题名:贵妃娇宠日常   作者:枯木再生   文案   穿成远嫁暴君的和亲公主,没娘家没势力,听说暴君不近女色还爱杀人,后宫妃嫔都不是用来侍寝的,死在他手上美人的不知凡几。   江容以为自己可能活不过16岁,原身今年15。   结果……   宫人:“容昭仪,今晚该您侍寝了。”   宫人:“容贵妃,陛下今晚又又又又又翻了您的牌子。”   暴君:“皇后,朕来给你侍寝了。”   江容:“……”   【文案2】   李晨瀚年少居冷宫,丧失生志时偶得一面镜子。   镜中一女童粉雕玉琢,笑容天真烂漫,成了他人生唯一的光。   ——如果你能登基为帝,我可以许你一个愿望。   “我想要她。”   大概是一个 暴君和宠妃每天互飙演技,暴君表面冷情寡欲实则闷骚暗宠&宠妃见色起意日常各种强撩 的故事。   【阅读指南】   1.甜宠1v1,双c,不是正经宫斗文。   2.纯架空,作者第一次写古代题材,很多东西都是刚开始摸索的。欢迎温柔科普,科普会掉落红包,婉拒挑刺考究,你骂我我就骂你。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容,李晨瀚 ┃ 配角:专栏完结文《被五个总裁轮流补习的日子》《成了黑化霸总的心尖宠》可看~三百六十度旋转猛虎扑地式求收藏【作者专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暴君宠妃互飚演技   立意:认真生活 第1章   这是……   在哪儿?   映入眼帘的景致古色古香,江容躺在精致的雕花床上,尚且有些分不清此情此景究竟是真是假。   上一秒,她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彻底失去了意识。恍惚间,她又好像跪在地上,遭受非人的虐待。江容只以为临死前的那一幕是她的幻想,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她好像还没死。   还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后背还在隐隐作痛,她稍微活动一下肩膀,都会拉扯到那些小伤口,疼得她直吸冷气。   江容无奈,只能侧躺在床上,打量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这个地方对于她而言完全是陌生的,至于为什么说熟悉,是因为她脑海中突然多了一段记忆。   她好像穿越并且借尸还魂了,还继承了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   前世,江容死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   因为一场突发的车祸。   高考在即,江容陪闺蜜一起去市里的寺庙祈福,离开寺庙后,在去吃午饭的路上,江容被一辆失控的小轿车撞进了抢救室。   之后又在重症监护室里呆了两天,一直到第三天,她彻底失去意识。   临死前,江容躺在病床上,虽然无法睁眼,却保留了意识。   她听爸爸妈妈说了很多有关她“八字”的事。妈妈说,有算命的给她算过命,说她十八岁之前不能进寺庙,不然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这件事江容是知道的。   所以,那天去寺庙时,她只等在山脚下,并没有和闺蜜一起上山。她觉得出车祸的事,和寺庙应该没有关系,总不能只是简单的路过,就让她倒霉运吧?   爸爸又说,在她刚出生那会儿,奶奶叫人给她算过命,说她活不过十八岁。   爸爸说的话倒是挺准。   她确实死在十八岁生日那天,没活过十八岁。   在这之前,如果有人跟她说什么“命运”,江容只会笑着听完当耳边风,出于尊重对方信仰的角度考虑,不去和对方争论是非。   直到现在,穿越时空这种事都能发生……   好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她才刚刚“死”过一次,整个人还沉浸在那种万事皆空的情绪中。可是一想到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她这一死,爸爸妈妈不知会有多难过——   她的心就堵得慌。   一口气不上不下,叫她差点呼吸不过来。   她附身的这具身体不健康,情绪波动稍微大一点,就喘不过气来,叫人难受得不行。江容皱着眉,捏着拳头轻轻地锤了锤胸口,想把那口气捋顺。   就在这时,屏风后传来轻微的响声。   似是有人进来了。   江容抬眼看去,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浅青色宫装的女孩绕过屏风走了过来。   女孩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身形瘦弱,一脸愁容。见江容醒了,又马上扬起一抹惊喜的笑容,趋步走到床前。   “公主您醒了。”   公主。   江容垂眸。   她还没来得及梳理这具身体的记忆,只大概知道一些。   原主是个不受宠的公主,生母难产早逝,皇帝因为不喜她母亲,连带着也不待见她。   她在宫里的存在感极低,身份地位也低,稍微有点脸面的宫女,都能暗地里给她脸色看。   又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宫里最受宠的二公主没有少针对她。   二公主生下来就被皇帝赐名,和太子共用一个“德”字,闺名江德音。   原身这个大公主的名字,却是她的生母生前给她起的,名叫江容。   和前世的她同名同姓。   二公主满月那天就被皇帝赐封为天音公主。   原身这个大公主却什么都不是。   整个越国都知道天音公主长得花容月貌,是越国第一美人。然而实际上见过原身的人都知道,名不见经传的大公主其实更为娇美。   江德音嫉妒原身长得比她美,又因为受了生母余皇后的影响,从小把原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隔三差五就找原身的麻烦。   只是原身是个“痴傻儿”,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受了委屈也从来不哭,呆呆愣愣地任打任骂,活像一具行尸走肉。   为难傻子没意思,是以江德音找她麻烦的时候,通常因为不能尽兴,只稍施惩戒就放了她。   原身因祸得福,因为这有缺陷的性格得以四肢健全地活到现在。   不过,就江容从原身那继承的记忆来看,原身根本就不傻,而是极度自闭。   除此之外,好像还有点反人类反社会人格。   周围所有的人在她看来,不过是会行走移动的物体,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意,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眼看着所发生的一切。   她挨了打骂不哭不喊,也不是因为痴傻,而是她的大脑隔绝五感,不知疼痛也无情无欲,也不知道是被怎么刺激的造成了这种结果。   要不是江容穿越过来,那个嬷嬷哪怕是拿针把她扎到死,原身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说来也奇怪,江容穿越过来后,那些五感似乎又恢复了。   不然,江容也不至于一穿越就被疼晕过去。   作为这样一个“痴傻儿”,原身能活到及笄不被饿死,还有眼前这个小宫女的很大一份功劳。   小宫女名叫青栀,是原身仅有的两个丫鬟之一,也是后宫里唯一一个会关心原身的人。   原身“痴傻”,给她饭她就吃,不给她饭,她就能一直饿着直到晕过去。青栀因为得罪了掌事宫女,被派过来伺候不受重视的原身时,正好看到躺在床上被饿得半死不活的原身。   善良的小宫女花光了自己攒下来的银子,求御膳房的人给了她一碗粥,用那碗粥把原身救了回来。   从那以后,原身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青栀负责。   后宫的人惯会察言观色仗势欺人,清楚原身在后宫的地位,那些宫人就从各方面苛刻原身的吃穿用度。   原身贵为公主,吃的却与宫女无差,穿的都是各宫挑剩下的衣服或者去年前年的旧衣……   青栀是个忠心的丫鬟,无论什么都先紧着原身。   御膳房给她们主仆三人的餐食分量总是不够,青栀就把自己的饭菜分给原身,以至于她实际年龄比原身还大一岁,身形看起来却像个十三四岁的女孩,都是常年营养不良饿的。   如此,日子虽然艰苦,却也能勉勉强强过下去。   直到前不久,隔壁齐国突然向目前最强大的国家晋国进献了“齐国最美的公主”,意图与晋国永结两姓之好。   同样作为晋国小弟之一的越国皇帝,也就是原身的父皇,思前想后,又在皇后的提醒下,终于记起了原身这个女儿。   皇帝舍不得把从小娇养到大的江德音送去和亲,正巧原身的长相确实担得上“越国第一美人”的名号,他喜滋滋地给原身赐名为“江德容”,赐封号为“天香公主”,还令使者去给晋国皇帝表忠心,说他们越国之所以比齐国慢了一步,只是因为天香公主还未及笄。   一旦她及笄了,越国就会把最美的公主进献给晋国皇帝。   如果没有原身,江德音说不定就要被送去晋国和亲。   然而当今世上,谁不知道晋国的新君是个暴君?后宫妃子都不是用来宠爱而是拿来杀的,去了那皇宫里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坟墓中,谁也保不准暴君什么时候会发疯杀人。   有原身这个“越国第一美人”横空出世,江德音避开了和亲的危险,按理来说她应该感谢原身才是。   可是江德音没有。她在意的只是她那份独一无二的殊荣被抢走了。   越国皇帝子嗣不多,只有五个孩子。两个皇子三个公主。   在这之前,江德音的名字一直都是最特殊的那个,单单一个和太子共用的“德”字,就是她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女儿的象征。   可是现在,原身被赐名为江德容,她再也不是那个特殊的存在……   江德音如何不恼?   江德音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从四天前原身被赐名赐封号起到现在,四天来,她一直都隐忍不发。   直到今天,原身的及笄礼结束,她才抓了个机会发落原身。   许是因为用力过猛吧,原身被折磨致死,江容才得以借尸还魂完成穿越。   有一点很凑巧——   现代的江容死在她十八岁生日并正式成年的那天,穿越过来,又正巧赶上原身及笄的这一天。   也不知这只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   一边想着,江容把原身的记忆捋了个大概,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青栀在捂着脸啜泣。   小姑娘大概是习惯了原身的性格,见江容沉默着不说话,她就只捂着脸小声哭。   这才给了江容梳理记忆的时间。   见她光顾着难过没注意到自己,江容又大概习惯了一下身份的改变,提醒自己更改说话的习惯……如此过了好一会儿,见青栀还在哭,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她才抬手拍了拍青栀的头。   “好了,别哭了。”   听到她的声音,青栀先是迟疑了一瞬,才猛地抬起脸,一脸激动的看过去。   “公主……”然后又开始流眼泪:   “我就知道公主不是……”话没说完,似乎顾及到什么,硬停了下来。   江容大概猜得出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也不在意,吩咐她:“你去司药司,叫人送点药过来。”   青栀闻言,眼泪掉得更快了:“奴婢就是从司药司回来的,她们说没药。”   见她义愤填膺的小模样,江容有点想笑。   她想了想:“你再跑一趟,告诉司药,我现在是御封的天香公主。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只能江德音去和亲了,她们必不敢为难你。”   青栀目光迟疑了一瞬,很快想明白其中关系。许是看到了希望,她破涕为笑,一脸欣喜起身朝江容行了个礼:“奴婢这就去。”   说完,转身像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江容忍不住感叹。小姑娘的心思大概不难猜,估计是以为她开了窍,或者是以为她以前都是在装傻现在不装了,看到这样愿意动脑子给自己谋划的主子,她自然高兴。   房间里安静下来,寂静的环境容易激起和放大人的负面情绪。为了转移注意力,江容又开始通过原身的记忆捋上一辈的恩怨纠葛。   那些细节大多是从江德音和江彩身边的嬷嬷口中得来的,把一个一个不起眼的小细节总结在一起,还真让江容还原了个大概。   她想的太入神,不由自主地翻了个身,随即就被后背的刺痛疼得头皮发麻,只得继续侧躺着。   本以为青栀这一次能顺利地把药带回来,青栀也确实回来了。   空着手被一个身材壮实的嬷嬷押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不速之客——   江彩。   --------------------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先申明一下,容容的车祸和暴君无关。如果不是暴君许了愿,容容出车祸就直接死了,不会穿越。   -   下一本待开的预收求收藏。   ①《娇宠卿卿》古穿   以陆游、唐婉和赵士程为原型的故事,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详细文案会在开文之前放出~   -   ②《白月光是打脸狂魔》幻言   苏浅活了很久才知道,自己只是一本书里的炮灰女配。   女主是她同父异母的白莲花妹妹。   白莲花的妈妈和她的妈妈抢老公,白莲花抢她未婚夫。   人生太过灰暗,她喝酒买醉,却因缘际会得到了个系统。   统逼她学武术,还逼她打脸极品家人。   不打脸就得死!   苏浅无奈,被迫从炮灰转变成了打脸大魔王,每天不是在打脸,就是在去打脸的路上。   -   梁家大少爷梁深,霸总中的霸总,偏执型人格障碍和间歇性暴躁症患者,谁惹他谁死。   却偏偏栽在了苏浅身上。   梁深:“浅浅,我们一深一浅,是天生一对。” 第2章   原身上一辈的恩怨并不复杂,不过是一出狗血的四角恋而已。   四角恋的主角分别是当今皇帝,皇后余氏,原身的生母周婕妤,和宁远将军府的郑将军。   郑将军是皇帝年幼时的伴读,皇帝和余皇后是隔了三代的表兄妹。   周婕妤和郑将军,则是在娘胎里就定过口头娃娃亲的青梅竹马。   四人可以说是一同长大的。   如果余皇后喜欢皇帝,那么他们四人将会组成两对神仙眷侣。   只可惜皇帝自幼对余皇后情根深种,余皇后喜欢的却是郑将军。   悲剧就此发生了。   皇帝是个大情种,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利用权势强娶了余皇后。余皇后自己不能嫁给郑将军,也不想让郑将军得到幸福,就做主把周婕妤抬进了后宫,随手封了个婕妤。   皇帝因为强娶一事对余皇后心有愧疚,意图用真心感动余皇后,自那以后对余皇后是百依百顺,不管余皇后想做什么他都纵着。   他平日里大多都宿在余皇后那儿,宠幸周婕妤和后来的两个妃子,也都是余皇后一手安排的。   周婕妤只侍了一次寝,就有了身孕,十个月后生下原身,因为产后血崩香消玉损。   从某个角度来说,周婕妤因为早逝并没有受太多苦。   苦的是原身。   生下来就没有娘,皇帝爹不把她放在心上。她受尽了江德音和江彩的欺负,好好的一个小女孩活得像具行尸走肉。   至于为什么欺负原身的只有江德音和江彩,那是因为宫中就只有三个公主。   皇帝妃子不多,子嗣也不丰,迄今为止只有四个妃子,三个公主和两个皇子。   太子乃余皇后所生,是江德音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二皇子是昭妃所生,从小到大和江容一样,没什么存在感。   至于江彩……   江彩的身份比较特殊,她的生母周贵妃,是周婕妤的庶妹。   余皇后拆散了郑将军和周婕妤还不够,为了膈应周婕妤,又特意在她怀孕那会儿,抬了她的庶妹周贵妃进宫。   周贵妃一入宫就被封为昭仪,地位在周婕妤之上。   她从小就嫉妒周婕妤这个嫡姐,入宫后没少给周婕妤找不痛快,可以说是余皇后的一条好狗。她“办事得力”,有一次还气得周婕妤动了胎气。   余皇后满意她的表现,也不吝啬抬举她,安排她侍寝了好几次,在她生下江彩后又把她抬为贵妃。   只可惜周婕妤死得早,余皇后都没能“玩”尽兴。又好在她还留了个女儿在世上,秉承着“周婕妤斗不过她,周婕妤的女儿也不是她女儿的对手”的想法……   在余皇后的示意下,江德音才会如此针对原身。   恶毒女人的恶趣味她理解不了,江容只得在心底摇了摇头。   她不再多想,抬眼看向江彩。   见江彩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她又觉得有些好笑。   周贵妃是余皇后的一条好狗,江彩也是江德音的一条好狗。   不愧是母女,一脉相承。   ……   江彩是来找江容不痛快的。   青栀拿到药之后特别高兴地往回赶,不巧正好与江彩迎面撞上,躲闪都来不及。   江彩见她手中拿着药,原本愉悦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她也不问青栀这药是怎么来的,让嬷嬷拘着青栀,就气冲冲地往江容这边过来。   以往原身被江德音和江彩惩罚的时候,青栀都会用身体护着江容,她身上的伤并不比原身少。   从小被欺负怕了,青栀看到江彩就发憷,下意识地不敢在江彩面前提那套说辞,甚至连话都不敢多说。   如此提心吊胆走了一路,就怕江彩又拿了这由头欺负江容,她巴掌大的小脸儿上满是愁容,脸色都白了几分。   绕过屏风,她看向江容,一脸担忧,却见江容不但不害怕,也不像往常那样对万事都无动于衷,而是看着江彩,嘴角似乎还噙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不止她,江彩也看到江容那微微上扬的嘴角。   江彩还没来得及开口兴师问罪,就先被气了一回。   ——这小贱人,竟然还敢笑!   她怒不可遏。   江彩在江德音和余皇后面前有多乖顺听话,在旁人面前就有多凶横易怒。   江德音若是让她趴在地上学狗爬,她都只会笑着问江德音她学得像不像。转身面对那些宫人时,只要对方有一点点做的让她不满意,轻则掌掴,重则杖毙。   因为这样残暴的性子,她年纪小小,手上就已经沾染了好几条人命。   余皇后和江德音有意放纵她这样的性格,周贵妃就不敢多管。之后江彩大概看出了江德音的态度,行事就更加没有了顾忌,愈发变本加厉起来。   此番被江容的笑惹怒了,她快步走到床前,又像之前那样抓起江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就要往江容脸上招呼过去。   青栀大惊失色:“不要啊三公主!”   “公主要打就打奴婢吧,药是奴婢求司药司给的,与大公主无关。”她一边说着,还想上前去替江容挨了这份打,可惜身后那嬷嬷的力气太大,她完全无法挣脱,急得直掉眼泪。   江彩又怎么会听一个宫女的话?不过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下来。   只因为江容完全不躲,反而还把脸往她面前凑了凑。   再接着,她这个从来都不说话的大皇姐,开口了。   “三妹妹怎么停了?”   江容垂眼看着江彩,一字一句慢悠悠的说道:“照着这张脸用力打,最好毁了它。和亲的仪仗明日出发,我要是毁了容,你说,父皇会让谁替我去和亲呢?”   江彩彻底迟疑了。   与此同时,她还有些吃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变了好几次。   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冷笑着放开了江容,往后退了两小步。   身后的宫女见状,十分机灵地办了张凳子过来,扶着江彩坐下。   江容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头皮,也慢慢地躺了回去。   “父皇疼爱二妹妹,定不舍得让她去。”她侧躺着和江彩说话,声音淡然,听不出半点怨怒的情绪。   此情此景,若是放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说不定会以为她们姐妹俩感情有多好。   “之前你也说了,那晋国的皇宫是个火坑,去了就是九死一生。”   江彩只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这样的眼神其实是有点威慑力的,有些时候只要一个眼神过去,那些宫女就会被吓得两腿发颤。要是被她这样一声不吭地盯着看,那些宫女更是会害怕得跪下求饶。   但是江容却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她,反而抬眼看过来,毫无畏惧地与她对视。   那样淡然的表情,甚至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错觉。   尽管很不喜欢江容,江彩也不得不承认,“痴傻”时的江容很美,现在这个眉间眼角染了生气的江容,更美。   她冷冷的看着江容:“我就说你可能是装的,二皇姐还不相信。”   江容闻言,虚弱地笑了笑。刚才被江彩拉扯头皮的时候,牵扯到了后背的伤,疼得她牙关发颤。   之所以强忍着不表现出来,不过是不想让江彩得意罢了。   江彩轻嗤一声:“怎么?装了这么久,突然又不装了?”   “我装不装是我的事,要你管?”江容笑着说道。   江彩竖眉:“你——!”   她腾地站起,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才克制着不冲上去掐死江容。   江容见此,轻笑出声,用含了笑的杏眼看着江彩。   “生气就不要忍着,想打我尽管来。横竖我背上也有伤,不消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她说着,幽幽叹了口气,往青栀那轻飘飘地看了眼:“本以为可以借着这些伤做点事,不想那婢子如此不懂事,不顾我的阻拦偏要去求药。看这样子,应该是没求到就被你抓了回来?”   江彩皱眉回首,那抢了青栀的药的小宫女,连忙把药递到她面前。   从宫女手中接过药,江彩看了看药瓶,又看了看江容。   她不是爱动脑子的人,也不是以智取胜和人耍嘴皮子的那块料,此番江容说的一番话让她觉得各方面都受到了约束,这种感觉很不好。   她想把药瓶丢到江容脸上,最好能把她的鼻子砸断。江容的鼻子好看,看着娇小却不失挺翘,侧面的弧度更是优美,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要是能砸就好了。   可她不敢。   不能动江容,江彩转头看了眼青栀。青栀被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   自江容找回场子后,青栀就停了哭声,噤声看着江容主导着局势。   她觉得她家公主殿下好像在发光,叫她眼底的钦佩都快溢出来了。   江彩轻飘飘的一眼令她回过神来,她低着头惶惑不安,只能在心里祈祷江彩快点离开。   见青栀这么怕自己,江彩终于找回了点以前的感觉。   她刚要抬脚朝青栀走去,就听身后又传来江容的声音。   “三妹妹,按理来说,我们该是这后宫里最亲近的人。”   江容的语气中似乎透着不解:“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着二妹妹对付我?”   江彩动作一滞,突然回想起江容刚才那句话,就原封不动地怼了回去:“我不喜欢你是我的事,要你管?”   倒是很记仇。江容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角。   想到江彩今年才十二岁,脑子也不太灵光的样子,对付起来没有半点意思。   她轻咳了两声,目光在一个嬷嬷身上稍作停留,话锋一转,说道:“我知道你是在做戏给江德音看。”   江彩一头雾水:“什么?”   “你拦着不让青栀给我上药,是不是也想趁这个机会把我留下来?”   江容说着,看向江彩,眼中似有感激。   “齐国向晋国进献了‘齐国第一美人’,父皇为了不落下乘,肯定也会把‘越国第一美人’送去晋国。我要是在这种紧要关头出了事,比如身上的伤治不好,又或者是病入膏肓……到时,父皇肯定会另选他人。”   她说来说去都没讲到点子上,江彩只听懂了一个意思。那就是——   江容身上的伤是个很大的隐患,得快点擦药让那些伤好起来。   “皇宫里只有三个女孩,除了我就是江德音最好看。你在江德音身边隐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找到今天这样的机会,好把她彻底送走——”   江容话没说完,就被江彩急冲冲地打断:“你休要胡说!”   江彩飞快地往青栀旁边看了眼,正巧撞上那个嬷嬷探究的目光,顿时更加害怕了。   她把药瓶丢在床上,随手指了她带来的肖嬷嬷。   “你去,给她涂药,全身上下都得涂。”   说完,又指了一个小宫女:“叫司药司拿最好的散瘀药来。”   江容轻笑出声,眼角含笑瞥了江彩一眼:“横竖这里没有外人,三妹妹又何必欲盖弥彰?”   “你少自作多情!”   江彩皱着眉头大声打断她的话:“从小到大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我母妃说你长得和你那早死的婕妤娘一样,都是喜欢以色待人的下贱坯子。我说你绕来绕去说那么多话,原来是因为太怕死得了失心疯?”   说话间,身形壮硕的肖嬷嬷已经到了床前。   江容身子太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肖嬷嬷仅凭一只手就钳住了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欲强迫她翻身。   江容暗地里使了巧劲都挣脱不开,只得曲线自救。   “要我擦药可以,我只要青栀。”   江容深吸一口气:“你今天若是让别人碰了我,我必死在去晋国的路上,叫江德音给我陪葬。”   她话音未落,肖嬷嬷就讪讪地停了手,转头去看江彩。   江彩跺了跺脚,咬牙让人把青栀放了。   青栀快步扑向床边,壮着胆子把肖嬷嬷挤到一边,霸占了整个床边的位置。然后拿着小药瓶,低头看着江容,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钦佩。   “对了,叫司药司多送点散瘀的药膏过来,我去晋国的路上也要用。”   江容说:“若不然,要是叫我带了这一身的伤过去,被晋国皇帝看到了,指不定会以为我们越国是在敷衍他,才送了个身有瑕疵的女人过去。”   江彩冷笑道:“可别说笑了。那晋国皇帝根本就不近女色,你去了晋国能不能见到他都两说。就算想让他看到你身上的伤,也得你有机会在他面前脱光了才行。”   这话说得有些露骨,按理来说,像江彩这样的金枝玉叶,是绝对不能说出这样有损身份的话的。   可是她被江容气急了,打也不能打,只能试图从舌战中找回场子。   她说完这话,就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容,想从江容脸上或者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羞恼情绪。   只可惜,江容完全不为所动。   “凡事都有万一。”江容说着,反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长得这么美,万一呢?”   江彩哑口无言,仿佛是被江容的盲目自信和不知羞耻惊到了。   她恶狠狠地瞪了江容好一会儿,才恨恨地说了一句:“那你就继续做梦吧。”   又交代肖嬷嬷监督青栀给江容涂药,一挥袖子,气冲冲地走了。   到了晚上,御膳房送来一顿滋补的药膳。江容乐得补身体,在肖嬷嬷的监视下,把那些药膳吃了个精光。   直到夜深了,肖嬷嬷才离开。   青栀一直用那种闪闪发光的眼神看着江容,看得江容无奈又好笑。后来她口渴了,叫青栀给她倒杯温水时,青栀才趁这机会开口:   “公主今天真厉害。”   江容没有说话。   她今天能占到便宜,不过是因为足够豁得出去罢了。   她现在的心态不太正常,说好听点是豁达,说难听点是消极。   不过话说回来,消极也好,豁达也罢,其实都不能怪她。   重生在这样一个似火坑一样的皇宫里,还马上就要跳到另一个更危险的火坑里去……   无权无势,不得宠爱,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也没有能力替自己谋划好出路。   好像等待她的都是一死。   既然都这样了,不如看开点。   横竖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也不亏。   她现在更多的是把这当成死前的古代N日游,活到哪天算哪天,死了也不可惜。   就是因为不怕死,她呛江彩的时候才会这么无所畏惧。   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相比于无所求的她而言,江德音和江彩反而因为各种原因处处受限,完全不敢对她做什么。   她在对付江彩的时候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毕竟……   明天就要启程去晋国了。   前途一片渺茫啊……   江容敷衍地拍了拍青栀的手背,翻了个身,朝另一边侧躺着闭目养神。   然而一静下来,她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爸爸妈妈。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   容容:“我长得这么美,说不定就能成为特殊的那一个,成功爬上暴君的龙床。”   暴君:“不用爬,朕抱你上去。”   -   越国皇宫新手村。专门提供给容容刷经验升级的地方( ̄ω ̄)   -   谢谢各位小天使的霸王票和营养液3   频频扔了1个地雷   读者“给我来一斤柠檬”,灌溉营养液+5   读者“筱晨”,灌溉营养液 +1 第3章   另一边。   江彩沉着脸回到自己的寝殿,遣散了周围的宫女嬷嬷,只留了张嬷嬷一人。   张嬷嬷可是皇后的人,跟在江彩身边,表面上说是为了照顾江彩,实则是皇后安插在江彩身边的眼线。先前后宫一片风平浪静,张嬷嬷的存在感也就比较低。   但她毕竟是皇后派来的,江彩平日里也会多给她几分薄面,她算得上是江彩宫中最得脸的人。   严格来说,江彩第一次间接性杀人,还是张嬷嬷一手促使的。   那时的江彩尚且年幼,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当时有个宫女惹恼了江彩。江彩恼得厉害,却也只想像往常一样打那宫女的板子。   在她看来,杖罚比掌掴严重。宫女受了杖罚后基本要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躺个好几天才能勉强站起,这已经算是大惩罚了。   是张嬷嬷说“犯了如此大错,不如杖毙以儆效尤”,江彩才下令把那宫女杖毙的。从那以后,似乎是尝到了上位者主宰他人生死的乐趣,江彩才一发不可收拾。   张嬷嬷的险恶用意,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想得明白,江彩却从未怀疑过她,只觉得她的建议是对的。而且,从那以后,宫里的宫女嬷嬷们对江彩更加敬重,江彩享受这样的感觉。   江容根据原主的记忆认出了张嬷嬷,才会故意说那些挑唆的话。她要是说得委婉点,江彩也不一定能听懂她的意思。知道江彩是什么智商,江容直来直往,直接点名了江德音的名字,江彩才会急冲冲地说她“挑拨离间”。   江彩那么着急反驳,也是因为张嬷嬷在。   如果不是张嬷嬷在旁边看着,江彩才不在意江容乱嚼舌根。   江彩坐在凳子上,看了一眼张嬷嬷,见她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更加坐立难安了。   “嬷嬷你也坐。”   她主动示好。   张嬷嬷朝她福了福身,推辞道:“老奴不敢。”   江彩喝了口茶,犹豫着说道:“江容说的那些话都不可信,她肯定是在挑拨离间,嬷嬷……”   “老奴相信三公主。”张嬷嬷说。   江彩这才放下心,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不会被轻易哄骗。”   不一会儿,她又皱起眉头。   “只是那江容实在可恶。以前装傻骗我们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敢挑拨离间。”   “是啊。”张嬷嬷应了一声。   她抬起眼皮飞快地看了江彩一眼,见她神情并无什么异处,继续说道:“大公主性情大变,这件事得让二公主和皇后娘娘知道。”   “对对对。”江彩:“得告诉二皇姐,让她知道江容是个披着羊皮的狐狸。能装傻充愣这么多年都不被看穿,指不定背地里还会耍什么小花招。”   “那老奴这就去回禀二公主。”张嬷嬷说完,得了江彩的应允,小步退了出去。   ……   江德音正在自己的寝殿里,躺在贵妃椅上,一边吃着宫女喂给她的葡萄,还有个小宫女跪在一边给她染指甲。   张嬷嬷进来后,把方才的事悉数交代了一遍。   江德音凝眉看了她一眼:“那江容说的,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张嬷嬷眨眨眼,诚恳道:“老奴觉得,三公主没这个脑子。”   江德音想了会儿,说了句:“也是。”   江彩早就被养废了,头脑愚钝,性子凶横,和江容完全不一样。   父皇的后宫人少,没有那些勾心斗角,宫里能出一条像江容那样不咬人的狗,已经是例外了。   更何况,江彩和周贵妃在后宫里的依仗不是父皇,而是她母后。十几年来,父皇对母后百依百顺,讨好母后就相当于讨好了父皇。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给江彩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暗地里使心机对付自己。   似是想到什么,江德音笑了笑,说道:“也是她够能忍,连母后都被她骗了过去。”   张嬷嬷:“会叫的狗不咬人。”   言外之意是,不会叫的狗咬起人来才最凶狠。   “无事,横竖她明天就要去送死了。”江德音兴致缺缺,慢悠悠地躺在贵妃以上。   身后有宫女在给她打扇,又有宫女凑上前来,给她喂了颗葡萄。   张嬷嬷见此,很识趣地告辞:“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江德音淡淡地应了一声,最后还是交代了她一句:“仔细盯好江彩。”   ……   送走了张嬷嬷,江德音想了想,点了个大宫女。   “你去把张嬷嬷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母后听,至少叫母后知道这事。”   宫女应诺退了出去。   之后她又唤来平日里用得顺手的一个嬷嬷。   那嬷嬷姓朱,是余皇后的陪嫁之一,年龄和余皇后一般大,在余皇后面前都颇有几分脸面,也很得江德音器重。   她不是普通嬷嬷,江德音的礼仪和御下之术就是她教的。江德音对付原身时,朱嬷嬷也会在一旁给她出谋划策。   “嬷嬷,劳烦你明日去江容身边看着,别叫她真的耍了什么花招。”   那晋国皇帝的凶名都传到他们越国来了,足以说明他有多残暴。她想江容去死,却不想她死得太早,最好是死在晋国皇宫里,而不是去晋国的路上。   送走江容,她就是越国第一美人。可如果江容死得太早,越国定会再派一个公主去和亲,那个人很有可能是自己。   江彩姿色平庸,长得既不像父皇,也不像贵妃,派江彩去和亲是不可能的。   这样做不但讨好不了晋国,说不定还会触怒那个暴君。   万一那暴君生气了,以“你们竟然送这种丑东西来和亲是不是在侮辱我的眼睛和智商”为由派兵攻打越国,那就惨了……   一想到暴君张开血盆大口暴怒的样子,江德音就打了个寒颤,赶紧止住这天马行空的乱想。   话说回来,不可能叫江彩去和亲,越国又只有三个公主,那就只剩她了。   可叫她去和亲?   更不可能。   别说她自己不愿意去,父皇和母后肯定第一个不同意。   她知道父皇疼爱她,不会舍得她去送死,但朝中的那些官员却不是好打发的。江德音不想让父皇为难,更不想冒这个险。   她可是听过那些传言的。   传言朝中官员把母后比作祸国妖后。说什么若不是因为母后,父皇的子嗣不至于如此单薄。父皇在这方面力排众议,这些年来始终独宠着母后,那些官员动不了母后,说不定会在她身上出气。   到时候他们要是联合起来给父皇施压,让父皇派她去和亲,父皇想保住她,不知道又要费多少神。   母后也会跟着担心。   “她背上不是还有伤么?把我宫里的散瘀膏拿去给她,就说是我这做妹妹的送给她的,叫她快点养好伤,好爬上那暴君的龙床。”   她宫里的散瘀膏和一般宫里的散瘀膏不同,那可是宫廷秘药,产量极低,一年也就能制出那么一两瓶,因此也成了一个人在宫里受不受宠的标志。   而现在,那些秘制散瘀膏,她宫里一瓶,母后宫里三瓶,贵妃那里有母后赏赐的一小瓶。其他的都在库房里收着,她想要的时候随时派人去拿即可。   想到这么好的东西要拿去送给江容,江德音不心疼药,就是觉得江容配不上。   她冷笑一声,讥讽道:“她如今沾了那暴君的光,才有机会用这么好的药。日后死在晋国皇宫里,也算得上是对暴君的‘报答’了。”   朱嬷嬷领命,拿了药来到江容的寝殿里。   彼时江彩留下来的肖嬷嬷还在。   在这之前,江容已经收到司药司那边送来的散瘀膏了,打算等吃完饭之后擦了身子,再让青栀给她抹上,好去睡觉。   收到江德音送来的散瘀膏后,她把两瓶药膏放在手里比对了一下。和司药司的散瘀膏比起来,江德音的散瘀膏,单从瓶子的外表来看就显得比较精贵。   旋开瓶盖闻了闻,司药司的散瘀膏香味比较浓郁,江德音的却只是淡淡的清香味,闻起来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江容微不可闻地轻“啧”了一声,不得不感叹,在这后宫里,得宠的就是不一样。   ……   古代没有电灯,没有电,没有电子产品,晚上的娱乐活动几乎没有。   先送走了朱嬷嬷,之后又送走了肖嬷嬷,江容躺在床上想了会儿父母,为了不让自己长期陷在悲观的情绪里,她又开始转移注意力。   原身的记忆已经被继承的差不多了,秉承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再值得她分析的,她左想右想,终于想到了能分散她注意力的事——   立体几何。   这是她高中数学最为薄弱的部分,出车祸之前,她已经连着写了三天的立体几何练习卷。   高考前半个月,他们学校就停止了总复习,叫学生自己复习,或者放松心情。   若是有家长的同意,学生更是可以不去学校,就在家里自由安排时间。   江容在家写了三天卷子,沉迷画参考线无法自拔,几乎到了吃饭都在想着怎么解题的地步。在那短短的三天时间里,她竟然还想出了一种新的解题思路,打电话和老师求实那条思路是对的之后,她更是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全身舒畅,走路都有点飘飘然。   学术钻研的美妙不过如此。   正是她太“飘”了,江妈妈怕她“走火入魔”,才会把她推出门,叫她和闺蜜出去散散心。   这些东西,她在古代呆的越久就越会忘,如果她能活下去,有些知识是可以运用起来的。   为了不忘记那些瑰宝,她想,她明天还得提出点要求。   必须先搞点笔墨纸砚来。   路上就要走好几天,她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   哈哈哈哈哈哈学神兼写题狂魔容容,你们怕了吗?   路上好几天不会细写,大概明天或者最迟后天就能看到暴君小可爱啦~ 第4章   头一晚睡得早,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大亮,江容就醒了。   外面灰蒙蒙的,又因为她的寝殿比较偏僻,此时万籁俱静,江容甚至能听到外间青栀的呼吸声。   轻轻的,很平稳,看来睡得正香。   昨晚涂药的时候,江容想起刚穿过来那会儿,是青栀护在她身后,抱着她和她一起被那个嬷嬷扎针。这样一个忠心护主的宫女,让她心柔了几分。   想到青栀身上应该也有不少伤,江容叫她褪下衣衫,果然看到不少触目惊醒的伤痕。之后便不顾青栀的推脱,强硬地给她抹了药膏。   小姑娘当时就被感动哭了,之后却跪在地上说不敢再用那么金贵的宫廷秘药。   她一定要跪,江容眼下这具身体力气太小拦她不住,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司药司的那瓶药膏赏给了她。   青栀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瓶,又抹了把眼泪,抬头小心看了江容一眼,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感激。   如此容易满足,可爱得不得了。   后来江容要睡觉的时候,青栀又说要在床边给她守夜。   江容自然不肯,态度强硬地把她赶去了外间,让她好好养伤,养好了身体才能更好地伺候她。   ……   原身的身边本有两个宫女,也只有这两个宫女。   一个青栀,一个青杏。   青杏前几天“病”了,原身不管事,整个宫里也没人管青杏,青杏只和青栀说了一声,就一直“病”到现在。   江容原本还有点担心青杏是不是真的有事,叫青栀悄悄去下人房里看了一眼。   只可惜,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知道青杏此举是为何,江容并不恼,还好心态地安抚了愤怒的青栀一番。   在这之前,青杏是青栀身边唯一能和她说话的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青栀非常珍惜这个“朋友”。哪怕青杏好吃懒做,她也从未有过怨言。   反而包揽下了伺候原身的所有事,得空了才回去找青杏说说话。   对青杏也是百分百的信任。   青杏说自己病了,怕把病气过给她和原身,每天都关着门呆在下人房里不见人,青栀就不去打扰她,只按时把一日餐三送到她的房门口。   也从没怀疑过她。   如今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骗了,青栀又抹起了眼泪。不是为自己,而是替江容感到心疼。   ——她的公主这么好,单从长相上说,就把二公主和三公主甩出一条街。更别提现在的公主,可以三言两语就可以把自己从危机中解救出来,还把仅有的两瓶药赐给她一瓶。   又好看又聪明,还体恤下人,善良温柔……   却因为不受宠爱遭了那么多的罪。   皇后二公主她们不待见公主也就算了,青杏那样一个小宫女又有什么资格这样背叛公主?   实在过分。   江容听她啜泣着说明原委,只觉得以原身这种情况,还能有一个这样忠心的丫鬟实属难得。   而她沾了原身的光,在这陌生的世界里第一次感受到了善意。这种不计任何回报的善意,叫她心里暖暖的,一时间就有了恻隐之心。   “我们在这虽然会受点皮外伤,但至少不会有生命之虞,去了晋国就不一样了,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   说话的时候,江容斜靠在床头坐着,青栀坐在踏板上,轻轻地给她按摩小腿。   她垂眼,看着青栀头顶的双丫髻,轻声问她:“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苦,我现在问你一句话,你不用想别的,只管回答我愿不愿意。”   青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宫里的首饰不多,还都是些残次品,甚至当不上‘宫廷御用’这四个字。明日宫里必会派人送来新的首饰,原来的那些,正好可以拿出去典当。”   青栀张了张口,只可怜兮兮地喊了她一声:“公主……”   “我把那些都送给你,放你出宫,你有钱财傍身,甚至还可以请一两个丫鬟照顾你,让你一生无忧。”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青栀母亲早逝的事。之前青栀和青杏聊天,原身正好在院子里晒太阳,无意旁听了几句。   “至于你的父亲,他对你不好,你若是听我的劝,就别去找他了。”江容说:“他和你继母一起把你卖了,就已经是断了父女缘分——”   青栀当时就退了两步跪下,头贴着地面匍匐在地,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只说要伺候公主一辈子。还说江容要是一定要她走,不如直接赐她一杯毒酒。   还说什么“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来世还要做牛做马报答公主”。   江容哭笑不得,只好不再多说。   直到一晚过去,再想起昨晚的事,她还是有些动容。   这也许就是古代的主仆情谊吧。   只是如此一来,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却不想在发生意外后让青栀和她一起死。   她得先去江彩或者江德音那里搞点钱,等去了晋国皇宫,有钱能使鬼推磨,总能想办法给青栀留条后路。   做好这些打算,她心里隐隐舒了口气。   在这样陌生的环境,有个一心对她的人作陪,她也不会太孤单。   ……   现在天色还早,江容有意让青栀多睡会儿,就只躺在床上思考。   思考除了钱和笔墨纸砚之外,她还有什么需要的。   听说这一路要走好几天,古代的出行代步工具是马车,乘坐体验肯定比不上现代的交通工具,先别说高铁,铁皮火车说不定都比它舒适。   如果那马车的配置稍微差一点,这一路四五天过去,她估计得去掉半条小命。   所以,还要叫他们把马车布置得舒适一些。   她想得入神,不自觉地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后背好像不怎么疼了。   就这样平躺着扭了扭肩膀和腰,发现确实不太疼了,她又用手去按了按,被针扎的那些地方还有一点点酸痛。   不愧是宫廷秘药,她想。   药效好得简直就像假的一样。   不一会儿,外间响起轻微的响声,是青栀醒了。   小姑娘还没睡醒,一边揉着眼睛,从屏风后探出个小脑袋往床这边看了看。发现江容竟然是醒着的,睡意顿时被吓飞到了九霄云外。   “公主怎么醒的这般早?”   说完这话,她快步走到床边,似想到了什么,紧张兮兮地看着江容:“可是后背的伤疼了?”   江容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背上的伤可还疼?”   青栀反手摸了摸,摇了摇头:“不疼了。”   但是公主和她不一样,她想。   她皮糙肉厚的,才会恢复得这么快。公主的身子那么娇嫩,用药后的效果肯定没她好。   见她不说话,江容也不知道她在脑补些什么,抬手揉了揉青栀的头:“我已经大好了,不用担心。”   青栀很信江容的话,听她这么说,就露出了“那我就放心了”的表情。   “不过——”江容话锋一转:“等会儿有人来了,我得装作柔弱的样子,你要配合我,知道吗?”   青栀不太明白,却认真地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她帮江容理了理脚边的被子,站起身,说道:“奴婢去烧水。”   “去吧。”   江容目送青栀离开,确定她走远了,才忍不住摇摇头赞叹了一声。   主子说什么就信什么。   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不懂原因,也会完全照做。   简直就是神仙小丫鬟。   ……   青栀烧好水,端了盆温水进来,替江容准备好了洗漱的用具。   看着那根圆圆的小树枝,江容的心情还是有些一言难尽。   这东西她昨晚就用过了。这是古代刷牙的工具,名字叫杨柳枝。   这个时期的人们只在早上刷牙,昨晚江容说要睡前刷牙,青栀虽然疑惑,却还是替江容准备好了用具。   记忆中,原身每天早上刷牙都是自己刷的,江容按照记忆操作了一遍,总觉得没刷干净。   可是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就算她能勉强制造简单的牙刷,也没有牙膏可以用,刷牙只能用盐。   如此想着,她强迫自己接受了残酷的现实,只能多漱了两次口,聊以慰藉。   今天早上仍是如此,她多漱了好几次口。   等她洗漱完,刚在正厅坐下,喝了一口茶,就见才刚刚跨出大门没多久的青栀,带了一串宫女走了进来。   江容不由放下杯子,看那些宫女们一盘一盘把碟子端上桌。   竟然还来了个司膳司的掌膳。   难道是因为她要走了,给她最后的优待?江容看着掌膳若有所思。   这些人应该是皇后派来的。   后宫一切归皇后管,皇后向来不待见她,没人敢背着皇后给她开小灶,更没有关系好到愿意冒险给她开小灶的人。   既然皇后愿意在最后关头做做戏,她找皇后要钱的成功率是不是更大了?   掌膳向江容做了个万福,说道:“殿下,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还请殿下慢用。”   江容拿起帕子掩在嘴角轻咳了两声,柔弱道:“多谢娘娘恩典,只可惜本宫今日有的忙,不能亲自去谢恩了。”   掌膳偷偷看了眼江容的脸色,见她面色发白,唇色淡淡,神采恹恹,虽然有些病态,却仍不失美貌。   她低头回复道:“娘娘说了,殿下只在殿里准备便是,不用去谢恩。”   说完,向江容告了退。   出了芳草殿,她并没有回司膳司,而是转道去了余皇后那里。   好巧不巧,余皇后正好不在。   余皇后此刻正在前殿里,与皇帝一起召见晋国来的使臣。   越皇得知齐国给晋明帝送了个“齐国第一美人”后,就马不停蹄地派人去了晋国,向晋明帝表忠心,除了言明会在江容及笄后把她送去晋国之外,还附上了江容的画像。   越国占地面积不大。   晋国使臣队伍昨天下午才向越国边关递交了通关文书,今天一大早就到了,一到使馆又马上递了求见皇帝的折子,害得越皇早饭都没吃。   不过一想到他们如此迫不及待,越皇又有些高兴。   眼下晋明帝如此暴戾,齐皇趁这个关头送美人给他,越皇大概猜出了点他的用意,自己心里也有点小算盘。   晋明帝不近女色且赐死了好几个妃子,可能是那些妃子长得不美,或者不是晋明帝喜欢的类型。   越皇虽然钟情皇后,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天底下没有不好色的男人。   齐皇好色,后宫妃子数百人。他也好色,他只好皇后的色。   如果晋明帝能沉溺女色,他和齐皇联手攻打晋国,是不是可以趁机占点晋国的城池?   他们越国太小了,弹丸之地,还不过晋国一个主城大。如果能趁机扩大点越国的版图,他也不算愧对先祖。   而且,齐国送美人的时候,晋明帝什么都没说。越国送美人的时候,晋明帝却派了使臣快马加鞭来迎接公主。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晋明帝就喜欢江容那样的啊!   一时间,越皇脑海中闪过无数假设,看晋国使臣的目光就更加温和了。   仿佛看到了晋国的玉玺和美好的未来。   --------------------   便宜渣爹:马不停蹄表忠心。   暴君:马不停蹄来接媳妇儿。   容容:认真搞钱。   -   恭喜青栀喜提本文第一彩虹屁小天使的称号。 第5章   和越皇做了十几年夫妻,余皇后这些年来心态变了不少,被越皇的真心打动了几分,很少再想起年少时的意难平。   除了没事放纵江德音欺负江容,故意纵容养废江彩,派去太监把二皇子江德杉养成懦弱的性子,把其他三个妃子都收拾的服服帖帖之外……   先不提别的,至少在大事上,她和越皇是齐心的。   比如这次。   使臣前来,他代表的是晋明帝乃至整个晋国的脸面。余皇后虽腹诽这些人不识趣,早饭都不用就干巴巴地跑过来,害她和皇帝也没来得及吃。   表面上却什么错处都没有。   在越皇和使臣寒暄了一番之后,她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请使臣与他们一起去前厅用早膳。   使臣名叫赵信,看起来很是年轻,仔细一问确实如此,说是去年才刚刚及冠。   他长得一表人才,谈吐得体,还会说一口流利的越国话。   本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小官,听他自我介绍才知道,他竟然是晋国的光禄寺卿,年纪轻轻就官居要职,位列九卿,可见他有多得帝心。   再想想晋明帝竟然派了这样一个受他宠信的臣子过来接江容,就更说明他对江容的看重了。   ——男人果然都过不了美色这一关。   越皇大喜,先把晋明帝和赵信都夸了一遍,最后又说:   “朕的天香公主,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从小被朕娇养着长大,从不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越皇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好像他真的很疼爱江容一般。   他停顿片刻,轻叹了口气:“以往朕看来看去,都找不到配得上她的。如今想想,只有晋皇那样英明神武的君主,才是天香最好的归宿。”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落座。越皇和余皇后坐在上首,赵信坐在左侧首位上。   余皇后还给赵信身后的两个随侍安排了位置,他们的桌案就在赵信之后。   越皇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口中“英明神武的晋皇”,此刻就在他面前。   不只是越皇,就说晋国的朝中大臣,估计都没几个知道这事的。   李晨瀚行事无所顾忌惯了,又因为他的雷霆手段和残暴习性,朝中敢反驳他的人被他杀得七七八八,只留下那些话少的干实事的臣子,和他一手培植出来的几个股肱大臣。   此番他就算是想大张旗鼓亲临越国,应该也不会有人阻止。   但他却隐姓埋名偷偷跟了来。   还易了容。   他手握着酒杯却不饮,静静地看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面无表情地听着越皇恭维的话。   听到越皇说江容自幼受宠时,他眼底闪过一抹嘲讽,稍纵即逝。听到那句“最好的归宿”时,他却垂了眼睑,看着杯中人的眼睛,面上不见任何表情。   他现在顶着的这张脸十分平凡,远不及他本来样貌的十分之一。如此平凡的脸,却长了一双似浩瀚星海般深邃的眼眸,那高挺的鼻子也显得和这张脸格格不入。   余皇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却没有多想。   如今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不仔细看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但若认真看去,就会发现有一种气势自他身上散发出来。   说张扬不张扬,反而很内敛。说内敛,又让人无法忽视。   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甚至隐隐超过了主位上的越皇。只可惜赵信做介绍的时候只介绍了他自己,并没有介绍他身后的那两个随侍,余皇后只得自己猜测他的身份。   ——这么有气度,此人会不会是晋国的某个皇亲国戚?   毕竟皇家也不一定都是美人的。   就比如他们越国的后宫里出了个江彩,晋国会有一个这样长相平凡的王爷也属正常。   可是据她所知,晋明帝登基前把他那些兄弟杀了一大半,只留下几个没有参与过皇位争夺的藩王,老的老,弱的弱,如今都被圈在上京。   这个王爷能走出上京,说明他在晋明帝面前还算得脸……也不对。   好不容易出使一次,正一品王爷被从三品的光禄寺卿压了一头,说明这人在晋明帝心里的地位不怎么高。   余皇后收回目光,认真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就是——   晋明帝此番派这个平凡的王爷出来,可能是想展现出他容人的气度。但他又不是真的器重平凡王爷,才会让赵信压平凡王爷一头。   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   余皇后自小被娇养在闺中,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宅斗。后来入了宫,没人能和她争宠,越皇把她护得很好,真正意义上的宫斗也与她无关。   她对江容江彩她们坏,是明面上的坏,她叫人故意把江彩和江德杉养废,越皇也是知道的。   从来都不需要想那些勾心斗角的阴谋诡计,是以余皇后在深宫里生活了十余年,脑子却和她没出阁那会儿一样简单。   当初江容分析到余皇后性格的时候,曾给过她一句中肯的评价——   这人在真正的宫斗剧里可能活不过两集。   说两集可能还是抬举她,说不定连第一集 都活不过。   不曾直面过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她“理智分析”出来的结果也很好笑,和实际情况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是她觉得自己假设的很有道理。如此想着,她还在心底惋惜地叹了口气。   不为别的,她只是感到可惜。可惜了那双好看的眼睛和高挺的鼻子,长在这样一张平凡的脸上,实在是暴殄天物。   她想得入神,有一小段时间没有动筷子。越皇见此,稍稍凑近。   “怎么了?”他问。   余皇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放下筷子。   “我用好了,去芳草殿看看。”她说。   越皇看了眼她没怎么动过的膳食,眉心微蹙:“不再用点?”   余皇后摇头:“没什么胃口。”   察觉到主位上的小动作,赵信也放下筷子。   他一动,越皇和余皇后就看了过来。   越皇有意拉近和赵信的关系,对他的称呼十分亲昵:“赵卿来得匆忙,早膳只是匆匆备下,没什么特色。待到了中午,寡人再设宴好好款待赵卿。”   赵信:“多谢陛下。”   越国是晋国的附属国,曾经晋国强盛的时候,把周围几个从属国都打得哭爹喊娘,那会儿从属国的皇帝见了晋国皇帝,都是要下跪行大礼的。   只是这几十年来,晋国皇帝一代比一代昏聩,这一代还出了个暴君,听说朝野上下哀鸿遍野。所有从属国几乎都在想,晋国的国运可能就到这里了。   也是这个原因,齐国和越国才会蠢蠢欲动。   相信他们开了这个头,其他从属国也会迫不及待地想来分一杯羹,日后的日子还会很精彩。   然而不管未来如何,至少现在,从属国的皇帝在晋国皇帝面前还是低了一头。赵信代表的是晋明帝,他来到越国,和越皇是平起平坐的。   是以他在道谢的时候,只是坐在座位上,朝越国皇帝拱了拱手,再也没有别的动作了。   “不知公主殿下的仪仗可有准备好?准备何时出发?”赵信又问。   回答他的是余皇后:“天香已经在梳妆了,仪仗也早已准备好,只等中午用了膳即可启程。”   赵信思索片刻。   “此去路途遥远,一路颠簸,公主金枝玉叶,身子恐怕受不住……”   这是什么意思?   身子受不住?难道还不让她去了?   余皇后和越皇相视一眼,又同时转头看向赵信,等他接着说。   赵信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却不想被两人用这样带了疑惑的目光看着,只在心底感慨这两个人不愧是夫妻,看起来脑子好像都不太灵光。   他轻咳两声,直言希望余皇后把公主的凤辇布置得更柔软点,好叫公主少受些颠簸之苦。   和自家陛下同行前来越国的这几天里,赵信并没有发现他神情有何不同。与往常一样,帝王的面色十分平静,平静得反而有些异常。   他一开始也拿不定注意,还是随侍的一句话点醒了他——   陛下都亲临了。   是啊。   陛下都亲临了,这难道还不够代表他的意思吗?   以陛下的性子,若不是真的被那画中之人触动,必不会不远千里跑这么一趟。   退一万万步讲,就算他不是喜欢那位天香公主,而是想把那公主带回去弄死,至少他愿意亲自来接啊。   所以他想好了。   在陛下表改变心意之前,他都要伺候好那天香公主。   往好了想,如果那天香公主真的能得圣心,他先鞍前马后在她面前卖了好,日后他做什么惹恼了陛下,还能指望着她在陛下面前给他说两句好话。   他话说完,余皇后静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天香的凤辇自然是最好的。”余皇后说完,打着去亲自督促的幌子,摆驾离开。   她走后,李晨瀚似有似无地看了眼她离开的方向。面色微冷。   在来的路上,他令人调查过越国后宫,才知道“她以前”在这里生活并不好。   越国皇帝送到他手上的画像经过了画师的美化,且受时下审美影响,特意把她的脸画得圆润了几分。   他喜欢镜中那个身材纤细匀称的她,但那画中显得略为丰满的她,他也喜欢。   只是,当派出去的探子,把她的真实样貌画出来程给他时——   因为没有肉所以显得特别小的脸,被小脸衬托又显得过分大的眼睛,还有那锥子般尖尖的下巴……   再加上探子给他的那些消息……   李晨瀚敛眸,再一次看向杯中倒影。   她应该是健康快乐的。   既然叫她借了那天香公主的身体,他需做点什么,回报那天香一番。   另一边。   用完一顿丰盛的早餐,又有人来给江容梳妆打扮。   江容穿过来后,因为身子不利爽,除了躺在床上理智分析所处情境外,对别的事都提不起兴趣。   也忘了好奇自己现在顶着一张什么样的脸。   眼下是她第一次照镜子。   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是——   这是什么魔鬼网红画风?!   锥子脸,大眼睛,要是把鼻子P掉,脸涂成绿色,她都能去出演科幻剧里的外星人了。   纯天然蛇精脸,隔壁网红都羡慕哭了……   她呆了好一会儿,直到耳边响起妆娘打趣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公主国色天香,把自己都看呆了呢。”   江容沉默。   先把蛇精脸放到一边。她发现了一个非常巧合的事。   原身以前也叫江容,和她同名同姓。她昨天刚穿过来的时候以为只是凑巧。   可是刚才看了镜子之后,她才发现,原身和她长得也一模一样,简直就是瘦脱相后的自己。   在接受了穿越的事实后,她现在的接受能力强了许多。甚至开始合理猜测,这个公主……   难道是她的前世???   --------------------   画师人形美颜相机。   功能:锥子脸美化成大饼脸。(惊恐   修修改改误了时间_(:з」∠)_   大家看完多多按爪多多留评嗷嗷嗷,每天都会掉落红包,而且评论多了还会加更,积少成多说不定哪天就加更了。 第6章   和妆娘一起来的,还有皇后身边的金嬷嬷。   金嬷嬷见江容低垂着眉不说话,眉心微蹙似有愁容,伸手接过宫女手中的梳子,亲自帮江容梳起了头发。   这大公主身形瘦弱,头发的质量也不是很好,远远比不上二公主。   她的头发虽长,发量却不多,偏细的发丝让头发看起来更少了,发尾还有不少分叉。   二公主的头发黑亮黑亮的,柔顺无比,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喜欢。眼前的这一头长发却有些发黄,光泽度也不够,若是把两人的头放在一起稍一对比,高下立见。   只是——   金嬷嬷垂了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江容片刻。只觉她长成这样,活该被娘娘磋磨得连头发都长不好。   若是娘娘心善些,像对待江彩那样每天给她好吃好喝地供着,把她养的稍微有气色点,那这后宫里就没有二公主的位置了。   但凡让大公主在众人面前露过脸,如此倾国倾城的大美之色在前,谁又能记得没那么美的二公主?   当然,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想,是怎么也不会说出来的。   一是因为她偏心江德音,毕竟是看着江德音长大的。   二是不敢。   哪怕她在皇后心中很有一番地位,也知道有些真话不能说。   “公主如此貌美,应该开心些才对。”金嬷嬷轻声劝道。   昨天下午,二公主派人来皇后这提了江容的变化,皇后又召见了江彩身边的张嬷嬷,叫张嬷嬷把事情原委又细说了一遍。若不是因为这个,皇后也不会特意派她来。   就是想让她看着点江容,不叫这“会咬人的狗”有机会使坏,对二公主不利。   她想了想,正欲开口不动声色地打压江容几句,一个宫女走了进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   宫女给她使了个眼色,金嬷嬷会意,把梳子随手塞到旁边侍女手中,跟宫女走到一边。   听完宫女的话,金嬷嬷又多看了江容一眼,心想这女人长得太美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竟能引得那晋国的暴君派使臣来接,这得是多大的脸面?   这下可好,在“芳名远扬”这一块,二公主以后如何都比不上她了。   金嬷嬷心中恨恨。   只是她刚才尚不能把话说得太过,现在更不能说什么重话了,反而要斟酌着用词,不能得罪江容,或是惹江容不虞。   得好声好气地哄着。   若不然,若是让江容在晋国使臣面前说点什么,下了娘娘和陛下的面子,可就不好了。   送走宫女,金嬷嬷变了个脸色,回到江容面前。   江容原本就在偷偷观察她和那个宫女,此番见她一张褶子脸上堆满了笑容,差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善良老太太的笑容会感染人,让人心生欢喜,可要是换成金嬷嬷,这个经常给皇后“出谋划策”的恶毒老太太,就不会让人忍不住跟着笑了,而是暗自防备——   这老太婆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江容敛眸,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金嬷嬷又从宫女手上接过梳子,拿出了给余皇后梳头的态度,轻轻地给江容梳理着头发。   一边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难事,叫殿下忧心了?”   金嬷嬷可想好了,眼下晋国的使臣在,江容要是表露出对和亲一事的不满——   陛下和娘娘虽然也有过,但只是教导无方的小过,还能把过错推点儿到那死了的周婕妤身上,说这可能是生性使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因为有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生母,江容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性子。   当然了,更大的过错还得江容自己背,因为她不识好歹。   正是有这个保障在,金嬷嬷才敢在这种敏感期问这个问题。   现在能让江容不高兴的原因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不想嫁去晋国吗?   天底下只要娘家有点势力的女子,都不会想嫁到晋宫里去。   谁不知道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眼下这大公主,但凡敢在她面前说半个晋国国君不好的字,她就能找机会去晋国使臣面前上眼药。   如此一来,就算她长得再美,也别想得到晋国皇帝的宠爱了。   江容轻轻地叹了口气:“确实有难事。”   金嬷嬷心底的笑意更甚了,脸上的笑意却被收敛下去,换成了担忧。   “公主若是看得起老奴,不妨和老奴说说,看有没有老奴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声音里带着关切,让江容想起了引诱小白兔开门的狼妈妈。   江容透过镜子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凝眉摇了摇头:“嬷嬷可能帮不了我。”   她这话说完,金嬷嬷还没开口,一个穿着浅绿色宫装的小宫女说话了。   “大公主有所不知,金嬷嬷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但凡是这宫里的事,极少有金嬷嬷帮不了你的。”   金嬷嬷也笑着说:“是啊殿下,您先说说,老奴若是帮不了,还能去问问皇后娘娘。”   “那就先多谢嬷嬷了。”   江容说着,拿起帕子在胸口处,低声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金嬷嬷:“您且尽管说。”   “我只是想着,我身子骨不好,此去晋国路途遥远,一路颠簸,能不能活着走到晋国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她抬起眼,幽幽看向远方:“就算到了那里,命也去了半条……这些都只是次要的。”   江容以前没有装柔弱的经验,但是她是个善于学习的人,不止在知识课程上善于学习,其他方面同样擅长。   就比如现在。   电视剧中林妹妹一颦一蹙的表情太过经典,哪怕只看过一次,就深深地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她把自己想象成了寄人篱下的林妹妹,还无师自通了“入戏”这项技能。   某些人,面上一副“我好柔弱啊”的表情,心里想的却是,她要是没出车祸没有死,以后说不定还能靠演戏赚钱。   如此想着,她又叹了口气:“哎……”   金嬷嬷:“这——”   命都去了半条了,还“只是次要的”,那什么才是主要的?   老嬷嬷目光犹疑地看了江容一眼,只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而且,她不是应该向自己哭诉不想去和亲吗?难道这是她的计谋?   ——想从身体不行这块入手,好叫娘娘临时换个身体好的公主去和亲?   必定是了!   金嬷嬷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同样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江容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似羞怯,似犹豫。   但她说的话却一点都不犹豫:“嬷嬷您瞧着我,脸上半点儿肉都没有,还差一点点就瘦脱相了。若是再瘦下去,瘦成了皮包骨,如何还能与那齐国的公主争宠?只怕晋国的陛下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说完又皱紧了眉头,一脸忧郁。   金嬷嬷心里暗笑,想着果然不出她所料,狐狸尾巴藏不住。   她面上带了些关切,柔声问江容:“大公主……可是不想去和亲?”   却不想江容竟然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想着,如果能在马车里多铺些厚厚的软垫,可能会稍微舒服一点。”   金嬷嬷:“……”   合着你唉声叹气了这么久,想的就是这个?   她脸上的关切淡了下来,回想刚才那宫女在她耳边说的事,有些僵硬地对江容说:“若是担心马车不够软,公主大可放心了,晋国的迎亲使臣今日到了宫中,已经请娘娘改过凤辇了。”   迎亲使臣?   江容有些差异。   没想到那晋国皇帝凶名在外,国家的待客礼仪却还搞得挺不错的样子?   她还以为只要有国家想进献和亲公主,晋国都会派人去迎。却不知,如此殊荣,只她一人有。   对她而言,不管那个使臣让改马车的出发点是什么,都不妨这确实给她带来了好处。   江容点了点头:“那真是多谢使臣大人和皇后娘娘了。”   不应该把皇后娘娘摆在前头吗?   从小就没被教养过的人果然上不了台面,金嬷嬷暗想。   然后她又听江容说:“除此之外,还有两件事想拜托嬷嬷。”   金嬷嬷:“……?”   这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提了一件还有两件?   她心下不悦,面上却和皇后一样,挑不出半点错处。   “公主请说。”   江容刚要开口,大门口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   “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来了?   江容眨了眨眼。   看来那晋国使臣的面子挺大,不然皇后肯定不会来。   听说原身和周婕妤长得有八分相似,皇后平日里都不愿意看到原身的脸,是以原身每日的活动范围都被缩小了很多,大多只能在芳草殿里呆着。   御花园是从来没去过的。   偶尔趁青栀不注意胡乱走出去,都会被青栀匆忙找到带回来。   昨天被江德音抓着机会发难,就是因为青栀去晚了。不然,江德音不一定会为了找茬,特意跑到芳草殿来。   正想着,余皇后进了殿。   江容与金嬷嬷一起,向余皇后行了礼,随即又打起十二分精神,从余皇后那儿成功要到了她想要的两个好处。   余皇后叫她去晋国好好活着,江容也不管她的嘱托是真是假,态度还算恭敬地道了谢。   反正想要的东西都要到了。   她对余皇后没有太深的恨意,又因为手上没人可用,就算想帮原身和她那个便宜母妃报仇,也是有心无力。   再加上她前路未定,去了晋国后,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再把心思花在报仇上,好像有点不划算。   劳心费神又没好处拿,还不如先享受生活。   余皇后只呆了半刻钟的时间便走了,似乎真的不愿多看江容的脸。   她走后没一会儿,就有人送了几张银票、两屉金元宝并两屉银元宝来。   没想到能搞到这么多钱,江容的眼睛都亮了亮,满脸喜色地叫青栀把东西都收好来。   如此神色和行事,金嬷嬷见了,给她贴上了“眼皮子浅视财如命”的标签。   眼皮如此浅,不足为惧。   还是二公主好,从来都不会被钱财这种身外之物眯了眼。   ……   考虑到江容在路上还要走个几天,妆娘并没有给江容画太浓重的妆容。那一身大红嫁衣也没有马上给她换上,而是让她穿了一身嫣红色的留仙裙。   到了中午,余皇后那边又派了人来,请她去前殿,与晋国使臣一起共用午膳。   --------------------   李晨瀚:捡到一个瘦出锥子脸发质也不好的老婆不要丢,抱在怀里好好地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收获一个超级无敌世间第一美的小娇妻。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亲身经历。   -   码字速度真的越来越慢,从七点写到现在,修修改改才写出这么一章o(╥﹏╥)o!!!   我要是像哪吒那样有三个脑袋六只手就好了。码字速度不但会变快,还能有一个像敖丙那样的男盆友( 第7章   江容到的时候,众人皆已落座。   走进大厅前,江容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大厅内的情况。   受现代的生活常识影响,她本以为“一起用膳”是大家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其实不是。   而是一人一张小桌子。   越皇和余皇后并肩坐在主位上,两人的桌案都是分开的。   他们右侧坐了不少人。   江容只粗略地扫了一眼,就记住了他们的长相。   如果她没有猜错,右侧首位坐着的应该是晋国的使臣,江容心想。使臣看起来很年轻,还有点小帅,温文儒雅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文臣。   他身后的两个随侍也有自己的桌案。   两个随侍长得都挺一般,大众脸,放进人群里就找不着了的那种。   使臣的右手边还坐了一个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江容不知道,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狗血四角恋的主角之一。   郑将军。   当年,周婕妤生下原身就去了,原身是被周婕妤身边的大宫女一手带大的。那位大宫女可以说是后宫里唯一一个心疼原身的人。   只可惜,她在原身四岁的时候突然染病暴毙了。   大宫女死后,芳草殿里剩下的一些宫女嬷嬷们都自己找门路,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芳草殿。她们走之前每天闲着无事,最经常做的就是各种嚼舌根。   因为原身“人傻”再加上年纪小,她们聊八卦的时候都不会避讳着她。原身听了那些八卦,虽然不会去想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不妨她把那些话都记了下来。   这是江容能分析出那场狗血四角恋的原因。   江容能分析出狗血四角恋,却从未见过郑将军,所以哪怕现在看到了郑将军本人,都只有一个想法——   这个大叔长得也挺帅,身上还有那种中年男子独有的成熟魅力。   只一眨眼,她的脑子里就闪过如此多的想法。   待进了殿内,她余光看到主位左手方的桌案正空着。   应该是给她准备的。   江容敛眸,目不斜视地看着主位下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到越皇和余皇后面前,先给他们行了一礼,在越皇的示意下,走到位置上,被青栀扶着慢慢坐下。   越皇瞥了赵信一眼,见他和两个随侍虽然神态各异,却都看着江容目不转睛,可见是被江容的美惊住了。   他十分满意他们这样的表现,刚想侧头和余皇后交流两句,却发现余皇后又在偷偷地看着郑将军,顿时整颗心都冷了下来。   他眸色微冷,面上却不动声色,轻轻地咳了两嗓子,示意宴席开始。   直到这时,右侧首位上的三个人才纷纷回过神来。   少女穿着嫣红色留仙裙,她刚刚走进大殿的那一瞬间,整个殿里好像都亮了起来。   他们没见过江容化妆之前小脸儿苍白的样子,只知道现在的她娇妍欲滴,姝色无双,似一朵含苞待开的花,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欢喜。   晋国后宫里的那些妃子都不丑,环肥燕瘦,每一个都有自己美的地方。   至少在赵信看来是这样的。   可是那么多美人,却没一个能比得上这位天香公主。   也难怪陛下会亲临。   他刚才被美人的美惊艳到了,不小心呆了一瞬,好在陛下坐在他后面而不是正对面,不然,若是让陛下看到他眼底的那些惊艳和喜欢,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喜欢天香公主的美,单纯的是欣赏,没有半点觊觎她、想得到她的龌龊心思。   但是陛下会听他的这些说辞吗?   不会。   思及此,他拿起酒杯小酌了一口,眼观鼻,鼻观心,再没往江容那看过半眼。   ……   他这边尚能保持镇静,坐在他右下方的郑将军,却有些心神不定了。   这些年来,余皇后对他似乎还是有些余情未了,越皇防备着他,几乎没让他进过后宫。   有什么事都是在前殿商议的。   又因为原身被深养在宫中,从未在人前露面过,这还是郑将军第一次见到“她的女儿”。   看到少女的那一瞬,他好像看到了曾经的恋人。   他们青梅竹马,约定过长大了也要一直在一起。只可惜造化弄人,偏偏叫他们遇上了越皇和余皇后。   这两个人拆散了他们,害她在宫中郁郁寡欢,早早离世。又苛刻她在这世上留下的唯一的血脉,好好的女孩儿却消瘦成这幅模样。   不仅如此,他们竟然还要把她送去和亲。   谁不知那晋国皇宫就是吃人的地方?他们此举实在险恶。   再然后,宫里又传来旨意。   ——越皇派他去护送公主的仪仗。   尽管心中很多不甘,也有很多怨言,郑将军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们是君,他是臣。   他只能在每年的那一天大醉一场,企图能在梦里再见到曾经的恋人。   这样的愁苦一直持续到昨天。   昨天晚上,有人找到了他,问他想不想给周婕妤报仇。   那人说自己是晋明帝身边的人,以晋国的免死金牌为信物,许诺会在宫中照顾好公主,换取他做一件事。   一件……   对别人来说难于登天,等他来说却易如反掌的事。   “余皇后对将军余情未了,既然他们拆散了将军和周婕妤,将军又为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若是叫越皇知道,他用心宠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给他戴了绿帽子……”   “那场面一定很好看。”   “吾皇对天香公主一见钟情,此举也是为公主报仇。且愿以此为信物,许诺公主一生荣宠。倘若哪天君王易心,将军还可此物前往晋国皇宫,带天香公主离开。”   “这是吾皇的诚意。”   郑将军思及此,握紧手中酒杯,垂眸掩去眼中冷意。   想到越皇曾拍着他的肩膀说他们是兄弟,再想想越皇之后的行径——   为君不仁,为兄不义,为父不慈。   是他们夫妻二人不仁不义在先,那就休怪他做那不忠不义之人!   ……   席上众人各有所思,就连主位的越皇和余皇后也不例外。   这次宴席,赵信三人和郑将军先到,越皇和余皇后只比江容来早了一会儿。   余皇后落座后,就忍不住悄悄往郑将军那看去好几眼,她自以为做的隐秘没人发现,却不知身边的越皇一直都在仔细观察着她的举动。   就连江容都发现了。   只可惜身边只有青栀一人,青栀知道的说不定比她还少,不然她可以向青栀确定一下那个帅大叔是不是郑将军。   除此之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江容总觉得对面好像有人在看着她。   青栀跪在她旁边,神情愉快地给她布菜。   青栀布菜的动作很有意思,每次都只往她碗里夹一样东西,等她吃完了,再夹另一样。是以她的碗从来没有满过,也从来没有空过。   江容借着低头吃菜的动作,飞快地往对面瞟去一眼。   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为首的那个帅小哥,吃得好像比她还要认真,一举一动十分优雅,吃个饭都被他吃出了儒雅的感觉。   他身后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也是低头闷声吃饭。另一个则拿了个酒杯握在手里,盯着那酒杯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是她的错觉吗?   之后那种被“暗中观察”的感觉仍时有时无,江容又试探了好几次,都没能抓到那个偷看她的人,倒是让她撞上了郑将军的视线。   郑将军本来冷着一张脸,见她看来,顿时收敛了神色,目光温和地朝她笑了笑。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笑容,却看得江容微微一愣。   紧接着,胸口处突然有一丝丝酸意泛了上来。   她穿越过来后,接受了原身的记忆,知道自己身边危机四伏,前路一片黯淡。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青栀这一个原身留下来的忠仆,成了她心中唯一的慰藉。   青栀对她好是仆人对主人的好,也经常看着她露出或感动或敬仰的笑。这样的笑容,和郑将军的笑容不一样。   就是刚才那短短一瞬的对视,她仿佛从郑将军眼里,看到前世爸爸看她的眼神。   温和,还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是因为爱屋及乌吗?   因为原身是周婕妤唯一的女儿,又因为她和周婕妤长得像,所以,哪怕原身同时也是皇帝、是与他有着夺妻之仇的仇人的女儿——   郑将军对她,仍有一丝怜悯和疼爱。   她回了郑将军一个浅浅的笑,就马上收回目光。低头看向碗里的菜,她悄悄地舒了一大口气,把那点酸意吐了出去。   ……   这一顿饭,余皇后吃得是索然无味。   回忆起年幼时,他们四个一起外出踏青郊游的日子,那个时候郑将军不会这么无视甚至仇视她,偶尔还会朝她露出温和的笑。   再想想这些年来,一直都有另一个女人陪在郑将军身边,给他生儿育女,余皇后心里就憋得慌。   在这一刻,越皇这些年来的温柔小意,和他的独宠,都被她抛在脑后。   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对越皇的怨,怨他不顾她的意愿强娶了她,害她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在场的人心思各异,余皇后还不知道,她的好日子乃至整个越国的好日子,都即将到头了。   江容也不会知道,在她仍做着“活一天是一天”的打算时,已经有人暗中出手,帮她了了这份因果。   --------------------   暴君:爱妃你再看看,谁是大众脸?   我看到有小甜心把暴君名字打成了“里晨憨”,于是决定给暴君起一个小昵称。   憨憨←_←   憨憨和容容,好像还挺配。   -   蟹蟹小甜心叭扔了1个地雷 第8章   许是因为晋国使臣在,越皇难得有了给江容一个好兆头的想法。俗话说“女孩难得午时贵”,又说“嫁人是女人第二次投胎”——   午膳过后,在越皇的特意嘱咐下,公主的仪仗赶在午时结束之前起驾。   越国是个临海国家,皇城建在一座名为“蛟龙岛”的小岛上,一座小岛就是一座皇宫。除了皇都以外,越国只有九座城市,都以小岛为出发点,呈半月形辐散出去。   因为国家地少人也少,连带着越国皇宫都比一般国家的皇宫小。虽然说一座小岛就是一座皇宫,但皇族真正居住的地方其实并不大,只占了整个小岛面积的五分之一左右。   剩下的五分之四,几乎都被用来畜牧种菜,以供贵人们的每日饮食。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蛟龙岛上有个很大的码头,码头边停了好几艘船,有大有小。公主的仪仗若是想出皇城,只能先用船把马车和人都运到对面码头去。   也是因为晋国使臣在,江容他们现在乘坐的船,是所有船中最大的那艘。   上船之前,江容稍稍观察了一下。   御船有点现代轮船的雏形,但是只能靠海风和人力发动,所以开得特别特别慢,简直就是在“随缘前进”。   船很大,江容的凤辇、使臣的马车,还有一架宫女嬷嬷们坐的马车,都在甲板上停着。   江容被安排在其中一间很大的房间里,三个使臣的房间在另一边。   把皇后派来的几个宫女嬷嬷赶到门外守门,江容和青栀进了房间,打算关起门来说点悄悄话或者八卦打发时间。   江容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稍稍开了点窗子。下午的海风吹进来,带了一点点热意,吹散了她鬓角的碎发。   青栀搬了根小凳子坐在江容旁边,手上正拿了个橘子剥着。   海风有点咸,橘子的香味,正好可以盖住那不算好闻的味道。   海面波涛起伏,江容看着看着,不由回想起了前世。   ——她现在已经开始习惯把曾经现代的生活称为“前世”了。   前世的她生长于一座滨海城市,路都没学会怎么走的时候,就开始被爸爸带着去挖沙子里的竹蛏。再长大些,她还会自己去海边挖螃蟹,捡贝壳海参。   坐相熟的渔夫伯伯家的小船,跟他们一起出海捞鱼。   她熟悉海边的一切,看到大海完全不会有新奇感,只是会回想起以前。   真的是巧之又巧。   她生在海边,“再生”一次,又是在海边。   少女身子单薄,望着海面出神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忧郁,青栀见了有些担心,开始想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公主,您知不知道这蛟龙岛的一些传闻?”她说着,捏起一瓣橘子送到江容嘴边。   江容回头,张口把橘子吃下去,才问她:“什么传闻?”   “听说这座岛以前不叫‘蛟龙岛’,叫‘盘龙岛’。后来……”   青栀说到一半,突然鬼鬼祟祟地止住了话头。   她悄悄凑到江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后来晋国强大起来,把周围的小国都收拾地服服帖帖,越国胜在一直都很乖不惹事,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这鬼鬼祟祟的小模样,活像做贼的小坏蛋。江容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问道:“然后呢?”   她问是这样问,脑子却飞快地运转着。   晋国不打越国,应该不只是因为越国“乖巧不惹事”,而是这个国家不好打,打了也没什么大用处。   越国的国土面积小,皇宫还在岛上,与其辛辛苦苦造船、训练水军、跨越海峡把皇宫打下来,不如卖越国一个好,叫他们每年乖乖上供贡品。   她要是晋国的皇帝,就会做这个选择。   想到这里,她又不得不佩服越国的祖先胆大,竟然敢把皇宫建在这种四面都是海的小岛上。   要知道,临海盛产台风和海啸,稍微有个大一点的台风,那皇城就没得救了。可是越国皇族在这岛上居住了这么久,都不曾迁宫,说明他们没遇到过什么严重的自然灾害。这说明什么?   江容脑子里大概有个想法。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青栀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思。   “当时的皇上向晋国皇帝进献了很多珍珠、贝壳、珊瑚、宝石,还有海里面的特产干货。之后又为了避嫌,把‘盘龙’改成了‘蛟龙’,因为蛟龙没有盘龙厉害。”青栀说。   江容回过神来,问她:“为什么蛟龙没有盘龙厉害?”   这个简单问题问倒了青栀,小宫女皱着小眉头想了好久,才颓丧地摇了摇头。   “奴婢不知道……这些都是奴婢听司籍司的那些女史姑姑们说的。”   说到最后,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完全忘了刚才的沮丧,兴冲冲地对江容道:“司籍司的那些女史姑姑都特别厉害,她们掌管着好多经籍笔札,有个时候还会聚在一起讲故事,奴婢知道的这些都是从她们那儿听来的。”   江容有些好笑,又问她:“她们是不是很喜欢讲故事给你听?”   青栀有些不好意思了,又喂了瓣橘子给江容,腼腆地问道:“您怎么知道?”   江容张嘴接过,伸手拿了一瓣喂到青栀嘴边,只说:“我猜的。”   没有人会不喜欢彩虹屁,小姑娘的彩虹屁吹得这么好,换做是她,她也愿意讲故事给她听。   她只是这么随口一说,青栀却睁大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公主真厉害,随便一猜都猜得这么准。”   江容失笑,突然有了话头,转口给她解答刚才的疑惑:“蛇修炼五百年变成蛟,蛟再修炼一千年才能变成龙。蛟龙虽然也占了一个‘龙’字却不会飞,和会飞的龙是不能比的。”   青栀:“哦……”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和江容说起另一个传闻。   “听说,朝臣平时都在离蛟龙岛最近的内阁处理国家政事,每月只有初一和十五那天要上朝。到了上朝那天早上,大臣们都会起个大早,先在岸边码头集合。等皇宫的船开过来后,再一起上船。”   “如果有谁不小心来晚了,可没人会再回去接他,也不会有人敢送他过去。只有从蛟龙岛上驶出来的船,可以开回到蛟龙岛上,若是有来历不明的船擅自往蛟龙岛上开,就会被守在皇宫城墙上的卫兵当场射死。”   房间里只有她们二人,江容杵着下巴,神色颇有些慵懒。   “那要是真的没赶上……”   她话没说完,门外似乎传来金嬷嬷求饶的声音。   “公主……”青栀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好像是金嬷嬷。”   江容起身:“去看看。”   ……   李晨瀚只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出来。   海上的噪音有点大,他和江容的房间又隔了条走廊和两扇门,他在房间里不管怎么凝神,都听不见江容的声音,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暴躁。   只可惜江容门口有几个人守着,他只得装作出来散步,面无表情地从那些嬷嬷面前走了过去。   上了甲板之后,走到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抬头看了眼第二层,略施轻功就跳了上去。   站在江容头顶的走廊上,海风终于送来了女子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只是,这声音……   好像是那小宫女的。   不过,只要一想到他与她只有一块木板之隔,不再像以前那样隔了两个世界,他暴躁的情绪又渐渐平稳下来。   他知道她来了。   他等了她十二年。   他生在冷宫,长在冷宫。那个女人好几次想以他的性命为代价,引那个老男人来冷宫看她,痴心妄想地以为只要见了老男人就能复宠。   可是他命大,又或者说他命不该绝,每一次都叫他侥幸活了下来。   但是……被折磨的感觉真的太痛了,他把“自己”锁进了一间小黑屋里,只透过眼睛看周围的事。如行尸走肉,提线木偶,逆来顺受,浑浑噩噩。   后来,那个女人死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都没人知道,也没人给她收尸。   他蜷缩在墙角不吃不喝,麻木地看着那个女人的尸体发胀、发臭,最后不知是被饿晕的,还是被臭晕的。   他以为自己会死,睁开眼才确定自己还活着。老男人把他从冷宫里接了出去,随便找了个女人抚养他。然而唤醒他生志的,却是怀中突然多出来的一块小镜子。   镜子里很多女童,每一个都穿着他从未见过的衣服,生活和他完全不一样的地方。起初他确实新奇了一段时间,不过这样的好奇心没有维持太久,他看了几次就没兴趣再看。   直到后来,她出现了。   她的笑容天真烂漫,仿佛一束阳光,照到了他心里去。   从那以后,镜子里只剩下她,不再有别的人。   镜子会说话。   它告诉他,如果他能成为皇帝,它就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   ——我想要她。   他想也不想,就说出了这四个字。   后来……   他看着她渐渐长大,从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蜕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起初,他只是想叫她到他身边来,陪着他,和他说话,对他笑。如此一来,他的人生也许就不会那么灰暗。   可是后来,他看着她慢慢长大,又渐渐地有了另一层心思。   他想要她。   要她完全属于他,成为他的女人。   他的世界太灰暗了,像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海。她是唯一一个能走近他的世界的人,也渴望她给他带来的阳光。   他有头疼症,每次暴怒时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叫他头疼欲裂。杀人可以勉强缓解这种疼痛,他的“暴君”之名由此而来。   只是他那些人都是该杀之人,他从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平复他的情绪,那就是——   她无忧无虑的笑颜。   每一次看到她,就好像什么烦心的事都会消失,只剩下无边的平静。   她的笑颜似有魔力,叫他几乎上了瘾。   可惜的是,镜子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有镜像的,只在特定的时间出现一瞬,很快又会消失,变成一面普通的镜子。   他从镜子里看到了她成长的每一帧,最后,那镜中画面定格在一间白色的房子里。   她躺在窄窄的床上,面色苍白,双眸紧闭。   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再然后,镜子告诉他。   她来了。   李晨瀚迫切地想靠近她,又害怕与她靠近。   他心有愧疚。   若是有一天叫她知道,害她和父母异世相隔的罪魁祸首是他,她会怎么做?   他想都不敢想。   他的头又痛了。   他一手撑着扶栏,一手抵着一侧的太阳穴,刚想咬牙把暴躁的情绪逼下去,耳边突然有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那要……真的没……”   清脆悦耳的声音似泉水叮咚,缓缓流入他的耳朵里。李晨瀚惊讶地发现,他的头好像不那么痛了。   他凝神细听,心底甚至渴望她能多说些话。   也许是偷听得太认真,就连门口那些仆妇们的闲言碎语,也都被他听进了耳朵里,叫他才刚刚开始平复的情绪,又紧绷起来,甚至比刚才还要暴躁几分。   “使臣来接又如何?受不受宠又怎样?那晋国国君如此暴戾,指不定哪天——”   说话的人是金嬷嬷。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冷面男人。男人目光阴冷地注视着她,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她认得这个男人,这是赵使臣的随侍之一。   只是金嬷嬷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长得这么平凡的男人,生气起来竟然如此可怕。更可怕的事他走过来后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慢慢地把她提了起来……   金嬷嬷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嗓子直接哑了。虽然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眼下这船上,身份地位最高的是江容。她若是想活命,也许只能把江容引出来。   她飞快地朝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却被吓得战战兢兢,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   金嬷嬷只好自救,勉强求了几声饶。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求饶时,那只手好像松了几分,似是在故意给她搬救兵的机会。   过了没一会儿,她好像又听到了身后的开门声。   门方一被打开,李晨瀚便松了手,金嬷嬷顺势摔在地上,捂着喉咙猛咳嗽。被猛地吓了这么一次,她咳嗽都不敢太用力,怕再一次触怒那个恶鬼般的男人。   她的余光看到江容的裙摆,不知道该不该跟江容告状,也不太敢和江容告状,更是没来得及和江容告状,就听那行凶的男子对江容说道:   “公主殿下,这个恶妇在背后嚼您的舌根。”身高八尺的男人告起了状。   这是李晨瀚人生第一次告状,却半点生疏都无。反而像是这方面的能手,叫江容暗自挑了挑眉。   江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萎坐在地上像丢了半条命一样的金嬷嬷,很快就猜到了个大概。   “是本宫管教不周,叫大人见笑了。”   她不吝啬地给了李晨瀚一个浅浅的笑容,就马上垂眼去看金嬷嬷,琢磨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没发现李晨瀚的眸色变化。   李晨瀚眸色深了深,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像是在注视他觊觎已久却得不到的世间至宝。   欢喜,喜爱,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贪婪。   她在他眼前,触手可及。他只要稍一伸手,就能把她搂入怀中肆意宠爱。   她应该是健康快乐的。   等回到晋国,他要好好养着她,让她和以前一样快乐。   此时此刻,江容没注意到他,青栀和跪在地上的那群女人都不敢看他,李晨瀚稍稍放肆地打量了江容一会儿。   只见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虽然泛了一丝冷意,仔细观察却能发现那丝冷意并不曾到达眼底,他一看就知道她是装出来的。   但是这样的眼神,骗这群长舌妇却没有半点问题。   仗着有一层假的脸皮遮挡,李晨瀚放纵自己微微勾起一边嘴角,平凡无奇的脸上,头一回出现这种浅之又浅的笑容。   他已经忘了,就在刚才,他还头疼得想要杀人。   少女神情冷冷,看向金嬷嬷。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还不快起来?”   也许是她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人和人之间过于平等,以至于她说话时都没什么架子。明明是用责备的语气说的话,听起来却更像是在小打小闹。   也难怪这群仆妇在背地里对她如此不敬。   思及此,他终于舍得把目光从江容身上移开——其实也是怕看得久了被江容察觉——转眼看向金嬷嬷。   金嬷嬷不知怎的,突然打了个寒颤。   她不敢起,跪在地上朝江容磕头,连呼“公主恕罪。”   察觉到江容似乎有话要对金嬷嬷说,李晨瀚非常识趣地告了辞。这一次,他还是往甲板那走了过去,又故技重施,跳到二楼继续偷听。   听到响动后也跟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在一旁围观了全过程的赵信:“……”   赵信眼观鼻,鼻观心,和江容打了个招呼,十分识趣地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江容表现出“有话想对金嬷嬷说/想私下里教训金嬷嬷”,其实都是装给李晨瀚和赵信看的,等他们两人一走,她只看了金嬷嬷一眼,什么话都不想多说。   和傻子讲道理太费神,有这个时间,她还不如多听青栀讲两个小道消息。   反正都已经离开越国皇宫了,金嬷嬷这边完全不需要她再做什么。   --------------------   容容:我和陛下第一次见面说话是在……   憨憨:不是。第一次见面是在越国皇宫。第一次说话是在船上,我帮你教训了说你坏话的老女人,还向你告了状。   容容:……   -   蟹蟹小甜心送的一个地雷3 第9章   江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拔X无情的渣女属性。   当她不需要用到金嬷嬷的时候,不但不想再和金嬷嬷多费口舌,还觉得这人碍眼。   是以,她迈出去的动作一顿,停在原地,对金嬷嬷吩咐道:“仪仗中有三辆马车,嬷嬷日后和这些宫女同行即可,无需来我身边伺候。至于刚才发生的事……”   她故意停顿了片刻,才似警醒地说道:“这一路可不比皇宫,若再出类似的事惹恼了晋国使臣,本宫不一定能保得住你们,还望嬷嬷以自身为表率,谨言慎行。”   “——你们也是。”   她话说完,目光轻轻地掠过其他宫女,把那两个偷偷抬头打量她的宫女吓得脖子一缩。   收到宫女们此起彼伏的“奴婢知晓了”的回答之后,叫她们扶了金嬷嬷退下,江容才满意离开。   主仆二人回到房里,青栀确定门外没人后才放心地把门关好,回来就开始对着江容吹彩虹屁,把她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没人能拒绝得了这种发自内心的好话,江容也不能免俗,她被夸得美滋滋,又听到青栀不经意提起以前。   “以前奴婢被欺负了,就只能回去和青杏说说,可是青杏从来不安慰奴婢,只会说那是我们的命不好。她不知道,在来公主身边之前,奴婢过的都不是人过的日子。是到了公主身边之后,奴婢才能活得这么自在。”   “奴婢要一辈子待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   江容心里暖暖的,忍不住扯了扯她的一边双丫髻。   “以前我一直都浑浑噩噩,每天晚上还总是做各种光怪陆离的梦。直到及笄那天被江德音扎得醒了神,才变成一个真正的人。以后有我护着你——”   她说着说着,突然止住了声音。“不会再让你受苦”这几个字,她说不出口,想了又想,最终只能在心底悄悄地叹了口气。   青栀却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小愁绪,一张小脸儿笑得灿烂,郑重其事地向她表忠心:“奴婢也会保护公主的。”   江容看了她片刻,被她的笑容感染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现在想那么多又不能早做什么打算,只会无故影响心情。   这两个人,一个是及时行乐派,另一个对信奉及时行乐的那个盲目崇拜,凑在一起,这世上就好像没有了能让她们忧虑超过五秒钟的事。   她们高高兴兴,拿出了点瓜果剥着吃,一边吃零食一边聊天,房间里都是少女叽叽喳喳似雀鸟般的声音。   只可惜,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不一会儿,有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才被江容遣下去的金嬷嬷。   金嬷嬷脑子似乎不太好使,她进门后主动关上房门,走到江容面前,“态度恭敬”地和江容说了几句话。话里话外都是提醒江容——   她是皇后身边的人,叫江容对她客气点。   那倚老卖老的姿态,可把江容逗笑了。   江容轻笑一声,在金嬷嬷不解的目光中站起身来。   少女的反应和她意料的不一样,金嬷嬷整张脸都绷紧了,一边防备着江容,一边心想,如果江容以前的痴傻都是装出来的,这个女孩真正的心机该有多深沉?   皇宫里恐怕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她神情紧张,青栀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目光紧盯着她。   ——要是金嬷嬷敢对公主不敬,她一定要第一个冲上去撕打她。   决不能让这个老虔婆碰到公主的半根手指头。   青栀心想。   在场的三人中,也只有江容神色最悠然。   江容走到金嬷嬷面前,抬手轻轻地帮她抚平脖颈处衣物的褶皱。   这是刚才被李晨瀚掐出来的。   金嬷嬷回去之后左思右想,都没来得及照镜子,就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给自己找场子。是以这褶皱还在。   待把褶皱抹平,江容才慢条斯理地问道:“娘娘叫嬷嬷陪嫁,嬷嬷就该是本宫的人了,怎么还说出方才那种话?”   说起这个,金嬷嬷似乎很是得意,挑着嗓子反驳:“公主有所不知,老奴只是奉皇后娘娘的旨意送公主去晋国,待公主到了晋国进了宫,老奴是要和郑将军一起回越国的。”   “哦——”江容拖长了尾音。   她眉梢微挑:“那嬷嬷有没有想过,等到了晋国,您能不能跟着郑将军回来,也许需要本宫先点头?”   少女的声音轻柔又平稳,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金嬷嬷的眼神却变了一大变。   她低着头强作平静,被垂在身侧的紧握的拳头,泄露了的情绪。   “此去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就更不用说了,这在路上死一两个仆妇,大概也是很平常的事……”   “老奴、老奴知错了。”   金嬷嬷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求公主开恩。”   “滚出去。”少女的声音仍旧淡然,说出来的话却叫人不敢再轻易违抗。   “别再来本宫眼前碍事。”   金嬷嬷不敢再多说半句话,起身恭恭敬敬地一步一步快速往后退。   青栀跟着她。她每退一步,青栀就向前走一步,一直到她跨出门槛退到门外,青栀才“砰”地一声,用力地关上了房门。   金嬷嬷步履凌乱地走回自己的房间里,关上房门后,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稳。   她到现在还没怎么想明白。   ——她明明是去给江容下马威的,怎么反而变成了被下马威的那一个?   而且,更让她不敢置信的是,那样一个才刚刚及笄的小女子,竟然能释放出那么大的威压,叫她这个在皇帝皇后身边侍奉久了的人,都不敢用力呼吸。   太可怕了。   简直和刚才那个掐她脖子的男子一样可怕。   ……   御船开得太慢,放在现代可能只要十五分钟不到的船程,这艘船愣是开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勉强看到对面码头的一点点小轮廓。   不过就现在的行进速度来看,这点距离都不知道还要开多久。好在江容一点儿都不急着赶路,船的快慢都与她无关。   又过了好一会儿,船终于慢慢接近码头了,江容有些坐不住,带着青栀出了门。   “这是专供贵人出游的船,贵人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若是有别的急事赶路,会有别的快船。”   青栀向江容解释,顺便提及了之前听到的一些传闻。   “听说还有人在训练海猪和大鱼拉大船,把绳子绑在饿了好几天的海猪和大鱼的头上,再往它们前面丢鱼,它们就会拼命往前游,这样一来,大船也许能开得快些。”   海猪和大鱼……   江容若有所思。   青栀扶着她的手,带着她慢慢往甲板上走。   甲板上已经站了两个人。   李晨瀚翦手站在围栏前,目光远眺。赵信侍立在他侧后方,态度恭敬。   察觉到身后的声音,赵信回首看了一眼,又马上回过头来看自家主子,果然看到李晨瀚隐晦的手势。   赵信会意,趁着那边走来的主仆二人没发现他们,轻手轻脚地从另一边退了下去。   待赵信走后,李晨瀚又恢复刚才的站姿。   男人的脊背挺直,宽肩窄腰,长身玉立,衣袂飘飘如冯虚御风。   若是忽略他现在顶着的那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绝世大帅哥站在那儿呢。   可惜了。   江容暗自摇了摇头。   是个背影杀手。   “听那些姑姑们说的,奴婢比较喜欢海猪,听说海猪性情温驯还很聪明,人若是落水了,海猪会把人救上岸。大鱼就不一样了。”   “大鱼里头有一种叫‘鲛鱼’的会吃人,脾气也比较暴躁,要是真的叫它们拉船,它们不把船掀翻都是好的。”   青栀的声音大小刚刚好,活泼似山间百灵,咬字也很清晰。   许是因为听多了司籍司的女史们讲的故事,她讲各种传闻时,音色中还带了点不自觉的抑扬顿挫,听起来很舒服。   江容听得认真,目光擦过李晨瀚,朝不远处的海平面上看去。顺便拉着青栀往旁边让了让,与李晨瀚拉开了点距离。   猪和豚是同一个意思,青栀口中的海猪应该是海豚。   至于“鲛鱼”……   又大又会吃人还脾气暴躁,难道是鲨鱼的一种?   她刚想出个大概,就见左前方站着的男人回过身来,朝她行了个不卑不亢的拱手礼。   “见过公主殿下。”   江容抬手免了他的礼:“本宫只是出来走走,大人请自便。”   谁知李晨瀚却抬脚朝她走了过来,又在合适的距离外停下脚步。   “某有一事想请公主解惑。”   江容挑了挑眉。   这人还真是够“不卑不亢”的,在她这个公主面前自称为“某”,给他的母国挣足了体面。   但是江容又不能说他做错了。   他是晋国的官员,还是使臣之一,地位虽然不如赵信高,却也勉强能和越国皇室平起平坐。她作为越国的公主,只要还未入宫成为晋明帝的妃子,他就不需要向她行君臣之礼。   以平辈之礼相待即可。   江容:“请说。”   李晨瀚转头看向海面:“某听闻海边多有旋风和海啸,贵国皇宫建在这蛟龙岛上——”   原来是这个。   江容大概猜到了一些原因,却不想告诉他。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大概是因为他太“不卑不亢”了?   方才也有一个人在她面前这么“不卑不亢”,还拿余皇后压她。   被她不费吹灰之力吓了回去。   吓走一个傻的,又来了个倨傲的,江容心情不是很爽,十分官方地回答道:   “父皇乃蛟龙之子,得天独厚,自有海神庇佑。”   --------------------   容容:睁着眼睛说的瞎话,极其敷衍,谁信谁傻。   憨憨:被老婆怼了。   憨憨:……老婆怼人的样子真可爱。#今日份痴汉(1/1)   -   谢谢小甜心的地雷3 第10章   李晨瀚在镜子里见过江容书写功课的模样。   她有时在闺房里独自一人写,有时在学堂里与同学们一起写,偶尔似乎还有考试……   与现在的旬假、田假和授衣假不同,他们似乎每学习五日便要休息两日,每年夏冬还有很长的假期。   时不时地有小试,春夏秋冬又各有一次整个学堂一起考的大考。   他所看到的画面是无声的,再加上他并不认识她所学习的文字,是以很多东西都只能连猜带蒙。   尽管如此,他也知道,在她所在的世界里,作为学子,要学习的东西,远远比这个世界的丰富太多。   他也曾因为角度原因,看到过她的书本和作业。   他们好像要学习两种语言,一种方形,似乎是小篆的简化体,他看得次数多了,甚至还连猜带蒙认出了几个字。   相比于方形字,另一种文字就长得有些一言难尽了。饶是李晨瀚,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文字。   长得像一根根扭来扭去的地龙,有的长,有的短,排列的顺序和数量也大有不同。这种文字经常出现在算数和其他几门与算数有共通之处的功课中。   他的女孩似乎很喜欢算数,连带着其他几门与算数有共同之处的功课,她也喜欢。但是他也经常看到她因为写不出那些功课而抓狂的小模样。   若是在家中,她会一双小手插进头发里,把自己那头漆黑亮丽的秀发揉得乱糟糟。或是举着功课,愁眉苦脸地各个角度看,妄图从“不同角度”找出解题办法。或是握着笔趴在桌子上,捏着小拳头乱砸书桌。又或是起身走来走去,一手杵着下颌,口中念念叨叨……   实在可爱。   在学堂里她倒是会比较收敛,就算遇到不会写的功课,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平静,只会自己一个人干坐在位子上,咬着笔头皱眉,实在想不出了再去请教授课先生。   除了以上几种课程,他们还学习天文地理,学习经史,还有一些让他完全看不懂的知识。   另外,他还见过江容在台上领奖的模样。   女孩举着金黄色的纸,站在颁奖台上,脸上洋溢着快乐灿烂的笑容。   领奖者有一大排,她是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也是最受先生关注的那个。   所以,他知道,他的女孩很聪明。   他爱极了她认真学习的模样。   目光认真专注,因为太过专注而忘我,以至于那张小脸儿时而会不自觉地有些紧绷。   他也曾想过,如果有一天,她能用那种目光看着自己……   就算是想要他的命,他也愿意给。   甚至会主动把刀递给她。   色令智昏,莫过如此。   他的御书房里有许多书,可以任她翻看。他给她准备了笔墨纸砚,想亲自教她书写篆文。   她爱跑爱跳,他给她备了一个女师傅,可以教她一些内家功法,强身健体。她喜欢各种精巧的小玩意儿,他也备了,只等着她入宫后慢慢给她,希望她在这里也能过得快活。   如果她愿意,他想直接封她为后。凤印与凤袍都已准备妥当,就是封号还没想好。   只一瞬的功夫,他脑子里就闪过这么多念头。   女孩就在他眼前,封号的事可以在路上慢慢想。李晨瀚回神,微微颔首,又问:   “这位姑娘所说的海猪和鲛鱼又是何物?某生平第一次来越国,以前从未见过这些,还望公主解惑一二。”   他走神的时候稍稍低着头,低垂的眼睑掩盖了他的情绪,又因为只走神了一会儿,江容只当他是在思考。   又或者……   他可能是看出了自己的敷衍,所以不高兴了,在低着头压制情绪?   他不说话,江容也不开口,以不变应万变。她没有等多久,就又听到了这第二个问题。   这个人……   江容飞快地看了李晨瀚一眼。   ——这人好像是个好奇宝宝,还有点书呆。   顶着的也是一张平淡无奇的书呆脸。   她在船上与李晨瀚交涉了两次。   第一次他向她告状,她趁着他低垂了眼的便利,大致打量了他一番,觉得这人整张脸也就鼻子好看点。   第二次,也就是现在,她飞快地朝李晨瀚看过去一眼,目光却只在他的鼻尖稍作停留,没有去看那双眼睛。   不知道他的眼睛有多深邃惑人,也就轻易地在心底下了“他确实是个书呆子”的定论。   书呆大多是直男,这人在她面前如此倨傲,引她不爽,大概也是吃了性子的亏。   直男的情商总是低得叫人同情,江容在心底叹了口气,“大发慈悲”不再和他多计较。   只可惜,他这个问题,她没法回答。   “本宫也不知晓。”   江容说完,随口解释了一句:“本宫自幼身子虚弱,深居宫中,不曾出门游玩过,无法回答大人的问题。”   “公主……公主!”   耳边突然传来青栀压低了的声音。   声音虽然被压低了,声音里的激动却压抑不住,叫江容侧目。   “白的,您看——”   江容顺着青栀手指的方向看去,眼前的一幕叫她稍稍睁大了眼。   白海豚!   前世哪怕是从小生长在海边,她也不曾在海洋馆之外的地方见过白海豚。环境污染是那个世界的人们在几十上百年内都需要面临的严峻问题,许多物种都濒临灭绝甚至已经灭绝了,野生的白海豚虽有却很少见。   她只在和渔夫伯伯一起出海的时候见过普通海豚。   这一次她看到了白海豚,还正好看到了它跃出水面的一幕。   漂亮的生灵通体雪白,在太阳的照耀下似乎还反射着一层淡淡的辉光。它与其他几条海豚一起跃出水面,身子在半空中弯成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头尾皆朝下,很快就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儿,它们又冒出水面,翻了个身,开始集体仰泳。   这也太可爱了叭!!!   江容被会心一萌,捂着胸口后退了一小步,眼前闪过无数条类似于“啊我死了”、“萌到爆哭”的弹幕,心中的郁气被一扫而空,连头顶的太阳似乎都明亮了几分。   耳边传来青栀的呢喃:“好漂亮……”   是啊。   好漂亮。   一想到这个世界里,可能还有更多白海豚,甚至白鲸……那么多漂亮的动物都没有灭绝,江容的心就暖洋洋的。   真好。   ……   李晨瀚也是第一次见活着的白海豚。   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曾在山海图志中见过海猪和鲛鱼的画像,刚才故意那么问,不过是为了和江容多说几句话。   海中的异象虽美,却不及她的千分之一,他只看了一眼,就回过头来,不动神色地观察着江容的表情变化。见她如此喜欢,喜欢到喜形于色,他又朝海面上看去——   “公主,奴婢听说白色的海猪是瑞兆,有幸能看到它的人都会有好事发生。以前海上只要出现白海猪,都会被人抓起来献进宫里,以保越国国泰民安。”   江容听了却微微皱眉,心里还有些担忧。   只一会儿的功夫,海豚群已经渐渐地往远处游去了。它们可能是不小心误入了这个海湾,以后会不会再误入,会不会被人捕捉,她管不了。但至少这一次,她不想看它们出事。   此番见到白海豚的只有他们三个,她和青栀不派人告诉越皇,她那便宜爹也不会知道皇宫附近有白海豚出现过。   可是眼下还有另一个人在。   这个时代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各种“瑞兆”、“吉兆”,还喜欢把这些东西送给皇帝拍马屁,这书呆子听到青栀说的瑞兆,会不会起念头?   她飞快地看了眼李晨瀚,见他果然看着海豚远去的方向出神,忙开口道:“这是生灵,又不是死物。人若是不经意在野外见了它们,也许真的会行好运,可若是把它们抓起来,那就不一定了。”   说话时,为了不叫李晨瀚起疑,她还需谨慎地控制着语速和情绪,尽量叫自己表现得置身事外些。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关注李晨瀚。   书呆子果然被她的话勾起了兴趣,“哦?”了一声,回头看向江容。   “公主有何见解?”   江容心下一喜,面上却一本正经,淡然开口:   “道理很简单,世人却总是看不透。它们生活在海里,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若是被人抓起来,不但要和同伴分离,还要终日被困在那方寸之地,小小池塘就算装扮得再富丽堂皇,又如何能与大海相比?”   她说着,“神色淡然”地瞥了李晨瀚一眼。   “大人不妨设身处地想一想,你若是被人关了起来禁锢自由,还会指望着对方好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晨瀚垂下眼眸,掩去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惊惶。   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她也是无忧无虑的。有疼爱她的父母和师长,还有一个自幼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   是因为他的私心,她才来了这里。   若是、若是让她……   男人掩藏在宽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江容看不见,但她却敏锐地感受到了对方情绪的不对劲。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   刚才那电光火石之间,江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惹恼了对方。好在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不见,快到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待他抬眼再次看向远游的海豚群时,他的神情十分淡然,江容仔细观察了片刻,还大胆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确定对方没有生气,才放下心来。   又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   这人的眼睛,似乎好看得过分了。   好看到……给人一种“这张脸完全配不上这双眼睛”的感觉。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李晨瀚反问道:“畜牲与人如何相提并论?”   “大人有所不知,听说这海猪生性聪敏,且有生智,与七岁小孩无二。若有人不慎落水——”她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了下来。   又因为知道这样突然停下才会更惹人注意,只能故作平静,艰难地把话说完。   “——海猪还会救人呢。”   言多必失,她可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只希望这人不要发现。   可惜。   江容听到李晨瀚的轻笑声,就知道自己的指望落空了。   她抿了抿唇,垂在一边的手同样握成了拳。   “公主方才不是还说……”他说到一半,还故意停顿了片刻,才把话说完:“——您不识海猪?”   江容:“……”   臭直男!   --------------------   憨憨(开心):我有媳妇儿啦!   没过五分钟……   憨憨(难过):媳妇儿被我气跑了(╥ω╥‘)   -   我在微博传了两张白海豚的图片,想看的可以去看看嗷。微博名@晋江-枯木再生 第11章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安静了,只剩下海浪拍打船板的声音。   眼前的男人,用那双好看到不合理的凤眸看着她,那目光,似乎想叫她无处遁行。   江容故作平静地移开眼,看着远处的海平线,很快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说法:“本宫确实不甚清楚。”   并开始甩锅:“这些都是方才青栀说与本宫听的。”   说话间,一只海鸥从他们不远处低空掠过,停在了船的第二层,歪着头打量他们。   “本宫这宫女,自幼与宫中司籍司的女史混得熟,大人若是还有不清楚的,不妨问问她。”   虽然是在甩锅,但她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权当托词。   青栀却当了真。   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有煞气,尽管只是个小小的随行使臣,青栀却觉得他比宫里的皇帝还要叫人害怕。   刚才她和公主在房间里说话,公主听到门口动静,带她出门探看究竟,门是她开的。开门时,她正好看到他松开金嬷嬷的脖子,把金嬷嬷摔在地上的那一幕。   金嬷嬷在帝后身边伺候那么久,却被这个男人吓成那样,公主叫她起来她都不敢起,只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求饶。   足以说明他有多可怕。   公主敢在他面前不改颜色地说话,那是因为公主厉害又聪明。   她可没这个胆子。   “奴婢、奴婢只是听说的……”   青栀鼓起勇气:“当不得真。”   江容听出了青栀的异样,不知小姑娘怎么会怕这个书呆子,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不想让青栀担惊受怕,她正欲找个理由随便糊弄过去。   李晨瀚却先说话了。   “某只是随口一问,公主不必介意。”   他话音未落,话锋一转:“不过,某还有一个问题。”   江容目光微顿,趁着低头撩碎发的动作,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直到现在她才回想起来,好像自她踏上甲板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回答这个人的问题。   想到这一点,她就不高兴了。   还有完没完了?   这也问,那也问,什么都问,难不成是想回去后写一本《晋国直男三千问》?再说了,她是公主,又不是导游,把她当答题机来问,这人是不是不把她的公主头衔放在眼里?   臭直男实在烦人。   等着吧,等他问完这个问题,他要是再敢问别的,她就直接走人。   到时可别怪她不给他脸面。   转念她又想,她刚才可能就不应该出门。   在房间里呆着多好,完全不会有这么多事。   只是……   房中窗子的方向和她现在站着的方向不同边,如果一直呆在房间里,她就看不到白海豚了。   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地想起之前很流行的一句话。   ——有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她看到了白海豚是“因”,因为过于幸运,老天爷就派了这个问题宝宝来扰她清静。   这都是命啊!   ……   少女不耐烦了一会儿后又开始走神,眉宇间似乎还带了点无可奈何的释然,简单的表情可可爱爱,看得李晨瀚有些心痒难耐。   再细细打量她的面容,玉骨冰肌,樱唇粉嫩小巧,眉是寒山远黛。又长又密的睫毛微微上翘,像极了两把小蒲扇,掩盖了她那双似秋水般潋滟的眸子。   本就好看的五官拼在一起,协调又美丽,倾国且倾城。   他兀自痴迷,江容也忙着走神,两人都不说话,周围的空气又安静了一会儿。   是青栀觉得这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了,才悄悄抬起头朝对面看了一眼,不想正好看到“卑微使臣觊觎公主殿下”的这一幕,叫她瞪大了眼睛。   卑劣的小官仗着周围没人,如此不加掩饰地盯着公主,眼睛里的惊艳都快溢出来了,叫人完全找不出可以替他辩解的说辞。   她的公主殿下那么好,迫于权势不得不嫁给晋国的暴君,这已经是命运的不公了。哪想这个身份地位的小小使臣,竟然也敢用这种不加掩饰的目光,直视公主玉颜这么久,实在过分。   小宫女整个人都愤怒了。   满腔的愤怒和对江容的袒护,让青栀战胜了对李晨瀚的畏惧。她稍稍向前一步,站在李晨瀚和江容之间,挡住了李晨瀚的视线。   李晨瀚早在青栀行动之前就回了神,他手握成拳掩在嘴边轻咳了两声,再次抬头时,面上已经一片平静。   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慌乱。   ——厚!脸!皮!   青栀暗自咬牙。   李晨瀚轻咳的时候,江容也跟着回了神。   没注意青栀什么时候站到她前头去了,江容也不多想,往右边小移了一步,等李晨瀚继续往下说。   “公主仪仗出行,正好遇见白海猪,说明这海猪与公主有缘。公主仙姿玉貌,也只有白海猪这样稀少又漂亮的东西,才能配得上公主的天香玉颜。”   江容:“……”   她斜瞥了李晨瀚一眼,总觉得这直男好像在撩她。   但是话说回来了,直男会撩人吗?   答案很明显的——   开玩笑,直男怎么可能会撩人?不把话题聊死就很不错了。估计就算让他从船上跳下去,他都说不出半句甜言蜜语。   于是她又觉得,他很有可能只是在说真话。   毕竟她确实长得好看。从小到大都是班花、校花,走在路上还会遇到星探,问她想不想当明星。   再说了,晋国的暴君那么可怕,这直男得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才敢公然调戏暴君的妃子?   除非他不想活了。   相比之下,这更像是书呆子直男的肺腑之言。   ——那就当他是在说真话吧。   江容心情略好。   这书呆子性子是直了点,眼光还是挺不错的。   “先不提祥瑞之说,某观公主似乎很喜欢那白海猪,既然喜欢,为何不派人把它捉起来养在身边,日日逗趣?”   江容猜的没有错,李晨瀚说的确实都是真话。他会对那只白海豚起心思,也仅是因为江容喜欢。   他想讨好她,想把所有她喜欢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想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过得比以前还要自在快活。   别说区区一条白海猪,就算她想要十条百条,他也能叫人捕来,养在后宫,天天逗她欢喜。   只要她想。   江容却皱了皱眉,反驳道:“本宫只喜欢海里的白海猪,不喜欢池子里的。若是把它抓起来叫它失了天性,本宫就不喜欢了。”   李晨瀚:“此物如此罕见,倘若这一次放它离开,公主日后再想见这奇物,恐怕就难了。”   “喜欢并不代表一定要得到,本宫只消知道它在海里快快乐乐地活着,便足够欣慰了。”   江容继续反驳:“倘若真的把它抓起来,叫它在池子中天天用怨憎的目光看着本宫,得到它又有何意义?”   李晨瀚落荒而逃。   江容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人找的理由过于敷衍,步伐匆匆似乎还带了一丝丝的凌乱,难道她又不小心说什么话直击到他的内心了?   她撇了撇嘴,没再多想,横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分析多了白费脑细胞。   她回头往码头方向看了眼,估摸着船在一刻钟内应该能顺利靠岸,没有回房间,打算就站在甲板上等。   嗯……   码头那边站着的似乎是郑将军?   刚才吃完午宴后,郑将军就先走了一步,说是去准备仪仗了。江容当时还不明白,她的仪仗都已经准备好了,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现在看他身后那架势,他准备的可能是随行的仪队。   也是,她要嫁的毕竟是晋国皇帝,仪仗不能过于寒酸,若是只有孤零零的三辆马车上路,在路上被匪徒劫了也不好。   还是需要卫兵护送一二的。   ……   青栀紧盯着李晨瀚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确定了周围没人,才凑到江容耳边,与她悄悄耳语几句。   “他喜欢我?”江容不太敢相信。   青栀用力地点了点头:“奴婢绝对没有看错!”   “他仗着周围没人,公主又低着头,就一点都没掩饰情绪。”   小宫女说完,又握紧了拳头开始叭啦叭啦数落人:“一个小小使臣也敢觊觎公主,真是雄心吃了豹子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如此义愤填膺。   江容好笑,抬手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腮帮子,安抚道:“不要生气了,这种事以后还会有,我们管不了,习惯就好。”   青栀不明白,看了江容一眼,只当自家公主是在因为局势才委屈自己,顿时又难过起来。   小宫女还没说话,江容就已经先看懂了她的小心思。   她问青栀:“你先说说,你家公主长得美不美?”   “美!”   青栀用力地点了点头:“公主是奴婢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比月宫里的仙子还要好看……”   江容打断她的彩虹屁,又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觉得这世上会有男子不爱美色吗?”   青栀先是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有。”   江容:“???”   不是,她被她的彩虹屁小天使杠了?   她好整以暇看着青栀,心想,她倒要看看青栀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青栀:“那个晋国的皇帝,听说就不爱美色。后宫的妃子被他杀了好多个,剩下来的也都没被他宠幸过……”   她说着说着,神情开始萎靡,委屈兮兮地看了江容一眼,欲言又止。   江容随意摆了摆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这事迟早是要面对的,现在想太多了也没用,只能徒增烦忧。”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这世上有没有不爱美色的男人,你说的晋国皇帝不在讨论范畴内。你觉得,除了他,还有男人会不爱美色吗?”   青栀也不知道为什么晋国皇帝不在“世上男子”的范畴内,但她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婢女,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这回没有再思考,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所以啊,你家公主长得如此天生丽质难自弃,也不怪那些男人看了我就走不动路。”   江容说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给青栀抛了个媚眼。   这是她从电视剧里学来的姿态,当时看了就觉得很妖媚,忍不住对着自家母上学了学,然后就挨了一顿爱的毒打。   爸爸也在一边拍着大腿狂笑,说她可以去本色出演小狐狸精了。   这样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其实还有很多,每一次想起来都恍若隔世。江容敛眸,压下心中百感,再次抬起眼,她又是那个明媚又娇艳的少女。   青栀很不争气地看呆了。   她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公、公主……”   如此诚实的反应,惹得江容心情大好,她拍了拍青栀的头。   “长得美就是会惹烂桃花,我无法阻止别人对我动心,却可以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说到这里,见青栀仍皱着眉头,不知在为什么担心,江容转移话题:“你不知道,这男人最容易多想。你若是稍微对他有个好脸色,他就会觉得你心悦他。”   青栀不敢置信地“啊”了一声,疑惑:“为什么会这么想?给他好脸色难道不是出于礼貌?”   “是呀。”   江容说:“可惜他们不这么想,你但凡给他点颜色,他就能给你开染坊。”   青栀面色严肃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奴婢也会提防着那个人,不会再让他有机会接近公主。”   ……   哄好了小姑娘,江容抬头,看了眼高高的天空。   从记忆中翻出了一件事。   那是她和爸爸一起陪妈妈看穿越电视剧时,由剧中女主坎坷的穿越经历,引发的一场家庭会谈。   女主刚穿越那会儿,因为不肯接受现实,一直寻死觅活,把古代的自己弄死了穿回现世,却发现现世的自己尸体都被火化了,只剩下一坛子骨灰。   她只得再一次穿到古代。   可惜她原来显赫的身份已不能再用,只能换了个不起眼的身份,从此输在了起跑线上,每天都过得很辛苦。直到剧情大神把男主送到她面前,她的生活才慢慢好起来。   爸爸曾在一边同她讨论过,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穿越了,希望她不要像剧中女主那样寻死觅活,妄图“死”回去。   爸爸说,生命中很多事是不可逆的,如果她真的真的成了那个“幸运儿”,他希望她能照顾好自己,在异世也要快快乐乐地活着。   当时妈妈还在一边应和,说“穿越”这种事,算是给活下来的人一个念想。如果他们一家真的有人出事了,希望活下来的人不要太难过,只当出事的人去了另一个世界。   爸爸妈妈说那些话的时候,肯定不会想到,她有一天真的会穿越。   如果她能托梦给爸爸妈妈就好了,让他们知道她还活得好好的,叫他们不要太担心难过。   如此,她也能没有顾虑地好好活下去。   --------------------   【恭喜青栀升级】   青栀→青栀1.0   【升级前】   技能:彩虹屁lv.5   【升级后】   技能:彩虹屁lv.5   电灯泡lv.1   憨憨:我太难了。   -   谢谢小甜心的地雷3 第12章   船慢悠悠地往岸上靠。   江容站在船头,发现郑将军似乎在偷看她。   想到他和自己那便宜娘亲的凄美爱情故事,知道他在透过她看谁,江容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稍稍低了头去看脚下的船板,大方地让郑将军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等船靠岸后,郑将军亲自上前,和青栀一左一右,把她扶下了船。   江容想说她没那么娇弱,眼下这身体的状况却不容许她这么说,说了也没什么信服力,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中年将军英俊儒雅,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丝小心翼翼,似乎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怕一不小心会碰坏了她。   一直到她双脚都站在了地上,站稳了,才退到一边。   “殿下这边请,莫叫他们冲撞了您。”   低沉醇朗的声音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们人下来了,马车还没下来,江容跟着郑将军站到一边,看船上的人忙活。   心里却想着郑将军和周婕妤的事。   如果没有那对恶心的帝后,他们应该是一对神仙眷侣。   可惜,造化弄人。   她刚才……   好像在郑将军眼里看到了一丝痛苦。   她不知该怎么安慰,贸然和郑将军说话又好像不太好。   毕竟不清楚他的性格,万一说错了话,惹得两个人都不愉快,就不美了。   她没事可做,便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不远处似乎是一条集市的出口。远远看去,可以看到里面形形色色的百姓,男女老少都有。   女子出行不用带幕篱或帷帽,好像还有那种相携而行的青年男女,看来这个世界的男女大防不是很严重,不曾被类似于程朱理学的学论毒害过。   挺好的。   其实,在她走出皇宫之前,发现宫里没有要求她戴帷帽或者幕篱,她就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如今再亲眼见到街上这样的情形,就更加确定了她的推测。   除此之外,还可以从她的脚上看出端倪。她的脚虽然小了点儿,看起来好像只有三十四码左右,却也是正常人的脚,没被裹脚布残害过。   要是叫她穿过来后面对一双裹残废了的脚,她的求生欲望可能会低很多。   在她看来,生命在于美食、运动和学习,不能跑不能跳,活着的乐趣就少了三分之一。   她不能忍。   ……   江容看得开,还有心思想这想那,郑将军心里却百味杂陈。   他看着江容的侧脸,陷入深深的痛苦中。   他这一辈子,处处受制于人,护不住心爱的女人,也护不了她的女儿。   江容表现得越是淡然,他就越心疼。   因为那个约定,他知道晋明帝不会为难江容,她在晋国的生活可能会比在越国好很多。   可是江容不知道这事。   对女孩而言,晋国应该是个龙潭虎穴,去了便是九死一生。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才会表现得如此不忧不惧?   这种问题不能细想。   一细想,他就更加痛恨自己的无能。   等江容观察够了回过头来,发现身边的英俊大叔仍维持着那副难过的表情,忍不住叹了口气。   郑将军马上回神:“海边风大,殿下可是冷了?”   “不冷。”江容摇了摇头。   “只是突然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是十五年。”   郑将军的亲卫跟了他很多年,见江容开口,很有眼力见地带人退了几步,在二人和他人之间隔出了一定的距离。   他们所在的这一片比较开阔,码头上风大,周围还有工人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各种声音都有。在这种环境下,江容刻意压低了声音,能听清她说话的,就只有身边的郑将军和青栀。   “母妃生下我后,就撒手去了,是芷苋姑姑把我带大的。我四岁那年,芷苋姑姑染了重病,她最放不下我,怕我独自一人无法健康长大。”   “除此之外,她还交代了我一件事。那件事……”   她说到这里,稍作停顿,转眼看向郑将军:“其实是母妃临死前交代给她的。”   郑将军用力握紧了佩戴在身侧的剑柄,稍稍颤抖的手昭示着他的情绪。   他看着江容,面带激动与痛苦,似是怎么也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他竟然能从江容口中听到故人的消息。   哪怕只是“一件事”,也足以让他激动。   “母妃叫她带一句话给郑将军。”   江容说:“可惜后宫里布满了皇后的爪牙,她没能完成,便交代给了我。”   “是——”郑将军语气艰难:“什么?”   “将军不妨猜猜?”江容卖了个关子。   郑将军朝江容拱了拱手:“末将愚钝,还请殿下直言。”   他这么诚恳,江容倒是不好意思继续吊他胃口了。   “——叫他好好活着。”江容放轻了声音。   就这样一句话,仿若一把利刃,深深地扎进了郑将军的身体里。   “这是母妃的原话。”   她故意做出一副仔细回忆的样子:“当时我还小,芷苋姑姑怕我忘了,逼我念了好多遍,我又吓又怕,一边哭着一边跟她念,是以能一直记到现在。”   身边没有了动静。   江容悄悄看过去一眼,正好看到郑将军抬手,故作随意地抹了一下眼睛。   她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感叹那对狗帝后是真的害人不浅。   正巧几辆马车都准备妥当了,副将在不远处朝郑将军打了个招呼,郑将军抬手做了个请江容先行的手势。   “殿下请先行。”   江容微微颔首,三人一起走到凤辇前。   青栀先踩着马札爬了上去,然后回身朝江容伸出手。   江容余光见郑将军一直略低着头,便没有立刻上车,而是侧头看了眼风来的方向,似不经意道:“风有些大,将军仔细被眯了眼睛。”   郑将军轻笑一声,顺着她给的台阶,抬手随意摸了把两边眼角。   “谢殿下关心。”   江容这才握着青栀的手,进了马车。   宝蓝色的车帘将马车内外隔绝开。   看着眼前的车帘,郑将军心中仍是百味杂陈。   还有一丝丝的欣慰夹杂其中。   这就是她的女儿。   和她一样善良,聪慧,善解人意。   ……   江容进了马车,转眼不小心撞上了青栀的目光。女孩大大的眼睛里似乎带了点心疼,叫江容又窝心,又有些好笑。   要是让青栀知道,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随口胡诌的,小姑娘会不会哭着喊着说她是大骗子?   其实也不能怪她故意说谎骗人,只是郑将军看起来太难过了。   郑将军向她释放善意,让她在这异世多感受到了一份温暖,她投桃报李,才会说几句话安慰他,想叫他好过点。   横竖唯一的两个“知情人”都死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人能质疑得了她。   “我没事。”   她轻轻地拍了拍青栀的手,以示安抚。   “过去了那么久,我早就忘了当时的感觉,不用为我担心。”   她的本意是想安慰青栀,叫她不要多想,没想到小姑娘完全不上她的道,反而另辟蹊径——   “公主真好,自己明明也很难过,却还要去安慰郑将军。”   江容:“……”   她真的是瞎编的!   她想了想,把青栀招到面前小声耳语几句。青栀听了,稍稍瞪大了眼睛。   “所以,公主只是为了不让郑将军太难过,才故意说谎?”   ——说来也是。   公主以前都不说话,芷苋姑姑怎么可能把这种事交代给公主?   青栀懂了,又找了另一个角度夸江容。   “公主真善良,这么善解人意。若是让郑将军知道了,肯定会感激公主。”   这家伙……总能找到夸她的理由。   江容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一边摆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就让他以为那真的是母妃对他的嘱托,希望他能就此释怀,过得开心点。”   青栀连连点头:“还是公主想得周到。”   这甜言蜜语的攻击,江容有点受不住,要是青栀再小点儿,她可能会把她搂在怀里一顿乱揉。   ……   仪仗并没有马上启程,还有一些小事要准备。江容趁着这个机会,检查了一番马车的舒适度。   这辆马车的布局,江容还算喜欢。   从车门进来后,先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让她们脱鞋、放鞋,再然后就全都是软榻了。   马车很大,软榻也很大,江容可以在上面坐着躺着,甚至胡乱打滚。   如果青栀不在,她可能还会没事滚两圈。只可惜,她现在是个有了偶像包袱的人。   ——人一旦有了偶像包袱,总会失去一些乐趣。   不过这些都在能忍的范围内,为了小姑娘那亮晶晶的崇拜的目光,值。   软榻说是软榻,其实也不是很软,能在上面放一张简易的小桌子,让江容写字画画。榻上铺了一张皇室特供的冰丝凉席,在上面坐多久都不会觉得热。   除此之外,其他东西也一应俱全,江容很满意。   检查完这些,瞥到一边放着的小桌子和文房四宝,江容突然想起一样被她遗忘了的东西——   书。   长途旅行,没有书怎么能行?   她叫青栀从她的小金库里拿了一小锭银子,对青栀吩咐几句,又撩起窗帘随手招来了个护卫。叫他护送青栀去街上给她买几本书回来。   青栀拿着钱高高兴兴地去了。   青栀进宫前年纪还小,又因为家里穷,手上就没拿过钱,也从没体会过买东西的感觉。后来她进了宫,因为江容在宫中的地位,连带着她的处境也很不好。   芳菲殿里的主仆三人都穷得响叮当,根本没钱让她出宫采买。   更何况,出宫采买是几个娘娘宫中的大宫女才有的权力,所以,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拿钱去买东西。   回来的时候,除了书以外,她还自作主张买了一根糖葫芦。   护卫搬了书走在前头,上半身探入马车,按着江容的吩咐,把书放到马车的一角。   书放好后,青栀才爬上马车,目光有些躲闪。   江容看出了她的异样,又见她把手背在身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不由有些好奇。   “怎么了?”   青栀嗫嚅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把糖葫芦从身后拿出来,递到江容面前。   她仍低着头,小声说道:“奴婢看别的女子都有人给她们买糖葫芦吃,公主以前从未吃过这个,便自作主张买了一串……”   江容被会心一击,有些说不出话。   青栀还以为她生气了,连忙抬起头补充道:“这钱可以从奴婢的月例里扣……”   但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毕竟,她的月例也是要江容发的。   说来说去,她花的还是江容的钱。如此想来,自己好像挺没用的。   ……   江容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都有些发热了。   她接过糖葫芦,什么话也没说,掀起帘子唤来刚才那个护卫。   从青栀的另一只手中拿过一小块银子,叫护卫拿了再去买一串糖葫芦。   把新买的糖葫芦递到青栀手上,江容又让她把剩下的钱都收起来。   她扬了扬手中的糖葫芦:“可是你自己说的,这串糖葫芦的钱就先记在你账上了。等到了晋国,宫里会给你月例,除此之外,我也会给你点零花钱。”   “别忘了,你家公主现在可是有钱人,想花钱就花,别给我省着。”   青栀看了看江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嘴角慢慢扬起欢快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   ……   小插曲过后,仪仗差不多正好启程。   公主的仪仗要经过鹭城的另一条主大街,郑将军比江容先行一步离开皇宫,还有一个主要任务,就是给仪仗清道。   马车经过大街时,木质的车轮在铺了石砖的地面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若是静下心来细听,说不定真的会这声音被勾起几分离愁别绪。   江容稍稍掀起窗帘,透过缝隙观察这异世的风土人情。   街边的摊子都收了起来,只剩下仍开着门的店铺。街上静悄悄的没几个百姓,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也不知是不是在把她当做话题闲聊。   这条街不长,江容还没看够,仪仗就已经出了城。   出城后人就少了,一开始还能看见三三两两几个行人。待仪仗离城越远,路上的人也越少。   青栀想向前来替江容打帘,被江容制止了。   江容换了只手掀帘子,左手将窗帘往后撩,再透过车窗往外看,可以将马车斜前方大部分的景致都收入眼底。   她看了一会儿就放下了帘子。   那种苍凉广袤的感觉太厚重,扑面而来,压在她心上,叫她不是很舒坦。   而且,这种景象对她这样的异乡异客不是很友好,看多了致郁。   她不敢也不想多看。   青栀方才也跟着江容一起往外看。   见江容突然把帘子放下,情绪似乎不太好,青栀皱了皱眉。刚才买回来的那摞书就被放在马车的一角,青栀从里面随便抽了一本,递到江容面前。   “殿下看看书?”   江容点点头,随手接过书本,翻开第一页,顿时两眼一翻。   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这字她不认识!!!   她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点!   --------------------   容容(遭受致命打击):我不认字(╥ω╥’)堂堂学神到了古代竟然是个睁眼瞎?这委屈谁受得了1551   憨憨(摩拳擦掌):媳妇儿不哭,我来教你。   青栀(拿着棒槌):走开!卑劣的癞**,离我家公主远点儿!   憨憨:……?   青栀内心os:长这么丑还没权没势,竟然敢觊觎公主?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憨憨内心os:竟然有人敢骂我是癞**,不愧是容容的婢女!很好,容容,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容容:???   这里先给大家吃个定心丸,后面都是甜甜的,不会搞那种虐心的幺蛾子。   娇宠日常就是娇宠日常,最迟后天就能到晋国皇宫了。 第13章   青栀把书递给江容后,就转身去给她倒茶,回头见江容捧着书一动不动,手还在微微颤抖。   顿时就急了。   她忙把手上的东西一放,凑到江容面前。   “公主怎么了?”   “我……”   江容收回目光,转眼看向青栀,张了张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不认字。”她语气艰难。   青栀也愣了愣,呆呆地“啊?”了一声。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江容敢保证,她刚才绝!对!在青栀眼底,看到了偶像幻灭时才会有的表情。   别问她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她懂。   前世她追过一次星。   那是在她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因为妈妈看的一部电视剧,喜欢上了里面一个漂亮的女明星。   明星姐姐有着天使般的面容和魔鬼般的身材,江容每天都得看着她的海报才能入睡。   可惜,好景不长。   没过多久,她看到小姐姐演了一出哭戏。小姐姐很敬业,哭得很认真。   哭得涕泗横流,美感全无。   那一刻,江容突然觉得,所谓的天使,其实也是个普通人而已。   她的第一次追星宣布结束。   也是从那时起,她再也没有追过星。   眼下青栀面临的,可能是和她一样的问题。   ——在知道她也有不会的事情后,青栀还会像以前那样,用带了美化滤镜的眼睛看着她吗?   她是不是就要失去这个彩虹屁小天使了?   答案是否定的。   青栀只愣了一下,就给她找好了无可挑剔的理由——   “公主以前未曾学过,不认字很正常。”   小宫女目光清澈又诚恳:“司籍司的女史姑姑们教奴婢学过几个字,公主若是不嫌弃,奴婢可以先教公主。公主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肯定很快就会学会了。”   江容眨眨眼。   也是。   原身呆了那么多年,从没摸过书,不认字才是合理。   但是话说回来了,她这一路要怎么消磨时间?原计划中“自己出题自己写”这一项,也不太可能实现了。   看着小桌子上的毛笔和宣纸,江容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她叫青栀坐在自己旁边,打开书随意翻了一页,叫青栀一个字一个字念给她听。   青栀半天没发声。   江容转头看着她:“怎么了?”   不知为何,她心底总有不好的预感。   青栀两只手绞在一起,神色颇有些愧疚:“第一个字,奴婢不认识。”   江容眨眨眼,指着第二个。   青栀张了张口,羞愧地低下了头。   青栀的话真的非常真实,她说“学过几个字”就真的只是“几个字”,没有谦虚也没有夸张。   找了好几页下来,只找到那些诸如“金木水火土”之类的简单字,不用青栀教,江容自己连猜带蒙都能猜出来。   行吧,两个文盲。   江容认清现实,拍了拍青栀的肩膀,随便给她找了件事做,分散她的注意力,不然这家伙的头都得埋到地里去了。   打发了青栀,她自己则拿起书,继续思考人生。   这样的文字她并不陌生,就是分不清是大篆还是小篆。其实说真的,大篆小篆什么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字相对于简体字来说,真的太复杂了。   为什么会是篆体呢?   她不奢求是简体,哪怕是繁体字也好啊。如果是繁体字,她就算有的字不会写,至少都会认。   这些篆体,一个个笔画都那么多,难怪古代科举要考那么久的时间,真是太为难那些考生了。   也为难她。   她太难了。   江容拿书盖在脸上,整个人往车厢上一摊,仿佛一条失去了灵魂的咸鱼。   这一摊就是一整个下午。   一直摊到仪仗队停在驿站门口,被青栀扶着下了马车,江容才暂时把那些让人头痛的问题抛在脑后。   这是他们此行落脚的第一个驿站。   赵信带着李晨瀚,驿丞身后跟着几个侍者,金嬷嬷领着那一群宫女,都在门口等着。   这么大的阵仗。   等她到了晋国之后,还会面临更多这样的大场面,江容敛眸,目不斜视地走进了驿站的大门。   驿站的人不多,驿丞又特意用屏风隔出了一个雅间。   江容独自一人坐在雅间里,郑将军和赵信他们则都坐在外头。   ……   对于江容而言,这世上没有美食治愈不了的坏心情,如果有,那就是吃得不够多。   这家驿站的饭菜还算合她的胃口,她吃得欢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青栀怎么也不肯上桌和她一起吃。   这丫头对她一心一意,不曾违背过她的命令,在“守矩”一事上却是一根筋。   尊卑制度似乎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江容稍微坚持一下己见,她就能跪下来求江容收回成命。   江容无奈,只得做罢。   吃完一顿饭之后,江容满血复活。   她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走到青栀身后,强硬地把青栀按坐在凳子上,吩咐她不吃完剩菜不准走。   少女故作凶狠,青栀却笑得开心,拿起碗筷快速吃了起来。   青栀见识不多,却也知道,二公主江德音身边光是大宫女就有四个。每到吃饭的时候,四个宫女就会两两分工,轮换着伺候公主用膳。   同样是公主,她家公主身边却只有她一个人。她得快点吃完,好去伺候公主。   小宫女如此想着,吃得很快。   江容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风景,没过一会儿回头,就发现桌上的菜已经被消灭了大半。   “怎么像五百年没吃过饭一样?吃得这么着急?”   她走回到桌前坐下,坐在青栀对面。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青栀眨眨眼,稍稍放慢了动作,一边吃,一边偷偷观察江容。   江容坐着坐着就开始走神,青栀见了,悄无声息地加快了动作。   就这样,又是“一眨眼”的功夫,江容回过神时,青栀已经吃完了。   她看过去的时候,青栀还小小地打了个嗝。   怕她吃的太撑,刚吃完就起身走动会肚子疼,江容叫青栀在凳子上多坐了一会儿。   直听到屏风后的人也放下了筷子,才带着青栀走了出去。   屏风后,郑将军与三个使臣一桌,江容走出来时,他们似乎都吃好了。   江容向赵信点了点头,就直接收回目光,转眼看向赵信对面的郑将军。   “将军,借一步说话。”   ……   目送江容三人离开,赵信坐在凳子上,不敢去看身侧之人的神色。   他眼观鼻鼻观心,只把自己当空气。   其实也用不着特意去看,只消感受周围的气温,就能知道那位的心情有多不好。   ——公主刚才看都没看陛下一眼呢。   赵信在心底摇了摇头。   之前在码头上,公主和郑将军说了多久的悄悄话,陛下就盯着他们看了多久。   赵信曾壮着胆子去看了眼陛下的神色——   啧。   那眼神,阴沉地似乎要滴出水来。   偏偏两个罪魁祸首都忙着聊天,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在盯着他们。   只苦了他这个小小的臣子,被迫承受了帝王无形的怒火。   不过他也不亏。   他看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的戏。   就算不能拿这件事出去吹嘘,也值得他记一辈子。   话说回来,这天香公主也是真的厉害。   身子娇弱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半点威胁性。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女子,她能用轻飘飘的几句话,把郑将军那样铁骨铮铮的男儿逼出眼泪。   也能把那个有几分小心思的老妈子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刚才可都看到了,那老妈子带着一群宫女站在门口等她,都不敢轻易往她面前凑。   再看陛下对她的态度——   赵信想好了。   他得趁着这一路同行的机会,在天香公主面前多露几次脸,再在不惹李晨瀚吃醋的前提下,向她多卖几次好,在她心里留下好印象。   以后他若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得陛下不开心,还得仰仗着她帮他说两句好话。   只是……   陛下的醋劲似乎有点大。想在不惹他吃醋的前提下,向天香公主卖好,难度不小。   如此想着,身边的人突然动了。   赵信忙跟了上去。   ……   驿站长得有点像四合院。   大大小小错落有致的房子围城了一个长方形,中间是一片花园,   花园里没有多少人,江容和郑将军在假山下说话。   “女先生?”郑将军皱了皱眉,似乎没料到江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江容歪着头看他:“不好找吗?”   郑将军不知道“歪头杀”这个词,只知道女孩这动作这眼神,再配上她清脆好听的声音,叫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此情此景之下,别说什么女先生,她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会给她摘下来。   只是……   他又皱起了眉头。   这女先生,确实不好找。   至少他们越国是没有的,得到了晋国才有。   晋国有女学,女子七岁之后,直到成亲之前,都可以去女学学习。   不好让江容等太久,郑将军犹豫着说道:“可能需要些时间。”   “两天够吗?”江容又问。   按照仪仗行进的速度,最迟明天晚上,他们就能到达晋国的边城。   郑将军点点头:“够。”   江容:“那就好。”   解决完这件事,江容和郑将军告了辞,带着青栀上楼。   郑将军一路目送她消失在楼梯拐角,才收回目光。   他出了花园,才刚踏上走廊,就有两个人并肩朝他走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晨瀚和赵信。   郑将军只和赵信点了点头,就要与他二人擦肩而过。   被赵信开口留了下来。   “将军行色匆匆,可是出了什么事?”赵信问。   “并无大事,赵大人无需担心。”   郑将军含糊其辞:“只是奉公主殿下之命,去办件小事。我先行一步。”   赵信:“将军慢走。”   送走了郑将军,走廊上恢复平静。   赵信偷偷打量了一下李晨瀚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自家主子吩咐道:“找个理由,叫他加快速度。”   赵信应诺,又恭恭敬敬地目送李晨瀚离开。   刚才花园中的对话,他们都听到了。他还以为陛下在这里等着郑将军,是想自告奋勇,亲自去教天香公主。   可他却什么都没说。   而且,在这之前,陛下似乎有意要放慢行进的速度,以免天香公主受太多颠簸之苦。   怎么现在突然又要加快速度了?   难不成是因为吃醋太多,失去理智,不想再体谅天香公主了?   也不像啊。   说真的,陛下对郑将军,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恶意。   以陛下的性子,他若是真的不喜郑将军,那郑将军早就死了八百次了,不可能蹦跶到现在。   赵信是李晨瀚身边的近臣,许多信息会先经过他的手,再转到李晨瀚手上。   赵信知道郑将军和越皇的夺妻之恨。知道郑将军和他的妻子湖兰长公主,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还知道湖兰长公主身边有个得宠的面首,她生的一儿一女也都是那面首的。   郑将军身边没有半个姬妾,没有通房,更没有子嗣。   他为周婕妤守身如玉十几年,如今似乎还有点把天香公主当成是自己女儿看的架势。   但赵信就是想不明白,这么痴情的一个男人,当初为什么不带着周婕妤私奔,而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被送进宫中。   那天晚上,陛下又给他看了什么,能说服他去色/诱他向来都看不上的余皇后。   最关键的是,陛下走的这步棋,最终目的是什么?   他一时间想不明白。   但是他敢确定,这绝对与天香公主有关。   ……   第二天仪仗启程时,郑将军突然对江容说,他们得加快行进的速度。   原因是晋国那边写了信来催。   听说是晋明帝亲自过问了此事,惹得底下的人诚惶诚恐,生怕他们在路上耽搁太久触怒龙颜,才忙不迭地派了八百里加急信件来提醒他们。   不过,说加快速度,其实也只是从“慢悠悠的走”变成“快走”而已,对江容没什么大影响。   ……还是有影响的。   如果仪仗队一直保持这个速度前行,就算后面郑将军给她找到了女先生,她也没法在车厢里看书写字。这样很容易会伤到眼睛,她不能冒险。   而且,也不知道是真的碰巧,还是她太倒霉,这一路下来,直到他们到了晋国的上京,郑将军都没帮她找到女先生。   有一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在来的路上生病了。   至于现在,她都到达目的地了,也没有了找女先生的必要。   暴君没有给她休息的时间,她今天下午刚到使馆,圣旨就跟着来了。   叫她明天入宫觐见。   江容坐在浴桶里,一想到明天她就要面对这短暂人生中的第一场暴风雨,她就忍不住想吟诗一首。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和惨淡的人生!   容容别怕!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如此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她捧起一捧水,随意抹了把脸,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洗掉。   ……   公主的仪仗进了越国使馆后,赵信的任务就完成了。   “访越使臣团”就地解散,李晨瀚也回了宫。   本以为他可以按捺住,等明天江容进宫见他。只可惜,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在宫中坐立难安了一个下午,待夜幕降临,他就迫不及待地换了身便服跑了出来。   然后施展轻功,像前几日那样,十分熟练地降落在了江容所在的屋顶,没发出半点声音。   和往常一样,江容正在和青栀闲聊。   又有一点和往常不一样。   以前总是青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江容偶尔应一两声。这次说话的却是江容。   也不知那小宫女说了什么,他最先听到的就是“傻青栀”这三个字。   “先不提那晋国皇帝‘不近女色又好杀妃子’的传闻,退一步讲,就算我因为美貌被他看中了,那又如何呢?”   “世间男子多薄幸,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尤甚。以色侍人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会色衰爱弛。一旦红颜老去,在那深宫里等待我的,就只有无尽的孤寂,或是死亡。”   “更何况暴君喜怒无常,我若是真的入了他的眼,被他点到身边侍候,指不定哪天就得掉脑袋,根本就活不到色衰爱弛的那一天……”   “相比之下,越国皇宫反而更安全些。”   “在越国皇宫里,我们的日子是不怎么好过,却怎么也不会有生命之虞。”   青栀:“那万一呢?公主这么美,万一那暴……暴君是真的爱您,还封您做皇后呢?”   小宫女似乎有些胆小,连“暴君”这两个字都不敢大声说出口,气势都弱了下去。   她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天来受尽她白眼和防备的“卑劣使臣”,就是她现在连提都不太敢提的“暴君”。   “立后废后不过一张圣旨的事,不能代表什么。他真的爱我又如何?他今天可以爱我,明天就不能爱别人了吗?”   江容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想一想,假如你是个女皇帝,同时遇到了年轻时的郑将军,和现在风华正茂的赵大人,你会选择其中一个,还是把他们都收进后宫?是会坚定地只爱其中一个,还是想坐拥齐人之美?”   青栀:“奴婢不敢想。”   “那我来想。如果我是女皇帝,这天底下帅气的男儿——”   江容一字一顿:“我全都要。”   青栀:“……”   李晨瀚:“……”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那怎么办呀,公主。”青栀问。   说完,又补充道:“奴婢有点怕。”   “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江容声音淡然:“我会尽量活下去,也会保护好你,但如果暴君一定要我的命,也只能祈求下辈子投个好胎了。”   青栀:“奴婢也会保护公主的。”   江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熄灯吧,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这句话落,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   李晨瀚在屋顶上坐了一会儿,直到脚下传来绵长的呼吸声,他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回到宫中,他看着桌案上的圣旨。   这是他写废了好几张圣旨才写出来的,上面还有他想了好几天才想出来的封号,本想着明天在朝上颁布,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对她的宠爱……   如今想想,却不能了。   要让江容改变想法,他还需徐徐图之。   --------------------   赵信:嗑瓜子看戏。   #赵信卒#   容容:青栀你想想,如果你是女皇帝,你想要谁?   青栀:奴婢不敢想。   容容:我准你想。   青栀:那……奴婢就把“年轻时的郑将军”和“风华正茂的赵大人”都送给公主。   #青栀卒# 第14章   头一天睡得早,第二天又是天还没亮,江容就自然醒了。   这次她没有放轻动作,而是直接把青栀叫了起来。   青栀迷迷糊糊:“公主怎么起这般早?”   昨晚江容是说要早起,却也没说会早成这样。   天还没大亮呢。   “等会儿还有事做,先服侍我洗漱。”江容说。   青栀应了一声好,换好衣服就手脚麻利地忙活了起来。   洗漱完,青栀收拾了洗漱用具,端着盆出去倒水。   江容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细嫩到仿佛能掐出水来的手,不由摇了摇头。   也就短短几天时间而已。   由俭入奢真的太容易了。   穿越之前,她还是一个喜欢“自己的事自己做”的勤快小青年。有事自己解决,还经常帮爸爸妈妈做一些家务,或者去参加社区的义工活动,信奉“帮助别人就是快乐自己”。   可现在呢?   不知道去哪儿打水,也不知道那些洗漱用具都被收放在哪儿……   她连简单的日常洗漱,都必须借助青栀的帮忙。   太堕落了。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这种什么都有人帮忙做到位的感觉,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体验过一次就还想再体验无数次。   人类的本性果然是懒惰。   想到青栀应该也要时间洗漱,江容先去换了一身简单的衣服。青栀回来的时候,她正好从内间走出来。   青栀有些惊疑:“今日不是要进宫面圣,公主怎么穿得如此素净?”   “先穿着,等会儿还要换的。”江容随口回答。   她走到青栀面前,拉着青栀往门口走:“抓紧时间,厨房在哪儿?快带我去。”   “去厨房做什么?”青栀不解,一边问一边带路。   “我昨天问过了,今天正好是晋国十天一朝的朝会时间,晋国皇帝要上早朝,早朝结束才会接见我们。”   江容说:“也不知道他们早朝要多久,万一遇到什么事耽搁了时间,叫我们等到正午,那还不得被饿晕过去?我们得先把早膳用了,还得吃个饱。”   “公主想得真周到!”   青栀想了想,皱起了眉头:“可是现在这么早,厨子可能还没起。”   江容瞥了她一眼:“那厨子做的饭菜,你难道还想再吃第二次?”   青栀愣了愣,突然抖了抖。   她咬着唇看了江容一眼,十分从心地摇了摇头:“不想。”   江容叹了口气。   但凡那个厨子的手艺好点,她也不会起这么早。   那厨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菜烧得那么难吃,竟然还能一直待在使馆不被赶走。   想到昨晚的经历,江容就忍不住替自己感到心疼。   想她风尘仆仆地到了使馆,本以为可以吃一顿丰盛的晚餐犒劳自己,却不想等到了那样的黑暗料理,简直就是造孽。   “那我们吃什么呀?”青栀问。   她似想到了什么,又皱起了眉头:“奴婢不会做饭。”   江容:“不会做饭,面总该会煮。”   青栀仍摇头,神情沮丧。   江容拍了拍她的手:“我教你,你跟着做就行。”   她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正好可以试验一下,我梦里见的那些是不是都是真的。”   “梦?”青栀不解。   “就是我浑浑噩噩那段时间,总会做各种梦。梦中之人形形色色,上识天文,下观地理,算数机巧,无所不能……我跟着他们,久而久之,似乎也学会了一些。”江容面不改色地骗小孩。   她说得玄乎其玄,只想糊弄过关,青栀听了却亮起了眼睛,用又兴奋又敬仰的目光看着她。   “公主一定是梦入仙境,遇到仙人了!”   江容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别太大声,叫旁人听见了。这事不好出去乱说,万一被有心人听到了可不好。”   青栀忙抿紧了嘴,过了一会儿又开口保证道:“奴婢绝不多说。”   在江容的指导下,青栀成功地煮出了两碗清汤素面。面里没加什么料,就是面的分量特别足。她们主仆二人,一人一碗,吃了个饱。   吃完面,江容在青栀的服侍下,又漱了一次口。   等她换好中衣,妆娘也到了。   妆娘还是越国那个,跟着江容一路来了晋国。等江容入了宫,也是要和金嬷嬷一起回越国的。   坐在凳子上,把自己的脸完全交给妆娘,江容甚至还不动声色地眯了会儿。   因为她的皮肤本身就很白,妆娘没有给她擦太多粉,只把她的面色染得红润了些。   江容透过镜子,细细地观察了一下今天的妆。   今天的妆和在越国那天上的不太一样,比之要浓上一个层次。眉毛还是弯弯的柳叶眉,眉间却多了一个红色的花钿。花钿的形状有点像抽丝的火,还有点像一只鸟——   应该说是凤凰。   如果认真看的话,勉勉强强能看出点凤凰的形状。   许是见她盯着花钿看,妆娘在一边小声解释道:“公主乃天之骄女,嫁入晋国后宫,与晋皇便是龙凤呈祥,奴婢看这浴火凤凰正好合适。”   龙凤呈祥是没错,但是凤凰浴火涅槃,那是得先死一次才能涅啊。   意思是她要先死一次咯?   ——也对,她确实死过一次了。   反正都死过一次了,江容没再多说。再说花钿都贴上去了,要撕下来估计还得重新上妆,怪麻烦的。   那就这样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容起身,在青栀和其他几个宫女的协助下,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大衫。   越国是临海国,和江容以前所熟悉的那些喜欢大红色的王朝不一样,他们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   深蓝、浅蓝、湖蓝、宝蓝……各种各样的蓝。   不过,深蓝色一般只有皇室才能穿,皇帝和皇后的日常衣服就大多是深蓝色的,当然其他颜色也有。   除此之外,普通人一生中有一次穿深蓝的机会。   那就是他们成亲的时候。   不只是普通百姓,皇室成员嫁娶时,穿的也都是深蓝色的婚服。   都说皮肤白的人穿深蓝色,会让皮肤显得没有血色,看起来气色不足的样子。   但也有这么一个道理——   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这深蓝色的大衫并没有影响到江容的颜值,但凡有人看到江容的脸,就不会再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衣服上。   相比之下,衣服和配饰都成了她的陪衬。   长得好看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青栀眼睛都看直了,喃喃感叹道:“公主真好看。”   她这句话一出,周围就响起了其他几个宫女的恭维声,此起彼伏,似乎恨不得把江容夸到天上去。   就连一直在旁边不吭声的金嬷嬷,也跟着夸了两句。   “公主国色天香,老奴先在这里祝公主早得圣眷,荣宠不衰。”   江容看了眼金嬷嬷,意味不明地笑了。   其实,从昨天下午他们一行到达使馆起,一直到昨晚熄灯前,她都在等金嬷嬷来找她。   只可惜,这个老太婆还是一如既往地让她失望。   此时此刻,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但是天边已经乍现出了几缕霞光。等太阳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晋国皇宫里就会派人来接她。   眼下时间还早,倒可以不用太赶。   江容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然后看着金嬷嬷。   宫女们发现了她神色的不同,慢慢地都静了下来。   作为当事人的金嬷嬷,更是悄悄握紧了拳头,一边在心底仔细回忆。   从进门起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做,说的话也没有半点错处,江容就算想发难也得先找个理由才行……   如此想着,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直到清晨的第一束阳光透过窗子,照进了房间里,江容才开口。   “这一路,多谢嬷嬷照顾。”少女的声音清脆好听,说话的语气却不是很温和。   淡淡的,有点儿凉,还带了点慵懒的感觉。   只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一路上,金嬷嬷都不怎么在江容面前露过脸。   “公主这话真是折煞老奴了,伺候公主乃天经地义,这个‘谢’字老奴不敢当。”金嬷嬷不卑不亢。   估计是忘了当时在船上不卑不亢的时候,是怎么被江容教训的。   江容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被染成了红色的指甲,状似无意地说道:“待本宫入了晋宫,嬷嬷就要随着郑将军一起返回越国,自此一别,这辈子说不定都不会再见面了……”   她说到这里,抬起眼皮看了金嬷嬷一眼。   “本宫还真有些舍不得。”   ——嬷嬷有没有想过,等到了晋国,您能不能跟着郑将军回来,也许需要本宫先点头?   ——此去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就更不用说了,这在路上死一两个仆妇,大概也是很平常的事。   江容那天在船上威胁她的话,与她的这句“舍不得”,同时在金嬷嬷脑海中响起。   金嬷嬷心下慌乱,两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老奴也舍不得公主,只是皇后娘娘那儿也需要老奴照顾。”   她语气恳切,却藏不住内心的惊慌。   “公主有所不知,老奴打小就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娘娘许多事都离不开老奴。此番若不是担心公主在路上不适应,娘娘也不会派老奴前来。老奴现在只等公主顺利入住晋宫,再回去和皇后娘娘复命。”   “那真是可惜了。”   江容慢悠悠地打断她的话:“本宫原还想着,既然嬷嬷也舍不得本宫,不如就留在本宫身边呢。”   金嬷嬷不敢接话,怕又进了江容的圈套。   要不是她刚才一口气把话说全了,又搬了皇后娘娘出来,说不定真的得被江容留下。   这小贱蹄子实在可怕。   江容假装没看见金嬷嬷眼底不经意露出来的愤恨,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只是本宫不能和皇后娘娘抢人……”   金嬷嬷忙拜在地上:“公主大孝。”   就在这时,有宫女急急忙忙走进门来,说晋宫里来人了。   金嬷嬷伏在地上,心中大定。   江容起身,慢步走到金嬷嬷跟前:“嬷嬷如此情切,本宫准你三拜九叩跪别,全你心意。”   金嬷嬷不敢多说,动作标准又快速地行了大礼。江容站在一边仔细观察,大概记住了她的动作。   ……   轿子里。   青栀只当江容刚才是在故意为难金嬷嬷,先是把她夸了一顿,又同仇敌忾地说了不少金嬷嬷的坏话,立场很明确。   江容看着她:“你可看清金嬷嬷方才的动作了?”   青栀不明所以,犹豫着点了点头。   她情况特殊,刚入宫不久就被打发到了芳草殿,不曾学过宫中礼仪,许多东西都是现学现卖。以前只听人说过“三拜九叩”,却不知该怎么叩怎么拜。   刚才看到金嬷嬷现场教学,就多观察了几眼。   江容又问:“那你可知,见到皇帝时,要如何行礼?”   青栀犹豫道:“奴婢只知道要磕头。”   她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也就那天和江容一起去前殿时,见过越国皇帝一面。当时江容朝皇帝皇后行万福礼,她则是在旁边跪着磕了个头,如此糊弄了过去。   “本宫‘傻’了这么多年,不曾学过宫中礼仪。皇后叫金嬷嬷跟来,是为了防止我做傻事,连累越国。除此之外,应该也有叫金嬷嬷教我宫中礼仪的意思。只可惜,她打定主意装傻……”   那就不能怪她吓唬她了。   她也是闲得无聊,有那个时间,才会拐弯抹角地说一堆有的没的吓唬金嬷嬷。要是赶时间的话,她大概会把金嬷嬷抓起来,让她跪个四五遍给自己看。   除此之外,古代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来着?   江容皱眉思索,努力回忆曾经瞥过一两眼的电视剧片段。   好像……   不能直视天子圣颜?   走路步子要小,不能让裙摆动荡得太大。走路时最好什么都别看,低着头走自己的路。除此之外,一定要少说话,不然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听了墙角。宫里的东西也不能乱吃,很有可能会中毒暴毙。   她太难了。   为什么要让她穿成这样一个身份?暴君会不会一见面就让人杀了她?   迎接她的会是什么个死法?她到底能在宫斗剧里活过几集?   直到现在,江容心底才升起一丝对未来的恐惧。   轿子有点儿颠簸,她刚才又吃太饱,再加上情绪紧张,江容突然打了个小小的嗝。   在青栀看过来的时候,她又“嗝”了一下。   ……   “什么?直接、嗝——直接上朝?”   江容坐在轿子里,和郑将军一起听内监传达完暴君的旨意,惊了。   她刚才试了憋气止嗝法、深呼吸止嗝法都没有用,本想着等进了宫后找点水来喝,好把嗝气压下去。   可是???   那暴君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也是,他要是按常理出牌,他就不是暴君了。   那她怎么办?她总不能站在紫宸殿上打嗝吧?   --------------------   我发现我两次有事把更新推迟到中午,都没办法准时更新。   第一次电脑硬盘坏了,光是备份就花了大半天时间,只能拖到晚上更。今天请了半天假去检查身体,本以为九点可以搞定然后回家码字,结果医生叫我去做B超,排队排到中午才做完,吃完午饭又要去上班QAQ   这一章是大肥章,还有内容没写完,但是时间太晚了,剩下的明天放新章里吧。   大家圣诞节快乐~ 第15章   伴随着一声声通传的余音,江容与郑将军一前一后,踏入了紫宸殿的大门。   从小就习惯了受众人瞩目的感觉,眼下这几十个人的打量对江容来说算不得什么。她目光直视前方的御路陛石,端正仪态,一步一步走到殿中。   同时用余光观察着郑将军的动作。   等郑将军停下脚步时,她也跟着停下来,没有任何错处。   回忆金嬷嬷刚才的动作要领,江容刚要下跪,突然听到上位者的声音——   “过来。”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其中蕴含的却是不可违抗的威严。   江容动作僵住,动作迟缓地直起身子,还没想好该怎么做,有人先帮她出了这个头。   那是一个文臣模样的人,趋步从百官队列里走了出来。   他匍匐跪在地上,背比刚才金嬷嬷行三拜九叩大礼时还要平直。   “陛下,不可啊。”   声音恳切,还透着一丝心酸。   江容很赞同这个人的话。   她也觉得不可。   眼前这陛石铺的御路,只有皇帝一个人能踏上去,她要是真的上去了,未来的日子还能好过?   不是被暴君残忍杀死,就是被晋国的朝臣打成祸国妖妃……   只可惜,上位者根本不顾朝臣的请求。   他什么都没说,就有殿前侍卫走上前来,提着那个大臣的后衣领,把人直接拖走了。   大臣满是沧桑感的声音,一声声地喊着“陛下”,在侍卫手中无用地挣扎,动作像砧板上努力翻身的咸鱼。他一个人唱着独角戏,把“暴君不听忠言残暴无道”表现得淋漓尽致。   直到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江容的余光里,大殿中还回响着他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意思的话,诸如“陛下礼不可废”之类的,看起来有点可怜。   就在这时,江容注意到右前方两个人的小动作。   其中一个似乎想上前,才刚抬脚,就被另一个劝了回去。   那个劝人的,江容认识。   是把她从越国接来的赵信。   她听到赵信小声说了句:“丞相,陛下难得高兴。”   那个人便没有再动作。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朝局波云诡谲,江容只是个引子。   处在风暴最中心的却是暴君。   江容的直觉非常准,从小到大,利用这一点,她避过了不少麻烦。这种准到相当于开挂的直觉,似乎也跟着她穿越了过来。   就在刚刚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她就隐隐感受到,这朝堂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暴君的一言堂,私底下却暗流涌动。这种表面上的平静也不知能维持多久,就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水面,一旦有一道裂缝裂开,整个冰面都会跟着分崩离析。   不管怎么说,暴君**昭示着朝代的灭亡,这是书本上用无数例据证明了的历史规律。   以前看书看电视剧的时候,作为旁观者,她不会有太大的感触。可现在,她入了戏,成了戏中人。   此时此刻,她就在这出“暴君不顾礼法重色轻礼”的戏里。   暴君还在等着她。   她要是再不过去,下一个被拖走的可能就是她了。   没想到她还没踏进后宫,就面临了这样两难的选择。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江容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   少女穿着深蓝色的薄款大衫,行走间隐隐有流光闪耀,头戴白玉流苏凤冠,是另一种色彩的凤冠霞帔。   她一步一步,仪态端正地踏上了皓白陛石铺就的御前石阶。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以为这是在举行封后大典。   江容想的没错,古往今来,能踏上御前石阶的只有皇帝。   皇后只有在被封后的那天,才有资格走一次。走到上面与皇帝并肩而立,接受朝臣跪拜。   不过她现在可没心思想这些了。   这一路不过二十余步,她却走得十分漫长。似乎有一道视线一直缠在她身上,让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江容敛了眸子仍不敢抬头看,走到桌案前停了下来,刚要开口行礼。   却听前方那人又说了一声:   “过来。”   ——还能过到哪儿去?   她前面就是皇帝上早朝时会用到的桌案,桌案后面就是皇帝和他的龙椅了。   总不能叫她绕过桌案走过去吧?   紫宸殿里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发慌。江容站在桌子前犹豫了片刻,暴君也不催她。   他现在在用什么样的表情看着她?   江容脑海中突然弹出这个问题。   她觉得,这皇帝就像一只猫。   凶恶的猫坐在他的龙椅上,眼前是一只自己送上门来的小老鼠。小老鼠进了他的地盘,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只能颤颤巍巍乖乖听话,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听说猫科动物都有进食前玩弄猎物的习惯,他现在就是这样,也不急着吃小老鼠,而是好整以暇地逗着她玩。   说话只说一遍,总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幻听,可怜她问又不敢多问,更不能干站着不行动,只能试探着绕过桌案走过去。   她低垂着眼,视野并不大。龙椅的一边扶手先出现在她眼前,再是他大刀阔斧的坐姿。   不知道是不是有皇帝滤镜加成,江容总觉得这坐姿好帅。   沉稳,内敛,又透着一股霸气。   她一边开着小差,停下脚步等暴君吩咐。不想她刚停下脚步,就看到暴君的身子稍稍往前一顷——   暴君搂住了她的腰,只把她轻轻地往前一带,她就落进了他的怀里。   江容惊了。   她坐在皇帝身上,皇帝坐在龙椅上,相当于她间接坐了龙椅!   在这种皇权压死人的时代,除了皇帝以外,龙椅这东西几乎是谁碰谁死,狗皇帝这动作简直就是往她脖子上悬了一把刀,刀随时都能掉下来弄死她。   更何况,她现在是坐在男人的怀里。这是她长这么大,人生第一次……   夏天天热,紫宸殿里就算用了冰,人的身体也是热的。两个人如此亲昵地坐着,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坐在……被太阳晒了很久的下水井盖上,又烫又难受,烫得她毛孔竖立,如坐针毡。   他的手也烫,搂着她的腰,有源源不断的热量通过单薄的夏衣传到她身上,江容觉得自己都快冒气了。   好热。   脸也热。   但她不能动,只能僵着。   默默地垂着头,不想让人看到她热红了的脸。   “嗝。”   江容:“……”   她等大了眼睛,一脸呆滞。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自从进了紫宸殿的大门,似乎是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她没有再打嗝。   可现在???   是因为太紧张了吗?她竟然又开始了……   连续打嗝,差不多五秒钟一个。   这种小嗝和饱嗝不一样,声音小却胜在连续不断。声音细小容易错过,但是错过了第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刚才打第一个嗝的时候可能只有暴君听见了,可现在……   估计整个紫宸殿都听到了吧?   太丢人了。   江容默默地低下了头,鼓着嘴憋了口气,一脸沮丧。   只是她刚把头低下去,就有一只手伸过来。   那只手皮肤白皙,手指颀长,骨节分明。手指和食指轻轻地捏住了她的下巴。   暴君强迫她抬起头,江容便趁机飞快地扫了他一眼。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收回目光的那一刹那,她的眼神不是很自然。   ——这暴君长得也太好看了。   还正好戳中了她的点。   除此之外,她还确定了一件事。   他对她似乎没有恶意。   从他抱着她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   暴君目光落在她脸上,细细地打量着她。   “公主很热?”清冷的声音富含磁性。   不冷不淡的语气,仿佛在问她今天的天气如何。   江容:“……嗝。”   她想破罐子破摔了。   李晨瀚静静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稍纵即逝。   他也不催她。   如此温香软玉,被他抱了个满怀,把他整颗心都填满了。他甚至想让时间停止在这一刻,与她永远拥抱在一起。   江容特意等一个嗝过去,才开口。只是她甫一开口就又愣住了。   她该怎么自称?   本宫?肯定不行。我?不行。   小女子?……好像也不太行。   想来想去,她想到了一个最妥善的办法。   她抬起手,用帕子掩着唇,小声说道:“容儿不、嗝——热。”   她要是能晕过去就好了。   而且,她好像听到了暴君的笑声。   很小的一声,也很轻,但她就是听到了。   “公主可是身体不适?”暴君声音仍旧淡然。   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江容总觉得他声音里似乎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摇了摇头:“劳陛下费心了,容儿无事。”   暴君:“那为何……”   江容破罐子破摔:“早膳用得有点多。”   又是一声轻笑,江容握紧了拳头。   她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说话时,声音仍旧轻柔:   “是容儿殿前失仪,还请陛下宽恕。”   暴君道:“公主娇憨可爱,朕又怎会怪罪?”   竟然还挺好说话?   江容捏着帕子,心定了不少。   “公主姝色无双,呃逆声都与众不同,甚得朕心。既如此,朕封你为昭仪,赐字‘嗝’,你看如何?”   江容:“……”她可以御前行刺吗?   她最终还是没有行刺,而是借着这个机会从暴君怀里跳了出来,福身谢恩。   ……   紫宸殿中响起了一片恭贺声。   赵信站在文官队列里,偷偷往上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在心底“啧”了一声。   他还以为皇帝突然要求加速是吃了公主的飞醋,不想看公主和别的男人说太多话。   看到皇帝派人挡了那些女先生时,他又意识到皇帝可能不只是吃醋,还想抢女先生的活干。   他的陛下,也许是想在教公主写字时,趁机多接近公主,好培养感情?   直到现在——   所以说,他们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其实是因为陛下捏造的那个身份,不好接近公主?   他可都看见了,自他们从船上下来起,公主从未再拿正眼看过陛下,就连她身边的那个婢女,也跟防贼似地提防着陛下。   但凡陛下多看公主一眼,必会收到小婢女给的白眼一枚。   看得他都忍不住想给那小婢女一个大拇指。   当真是虎。   这天底下敢给陛下白眼的,除了公主,估计就只有那小婢女了。   陛下爱屋及乌,宠着她们主仆二人,受了那么多白眼,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现在呢?   人终于上了殿,他连跪都不舍得让人跪呢。   直接把人叫了上去。   赐封昭仪,九嫔之首。   后宫没有皇后,仅盛丞相的女儿被封了德妃,其他三个妃位都暂时空缺。   妃位之下便是嫔,江容这个……嗝嫔,虽然名字一言难尽了点,却不能因此小觑她的地位。   陛下这处心积虑的宠,还真是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   暴君:公主娇憨可爱……   容容:谁憨?   暴君(秒怂):我憨。   ——   让大家久等了,开始吃糖~ 第16章   江容是皇帝亲自叫上来的,没有皇帝的吩咐,她不敢贸然下去,只能站在龙椅旁干等着。   只要暴君一声令下,她就马上下去,江容心想。   她不想再在这种高的地方受众人瞩目了。   她以前站过比今天这更高的台子,受过上万人的瞩目。可那是她参加竞赛得了好成绩,为学校争了光,那是她的荣誉,实至名归。   今天却不是。   她师出无名站在这里,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   她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用余光观察皇帝的动作。皇帝看起来好像有点不耐烦了,他随手拿起桌案上的笔,把玩了一下又丢到一边。   再接着,暴君略嫌慵懒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无事退朝。”   江容眨眨眼。   不是,这么快就退朝了?   “有事起奏”这四个字都不象征性地说一下的吗?   要知道,她和郑将军是紧随在百官之后进的紫宸殿。也就是说,在这十天才进行一次的朝会上,皇帝完全没有处理政事,先是让人拖走了一个大臣,然后当着大家的面调戏了一下她,再给她赐了这么个难听的封号……   朝会就结束了?   皇帝想走,谁也不敢拦。太监尖着嗓子复述了一遍“退朝”,百官齐齐跪下,高呼万岁。   江容站在龙椅旁,都不知道自己能避到哪儿去,只能侧着身子象征性地让了让,不敢正面沾这种受百官朝拜的光。   此情此景不是她想要的,但她既然站在了这里,间接地受了这一拜,以后一旦有人想找她的茬,只要把今天这事翻出来一说,就能追问她的过错。   这一次是避无可避,她以后的生活也会像今天这样紧张,惊险,又刺激。   想起来似乎还有点小激动。   就在这时,皇帝站起身来,走到江容面前,稍稍停下脚步。   他好高,比她高一个头还要多,她若是不抬头,就只能看到他的脖子。   身高压制再加上他身上的气势压制,让江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还以为他要做什么,他又转身走了。   只留了简单的两个字:   “跟上。”   江容连忙抬脚跟上。   男人身高体长,步子也大得出奇,一步顶江容两步。江容跟在他身后,步履匆匆,从仍跪着的百官面前走过。   余光快速扫过这些人时,她竟然还有心思开小差。   现在跪着的这些,到了外面可都是众人想巴结的对象,一个个手上都有实权,是晋国的权力中心。可是他们到了皇帝面前,却只能卑躬屈膝,匍匐行礼。   也难怪古往今来这么多人想当皇帝,又有那么多皇帝想求永生万岁。这种无上的权力就像毒瘾,只要体会过一次,谁还能戒得掉?   ……   出了紫宸殿,江容又被暴君带上了御辇。   这次他倒是没有抱着她坐,而是让她坐在旁边。   估计也是怕热。   御辇与龙椅同宽,挤一挤可以坐三个人,现在只有江容和暴君两个,就更不用说了。   江容很自觉,上御辇的时候就尽量靠着扶手坐。   而且她瘦瘦的,暴君身材也不胖不瘦刚刚好,两个人坐在一起,哪怕暴君的坐姿仍大刀阔斧,占了不少地儿,他们之间仍还留出了两个手掌宽的空位。   暴君的坐姿与在紫宸殿上不同,看似随意,却仍有凌人的气势不自觉地散发出来。   这大概就是久居高位者才会拥有的气势,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要臣服。   ——但凡他给她安排的封号好听点,她看到他现在这样子,都会在心底由衷地夸他一声大帅哥。   一想起“嗝昭仪”这三个字,江容就恨得牙痒痒。   想弑君。   这封号一旦传出去,肯定会马上变成全后宫的笑柄。她已经预想出那些女人变着法子嘲笑她的场景了。   但是皇帝金口已开,还是当着百官的面说的,让他再改封号几乎不可能。   江容低头敛眸,手悄悄地拉扯着帕子泄愤。   想到前世自由自在的生活,再想想现在,受了委屈不能说,连泄愤的动作都得做得小心翼翼,就怕被身边的人发现责罚……   这种谨小慎微的日子真的好难。   而且,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了,竟然还是引起了身边人的注意。   “爱妃心情不好?”   男人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声音倒是很好听,颜值也很高,偏偏性格这么恶劣,把一时的快乐建立在她长期的痛苦上。   江容心中恨恨,面上却堆了淡淡的笑容。   她摇摇头,随口找了个理由。   “只是突然想起我那婢女,她还在宫门外等着臣妾。”   她本来就是越国送来和亲的,既然被皇帝开口封了嫔,那就是皇帝的人了,也要换个自称。   男人轻笑一声,稍稍探过身来。伸手捏住江容的下巴,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转过她的头,细细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是那双深邃好看的凤眸里,带了点点凉意。   “爱妃可知——”清冷好听的嗓音,语气里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故意拖长的尾音,把江容的心吊得七上八下。   让人凭空生出一分不安。   “……欺君,是何罪?”   这句话落,他不再收敛身上的气势,却也不是气场全开,而是一点一点地渗透,把江容困在自己和御辇之间,开始了精神和气场双方面的压制。   那种不容忽视的威压,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辐散开来,让人喘不过气。   此情此景之下,一般人可能早就慌乱求饶了。   但是江容不是一般人。   她先是愣了愣,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慢慢升起了一缕兴奋之意。   她好像……   找到了让她感兴趣的东西。   江容敛眸,掩去眼底的兴奋之意,面上继续做出害怕的样子,从善如流地认错。   “臣妾知错了,陛下恕罪。”   皇帝可能是没想到她会承认得这么快,没有再说话,身边散发的冷意也被收敛了点。   那种被压制的感觉消失的时候,江容反而有些惋惜。   就在这时,暴君开始玩起了她的下巴。   像撸猫一样,勾一勾,挠一挠,再换着姿势轻轻地或捏或摩挲。   江容:“……”   她尽量忽视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打算开口辩解几句,就听暴君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朕不喜欢说谎的人。”   他说这话的语气,算得上是温和。声音淡然,说话的同时还收回了手,放过了江容的下巴。   江容悄悄往他那边看了眼,目光在他胸前的衣襟上稍作停留。   浅色的衣襟上用暗金色的线绣着的繁复花纹,在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流光。低调又不失大气的华丽,这三个形容词合在一起竟然没有半点违和感。   暴君虽然心思难捉摸了点,可他身上的每一点真的都非常戳她。   尤其是刚才……   她及时打住自己的发散性思维,开始思考目前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那件事。   暴君刚撸完她的下巴,心情好像很不错的样子,这个时候她稍微冒犯一点,应该不会有事吧?   她想了想,故作犹豫道:“臣妾确实有些忧虑,只是怕说出来会惹陛下不高兴。”   男人“哦?”了一声,用慵懒的声音对她说道:“但说无妨。”   江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十分平静,才伸出试探的一脚。   “陛下可以先答应臣妾……不怪罪臣妾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听忐忑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她这是在蹬鼻子上脸。   然而对于李晨瀚来说,女孩试探的话语却让他心情大好,他抬舌抵了抵上腭,勉强克制住到了嘴边的笑意。   他没有说话,只等江容继续试探。   “臣妾、臣妾……”   李晨瀚:“嗯?”   江容抬手捂着脸,拿出英勇就义的心态快速说道:“臣妾不喜欢那个封号!”   她说完,屏息凝神等对方反应。   却听对方轻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   好像很开心啊,江容想。都笑出声音来了。   估计早就知道她心里不乐意,故意在这等她说出来的吧?   她慢慢放下手,侧头看向李晨瀚。   “陛下?”   人眉梢微挑,那双好看的凤眸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完全不知道她的话外之意。   真的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胡作非为,要是把他放在现代,他绝对是单身一辈子的料!性格这么恶劣,怎么可能追的到自己喜欢的女生?   江容按捺住心中的那口气,艰难地做出一副扭捏又害羞的模样。   “陛下……可不可以给臣妾……换一个字?”   她说完,咬着下唇想了想,犹豫着伸出手,抓住李晨瀚的袖子轻轻地摇了摇。   声音矫揉造作:“好不好嘛?”   --------------------   李晨瀚:你亲我一口,我就答应你。   -   今天的加更理由是,提前庆祝作收破5000。   但你们只要去看一眼我的作收,就会知道这个理由有多虚QAQ   and 这颗糖好吃吗QAQ 第17章   李晨瀚挑了挑眉,颇有趣味地看着江容。   “爱妃这是在做什么?”   江容:“……?”   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还看不出来?   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在故意为难她?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不妨江容在心底给他盖上一百个“单身一辈子”的大戳。   她握了握拳头,再一次压制住心中的那口恶气,扬起嘴角朝李晨瀚笑了笑。   ——皮笑肉不笑。   “臣妾在和陛下撒娇。”仍是矫揉造作的声音。   说完,还把脸扭到一边,做羞涩状。   李晨瀚终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被宽袖掩盖的大拇指不自觉地动了动,他艰难地克制住了想要把她拥进怀里肆意宠爱的冲动。尽管如此,男人向来清冷的声音里,还是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朕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又岂有改口之理?”   帝王向来不动声色惯了,此刻的破例,足以昭示他的好心情。   江容脑子飞快运转,很快就想到了个绝妙的好主意。   “陛下垂怜臣妾,又想了个新的封号。”   她又用羞涩的目光飞快地看了皇帝一眼,羞答答地继续说道:“不是改口,而是再赐。”   皇帝:“呵。”   江容:“???”   不是??   这个“呵”又是什么意思?   是她不配吗?她的长相难道还配不上“垂怜”这两个字吗?!   臭直男实在过分。   ……   后宫对于暴君来说就是个摆设,他平时都住在长乐宫里。   长乐宫在太极宫的正后方,两宫之间相隔并不是很远,御辇的速度虽然不快,却也在江容和暴君谈话间,把他们送到了长乐宫里的御书房门口。   李晨瀚没有说话,兀自下了御辇。   江容很自觉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经过正大门。   他们走后,站在门口把守的两个侍卫互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   自陛下登基后,别说御书房了,就连整个长乐宫,都没有进过女人。   眼下这个女子却跟着陛下进了御书房?还是和皇帝一起从御辇上下来的?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若是有人与他们说这件事,他们肯定会觉得那人疯了。   “薛公公。”   其中一个侍卫拦下了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朝他拱了拱手,又指了指御书房方向小声问:   “怎么回事?”   薛公公呵呵一笑,扬了一下手中拂尘,同样压低了声音:“这后宫,怕是要变天了。”   说完,忙不迭地追随李晨瀚而去,留下两个侍卫大眼瞪小眼。   后宫要变天了……   那个让后宫变天的少女是何来历,竟能引向来都不近女色的陛下动心?   他们今日值守,守在这里,消息不灵通,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何况,后宫里还活着的那些女人,他们几乎都没见过,猜不出刚才那名少女的身份。   回想起陛下刚登基那会儿,倒是有不少妃子提着食盒来给陛下送点心,结果都被陛下以各种理由赐死了。   从那以后,几乎没有妃子再敢往长乐宫这边凑,就怕一个不小心就没了命。   话说回来……   刚才那位少女,确实好看。   比他们以前看到过的那些妃子都好看,也难怪陛下会对她另眼相待。   ……   薛福走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李晨瀚和江容一坐一立,一个批阅奏折,一个研墨,好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叫他都不敢轻易走进去。   偏偏有两个不省心的小太监竟然还在里面候着,把薛福气得不行。   半点眼力见都没有。   他悄悄观察了一下李晨瀚的脸色,确定皇帝的心情似乎还算可以,才稍稍放心。他刚要移开眼,却不想正好撞上李晨瀚飘过来的视线,心中又是一凛。   抬手拂去额角的冷汗,他躲在门后,在江容看不见的地方使了点小动作,把两个碍事的小太监叫了出来,拉到偏僻的角落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   研墨的活儿是江容自己揽的。   进了御书房,李晨瀚往桌子后面一坐,江容跟过去,十分懂事地站在一边给他“红袖添香”。   一边磨,一边时不时地拿眼睛瞟他。   桌上堆了不少奏折,皇帝一本接一本,批阅的速度极快,快到江容怀疑他根本就没认真看。   大概流程就是:打开,看两眼,划一下,一本奏折就处理完了。   用实际行动向江容完美地演示了什么叫“敷衍了事”。   他只管批阅奏折,批阅完一本就随手丢在桌子的左上角,那些奏折散乱无章地堆在一起,还有几本要滑落又不滑落的样子,看得江容强迫症都快犯了。   按理来说,收拾奏折应该是小太监的活,她一个“妇道人家”,不能“干涉朝政”,贸然出手帮他收拾奏折,说不定还要被他怀疑她是不是别有居心。   她记得,他们两个刚刚进来的时候,御书房里似乎还有两个小太监的。   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她又前前后后看了一下,确定屋子里只有她和暴君二人,不由有些纳闷,甚至怀疑李晨瀚是不是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服侍。   那他为什么会准她进来?   就在这时,李晨瀚又丢了一本奏折在奏折堆上。   奏折已经堆得足够高了,那本奏折一被丢上去,就直接滑了下来,慢慢地滑落到李晨瀚眼前,眼看就要撞上他的手。   江容飞快地扑过去,拦下奏折,在他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陛下,臣妾帮你整理奏折吧?”   李晨瀚什么话也没说,敛了眸子继续去看奏折。   不说话就相当于不否认,她不打开奏折看,只整理的话,应该也不算干涉朝政吧?   江容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态,试探着绕到桌子左前方,确定他不反对,才开始动手,把那些奏折都垒好来。   她整理得很认真,整理完抬头,才发现李晨瀚正在写圣旨。   皇帝写得一手漂亮的篆体字,就是内容她看不太懂。   ……不对,她好像能认出几个字。   那三个字……应该是“江德容”吧?单个字她可能不认识,可若是好几个字凑在一起,形状都大概对的上的话,她还是能连猜带蒙猜出一些来的。   她看了李晨瀚一眼,试探着叫了他一声:“陛下……”   李晨瀚只懒懒地应了声“嗯”,完全不接她的话茬。   江容盯着他手中的笔,脑子里闪过各种思量。   他之前只是口头赐了她一个封号,改起来可能还比较容易。要是颁了圣旨,要想再改就难了。   他写字的速度很快,就在她思考的这么一小段时间里,他已经写到了第二行。按照已有的文字排版来看,这张圣旨最多不会写超过三行字。   时间紧迫,刻不容缓,犹豫一时,悔恨终生。   江容下定决心,打算扑上去再撒撒娇,求他改变主意。   之前她在御辇上和他撒娇,他并没有推开她,只是冷笑了一声,没太搭理她。   不反对就说明不厌恶,她还是可以再尝试一下的。   江容快步绕过桌子,刚稍稍伸出手,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陛下”,叫她刹住了动作。   李晨瀚手中动作一顿,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她眼看着就要扑上来了。   他按捺住心中戾气,反手一拍把笔掼在桌子上,冷眼瞧着那个小太监。   毛笔上还有墨汁,墨汁滴下来,正巧染坏了那个疑似“嗝”的字。   小太监心里叫苦不迭,江容却在心底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小太监抖着身子,说道:“是暗部的信件。”   说完,又在李晨瀚的冷眼下抖着身子走进来,把手中信封呈到他眼前。   李晨瀚接过信件,随手撕开,一边淡淡地说了句:“自去领罚。”   小太监没想到自己惹怒了皇帝还能活着走出御书房,当下应诺,疾步退了出去,心中庆幸不已。   御书房里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李晨瀚很快看完信,抬眼看了看江容,把信纸往她身前一放。   “看看。”   让她看?   江容不解。   这信上的内容难道和她有关?但是她应该没做什么大坏事吧?   不过是吓唬了一下江彩,惩戒了一下金嬷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难道还值得那个听起来就很高大上的“暗部”专门写一封信给他告状?   而且,她也不认字啊。   江容拿起信纸,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几个她认识的字,又把信纸放回到他面前。   “陛下,臣妾不认字。”   那理直气壮的小模样,轻易化解了御书房中残存的寒意。   江容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原身这些年在越国皇宫的待遇告诉李晨瀚,作为她真的不认字的辅证。   李晨瀚却先她一步开口。   “江熠老糊涂了?竟派了个不识字的来。”   江熠就是她那个便宜父皇,只是暴君这话什么意思?   瞧不起她不认字吗?   “齐国进献和亲公主,齐嫣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熟读四书五经。她人在后宫,私下动作却是不断,意图联合那些逆臣贼子,好反了朕这‘暴君’。”   江容眨眨眼,看了看桌上的信纸。   所以说,这信上写的人不是她,而是那个与她齐名的“齐国第一美人”?   据她所知,齐国的国土面积好像比越国大不了多少,那么小的一个国家,只派一个和亲公主就想染指晋国的朝政?   这些国家的皇帝是不是脑子都不太好,还是那种家族性遗传的“没头脑”?   他们有没有头脑,与她无关,但是江容知道,眼下正是她表忠心的大好机会。   江容正色道:“陛下,臣妾和齐公主是不一样的。”   李晨瀚挑眉看着她。   “父皇独宠余皇后,眼里也只有余皇后所出的太子和二公主江德音。他纵容余皇后苛责臣妾的母妃,害得臣妾的母妃芳年早逝,留臣妾独自一人生活在与冷宫无二的芳草殿,孤苦无依十几年。臣妾自幼深居宫中,未曾在众人面前露过面,那‘越国第一美人’的称号本在江德音头上。”   “齐国进献和亲公主,父皇也想效仿,只是江德音惧于陛下……”   她说到这里,稍作停顿,飞快地看了李晨瀚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才继续说道:   “她惧于陛下的‘暴君’之名,不肯前来,父皇才想起了臣妾。”   “他既然能毫不留情地把臣妾送出来,就是在亲手斩断与臣妾的父女缘分。臣妾为国和亲,也算是还了他的生恩。自臣妾走出紫宸殿的那一刻起,就已斩断前缘,不再是越国的天香公主,仅是陛下的妃子而已。”   “臣妾也绝不会像齐公主那样,对陛下与晋国不利。”   李晨瀚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说完这么一长串表忠心的话之后,突然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脖颈,大拇指在她的肌肤上轻轻摩挲。   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动作。   “你就不怕朕?”男人的声音冷然,带了丝不容忽视的危险。   扣着她脖子的手也稍稍用力,好像一旦发现她说的有半句假话,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折断她的脖子。   “臣妾不怕。”   江容抬眼看着他,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陛下器宇轩昂,丰神俊朗,妾……一见倾心,只想日日待在陛下身边。”   她说完这话,便垂下眼睑装羞涩。   ——小骗子。   李晨瀚敛眸,半个字都不想与她说。   若不是昨晚正巧听到了她和青栀说的那些话,他现在说不定已经信了她的花言巧语。   原先做好的计划已不能再用,封后的圣旨都被他收了起来。她既然不信皇帝有真感情,他就一点一点引她主动靠近。   从她进紫宸殿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克制自己,在她面前做出冷情的模样,对她的示好无动于衷。   只有让她先放下一部分的防备,后面的计划才能继续进行。   不过,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只是一个简单的封号,就让她说出了这么一大串的甜言蜜语,害他差点破功。   话说回来,在换了身份之后与她相处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他发现了她的一个可爱之处。   他表现得冷情一些,她的胆子就会慢慢变大。对她的示好越是无动于衷,她也就越是肆无忌惮。只和他相处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敢捏着他的袖子和他撒娇了。   但是他很清楚,他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对她的喜欢。   态度变换得太快,她不但不会相信,反而会收回试探的小爪子,暗地里防备他,怀疑他别有用心。   ……   江容本以为李晨瀚至少会象征性地说两句话,回应一下她,哪知她等了半晌,连半个字都没等到。   直男的心思她猜不透,江容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目光转了转,在那张废弃的圣旨上稍作停留。   李晨瀚还是没有说话,圣旨上被染坏了的“嗝”字却像是在提醒着江容不要错失良机。   好在她从紫宸殿里出来后就没有再打嗝了,不然她都没办法和李晨瀚正常说话交流,说不定还会因此产生心理阴影,被长时间影响心情。   至于现在……   一不做二不休,她下定决心,抬脚小步挪到李晨瀚跟前,上半身依偎进了他的怀里。   然后,用娇娇柔柔的声音说道:   “还请陛下垂怜。”   哪知李晨瀚却后退了一小步,与她拉开距离。手又扣住了她的后脖子,把她往更远的地方拉。   把她拉开一臂的距离后,李晨瀚似乎还是觉得不够,松开了她的脖子,把她拂到一边。   江容:“???”   这——   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甚至怀疑自己的长相不是李晨瀚的菜。   ……   只有李晨瀚自己知道,他的反应若是再慢一些,他杂乱无章的心跳就会暴露无遗。   他的心跳好乱。   似有一只和她一样可爱的小鹿在不停地乱撞。   女孩依偎在他怀里的时候,耳朵正贴着他的胸口。她那么敏锐,肯定会发现端倪。   他随手拿起写废了的圣旨丢进废纸篓,从竹筒里拿出一卷新的空白圣旨,转头时见江容低着头,周身似笼罩着一股幽怨的气息,看得他又无奈又心疼,还有些好笑。   他用圣旨隔空挑起她的下颌,叫她抬起头来。确定她没有哭,才放下心来。   “怎么不继续说了?”男人的声音云淡风轻,似乎完全不被刚才那件事所影响。   江容看了他一眼,咬着唇做委屈状,用幽怨的语气说道:“陛下都那样推开臣妾了,臣妾心里难受。”   李晨瀚只消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   但他仍不冷不淡地解释了一句:“朕只是不习惯与人过于接近。”   话音未落,他又觉得不妥。   如果她因为这句话真的疏远了他,不再向他靠近,那简直得不偿失。   于是他又补充道:“爱妃若是真的心悦朕,不如循序渐进,慢慢来。”   江容直接无视了他后面补充的话,而是想到了一些被她忽略了的点。   仔细想想,好像也有道理,他毕竟是个不近女色,还赐死了十几个妃子的暴君。能容忍她几次三番靠近他,已经算是例外了……   那她为什么会是那个“例外”呢?   如此一想,她又忍不住开始理智分析。   齐国才刚送了和亲公主来不久,就被他摸清了底细,可见他手下那个“暗部”的能力是很不错的。同理,她的底细,他也该也早就清楚。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孤立无援的处境,之前一直逗着她玩,也是想……   收服她,让她为他所用???   不然他怎么会让她坐御辇,还把她带到御书房来?之后又准她在旁边伺候,甚至给她看了“暗部”的信,让她知道齐国的诡计……   这一系列的动作,一环扣一环。   妙啊!   如果她没有突发奇想,假意向他告白,他的目的估计已经达成了。   那他需要她这个没后台的妃子做什么呢?   刚才在紫宸殿里,她不懂朝政,却也大概看出了一丝端倪。他的皇权不稳,有“乱臣贼子”想把他拉下台,还有齐国越国凑热闹,接下来说不定还有别的小国加入进来。   前朝的事她肯定帮不上忙,作为妃子,她只能在后宫搅混水。   他之前杀了一些妃子,还留了一些。活下来的那些妃子是不是都有比较大的来头,让他不能轻易动手,所以需要一个人来当他的刀,帮他弄死那些各有心思的女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这个送上门来的对母国没有多余感情的和亲公主,似乎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江容越想越多,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的大门。   难怪他对她多有纵容,原来是把她当小弟了……   至于她以上的猜测是不是对的,过两天她随便挑一个妃子试探一下就可以了。   她出神了好一会儿,是李晨瀚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爱妃这么想得到朕的垂怜,究竟是为什么?”   她刚刚才向皇帝大胆告白,眼下若是直接转口说想当他小弟,态度多变,肯定会让他产生怀疑。   从怀疑她说的话,到怀疑她整个人。   “自然是因为心悦陛下!”她坚持口径。   李晨瀚眉梢微挑:“难道不是为了封号?”   江容:“……”   心底的小九九被当场戳穿,哪怕这件事在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还是会让人觉得尴尬。   她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她想了想,承认道:“陛下英明,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李晨瀚:“说罢,想要什么封号?”   江容眼睛亮了亮,没想到他突然又松口了。   她思索片刻,有些起名无能:“不如就用‘容’字?”   李晨瀚微微颔首,写了张新的圣旨。   美滋滋地接过圣旨,江容心底舒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至少封号的问题解决了。   然而,就在这时。   皇帝说了一句话,叫她如落冰窟。   “朕想了想,爱妃的心意朕不能辜负。”   “今晚便由你来侍寝。”   江容:“……”她才十五岁!   -------------------- 第18章   皇帝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一想到她才十五岁就要侍寝, 江容就觉得窒息。   强撩一时爽,侍寝火葬场。   之前撩他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不然她也不会说那些腻人的甜言蜜语, 把自己逼入险境。   虽说古代女子十五岁及笄后就可以嫁人生子, 虽说她的心理年龄也十八岁成年了, 但是只要一把“十五岁”和“侍寝”这两个词放到一起……   她就觉得自己是在偷吃禁果。   这种被自幼教化, 在心底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间真的难以改变。   再说了……   江容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胸部。   这么平。   一马平川的平。   她都不好意思拿出来给他看。   因为长年累月的营养不良,原身的身子过于瘦弱,第二性征的发育情况也不是很乐观。以至于她现在十五岁了, 胸前的规格却只能用“小馒头”来形容。   男人都喜欢大波美人,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毕竟那可是男人的温柔乡。   李晨瀚现在対她还算和颜悦色, 可能是因为她的脸好看。今晚她要是真的侍寝了, 让他看到她的两个小馒头……   他会不会当场翻脸不认人?   再严重点, 他会不会因为她败了他的兴致,把她打入冷宫?   这毕竟是做事随心所欲又不按常理出牌的暴君, 他做什么决定都是有可能的。   她心里不高兴, 还不能表现出来, 更找不到理由推了这事。   谁让那些“心悦陛下”、“求陛下垂怜”之类的话,都是她自己亲口说出来的呢?   随即她又想到古代没有小雨伞, 侍寝后不喝避子汤,就得生小孩。   避子汤喝多了伤身, 她可不想喝。至于生孩子……   她就更不想了。   她自己都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叫她当妈带孩子, 那真是太为难她了。   ……不対。   江容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从记忆深处翻出了一件事。   “陛下……”   她稍稍凝眉, 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李晨瀚。   “能得到陛下的宠爱,臣妾十分欢喜,可是臣妾现在还不能侍寝。”   李晨瀚并不说话,抬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眼神似乎在说,看她要怎么编。   他身上有不怒自威的气势,那双深邃的眼睛也似有威压,让人不敢当着他的面轻易撒谎。   但是江容现在很有底气,丝毫不为所惧。   她并不是在随意捏造借口,而是真的有非常正当的理由。   “这本是妇人家的事,不该在陛下面前提起,以免污了圣听,只是陛下点了臣妾侍寝,臣妾又不能不说。”   她低头做出羞涩的样子,吞吞吐吐対皇帝说了自己的私密事:   “臣妾身子不是很好,虽已及笄,却未来月信……”   她说完,觉得这直男皇帝有可能并不知道月信是什么,又解释道:“女子只有来了月信,才能承宠生子。”   “臣妾原也不知晓这些,是来晋国的路上,教习嬷嬷说与臣妾听的。”   李晨瀚看了眼她的肚子:“一般女子何时会来月信?”   他竟然会好奇这个,叫江容有些讶异。她飞快地看了李晨瀚一眼,不出意料地什么都没看出来,只得在心里吐槽,这种面瘫脸的心思真的很难捉摸。   “早的大概十一二岁便有了,迟些的可能要等到十七八岁。”她回答道。   让江容没想到的是,皇帝听完她的回答之后,什么也不多说,直接叫人传了太医来。   太医在她手腕上盖了块帕子,给她把脉。这种看病的方式対于江容来说还算新奇,让她忍不住盯着那太医的神情观察了好一会儿。   太医的神情看起来似乎有些凝重,给出来的结果却和江容想的差不多。   营养不良,气血不足,需要多补补,还要保持好心情。   太医给江容开了一副药,药方上的字迹十分工整,与现代医生的狂草体完全不同。   只可惜,江容还是看不太懂。   太医写完药方,交给随行而来的医正誊抄了一份,原来的那份给了江容。   江容拿着药方在手上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这次认出的字竟然有点多,那些字和简体字的形状都很接近。   皇帝仍坐在书桌后,朝她勾了勾手。   “过来。”   男人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哪怕只是做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很好看。   让江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走到皇帝身边,见皇帝没有说话,也不动作,好像在暗示着什么,一时间有些犹豫。不过很快她就横下心来,再往前一步,主动坐进了男人的怀里。   李晨瀚:“……”   倒是越来越会撩拨他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一手十分自然地从她身后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颌,叫她看着自己。   淡然的目光在江容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她的唇瓣上。   “朕不养无用之人。”他开口道。   江容眨眨眼,忙保证道:“臣妾会认真养好身子的!”   “朕也不养蠢笨之人。”他又说。   蠢笨?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江容眉头一皱,觉得他话里有话。   男人伸出大拇指,在她唇瓣上轻轻划过,末了,又按住她的下唇瓣,往下扒拉了一下。   这种爱动手动脚的毛病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江容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努力无视他的动作。   “爱妃若是不能侍寝,又如何能引蛇出洞?”   男人的声音依旧淡然,江容听了却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不养蠢笨之人,还想引蛇出洞,他这算是明示了吧?   她要是不说点什么,岂不真的成了那个“蠢笨之人”?   江容犹豫着开口:“陛下如此宠着臣妾,臣妾无以回报,愿为陛下分忧。”   李晨瀚轻笑一声,似是不屑:“连侍寝都做不到,谈何分忧?”   江容:“臣妾斗胆,想问陛下一个问题。”   李晨瀚:“说。”   江容沉吟片刻,决定直接切入正题:“后宫中的那些姐妹,陛下可是都不喜欢?”   李晨瀚眉心微蹙,敛眸道:“一个个都心怀不轨,朕不杀她们已是仁慈。”   恐怕不是仁慈,而是没找到杀她们的理由吧?   江容心想。   不过她表面上却像是信了皇帝的话,并顺着他的话说道:“陛下仁慈,她们却未必会感恩。后宫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每个女人都代表着她们背后的家族和利益,她们必不能一心用在陛下身上。”   “陛下每日处理朝政就已经很累了,若是到了后宫里,还要面対那些人的别有用心。不说陛下自己,臣妾都为陛下感到心疼。”   皇帝果然有了兴致,抬眼看着她:“爱妃想如何?”   --------------------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容容就算是被煎过的荷包蛋,朕也喜欢。   容容(跳起来暴打狗头):你说谁是煎荷包蛋?!!!   -   我好卡,脑子里卡出弹簧了。 第19章   桌案上有一碟水果,是刚才太医给江容问诊时,小太监送进来的。   御书房的形状有点偏长方形,进门之后有一片空地, 再往前就是一排排的书架。   李晨瀚日常看书、批阅奏折的地方在进门左手边, 江容刚才在右手边的矮榻上由太医诊脉。   小太监把果盘直接放到李晨瀚面前, 李晨瀚却看都没看, 只盯着她那只被诊脉的手若有所思。   倒是江容,被果子好看的颜色吸引了,没忍住悄悄多看了果盘几眼。   那是一盘红彤彤的李子,个头不大, 颜色却很漂亮, 被洗净了摆在白玉果盘里,和果盘一样反射着淡淡的光泽。果皮上还残留有些水珠, 把李子衬得更是可爱晶透。   想到李子酸酸甜甜的味道, 江容就口齿生津, 收回目光时,还忍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皇帝宫里的东西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 遇到这么好看的李子, 必须得想办法尝一尝。   眼下她坐在李晨瀚怀里,果盘又正好在她面前, 她稍一伸手就能够到。   她可以趁着说话的机会,先喂李晨瀚吃两个, 再趁机自己吃两个, 挑不出半点错处。   江容如此想着, 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后伸手拿过果盘, 从中捏起一颗红透了的李子。   李子上有个小小的孔,看起来像是去核留下的痕迹。   她把李子递到李晨瀚嘴边,一边说道:   “陛下既然不喜她们,那臣妾就帮陛下把她们都赶出宫去。”   她自来熟,李晨瀚比她更自来熟,直接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小口,慢条斯理地咀嚼。   江容看了眼手中被啃了一小半的李子,确定李子的核已经被去掉了。宫人去核的手法很娴熟,没有对果肉造成任何损害,切口很平整。   相比之下,李晨瀚的齿痕反而要清晰些。   不得不说,这齿痕还蛮好看。   整整齐齐,让人一看就知道它的制造者有一口好牙。   李晨瀚虽然有暴君的名头,吃东西的动作却很斯文,闭着嘴细嚼慢咽,只能勉强听到一小点咀嚼声。   因为有那张帅气的脸加成——   江容略微看了他一眼,竟然觉得他这吃东西的样子,好像还有点可爱?   给长得好看的人投喂东西,似乎也是一种享受。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这样干举着半颗李子,手有点酸。   江容耐心地等着,等李晨瀚吃完口中的,又把剩下的一半喂过去。   李子个头不大,只剩一半的时候不太好咬,江容尽量把手指往下挪了挪,以免被他咬到手指。   却不想被李晨瀚捉住了手,连李子带她的指尖全都进了他嘴里。   指尖被他咬了一下,并不疼,就是感觉怪怪的,像是在调情。   江容面不改色地收回手,偷偷打量了李晨瀚一眼。男人面上没有半点异色,似乎只把她的手当喂水果的工具用。   其实调不调情无所谓,他要是真的想和她调情,她也拦不住。   江容没有多想,思路回到刚才的问题上。   皇帝只顾着吃李子,并不回到她的问题,江容想了想,又说道:“把那些居心叵测的人都送走,再选几个身世清白的女子进宫,陛下就不用整日都呆在这长乐宫了。”   李晨瀚轻嗤一声,抬手绕到她身后,扣住了她的脖子。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摸她的脖子。   每次他这样摸她,江容都觉得他像是在找角度,想把她的脖子拧断。   “爱妃不是口口声声说心悦朕,怎么舍得把朕推给其他女人?”   他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脖子,声音低沉,带了丝危险的意味:“欺君——”   “臣妾没有说谎!”   江容忙打断他的话:“陛下以为臣妾真的舍得陛下看其他女人?”   她说到这里,又低下头做落寞状。   “只是臣妾尚不能侍寝,太医也说臣妾这身子至少要调养一年,臣妾……又怎敢叫陛下等着臣妾……”   小骗子巧言令色一句真话都无,表情做得倒是挺像。李晨瀚失笑,把她从怀里推了出去。   等她在一边站好,他才起身。   “你若想学那些女人口是心非,口蜜腹剑——”   男人说话时面色如常,漆黑的眸子里却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就给朕滚到后宫去。”   又被看穿了。   江容立马收了刚才的表情,看着他乖巧认错:“臣妾知道了,日后定会如实说出心中所想,再不说违心的话。”   但是……   二十多岁的皇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让他一直清心寡欲,一点都不现实。   古人通常十几岁就有通房了,狗皇帝现在二十多岁,就算没有身经百战,“那个”的经验应该也不少。   他爱杀后宫妃子,和他睡女人,这两点并不冲突。毕竟他的小老婆多,就算杀完了,也可以让人送新的进来。   刚才在御辇上,她被他身上散发的气势吸引,让她突然产生了一丝想要征服他的欲望。   再加上他长得那么好看,特别对她的口味,身上处处也都戳她的点。人看起来挺高冷,位高权重却不油腻,不会仗着自己是皇帝就对她动手动脚各种揩油……   智商很高,总是能轻易看穿她的伪装。   和他说话都像是在博弈,特别有那种棋逢对手的刺激感。   从小到大,她都没遇到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难事,会让她有现在这种被难倒了的感觉。   顺风顺水了十几年,突然遇到这样有意思的“对手”,她会兴奋,会产生征服欲,并不难理解。   总而言之,从各方面来看,他都不失为一个谈恋爱的好人选。   想想昨天晚上她还和青栀说她绝不会把心放在皇帝身上,没想到一天都没过,她就改变了主意。   如果不是突然想到这一茬,她可能会无负担地继续撩他。   现在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很行。   她选男朋友,不在乎对方以前有没有女人,经验丰不丰富。但凡对方能被她列入男友候选列表里的,都足以说明那个人的人品没问题。只要对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对她忠诚无二,她不会去追究他的过去。   可是,眼前这个人……   他是皇帝。   皇帝身边女人那么多,坐拥后宫佳丽三千,想让他只守着她一个,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再说了,皇室不是注重开枝散叶吗?   他就算不喜欢那些女人,总是要生孩子的。朝臣不会纵容皇帝不留子嗣,没有子嗣的皇帝也坐不稳皇位。   在种种情况下,她想和他精神恋爱,简直难于上青天。   是她之前太乐观了。   江容在心底叹了口气。   “但是陛下身边总要有人伺候的,后宫里的人多些,也好为陛下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   女孩的态度变了。   她垂了眼睑,沉默不语,小脑袋瓜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是他明显感受到了她的疏离。   前一秒她还在向他靠近,怎么突然又变了心意?   是因为他推开了她?   不是。   他推她时控制了力道,动作并不粗暴,不至于让她心生退意。   那是因为他叫她“滚去后宫”?   也不是。   他的女孩很聪明。从她走进紫宸殿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线,应当知道他说的那些话都只是警告,并不是在针对她。   那又是为何?   他向来运筹帷幄惯了,此番因她生出一丝忐忑,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分析起。   又因为找不出头绪,整个人都暴躁起来。   直到听她说了后面那句话——   “开枝散叶?”男人声音薄凉,一边嘴角微微扬起,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   他拿起桌上信件看了眼,将信纸撕碎。动作是一如既往地慢条斯理,身上却散发着一股寒意。   “爱妃的想法,倒是与那些逆臣贼子不谋而合。”   江容一时没听明白,看着地上的碎纸若有所思。   “有了皇子,朕这个暴君,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江容:“……”   这么直白刺激的吗?   “只可惜,朕要让他们失望了。”   皇帝说着,侧头看着江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古往今来,皇帝最忌讳权臣独大,最不能忍受臣子不忠。此时此刻,他直白地说出了那些臣子的狼子野心,竟然还有心思伸手拿了颗李子,塞进江容嘴里。   江容下意识地嚼吧嚼吧,被李子的新鲜与美味分散了心神,把刚才的那些想法都抛在了脑后。   “那些女人,朕一个都没碰过。她们别有目的入宫,却连宫斗的机会都无,一定很失望。”   李子好吃,就是个头小,一颗下去完全不过嘴瘾。江容没忍住,趁李晨瀚没注意,自己又拿了一颗塞嘴里。   被爸妈从小教育着,她吃东西也习惯闭着嘴嚼,仔细听才能听出细微的咀嚼声。   她嚼着嚼着,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等等?   一个都没碰过,是什么意思?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皇帝,犹豫着问道:“陛下……未曾招人侍寝过吗?”   李晨瀚只看了她一眼,并不回答。   他不想回答,江容很能理解。要是换成别人问她这样的问题,她也不想回答,如果那人不识趣,还敢追问她,她可能会考虑往他脸上糊一拳,教他做人。   她眼珠子滑了滑,又试探着说道:“后宫中也不一定都是些居心叵测之人,宫中女官也有忠心之人……”   其实她最想问皇帝的是:您老有过几个女人?   就算不碰宫中妃子,那也至少有过几个通房吧?   这家伙既然不想宠幸后宫中的女人,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用面临和别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的局面。   她还是可以尝试着撩他一下的。   这么合她胃口的男人,天底下也许就这一个,她不想轻易错过。和眼前之人进行一段不论结果的感情,她享受到了,日后回想起来也不会后悔。   她现在大概问清楚这些情况,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皇帝似乎看出了她心里的小九九,嘴角的笑意不再是嘲讽,而是带了丝邪气。   他抬脚走到她面前,一手撑在她身后的书桌上,把她困在他和书桌之间。另一手勾着她的下巴,凑近了看着她。   “爱妃以为,谁都能入朕的眼?”   低沉好听的嗓音里,带了点暧昧的意味。江容听得心下微动,又喜欢,又觉得新奇。   这声音也太犯规了,再配上他现在痞里痞气的动作,简直让人把持不住。   江容随手拿了颗李子在手中无意识地捏来捏去,努力克制着想要扑上去的欲望。   偏偏男人不肯放过她,竟低着头慢慢凑到她脖颈旁边,往她颈窝里轻轻地吹了口气。   江容浑身毛孔都炸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容容(擦鼻血):这处男撩起人来也太会了。 第20章   不是谁都看得上的意思, 是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过女人的意思吗?   那真是太有意思了。   再看男人表面上一副冷清寡欲、不近女色的模样,撩起人来却一套一套的,也不知是从哪儿无师自通的调情手法,撩得她差点把持不住。   江容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耳珠, 咬了咬唇, 小声问他:   “那臣妾, 可入了陛下的眼?”   她这话问得多余,还有故意引人夸她的嫌疑。   毕竟他都叫她侍寝了。   她要是长得不好看入不了他的眼,他又怎么会让她侍寝?这么说来,她之前的自我怀疑完全是多虑了, 她的长相肯定是他喜欢的类型。   只可惜, 下一秒,眼前之人就用实际行动向她解释, 为什么不要对直男抱有太大期待。   男人嗤笑一声, 从她面前退开, 坐回到椅子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爱妃觉得如何?”   轻佻散漫的语气, 掩盖了他眸子深处的深情。   方才, 女孩在他耳边呵气如兰, 温热的气息打在他耳后,刺得他那一片皮肤酥酥麻麻。   不仅如此, 他鼻间处还萦绕着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撩拨着他的心扉, 他只轻轻一嗅就上了瘾, 再也戒不掉。   她的脖子纤细修长, 形状十分优美,脖颈处的皮肤白皙细腻, 上面没有半点瑕疵,像一块无暇的白玉,似乎还泛着一些温润的光。   这样漂亮的景象,却容易勾起男人内心深处的暴虐欲,让人想要破坏,想在这上面咬上一口,添一点殷红的痕迹。那情景,白中一点,像雪中红梅,不知道该有多好看。   又好似眼前的女孩,现在还是个待放的小花苞,待他将她捧在手心里娇养一两年,让她恢复在镜中时的神采,在他面前肆意绽放……   一想到这里,他便心尖微颤,难以自持。   他极力克制,才没有顺从心意伸手去抚摸,只得强忍着退开,和她拉开距离,勉强稳住心神。   他是有意接近,她却是在无意地撩,却叫他撩拨不成反受其害,二人之间高下立见。   当真是个妖精。   江容完全不知男人心中所想,还在故作羞涩地演戏。   “陛下既然愿意叫臣妾侍寝,肯定也是喜欢臣妾的。”她说完,还低下了头。   李晨瀚收敛了笑意,声音冷淡:“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   江容理直气壮:“臣妾可是越国第一美人,自然要有信心些。”   这句话过后,她等了好一会儿都等不到皇帝的下言,便侧头看向他。   却见他也在看着自己,面色淡然,表情和他批阅奏折时的敷衍态度没有两样。   似乎察觉到了她目光中无声的催促,皇帝勉强开口,给了她四个字的回答——   “差强人意。”   江容:“?”   她这样的,叫差强人意?   江容不服。   只是她转念一想,时人以身材匀称为美,追求那种不胖不瘦刚刚好的身材,她现在确实有点太瘦了。前不凸后不翘,全身上下都靠那张脸拉分。   但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到“差强人意”的地步吧?   确定皇帝不像是在开玩笑,江容忍不住为自己辩驳:“臣妾现在才十五岁,还会再长个的。等臣妾把身体调养好了,定会叫陛下吃惊!”   皇帝却说:“草包美人,与花瓶无异。”   江容:“???”   越说越过分了,这狗皇帝。   江容气不过,胡乱塞了颗李子进自己嘴里,用美食来安抚自己愤怒的内心。   ——说她长得差强人意也就算了,还说她是草包?   她一个智商测试分数在一百四十分以上,被认定为非常优秀的人,竟然被说是花瓶草包?   真是叔可忍婶婶不能忍。   再说,皇帝说他不养蠢笨之人,想想她今后要走的路,江容觉得她必须先证明一下自己。   她不卑不亢:“陛下觉得臣妾是草包,不过是因为臣妾不识字。只是陛下也知道臣妾自幼在越宫中的处境——”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谁都可以踩上两脚,皇后身边稍微得脸些的宫女都能给臣妾脸色看。臣妾能健康活到现在已是不易,想再学些什么根本就是有心无力。”   她说完,见皇帝看着她若有所思,又补充道:“臣妾自幼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先教臣妾认几个字,过会儿再考臣妾。”   皇帝被她的话勾起了兴致:“爱妃就这么自信?”   江容本来很有信心的,只是一看他那表情,又忍不住小怂了一下:“就算不能全部记住,也不会差太多,十之七八至少是有的。”   把话说得太满,容易出意外。聪明的人应该识时务,给自己留点缓冲的余地。   皇帝应该不会因为这一点就更加小瞧她吧?   皇帝没有继续小瞧她,而是随手指了指他身后的书架。   “拿本书来。”   江容走过去,随手抽了一本递给他。   李晨瀚接过书,又看了眼江容仍拿在手中不舍得放下的果盘。   他能感受到江容对他的态度变化。   女孩似乎对他产生了一丝兴趣,这是他乐于看到的。但是他也不难发现,她对果盘的兴趣比对他的兴趣还要强。   ——他竟然比不过一个果盘。   这个想法甫一在心底形成,男人的眸色便不由沉了几分。   看果盘的眼神更是带了几分不善。   ……   气氛突然变了,江容不明所以。   ——皇帝好像在看着她的手。   江容低头看了眼手中果盘。   果盘中的李子才被吃了几颗,盘中水果仍满满当当的,看起来非常喜庆。   她犹豫着捏起一颗水果,喂到李晨瀚面前:“说了这么多话,陛下应该口渴了,再吃一颗李子解解渴吧。”   李晨瀚薄唇微抿,动也不动。   江容迟疑:“陛下……不喜欢吃吗?”   不喜欢,那她就自己吃了?   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李晨瀚开口,就又犹豫着把手往回缩,一边观察着李晨瀚的表情变化,慢慢慢慢地把李子喂到自己嘴边。   男人却突然伸手揽过她的腰,把她往他面前稍稍一带。另一只手准确地捉住了她的手腕,探过身子把到了她嘴边的李子吃进了嘴里,才放开她坐了回去。   这一系列的变化打了江容一个措手不及,她只来得及低呼一声,没反应过来就被抢走了吃的。   等李晨瀚放开她,她勉强站定,又发现李子因为刚才的动荡撒了不少,盘子里只剩孤零零的几颗了。   江容:“……”   这是什么德行?   真是仗着自己是皇帝就为所欲为。喂到他嘴边的他不要,偏要跑来抢?   抢就抢吧,一颗李子而已,她没这么小气。   关键是这么一大盘的李子,因为他的突然动作洒了一大半!一大半!全都滚到了地上去。   作为一个吃货她愤怒了。   但是对方是皇帝,她自然不能做什么,只能用幽怨的眼神看一眼地上的李子,再看一眼皇帝,然后趁机拿起一颗李子快速塞嘴里,再看一眼地上的李子。   暴殄天物四个字在她脑海中不停出现,她吃完一颗,犹豫着对皇帝说道:“陛下,李子撒了。”   捡起来洗洗还能吃。   皇帝慢条斯理地把李子吃下去,见她一副肉疼的模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爱妃很喜欢这李子?”   江容乖巧点头:“喜欢。”   皇帝没有说话,江容秉持着“夸皇帝宫中的东西就是在夸皇帝”的想法,用各种好听的词汇把李子夸了一遍,在皇帝面前秀了一波自己的词汇量,说完,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意图从他眼中看出哪怕一丝半毫的赞赏。   只可惜,直男注定只会让她失望。   皇帝轻嗤一声,朝她伸出手。江容愣了愣,迟疑地拿了一颗李子放在他手心。   男人接过李子放嘴里,又朝她伸手。江容迟疑,又拿了了一颗,却见皇帝摆了摆手,指了指她手中的果盘。   江容只得把果盘递给他。   男人拿着盘子,吃完她给的那颗,又慢条斯理地捏了一颗放嘴里。   虽然他这样吃东西的动作很帅,但这都第三颗了。这人该不会是知道她喜欢吃,就故意当着她的面馋她的吧?   刚才那一顿动乱之后,盘子里的李子只剩不到十颗,皇帝连着吃了三颗,剩下的就显得有些孤零零的,不像刚才数量多的时候那么景气。   看他还在继续吃,江容有些着急,忍不住开口提醒道:“陛下,李子吃多了会牙酸。”   男人轻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说话。   ——竟然也知道李子吃多了牙酸?刚才一个劲地偷偷往嘴里塞的人是谁?   牙酸倒是小事。李子性寒,吃多了却上火,还容易伤胃。她身子本来就不好,也不知道忌口,只顾一时口舌之欲。那些下人更是办事不利,竟送了这么多来,想叫他们胡吃海塞不成?   薛福又去了哪里?底下的人做事不牢靠,他也不会盯着点?   男人眸色一沉,扬声唤了人进来。小太监趋步走到桌前,他随手把盘子往小太监面前一丢。   “拿下去。”   小太监身手不错,稳稳当当地接住了果盘,就是李子不可避免地又撒了几颗在地上。   他应了声诺,手脚麻利地一一捡起地上李子,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一直到皇帝指着书本的第一个字让她认,江容都没想明白,这人到底为什么突然不高兴。   被抢走美食的人明明是她,就算要不高兴,也该是她才对。   皇帝果然是喜怒无常的物种。   要不是因为他是皇帝又长得好看,谁能忍得了他这暴脾气?   --------------------   作者有话要说:   容容:他说我长得差强人意!我要勾引他让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俯首称臣!power!!!!!   憨憨:在她心里果子比我重要,生闷气。 第21章   皇帝亲自教她认字, 叫她一边认,一边学着写。   从小被爸爸教育做事要认真做,江容无论做什么都习惯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个时候过分投入, 几乎会到那种封闭五感与外界隔绝的地步。   再加上她刚刚才和皇帝说过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为了不现场打脸, 她更要认真学,拿出点成绩证明给皇帝看,让他知道,她不是什么花瓶美人。   她学得太认真, 以至于写完一整页的字之后, 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察觉到她和皇帝之间的姿势似乎有些暧昧。   此时此刻, 她站在桌前握着笔, 他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 两人的身子虽然没有紧贴在一起,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量。   毕竟是夏天, 就算御书房里放了冰, 也不能像现代开空调那样, 完全祛散人身上的热量。   有点儿热,还有点不自然。   江容悄悄悄悄地往前小挪了一步, 和身后之人稍稍拉开了一点点的距离。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李晨瀚收回手, 也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他知道她学习的时候很容易沉浸进去, 全神贯注。他曾在镜子里看她因为学习忘了吃饭, 被破门而入的岳母一拳头砸在脑袋上的画面。   女孩顶着委屈兮兮的神色,一边应付岳母, 一边坚持着把题目写完,然后被岳母提拎着出门吃饭。   这种画面,他看到过好几次。他喜欢她全神贯注的模样,也心疼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可以利用她的这一点,悄悄和她亲近。   “可都记住了?”他低声问。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说话时还有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脸上,让江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点点头:“大概都记下了,还需要温习一下。”   在这之前,李晨瀚叫薛福弄张小书桌进来。他们写字的时候,太监们不动声色地把桌子都收拾好了。   小书桌虽然叫小书桌,个头却不小,和江容前世用的书桌一样大。按理来说,这样大小的书桌才是正常的,皇帝用的书桌那么大,估计是为了有足够多的空位摆放奏折。   小书桌就放在皇帝御用书桌的右手边,正对着窗子而放,光线很足。   桌子与皇帝的挨了一个角,是太监总管薛福看了皇帝的神色后,特意吩咐人这么摆放的。摆好之后,薛福看了也觉得喜欢,自认自己又做了一件顺应圣心的事。   一大一小两张桌子挨在一起,多亲近。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坐回了椅子上,李晨瀚随手指了指书桌。   “自去练习,若有不懂的……”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江容却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连忙插话道:“就算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也总有意外的时候。这些字臣妾大概都记下来了,只是若真的有一两个不认识的,还望陛下能再教教臣妾。”   皇帝却说:“既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又如何会出意外?”   江容无奈,只得撒娇:“凡事都有例外嘛,臣妾虽然相信自己,却不敢把话说得太满。若是说的太满了又做不到,不也算欺君了吗?陛下英明神武,有些时候也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说到后面,越说越小声,还说一个字抬眼看一下李晨瀚,观察他的神色变化。   李晨瀚被她的话逗笑了,喜欢她诡辩的小模样,也爱她这样和自己亲近的样子。   怕自己表现得太咄咄逼人会把人气走,他只挑了挑眉,“大发善心”没有再为难她。   江容自以为是她的撒娇起了作用,在心底悄悄开心了一下。   长得可爱的人撒娇,果然没什么人能抵挡得住,就连皇帝也不能例外。   ——她现在没有完全长开,皇帝不觉得她美,“可爱”这两个字应该跑不了吧?   她的撒娇术是从小在爸爸妈妈面前练成的,每一次她撒娇,妈妈还能强忍着假装不搭理她,其实也会改变主意。爸爸就更不用说了,总因为无条件地宠着她,被妈妈戏说是“女儿奴”。   窗外天气正好,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落在窗前不远处的地上。   没有夏日里特有的蝉叫声,屋里屋外都是一片安静,清风轻轻拂来,还可以隐隐听到院子里树叶簌簌的声响。   李晨瀚手中拿着奏折,目光却一直在身边的女孩身上。   她立在书桌后,眉心微蹙,一笔一划认真写字。许是不习惯用毛笔,她的手隐隐有些发抖,哪怕已经被他握着手教过一遍,写出来的字还是让人不敢恭维。   可是她那认真的样子,却叫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不止现在,她的每一副面孔,他都喜欢。   刚才她一心偷吃李子的小模样也可爱极了,若不是担心她的身体,他也不会故意抢走果盘,让她不高兴。   皇帝偏起心来简直不讲道理。   江容偷吃东西不懂节制是可爱,仔细想想并没有什么错。错的都是那些宫人,呈东西上来也不知道注意分量。   换一个角度想,江容爱吃是好事,他想把她养得健康一点,她不能吃可不行。   皇宫里的东西都是这天底下最好的,长乐宫里的东西又是整个皇宫里最好的,他以后可以利用美食诱惑她,让她每天都主动来长乐宫。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眼窗外影子的方向,抬手无声招来薛福,在他耳边低声交代几句。   薛福领命,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交代完这件事,皇帝又将目光落在江容身上,静等着她,等她遇到不会的字,再来向他请教。   只是她说的“过目不忘”并不是大话,之前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反而成了一种谦虚。不知不觉间小半个时辰过去,江容终于停下写字的动作,放下毛笔,活动了一下隐隐发酸的手腕,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皇帝。   皇帝正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本奏折在手中看。   就是那奏折好像拿反了。   她没有多想,拿着自己最后写的那一页字走到皇帝面前。   “陛下,臣妾都会认了。”   皇帝把奏折覆在桌上,拿过宣纸在眼前看了看,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臣妾现在这字是有点难看……”江容说到一半,顿了顿。   别说皇帝了,就连她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用“有点难看”这四个字来形容她的字,实在过于委婉。   要知道,她的硬笔书法可是拿过奖的。习惯了自己那一手漂亮的字体,再看现在这又丑又抖的字,真的不能直视。   但是钢笔字写得好,不代表毛笔字能写好,反之,若是一个人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他的硬笔书法却基本上差不到哪去。   江容不知其中原理为何,却从其中一个角度佐证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她移开视线,看着不远处的窗棂,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臣妾以后会天天练字的。”   皇帝淡淡地“嗯”了一声,拿过那本充作江容认字启蒙的书,随手翻开其中一页,颀长的手指在一个字上点了点。   江容凑过去:“这个字念‘吾’,指自己。”   皇帝又翻开另一页,点了个字。   江容:“这个字是‘心’,陛下能亲自教臣妾认字,臣妾心下十分欢喜。”   皇帝勉强夸了句:“不错。”继续翻页。   江容:“这个字是‘悦’。”   她说完,又忍不住卖弄一番:“‘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的‘悦’。”   和刚才她遣词造句大夸李子,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不同,这一次,皇帝终于被她的谈吐吸引了注意力,挑眉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   “爱妃虽不认字,知道的却不少。”   江容心下高兴。但是她师出无名,她所会的这些词汇量和典故都是怎么来的,还需找个理由。   她想了想,说道:“臣妾虽然不曾读过书,但是臣妾的婢女和越宫中司籍司的女史们有些交情,她经常在司籍司听了各种故事回来说与臣妾听。臣妾记性好,听了也就都记住了。”   话说回来,之前刚刚被皇帝带到御书房来时,江容还有些担心青栀,也不知道小姑娘是不是还等在大殿外,但她又不敢拿这种小事问皇帝。   后来太医来给她看诊,她趁机问了一下那个叫薛福的太监总管,薛福只笑着叫她不要担心,说他已经吩咐人把青栀领到了她的怡春宫里。   还说青栀现在是一等宫女了,正和怡春宫中的掌事嬷嬷一起安排她宫里的事呢。   江容听了很高兴,得体地恭维了薛福几句。薛福却说那都是他应该做的,日后还好多仰仗于她这个昭仪娘娘。只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就拉好了关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青栀以前那个受尽越宫中各人冷眼的小宫女,成了现在有实权的“一等宫女”,算是她投桃报李,给小姑娘对她的忠心的回馈。   至于锅么,该背的时候还是要靠小姑娘来背的。   她总不能把对青栀的那套说辞说给皇帝听。什么在梦中看到形形色色的人,还学了各种知识,这种话青栀听了,只会觉得她家公主厉害,在梦中能入仙山见仙人。   叫别人听了,指不定会把她当成妖邪入体,要么就是觉得她得了失心疯。   她说完,又在心底思考等会儿皇帝细问时要怎么应付,皇帝对这些却不是很感兴趣,又翻了一页,指着其中一个字。   江容:“这个字是‘君’。”   皇帝轻“啧”一声,看着她,似笑非笑:“怎么不继续造句了?”   江容:“……”   合着他早就知道她的小心思?那他还一直都不给她回应,逗她玩吗?   江容有些不高兴,就随口说了句:“君子的君。”敷衍了他一下。   皇帝却不满意她的回答,拿书挑起她的下巴:“不高兴了?”   江容刚要说话,想到他屡次三番提点她,直言说不喜欢她撒谎,便点了点头:“臣妾说了,陛下不能说臣妾小家子气。”   李晨瀚:“你且说说。”   “刚才臣妾说了那么多话夸李子,陛下都不搭理臣妾……臣妾说这么多,只是希望陛下知道,臣妾不是草包,想……想听陛下夸一夸臣妾……”   男人听着她的话,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狭长好看的凤眸里流淌着点点笑意,薄唇微微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叫江容差点看呆了。   “风华绝代”、“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公子世无双”之类的弹幕在脑海里快速飘过,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眨眨眼看向一边,转移话题。   “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李晨瀚:“说。”   “臣妾想要一个女先生。”   --------------------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女先生?不可能的。你的字只能我来教。 第22章   “陛下日理万机, 臣妾不敢叫陛下把时间浪费在臣妾身上。臣妾听闻晋国有许多女学,女子在嫁人前皆可上女学,臣妾也想学习, 除了学认字, 还想学点儿别的。”江容说。   李晨瀚:“比如?”   江容:“礼、乐、射、御、书、数, 臣妾都想学。”   李晨瀚却说:“此事日后再议。”   江容不想轻易放弃, 试探着问道:“陛下不喜欢臣妾学这些?”   她悄悄打量了一下李晨瀚的脸色,那张好看的面瘫脸上仍是半点表情都没有,他还敛了眸子,让人无法通过他的眼神判断他的情绪。   倒是可以看到他那两扇长长的睫毛, 又卷又翘, 快比上她的睫毛了。   一个大老爷们睫毛这么好看,放在现代指不定要遭多少女同胞羡慕嫉妒恨。   当然了, 睫毛什么的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为什么不肯同意这件事?   难道这皇帝身上也有古代男人的通病,看起来聪明睿智, 其实也是个大男子主义者?   “爱妃可别忘了, 朕选你的目的是什么。”李晨瀚慢条斯理地说道。   他选她的目的……   因为她自幼的遭遇, 因为她对母国和越皇没什么感情,还因为她虽然不识字却向皇帝证明了她不笨, 皇帝才选了她,让她充当他的打手小妹。   让她利用后宫女人之间的争斗, 把那些他暂时不能亲自动手清除的妃子清理掉。   他在紫宸殿上直接宣见了她, 把她抱上龙椅, 又带她来到御书房……这些行事,都是在给她造势, 让天下人都以为她得了皇帝的独宠,好引得那些妃子主动来对付她。   说直白点,她只是个工具人而已。   工具人还想学六艺?估计得等她做出一两件实事来,才能再和皇帝开口。   皇帝的态度和她想的一样,他说:“爱妃的字,由朕来教。日后你每办成一件事,朕便许你一个愿望。”   竟然还是奖惩制。   江容有了干劲:“臣妾定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皇帝微微颔首,拿着书问她:“可还想再学几个字?”   江容求之不得,兴冲冲地走了过去。   有了之前那一次,这次他再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似乎也没那么奇怪了。   问题是,皇帝在她认真学习的时候勾她开小差。   “宠妃每日该做什么,可需朕教你?”   男人的声音自耳后响起。   他问是这么问,语气却不像是想教她的样子,江容可不敢点头。   而且他与她说话的姿势十分暧昧,她又被他的话勾着,没能沉浸到学习的状态里去。男人他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耳后,耳后那一片皮肤的酥麻感似乎比之前的强烈不少,让江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努力忽视那种怪异又新奇,甚至还让人有些喜欢的感觉,回答道:   “恃宠而骄,仗势欺人?”   李晨瀚:“还有呢?”   “还有……”江容想了想,暂时没有主意。   她一次只能认真做一件事,脑子里若是想着事情,手上的动作就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按理来说,皇帝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她手上不用力,皇帝可以教得更顺心。她在这个时候松了力道,一般人也许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皇帝却看出了她的走神,食指敲了敲她的手背。   “专心。”   江容:“……”   在她认真学习时和她说话,勾她开小差的人,好像是他。   她只敢在心里吐槽,又因为想不出还有什么,便颇为无赖地复述了一遍:   “恃宠而骄,仗势欺人。”   皇帝却说:“没有朕,哪来的宠?”   说完,带着她写下一个字,解释道:“此乃‘宁’字,‘安宁’的‘宁’。”   江容心思都在他的上一句话上。   她不是很明白,想回头看他,却也知道现在这姿势不允许。   往左回头?   她看不到李晨瀚的脸,男人的声音是从右边耳朵传来的。   往右回头?   那很有可能会出现电视剧里经典的一幕——   女人猛地回头,男人躲闪不及,她也许会亲到他的脸颊。   再凑巧点,说不定能夺走皇帝的初吻。   不过……   皇帝的初吻……   听起来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江容在心里幻想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怎么想,脑子里浮现出的都是李晨瀚阴沉着脸生气的样子,顿时萎了。   初吻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她的小命要紧。   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抛在脑后,江容迟疑着问道:“可是陛下……不正在宠着臣妾吗?”   皇帝不直接回答,同样反问她:“宫中女人都是如何争宠的?”   江容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前世看过的宫斗剧片段。   “给陛下送亲手做的点心,去御花园和陛下偶遇,想尽一切办法在陛下跟前露面,唱歌跳舞吟诗作对吸引陛下……霸占着陛下,陛下若是去了别的妃子那里,就装病把陛下叫回来。”   但是话说回来了,后宫妃子争宠的手段也就那么几样,不管妃子的手段如何,最关键的还是皇帝自己的心意。   不受宠的妃子就算病了死了,皇帝都不一定去看。   受宠的妃子装病,哪怕明眼人都知道她是装的,那又如何?皇帝还不是会念着她,干巴巴地从别人那儿跑回去?   那么,她以后需要用到这一招吗?   江容微微出神。   男人的手很大,把她的手完全包在手心,带着她一笔一划,写出了一个个漂亮的篆体字。   江容的目光落在那些字上,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许多思量。   皇帝现在的心思不在后宫,还有意给她造势,以上那些招数她都用不上。   在他肃清朝野,有闲余时间沾女色之前,她也不必和人争宠。   现在,等在皇帝和她面前的有两条路。   他若能力不够,斗不过那些乱臣贼子,年纪轻轻就死在了皇位上,她这个宠妃似乎也只能是死路一条。死都死了,自然不用考虑日后和人争宠的事。   他若是足够有能力,真的把那些人都弄死了,她这个工具人宠妃估计得退位让贤。   到那时,她得想个办法从中脱身。   要是能出皇宫就好了。   他刚才说,她每解决一个人,就可以许她一个愿望。那她是不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先委婉地向他提一下这件事,稍作试探?   比如说,如果他不喜欢她了,能不能放她出宫……之类的?   这种事,换成是别的皇帝,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若是换成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的暴君,不一定完全没可能。   她还是可以稍微尝试一下的,就是说辞这方面可能,要先好好斟酌一番。   “还有呢?”男人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江容想了想:“最好是能给陛下诞下几个子嗣,才能固宠。”   仗着女孩现在看不见他的神色,李晨瀚没有掩饰眼底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又问她:“你既不能侍寝,便没有诞下皇嗣一说,如此,又该如何固宠?”   江容皱眉:“就算暂时不能侍寝,臣妾还是能每日陪在陛下身边伴驾的,比如说给陛下红袖添香……”   她好像懂了。   皇帝这是在暗示她,让她每天主动来找他?   是这个意思吗?   皇帝只说了一个字:“可。”   从旁佐证,她的猜测可能是对的。   ……   就在这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皇帝已经带着她写了好几行字。只是江容从头到尾都在开小差,现在乍一看到这些字,整个人都有点沉默。   学习的时候开小差,真的要不得。   但她真不是故意开小差的,都怪背后这个臭男人。   偏偏皇帝一点都没察觉到自己的恶劣行径,快速教江容写完一页字后,又像刚才那样给她时间自己练习。   江容犹豫了一下,没有走,而是指了指那两行字的其中几个。   “陛下,臣妾刚才走神了,这几个字都不太认识。”   她理直气壮,皇帝只挑了挑眉,又给她解释了一遍。   看在他表现还不错的份上,江容决定不计较他勾她开小差的事。   只是,等她回到座位上,她才意外发现一件事。   一个她刚才没关注,现在不凑巧注意到了的小细节——   这狗皇帝,竟然在拿帕子擦手???   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教完之后,还拿帕子擦手?   她的手是有毒吗?   她有毒吗???   那他教她写字的时候,在背后靠她那么近,为什么不把身上也擦一擦?再说了,既然嫌弃她,为什么不直接指着字教她认?要一边教她认一边教她写?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皇帝略抬眼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江容:“……”   她还以为他至少会说点什么。   他不说话,她憋着一口气只能自己消化。   她知道有些人有洁癖,隔着衣服和人碰触还好,但若是与人发生肌肤间的接触,就会浑身难受。   这狗皇帝,该不会是个洁癖症患者吧?   他不去后宫,除了厌恶那些女人别有目的接近他之外,是不是还有洁癖这一层因素在里面?   若不然,以他这外貌对女人的吸引力和杀伤力,他想通过情爱策反几个女人并不难。   如此一来,他既可以睡美人,还能收获更多为他做事的小妹,不想要孩子,可以偷偷给那些妃子们下避子汤,一举多得,也无后顾之忧。   江容越想越觉得在理,抬眼看了看皇帝,觉得更有挑战性了。   ——很好。   她突然想起前世网上很流行的一句霸总发言,很应现在的景:   ——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总有一天,她要让他为她神魂颠倒,整天黏在她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走着瞧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别等以后了,我现在就想黏在你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憨憨,你老婆萎了。   直男版憨憨:还能咋地?指望她重振雄风?   ghs版憨憨:萎了没事,我自己动。 第23章   时间过得很快, 眨眼间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江容把新写的字给皇帝看,像刚才那样站在他身边回答他的问题。待他结束抽查,她一抬头, 正好看到有宫人端着盘子鱼贯而入。   御书房很大, 除了书架书桌, 还有软榻, 琴桌,香几,半圆桌等,所有的日常用具一应俱全。   皇帝就算长住在御书房也是可以的, 更不用说在这里用膳了。   一盘盘菜从门口经过, 每一道菜的颜色都非常好看,空气中还有若有若无的香味袅袅传来, 把江容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刚才都还不饿的她, 现在却觉得饿得心发慌, 前胸贴后背。   认真学习了一个上午,该吃饭了。   李晨瀚故意命薛福安排的这一幕, 就是为了看江容露出这幅小馋鬼的可爱模样。此番见她上了勾, 他敛眸掩去眼中笑意, 把她的字放到一边,声音淡然道:   “时候不早了, 今日就到这里。”   江容应了声诺,把写的那张字放到自己的小书桌上, 跟在皇帝身后, 朝吃饭的地方走去。   宫人上菜的速度很快, 只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菜就已经全都上齐了。看起来至少有二十道的美味佳肴, 摆满了整整一桌,每一道都散发着吸引力,让人移不开视线。   离得近了,菜的香味也浓郁了许多,叫人垂涎欲滴。   皇帝坐在凳子上,抬眼看到她,似乎有些诧异。   “怎么还不走?”他问。   江容小心翼翼地打了个问号,同样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人?   竟然想自己吃独食?   和皇帝打交道就是不好。   一般人都会意思意思地客套一下,问她要不要一起吃,皇帝却完全不会考虑到这个。一到了饭点就直接下逐客令,长乐宫难道还缺她这一口吃食?   她不肯轻易离开,做了副难为情的表情。   “臣妾还以为,陛下要赏臣妾与您一起用膳。”   她说到一半,把“是臣妾多想了”这几个字咽了下去,见皇帝没有说话,又补充道:“陛下既然要宠着臣妾,何不再多做这一出戏?臣妾在陛下身边待的时间越长,就越显得臣妾受宠,不是吗?”   皇帝这才微微颔首,江容马上坐了下去。   站在一旁负责布菜的小太监们都非常有眼力见,江容只要多看一眼某样菜,它们就会落到江容碗里。   每样菜都色香味俱全,江容吃的不亦乐乎。唯有一点不好的是,每样菜她最多只能吃五口。   前世她曾无意间在网上看过皇帝“菜不过三匙”的规矩,她能吃五口,也不知是这里的规矩不一样,还是如何。   不管怎么说,她都该知足。   这么多盘菜下来,每样菜吃五口,再配上香糯好吃的饭,都让她吃了个大饱。   之后又用了一小碗汤,江容坐在凳子上,抱着肚子轻轻地揉了揉。   “爱妃倒是好胃口。”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江容吃饱喝足,心情非常好。也不管皇帝是在嘲讽她吃得多,还是单纯地夸她胃口好,都只当是在夸她。   她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说道:“是陛下宫中的饭菜太好吃了,臣妾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既然他知道她在越国皇宫中的处境,她这么说,也不会让人怀疑。   皇帝没有说话,敛了眸子,在宫人的侍候下慢条斯理地净手。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般可爱的模样,看得李晨瀚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男人手指微动,最终还是握紧了手中帕子,忍了下来。   他一步步布置陷阱,等女孩往下跳,在发现她那不服输的小性子之后,更是多做了几番小动作,故意激起了她的征服欲。   只等着她……   故意来勾他。   哪怕身上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要与她亲近,想要抱紧她,想吻她光洁的额头,漂亮的眼睛,嫩白的脸颊,粉嫩的樱唇……想吻遍她身体的每一处……   他都只能按捺着,耐心地等着。   等女孩主动从她的小壳里走出来,主动走进他的怀里。   等她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再让她知道,帝王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   他也想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叫任何人插足。   ……   用过膳后,江容没有再赖着不走,自己向皇帝告了退。   薛福亲自送她到门口,等她一行消失在宫道拐角,才转身回御书房,在皇帝身边低语几句。   御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就冷了下来。   容嫔娘娘在的时候,这御书房里都是和风细雨的。陛下就算板着脸,身上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散发着冷意。   自陛下登基起,薛福就一直在陛下身边伺候,陛下容易焦躁,还有头疼之症,但他杀的人却都是该杀之人。   外人都说陛下是暴君,薛福却觉得他家陛下有明君之范。   只是,习惯了皇帝整日阴沉着一张脸,几年过去,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帝露出那样温和的神色,用那样温柔的目光去看一个人。   所以,就算不用皇帝说,他也主动安排好了江容身边的事。   与江容有关的,他也命人多留意了两眼。   自前两年陛下杀了不少妃嫔之后,后宫安分了不少,至少表面上没有人再敢窥探陛下宫中的事。只是现在,长乐宫才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有人暗自走动起来,可见那些人的心都还没死。   容嫔娘娘在宫中的日子,怕是不太平。   不过她既然有陛下这个后宫中最大的人护着,应该也不会有事。再说,那些心思或是深沉或是歹毒的妃嫔,都已经被陛下杀了个干净,留下来的都是些略有点小聪明的角色,在后宫中掀不起什么大浪。   薛福跟在皇帝身边,知道不少别人不知道的事。   比如说,后宫和前朝的那些人,自以为牵制住了陛下,殊不知他们手中的“底牌”,早就被陛下掌握在了手里。   就在几天前,陛下似乎还有废除后宫,将前朝的那些人也都连根拔起,给大晋来个彻底大清除的想法。他布置了这几年,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   只是等他去了越国一趟后,再回来时,那个计划就被暂时搁置了。连带着那些本就该被一条白绫赐死的女人,也都活了下来。   薛福甚至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陛下留下她们,该不是拿来给容嫔娘娘消磨时间的吧?   他兀自想着,只听皇帝说了两个字——   “杀了。”   薛福应诺,又听皇帝问道:“可都安排妥当了?”   薛福忙回答道:“都安排妥了,奴婢把小瑞子和小凳子都派了去。”   薛福手下有四个得力的小太监,都是他费心培养出来的,平日里与他一起在御前行走。   小瑞子和小凳子便是其中之二。   小瑞子有拳脚功夫,沉默寡言但记忆力超强,还长了两只顺风耳。   小凳子人长得憨厚老实,却有一张特别会逗人开心的嘴,还喜欢做一些小东西,与后宫中那些小宫女的关系都很好,是以他的消息也总是后宫中最灵通的。   薛福把他安排给江容的时候,还稍稍犹豫了一下。   只是想到后宫中有不少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使毒便是其中之一,后宫中那些女人虽然掀不起什么大浪,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她们背地里做了什么小动作,真的伤到了江容,那后果不堪设想。   而小凳子除了消息灵通之外,在识毒用毒这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诣,把他放到江容身边,算是保护江容的另一道屏障。   薛福以为自己的这个安排已经够好了,却没有得到皇帝的褒奖。   穿着暗色龙袍的君王,轻轻扣了扣桌子,就有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在御书房中。   这个人,薛福见过两次。   这是第二次。   陛下身边有一明一暗两部,负责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此人便是暗部头领,被冠国姓,赐名子山。   薛福第一次见李子山,是皇帝下旨诛杀前丞相一家时。前丞相一家连带当时的淑妃,全都死在此人刀下。   此人趁夜行凶,对外伪装成仇家上门寻仇的假象。前大理寺卿是前丞相的女婿,明查暗查,却怎么查都查不出凶手到底是何人。之后又因为一次酒后失言,被陛下革了职发配边疆。   现丞相盛国安和现大理寺卿杨松,都是那件事后顶替上来的。   杨松是陛下的人,不用多说。   就是可惜了那盛国安,也走了前丞相的老路,连带着现任德妃盛清河,都迟早是死路一条。   现下他第二次见这李子山,陛下又要杀谁?   薛福脑子里闪过好几个人的面孔,却觉得他们好像每一个都该死,也不知道陛下会先拿谁开刀。   只是,他家陛下做的事,又刷新了他的认知。   暗部有十人,八男二女。   皇帝竟然把其中两名女暗卫,都指派到了江容身边去。   李子山领命,又凭空消失在原地。   薛福看着他刚才站的地方,陷入思考中。   这下,容嫔娘娘身边,算得上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了吧?   陛下对她,当真是盛宠。   ……   另一边。   江容出了御书房的门,见青栀带着步辇正在门口等着她。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待了一个上午,此番一见到青栀,江容十分高兴,走过去便扶了青栀的手,又被青栀扶着上了步辇。   “可用过膳了?”她问。   青栀恭敬地回答道:“回娘娘的话,已经用过了。”   江容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却见小姑娘趁人不注意,偷偷向她吐了吐舌头,才确定她这是在做给外人看的。   长乐宫到怡春宫的距离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   江容下了步辇,被青栀扶着走进怡春宫大门,就见面前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恭迎她回宫。   江容不是很适应这样的场景,对这些陌生面孔也不是很信任,随口叫他们起来之后,又让青栀给了他们些赏钱,就带着青栀进了金华殿。   江容坐在软榻上,青栀搬了根小凳子坐在她身侧,一边给她捶腿,一边说话。   “公主,这晋国皇宫和我们越国皇宫长得不一样,除了皇帝住的长乐宫和皇后住的未央宫之外,还有东西十二宫,公主的怡春宫和前头的昭阳宫,是东六宫中离长乐宫最近的宫。”   “每座宫中都有两个主殿四个偏殿,公主住的是金华殿,后面还有永延殿无人住,其他四个偏殿也都没有人。”   “也就是说,整个怡春宫都是公主一个人的。”   看她这笑容洋溢的小模样,江容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很高兴?”   青栀点头:“高兴。怡春宫中有个小厨房,永延殿和其他四个偏殿都没有人,公主可以自己一个人用。”   江容也很容易满足,小厨房的吸引力对她来说不算小,毕竟可以自己加餐。   关键是没有厨子。   要是能让皇帝给她搞个御厨来,那就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容容:想要老师!   憨憨:不可能。   容容:想要厨子!   憨憨:想也别想。   容容:怎么什么都不可以?   憨憨:到我身边来,我什么都给你。 第24章   午憩之后, 江容坐在软榻上,看着窗外忙忙碌碌的太监宫女。   好多人。   她之前进门时乍看一眼,大概有将近二十个, 站在一起迎接她。   太监和宫女分边站。   太监只有五个,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宫女人数有点多, 似乎按了某种顺分地位排着。站在最前面的两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 她们身后站了两个嬷嬷和两个宫女。   四人之后还站了一排宫女,年龄看起来都不大。   那么多人……   江容手撑在小案几上,揉了揉额角。   此情此景,就好像把一个还在全心准备高考的高中生, 放到一个大集团公司里, 让她当部门主管,去管理那些身份复杂的员工。   真是太为难她了。   之前在越国皇宫, 她身边只有青栀一人。青栀对她忠心, 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该问的不该问的绝不过问, 好管得很。   后来在来晋国的路上,金嬷嬷等人都只是暂时在她身边, 不是她的人, 管教起来没意思, 她只把她们都赶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又因为暴君的恶名在外, 她始终觉得自己在晋宫里活不过一年,就更没想过要学习驭下之术了。   以至于现在, 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   那么多人。   江容想抓脑袋, 抓不了。   以前的她是一头齐肩短发, 心情不好的时候在头上随便乱抓乱揉,揉得再乱, 用手指随便梳一梳就好了。   现在可不行,头发长了一抓就乱,还有可能会吓到青栀。   小姑娘胆子小,把她吓着了,自己还得找理由和借口安慰她,那就更烦了。   心情烦躁的时候,除了揉脑袋,她还喜欢拿了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待把思路都理清来,事情几乎都能迎刃而解。   可现在,她只有宣纸和毛笔。不能乱涂,只能勉强写点字。但是她的字又写得那么丑,要是真的把思路都写纸上……   看着纸上像蚯蚓乱爬一样的丑字,她的心情估计会更差。   所以她现在真是,心情复杂又烦闷,却半点纾解情绪的办法都没有。   相比之下,青栀的适应能力比她强多了。   小姑娘站在不远处的桌旁插花,一边吩咐屋内的小宫女做这做那。   那些小宫女也不知道是在新环境里不熟悉,还是她们本就这么沉默寡言,行走间竟然一个交头接耳的都没有,更不会抬头打量四周。只管低头忙忙碌碌,像工具人。   江容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抬眼见青栀捧着花瓶朝她走来。   青栀把花瓶放在案几上,关切地问江容怎么了。江容摇了摇头,叫她把那些宫女都遣了出去。   待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江容把青栀拉到身边坐下,凑近了问她:“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金华殿的?”   青栀回答:“公主进了紫宸殿之后,奴婢就被人带到了这里。”   江容:“你来的时候,外头那些人都在了?”   青栀点点头:“几乎都在了。”   江容若有所思。   她一进紫宸殿,青栀就被带到了这里,殿里的人手几乎是齐的,说明宫中早有准备。   要是不知道皇帝有意想拿她当枪使,这一系列的提前安排如此妥当,她说不定要怀疑对方别有居心。   “公主方才小憩的时候,薛公公又亲自送了三个人来。”青栀说。   又来三个?   江容看着窗外:“是哪三个?”   青栀也跟着往窗外看,摇摇头:“好像不在这里。”   前面的人都是宫里分派给她的,这下再来三个,还是薛公公亲自送来的,该不会是皇帝专门找来监视她的吧?   见江容微蹙着眉头,青栀问:“奴婢去把他们叫来?”   这回该江容摇头了:“不用。”   她心事忡忡,青栀看了有些着急。   忠心的小宫女想了想,去不远处的柜子里搬了两个不大不小的木箱过来,放在案几上。   等江容看过来,她才低头从身上戴着的荷包里拿出钥匙开锁,掀开了木箱的盖子。   一箱子的金银锭,还有一箱子的珠宝。   窗外阳光好,江容差点被金银元宝反射的光闪到眼睛。   她拿过箱子里的那叠银票,盖在元宝上,遮住了那些亮瞎眼的光。目光落在另一个箱子上。   那是原身这些年来用过的珠宝首饰,数量不多,却也堆得满满当当。质量比不上江德音用的那些,但宫中的东西再差也差不到哪去,拿出去还是能卖几个钱的。   不然她也不会想着把这些东西送给青栀。   江容把箱子拿到眼前,随意捞了一把,在手中揉捏把玩。   “入宫觐见,这些东西不能带,奴婢就把它们都放进了嫁妆箱子里。”   青栀说:“嫁妆箱子在奴婢之后进了金华殿,现在正放在偏殿里,等公主闲了去看看,是要拿些出来用,还是全放进小库房。”   “都收进库房吧。”江容说。   她不信余皇后能给她准备什么好东西。   再说了,她现在可是“宠妃”,那些珠宝首饰之类的,自然要从皇帝那儿讨要,不然怎么凸显出她有多受宠?   “这些也……”她说着,又随手捞了一把。   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东西,江容眨了好几次眼,确定自己没看错,才将手伸向它。   那是一片青铜色的圆片吊坠。   比现代一毛钱硬币还要小点,厚度也和硬币差不多。吊坠质地古朴,混在光泽亮丽的珠宝堆里,显得十分突兀。   江容拿起吊坠,大拇指在圆片繁复的花纹上轻抚。   就好像她以前做题时,无数次勾过细细的红绳,把圆片从衣服里取出来那样,感受它的纹路。   这东西,看起来不值钱,却是他们老江家的“传家宝”。   是她奶奶的遗物。   来历不明,看起来也不值钱。   她小时候看了一部古装片,之后就缠着妈妈要“传家宝”,爸爸从小箱子里把它拿了出来,说这东西看起来虽然不怎么样,却能被奶奶放进首饰盒一直收着,里面肯定“另有玄机”。   因为它上面有个小圆孔,妈妈搓了根红绳,把它做成了吊坠。   小江容懵懵懂懂,爸爸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从那以后,就一直戴着这吊坠。直到后来她长大了,因为习惯了吊坠的存在,也就没换过别的。   所以说,这东西……   还真的另有玄机?   竟然跟着她穿了过来?   江容陷入沉思。   眼前这东西,虽然只是一块小圆片,没有红绳也不是吊坠,但它上面的花纹和她那个一模一样。   她摸了这么多年,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不可能认错的。   “这是公主突然清醒那天,从公主身上掉下来的。”青栀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江容看向她,见她也正看着圆片。   “奴婢以前没见过它,但是想到它可能是公主的东西,奴婢不敢乱丢,就把它收进了箱子里。”   江容把圆片放在掌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分析。   她想了想,问青栀:“可会搓红绳?”   青栀点头:“会。”   江容:“去搓跟细点的来,要结实。这是母妃的遗物,我要时时戴着它。”   青栀领命,去外面吩咐人拿了红绳来,坐在江容对面开始搓。   江容看着青栀的动作,想到了江妈妈。   红绳方便又便宜,但是不耐脏,戴久了也容易断,妈妈每年都会给她换两次绳子。   她当时太习惯那种日常相处,不曾仔细观察过妈妈是怎么搓的,现在想想,脑海中的记忆竟然有些模糊……   怕自己会陷入思念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她不敢再细想下去,又把目光落在眼前的圆片上。   穿越时空,借尸还魂,她明明换了具身体,这东西却能跟过来,这代表了什么?   这个看起来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小圆片,会不会是一个契机……   让她穿越到这个地方的契机?   那她还能不能借着它穿越回去?   可是……   前世的她,已经死在病床上了,尸体估计已经被火化了吧?   她要带着这具身体一起穿回去吗?   ——异想天开。   江容暗自一嘲,低头揉了揉额角,随手把圆片放在一边。   只是圆片才刚离手,她就有些难耐不安,忍不住又把东西抓在手心,才能勉强定下心来。   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或许可以找找看这世上有没有什么得道高僧或者道士,去他们面前溜上一圈,看他们能不能看出她的不对劲。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真能让她找到穿越时空的契机呢?   ……   她们主仆二人,一人忙着神游,一人忙着手中事,谁也不说话,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中。   不一会儿,有人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平静。   是掌事宫女紫藤和首领太监瑞公公,带着一干宫人,来江容面前露脸。   青栀似乎有些怕紫藤,听到紫藤声音的时候,就立刻下了榻,放下手中的活。   江容还没来得及问青栀她们的情况,她们倒自己跑上来了。   还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些人打交道,但是人都来了,她总不能找理由搪塞。只能由青栀扶着去了正殿,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看紫藤带着一众宫人向她行礼。   听完紫藤的介绍,江容才大概清楚这宫中宫女和太监的大概体系。   她有两个掌事姑姑,一主一副,一个叫紫藤,一个叫紫荆。   另外还有两个大宫女,两个嬷嬷,小宫女六个。   再是一个首领太监,并五个小太监。   本来只有五个小太监的,在她午休的时候,皇帝又派了个叫小瑞子的过来做首领太监。   宫女也多了两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奇怪,一个叫“紫紫”,一个叫“紫蔚”……?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   江容不由多问了一句:   “紫紫,可是紫色的紫?”   那个叫“紫紫”的宫女摇头,笑着说道:“会娘娘的话,是‘之子于归’的‘子’。”   ……子子?   那还不如叫孑孓,写起来可能更好看点。   江容在心中吐槽,又看向另一个宫女。   “紫蔚”看起来有点高冷,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和她背后的主人有得一拼。   她还没开口,子子直接帮她说了:“她也是‘之子于归’的‘子’,‘未’是‘幽人应未眠’的‘未’。”   幽人应未眠?   这首诗她小时候背过。   只是……这个世界,怎么会有她们那个世界的诗?   再想想“子子”这个名字,“子”字好像也在那首诗里出现过。   ——山空松子落,幽人应未眠。   江容狐疑地看着子子:“你们是不是还有叫子山的?”   子子笑着摇头:“回娘娘的话,没有。”   子未低垂着眼眸,斜瞥了身边的人一眼,并不说话。也没人发现她这个小动作。   “娘娘,子子、子未和瑞公公,都是陛下另行赏赐的。听薛公公的意思是,娘娘可以给子子和子未另行起名。还有她们二人——”   紫藤说着,指着她身后的两个大宫女。   “她们也没有正经名字。”   江容想了想,觉得换个名字,自己以后叫得也顺口。   “子子”什么的,叫起来怪怪的。   她看了眼青栀,指着其他四个一等宫女。   子子笑起来可爱,江容给她改名叫“青梅”。子未冷冷淡淡,江容给她起名“青茶”。另外两个宫女,一个叫青昙,一个叫青樱。   还有六个小宫女,就用她们原来的名字:桔梗,桃花,含笑,萱草,芍药,合欢。   她的宫里,宫女太监加起来总共有二十个之多。   她还不知道该怎么管教下人,更不知道这些人有几个是值得信任的,又有几个是被别的宫里收买了来当奸细的。   真是想想就头疼。   --------------------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我以为把时间改到10点,我怎么样都能写出来,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今天被一只猫猫缠住了,它长在了我的电脑桌上,让我码字不能。   舍友前不久才刚养的猫猫,特别特别粘人,舍友这两天不在家,今天拜托我帮忙撸一下它。这家伙,一撸就长在我手上,走哪跟哪,我码字它就踩键盘,不理它,它就喵喵叫,不然就在房间里窜来窜去,然后趴在旁边用那种可怜兮兮求撸的目光看着我_(:з」∠)_   猫咪怎么会这么粘人QAQ真是甜蜜的烦恼。   我的微博有它的照片~ 第25章   不用江容问, 紫藤主动与江容说了一些事项,都足以证明她们二人是管理后宫的好手。这金华殿中有她们两个在,完全不用江容操心任何事。   江容乐得当甩手掌柜, 就是不知道她们背后干不干净, 值不值得信任。若是可以信任的话, 江容觉得, 自己日后在宫中生活的舒坦程度会上升一个度。   只是眼下没有试探的办法,贸然试探还有可能会打草惊蛇,也有可能会弄巧成拙,让本来想要忠心于她的人寒心。   她在这方面没经验, 这事只能慢慢来, 等以后见机行事。   正式见礼之后,江容叫众人都退下, 独留了青栀。   问了她刚才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你今天与她们相处, 觉得她们人都怎么样?”   青栀回忆着答道:“紫藤姑姑威严, 不苟言笑,说话声音不大, 可她说话的时候谁也不敢开小差, 也不敢不听。连我也有些怕她。紫荆姑姑和善, 有一些紫藤姑姑没想到的事,她会在一边提醒。”   江容想了想:“她们两个关系如何?”   “好像还行。”   “奴婢到金华殿的时候, 紫藤姑姑正好在给其他人训话,训完了, 她悄悄给紫荆姑姑打了个手势, 紫荆姑姑才接在她之后, 说了些好话。那样子,就像……”   青栀说着想了想:“就像那些书中所说的,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那其他人呢?”江容又问。   “青昙和青樱也早就相识,青樱的发髻好看,奴婢想和她们认识,就借着这个机会问了问。青樱听奴婢夸她,笑着说那是青昙给她扎的。”青栀说。   江容颇有些诧异地看了青栀一眼。   没想到小姑娘还会借着自己吹彩虹屁的功力,找人套近乎加套话。   而且她发现了,青栀的观察能力也很强,观察细微,小脑袋瓜子也不笨。日后多加培养,说不定还能长成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宫女。   江容拍了拍她的手,夸了她一句:“很不错。”   青栀十分开心,接着说道:“其他六个小宫女都很勤快,忙忙碌碌的没个停当。看到奴婢做些小事的时候,还会抢过去做,说奴婢只管着伺候公主就好,其他活都她们做。”   这么勤快?   江容若有所思。   要是只看表面不看内里,这些宫女好像都挺好?   “小凳子特别厉害,会做各种各样的小东西,一片树叶都能被他翻出花来,还很会逗其他人开心。大家明明都是刚来的金华殿,他却只用了一个早上不到的时间就和所有人混熟了,就连紫藤姑姑,和他说话的时候都不会太严厉。”   青栀说完,补充道:“他做的树叶蝴蝶很好看。”   就是她当时有些担心江容,只看了一眼就没心思多看了,不然她可能会去和小凳子学着做看看。   会做小手工?还很会逗人开心?   交际花型小太监?   怎么越听越觉得有意思?   “对了对了,忘记说青樱。”   青栀左右看了看,一副鬼鬼祟祟要说人坏话的模样。确定周围没人,才凑到江容耳边小声说道:“奴婢觉得青樱这个名字,不是太好,和她这个人不符。”   江容挑眉看她,示意她接着说。   青栀继续小小声地说道:“奴婢觉得,她应该叫青龙——不对,青虎。”   江容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青栀一脸正色:“或者叫青壮也行。”   还好她没在喝水,不然必会被呛到。   “为什么?”江容笑着问。   “她的力气好大!小窗子他们两个人都搬不太动的东西,她一只手就能抱起来。”   青栀说着,比了个巨大的手势:“面不改色,一口气都不喘,公主您若是亲眼看到了,肯定也会吃惊。”   ——很好。   又多了个力大无穷的宫女。   她这金华殿,是不是算得上是卧虎藏龙?   江容收敛神思,问青栀:“你是不是觉得,他们似乎都还不错?”   青栀见她表情不太对,虽然迟疑,却仍是点了点头:“他们不少人原本就认识,却不排斥奴婢,有个时候还会主动和奴婢说话,比……比青杏好。”   这话说的,让江容有些心疼。但是有些话,还是要早点说出来好。   江容坐在贵妃榻上,青栀就坐在榻下的踏板上,她伸手就能摸到青栀的头。   她揉了揉青栀的脑袋,轻声道:“有些事,有些人,不能只看表面。”   “你可以与他们交好,但别忘了留一份防备之心。以免像当初青杏那样,被人卖了还不知情。”   “晋国的后宫与越国后宫不同,越国后宫里,皇后一人独大,几乎没有勾心斗角,江德音她们欺负我都是明面上的,不曾在背地里使什么阴谋诡计。”   “但是晋国皇宫就不一样了。”   “后宫里有那么多妃子,如今我又受宠,指不定会被什么人栽赃陷害,或者是什么手段暗地里对付我。金华殿中人这么多,不能保证她们都会忠心与我,在这后宫里,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一人。”   青栀顿时皱紧了眉头:“那奴婢该怎么做?”   这着急的小模样,看得江容有些好笑。她伸手把青栀的眉头抚平,说道:“平日里就正常和他们接触,喜欢他们也没关系,但是记得留意他们的动向,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来告诉我。”   “只有确定他们是忠心的,你才好与他们交心,若不然,等哪天他们背叛了我们,你就该难过了。”   青栀认真地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   另一边。   紫荆姑姑说,这个点会有司苑司的人送今日水果来,青梅和青茶主动请缨,到怡春宫门口等着。   宫中妃子不多,宫内走动的人也不多。两人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几个宫人经过。   过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人,青茶侧头看向青梅。   问她:“为何与娘娘说那句诗?”   青梅眨眨眼:“试探一下。”   青茶:“试探什么?”   青梅笑了笑:“你猜?”   陛下手中有明暗两部,每部各十人。明部首领李子怀,暗部首领李子山,还有其他十八个成员,按照每个人的代号顺序排下来,他们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合起来是一首诗——   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山空松子落,幽人应未眠。   这是青梅无意间发现的。   这首诗她们没听过,但他们在学习各种本领的时候,也读过书,不难看出这是一首咏怀诗。   就是不知道能让陛下思念的那个人是谁。   这世上又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陛下用这种方法“怀君”。   青梅左右观察一番,凑到青茶耳边小声道:“陛下突然把我们从暗部提出来,放到容昭仪身边,你就没什么想法?”   青茶:“什么想法?”   青梅恨铁不成钢,两手叉腰:“我就说你是榆木脑袋。”   被骂了,青茶却不为所动,问她:“既然知道陛下看中娘娘,你又为何与娘娘说谎?”   青梅:“陛下没让说,我自然不能多嘴。”   青茶:“不能多嘴还提那首诗——”   青梅怒了:“我说不过你,不和你说了!”说完,转身扭向一边。   正巧有一行人从不远处朝她们快步走近。   青梅以前经常去司苑司偷吃水果,认出了她们身上穿的都是司苑司的装束,便快步迎了上去。一边走,还抽空回头,朝青茶做了个鬼脸。   青茶没有理她,不紧不慢地追上去。   青茶和青梅以前在暗部替皇帝做事,虽是女子,每日装束却和男人没什么两样。眼下两人都梳了双丫髻,穿着一身齐胸襦裙,看起来还有些新奇。   看着青梅的背影,青茶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容嫔娘娘是怎么知道那首诗的?   是陛下告诉她的,还是她本来就知道?   此中疑点甚多,让人一时想不清楚。   只是陛下的事不是他们能置喙的,青茶没有深想,把那些问题都抛在脑后。   她的任务就是听令行事,只需要照顾好容昭仪就行。   两人回到金华殿时,江容正拿了本书在手上看,青栀则坐在一边打络子。   屋内很是安静。   青梅从青茶手中抢过食盒,步伐轻快地走进屋子里。   “娘娘,司苑司送今日的水果来了。”   江容才刚拿起书还没开始看,一听到有吃的,就来了兴趣。   把书放到一边,看青梅从篮子里端出一盘鲜红的李子,放在小案几上,江容伸手拿过一颗,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不如今天早上长乐宫里的好吃。   她只吃了两颗就不想再吃了。   想到青梅和青茶是皇帝派来的,江容看了她们一眼,状似无意地说道:“这个点,也不知陛下在做什么。”   二人都不说话,似乎只当她是在自言自语。   幸好还有青栀在。   青栀说:“许是在忙政事?”   江容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忙于政事,有水果也不一定会吃。”   “青栀,你把果盘收拾好,随本宫去长乐宫,李子酸酸甜甜,吃一口还能提神,陛下说不定会喜欢。”   现在去找皇帝,要是能成功留在那,晚上还能在长乐宫里蹭一顿晚饭。   江容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带着青栀就往长乐宫跑。   怡春宫与长乐宫离得近,江容有意走几步活动活动,没有用紫藤给她备的步辇,与青栀一起走过去。   随行的小宫女和太监都很懂事,跟在江容身后,却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保证不会打扰到主子说悄悄话,遇到事了也能随时听候传唤。   就比如现在。   江容主动去找皇帝,兴致勃勃,步伐轻快。   这样的公主,和昨晚还在说什么“帝王之爱不可信”,连皇后宝座都不屑要的公主,不太一样。   青栀不懂,不懂就问:“公主不是不喜欢陛下?”   今天早上她还担心来着,中午去长乐宫接公主的时候,她也是提心吊胆。后来见公主面色如常,她才没有多问,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心的。   江容却说:“我有吗?”   青栀小声提醒:“公主昨晚还说——”   江容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昨晚是昨晚,我改变主意了。”   她也学着青栀,在小姑娘耳边小声说道:“陛下长得真好看,比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   青栀诧异:“只是因为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难道还不够?”江容学她,也做出诧异的表情。   青栀:“……”   “长相是第一竞争力,长得好看就是赢在了起跑线上。看在他长得那么好看的份上,他要宠我,那我就让他宠着咯。”   与此同时,长乐宫里。   听说司苑司把今日的水果送到怡春宫后,容昭仪就带了人往长乐宫来,此时已经在路上了。   皇帝一个下午都没有半点表情的面瘫脸,终于柔和了些。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憨憨憨憨憨憨!!!我要见憨憨!!   憨憨:该我出场了吧?什么时候轮到我上场?我要上场!让我上场!!!!!!!   葡萄:剧情君不能死!   憨憨:剧情不死我死,不给我感情戏我就死给你看。   葡萄:←_← 第26章   御书房里。   江容被通传进去的时候, 皇帝正在桌前写字。   听到门口的声响,男人头都没抬,说:“怎么又来了。”   江容自动无视那个“又”字, 走到桌案前, 从青栀手中接过果盘, 轻轻地放在桌案上, 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臣妾吃着这李子,就想到了陛下。下午人容易疲乏,陛下忙于政事辛苦了,这李子虽不如陛下宫中的甜, 但它带了些酸味, 吃了可以提神,就给陛下送了来。”   薛福在皇帝身边侍候, 见江容来了, 他是打算悄无声息地退出去的。   但是看江容带了青栀进来, 还没有让她走的意思,他也就留了下来, 打算等会儿找个时机把青栀带出去。   此番听江容说话, 他笑着插了句嘴。   “娘娘有所不知, 今早那李子是益州进贡的,整个宫里只有陛下这儿有。”   他在有暴君之名的皇帝身边待了这么些年, 还能好好活着,必是有一番察言观色的本事。但在说这话之前, 他还是有些忐忑。   说完之后, 薛福仔细观察皇帝的反应, 确定皇帝并没有因为他擅自插话动怒,才稍稍放下心来。   看来, 这个方向是对的。   薛福又看了眼江容。   以后还得继续往这个方向努力。   “长乐宫的东西自然是宫中最好的。”皇帝说着,放下笔。   他抬眼看向江容:“爱妃可是嫌弃司苑司的李子不够甜?”   不得不说,他重点捉得不错。   问题是江容现在想突出的重点不是这个。   她只是顺带提一提,让皇帝心里稍微有个印象。等过几天时机成熟了,找皇帝要厨师的时候比较好开口而已。   皇帝说着,走到窗边的软榻上坐下。   江容跟上去,站在他身边。   “臣妾不敢,只是……”她话说到一半,被薛福递了一杯茶在手里。   她会意,把茶递给皇帝。皇帝接过茶杯小喝了一口,朝书桌那边抬了抬下颌。   “拿过来,给朕尝尝。”   薛福手脚麻利地把李子端了来。   江容从他手中接过盘子,递给皇帝,皇帝却挑眉看她,又状似无意地看了眼青栀。   江容愣了愣,犹豫着捏起一颗李子递到皇帝嘴边。皇帝果然没有犹豫,就着她的手把李子吃了下去。   江容:“……”   她很想说,青栀是自己人,就跟薛福是他的自己人一样。   在自己人面前不必做戏。   慢条斯理地把那颗李子吃完,皇帝才摆了摆手:“都退下。”   薛福忙带着青栀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她和皇帝二人,江容稍稍放开了些。   按理来说,她孤身一人前来和亲,嫁的还是暴君,眼前之人应该和这后宫一样,是她首先要提防的对象。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他是这宫中唯一能让她有安全感的人。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好像有个声音在心底告诉她,这个人不会伤害他,值得她信任。   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愿意相信一个人的时候更不会再有太多提防。   这两个想法合在一起,让她在皇帝面前更加自在了。   皇帝随意揉着手腕,示意江容在小案几的另一侧坐下。   “只是什么?”他声音淡然。   江容把果盘放在小案几上,知道他是在问她刚才没说完的话。   薛福和青栀都不在,她心里没有了小包袱,如实回答道:“只是想起陛下宫中的更好吃,所以想借着这借花献佛的机会,再来陛下这儿讨点吃的。”   “好吃”是她的特点,也是她的弱点。   皇帝是能给她安全感没错,但江容也清楚,身居高位者最是生性多疑,肯定不会完全信她。   她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皇帝面前,让他知道可以利用这一点拿捏她,如此,才能赢得皇帝更多的信任。   皇帝看着她,似笑非笑:“倒是诚实。”   江容正色:“陛下不喜臣妾巧言令色,臣妾自然不敢再说那些好听的话欺瞒陛下。”   皇帝没有说话,江容却能看出他的脸色比刚才要好些。   就在这时,薛福去而复回,在门口小声道:“陛下,水果和点心来了。”   皇帝说了声“进来”,薛福和青栀就一人端了一个盘子走进来。   把东西轻轻地放在小案几上,两人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下午的水果是葡萄。   一颗颗又圆又大的葡萄,被洗净了堆在盘子里,上面还残留了些水珠,让葡萄看起来更加清新可爱,叫人食指大动。   江容看得有些移不开眼睛。   旁边的点心也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味,吸引江容看了一眼。   晶莹剔透的点心,长得有点像现代的果冻或者布丁,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看起来冰冰凉凉的样子,不知道吃起来是不是同样祛热止渴,叫忍不住悄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皇帝暗自失笑,低着头掩去眼底那抹淡淡的笑意。   他颀长的手指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问她:“喜欢?”   江容连连点头。   “喜欢,就都赏给你。”男人声音淡然,听不出半点情绪。   江容意思意思地客套了一下:“这么多葡萄和点心,臣妾一个人可吃不完,陛下和臣妾一起吃吧?”   “朕不爱这口。”皇帝说。   江容:“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皇帝在软榻上看书,江容就坐在另一边吃水果和点心。   葡萄好吃,甜甜的一点都不酸。点心更好吃。   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点心,滑滑的软软的,一点都不甜腻,吃在嘴里冰冰凉凉,夏天的燥热顿时去了一半。   江容吃得开心,就忍不住想要分享。   这是上辈子就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她也不想改。   她稍劝了一会儿,才劝皇帝也吃了一小口。   见他吃完之后也点了点头,十分难得地赞了句“不错”,江容就更开心了,又哄着喂了她一口。   她一直在悄悄试探皇帝的底线,发现对方的底线似乎没个准法。在说谎方面,他的底线特别高,动不动就说她欺君,似乎有意养成她在他面前说真话的习惯。   在别的方面,他似乎又有意纵容她,让她那只试探的小脚脚,不停地往前伸,再往前伸。   盘中点心只有四块,不过,吃到第三块的时候,江容就有些饱了。   她想起此番前来要做的另一件事,犹豫着开口。   “陛下,臣妾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皇帝:“那就不要问。”   江容:“……”别这样,态度友好点。   她拿帕子擦了擦手,端正坐直:“那臣妾就问了。”   皇帝抬眼看了她一眼,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臣妾初来乍到,身边只有青栀一个可信任的人。金华殿中下人众多,也不知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皇帝的表情。   男人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面色如常地翻了一页书,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没在听她说话。   江容继续说道:“就在前不久,薛公公又送了两个大宫女和一个太监统领过来,还说是陛下另赐的,是不是意味着,臣妾可以信任他们?”   “是朕吩咐的。”他说着,似乎是看书看累了,低头揉了揉眉心。   把书放到一边,他看着江容:“人是薛福挑的,至于他们能不能信,得看爱妃自己的判断。”   江容有些沉默。   她还以为那三个人是绝对可信的。之所以会再问皇帝一遍,就是想找他要颗定心丸吃吃。   却不想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把她的思路都搅乱了。   “是人皆有弱点,恩威并施收买人心这方面,难道还需朕教你?”   狗男人话是这么说,言语里却一副“你要是敢说自己不行我就换人”的架势,让江容不得不摇头。   “臣妾不懂,但是会自行摸索,不敢劳陛下分心。”   她的话很中肯,似乎正好合了男人的意。   他下了榻,走回到书桌前,不再像刚才那样不近人情的样子,反而向她递了根橄榄枝:“爱妃若是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倒是可以与朕说说,朕有空时自会指点你一二。”   有这句话也行,江容心里有颗小石头悄悄落了地。   她跟在皇帝身后,走到桌前主动替他研墨,一边奉承了句:“还是陛下待臣妾好。”   皇帝从书架上抽了本书,转身看着她:“难道还有人待你好?”   江容:“自然没有。臣妾刚才那句话说错了。臣妾想说的是:陛下待臣妾真好。”   男人轻嗤一声,翻开手中的书:“上午认的字可都还记得?”   江容点头:“记得。”   “朕考考你。”   考完上午学的内容,几乎没有认错的字,皇帝看起来很满意,又教她新的字。   江容侧眼,看着他们紧紧相叠的双手,问道:“陛下不是不喜与女子接触?”   皇帝不搭她的话,只说了两个字:“专心。”   江容不肯,坚持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她可不想再看到皇帝摸了她的手之后,又拿帕子擦手的画面。   “陛下总不能一辈子不近女色,总是要习惯的。”她说。   皇帝“哦?”了一声,问她:“爱妃觉得如何?”   江容压着宣纸的手动了动,小声说道:“陛下……可以先在臣妾身上试试。”   皇帝似乎来了兴致,问她:“怎么试?”   江容梗着声音说了句:“臣妾冒犯了。”然后,试探着伸手,抓着皇帝撑在书桌上的那只手,环在了自己腰间。   “就像这样。”   谈恋爱要从亲亲抱抱开始。   她养身子需要一年半载,等身子养好了,来了月事,她说不定也习惯了古代女子十五岁就嫁人生子的事,可以迈出那一步……   --------------------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快乐。 第27章   江容看不见, 男人的眸色浓得像一团雾,氤氲着旁人的看不透彻的情绪。   少女的手又小又软,似乎没什么力道, 可被她抓着的时候, 他却完全无法挣脱。   也不想挣脱。   被她的小手牵引着, 长臂环在她的腰间, 细软的腰肢盈盈一握,他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她紧紧地扣在怀里,让她再也逃不到别处去。   方才为了不引起她的不自在, 他虽握了她的手, 身子却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现在却有点难以自持了。   身上每一处都在叫嚣着与她接近,想靠近她, 想从身后紧紧地拥住她, 想让她感受他深入骨髓的爱意。   以前在镜子里见她, 她天真烂漫,活泼可爱, 是他的良药, 总能让他的心得到片刻的平静。后来她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面前, 她的每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都牵动着他的神思。与她相处的时间多一分,他对她的爱意就会加深一分, 没有止境。   少女身上的馨香若有若无, 略微发红的小耳朵泄露了她的情绪。面上看起来这么胆大, 其实也是个害羞的小女孩,也会因为这个动作红了耳朵。   李晨瀚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没有再克制,稍稍上前一步,从背后拥住了他。   这下轮到江容愣住了。   她只是让人搂着她的腰,没有让他抱他呀。   他身高体长,从背后抱住她的时候,几乎是那种半包围的状态,把她完全圈在怀里,十分亲昵,让江容有些不自在。   “刚才不是很大胆?”男人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富有磁性的嗓音略嫌低沉,似乎还有些愉悦。   这样的激将法很有用,江容假装冷静地问道:“陛下觉得如何?”   皇帝心是口非:“不太喜欢。”   “那陛下就应该循序渐进。”江容说:“若是不喜欢的话,后退就好了。”   皇帝却说:“朕且忍忍。”   他要忍,江容自然也只能跟着忍。   好在他并没有抱得很紧,若即若离,抱住她之后也没有做任何小动作,扣在她腰间的手还稍稍握拳,隔绝了掌心的热量。十分绅士的动作,让人完全生不起厌恶的情绪。   江容的不自在慢慢就没了。   除此之外,他没有再故意和江容说话,勾她开小差。江容很快就沉浸到了学习的氛围里,把身外事忘在了脑后。   眨眼间小半个时辰过去。   江容被带着写完了两页字,手腕有些发酸,刚想问能不能稍作休息,男人正好放开了她。   在江容悄悄揉手腕的时候,皇帝又说:“窗外白兰开得正好,爱妃去择两朵来放置于书桌上,压压你身上的香气。”   他说话的时候还微蹙着眉头,表情看起来也不太好,神色恹恹。   江容抬手四处闻了闻:“臣妾身上没有香气呀,怡春宫内都没有焚香。”   古代人想让身上染上点香味,一个是洗花瓣浴,一个是焚香。   江容这几天忙着赶路,条件不差却也不算好,没人会给她去准备花瓣浴要用到的东西。   到了皇宫里,紫藤本来让人在她房子里点了香的,是她不太喜欢那香的味道,让人把香炉都搬了出去。   紫藤问明原因,先是向她请了罪,说很多事都准备得匆忙,熏香只来得及备了两种,还都是味道比较浓郁的。下午会有人送新的香来,到时候江容可以自己选香。   眼下新的香还没到,江容就先跑来找皇帝了,早上熏香的时间那么短,她身上不太可能会沾上味道。   倒是皇帝。   “陛下身上倒是有一种香味,淡淡的,凑近了才闻得着。”江容一边说着,仔细回忆。   这种香的味道,微妙得难以言说,还有种丝绒般的柔感,十分复杂。   她还是第一次闻。   皇帝说:“那是龙涎香。”   江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但是臣妾真的没有焚香。”   “朕倒是听过一个说法。”   江容被勾起了兴趣:“什么?”   “少女身上皆有体香,且香味不尽相同。那种香味你们自己闻不到,男人才能深切感受。”   江容:“……”   怎么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言语调戏了?   是她多想了吗?   “朕不喜与女子接近,爱妃身上的香味却是惑人,叫朕两次举止失常。”   男人说着,低头凑到江容脖颈边,轻轻地嗅了一口。   “便是这种香味,竟能惑人心神,还是用花香压一压的好。”   ……   院子里放了三大盆白兰。   如今白兰开得正好,细细长长的花瓣洁白无瑕,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皇帝只让她择两朵压她身上的“惑人体香”,江容却摘了好几朵。一边摘,一边心里愤愤。   ——对她没有抵抗力就是没有抵抗力,还拿体香当借口。   真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的皇帝,在差使江容摘了花之后,又让她去剥瓜子。   江容无奈,坐在软榻上认命地剥起了瓜子。一边在心底安慰自己,写字时间太久她的手腕还酸着,做事要注重劳逸结合,剥瓜子就相当于活动手腕了。   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剥瓜子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很明显。   要是别人敢在他耳边这样剥瓜子,皇帝肯定早就不耐烦了。但眼下换成是江容,还是他特意指使她剥的,男人双标地觉得这声音可可爱爱,和软榻上的少女一样可爱。   她剥的速度很快,视线落在银碟里的瓜子仁上,目光却有些涣散,小脑袋瓜子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会儿走神,一会儿回神。回神的时候会偷偷往他那边看过来一眼,趁他没注意,抓一小撮瓜子放嘴里偷吃。   像极了贪吃的小老鼠。   他有意放纵了几次,在女孩又一次偷吃的时候,才故意看过去,轻咳了两声。   江容动作一僵,手指在瓜子仁堆里轻轻拨了两下,似自言自语道:“刚才不注意好像放了粒坏掉的瓜子进去,听说坏瓜子吃了会生病,得找出来。”   李晨瀚放下书,移步软榻边坐下,江容忙给他沏了杯茶。   男人喝了茶,放下茶杯,才看向小案几上的那一碟瓜子仁。瓜子仁白白胖胖,每一粒都很饱满,甚至还反射着淡淡的润光。上百粒瓜子仁堆在一起,看起来特别喜庆。   他直接拿起碟子,特别斯文地捏了一粒,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江容偷吃过几粒瓜子仁,自然知道这宫里的瓜子仁味道有多好。味道绵润,脆香特异,一点涩味都没有,让人吃了一粒还想再吃一粒。   简直上瘾。   眼巴巴地看着皇帝手里的银碟,上面的瓜子仁都是她一粒一粒剥出来的,她这只勤勤恳恳的小蜜蜂,辛勤劳动剥出来的瓜子仁,自己却不能吃,偷偷吃两粒还被人抓包了。   现在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吃。   实在心酸。   心情无比复杂。   偏偏男人还用话刺激她。   “味道不错。”   他说话的时候,嘴里还有吃完瓜子后的余香,两人只隔了一个小案几的距离,江容勉强能闻到些。   江容不太想理他,点了点头,敷衍道:“陛下宫里的东西,味道自然不会差。”   皇帝“嗯”了一声,颀长的手指在瓜子仁堆里轻轻地拨了拨:“看爱妃方才偷吃得那么香,朕就知道味道不会差。”声音淡然,透着些不经意。   江容:“……”   臣妾有句骂人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种臭直男,真的活该单身一辈子。   然而下一秒,皇帝又改变了他在江容心底的印象。   男人把碟子放在案几上,往江容那一侧推了推。   “爱妃既然如此喜欢,就都赏给你了。”   江容倏地看过去,眨了眨眼,一脸惊喜又不敢置信。皇帝却没多说,起身走到窗边,翦手看着窗外的景象。   只留给江容一个清冷颀长的背影。   江容抱着银碟吃得开心,瓜子仁的美味极大的愉悦了她的味蕾,安抚了她的情绪。以至于她看皇帝的背影时,也多了层滤镜。   挺直的背,宽肩窄腰,因为背着光,他周身似乎还被镶上了层层光晕,仿若画卷中的神祗。   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狗男人虽然狗了点,某些事还是挺上道的。   她收回刚才的评价了。   ……   一小碟的瓜子吃完不至于上火,吃完瓜子之后,江容开始练字。   经过这么一打岔,她的手腕已经不酸了。   说来还要多感谢皇帝给她安排这两份差事,都是既能活动手腕,又不会太累的活,让她能劳逸结合。   吃了好吃的,她心情愉悦,练字的时候甚至还在心里哼着曲儿。   皇帝考校了她的认字成果之后,把那本书赏给了她。江容开始尝试着阅读那一本书,还在书上做了些小笔记。   如此一个下午无事,江容又在长乐宫里蹭了晚饭,才回了自己的怡春宫。   她还不知道,就这么短短一天的时间,她已经成了后宫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   后宫无主,德妃盛清河一直都是宫中位分最高的妃子。   皇帝不入后宫,太后又喜欢清静,后妃们除了每月初一和十五会,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外,其余时间,都会一起来德妃的常宁宫里坐坐。   早晨一次,傍晚一次,像极了妃嫔们给皇后的晨昏定省,给足了盛清河面子。   此时此刻。   常宁宫景福殿。   除了盛清河和江容之外,后宫里的九个女人来了八个,都在景福殿里坐着。   九嫔之一的修媛崔玉珍,正坐在盛清河身旁,像往常一样,说了个有意思的小段子逗盛清河开心。   盛清河浅浅一笑,握着崔玉珍的手夸她伶牙俐齿,两人感情好得情同亲姐妹。   底下之人却神色各异。   有眼羡的,也有偷偷翻白眼的,有把玩自己的指甲不动声色的,还有神游天外的。   却没有人敢交头接耳,只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这其中,就连位份最低的两个御女,都是有位子的。   盛清河被太后委任了协理后宫一事,表面功夫一向做得好,宽厚博爱,言行举止挑不出错处,特别喜欢底下的奴才变着法子夸她类似于“娘娘有母仪天下之风”之类的话。   不一会儿,景福殿的统领太监走了进来,在盛清河身侧耳语几句。   盛清河眸色闪了闪,脸上笑意未变。   “天色不早,各位妹妹应该都累着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有了她这句话,众女向她福身告退,只有崔玉珍留了下来。   崔玉珍见她神色不对,关切的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盛清河低声叹息,眉间似有抹不去的愁绪。   “那容嫔下午又进了御书房,直到现在才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等我男人起来,让你三天下不来床。   -   谢谢各位小天使的霸王票3   陆小白白胖胖扔了1个地雷*3   陆小白白胖胖扔了1个手榴弹*2   Sunny89扔了1个地雷*2   小小冬天扔了1个地雷*2   ?珊扔了1个地雷   青小呵扔了1个地雷 第28章   “陛下对她很是不同,特派使者前去越国接她不说,今日还直接在早朝上宣了她觐见。出了紫宸殿之后,她又上了陛下的御辇, 这得是多大的荣宠?”盛清河说。   崔玉珍点了点头:“先帝那样宠爱冯贵妃, 都没有过如此做派。”   和怏怏不乐的盛清河不同, 崔玉珍心里比较平静。   她对皇帝没什么印象。   入宫两年, 她只在庆典上远远见过皇帝一面,对皇帝的印象也只是那模糊的威严的影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刚进宫那会儿倒是起过邀宠的心思,做了许多努力却连皇帝的面都没见上。又因为皇帝的一贯做派, 怕自己步了那些被处死的妃子的后尘, 后来也就没想过得宠的事。   相比之下,盛清河在她心中的地位还要高些。   她比盛清河小两岁, 因为两家的关系, 她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   从小把盛清河当学习的目标, 她一直都非常崇拜喜欢盛清河,盛清河会的她都学。   和盛清河一起被评为“上京双姝”时, 她高兴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   被家里安排进宫之前, 祖父曾问过她, 如果她不愿意,他会换一个人, 再给她择一个好夫婿,言语之中似乎还有不进宫就让她远离京都的意思。   是她出于两种原因考虑, 才毅然进了宫。   其中一个原因是, 她是家中嫡长女, 被家里娇养着长大,也该到了回报家里的时候。   二是因为宫里有盛清河。   与其去陌生的地方嫁一个不认识的人, 不如进宫给盛清河作伴。   所以,对于她来说,皇帝宠爱谁,和她无关。   她更关心盛清河的心情。   “陛下把她带到御书房,还让她在御书房里留了一个早上。”屋内又响起盛清河的声音。   她说着,稍稍握紧了崔玉珍的手,向身旁之人传递着她不安的情绪:“自陛下登基以来,后宫中可没有女子进过长乐宫,那些靠近过长乐宫的妃子们,也都被赐死了,可如今……”   崔玉珍听着,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弹丸小国里出来的人就是上不了台面,只会用狐媚子的手段魅惑陛下。先有齐嫣然,现在又来了个江德容。陛下不近女色,更不喜被女子纠缠,现在许是因为新鲜纵容着她,不出几日她就失宠了,姐姐不用担心。”   说完,安抚地拍了拍盛清河的手背。   “再说了,她就算受宠又如何?见了姐姐,还是要向姐姐行礼的。”   盛清河轻轻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陛下此举意欲为何,是真的贪恋她的美色,还是另有原因。齐嫣然只是个美人,她却被封为昭仪,位列九嫔之首,仅次于我之下。”   说者状似无意,听者有心。   崔玉珍的动作慢慢地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上,陷入思考中。   她不在乎皇帝宠爱谁,但有些东西却不能不在乎。   她是太师的亲孙女,现如今在这后宫中,在却被江德容这个小国送来的和亲公主压了一头。   晋国周围小国甚多,公主更是多得数不过来,相比之下,晋国太师却只有她祖父一人。   且晋国素来尊师重教,祖父作为三公之首,身上虽无实权,身份地位方面却是超然的,甚至可以说,朝野上下没有几个人敢不给祖父面子。   若是只按自身地位来说,她和江德容至少是平起平坐的,江德容若是识趣些,甚至还要让她几分。   可现在,那人的位份却在她之上……   原本不去细想那些有的没的,她还没什么感觉,如今被盛清河提起位份的差距,就好像往她心里扎了一根刺,让她很不痛快,也跟着厌恶起江容来。   她进了宫,代表的就不只是自己,还是整个崔家,也代表了她祖父的脸面。   陛下此举,是在下她的面子,还是在下祖父的面子?   “据我所知,她在越国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陛下自不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份,才对她如此优待。”盛清河说。   崔玉珍双手握着盛清河的手,说道:“她即是小国来的,礼数不一定周全。能做出如此邀宠之事,整日地缠着陛下,心性必定也好不到哪去。明日便是给太后请安的日子,姐姐不如拿眼瞧着,她若是敢恃宠而骄,对姐姐不尊,姐姐也正好能管教管教她,叫她明白谁才是这后宫中的第一人。”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充当背景的夏青说话了。   “娘娘,紫藤和紫荆据说是给未央宫准备的人,奴婢和夏秋,与她们二人一起进宫,尚宫局每一次考核,她们的成绩都在最前头。”   夏青是景福殿的管事姑姑之一。   按晋宫中的规矩,嫔宫中有两个掌事姑姑,一主一副。妃宫中有四个掌事姑姑,一主三副,夏青是盛清河的副掌事姑姑之一。   和夏秋一起,是入了宫之后,宫里派到盛清河身边的。   她们二人熟悉宫中制度,办事伶俐且很忠心,入宫没多久就得了盛清河的信任。尤其是夏青,给盛清河出过不少主意,隐隐成了盛清河身边的第一人。   和夏青夏秋的八面玲珑比起来,其他几人身边的掌事姑姑就显得没这么厉害了。盛清河一直以为自己在后宫中的位份最高,身边的人也是最好的,现在夏青却告诉她,那紫荆和紫藤比她和夏秋还厉害?   “未央宫无主,陛下没有立后的意思,紫荆和紫藤也一直留在尚宫局,奴婢本以为她们会在六尚局供职,却不想竟被派到了那容昭仪身边。有她们二人在,娘娘想从容昭仪身上挑点错处出,怕是有些难。”   崔玉珍看着夏青,问道:“夏青姑姑可有办法?”   夏青想了想:“齐美人礼数不周,刚入宫那会儿就被太后略施小惩,如今半月过去,也不知有何长进。”   崔玉珍又转头看向盛清河:“对呀,姐姐。那齐嫣然不懂礼数,看着像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只给她十天半个月让她改,估计是难。若是暂时不能从江德容的行为举止中挑出错处,不如在齐嫣然身上做做文章。她们都是和亲公主,姐姐还可以杀鸡儆猴,警示那江德容一番。”   与此同时。   怡春宫金华殿中。   紫藤上午与江容说的熏香到了,江容叫人一一点了,选了几样自己喜欢的香,让人以后时不时地换着点。   屋子内萦绕着点点清香,作为“杀鸡儆猴”中的那只猴,江容正斜倚在软塌上,听紫荆与她细说后宫中的人,和明天去给太后请安时要注意的事项。   桃花在身后给她打扇,风不大不小刚刚好。青栀时不时地往她嘴里喂一粒葡萄干,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也不觉得嚼多了累嘴。还有青梅在一边给她按摩,每一下都按到了关键处,力道也是不大不小刚刚好,舒服得她忍不住直哼哼,露出像猫儿般慵懒餍足的小模样。   娇憨可爱,哪怕她沉迷享受没有认真听自己说话,紫荆也生气不起来。   以江容在后宫中的地位,她要注意的事并不多,只要不在太后和德妃面前露太多或者太大的错处就行。   有些事,明日早上再交代也来得及。   如此想着,紫荆刚想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却见江容坐直身子,抬手把青梅往一边推了推。   “你这按摩技术太好了,叫人不思进取。先边儿去,等本宫听完正事再继续。”   她这话一出,屋内的几个宫女都低声笑了起来。青梅更是美滋滋地笑着退到一边,扯了扯紫荆的衣袖。   “紫荆姑姑可要长话短说,奴婢学了这么久的推拿之术,就盼着娘娘多夸几句呢。”   紫荆自己是个沉静的性子,却喜欢看小姑娘活泼可爱的模样。她笑着应了句好,继续和江容说后宫里几个女人的事。   “宫中无后,德妃一直自视为后宫之主,娘娘受宠,她也许会对娘娘不利。”   听着紫荆的话,江容垂眸,掩去了微变的眸色。   屋子里的人不多也不少,六个大宫女,除了青栀和青梅之外,还有青昙在一边,整理江容的几个首饰盒。   除此之外,还有桃花和含笑在一旁,太监小凳子和小椅子也在屋外候着。   紫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就不怕隔墙有耳,被有心之人听了去?   “她是后宫中唯二能用地位压娘娘一头的人,娘娘虽有陛下的宠爱在身,却也要防备着她。”   “太后娘娘向来不管后宫之事,且她与陛下并非亲生,和陛下的关系也不算亲厚,应该不会为难娘娘。若是要为难娘娘,只可能是碍于蔺充媛所求。”   “蔺充媛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因幼时与陛下有过几面之缘,一直以陛下的青梅竹马自居。她若是在娘娘面前说了什么,娘娘大可不必理她,陛下从未用正眼瞧过她。”   “盛美人是德妃的妹妹,不过据传她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宫中有传言,盛美人专爱给德妃添堵。德妃若是真的敢为难娘娘,娘娘或可从盛美人身上入手。”   江容张了张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而且紫荆有些话说起来意思怪怪的,至于是哪里怪,她一时又有些说不大出来。   在脑海中仔细想想,怪的地方好像在于……   紫荆为什么那么替皇帝说话?   感觉好像是特意帮皇帝撇清和那个姓蔺的女人的关系?   是怕她误会皇帝吗?   紫荆该不会是看皇帝“宠”她,以为她真的被皇帝放在心上了,就特意和她说明这些,避免她对皇帝产生误会吧? 第29章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后宫中的宫女都像你这般能干吗?”   ——对于江容的这个问题, 紫荆回答得很官方。   “娘娘谬赞。”她先是自谦了一句,然后说道:   “只是奴婢侍奉娘娘,自然要了解宫中之事, 让娘娘事事都有所防范, 不让那些有心之人有可乘之机。”   青昙站在不远处的梳妆台旁, 一直都安静做自己的事。此番听紫荆这么说, 她手上动作微顿,悄悄打量了眼江容的神色,说道:“奴婢只会绾发,所知之事远不如紫荆姑姑。”   青梅说:“奴婢只会做些体力活, 动脑的事完全不行。”   青栀也笑着说:“奴婢只会听命行事, 公主叫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桃花见屋内气氛还好, 跟着说道:“奴婢也会听命行事。”   含笑自然不甘落后, 也跟着学了句。   江容笑着点了点青栀的额头, 复看向紫荆。   紫荆主动和她说这么多,是不是在借机向她表露忠心?   她心下一动, 朝紫荆伸手。   紫荆会意, 上前来握住他的。   “姑姑对本宫用心, 本宫都记在心里了。”   她说着,目光一一扫过其他几人:“你们也是。在我宫中办事, 伶俐自然好,本宫更看重的却是‘忠心’二字, 只要你们一心为本宫, 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她这话说完, 除了青栀之外,其他几人齐齐跪下, 齐声说了些表忠心的话。   异口同声,看起来像是提前排练好的。   江容没有多想,又交代道:“还有四个字,你们必须记牢了。‘言多必失’,凡事少说多做,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成,不主动招惹人,也勿多言平惹是非,可都听明白了?”   众人又齐声应诺。   江容点点头,只希望她们都能说到做到。   她要“恃宠而骄”搞事情,都是她自个的事,眼前的宫女们只要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她打打下手就行,不用她们主动出去招惹人,给人空子钻。   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她现在还没真切感受到这句话,却也不能不小心。   她要是犯了错,有皇帝护着,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这些宫女就不一样了。   这里没有所谓的人权平等,宫女太监的命,在那些主子们眼里不值钱。   她得宠了,被众人盯着,她宫中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被人抓着不放,不经过她的同意就处罚甚至杀了她们,好打她这个主子的脸。   这些人既然都是她的人了,只要她们忠心为她,她都要护着,不让她们轻易受伤。   ……   第二天一早,江容吃了些糕点填肚子,带着紫荆、青栀、青梅和含笑,往慈宁宫赶去。   她本来只想带紫荆和青栀去的。   按惯例,妃位以上的妃子出行,可带四个大宫女,小宫女八个。嫔位出行只能带两个大宫女,小宫女最多四个。   昭仪虽然贵为九嫔之首,但也只是个嫔,是因为宫中没有皇后,四妃之中又只有一个德妃,才衬托着江容这个昭仪的地位高了些。   明面上的身份高,有些祖制却是不能违抗的,不然就会“让有心之人抓到可乘之机”。   ——紫荆在这方面对江容的要求很严格。   就江容自身而言,她自己也不喜欢太招摇。就算要露出破绽让人钻空子,也得是她故意引人上钩的才行。   她喜欢打有准备的仗,主动把握局势。   只是青梅说什么也要跟着,还把皇帝搬出来,说是自己是皇帝派来贴身保护她的。   江容才允了她一起去,另外又点了个含香。   怡春宫和慈宁宫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坐步辇需要一小刻钟的时间,走路则是至少一刻钟打底了。   嫔位出行可以乘坐步辇,坐步辇的话不用这么早出发,但江容想自己走走。   她前世就喜欢晨起慢跑锻炼身体,或是在学校的跑道上放松心情自由奔跑。穿越后只能每天睡前偷偷做会儿瑜伽,没有别的锻炼的法子。   长时间没跑步,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得劲,一看到太阳就想跑起来。   古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走动就少,每一个都柔弱的不行,走两步喘一步的,看着就让人着急。   不想继续做那种一步三喘的弱女子,早起快走倒是个锻炼的好办法。   路上走快点,到了慈宁宫门口,还可以停下来休整片刻再进去,不会显得狼狈。   江容觉得自己是个计划通。   现在时间尚早,太阳还没出来,早上的风也不错,吹在身上凉凉的。   江容步子快,虽然累了些,却不觉得热。跟在她身后的几人,除了青梅面色如常之外,其他几人脸上都有些潮红。   就连稳重的紫藤,气息都急促了些。   江容脚下动作不慢,侧头看向紫藤:“姑姑若是累了,可以停下来稍作歇息,等会儿跟上来便是。”   紫藤摇头:“奴婢不累。”   江容又回头看含笑:“你们若是累了,也可以停下来歇歇。”   含笑忙回了江容一个笑容,说了与紫藤一样的话:“奴婢不累。”   “只是时间尚早,娘娘不必如此赶。走太快了身上出了汗,容易在太后娘娘面前失仪。”紫藤说。   江容拍了拍紫藤的手:“无事,我不热。”   如此走到半路,在经过一扇小门的时候,江容突然被冒冒失失跌出门的小太监泼了一盆水在面前。   早在小太监跌出门的时候,江容就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只是她已经避得足够快了,却还是被水溅湿了裙角和鞋尖。   像紫藤和青栀这两个没有及时避开的,鞋子和裙子更是湿了一大半。   青梅也瞧出了异响,她手疾眼快想去拉江容,却被江容提前一步闪开来。手上抓了个空,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提拎着离她最近的含笑退到了一边。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小太监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不小心惊扰了贵人,还请贵人恕罪。”   江容刚想开口“恕罪”,却听紫藤接连问了小太监两个问题:   “大早上的,你倒的是什么水?你从慈宁宫的小后门出来,倒水又怎么会经过这里?”   有情况?   江容挑眉看了紫藤一眼,见她朝自己点点头,心里就大概有了数。   目光落在小太监身上,她看了一会儿,小太监却什么都不说,只顾磕头求饶。   江容收回目光,眼神示意紫藤和青栀回去换衣服。   紫藤看着江容的裙摆,一脸忧心:“娘娘的鞋子也湿了。”   江容压低了声音道:“现在时间虽早,回去换衣服却有些来不及,很有可能会误了时辰。本宫避得快,只是湿了点鞋尖和裙角而已,风吹一会儿就干了,旁人看不出来。”   紫藤还是不放心。   江容按着她的手,小声安抚:“姑姑快去快回,青梅身上有些功夫,再有意外也能应付得过来,不怕有人欺负本宫。还有含笑、小凳子和小桌子在一边伺候着,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们两个,衣服鞋子都湿了,叫有心之人看了去,未免会落人口舌,把不敬太后的锅扣到我们整个怡春宫头上。”   紫藤无可辩驳,只得带着青栀快步往回走。   目送二人走远,江容才再将目光落在小太监身上。   “你犯了错,惊扰了本宫,还敢求本宫恕罪?”少女声音淡然,语气也十分平静,听起来像是在与人寒暄。   小太监的动作却僵了僵。   他额头抵在地上,暂缓了磕头的动作。   嘴上说着:“奴婢不敢。”   心里想的却是——   这新入宫的容昭仪怎么如此不讲理?一般嫔妃不是应该就此放过他,以显自个的容人气度吗?怎么到了容昭仪这里,就抓着他不放了?   难道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了?   但是他也不怕。   他只是奉命行事,容昭仪若是细问起来,要治他的罪,他就把太后娘娘搬出来。   横竖她不可能去找太后娘娘求证这事。   江容低头,看着自己的无名指,指上套了漂亮的护甲,她很喜欢。   “本宫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又是受谁的命令这么做的。你惊扰了本宫,就是大罪。”   她的声音仍十分淡然,说完第一句话,脸稍稍朝含笑所在方向偏了偏:“宫中太监做错了事,一般会有什么处罚?”   “回娘娘的话,轻的罚月银、打板子,重的革职降级、关禁闭,甚至投入牢狱或是判处死刑。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是把他们送到掖庭宫,与犯了事的宫女们一起浆洗衣物,将功赎罪。”含笑回答得十分流利。   时间还早,慈宁宫就在眼前,拐个弯就到了。刚才走了那么一长段的路,她其实也有些累,现在正好可以停下来休息休息,调整气息。   江容看了小太监一会儿,直看到他身子隐隐发抖,才说道:“那就送去掖庭宫吧。”   小太监忙磕头道:“娘娘饶命,娘娘,奴婢是慈宁宫的人——”   “慈宁宫如何?太后娘娘若是知晓了,必不会包庇你这种办事不利的奴才。”   江容不负责任地给太后戴高帽,又说:“你若是有异议,也行。”   她顿了顿,故意引得小太监的心高高提起,才继续说道:   “小凳子,把人押去长乐宫。本宫既不能越俎代庖,陛下总可以管这后宫中人吧?”   陛下虽然能管,但也不至于随便发落慈宁宫里的人啊——   小太监心中叫苦,却不敢说出来。   再想到皇帝那喜怒不定还嗜杀的性格,他去掖庭宫还能留条命,要是真的被送到长乐宫去,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那位贵人,也不会为了他这个小太监去陛下面前求情。   小太监这才怕了,磕头道:“奴婢自知有罪,还请娘娘直接送奴婢去掖庭宫吧。”   江容却说:“你不愿去的时候就说本宫不能管你,现在不敢去陛下跟前了,又让本宫送你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本宫若是听了你的话,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这话说完,其他人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有青梅没忍住,低头偷笑起来。   娘娘说话真有意思,她喜欢。   太监只能磕着头连声说:“奴婢不敢。”   看他磕得用力,不知不觉间,他磕头的那块地方甚至染了点血迹。江容虽知在后宫中不能心慈手软,却也不喜欢看这种场面。   她皱了皱眉头。   “别磕了,吵得本宫头疼。”   小太监动作停了下来,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让本宫放过你也可以,你得先告诉本宫一件事。”   这回,不用她问,小太监主动说道:“是蔺充媛指使奴婢这么做的。奴婢都说了,还请娘娘绕奴婢一命。”   江容眉梢微挑,朝小凳子摆摆手。   “送到掖庭宫去吧。”   小太监头点地道了声谢,被小凳子抓着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后宫副本】   清除拦路小怪(1/1)   完成奖励:蔺充媛的把柄(1件)   触发支线:蔺充媛的恶意。   解决蔺充媛(0/1) 第30章   处置了小太监之后, 江容又在拐角处等了会儿紫藤她们,之后看慈宁宫的门口渐渐热闹起来,才带着青梅和含笑走了进去。她吩咐随行而来的小窗子留在外头, 给她传话。   ——等会儿紫藤她们来了, 叫她们不用进去了, 就在门口等着她出来即可。   若不然, 她这个主子都到了,做奴婢的却姗姗来迟,说不定又要给人留下话柄。   进了慈宁宫,太后在主殿等着她们。   江容到的时候, 先来的妃子们都被赐了座。太后的左手边已经坐了一排人, 右手边同样如此。   不过右手边的首位还空着,大概是给江容准备的。   江容走到殿中间, 给太后行了个福身礼:“臣妾江德容, 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她话音未落,太后还没说话, 站在太后身侧的大宫女先斥责道:“见了太后, 为何不跪?”   太后身边还坐了个妙龄女子。   江容若是没有猜错, 这应该就是太后的亲侄女蔺静娴——   那个自封和皇帝是青梅竹马的女人,封位是充媛, 九嫔之一。   也是九嫔中最末尾的那一个。   蔺静娴冷哼一声,瞪着江容, 说道:“好一个不知礼数的容昭仪, 当真是仗着陛下宠爱, 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   声音相当于一般女子来说有些粗,中气十足。   江容完全没把她的诘问放在心上, 一耳进一耳出。   不过她面上还是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恳切地回答道:“臣妾并非有意不跪,更不敢藐视太后威严,只是陛下昨日才免了臣妾的跪礼,臣妾不敢抗旨不尊。”   蔺静娴被气得干瞪眼,却不知该怎么说。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平静下来。   就在这时,坐在左手侧第二个人开口,阴阳怪气地说了句:“那陛下可真是疼爱容姐姐。”   她这一开口,又有一个尖细的声音,顺着她的话说道:“对呀对呀,听说容姐姐昨日被陛下带上了御辇,还在长乐宫里呆了一整天,这可是整个后宫里头一份荣宠呢。”   再接着,一个唯诺的声音犹豫着说道:“齐美人完全被比下去了。”   江容:“……”   前面两个人说的也还算正常,后宫里的明嘲暗讽实在太常见了,江容并不怎么往心里去。   和刚才一样,一耳进一耳出。   但是后面那个声音,听起来唯唯诺诺,似乎没什么主见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直白得让人怀疑她是真的不会说话,还是故意这么说的。   完全不加掩饰的拉踩,杀伤力实在不容小觑。   江容低头,浅笑道:“各位妹妹说笑了,本宫只是正巧入了陛下的眼,以色侍君罢了。”   她这话一说,在场各位心思各异起来。   “完全被比下去了”的齐嫣然,藏在宽袖中的手拧成了一团,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时不时地泄露出一丝杀意。   江容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极度不友好的气息,稍稍侧头看了一眼过去,记下了她的长相,把这人放在了一级防备对象里。   其他几人倒是都低着头,让人看不出她们心中所想。   崔玉珍抬手撞了撞盛清河的手,朝她使了个眼色。盛清河却轻轻摇头,用眼神制止她。   蔺静娴看到了她们的小动作,嘲讽地笑了笑,直白地问出了大家心中的那个问题。   “姐姐的意思是,妹妹们的姿色尚入不了陛下的眼了?姐姐国色天香,妹妹自认比不过姐姐。但是德妃姐姐同样有倾国之貌,姐姐难道觉得德妃姐姐也比不过你?”   江容不卑不亢:“妹妹何出此言?本宫自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蔺静娴冷笑一声。   “说什么你‘以色侍君’,不就是在嘲笑我们连‘以色侍君’的机会都没有吗?”   她说着,从软榻上下来,走到江容面前,近距离打量着江容的脸。   “当真是一副好皮囊,就是不知道你这脸若是被刮花了,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江容“大惊失色”,后退了一小步,捂着脸一脸防备地看着蔺静娴:“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   蔺静娴仍是冷笑,被太后的一声“娴儿”叫了回去。   就在这时,坐在太后左侧首位的那位,终于说话了。   江容若是没有猜错,这人应该就是后宫中唯一一个身居妃位的女子——   德妃盛清河。   “‘以色侍君’这词不好,说的好像陛下是贪恋美色的……”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跳过了中间那个词,继续说道:“妹妹日后还是少用比较好。”   “破落小国出来的就是上不了台面。”之前那个尖细的声音又出来附和了。   ——崔修媛向来以德妃马首是瞻,有些德妃自己不好亲自动手的事,都是借崔修媛的手做的。卢才人与德妃同是三公之孙,德妃被封为妃,她却连个嫔位都没有,还是世妇中最次等的才人,她心中的怨气可想而知。   ——不敢怪罪陛下和太后娘娘,她只能把账都算到德妃头上。但是太后属意德妃协理后宫,她又不得不向德妃低头。有些时候,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娘娘也需小心提防着她才是。   紫藤的话在脑海中回响起,江容大概又猜出了几个人的身份。   再加上“声音尖细”这一点也和紫藤说的相符,那个说她上不了台面的,应该就是卢才人无疑。   江容低着头,拿帕子做了个拭泪的动作。   “用错了词,是本宫的不是。只是不想妹妹竟是这样以为的……”   她说着,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陛下昨日还叫我出慈宁宫后,直接去长乐宫侍驾。等到了长乐宫,我且问问陛下,是不是也觉得我上不了台面,若陛下也如此认为,我日后可不敢再在陛下面前露面了。”   这是要去告御状啊。   卢才人顿时急了,两眼一瞪:“你——”   “行了。”   太后清冷的声音,及时打断了卢才人的话。她低头揉了揉额角,道:“在哀家面前吵吵闹闹,不成体统。容嫔你也别哭了,卢才人就是这嘴不把门的性子,哀家罚她一个月的月例即可,你也用不着去皇帝那儿哭闹。”   江容忙说:“臣妾不敢。”   也是在这时,太后“才”注意到江容还一直站着。   她朝江容摆了摆手:“坐吧。”   “谢太后。”江容走到右侧首位坐下。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太后突然开口道:“哀家听闻,昨日皇帝叫太医给你请了平安脉。”   消息这么灵通?   江容点头道:“是有此事。”   太后又说:“你这身子确实差了些,及笄了都未来月事,可不是什么小问题。”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江容身上。   江容面不改色。   现代人发育慢的,一直到十八岁才来例假的都有。   十五岁没来例假,对早婚早育的古人来说可能是大问题,对她来说却不算什么。   倒是坐在太后身边的蔺静娴,一脸吃惊地看着江容:“十五岁了都没来月事?姐姐这——”   “陛下已经命太医给臣妾开了药方,用心调养个一年半载,应该就好了。”江容仍不卑不亢道。   “不卑不亢”的次数多了,她突然想起那个被她遗忘在某个角落的人。   那个和赵信一起去越国接她的,许是对她有些仰慕心思的男人,青栀口中“觊觎她的癞**”。   下了船后,她和青栀就一直防备着和那人说话,他的身影也渐渐淡出了她的脑海中。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记住了他那双和脸完全不搭的好看的眼睛。现在一想想,那双眼睛好像还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蔺静娴:“就怕这一年半载也好不了。”   蔺静娴的声音让江容回神,她稍稍地头,看着不远处的花瓶架子,沉默不言。   太后突然提起这事,肯定不是为了关心她,而是另有所图。   她不接话,只管等着太后主动开口。   她闭口不言,叫太后皱了皱眉头   一般人在这种时候,可能会露出点难色,说着说点什么合时宜的话。   江容却一点儿都不上道,让人恼火。   太后也懒得等她开口了,说:“天家子嗣最为重要,你要调养一年半载,总不能叫皇帝等着你。”   她说完,等了一会儿,见江容还是闭着那两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先帝在的时候,她只是个不受宠的才人,在后宫里没什么存在感。李晨瀚当时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又因为和他母妃的尸体呆了几天,后宫中但凡有点地位,有资格抚育皇子公主的妃子,都嫌他晦气,不肯要他。   先帝这才想起她这个无才无貌的才人,让她晋了婕妤,把李晨瀚丢给了她。   后来皇帝登基,她选择性地遗忘了前半生的经历,把成为太后那一天当成她人生的分水岭。只享受被人敬仰的生活。   如此,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江容这种不上道的人,一点都不顺她的心,叫她心生不快。   她本来不想叫江容难堪的,现在也不绕弯子了,直言道:“皇帝不爱入后宫,你现在得宠,正好可以帮哀家劝劝他,叫他雨露均沾,好早日诞下龙嗣,稳我大晋社稷。”   江容捏紧了手中帕子,面露难色:“臣妾……”   竟然还在推脱。   太后蹙眉,一拍案几,冷言道:“宫中无后,你的位分仅在德妃之下,自该为后宫做表率。皇帝又宠爱你,劝他雨露均沾,本就是你的本分。你难道还妄想着独占皇帝的宠爱不成?”   “娘娘莫生气。”盛清河说着,快步走到太后面前。   她抬手,替太后顺了顺气,转头看向江容,厉色道:“妹妹不识礼数也就罢了,如此不会说话,平白惹太后生气,还不快跪下请罪?”   蔺静娴在一边添油加醋:“她那里肯跪?不就仗着陛下免了她跪礼么?”   跪不跪倒不是什么大问题,都说“男子膝下有黄金”,她只是个小女子,没有太大的节气。   主要看她的意愿。   主动跪和被逼着跪是两回事,江容现在不想跪,坐在那儿低着头,没有动作。同时也有点担心太后会借题发挥,瞒着皇帝对她做些什么,先斩后奏。   又或者搬出什么孝道来压她和皇帝,让皇帝没法替她说话。   若真的发展到了那个地步,皇帝会“不顾孝道”保全她吗?   她不知道。   崔玉珍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容嫔姐姐当真是‘好节气’,一点都不把德妃姐姐放在眼里。”   嘴上说的是她不敬德妃,暗示的却是她不尊敬太后。   江容犹豫着起身,却听门外传来一声太监的通传。   “皇上驾到——”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撕逼,有点手生,晚了一个小时。   (假装忘了某件事 第31章   江容起身,走到殿中间。   太监拉长了的通传声还未落,屋外就传来锵锵佩玉声。   皇帝龙行虎步,脚步声沉稳有力, 江容甚至还能听到他腰间的佩玉, 互相撞击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近, 江容慢慢屈膝往下。   其他人都在为帝王的突然驾临惊惶。   皇帝不临幸后宫, 也从不传召人去长乐宫,在场的十几个妃子,也就江容一人有幸近距离观察过天颜。   以前她们还指望着能在慈宁宫见见皇帝,却发现皇帝几乎也不踏入慈宁宫, 便又少了一份期望。   只是太后再怎么说都是这宫中的女主人之一, 妃嫔们又不受宠,必须仰仗她和德妃生活。因此, 哪怕知道太后和皇帝并不亲厚, 她们也必须在太后面前博个好印象。   现在皇帝终于来了慈宁宫, 出现在众人面前,不管他此番前来是为了谁, 至少给了她们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 她们在后宫守活寡的日子即将到头了?   众女心中所想大同小异。   见齐嫣然抬手去摸发间的发饰, 把原来插歪了的簪子稍稍转正,其他妃嫔们也都叫身边侍立的宫女替她们整理仪容, 希望能在皇帝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臣妾知错了……”   江容说着,听到有人掀了帘子大步走近。   她膝盖还未落地, 被人从身后捉着手臂往上一提。大手松开她的手臂, 改成环着她的腰肢, 把她扣在怀里。   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动作强硬却又不失温柔地强迫她抬头。   “朕免了你的跪礼, 连朕都不许跪,你竟敢去跪旁人?”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玉般的俊颜近在咫尺,就是那脸色不太好看,冷若冰霜。   好看的薄唇微微抿起,昭示着主人的不悦。深邃的星眸静静地注视着江容,似乎要先用眼神逼她认错。   旁人或许会以为他真的生气了,江容却只看到了他保护的姿态。   刚才她还在犹豫,不知道皇帝这方面的底线在哪,毕竟只和他相处了一天,她对他并不完全了解。   妃子们的惨死造就了他“暴君”的名号,先帝和他几个兄弟的死里似乎也有他插手的痕迹。但是他登上皇位这么久,太后都一直好好的,在后宫中享受着她的尊荣。   似乎也在昭示着太后的与众不同。   紫藤说皇帝和太后感情并不亲厚,她听了进去,却不敢完全当真。此番她当着众人的面惹怒了太后,就算是做戏,她也必须跪一跪。   与此同时,她心里也是忐忑的。   没想到皇帝来得这么及时,还正好阻止了她的动作,把她抱在怀里,给了她无比的安全感。   好帅!   江容垂眸,小声认错:“臣妾知错了。”   皇帝冷哼一声,这才放开她。   太后被宫女扶着起身,走到皇帝几步外。   “皇帝怎么来了?”她主动开口。   别说后宫中的这些嫔妃了,就连太后,也是许久没有近距离见过皇帝。   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太后眼底闪过一丝悔意。   皇帝被送到她身边时还是个小皇子,却整日里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年纪小小就已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可见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太后本就不喜欢他,见他如此,更是顺水推舟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在她看来,不苛责他的日常用度,已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大的事。   再后来,皇帝在她身边呆久了,曾表露过与她的亲近之意,在她生辰那日给她送了个小物件。只是那物件到底是什么她都没看清,就让人丢了出去。   ——和生母的尸体在一起呆了几天的人,送出来的东西都是晦气的,更何况那天还是她的生辰,对于太后而言,不管皇帝送什么礼物,她都不会喜欢。   这种人送的生辰礼,她可不敢收。   皇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态度,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往她跟前凑过。   后来他登基,她成为太后,家里人都说她苦尽甘来,世人都羡慕她尊荣的身份,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过是皇帝不想与她计较,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才让她有机会仗着身份在后宫立威。   可是以皇帝的手段,他哪天若是不高兴了,就算是想要她死,她都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正是因此,太后才迫切地想要皇帝踏入后宫。不管他宠爱谁,她都能把对方拉拢过来。   两人之间有感情维系,她也算多了份保障。   “许久未见太后,特来给您请安。”皇帝回答得冠冕堂皇。   哪怕知道他说的是客套话,太后仍笑开了脸,让他去软榻上坐。   皇帝却说:“朕还有奏折要处理。”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对他和善点。   太后又一次在心底感慨。   怕说多了会引起皇帝不高兴,让他在众妃面前给她没脸,太后不敢多劝,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皇帝日理万机,也要注意休息。后宫中有这些妃子们经常来看哀家,皇帝不用特意来慈宁宫——”   “无事多去后宫走走”这几个字还没说完,皇帝开口打断了太后的话。   “既如此,朕就先告退了。”   他说着,牵着江容的手:“容嫔甚合朕意,朕许她进长乐宫伺候,日后怕是抽不出空来慈宁宫了。”   太后面色僵了僵,还没说话,就听皇帝又说:“此女性子天真烂漫,朕很喜欢,特免了她跪礼,希望她能一直如此天真下去。就是不知她做错了什么,引太后动怒。”   就在这时,盛清河走了过来。   少女身姿袅娜旖旎,堪称大家闺秀中的典范。   她略低着头朝皇帝行了一礼,柔声说道:“臣妾见过陛下。”   皇帝的目光仍在江容脸上,看都不看盛清河一眼。   为了把自己最好看的角度留给皇帝,盛清河稍垂了眼,眼睫微颤。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家中长辈总喜欢夸她好看,还说她稍稍低头,或害羞或思考问题的时候更好看。   看不到皇帝的表情,她等了一小会儿,都不见皇帝说话,才继续说道:“容嫔妹妹是越国人,不知晋宫中礼数,无意触犯了太后……”   说话间,其他妃嫔都用嫉恨的目光看着盛清河。   嫉妒她可以仗着德妃的身份,近距离和皇帝说话。恨她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就怕她一朝得宠,又有个丞相父亲在后头顶着,她必能一飞冲天。   就算是要当皇后,也是有资格的。   在这些妃嫔中间,只有章婕妤一个人,尽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章婕妤是第一批进宫的妃子,刚进宫那会儿只是个小小的美人。和她同一批进宫的有前淑妃,三个嫔,美人五个,才人三个,宝林一个,御女三个。   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死了。   她能活着,不过是因为她够知趣,从不往皇帝面前凑,也不和前朝的家人有任何联系,只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才得以保全性命。   婕妤之位,是第二批妃子们进宫时,之后太后亲自给她晋的位分。   眼前众人都没亲身经历过那些事,哪怕知道皇帝嗜杀,却还是存有一份幻想,希望自己能为了特殊的那个。   再加上皇帝长得如此俊朗——   以前遥遥一见,只能看到皇帝颀长的身姿,却看不到他的脸。那样的英姿就已经令不少妃子芳心暗许了,更何况现在能近距离看到他的长相。   那些想邀宠承宠的心思,更是源源不断地从心底涌出来。   只有她亲眼见过前淑妃死前的惨状,才知道这人内里有多可怕。   喜欢谁,都不能喜欢他。   倘若真能把他看中陪在他身边,那更是像在刀刃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死于非命。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止是说说而已。   众人心思各异,在各种小心谨慎的目光中,皇帝抬眼看向盛清河。   周围太/安静,盛清河悄悄抬头,不想正好撞上皇帝的目光,被吓得后退了一小步。   面若冠玉的君王,如九天神祗,不怒自威,让人不敢多看。没有温度的眸子,看不出半点感情/色彩。   盛清河的理智突然回笼,被皇帝美色冲昏了的头脑也清醒了些。   这是那个嗜杀的暴君,那个曾把后宫杀了个干净的暴君。   薛福站在皇帝身后,见盛清河面上已露怯色,用寻常的语气轻声道:“陛下和太后娘娘说话,德妃娘娘既知礼数,怎么会贸然插话?”   盛清河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陛下恕罪,臣妾只是……只是想……”   皇帝凤眸微眯:“德妃?”   薛福道:“陛下,德妃娘娘乃盛相的嫡女,去年入宫被封为德妃。”   “盛国安教出了个好儿子,竟敢当街对朝廷命官大打出手,这笔账朕还没找他算。”   皇帝说着,看了眼德妃:“德妃德不配位,降为充媛。”   “陛下,陛下——”盛清河想上前抓住皇帝的衣摆,却被他踢到一边。   一时间连求饶都不敢了。   薛福面露难色:“可是陛下,宫中已有充媛了。”   站在太后身边的蔺静娴连忙上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皇帝留下一句:“那就降为婕妤。”说完,不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带着江容离开。   离开前,江容这才有机会打量了太后一眼。   太后是个一眼看过去没有半点特色的女人,长相平平,头上戴着华丽的凤冠。   凤冠上的凤凰衔珠展翅,漂亮又威严。这样好看的首饰却没有给太后加分,反而让她有被首饰抢了风采的嫌疑。   她朝太后笑了笑,直到被皇帝带上御辇,心里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就是传说中的宫斗吗?   她还没开始呢,怎么皇帝一个人就把活都干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好无脑哦。   随便看吧,无脑小甜甜。   宝宝昨天感冒了,到今天还是那种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状态_(:з」∠)_可能要抱抱才能好得快一点 第32章   “陛下怎么突然来了?”   江容问是这么问, 心里却美滋滋。   问的时候,还特意朝皇帝凑近了些,表达她内心的感激, 和対身边人的喜欢。   她以前看过的宫斗剧片段不多, 都是写完作业后闲着有时间, 才陪江妈妈看一会儿。   剧中的皇帝总是把“帝王多疑”这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哪怕再宠爱一个妃子,也会因为他人有意上挑拨离间,而対那个妃子产生戒备。   不试探一番不肯安心,试探完了又觉得还没试探够, 一个误会解开, 又有新的误会随之出现。本来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硬是能纠纠结结演完五六十集的内容。   除此之外, 还有各路神仙从中作梗, 争宠的妃子, 前朝大臣的间接影响,谣言、明争暗斗, 阴谋诡计层出不穷……   而在众多后宫剧中, 妃子大多有两种下场。   剧情若是以恋爱为主线, 女主和大猪蹄子皇帝基本会尽释前嫌,长相厮守。若是偏大女主风格, 女主最后会熬死或者直接弄死皇帝,晋升成为大权在手的太后, 辅佐新帝开创万世的帝业。   剧里的后宫女子总是如履薄冰, 稍有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说句话都是明夸暗讽,拐着弯地骂人。表面笑得温婉, 背地里的小动作却一个比一个阴毒……   対于这些手段,江容本来已经做好了应対的准备,完全没把那些人的明嘲暗讽放在心上,只在面対太后以孝道向她施压的时候,稍微慌乱了一会儿。   她还没慌乱够,皇帝就突然杀了出来,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往她嘴里塞了颗定心丸。   让她嚼都没嚼就咽了下去。   如果皇帝只是把她当打手小妹,肯定不会管她有没有受委屈。她和后宫中的矛盾越多,越能激起她的斗志,让她从原来单纯地为他做事,变成给自己出口气。   人为自己做事,总会比替别人做事更愿意拼尽全力。   至少她是这样的。   那皇帝为什么还要跑来替她出头?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一个男人対一个女人的呵护!   不舍得她受半点委屈,才急匆匆地赶过来替她解围。   #如果这都不算爱#   就算还没升级成“爱”,至少,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哎!   江容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哪怕穿越时空,她由内而外散发的魅力仍是让人难以抵挡,连皇帝都不能免俗,只相处一天就被她吸引了。   她心里正美着,却被皇帝伸手往另一边推。   “热,离朕远点。”   江容:“?”   你就是这样対待你“心爱的妃子”的?   意识到自己自作多情了,江容羞恼,很不高兴。   她又往皇帝身边凑过去,但也不敢离他太近。   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陛下,这还是慈宁宫里呢。万一被人看见你这么嫌弃臣妾,叫太后知道臣妾是假受宠,那可就不好了。”   而且这大早上的,太阳才刚刚从天边出来,早晨的清风那么凉爽,哪里热了?   她怀疑皇帝是在找借口。   皇帝似乎把她的话听了进去,默许了她的凑近,没有再推她。   江容又问了一遍:“陛下还没说为什么会来慈宁宫呢。”   “自然是来寻你。”   男人声音慵懒,听在耳里有种酥酥的感觉。   江容故作羞涩,忸怩道:“臣妾一晚不见陛下,也想念陛下了。”   李晨瀚压下微微扬起的嘴角,音色未变:“到了御书房,朕有事问你。”   ……   ——皇帝是真的有事找她。   ——不是故意去给她解围的。   到了御书房,皇帝翻开她的习字启蒙书,指着上面她写的简体字问她是什么时,江容脑海里浮现出这两句话。   意识到她是真的自作多情了,她心中竟然有些失落。   皇帝看着江容,面色平静。   “每一个字似乎都与书中之字有联系,却又不是越文,爱妃写的到底是什么?”   他问是这么问,心里想的却是别的。   他不能总用吃食和习字吸引她。   吃食方面,他可以让御厨变着花样做各种小点心,却也难免会有吃腻的时候。习字也总会习完的。   到时候,他该怎样才能引她主动往长乐宫跑?   他还需多想点办法。   发现女孩在书中做的小笔记,他当时就有了想法。   简化文字是一项大工程,需要女孩在一边帮忙,如此一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就多了。   又想到她可能会被后宫的那些女人刁难,有了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马不停蹄地往慈宁宫赶,正巧替她解了围。   后宫中那些女人,每一个都代表了她们身后的家族。朝中佞臣太多,他还没想好要先拿谁开刀。   发落盛清河杀鸡儆猴,接下来谁敢先露头,他就先收拾谁。   一个一个慢慢来。   男人剑眉冷毅,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凛冽气息,江容还以为他是在怀疑什么所以不高兴了。   “这些字弯来弯去有些难记,臣妾就使了点小聪明,把它们都简化了一下。”她说。   皇帝:“比如?”   江容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了个“鸟”字。   篆体的鸟很难写,弯弯曲曲,江容不知其正确写法,以她的方式来写,至少要九划。   换成简体字,就只要五划,还不用扭来扭曲,写起来非常方便简单。   “把完全的形状写成方形的,减掉一些冗余的笔划,写出的这个字就很好认,还能节约墨水,节省写字的时间。”   她说着,又在纸上写了“雎鸠”二字的篆体字,和简体字以作対比,意图为自己的想法增加说服力。   写完之后又总觉得有地方不対劲,左看右看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雎”的篆体字右边也是“鸟”,而不是“隹”。   江容张了张口,愣住了。   皇帝似乎也发现了这个小漏洞。他眉梢微挑,饶有趣味地看着江容:   “如何?”   江容硬着头皮急中生智:“这个‘隹’指的是短尾鸟。雎鸠的尾巴短,所以用这个‘隹’字。”   皇帝:“既如此,为何‘鸠’字右边是‘鸟’而不是‘隹’?”   江容:“……”   这是什么惊天大漏洞加人间疾苦,当初商讨简化汉字的前辈们为什么不能严谨点?   趁皇帝没注意,江容悄悄抹了把脸。   “是这样的,陛下。”   皇帝抬眼看她。   “‘雎鸠’指的是一种鸟,可若是把二字拆开,‘雎’只能单指‘雎鸠’,‘鸠’却可以是很多种鸟。比如斑鸠、水鹁鸠、山鸠之类的鸟,它们有的尾巴长,有的尾巴短,不能用‘隹’代替‘鸟’字。”   皇帝微微颔首:“言之有理。”   算是认可了江容的话。   江容这才悄悄舒了口气。   皇帝又说:“爱妃能有这番奇思妙想,很不错。朕欲推行这简化字,你且把这本书上的字都译出来,这几日就留在长乐宫,专心做此事。”   推行简化汉字?   江容诧异。   只听了她的只言片语就作出决定,好敢想,也好果决。   这样的皇帝才当得上“乾纲独断”这四个字。   好帅。   话说回来,简化汉字的好处挺大,若是真的能成功,只要简笔字没被取代,后世人都会记住皇帝的这一举措。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留下她这个主力的名字,让她也“名垂千古”一下。   ……   替皇帝做事,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她可以愉快地吃皇帝宫中的水果和点心,也不用为了留下来和皇帝一起吃午饭而绞尽脑汁找借口。   还被皇帝允许在御书房里的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御书房里的床,基本只有皇帝可以睡,四舍五入一下,她也算是上过龙床的人了。   睡醒起床,在青栀的服侍下稍作洗漱,回到御书房的时候,皇帝已经在椅子上坐着了。手上拿着她早上写的一叠厚厚的纸,正细细翻看。   江容走过去,福身道:“臣妾请陛下安。”得到皇帝招手示意后,自觉走到他身后,与他一起看。   不一会儿,薛福走进来。   “陛下,丞相和赵大人在外求见。”   皇帝随手把纸放在桌子上,朝江容伸手。江容眨眨眼,把手递给他,被他拉进怀里坐着。   亲密无间。   周围都是男子的气息,陌生却好闻,江容身子有些僵住,在男人怀里一动不动。   “可知是谁来了?”声音低沉又好听。   被男人突然拉进怀里,江容的手还无意识地搭在他胸前,没来得及移开。她能明显感受到他说话时引起的胸腔震动,震得她心痒痒的,还想用手指轻轻地挠一挠。   好在她还残存了一丝理智在心里,强忍着没有动作,只在皇帝怀里挪了挪身子,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江容:“早上听薛总管说,德妃是丞相的女儿。”   皇帝纠正:“婕妤。”   江容乖巧改口:“盛婕妤是丞相的女儿,陛下又说丞相的儿子当街殴打朝廷命官,他可能是请罪来了。”   皇帝颔首,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拿出宠妃该有的的样子,让朕从严处理此事。”   江容皱着眉头郑重其事道:“明白!”   她说完,就转头看向门口处。   没看到皇帝眼底的笑意和喜欢。   没一会儿,江容就看到了传说中的盛丞相,和顶着一只熊猫眼的赵信。   熊猫眼极大程度地影响了赵信的帅气,想到一路上赵信対她的礼遇,江容决定帮他一把。   她故作害怕,往皇帝怀里钻。   皇帝很上道,搂着她的腰,低声问她:“怎么了。”   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他说话时,还有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耳朵上,更是让她身子都酥了一半。   太撩了,她有点受不了。   江容稳住心神,脸仍埋在皇帝怀里,捏着嗓子矫揉做作:   “这位大人脸上的伤真吓人。”   她这话一出,赵信低头笑了。   盛国安却只能靠垂眸,掩盖眼底的杀意。   --------------------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趁机撩人计划通。 第33章   如果盛国安和赵信都是为了“盛国安生的好儿子当街殴打朝廷命官”一事而来, 那么以两个人不同的角度来说,盛国安肯定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见赵信脸上的伤口,好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   赵信若是来告状的,必定会希望他脸上的伤痕越明显, 越能引起别人的注意越好。   江容在这种关头说他的伤吓人, 无疑是火上浇油。   站在盛国安的角度,往好的想,皇帝说不定已经平息怒火了,被江容这么一提起, 肯定又要坏事。盛国安怎能不迁怒于她?   再加上今天早上的事……   ……   江容说完话就安静下来, 十分乖巧地靠在皇帝怀里。   皇帝不说话,没人敢先开口。   御书房里安静了片刻, 江容靠在李晨瀚怀里, 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她偷偷看向盛国安。   刚才他进门那会儿, 江容飞快地打量过他一眼,这个丞相虽然是个反派角色, 脸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当得上“中年美大叔”这五个字。   也难怪能生出盛清河那么漂亮的女儿。   之前在紫宸殿上, 她目不斜视,虽然在龙椅上坐了会儿, 却是半个人都没看清。   方才一见盛国安,她心底还有些惋惜来着。这么好看的美大叔竟然是个反派, 她作为皇帝党, 自然是要和皇帝一起对付这个佞臣的。   他要是个好人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们就不用面临你死我活的结局。   美大叔匍匐跪在地上的姿势也很好看, 背一片平直,恭敬又标准。   他旁边的赵信也是如此。   他们跪在地上拜见皇帝,没有皇帝的允许,他们就只能一直跪着,直到皇帝叫他们起来。   皇帝却似忘了他们还在跪着的这件事。他眼睛看着盛国安,心思却不在他身上,手先是在江容的腰间来回摩挲,过了一会儿,开始有了别的动作。   修长的手指在江容的腰间流连,偶尔戳一戳,或是轻轻地捏一把,感受那弹弹软软的触感,在江容条件反应地往后撤时追上去,玩得很开心。   “陛下。”江容压低了声音叫了他一句。   皇帝收回目光,挑眉看她。   江容憋气,把腰往远离男人魔爪的一边扭,小声说道:“臣妾怕痒。”   皇帝往她的腰间看了眼,就在江容以为他要放过自己时,他却伸出手指,在她腰间的软肉上挠了挠。   刚才轻轻的捏捏戳戳,酥麻感大于痒意,江容勉强还能忍,只是呼吸有点不顺畅。现在被他有意一挠,江容整个人差点弹了起来。   小时候被好几个女同学压着挠痒痒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轻咬着下唇,双手并用去推皇帝,精准地捉住了他的手臂,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他。   娇娇揉揉地又喊了一声:   “陛下。”   李晨瀚心软的一塌糊涂,不动声色地停下手上动作。却又有另一个想法自心中升起。   想更加欺负她,叫她在他怀里哭哭啼啼地求饶……   ——还不是时候。   李晨瀚在心底告诫自己,敛眸屏息,摒去心底的旖旎心思,正巧女孩在他怀里挪了挪。   在他另有想法之前,女孩这样稍稍蹭一蹭倒没什么,现在却不一样了。她轻而易举地在他身上蹭出一团火,那种旖旎的感觉反而更甚了,让他不由吸了口冷气。   他不动声色调整呼吸,清楚自己对怀中之人没有抵抗力,大手及时扣住女孩的细腰。   低头在她耳边小声道:“别乱动。”   低沉的声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黯哑,温热的气息令人耳根子发软,酥酥麻麻的感觉仿佛要顺着耳朵流到她的心里去。   直觉告诉她现在的气氛不对,江容乖乖停下。为了分散注意力,她拿起他腰间的祥云腾龙玉佩在手中把玩。   心里却想着,要不是他刚才突然逗她,她也不会因为坐的不舒服挪屁股呀。   不一会儿,皇帝终于开口。   却不是叫地上跪着的二人起来。   “丞相前来所为何事?”   清冷的声音,与刚才面对江容时的温柔声音完全不同。   盛国安仍匍匐在地,道:“臣教子无方,前来请罪。”   皇帝声音淡然,状似无意道:“朕还当你是为盛婕妤来的。”   “臣——”盛国安顿了片刻。   他跪在地上,只留个江容一个后脑勺,江容自然看不出他现在的表情。   但是有一点她知道——   美大叔因为这一瞬间的迟疑,被皇帝抓到了空子。   “丞相消息果然灵通。”皇帝的声音仍旧淡然。   是啊,皇帝早上才降了盛婕妤的身份,丞相下午就知道了。这可不就是消息灵通吗?   消息这么灵通,是不是后宫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能知道?往深里想,他是不是在后宫里安插了眼线?皇帝的一举一动他是不是也了如指掌?   若要严重追究,这可是窥探帝踪的大罪。   古代皇帝讲究多,普通人看一眼皇帝都是冒犯天颜,是大不敬。窥探帝踪就更不用说了,严重的可是要砍头的。   江容在心底分析得头头是道,见皇帝不说话,继续发挥她添油加醋的本事:   “那真是太可怕了,有歹人在后宫里,万一他们想要危害陛下怎么办?”   李晨瀚嘴角微扬,抱着江容的手稍稍用力,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动作温柔却不容反抗地把她按在自己怀里。   “爱妃果真心疼朕,朕甚欢喜。”   影帝。   明明不喜欢和女人接触,还要做出这样亲昵的样子,真是为难他了。   江容在心底“啧啧”了两声,嘴上说的却是:“陛下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的天,臣妾不心疼陛下心疼谁?”   #影帝的女人绝不认输!#   跪在地上的赵信见缝插针表忠心:“娘娘放心,卫尉寺必当将陛下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不让歹人有机可乘。”   江容好奇:“赵大人不是光禄寺卿……?”   怎么突然给卫尉寺吹彩虹屁?难道是他一回来就被调到卫尉寺去任职了?   皇帝:“看来赵卿被打坏的不只是眼睛。”   江容狐疑地看了赵信一眼。   皇帝这是在说……赵信脑子坏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试探着说道:“眼睛挨揍的时候,头肯定也会受到撞击,被打坏脑子也不是不可能。赵大人这么优秀的人才竟然被打傻了,那可真是我大晋的损失。”   她特意加重了“我”这个字的音,和赵信一样见缝插针,表达了她对晋国强烈的归属感。   皇帝颔首:“盛清江罪加一等。”   盛国安大惊,抬头看向皇帝:“陛下——”   他才刚开了个口,江容就扬声呵斥道:“本宫和陛下说话,盛丞相突然出声打断,礼数何在?难怪盛婕妤也爱打断陛下的话,原来是从盛丞相这学来的。”   盛国安握紧拳头低下头,心底有无数的话想说,最后到嘴边却只剩四个字——   “陛下恕罪。”   皇帝没开口,不开口就是默许的意思。帝王都觉得他无礼,他如何敢再轻易说话为自己辩解?   想他堂堂一国丞相,竟然会憋屈到这个地步,为上位者完全不顾他的颜面,叫赵信这个毛头小儿和江德容这种破落小国里出来的公主看了笑话,如此令人寒心,又让他怎么忠心于他,为他效力?   话说回来,暴君以前只是残暴嗜杀了些,除了不涉足后宫没有子嗣,其他事做得并不差,在用人方面也似乎很有眼光。   被暴君提拔上来的人,如今已分布在朝中各处,那些人都是绝对拥护暴君的人。   有那些人有意无意的阻拦,他们这些年来的行动也越来越困难。若是再这么拖下去,让他羽翼越来越丰满,日后想再对方他,就更难了。   好在他现在有了弱点。   这越国公主听说是个痴儿,好像还有失魂之症,却在来晋国之前突然好了。这是皇室秘辛,知道这事的人不多,大家却一致认为这公主以前是在韬光养晦,可见她必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再联系她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正好说到点上,让他无可辩驳。有她那些话在前,他后面再说什么都像是狡辩,相比之下,保持沉默反而是更好的应对办法。   说话都如此有技巧,可见她的心思确实不简单。   但是有一点他不明白,她既已受宠,为什么还要在皇帝面前给他上眼药?   皇帝宠爱她,让他堂堂丞相受一个正二品的嫔呵斥……   且看着吧。盛国安心想。她日后也定会成为皇帝的绊脚石。   江容对盛国安是怎么想的不感兴趣,她现在更好奇的是,盛国安那个宝贝儿子要怎么处理。   她稍稍抬头,往皇帝耳边凑了凑,小声问道:“陛下,殴打朝廷命官,要怎么处罚?”   “赵信是朕亲封的光禄寺卿,盛清江敢当街殴打朝廷命官,是藐视朕的权威,谋逆犯上。重则斩首,家中男丁流放两千里,女眷充作官奴,十代之内都不许脱奴籍。”皇帝没有压低声音,就好像是故意说给盛国安听的。   赵信稍稍侧头,看向旁边之人。   宽大的袖子遮住了盛国安的手,可他极力压制而引起的身体的颤抖,却无法逃过赵信的眼睛。   ——也是。   他不就是看准了盛清江是盛国安最疼爱的儿子,又喜欢流连青楼,嚣张跋扈,一激就怒,才特意引盛清江出手的吗?   就不知道这盛国安,能为他最疼爱的孩子做到什么地步了。   眼看着盛国安要说话,赵信抢先一步道:“陛下,娘娘,臣的脑子没坏。”   --------------------   作者有话要说:   是什么,让我参加完年会回来,还坐在电脑前不停地敲键盘?是爱吗?是责任吗? 第34章   “臣伤的只是眼睛, 并未殃及他处。”   赵信说完,又主动解释道:“卫尉寺卿掌率卫士守卫宫禁,护卫陛下及后宫安全, 乃天大的荣幸与责任。能被任命为卫尉寺卿的, 也必定是陛下信任之人。若臣是卫尉寺卿, 必当恪尽职守, 为陛下肝脑涂地,誓死保护陛下安危,绝不会将陛下置于危险之中。”   江容稍稍歪着头:“既如此,赵大人怎么成了光禄寺卿?当初为什么不去当卫尉寺卿呢?”   赵信道:“娘娘说笑了, 官员任命全由陛下做主,哪有臣自己挑选的道理。”   盛国安在心底冷哼一声,面色不善。   奸妃和黄毛小儿竟敢当着皇帝的面讨论这种事情。关键是皇帝居然不生气。   当真是色令智昏。   盛国安心里想法良多, 皇帝在一边作壁上观。   江容和赵信, 还在“口无遮拦”地闲聊。   “赵大人说得好听, 本宫却觉得你的心不够诚。”   说话时,江容的尾音轻轻挑起, 带了些嘲讽的意味:“你试都不曾试一下, 如何知道此事绝无可能?”   赵信语气为难:“臣之真心天地可鉴, 面对陛下更不敢有半句假话。只是卫尉寺已有章大人坐镇,臣……”   江容凑到皇帝耳边悄悄问他:“陛下, 那个章大人是您的人吗?”   抬头看着眼前之人,趁着等待回答的时间, 她近距离打量了男人一会儿。   ——好帅啊。   白皙的皮肤光滑细腻, 没有半点瑕疵, 这么近距离看都看不到毛孔。要不是自己也有一身好皮肤,江容说不定要嫉妒他一个大老爷们长得比女人还嫩。   面若冠玉却半点都不显女气, 脸庞和五官棱角分明,剑眉斜飞不怒自威,眼睑微垂遮住了深邃的星眸,睫毛长而卷翘勾人心痒,鼻梁高挺让他的脸更显立体。   两片薄唇是淡粉色的,看久了好像还会迷惑人,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尝尝味道。   江容轻咬着下唇,正巧男人侧头看来,她躲闪不及,目光一头撞进那双深邃的凤眸里。   她连忙回神,紧了紧手中玉佩,指腹摩挲玉佩的纹路分散注意力,脑子里闪过诸如“色令智昏”、“美色惑人”、“色字当头一把刀”之类的弹幕。   男人却什么也没说,手指在她腰间轻轻地画了个叉。   酥酥麻麻,还有点痒。   江容强忍着痒意,又问:“赵大人可会武?”   皇帝打钩。   江容:“赵大人和那个章大人打起来,谁能赢?”   皇帝这才抬眼看了赵信一眼,不言而喻。   江容懂了,摆出奸妃的姿态继续造作。   “听说赵大人乃武状元出身?”她问。   赵信回答是。   江容又问:“那赵大人和卫尉寺的章大人比武,谁更厉害?”   赵信:“这——”   江容掩面轻笑,道:“卫尉寺既然是保护陛下的,寺卿自然是武功越高强越好。赵大人若是真的想到陛下跟前效力,不如和章大人比一场,谁赢了,谁就当卫尉寺卿。”   她说着,抬头看向皇帝:   “陛下觉得如何?”   色令智昏的皇帝:“可。”   赵信刚要谢恩,盛国安终于按捺不住了,抢先开口道:“陛下,官员任命岂可如此儿戏?还望陛下三思啊!”   江容身子稍稍前倾,手肘撑在桌子上,看着盛国安。   “那丞相觉得,一个武艺不够高强的人,当得起护卫陛下安危的责任吗?”   盛国安语气恳切:“章忠才在卫尉寺供职数十年,先帝还在时他就已经是卫尉寺卿了,任职期间并无错处,恪尽职守保护陛下及后宫安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若如此轻率对待功臣,怕会寒了臣子们的心。”   江容又凑到皇帝耳边:“陛下,臣妾能和他斗嘴吗?”   皇帝微微颔首。   江容:“那臣妾说一些话,陛下不能怪罪臣妾哦。”   皇帝眉梢微挑,静静地打量了她一会儿,似是见她表情诚恳,才又点了点头。   下面跪着的两人与他们距离并不近,且江容小声说话的时候,总是把声音压到最低。别说盛国安了,就连练过武耳聪目明的赵信,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得了皇帝的允许,江容开始和盛国安打起了嘴仗。   “丞相大人真会说笑,功劳苦劳固然重要,能力就不重要了?陛下任职时若总考虑所谓的苦劳,那些真正有才能的人又该去哪儿实现他们的抱负?”   她顿了顿,见盛国安没说话,才继续说道:   “本宫说句玩笑话,还请丞相不要介意,本宫也是举个例子,无意冒犯您——别说章大人了,就连丞相您,有朝一日,若是有才能在您之上的人出现,您难道还好霸占着丞相的位置不挪身?陛下不主动叫你上书乞骸骨,那是陛下对您的仁慈,您自己也该识趣点请辞才对。”   盛国安怒急,却什么话都不能说。   也不敢说。   如此扎心窝子的话,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皇帝听了却只轻描淡写地斥责了一句:“不像话。”   就再无他话了。   想他堂堂一国丞相,竟然被奸妃如此羞辱,皇帝却完全无动于衷。   实在令人寒心。   盛国安手握成拳,克制着心中的怒意。偏偏那奸妃似乎还没说够,捏着矫揉造作的嗓子和皇帝告了声罪,皇帝就不再多说,由着奸妃继续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百官替陛下干活,处理国家政事,本就是能者优先。只凭功劳苦劳是远远不够的。陛下更需要那种有才能的清廉的人才,肯为陛下和百姓做事,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对陛下忠心。”   奸妃巧言令色,说完还轻笑了一声。   听在盛国安耳中,就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再说了,陛下也不是立马就革了职章大人的职呀,章大人忠心可鉴,陛下可以差遣他去做旁的事,不也是为陛下效力?有赵大人这样武艺高强的人在陛下身边,保护陛下安危,丞相大人不应该替陛下高兴才是?您又如何做出这种陛下轻贱臣子的样子?无故惹人心疑。”   她说完,抬手半掩着唇,向皇帝告罪:“陛下,臣妾并不是说丞相居心叵测,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还请陛下不要怪罪臣妾口无遮拦。”   皇帝声音淡然还带了丝敷衍:“爱妃多虑了,章忠才是盛相的连襟,盛相知晓他的为人,也是清楚他的忠心,才会不希望朕换人守后宫。”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给盛国安说话,话里暗指的意思却比江容的那一长段话更过分,就差没指着盛国安的鼻子说他以公谋私,任人唯亲了。   盛国安哪里还敢再多言?只能磕头道:“官场无父子,更不用说连襟。臣万不敢以公谋私,只是顾念章忠才的苦劳。不过容嫔娘娘说的也是,任之武艺高强,章忠才必不是他的对手,有他这样更有能力的人近身保护陛下,臣也为陛下高兴。”   任之应该是赵信的字。   江容猜测。   这盛国安也算是能屈能伸,刚才还有以退为进,语气中颇有些胁迫的意味,连皇帝都敢隐喻胁迫,可见其还是有点倚仗和底气的。被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冷嘲热讽了一番后,又这么亲切地叫起赵信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和赵信有多亲昵呢。   赵信脸上那块伤的事都还没解决,他现在这样又是做给谁看?   官场上的人似乎都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后宫里的妃子也是这样,从来不会轻易撕破那层脸皮。   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本来就已经是针锋相对的关系了,表面做出一副和睦的样子,又骗不过那些明眼人。至于那些看不出其中味道的傻子,骗起来有什么好处吗?   难道就只为了在傻子面前赚个好名声?   江容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多想了。   想多了掉头发。   她现在可是要忙着宫斗的人。   今天早上皇帝在慈宁宫杀鸡儆猴,把她完全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让那些妃子们知道了她的受宠程度,短时间内,那些妃子明面上肯定不敢对她做什么。   再加上德妃被贬,她现在已经是后宫中份位最高的女人,宫里那些女人想对付她,必定会先从一些小细节入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以后要面临的危险还很多。   除此之外,还要像现在这样,帮皇帝舌战群儒,未来肯定还有很多地方需要用脑。   她得爱护好自己的头发,不能英年早秃。   那边,盛国安说完,话锋一转,开始指责起江容来。   “只是陛下,后宫不得干涉朝政,容嫔娘娘此举实在不妥——”   皇帝却说:“后宫不得干政,是因为她们往往与前朝官员有联系。容嫔性子直,天真单纯,在晋国唯一的依靠就是朕。听惯了你们的好话,偶尔听她说点真话也挺好。”   江容悄悄在心底给皇帝鼓掌。   这脸打得,她都有点心疼中年美大叔了。   “至于比武一事,赵卿与章卿说说,好好准备吧。”皇帝又说。   赵信领命,直起身子再拜下去:“臣遵旨。”   江容有合理的理由怀疑他做这个动作,是为了告诉皇帝他脸上的伤还没解决。   于是她决定再帮赵信一把:“陛下,那赵大人的伤……”   “陛下。”盛国安突然出声,打断江容的话。   他也再拜一次,说道:“犬子伤人一事,是臣教子无方。只是此事有误会,犬子并不认识任之,并非有意殴打朝廷命官。且任之武艺高强,犬子又不曾习武,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又怎会一拳将任之殴打至此?”   --------------------   作者有话要说:   容容:……?   这是什么惊天BUG! 第35章   出了这么大的漏洞,赵信却半点儿也不慌。   “陛下,容臣将昨日的经过细细道来。”声音淡然,让人看一眼就知道他已经准备了充分的理由。   江容略微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皇帝声音仍旧懒散:“说。”   赵信道:“昨日下了朝, 家中突然来人告知, 臣有一友人自远方来, 正在光禄寺的大门外等着臣。正巧寺中无大事, 臣便告了假前去会友,在西街的醉霄楼雅间设宴款待友人,把酒吟诗……”   皇帝:“说重点。”   赵信应诺,加快了语速:“酒过三巡时, 臣与友人微醺, 为了不在人前失仪,臣与友人打算回臣的家中再续杯。出门时遇上了盛小公子。盛小公子带了不少人, 一见面就扣了臣的友人, 以其性命要挟臣不能轻举妄动。”   讲故事的人说话太墨迹, 江容听得着急,忍不住出声催促道:“然后呢?平白无故, 他为何突然扣你的友人?难道他们有过节?”   “回娘娘的话, 臣的友人昨日才刚来上京, 根本就不认识盛小公子,绝无过节之说。盛小公子明显是知道臣有功夫在身, 才出其不意扣了臣的友人以牵制臣。关键是他找臣麻烦的理由十分可笑,说什么, 臣与含春院的花魁私相授受, 抢……他的女人。”赵信说。   “原来是因为争风吃醋。”江容点点头, 做了然的表情。   她打量了赵信片刻,又问道:“那你到底认不认识那花魁?”   赵信正色道:“回娘娘的话, 臣向来洁身自好,那等烟花之地是从来没去过的。”   好一个洁身自好。   玩政治的人心果然脏,说句话都得不留痕迹地刺对方一下。   他这么“洁身自好”,从来不去烟花之地,不就衬托出了盛清江的不学无术?尤其是这句话是当着皇帝的面说的,当着皇帝的面不着痕迹地拉踩,就差指着盛国安的鼻子说他教子无方了。   赵信继续说道:“臣说臣不认识那花魁,盛小公子却怎么都不信,在醉霄楼里吵吵嚷嚷,硬要臣拿出‘花魁赠与的绣字手帕’,没过三两句话,就对臣大打出手,拳脚相加。”   江容:“他打你,你不会还手?”   赵信悲愤道:“娘娘有所不知,盛小公子扣下臣的友人,可不只是扣着他那么简单,还架了把刀在他的脖子上,臣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江容:“这就过分了,若你真的反抗,他真的杀了你的友人,那岂不是成了草菅人命之辈?”   这怎么越说罪名越严重了?   盛国安连忙道:“娘娘,犬子胆小,小打小闹是常事,‘草菅人命’他是断断不敢的。”   他说着,稍稍侧头对赵信说:“任之当时就应该打回去,好给他个教训。”   赵信没有说话。   盛国安也没想得到赵信的回应,继续对皇帝说道:“至于花魁之事,确实是臣教子无方,臣也是太忙了,整日忙着朝中的各种大小事,没时间管他的学业,更疏忽了对他的言传身教,才让他母亲把他惯成如今这副纨绔模样。”   赵信道:“陛下,臣除了脸上有伤,身上也受了不少伤。盛小公子明知臣的身份,却当街侮辱臣的人格,还在臣脸上留下此等伤痕,令臣在同僚及百姓面前丢尽了颜面,也丢了整个光禄寺的脸,甚至让陛下脸上无光。”   “盛小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如此不把臣和光禄寺乃至陛下放在眼里,若不严惩,日后必定再犯。而且臣还听说他经常借丞相府的名号,在外面做各种欺压鱼肉百姓之事,可谓是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把“罄竹难书”用在这里,也太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江容眨眨眼,缩回到皇帝怀里,继续看赵信表演。   盛国安侧头看着赵信,目光似带了杀气。   “任之觉得如何?只是一次小打小闹,却说得如此严重,把陛下都搬了出来,难道还要小儿以死谢罪不成?”   沉厚的语气听着好像很平淡,却也不难听出其中压抑着的怒意。   赵信不卑不亢:“丞相言重了,臣只是想让陛下给臣一个公道而已。”   盛国安看着他,皮笑肉不笑:“若只是想讨个公道,又为何如此咄咄逼人?进宫之前,我已经对他行了家法,他现在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你若是不信,大可去相府看看。”   赵信:“下官是陛下钦点的光禄寺卿,丞相且说说,盛小公子此举是不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盛国安:“你——”   江容推了推耳屏:“你们干脆打一架好了,谁赢了听谁的。”   她这句话一出,跪着的两个人都消了音。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气氛好像有些尴尬。   她亡羊补牢:“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们继续。”   说完,她转动目光时不经意看到软榻上的茶壶,又说:“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们口渴吗?要不要喝点水再继续?”   她话音未落,听到身后的人冷哼一声,随即就被他提到一边。   听人打了这么久的嘴仗,皇帝似乎也渴了,他起身走到软榻上坐下,江容很有眼力见地跟上去,给他沏了杯茶。   他小抿了一口,抬眼看向江容,若有所思。   江容还以为他又有什么事要吩咐,正在心底悟着呢,突然被男人拉到身侧坐下。   长得好看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滤镜加成。   不好看的人一个眼神都能被人说成是猥琐,放在好看的人身上却会被说成是“邪气”,是让人难以抵挡的撩。   不好看的人做点小动作是猥亵,在好看的人做来,却一点都不油腻,还有点可爱。   眼看着男人拿起他刚才喝过的杯子,喂到自己嘴边。江容垂眼看了看杯沿处,低头小小地喝了一口,觉得自己中毒好像有点深。   和他同喝一杯茶,竟然不觉得恶心。   ——只怪这人的颜值太犯规,让她没有抵抗能力。   每当这个时候,她只要在心底想想,这天底下可能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帅的人,她就会心安理得地接受事实。   ——就算有人的长相能和他不分上下,却难有人能像他这样,举手投足间都自有一番气势,哪怕只是坐着不动,都让人忍不住想要臣服。   人都是肤浅的动物,她也不能免俗。   还记得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里,九尾狐只见了纣王一面,就深深地爱上了他,为了变成人去到他身边,不惜冒着各种风险采下灵草,废了八条尾巴才侥幸变成人。   当时的她还不能理解,长相那么平庸的一个大叔,哪里有这么大的吸引力。现在想想,狐狸大概也是被纣王身上的王者之气所吸引吧?   动画片里的纣王就那脸那身材,都能让狐狸精对他一见倾心,她家这个皇帝却颜值与气势同时在线,她会被他吸引实属正常。相比之下,她比狐狸精要幸运许多。   江容心里平衡了,也就十分淡然地接受了自己变成了一个颜狗的事实。   等她喝完水,皇帝才慢悠悠地说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你丢了朕和光禄寺的脸,明日比试若是赢不过,这光禄寺卿你也不用做了。”   赵信道:“臣必当全力以赴。”   皇帝又看向盛国安:“你儿子仗势欺人,欺的可都是朕的子民。如今更是胆大妄为,敢殴打朝廷命官。他既然这么爱打人,就去边关好好历练吧,把拳头对向敌国,什么时候挣了军功再回来。”   之前赵信和奸妃故意把事说得那么严重,要说此中没有皇帝的授意,盛国安是不信的。   眼下盛清江好歹是抱住了一条命,盛国安不敢有异议,跪地谢恩。   ……   赵信和盛国安走后,御书房又来了个人。   一个穿着单色儒袍的老爷爷,名叫范显。   范显鹤发童颜,留着长长的山羊胡。白眉毛白胡子白头发,白得没有任何异色,脸上的气色却很好。   眼睛不大却很清亮,精神矍铄。   他行完礼,皇帝便让他起了身,把江容写的那几页纸递给他。   拿起纸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他面上有些激动,看向皇帝:“这——”   皇帝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朕欲简化文字。”   范显又低头看向手中的纸,一边道:“此字删繁就简,将字形变圆为方,笔画改曲为直,运笔化圆转为方折,改‘连笔’为‘断笔’,更加方便书写,提高效率,还能节省纸墨……”①   说着说着,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皇帝,把那叠纸都放在桌上,才匍匐跪下。   “若真能推行成功,陛下定能与仓颉先师一样,为后世所记。”   江容惊了。   这个世界也有仓颉?   这个世界还有韦应物的五绝呢!   所以说,这个世界和她原来的世界到底有没有关联?   “这字不是朕改的。”皇帝的声音引她回神。   范显有些疑惑:“可那字迹……”   “容嫔不识字,朕教她认字书写,这上面的字本都是她想来加深记忆的。”   这下轮到范显吃惊了。   “容嫔娘娘当真……”天纵奇才四个字到了嘴边,似乎有点难以说出口。   晋国虽然开了女学,且算是普及,却少有能通过科举入仕的女子。   大多人都是认了几个字,好回家相夫教子。   篆体被使用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人想过要简化篆体。因为没有别的字可以选择,他们偶尔写多了字觉得手酸,也只会抱怨一下字多,未曾想过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到如今,他们这些天天和字打交道的人,被一个刚开始学认字的女子比了下去。   “娘娘天资聪颖,老臣羞愧。”   --------------------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此描述来源于【书法名家堂】的文章“隶书到底是怎么演变过来的?隶人程邈用行为告诉了我们”。   说来惭愧,我是百度了这个,才知道小篆是怎么变成繁体字的。   -   我看到有小可爱说年会结束了,可以双更了   你们根本就不懂程序狗的痛苦   我们上班要上到除夕前一天才放假,春节说不定还要加班。除此之外,春节要去拜年,到时候更没时间码字,我现在半点存稿都没,还在愁春节的更新,哪里来的加更哦   哭了 第36章   皇帝做事雷厉风行, 当即把简化文字的重任交给了江容和范显。   篆体字和繁体字相差不大,但若是直接跳过繁体字,简化成简体字, 还是有点差别的。   江容和范显互相学习,有点类似于两个相近文化的互通。两人都是钻研型的学习狂魔, 聊起学识方面的东西来简直有说不完的话, 不一会儿就熟稔起来,看着还有些忘年交的意味。   因为是由繁化简,从难至易,范显上手得比江容还快, 不一会儿就掌握了简体字的精髓, 几乎都用不着江容在一边解释,就能写出篆体字对应的简体字。   “范老还夸本宫聪慧, 您不也是一点就通?这简化的字都不用本宫出主意, 您自己就能简化了。”江容由衷赞叹道。   范显很是谦虚:“娘娘谬赞, 这普通的字老臣还能简化一二,若是遇到一些需要变形的字, 老臣就没有娘娘这般奇思妙想了, 还需娘娘从旁协助才行。”   江容:“我也是随便胡诌的, 若有不合理的地方,还望范老能直言提出来。”   范显:“娘娘谦虚了, 娘娘的每一个想法都很有新意,何来不合理之说?娘娘天资聪颖, 断不可妄自菲薄。”   江容做羞涩的笑容:“您这夸得本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范显一脸认真:“老臣只是实话实说。”   两人互相吹彩虹屁, 你来我往, 说着说着,突然听到皇帝那边传来一声轻嗤。   ——怎么?这人有意见?   秉着这样的想法, 江容朝皇帝看过去,见他坐在软榻上,坐姿随意懒散,带了些慵懒的迷人感,好看的双眼低垂,正把玩手上精巧的小物件。   看起来有点像鲁班锁。   她从小就爱这种机巧的玩具,小时候自己一个人玩积木可以玩一整天,带过她的人都说这孩子省心。长大了,在爸爸的允许下,她又开始拆起了家里大大小小的废用电器。   最爱把电器拆开,再原封不动地装回去,测试还能不能正常使用,乐此不疲。   除此之外,孔明锁、鲁班锁、九连环、各种不同类型的魔方、超复杂的益智拼图等东西都是她的心头好,她会自己组装小汽车和小飞机……   她还会变魔术呢!   穿越过来这段时间,古代没有任何娱乐方式,看书又看不懂,还是到了御书房里,皇帝教会了她认字,她才暂时找到自己能做的事。   稍稍解救了她百无聊赖的心。   如今看到皇帝手中的物件,她手就有些痒痒。   手痒心也痒,紧接着就开始觉得,手上的事索然无味。   她累了。   再想想她在这边勤勤恳恳地工作,皇帝却在一边坐着玩耍……   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江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皇帝的动作,只觉男人那双白皙颀长的手,似在散发着淡淡的圣光,好看又诱人。和他手上的玩具一样勾她的魂。   她开始把话题往皇帝身上引。   “国子监能有范老这样的国子祭酒,教出来的学子定能成为国之栋梁。此乃国之大幸,也是陛下之幸。”   明明是两个人之间的彩虹屁传递,突然扯到了皇帝身上,范显神色有些惊慌,连忙朝江容做了一揖,说道:“娘娘真是折煞老臣了,老臣只是听命行事,是陛下圣明——”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范显怕成这样,可见皇帝的积威之深重。   老人家慌乱的样子有些可怜,江容于心不忍,开口接过他的话,说道:“是呀,本宫也只是涂涂画画偷个懒,陛下却能马上想到推行它为万民造福,心怀天下的明君不过如此。”   末了,补了一句十分直白的彩虹屁:“陛下真厉害。”   皇帝又是一声轻嗤,十分慵懒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过来。”   江容连忙放下笔,高高兴兴地走了过去,坐在软榻的另一边。   皇帝只在叫她过来的时候略看了她一眼,之后又垂眸把玩手中的玩具去了,似乎忘了有她这个人的存在。   如此近距离看着那个精巧的小物件,江容心痒得厉害,主动开口道:“陛下在玩什么?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说话的时候,她借着小案几的遮掩揉了揉隐隐发酸的手腕。目光像是被用强力胶水黏在了皇帝手上,跟着他的动作,看他左动右动。   再接着,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原本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小物件,突然散成了无数根方形小木棍,悉数落在她眼前的案几上。不等她反应过来,皇帝又开始原封不动地把它们一个个装回去。   ——她也想玩。   江容眼巴巴地看着眼前洁白如玉的手,颀长好看的手指也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了,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小玩具上。   就好像贫穷的小男孩看到有人正玩着他喜欢却买不起的四驱车,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皇帝拼好东西,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她这幅模样。   强忍着按捺住想把她揉进怀里的冲动,男人抬舍抵了抵上颚,一边嘴角微微上扬。   “想玩?”   低沉好听的声音,似乎带了些宠溺的意味。   不过,以他之前表露的属性来看,那所谓的“宠溺”,估计是她臆想出来的。   江容很有自知之明,并没有多想,只看着案几上的东西,认真点头。   怕男人看不出她的渴望,她又开口道:“想。”   “朕还以为你们女人家只对刺绣感兴趣。”皇帝饶有兴味地说道。   江容面上一脸正色:“普通女人才只对刺绣感兴趣,臣妾是陛下的女人,陛下的女人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心里想的却是:地图炮没一个好东西。   不过,她这句彩虹屁还是成功逗笑了皇帝。   男人极为罕见地轻笑出声,等江容看过来,朝她抬了抬下颌,示意她玩。   江容快乐了。   吹彩虹屁果然有用。   试问这天底下谁又不喜欢听好话呢?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免俗。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小玩具,习惯性地四面八方摸摸碰碰,一边问道:“这东西叫什么名字呀,陛下?”   皇帝:“九子联方。”   九子联方。   她前世喜欢玩的鲁班锁,有个别名叫“六子联方”。最简单的那种就只有六根木棍。   后世演化出了不少有多根木棍的,实际数量与六不合,“六子联方”那个名字就比较少有人用,大家都爱统称它为鲁班锁。   她那个世界叫六子联方,这个世界叫九子联方。   这两个世界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江容心里想着问题,手上动作也不慢,不一会儿就大概摸清了这东西的原理,开始动手拆卸。   但是仔细拆起来才发现这和她以前玩过的鲁班锁有不小的差别,按照以前的经验拆卸,甚至还让她走进了死胡同,两个小方棍卡死了,动弹不得。   江容:“……”   想她纵横动手界多年无敌手,今天竟然败在了这样一个小东西上。   偏偏皇帝还雪上加霜。   男人似乎一直在关注着她的动作,她刚觉得不对劲,他就开口,明知故问:“怎么?”   “没事!”江容说着,手掌对着九子联方用力一拍,硬生生地把那两根卡死的小方棍拍回原位。   这回轮到皇帝沉默了。   他不是第一次见这场景。   以前也曾在镜中见过女孩这幅做派。有个时候遇到某个小难题,几番尝试后发现不行,她就会用蛮力强行解难。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手掌就不再是手掌,而是钉锤。那一股力拍下去,他都不忍看,觉得心抽抽的疼。   每次看到她拍完之后不断地倒吸冷气,一边轻轻地吹着手掌试图缓解疼痛,他是又心疼又好笑,恨不得到镜子里去把女孩抓起来,好好教训一番。   让她敢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以前的他都只能看着,今天可让他抓到了机会。   李晨瀚长臂一伸,以不容抗拒之势从江容手中抢过九子联方。   东西突然没了,江容抬头看过去,见男人脸色有些阴沉,略想了想,还以为他不高兴她用蛮力,怕她弄坏了九子联方。   她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容,试图挽救:“刚才有两根木棍卡住了,臣妾力气有点小,掰不开,只能稍稍用点力。”   皇帝却说:“手伸出来。”   江容也不知怎么想的,脑子一抽,突然想到小时候被老师用戒尺打手板的场景。   刚才还只有一点点疼的手掌,疼痛的感觉好像更明显了。   她悄悄抬眼看向皇帝,见他一脸不容辩驳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向上张开手掌,试探着伸到他面前。   少女的掌心果然红了一小块,白白嫩嫩手掌上多了个红色的小方印,看着竟然有些触目惊心。   男人眉心都蹙了起来,说了声:“出去。”   江容“啊?”了一声,眨眨眼,心都跳漏了一拍。   被吓的。   在这之前,她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容易被吓到,只因为男人的脸色实在是不好。   他是真的生气了?还要把她赶出去?   就在她犹犹豫豫想要下榻时,不远处突然传来范显的声音。   “老臣告退。”   江容没敢回头看,只听到范显几乎低不可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原来不是叫她出去。   江容悄悄松了一口气,又马上提起来。   ——把旁人赶出去,清了场,他是想要干嘛?   关起门来教训人?   江容略低着头,有些难过。   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子联方而已,又没有坏,他就这么生气。   她在他心里的地位连个九子联方都比不上。   亏她还这么卖力地吹他的彩虹屁。   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就在这时,她的手被人轻轻握住了。   身侧同时传来皇帝清冷的声音。   “爱妃可知,这是谁的手?”   江容不明所以,想了个折中的回答:“陛下的手和臣妾的手。”   皇帝却轻嗤道:“你的手?”   江容更一头雾水了。   这不是她的手是谁的?   难道他问的不是她的手?   她又试探着回答:“是……陛下的?”   皇帝大拇指轻轻抚过她掌心的小红印,声音低沉:“朕不喜欢有瑕疵的东西。”   江容皱眉,好像大概猜出了点什么。   “这手虽然长在爱妃身上,但爱妃整个人都是朕的。”   男人说着,抬眼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江容一个躲闪不及,目光撞上他的,只觉得自己被那深邃的眸子定住了神魄,整个人就那样僵在了那里。   低沉有磁性的声音,似从远方传来——   “即是朕的,爱妃应当好好爱惜才是。若是再让朕看到你如此做派……”   他话不说完,意犹未尽。   江容心底却已经闪过无数个“卧槽”的弹幕。   这谁扛得住。   --------------------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总算逮着机会教训老婆了。   容容:扛不住扛不住 第37章   男人似乎并不知道他说的那些话有多撩人, 看他的表现,好像是真的单纯的把江容当成他的所有物,又因为不喜欢有瑕疵的所有物, 才特意告诫她。   再看他用不知从何处掏出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原本还没表现出来的羞涩顿时被压了回去, 江容差点没忍住翻白眼。   算了。   果然不能对臭直男抱有太大的希望。   此情此景, 让她想起了那个暗恋她的直男使臣。   使臣是别的话不会说, 专爱往她有漏洞的话里挑刺。狗皇帝则是专爱搞这种小动作让她不爽。   二者的杀伤力不相上下,都是那种注孤生的类型。   江容“哦”了一声,抽回手,淡然道:“臣妾知道了。”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态度不太行。   之前她用敷衍的语气说话, 皇帝都会直接指出来, 搞得她现在都有些刻意在意自己的态度。   不过皇帝这一次好像没在意这个。   他把九子联方放回到江容手上:“解开。”   这一解,就是一个下午。   关键是这东西有点难, 江容解了一个下午才勉强把它解开, 费了不少脑细胞, 好几次走进死胡同差点出不来。   其间不管她怎么抓耳挠腮,皇帝都在一边作壁上观, 似乎很喜欢看她绞尽脑汁思考问题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恶趣味。   而且就这种类型的东西, 不管解开有多难, 装回去往往比解开要更难。   看着眼前堆在一起的小方棍,江容陷入了沉思。   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她又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突然想起范显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 有意岔开话题, 问道:“范大人不回来了?”   皇帝只说:“这是御书房。”   意思是范显去别的地方继续工作了?   江容往她和范显刚才工作的地方看了看。   桌上似乎只留了几张白纸, 范显确实带走了他们一起写的草稿。   江容又问:“那若是遇到不知怎么简化的,该怎么办?”   “明日再叫他来便是。”皇帝回答得很是随意。   江容点了点头, 没有再问。   皇帝手指点了点桌面,看着江容:“继续。”   江容犹豫片刻,如实道:“有点无从下手。”   皇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江容总觉得他是在嘲讽她。   “退缩了?”他问。   江容:“没有,只是这天色不早了……陛下,读书虽好,但是一直窝在御书房也不好。凡事都要注重劳逸结合,持续用脑不休息容易掉头发,一不小心就英年早秃了。不然我们去御花园逛逛吧?”   “英年早秃?”   男人声音好听又有磁性,尾音微微上扬,就好像一个钩子,勾得人心痒痒。   耳朵好像也有点痒。   江容借着撩头发的动作,把鬓角的碎发撩到耳后时,状似无意地捏了捏耳垂,一边说道:“是呀。年纪轻轻头发就掉光了,不是英年早秃是什么?”   “原来如此。”皇帝轻笑道:“朕还当爱妃怕了。”   “怎么可能怕?!”江容一脸正色。   她认真地看着皇帝,说道:“臣妾岂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不瞒陛下,臣妾的优点就是迎难而上,不可能被这点小苦难吓到。若臣妾真的这么容易被吓到,又如何帮陛下完成那些艰巨的任务?”   皇帝倒是没说什么,还带着江容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的景色很好。   时至夏日,百花争芳斗艳。大朵的花开得姹紫嫣红,娇艳欲滴。个头小的花则是簇拥着盛开,有的甚至开成一片,美感完全不输大花。   便宜了江容,可以一饱眼福。   除了颜色鲜艳的花草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亭台楼阁,飞檐雕壁,九曲回廊,假山奇石,每一样都独具匠心,比江容前世在电视剧里见到的任何一个御花园都要好看。   而且这种切身体会的感觉,和在电视里看到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能闻到花香,还能听到偶尔一两声清脆好听的鸟叫声。清新的空气使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淡淡的似有似无的花香,更是让她心情好了一个层次。   “御花园真好看。”江容说。   “臣妾以前在越国,日日窝在自己的寝殿,几乎不曾去过御花园。况且越国国小,皇宫也小,宫中有一半以上的地还都用来种菜了,他们的御花园肯定没有晋国的好看。”   皇帝看着她,眸中带了些深意:“他们?”   江容稍微愣了楞,点头:“对呀,他们。”   她说完,不等皇帝说话,补充道:“我们越国民间有句话,叫‘嫁乞随乞,嫁叟随叟’。臣妾既然已经嫁给了陛下,就是晋国的人了。而且陛下也知道的,臣妾的父皇从小就不把臣妾当女儿,臣妾长这么大,只有从皇宫里出来那天见过他一面,与从小被他养在身边娇养长大的江德音完全不同。臣妾听从他的旨意前来和亲,便是报了他的生恩,从此以后与越国恩断义绝,只是陛下的妃子,不再有什么越国的天香公主。”   皇帝似乎很喜欢她这番话,难得回应道:“爱妃若是真如你所说这般,朕定不会亏待你。”   不容易啊。   终于得到了一句口头肯定。   江容心里有些高兴,甚至想哼首小曲儿。   不过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她可是要帮皇帝做大事的人。   成大事者,必须稳妥,不能因为一件小事就翘尾巴,会被皇帝小瞧的。   两人并肩一高一矮,走在幽静的小径上,前面便是一座假山。   假山做得很逼真,上面还有一条小瀑布飞流直下,发出清脆的水流声。   山脚是一个人造的小池塘,里面奇石林立,有几条颜色各异的小锦鲤游来游去,有浅黄色的,也有金色的,银色的红色的都有,看起来很是喜庆。   江容不由稍稍停了脚步。   青栀和薛福带着一干宫女太监,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既不会听到他们聊天的内容,又能保证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及时走过来。   距离把握得非常好。   此番见他们在假山前稍作停留,薛福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一碗鱼食,递给青栀。   青栀会意,快步走过来,把鱼食递给了江容。   想什么就来什么,就好像瞌睡的时候有人递枕头,江容笑着看向青栀:“你怎么会有这个?”   青栀回答道:“是薛公公准备的。方才见陛下和娘娘朝这边走来,薛公公就吩咐人去准备了这个。”   小姑娘好像还是有些怕皇帝,连抬头都不敢,江容接过鱼食,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回去候着吧。”   青栀应诺,小步退了回去。   为了方便贵人们投喂观赏,御花园里的鱼都不会喂得太饱。江容一小撮鱼食撒下去,池中的小鲤鱼就都围了过来,扑腾着抢鱼食,活泼可爱。   江容喂了几次,不忘旁边的皇帝,试探着把碗朝他那边递了递。   一边问道:“陛下可曾听过鲤鱼跃龙门的故事?”   皇帝同样撒了一小撮鱼食下去,声音淡然反问道:“怎么?”   江容:“陛下是真龙天子,身上有龙气。陛下抓过这些鱼食,鱼食会沾上一丝龙气,鱼儿们吃了您喂的鱼食,说不定哪天就跃上龙门,化鲤为龙了呢。”   皇帝略瞥了她一眼,道:“爱妃若是男子,必是一代佞臣。”   江容干笑了两声,没有再说话。   伸出去试探的小脚脚稍微往回撤了一点点。   皇帝不喜欢这个彩虹屁,可见他虽然也喜欢听好话,却不是那种只喜欢听好话的人。相反的,彩虹屁若是吹得过了,还会引他不悦。   她以后得注意了。   不然,要是再这样下去,她以后就算是发自内心地夸赞他,他也会觉得她是在阿谀奉承。   那可不好。   她想了想,刚要说话,正在这时,假山后传来女子的说话声,且越来越近。   “妹妹觉得晋国的御花园与齐国比,哪个更好?”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轻灵,语气很是平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却不难从中听出一丝挑衅的语气。   听话里的意思,被问话的人应该是齐国公主齐嫣然。   “盛美人这话说的叫人怎么接?齐国的御花园如何能与晋国相比?”   这个声音听起来就有些咄咄逼人了,尖酸又刻薄,听着好像是在帮齐嫣然说话,但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听得出来,她这就是在赤裸裸地讽刺齐国。   “蔺姐姐说的是,齐国的御花园大概只有晋国的一半大,花的种类也不如晋国多。不说花了,单说园中的古柏老槐,就是齐国远远比不上的。还有那么多奇石玉座,盆花桩景,齐国也都没有。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景致,妹妹都惊呆了呢,昨日姐姐们不在的时候,妹妹就悄悄来看过了,今日忍不住又来看看,没想到正好遇到了两位姐姐。”   说这话的,毫无疑问就是那被针对的齐嫣然。   至于那个所谓的“蔺姐姐”,莫非就是今天早上派小太监来给她找茬的蔺静娴?   先不说那人是不是蔺静娴,单说齐嫣然这种处理问题的方法,就可以看出这个女人不简单。   差点被蔺静娴指着鼻子说没见过世面,她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顺着蔺静娴的话说,把自己连带着齐国都比到了尘埃里去,也不是以退为进……   而是会给人一种“这人不堪针对”的感觉。   因为针对起来没意思。   打人要让对方感觉到疼才有成就感,打一团棉花只会让人觉得无趣。   蔺静娴果然顿了一会儿没说话。倒是那个盛美人,又找到了一个新的角度。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齐妹妹觉得花好看,是个懂欣赏的人。”她先是夸了齐嫣然一番。   然后话锋一转:“但是这花开得好看又如何?”   “再好看的花,没人观赏,和不开有什么区别?就好像我们后宫这些女人,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又有什么用?陛下不踏入后宫,我们每日装扮给那些下人们看吗?如此说来,那位新进宫的江昭仪,还真是让人羡慕,被陛下记在了心里,就连姐姐,也因为她被陛下厌弃了呢。”   蔺静娴道:“盛美人这话听着像是在幸灾乐祸,德妃娘娘可是你嫡亲的姐姐。”   盛美人却说:“蔺姐姐该改口了,现在哪有什么德妃?得叫她盛婕妤。”   她们那边你来我往讲得热闹,眼看着就要绕过假山走过来。   薛福不知何时走到了二人身后,低声请示皇帝:“陛下,可要拦住她们?”   皇帝并不理他,而是侧头看向江容:“爱妃打算拿谁练手?”   “蔺嫔。”江容说:“听说她是陛下的青梅竹马,臣妾若是拿她开刀,陛下会不会不高兴?”   皇帝听到“青梅竹马”那四个字时,眉心就蹙了起来,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朕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时,她每每见了朕,势必要明嘲暗讽一番,再趾高气昂地离开。朕留她一条命,不过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   竟然还有这种往事?   “不受宠”这三个字说明了不少问题,可见暴君之所以会成为暴君,绝对和灰暗的童年脱不了干系。   江容有点心疼皇帝,还有些奇怪。   “既然如此,她怎么还能以陛下的青梅自居?不应该躲得越远越好吗?”   皇帝轻嘲道:“蠢妇的心思,朕怎会懂?”   正此时,那行人从假山后转了过来。   看三女那如梦似幻的表情,她们应该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皇帝。   在她们走上前来时,江容悄悄在皇帝耳边说道:“陛下别生气,臣妾给你报仇。”   --------------------   作者有话要说:   蔺静娴:我明明从小就很喜欢陛下,陛下怎么可以平白无故冤枉人?   皇帝:反正你迟早要领盒饭的。 第38章   眼看着三女走到跟前, 江容不动声色地往李晨瀚身边靠了靠。   “臣妾见过陛下。”   三人异口同声,齐齐福身给皇帝行礼。   三个人穿的都是襦裙,只是颜色和花样不太相同, 发型也不太相似, 一个额头上贴了红色的花钿。   今天早上在慈宁宫的时候, 江容都没有空仔细看她们的脸, 除了最右边站着的蔺静娴之外,其他两个,江容还认不出她们谁是谁。   皇帝没有开口叫她们免礼平身,她们就只能暂时保持着福身的动作, 江容也得以能好好打量她们一番。   最左边那个的襦裙比较素, 米白色的襦裙颜色单一,就披了条绣了浅蓝色小花的披帛装饰。她低着头却不显乖顺, 反而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和左边人的穿着比起来, 中间那个就显得很是花里胡哨。   上衣是白色的底, 上面绣了一朵朵金色的小花,襦裙的底色偏绿, 颜色很轻淡, 上面绣了小片小片的绿叶。虽然花哨了点, 却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让江容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她同样低着头,下颌却微微上扬, 刚好能让人看清她的脸。两条微微弯曲的柳叶眉下,长长的睫毛微颤, 正泄露着她的少女情怀。   还蛮漂亮的。   她要是男人, 有这么漂亮的妃子在眼前, 肯定很高兴。   说不定今晚就点她侍寝了。   想到这里,江容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皇帝, 见他目光落在远方,完全没看眼前三人。   心里竟然有些高兴。   好样的!   不愧是她看中的人,完全不为美色所惑。   就是对她的美色也不感冒。   要是他能只执迷于她的美貌就好了,她就可以和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神游。   “陛下,臣妾脚好酸哦。”   江容顺着声音看去,说话之人是她唯一能认出来的蔺静娴。   蔺静娴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襦裙,整个人看起来比其他两个要成熟许多。   其他两人保持着一个姿势久了,身子都有些摇晃,她却能稳扎不动地保持着福身的动作,跟没事人一样,可见其身体很健康。   另外两个明明蹲不住了,都还在咬牙坚持,她跟没事人一样,却开口找皇帝说话撒娇。   江容想了想,抬手抓着皇帝衣袖的一角摇了摇。   “陛下,几位妹妹好像累了。”   皇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累了便回去休息,在这里碍什么事?”   江容:“……”好狠。   这个男人,他又开始了。   耳边似乎响起了玻璃心碎掉的声音,看着面子几乎挂不住的蔺静娴,江容竟然有些同情她们。   她还没出手呢。   皇帝说完,拿过江容手上的紫金小碗,开始喂起了鱼。   似乎并没有叫她们起身的意思。   江容又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什么宫斗?什么勾心斗角?直男完全不解风情的时候,就算是有着七窍玲珑心的九天仙女下凡,心机和美貌并存,在这后宫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因为对方根本就不上道,还怎么斗?   直男的杀伤力真的不容小觑,也再一次刷新了江容的认知。   她看向眼前三女,说道:“三位妹妹起来吧。”   可是皇帝没开口,谁又敢轻易起来呢?   蔺静娴用恶狠狠的目光瞪了江容一眼,咬牙切齿,一副想冲上来手撕江容的表情,江容懒得理她。   中间那个少女同样看了她一眼,目光淡然似乎看不出什么神情,身上散发的若有若无的恶意却还是让江容感受到了。   唯一不同的是左边那人。   她试探着抬头看了眼江容,又悄悄看了看皇帝的背影,见皇帝没说话,才试探着慢慢起身。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皇帝的责罚,她才彻底站直,又朝江容福了福身。   “谢陛下,谢谢容嫔姐姐。”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他两个也有点坚持不下去了,蔺静娴又瞪了江容一眼,不情不愿地起身,表情愤愤。   江容这一次没有再无视她,而是轻轻地“哎呀”了一声,整个人还稍稍后退了一小步。   皇帝明明背对着她们,却及时转身抬手托住了她的后腰。那温柔保护的姿态,让蔺静娴嫉妒得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站在中间的齐嫣然及时低头,掩饰着她的表情。   “怎么了?”皇帝低声问道。   江容抬头看着他,语气里不难听出一丝委屈:“陛下,臣妾好心叫她们起来,蔺妹妹却做出这幅吃人的样子……”   蔺静娴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皇帝抬眼看去,一个冷冷的目光就让蔺静娴止住了话头。   江容继续委屈,委屈又哀伤。她用不解的目光看着蔺静娴:“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蔺妹妹又何必掩饰?今日早晨本宫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吩咐小太监等在半路往我身上泼水,给我使绊子的人,难道不是你?”   才刚被皇帝一个冷眼看得收敛了点,江容这话又让蔺静娴破了功。   她大声反驳:“什么泼水使绊子?你别血口喷人!”   那样子,就好像只要她的声音够大,锅就追不上她。   江容低头,像模像样地拿帕子试了试眼角,语气里已带了丝哭腔。   “妹妹以为不承认就没事了么?本宫捉住那个小太监的时候,他可什么都招了。”   她说着,抬头看向皇帝:“陛下,那个小太监被臣妾发配去了掖庭将功赎罪,您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找他来,与臣妾和蔺妹妹当面对峙。”   蔺静娴咬牙切齿:“只凭一个小太监的话就能污蔑我,我是不是也能怀疑那个太监本就是你找来的?他收了你的好处和你狼狈为奸——”   “够了。”冷冷的两个字打断了蔺静娴的话,声音低沉听不出半点怒意,却让人不敢再开口。   就连江容,都忍不住攥紧了衣袖。   并不是被吓到了,而是觉得男人这样好帅。   只要对方针对的不是她,她就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只要好好欣赏他的帅气就是了。   “聒噪无趣,押下去。”皇帝说。   薛福领命,带了两个小太监走向蔺静娴,嘴上说了句:“蔺嫔娘娘,得罪了。”然后手一挥。   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上前,以不容反抗的态度,一个捂住了蔺静娴的嘴,一个从身后反剪了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把她带了下去。   周围顿时安静了许多。   皇帝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冷哼一声:“只处罚一个太监怎么够?蔺嫔善妒,以下犯上,打入冷宫,闲杂人等不得探望。”   江容:“……”   她好像还是没怎么出手。   只是因为小太监泼水的事,她以为不经过太后和德妃的同意就处罚一个小太监,已经是她逾矩了。   就算德妃被降为婕妤,也还有太后在,她本来还在思考,如果蔺静娴把太后搬出来,她要怎么应对……   结果???   --------------------   作者有话要说:   容容:我看您根本就用不上我鸭。   憨憨:本来就是拿来给你练手,顺便给我们制造机会培养感情的。 第39章   长乐宫。   李晨瀚做了件错事, 以至于这三天来他一直都寝食难安,时不时看向窗外。   只可惜,他期待的人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   御书房里,他拿了本奏折在手上, 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脑子里浮现出的是女孩在他面前偷吃水果的小模样, 耳边回响的是她清脆好听的声音。   他就不应该把协理后宫的权力交给江容, 让她有机会先斩后奏,趁着他忙的时间,给自己安排了个小厨房。   以至于长乐宫的吃食都引不来她了。   紫兰是新来的掌事大宫女,也是紫荆和紫藤的好姐妹。   看着皇帝这幅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 想到她昨天晚上才从紫藤那听来的消息, 她犹豫着开口。   “陛下,奴婢听说了一件事。”   李晨瀚抬眼看着她。   紫藤、紫荆、紫兰等六个紫开头的大宫女, 都是他特意为江容准备的, 只是江容现在还只是个昭仪, 身边用不了那么多大宫女,才只派了紫藤和紫荆去。   还留了四个在六尚局听候差遣。   三天前, 他把协理后宫的权力交给江容, 出于各种考虑, 他暂时把紫兰召到了身边。   紫兰和紫荆她们熟稔,有紫兰在, 方便他知道更多怡春宫的消息。   就比如现在。   ……   紫兰刚来皇帝身边三天,见惯了皇帝孤傲清冷的模样。如果不是紫藤和紫荆都去了容昭仪身边, 她可能会怀疑皇帝对美色并不感兴趣, 更会以为江容不过只是暂时入了帝王的眼, 不出几日就会失宠。   她刚进长乐宫那会儿,皇帝似乎很忙, 连着两天召见了不少人。   容昭仪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并没在皇帝身边侍候,她也怀疑过紫藤和紫荆传给她的消息是否属实。   直到短暂的忙碌过去,皇帝时不时地看着窗外,面色看似平常,行为举止也没什么异样。   要不是他对她试探的话有了反应,她甚至不会真的认为他是在想江容。   确定了皇帝的心思,紫兰也不卖关子,说道:“容嫔娘娘知道陛下这两天忙于政事,除了亲手为陛下煮了去火的银耳羹之外,还学起了刺绣。”   “手艺还不错。”李晨瀚看似随意地应了一句,想到了个主动去怡春宫找人的借口。   他放下奏折,看着紫兰:“那刺绣又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容嫔娘娘见宫里人在缝制荷包,就想给陛下也缝一个。只是娘娘以前没有学过绣活,为了学好来,还特意去尚工局找了两个绣娘,这两日都在认真学着呢。”   “难为她有这番心思,摆驾怡春宫,朕看看去。”皇帝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紫兰和薛福跟在他身后,交换了一个秘而不宣的笑容。   等皇帝上了御辇,两人才在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姑姑这枕头递得可好,咱家正想着要怎么说呢。”薛福说。   紫兰笑了笑:“我也是歪打正着,正巧昨晚从紫藤那儿听说了这件事。”   薛福认真地看了紫兰一眼,正色问道:“姑姑现在可确定了?”   也许是没想到薛福会问得这么直接,紫兰迟疑了片刻,同样认真回答道:“之前是我多想了,其实紫藤和紫荆会被派到怡春宫,我就该想清楚的。”   薛福这才笑了,说道:“姑姑想清楚就好,万万不能怠慢了贵人。其实姑姑能来长乐宫,在陛下身边侍候,也是沾了那位的光呢。”   薛福能在皇帝身边待这么久,对皇帝心意的揣测这方面是无人能及的。后宫里的那些妃子见了他都得巴结着,紫兰以前和他打过两次交道,几乎未曾见过他露出这幅神情。   认真又带了些警告和敲打的意味,好像生怕她怠慢了怡春宫的那位昭仪娘娘。   她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把问题丢回给薛福。   “婢子驽钝,还望公公指点一二。”   薛福却笑着说:“姑姑若是还驽钝,这后宫里就找不出几个机灵人儿了。”   他说着,眼神往皇帝那边示意了一下,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个度,说道:“陛下不近女色,后宫形同虚设,到现在宫里一个小主子都没有,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只能干着急。眼下好不容易来了个容嫔娘娘,陛下又不知该怎么讨女人欢心,咱家虽然……却也不知道女人的心思,姑姑您同是女人,不妨在这方面多给陛下出出主意。主子们开心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才能跟着开心不是?”   紫兰一边走着,给薛福行了个小小的福身礼,道:“多谢公公解疑。”   薛福及时托住了她的手:“都是为主子做事的,谈什么谢?”   紫兰:“我本不敢随意揣度圣心,只是陛下眉间似有不虞,才鼓起勇气试探着开口问一问。”   薛福打断她的话:“话也不能这么说,做奴才的若是不能想主子之所想,为主子分忧,又怎能尽自己的本分?”   紫兰张了张口,发现无法反驳,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是了,是我太过刻板了。我在六尚局呆了太久,本以为未央宫无主,我会一直在六尚局,久而久之,就忘了这最基本也最重要的东西。”   “现在想起来还不晚,姑姑这不已经立功了?”薛福道。   紫兰想了想:“可是我听说,容嫔娘娘的身子……”   薛福:“是迟了些,但是娘娘也还小,调养调养就好了。”   紫兰想想也是,又想到了另一件事,笑着和薛福说:“那等娘娘调养好身子,这后宫里说不定就要有小主子了。”   薛福同样笑着说:“在这之前,还要劳烦姑姑给陛下出出主意,让陛下和娘娘——”他说到一半,笑容突然变得有些暧昧,还消了音,直接跳过那个词,继续说道:“才是。”   长乐宫和怡春宫距离并不远,两人只说了一会儿的话,就到了怡春宫门口。   随着通传声响起,皇帝下了御辇,二人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怡春宫。   下御辇的时候,李晨瀚瞥了薛福一眼。   刚才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虽然小,却逃不过李晨瀚的耳朵。   他生来听力灵敏,再加上有武功内力在身,听力要比正常人高许多。   ——以前倒没什么想法,只觉得这奴才用着顺手,就一直没换人。   现在想想,这薛福还真的挺不错。   ……   今天是江容在怡春宫快乐蜗居的第三天。   三天前,皇帝把协理后宫的权利交给她,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搞了个小厨房,还选了个厨艺很不错的厨子,让她不用再去皇帝那儿蹭吃蹭喝。   正好皇帝这几天有事忙,经常在御书房里召见各种朝臣,她就蜗居在自己的怡春宫里,玩玩从皇帝那顺来的小玩具,之后看青栀她们在刺绣,又开始跟着青栀学刺绣以打发时间。   后来又在紫藤的建议下,去尚工局找了两个绣工好的绣娘来教她。   经过两天的努力,她终于绣出了点小雏形,此时正拿着绣架在刺绣呢,突然听到太监的通传,连忙把绣架藏好来,带着一干人去金华殿门口迎驾。   等皇帝走到金华殿的大门前,她已经带着一干宫女太监在门口等着他了。   少女今天穿的衣服颜色很抢眼,大红色的上襦,明媚了整个金华殿。与大红色上襦搭配的是一件浅红色的齐胸襦裙。襦裙的颜色非常浅,外面是一层浅红色的纱。   “臣妾请陛下安,陛下长乐无极。”   久违了的声音,和他记忆中的一样清脆好听。她福身行礼的时候,发髻上的步摇轻轻摇晃,仿佛要晃到他心里去。   两日不见,似隔三秋。   三天前,他在御花园解决完蔺静娴,同时派人去慈宁宫,把太医院那个医正殒命的消息告诉了太后。太后知晓那件事后果然没有做什么,待在慈宁宫很安分。   倒是盛家底下的动作开始多了起来。   盛国安再怎么不济,至少也是当朝丞相。   以前江容没来时,李晨瀚并不惜命,也没有什么需要他守护的人或东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这些有二心的臣子动作。   等哪天他有了兴致,再绝地反击。不成功便成仁,是死是活他都不在意。   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软肋,且不容许江容有半点闪失。盛国安那些最容易威胁到她生命安全的人,是第一个要解决的对象。   利用比武之事让赵信顶替了丞相党的章忠才,成为新的卫尉寺卿,经过连续两天的周密布置,整个卫尉寺虽然还有不少丞相党人没有清理干净,至少皇宫里的守卫已经完全被他掌握在手中。   江容所在的怡春宫更是被保护得像铁桶一般,宫里全都是他亲自为她准备的人。   把协理后宫的权力交给她,太后深居慈宁宫不出来,她这个昭仪就是皇宫里地位最高的人,明面上也没有人敢给她找不自在。   是以这两天他可以专心忙于那些事,不怕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欺负。   之前没见到她人,他就只想着念着她,现在见到了她,他又开始想别的。   ——他是因为有很多事要忙才抽不出空来找她,她却能一直待在金华殿里做自己的事,听说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好像有他没他都一样,他在她心里的地位甚至比不过一个小厨房。   如此想着,他又有些不开心起来。   他冷冷淡淡,说了声:“起。”状似随意地托了她的手臂一把,抬脚率先往内殿走去。   留下江容一头雾水。   这男人的心思也太多变了点,刚才明明还好好的。   她迈着小脚步快速跟上,让宫女和太监们都留在殿外候着,等皇帝上了软榻,她也跟着坐在旁边。   并主动找话题,一边给皇帝倒茶。   “陛下的事可都忙完了?”   李晨瀚拿起茶杯小饮了口。   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她这里的茶,似乎比长乐宫的更香甜。   看着女孩乖巧的模样,他心里那股无名的酸味稍稍退了些,面上却仍冷冷淡淡,只应了一声:“嗯。”   至少还会说话,说明他的心情还不是很差,江容又说:“听说陛下有政事要忙,臣妾都不敢去打扰陛下,只能亲自去御膳房里给陛下煮完汤,让陛下知道臣妾的心意。”   皇帝却轻嗤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朕还以为是怡春宫的小厨房东西太好吃,好吃到让爱妃忘了正事。”   原来是以公谋私被发现了,江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连忙表忠心:   “陛下交给臣妾的事那么重要,臣妾怎么敢忘记呢?只是陛下那天一连发怒了两个妃子,宫中的其他几个姐妹便都人人自危,缩在她们的宫殿里不出来了,臣妾也不好主动上门找事,就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何事这么有趣?说来给朕听听。”皇帝道。   她只说找了点事做,又没说是有趣的事,皇帝这么说,让她都找不到托词转移话题。   再想到那丑兮兮的绣样,江容突然没有了勇气。   她打了个哈哈,状似随意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就是一些女生才会玩的小玩意儿罢了。”   “女生才会玩的小玩意儿……”皇帝淡淡地复述了一遍,目光扫视四周,停留在江容没有藏好的绣篓上。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江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把绣篓里的绣架拿了出来。   皇帝朝她伸出手。   看着那只好看倒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美手,再看看自己手上丑丑的绣样,最后再看皇帝的神色——   男人眉梢微挑,目光淡然看着江容,看不出任何别的情绪,却让人无法反抗。   江容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视死如归,把东西往他手上一塞,头转到一边,不敢看他接下来的表情。   “这是什么?”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等江容说话,他又说:“两只鸭子。”   “对,是鸭子!他们在游水,可快活了。”   江容说着,把头转回来,指着布面上水纹状的绣样:“你看,这是水波,水很清澈,只能看到淡淡的水纹。”   皇帝轻笑了一声,抬眼看她:“朕还以为是鸳鸯。”   ——你也知道是鸳鸯啊?!   江容趁他低头看绣样的功夫,偷偷鼓起勇气瞪了他一眼。   ——既然知道是鸳鸯,为什么要说鸭子?纯粹给她没脸吗?   她没有说话。   “是朕的不是,把鸳鸯误认做了鸭子,爱妃该不会生气了吧?”   生气是肯定会生气的,但承不承认就看她想不想继续活下去了。   江容低着头,避重就轻:“臣妾才刚学刺绣,这是臣妾第一次绣的东西,绣得不好,陛下不见怪就好,鸭子和鸳鸯本来就像,陛下能认出是鸭子就很不错了。等臣妾学好了,再绣一个荷包送给陛下。”   “那这个呢?”皇帝问。   江容没好气地看了眼绣架,闷声闷气:“这只是练手的,绣好了就丢了。”   把好好的鸳鸯绣成鸭子,她自己也不是很高兴,东西绣好后肯定得毁尸灭迹,黑历史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这一次东西没藏好,让皇帝发现了,对她而言已经是一种灾难了。   试问哪个女生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留下好印象呢?   但是事已至此,她只能往前看,那丑丑的两只鸳鸯同时也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从小被江爸爸教育着,她习惯了做一件事就认真做好来,这次被自己的作品辣了回眼睛,让她决定不练好绣活绝不放弃,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小目标,以后不至于太无所事事。   “那可不行。这可是爱妃的第一次,意义非常,怎能轻易丢弃?”   江容又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什么叫“爱妃的第一次”?能不能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暧昧?   “这鸳鸯虽然形状怪异了些,但是形不似神似,寓意也很得朕心,就用它做个荷包吧。”他说完,不等江容说话,又看了眼手中的刺绣,把东西递还到她手里。   一边挽着袖子起身。   “好了,担心你第一次协理后宫会没经验,才特意过来看看,看你过得不错,朕也就放心了。”   这话说的,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江容笑着说道:“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臣妾若是有不懂的,可以去问陛下呀。就是担心陛下日理万机,抽不出时间打理臣妾。”   皇帝道:“确实没什么时间,朕要去西山打猎,爱妃可以趁朕不在这几天,多处理几个人。”   江容:“???”   自己偷偷跑去打猎,留她一个人在后宫面对那些奇奇怪怪的女人?   这是人干的事?   皇帝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看着她的眼睛:“怎么?”   江容走到他身边,试探着抓住他衣袖的一角,抬头,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   “陛下不带臣妾去吗?带臣妾一起去呗?把宫里的其他姐妹都留在后宫,只带臣妾一个人去,这样就更能凸显陛下对臣妾的怜爱了,等我们打猎回来,都不用臣妾主动出手,她们肯定会想各种办法对付臣妾。”   皇帝眉心微蹙,似乎在认真考虑她的提议。   “你会骑马?”   “不会……但是臣妾可以学呀!臣妾学什么都快,真的。”她目光真挚,企图打动眼前人。   皇帝低头扫了她一眼:“就你这小身板,能不能上马都另说。”   江容咬了咬唇,豁出去了:“臣妾不会骑马,不是还有陛下吗?陛下骑马的时候带着臣妾,坐前面坐后面都行,臣妾保证不乱动,不给陛下添任何麻烦。”   说去打猎只是临时起意,想让女孩把更多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也想着带她出去走走。   两个人去了行宫,可以住得更近些,也有更多机会独处,培养感情。   故意没说要带她去,也是想看女孩对这个感不感兴趣,她若是不感兴趣,他也会想别的办法带她去,玩个一两日便回来。但是以他对她的了解,这种事她应该不会错过。   如此,她若是感兴趣,又会怎么为自己争取机会?   李晨瀚做了这么多打算,甚至想过要教女孩骑马,脑海中构想出来的场景,也是下人牵着马,他在一边慢慢教。   完全没想过要带她骑。   他在找机会与她亲近这方面虽然无师自通,却也有局限,想象力不够丰富,竟然差点让自己错过此等福利。   此时想想,女孩若是坐在他前面,他就可以从背后拥著她,把她完全拥在怀里。她坐在后面也行,他可以骑快些让她抱紧他……   男人及时敛眸,掩去眼底荡漾的神色。再抬起眼时,他的眼底又一片平静了。   “既如此——”   清冷的声音慢条斯理。   江容屏息看着他,甚至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你便跟着去吧。”   江容差点没跳起来:“陛下真好!陛下,臣妾还想骑马。”   皇帝瞥了眼她的头顶:“长高了再说。”   江容:“……”   感激和兴奋的心情荡然无存。   --------------------   作者有话要说:   容容:很好,不愧是你。   憨憨:不愧是我.jpg 第40章   皇帝的话深深地刺激了江容, 想她前世一米六八的身高,虽然不是什么大波辣妹,身材却也前凸后翘的,什么时候被人嫌弃又矮又小过?   偏偏她还无法反驳。   身体还没有要发育的迹象, 十五岁也不小了, 再不调养身子误了时间可不好。当天晚上, 看着紫藤端上来的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她眉头一皱,端起来一口喝了个精光。   只可惜,第二天起来什么都没变。   紫荆温和, 善解人意, 心也细。看江容一大早爬起来,一声不吭, 坐在床头低头盯着自己的胸前看, 面上似有愁容。   想到她现在的情况, 虽已及笄却还未来癸水,受陛下宠爱却不能侍寝, 后宫女人那么多, 她会着急也是人之常情。   “娘娘这几日气色见好, 想是太医的药起了效果。照这情形,过不了多久就能变成真正的大姑娘了。”   羞羞的小心思被当场说破, 江容有些尴尬,紫荆的安慰又让她心下熨帖。   她抬头朝紫荆笑了笑, 没有说话。   紫荆话音未落, 紫藤正好从外走了进来。   青栀扶江容下床, 芍药和桃花二人服侍着她洗漱,青昙在她身后给她绾发, 几个宫女分工明确,把江容服侍得妥妥帖帖。   紫藤走到江容身后侧,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到江容面前。   一边说道:“娘娘放心,既是陛下亲自叮嘱开的方子,必然是最好的。有些事情急不来,身子这方面更是要慢慢调理才行。”   江容点点头:“我知道。”   她本来也不着急的,毕竟才十五岁。要不是某直男対她进行人身攻击,她昨晚也不会做那种梦。   就在昨晚,她梦到自己变成了超级小矮人,蹦起来没皇帝的脚踝高,被某人单手握着全身,只能勉强露出一个小脑袋。   在他的手掌心跳来跳去,逃不出他的五指山。被他一个指头按到棉花里,怎么爬都爬不出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差点没把她气哭。   摇摇头把噩梦抛在脑后,她看着纸上的字。   单看每个字她几乎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就有点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生涩古朴的名词,看着像古代专有的词汇,像药方又不是药方,紫藤专门拿给她看是为了什么?   “娘娘与陛下去西山,行宫的东西比不上宫里的精细,这十几日风吹日晒,娘娘这一身玉骨冰肌还需仔细养着才是。这方子是宫中秘方,每日沐浴时用,奴把它交给紫荆,先给娘娘过目。”   江容点点头,拍了拍紫藤的手背。   “谢谢姑姑,你待我好,我都记着了。”   紫藤笑了笑,道:“为娘娘打算是奴婢的本分,娘娘说这些话倒是和奴婢生分了。您此去要照顾好自己,有事都交给紫荆,奴婢和青樱她们在怡春宫等您回来。”   这次出行,江容带的人不多,以紫荆为首,青栀、青梅和青檀都会跟着她去,除此之外,再带上含笑和桃花,剩下的都留守在宫里。   想到很快就能去跑马潇洒,江容原本低落的心情好了起来。她笑着点点头,乖乖坐着,由青檀给她梳好发髻。   直到青栀拿了盒发钗让她挑选,江容才想起什么,透过镜子看了看发型,皱起眉头。   “我是去打猎又不是去郊游,还戴这些做什么?发髻也得改改,不然怎么骑马?”   紫荆收好药方,笑着说道:“娘娘想岔了,路上要将近一日的时间,等到了行宫还需休整一晚才去打猎,无需准备这么早的。”   江容想想也是,由紫荆推荐着换了一身漂亮的齐胸襦裙。   裙子很轻盈,襦裙上部分是白色,襦裙中间到裙摆处则是白色到粉色渐变,上面簇拥了朵朵桃花,走起路来裙摆轻轻摆动,像翻涌的粉色云朵,看起来赏心悦目。   江容忍不住转了个圈,觉得自己美得像朵花,心里美滋滋。   “这条裙子好看,我喜欢。”   紫荆道:“尚宫局前几日送了不少料子来怡春宫给娘娘挑选,娘娘选了三匹,这条裙子就是其中一条制成的。”   “这才几天?她们做得这么快。”江容说着,提起一边裙角,看上面精致的刺绣:“绣娘们该不会连夜赶工了吧?”   “这倒不会,尚宫局的绣娘多,手巧动作快,以前陛下不入后宫,她们每月都只需按照宫里的例制做些衣物给娘娘们穿,其他时间都很清闲,如今终于有点事做,尚宫局的崔尚宫还向奴婢打听娘娘的喜好,好给您做更多衣服首饰呢。就是这几日时间确实短了些,她们只做出了三条裙子。”   说话间,青茶捧了另外两条裙子来。   江容稍稍翻看了一下,一条青绿色孔雀尾,一条蓝色云雾,和江容身上穿的这条粉色桃花,每一条都很合她的喜好。   “这两条都带上,我有了空就穿。”   她说完,示意青栀拿了一些银票递给紫藤。   “姑姑帮我拿去赏给尚宫局,至于其他五局,等我从行宫回来再寻个理由赏。”   紫藤应诺。   仗着自己最近气色好了不少,江容没让紫檀给她上妆,顶着一张素颜去了长乐宫。   找皇帝蹭早饭。   皇帝今天难得没有穿龙袍。   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衫,白里透了一点点的蓝,把他衬得更像画中人了。   不论是穿硬挺规矩的朝服,还是这样轻盈单薄的长衫,他的肩背都是挺直的。宽肩窄腰,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绝対的背影杀手。   等他回过头来,哪怕已经很熟悉他这张脸了,江容还是被他的颜闪了一下。   这么帅。   背影好看,脸也好看。   皇帝看到了她,挑了挑眉没说话。江容迈着小步子过去给他请安,又转了个圈。   “陛下,臣妾新做的裙子好看吗?”   皇帝这回倒是没有毒舌,简洁明了地给了两个字的回答:“好看。”   当然好看。   李晨瀚垂眸,看着她裙摆上的桃花,一朵一朵簇拥着,像是开在了他心上。   花美,人更娇。   像一个小小的桃花精,乖巧可爱,让人想把她捧在手心,搂进怀里,好好疼爱。   江容又问:“陛下喜欢吗?”   皇帝瞥了她一眼:“朕不喜幼童。”   江容:“???”   她怒道:“臣妾及笄了!”   皇帝“哦”了一声,抬脚往外间走。   江容快步上前跟在他身侧,一边比划自己的身高:“臣妾也只是比陛下矮了两个头而已,马上就要长高的!陛下你可以说臣妾矮,说臣妾是幼童就有点过分了吧?”   皇帝:“那又如何?”   江容:“……”   不如何。   宫女们布好早膳,江容跟在皇帝身后,很自觉地上了桌。   皇帝在身高方面刺激了江容,这方面倒没说什么,薛福很有眼力见地给她备好碗筷,两人一起用了早膳。   皇帝出行的仪仗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在长乐宫外。此番随行的只有江容一个妃子,马车却准备了三辆。   江容很自觉地要往第二辆马车那边走,被皇帝一句“去哪”,定在了原地。   薛福马上说道:“娘娘,那是给几位宫女准备的马车,陛下特赐娘娘与陛下同乘。”   江容与薛福道了声谢,自己爬上銮驾。   她刚才还想着说皇帝怎么这么小气,自己坐超豪华大马车,给她准备那种小马车。   原来是她错怪他了。   直男在某些方面是直了点,又直又欠揍,某些方面却还是可以的。   至少不会在吃穿用度上亏待她。   不愧是皇帝专属的銮驾,马车外面看起来就很大气豪华,里面横陈摆设,各种日常用具应有尽有,像一间高档装修的小房子。   比她那辆改良了的马车还要舒服,江容不动声色地四周观察了一会儿。   目光最后落到了车内另一个人身上。   皇帝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手上拿了把扇子,姿态潇洒,风流倜傥。   若忽略他那一身迫人的气度,倒很像一个无害的世家公子。   怕看久了被他察觉,江容转移注意力,悄悄掀了帘子往外看。   等仪仗走到宫门口时,薛福在外头敲了敲车壁,得了皇帝的允许后进来,在皇帝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皇帝听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江容有些好奇,目送薛福离开,看着微微晃动的帘子若有所思。   銮驾里传来皇帝的声音。   “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朕。”   江容回头看过去:“不是机密吗?”   不然薛福也不会特意避着她。   皇帝只看着她,似笑非笑,并不说话。江容忍了一会儿,还是克制不住好奇:“什么事呀?陛下好像很高兴?”   “不算高兴。”皇帝声音淡然。   他用扇子拍了拍江容的头:“有好戏看了。”   江容更加好奇,忙问道:“什么好戏?”   皇帝却不回答了,眸色淡淡,让人捉摸不透。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江容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就是不知道倒霉的会是谁。   另一边,冷宫。   这是皇帝年幼时与其生母淑妃住过的地方,自先帝淑妃死后,皇帝被接到当今太后宫中抚养,冷宫就闲置了十几年。   十几年过去,还是头一回有人住进来。   蔺静娴没有了往日的骄纵,整个人憔悴不堪,明明只住进来几天,却像是老了好几岁。   “妹妹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还傻傻地想求陛下垂怜你不成?他心里只有那个贱人,为了哄她开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完全不顾你们年幼一起长大的情谊,也把蔺大人甚至整个蔺家的脸面踩在地上践踏。太医院的医正只因把那贱人的病症回禀与太后,就被他杀了,后宫中被他赐死的妃子就是你我的前车之鉴,指望他的恩宠根本是不可能的。”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和蔺静娴同一天落难的前德妃,如今的盛婕妤,盛清河。   听到这里,蔺静娴眼底射出一股恨意,咬牙道:“陛下薄情,那贱人也不会得意太久!现在有多宠爱她,翻起脸来就有多无情。我有太后姑妈在,不出几日就能出去,等陛下厌弃了她,我必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盛清河冷笑着说道:“妹妹真以为陛下有多敬着太后娘娘?他若是真的孝顺,又怎会如此发落你?又为什么,你进冷宫这么多天,太后都未曾来看过你?”   蔺静娴眼底的恨意渐渐消散。她握紧身上衣物,目光慢慢落在盛清河身上。   眼前之人虽然被夺了妃位,却仍光鲜亮丽,脸上不见憔悴,还是那个姝色无双的盛清河。哪像她?她现在连镜子都不敢照,不敢看镜中的自己。   皇帝下了禁令,太后都不敢轻易来探视她,盛清河却可以进冷宫,可见其在宫里还是有些根基的,再不济,至少盛清河还有个丞相爹,皇帝做事可以不给她爹爹面子,却不能不给丞相颜面,也不敢太轻贱盛清河。   所以盛清河只是位份降了,没进冷宫。   想想曾经被赐死的那些女人再想想这冷宫中生不如死的日子,自己有可能要一辈子磋磨在这里……   蔺静娴越想越害怕,眼前之人被她视作了救命稻草。   她飞扑到盛清河脚边,抱住盛清河的小腿。   “还请姐姐指条明路,我不想像舒太妃那样死在冷宫。”   “妹妹想通就好。”   盛清河说着,搀扶着蔺静娴站起。   她还想帮蔺静娴理理头发以示亲近,手伸到一边却停住了。垂眸掩去眼底的嫌弃,只象征性地帮蔺静娴把脸边的碎发别在耳后。   趁着这个机会,她凑到蔺静娴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定王妃昨晚发动,在我来之前,平安诞下定王长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不好意思。   给大家拜个年,留言的都有红包~   然后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度过这次难关,健健康康,出门戴口罩。   武汉加油,中国加油!!!!!!! 第41章   皇帝卖关子不肯把话说清楚, 让江容好奇了一路,路上的风景似乎也没那么好看了。   狗男人的嘴实在紧,他想卖关子吊人胃口的时候,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别想从他嘴里得出半个字的答案。江容试探来试探去试探不出什么所以然, 不能拿他怎么样, 只能自己生闷气。   紫藤的时间估算得挺准,中午在路上找了个酒楼吃了一顿饭,他们傍晚才到的行宫。   到达目的地时,又到了吃晚餐的时间。时值初夏,吃过晚饭后天还亮着, 皇帝摆驾去飞霜殿,把江容也叫了过去。   “什么?和你一起住?”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九曲回廊上,身后还浩浩荡荡跟了一群宫女和太监。   皇帝腿长步子大, 一点儿也不顾及身后之人的感受。江容迈着小步子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又因为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让她甚至忘了今早出发前他卖的关子。   江容:“怎么就要和——”   她话说到一半,皇帝突然停下脚步。江容没刹住脚, 整个人撞了上去, 鼻子撞在他硬挺的后背上, 差点没疼出眼泪。   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她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视线不是很清晰。   女孩眼睛湿漉漉的,像极了行宫里养着的各种小兽, 它们自幼被人养着, 也喜欢用这种可怜又可爱的眼神看着每一个接近它们的人。   想到她在镜子里时就喜欢招惹那些猫猫狗狗, 李晨瀚心底有了主意。   “不愿意?”男人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江容连忙摇手, 否认道:“不是不是,就是有些奇怪。臣妾听闻骊宫很大……”   不至于要两个人合住在同一个寝殿里吧?   再说了,这骊宫的飞霜殿就相当于皇宫里的长乐宫,是专供皇帝住的地方,她一个小小昭仪住进去不合礼数。   虽然这皇帝本来就不怎么管礼数。   两人原本离得近,江容刚才说话的时候悄悄后退了小几步。她努力这么久才拉开的距离,皇帝只消上前一步,就轻而易举地把她逼到了墙角。   他要是再把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就是个标准的壁咚姿势。   “可还记得朕与你说过的‘好戏’?”男人凑近了,低声在她耳边问道。   要问问题,问就是了,凑这么近做什么?   江容心中腹诽,面上一片平静:“记得。”   她说完,抬眼飞快地横了皇帝一眼,嘟了嘟嘴。   “陛下不肯告诉臣妾,害臣妾好奇了一路,来的路上那么多风景都没心思看了。”   她话音未落,皇帝抬手掐着她的脸。   “胆肥了,敢给朕脸色看?”   他既然能直白地说出这句话,说明他并没有真的因她的不敬生气,江容的胆子就更往肥里去。   脸上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一点点小肉肉还在皇帝手上,江容捉住男人的手自救,一边说道:“臣妾怎么敢呢?就是有些不高兴。不过陛下告诉臣妾是什么好戏,臣妾就一个笑给您看。”   男人轻嗤一声,好看的凤眸里似有丝嘲弄的意味,静静地打量着江容的脸。   “朕倒忘了爱妃是天香公主,越国第一美人,回眸一笑有倾国之姿。”   江容笑了笑,很上道地表忠心:“那些都是虚名,臣妾只要陛下喜欢,就心满意足了。”   皇帝眉梢微挑,慢条斯理道:“那真是可惜,朕对美色并不感兴趣。”   江容:“也是,陛下俊美无俦,仙姿逸貌,器宇轩昂,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想看美人的时候照照镜子就可以了,普通的庸脂俗粉入不了他的眼,就比如后宫里的那些女人。长得好看的人也不一定对他的胃口,比如被他用来“杀鸡儆猴”的盛清河。   想用美色迷惑他,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行了。”皇帝打断她的话,同时也后退一步,放开了对她的禁锢。   眼神似是在示意她跟上,江容跟在他身后继续往飞霜殿的方向走去,才听他解释原因。   “德妃的父亲盛国安你见过了,蔺嫔的父亲蔺宏博乃辅国大将军,掌管京郊附近的驻兵。”   话说到这里,江容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帝贬德妃为婕妤,把盛国安那个闹事的儿子盛清江送去边疆,美其名曰为“历练”。   别说盛国安了,就连她也不信皇帝安的是好心。   听说那是盛国安最宠爱的孩子,盛国安爱子心切,皇帝此举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更可能会加深盛国安对他的恨意。   边疆虽无战事却也不平安,盛清江去的是晋鲁两国的交界处,她前几天给皇帝念奏折,奏折上提到了鲁国往其边城增设了不少兵力之事。   这两国一旦开战,盛清江能不能活下来,真的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先是惹怒盛国安,又借着蔺静娴打压蔺宏博,他们一个是百官之首的丞相,一个是掌管京郊驻兵的大将军……   同时得罪这两个厉害角色,皇帝是想干嘛?   玩刺激?   “虽说德妃姐姐、蔺嫔妹妹和那个盛清江都是咎由自取,可陛下如此不给他们留颜面,丞相和蔺将军说不定会以为陛下是在故意针对他们……”   跟在他们身后的宫人们一直都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江容可以放心地和皇帝说话,不用怕被听了墙角。   皇帝并不说话,江容继续猜测道:“再往深了想,他们会不会以为陛下是故意借此发难,把这当成是陛下想要动他们根基的讯号……”   江容话说的有些犹豫,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的。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皇帝的面分析这么多。   此事涉及朝中大臣,还是那么重要的两个大官,她这么分析几乎可以说是涉政了,和以前那些小打小闹卖弄小聪明不一样。   自古当皇帝的都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眼前之人是不喜欢花瓶美人没错,但他的接受程度在哪儿?江容心里暂且没有定数。   这也算是她的一种试探吧。   在危险的边缘伸出试探的小脚脚,皇帝若是不讨厌她这样的聪明,她就可以继续理智分析下去,他们之间也能有更多共同话题了。   皇帝只“嗯”了一声:“继续。”   江容悄悄观察他的表情,见他神色淡然。本想就此放下心来,却又想起他这个人向来不动声色惯了,表情平淡不能说明任何原因。   她想了想,把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换了个方向问道:“陛下说的好戏,难道和他们二人有关?”   皇帝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先帝去后,朕的那些好兄弟为争夺皇位,死伤惨重,只余朕与定王、怀王三人。怀王乃先帝宠妃郑贵妃之子,先帝若能多活十几年,这天下应是他的,只可惜先帝死的早。”   有些人,嘴上说着“可惜”,说话的语气里却一点可惜的意味都没有。   江容再悄悄看了看皇帝,见他表情仍旧如常,也不插嘴,竖着耳朵继续听。   “定王懦弱无能,平日里都缩在定王府,不轻易外出。怀王受惊成了痴傻儿,且年纪尚小还未婚配。皇家暂时无新君可立,哪怕朕已有嗜杀妃子的恶名,他们还要送人进后宫,不过是为了这一点皇家血脉。”   回想起以前看过的影视剧桥段,江容犹豫着插了句嘴:“那定王会不会是韬光养晦——”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飞霜殿的大门口。   皇帝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江容。   半晌,薄唇微启:“倒是聪明了不少。”   江容低眉顺眼表功劳:“都是陛下教导得好。”   皇帝挑眉:“朕如何教导你了?”   江容一脸正色:“陛下告诉臣妾盛丞相和蔺将军的事,让臣妾分析其中缘由,不就是在教导吗?有陛下这样的先生,臣妾若是不多长点脑子,岂不是愧对了您的栽培?”   她这彩虹屁愉悦了皇帝,向来冷俊的男人难得笑了笑,笑容很浅,稍纵即逝。   却还是被江容眼尖地看到了。   就是可怜了她的小脸蛋儿,又被皇帝掐了一把。   有些坏习惯就是这样不经意间养成的,偏偏她还不能纠正,只能由着他去了。   皇帝捏了她的脸,周身散发的气息似乎都温和了不少。江容揉着脸跟着他进了内殿,除了薛福和青栀之外,其他人都留在了外头。   青栀和薛福也只是侍立在内殿门口,殿内只有江容和皇帝二人。   皇帝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封信,递给江容。江容拆开粗看了一眼。   “定王妃生了个男孩。”   江容观察皇帝的表情,歪头想了想:“所以那些人要开始打歪主意了?那陛下前几日的举动,不就相当于间接推了他们一把?”   可是这和让她住飞霜殿有什么关系?   难道那两人胆大包天想直接刺杀皇帝?皇帝怕她这个打手小妹太早领盒饭,才勉强拉她一把?   “这几日兴许会有刺客,朕身边是骊宫最危险又最安全的地方。爱妃若是不想住这飞霜殿,也可自寻住处,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可就看爱妃你自己的造化了。”   “想!怎么会不想呢?!臣妾恨不得时时待在陛下身边,这么好的机会怎能错过?!”   江容狗腿地凑到皇帝身边:“就是臣妾的睡相不太好,怕吵着陛下。”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爱妃莫非是有夜游症不成?”   “那倒没有,就是比较喜欢乱滚被子,偶尔翻个身什么的……不过臣妾自己盖一床被子的话,应该就不会吵到陛下了。”   李晨瀚看着女孩近在咫尺的脸,若有所思。   心难以自持地动了动。   是夜,熄灯后。   今天天气很晴朗,月色正好。躺在龙床上,李晨瀚微阖了眼,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过了好一会儿,耳畔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他才睁开眼,侧头看向床内侧的人儿。   让她与他同住飞霜殿,确实是为了护她安全。但他的本意是让她住在偏殿,而不是像这样,邀她与他同塌而眠。   他不敢高估自己的自制力。   更何况,心爱的人就躺在他身侧,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但在听到她说那些话时,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女孩的呼吸很平稳,看样子应该是睡熟了,李晨瀚悄无声息翻了个身,撑着头看她。   “爱妃。”   “容昭仪?”   “容儿。”   没有回应。   他掀开两人的被子,把少女从她的被子里捞过来,捞进自己怀里抱着。   好像心都被填满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终于抱到了,快乐。   容容这就像是自己送上门的肉包子,热乎的 第42章   江容的睡眠质量好, 前世就总被江妈妈说成是小猪崽,睡起觉来打雷都吵不醒。   不知原主以前的睡眠质量如何,至少在穿越来这段时间里, 江容的睡眠质量没有变。   也没有认床的毛病, 到哪儿都能睡得香。   一觉睡到大天亮, 想到自己睡的是皇帝的床, 江容先是睁眼看了看旁边,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人,皇帝应该是早起走了,才放下心来,躺着抻了个懒腰。   这床垫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 睡起来好舒服,一点都不热, 让她完全不想起床。事实再一次证明, 这皇帝宫里的东西就是好, 别的地方都没法比。   就是她身上盖的薄被,看起来和她昨晚盖的那床不太一样。   她拎起被角看了看, 明黄色的被子, 摸起来柔软又舒服。再抬起头看了看自己躺的位置, 连忙手脚并用往床的里侧挪。   她昨晚睡的就是里侧,也不知怎么睡着睡着就跑到皇帝的被子里来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挪过来的。   还好皇帝已经起床了,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公主醒了?”   不远处传来青栀的声音。   床太大了, 小短手伸出去够不着边, 江容不得已又往外侧爬了爬, 撩起床帘看去。   青栀正站在床前不远处看着她,见她撩了帘子, 快步朝她走来,还不忘往外喊道:“紫荆姑姑,公主醒了。”   江容:“……”她还想再赖会儿床来着。   不过一想到皇帝今天可能要去打猎,再赖着不起说不定会误了大事,她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自己撩了帘子下床。   一边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陛下呢?”   紫兰迎上来,与青栀一人一边要扶她,被她摆手挥开。   “我都说了我没这么娇弱,不用每次扶来扶去的,扶久了身子骨都懒散了。”   紫荆趁着整理床单的机会,将两人的被子都掀开来看了看。   紫兰道:“娘娘别急,陛下还在练武场舒展筋骨呢,走之前还吩咐我们不要吵醒您,说等您起来用了早膳再做安排。”   紫兰说完,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紫荆一眼。   紫荆动作轻微地摇了摇头。   紫兰又退到一边,由小宫女服侍江容洗漱,自己在旁仔细观察江容的神色。   少女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看着也不像是初承恩宠的样子。   再想想早上起来从青栀那儿套的话,听说昨晚房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也就是说,昨晚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陛下只是简单地搂着娘娘睡了一夜?   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和自己喜欢的女子,都同床共枕了,却什么都不发生……   陛下这干的是什么事?   该不会是……   紫兰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   江容并不知道紫兰脑子里能有这么多想法。彼时青檀正拿了一盒子的钗子让她挑选,被她挥手拒了。   “打猎戴这些做什么?用纶巾束起来就行,之前尚宫局不是送了一盒来?正好拿出来用。”   她这话音未落,青檀却突然跪在地上:“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准备的时候,不小心把纶巾都忘在宫里了。”   江容坐在椅子上,稍一弯腰就扶着她的手臂,以不容拒绝的力度把她托了起来。   “之前就说过了,我这儿不兴下跪,我不喜欢。以后也别动不动就求我恕罪,小事不总犯就没大问题,大事你求了我也不会轻饶。再说了,一块纶巾而已,忘了就忘了,又不是什么要紧事,随便拿根绳子绑起来也行。”   紫兰道:“娘娘金枝玉叶,怎么能用那种伤头发的东西?待奴婢去问问薛公公,看有没有多的纶巾或者玉冠,先拿来应付一下,再差人去买女子用的玉冠纶巾。”   江容:“去吧。”   紫兰领命去了。   不一会儿她回来,身后跟了个小太监。   太监手上捧了根暗金色的发带,跟在她身后趋步走到江容面前。   “陛下不喜女子靠近,这些年来身边用的都是太监。”紫荆在江容耳边低声解释。   江容点头,拿过纶巾在眼前打量。   绛紫色的纶巾,摸起来不滑,但是手感特别舒服。上面绣着暗金色的云纹,乍看一眼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仔细观察才能看出其中不同,变换角度的时候可以看到上面隐隐有流光滑动。   低调中透着奢华,不愧是皇帝用的东西。   等青檀给她束好头发,江容站起来活动筋骨。   “快把我那身绛紫色的骑装拿来,正好配陛下赏赐的这条纶巾。”   换好衣服,看着镜中英姿飒爽的少女,江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左右看了看:“佩剑呢?给我戴上。”   青栀连忙捧了她之前挑选好的女式佩剑,帮她挂上。   “我觉得背后还要背一把弓,才比较有味道。”   紫荆正要接话,外头传来太监的通报声。   是皇帝回来了。   江容迎上去:“陛下回来了。”人还没走到皇帝面前,被他抬手按着脑门定在原地。   臭男人只留下一句:“别动。”就消失在原地。   眼看着他转身进了内室,江容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薛福走到她面前,小声说道:“陛下刚从校场回来,习惯先沐浴再用早膳。”   江容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紫荆走到江容身边,压低了声音安慰道:“陛下定是怕身上的汗味熏着了娘娘,才没让您靠近的。”   江容继续点头:“陛下待我好,我知道。早膳可都备好了?带我去看看。”   用过早膳后,李晨瀚带着江容离开,只带了年纪小的青梅和青栀随身伺候,紫荆和紫兰留守在飞霜殿。   他们一走,紫荆和紫兰就凑到了一起,关起门来说悄悄话。   “你可与青栀确定过了,确定娘娘以前没有交好的人?”紫兰问。   江容还不知道,她所处的虽然是古代,男女大防并不严。   尤其是晋国。   没有所谓的守宫砂,没有新婚之夜用来证实女子是否是处子之身的元帕,更没有女子婚前必须是黄花大闺女之说。   婚前私会之事虽不光彩,但只要保守好秘密不让人知道,不闹出人命和纠纷即可。   他们只在保护自家血脉方面严格些。   保护自家血脉的方式很直接,就是女子入门后一个月不与其同房,确定肚子里没揣别人家的种,再放心与其洞房。   不止普通百姓,就连皇室子弟娶亲,也大多奉行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对女子的贞洁与否要求不严格,晋国有不少国君都娶过二嫁女进宫为妃,甚至还有个三嫁女凭借贤能当了皇后。   江容和皇帝睡了一夜,这可是江容第一次侍寝,守夜的青栀说没听到动静,龙床上没有落红,江容看起来也跟没事人似的。   不敢轻易相信是自家陛下“那方面不行”,紫兰只能先从别的地方找找理由。比如他们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太害羞,所以放轻了动作还自己收拾了床铺。   又比如……   江容可能不是处子?   “我探过青栀的口风,那孩子性子单纯,嘴却紧得很,还是娘娘表现出对我的信任后,我才从她嘴里套出点话来。”   紫荆回忆着说道:“她说娘娘在越过皇宫时不受宠爱,一直都幽居在她所住的芳菲殿,几乎不曾出过殿门,应该是没办法认识外男的,除非是宫里的侍卫。但是娘娘今年才及笄,你知道的。她年纪小,月事都没来,若是没有外男刻意勾引,怕是还不知道情爱为何物呢。暂且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看娘娘像开了情智的样子吗?”   紫兰摇头:“我看不像。”   末了,又补了一句:“陛下也不像。”   还有一句话被她藏在心底,不敢说出来——   二十岁的人了,对女人还不感兴趣,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   晋国皇家多情种,后宫独宠的事时不时发生,若是在以前,她们还可以给皇帝找理由,说他是没找到喜欢的人,宁缺毋滥。   可现在呢?   他对江容的宠爱,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喜欢的女人睡在他身边一整个晚上,他却能忍着不动……   太引人怀疑了。   紫兰越想脸色越白:“总不能真的是陛下——”   紫荆连忙捂住她的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人往屋里走了几步,确定不会被门口的人偷听到声音,才小声说道:“陛下是真的喜欢娘娘,他的眼睛不会说谎,娘娘在他身边时,他的眼神从来没有掩饰过。只是娘娘不懂,才看不出来,我和紫藤两个在一边都都看得很清楚。你看久了也能懂。但是陛下毕竟第一次喜欢女人,像个毛头——”   她话说到一半,没继续往下说,只给了紫兰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收到紫兰同样的表情后,才继续说道:“他不动声色讨好娘娘,我和紫藤也都看在眼里。要说陛下那方面……”   她又给了紫兰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这回轮到紫兰比噤声的动作了。   紫兰:“我懂。”   紫荆道:“也许是太疼惜娘娘了,才不舍得在这个时候让娘娘承宠。娘娘月事还没来,严格来说,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只有来了月事,才能算是真的长大了。”   紫兰:“那他血气方刚,憋着不难受?”   紫荆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都到主子跟前来侍候了,你还不改改你这性子,什么都敢说。”   紫兰:“我也是担心陛下。再说了,我们六姐妹一起进宫,朝夕相处这么久,有什么不能说的?要是紫萝在就好了,她知道的多,可以出出主意。陛下爱说假话刺娘娘,我们得想想办法,让娘娘知道他的苦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风评被害。 第43章   出了飞霜殿, 江容十分自觉地跟在皇帝身后上了龙辇,然后就发现了不方便之处。   龙辇再宽敞也只是轿子而已,佩剑挂在腰间, 坐下来会卡住,调整姿势把佩剑斜倚着放的话又显得有点傻气。   想从皇帝那儿学点经验, 却见这人根本就没带佩剑, 身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带,两手空空看来就像是去郊游的。   偷师失败,她收回目光,又各种方法试了好一号儿, 最后只能认命地把佩剑解下来, 才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端庄形象。   她和佩剑作斗争,皇帝作壁上观看热闹。等她把剑横担在腿上坐稳了, 才开口问她:   “怎么不背弓箭了?”   江容正低头摩挲剑柄上的纹路呢, 听他这么问, 动作慢了下来,抬头看向他。   “臣妾现在还不会骑射, 带了弓箭也没用, 此行是去打猎的, 自然要轻装出行,不给陛下添麻烦, 防身的话有这柄剑就好了。等以后臣妾学会了骑射,再带弓箭也不迟。”   皇帝微微勾起唇角, 看着她似笑非笑:“你还想学骑射?”   这表情江容都看腻了。   总喜欢用这种瞧不起人的眼神看着她, 声音却该死的好听, 偏偏还长得这么帅,让她每一次都恨不起来, 只能偷偷翻白眼。   颜控,声控,无可救药。   江容视线下移。   要是再配上这双手……   算了。   没什么是她不能原谅的。   收回目光,江容点头道:“骑射骑射,二字不可分离。既然要学骑马,射箭肯定也要一起学。再说了,陛下的女人岂能连骑射都不会?听说那北国的女子个个都会骑射,尤其是他们的皇后,更是女子中的骑射冠军。”   皇帝道:“北国乃游牧之国,其国人生长于马背上,会骑射是自然的。”   江容昂首道:“臣妾不管。同样是皇帝,臣妾不允许陛下比别的皇帝差,别国妃子会的臣妾也要会,以后说不定还能给陛下长脸呢。”   皇帝:“朕听闻,越国女子入宫选秀时,会游水的更可能被留牌子。”   江容:“臣妾也会!臣妾不但会游水,还会跳水,以后跳给陛下看。”   皇帝没有纠结什么是“跳水”,转口说道:“齐国妃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江容:“臣妾会琴棋画,书法还在学。臣妾的书法可是陛下亲手教的,学成后写出来的字肯定比她们的好看。”   皇帝顿了片刻:“不论是哪国妃子,她们都会为皇家绵延子嗣。”   江容挺起胸膛,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斩钉截铁道:“等臣妾调养好身体,臣妾也会!”   皇帝轻笑出声。   “脑子不大,想的倒是挺多。”   江容佯作生气,嘟着嘴道:“陛下好生过分。臣妾事事为陛下着想,不怕辛苦也要学习骑射,就是为了陪陛下一起打猎,日后有机会给陛下挣脸面。陛下却屡次嘲讽臣妾,还说臣妾没脑子……”   皇帝眉梢微挑:“当真只是为朕?”   江容支支吾吾片刻:“也有一点点原因是臣妾喜欢运动,想趁机锻炼身体。若是每日都待在宫里不活动,长时间下来就会变得弱不禁风,风一吹就倒了。臣妾想和陛下白头偕老,自然要有一副好身体。”   白头偕老。   怎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说出这样的话?   才刚说了要给他生孩子,又说这种白头到老的话,简直就是在挑战他的忍耐力。   李晨瀚眸色微变,漆黑深邃的瞳子里氤氲翻涌着常人看不懂的情绪。看似平静的目光在少女身上慢慢游移,最后落在江容头上那块属于他的纶巾上。   不止纶巾。   这纶巾是他的,她现在整个人也都是他的。   好想抱抱她。   掩在袖子下的手稍稍握紧,他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   少女低头自顾自地说话,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不用怕被察觉发现。   过了好一会儿,那股冲动才被压制下去,李晨瀚伸手捏了捏少女的脸,然后改为捧着她的头乱揉。   “朕说错了?你这脑子难道不小?”   江容捉着他的手,掰又掰不动,也不敢用指甲去掐他,只能无力挣扎。   “陛下别转……别转了,这是臣妾的头不是球。再揉发型就乱了……”   求饶不成,江容急中生智:“哎呀我头好晕。”   男人丧心病狂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江容捂着脑袋靠在一边继续装柔弱。   “臣妾的头好晕呀,陛下,怎么办?”   她刚开始说头晕的时候,李晨瀚确实慌乱了一下,想抬起她的脸看她是不是装的,又怕她是真的难受会伤到她。   眼下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见她脸上的痛苦不像是真,才稍稍放下心来。   满嘴甜言蜜语的小女人还在装,李晨瀚眼底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声音却很冷淡。   “爱妃既然身体不适,那便回去歇着吧。”   江容动作一僵。   喊晕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她借着理鬓角碎发的动作缓解尴尬,手顺着往上揉揉太阳穴,又做出惊讶的样子。   “哎呀,又不晕了哎,好像只是刚才有点晕,现在缓过来了。”   皇帝也不拆穿她:“真的不晕了?等会儿在马背上颠簸,也许还会晕。”   江容连连摆手:“不晕了不晕了,在马背上也不会晕的,适应了就好。臣妾刚才那样也是不适应才会发晕,陛下若是不信,您现在再转转我的头,保证不会晕了。”   皇帝轻嗤一声,没再说话。   等到了马场,马场主事已经吩咐人选了好几匹宝马在候着了。   纯白的,纯黑的,浅金色的,棕色的,或是黑中带一点白,或是白中带了点黑……数十匹宝马散布在不大不小的马圈里。   江容一下马车就被它们吸引住了目光,连佩剑都忘了,还是青栀给她带上的。她眨也不眨地看着它们,怎么也舍不得移开眼,差点没忍住直奔过去。   好在心里还有点理智。   站在原地等皇帝先抬脚,她才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走过去。   路上也没心思看脚下,注意力全在马身上。   “陛下,这些马都好漂亮呀,应该都是汗血宝马吧?臣妾以前在越国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马,不知陛下想骑哪一匹?”她问。   等皇帝挑了马,她就可以趁机找他求一匹。   哪怕不曾了解过马,单从马儿的外表和它们的精气神来看,她也能看出这都是万里挑一的好马,不管是哪一匹她都喜欢。   当然,她最喜欢那匹黑中带了点白的马。那匹马的身体也是纯黑色的,但是额间有一点白,看起来非常有感觉,像是以前看过的神话传说中的黑龙三太子。   马脖子上的鬃毛长长的,很飘逸,风吹过来的时候,鬃毛在空中飘舞,就像洗了飘柔一样自信……   要是能带回皇宫就更好了。   皇帝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那匹黑马。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马圈前。马场管事向皇帝行礼,皇帝随手示意他们起来,指着“黑龙三太子”道:   “这匹。”   江容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看来臣妾和陛下的喜好一样呢,臣妾也觉得它很好看。”   马场主事马上介绍道:“陛下,娘娘,这些都是纯种的汗血宝马,这匹是今年年初才刚刚长大,被筛选出来的,还未有名字。”   皇帝看向江容:“爱妃既然喜欢,觉得该给它起什么名字?”   江容当然不敢把自己偷偷给它起的名字说出来,这年代皇帝把自己视作真龙天子,“太子”这种字眼也很敏感,指着一匹马说它是“龙太子”,岂不是把皇帝和马相提并论了?   反正这匹马都被皇帝选了,和她无缘,不如把皮球踢回去。   “臣妾不善起名,还是陛下给它赐名吧。”   皇帝:“勿要推辞。”   江容一脸乖巧:“好的。”   她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绝佳的主意。   “陛下觉得‘乌骓’如何?”说完,认真观察皇帝的表情。   “乌骓。”   皇帝将这两字噙在嘴中念了念,末了,转头看向江容,脸上难得露出赞许的表情。   “爱妃日后不必过分谦虚,这名字很不错。”   被夸奖了,江容忍不住笑开来,然后又听皇帝说道:“爱妃起的名字甚好,其他几匹的名字也都交给你了。”   江容:“……”   皇帝挑眉:“怎么?”   江容忙诚恳道:“陛下,这宝马必须配好名,名字不好会委屈了它们。认真想的话又务必要用太多时间,耽误陛下打猎可不好。不如先去打猎,等臣妾闲下来了再仔细想想,回头全写在纸上由陛下挑选。”   皇帝却说:“今日不去打猎,先教你骑马。”   骑马也行!   江容眼睛亮了亮,想到刚才的试探还没完成,就指着那些想好了名字的马,一一说道:“这匹纯黑色的叫‘追风’,那匹浅金色的叫‘绝影’,白色的叫‘白雪’,红色的叫‘赤兔’,白色带了点黑的叫‘的卢’,陛下您看如何?”   乌骓是西楚霸王项羽的马,皇帝听了这名字却不好奇,也不知道是不感兴趣还是如何。   韦应物是唐朝诗人,他既然知道韦应物的诗,不应该没听说过项羽和乌骓的故事。   如果他对乌骓这个名字不敏感,刘备的的卢、吕布的赤兔、秦始皇的追风、曹操的绝影……应该够引起他的注意了吧?   皇帝却只顾着点头。   “爱妃聪慧,甚得朕心,可有想要的赏赐?”   听到“赏”字,江容眼前一亮,也不纠结证实什么了,指着那匹浅金色的马:“臣妾想要这匹飞电。”   本以为皇帝绝对会答应她这个小小的要求,谁知臭男人却微微摇头,指了指她身后。   江容回头看去,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刚才被她直接忽略了的那匹小马身上。   江容一脸问号。   --------------------   作者有话要说:   容容:我说甜言蜜语哄你,你却让我骑矮马?人干事? 第44章   明显还没长大的小马, 就拉出来让她骑?   可怜小马驹,弱小无助被迫营业?   江容悄悄观察皇帝的脸色:“陛下不是在和臣妾说笑吧?马儿这么小,还没长大呢。”   马场主事解释道:“娘娘有所不知, 此乃上等的鲲鹏矮马, 产于南国鲲鹏岛, 数量极为稀少。这些马小巧玲珑, 成马就只有这么高,但是它们天资聪颖,性情温顺,非常适合不会骑马的人。是陛下特意命下官给娘娘准备的。”   江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才发现这确实不像小马驹。可爱是可爱, 但她喜欢的是像追风、飞电那样的大马啊。   这马的马背都没皇帝的腿高,仔细一比较, 好像也就到皇帝的大腿根那儿。   这种小矮马骑起来有什么意思?   “也太矮了。”江容说着, 走到小矮马旁边, 掐着腰比了比。   她现在是矮了点没错,但也没矮得那么夸张, 矮马的背大概到她的腰间。骑上这小矮马, 要是跑快了拉不住缰绳, 说不定还能拿脚刹车。   脑补出拿脚刹车时尘沙四起的场景,她又忍不住笑了, 回想起小时候骑的四轮儿童自行车,她回头看向马场主事。   “本宫若是没有猜错, 这种马, 应当是给皇家的小主子们准备的吧?”   马场主事给江容作了一揖。   “回娘娘的话, 是的。”   江容转头看向皇帝,臭男人正好看过来,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她明显看到他眼底还未曾散去的笑意,可见他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跑到皇帝面前,扑进他怀里,抡起小拳头在他胸膛上乱捶一气。   “陛下欺负臣妾,臣妾不要骑小马,臣妾要骑大马,和陛下一样骑大马!”   投怀送抱。   还这么会撒娇。   不需大脑指示,李晨瀚的手已经自觉地环上了她的细腰。   他低头看着怀中少女,看着她似花一般的玉颜,听她娇娇地说着撒娇胡缠的话,觉得这马场上的风都是甜的。   “那爱妃想如何?”   他自己都不曾发现,他现在的声音有多温柔。   胡搅蛮缠撒娇中的江容也没注意。   只有青栀和青梅相视一眼,露出会心一笑。马场主事看江容的目光,更多添了一份尊敬。   江容:“臣妾想要飞电,它好好看。”   皇帝道:“越好的马性子越烈,爱妃不懂骑术,它可能会伤到你。”   江容从男人怀里退出来,改为捧着他的手。她抬头看着李晨瀚,目光坚定又真挚:“陛下那么厉害,有陛下在,臣妾什么都不怕。”   李晨瀚轻“啧”一声,微微勾起一边唇角。他抬起手,指背在她白嫩光滑的脸颊上轻轻划过,滑至下颌处,改为捏着她的下巴,轻轻摩挲。   江容眨巴着眼睛,给他抛了个媚眼。   “陛下就答应臣妾吧。”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是越来越不怕他了。   李晨瀚心下失笑。   “就这么喜欢大马?”他问。   “嗯嗯嗯!”江容忙不迭地点头。   皇帝放开她,朝厩丞勾了勾手。   厩丞会意,牵了乌骓上前,双手捧着缰绳递到皇帝面前。   江容看他拣起缰绳,和乌骓熟悉了片刻,就得到了它的认可。他拍了拍乌骓的额头,一个翻身上马,那姿势别提有多帅了。   男人穿着长衫就是好看。   李晨瀚骑着乌骓在原地小踱了两圈,等彻底与马儿适应了,才骑着马漫步走到江容面前,稍稍俯身朝她伸手。   皇帝:“上来。”   江容愣了愣,欢快地把手递给他,被他拉上马。   少女个子娇小,坐在马背上,乖乖巧巧地依在男人怀里,头大概只到他的下颌处。   画面和谐美好,完全就是一对璧人。   男人骑着马只是踱步而行,似乎有意给少女习惯的时间。眼看着他们掉转马头慢慢离开,青栀两只眼睛都快冒星星了。   怎么这么般配呢?   般配到她都没那么害怕他了。   而且,她之前猜想的果然没有错。陛下就算是个暴君,就算他以前杀了很多妃子,遇到公主这样的美人,还不是拜倒在公主的石榴裙下了?她的公主那么美,也只有陛下这么英俊的男子才配得上她。   皇帝从来都爱冷着脸,俊朗的脸上表情甚少,青梅自幼成为暗部影卫中的一员,多多少少见过他几次。   从没想过陛下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周身散发的也不再是往日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真少见。”青梅道。   两位主子走远了,青栀收回目光,侧头看过去:“什么真少见?”   青梅朝二人离开的方向抬了抬头:“陛下呀,他以前从不用正眼看女人的。”   青栀与有荣焉,挺了挺小胸脯,笑着说道:“我家公主可是越国第一美人,她长得那么好看,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陛下肯定也无法免俗。他们这叫天造地设,是天生一对。陛下宠爱公主,对公主自然是要有多特殊就有多特殊啦。”   “你这小丫头,知道的词还挺多。”青梅说着,回想自家陛下总喜欢捏江容的脸,看着青栀滑嫩的小脸蛋儿,也有些手痒痒。   心随意动,她伸手捏了捏,发现手感果然不错,也难怪陛下会有那嗜好。   另一边。   适应了在马背上的感觉,江容悄悄调整了一下坐姿,完全靠在身后之人的怀里。   身后之人一声不吭,目光所及之处又少有人影,她没话找话:“好高呀陛下,臣妾觉得这马背上的空气和臣妾刚才呼吸的空气都不一样,这难道就是站的高的优势吗?陛下长得那么高,每天呼吸的空气一定也很清新吧?”   男人没理他。   过了一会儿。   “陛下,我们要一直这样慢慢走吗?能不能让乌骓跑快点?”   皇帝:“要多快?”   江容本来只想叫他稍微快一点,至少让马儿跑起来,此番听他这么说,她蠢蠢欲动:“可以有多快?”   皇帝轻笑一声,慢慢加快速度。   马场建在一座山脚下,横着走可以跑马,绿茵草场一望无际,能让人骑个尽兴。   往山上走可以打猎,这一整片山区都是皇室特用的打猎场地。山上有不少野生的小动物,像熊虎之类的猛兽则会被拦在外头,免了贵人们受伤的危险。   江容被皇帝带着跑了一会儿,由慢至快,感受纵马驰骋的快乐,笑声从未停止过。   这是她自穿越来第一次这么爽快。   而且皇帝带着她骑马,把她牢牢地护在怀里,左右两边是他结实有力的长臂,身后是他宽厚的胸膛,她一点儿都不用怕会不小心摔下去。   这种安全感来得莫名,却让她十分安心。   她甚至敢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感受迎面而来的风,幻想自己在天上飞。   臭男人患直男癌的时候是很讨厌没错,可他展现出这种男子汉魅力的时候,还真是让人容易产生依赖感。   过了一把骑马的瘾,日头还不大。她又试探着找皇帝撒娇,想上山打猎。   身子往后,她娇娇地缩在皇帝怀里,抬手抓住男人的袖口扯了扯,后仰着头,目光落在他坚硬的下颌上。   “反正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陛下你就带臣妾去吧。”   在她的记忆里,自她进宫后,他好像很少拒绝过她的请求。   就算偶尔不同意,她稍微撒个娇,他就松口了。   这样不经意的纵容,让她试探的小脚脚不断往外,再往外……到现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好像已经有点恃宠而骄了。   这种情况也不知是好是坏,再这样放任自己习惯下去,万一他哪天不这样纵容她了,她会不会很失望?失望到难以接受?   这个设想让人心里发堵,心情突然沉重起来。   江容瘪了瘪嘴,利用眼前人的美色,把不好的念头都赶出脑海。   专心等他回答。   男人低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朕是不是太纵着你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听起来好像并不是在生气,反而有些不宜察觉的愉悦。   江容还没说话,就听他又说道:“马场没有用膳的地方,现在回骊宫用午膳,一去一回要用的时间可不少,如此,在山上打猎的时间最多只能有两个时辰,朕玩不尽兴,不想去。”   江容:“那陛下以前都是怎么安排的?”   皇帝道:“用过早膳后直接上山,在山上玩一天,尽兴了再下来。”   江容:“午膳怎么解决?”   皇帝道:“自然是就地解决。”   江容又问:“怎么就地解决?”   皇帝摇了摇头,轻笑道:“上午猎的战利品,随便挑一只想吃的烤来吃。”   江容:“那我们——”   皇帝打断她的话:“爱妃,现在已近正午,上山要时间,打猎要时间,处理猎物、将肉烤至成熟都需要时间。你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想让朕陪你饿到何时?”   江容:“这……”   她刚想放弃,却见皇帝掉转马头,带着她往山脚下跑去。   江容:“陛下?”   皇帝下颌靠在她耳畔,低声道:“爱妃若真的想玩,朕又如何舍得让你失望?”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江容这次是真的被感动到了。也不管他是不是别有用心,至少她现在快乐到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她是个肤浅的人,他让她感到开心,他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象就是好的。   “陛下真好,谢谢陛下!”   皇帝答应了她的请求,她还皇帝一声谢谢,这是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   不过,上了山之后,被山上寂静的环境所影响,听着那些各种各样的鸟鸣声,她江容又想起了另一件被她忘了的事。   她左看右看,看不见半个人影。   “陛下,这山上只有我们二人吗?”   皇帝:“怎么?”   上山后,江容因为好奇,向前倾着身子到处乱看。听皇帝这么问,她身子往后倚进皇帝怀里,压低了声音说道:“您之前不是说,可能会有人刺杀您吗?山上要是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岂不是给了那些贼人机会?”   皇帝轻笑一声,并不说话。   江容有些着急了,回身看着他:“陛下?”   皇帝目光仍在四周巡视,似在寻找猎物:“爱妃怕了?”   声音淡然,好像在和江容寻常聊天。   “都什么时候了,陛下您还这么淡定。”江容更是急得皱起了眉头。   她双手抓着皇帝的手臂,苦口婆心:“陛下,臣妾不怕死,但是臣妾担心陛下的安危。上山打猎是臣妾求陛下的,陛下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臣妾肯定也不能独活。”   皇帝又是一声轻笑:“朕若死了,爱妃要么与朕同被刺杀,要么给朕陪葬。你还想独活?”   江容:“……”狗男人。   她愤愤不平,也不想担心他的安危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箭矢破空,朝他们所在方向直直射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嘴贱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第45章   人在遇到危险时有两个自然反应, 有的人会下意识避开,身体反应快过大脑。有的人则是被吓得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命运的裁决。   江容就是第二种。   眼看着箭朝自己射来, 她却动都不敢动, 那一瞬间她的脑子几乎是空白的, 箭飞行的动作到了她眼里竟然成了慢动作。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箭头上, 反射的光刺到了江容的眼睛,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突然想起身后之人给她的安全感。   “陛下——”   江容惊呼一声,身子拼命地往后挤, 想钻进他的胸膛里躲起来。   那一声后知后觉的惊呼声未落, 箭已经疾射到了她眼前。   被身后之人拔剑挡开。   “别怕。”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安抚的意味。   他的动作若是再慢一点, 她的小命估计就要交待在这里了。虽然不是第一次直面死亡, 可这种感觉还是太刺激了些。   江容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还不忘向皇帝表示感激之情:“谢谢陛下。”   说完,又觉得不够, 忍不住加了句彩虹屁:“有陛下在, 臣妾什么都不怕。”   说话间, 山林各处飞出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向皇帝袭来, 只能听到他们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他们还没靠近皇帝,被另一群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拦住。   两方人马缠斗在一起, 短兵相接, 清脆的鸟鸣声被同样清脆的利刃碰撞声掩盖。   暂时没了生命危险, 江容的理智回笼,敏锐地察觉到了场上局势的变化。   后面来的黑衣人面带银色面具, 数量虽少,武功却比前面那群要精湛许多,以少敌多却不吃力,眨眼睛已经有好几个蒙面黑衣人中了剑。   皇帝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刺杀,一点都不害怕,带着她骑马站在原地看戏。   那些银面黑衣人也很厉害没有辜负皇帝对他们的信任,一旦有蒙面黑衣人想过来偷袭他们,都会被银面黑衣人及时挡住。   利刃刺进血肉里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声一声刺激着江容的小心脏。刚刚还鲜活的人眨眼间就变成了尸体,躺在地上微一挣扎就停止了动作,身上还有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们周围的土地和花草树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生长在和平年代,也没经历过大型天灾人祸,这还是江容人生第一次直面这种场景。这种非死即活且必死一方的局面,这么多人死在她面前,给她带来的冲击不可谓不大,让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她在心里不断做自我建设,是这群人先来刺杀皇帝和她的,今天不是这群人死,就是她和皇帝死。把自己立在受害人的立场上,她又不停地在心底念叨着诸如“死道友不死贫道”,“同情敌人就是对自己心狠”之类的话。   可是当又一个蒙面人倒下,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她的心理防线崩断了。   “陛下……”   她声音颤颤巍巍,向后挪了挪小屁股,紧紧地贴着皇帝而坐。末了还觉得不够安全,她又稍稍回过身子,倚进男人怀里。   “我们不走吗?陛下?”   娇怯怯的声音,全身心的依赖,让李晨瀚坚硬如石的心软成一片。   长剑回鞘,他一手扣着女孩的头轻轻地揉了揉,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在她耳边低声细语:“有朕在,别怕。”   大手顺势挡住她的视线,给她更多的安全感。   牵着缰绳掉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疾驰而出,在杂木丛生的山林间如履平地。   有蒙面黑衣人想追上他们,被银面黑衣人挡住,两人毫无阻拦地逃离了刺杀现场。   打斗声被甩在身后,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过了好一会儿,当耳边又只剩鸟鸣声时,江容悄悄睁眼,抬头往二人身后看了看,确定没有追兵追上来,才恢复原来的坐姿。   眼前的景致很陌生,不像是下山的路。   江容疑惑:“我们不下山吗,陛下?”   皇帝语气淡然:“下山做甚?打猎。”   江容:“可是都有人来刺杀陛下了,陛下的暗卫被他们拖住了,要是再来一波刺客呢?”   皇帝拍了拍她的头:“爱妃莫怕,有朕在,要死一起死,我们做一对亡命鸳鸯,朕的皇陵里留了你的位置。”   江容:“……”那她是不是该说一声谢谢?   皇帝带着她继续往前,江容越想越觉得不行,忍不住劝道:“陛下,臣妾还是更担心陛下的安危,打猎什么时候来都行,陛下的安危却不能马虎。”   皇帝却说:“爱妃怎么突然如此胆小了?方才不还很胆大地看他们打斗么?寻常女子见了如此血腥的场面,早被吓得失仪尖叫了,朕生平最厌恶女子尖叫哭闹胡搅蛮缠,再好看的美人大叫起来都会变得庸俗无趣,让人不胜其烦。爱妃能保持镇定看那么久,朕甚喜欢。”   真难得。   这可是她和皇帝认识以来,他说的最长的一次话。   如果换成是其他时候,听到他这种不夹杂任何刀枪棍棒的纯夸赞的话语,她说不定高兴好一会儿。因为这毕竟很有可能会成为他们关系的突破口。   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男主角总会因为女主角一次又一次展现出的与众不同,而对她生出情愫,最后情根深种。   说不定从这以后,皇帝就开始真的对她另眼相待了。   然后他们就可以开启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但是现在不行。   想谈恋爱也要有命谈才行,命都没了拿什么谈?   “陛下乃一国之君,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如了那些不臣之人的意?大晋又该怎么办?陛下英明,体恤万民,晋国不能没有陛下这样的明君啊!”   她字字发自肺腑,差点就没捶胸顿足了。   可惜她这么诚恳,皇帝听了却半点感动都无,而是拿起弓,瞄准不远处的一个草丛,一箭射出。   “咻”的一声之后,并没有响起小动物惨叫的声音。   江容还在好奇,在心底偷偷吐槽他是不是在耍帅,看起来很帅其实射的是空气。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飞出一道黑影,落在皇帝射的草丛处。   那是一个黑衣护卫,戴着和刚才那群银面黑衣人一样的银色面具。银面护卫伸手一掏,从草丛拎出一只白兔,然后提着兔子转身,朝皇帝单膝跪下。   江容的目光不由被小兔子吸引。   皇帝那一箭射得准,正中兔子的头部。小兔子身上白白净净,一点伤痕都没有,若不是头上沾了点血迹,把箭拔了,一般人可能还看不出这是一只被射杀了的兔子。   关键是这兔子看起来很肥。   肥肥壮壮的小脚脚在空中扑棱了两下就没了动静,幼小可怜又无助……   还有点香。   兔兔那么可爱,做成午餐一定很好吃。   如此想着,她突然就觉得有点饿。   江容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刚才还一点都没感觉饿来着,眼下饥饿感突然来袭,且来势汹汹,她觉得自己快被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银面护卫的出现,说明皇帝身边并不是没人保护,又或者他们已经解决了刚才那批刺客,又都回到了皇帝身边。   刚才那群银面护卫的武功她都看到了的,有那样武功高强的人在暗中保护着,安全感完全回归,江容也就不再担心皇帝和自己的小命不保。   如今又被饥饿感一刺激,她就完全只想着吃了。   她盯着小兔子目不转睛,银面护卫却一个闪身,带着小白兔消失在原地。   江容愣住。   不是?就这么走了?   她眨眨眼,想回头看皇帝是什么表情,也想问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烤肉。   皇帝的声音先她一步,在她耳边响起。   “世人都知朕是暴君,喜怒无常,嗜杀无道,爱妃却说朕是个明君。这到底是因为你爱慕朕,被爱恋蒙蔽了双眼,才处处觉得朕好……还是在巧言令色哄骗于朕?”   男人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低沉中又带了些危险,隐隐有风雨欲来之势。   换做是别人听了他这说话的语气,估计已经跪下来求他恕罪了。江容却一点也不虚,而是中气十足地反驳道:   “什么暴君?那些人什么都不懂!”   皇帝饶有趣味地“哦?”了一声,一手搂着她的细腰,轻而易举地把她提起来,在马背上换了个坐姿。   她侧身而坐,方便男人抬起她的脸。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江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臣妾不知道陛下以前都杀了谁,但是他们肯定都是该死之人。他们有眼无珠,只会看表象;也没脑子,没有半点判断的能力,只会人云亦云。陛下怎么不是明君了?陛下简化文字就是在为万民谋福,字体简化后,同样多的墨和纸就可以写更多字,读书人就能省下许多钱。有些穷苦百姓家也许本来没那么多钱买纸墨,说不定还会因为没钱放弃读书,简化文字后他们的压力就会少很多。而且这种好处不止是现在有,更会惠泽后世。陛下为您的子民,为后世做了这么大的贡献,难道还当不上‘明君’二字吗?”   说完这一长段话,江容悄悄在心底给自己颁了个“年度最佳彩虹屁小能手”的勋章。   刚才那段话,不管皇帝信不信,反正她是信了。   把彩虹屁吹到自己都相信了的地步,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皇帝嘴角微微扬起,眉眼里都染了些淡淡的笑意,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实为罕见,偏偏又帅得不行。   江容差点就看呆了。   他低头慢慢朝她凑近,在距她仅有几公分之外停下,手指在她下颌处轻轻摩挲,慢条斯理道:“朕却不知,朕一个小小的举动,在爱妃眼里竟然这么——”   他说到一半突然止住,放开江容,在江容一脸莫名的目光下,反手拿起弓。   一箭射出,银面护卫又凭空出现,从草丛里捉出一只肥硕的山鸡。   江容吞了吞口水,双手捧住男人的手,目露深情:“但是有一点臣妾要承认,陛下做什么都厉害,随手打的兔子和山鸡都那么肥,臣妾爱慕陛下是真的。”   皇帝脸上笑意未褪,抬手捏了捏江容的脸颊:“爱妃有所不知,朕烤的野兔野鸡也是一绝。”   江容朝他眨眨眼:“臣妾真的好想尝尝陛下的手艺呀,不知臣妾有没有这个荣幸。”   男人轻笑一声,在江容期盼的目光中,继续用那种慢条斯理的语气,一字一顿说道:   “那你就好好想吧。”   江容:“……???”   --------------------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第46章   臭男人不是第一次行事说话这么狗,江容除了刚听到那会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之外,竟然很快就平复了情绪。   她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摸了摸自己饿瘪了的小肚子, 懒得和他计较。   “臣妾说笑的, 陛下乃万金之躯, 臣妾又怎敢真的让陛下屈尊为臣妾做吃食?只是这天色不早, 陛下您看我们是不是要找个地方开始做午膳了?”   见皇帝低头看来,江容补充道:“臣妾也会一点点烧烤,陛下若是不介意,就让臣妾来为陛下烤制今日午膳吃的肉吧, 陛下想吃鸡还是兔?”   ——江氏谈判第一准则, 跳过询问对方意愿阶段,直接甩出两个选择, 扰乱对方思绪, 让对方没有拒绝的机会。   皇帝果然没有拒绝。   “都要。”他声音淡然。   这会轮到江容挑眉了。   她收回目光,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自己前世在网上看的那句话果然不假。   小孩子才会做选择, 大人都是全都要。   就算换一个世界, 哪怕是皇帝, 也逃不了这一真理。   皇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爱妃有何疑虑?”   江容摇头:“没有没有,臣妾只是在想等会儿是要生一堆火, 一只一只烤,还是生两堆火, 鸡兔一起烤。”   皇帝似乎被她的话逗笑了, 问她:“那爱妃可想清楚了?”   “没想清楚。”江容继续摇头。   她目光落在皇帝胸前衣物的纹饰上, 再一次把皮球踢给他:“陛下觉得如何?”   皇帝道:“朕只管吃,爱妃怎么做都可。”   这回答倒挺让江容满意的。   她点点头, 道:“不管怎么说,都得先找到合适的地方才行。陛下,我们快找一个有水的地方生火吧。”   皇帝说了声:“不急。”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轻车熟路找到了一条山溪。   他们到的时候,溪边已经有了两个人,正在溪边忙碌。   刚才拎走野兔和野鸡的是银面黑衣护卫,眼前这两个人护卫的穿着和刚才那个不一样,他们身着玄青色的劲装,外面披着银色轻甲,看起来有点像正经侍卫,也没有蒙面。   应该是守在皇帝身边的另一队人。   他们其中之一在小溪边处理野兔和野鸡。   野鸡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内脏被悉数掏去,横放在溪边一块干净的石面上。   鸡肉白白净净,看着很喜人。   侍卫手上的野兔也已经被剥了皮,他动作麻利,正在往外掏野兔的内脏,场面看起来有点血腥,让江容想到之前在林子里的各种血腥画面,差点没忍住想干呕。   她飞快地转移视线,看向小溪对面的山林转移注意力,一边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以缓解那种恶心的情绪。   不想竟意外得到了皇帝的关心。   男人大掌半托着她的后背,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怎么了?”   江容摇摇头,勉强扯了个笑容:“臣妾只是想到刚才在林子里看到的那些……”   眼看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江容连忙说道:“不过没关系,臣妾只要看看别的地方就能缓过来了。臣妾的接受能力很强的,陛下不信的话可以看看。”   皇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说了一句:“不要逞强。”就由着她去了。   不知为何,江容竟然鬼使神差地,从他刚才的举动里看出了一丝男友力。   她往处理野兔的侍卫的上游走,打算去洗洗手,边走边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也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单身久了产生的后遗症。   单身久了的后遗症很多,比如说会习惯性单身,会看条狗都觉得它眉清目秀。   也会患阶段性臆想症,看个直男都能看出男友力来。   在溪边找了个好下脚的地方,她撩起衣袍蹲下。   女式骑装与男式骑装的区别不大,只是各种码数相较男式的小了点而已,基本可以看作是男装,行动起来很方便。   她先伸手进水里划了划,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好凉快。”   清凉的溪水让她身心舒畅,完全忘了刚才的不适感。   看着皇帝在她的上游不远处停下脚步,她忍不住开口邀道:“陛下要先净净手吗?这溪水好凉,还有解暑之效呢。”   皇帝屈尊蹲下,也撩起溪水净了净手。   溪水是流动的,江容倒不嫌弃他在上游污染了水,转头正想问他是不是真的很凉快,猝不及防被他泼了一脸的水。   江容惊了。   这是……什么情况?   死直男突然幼稚搞偷袭?   她抹了把脸。   眼睛里进了点水,让她视线有些模糊,眨了眨眼刚刚把焦点聚拢,她才看清皇帝:“陛——”   又是一泼水,还有几滴进了她的嘴里。   古代没有污染,山溪基本是可以直接喝的。江容砸吧砸吧嘴,也不知是不是潜意识作怪,她竟然还尝出了点甜味。   被溪水淡淡的甜味分散了注意力,江容这次仍没有生气,甚至还想和他分享溪水的味道:“这水还——”   “哗啦——”   江容愤怒了。   她恶狠狠地抹了把脸,转头看着皇帝,见他嘴角正噙着浅浅的笑意,回了他一个同样浅而又浅的笑容。   然后趁机捧了一大捧水,泼向皇帝。   被躲开了。   狗男人反应极快,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小动作,起身后撤,动作连贯迅速,眨眼间就退到了好几米外。   江容又气又怒。   她要是不回击也还好,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气。回击了却被轻易躲开,她咽不下这口气,捧了一捧水又追上去。   “看招!”   还是被躲开了。   江容更气了。   皇帝似乎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了,站在原地张开双臂,做出随她反击的样子。   江容双手叉腰,一方面想再袭击一次,试试狗男人是不是真的在好心让着她。一方面又在想,这人表面上好像很冷漠很残暴的样子,内里仍有着幼稚的一面。   他现在极有可能是假装做出这个动作,等她泼水的时候他肯定会躲开,然后笑看她累兮兮的样子。   恶劣又可恶。   会武功就是了不起,她要是也会点武功就好了。   “生气了?”   男人说着,收回双臂,信步走到江容面前。   见江容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他低头轻笑一声,抬手盖在她头上,轻轻地拍了拍。   江容头扭得更厉害了:“哼!”   一个摸头杀就想安抚她,她是这么好安抚的人吗?   好吧……   确实被安抚到了一点点,但是她还是生气。   皇帝放开她的头,改为捏着她的下颌,动作温柔,把她的脸转向一边。   另一只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想不想去看看?”   江容勉为其难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那棵特别的大树,心下疑惑。   “树林里有不少果树,站在那棵树上,可以看到哪里有成熟的果子。”皇帝说。   回想起刚才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银面黑衣人,再想到古代有“轻功”这种东西,江容彻底破了功,完全忘了自己上一秒还在生气。   她回头看向皇帝,眼睛亮晶晶:“陛下能带臣妾飞上去?”   这么好哄。   怕再笑会惹怒女孩,让她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李晨瀚敛眸掩去眼底笑意,颔首道:“对。”   声音温柔,带了点安抚的意味。   他话音未落,耳边就响起少女迫不及待的回答。   “要!”   她张开双臂索求拥抱的样子甜到了他的心坎里,李晨瀚揽住她的细腰,把她扣在怀里,脚下发力,带着她跳上了离他们最近的一根粗树枝。   不出意料地听到女孩的惊呼:   “哇,我不是在做梦,我飞起来了!”   李晨瀚嘴角含着笑意,带她在树枝间跳跃。   两人一高一矮紧紧相拥,一个橘黄,一个绛紫,如双飞燕,形影不离。   女孩清脆好听的笑声传遍整个山林,仿佛刚才那个被逗得气鼓鼓的人不是她。听着她这样清越的笑声,他也是从未如此舒心过,更想让她一直这样快乐下去。   在他的怀里永远这般快乐肆意。   ……   江容被皇帝带着飞上他所指的那棵树,往上可看高山之顶。   他们上山后没多久就遇到了刺杀,然后被皇帝带着来到溪边开始准备午膳,一路下来,走得并不远。至此为止也只到了此山的半山腰之下,离山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山腰到山顶之间距离不近,其上有云雾缭绕,似虚非虚,看起来如若仙境。   江容气性不大,看着眼前的美景,就完全消了气。   不过凡事都有美中不足的地方。   在树顶上赏景好是好,就是太阳晒得热了点。江容收回目光,开始四处张望,找寻皇帝刚才所说的果树。   不一会儿,果然让她找到了一棵。   江容兴冲冲地指着那棵树,向皇帝汇报她的发现:“陛下,那儿有棵树,树上好像结满了黄色的果子。”   皇帝二话不说,搂着她的腰,带她往那边飞去。   江容自觉地回抱住他,尽量减小自己给他带来的负担,直到被他带着飞到那棵树上站定,才试探着从他怀里退出来。   她定眼一看:“是枇杷树!”   一颗颗沉甸甸的金色枇杷,把树枝都压得弯了腰,看起来特别喜人。江容不自觉地回想起枇杷的味道,酸酸甜甜还很水,顿时口齿生津,没忍住舔了舔嘴唇。   她回头看向皇帝,一脸跃跃欲试:“果子都好大呀,黄色的应该是熟透了,臣妾去摘点来给陛下吃。”   皇帝抬首示意她去,江容又兴冲冲地撸起袖子,试探着在粗壮又结实的树枝上坐下,趴在上面开始摘附近的枇杷。   此情此景,若是被后宫里的那些女人看见,就算她们不直接说出来嘲讽她,肯定也会觉得她有失大雅,不够端庄,在背后诟病她。   皇帝却喜欢她这幅真性情,毕竟以前就在镜子里也见过她上树下河的样子。   少女小时候浑起来可不比男童乖多少。   回想起记忆中的画面,小女孩头上扎了两个冲天鬏,还不到大人的腿高,就天不怕地不怕下河摸鱼。   结果不小心摸了一条细细的水蛇上来。   小水蛇在她细嫩的小胳膊上咬了一口,把她咬得哇哇大哭,一边哭还不忘把小水蛇放进抓鱼的篓子里,哭着让大人把坏蛇做成药酒,给患有风湿病的爷爷喝。   固执,可爱,孝顺,还引人心疼。   每每想起那人仰马翻的场面,他都忍不住觉得好笑。   也是她那样跳跃活泼,给他枯燥阴暗的生活带了些色彩。他喜欢她这样充满活力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看她伸长了小短手努力往一串枇杷枝上够,却怎么也够不着,一张小脸儿都被憋红了。   可爱之外带了些傻气,令人哑然失笑。   李晨瀚目光一转,在周围的树之间找到一根合适的树枝,折下来当钩子。   把江容看中的那一串枇杷勾到眼前,江容及时捉住,将上面的枇杷尽数摘了下来。   狗男人竟然还会主动帮忙,可把江容感动了一回。看着怀里又大有黄的枇杷,她嘴上说着:“谢谢陛下。”   并勉为其难地做了个决定。   “臣妾把最大的那颗留给陛下。”   皇帝没有说话,而是按着她的指示勾了另一串枇杷。   那串枇杷足足有十个之多,个个都又大又圆,让江容摘了个够。   她一手捧着枇杷,另一手颤巍巍地撑着脚下的树干,想要站起来。起身的时候却不小心脚滑了一下,好在皇帝及时托住了她的背,帮她稳住了身形。   如此一来,她难免倚进了男人怀里。   枇杷树很高,想到自己若真的这样摔下去说不定会破相,江容还是有些害怕的。再加上刚才那一滑,她肾上腺素飙升,腿脚还在发软。   男人轻扣在她背后的手让她觉得无比安心,她干脆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男人身上,说道:“还好有陛下在,不然臣妾就要摔下去了。”   皇帝声音淡然:“害怕了?”   江容点点头:“有点害怕,不过是因为第一次才害怕,多试几次肯定就不怕了。”   皇帝又问:“有朕在,还怕?”   江容:“若陛下能一直在臣妾身边,臣妾就不怕。只是臣妾刚才差点摔下去,是真的被吓着了,现在腿有点软,站不太稳……陛下您能抱着臣妾吗?”   这么娇。   娇娇柔柔地倚在他怀里,嘴上说着这样惹人怜爱的话,这根本就不是女孩,怕是山里的狐狸精变的。   李晨瀚扣着她后背的手往下滑至腰间,稍稍收紧手上力度,扣紧她的细腰,把她牢牢按在自己怀里。   “这样可好?”   江容把头埋进他怀里,深吸了口气。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她点了点头:“好。”   这样的安全感,她很喜欢。   两人在树上相拥,江容不说要下去,李晨瀚便不提,全然当忘了要回去烤肉一事,享受她的投怀送抱和依赖。   不过他只抱着女孩温存了一会儿,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贪念。   担心在这耽搁久了她会饿肚子,他抱着江容,脚尖一点,带着她稳稳落在地上。   想她刚才差点在树上摔倒,怀里捧的枇杷却一颗都没掉,现在回到地面上的第一反应,也是调整姿势不让枇杷掉落,十足的吃货加守财奴的模样。   他眼底闪过淡淡的笑意,本想刺她两句,却在看到她甜甜的满足的笑容后改变了主意。   罢了。   女孩虽然很好哄,但是逗她的次数多了,让她真的生气了,最内疚最着急的还是他。   她现在高兴,就让她多高兴一会儿,他虽然喜欢逗她,把她逗不高兴了再哄她开心,但更喜欢看她笑。   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他在旁边看着便是。等她哪天过了那个度可能会伤到自己,他再阻止也不迟。他想让她做事随性,无论做什么都不用考虑那么多。   江容数了数怀里的枇杷,心里美滋滋。想起皇帝之前说的话,她转头看向他:“陛下,这林子里还有别的果树吗?”   皇帝嗤笑一声:“贪心。”   江容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怀里的枇杷够吃了,四个人吃都不嫌少,再摘别的水果她也吃不了多少,摘多了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她现在高兴,做错了事也乐于承认错误。   收拢怀里的枇杷,她朝皇帝福了福身:“陛下说的是,是臣妾贪心了。眼下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烤肉吧,误了陛下用膳可不好。”   皇帝这才瞥了她一眼:“方才也不知是谁在喊饿。”   江容配了个笑容,说道:“臣妾确实饿了,只是这枇杷长得太喜人,臣妾被分散了注意力,饥饿感才没那么明显。”   皇帝又是一声轻嗤,倒是没有多嘲讽她。   两人回到小溪边,银甲护卫中的另一个已经生好了火。   刚才江容下马的时候,他正在开一个包袱。等他们两个摘了果子回来,包袱布也已经被银甲护卫打开并摊平在原地,上面摆放着几包纸包的东西。   江容若是没猜错,那应该是烧烤用的调料。   烧烤的准备工作都被护卫做完了,野鸡和野兔也被分别串在了粗粗的树枝上,她只要上手烤就行。   江容一般翻转着插着野鸡的树枝,一边找皇帝说话。   “陛下,轻功难学吗?”   皇帝手上也有活,他此时正翻转着兔肉。   因为两人都饿了,原本说了不会动手的皇帝,还是屈尊拿起了兔肉串,和江容分工,一人烤兔,一人烤鸡。   听江容这么问,他抬眼看了看她。   “难。”短短一个字的回答,听不出半点情绪。   江容没有看他,也就错过了他眼底淡淡的笑意。听他这么回答,她动作微微一滞,不肯死心,又问道:   “有多难?”   皇帝:“很难。”   江容:“……”她总觉得这人的回答不真心。   套不出话,没有了和男人说话的兴致,江容瘪了瘪嘴,注意力全放在了手上的活上。   那两个护卫在他们回来之后就自动隐去了身形,也不知是去哪儿躲着了。四下只有他们二人,两个人都不说话,就只能听到柴火燃烧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江容总觉得,臭男人烤的肉似乎比她烤的要香。   听他自夸烤肉好吃,江容倒没有多疑。   有这样一个现成的师父在,她撒调料的顺序都是跟着他的步骤来的,他放什么她就放什么,他翻转兔肉的时候,她也会跟着把鸡肉翻过来。   可这明明是和他同一个步骤烤出来的东西,怎么就是没他的香呢?   难道是肉的问题?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周围竟然又来了一波刺杀的黑衣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张嘴吃糖 第47章   隐藏在不知何处的阴面黑衣护卫同样鬼魅出现, 与刺客缠斗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陛下。”   江容不动声色地朝皇帝那靠了靠。   他们在的这块位置周围没有人,刺客都被银面护卫拦在了外面。但是这一波刺客的武功似乎比之前那波高, 数量也多了些, 他们和银面护卫对上, 基本上都是二打一,把银面护卫逼得连连后退。   还有刺客几次三番想抽身前来直接刺杀皇帝,银面护卫又要对付眼前人,又要防止刺客偷袭,一时间分身乏术, 还有的因为分心被刺了一刀。   人都是自私的。那些刺客死了, 江容除了刚开始那会儿有点难以接受之外,后面都希望他们越早被杀死越好, 同样也希望所有银面护卫都能完好无损地活下来。   此番见银面护卫受了伤, 她心里着急, 却没有办法。   除此之外,她半点武功都没有, 只能依赖皇帝带她逃命。这种时候, 不多说话, 不给身边人添乱,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眼下场面如此混乱, 身边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江容转头看去, 见皇帝还在翻转手中树枝, 不紧不慢地往兔肉上撒调料。云淡风轻的态度, 完全就不像是被刺杀的人该有的反应,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不说, 还辜负了那些银面护卫的牺牲。   气得江容差点没忍住翻白眼。   再待在这里不动,只会让银面护卫更加不能专心对敌,还会有被刺客伤到的危险。   如此想着,她忍不住推了推皇帝的手臂。   “看来我们得换个地方吃午餐了,陛下。”   她说完,也不等皇帝反应,自己先开始收拾起来。   刚才摘完果子回来之后,她把所摘的枇杷全都放在了包袱布上,此时正好方便她打包。   皇帝不搭她的话,双手却行动起来。   他的动作看起来慢条斯理,速度其实很快,不一会儿就从木棍上取下完整的兔肉和鸡肉,再动作灵巧地用刚才包调料的油纸勉强将其包住,打包好递给江容。   江容没想到他会这么配合,一回头见他把东西递过来,不由盯着油纸包愣了愣。   两大包肉捧在手里沉甸甸的,很烫手。只是包袱已经被她打包好了,她手上捧着肉,抽不出手来拆包袱上的蝴蝶结。   正想喊皇帝帮忙,就见一双白皙的手伸过来,三两下帮她解开了包袱。动作优雅,白皙颀长的手指就像在跳舞,真是解个包袱都能被他解出仪式感来。   等她把包袱背在肩上,皇帝牵着她的手,往乌骓所在的那棵树下走去。   这种时候,江容心里倒不会去在意什么牵手不牵手,她迈着小细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被他这样牵着很有安全感。   ……   他们要离开,骑马是最快最方便的方法。当然也可以让皇帝施展轻功带她走。   但这毕竟要耗费他的体力。   逃跑的时候,体力能省就省,天知道还有几波刺杀在等着他们?若是这次就把体力耗光,下次再遇到刺客,他们又该怎么逃?   她腿短跑不快,打也不能打,希望全都寄托在皇帝身上。若是没有代步工具,皇帝一旦没了体力,他们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不巧的是,乌骓旁边正好有两个人在对战,二人旗鼓相当,打得难舍难分。   江容刚想说话,就见皇帝大掌一翻,一粒石子从他指尖射出,直击刺客的太阳穴。   有皇帝的突然助力,银面护卫也不拖延时间,手疾眼快地挥起刀,砍下了刺客的头颅。   圆圆的脑袋在空中旋转飞远,让江容想起了前世在短视频上看到的地球真正的运行轨迹,和它现在的状况有异曲同工之妙。它只飞了一小段距离,很快落在小溪旁的一颗大石头上。   关键是它竟然还特喵的弹了起来,在地上“砰砰砰”地弹跳着往前滚,最后落进了小溪里。   像球一样被溪水冲着咕噜咕噜往下滚走了。   江容:“……”   真特么……   越来越刺激。   问题是她被刺激得失了智,目光竟然下意识地一路跟随那颗脑袋,看完了它全部的运动轨迹。等她收回目光,被皇帝拉上马,她眼前不断浮现出来的,还是刺客那双仅露在外面的死不瞑目的双眼。   她吞了吞口水,发现自己怎么甩脑袋,都没办法把刺客那颗圆滚滚的头甩出脑海。闭上眼睛就能听到“砰砰砰”的声音,好像那颗头还在跳。   搞得她突然怀疑人生。   ……   二人上马,一旦有刺客想攻过来,都会被银面护卫及时拦住。两人倒也没没有经过太多的阻拦,轻而易举地冲出了重围。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男人自身后贴近,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被吓着了?”   皇帝不说话,江容可以自己一个人撑着,与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砰砰”声响作斗争。   现在他开口,江容才发现她的倾诉欲是如此的强烈。   “护卫的那一刀太狠了,刺客的头直接被砍下来飞啊飞啊飞,还好不是往我们这边飞。人头好有弹性,竟然可以在地上‘砰砰砰’弹好几下。头掉到溪水里的时候,他的眼睛好像在看着我。人的头掉下来之后眼睛还会动吗?我看他掉了脑袋之后身子好像还走了一步。”   她的话说得有些乱,皇帝却听懂了。   他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你既然在看他的头,为何会发现他的身子在动?”   江容一愣。   对哦,为什么?   皇帝又说:“看到他的身子往前走了一步,你又如何知道他的眼睛在看着你?”   江容眨眨眼:“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刚才看到的不是真的,都是我自己脑补出来的?”   皇帝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稍稍歪了头,下颌在她的鬓角处蹭了蹭。   这个动作非常轻,如果不是她现在还在敏感状态,精神和注意力都高度集中,说不定会错过。   错过她这人生中的第一次。   第一次与人耳鬓厮磨。   好暖啊,这个动作。   皇帝好像把她当成小动物来安抚了。   “你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多,会有这些错觉也正常,朕带你去山顶,那里有个亭子。你用了膳之后,在那儿睡上一觉,就不会再多想了。”   这是男人第二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都是安抚她的话,江容心里暖暖的。   她点点头,往他怀里缩了缩,侧耳半贴着他的胸膛。   听着他沉着有力的心跳声,与哒哒的马蹄声此起彼伏。过了好一会儿,她彻底平静下来。   “陛下武功很高吗?”她问。   皇帝反问道:“问这作甚?”   江容:“就是有些好奇,两次刺杀,陛下都站在原地看戏,好像一点都不把那些刺客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因为有她在,不是她催促着他走,他估计都不会离开。   皇帝轻笑道:“不过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罢了。”   不知为何,听他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江容心中竟然生出一丝心疼。   皇帝果然不是好当的。   他得遇到过多少起刺杀,才能变成现在这样,完全不把刺杀放在眼里。   不把刺杀放在眼里,是不是也说明他看淡了生死?   “这次的刺客好像有点多,武功也比刚才的好,我看到银面护卫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护卫们都被刺客缠住了,短时间内可能没办法回到陛下身边,若是再来一批刺客,陛下身边岂不是——”   她话没说完,就从前方不远处杀出一堆黑衣人。   江容:“……”   “爱妃这嘴莫非开过光不成?”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似乎还带了点笑意。   江容:“…………”别说他了,她自己也怀疑。   皇帝没有多说,也不像刚才那样带着她在原地看戏,而是调转马头换了个方向直接跑。   乌骓不愧是纯种的汗血宝马,在地形复杂的山林里奔跑,一点都不显狼狈,速度也和那些用轻功在山林间飞跃前行的刺客不相上下。   皇帝带着她一路往前,看着像是在上山。江容想不明白,这种时候不应该下山吗?   皇帝这次虽然轻装简从,只带了她出来,该带的卫兵却还是带着的。他们上山的时候,山脚下就围了至少三圈的卫兵,全部都在待命状态……   对哦,那些卫兵。   皇帝在山上遇到了三波刺杀,第一波就在山脚不远处,卫兵应该能察觉到异动,就算没察觉到,也应该有人下去报信的。   为什么不见他们来支援?   她才想到这里,就听身后似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在这里!”   “保护陛下!”   “杀啊啊啊啊啊——”   喊话只持续了一会儿,很快被打斗声取代。   江容艰难地探头往后看了看,见他们也是打得难舍难分。卫兵的武功虽然不如刺客的好,却胜在身上披了轻甲,好歹多了些防御力。   再加上他们人数多,还特别懂配合。刺客空有精湛的武艺,一时间拿他们没办法。   “陛下,来支援了。”江容忍不住开口。   皇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刚才那个在她鬓边厮磨的人不是他。   耽搁了这些时间,银面护卫应该能回来了,江容终于松了口气,又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已经是第三批刺客了,也不知这是同一个人请的,还是不同的人请的。若是同一个人请的,那这个人想杀陛下的心也太坚定了。若是不同的人请来的,说明想谋反的可不止是盛丞相和蔺将军。”江容说。   皇帝又是淡淡地一声:“嗯。”   江容看了看周围,想开口,又止住。   如此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来回两三次,她终于忍不住说道:“应该不会再有刺客了吧?”   听她这么说,皇帝终于换了台词。   他冷笑了一声:“呵。”   江容:“……”   她屏息凝神等着,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刺客从哪儿飞出来,才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是没有了。”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又试图为自己洗清罪名:“这次没有刺客,说明臣妾不是乌鸦嘴。陛下,你说在山上睡觉,山上有躺椅吗?还是只是个小亭子?”   皇帝:“你到了便知。”   江容:“哦。”   说这么多话,她其实也渴了。   她不说话,皇帝更不可能主动说话,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山顶那座小亭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亭子不大也不小,标准的六柱小亭,两边是与柱子连在一起的长木凳。   中间有一张圆石桌,带了四根石凳。   这亭子仿佛就是胜利的曙光,意味着她终于可以吃上烤肉和枇杷了,还能在这里吹着暖风睡一觉,彻底放松心情。   她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亟需休息。   她目光不错地看着小亭子越来越近,皇帝却突然拉住缰绳,停了下来。 第48章   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凝滞, 温度似乎都降了好几个度,这还是江容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在紫宸殿上被他故意唬了一次之外, 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皇帝的情绪变化。   第一次看他这么严肃, 让她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她手下意识地抓着皇帝的袖口, 也不说话, 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四方的异动。   皇帝稍稍俯首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   “等会儿记得抱紧朕。”   在这种气氛紧张的时候,江容当然不敢多问什么,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不止为何, 她总有种置身在武侠剧中的感觉。   她和皇帝这对亡命鸳鸯被一路追杀, 逃到高山之巅。本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其实不然。   小亭子及周围虽然空无一人, 山顶的气氛却非常紧张, 因为四面八方都埋伏着武艺精湛的刺客, 等着在这里实行最后一场也最为致命的刺杀。   这个时候,应该响起一些让人精神更加紧张的背景乐。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就会有刺客突然出现, 把他们团团包围起来。皇帝会带着她拼死搏斗, 尽管武功高强却难以一敌众,再加上有她这个累赘在, 让他处处受制,节节败退。   乌骓很有可能会在打斗中英勇牺牲, 无辜的马儿身中数刀, 在镜头特写中高高抬起前蹄, 发出凄烈的嘶鸣。   响彻山谷。   就是这样有穿透力的嘶鸣声,给正在满大山寻找他们的银面护卫提了醒。   在最关键的时刻, 银面护卫终于赶到,皇帝也松了一口气。可变故往往会发生在这个时候。   会有刺客趁所有人不注意来偷袭皇帝,也就到了江容的表现时间。娇柔貌美的妃子,平日里走路都一步三喘,却会在那一刻迸发出无尽的勇气,她会张开双臂挡在皇帝前面,帮皇帝挡了那一刀,牺牲自己以命换命,最后香消玉殒,成了暴君心里的白月光。   悲情又感人。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这种套路的剧情,她作为一个不太看电视剧的人,都能从头到尾背下来。   然而剧情和她想的不一样,看起来好像是另一个套路。   皇帝确实和刺客缠斗了很久。   他骁勇善战,以一敌百,哪怕带着江容这个累赘,面对那么多刺客的围攻仍不露败意。那凌厉的剑法,超然的气势,若是生在江湖,不知道会成为多少江湖女儿的梦。   乌骓是匹聪明的马儿,关键时刻竟然还会用马蹄补刀。有个刺客被皇帝一剑刺倒在地上,本来还剩一口气,在那儿苟延残喘,甚至还想伺机偷袭皇帝。江容看得很清楚,她都没来得及提醒身边人,乌骓一蹄子踩在刺客胸前,刺客等大了眼睛,猛地吐了一口血。   她甚至能听到打斗声中掺杂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很小,却能让人感同身受,想想就很疼。   银面护卫的增援也很快,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山顶上,随之而来的还有轻甲兵,把刺客围在中间,插翅难逃。   刺客见势不妙,想拼死偷袭,江容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回头就发现有把刀正朝她胸口刺来。   还是皇帝替她挡的刀。   那一刀砍在皇帝手臂上,耳边同时响起男人的一声闷哼。江容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惊呼,慌乱间又是一个变故,皇帝搂着她跌下了马。   两人在本就倾斜的地上翻滚数十周都停不下来,最后双双坠入悬崖。   讲道理,有一点江容想不太明白。   刺客出现后,她如皇帝之前交代的那般,紧紧地抱着他,在不给他添麻烦的前提下,偷偷观察周围的情况。   她记得很清楚,那个刺客来偷袭她的时候,她正好被皇帝带着原地转了一小圈,几乎能确定周围除了那个刺客外并没有别人。   那么,皇帝帮她挡了那一刀之后,是谁在旁边推的他们?   可惜当时情景太过混乱,慌乱中她什么都没看清,只记得一阵天旋地转,皇帝抱着她,替她挡了大部分的撞击力,等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正躺在这个山谷里。   艳阳高照,晒得江容有些出汗。她眯了眯眼睛,环视四周,确定周围都没有人,才挣扎着爬起来。   正巧看到躺在杂草堆里的皇帝。   这个山谷里只有杂草,什么枯枝巨石一律没有。杂草生得特别茂密,有成年人的膝盖那么高,把皇帝掩盖在其中,远了看说不定看不到这里面躺了个人。   男人面色尚好,脸上沾了些泥,双眸紧闭,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江容手脚并用爬过去,先是下意识地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还有气,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   “陛下?”   没人回应。   她用袖子轻轻替他揩掉脸上的泥土,又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势,确定他身上只有手臂上的那一处剑伤,且伤口并不深,才稍稍松了口气。   从裙摆上撕下一条布,替他包扎好伤口,江容又拍了拍他的脸,抬头看了眼陡峭的悬崖,目光四处观望,最后落在自己胸前沉甸甸的仍热乎乎的包袱上。   她和皇帝在地上滚了那么多圈,又掉下悬崖,包袱竟然没有掉。唯一不好的一点是,兔肉和鸡肉的油透过包袱布,沾湿了她的衣服。   夏天的衣物本就单薄,胸前的衣服被油浸得有些透,显出了她里面穿的粉红小肚兜的形状。若是小肚兜再被油浸透,那她有得恶心了。   解下包袱放在皇帝身边,看看散发着香味的两大包肉,再看看昏迷不醒的男人,江容发现自己竟然没什么胃口。   经历了那么多刺激的事,她竟然不饿了。   估计是饿过头了。   她随手剥了个枇杷吃,一边吃一边思考接下来的对策,想着想着,突然想到一个被她忽略了的点。   她和皇帝一起掉下悬崖,她之所以半点事都没有,是因为皇帝抱着她,替她挡掉了大半的伤害。   他在地上滚了那么多圈,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没有被利石枯枝划出外伤,内伤肯定是少不了的。   严重点说不定会被摔成脑震荡或者植物人。   也就是说,别看他躺在地上,还有呼吸,好像只是昏迷了而已。实际上说不定已经凶多吉少了!   江容越想越害怕,扔掉枇杷核,再次爬到皇帝身边。   “您醒醒啊,陛下。”   她拍了拍皇帝的脸,扒拉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放轻了动作贴在他胸膛,听他的心跳声。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别说装昏迷的李晨瀚了,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回想起前世学过的急救知识,除了不能随便挪动伤者之外,好像没别的用得上的地方。   她思来想去,一拍脑门,开始扒拉皇帝的衣服。   但是……   看着男人身上的骑装,她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入手。   她不了解古代男人衣服的构造。   别说男人的衣服了,女人的衣服她都搞不明白,平日里穿衣脱衣完全依靠青栀她们服侍,她唯一会穿会脱的就是肚兜、中衣和睡衣。   更何况男人衣服外还披了一层像轻甲一样的东西,想脱他的衣服,必须先把轻甲解开。   “没有什么能难得倒善于观察的勤劳人民。”   江容说完,深吸一口气,开始四下观察。   轻甲上绳带的系法十分不同,有点像死结但又不是,她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将其解开。   解开了轻甲,开始脱他的衣服。   她嘴上说着:“我可不是故意要轻薄你的。”   从男人的衣带开始解起。   解开衣带后,她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目光在他脸上稍作停留,再看看周围空无一人的环境,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也只是求个心安而已。没有伤自然最好,有伤我也不能做什么。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知道有没有老虎和狼,说不定还有刺客在追杀我们……早知道就不缠着你上山打猎了……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专门拖累君王的那种?”   但是也没办法,与其干坐着不动,还是先看看他的伤势比较好。她开始从上往下剥男人的衣服。   只是这剥着剥着,她发现自己的思维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这男人的皮肤怎么这么好?摸起来一定很滑很舒服吧?   脖子和衣服里的皮肤一个肤色,白得像和田玉一样,这人不会全身都这么白吧?还是那种晒不黑的体质?   卧槽好像有胸肌。   胸上没有淤青……再往下就要看到他的小红豆了,要   是他这个时候醒过来,她该怎么解——   江容艰难地把目光从男人的身上拔下来,抬眼去看他的脸,不巧正好撞上男人深沉的眸子。   把她吓得一激灵。   她整个人往后跳了一下,连忙收回手,手足无措。   “陛下……那个,您醒啦!”   皇帝:“怎么?我醒得不是时候?”   “很是时候,很是时候!陛下醒来真是太好了。”江容继续手足无措了一会儿,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到他仍露在外头的胸膛,飞快地帮他把衣服拉到锁骨处。   “臣妾真的非常担心你,陛下。你带着我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我怕你身上有内伤,就想……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有淤青,给你揉揉……”   皇帝轻笑一声,声音和往常一样低沉好听,只是他这一声轻笑带出了几声轻咳,看样子是真的受了内伤。   他稍稍抬起手,江容会意,凑过去扶起他。   周围没有能让他倚靠的东西,江容挪到他身后,让自己当了回人肉靠垫。   她刚刚坐好,就听皇帝说道:“爱妃坐在朕身后,朕胸口疼,你怎么给朕揉?” 第49章   “胸口疼?”   江容一听就急了。   结合他刚才那两声轻咳, 她完全不疑有他,以为他真的受了内伤。   她想回头,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怕不小心摔着他, 或者扯到他的伤口,给他来个二次伤害。   她艰难地换了个姿势, 让皇帝靠在自己怀里,伸手去掀他的衣服,想看看他胸上的伤有多严重。   衣服才刚掀开一个角,就被男人的大手压了回去。   “你做什么?”   男人的语气与寻常一样清冷, 似还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防备,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主观臆断在作怪。   不过,她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他的手上。   修长好看的手, 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白, 压在纹理繁复的深色布料上, 再配上他现在这一副病娇美人的模样……   怎么好像更让人有撕开他的衣服的冲动了呢?   江容吞了吞口水,默默地放下手。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严不严重。”她控制语气, 尽量让自己显得有底气些。   男人却道:“严重如何?不严重又如何?爱妃难道还会治伤不成?”   江容:“……”臭男人真不识好歹。   她无言以对, 只能气嘟嘟地坐回去, 心想不和他说话了。   只是才坐下没一会儿,就开始觉得热。   刚才满心都在担忧他的安危时, 倒也没觉得太阳有多晒,现在他人醒了, 一些被忽略的小问题就开始冒出头来。   除了太阳晒得厉害之外, 周围的草也有些扎人。夏天的衣物单薄, 有些杂草叶子尖尖的,稍微在身上一划, 就会留下一条红痕。   她的皮肤太嫩了,几乎可以和婴儿的皮肤相媲美,长长的红痕留在白皙的肌肤上,看起来醒目又刺眼。   就在这时,皇帝低咒了一声:“热死了。”   江容七秒钟记忆,听他这么一说,就忙附和道:“我也觉得有点热,再晒下去说不定会中暑,得找个阴凉的地方避一避。但是你受伤了,能走吗?”   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在和他赌气。   她话音未落,就见男人皱着眉头,一手捂着胸膛,一手撑地想要起身。   她又连忙抱着他的手臂,顺手把包袱挽在手上,然后扶着他慢慢站起。   一边关切地问道:“会不会难受?”   回答她的是男人的两声轻咳,与他以往虽然清冷低沉却不失中气的声音相比,显得有些无力。   咳嗽都这么有气无力,听得江容不由着急起来。   “你到底是哪儿受伤了?有没有伤到骨头?”她语重心长,苦口婆心:   “陛下,这种时候不能逞强,若是伤到了骨头,我们就不要动了,不然会加重伤情的。”   只可惜她说了这么多,男人却只道:“无事。”   “陛下——”江容还想再劝。   皇帝站在原地,圈起拳头掩在嘴边,神情恹恹,语气却很强势:“朕说了无事。”   固执己见,完全无视了她一片拳拳关切之心。   还显得她的关心很多余。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皇帝向来是发号施令的人,更何况她面前的还是个任性妄为惯了的暴君,他会固执己见也是正常。   再说了,他不但是皇帝,还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能对自己做的事负责。他要是实在不想顾念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后果也是他自己的事。   再往深里想想,她现在只是名义上是他的妃子而已,和他没有感情基础,就算有那么一点点,也是她见色起意后的一厢情愿。他现在对她应该也只是利用而已吧?然后偶尔闲着无聊逗弄她一下……   之前没仔细想,现在仔细想想还挺伤人。   和他没有感情基础,没有资格管他;和他没有夫妻之实,也没立场管他。   还是算了吧。   江容只瘪了瘪嘴,调整心情,压下心中的不满和委屈,问他:“那我们往哪边走?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些刺客会不会追来?”   皇帝没回答她后面的问题,只随便指了个方向。江容也不多问,扶着他往他所指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突然有了新的发现。   “陛下,你的剑!”   她停下脚步,把皇帝也拉着停下来,指着上前方的峭壁,兴冲冲地对他说道。   峭壁上插着的正是男人之前用来斩杀刺客的剑,这把剑沾染着敌人的鲜血,保护着她和皇帝的安全,在她和皇帝双双坠崖的时候,是皇帝把剑插进峭壁上的土里,稍稍减缓了他们的下坠速度,两人才没有被摔成肉饼。   这样的救命之剑,和她腰间那把纯粹用来装饰的佩剑不一样,在她心里有着不一样的地位。   皇帝侧头看她:“怎么?你能帮朕取下来?”   江容拿手在眉骨上搭了个凉棚,认真计算了一下长剑到地面的距离,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摇了摇头。   “臣妾够不着。”   皇帝:“那怎么办?”   江容:“……”能怎么办?   她能有什么办法?   电视剧里的悬崖峭壁上基本都是怪石嶙峋,这边凸一块那边凸一块,四处参差不齐,到处都是下脚的地方。   如果是那种地形,她说不定还能勉强试试能不能攀岩上去。   眼前的悬崖虽然又高又陡峭,但是它的壁上全是黄泥土,看起来还软趴趴的……就这样的山壁,下雨的时候应该很容易造成山体滑坡,严重点还可能会整个山崖都崩塌下来。   那么问题来了,这悬崖是怎么保持住的?   而且还有个问题。   之前不观察她都没发现,现在仔细看看,这峭壁上的泥土看起来似乎有点新,不像是那种被风化风干的旧泥土,而是刚挖出来没几天的新土。她小时候去农村玩过,自己种过树,旧土和新土还是能勉强分辨出来的。   而且这山壁上的泥土那么软,就算撞上去应该也不会受伤,只会把土砸出一个坑。   她和皇帝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有摔个一伤半残,除了那把救命之剑缓解了他们下降的速度之外,和这无害的峭壁应该也有脱不了的关系。   再加上山谷底下有那么多软绵绵的杂草……   这个山崖好微妙啊。   就像是那种摔不死人的悬崖,天生就适合坠崖……   江容掐着自己的下颌若有所思,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天选之人。   也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山洞。   要是有山洞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根据以前看过的剧情,推测一下接下来的发展?比如在山洞里翻找前人留下来的绝世武功秘籍,让皇帝学习。   皇帝通过几天没日没夜的闭关学习,学成武功,成为天下武功第一人……   也不太对。   他是皇帝,不混江湖,武功再好也没用。   总不能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当,去当武林盟主吧?   “爱妃?”   皇帝的声音打断她的走神,江容下意识“哦”了一声,跟着他往前走。   走出一步,才想起长剑的事还没解决。   “那剑就不要了吗,陛下?”   听她这么问,皇帝再一次停下来,侧头看着她。   “爱妃很喜欢这把剑?”   江容:“那是陛下的剑。”   皇帝轻轻推开她,抬头看向那把剑,在江容莫名的目光下,突然脚上发力,整个人飞身而起,在峭壁上如履平地一路向上,完全不像是受了内伤的样子。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到了长剑面前,伸手拔下剑后又飞身下来。   整个拔剑的过程都非常潇洒,身姿飘逸,只有在降落在地面的时候略显狼狈,一手拄着剑半跪在地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低头咳嗽。   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到,被他飘逸的身姿帅到,江容从头愣到尾,直到听到他的咳嗽声,才猛地回过神来,冲到他面前。   “陛下!!!”   想扶起他又无从下手,她整个人都陷入手足无措的状态。   “陛下,你没事吧,陛下。”   回答她的是皇帝的两声轻咳。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马蹄达达的声音。江容忙回头看去,发现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乌骓。   她和皇帝在这里待了这么一会儿,刺客没有找来,他的护卫也没找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谁敢相信,最先找到他们的竟然是一匹马???   “陛下,是乌骓。”江容说着,扶起皇帝。   皇帝的身体似乎更羸弱了,转个身都得咳两声。江容张了张口,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唠叨。   “只是一把剑而已,陛下何故不顾自己的身体上去拿?您本来就受了内伤,这一运功又得加重伤情了。不是臣妾唠叨话多,实在是心疼您的身体……这世间还有好多美景臣妾都没见过,想和陛下一起看,陛下也说喜欢臣妾胆子大,应该也是有点喜欢臣妾的吧?既然如此,您就当是为了臣妾,多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好吗?”   这么一场段矫情的话说下来,要说她一点都不害羞,那是不可能的。   江容借着低头的动作,掩饰微微红了的脸,却被皇帝一根手指勾了起来。   男人稍稍俯首,凑近了,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眼底氤氲着江容看不懂的情绪。   被他这样专注地看着,那双狭长好看的凤眸里清晰地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他的呼吸轻轻地打在她脸上,两人气息交缠,如此亲昵。   正午的风微微热,吹起他垂在鬓边的一小缕长发,调皮的发梢轻挠她的脸,挠得她脸痒痒。   心也痒痒。   江容觉得自己的脸快烧起来了,心跳也越来越快。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想低下头掩饰情绪的时候,他才轻笑一声。   “爱妃的心意,朕都知道了,朕以后会注意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被撩到了吧   容容:死直男花样挺多 第50章   乌骓不愧是神马, 皇帝抬手朝它勾了勾手指,它就哒哒哒跑上前来。   更让江容惊讶的还在后头。   似乎知道皇帝受了伤,它竟然屈起两只前蹄跪在地上, 等皇帝带着她坐上马背之后, 才慢慢站起来。   江容不懂, 是纯血汗血宝马都这么聪明, 还是皇帝正好挑了一匹聪明的马?   “也太聪明了。”她忍不住夸了句。   她同之前一样坐在皇帝怀里,抬手拍了拍乌骓的头,不想竟得到了乌骓的回应。   马儿的两只耳朵高高竖起,偶尔轻轻摆动一下, 看起来很是悠然。它用头蹭了蹭江容的手, 鼻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吹气声,哪怕在这之前没接触过马, 不懂马儿的肢体动作各代表什么, 江容还是能感受到它的好心情。   “他喜欢你。”   皇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说话时, 他一手从后头伸过来,轻拍了拍乌骓的头。   乌骓似乎更高兴了, 高昂着马头打了个响鼻, 带着他们慢慢往前走。   “我们往哪个方向走呀, 陛下?”江容问。   皇帝神情恹恹:“随它。”   江容“哦”了一声,闲着没事, 开始找话题:“它刚才还打了个响鼻,它也喜欢你, 陛下。”   皇帝:“她也喜欢我?”   江容点了点头:“是呀, 比喜欢臣妾还喜欢你。”   皇帝轻笑一声, 没再说话,另一只手环着她的细腰, 从身后慢慢向她靠近。下颌搭着她的肩,几乎把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女孩的皮肤白皙细腻,他凑得这么近,都看不见半点瑕疵,还那么嫩,嫩得像能掐出水来。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肉眼可见,甚至还能看到它在轻轻地跳动。   细细长长的脖颈,形状如此优美,裸露在他眼前,他只用一只手,稍稍用力就能拧断,脆弱又无辜,能同时勾起男人的毁灭欲和保护欲。   男人眼眸深沉似海,眸色似波云诡谲,几番变换之后,就只剩无尽的怜爱了。   辛辛苦苦求了那么多年才等来的心肝宝贝,他疼爱都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伤她一分一毫?   眼前的美景不但是视觉享受,也勾起了男人一直以来都压在心底的欲念。   温香软玉在怀,还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儿,他若是真的半点非分之想都没有,那他就不是男人。饿了许久的猛兽一旦开了荤,想控制住不伤到她,太考验他的自制力。   在这方面,他对自己没有太大的信心,也不敢赌。   怕会伤到她,更不想让她太早受孕生子,避子汤那种会伤到她的东西,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各种因素结合在一起,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不碰她,静静地守着她,等她真正长大了,再慢慢品尝这等待已久的美味。   只几个呼吸的时间,他脑子里闪过这么多念头,怀中少女却全然不知。   ……   感觉到他从身后压过来的重量,江容只当他是太累了撑不住,才会这样靠着她。   女孩善良又单纯,不知道男人有多卑劣,甚至坐直了身子,尽量让他靠得更舒服。   就是这样的相拥显得亲昵了点,和他之前规规矩矩带着她骑马时的感觉不太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被他这样抱着,被他的气息笼罩,她不但不排斥,反而有些喜欢。   他能这样把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也说明他是信任她的,头一回体会到他的信任与依赖,她心里的小鹿活蹦乱跳,渐渐加速的心跳也无不泄露着她的小欢喜。   为了掩饰心里的那一点小别扭和小尴尬,江容假借咳嗽清了清嗓子,四处张望以分散注意力。   乌骓走的速度虽然不快,这样慢慢走着,也走了一长段距离了。前方不远处似乎就是山谷的出口,不过还是看不见半个人影,连小动物都没几只。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能听到达达的马蹄声。这样沉默久了,好像有点尴尬的样子。   江容忍不住开始想话题。   男人趴在她背上,一言不发,显得有些乖巧。想他刚才明明不舒服,还用轻功飞到山崖上去取剑,又耗费了那么多体力,现在肯定很累,亟需休息。   于是她又调整了个姿势,试图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之前她不舍得把剑就丢在这里,却没想过拿下来后怎么处理这把剑,因为剑鞘一直挂在乌骓的马鞍上,要不是乌骓聪明跟了过来,剑取下来了还没地方收,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方便。   总不能让他一个伤员提着把剑到处乱走。   让江容提剑也不太可能。   皇帝的剑介于重剑和轻剑之剑,剑身看起来挺薄,重量却一点都不容小觑,让江容拿,估计只能拖着剑走,让她一路提着走是不可能的,她没这个力气。   低头看了眼马鞍上的剑,江容终于找到了能聊的话。   江容:“还好乌骓来了,不然剑都没地方收。”   皇帝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江容:“那为什么乌骓都能找到我们,您的侍卫却还没影呢?他们武功那么高,总不能连一匹马都比不上吧?”   皇帝还是:“嗯。”   江容:“……”   她总觉得他没在认真听她说话。   她安静下来,仔细听身后之人的动静。好在他虽然安静了些,但是呼吸声是平稳的,后背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频率也很平稳。   “陛下可有哪儿难受?”   皇帝:“尚可。”   江容:“不然我们回去吧?就是刚才那个地方。乌骓都能找来,护卫说不定也很快就会找过来。”   皇帝:“刺客也是这么想的。”   江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的态度明显是不想回去的,她没就再纠结往哪走,拍了拍乌骓的头。   “乌骓啊乌骓,你这么聪明,带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吧。要是能直接带我们回骊宫那就更好了。”   皇帝轻笑一声:“这么喜欢他?”   江容认真地点点头:“喜欢。”   皇帝:“有多喜欢?”   江容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着说道:“一眼就看中它了。”   皇帝:“一见钟情?”   江容:“唔——”   “一见钟情”这四个字能用在这种地方?   她本来还以为皇帝这么问她,是想把乌骓送给她呢。现在看来,他也是闲着无聊才这么问问。   是她白激动了。   不过……   乌骓这么聪明,飞电它们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飞电的颜色她也挺喜欢的。   “对了陛下,乌骓喜欢臣妾,是不是因为臣妾身上有亲和力?这样的话,飞电会不会也喜欢臣妾?”   皇帝轻笑一声:“倒是很有自信。”   他的声音与往常一样清冷,那深不见底的眸色却昭示着他的真实情绪。   少女清脆好听的声音简直甜到了他的心坎里,身上的馨香在鼻尖缭绕,更引得他心神荡漾。   他暗自忍了那么久,也不想让她太好过。   他假咳了两声,做出呼吸不顺的假象,借机在女孩颈窝处轻轻喘息。   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身上,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耳尖,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恶劣的得逞的笑容。   对于江容而言,亲密的拥抱已经是一种甜蜜的折磨了,颈边的骚扰更可谓是第二重刺激,引得她从脖颈处至整个后背都酥酥麻麻。   似乎有一千只蚂蚁爬过,在她身上轻轻噬咬。   她不自觉地扭了扭后背,试图转移注意力。   想到乌骓本来是她先看中的,它聪明,也说明她有眼光。   她正暗自得意呢,男人突然问她:   “怎么了?”   说话的声音十分淡然,仿佛刚才使坏引得江容“背痒”的人不是他。   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很小了,也知道皇帝很敏锐,却没想到他能敏锐到这个地步。   她缩了缩脖子:“没什么,突然觉得背后有点痒。”   皇帝:“可要朕给你挠挠?”   这她哪里敢?   江容连忙拒绝:“不用了不用了,只是有一点点痒而已,现在已经不痒了。”   皇帝“嗯”了一声,没有再坚持讨论这件事,让江容悄悄松了口气。   她尽量稳住正常语气,反问他:“陛下方才说臣妾自信,臣妾说的难道不对吗?若不是因为臣妾有亲和力,乌骓怎么会这么亲近臣妾?”   皇帝:“你说是便是。”   语气里竟然有些纵容的意味。   江容:“……”   他顿了顿,又道:“宝马都有灵性,聪明且随主。”   这话说的越来越犯规了……   什么叫“随主”?   臭直男什么时候学会撩人了?   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无意识的撩往往最为致命。   两人一马慢慢走远,待他们完全消失在山谷出口,从山谷的另一个方向渐渐走来两个人。   两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若是江容还在这里,看到他们的装束,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男人身上穿的衣服和皇帝的一模一样。   除了没有佩剑之外,就连首饰都是一样的。   那女子也穿着与江容一样的衣服,关键是她认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留守在皇宫里的青茶。   “主上从来都喜欢以身试险,拿自己当诱饵,引敌人倾全力一博时再绝地反击。”青茶说着,不由回忆起从前。   当初前成王还在,他除了贪恋美色之外,没有别的大缺点,就是资质平庸了些,很适合当傀儡皇帝。   前丞相乃先帝重臣,官居丞相十余年,朝野内外都非常有名望,可谓是一呼百应。宫中有前淑妃在,与前丞相父女同心里应外合,试图毒杀皇帝,拥立前成王继位。   停止回忆,青茶继续说道:“前丞相等人狼子野心,暗地里也拉拢了不少朝中重臣,若不是主上兵行险招,以身试险,换用其他方法,很难将他们一网打尽。”   男子道:“以往主上不惜命,你总比任何人都着急。怎么现在他会用金蝉脱壳之计了,你又遗憾起来?”   青茶当即反驳道:“怎么可能遗憾?主上如此,我高兴都来不及,就是有些感慨,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男子问她:“你觉得娘娘如何?”   青茶稍作回忆,许多夸赞的词语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只汇聚成几个普通的字眼:“是个很好的人。”   男子凝眉,看着江容和皇帝里去的地方,没有说话。   青茶又道:“希望盛国安的动作能快点,不要拖太长时间,娘娘身子孱弱,在宫外流离太久无法调理身体,药也得停个几天才能续上,也不知主上会怎么同她说……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练什么缩骨术,该让孑孓练,这样我就能跟在娘娘身边伺候了。”   男子笑道:“你敢在她面前这样叫她?”   青茶轻嗤一声:“又不是打不过,我怎么不敢?之所以让着她,不过是不想惹麻烦罢了。”   男子仍笑着:“那这次你可趁这机会好好挤兑她一翻,主上和娘娘回来之前,她都不敢和你动手。”   青茶也笑了:“这倒是。”   她说完,从衣襟口袋里拿出一张**糊在脸上,就完全成了另一个江容。男子见此,也同样从衣襟处拿出一张**,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皇帝。   待他们变身完毕,银面护卫从四面八方而来,落在二人周围,纷纷跪在地上向“皇帝”行礼。   不一会儿,轻甲卫兵也都到了,纷纷跪在皇帝面前。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年轻将领。   那将领走到离皇帝跟前,单膝跪下。   “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皇帝”抬手,免了他的礼:“无事,回宫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护卫着“皇帝”离开,山谷又恢复平静。只有两道黑影一闪而过,追随皇帝与江容离开的方向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元宵节快乐呀   也祝我生日快乐(嘤 第51章   出了那片山谷, 往左是另一个山谷,往右是一条上山的小径。马背上的两个人不作为,仍由着乌骓乱走。乌骓也是半点也不犹豫, 带着他们上了山。   江容密切关注着乌骓的动向, 并及时汇报给皇帝。   “它上山了, 陛下。”   皇帝:“嗯。”   臭男人除了这个字之外, 似乎就没别的话想和她说,江容想了想,问他:“陛下您饿不饿?兔肉和鸡肉在马鞍上挂着,可能还有一点点热, 您若是饿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停下来,吃了再继续走。”   皇帝:“先找个有水的地方。”   江容拍了拍乌骓的头:   “小乌骓听到没?带我们找个有水的地方, 你的亲亲主人要吃午餐了。”   乌骓抖了抖耳朵, 继续往前走。   聪明的马儿顺着山间已有的小径走了一段路后, 离开了那条蜿蜒而上的小路,往一个特定的方向走去。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江容替它顺着脖子上的毛, 抬头四下张望。   就在此时, 身后之人终于有了动静。   男人轻咳两声, 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轻轻呼吸,湿热的气息打在她**的皮肤上,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颈窝处传遍全身,把江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她有些控制不住, 又不自觉地扭了扭后背。   她才刚一动作, 身后就传来李晨瀚淡然的声音:“怎么, 背又痒了?”   江容:“有、有点儿。”   李晨瀚还想再逗她一会儿,只是女孩的肌肤和她身上的少女馨香无不在诱惑着他, 让他难以自制,想在上面小啄一口,舔吻噬咬,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但是他不能。   至少现在还不能。   这种亲昵暧昧的动作与其说是在捉弄江容,倒不如说是在折磨他自己。   他咬了咬舌尖,压下心中旖念。   再一想他方才借着“受伤”,在山谷里磨蹭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江容还没吃午餐。   女孩身体本来就不好,他“任性胡闹”了这么久,若是让她饿坏了肚子,第一个心疼的还是他。如此一想,顿时什么坏心思都没有了。   他调整姿势,下颌虚搭在女孩的肩膀上。   “这次可要朕帮你挠挠?”   江容仍摇头:“只是突然痒一下而已,现在又不痒了。”   臭男人明知故问:“怎会突然如此?”   江容:“可能是热的。”   后知后觉地发现男人的声音比之前有中气了些,江容有些激动:“陛下你不难受了?”   皇帝“嗯”了一声:“缓过来了些。”   江容:“那真是太好啦!”   皇帝轻笑道:“爱妃如此关心朕,朕很欣慰。”   这话说的有些暧昧,江容扭扭捏捏:“关心陛下是臣妾的本分。陛下既然缓过来了,我们要即刻回骊宫吗?”   皇帝道:“不急。”   他双腿轻夹马肚子,乌骓小跑了起来,不一会儿,带他们找到了一个石洞。   他们才刚到石洞洞口,迎面正好吹来一阵阴凉的风,吹散了二人身上的燥意,吹得江容神清气爽。   皇帝示意乌骓继续往里走。   江容现在是看到山洞就兴奋,总觉得会有什么奇遇在里面等着她。她兴冲冲地对皇帝说道:   “这风好凉快呀,陛下,这里面肯定也很凉快。”   皇帝却问她:“爱妃不怕?”   江容疑惑:“怕什么?”   皇帝道:“夏日炎炎,能吹出这样阴凉清爽的风,说明此洞必定很深。如此深洞,也不知盘踞聚集了多少蛇鼠虫蚁,毒蛛毒蝎。”   江容:“……”   皇帝:“这样的山洞,爱妃见了喜欢,大虫、野猪、熊瞎子等见了也喜欢,你说,会不会正好有一只大虫在里头小憩呢?”   江容:“……不然我们还是不进去了吧?”   皇帝:“爱妃怕了?”   江容乖巧认怂,点头道:“怕。”   别说那些一旦撞上就可能会追得他们满山乱跑逃命的老虎、野猪和棕熊,光想想头顶上会爬着各种各样的毒虫蛇蚁,偶尔掉下来一两只,掉在她的头上衣服上,甚至还有可能会掉到她的衣服里面去……   她就全身上下都起鸡皮疙瘩。   关键是石洞一般都比较阴暗,光线不足,看东西就看不清楚。他们要是在这种洞里吃午餐,肉的香味肯定会引来各种各样的东西,那就更可怕了。   男人恶趣味,故意勾起江容的恐惧,见她真的怕了,又拍了拍她的头,安抚道:“莫怕,有朕在。”   江容还想说话,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止住了话头。   从外往里看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石洞,走进来才会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这个石洞一点都不阴暗。   乌骓带着他们顺着石洞里天然形成的小路往前,除了中间那段路稍稍暗了点之外,越往里走反而越亮堂。   一直走到石洞的最里侧,江容才发现其中缘由,因为石洞的顶部是空的。   有阳光从上面投射下来,照亮了整个石洞。   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毒蛇虫蚁,没有老虎棕熊野猪,只有干干净净的石洞,和一个清澈见底的小潭!   最关键的是,在小潭旁边不远处的地方,竟然有一只她前世最多只能隔着栅栏看的萌物。   “熊唔——!!!”   竟然是野生的熊猫!   江容两只眼睛都变成了星星眼,刚想叫出声又马上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声音大了会惊着它。   她前世虽然特别萌滚滚,各种社交账号的头像、手机屏保、电脑屏幕设置的都是滚滚的照片,却也知道它是熊科而非猫科。   传闻能力战猛虎的食铁兽,那战斗力可不是闹着玩的。动物园和滚滚保护基地里的滚滚都是人工饲养,攻击性可能没那么强,还会和人类玩。眼前这只不一样,这可是纯野生的滚滚,万一声音大点惊扰了它,它要攻击他们,他们一样得跑。   李晨瀚翻身下了马,站定后朝江容伸出手,江容艰难地从滚滚身上收回目光,借着他的帮助从马背上跳下来。   等江容走到一边站定,李晨瀚又从马背上取下包袱和水囊,拍了拍乌骓的额头让它自由活动,回过头时,见江容还在盯着熊猫舍不得移开视线,不由微微勾了勾唇。   他走到江容身边,低声问她:“不用午膳了?”   江容艰难地收回目光:“用!”   置身于这样清凉的地方,没有了那种让人难耐的热意与燥意,江容整个人都轻松下来,饥饿感也随之回归。   滚滚在睡觉,暂时不用担心它跑了,她可以先吃完午餐再观察它。   跟着李晨瀚走到小潭边上,清澈见底的潭水,让她又一次看直了眼。   这种山洞里的潭水,没有经过任何污染,肯定非常清甜可口,让她想一头猛扎进去喝个痛快。   还想下去洗个澡。   李晨瀚把水囊里的水倒到一边,从水潭里新装了一整囊的水,刚想喝,似乎察觉到江容赤裸裸的目光,转头看了她一眼。   “爱妃也渴了?”   江容乖巧点头:“渴了。”   李晨瀚无奈轻笑一声,把水囊递给她。   江容半点也不推辞,高兴接过,说了声:“谢谢陛下!”   仰头就喝。   咕噜咕噜几口下肚,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这小潭水不但甘甜,还特别清凉。   只是她还想再多喝点时,被李晨瀚伸手拦下。   “爱妃身子虚弱,此等凉水不可多饮。”   江容念念不舍地看了看水囊:和他打商量:   “我还有点渴……再多喝两口行吗?”   她要是不这么可爱,他可能会让她再多喝两口。但是她这可爱又可怜的小模样,简直想要甜化他的心,还激出了男人平日里掩藏在心底的劣性。   李晨瀚从她手中抢过水囊,仰头把水喝了个精光。   江容:“……”   李晨瀚揉了揉她的头:“听话。”   见她把头扭到一边,他又装了一囊水,递到她面前。   “只能再喝两口。”   江容:“哦。”   她猛地喝了两大口,彻底解了渴。   见男人收好水囊,净了手,打开油纸从里拿出鸡肉,然后首先撕了一只鸡腿递给她,她又有了负罪感。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走到男人面前和他道歉。   “臣妾知道陛下此举是好意,是关心臣妾的身体,只是臣妾方才确实没喝够,才会和您耍小性子……”   ——怎么这么乖。   竟然还主动向他道歉。   明明上一秒还在生他的气,明明是他坏心眼地逗弄她,她却能很快就忘掉他的不好,只夸他好的地方。   这样可爱的性子,让他爱到心坎里。   “无碍。”李晨瀚笑着说道。   等她把手洗干净,从他手里接过鸡腿,他又说:“朕倒觉得爱妃耍小性子的样子颇为可爱,朕很喜欢。”   江容被会心一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借着啃鸡腿的动作,掩饰稍稍红了的脸。   因为低着头,也错过了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和宠溺。   两人分食了烤肉,鸡肉被吃光了,兔肉还剩一小半,被李晨瀚连油纸一起丢到山洞的一个角落。   江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又随手捡了根木棍挖了个坑,把兔肉和油纸都埋进去,在上面堆了个小坟包。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堂堂九五之尊能做出这种幼稚的事。   不管怎么说,他都有随地乱扔垃圾的嫌疑,这样的举动让江容浑身都不自在,总觉得不应该。   但是仔细回想起来,他做的好像也没错。   兔肉是食物,可以自然降解。   油纸同样如此。   这是古代世界,没有各种各样的工业污染,人们日常生活产生的垃圾都可以自然降解,她想像前世那样把垃圾都扔进垃圾桶,那是不可能的。   如此想想,穿都穿了,只能入乡随俗。就算不能让周围的人都“爱护环境”,至少她自己不乱扔垃圾就行。   “此乃活水,可饮用,也可浣衣,爱妃——”李晨瀚的声音打断了江容的走神。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在江容胸前掠过。   江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被她遗忘的事,一边抬起手挡在胸前。   她的衣服被弄脏了,外衣被油浸透,可以直接看到肚兜上的花纹。本来还想防着皇帝不让他看到她的糗态,没想到最后还要由他来提醒她这件事。   进山洞之前她还遗憾来着,心想山洞凉快是凉快,却没有水可以洗手,眼下除了洗手喝水都需要水之外,她的衣服也需要清洗一下。   现在有了水,她正好可以洗洗,就是脱了衣服会被他看光光,好像有点……   别扭。   --------------------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越来越狗 第52章   不过江容最终还是没能洗成衣服。   油渍不是普通的污渍, 光用水洗可洗不干净,但是让她不换衣服又不太行。被浸透了的衣服,除了穿着不雅观不舒服之外, 还持续不断地散发着油腻味, 闻多了脑壳疼。   江容坐在水潭边的石头上, 撑着下巴唉声叹气。   这可如何是好。   她目光在山洞里转来转去, 看皇帝在她发呆的时候,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把小刀,正拿了根细细的竹子在削什么。   他削得认真,江容也认真看了一会儿, 没看出什么门道。她又移开视线,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滚滚身上。   还是滚滚好看。   胖嘟嘟的萌物缩成一团,像颗软糯糯的汤圆, 背对着山洞洞口, 躺在一块铺满了干草的大石头上, 正呼呼大睡。   它身上的毛发一点都不脏,干干净净的, 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撸一撸。   就是个头有点大, 看起来像是成年体。   这野生成年体的熊猫, 和她前世见过的熊猫可不一样,它们野生野长, 可能都没怎么碰见过人。   没和人接触过,就不会像前世那些熊猫一样追着饲养员乱跑, 也不会轻易让人撸。   要是眼前这只是熊猫幼崽该有多好。   幼崽比成年体可爱, 呆萌呆萌的, 容易骗上手。   只能看却不能撸,看久了就有些索然无味。江容幽幽地叹了口气, 深呼吸,不想一个不注意,竟然把衣服上散发出的油腻味全吸进了鼻子里。   那味道熏得,她差点没两眼一翻晕过去。   她忙拍着胸脯艰难地给自己顺气,同时扭着头去吸旁边的新鲜空气。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把目光移回到皇帝身上,见他还在削竹子,江容是真的想不通他是怎么想的。   之前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骊宫,他总说不急不急,看这样子,他该不会是想带她在野外露营吧?   野外露营总得有个帐篷,他们现在只有两个人一匹马,马背上除了一个水囊和一把剑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就算要野外露营,总得有东西盖盖肚子才是,总不能让她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吧?   晚上不盖被子容易肚子着凉,她可不想生病。   再退一步说,他们晚上要去哪里睡?   随便找个地方睡,很有可能会被各种东西骚扰。若是就在这个山洞里睡,晚上很有可能会被滚滚一巴掌拍死,或者一屁股坐死。   再说他一个堂堂皇帝,能受得了这简陋的环境?   不是都说从奢入俭难吗?   江容从石头上爬起来。   她得再去问问。   晃晃悠悠走到皇帝面前,她还没开口,男人就先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再往下,在她胸前稍作停留。   又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收了回去。   江容:“……”   后知后觉地抬手挡在胸前,她还没说话呢,又听皇帝的声音幽幽传来。   “当真是个孩子。”   江容:“…………”有点生气。   在心底安慰自己,这具身体现在才十五岁,不管是身高,还是胸前的两个小馒头,都还会在长大。   她抿着唇挤出个微笑:“我们什么时候回宫呀,陛下?”   皇帝难得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着她,若有所思,然后目光往下,最后又停在她的胸前,竟然扬起嘴角笑了。   “一马平川,没有看头,爱妃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虽然生气他嘴毒,但他说的是事实。   江容想了想,另辟蹊径:“就算没有看头,也是要遮掩的,总不能把肚兜露出来。”   皇帝却说:“此地就你我二人,爱妃乃朕的妃子,又何必害羞?”   这样说好像也有道理。   江容实在想不出应对的话,又是真的想回骊宫换衣服。看着皇帝淡然的表情,她脑子里闪过“道貌岸然”四个字。最后无计可施,跺了跺脚,猛地一头扎进男人怀里。   皇帝逗她玩是因为恶趣味,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投怀送抱,一时间也有些错愕。   他下意识抬起手,又克制着没有真的回抱住她,而是虚环着她的腰,做出一副冷情的模样。   江容:“我不管!这衣服穿着不舒服,我要回去换衣服!陛下,臣妾要回去换衣服嘛……”   皇帝:“你先站好,有话好好说。”   江容在他怀里猛摇头,撒着娇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又坏心眼地借着头上下蹭的动作,稍稍往前顶胸,试图把衣服上的油渍沾到他身上去。   她以为自己这个小动作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男人差点被她蹭出一身邪火。   皇帝:“爱妃——”   江容:“陛下你就答应臣妾吧……答应臣妾吧……”   皇帝:“站好。”   江容:“你不答应臣妾,臣妾就一直这样粘着你。”   她死缠烂打不依不饶,最后还是皇帝提着她的后衣领,以不可抗拒的力道,把她从他的怀里提出去的。   被皇帝提到一边,江容还想故技重施再粘回去,直到他同意为止。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迈开脚,就被皇帝抓着肩膀,被迫转了个身。   她不明所以:“陛下?”   就在这时,身后有几个脚步声渐行渐近,直走到他们身后停下。   “臣李子山,见过陛下、容嫔娘娘。”   “奴婢木棉/木槿见过陛下、容嫔娘娘。”   江容这才明白皇帝为什么突然让她转过身,原来是有侍卫和宫女找来了。   一个她以前没听过名字的侍卫,和两个她以前没见过的宫女。   她回过头,见三个人一前两后跪在地上,侍卫腰间配了把长剑,两个宫女身上各背了个包袱。   这怎么看起来像是躲难?   皇帝该不会真的想带她在外面露营吧?   “可备了娘娘的衣服?”皇帝问。   “回陛下的话,备了。”   其中一个宫女说着,膝行几步上前,解下包袱高捧着包袱举到皇帝面前。   江容主动从她手中接过包袱,拆开来看了一眼,是一件样式和材质看起来都不一般般的襦裙。   其实这条裙子也挺好看,材质是丝绸的也并不差,放在前世估计要卖不少钱。但她在皇宫里穿惯了最好的东西,眼光随之水涨船高,一眼就能看出哪些东西质地没那么好。   似是看出了她心之所向,皇帝拍了拍她的头。   “出门在外,财太外露,容易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这几日就先委屈爱妃将就一下了。”   江容摇头又点头:“这衣服也很好,臣妾只是在想,陛下到底要带臣妾去哪。”   皇帝故作神秘道:“等你换了衣服再说。”   把侍卫赶出去守洞门口,皇帝同样往洞口处走去,留了两个宫女给江容换衣服。   这两个宫女长得挺像,眉眼处有七分相似,其中一个看起来成熟稳重些,另一个比较活泼。   “你们谁是木棉,谁是木槿?”江容问她们。   木棉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是木棉。”   木槿也跟着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是木槿。”   江容又问:“木棉是姐姐?”   木棉道:“是的,娘娘,奴婢比木槿大两岁。”   江容:“你们以前是在哪里服侍的?”   木棉道:“在骊宫,负责冰魄殿的日常洒扫。”   江容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姐妹俩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帮江容换好了衣服,又把她换下的衣服收进包袱里。   这衣服手感虽然不如宫中的精细,穿起来却出乎意料地舒服,轻盈透气,江容又活了过来。   她蹦蹦跳跳去外面找皇帝,却见他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   男人身着一袭白衣,以墨色玉冠束发,手持折扇,那一身贵气被尽数收敛,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无害的翩翩公子哥。   ……   “等他们谋反结束了我们再回去?”   听皇帝简略说明这几日游玩的计划,江容的脑子差点没被转过弯来。   什么借着刺杀将计就计,来一出金蝉脱壳,让死士在宫内扮演皇帝和妃子,等盛丞相他们谋反逼宫,诱敌深入之后把他们一网打尽,然后他再回去坐享其成……   还能这样的?   她该说这人是个鬼才,还是说他任性贪玩?   “朕如此盛宠你,那些人必会想拿你做文章。你若是真的被他们挟持了,朕难免不会投鼠忌器。”   江容不太相信他的话,总觉得这人是在为自己的贪生怕死找借口。   不过想是这么想,她脸上却写满了感动:“臣妾何德何能,能让陛下把臣妾的安危看得如此之重。其实陛下也不必为臣妾做这么多布置的,有陛下在,臣妾什么都不怕。”   皇帝静静地注视了她片刻,微微勾起一边唇角。   “既如此,那我们……即刻回宫?”   江容眨眨眼。   她只是随口这么客套一下,不要这么容易当真啊喂!   皇帝:“只是这次回宫后,爱妃要小心些了,每日入口的吃食都可能会被下毒,就算在怡春宫里,有紫荆、紫藤和青梅她们在,也不是完全安全的,每个人都有可能被收买胁迫,说不定还会有武林高手半夜去你房间掳人——”   江容:“不!”   皇帝明知故问:“什么?”   江容:“臣妾突然觉得,陛下既然已经做了周全的计划,那就按原来的计划行事吧。”   皇帝:“爱妃不是说不怕?”   江容:“有陛下在,臣妾确实什么都不怕。只是现在敌暗我明,他们诡计多端,且防不胜防,臣妾若是真的被奸人所害,或是被他们所掳,变成他们威胁陛下的工具,那臣妾肯定会先以死谢罪,绝不会让陛下为难。”   她说这话只是想向皇帝表个忠心,男人听了脸色却差得不行,刚刚还微微扬起的唇角落了下来,表情凶凶的,看起来像是要打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一马平川,没(wo)有(ye)看(xi)头(huan)。 第53章   男人脸色很差, 看起来像是要打人,倒是真的把江容唬住了,一时间不敢轻易再开口。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慌乱, 他抿唇收敛了神色, 伸手捏着她的下颌, 抬起她的脸。   “爱妃又把朕的话当耳边风了。”   “臣妾不敢。”   虽然不懂皇帝指的是什么, 但这并不影响她给自己辩解。   什么都不说就乖乖认错,可能会被他训诫;乱找借口是欺君,更不可行;稍微找点合适的理由,在不欺骗的前提下给自己辩解一下, 说不定能萌混过关。   这是她这几天总结到的经验。   “朕说过, 你的一切都是朕的,朕不让你死, 你就不许出任何事。”   男人声音淡然, 语气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这么霸道。   江容观察他的眉眼, 见他一脸认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这种孩子气的话都能说出口, 男人果然都是幼稚的。可是阎王爷想让谁死, 他一个小小皇帝哪里拦得住?   不过话说回来, 不仔细深想的话,单听他这酷炫狂霸拽的宣言, 竟然还有点小帅。   见她不说话,男人捏着她下颌的手稍稍用力。   “以后不要再让朕听到这种话。”   “臣妾知道了。”江容乖巧点头。   “臣妾什么都是陛下的, 这条命也是陛下的, 陛下不让臣妾死——”   “不许说这个字。”皇帝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起来。   江容看着他,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陛下, 你不能怕这个,俗话说,怕什么来什唔唔唔——”   皇帝直接把她的嘴捂了起来,无论她怎么摇头甩头,眼神示意,他都不肯放手。   直到她伸出手比了个对天发誓的动作,他才慢慢松开她。   江容刚得了些空隙,就扬声大叫:“嘶——”   那个字的音只发了一半,没能完全发出来,就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捂住。   如此几番,她终于败下阵来。   彻底认输。   她刚才觉得皇帝幼稚,其实他还可以更幼稚。   他也有让他怕到连听都不想听的东西,也会直接上手捂着她的嘴不准她说。   但是话说回来,就她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剧情来说,男主角要是不想让女主角说话,或者需要女主角保持安静,基本都是都是用嘴堵的。   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变成用手了?   难道是她的小嘴不吸引人?   臭男人无可救药,连趁机占便宜都不会,活该一辈子单身。   皇帝无意间察觉到了江容飘来的一个白眼,以为她只是不满他堵她的嘴,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抬眼看着她,微微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   “短短几日不到,就敢故意和朕唱反调了,还敢哄骗朕先松手,爱妃胆子倒是不小。”   “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恃宠而骄,这么淘气,惹陛下生气。”她认错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好。   说话间,还稍稍上前一步,抓着皇帝的衣袖轻轻地晃了晃,和他撒娇。   “陛下大人有大量,就原谅臣妾这一次吧。”   皇帝冷笑一声:“原谅了这一次,下次还敢不敢?”   江容:“……”下次还敢。   皇帝露出一副“就知道你的小心思”的表情,拿扇子敲了敲江容的头。   “朕不管你是阳奉阴违还是如何,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你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是朕的,且替朕好好保管着。若是不小心伤了哪一处,朕唯你是问。”   对于这种话,江容是完全不怕的。   看他这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应该是真的关心她的身体。这都不舍得她受半点伤了,她要是真的不小心磕到了哪里,他能怎么“唯你是问”?   能舍得往她的“病躯”上“雪上加霜”?   不过她想是这么想,面上却做出一副虚心认错的表情。   “臣妾知道了。”   皇帝也大概知道她的性格,见她这样,就知道她没把他的话放进心里。   只是他本就不指望她能多听话。阳奉阴违就阳奉阴违吧,横竖他不会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凡事有他在一旁看着,他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   经过这么一打岔,江容默认皇帝不会带她回宫,并开始畅想宫外生活。   “陛下打算带臣妾去哪儿玩?臣妾长这么大,从小一直蜗居在芳菲殿里,御花园都没怎么去过。及笄后又直接从越国皇宫到了晋国皇宫,不曾见过外面的样子。这次有机会,当好好欣赏晋国的风土人情。”   说畅想,其实也是一种试探。   皇帝若是接话了,说明她的猜测是对的,他不是真的要带她回去,之前故意那么说,只是在逗她玩。   就在这时,消失了一会儿的侍卫回来了。   他手上抱着一把整根砍断的竹子,竹叶和竹子都青翠欲滴,拖在地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吸引了江容的注意力。   “先不急。”   皇帝说着,跟在李子山身后,走到刚刚睡醒的熊猫面前。   江容也快步跟了过去。   熊猫醒后就一直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直到听到竹叶的声音,才慢悠悠地爬起,朝李子山所在的方向爬去。   李子山把竹子放在地上,它就爬到李子山面前,随便捡起一根竹子,开始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滚滚憨态可掬,做什么都可爱,吃东西的样子也很可爱。   江容前世收藏了不少熊猫吃东西的视频。   但是现在,她其他的都不想看,注意力完全被石头上的那一小团吸引住。   原来这洞里不止一只熊猫,还有一只熊猫幼崽!   小小的一团趴在那里,睡姿极为销魂,像一颗被水浸糊了的汤圆,软趴趴的一团。   可爱到犯规。   “陛、陛下……李侍卫为什么会给这黑白熊喂竹子?”   “黑白熊?”   皇帝把这三个字噙在嘴边念了几遍,饶有趣味地看着江容。   江容故作羞赧地扭了扭身子,一边说道:“难道不是吗?臣妾看它长得像熊,但是颜色又与众不同。”   皇帝似笑非笑:“爱妃倒是善于起名。”   江容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问他:“它看起来好像不咬人也不吃人,竟然吃竹子,这到底是什么熊呀,陛下?”   皇帝道:“不管它原本是什么名字,朕觉得爱妃说的‘黑白熊’这三个字,更适合做它的名,好记又直观。”   “不不不。”江容连连摇头:“黑白熊只是臣妾瞎说的,虽然直观好记,却不大好听。这么可爱的兽,应该配好听点的名字。”   “爱妃觉得什么名字好听?”   “臣妾暂时没有好想法。”   皇帝又把李子山叫过来,指着熊猫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李子山答道:“回陛下,此乃竹熊,力大无比,与大虫各为山中一霸,没有天敌。但是它们性情温驯憨厚,以竹子为食,几乎不会主动攻击人。陛下命臣建百兽园,臣觉得此兽憨态可掬,甚为可爱,就自做主养了几只。”   人工养的???   江容震惊了。   所以说,眼前这两只滚滚,她都有机会撸一撸?   她瞪大了眼睛,看看李子山,再看看正吃竹子吃的不亦乐乎的大熊猫,目光最后落在熊猫刚才睡觉的那块石头上。   那团煮糊了的小汤圆还在石头上趴着,销魂的小姿势,轻而易举地勾走了她的魂。   许是察觉到她的情绪,皇帝稍稍低下头,在她耳边问道:“喜欢?”   “嗯嗯嗯!”江容猛点头   李子山道:“娘娘若是喜欢,可以玩玩小的,大的太大了,还很凶悍,臣习武多年都只能勉强抱得动它,还容易被它扑倒在地。小的尚未长大,正是最可爱的年纪,娘娘也能轻易抱起来。”   江容眼睛愈发明亮:“那大竹熊会不会介意我抱它的崽?”   李子山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说道:“娘娘有所不知,这家伙吃东西的时候六亲不认,基本都会忘了自己还有崽子。别说您只是把小的抱起来玩一玩,就是把它抱走,它也不会注意到。”   也是。   她前世在网上也见过不少饲养员用盆盆奶换熊猫幼崽的视频。只要一盆“忘仔牛奶”,就能轻松把幼崽换走。大熊猫保护基地里的滚滚是如此,这个世界的滚滚也不能免俗。   李子山很有眼力见,见江容盯着小滚滚不说话,就自发地去把小滚滚抱了来,递给江容。   把小滚滚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江容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   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小滚滚睡得沉,被江容抱在怀里时,才迷迷糊糊转醒。   它醒了之后也不急着找妈妈,而是在江容的怀里嗅来嗅去,时不时发出“嗯嗯”的叫声,差点没把江容萌吐血。   小滚滚“嗯嗯”一声,江容就跟着它“嗯嗯”一声,她一手抱着它小小的身子,一手在它圆滚滚又软乎乎的身上撸。   撸了一会儿不够,还想低头亲一亲它的小脑袋。   不过她没亲着。   从旁边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挡在她和小滚滚之间,她刹不住车,一口亲在那只手的手背上。   是皇帝的手。   等她抬起头和皇帝面面相觑,男人面无表情收回手,另一只手在手背上擦了擦,似乎想擦去她的吻痕。   ——好在这次只是用手擦,没特意用帕子。   也算是有进步。   至少没以前那么嫌弃她了。   “就这么喜欢?”皇帝看着她若有所思。   江容用力点头:“太可爱了!圆滚滚的抱起来手感特别好,‘嗯嗯’叫的声音也可爱,只要上了手就不想把它放下,走到哪儿都想带着……陛下您要不要也试试?”   她说着,抱着小滚滚递向皇帝,说实在的心里还蛮不舍。   只是她这么“慷慨大方”,皇帝的眼神看起来却似乎有些嫌弃。   也迟迟不曾伸手来接。   江容坚持了一会儿,见他是真的不想接,就又把小滚滚抱回怀里,摸着它的小脑袋,小小声地哄着。   诸如“臭男人不懂欣赏小萌物”、“等以后他一旦上手肯定会真香”、“小宝贝宇宙第一可爱,所有抱过你的人都会喜欢你,眼前这个臭男人的嫌弃只是暂时的”……之类的安抚小滚滚贬低皇帝的话,她是不会直接说出来的。   皇帝听不到她的心里话,但看她这宝贝兮兮的动作,眸色就又深了些。   之所以会特意命人在这山上饲养熊猫,又在这个时候故意引她来,就是知道她喜欢这玩意儿。   可是他知道她喜欢熊猫,知道她喜欢在各种地方看熊猫的图像,却不知道能喜欢到这个地步。   本来还想让她养一只在身边,现在看这情形,如果真的让她把这东西带回皇宫,她身边估计就没他的地位了。   就在这时,江容似想到了什么,兴冲冲地抬起头。   皇帝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陛下!日后回宫了,臣妾能把它到宫里去吗?”   皇帝想也不想:“不行。”   --------------------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带它回去和我争宠?你想都不要想。 第54章   皇帝说一不二, 十分无情,说不准养就不准养,江容找他撒娇也没用。   不过江容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过了一开始的那股冲动劲,冷静下来后, 她仔细想了想, 想着在皇宫里养熊猫的诸多不方便之处,就差不多歇了一半的心思。   首先熊猫的每日吃食就是个问题。   以它们那种吃竹子的速度,让人每天运那么多新鲜的竹子进宫,也太劳民伤财了点。她是“宠妃”而非“妖妃”,太铺张浪费的事还是不做的好。   若真让她为了一己私念兴师动众, 她自己都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如此,在宫里养熊猫一事就此搁置了。   不过皇帝答应江容, 每年都会带她来行宫, 来行宫的时候, 可以把熊猫幼崽带进行宫里玩几天。大熊猫不好玩,行宫会专门为她挑选健康可爱的小熊猫, 也就是说每年都可以有不一样的小熊猫给她撸。   能亲自上手玩几天, 总比永远只能看不能摸的好, 江容满心欢喜地谢了恩。   “陛下说要带臣妾四处走走,亲眼看看大晋的山河, 那最初的这两天我们应该还在上京附近,能不能让臣妾把它带在身边?等我们走远了, 再让李侍卫把它送回来?”   李晨瀚怕她太喜欢熊猫而忘了他, 但也不忍见她这么可怜兮兮求他的样子, 只能点头允了。   ……   许是从小就与人接触,小熊猫一点都不怕人, 也不怕生,被江容喂着吃了几根鲜嫩的竹笋之后,就和她特别好了。   吃饱喝足之后,它伸出两只小爪子扒拉着江容的肩膀,抬起头在她身上嗅来嗅去,没一会儿还想来亲她的脸。   小家伙吃的竹笋都是洗过的,它吃东西的时候,江容还特意在它身上嗅过,它身上嘴里都很干净,没有难闻的味道,呼吸间还有点竹笋的香味,竟然有点好闻。   见小熊猫凑上来往她的脸上嗅,她想都不想,也凑上去。   “乖宝宝么——”   又被凭空伸来的一只手挡住。   江容无奈地转头看着手的主人,也不说话,就用抗议的目光看着他。   皇帝脸色淡淡,声音淡淡,提醒她:“注意分寸。”   江容:“哦。”   现在不让她亲没关系,只要小家伙还在她身边,她总能找到机会亲个够。   外面日头高照,正是最热的时候,皇帝说等日头落了些再出去,江容自然没有异议。抱着小熊猫稀罕了好一会儿,目光不经意间看向皇帝的时候,突然想起进山洞后就被她忘了的一件事。   “陛下身上的伤可还好?要不要让李大人去请个太医来?”   皇帝冷哼一声:“难为爱妃还记得朕身上有伤。”   这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怎么好像有点怪?   ……怪就怪吧。   江容眨眨眼,没当回事。   她舍不得放下滚滚,就抱着它往皇帝身边走去,想再关切几句,被皇帝抬手止住。   “朕无碍。”   江容:“可是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刚才不是还总咳嗽,喘不上来气吗?”   “只是岔了气,现在已经好了。”皇帝说完,拿着他刚才正在削的竹子转过身去,似乎不想再理她。   江容挑挑眉,抱着小熊猫坐在他身边。   和小熊猫玩了会儿,江容叫李子山折了根小嫩枝给它啃,看它啃得认真,她在一边占便宜。   东摸摸西摸摸,一刻都不得停,连皇帝何时转过身来的都不知道,自然也没看到皇帝看她和熊猫的眼神。   等小熊猫啃完了那根小嫩竹,江容插着它的咯吱窝,让它双腿站在自己腿上,就像哄孩子一样。   “陛下,臣妾想给小竹熊起个名字。”   皇帝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江容:“宝宝。”   皇帝皱皱眉,停下手中动作。   江容以为他没听清,转头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叫‘宝宝’,或者‘宝贝’。”   皇帝想也不想就反驳道:“不行。”   江容不解:“为什么?”   皇帝面无表情:“换。”   江容:“小心肝。”   皇帝:“换。”   江容:“小宝贝。”   皇帝:“呵。”   江容:“小可爱。”   皇帝:“不行。”   江容破罐子破摔:“小胖墩。”   她以为皇帝会继续说“不行”,不想等到的却是一声:“可。”   江容有情绪了,一把把小滚滚搂在怀里,睁大了眼睛看皇帝。   “为什么叫‘宝贝’不行?”   皇帝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继续削竹子,也不知道是要拿来做什么。   江容:“我不管!我就是要叫它‘宝宝’。”   皇帝冷笑一声,却还是不说话,就是那冷漠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吓人。   江容拿他没办法,最后只能后退一步。   “那不然,叫滚滚吧?”   皇帝眉梢微挑,继续手中动作,一边凉声道:“确定了?”   江容点头:“确定。”   反正它们作为国宝的时候,名字也叫滚滚,她都叫习惯了,起这个名字也挺好。   “小滚滚,你以后就叫小滚滚啦,你娘叫大滚滚,因为你们都爱在地上打滚。”   她说着,轻轻地捏了捏滚滚的小脚掌,切身实地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爱不释手”。   等太阳开始西斜,一行人出了石洞。   他们进来的时候是两人一马,出去的时候变成五个人一马,加一只小熊猫,队伍顿时壮大了不少。   江容仍坐在皇帝怀里,就是她怀里也多了个小东西。   小滚滚一点都不黏它妈妈,被江容抱着走出石洞,也只是东瞅瞅西瞅瞅,偶尔“嗯嗯”两声乖巧得很。   上了马之后,江容担心它可能会闹,又塞了根竹子的小嫩枝给它。小家伙继承了它们族群的优良传统,有吃万事足。它乖乖地窝在江容怀里,抱着那根小嫩枝啃,可可爱爱的小模样简直要萌到人的心坎里去。   李子山对这片山似乎很熟悉,带着他们翻山越岭一路向前,目标看起来十分明确,如此一直走到晚霞渐起。等攀上最外围的一座山的山峰时,小滚滚已经在江容怀里睡了好一会儿了。   现在仍打着小呼噜。   从山顶上往下看,目光所及之处,完全不见马场的影子,而是一个小村庄。   “陛下,我们走出来了。”   江容语气里大有松了口气的意思。   她虽然一直坐在马背上,乌骓走得也十分平稳,但是坐久了还是会累的。   刚上马那会儿,她是直着身子坐的,后背几乎没有碰着皇帝,现在却变了姿势。整个人软软地倚在男人怀里,皇帝不推她,她就软赖赖地坐着。   不得不说,这种人肉椅背还挺舒服。   现在终于出了这片山,眼前又是一个小村庄,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停下来歇息歇息了。   不过有一点让她很好奇。   乌骓是匹马,走这么久都不累很正常。李子山是男的可能练过武,走这么久不喘气也能理解。   关键是木棉和木槿这两姐妹。   按照她们的意思,她们只是骊宫里的婢女而已,怎么走这么久也不带喘气的?   不但不喘气,脸色也没有半点变化,这身体素质也太好了点,让江容怀疑她们是不是也是练家子。   看着她们,江容又想起了还在行宫里的青栀几人。   她艰难地扭着脖子凑到皇帝耳边,小声问他:“陛下,能不能把青栀她们叫来服侍臣妾?若是不行,只叫青栀一个人来也可以。青栀从小就跟在臣妾身边,臣妾习惯了她的服侍,她乍一不在身边,还挺不习惯。”   “不可。”皇帝仍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   不过这一次他主动与她说明了原委。   “青栀是爱妃的贴身侍女,她若是不在,宫中那个假容嫔定会引人怀疑。”   江容不是没想到这一点,明知不太可能却还和皇帝提,不过是抱了点侥幸心理。   现在被皇帝彻底拒绝,她也彻底死了心。   不过她转头又开始担心起青栀来。   不知道青栀会不会被那个假的她蒙蔽,要是那个假的她以假乱真,连青栀也骗了过去,那么,等她和皇帝回宫后,青栀会不会发现自己的一腔真心都错付了,而从此生下心结?   小姑娘心思那么单纯,又是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皇帝没有注意到她的小情绪,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下山之后,朕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公子,爱妃切记不要叫漏了嘴。”   “那臣妾该怎么称呼陛下?”   “可唤朕的字。”   “什么?”   “星瀚似海,壮阔波澜。”   “唔……”江容认真地想了想。   她记得皇帝的大名叫李晨瀚,要从他刚才说的这八个字里选两个字组成表字,就是——   “海澜?”   海澜之家?前世卖广告很魔性还有点沙雕的一个衣服牌子?   皇帝:“错了。”   他只说错了,也不告诉她是什么,看样子是想让她继续猜。   江容想了想,又试探着说道:“星波?”   她说完就皱了皱眉头。   说实话,和海澜比起来,这个名字好像更不大行。   皇帝:“驽钝。”   江容:“……”   江容:“陛下别说,让臣妾再想想。”   她想了又想。   “臣妾觉得,‘星壮’蛮好听的。”   皇帝轻笑一声:“既如此,朕把这个名字赏赐给你?”   江容:“……”   好吧。   她必须得承认,在某些方面,她完全不是皇帝的对手。   “是‘星澜’吗,陛下?”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听的组合了。   皇帝不冷不淡地应了声,不再追究要赐她名字的事,而是问道:“爱妃可有小字?”   江容摇头:“没有。”   “无妨,叫容儿即可。”皇帝拍板,定下了她的小字。   从今天起,她也是有字的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江容:“小心肝。”   皇帝:“哎!”   江容:“小宝贝。”   皇帝:“哎!。”   江容:“小可爱。”   皇帝:“哎!”   江容:“臭不要脸!”   皇帝:“……” 第55章   说话间,一行人慢悠悠下山。   天边的晚霞越来越浓,把半边天都染成了红色,太阳稍稍敛去了夺目的光辉, 变得肉眼可见, 远远看着就像一个红玉盘挂在天上。   小小的村庄里, 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都升起了袅袅青烟。村庄周围是一大片的翠绿农田, 有农人扛着锄头点缀在在田间小道上,自四面八方往中间的村庄走去,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只回巢的蚂蚁。   漂亮生动的景色,像一幅色彩艳丽的风景画, 看得江容赏心悦目。   不过她只看了一会儿, 就不得不收回目光。   滚滚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团,那一身肉却很结实, 抱起来颇有些分量。它睡着后, 为了让它睡得舒服, 江容还特意用手臂给它当枕头。   手僵直久了不动就会发麻,不想惊动小家伙睡觉, 她每一次都只悄悄地挪动一下手臂, 以勉强舒活筋骨。只是这一次不知怎么的, 她的右手手臂突然麻得厉害。   不想把小家伙弄醒,江容试探着用左手揽住它的小脑袋, 把右手解放出来,在皇帝怀里小小地活动着手臂。   皇帝察觉到了她的动作, 低声问她:“累了?”   江容点点头:“手突然有点麻。”   她回答问题的时候没有想太多, 直到被皇帝从怀里领走小团子, 才后知后觉自己不该这么说。   简直就是在给皇帝弄走小团子的机会。   皇帝拎着小家伙命运的后脖子,把他丢给李子山, 动作之迅速,让江容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眼巴巴地看着小团子,指望着它能闹一闹,哪怕只是哼唧两声,她都能义正言辞地让李子山把它还回来。   只是小家伙在面对她的时候半点儿都不认生,面对李子山同样如此。又因为李子山刚才在山洞里近距离接触过大熊猫,身上沾了些大熊猫的气息,小家伙对他比对江容还亲昵,就算被皇帝突然弄醒,也没多大反应。   江容不知道这个原因,因为见了李子山给大熊猫喂竹子,就下意识地以为李子山就是专门饲养熊猫的。此番见小团子和他亲昵,还以为他们本来就熟。   小团子睁开眼后,先是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在李子山怀里嗅一嗅再蹭一蹭,把头搭在李子山的手臂上,又睡了过去。   江容的目光里写满了不舍,看着小家伙不舍得移开眼,没看一会儿,头被皇帝用扇子敲了一下。   “玩物丧志,爱妃可不要忘了先人的教诲。”皇帝道。   江容一脸无所谓:“臣妾胸无大志,只想玩。”   皇帝冷笑一声:“爱妃莫不是忘了你当初说的话?朕身边可不养无用之人。”   竟然拿这个来敲打她。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这之前,她也确实一直都在想办法向他证明她是有用之人,   江容干笑两声,道:“臣妾当然记得,方才只不过是在说笑而已。”   皇帝却说:“君无戏言,他人在朕面前亦不可无状玩笑。”   “是是是,是臣妾错了。”江容连声认错。   她艰难地从李子山怀里收回目光,欣赏眼前的景色,一边转移话题。   “对了陛下,臣妾方才有一事没问清楚。您给臣妾赐了小字,那臣妾要怎么在外人面前自称?我们这一路若是只遇到普通百姓也还好,若是不小心碰到了朝中官员的家属,他们多多少少也许听说过臣妾的名讳,若是被他们知道臣妾姓江名容,会不会因此产生怀疑?江容和江德容毕竟还是有些相近的。而且不止臣妾,您也是如此。您用您的表字行走在外,会不会被人发现?”   皇帝淡淡地“嗯”了一声:“所以,还需换个姓氏。”   江容:“换成什么?”   皇帝:“水木沐。”   “沐?”江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木子李,取李字的一边,再加个三点水掩人耳目,方便又隐晦。   她又问:“那臣妾该姓什么?”   皇帝声音淡然:“与朕同姓。”   江容:“李容?李德容?”   “愚笨。”皇帝又用扇子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江容捂着头直喊自己被大傻了,惹得男人轻笑出声。   他的大手盖在江容头上,轻轻地揉了揉:“唤沐容。”   江容得了好处,又忍不住瞎扯:“慕容是个复姓。”   皇帝轻笑道:“那便再多添一个字,叫沐星容如何?”   江容:“陛下叫沐星澜?”   皇帝:“正是。”   江容皱起了眉头:“可是我们是……如此起名,旁人会不会以为我们是兄妹?”   她本想说他们是“夫妻关系”,但是她现在只能算作是他的妾,还是众多小妾之一,担当不起这个词。但是除此之外,一时间想不出好的措辞,就干脆囫囵跳过去了。   “倒也……可行。”皇帝难得迟疑了一瞬。   江容眉头皱得更紧了:“有情人终成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她话刚说完,又被皇帝敲了一下。   “兄妹就兄妹吧。”她抿了抿嘴,认下了这个设定。   是兄妹的话,她可以换一种身份和皇帝撒娇,说不定还能有别的便利呢。   ……   皇帝虽然是隐姓埋名在外行走,下人们的准备工作做得却很足。下山后,李子山带他们走进一个农家小院。   小院坐落在村庄边缘处,和最近的一户农家隔了将近半亩田的距离。整个院子都被高高的白色围墙围着,从远处看只能看到尖尖的屋顶。   乍一眼看过去就不像是普通的农家小院,比一般乡绅家的房子还要客气。   围墙目测大概有两米高,附近没有树和别的能攀爬的东西,若是不走进去,几乎很难看到高墙内的情景。   宅子门前的路干净又平整,门口还有两只大大的石狮子坐镇。石狮威风凛凛,栩栩如生,看起来像是那种能镇得住宅子的灵物,也看得江容忍不住把手伸进其中一只的嘴里摸了摸。   这是前世就养成的坏习惯,看到石狮子总忍不住去摸摸它们的嘴,或者它们嘴里叼着的石球。   只是她这一动,李晨瀚和李子山,还有木槿姐妹俩,都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江容讪讪地收回手。   “这狮子还蛮逼真哈……”说完,干笑了两声掩饰尴尬。   好在皇帝并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带着他们进了门。   从正大门走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大的屏风。绕过屏风往里走,里面还另有乾坤。江容仔细观察过,这院子里的各种用具虽然比不上皇宫,却也很精细了。   小院是三进的,江容和皇帝一起住正房。   ……   横竖已经不是第一次和皇帝睡了,这个小院里的床虽然比不上龙床那么大,却也不小,躺三个人都绰绰有余,挤挤能睡五个。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第二天起来,她发现自己躺在皇帝怀里。   明明分了被子睡,睡之前她还特意往墙边上贴,与皇帝拉开距离,结果一醒来,就是这样尴尬的局面。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皇帝挤过来和她抢被子,通过头顶的帘幔判断了一下两人的位置后,她陷入了沉默中。   皇帝都快被她从床上挤下去了。   她放着自己的被窝不睡,挤进皇帝的被窝里,和他抢被子,还把他往床边挤。   古代没有温室效应,这里又是农村,到了晚上,窗子开起来,晚风吹进房间里,不盖被子还是很容易着凉的。   还好皇帝搂住了她,禁锢了她的动作,还因此正好分到了一点被子,要不然他可能真得感冒。   她醒了,皇帝还没醒,江容想悄悄从他怀里退出去,努力了好久,好不容易要挪到安全距离了,被皇帝的长臂一捞,又捞了回去。   “再陪朕睡会儿。”   男人声音低沉,带了点晨起时特有的沙哑,仔细听还蛮好听。   若是在以前,江容说不定就继续睡了。   可是今天不行。   一想到萌萌的小滚滚还在等着她撸,她哪里还睡得着?   她在男人怀里扭来扭曲,一边说道:“大哥,小妹我今年都及笄了,你再这样搂着我睡,不好吧?”   皇帝却问:“有何不可?”   江容:“你这样子,我以后怎么嫁人?他们会说我和我大哥乱——的。”   皇帝轻笑一声,道:“不过是路边捡来的小乞儿,养了给本公子当童养媳的,你还真当自己是沐家的小小姐?”   江容:“……”卧槽?   这人入戏的速度和她一样快,还会自己写剧本。   江容:“那……那我们现在还为成亲,你这样搂着我也于礼不和。”   说完,抬手捂着脸故作羞涩。   皇帝的轻笑换成了冷笑:“你昨晚不顾我的推阻,不停地往我怀里挤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江容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好措辞:“那是我睡糊涂了,我睡觉的时候不太规矩,哥哥你知道的。”   皇帝:“我不知道。”   江容:“……”算你狠。   “我不管,我就是要起床!”   她左扭右扭耍赖,突然被皇帝用力扣住腰。   “别动。”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江容还听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直觉告诉她应该听他的话,她也不是那种喜欢不分时机唱反调的人,真的停了下来。如此,只乖乖等了没一会儿,皇帝主动推开了她。   “快走。”   一声催促,似乎看到她就烦。   江容达成目的,手脚并用从床上爬起,跨过他的身子直接跳了下去。   ……   用过早膳后,江容问皇帝的安排,皇帝说先在这里休整一天,明天再启程去离上京最近的南郡。   他在院子里继续削那根竹子,江容让李子山把小滚滚抱来。因为还没吃早餐,小滚滚看到他手上的那根竹子,不停地想往他那边靠,一边发出“嗯嗯”的声音,贪吃的样子把江容逗得直乐。   直到李子山又拿了鲜嫩的小竹笋来,江容把竹笋塞给它,它才消停下来,啃了好几根小竹笋。   之后江容闲得无聊,得了李晨瀚的首肯后,抱着小滚滚去外面串门。   正好遇到前来看热闹的小孩。他们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可见这个村子的经济状况还不错?   四男一女五个孩子,最大的那个十七岁,最小的女孩才六岁,是大孩子的妹妹。他们平日里都要去镇上的私塾上学,就今天正好休息。   听家里人说这边有人来住了,一个个的吃完早饭,就迫不及待地过来看热闹。   江容从门口走出来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仙女来了”,把江容逗得心花怒放。   她朝几个人笑了笑,不出意料地看到两个半大的少年都红了耳朵,两个年纪稍小点的也都看着她直笑,说“仙女姐姐笑起来真好看”之类的话。   轻易与他们相熟起来,江容知道这个村庄叫林家庄,眼前几个人都姓林,最大的叫林一飞,其他几个名字有点难记,她都没记住,只按小二小三小四给他们排名,除此之外,还记住了小女孩的名字,叫林一梅。   然后又听他们说起这个小院建造的事。   江容:“只用了一旬的时间?”   “是啊。”林小二说:“我们去上学的时候,这里还在填土。等我们从私塾回来了,就已经是大院子了。”   林小四接着说道:“周围都没有树,里面还总是有人守着,我们想偷偷爬进去看看都不行。”   他话音未落,林小三又马上补充道:“我们只是好奇里面是什么样的,不是想进去偷东西……”   江容笑了笑:“我知道,那你们想进去看吗?”   林小二有些迟疑:“可以吗?”   说起这个,江容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哥哥比较喜欢安静,可能不一定准你们进去。”   林一飞道:“他们只是有点好奇而已,他们每天好奇的事多了去了,姑娘不必麻烦。”   林小二连忙点头道:“对啊对啊,我们只是好奇而已,仙女姐姐不用麻烦。”   林小三道:“我们现在更好奇你手里抱着的这东西,这是小竹熊吗?”   林小四接着说:“我们以前只听大人说过竹熊,听说竹熊很凶,打起人来还特别疼,连大虫都不敢招惹它。”   江容想说熊猫不凶,只要不去招惹就行,但是怕这么说了,可能会给他们造成大熊猫温驯的印象,就顺着他们的话小小地说了个谎。   “竹熊很凶的,不过我这只小竹熊不一样,它从小就和大竹熊走失了,一直养在我身边,才会比较乖。你们若是在山上看到竹熊,可千万不要靠近,它们一巴掌能把大虫拍死。”   林小四年纪最小,听她这么说,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气。   他这样的反应吸引了林一梅,小姑娘也跟着做了个惊吓的动作,鬼灵精怪,把江容逗笑了。   想到他们说的去私塾读书,江容问林一飞:“你们在私塾上学,去参加过科举考试了吗?”   林一飞还没说话,就被林小四抢过话头。   “一飞哥今年秋天去参加童试,他是我们私塾里学问最好的人,先生都夸他,说他一定能考上秀才。”   “这么厉害呀。”江容做了个赞赏的表情,对林一飞道:“那林公子要好好加油,我觉得你不止能考上秀才,还能考上举人呢。”   许是承受不了她这样好看的目光,林一飞的耳朵又红了。   他低头挠了挠后脑勺,略有些腼腆道:“承姑娘吉言。”   江容觉得古代小少年这害羞的表情还蛮可爱,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李晨瀚站在门口,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少女抱着可爱的小兽,身边围了好几个人,她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却害羞地低着头。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是青梅竹马,在郎情妾意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一眨眼的功夫没见就去外面勾三搭四 第56章   几个人有说有笑, 转眼看到门口多了个人,高高在上地站在那儿看着他们,眸色冷然, 似很不好招惹。   林一飞马上反应过来, 转身朝李晨瀚作揖道:“林一飞见过沐公子。”   “沐大哥好高。”   “沐姐姐长得花容月貌, 沐大哥也英俊潇洒。我长这么大, 还是第一次见你们这样好看的人。”   “我觉得用‘倾国倾城’和‘仙姿佚貌’更合适,沐姐姐确实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沐大哥也是。”   林小二、林小三和林小四胡夸一通之后,林一梅小朋友也指着李晨瀚, 甜甜地说了句:“哥哥好看!”   江容笑着戳了戳她的小脸蛋, 问她:“哥哥好看,姐姐就不好看吗?”   林一梅害羞了, 抱着林一飞的腿, 往他身后躲了躲, 又探出头来看江容。   “姐姐也好看,梅儿喜欢姐姐。”   江容:“姐姐也喜欢梅儿。”   小姑娘好哄, 一天江容说喜欢她, 就咯咯笑出声。   好不开心。   江容也跟着笑, 笑得温婉,林一飞看呆了, 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林一飞的小动作被李晨瀚尽收眼底,若不是他及时移开目光, 李晨瀚手上的小竹签就要往他脸上飞了。   从林一飞身上收回目光, 李晨瀚淡淡地看了江容一眼, 慢步走下门前的石阶,走到她面前, 从她怀里抱起小滚滚。   小家伙不熟悉他身上的味道,挣扎着往江容伸出两只萌萌的前爪爪,江容也眼巴巴地想把小家伙抱回去,被李晨瀚按着脑门推到一边。   如此推了江容好几次,直到她彻底放弃,他这才看向林一飞。   “林公子认得在下?”   林一飞道:“听沐姑娘说及过您。”   李晨瀚“哦?”了一声,又说:“容儿今早才与我耍小性子,说不理我了,怎又无端提起我来?莫不是在你们面前说我的坏话?”   说完,轻飘飘地瞥了江容一眼。   林一飞愣了愣,林小二几个的眼神也都躲闪了一下。   江容做出娇蛮的样子,嘟着嘴道:“才没有,我又不是那种会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人,哥哥你早上逗我生气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当着外人的面怀疑我的品性,实在太过分了!”   林一飞也帮江容解释道:“是我这几个弟弟想去府上玩玩,林姑娘说公子您不喜吵闹,并没有说别的。”   林小三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憨厚地笑了笑:“沐大哥,我们没见过盖房子盖得这么快的,只用了十天就盖好了这么大的宅院,所以有点好奇……”   林小三还没长大,大概十岁左右,脸上还带了点婴儿肥。他这样微胖的小脸儿,配上那憨厚的笑容,看起来颇有些滑稽,看得江容又扬起了唇角。   “也不是特别想去玩,沐大哥不喜欢热闹,我们就不去了!”林小二补充道。   林一梅人小鬼大,看几个哥哥的表情,也跟着摇头晃脑,用稚嫩的声音说:“不去,不去。”   江容把李晨瀚拉到一边。   开口的时候,差点下意识地喊他“陛下”,好在及时停了下来,称呼换成了“哥哥”。   “你若是不喜欢吵闹,我就带他们在庭院里走走。”她说。   李晨瀚并不说话。   江容再把声音压低了些,在他耳边小声劝道:“他们都是农家孩子,可能没见过大户人家的房子是什么样的,才会好奇想进去看看。你别看小三和小四这两个年纪小,他们和林一飞、林小二一样,都是读书人,是晋国未来的栋梁。现在让他们进去开开眼界,也许能激励他们发愤图强更认真读书,日后说不定还能在朝为官给你效力呢。他们要是真的争气,‘大臣年幼式微时受皇帝激励,一朝考取功名为国尽忠’,这样的事迹传出去了,肯定能成为一段佳话,天下人都会知道您有一双识才的慧眼,也会有越来越多的有才之士向您靠近。”   这种话换成别的妃子来说,可以说是巧言令色,也可以说是僭越。   但江容不同。   她就算是僭越,也是李晨瀚故意纵容出来的,他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点出她的不对,反而顺着她的话冷讽。   “你对他们倒是有信心。”   江容朝他甜甜地笑了笑:“我只说是万一嘛。”   她知道李晨瀚吃她这样的笑容,才会经常用这个办法对付他。李晨瀚也果然如以前一样,看了她这个笑容,原本冷凝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   正此时,李子山走到房门口,朝他做了个请示的动作。   李晨瀚收回目光,把小熊猫交回到江容怀里,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鼻尖,小声威胁:“最多只能在庭院玩玩,若是吵到了朕,有你好看。”   江容仍笑着:“我知道了,不会打扰到你的。”   李晨瀚又看了林一飞一眼,径直进了门。   他如此高冷傲慢,林一飞只当他是大少爷脾气,并没有放在心上。   林一飞朝江容拱了拱手,道:“让沐姑娘为难了。”   三个小的也面带忧色地看着江容。   林小三:“沐姐姐……”   江容朝他们笑了笑,安抚道:“没事,我哥哥向来都是这样的面瘫脸,你想看他笑脸对人,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他虽然看着不好接近,却特别疼我,我提的要求他就没有不同意的,你们不是想进去看看吗?我带你们进去吧?”   林一飞有些犹豫,林一梅听懂了江容的话,拉着他的裤子就要往宅子里走。   就在这时,有一个少女远远朝他们小跑过来。   少女步子小跑得慢,过了好一会儿才跑到众人面前,撑着膝盖轻轻喘气。林一飞走到她身边,一手扶着她的肩,另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什么事这么急?”林一飞问。   又从衣襟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她,让她擦汗。   这样会随身携带手帕的男孩,和现代会随身携带纸巾的男人一样少见,还蛮可爱。   江容忍不住多看了那块帕子一眼。   少女站直身子时,目光似不经意从江容脸上掠过,眼底的防备非常明显。   她用帕子胡乱擦了把汗,转头看向林一飞,着急地说道:   “是……是那个事。”   江容:“……”   少女这么急匆匆地跑过来,她还想听点八卦来着。   没想到小女孩胸不大,脑子里的弯弯倒不少,竟然还在她面前打哑谜。   看林一飞和少女的情状,江容大概猜到他们两个关系不一般,青梅与竹马,说不定还是郎有情妾有意的那种。   她无意横插一脚进去,就抱着小滚滚和林一飞几个告了辞。   “你们什么时候想来我家玩,随时欢迎。不过我和哥哥过两天就要离开了,你们想来玩的话得快点哦。”   林小四喜欢这个仙女姐姐,明明只认识了没一会儿,此番一听她很快就要走,竟然生出一丝不舍。   “沐姐姐不在林家庄多留几日吗?我们明日就要去私塾读书,下次回来你们就不在了。”   林小二扯了扯林小四的衣袖,说道:“沐姐姐和沐大哥有他们自己的事要做,你这么说有什么意思?”   林小四撇撇嘴:“我只是有点舍不得,还没看够仙女姐姐。沐姐姐家里……宅子肯定很多,以后会不会再林家庄还不一定,如果不再来这里,我说不定再也见不到像沐姐姐这样好看的姐姐了。都怪我,上绘画课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不然我就能把沐姐姐的样子画下来了。”   林小三也说道:“不然一飞哥和桔子姐姐先先回去吧,我们去沐姐姐家里看看?”   有钱的人不少,但是长得这么好看还有钱,还愿意和他们说话,愿意带他们去家里玩的人,也许只有眼前这一个。   林小三和林小四还小,想得不如林一飞和林小二多,江容愿意接纳他们带他们玩,他们心里只有感激和开心,不会因为身份差距而自备,更不会和江容保持距离。   林一飞道:“你们不是一直在等结果?真的不去看?”   一听“结果”二字,原本还不想离开的几个男孩,一个个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们与江容告别,兴致冲冲地跟在那个叫桔子的少女身后,转眼就跑出了好远。   江容看着他们的背影,也被所谓的“结果”勾得挠心挠肺的,好奇不已。   等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村庄的拐角处,江容抱着滚滚进了门。放小家伙在庭院里自由活动,自己则坐在回廊的长木凳上,撑着栏杆发呆。   她还在兀自好奇,不一会儿,李晨瀚自正房里走了出来。   “怎么就你一人?他们呢?”他坐在她身边,明知故问。   江容随口答道:“有事都走了。”   李晨瀚:“什么事这么重要?让他们舍得和你这个仙女姐姐分开?”   江容抬眼看着他。   她发现,自今天早上他自己安排了剧本之后,他这个人就有些不对劲。就好像真的从阴晴不定的暴君,变成了一个高冷傲慢的世家公子哥。   人设变了不说,话也变多了。   不过这倒没什么要紧的,话多点是好事,总比每天都不说话的好。   以前有青栀在身边,总有人陪她聊天。现在青栀不在,木棉和木槿两姐妹似乎也是话少的,她是个话唠,一刻不说话就憋得慌。   皇帝现在话多了些,她以后倒是可以多和他聊天,说不定还能以此增进感情呢。   如此想着,她敛了眸子,随口说道:“不知道是什么事,神神秘秘的不肯当着我的面说。”   李晨瀚:“你想知道?”   江容又抬头看着眼前之人:“你知道?”   李晨瀚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了她一会儿,嘴角微微扬起。   “朕告诉了你,有什么好处?”   --------------------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圈套下了,给我安排吻戏GKD 第57章   好处?   他想要什么好处?   江容狐疑地看了李晨瀚一眼, 直问道:“陛下想要什么好处?”   李晨瀚却收敛了神色:“随口说说,不必当真。”   一般有人这么说,肯定是真的有想要的好处。   就好像情侣吵架的时候, 女生总爱说“没事”一样, 这种时候, “没事”就是“有事”。   但是他贵为天子, 这整个晋国都是他的,他能有什么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江容实在想不出来。   不过他既然都说了没事,江容也不想多费脑筋去多想。   她转而说起了自己的另一个发现:“方才你走之后,来了一个少女, 年纪好像和我一般大, 和林一飞关系匪浅。”   李晨瀚:“这么关心他?”   江容:“……”   这话怎么听起来酸酸的?   “只是有些好奇。”她说道。   李晨瀚:“好奇什么?”   “他们是青梅竹马,林一飞今年十七岁, 还要三年才及冠成人。女孩如果要嫁给林一飞, 至少要等他三年。三年后, 林一飞若是真的考取了功名,他会不会忘记家乡的小青梅?”   说到这里, 停了片刻, 然后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她自问自答:“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也不知道他的学问怎么样, 如果真的能高中,考上状元探花什么的, 会不会被人榜下捉婿,强行绑回家当女婿?”   李晨瀚轻笑道:“你倒是真的关心他。”   江容:“只是觉得有情人终成眷属挺难的, 有点好奇他们未来的发展。”   李晨瀚道:“若是怕他被人‘榜下捉婿’捉走, 你倒完全不必担心, 科举需要进行童试、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院试又分岁试和科试两级, 走到最后一步才能有被‘榜下捉婿’的资格。童试与院试每年一次,乡试三年一次,今年正好有一次乡试。他现在还只是一小小童生,今年若是能考上秀才,三年后才有资格参加乡试。”   江容:“那三年后他正好及冠了。你说,他是会先成家,还是先立业?”   李晨瀚道:“成家立业,你觉得呢?”   江容杵着下巴:“我也不是没看过那种负心汉考取功名后抛弃妻子的戏文……”   原来是在怀疑林一飞的人品。   李晨瀚神色渐缓,问她:“你在为那个女子打抱不平?”   江容点点头:“我只是这么想想而已,我看他不像是这种人。但是俗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呢?”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李晨瀚轻笑道:“他若真是那种冷情薄幸之人,朕不用他便是。”   江容眼前一亮:“也对哦。”   她又朝李晨瀚身边挪了挪,眨着星星眼看着他:“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不会容忍那些道德败坏的人在朝为官,影响朝廷百官的名声。”   不会仔细想想,她刚才想的好像不是这件事。只是因为他故意卖关子,才提起这个。   眼下她和他说了这么会儿话,他应该已经放下防备了,她还有一个小想法,得先得到他的同意。   “陛下,臣妾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李晨瀚:“说。”   江容:“现在陛下与臣妾暂时以兄妹身份相处,臣妾为了更好地扮演沐星容这个角色,行为举止无法按宫中规矩来,偶尔还有可能会有不敬之处。但这些并非臣妾有意为之,还望陛下不要怪罪臣妾无礼。”   李晨瀚却反问道:“邀请他们来玩,也是为了扮演沐星容这个角色?”   江容:“不是……”   李晨瀚:“那是如何?”   江容:“臣妾喜欢热闹,孩童天真可爱,臣妾喜欢看他们高兴的样子。”   李晨瀚:“只是因为这个?”   江容:“只是因为这个。”   李晨瀚看着她,话题突然转了个弯:“朕方才站在门口,见你和林一飞相谈甚欢。”   江容:“……?”   她就说他的态度有点怪,说的话也都酸酸的。   原来真的是吃醋了?   不能吧?   难道皇帝说的“喜欢她”,是真的喜欢她,不只是口上说说而已?   江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撞得有点晕,她飞快地看了李晨瀚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这样的反应,到了李晨瀚眼里,就又成了心虚的表现。   恋爱中的人智商总会下降,不止女人,男人同样也是如此。   李晨瀚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周围的温度也跟着降了些。   江容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忙解释道:“不止和他,我和小二小三他们说话也是这样的,林一飞长得没陛下高,也没有陛下好看,臣妾为什么要放着陛下不喜欢,去喜欢他?”   这话说得过于直白,就差没直接点名他在吃醋了。   李晨瀚从醋意中回过神来,又觉得面上挂不住,只能冷着声音说道:“你之前说的话,朕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要记住,你是朕的妃子,你若是敢借此机会在外勾三搭四,朕定不轻饶。”   江容忙说道:“臣妾不敢。”   李晨瀚冷笑一声,又说道:“你就算敢,也需为那些人考虑考虑,染指宫妃乃诛九族的大罪。”   竟然用这种话吓唬她。   江容不高兴了,把身子扭到一边,背对着皇帝道:“臣妾都说了,只喜欢陛下一个,陛下为何还要这样警告臣妾?臣妾待您之心天地可鉴,您却不相信臣妾的为人,臣妾实在难过。”   她反将一军,只是想借机闹一闹,却没想到李晨瀚会用“那件事”来哄她。   “蝗虫?”江容皱起眉头。   李晨瀚微微颔首,道:“他们发现了蝗虫,但是数量不多,怕蝗虫聚集成灾,便想了这个办法预防。只是时人多以蝗灾为天灾,是上位者居位不正导致,甚至还有大兴蝗神庙以求所谓‘蝗神’保佑的,愚昧至极。”   这倒是个问题。   “若是真的爆发蝗灾,首先受苦的就是黎民百姓……”江容咬了咬下唇。   她越想越着急,抓着李晨瀚的衣袖,看着他:“这是大事,陛下要如何处理?”   这样忧国忧民的神情,出现在一个宫妃身上,倒是少见。   李晨瀚看着江容,脑海里回忆起的,却是他年幼时看到过的一些画面。   好像是两年前,南方大旱,饿死了不少人,先帝没少为这事发脾气。那些宫妃在先帝面前做出一副忧心国民,吃不下饭的姿态,实际只是为了让先帝多夸夸她们,多挣一分宠爱。   自私自利惺惺作态,倒人胃口。   江容却不一样,她是真的着急。   她的眼睛不会骗人。   扪心自问,李晨瀚并不在意这些,他当皇帝只为得到她,天下与百姓如何,他从不会去关注。   江容来之前,他浑浑噩噩度日,江容来了之后,他只想如何让她更亲近自己。有事都交由他信任的官员处理,他并不想为这些事费心。   若是真的亡了国,以他的能力和财力,他也能带江容继续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可是现在,他的想法似乎得稍作改变了。   他的小娇妻心怀天下,他若是表现得太昏聩,很有可能会影响他在她心里的形象。   只是——   “你为何这么担心他们?”李晨瀚问。   这问题问得莫名又突然,让江容愣了愣。   她为什么这么关心那些底层百姓?   大概是前世所受的教育,让她有一颗仁爱之心。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现在是皇帝的妃子,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却可以给皇帝吹枕边风,借他的手来“兼济天下”。   一想到蝗灾过后会引发饥荒和瘟疫,她就着急,恨不得马上把那些蝗虫都处理了。   可是她以前的成绩再怎么好,她终究只是个高中生而已,高中所学的都是广泛的基础知识,术业无专攻,她对如何治理蝗虫完全是一窍不通,最多只能和皇帝说一些她以前在网络上看到的理论知识,那些方法还不一定有用,更多的还是要靠皇帝和朝廷。   江容组织措辞:“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万千黎民都是陛下的子民,臣妾关心陛下,也关心他们。”   李晨瀚看了她好一会儿,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爱妃如此,倒有点母仪天下的气度。”   这话说的,好像她关心这些是为了表现她自己。   江容默了默,觉得还是正事要紧。   “晚上点灯吸引蝗虫,把它们尽数烧死之后再一起掩埋,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陛下有所不知,这蝗虫集合在一起的时候,它们身上会散发一种毒气,这种毒气多了会熏走来吃它们的鸟儿——”   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似不经意地给自己解释道:“这些都是臣妾在书上看到的。”   李晨瀚好像并不想追究这些,只让她继续说。   江容:“古书上说,蝗灾只能预防,不能等它们成形了再治理。”   李晨瀚微微颔首,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容:“那古书上可有说,有什么好的预防蝗灾的办法?”   不知为何,江容总觉得他已经看穿了她的小谎言。尤其是这个笑容,看得人心里直发麻。   但是她话都说出口了,不能中途停下来。   还好皇帝不问她是从哪里找来的古书,那本古书现在又在哪里。   此时此刻,她更是忘了自己之前并不识字的设定,只想着在不被拆穿的情况下,把她所知道的全告诉皇帝,为天下苍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除了林一飞用的这个方法,臣妾知道的还有两个。鹆鸟能吞食蝗虫,陛下刻意下令禁止捕捉鹆鸟。除此之外,刻意驯养家鸭或者家鸡吃虫,尤其是家鸭。书上说,鸭子经过专门的驯化后悔特别喜欢吃蝗虫,还能根据人的指挥去特定的地方吃虫呢。”   江容说着,悄悄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见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突然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北京烤鸭。   她悄悄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这种鸭子因为平日里吃的都是蝗虫,蝗虫比糠有营养,再加上它们每天都会跑很长时间,肉质比普通家鸭鲜嫩……”   皇帝轻笑道:“如此便是一举两得了。”   江容点头:“林一飞那个方法也是一举两得。半夜把蝗虫诱杀后,把它们的尸体埋进土里,算是给土地的养分。如此一来,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养出一片……沃土……”   她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小了下来。   只因为男人的目光太直白,看得她心跳都加快了。   “若是……若是蝗灾真的爆发了,陛下也可以颁令下去,让百姓去捉虫,每捉一筐就奖励多少银子……如此一来,必有很多人愿意去做这件事……”   她嘴上说着治理蝗虫的办法,心里却已经乱成了一团。   这个男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就算要欣赏她的智慧,也不要在这种认真讨论问题的时候扰乱人的思绪吧?   对!她现在在很认真地向他传授经验呢。   江容鼓了鼓腮帮子,抬手在李晨瀚挥了挥,想让他回神。   只是她才挥了一次,就被皇帝捉住小手。   男人也不动作,就静静地看着她,直看得她耳朵都发热了,才轻声一笑。   他抓着她的手贴上他的胸口,那双好看的凤眸里有温柔,有喜欢,还有一些江容看不懂的情绪。   “晋国之前,世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圣祖皇帝建立晋国之后,圣惠皇后建女学,提倡女子入女学学习,还立下了女子入学免一半束脩的规矩。以前朝中确实有女子为官,也有女子为将,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女子还是更多把心思放在了相夫教子上……圣祖皇帝与圣惠皇后鹣鲽情深,一生一世一双人,朕以前不知,圣祖皇帝惊才绝绝,为何会对圣惠皇后如此一往情深,如今见爱妃侃侃而谈,竟然心动不已。”   江容张了张口,竟然不知该怎么说话。   他……   他是在和她告白吗?   怎么办?竟然有点小害羞。   不是。   不止。   不只是“有点小害羞”,而是她的脸都快红透了。   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男人的深情告白,坐在那儿任大脑宕机了好一会儿,直到男人突然站起。   再看他的脸,他又恢复了以往那种性冷淡的表情,让江容一时反应不及。   “朕喜欢聪明的女子,爱妃日后记得再多读点书,说不定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江容:“???”   所以,刚才那“深情告白”可能只是随口一说?   她在这边芳心大动,差点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他却只是为了利用她???   这还是人吗?!!!   “对了,方才宫中传来消息,那些人耐不住性子,宫中朝中这两日可能会有大变,原先拟定好的路线已不能再用,我们这几天会一直住在这里。”   “你若是想和那些人玩,可以,但必须把握好分寸,朕会让木棉和木槿跟着你,一为保护,二为监督。”   “记住你说的话,不要让朕失望。”   他留下这一连串的交代,转身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江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恼羞成怒,抬起脚就往他刚才坐的地方猛地一踢。   她忘了她现在穿的不是现代的小白鞋,而是布鞋,布鞋前头就那么薄薄的一层布,她这么猛地踢下去,眼泪直接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因为这一踢,她五根脚趾肿了三根,另外两根因为太短了侥幸逃过一劫。   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皇帝竟然真的送了书来,让她“排解寂寞”。   臭男人!   死直男!!   活该一辈子单身!!!   而她,竟然也有被死直男撩得心绪大乱的时候,真是……   丢人!!!   丢人还伤身,得不偿失。   她以后再也不要相信狗男人的话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看到这个坑了吗?我寄几挖的。 第58章   又是一天早晨, 吃过早餐后,江容坐在软榻上,抱着踢伤的那只脚细看。   受伤的那三根脚趾头还是有些发肿, 但是已经感受不到疼了, 只有不有意地去捏。下地走路可能会有点疼,不过应该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 转头看向软榻另一边的皇帝。   “陛下,臣妾已经大好了。”   皇帝正拿着本书看。   听了她的话,他头也不抬,只略掀起眼皮看了她的脚一眼, 又收回目光, 继续看书。等他把书翻到下一页,江容以为他不会搭理她了, 他的声音才慢悠悠地在房间里响起。   “肿成这样就大好了?”   江容:“已经没怎么肿了, 走路应该是没问题的, 臣妾想去院子里走走。”   皇帝声音淡然:“不行。”语气却不容置喙。   江容哭丧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可是陛下, 生命在于运动, 你把臣妾关在这间房子里三天三夜, 臣妾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皇帝继续看完那一页书,不紧不慢地把书反扣在小桌几上, 抬头看着她。   他才刚要开口,门外传来李子山的声音。   江容受伤的那只脚还大喇喇地摆在榻上, 没有穿袜履。皇帝看了那只脚一眼, 起身往外间走去。   没人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隐忍。   她个子不高, 脚也小巧,脚上的皮肤和身上他处一样白皙细嫩, 两根没被撞伤的小脚趾珠圆玉润,看起来非常可爱,小小的脚丫子可以被他握在手中。   那天她受伤,是他握着她的脚亲手给她上的药。   刚握上她的脚那会儿,他的心荡了一下,只不过那种旖念很快被心疼取代。   那三根被撞伤的小脚趾还微微肿着,和正常的脚趾比起来,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现在伤快好了,他再看那只可爱的小脚丫时,心底的旖念就会开始慢慢蔓延,让他克制不住地想把她的脚握在掌心,轻吻她的脚背。   还想吻遍她身上的每一处。   他如此隐忍,她却对他完全不设防。   他是很喜欢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但这又何尝不是对他的折磨?   只是十五岁终究还是太小了,他至少还要再等两年,至少等到她十七岁……如此漫长的等待,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他必须多找点事做,才不至于等得太煎熬。   皇帝站在门口负手而立,李子山在一边与他汇报朝堂上的信息。   “事都已吩咐妥当,着大司农中丞闫正涛亲自督办,太仓令晁兴协理。只是大司农令奚文府以百姓多信蝗神、立蝗庙一说为由,对此事颇为不赞同,下了朝之后就去了丞相府,微臣已经吩咐人紧盯着他了。”   皇帝若有所思:“朕记得,他有一女在宫中?”   李子山道:“是奚宝林。”   皇帝:“此女如何?”   李子山谨慎地看了他一眼。   皇帝问臣子他的妃子“此女如何”,古往今来,估计也只有眼前这位才问得出来。   这种近乎送命的问题,哪怕是他们这些常伴在他左右,知道他心之所属为谁的亲卫,也不敢妄答。   似乎察觉到了李子山的迟疑,皇帝难得看了他一眼,自然懂他在顾虑什么。   “如实回答就是。”   李子山恭敬应诺,答道:“此女性子懦弱,在宫中依附盛婕妤,但平日里都深居在柔福宫中,极少出门。”   皇帝又问:“这一次宫中之事,她可有参与?”   “不曾。”李子山说:“盛婕妤许是不喜欢她的性子,此事都未曾只会过她。不过陛下,微臣有个发现。”   皇帝眉梢微挑,示意他说。   李子山道:“此女身世有些可怜,她本是家中嫡女,有一个双生弟弟名为奚暇,只是奚文府宠妾灭妻,奚夫人生下双生子之后便一病不起,常年卧病在床,全凭一口气吊着活到现在,他们姐弟二人相互扶持着长大。她被奚文府送入宫中扶持盛清河,身边之事却是宫外的奚暇打理的。”   皇帝顿时来了兴致:“手伸得倒很长。”   只是说完这话,他又冷笑一声。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就能把手伸进他的后宫,可见他的后宫有多乱。若不是他从不招幸女人,后宫那些人为了争宠或是其他,说不定连混淆皇室血脉的事都做得出来。   不过他也不太在意什么皇室血脉就是了。   在不确定江容能不能来之前,他这个皇帝都当得无趣极了,还总觉得活着没意思。当时的他就是那种无所谓的心态,若是真的有人造反,他也许会一把火烧了皇宫,让这座皇城为他陪葬。   但是现在不同。   江容来了,他不但有了活下去的动力,还想和她白头到老。   让赵信接手卫尉寺是第一步。   在他带江容回去之前,他要让皇宫变得密不透风,让皇宫变成他和江容最安全的家,任何人都不能在皇宫里做危及她生命的事。   “赵信动作如何?”皇帝问。   李子山道:“钉子太多,一时难以清除干净,现在只去掉了比较大的那几个。”   皇帝微微颔首:“让他加快动作。……找出奚暇在宫中的暗钉,交给子君处理,看他能不能为朕所用。”   李子山领命走了。   皇帝又在门口继续站了会儿,院子外隐隐传来孩童们的笑声和叫声。他闻声抬头,被慢慢升起的风筝吸引了目光。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转身回房。   如他所料,江容果然正眼巴巴地看着窗外。看那渴望的小眼神,她要是有翅膀,估计早就从窗口飞出去了。   “陛下!!!”   叫得这么热情。   皇帝敛眸掩去眼底的笑意,假装没听出她那声呼喊背后的意思。   “陛下!臣妾想去玩!”   皇帝看了她一眼,见她给伤脚穿好了袜子,当即皱起眉头:“怎么出去?把脚挤进鞋子里,你能走?”   江容忙不迭地点头:“可以可以,只要走路的时候不用这只脚用力,或者用脚后跟走路,就不会疼。”   见男人用狐疑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又举手作发誓状:“真的,我刚才试过。”   可惜她用渴望的目光看了他好一会儿,等来的却还是他不容反驳的回答。   “不行。”   江容刚想生气,就被他突然伸来一只手捏了捏脸。   “他们的风筝不好看,朕做一只风筝给你如何?等你脚好全了,朕带你去放。”低沉好听的嗓音带了点诱哄的意味,就连那双好看的凤眸里都透着些温柔。   她张了张口:“真的?”   男人嘴角微微扬起:“君无戏言。”   江容轻易被他的美男计打败,甚至不知道他在用美男计,只觉得他能这样哄着她,一时半会儿不出门好像也没什么。   她也没意识到自己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被他这么哄一下,就忘了她的脚是怎么受伤的了。   皇帝说做就做,当即就吩咐人准备了做风筝要用到的材料过来。   他在院子里做风筝,江容就坐在窗前看着他。   男人认真做事的样子太好看,每一举一动都似乎散发着无尽的魅力,帅到江容心里的小鹿都复活了,在她心尖上撒欢地蹦跶着,心里美滋滋。   其实——   她好像,早就不生他那天捉弄她的气了。   这几天早上,她总是在他的被窝里醒来,只是每一次她醒的时候,他都已经起了。他要是对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应该不会这样纵容她的靠近。   还有一点,他不说,她却能感受出来他的温柔。   她这几天都呆在屋子里养伤,他也不曾出门,一直在屋子里陪着她。她和他说话,他虽然不会每一句都应,却能回答出她所有的问题。   有他在,她不至于太无聊。   他和她讨论诗词,教她下围棋,吹笛子给她听,还允许木槿把小滚滚抱进房子里陪她玩。   现在又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亲手给她做风筝……   要知道,他虽然换了身份,换了装扮,却仍是这整个晋国的主人。   他那双手,是批奏折、写圣旨、握玉玺的手,那么金贵。敢问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这么幸运,让一国之主亲手给她做风筝?   他肯定喜欢她。   那天深情告白之后,他突然话锋一转,说那种引发歧义的话惹她生气,说不定是他害羞了,为了掩盖情绪找的借口。   她甚至还怀疑,她每天早上出现在他的被窝里,并不是她“梦游”,而是他偷偷把她抱过去的。   想到这里,江容突然咧嘴笑了笑。   笑得皇帝突然后背一凉。   男人停下手中动作,抬头往房子里看了一眼,见女孩正对着自己露出甜甜的笑容,总觉得那个笑容后面有着小算计。   不过他只当什么都没发现,用了一天的时间把风筝做出来。   女孩拿着只有黑白两色的熊猫风筝,那张小嘴儿里不住地往外吐夸赞的词,把他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小脸儿上的笑容也比早上的真挚许多。   那笑容天真明媚,让他想把她搂进怀里,温柔亲吻。   只可惜,他现在还不能。   不过没关系。   白天不能亲,晚上可以偷偷亲。   于是,当天晚上。   等枕边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之后,男人如前几日一般,悄悄掀开她的被子,把她往自己怀里搂。   只是他才刚刚动作,突然发现江容的左手摆放似乎不太正常。他爬起来仔细一看,才明白早上她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算计的笑容。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他悄无声息地解开手帕,随手丢在她的枕边,再把她往自己的被窝里一带,在她脸上偷了好几个香,最后又忍不住在她唇上蜻蜓点水,才搂着她入眠。   ……   第二天一大早,江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男人怀里。   不是第一次在他怀里苏醒,她并不震惊,只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把脸慢慢醒神。   等脑子稍微清醒点了,她才意识到不对的地方。   男人还在睡,她慢慢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一转眼就看到不远处的手帕。   手帕落在她枕头边上,是她昨晚用来绑手的。   臭男人说她梦游,每晚都往他怀里挤,她为了验证自己是不是真的“梦游”,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她用手帕把左手绑在床头的柱子上,如果她真的有梦游症,晚上她要往他被窝里挤,手帕应该能把她扯醒。   要是她没有梦游症,而是男人搞的鬼,那她也会被手帕扯醒。   到时候她突然醒来,他就百口莫辩了。   只是现在这情况……   她捡起手帕在眼前看,转头正好看到男人睁开眼,就把手帕举到他面前。   “陛下,床上怎么会有手帕?”   --------------------   作者有话要说:   容容:没想到吧?   憨憨:没想到吧! 第59章   皇帝微眯了眼看了帕子一眼, 伸手弹了一下江容的额头。   “你莫不是因为夜游症失了心智?”他说着,又顺势捏了一把江容的脸。   然后起身下床,一边继续说道:“自己睡觉带帕子上床, 倒是问起我来了?”   江容也是太激动了, 才会直接问他帕子的事。现在仔细想想, 好像没什么证据能证明帕子是他解开的。   而且, 她昨天晚上绑的好像是蝴蝶结,说不定是蝴蝶结自己松了也有可能。   皇帝又说:“爱妃夜游如此频繁,可要让太医来替你把脉?”   “不用不用。”江容连声拒绝:“我刚才睡迷糊了,确实是我不小心带上床的。”   她嘴上这么快的认错, 心里却还不放弃。到了当天晚上, 她又拿出帕子。   这一次,她一下狠心绑了个死结。   结果第二天早上一醒来, 她还是躺在男人怀里。   床头没有帕子的踪影, 手上更没有勒痕。   江容一副“这下让我抓到把柄了吧”的表情, 伸手去摇他的手臂。   “陛下,醒醒。”   男人似乎睡得很沉, 她摇了好一会儿, 他才悠悠转醒。   不知为何, 江容总觉得他是在装睡。   只是她没有证据。   “何事扰朕清梦?”   他的眼睛仍闭着,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还带了点沙哑。   虽然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嗓音,江容还是被迷了一下。   不过现在还是正事要紧。   她刚要说话, 一只大手突然盖过来, 在她头上揉了揉。   “你对自己倒是心狠, 竟然打死结把自己绑在床头。”   江容:“臣妾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解决一直夜游的问题, 昨晚的结,是陛下解开的?”   男人轻嗤一声:“死结如何解?那是朕用剪刀剪开的。”   江容不明所以。   “剪?”她复述了一遍男人的用词。   一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破绽。   肯定是他在偷偷抱她的时候发现她的手被绑了,死结又解不开,才不得已直接动的剪刀。   只是他的小动作都被她抓到了,他为什么表现得这么平淡?   半夜偷偷把她抱过去,却倒打一耙说是她梦游,这种事马上就要被她现场拆穿了,他一点都不担心?   他怎么想的?   可惜他仍闭着眼,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江容什么都看不出来。   “陛下为何要剪开它?臣妾就是用它来约束自己的。”江容说。   说了这么一会儿话,男人才睁开眼,盖着江容脑袋的那只手往下,捏了捏她的脸。   他不直面回答江容的问题,只用懒洋洋的声音说道:   “以后不可这样尝试了。”   “但是问题不解决,臣妾就会一直想尝试。”   江容眉头微皱,不肯就这么揭过话题。   “陛下,臣妾有一事想不明白。”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已经猜到了她想说的话。   见她一脸坚持,他声音里都带了些淡淡的笑意:   “说。”   “就是夜游这事。”江容目光紧锁他的眼睛。   见他只挑了挑眉稍,并不阻止她往下说,江容才继续说道:“臣妾以前都不曾夜游过,进了晋宫后也不曾如此,为何一和陛下在一起,就有了这种毛病?”   皇帝嘴角微扬,竟然给了江容继续开口的机会。   “爱妃觉得如何?”   他要是顾左右而言他,或者故意转移话题,江容就会更加确信所谓的“夜游”是他搞的鬼。   只是他这么顺着她的心思,她不由又顾虑起来。   “臣妾——”   江容还没想清楚要怎么才能一击毙命,让皇帝找不到反驳的借口,皇帝却淡然开口:   “民间有个说法,不能吵醒夜游之人,否则会有极为不好的事发生。你昨晚挣扎得那般厉害,兴许还会突然苏醒,朕无可奈何,只能先剪了帕子。”   江容:“……”   狗男人说的跟真的一样,只可惜古代没有摄像头,不能让她一看究竟。   而梦游的人,肯定不会记得自己在睡觉的时候做过什么,她现在只能听他的一面之词。   总不能让木棉和木槿她们看着她睡觉吧?而且她们都是皇帝的人,肯定和皇帝一个鼻孔出气,不可能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和皇帝唱反调。   “至于你为何只在朕身边发病,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缘由。”   江容一脸正色:“臣妾不清楚。”   男人轻佻地捏着江容的下巴,大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   “你口口声声说的恋慕朕,难道都是假的?”   他的声音慢悠悠的,若是仔细听,还能从中听出一丝丝危险的意味。   他终于顾左右而言他了!   可是他这表情,看似平常实则晦暗,确实不太友好。如此完完全全的恶人行径,江容却不得不认怂。   好像不能继续追究下去了。   反正她也只是想戳穿他半夜里“偷人”的小动作,从侧面证明他喜欢她,而不是想惹怒他。他现在这么转移话题,明显就是心虚的表现。   江容觉得自己大概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不再逼问他。   她后退一步,顺着皇帝的话说道:   “陛下又开始怀疑臣妾了,臣妾对您的心意那是天地可鉴,比珍珠还真,怎么可能有假?”   见她如此,男人也缓和了表情。   “爱妃不必着急。”他说着,嘴角微微扬起:“朕知道你的心意都是真的。若非如此,你也不会一到朕身边就发病。”   江容:“……”还能这样?   说到最后还是她输了?   是她因为太喜欢他,才会一到她身边就发病?每天晚上梦游钻他被窝,连死结都挡不住?   “那不然……陛下还是找个太医来替臣妾瞧瞧吧?或者我们分房睡?横竖我们现在不在宫里,应该没有刺客会威胁到臣妾的生命安全。”   男人沉默片刻。   “不行。”斩钉截铁的语气,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江容不解:“为什么?”   皇帝一脸正色:“你已经习惯了夜游找人抱,朕若不在你身边,可能会出事。”   江容:“这能出什么事?”   “比如……”皇帝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摸去别人床上,红杏出墙。”   江容一脸问号。   见他不像是在说笑,她更是哭笑不得。   她开口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又被男人拍了拍脑袋。   “不要想太多,朕不嫌弃你。”   江容想了想。   反正她的睡眠质量好,自己一个人睡和被抱着睡似乎没什么区别,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吧。更不说他是合法的夫妻关系,就算想做羞羞的事也没人能置喙。   现在只是盖着棉被光睡觉而已,计较太多没意思。   就是可惜了一点。   她本以为可以捉住他的小把柄,让他直面他自己的感情呢。   ……   养了这么多天,江容的脚终于好了,吃了早餐之后,她就兴冲冲地和皇帝说了放风筝的事。   男人在这方面的信誉是没问题的,她一说,他就同意了,并没有推脱。   凑巧的是,今天正好是私塾放假的日子。   林一飞他们从私塾回来,早早地就来找她串门。这一次他们很正式,说是专程来拜访江容二人,林小二手上还提了一篓子鸡蛋做拜访礼。   “这些鸡蛋很新鲜,都是我们放学回来后才捡的。梅儿听说这是送给仙女姐姐的,也捡了两个。”林小二说。   林小三补充道:“一飞哥家里的鸡最会下蛋,梅儿捡的这个比别的都大,里面可能会有两个蛋黄,吃了非常补。”   古代没有批量养殖一说,自家鸡下的蛋应该还是挺珍贵的,一篓子里装着的都是他们的心意,让江容有些动容。   以她的身份,可能不会再有人把鸡蛋当礼物送给她,这说不定还是她这辈子收到的最朴实的礼物。   林一梅牵着林一飞的手,抬头看着江容,奶声奶气地问道:“姐姐喜欢吃蛋蛋吗?”   江容喜欢小朋友,尤其喜欢这种萌萌哒的小朋友。   她上前一步,摸了摸林一梅的小脑袋。   “姐姐喜欢吃蛋蛋,这两天正好想吃蛋蛋,梅儿就给姐姐送来了,谢谢梅儿的礼物。”   江容说完,余光观察林小二他们的表情,见他们都似舒了口气的模样,真挚又可爱,也想去摸摸他们的小脑袋。   只可惜旁边某个醋王正盯着她,林小二几个年龄虽小,却也不能保证他不吃醋。不便和他们多亲昵,她只能多捏了两把林一梅的小脸蛋。   小女孩的脸上全是胶原蛋白,捏起来弹性十足,手感很不错。   她终于明白皇帝为什么总喜欢捏她的脸了。   让木槿把鸡蛋收放好,江容把木棉拉到一边,吩咐她准备些糖果饼干当回礼。她窝在房间里养伤的那段时间,皇帝除了亲自陪着她之外,还让人去街上买了不少零食回来,还有很多没吃完。   那些零食的包装都很精美,看起来也好看,当回礼应该绰绰有余了。   “我们要去放风筝,你们要一起吗?放完风筝再回来,我带你们到家里坐坐。”   江容这么一说,林小二他们都看向林一飞,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渴望。   林一飞作为这群孩子里领头的,下意识看了眼李晨瀚,见他只看着江容并不说话,犹豫着点了点头。   正此时,李子山拿着风筝走了出来。   林一梅睁大了眼睛,指着风筝大喊道:“是小熊熊!”   林小三也“哇”了一声:“这个风筝真好看,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真的竹熊。”   林小四:“我们的风筝是自己做的,虽然能飞,就是有点丑。还是仙女姐姐的风筝好看。”   江容一脸与有荣焉:“这是我哥哥亲手做的。”   那小表情别提有多自豪了,看得李晨瀚都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嘴角。   她这句话一说,几个小男生都纷纷看向李晨瀚,眼睛里写满了敬仰,就是表情有点复杂。   见识过他们说好话的功力,江容能看出一点点他们的心里活动。   他们大概是想吹李晨瀚的彩虹屁,却又惧于他身上的高冷气场,不敢轻易开口。如此纠结,最后只能选择少说少错,只含糊地夸了几句“沐大哥真厉害”之类的话。   然后又和江容说起了别的来。   林一飞说:“我知道一个放风筝的好地方,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带你们去吧。”   江容自然不可能嫌弃他:“那就麻烦你了。”   林小三和林小四要回家拿自己的风筝,他们约好了在放风筝的地方碰面。   一路上,江容听林小二说了不少私塾里有趣的事,两个人相谈甚欢。林一梅正是爱问问题的年纪,或者自言自语,或者和林一飞说话,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林一飞偶尔回答林一梅的问题,偶尔和林小二一起说私塾里的事。   如此四个人就像形成了一个小圈子。   只有李晨瀚,一直默默无声地走在江容身侧,不言不语。   偏偏他的外在条件和那一身的气场,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他像是被排除在江容四人的小圈子外,又像时时刻刻黏在江容身边,强行融入江容所在的小圈子里。   林一飞在转头和江容说话时,无意间看了他几眼,发现他的目光都落在江容身上。   那目光温柔而专注,不像是哥哥看妹妹,而是——   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林一飞再看向李晨瀚想证实自己的猜测,男人却似有察觉,侧首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男人面色看似平常,那双凤眸却让人不敢直视,似有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让林一飞的手止不住地抖了抖。   会是怎样的人,身上能有这种气场?只一个眼神,他竟然不敢多看。   林一飞脑子里做出许多猜测。   江容还在和林小二说着刚才的话题,他们明明就在他身旁,声音却似乎从天边飘来,空灵又诡异。   他好像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里,林一飞想。   如此走了一段距离,他因为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过于出神,被一个小坑绊了一脚。   还是林一梅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哥哥怎么了?”   林一梅这句话一出,江容和林小二也停下了交谈,转过头来关切地看着林一飞。   林一飞道:“没事,不小心踩到坑了。”   林小二当即笑了起来:“一飞哥肯定是想桔子姐了,才会连坑都看不见。”   “别胡说!”林一飞的表情顿时不自然起来。   江容见他如此,似闻到了八卦的气息。   林小二是个好小孩,不用江容发问,直接与她解释:“一飞哥和桔子姐从小就定了娃娃亲,等一飞哥及冠之后,他们就要成亲了!”   江容:“哇——”   林一梅:“成亲!成亲!成亲有好多糖糖吃。”   林一飞瞪了林小二一眼,又似不经意地看了眼李晨瀚。   男人把头转了回去,静静地看着前方的路。林一飞发现,若是不看他的眼睛,他身上的威压似乎就没那么强,只是若有若无有一点点而已。   至于刚才那个让他慌乱躲避的对视,就像是他的错觉。   “也就是说,三年后你就要成亲了?”江容一脸八卦地看着林一飞。   她的猜测果然没有错,林一飞和那个小姑娘确实有那一层关系。   也难怪小姑娘会用那种防备的目光看着她。   林一飞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抬头看江容时,目光里带了点歉意。   “桔子醋性大,那日若有冒犯的地方,还望沐姑娘海涵。”   原来他看出来了,看来这家伙心还挺细。   林小二在旁边打趣道:“一飞哥是个妻管严。”   江容蛮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妻管严怎么了?妻管严的男子最招女子喜欢。我若是有心悦之人,我也不喜欢看他和别的女人言笑晏晏的样子。越喜欢就越在意,若是有一天不在意了,就说明我不喜欢他了。”   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皇帝一眼。   男人收到她的目光,轻嗤一声,并不说话。   林一飞不凑巧正好看到了他们之间的小动作,愈发坐实了他的那个猜测。   只是别人的家世他不可能去插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那我以后也要当妻管严!”林小二兴冲冲地说道。   江容没忍住,拍了拍他的头,夸他:“很不错,孺子可教。”   林小二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低头嘿嘿笑着。   江容又问林一飞:“三年后会试,你是打算在会试前成亲,还是会试后再说?”   林一飞道:“我与桔子青梅竹马,她明年及笄,为我多等两年。我想先参加会试,考个好成绩回来娶她。”   江容点了点头:“可以,等你考了好成绩当了大官,再给她挣一个诰命夫人。”   林一飞朝江容拱了拱手:“多谢姑娘吉言。” 第60章   江容穿着裙子不好跑动,放风筝的事还是交给了几个小朋友,他们正好是活蹦乱跳的年纪,还都是放风筝的好手。   林小二几个本来就眼馋江容的滚滚风筝, 一路上总时不时瞄过来两眼, 现在一听江容说要把风筝给他们玩, 高兴得把手上的风筝往旁边的草坪上一丢, 就撒丫子跑了过来。从江容手中接过风筝的时候,还不忘甜甜地和她道谢。   等他们牵着风筝跑远了,桔子走过去捡起风筝,小心翼翼地拍掉粘在上面的小杂草, 皱着眉头看向林小二他们, 做出要打人的模样。林一飞见此,笑着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她才抬头朝林一飞笑了笑。   虐狗。   江容在心里叹了口气, 转眼看向另一边。李晨瀚翦手立于小河边, 留给她一个帅气的背影。河畔的轻风吹拂着他的衣角,衣袂飘飘如临江仙。   这个臭男人, 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他该死的魅力。   偏偏她就喜欢他这款的。   风筝没一会儿就飞到了高空中, 远处是孩子们开心的笑声, 林一飞走到江容身边,赞叹道:“小二他们以后估计就看不上我做的风筝了。”   他话没说完, 就听桔子说道:“不喜欢就自己做去,一群小白眼狼。”   林一飞哑然失笑, 歉意地看了江容一眼, 小声对桔子说道:“本来就是我做的不够好, 你又何必说这种气话?”   桔子还是不高兴,把身子扭到一边, 不理会林一飞。   这样的小脾气无伤大雅,林一飞假咳了一声,绕到桔子面前,小声道:“沐姑娘都看着呢。”   沐姑娘都看着呢。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把江容和他们的界线划开来。不在外人面前说自己人的不是,林一飞的这个意思,桔子还是能懂的。   江容也懂。   不过说实话,林一飞说了这句话之后,桔子对她的敌意似乎都少了许多,这让江容悄悄松了口气。   “你们那天匆忙离开,有什么事我们能帮得上忙吗?”江容有意和桔子拉近距离,问问题的时候便略过了林一飞,转而看向桔子:   “哥哥在这里置了宅子,我们也算是半个乡里人,若是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   林一飞目光在江容和桔子之间来回游移了两圈,突然说道:“这条小河虽然不宽,里面的鱼儿却很肥美。桔子你先陪沐姑娘说说话,我下去捉两条鱼上来,给沐公子和沐姑娘尝尝鲜。”   江容就喜欢和这种情商在线的人打交道,她都不用说什么,他就知道了她的意图,还能给她创造机会。   她朝林一飞笑了笑:“我和哥哥都很爱吃鱼,那就麻烦你了。”   桔子有些忸怩,林一飞柔声安抚道:“那事与沐姑娘说说也无妨,若是能让更多人知道这个方法,也算是造福百姓了。”   桔子这才犹豫着点了点头,看向江容的时候,眼底的敌意少了,却多了一丝紧张。   两人目送林一飞离开,江容收回目光,见桔子还在看着林一飞的背影,一副望夫石的模样,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回神了。”   桔子学着林一飞的样子,假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她看了眼江容,又飞快地移开视线,低头看着脚边的小草,等江容先说话。   江容往后看了看,说道:“我看那边的桃花开得正好,去那里走走吧?”   桔子自然没有异议,轻轻的点了点头,跟在江容身后。   “真羡慕你和林公子的感情。”江容说。   桔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保持沉默。   江容本来就不指望着她能搭话,继续说道:“我也有喜欢的人,但是他都不会亲近我,对我也不特别。我们明明马上都要成婚了,他却碰都不想碰我,不小心碰到我手的时候,还会用帕子擦手……”   江容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侧眼用余光观察桔子的反应。   桔子眉心微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两个人走到桃林边缘,她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江容:“我觉得他不喜欢我,甚至怀疑他也许另有喜欢的人,他却经常说我是特别的,也没有亲近的女子。”   “也许——”桔子终于试探着开口了:“他只是不习惯与人接近?”   江容认真地想了想,反问道:“但是喜欢一个人,应该是藏不住的吧?就像林公子对你。”   见桔子看过来,江容继续说道:“他看向你的时候,眼睛里面会有光。和你说话的声音,也和跟我们说话的声音不一样,很温柔……如果哥哥能有他一半温柔,我就不会多想了。”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愈来愈小,就像是在自言自语,无意泄露了某些秘密。   桔子敏锐地抓到了重点:“哥哥?”   江容似恍然清醒,飞快地看了桔子一眼,然后犹豫着点了点头。   “我虽然也姓沐,却不是哥哥的亲妹妹。我从小就养在哥哥家里,是哥哥的童养媳,本来应该在及笄之后就马上嫁给哥哥的。但是我身体不太好,到现在都还没来月事,娘亲心疼我,让我再好好养养身子,哥哥又没有急着完婚的意思,我们才一直拖到现在。”   桔子听着听着,抬手虚掩着嘴,一脸不可置信。   江容捏了个娇柔做作的笑容,问她:“是不是很不可置信?”   “也不是……”桔子组织了半天语言,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就说沐公子偶尔看你的眼神不太对,还以为是我多心或是看走眼了。”   她停了一会儿,见江容没有出声,又补充道:“沐公子看起来还是很在意你的,只是你没有察觉到……沐姑娘?”   江容回头给她比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悄悄往一边的树后面指了指。   “有人。”江容用气息说道。   桔子稍稍探头,往江容所指的方向看了眼,看到树后之人举止亲昵,却一点都不惊讶,反倒拉着江容往旁边躲了躲,似乎是在给那对小鸳鸯创造机会。   “是一升哥和柚子姐,他们已经在谈婚论嫁了。”   不再是隐藏的情敌关系,桔子对江容放下了心防,连这事都告诉了她,可见小姑娘心思之单纯。   江容第一次看古时候的小情侣幽会,忍不住多看了眼。结果这一看不得了,树后面那两个人不但抱抱,他们竟然在打啵!   不是说古人都是含蓄的吗?怎么还在这种光天化日之下钻小树林呢?钻小树林也就算了,也不找一个隐蔽点的地方再亲亲,她都看到了!   江容压住惊讶,和心中的那一丢丢不知从哪里来的酸气,又假意表露出一点惊讶:“他们——”   桔子也有些害羞,扭捏着解释道:“一升哥和柚子姐都谈婚论嫁了,亲……亲一下也没什么。”   江容眉头一皱,觉得这话似乎不简单。   她目光盯紧桔子:“那你和林一飞——”   “我们只是偶尔!”桔子连忙辩解。说完之后又捂着自己的嘴,才发现自己太着急了。   江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又看了眼河里面正在插鱼的林一飞,觉得这两个小朋友和那边正在卿卿我我的那对,似乎都挺甜。   就她和李晨瀚……   目光游走落在李晨瀚的背影上,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哥哥连碰一下我都嫌弃,你还说他心里有我,他也许真的只是把我当妹妹而已……”   桔子:“我当初也总觉得一飞哥只把我当妹妹,大人们总拿我们两个打趣,他却不像一升哥对柚子姐那样,从来都不会在没人的时候偷偷牵我的手。有个时候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还会找各种借口跑掉,我以为他不喜欢我,自己一个人偷偷躲在院子后面哭。”   竟然还有故事?   江容八卦之心大起。   “然后呢?”她连忙追问。   桔子说:“就是那天,我在后院偷偷哭,正好被柚子姐看到了。柚子姐告诉我,一个男人如果喜欢你,他自己一个人忍着不接近你,可以克制很久。但是如果你主动去……去勾他一下,他可能就会……”   作为一个母胎单身选手,这确实触及了江容的知识盲点。她“哇”了一声,连声问道:“你怎么勾的?教教我!”   桔子羞得满脸通红,却败于江容的连连追问之下。她借着撩头发的动作缓解尴尬,忸怩着说道:“就……就是……趁没人的时候,偷偷亲了他一下。”   江容一脸兴奋:“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然后……”桔子又忸怩了一会儿,一跺脚破罐子破摔,捂着脸闷声道:“然后就被他抱着亲了好久……”   “呜呜呜……”江容也捂面。   桔子被她搞得有有些莫名:“怎么了?”   江容:“……呜呜呜我也想。”   桔子:“想……什么?”   江容:“我也想被抱着亲好久呜呜呜呜……”   桔子:“……”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不知羞耻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更……大胆的。和江容这么一对比,她心底那点忸怩都没了。   她也回头看了眼李晨瀚,凑到江容耳边:“沐姑娘若是真的不确定沐公子的心意,确实可以一试。但是如果他还是不为所动……”   “那可能就是真的性冷淡。”江容皱眉认真道。   桔子:“性冷淡是什么?”   江容:“就是个性十分冷淡的意思。”   桔子恍然大悟,看着李晨瀚的背影,对江容小声道:“我觉得,他光看背影就很性冷淡。”   江容:“等会儿回去我就勾他,看能不能把他勾热一点。太冷淡了不好,对身体也不好。”   桔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个性太冷淡的人,少了点人情味,久而久之,确实容易孤独。”   江容拍了拍胸脯:“都交给我!”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因为身体原因和三次元一些别的事断更了,我肥来啦【顶锅盖跑 第61章   林一飞叉鱼的技术不错, 烤鱼的技术也很不赖,但相比而言,江容还是觉得李晨瀚烤的鱼更对自己的胃口。   吃饱喝足之后,江容和桔子约好明天再一起出来玩, 明面上的理由是去摘桃花做桃花羹, 其实是为了“交流战绩”。   两拨人自此道别, 江容与李晨瀚一起回到家中。   李晨瀚径直往书房方向走去,江容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一时间怎么也想不出偷亲他的好办法。   之前拍着胸脯对桔子夸海口的时候,她的脑子里是有过两个想法的, 但是冷静下来后仔细想想, 那两个想法似乎有点难以实现。   她想得入神,没有注意到李晨瀚停下了脚步。一头撞上男人结实的后背, 她的大脑突然宕机, 第一时间想的不是退开, 而是顺势把脸埋柔软的布料里,嗅着他身上清爽干净的气息。   好喜欢。   她的嗅觉比一般人灵敏, 闻了太重的香味会想吐, 李晨瀚身上淡淡的清香, 正好和她的胃口。   “在江边时你的状态就不大对,现在连路都不看了——”李晨瀚的声音把江容神游在外的魂拉回来。   说话时, 他还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稍低着头看她的眼。   “有什么要与我说的?”李晨瀚问。   江容眼珠子一转, 犹豫着开口:“确实有一件事。”   李晨瀚:“说。”   江容想了想, 直说道:“我刚才在桃花林里, 看到两个人在……”   李晨瀚眉心一皱:“什么?”   江容故作羞涩地垂了眼睑,忸怩道:“就是那种……那种事……”   李晨瀚眉梢一挑, 用十分正常的语气,说出两个字江容完全没想到的字眼:   “苟合?”   “不是不是!”江容一脸黑线,忙解释道:“只是亲亲,亲亲而已。”   “而、已?”李晨瀚眉头仍皱着,似乎不满意她的用词。   江容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状:“桔子说,他们已经交换了庚帖,很快就要完婚了,这样的不能亲亲吗?”   李晨瀚并不回答,反问道:“所以,你魂不守舍,就是看了他们?”   表现得太直接,可能会影响自己的形象;委婉点又怕他不懂她的暗示。毕竟眼前这个可是个钢铁直男。   江容左右为难,想了好一会儿,刚开口说了两个字:“我想……”头就挨了一扇子。   男人打完她就走,江容暗下决心,抬脚追上去。   “陛下等等。”   李晨瀚停下脚步,回首看着她:“叫我什么?”   江容立马改口:“兄长!”   李晨瀚又继续往前,江容加快步伐跑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兄长大人,您脸上沾了点东西。”   李晨瀚眉梢微挑,不为所动。   江容沉下心:“你把眼睛闭上,我帮你弄掉它。”   李晨瀚却反问道:“脸上的东西,闭眼作甚?”   让他闭个眼就这么难缠,如果想让他直接和他亲亲,估计更没戏。   江容睁着眼睛说瞎话:“是眼睛旁边,就是眼角那里,我怕不小心戳到你的眼睛,还是闭上比较好。”   让她意外的是,这次他竟然没有多质疑,很干脆地闭上了眼睛。这么配合,江容又忍不住开始阴谋论起来,甚至觉得他是在故意引她偷亲他。   当然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眼前这毕竟是个碰到她的手都要用手帕擦手的钢铁洁癖直男。   要不是他长得实在好看,各种戳她的胃口——   江容一边腹诽,动作也不慢。她走到男人跟前,撅着嘴,屏住呼吸,踮起脚尖向他凑近。   白皙细腻不输女人的皮肤,哪怕这么凑近了看,都看不出有任何瑕疵,干净得让人想伸手摸一摸,感受一下那会让人心情愉悦的触感。   淡色的薄唇似乎也在无声诱惑着她。   可是他太高了,哪怕踮起脚尖,也有点够不着。   江容的身子晃了晃,不得已之下,只好捉着眼前之人手臂上的衣物,一边冠冕堂皇道:“你别动,你太高了我够不着,扶一下你的手。”   李晨瀚并不说话。   有了支撑点,脚就可以踮得更高。江容终于凑到了他唇边,却没有马上亲下去,而是稍稍停顿了一下,想把这历史性的一幕深刻在脑海里。   好在男人没有不耐烦,也没有睁开眼,江容唇角微微扬起,继续往前凑,眼看就要亲上去时,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然后就被人掐住了脸蛋,嘴巴都被挤成了小鸡嘴。   江容睁开眼,看着后退了大半米的男人,目瞪狗呆。   “难怪你吞吞吐吐,原来是想轻薄我。”   江容:“……”   --------------------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的我,贴着墙角偷偷溜走 第62章   偷亲这种事, 要是成功了也还好,至少她能看看臭直男被偷亲之后的反应,但凡他表现出一丁点的尴尬和不自然, 她都能乘胜追击, 再调戏他一番, 或是打个哈哈转移话题。   不管怎样, 只要能巧妙缓解自己的尴尬就行。   可现在,偷亲不成功被抓包也就算了,关键是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更加衬托出了她的一厢情愿。   没有什么比这更尴尬了。   “我只是看他们亲亲, 好像很好玩……”   江容眼珠子乱划不敢直视李晨瀚, 一边小心翼翼地挣脱他的手,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微风轻拂而过, 吹乱了树枝在墙壁上的投影, 吹散了她鬓边的碎发。江容又借着整理碎发的动作, 缓解了一下情绪。   方才的尴尬被微风吹散,色心和好奇重新涌上心头。   她稍稍抬眼, 看着李晨瀚衣服胸前的花纹, 还是不想就此放弃。   “不过……”看着男人淡然的表情, 她又朝他凑近一步:“陛下,臣妾是您的妃子……”   李晨瀚完全不为所动, 只略挑了眉看着她。   江容又稍稍向前一步逼近:“您要是想亲我的话——”   “我不想。”   男人的声音干脆利落,听得出来, 应该是他的真心话。   “怎么会不想呢?”江容双手握拳在两侧, 据理力争:“不是都说男人二十岁血气方刚吗?陛下你老这样憋着是不行的, 万一……万一憋坏了怎么办?!”   对于江容这样一个恋爱经验为零,从小到大也就幼儿园时期和小男生牵过手的人来说, 这话说的有点直白,她说到后面都是硬着头皮说的。   她眼神乱飞,没等到李晨瀚的回应。又悄悄抬眼过去看他,犹豫着补充道:“臣妾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先从亲亲入手。陛下之前不是也不喜触碰到人吗?后来不还是抱着臣妾从山里走了出来?这就是进步呀!你说是不是?”   想到之前在他怀里赖着的感觉,她现在竟然还有点怀念。   躺在帅哥怀里这种事,她以前想都没想过,现在经历了几回,确实有点小愉悦。   “抱了我那么久,你都没觉得恶心。这就是适应的过程!”   眼看着李晨瀚的神色似乎松动了一些,江容心下一喜。   “我们可以先试试,臣妾这里有条帕子。”   她说着,从衣襟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贴身小手帕,献宝似的递到李晨瀚面前。   “亲完之后,陛下若是不喜欢,可以马上擦擦嘴。”   李晨瀚只看着她不说话,眼神似在犹豫。江容双手抱拳在胸前,眨巴着星星眼看着他。   “您觉得呢?”   女孩的声音清脆好听,语气里也尽是渴望,和无声的勾引。   江容不知道的是,李晨瀚背在身后的手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只是他面上还是那副清冷的表情。   对于他而言,朝思暮想盼了十几年的人儿终于出现在眼前,他好不容易慢慢适应了她的存在,压下了内心的狂喜和疯狂想要与她接近的欲望,克制着循序渐进。   女孩的动作却越来越大胆。   他需要用越来越多的自制力来克制自己本能的反应。   就在刚才,他甚至还要借着眨眼的动作来掩饰眼神的不自然。   好在他的自制力一直都在线,再抬眼时,他的眼神已经看不出什么波澜了。故作淡定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自那双漂亮的眼睛往下,掠过鼻子,最后在粉嫩的樱唇上稍作停留。   江容期待地看着他,只见他缓缓握住了她的下颌,大拇指在她下巴上来回摩挲。   他的目光却继续往下,扫过她胸前意有所指地看了一会儿。直看到江容忍不住抬手挡了挡,他才轻嗤一声,目光回落,看向她的眼。   就这种情形来说,他嘴一张开,江容就知道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   “黄毛丫头,想的挺多。”男人的声音慢条斯理,令人生气的是竟然还挺好听。   应该说是一如既往的好听。   所以,哪怕这人说话的方式总让她不满意,江容都没办法和他生气。只因为眼前之人无论哪一方面都是人间极品,人间极品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不然她也不至于一直这样撩拨他。   “我及笄了。”江容一脸认真。   李晨瀚轻呵一声:“癸水未至,还是个孩子。”   江容梗着脖子:“我及笄了!”   李晨瀚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垂眸抬起另一只手。江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他手掌向上停在半空。   余光捕捉到他抬头的动作,江容目光在他的脸和手之间看了看去。   只见他晃了晃手。   “验验?”男人声线比往常要低沉一些,隐隐之间还带了丝危险的意味。   江容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验什么?”   男人眉梢微挑,也不回答,仍看着她的眼睛,手却只往江容胸前探去,被江容眼疾手快挡住。   “循序渐进啊陛下!”江容一边拍了拍自己受惊的小心脏,语重心长:“亲都没亲,怎么能直接上手呢?”   “先验证。”李晨瀚眉梢微挑:“我不亲黄毛丫头。”   江容脸不红心不跳:“看这个是看不出来的,有的人天生就小。”   李晨瀚眉头挑得更高了。   如果不是在镜子里见过她以前的世界的样子,他可能还真没办法这么快接受她这种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晋国的民风再怎么开放,也不至于开放成这样。   关键是小姑娘一点都不害羞,难道她在原来的世界,也经常和别的男子聊这些?   一想到这里,他逗人的兴致全无。   他开口道:“不要——”   他本想说“不要再来招惹我”之类的负气话,只是才说出口两个字,就意识到了不对。   如果江容真的不来招惹他,他又该坐立不安了。犯不着因为这莫名其妙的飞醋断了自己日后的福利,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很清醒的。   至于莫名其妙吃飞醋这种事,他已经很熟练了。   以前只能在镜子里看到她,她是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每每看到她和家人亲近,他都会心生羡慕。   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完全不会有不好意思或者不想承认的想法。   他清了清嗓子,话锋转道:“先把身子养好了,再来撩拨我。”   说到这里,他又意有所指地往她胸前扫了一眼,留下一句:“我对小孩子不感兴趣。”   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容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回廊拐角。低头看了看自己一马平川的小胸脯,无奈地叹了口气。   --------------------   作者有话要说:   _(:з」∠)_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小天使在等,先和你们道个歉吧。   第一次写古言,真的太卡了。五月份想回归来着,写着写着写不下去了就跑了,我连晋江都不敢打开,怕你们骂我o(╥﹏╥)o   这几天做了心理准备,想着,如果我回来的时候文已经解V了,那我就开新文,如果没有解V,就把它写完。今天打开晋江,正好看到编编昨天发的站短警告,看来缘分没尽。   我会认真把它填完的,哪怕确实很困难。   再次鞠躬道歉。 第63章   那天索吻失败,江容一直耿耿于怀。   一会儿生气寡王活该单身一辈子,臭直男不配拥有甜甜的恋爱,想就此放弃;一会儿又很不甘心, 知难而退可不是她的作风。   更何况这个男人在各方面, 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他该死的魅力。他灯光下看书时俊秀的侧颜, 晨起练剑时的英姿, 思考问题时认真的眼神……   说话的声音,握笔的手……   总给江容一种“放弃了就是错过全世界”的感觉。   这样一块“大肥肉”每天在面前晃,还和她同床共枕,有着最亲昵的关系, 却怎么撩都撩不到, 江容越想越生气,单方面李晨瀚冷战了好几天。   所谓冷战, 就是不看他, 不和他说话。   只可惜李晨瀚也是个话少的性子, 她单方面保持沉默,对他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   想到这里, 江容的心就直发堵。   而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自己这几天食欲差了很多。不但没胃口吃饭吃零食,连院子里的小滚滚都似乎没那么香了, 她只撸一会儿就会失去兴致。   “沐星容。”   空旷的书房里,江容好像听到李晨瀚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 这是她现在的化名。   她回过神来, 看了眼桌案上的纸, 上面的字已经看不见了,全是被墨汁滴染的墨点。随手把纸揉成一团丢进纸篓里毁尸灭迹, 她装作无事地转头。   李晨瀚桌上的奏折还剩一半没有看完,大刀阔斧地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特意抽出时间有事找她。   江容也不说话,等他开口。   “过来。”   江容不情不愿地挪过去。   她走到他桌前站定,想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不想与他太接近”的意图,却被他用眼神示意,最后败下阵来,不得不绕过书桌,走到他身旁。   男人慢慢站起身来,颀长的身影把小小的她完全笼罩起来,一手撑在她身后侧的书桌上,低头凑近了看她。   “不说话,饭也不吃,就这么想亲我?”   问得这么直白,倒是让江容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眨了眨眼,口是心非:“也不是很——我不想吃饭不是因为——”   她话没说完,被男人捏住了下巴。   “再说一遍。”低沉的嗓音似乎在诱惑着什么。   “……”   江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放弃了挣扎。   她闭着眼睛豁出去了,大声喊道:“想——!!”   耳边似乎传来男人的一声轻笑,随即是唇上蜻蜓点水的触感,似有似无。等她察觉到睁开眼的时候,李晨瀚已经退到了两步开外,正在用帕子轻掩着嘴,似在擦拭。   江容一脸问号:“等一下——?”   李晨瀚眉梢微挑:“嗯?”   “这么快就结束了?我刚才完全没准备!”   李晨瀚并不说话,只轻皱着眉心看她。   江容迈着小碎步凑到他面前,像条小哈巴狗似的看着他,眼里全是殷勤:“再来一次吧,我都没感受到,这样不算。”   李晨瀚仍掩着唇,垂眸道:“可我不想试第二次。”   江容不高兴了:“你至少应该先和我打声招呼啊!”   她说着,继续往李晨瀚面前凑,目光锁定那只掩着唇的手,一步一步把李晨瀚逼到墙角。   “再试一次吧,再来一次,真的,就再试一次。”   她一边说着,伸出食指比了个“一”的手势。   “让我感受一下,刚才那个不算……”   可惜,李晨瀚并不理会她的祈求,在被她逼得无路再退时,直接侧身擦过她,大步走出了书房,完全不给江容反应的机会。   留江容一个人在原地生闷气。   江容握了握拳,深呼吸都平息不了她内心的怒火,可惜又拿他没办法,只能一脚踢在他的椅子上泄愤。   “这样还不如不亲!”   这样蜻蜓点水的亲亲,只是凉凉的软软的,好像亲在了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白豆腐上。她真的没来得及感受。   太快了。   只是话说回来,如果仔细回味一下的话……   那种感觉很新奇,非常新奇。   她不由舔了舔嘴唇。   只碰一下就这么有意思,再加上这种稍纵即逝、若即若离的感觉,让她比之前更加好奇深吻的感觉了。好奇到心痒难耐,挠心挠肺。   晚上饭后散步时,江容借着朦胧的月色再次求亲亲,不出意料地以失败告终。这感觉让江容更挫败了,就好像她是个急色的色女,天天只想着羞羞的事。   但她还是不甘心。   她又想晚上睡觉时等李晨瀚睡着了再去偷亲他,可惜没能撑多久就进入了梦乡,一觉睡到大天亮。而且她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会收到一个意外惊喜。   初潮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悄然而至。   一开始她只觉得肚子疼,疼得好像有人拿着刀片在里面一刀一刀地割,这是她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毕竟前世的她不痛经,来例假的时候吃冰激凌都没事,活蹦乱跳不知道让多少女同学羡慕嫉妒恨。   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只当自己是别的原因肚子疼。至于是什么原因肚子疼……还有待商榷。   仔细想想,以她现在的每日吃食,不可能给她吃坏肚子的机会。唯一的可能,应该是昨晚没盖好被子着凉了。   更何况她现在确实有些头晕,晕乎乎的,还有点热。   肯定是着凉了。   她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吸引来了刚换好衣服的李晨瀚。   “怎么了?”   一如既往的清冷的声音,无时无刻不散发着那种单身八百年的无情无欲感,听得江容心烦气躁。   李晨瀚却没感受到她暴躁的情绪,只当她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那双好看的凤眸里刚刚泛起一丝笑意,就见她随手往他这个方向一挥,像是要赶他走,嘴里嘟嘟囔囔地骂了声“走开”。   然后一脚踢掉被子,往里侧翻了个身。   刚刚好露出了床单上那一抹红。   血。   男人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又见她亵裤上同样有令人刺目的血迹,吓得他瞳孔骤缩,差点忘了呼吸。好在江容看着不像有大事的样子,刚才说话的声音听着虽小,却中气十足。   更何况她还能抱着被子在床上瞎打滚,滚来滚去还挺有活力,让他的心稍稍定下来了些。   血迹还没有干涸,是新鲜的,应该是刚才发生的事。这座宅子被暗卫守得密不透风,宅子里并无生人,再加上有他在身边,没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对她动手,如此就排除了外伤的可能。   他们的每日吃食都也不会有问题。   再加上血迹在裤子上……   思路越来越清晰。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让自己尽量冷静。大步走到床边坐下,长臂一捞,像翻乌龟壳一样把江容翻过来,不顾她的挣扎,抓着她的小手给她把脉。   “你被摸我的手!”江容舌头都打结了,整个人扭得像蚯蚓。   扭着扭着似乎不小心牵引到了那个地方的神经,肚子疼得她又蜷缩成一团。   一只手被李晨瀚抓着动弹不得,她就用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李晨瀚的手背,时不时捏一把肉肉,发泄自己心中小小的怨愤。   身体蜷缩成一团的时候,疼痛的感觉就会稍稍减缓一些,她才能去观察别的。见李晨瀚完全不为所动,她又把脚蹭过去踢他。   “你都不和我亲亲,害我着凉了。”   李晨瀚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捉住她作乱的小脚丫子握在掌心。在他眼里,她身上每一处都是好看的,脚丫子也是。小巧圆润,可爱非常,引得他忍不住使坏挠了挠。   “哈哈哈哈……呜呜呜呜疼啊……”   江容又哭又笑。   她天生怕痒,被他猝不及防地这么一偷袭,差点笑岔气,肚子更疼了。只是疼的同时,她突然察觉到了下半身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涌来……   没错,就是“涌”。   那感觉……   她静下心来感受了一下,确定不是错觉,顿时两眼一翻,也不知道该激动还是该惊吓。   前世经验十足,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突然有大动作,不然就会喷涌而出,血流成河……江容只敢动脑袋,她转头看着李晨瀚,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认真地建议道:   “你换好衣服,要去练剑了吗?”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把人赶出去先,她要换裤子,床单也得换。   殊不知眼前人比她自己还要先了解她的状况。   李晨瀚凝眸片刻,竟然看出了女孩的窘迫。见她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一味地喊疼,便顺着她的话道:“今天不练剑了。”   江容不解:“为什么?”   李晨瀚刚要开口,却见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看起来似乎又疼了,只能先放下逗她的想法。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定只是低烧,还没说话,手又被江容嫌弃地拍开了。   “别闹。”他低声哄着。   “谁闹了。”江容翻了个白眼:“反正你现在别碰我。”   他只无奈地轻笑了一声,问她:“烦了?”   她这么作,他竟然不生气,惹得江容多看了他一眼。   不过她随即又想到自己现在是寄人篱下,太过分了似乎也不好,她小声嘟囔道:“我可没这么说……”   但是仔细想想,他之前故意勾着她,现在又来假装温柔,确实让人生气。   “你不是不想亲近我吗?还留在这干嘛?要……要不是你故意勾着我,我也不会着凉。”   “你发热可不是因为着凉。”李晨瀚没忍住,屈指刮了刮她可爱的小鼻子:“现在先不气,气坏了身子受罪的是你自己。等你好了,我随你处置,如何?”   江容震惊:“???”   什么好了?   如果说他刚才摸她的手腕是在把脉,难道把脉还能看出她有没有来月经?   --------------------   作者有话要说:   容容:一点隐私都没有。 第64章   再一次经历性成熟的过程, 很多事和第一次不一样。   穿越前她的初潮,是在初中的一次体育课上。   那个时候她已经跑完了八百米,觉得肚子隐隐有些不舒服, 不是痛, 也不是别的, 就是不太对劲。是同班的女生神神秘秘地拉着她去了卫生间, 小小声告诉她后面的裤子脏了。又有另一个女生回班上拿了卫生巾和外套给她。   直到那时江容才恍然明白,难怪不少女生经常外套脱了绑在腰间,她一直以为那就是一种时尚穿法,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妙用。   有时女生还会特意找班上比较高的男生借衣服。个子高的男生衣服也长, 直接穿上就能遮住小屁屁。她所认识的男生, 平时虽然皮,但一到那个时候就会显得很有绅士风度, 直接把衣服脱下来丢给她们, 半句话都不会多问, 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似乎怕她们尴尬。   ……   两次来初潮, 她都不是最先知道的那个。   这次竟然是李晨瀚发现的。   关键是这家伙怎么还会把脉?当皇帝难道还要自己学医术吗?再说了, 他不是不近女色?怎么对女人这方面这么了解?   不过她已经没心思想这些了。   这是真的疼啊。   以前看班上女生疼得脸色苍白, 她只好奇那是怎么一个痛法。听有的女生说腰酸,又好奇腰是怎么个酸法。   这下好了, 她全体会到了。   躺在床上就不想动,可是就那样直挺挺地躺着也痛, 只能蜷缩着才能减缓一点点痛感, 像是有人拿了把刀在肚子里面刮一样, 早饭还是被李晨瀚盯着吃下去的。   更关键的是——   “陛下怎么还不去书房?”   平常这个时候他早就不在房里了,哪像今天这样, 破例在卧房吃了早饭不说,还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拿着本书看了起来。   男人翻过一页书,头也不抬:“休息。”   “不是都说女人来事的时候脏,男人最好不要靠近吗?”   “哪来的一派胡言?”   江容:“……”   她竟然无言以对。   她疼得想惨叫两声发泄一下,但是有人在,她叫不出来。   也怕吓着李晨瀚。   过了一会儿。   “陛下还是去书房吧,你在这里毕竟不方便。”   李晨瀚终于分了她一个眼神:“什么?”   江容撇撇嘴,看着床顶的帘幔说道:“我要经常起身换那个东西你知道吧?我换的时候难道你也要在房间?”   她说话有气无力,像霜打蔫了的茄子,和平常完全不同,半点少女生气都无。那张小脸儿也是,神色恹恹,原本粉嫩的樱唇也失了血色。   李晨瀚放下书,走到床边坐下。   “疼得厉害?”   他难得用这样温柔的声音说话,江容却没那个闲心听。   见她不说话,李晨瀚凝眸想了片刻,把手伸进了被窝。江容顿时警觉起来,抬起头看他。   “别怕。”他声音低沉,带了些安抚的意味。   江容想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直到他的大手隔着衣服贴在她肚子上,从手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热量……   好……好舒服……!!!   女孩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舒服得她想哼哼。   她确实这么做了。   李晨瀚一直盯着她的神色,见她面上的愁容渐渐散去,眉眼间更是慢慢染上了点惬意,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   “还疼不疼?”他问。   江容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在他面前比划道:“就剩一点点了。”   就在这时,木槿终于来了,带来了江容翘首以盼的汤婆子,也就是热水袋。   谁也没想到江容的初潮会在这个时候悄然而至,这个小别院以前没人住,更不可能有备汤婆子这种东西。木槿带来的这个还是让暗卫快马加鞭去镇上买的。   热水袋替代了李晨瀚的手,正巧太医让煎的汤药也来了。李晨瀚仍然坐在床边,从木棉手中接过汤药,竟然是打算亲自喂江容。   热水袋好像没有李晨瀚的手舒服。   江容还沉浸在刚才的感受中。   热水袋贴紧衣服抱着,时间稍微久一点就会烫到皮肤。不贴紧的话温度不够,起不到有效缓解疼痛的作用。而李晨瀚的手掌就完全不会有这种烦恼,他手心的温度正好是她需要的,源源不断的热量一直贴着她的小肚肚,让她全身似乎都热了起来。   可是让他一直用手给她暖肚子,似乎不太可能,他又不是什么闲人,每天在书房处理的奏折堆积如山,宫里那个是假皇帝,只能当吸引暗处逆贼的靶子,奏折还是得送到这边来,他亲自批。   他刚才愿意用手帮她暖暖,就已经出乎江容的意料了。好像自知道她来事起,李晨瀚就比以前温柔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江容如此想着,再一抬头,发现李晨瀚竟然端着她的药,感觉更加惊悚了。   李晨瀚有被她这惊悚的小表情笑到。他敛眸掩去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笑意,再抬头时眸色已恢复清明。   给人喂药这种事,他生平第一次做,却似乎是无师自通。只要对面的人是她,他什么都能学会。   喝完一整碗汤,从食道一路暖到胃,连带着小腹也没那么疼了,江容的生命值恢复到了百分之八十。   等木槿和木棉端着碗下去,江容向后倚靠在床上,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李晨瀚。   狗男人已经回到窗边,继续看书去了。   江容很想问他,是出于什么原因突然对她这么温柔,但是这种问题她怎么可能问的出口?她不觉得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真实且能让她满意的回答。还不如不问。   有问题问不出口,她只能看着他的侧影出神。看着看着,眼神一个恍惚,让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有过几面之缘,最近这段时间却被她完全抛在脑后的人。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个人,是因为李晨瀚刚才的眼神,就是那种似乎带了点温柔意味的眼神,和那个人看她的眼神有点像……   不对,不是有点像。   更像是记忆和现实重合了?   可惜了,青栀不在这里,不然她可以问问青栀,看青栀会不会有同样的感觉。   青栀要是也觉得像……   再结合李晨瀚这段时间来的各种表现,她几乎可以确定心底的那个猜测!   “爱妃在看什么?”   天边飞来男人的声音,把江容的神思拉了回来。   江容面不改色,心口不一:“我在想,刚才陛下是不是用了内力。”   “怎么?”   江容这下不太好意思看他了。她低着头,神色中甚至带了点扭捏。   “我觉得……好像比汤婆子要舒服点儿。汤婆子抱太紧了会烫,不抱紧又没那么热,不像你的手……”   她半咬着下唇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最真实的感觉说了出来:   “暖洋洋的,更好像有一股热流从头跑到脚,我全身都热了。”   男人闻言,放下书,抬脚朝床边走来。   江容总觉得自己这么说,隐隐中有点儿求摸的意味,虽然她只是在阐述事实,但是不得不承认,她心底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想让他的手掌回来的想法……   她很不好意思,整个人慢慢往下缩,缩进被子里,再卷着被子往床的里侧滚。   把脸也埋进去。   她在被窝里,瓮声瓮气:“我好像有点困了,睡着了应该就不会觉得疼。陛下有事的话还是先去忙吧。”   “太医说,基本是头两天比较难捱。”   男人的声音不近不远。江容看不见被窝外的景象,本以为他会到床边来,不过好像并没有。   “汤婆子是死物,内力却是活的。”   男人的脚步声又响起了,这次他来到了床边。   被子被掀开。   有人在身后躺下。   他他他——   他竟然上/床了!!!   李晨瀚大手一捞,把她捞了过去。汤婆子被他推到一边,大掌覆上她的小肚子。   源源不断的热量自他手心传来。   这种姿势太亲昵了,江容想抗拒的……但是真的太舒服了,最后她也只是把汤婆子踢到脚边。   这东西暖脚还是挺有用的。   她甚至连假意客套推却的话都说不出口,甚至不由自主地往李晨瀚身上靠了靠,身上暖洋洋的让她很快就有了睡意,就那样睡了过去。 第65章   初潮开始的前两天确实不好受, 多亏了李晨瀚的大手,让江容不至于像前世那些女同学那样疼得死去活来。她现在不太疼,就是身上没什么力气, 懒洋洋的, 连说话都比平常温柔了许多。   白天闲着没事就只能坐在房间里, 看看外面的景色。幸好有小滚滚这样的小天使在, 每天光坐在房间里看它在院子里到处乱玩,都是一种享受。   前世她在网上看过不少视频,视频里的滚滚不论大小都呆萌呆萌的,除了吃喝打架, 还一大特色就是喜欢爬树。   有个时候在树顶上遥望远方, 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是在想念蚩尤。有个时候好几只爬同一棵小树,远远看去就像一串熊猫汤圆。每到这个时候, 江容就会忍不住打字:   偷熊猫判几年。   现在好了, 她有了一只小滚滚。   小滚滚喝完了盆盆奶, 吃了几颗小竹笋,心满意足开始在院子里玩耍。没一会儿在地上玩累了, 又把目光瞄向院子里的一棵小树苗。   别看它看起来小, 那重量江容可是领略过的, 实打实的重。小树苗的树干差不多只有江容的手臂粗,小滚滚刚开始爬上去的时候倒没什么, 等它越来越往上,树干就越来越撑不住, 带着那粒胖胖的黑白汤圆左摇右晃。   似乎已经看到它从树上摔下来的样子, 江容忍不住轻笑出声。   “小团子好像特别喜欢爬树。”木棉道。   木棉和木槿原本都不是话多的人, 只是这两天为了给江容解闷,才开始习惯主动找话题与江容聊。   木槿把新装好的汤婆子递给江容, 一边接话道:“小家伙初生牛犊不怕虎,等多摔几次知道疼了就不爬了。”   并不是。江容在心底否认道。   它们长大了不但会继续爬,还会爬更高的树,爬到树的顶端,好缅怀远在天上的蚩尤。   这种梗没法跟木棉她们讲,江容没有说话。等小树承受不住小滚滚的重量,咔嚓一声裂开,小滚滚从空中坠落,被侍卫半空接住,她才心满意足地移开视线。   她稍稍侧过头,李晨瀚正在院子另一边练剑。   记得第一次看李晨瀚练剑的时候,江容着实被他惊艳了一把。太帅了,气势凌厉,剑法快准狠,每一招都似乎带了罡风,每一个动作都能直击人的心脏,放在她那个世界,随便录一段传到网上,都能让他一夜爆红。   自那以后,李晨瀚每次练剑,江容都会围观。一边做自己的事,然后抽空看两眼愉悦心情。不过这两天么——   像!   真的好像。   越看越觉得像。   她当时就好奇,为什么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上,会有一双那么好看的眼睛。那双眼睛不但好看,还偶尔不自觉地从中散发出与他个人形象不和的威慑力。   只可惜她当时为了避嫌,基本不和那使官交流,也不会把多余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最深刻的就是他的眼睛,和那与脸型不服的颀长帅气的背影。   当初她还怎么评价过那个使官来着?   ——看背影急煞千军万马,一回头吓退百万雄师。   后来入了宫,李晨瀚的个人形象太过鲜明,尤其是那张脸,帅得让人怎么也不会把他和平凡使官联系在一起。更何况他堂堂一国之主,怎么会伪装身份去邻国接和亲的妃子?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往这方面想。   是以江容从来没怀疑过,更不可能去注意李晨瀚的背影和眼睛是不是似曾相识。森严庄重的皇宫配上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帝王气场,一般人谁敢去直视他的眼睛?   而江容作为穿越人士,心中的尊卑之分虽然不重,却也只敢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多看几眼。   ……   李晨瀚练完剑回房,见江容抱着汤婆子坐在书桌旁。   昨天下午他就让人在卧房里临时加了张书桌。   男人眉心微蹙,刚抬起脚,又下意识收住了脚步。   “怎么下来了?”   江容一手杵着下颌看他:“我是来月事,又不是坐月子,肚子不痛了就下床活动活动呀。我特意让人搬了椅子,不会影响到你批奏折的。”   她这么说话,仿佛已经忘了昨天那个疼得快哭了的人是谁,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都快弱成猫儿了,现在状态稍稍一好就开始造作起来。   “晨间露气重,当心受凉。”   江容眼珠子转了转,抱着汤婆子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我晒晒太阳就不冷了。”   太阳确实能透过窗子照到她身上,李晨瀚没再多说,拿起奏折开始批阅。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江容的下一句话,让他握笔的手停了下来,那一瞬间连思想都凝滞了。   “——我是不是因为你,才出现在这里的?”   在江容看来,与其从各方面试探,对面这家伙智商超高,她可能还没试探几下,就勾起了他的疑心,到时候他有了防备,说不定还会被他反将一军。   不如直接问。   对上李晨瀚投过来的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目光,江容却更加觉得她没猜错,那种诡异的直觉一直萦绕在心头……   两个人视线在空中僵持了片刻,竟然是李晨瀚先开的口。   “怎么这么问?”   如果江容再细心再了解他一点,也许就能察觉出他那看似平静的音色下,掩盖的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干涩。   江容也不卖关子,直说道:“我这两天发现了一些事。”   李晨瀚敛眸掩去眼底杂乱的情绪,等她继续说。   江容想了想:“我觉得我可能在哪见过你。”   男人握笔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力度,泄露了他的心情。好在奏折堆得够多能遮挡住他的动作,否则肯定会被女孩发现端倪。   江容不可能知道那件事,他几乎可以肯定。可是——   我是不是因为你,才出现在这里的?   ——这话听得实在骇人,让他很难不被影响心神。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时,江容的下一句话顷刻间把他从绝境的边缘拉了回来。   “你就是那个使官吧?”   心底高高悬起的石头落地,李晨瀚眸色不惊,假意反问:“什么使官?”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江容觉得她好像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惬意。   所以她的猜测是对的吗?   想到这里,她起身往李晨瀚所在的方向走,她壮起胆子开始逼问:“我都认出来了,你的眼睛和他几乎一模一样。我当时就在想,那么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上,怎么会长出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现在想想,你是不是用了人/皮面具?”   “那个‘使官’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还跟青栀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李晨瀚眉梢微挑,也不动怒。   他有什么好动怒的呢?女孩发现了一个小细节,再自己脑补出了整件事的经过。不论经过如何,结论肯定是他对她早已情根深种。既然如此,那就让她继续这样误会下去好了。   正好也给他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的靠近她的机会。   他也不搭江容的话,收回目光继续看奏折。   江容:“你是不是看了我的画像就喜欢我,然后千里迢迢跑去越国接我?”   李晨瀚想也不想就否认道:“不是。”   江容不信:“你还否认!”   李晨瀚:“去越国是另有他事,只是正好看到了你教训人的一幕,很合我的胃口。”   江容皱了皱眉。   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喜欢她?   也不对。   如果他是因为看了画像喜欢“她”的,那他喜欢的是原来的那个天香公主,不是她江容。他看到她教训人的一幕,开始对她上心,那他喜欢的就是真真正正的她。   这么一理解,好像还有点让人忍不住想要……   窃喜……   江容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尽量摆出一副拽拽的姿态。   “所以,你承认你喜欢我咯?” 第66章   女孩今天穿的是一身交领襦裙。   白色的上衣隐隐透了点浅浅的蓝, 交领处绣着一藤浅蓝色不知名的小花。   裙子由两种颜色拼接而成,靠近上衣部分是灰蓝色,然后是蓝色, 再往下又过渡回灰蓝色, 裙面上点缀着与上衣一样的浅色的花朵, 裙摆处绣着颜色更浅一点的暗纹。   她的身材比例本来就好, 在这身齐腰襦裙的衬托下就更显得娉婷婀娜。阳光透过窗子撒在她身上,似乎给她周身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就好像山上那勾人心魄的精怪,九天银河上下凡的仙子, 身上辉光直直地照进他灰暗的心里。   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就站在他面前, 在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吓之后,又问他敢不敢承认。   李晨瀚眸色微暗, 并不回答。   他不动, 江容就显得很被动。   男人颀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那双狭长的凤眸直直盯着她。   这眼睛好看是好看,就是容易让人发憷。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 或者应该说是她看不出来。   ——这人总是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房间里没有半点声音, 让窗外轻微的风声都显得十分清晰。就在江容打算随便找个理由偷跑的时候, 桌案后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过来。”   简简单单两个字,让江容突然回想起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场景。   庄严肃穆的宝殿上,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传闻中穷凶极恶的暴君让她一步步上前, 最后抱着她坐在龙椅上。   懵懂无知的少女内心惶恐但是表面强装镇定, 早就对少女情根深种的暴君表面冷静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说不定还在欣赏她当时倔强的伪装?   而那些站在大殿里的文武百官们又是什么心情?   想搞事的肯定会觉得又找到了暴君的一个把柄, 坚定了他们那颗搞事的心;忠于国家的臣子则是老泪纵横,本来就残暴了现在还摊上一个好色的名头, “天亡大晋”四个字说不定在他们心底来回念了千百回。   至于那些早就被他收为心腹的人又会怎么想?觉得自家主子又在逢场作戏,而且入戏挺深?   那些人的内心戏如果能像漫画里那样呈现出来,那画面,想想就很精彩。   那现在呢?   他让她过去,又想玩什么花样?   江容挺好奇。   她收回乱飞的神思,大义凛然往前。   嘴上说着:“房间就这么大,你说话我听得见,干嘛一定要——”   她话没说完,刚走到男人面前,就被他扣住了手腕。   男人的另一只手环着她的细腰,抱着她坐在他怀里,另一只手放开她的手,转而往上,准确地捉住她的下巴,低头就这样吻了上来。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给人半点反映的机会。   江容倏地瞪大了眼睛。   男人微垂着眼,江容只能大概看到他的睫毛。长长翘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偷偷泄露了它主人的情绪。   江容太震惊了,以至于忘了计较自己初吻就这么没了。   直到李晨瀚浅尝辄止放开她,她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熟悉又陌生的帅脸,眨了眨眼睛,才恢复的呼吸。   但是脑子还是没转过来。   她她她……   他他他他他……??   刚才发生了什么?   真傻。   李晨瀚轻笑一声,原本握着她下颌的手转而向上,捏了捏她仍带了点婴儿肥的小脸蛋儿,那滑腻又可爱的肉感极大地愉悦了他。   过了片刻,见她还呆呆地盯着自己,忍不住又上前。   这次不只是简单地碰触,而是忍不住轻轻地咬了咬她的唇瓣。   再无师自通,从轻轻地噬咬,变成极致缠绵的舔吻……   要不是她突然回光返照——不对不对,她真是太震惊以至于词汇系统开始紊乱——要不是她机灵,及时抬手把他推开,她的第一次舌吻估计都要交待在这里了。   江容推开他的脸,转而捂着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面色如常的人。   “你怎么可以——”   话都没说清楚,表白都没有,就就就这样亲上来了???   男人眉梢微挑,目光不错地看着她:“我怎么不可以?”   江容还没想好要怎么反驳他这个厚颜无耻的问题,就听他又说:“再说了,不是你一直想试试亲吻的滋味?”   江容:……   好像……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哦?   男人好整以暇,微微掀起眼睑看她:“感觉如何?”   “……”这表情也太欠揍了,不能轻易如了他的意!   江容梗着脖子掷地有声:“也不怎样!”   “那也许是方式不对。”   李晨瀚“若有所思”,目光落在江容捂着嘴的手背上。   不等江容反应,他拿开她的手,大手轻轻地扣住她的下颌,再一次覆了上去。   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也不止停留在表面的舔吻。他牙齿轻咬了她的唇瓣一会儿,见她还在无意识地憋气,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另一只手在她纤细的腰间来回摩挲,敏锐地察觉到江容怕痒这一点,就稍稍使了点力。   江容“嗯——”了一声,那声音没能完全发出来,被李晨瀚尽数堵了回去。   她下意识地扭着腰以示抗议,手忙脚乱去捉那只作乱的大手,好在李晨瀚没有真的想要挠她痒痒的意思,手上的动作从善如流停了下来。   另一边却开始攻略城池。   江容此下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脑子好像空空的,像身处一大团软软的棉花里,好像什么感觉的没有。   却又有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子里弹来弹去。   先是:啊啊啊啊啊舌头窜进来了!!!   然后变成:糟糕这是触电的感觉,两人的舌头每一次相触,她都会忍不住轻颤一下,连带着灵魂好像都在颤抖。   这种感觉好像有点……有点上瘾……   还……还真的挺上头……   在之后——   她快没呼吸了。   她的魂好像要被他吸走了。   这人其实不是人吧,他一定是个会吸人精气的男妖精!他要把她的魂全都吸走了,她可能就要变成一具干尸了呜呜呜……   她不知道李晨瀚什么时候放开她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正靠在男人宽阔的胸膛里,下颌枕着他的肩膀。   他的大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似乎在给她顺气。   “呼吸。”   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因为离得太近,他说话时吐出的温热气息也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惹得江容又是一阵颤栗。   耳边又传来一声浅笑。   “怎么这么敏感。”   江容:……   救命啊啊啊!!! 第67章   不是第一次被李晨瀚这样抱着, 但是这一次的感觉和以前都不太一样。   以前和他相处,不管她表现得再怎么淡定平常,心里都略提了一口气, 做事也要先犹豫三分。   毕竟这可不是什么法治社会, 眼前这个人掌管着整个国家的生杀大权, 他想弄死一个人——比如她这样没有任何根基的和亲公主——   那简直不要太简单。   更何况他还有暴君的名头在, 再加上那些惨死的后妃的传闻……   再活一次不容易,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江容还是很想能多活一段时间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啦。   他们两情相悦。   江容心里美滋滋。   她软趴趴地靠在他怀里,是一种全身心交托的姿态。头轻轻地抵着他的胸膛, 不用贴近就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他的大手充当汤婆子覆在她的小腹上, 源源不断的热量自他的掌心传来,功效比汤婆子好了不知多少倍, 暖得她浑身舒畅。   完全不想离开这么温暖的怀抱。   她想问他, 如果不是她恰巧发现了他的另一个身份, 他打算瞒到什么时候?不过得到这个问题答案的意义并不大。   她转而提起另一个让她疑惑的问题。   “你既然也心悦我,为什么当时不肯亲我?”   江容一手轻抵着李晨瀚的胸膛, 抬起头来看他。   李晨瀚难得没有看奏折或者看书, 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享受他期盼了近乎前半生的温存。   他一手尽职尽责地护着江容小腹,另一只手握着江容的小手, 在眼前细细把玩。   她的手好小,可以被他整个握在掌心, 就好像她人一样, 可以被他整个抱在怀里。   听江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正漫不经心地打开她的手掌。感受少女细细软软的小手柔若无骨,看着她似削葱般小巧可爱的指尖, 还有那圆润可爱的指甲盖儿……   他忍不住抓起她的手,在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再低头,寻着她的粉唇偷了个香。   “尚不确定你的心意,怕吓着你。”   江容不解,看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怀疑他是在敷衍她,便反问道:“是我向你讨的,只是一个亲亲而已,怎么会吓着我?”   李晨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中带了些无奈,捏着她软绵绵的手掌说道:“有个时候……不要高估我的自制力。”   她也许只是好奇亲吻的感觉,并不知道这样的亲昵会给人带来的悸动。   他却不同。   若是一直未曾尝试过,他好歹还能克制住自己。可一旦尝试过那种相濡以沫的亲近,想再退回到以前的位置,和她保持距离……   想想就知道有多难。   更何况,他也怕自己失控,怕他不小心暴露的灼热感情吓到她。   苦等了她这么多年,他不愿在任何小事情上犯错。   江容懵懵懂懂,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她没有多问,转而想起他们的以后。   ……不知道他们这段感情能走多久。   她又软趴趴地靠了回去,后脑勺靠着李晨瀚的胸膛,目光越过窗子往外,擦过青葱翠绿的树叶,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空尽头。   天空湛蓝,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还挺不适合悲怀伤秋的。   不确定的未来并没能让她忧心起来,她只转了转眼珠子,就在心底做出了决断。   以她这段时间得到的信息来看,李晨瀚在她之前应该没有过女人,后宫那些妃子都是摆设。严格来说,她可是他的初恋呢。   他的初吻给了她,……过段时间,童子鸡的身份应该也会交代在她身上……咳咳。   想得远了。   她有意叫自己想的洒脱点。   横竖这是第二条命,本来就是多活的一辈子,不趁着年轻多浪浪简直浪费了。更何况眼前人各方面都长在她的点上,要是因为瞻前顾后错过他,那才是得不偿失!   趁他们互相喜欢的时候轰轰烈烈爱一场,等哪天他变心了,她就挥挥手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只是在这种社会环境和阶级等级森严的环境下,她还需要趁现在给自己谋点以后的保障。   比如说免死金牌什么的。   嗯……   再多囤点个人财产,攒个小金库。   如此,等哪天他们真的分开了,她也不至于一个人活不下去。   做好决定,江容最后的顾虑都没了。她侧过头,在李晨瀚怀里蹭了蹭。她欢快的情绪似乎也感染了身后之人,叫他在她发顶轻轻落下一个吻。   *   热恋期的两人甜甜腻腻黏在一起过了几天,直到江容身上完全爽利了,李晨瀚才和她说接下来的计划。   他竟然有意带她去环游整个晋国!   初听到这个消息,江容整个人都惊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却完全找不出半点开玩笑的踪迹。   “你是——你带我出去这么久……”江容眨了眨眼:“那政事怎么办?”   现在又不是现代,有方便迅捷的交通工具,既然是环游晋国,马车走走停停,一圈下来要用的时间肯定不短。少则半年,多则两三年不等。   也不知道晋国的国土面积是多少。   他这样带着她出来,让皇宫里的那个替身当靶子,就这一个做法,已经足够让江容吃惊了。如果再带她在外面玩个一两年,等他们回去的时候……   皇位上的那个人体味过至高的权利,享受过那种坐拥天下的感觉,还会愿意把皇位还给他吗?   还不还是一回事,说不定,说不定假皇帝还会为了让他们永远回不去,派人来追杀他们呢!   少女仍带了点婴儿肥的小脸蛋上写满了担忧,叫李晨瀚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他垂眸掩去那点情绪,嘴上却说:“且先看看那个冒牌货堪不堪大用,若是可以,我便把这皇位让给他,带你浪迹天涯,可好?”   “……?”   江容微微皱起眉头:“别说笑了。”   李晨瀚却道:“我没说笑。”   来真的?   江容眉头都快皱到一起了。   这回答太出乎人意料。没想到眼前这个竟然是传说中“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仔细盯了他好一会儿后,见他神色一如既往的认真,似乎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啊。   她双手支在桌子上,托着下颌身子向前倾。   “你这样把权力拱手让出去,万一那个人怕你以后反悔,想把我们两个斩草除根呢?到时候,他一定会派人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   李晨瀚:“我有死士。”   江容:“……”   李晨瀚又道:“不过如此一来,你可能就要跟着我过居无定所的生活了。但是你放心,我决不会让你受苦。”   江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她如此纠结,李晨瀚不由兴起逗弄她的意思:“还是你舍不得那份尊位?”   “倒也不是。”   江容摇摇头,思索片刻:“其实……如果你离了那个位子……”她说着,极快地瞥了他一眼,才犹犹豫豫继续说道:   “没有后宫佳丽三千,那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她这满是占有欲的话,听得李晨瀚心情大好。   他终于不再逗她,而是从桌案后的书架上取下一个长长的圆筒。江容蹭过去,看他从圆筒里拿出一个大纸卷,在桌案上展开。   是晋国的地图。   也不只是晋国,周围几个国家也被标注在上面。比如晋国以南的越国,北边的突厥,西边的回鹘、楼兰、龟兹等国,以及东边的宋国。   不过这些国家都只是笼统画了个轮廓,让人知道他们的大概方位,不像晋国地图这般详细。   江容在地图上找到了晋都。   有意思的是,晋国的国都正好在国家的正中心,离周围每个州的距离都不远。   李晨瀚给江容指了他们现在所在的方位,并大概说了一下他们接下来的旅行路线。   简单来说——以江容的理解——他们是在以国都为圆心,绕着国都周围的十几个州画圆。   “三公九卿皆在我的掌握之中,有几个害虫不足为虑。”他说的轻描淡写。   江容大概懂他的意思了:“也就是说,一般的事朝中那些大臣自己就能处理,遇到大事,可快马加鞭把奏折送来给你看?横竖我们怎么走,和国都的距离都不会远。”   许是看地图太认真,江容不知不觉绕过书桌,走到李晨瀚那一侧,又被他不动声色引到他的怀抱范围内。   见她一边说着自己的假设,兴冲冲地侧过头来看他,他不由柔了眉眼,环住她的细腰,在她嘴角偷了个吻。   “聪慧。”简简单单的两个评价,给江容的感觉却不一般。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那富有磁性的嗓音仿佛要顺着耳朵钻进她的脑子和心里。   江容连忙把头扭回来。   她低眉垂眼,双手抵着桌沿,努力做出平静的模样。   他们现在在热恋期没错,但是他太喜欢也太爱撩人了,她还没修炼到不为男色所惑的境界,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总会被他不经意的撩拨乱了心弦。   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叫自己在他面前轻易露怯,维护着那岌岌可危的尊严。   为了尽快平复情绪,江容开始思考别的。   说实在的,李晨瀚的这个安排好歹让她安心了些。不知为何,她心底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提示她,跟她说:就这样把李晨瀚拐走是不对的。   他天生就应该坐在那个位子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那样下意识的感觉,就觉得,他不止应该坐稳皇位,更应该在那个位子上有一番作为。   这种潜意识来的莫名其妙,还没有半点可追溯的原因,让江容摸不清头脑。 第68章   皇帝带着妃子私服在外, 隐姓埋名还要掩人耳目,外表上看着虽然只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但只有江容这种亲身经历的人才能切身体会到, 她和李晨瀚现在所享受的一切吃穿用度, 都是底下的人能安排出来的最好的。   不说之前住的那个乡间小院子, 他们这次出行所坐的马车也是如此。   外表看起来似乎就是一般富贵人家的马车样式, 里面却别有洞天。江容坐进去就觉得浑身舒坦,原本対这次长期出游的隐忧也消去了不少。   她一开始还有点害怕古代的赶路方式的,毕竟路不平,车也不稳, 马车再怎么说, 都比不上现代社会在平整的柏油路上跑的四驱车。再加上马车速度又不快,在路上一走说不定就是一整天。   她实在担心自己现在这幅柔弱的身躯承受不住。   现在么……   她趴在车窗上惬意地吹着清风, 看外面的风景。柔软的坐垫铺满了整个马车, 她一手在上面无意识地反复抚摸, 偶尔看一眼走在马车前面的侍卫。   侍卫不时地除去马路上的小石子,只为了给他们创造出安稳的乘车环境——   如果不是“嫁了个好老公”, 这种堪比现代限量版豪华房车的马车, 这种贴心到极致的服务, 她这辈子都不用想。   所以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下,还是有一点点道理的。   思及此, 她收回目光, 回头看去。   男人坐在她身侧, 一个简单的坐姿就让人挪不开眼睛了,又霸气又帅, 更别提他那张帅到人神共愤仿佛开了一百级磨皮的脸……   他认真看奏折的样子也很帅,尤其是那双眼睛……   他这么“努力”,倒是让江容想起了自己戛然结束的学生时代。因为从小到大上的都是重点学校,作业从来都是少不了的,那个时候国家也没有说什么要给学生减负……经常好不容易放假了,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玩,她白天玩完,晚上就得抓紧时间写作业。   有个时候为了白天能多玩一点时间,她就会想在路上抓紧时间看书背课文……   不过爸爸妈妈总是不许她在车上看书,他们更关心她的身体健康,总让她注意保护眼睛。   ——不能想。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就会陷入到対至亲的回忆中。江容轻轻地甩了甩头,再次把注意力放在李晨瀚身上。   男人看奏折太认真,似乎没察觉到她的注视,又或者是发现了但是不想理。江容撇了撇嘴,把手伸过去,盖在奏折上,这才让李晨瀚抬起头来。   “在马车上不要看东西,伤眼睛。”   在李晨瀚开口之前,她又补充道:“就算马车不晃,也不能看,马车里面光线不好。陛下日理万机,不好好保护眼睛怎么行?”   李晨瀚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带到嘴边,在她手背上啄了一口。   还好周围没有人,不然江容非得闹个大红脸。   自从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被捅破,原来的臭直男就变了个样,总是喜欢不经意间対她展现出特殊的亲昵,……虽然她也很喜欢那样和他亲昵来着。   就是他给的温柔太甜了,总能撩拨得她心中的小鹿乱撞。   江容手上不认怂,反握住他的大手,还一边轻轻摩挲他的手指。眼睛却不敢再看向他,而是转头看着外面,以掩盖自己眼底的那一抹抹小小的羞怯。   她另一只手指了指外头:“你应该也不经常出来玩,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多看看路边的景色呀,还可以顺便查看一下民情。比如——”   李晨瀚凑过来抱住了她。   江容慢动作收回手,找了个李晨瀚看不见的角度,偷偷抠窗框。   李晨瀚又把下颌搭在她头顶。   蹭了蹭。   江容抠得更欢快了。   “比如我们刚才走过的那片水田,如果在水田里养鱼,这样鱼儿会吃掉水田里的虫子,而它们……”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   ——小仙女不能把那个词挂在嘴边。   “唔……”   但是她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能代替的。最终只能含糊着说道:“也能产出肥料滋养水田。”   最后还欲盖弥彰地补了语句:“这是我在故国时听说的。”   李晨瀚“嗯”了一声,并没有追究这个方法的具体来源,只说道:“你把方法写出来,用简化字,届时我命人交给大司农丞。”   江容対古代的这些职位不了解,也没意识到李晨瀚话里隐含的信息。还是李晨瀚主动跟她解释:   “大司农卿是丞相盛国安的人,盛国安那个老匹夫不安分,他的两个女儿都在宫里。”   “哦!我记得!”江容:“那个德妃盛清河,还有她的妹妹盛美人。”   至于那个盛美人叫什么名字,她倒是没印象了。   李晨瀚道:“没有德妃了,现在是婕妤。”   “対哦,婕妤。”   江容说着,眯了眯眼,打算做点妖。   她半侧过身,往李晨瀚怀里挪了挪,一手抵着他的胸膛,感受他长衫下强壮用力的心跳声。   “我都忘了她降位之后的身份是婕妤呢,陛下的记性可真好。”   李晨瀚眉头一皱,隐隐察觉到了江容语气的不简单。只是他一个才刚刚开始学谈恋爱的曾经的直男,能像现在这样经常把江容撩得小鹿乱撞,已经是天赋异禀了。   还没有成长到能通过简单的语气变化,就摸透老婆心思的地步。   他眼睫微闪,沉吟片刻。   “我向来过目不忘。”   江容其实早在在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就歇了作妖的心思。她早清楚的,在这种时代,他作为皇帝,想让他一辈子就守着她一个人,那可能性不是一般的低。   所以,她也不能指望他能给出她想要的回答。   与其纠结那些让人烦恼的事患得患失,享受当下才符合她的性格。毕竟她重活一世,所有的时间都是向上天偷来的,没必要活得太过纠结,不然就显得很浪费生命。   她没再说话,目光投向窗外,刚刚好发现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再探出头往左前方一看。   好家伙,竟然有几个穿着打扮很像武林人士的人在対峙。   这顿时激起了她的八卦之心。   毕竟是一个从来没见过武林人打斗现场的现代人,看到这场面很难不想现场围观。   “我们出去看看!”   马车停在离那対男女不远不近的地方。江容下车后才发现,他们面前竟然是个不小的寺庙,光看那寺庙的门就觉得很不一般。大门口甚至还有两个和尚在守门。   俩和尚朝江容他们这里远远地瞟来一眼,又很快把目光收了回去,继续看着那几个在门口対峙的人。   主要対峙的是其中的一男一女。   那个褐衣男子正好面向他们。只见他苦着一张脸,朝妙龄女子作了个揖,口中说道:“姑奶奶,你就放过我吧!”   女子“哼”了一声:“我放过你,谁又来放过我?!”   江容左手握拳击在右掌上。   是经典感情戏!   她就喜欢看这种狗血剧情。   褐衣男子听言,一拍自己的脑门做痛苦状,声音里也透着一丝苦楚:“你从宋国一路追我到凉州,两个月了,整整两个月啊!……又不是我甩的你,你干什么一定要拿我撒气?”   “我怎么拿你撒气了?我让你杀了我,是拿你撒气吗?这不是正好让你出气吗?”黄衣女子双手叉腰:“你不高兴,把我杀了不就好了?快点动手,早点杀了我,早点脱离痛苦。”   江容:?   竟然会有这种无理的要求?黄衣女子的声音听起来还挺好听,就是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褐衣男子听了也忍不住一手叉腰:“我要是杀得了你,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你早被我杀了百八十次了!嘴上说着站着不动让我杀,每一次打过去你都反抗——”   他又换了个姿势,双手抱拳対女子连连作揖。   “姐姐,仙女姐姐,我是真的打不过你……不然这样,你换个人行不行?你看看这个——”   他一边说一边左右瞄,一把拉过站在他身侧的年轻和尚。   “你看这位小大师,他长得好看,武功比我强,一定能一击毙命!”说完,朝黄衣女子挑了挑眉,还做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   那和尚突然被拉出来当挡箭牌,竟然也不怯场,站在原地対女子行了个佛礼。一边念着:“阿弥陀佛。”   黄衣女子双手环抱下巴往左上方一抬:“不!我就要你。”   褐衣男子无言,又向女子身后的蓝衣男子说道:“蓝兄,行行好,做个人,管管你师妹,算我求你了,我是真的受不住了。”   蓝衣男子同样背対着江容他们,江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他摇了摇头,用爱莫能助的语气说道:“管不住啊,贺兄你还是担待着点吧。”   褐衣男子怒了:“我今天就要遁入空门!!!”说着,转身就要进寺庙里。   “你休想!”黄衣女子两步追上他,二话不说直接出手。   两人打斗在一起。   而那年轻和尚和蓝衣男子,不但不阻止两个人的打斗,还往旁边退了几步给他们让出空间,站在原地看起戏来。   江容:……   这剧情,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属实没见过。   不过他们打架的姿势真挺好看,你来我往的,让江容忍不住小小声地鼓起掌来,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怕错过精彩片段。   正在这时,黄衣女子在打斗中一个转身,正巧面向江容他们这个方向,在江容看清她的长相时,也正好朝他们看来。   就是那一眼,江容看到她眼睛好像都亮了起来。然后她一个回旋踢,把褐衣男子踢倒在地,接着脚踏轻功,飞速朝江容他们飞掠而来。   江容:? 第69章   女子动作轻盈, 速度奇快,放到现代,只要上了跑道, 就是一个新的世界纪录。江容起初看得吃惊又着迷, 觉得这样的身姿真叫一个翩翩若仙。   等女子靠近他们了,发现她的目标似乎是李晨瀚, 江容才眉头一皱,往前一步,把李晨瀚扯到自己身后。   并张开手做母鸡护崽状。   “你不要过来啊!我家护卫可是会打人的。”她说。   在江容喊话时,两个侍卫也同时提剑挡在了她和李晨瀚面前。   女子前进的身形被他们所挡, 只能暂时停下。也朝江容喊话。   “我又不是坏人, 你们拦着我作甚?”黄衣女子道。   有李晨瀚和几个侍卫在,面对这样出手狠辣还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 江容是一点都不怵。   她想了想:“我们素不相识, 还是不要靠太近的好。”   黄衣女子轻笑一声, 目光绕过江容,落在她身后的李晨瀚身上。   “素不相识, 打一架不就认识了?我看这位公子仪表堂堂, 武功想必也很高强, 要不要跟小女子过两招呀?”   江容:?   当她死了吗?竟然当着她的面撩她的男人?   她回过头,想看看李晨瀚的反应, 却发现他正微垂着头看着自己,嘴角似有一抹还未散去的浅浅笑意。   江容:???   这个笑容又是什么意思?   “你要去和她过两招吗?”她轻咬着牙说道。   这呲牙咧嘴的小模样, 眼底不经意泄露的小威胁, 吃醋了还不自知, 以为自己表现得很正常……   简直可爱到李晨瀚心里去。   他抬起手,在她脸上揩了揩油。仍带了点婴儿肥的小脸蛋, 皮肤干净得不可思议,软软的滑滑的,还有一点点凉意,摸起来的手感让他流连忘返。   他也没有逗江容,只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君子之剑,一旦出鞘,就只杀人。没有过招之说。”   杀人啊——   江容张了张口:“那你还是别去了。”   虽然知道这时代杀人什么的是常事,就连她这个小宠妃也能随便找个由头杀点人……但是作为一个在法治社会出生长大的文明人来说,杀人这事对于她而言,还是可怕了点。   至少别当着她的面动手吧。   谁知黄衣女子却笑着说道:“我本就只求一死,公子若是真能杀了我,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   江容一手叉腰怒斥:“被个男人甩了就要死要活的,你爹娘生养你还不如养一头猪呢!猪养大了还能吃,你养大了能干嘛?找人送死?”   “你——!”黄衣女子似乎是没想到江容看起来瘦瘦弱弱,说起话来却这么虎。   她恶狠狠地瞪向江容,刚一瞪过去,就见一个不知是什么的物件飞速朝自己袭来,与此同时,江容也被李晨瀚牵着小转了个身,按在怀里。   两个原本站着不动的侍卫一个仍站在他们面前保护,另一个迎了上去提剑,逼得她只能迅速后退以躲避攻击。   这种极尽保护的姿态,明显的区别对待——江容可以言语攻击她,她却连瞪江容一眼都不行——   黄衣女子柳眉一横,发了狠地去攻击那两个侍卫,却不想她的武功完全不是两个侍卫的对手。不出几招她就开始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被一刀毙命了,原本在不远处看热闹的蓝衣男子才飞身过来加入战局。   蓝衣男子武功要强得多,侍卫一人略显下风,另一个侍卫眼看着也要上场,蓝衣男子却找准机会,拉着黄衣女子后退几步,把黄衣女子拦在身后,同时向李晨瀚拱手:   “师妹顽劣,还望公子高抬贵手。”   李晨瀚不说话,两个侍卫就一直用剑指着蓝衣二人。不远处的其他几个人也慢慢聚了过来,朝江容他们投来打量的目光。   刚才被李晨瀚突然拉进怀里,江容还有点不明所以。现在见气氛僵持着,李晨瀚似乎还有点不想给对面两人台阶,江容眼珠子滑了滑,抬手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怎么说?”她小声道:“热闹看完了,我们走?”   她觉得自己声音已经压得很小了,却忽略了在场的都是会武功的人,会武功内力强,五感同样也比普通人强上许多。其他几人都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正巧其中就有喜好挑事的。   褐衣男子道:“江湖儿女,不打不相识,既然遇见了,我们何不互相认识一番?我看这位公子仪表堂堂,不知师从何派,家住何方啊?”   这问题问的,江容怀疑他在套话。   这家伙一开始被黄衣女子追得那么紧,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李晨瀚转移了黄衣女子的注意,他说不定就想问出李晨瀚的家底,好让黄衣女子一直纠缠他们,自己趁机脱身。   哼!不怀好心。   江容从李晨瀚怀里退出来站好。   “你被疯女人缠上了,我同情你,但是你休想祸水东引。”她又看向黄衣女子:“还有你——”   无惧黄衣女子憎恨的目光,她高扬着下颌说道:“你想死随便你,但是别找我夫君。我夫君眼里只看得见我一个,其他女人要死要活,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你刚才也看到了。”   “至于我呢?我大慈大悲,这次先饶你一命,下次若是还敢纠缠,别怪我不客气。”   黄衣女子“呸”了一声:“狗仗人势!”   “!!!”江容一时语塞。   不过下一秒,她突然脑速转得贼快:“狗说谁呢?!”   黄衣女子果然上当:“狗说你呢。”   江容:“哦,原来你是狗!”   黄衣女子:“你——”   江容正得意,突然被李晨瀚拍了拍脑袋。   两个侍卫已经退回到他们身前。   “保护好夫人。”   李晨瀚留下这句话,从一个侍卫手中拿过剑,随手挽了个剑花,一边向前走去。   男人身形颀长,宽肩窄腰,他提剑前行的背影,在江容看来就像是一幅会动的美男画卷。以前看他在院子里练剑的样子就已经很帅气了,没想到换了个场景,他好像又更帅了点。   这又是为什么呢?   江容一边花痴,一边陷入沉思中。   然而这对江容而言是一副美男画卷的情景,对于他人来说却没那么美好了。哪怕只是慢步朝他们走来,眼前之人身上的气势,还是让人忍不住紧绷神经。   蓝衣男子不由做出防卫的动作,褐衣男子更是咽着口水向后退了几步。   战斗一触即发。   李晨瀚一对二却丝毫不显吃力,相反的,那剑耍得特别好看不说,威力也很强。蓝衣男子很快被一脚踢飞出去好几米远,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站不起来了。   江容愣住。   原来电视剧里演的那种被踢飞出去好远的剧情是真的。   下一秒,黄衣女子也被击倒在地。   李晨瀚的动作太快,等他收剑的时候,江容才看到黄衣女子的脖子上有一个她用手都捂不全的长长的伤口。   伤口正慢慢往下滴着血,血液鲜红,在阳光下显得尤为刺眼。   年轻和尚口中念着“阿弥陀佛”,走到蓝衣男子身边扶起了他。蓝衣男子站起时还咳嗽了两声,看样子是受了内伤。   咳嗽完之后,他朝李晨瀚的背影拱手作揖:   “多谢公子手下留情,日后我等必不会再出现在公子面前。”   李晨瀚并不回应,沉默着往回走。   那黄衣女子脖子被划了一道,气焰却不减,脖子上还在流血,却能大声喊话。   她目光紧盯着李晨瀚的背影:“你敢伤我,飞鹰谷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师妹!”蓝衣男子一脸无奈,但还是坚持走过去,想要扶起黄衣女子。   却被她一手挥开。   黄衣女子道:“飞鹰谷的谷主是我爹,你们若是怕了,现在向我求饶,我还可以饶你们一命。”   “是你自己喊着让人杀了你,怎么?脖子上那点小伤口还不够你流血致死,还想让我夫君给你再来一刀吗?”江容高声嘲讽。   她说着,迎向李晨瀚,握住他的手,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窃窃私语:“我可以放狠话吗?”   李晨瀚微微颔首,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眼下正是褐衣男子逃离苦海的好时机,黄衣女子暂时无暇顾及到他。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李晨瀚一眼,发现李晨瀚正垂眸看着江容。   这个相貌和武功双绝的男子,面对别人时似凌厉的刀锋出鞘的剑,面对他怀里的女子时……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神,却可以从他的姿态中察觉到那让人难以忽略的呵护和喜爱。   那个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武功但是怼人功力一流的女孩,似乎是他唯一的软肋。   不过,这都与他无关。   他开始不留声色地悄悄后退。   另一边,江容得了允许,开始了她今日份的造作。   她抱着李晨瀚的手臂,抬高了下颌一脸不屑道:“什么飞鹰谷走鹰谷爬鹰谷,我凉州沐家隐世几百年,不偶尔出来走动走动亮亮名号,你们还真要把我们给忘了,忘了当年谁才是江湖上的老大!”   她轻笑一声,睥睨着黄衣女子:“仗着自己是个什么小小飞鹰谷的大小姐,就敢出来胡作非为,信不信我们沐家动动小手指,你们就得谷破猢狲散?”   黄衣女子可能是没受过这样的挑衅,听完江容的话,竟然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   “什么沐家?我听都没听说过!”   江容笑:“连沐家都没听说过,你还好意思出来江湖上走?滚回去问问你老爹,到时候,可别被他押着来我沐家向我道歉!还有,别怪我不提醒你,你之前找的那个倒霉鬼偷偷溜走了,如果不想捡不了西瓜还丢了芝麻,就赶紧去追。”   她一直保持着这样傲慢不可一世的姿态,直到上了马车。   黄衣女子似乎还想追他们,听声音像是被蓝衣男子强行拦住了。过了一会儿,马车外没有了别的声音,江容才悄悄掀起帘子往外看。   那行人没有跟上来。   在这期间,李晨瀚一直靠坐在马车上,静静地看着她。   江容又开始扣窗子了:“是你同意我放狠话的。”   李晨瀚不言。   江容:“反正沐家也不是真实存在的,他们就算想去沐家找我的麻烦,也找不到地方……你说对吧?”   李晨瀚眉梢微挑。   摸不清他的态度,江容决定另辟蹊径。   她再回味了一下刚才的经历,再看向李晨瀚时,两眼放着光。   “不过话说回来,你刚才和他们打架的样子,真的好帅好帅呀!!”   她说着,两手在胸前做捧心状,一边往李晨瀚面前凑。   “——把那个男的往后踢飞了好远的动作很帅,用剑指着那个女的的脖子的动作也很帅,就连最开始的那个剑花也很特别帅!!”   李晨瀚终于有了反应。   他眉梢微挑,反问道:“我记得,你当时也说子秋和子夜厉害。”   子秋和子夜就是那两个侍卫。   他抬起手,轻轻捏住江容的下颌。   “是我好看,还是他们好看?”   ——他不会是因为她夸了两个侍卫帅,才亲自上去的吧?   江容眨眨眼。   “当然是你了!怎么可能有人比你帅呢?”   她之前虽然没谈过恋爱,却不代表她没脑子,这个时候该说什么话,但凡脑子里没有水的都懂。   彩虹屁源源不断从她嘴里涌出:   “你是天底下最英俊最帅的人。退一步说,就算你不是天底下最英俊最帅的人,在我眼里你也是英俊最帅的。又帅又厉害,若不是有你在,我今天怎么敢向他们放狠话,都是你给了我依靠和勇气!没有你,我今天可能就要被欺负了。”   她说着,双手捧起他的脸,在他性感的薄唇上啄了一下,再迅速退开。   “亲亲世界上最厉害的夫君!”   男人眸色暗了下来,一把捉住她的细腰,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个够。 第70章   喧闹繁华的大街上,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悦来客栈门口。   ——之前从越国来晋国的时候,住的都是官驿,这次我想看看普通的客栈是什么样的。   因为江容的一句话, 李晨瀚便叫人选了这家名为悦来的客栈。   不过江容说想住普通客栈, 这家客栈却不普通, 可以算得上是整个上京甚至整个晋国最好的客栈之一。   原本按照李晨瀚的安排, 他们这一路旅行都会住在他们“自己家”。这个壕无人道的皇帝,在晋国甚至其他几个国家的每个大城里都买下了至少一套院子。   还是那种豪华型的。   简直就是古代版的地产大亨。   仔细想想,如果把这情景搬到现代,加入她能在每个旅游城市或者她喜欢的城市都买一套房子, 等去那里的时候就能直接住在自己家, 无论到哪个地方都有独属于她的落脚之地,那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只可惜她家里穷, 这种美事她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想。   幸运的是, 在现代体会不到的有钱人的快乐, 在古代她体会到了。   “那我先去逛逛,如果有想吃的, 就让子夜回客栈告诉你。”江容说着, 一边把她刚刚在路上买的帷帽戴起来。   李晨瀚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 觉得甚是可爱,偶尔也会稍稍搭把手。等她把帷帽戴好了, 挑起帘子朝他露出甜甜的笑时,他又忍不住凑过去在她脸上偷了个香。   甜甜的爱情甜到齁了, 长得帅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关键是他还总用那种能溺死人的眼神看着自己。   江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和渐渐变红的脸, 她只能把帷帽上的帘子放下来, 僵硬地转移注意力:“不过我听说悦来客栈的饭菜也很好吃,不如今天就先尝尝客栈的好了。”   心里想的却是, 她什么时候可以农奴翻身把歌唱?   她也想把李晨瀚撩得失去控制。   她必须支棱起来!   “那就早点回来。”李晨瀚说。   ——这乖巧**的既视感又是怎么回事?   简直就是阿伟火葬场。   江容想了想,伸手握住他的手握了握。   “我把帷帽戴好了,你也不能招蜂引蝶,既然有事要处理,那就直接去房间,别在外面瞎逛。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不在旁边,肯定有很多女人想勾搭你。”江容语重心长地交代。   如果是站在妃子对皇帝的角度,这种话江容肯定是不能说的。但是现在既然不在宫中,她和李晨瀚又以普通的夫妻身份自居,她也想试试李晨瀚的底线在哪。   如果他不喜欢,那她以后就不说了。   好在李晨瀚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而是抬起她的手,在她手背落下轻轻一个吻。   “遵命。”   男人的声音温柔低沉,没有半点敷衍。   就好像一个忠诚的骑士在认真聆听女王的旨意,并向她保证他一定会做到。   江容心里那只小鹿直接螺旋升天。   ……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小二吆喝着迎了出来,站在客栈门口与马车之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容他们的马车。   在客栈里干活的,那眼睛可都尖着呢,随便一扫就能把人分出个三六九等。   眼前的马车看起来很低调,没有华丽的装饰,也没挂谁家的牌子,但是车上的那些用料都一般富贵人家用得起的。   “两间上房。”   子秋说着,丢了一个大银锭给小二。   小二麻溜接住,扬声道了一句:“好嘞——”一边微微弓着身子往后退。   其实他也可以转身走,但车上的人还没下来,他很好奇。   没叫他多等,马车上很快下来了一个人,只粗略地看上一眼,就让他下意识憋住气。   男人身形颀长,五官俊朗。他周身的气势过于特殊,让店小二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形容,更是猜不透他的来历。   他下马车的姿势矫健潇洒,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看起来像练家子,偏偏身上却又有儒生文雅的气息,不似江湖上那些草莽之士,更不会显得粗狂豪放。   若仔细看看,他身上似乎还有久居高位者会给人的强迫压力。   店小二也见过许多达官贵人,眼前的男子儒雅却不似文官那般瘦弱,威势逼人却又不像武将那样锋芒毕露……   不说这个男人,就连给他递钱的侍卫,和马车前赶车的车夫,给人的感觉都很不一样。   真不知是从哪来的贵人,说不定是个久未回京的王侯。但是当今陛下的几个兄弟死的死,疯的疯,好像也没有听说过哪个存活下来的王爷有这样的气势。   又或者说是哪个隐世家族的人?   店小二还想多看几眼,却听给钱的侍卫轻咳一声。   ——连看都不准多看一眼,架子真大。   当然了,他也不可能有胆子把心里话说出来。   讨好地朝子秋笑了笑,他麻溜地走到掌柜的那里。   “来了贵客,要了两间上房。”店小二在掌柜的耳边低声道。   掌柜的打算盘的手不停,漫不经意地说道:“咱们店里天天都有贵客来,什么贵客值得你这么稀罕呢?”   店小二“嘿”了一声,笑道:“您见了就知道了。”   进客栈时只有李晨瀚一人,店小二在引他上楼时,又好奇又不敢问。   他刚才明明看见这个男人下马车后回头了,那姿势明显是接人下马车的姿势,怎么进来就只有一个人呢?   等把李晨瀚送进房间,那个给他银子的侍卫小哥又来了。   子秋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不该好奇的别好奇,眼睛不要乱看。”   店小二连忙赔笑脸道:“不敢不敢,小的再也不乱看了。”   子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先他一步下了楼。留店小二一个人在原地呲牙咧嘴,一边揉着他可怜的肩膀。   ——说不定都被拍肿了。   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一个人,手劲怎么就这么大呢?他不就多看了两眼,犯得着这么教训他吗?   过了一会儿,一位戴着斗笠的神秘僧人进了李晨瀚的房间。   李晨瀚倚在窗边,目光追随着江容的背影,直到她渐渐消失在人群中,他才回过头,看向那个僧人。   “贫僧了寂,参见陛下。”   了寂是见过李晨瀚的,还知道一些皇家的秘辛事。所以李晨瀚这次隐瞒了身份带江容出来,却仍召见了他。   李晨瀚摆了摆手,子秋会意,无声退了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他和了寂二人。   他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颀长的手指在茶几台上轻点两下:“坐。”   “谢陛下。”   了寂走到茶几另一边坐下,之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卷书,递给李晨瀚。   “陛下请看,这是当年引真禅师的手札。”   李晨瀚接过书卷,粗略地翻看了几页,就放在一边。随手拿过桌上的茶杯,在手中轻轻摩挲,若有所思。   “容妃的面相你可看清了?”李晨瀚问。   了寂皱了皱眉:“贫僧——”   李晨瀚:“你且说。”   了寂斟酌片刻,道:“娘娘命格特殊,看样子……似乎……似乎是早夭之相——”   他话音未落,寂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咔——”的一声响。   李晨瀚把手中的杯子放在茶几上,形色如常。了寂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停留在那只可怜的杯子上。   只见那放下去时还看似完好的杯子,下一秒就支离破碎,散落在几面上。   李晨瀚:“继续。”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语气听起来似乎也很正常,但是眼前这位天子身上散发的气息,却让了寂这个主持级别的人物,都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佛珠。   哪怕知道李晨瀚不会因此迁怒于他,了寂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诵了几句经,以平复情绪。   “不瞒陛下,娘娘的面相实在特殊。不似此间之人,却又切实地出现在这。看似早夭,却又隐有别的生机。”了寂斟酌着说道。   李晨瀚问:“生机在何处?”   了寂摇了摇头:“贫僧无能,还看不透。但是陛下,如您所言,贫僧看引真禅师手札上的记载,容妃娘娘的命格,确实和毓敏大圣皇后有些相似。”   毓敏大圣皇后,是晋国开国皇帝文武大圣皇帝——晋文帝的妻子。   在世时和晋文帝并称双圣,死后被追封为毓敏大圣皇后。   民间都知晋文帝与毓敏皇后之间忠贞不二的爱情,知道晋文帝为了毓敏皇后虚设后宫,甚至会在政事上参考毓敏皇后的意见。   毓敏皇后文武双全,还曾带兵打仗东征西讨,与晋文帝一起打下了晋国现有的版图。   但是民间不知道的是,毓敏皇后并不是此间之人。   这点秘辛,只有晋国的每一代皇帝和甘泉寺的主持知晓。   毓敏皇后在世时,曾留下一个手札,上面记载着她身世,和她对后世皇帝的告诫。这个手札,被锁在传国玉玺的盒子里,每一代皇帝必须在登基后才能看到。   至于甘泉寺的主持为什么也会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毓敏皇后身份的特殊性。传闻毓敏皇后在世时,曾经历过一次生死大劫,除了凤体受损之外,还得了离魂之症。   是晋文帝带着她到甘泉寺寻找引真,两人一起想办法把她的魂魄招了回来。   从那以后,毓敏皇后的身份就多了一个知情人。   而今天了寂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是应李晨瀚之招,来观察江容的。   因为了寂知道毓敏皇后的身份之事,当初江容穿越并来到晋国后,李晨瀚就让了寂仔细查了毓敏皇后的事。   了寂不傻,得到李晨瀚的这个吩咐时心里就有了猜测。今天看到江容,那个猜测便也就确定了。   “引真禅师的手札上说,毓敏大圣皇后当初也经历过一次死劫,劫数在一开始同样看不真切,来临之后才有指引。”了寂说。   李晨瀚揉了揉额角:“此劫不可避免?” 第71章   “此劫不可避免?”李晨瀚揉了揉额角。   了寂摇头:“贫僧无能, 望陛下恕罪。”   李晨瀚:“朕知道了,退下吧。”   了寂闻言起身告退。   待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了什么, 回身对李晨瀚道:“陛下, 娘娘命魂不稳, 日后可能要远离寺庙之地, 直到命劫结束。贫僧回去之后,也会日夜为娘娘祈福。”   了寂会说这句话,不是在故意讨李晨瀚欢心,而是他确实也希望江容能好好的。   有些事情, 他看出来了, 却不会说。   比如,眼前这位君王虽有紫微帝星之相, 身上却又有煞气缭绕, 若不加以控制, 久而久之,煞气也许会自毁其身。   以前他在甘泉寺里, 听说这位皇帝在朝堂上大开杀戒, 只能为那些亡人念经超度, 担忧这个国家及百姓的未来。而这一次,当他远远地看到那位从越国远道而来的容妃娘娘, 他就知道,皇帝的命格乃至整个晋国的国运, 都有了转机。   只是那位娘娘的命格实在看不清, 眼下也就只能寄希望于佛祖保佑了。   ……   此时此刻, 江容还在街上快乐购物。   她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被人摸清了老底。   眼前的摊贩小哥是做小朋友生意的,摊子上摆了各种各样小孩子的玩具, 其中最吸引江容的,是那几个虎头虎脑的小布玩偶。   这些玩偶被做成了小老虎的形状,一个个憨态可掬,姿态各异,摸起来软软的。   江容以前就喜欢收集各种毛茸茸的玩偶,亲朋好友因为知道她喜欢这些,逢年过节的时候也都喜欢给她送这类礼物,所以她前世的卧室里全是布娃娃。   古代没有那些种类各异的布娃娃,让她买这种小老虎解解馋也行。她没忍住,连着挑了好几个,让木棉付了钱。   这次陪她出来的有三个人,木槿负责和她一起逛,木棉付钱。   子夜负责提东西。   一圈逛下来,子夜手中已经提了不少东西了,江容也有点饿了,正打算打道回客栈。   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有这么好看吗?生了孩子的女人不用过多久就会人老珠黄,你与其看她,不如多看看本姑娘。”   就是说的话不是很好听。   江容忍不住循着声音看去,发现那个说话的少女正看着自己。   于是她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在说我?”   那少女也不否认,走到江容面前,语气高傲:“是啊,说你呢。”   江容不解,歪头问道:“我戴着帷帽,你怎么知道我生过孩子?”   “你不是在买小孩子玩的东西吗?”少女瞥了眼子夜手中的大包小包。   江容笑了:“为什么我不能买给自己玩?人家今年才刚刚及笄,嫁了个夫君,把我放在手心里捧着,我无忧无虑,才保全了这一颗童心。倒是这位姐姐你,年龄应该比我大吧?”   少女“哼”了一声,不情不愿道:“也就大一岁。”   “年龄不是问题,关键是你这挑人的眼光不太行啊。”   江容说着,上下打量了少女身后的男子一番:“你看你挑了个什么人,出去逛街就知道看别的女人,花心大萝卜,没有半点自制力。还有,你眼光不行挑了个渣男,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干什么把怒火转到我身上?长得好看又不是我的错,你怎么不怪他长了一双只会乱看的眼睛?”   那男子似乎被气笑了,“唰”地一下收起折扇,在手中轻轻拍打。   “你这小娘子,当真是伶牙俐齿。”   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了一顿,却“一点都不生气”,做出一副儒雅大量的样子,还想博路人好感。殊不知他心底的阴毒和邪意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以为别人都没看见。   江容懒得理他,继续对少女道:“有本事你去把他的眼睛挖了,怪我做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别看江容说这些话的时候义正言辞,理直气壮。其实说完这些话之后,她也是有在心里做反省的。   她好像越来越喜欢惹是生非了。   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十几天之前,她还是一个只会读书的乖巧高三女学生来着。怎么来了这里之后就这么嚣张了呢?   难道是李晨瀚的锅?   是他太过强大,又这么宠着她,以至于她越来越无法无天?   所以,她这是恃宠而骄咯?   罪过啊,罪过。   让江容没想到的是,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少女竟然赞同地点了点头。   “挖眼睛的事以后再说。”   少女说着,又朝江容走近一步:“我方才在悦来客栈门口看见你,你们似乎是从凉州方向来的?你别担心,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恶意,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江容:“?”   什么奇怪的性格。   刚刚才还和她吵完架,被她嘲讽了一通竟然不生气,一转眼就向她打听事情来了。   怎么好像她遇到的江湖人士没一个正经的?   江容懒得和她纠缠,抬脚往客站方向走。   少女连忙跟上:“哎你别走啊。”   “我夫君还在客栈等我回去。”   江容说:“而且我一路上就光赶路了,没有遇到过什么人,你去问别人吧。”   少女不依不饶地跟在她身边:“说不定就是那么有缘遇到过呢?就好像我们也这么有缘,不吵不相识,你说对吧?”   江容无奈:“那你说吧,你肯定要失望的。”   少女道:“话别说的这么绝对嘛,说不定就有那个万一呢。我要找的是我师姐,她叫罗月莲。”   江容摇头:“真没听说过。”   “你仔细想想。”少女又说:“她喜欢穿黄色的衣服,旁边还跟着我一个师兄,我那个师兄总喜欢穿蓝色的衣服。”   江容:“……”   江容:“你那个师姐,是不是还追着一个人,提出了一些无理的要求,比如说让对方杀了她之类的?”   少女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她!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江容想了想:“知道啊,那个被她追着求杀的人打不过她,两个人一路你追我赶……最后那个男的受不了,随便找了座寺庙出家当和尚了,你师姐在那座寺庙门口被另一个人在脖子上划了一刀。”   “什么?!谁划的?”少女看着似乎有些生气。   江容摇摇头,一脸憨厚:“不知道啊,我又不认识。我当时就远远地在旁边看热闹。”   少女道:“你仔细想想,仔细说说。”   江容手托着腮作回忆状:“是一个黑衣人,带着黑色的帽子,身材不错。”   “他当时好像只是路过,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吧,就被你师姐看上了。你师姐缠着他,说让他杀了自己,没想到他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几下子就把你师姐和你师兄都打倒了,他打完人就跑了,我和我夫君怕惹麻烦,也走了。”   少女问:“你有看清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江容摇摇头:“没有,隔太远了,完全没看见……我这个人看热闹都不喜欢凑太近,不然一不小心被殃及池鱼那可就不好了。”   少女当即表示赞同:“确实,应该的。看热闹最忌讳的就是把自己搭上。”   之后少女就没再说话,似乎在想什么,却一直跟在江容身后。   她不说话,江容也不说话,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走到悦来客栈门口,少女才开口。   “刚才说了你的坏话,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到你这么好玩。和我拌嘴了,还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个好人。”   江容瞥了她一眼,莫名其妙怎么又被发了张好人卡?   少女又说:“只可惜,年纪轻轻就嫁人了,不然我还想叫你一起去大江南北走走呢,和我师姐一起。”   江容悄悄翻了个白眼。   “我要去找我师姐了。”少女说着,突然鬼鬼祟祟地把江容拉到一边。   能察觉出她没有恶意,江容摆了摆手,让子夜不用紧张。   少女压低了声音,在江容耳边小声道:“我师姐遇人不淑,精神失常,才会到处找人杀自己。我身后的……就是那个渣男。等会儿我带他出城,找个地方偷偷把他眼睛剜了,看他以后还敢玩弄别人的感情。”   江容:“??!!!”   她指了指渣男,又指了指少女:“你们刚才……你刚才说的话……我以为你们是有情人来……着?”   对于她而言,这种联想很符合情理。   如果不是情侣,少女为什么要在意渣男在看她?   那明显是吃醋后才会有的行为嘛。   少女点头:“是啊,我们本来是一起的。不过我根本不喜欢他,只是单纯玩玩而已,当初他刚刚和我师姐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人不靠谱,稍微使点小计勾引一下,他就乖乖和我跑了。会一直带着他在身边,也是怕他会回去找我师姐。我师姐那个傻女人,渣男说点好听的她都会信,我就怕她吃回头草,那我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江容:“???”   她给少女比了个大拇指。   会玩。   少女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师姐被一个男人无情抛弃,又被一个男人伤了身体,这样一来,她应该就能对男人死心了吧?我要快点去找到她,让她知道,我才是永远值得她依靠的人!”   “你——”江容大吃一惊,却不忘压低声音:“你喜欢女人??”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思维了。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她理解的,是眼前的女孩想要表达的意思吗?   还是她思想肮脏多想了?   “怎么,你觉得不行?” 第72章   “怎么,你觉得不行?”   少女面色微微一变,目光中突然透出了一些杀气。   那感觉,就像是被信任的人背叛后瞬间黑化, 仔细观察,那黑化的目光背后似乎还有隐藏了点可怜与脆弱。   江容能理解她的心情, 却不打算配合她。   更不会把自己带入进她的情绪里。   眼前的少女明显就是从小被家里疼得过火了, 成了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先是不怀好意地阴阳她,被她直接反怼了回去;又借着问问题,不经过她同意就把她引为“朋友”。   把自己做过的坏事告诉她,再暗暗引出自己那一点点与众不同的性取向, 观察她対此事的反应。   江容自问不缺朋友不缺爱, 哪怕在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她也不至于随便遇到一个人就妄想着走近対方的内心世界, 以和対方成为好朋友。   她完全没心情去配合少女的表演。   “你最好收敛收敛你的表情。”   江容双手环抱于胸前, 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女:“还是你觉得我是软柿子, 想试试我家侍卫的身手?”   少女闻言,快速瞟了子秋几眼。   年轻的侍卫早已将手上的东西都交到了木棉怀里。他一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似乎已经准备好了出击。   自知打不过这些人, 少女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   “就知道用武力吓唬我!”   江容翻了个白眼。   哪来的没断奶的小屁孩?真把江湖当她家了, 打不过就撒娇可还行?   她懒得再应付此人。   “当我也没见过你,你的秘密我也不会与任何人提起。就此别过。”说罢转身欲走。   却又被少女叫住。   “先别走啊!”少女欲跟上她, 却被子秋伸手挡住了去路。   她瞪了子秋一眼,朝江容的背影喊道:“是我错了, 不该那样看你, 我只是怕你和其他人一样嫌弃我……你再和我说说话嘛, 我好久没遇到像你这样聊得来的朋友了,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竟然还想把她当免费的树洞。   她又不是闲得慌。   有这个时间, 还不如去対着李晨瀚的帅脸花痴呢。   江容心中腹诽,低头看着眼前的门槛一脚踏进去。   她现在还不是很习惯古代这种高门槛,时不时的就会因为注意力不集中被门槛绊摔跤,只是平常都有木棉她们跟在她身边扶住她,身边之人偶尔也会变成李晨瀚。   区别是侍女扶她的时候基本只是搀着她的手,让她小心。而李晨瀚基本会把她带进怀里,顺手揉她的脑袋,用那种宠溺的,让她想生气都生气不起来的语气问她,怎么那么傻。   他们还住在小别院的时候,李晨瀚第一次看她被门槛绊倒,就说要把门槛都拆了。江容提出了反対意见,觉得只是在那小住的话,没必要拆这拆那,麻烦。   李晨瀚没听,看她被绊了几次之后,还是让人拆了门槛。   后来江容没再被绊倒,他偶尔又会看着门槛的方向,露出略为遗憾的表情。   想到这里,江容在心底“哼”了一声。   狗男人在想什么,不用猜她都知道。   她前脚刚刚踏进客栈,眼前突然多了个人,鞋子是熟悉的鞋子,但是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为了不撞上别人,下意识地想往后退。   就这一退,差点稳不住往后倒,被李晨瀚熟稔地托着后腰,搂进了怀里。   李晨瀚明显听到了少女的声音,带着江容站定之后,他看了门外嚷嚷不停的少女一眼,目光又回到江容身上。   “我还以为你逛街忘了时间,饭都不回来吃了。”他低声道,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江容下意识地去抓李晨瀚的衣袖,这是她这段时间养成的习惯。一开始李晨瀚会让她抓,后面基本都会寻着她的手握上来,偶尔与她十指相扣,偶尔把她握在掌心轻轻摩挲。   古代袖子又长又宽,他们的手藏在袖子下面,做点暧昧的小动作也没人看得见。   “在路上偶然遇到了一个人。”江容说着,看向门外的少女。   她捏了捏李晨瀚的手掌,话里有话:“还记得那个追着让别人杀她的奇——女子吗?她是那奇女子的师妹,特意来寻她师姐的。”   李晨瀚“嗯”了一声,帮她把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然后?”   江容继续说道:“刚才我在街边买东西,她男人看我长得美,见异思迁,当着她的面和我搭讪,我们就一起讥讽了那个臭渣男一番。然后她就一直缠着我和我说话。我知道你在等我,就让子秋拦着她,正打算上楼找你呢。”   “她刚才还瞪我来着。”   少女早在李晨瀚出现的时候就歇了声,尤其是李晨瀚刚才不咸不淡投来的那一眼,看得她不由紧张起来。   她自幼就有敏锐的直觉,能指引她趋利避害。这个看起来很好看的男子,明明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做,但她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   他不好惹,也绝対不能惹。   也许只有他身侧的那个女子才能感受到他如风般的温柔和宠溺,他的温柔也仅仅対那女子释放。在面対其他人时,他都像是一个连远观都得小心翼翼地“偷观”的可怕的存在。   这边江容跟李晨瀚告状,那边少女心下一惊,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和她开个玩笑,不是故意的。好姐姐,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跟你说,说完我就走,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我保证!”   江容抬了抬眉,只身走到少女面前。   当然,她们之间还隔着一个子秋。   “你让他先走,我和你悄悄说。”少女道。   江容双手环抱于胸前:“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趁机害我?”   少女气急跺脚:“你男人那么厉害,我又不傻,怎么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害你。”   江容却不为所动,故意和少女抬杠:“好多话本里的人都是被坏人哄骗,大意丢了性命,你刚才还瞪我呢,谁知道你有没有坏心思?我夫君长得这么好看,我可舍不得这么早死。”   少女张了张口,说不出话。她用祈求的眼神向江容撒娇,奈何江容铁石心肠,完全不予理会。   江容:“还说不说了?不说我和我夫君吃饭去了。”   少女又是跺脚,看江容似要转身,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说我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和你夫君以后打算去哪儿?”   江容眉梢微挑:“怎么?你想找我们寻仇?”这神态动作,莫名有些像李晨瀚。   “不不。”少女连声否认:“你和你夫君长得都这么好看,我师姐她就喜欢长得好看的,我想知道一下你们的行踪,以后好带她绕着走。”   竟然还有这种理由。   “不好说……”江容稍加思索。   “我与夫君周游四海,不确定会去哪儿。”   少女还想再问,却见李晨瀚走了过来。接收到男人睨过来的冷冷的眼神,她匆匆忙忙留下一句“那后会无期了”,转身溜之大吉。   等她走远了,江容才在李晨瀚耳边小声说道:“这算不算解决了一个仇敌?”   李晨瀚不回答,牵着她往楼上走。   “不说她师姐的武功厉不厉害,是不是你的対手,也不说她们背后的师门强不强,就单单只提这种脑子有病还不饶不休的敌人,能少一个是一个。人在江湖飘,君子易躲小人难防,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要脸的怕不要命——”   她话没说话,突然被楼下一声凄惨的叫声打断。   “放开我!我要见少爷!我怀了少爷的骨肉!”   江容精神为之一振。   有瓜吃!   她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形容狼狈的女子,正和拦住她不让她进客栈的店小二推搡着。女子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七八岁,江容视力好,竟然能看到女子眼底的一丝绝望。   她喊出那句话之后,店小二阻挠的动作明显也有了些迟疑,似乎不确定她话中真假,也有可能是怕伤到女子肚子里的孩子。   一楼那些吃饭的都看了过来,客栈门口也开始聚集看热闹的百姓。   女子还在哭喊着要见“少爷”,一边说自己冤枉,江容不知事情具体情况,只当热闹看。李晨瀚站在她身后,也不催她,与她一起看这场闹剧。   就在这时,账房先生走了出来。   “你休要血口喷人!谁不知道我们掌柜的和老板娘鹣鲽情深,哪容得着你这种腌臜货色诋毁插足?你做出那等子事,掌柜的没把你乱棍打死,是老板娘心善给你说的好话,你竟然不知悔改不知感恩还倒打一耙——”   “我没有倒打一耙!”女子哭着反驳道:“不过是怕事情败落,落个‘杀人灭口’的口实。我肚子里的确实是少爷的骨肉,否则她又怎么会用那种下流手段赶我走?你让我去见少爷,我要和那个女人当面対质!”   这两人一来一回,信息量还挺大,江容稍稍往后靠,头抵着李晨瀚的胸膛问他:“你怎么看?”   李晨瀚却一把搂过她,带着她往楼上走。   “先吃饭。”   江容当然不肯:“我还没看完热闹呢!”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好不容易看一次古人的热闹,她怎么舍得错过?   李晨瀚揉揉她的脑袋:“让木槿去打探。”   江容左右张望没看到木槿的身影,她回头往下看,果然在人群中找到了木槿的身影。木槿占据了最佳吃瓜位,察觉到她的视线,还抬头朝她笑了笑。   等江容他们吃完饭,木槿也吃瓜回来了。   “闹事的是客栈掌柜家里派来照顾他的婢女,那婢女受了主家的意,要在老板娘怀孕期间勾引掌柜的,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小心和一个下人行了苟且之事,还想往掌柜的身上泼脏水。” 第73章   江容挠了挠头, 一时间竟然没能完全消化木槿话中的信息量。   “客栈掌柜的与老板娘两家大人交好,家中大人还给他们定了口头上的娃娃亲。只是后来老板娘的父母因故双亡,因为一些官司事, 家里其他财物都折了进去, 只留住了这家客栈安身立命。掌柜家想毁约让掌柜的另娶, 掌柜的重情拒不答应, 还跑了出来,与老板娘在客栈里办了喜事。”   江容惊叹:“哇哦。”   “听他们说,这客栈之所以没被抵出去,留在老板娘手里, 是因为它本来就在亏本状态, 别人看不上。是掌柜的来了之后把它盘活的。他们小俩口的日子一开始也不太好,最近客栈生意好了, 才轻松了些。”   “他们还说, 掌柜的是他家中的嫡长孙, 自幼聪敏过人,本应该是他家下一任家主。掌柜的离家出走后, 他们家一直都有派人来想劝他回去, 答应让老板娘当平妻, 掌柜的都不答应。”   “后来老板娘有喜了,掌柜的家又借口派了一个婢女来。”   江容以拳击掌:“我懂。”并给了木槿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二女视线在空中交汇, 纷纷流露出了然的神情。   “那婢女心术不正,她屡次三番勾引掌柜的, 掌柜的都视若无睹。前不久她兵行险着, 在掌柜的茶里面下了药。谁成想掌柜的和老板娘早就有了提防, 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和一个下人有了首尾, 小二说当时有很多人都在现场,骗不了别人。掌柜的借机把她赶了出去,没想到她竟然因为那一次就怀了身孕,还想倒打一耙,污蔑那个孩子是掌柜的。”   江容又是一声“哇哦”。   这不比电视剧精彩?   但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大家都看到她和下人苟合了,为什么她还敢说那个孩子是掌柜的?”   “这就是她的大胆之处了。她说,因为她和掌柜的暗通款曲,肚子里还怀了掌柜的骨肉,被老板娘发现了,老板娘怕她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就使了这个毒计,给她下药,以借机赶走她。”   江容又挠了挠头。   如果说完全站在吃瓜人的角度,在不了解事情真相的情况下,保持中立的态度看待那个婢女的说辞……   好像也说得过去。   “姑娘是不是觉得那婢女说的话也不是完全不能信?”木槿问。   江容迟疑地点点头。   木槿笑着说道:“姑娘若是见过掌柜的和老板娘,就不会这么怀疑了。”   “怎么说?”江容问。   “那掌柜的和老板娘长得都很好看,就像姑娘和公子……不对,他们比不上你们,但也很有夫妻相了。相比之下,那个婢女虽然也能说是小家碧玉,在老板娘面前却是完全不能看的。”   “掌柜的主家想找个人来取代老板娘的位置,又不能找一个锋芒太盛的。毕竟掌柜的回家之后还要娶正房夫人的,在正房之前进门的小妾不能太耀眼,否则不就成了第二个老板娘?只是他们想的太天真。老板娘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大家闺秀,就算家道中落了,也不会影响她的气质气度。”   “一个稍稍有点姿色的婢女在她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那你这话也说的不对啊。”江容慢悠悠地反驳道。   这下轮到木槿和木棉不解了。   江容本来想小声和她们说悄悄话,话到嘴边时又改了主意。   她快速瞟了李晨瀚一眼,男人正坐在不远处,低头批阅桌上成堆的奏折,似乎不曾注意她们这里讨论的话题。   她便稍稍放大了点声音:   “不是有句老话,叫‘家花不如野花香’,还有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之类的……男人不都喜欢各色各样的美人,送上门来的不吃白不吃嘛。”   木棉和木槿都听出了她的画外音,哪怕习惯了江容和李晨瀚之间如普通夫妻般的相处方式,也知道李晨瀚对江容有多纵容,乍一听到江容这若有所指的话语,还是有些心惊。   两个人开始装鹌鹑。   江容并不在意她们两个的看法。   只是,说完那段意有所指的话,她看了一眼李晨瀚。男人仍在处理着手上的工作,只留给她一个俊美的侧脸。   认真工作的男人总是格外有魅力,他留给她的每一面都像一幅幅绝美的画卷。   头疼啊。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哪怕早就做好了心里建设,只珍惜当下……可每当感受到他无微不至的温柔,察觉到他对她的纵容,她就忍不住想要去奢求更多。   想成为他的唯一,想独占他,想和他一直相守到老。   这种想法不可取,必须遏制。   “那现在呢?客栈的掌柜和老板娘有出来吗?”   见她主动转移话题,木槿舒了口气,忙道:“出来了,他们两个都出来了。老板娘身怀六甲,肚子已经很大了,是掌柜的小心翼翼把她扶出来的。”   “掌柜的听了那个婢女的指控,也不多解释什么,只叫了那个和婢女私通的下人出来。那个下人一出来,婢女的气焰就降了一半。然后掌柜的又说要让婢女住在客栈后院,要她把肚子里的野种安安全全地生下来,到时候再和那下人滴血认亲。”   江容咋舌:“这么狠?”   说起来她也很好奇,“滴血认亲”这种古人常用于鉴别血缘关系的操作,真的有用?   “那个下人长得又黑、又壮、又丑。掌柜的则是玉树临风,貌比潘安。”木槿说:“到时候就算不做滴血认亲,也能一眼认出是谁的孩子。”   江容:“确实。”   之后三女又断断续续聊了些别的,江容渐渐没了聊天的兴致。她靠在窗边发呆,因为发呆太入神,木槿和木棉什么时候出去的都没发现。   直到周围被熟悉的气息笼罩,她才后知后觉地抬头向后看去。   李晨瀚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搭在她坐的椅背上,几乎把她圈在怀里。   见她发现了自己,他稍稍低头,注视着她。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眉梢微挑。   男人的眸子深邃好看,眼底还带了点点不易察觉的宠溺,江容原迷失在这温柔的眸色下,连呼吸声都轻了。   但是乍一听他这么问,她整个人直接愣住。   “这个……”她支支吾吾。   “家花不如野花香?”   江容眨眨眼。   这话怎么接?   “你爱看的民间话本里,就写了这些歪道理?”   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江容下意识摇头,两手在身前更是地摇出了幻影。   “没有没有,也有很多别的道理的。”   她还在想要如何能萌混过关,奈何李晨瀚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   “在我面前故意说那些话,偷看我的反应,是想暗示什么?”男人音色低沉,似乎还带了点诱哄的意味,想诱惑她说出真话。   江容有点抵挡不住,她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干着嗓子反驳:“没有什么想对你说的。”   就这语气,虚得不能再虚了,别说李晨瀚,就是她自己也不信。   “真的?”男人尾音微微上扬。   江容硬着头皮:“真的没有。”   她话没说完,下颌被男人两根手指捏住。   “不许说谎。”他说着,幽深的目光锁定了她的眼睛,似乎不让她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情侣之间轻易说谎确实没什么意思。   江容想了想,改口道:“有是有,但不是很想说。”   “若我想听呢?”   江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脸诚挚:“我可以不说吗?”   不出意料地得到了男人否定的回答。   “不行。”   “我是觉得这个话题对于我们而言没有说的必要。”江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却不想听到李晨瀚这样的回答:   “你想说的话都有必要听。”   关键是他说话的语气还那么认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江容:“……”   “??!!!”   这是什么神一般的情话!她心里的那头小鹿被撩得到处乱撞。   她终于放弃了抵抗:“那我说了,你不能生气。”   “容儿但说无妨。”李晨瀚微微颔首道。   她在心底组织了一会儿措辞,犹豫着说道:“木槿不是说客栈掌柜的和老板娘都长得好看,很有夫妻相,还说我们也有吗?但是我只是你的妃子呀,只有皇后才配被称为是你的妻,怎么能用‘有夫妻相’来形容我们两个呢?这不是以下犯上吗?”   “当然我说这个不是在暗示你,也不是说我想当皇后,我知道自己不够格……”这话题好像越解释越乱,她直接跳过这段解释:“你不要在意我的说法,我只是觉得木槿说的那句话有问题,并不是说两个人长得都好看就一定是天生一对。”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发散了一下思维。   “再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我是男的,就算家里的妻子再漂亮,看久了也是会腻的。但凡外面有好看点的小野花让我采,我也是想尝试一番的。”   一边说着,她甚至脑补出自己被好多漂亮小姐姐包围的画面……   那岂是一个“爽”字就能描述的?   李晨瀚凝目蹙眉:“意思是,你看我看久了,也会想去看看外面的男人?”   冰冷的语气,再加上那危险满满的眼神——   江容虎躯一震,顿时收起了那些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   “不不不,我只是说说而已。”她赔着笑道:“我怎么可能敢嘛。”   李晨瀚挑起眉梢:“给你胆子你就敢?”   “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她斩钉截铁,就差没拍胸脯了。   李晨瀚不语。   房间里的气氛陷入了沉寂之中,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江容举起右手作发誓状:“我对感情很忠贞的,我心里眼里只有你。”   她好想萌混过关,却没想到李晨瀚又问出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问题——   “是现在还是永远?” 第74章   是现在还是永远?   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 给江容一种“他想要永远”的错觉。   可是怎么可能呢?   在这种一夫多妻制的时代,他还是个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将心比心,如果她是男的, 换成她来当这个皇帝,她肯定恨不得搜罗各种各样的美女。   不做别的, 只是每天看看都赏心悦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不喜爱美色?   她还在神游天外,被李晨瀚捏了捏脸颊唤回神。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想这么久……”他停顿片刻:“看来你平日里说的喜欢都是假的。”   男人音调平常,冷冷淡淡的,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看起来像是生气了, 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 江容能确定他没有真的生气。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得表一下忠心。   “我以前说的都是真的, 绝对没有半点谎言。”她一脸真诚:“只是我有点受宠若惊, 因为陛下这么问, 好像要和我相守终生一样……”   “但是陛下你也是知道的,人无千日好, 花无百日红, 我总有年老色衰的时候, 陛下却还能拥有很多漂亮的妃子,到时候就算我还念着陛下, 陛下都不一定能记得我呢。”   李晨瀚若有所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巧言令色。”   江容:“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的。”   李晨瀚不与她争论, 反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刚才唤我什么?”   “兄长!”江容乖巧改口:“刚才要就事论事, 不是故意叫错的。”   李晨瀚要求她在外面的这段时间里不许用宫里那套称呼,还让她一定要叫他哥哥或者兄长, 如果不小心叫漏嘴就得接受惩罚。理由是他们伪造身份在外,凡事都要小心,尽量不能露马脚引人怀疑。   这借口太假了,江容怀疑他有特殊癖好。   李晨瀚没多追究,给了江容一个脑瓜崩,回去看奏折去了。   江容揉了揉被他弹过的地方。   她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李晨瀚这样算不算个例,不过她印象中好像听某个女同学说过,男生谈恋爱的时候喜欢对女生“动手动脚”。   李晨瀚现在就很喜欢对她“动手动脚”。   他的那些小动作包括但不限于捏她的脸颊、耳朵,还有下巴上的小肉肉。他尤其喜欢捏下巴上的那团小肉肉,据他的原话是“很有手感”。   被他捏的次数多了,江容也染上了没事捏自己下巴玩的怪毛病。   除此之外,他还喜欢弹她脑瓜崩,玩她的手指。亲吻的时候会咬她的耳朵、脖子、锁骨,有个时候她的脸颊和下巴上那团小肉肉也不能幸免……   可是他又从来不舍得在她身上用蛮力。   无论做什么,他的动作都很轻,像一根羽毛一样在她心尖上作乱,也不经意地泄露了他的爱怜与温柔。   每当那个时候,江容总会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被他深爱着。   ——这要不是错觉就好了。   她想叹气。   又及时憋了回去。   李晨瀚管得很宽,不准她闲着没事唉声叹气,说对身体不好。江容觉得他这是在搞迷信,但是又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去反驳他,只能听他的,尽量克制自己。   木棉和木槿一时半会儿估计不敢进来,八卦暂时听不成,江容想了想,找来字帖开始练字。   等把毛笔字练好,她就可以开始写游记了。   作为一个刚高考完的高中生,让她每天光玩不做点事,她还真有点接受不了。更别说,她现在过的还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堕落千金大小姐日子。   不适当干点活,她的脑子可能会生锈。   只不过,在看到字帖上龙飞凤舞的字时,她又想起了另一个大无语事件。   她手上这字帖来历可不一般,是李晨瀚亲手写的。他说等她学会了他的笔迹,就让她帮他批阅奏折。   这个想法很危险,江容当场发表过反对意见。   她又不是傻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后妃代批奏折这种事情危险系数极高,到时候只要把“后宫涉政”四个字往她头上一扣,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奈何李晨瀚完全不听她的意见,让江容很是苦恼。如此一来,她练字的积极性都降低了不少。   不想练字,她转而拿起自己的游记小本本,开始在上面记录今天听到的八卦。从今天的天气如何,他们落脚的详细地址和客栈名字开始,一直写到掌柜夫妇伉俪情深,奈何小三插足把他们送上风口浪尖。   如果不是还记得自己这是在写游记不是小说,她都想加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了。   不过很快她又听到了新的八卦。   这次的可是大新闻。   江容这段时间补了不少与本朝地理有关的知识,除了熟背晋国国内的主要城市分布之外,还粗略了解了一番与晋国接壤的几个国家。   晋南边是江容的“母国”越国,东边是宋。   宋国和越国都临海,是海产品进口大国,晋国作为一个地道的内陆国家,很多海产品都是从这两个国家来的。江容的宫里有一个大红珊瑚摆件,就是宋国皇室送给李晨瀚的生辰礼,被李晨瀚赏赐给了她。   除此之外,晋国国内许多夫人小姐身上佩戴的珍珠、砗磲类的饰品,也都是出自于宋越二国。   晋西边是楼兰、龟兹、回鹘等异域风情小国,别看这些国家小,一个个却都跳的慌,三天两头在二国交界处闹事。关键是他们闹的事都不大,不处理吧,晋国的边境百姓总是吃亏的那一方。若是真的要因此和他们兵戈相见吧,又显得好像没那么有必要。   而且他们三国总是一个鼻孔出气,还有些巫蛊之术傍身,再加上他们那常年弥漫着沼气毒气,晋国士兵过去了容易迷路不说,还会水土不服。   真打起来晋国不一定能占好处。   晋北边是突厥。   突厥人世代生活在大草原上,是个地道的游牧民族。他们物资匮乏,基本靠天而生,一到冬天发生点自然灾害活不下去了,就会来晋国边境抢点东西。   除此之外,不通教化,饿疯了还会吃人。   “吃人”这两个字,对于一个在文明社会里土生土长的人来说,无疑是强有力的三观方面的打击。   ——要是晋国足够强大,要是她能吹得动李晨瀚的枕边风,江容一定会强烈建议李晨瀚把突厥打下来。强迫那些突厥人读书明理。   让他们知道吃人是不对的。   再说,以江容过去十几年所积累的各种常识经验来说,草原地广人稀,还盛产天然矿产物资。若是真的能攻占突厥,对于晋国来说利肯定是大于弊的。   言归正传。   这次出问题的是宋。   自从出宫后,李晨瀚处理政事从来都不会避开江容,是以暗卫们也都习惯了无视江容的存在,直接向李晨瀚汇报各种消息。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不爱听小道消息凑热闹,江容也不能免俗。他们不避开江容,江容就在旁边光明正大地听。   这次宋国的事情江容就听了个大概,总结起来就是一场很没有新意的皇位争夺战。这事本来和江容关系不大,问题就出在——   有人想送和亲公主来和她抢男人!   “新皇宋深有意送大公主宋渺前来和亲,废太子宋湛似乎也想向大晋求援。”   江容本来趴在桌子上听八卦,一听到这个都不犯困了。她坐直身子看向李晨瀚,目光炯炯。   她的目光过于灼热,李晨瀚想当没察觉都难。   他敛眸掩去眼底的笑意。   “和亲公主?”他煞有介事地皱了皱眉头:“可有画像?”   江容:“……”狗男人!   子君鬼使神差地往江容那儿偷偷瞥去一眼,又飞速收回目光,从怀里拿出一个卷轴,恭敬地递到李晨瀚身前。   李晨瀚接过卷轴打开,看了好一会儿。   他看那副画多久,江容就观察了他多久,一直到江容忍不住走过去,他还在看。   “真的有那么好看?”江容凑到李晨瀚身侧,打量着画上的女子。   只第一眼就让她愣住了。   是她忘了这个时代画家的画风有多写意,就她而言,光从画上她还真看不出画中人有多好看。这个叫宋渺的公主身材看起来好像很清瘦,脸蛋却是典型的鹅蛋脸。   圆润白皙的脸蛋上,有一对弯弯的柳叶眉,眼睛细长细长的,嘴唇几乎和瞳孔一样大,又小又红,怪离谱的。   江容愣了愣,指着画看向李晨瀚:“我在画上也是这样吗?”   记得李晨瀚提过,他是看了她的画像才对她感兴趣的。那兴趣好像不止是一点点,因为他还为了那一面之缘不远千里跑去越国,屈尊乔装成使者亲自接她来晋。   因为认知的差异,江容当初听李晨瀚提到“画像”,自然而然地以为他看的是“她的照片”,而非眼前这种对她而言很具抽象美的看不出人的真实面貌的古画。   现在想想,如果李晨瀚单纯只看这种画像就对她产生浓厚的兴趣,她是真的要头顶问号了。   李晨瀚只当她是醋了。   他当然不觉得画中人有多好看。除了江容,其他女人对他而言都是红颜枯骨。甚至可以说,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其一是江容,另一种是其他人。   刚才盯着画像看,不过是想引起江容的注意罢了。现在既已把她引了过来,他自不用再假装。   他伸手揉了揉江容的脑袋。   “你比她好看多了。”他低声道。   也就是说,李晨瀚真的能因为这种画风对一个人产生好感?   江容:“……”她不理解。   “等我们回宫之后——”   她抬头,认真地看着李晨瀚:“能让我看看我的画像吗?”   以为她因为这种小事就轻易产生了胜负心,李晨瀚更觉她可爱。   他轻笑一声,低声哄道:“她真的不如你。” 第75章   男人眼眸深邃似海, 当他认真看着某个人的时候,那双星眸就好像会摄魂一般,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她好像还看到他眼底流淌的浅浅笑意,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江容稍加思索, 换了个问法。   “我的画像……和我本人像吗?”   李晨瀚颔首:“自然。”   江容:“画像上我的嘴和她的比, 谁更小?”   这个问题听着拗口却很好理解, 也很好回答,但是在场几人都不会想到,李晨瀚会被这么简单好回答的问题难住。   在江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对李晨瀚而言一直都是“镜中人”。镜中人与他一起长大, 陪他度过了人生中最难捱的日子。   她的面容早就被他深深地印刻进了脑海里, 他就算闭上眼都能描绘出她的颜容。   当“越国公主”的画像被送到他面前时,看着画中女子, 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江容的脸。是以他并没有认真观察过那副画, 更不记得画像上的细节。   自然而然的, 也回答不出江容现在的问题。   不过,仔细回想江容在看到这幅画之后的表现, 以及她接连问的几个问题,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时人皆爱‘樱桃樊素口, 杨柳小蛮腰’,是以只要女子的嘴型不是特别丑, 都会被画师画成这幅模样,并不是说她的嘴有多小——”   说话间, 他认真观察江容的表情变化, 发现果然如他所料想的那般。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补充道:“你的画像也是如此。”   江容得到了满意的回答, 又想到另一件事。   她飞快地看了李晨瀚一眼,又掩饰性地把目光挪到画像上。   “那你觉得……是我本人好看点, 还是画像更好看些呢?”   “当然是你。”李晨瀚声音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画像只是让我产生了一丝兴趣,真正让我动心的,是鲜活的你。”   如果江容此刻看他的眼睛,就会看到他眼底那掩饰不住的深情。   可惜,江容看不见。   她把头扭到一边,忙着偷乐。   就算没看到李晨瀚的眼神,她也非常、非常、非常满意他的这个答案!   如果不是眼前还有一个和亲公主杵在这,她也许会因为这个回答而保持一整天的好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收起愉悦的心情,目光复杂地看了画像一眼,转而问道:   “宋国新君上位,首先要解决的是内忧,他想用和亲公主解决潜在的外患,或者说给自己找一个有力的外援,你要给他这个保证吗?”   这句话说完,江容都不由佩服自己,能把问题问得这么委婉。   问问题的时候,她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李晨瀚,等话说完了,她又鼓起了勇气睁大眼睛看向他。   李晨瀚不回避她的视线,却也没有马上回答她。   他无声挥退子君,等房间里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他抬手收起宋渺的画像,直接塞进江容怀里。   江容被塞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双手抱住画卷抱了个满怀,她看着李晨瀚,一脸懵逼。   让她更意想不到的是李晨瀚接下来说的话——   “你是宠妃,可以恃宠而骄,这和亲公主该如何处置,你说了算。”   江容:“……?”   李晨瀚似乎被她呆愣的傻样取悦了,他抬手捏住她的下颌,俯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的下唇瓣上轻轻地咬了一口,又很快退开,不近不远地欣赏着她呆滞的神情。   见她许久都不回神,他眉梢微挑。   “怎么?还是你觉得后宫就你一个和亲公主,略显寂寞,想多个姐妹?”   “不,不行!”江容拒绝得飞快。   李晨瀚满意她的回答,把等候在外的子君叫了进来。   “告诉宋深,不必送和亲公主来,朕有容贵妃一人就够了。”   江容愣了片刻,眨眨眼。   “容贵妃?”她重复了一遍。   李晨瀚“嗯”了一声,从她怀里抽出画卷,随手丢进废纸篓里。   江容怀里抱着不属于他的东西,他看了实在碍眼。哪怕这幅画及画中人都是用来送给他的,他也无法忍受。   “爱妃贴身服侍朕这么久,是时候给你升升位分了。”   子君领命无声退了出去,木棉等人等在门口,小声问他房内的情况。   子君道:“跟了主子这么久,我从来不知他这么会哄人。”   “那宋国的和亲公主如何?”木棉问道。   子君:“没有和亲公主,陛下不要。陛下还说,有容贵妃一人足矣。”   木槿一下就抓到了重点:“贵妃?”   “晋封容妃娘娘为贵妃。”子君说着,突然给木棉和木槿作了个揖:“二位姐姐,日后还望你们能多照拂照拂小弟,不求别的,只要在贵妃娘娘面前多过过耳,刷个耳熟就行。”   木棉和木槿互视一眼。   贵妃都封了,以陛下对娘娘的在意程度,那个位置也未必不可能。   屋内。   江容这一次反应得很快,几乎是子君一退出去关上门,她就活跃起来了。   “盛清河被降位之后,我本来就已经是后宫位分最高的了,现在给我升级成贵妃,好像除了品阶上升了之外,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李晨瀚坐在椅子上,随手抽了本奏折开始看。   他一心二用,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回答江容的问题:“年俸和逢年过节的赏赐规制都有不同。皇后年俸白银千两,贵妃六百,除贵妃外其他三妃均为四百,嫔两百。”   “我一开始是容嫔,每年有二百两的年俸,现在是贵妃,年俸整整翻了三倍!”   江容在心里算了算。   综合晋国现在的米价来看,他们的一两白银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两千块,六百两就是一百二十万!年薪一百二十万,月薪就是十二万!   她一个刚刚毕业的高中生,何德何能,给人当小妾,一个月竟然能有十二万的高薪!   不过转念一想,后宫里除了皇后就是贵妃的位分最高,作为后宫名副其实的二把手,一个月十二万高薪……似乎也说得过去。   皇后还年薪两百万呢。   这要放到现代,可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但是等她再仔细一算,按照晋国后宫的规制,一后四妃九嫔,每年光给妃嫔发工资就得发九百二十万!更别提逢年过节时那些流水般的赏赐……   每年光给妃嫔的俸禄和赏赐就得上千万。   皇帝偶尔还要出去狩个猎,出个游,再过几个节。等以后妃子们生了皇子公主,还会有更多支出项。如此一来,皇室每年的支出应该至少两千万打底,保守估计应该有三千万左右。   也太铺张浪费了吧!   江容越想越深。   想着想着,她就生出来一种错觉。就好像,李晨瀚作为这个国家的君主,所有的国民都在为了养活他而工作。所有阶层赚的钱都会以赋税的形式上交到国库,国库再分出一部分的钱到皇帝的私库里供他挥霍。   她好像更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剥削阶级”。   他因为出生的便利,生来就有角逐至尊之位的机会。   普天之下,除了皇帝的儿子,其他千千万万的人生来就是王臣王民,他们赚钱要给王花;所生存的土地是王的,王可以随时收回;就连项上人头都不完全是他们自己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真真是细思极恐。   所以还是别细思了。   江容自认自己只是普罗大众的一员,没有改天换地的能力,更不会异想天开,因为感受到了剥削阶级的残忍性,就圣母又天真地妄图改变这个世界,把封建社会变成民主社会。   她甩甩脑袋抛去杂念。   在关心民生之前,她得先把自己的一些事情处理好。   比如她的退路问题。   在现下这个时代看来,她的想法有点大胆还有一点点的惊世骇俗。论“如何在和皇帝谈恋爱又分手后全身而退”,在向李晨瀚商讨这个论题之前,她得先保护好自己的项上人头。   这个问题困扰她很久了。   她想和李晨瀚谈一场没有顾虑的恋爱,又不想回宫后和别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对未来的顾虑让她现在颇有一种进退维谷的感觉,这种感觉她不喜欢。   遇到不喜欢的问题,就得快速想办法解决掉。   当然了,她也想到了最好的办法,那就是——   先得到他的承诺。   让他承诺,如果他有了新欢,就放她离开。   趁他现在对她还算纵容,她得找机会向他要一张承诺放她离开的圣旨。只要这东西拿到手,她才能有底气全身心投入进这段感情,享受恋爱的美好。   这次客栈老板娘的事就是个机会。   她得找个切入口,把这个话题引出来。   ……   是夜,在江容去沐浴的时候,李晨瀚叫来子秋,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子秋没有多想,只当自家主子是为了讨女主子欢心,得了吩咐就直接去办事了,也没跟别人多嘴。   等第二天早起用完早饭后,木棉向江容汇报掌柜夫妇的情况,才刚刚汇报到一半,就听楼下已经闹开了。   江容当然不会错过这个热闹,率先出了门。   不得不说,客栈的秩序管理方面做的还是挺不错的。哪怕这次吃的是掌柜的和老板娘瓜,客栈伙计也没有玩忽职守,把吃瓜群众都控制在了一楼和二楼人字号房那边。   没让他们来打扰天字号房这一侧客人的清净。   是以当楼下和二楼人字号房那一侧早就被吃瓜群众围得水泄不通的时候,江容来迟了一步,却还能占据最佳吃瓜位。   她忙着吃瓜,没注意到向来不爱凑热闹的李晨瀚也跟了出来。   她半趴在栏杆上看热闹,他就站在她侧后方,呈半保护的姿态。   “同样是女人,夫人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第76章   “夫人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我肚子里的也是少爷的骨肉, 生下来还得叫您一声母亲,您若是真的爱少爷,不应该视他如己出吗?”   说话的女子上身后仰坐在地上, 一手向后支撑着身子, 另一只手搭在她那一马平川的肚子上。她一边说话一边无声落泪, 眼神带了一丝凄苦一丝哀婉, 在掌柜的和老板娘身上来回流转。   真真是我见犹怜。   但是江容完全同情不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天生更擅长鉴婊,还是她的第六感、亦或是先入为主的印象作祟,她看到那个婢女的第一眼,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她那套说辞也太令人作呕了。   什么奇葩逻辑, 还“视他如己出”, 这种话她竟然说得出口,简直恶心。   在她面前, 她所控诉的人, 和她所想要仰仗的人并肩站在一起。   老板娘的肚子有点大了。但是她的气色很好, 仪态仍旧优雅,就算被婢女大庭广众之下指责, 她也只是紧蹙着眉头, 反而像是在看戏。   和那婢女相比, 她就像是在阳光下绽放的花,温柔恬雅, 让人无端就生出亲近感来。   掌柜的站在她身旁,一手虚拢着她的后腰, 另一只手也没闲着, 虚扶着老板娘的手肘。   这种全心全意保护的姿态, 江容时不时能从李晨瀚身上感受到。   转而想起李晨瀚在很多小细节里不经意间展现的温柔,她心里暖暖的。待余光察觉到李晨瀚的存在时, 她更开心了,眉眼间都带了点淡淡的笑意。   “你觉得那个婢女楚楚可怜吗?”她上半身稍稍朝他靠近,在他身侧悄声问道。   李晨瀚只给了她一个字的回答:“丑。”   江容一个没忍住嗤笑出声。   她在心底给李晨瀚比了个大拇指,还在想着要怎么夸他两句,楼下老板娘说话了。   “我早就说过,你安心养胎,我会让你平平安安把这个——”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把到嘴边的那两个字吞了回去。“我会让你把它生下来,到时候再做滴血认亲。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陈家的,我会自请下堂,给你让位。”   她话音未落,掌柜的先着急了:“丽娘!”   老板娘横了他一眼:“你有没有和她孤男寡女独处过,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有什么好着急的?”   “那你也不能说这种话。”掌柜的伸手捉住老板娘的手,“而且你忘了?我是入赘的许家,是你家的上门女婿,你自请下堂,是要休了我不成?我自从进了许家的门之后,一直都谨守本分,没有犯错,你可不许有休夫的念头!”   等一下!   入赘?上门女婿?谨守本分?   休、休夫???   江容惊了。   更绝的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还这么理直气壮义正言辞,是真的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还是……   别有所图?   江容再次朝李晨瀚靠近:“你听到了吗?上门女婿,休夫。”   李晨瀚淡淡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江容冷静分析。   “听木棉说,这个婢女是掌柜的家——也就是陈家送过来的,她这次咬死了肚子里的孩子是掌柜的,说不定还有陈家的手笔在其中。因为有陈家给她底气,她才会在被众人捉奸在床之后,还这么上窜下跳。”   如果没记错,这个婢女是先被众人发现她和一个家丁私通,被赶了出去。之后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又跑回来倒打一耙说孩子是掌柜的。   说什么她之所以会和家丁在一起,是因为老板娘嫉妒栽赃陷害,她才是无辜的那个人。   要不是有人在背后给她兜底,作为一个婢女,她在犯了私通罪之后,根本不可能有勇气在主子面前这么上窜下跳。   “你说,陈家那边得多不待见老板娘,才会宁愿认下一个野种,也要离间掌柜的和老板娘?”   李晨瀚并没有回应她。但这并不影响江容的冷静分析。   如果阴谋论一下,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来看,幼儿的夭折率挺高,就算婢女能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也不一定能养大。陈家要是真的要让这个无辜的小孩子当棋子,只要掌柜的回了陈家,他们有无数种办法让孩子生不下来。   就算生下来了,也可以让他悄无声息地“病逝”。   那掌柜的此番行为,是不是猜到了家里人的意图,想趁机落实自己“上门女婿”的身份,好让陈家那边死心?   如果真的是她猜的这样,那——   何必呢?   江容想不通。   “老板娘虽然家道中落了,但她这个人的学识、才华和品性又不会随着一起消失,娶一个这样知书明理又和掌柜的两情相悦的儿媳妇回去,不是更利于家庭和睦吗?掌柜的家为什么还是要拆散他们两个呢?”   江容越说越想不通,她微皱着眉头,看着掌柜的和老板娘相携的身影,叹息道:“整得掌柜的是有家不愿意回,还口口声声要当上门女婿,看来是被家里人伤得狠了,想彻底和陈家划清关系。”   这不就是典型的鸡飞蛋打吗?   “你说的好听,谁知道你会不会做什么手脚。”婢女眼里噙着泪水,低头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肚子:“我可怜的孩子,能不能活着见到这个世界都不一定。”   说着说着就轻声啜泣起来。   不得不说,她的演技还是到位的,在场不少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了松动的迹象,有几个妇人甚至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擅长卖惨的人走到哪里都更容易得到大众的谅解,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江容站在二楼,将众人的反应都收进眼底。   仔细想想,婢女的这个说辞対老板娘很不利。   孩子在她肚子里,她想让胎儿出什么意外,那不是轻轻松松?走路的时候稍微摔上一跤都有可能滑胎,到时候再栽赃到老板娘头上,老板娘就算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这种自导自演栽赃的剧情,江容在电视剧里看了不要太多。有那种珍惜腹中胎儿,只是拿胎儿做戏栽赃的。也有那种自知肚子里的野种来历不明,狠下心来弄死胎儿栽赃的,什么人都有。   江容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招来木棉,低声问道:   “陈掌柜如果咬死了自己没有和那个婢女独处过,她应该也没有办法这么笃定地栽赃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木棉同样压低了声音:“她知道陈掌柜身上隐秘部位有个胎记,胎记的形状她也知道。但是据店小二说,陈掌柜平日里没有让人贴身服侍的习惯。下面有些人相信此女的说辞,就是因为这个。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她又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江容:“这——”   她说的要是真的,那这确实是强有力的证据。但如果陈掌柜是被栽赃的,那这里面无疑又是陈家的手笔。   想到这里,江容不由发出一声来自内心深处的感叹。   来自家里人的阻力是真的难顶啊。   看了这么一会儿的热闹,江容都忍不住替老板娘头疼。   因为这事是真的不好处理。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江容问李晨瀚。   李晨瀚并不回答,反问她:“若是你呢?”   “我?”江容指着自己。   许是察觉到二人之间氛围有些不同,木棉等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天字号客房这里暂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江容还是稍稍压低了声音,说道:“陈掌柜的情况特殊,是他家里人从中作梗,才会有这种离谱的事发生。我们现在出门在外,一无家中大人阻力,二无这种不靠谱的婢女——”   李晨瀚打断她的话:“若是现在有个女子找上门来,说她与我有私情,你当如何处理?”   江容挠了挠头。   “为什么突然做这种假设?难道你……”她看着李晨瀚的眼睛:“你在外面沾花惹草了?”   她内心深处是不太相信这个可能性的。   但是李晨瀚都这么问了,她还真的有点拿不准,不确定他只是单纯的讨论,还是真的会有这种可能性事件发生。可是……不应该啊。   他们两个这段时间基本上都在一起,同进同出的,他什么时候趁她不在偷偷去外面乱来的?   李晨瀚又说:“你信还是不信我?”   江容:“这——”   “你犹豫了。”李晨瀚眉梢微挑。   江容有点不太能理解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她皱着眉头,还没整理好头绪,就听李晨瀚说道:“许氏能坚定不移地站在她夫君身边,你却不能像她信她夫君一般信我。”   “这个怎么能相提并论呢?是陈掌柜先否认,老板娘选择相信,这其中有先后顺序关系。你都没否认,我如何能确定那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老板娘的话,一句一句,都像是在反驳江容的说辞。   “你是陈家派来的,知道青云身上有什么胎记并不算难事,退一步说,就算你拿出他的贴身衣物,亦或是更加私密的东西,也不能证明任何什么,我不会相信你单方面的说辞。”   “青云向我保证过,他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若不然我也不会同意他上门。”   她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片刻,目光落在人群中前来打探消息的陈家人身上:   “在这里,我要向大家澄清一件事,我许家就算没落了,许家女也不会做人外室,陈青云是我招婿上门的相公。同样的,他能为了我当上门女婿,我也愿意完完全全地信任他。”   “他不会在我有孕的时候做対不起我的事,更不会看上你这种姿色这种心性的女子——” 第77章   陈家在当地算是有名的富贵人家, 在场众人有不少都认识陈青云这位陈家少家主。他们都以为陈青云和许丽娘在一起算无媒而合,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自己送上门来当许家的上门女婿。   这个瓜不可谓不大。   陈青云入赘的决定是他自己做的, 陈家人却不一定也这么认为, 他们肯定会把锅甩在许丽娘身上。而他这样一个堂堂少家主竟然跑去别人家入了赘……   也难怪陈家发了狠心, 找一个这样的婢女来离间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   和陈青云入赘许家比起来, 这个婢女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种,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老板娘并没有在意众人的骚动,终于将目光落在那婢女身上。   “我准你在客栈里养胎,你不愿意, 怕我害你肚子里的野种。我又何尝不担心你会借故把这个孩子落下来, 再栽赃到我头上?现在我把选择权交到你手上,你自己说, 你想怎么处理?”   婢女应该是没想到许氏会在这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把陈青云当上门女婿的事说出来,也没想过许氏会把问题丢回到她手上。她嗫喏了半天, 显得很是措手不及。   “如何?”李晨瀚的声音把江容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江容:“也不是……就是我觉得, 我们的情况不太能相提并论。”   李晨瀚看着她的眼睛, 示意她继续说。   江容想了想,找到一个突破口。   “就老板娘刚才说的, 陈掌柜为了她自愿当上门女婿,还说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正是因为有他这个保证, 老板娘才会这么相信他。可是我们的情况不一样呀, 你——”   她把声音压到最低:   “你身份不同, 有再多女人都不为过,不是吗?”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哼。   李晨瀚瞥都不瞥她一眼, 转身回了房间,只留给江容一个孤傲的背影。   江容:“……”   她说错什么了?   那声冷哼又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看起来好像是在闹脾气?   她回头看了眼楼下,心里想的眼前浮现的却都是李晨瀚的那个背影。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吃瓜没有男朋友重要。   ——反正木棉会把后续禀报给她。   她追进房间,顺便带上房门。   李晨瀚已经拿起一本奏折在看了。   江容定睛看了一下,确定他没有拿反奏折。看来“男女朋友闹矛盾其中一方假装看书但是因为把书拿反了以至于被轻易发现其心不在焉”的烂俗桥段并不会发生在他们两人身上。   不过江容还是有些惋惜。   就算闹脾气了也这么沉着冷静,想看他失控一次估计是不可能的。   她走到书桌前:“我刚才说的不対吗?”   回应她的是李晨瀚的一声轻笑。   不対,或许应该用“冷笑”这个词形容更恰当一些。   看他这奇奇怪怪的表现,颇有种油盐不进的意味。江容实在不明白他是因为什么生气。   因为她说的都是实话。   讨论问题不就是应该就事论事、个别情况个别分析吗?   作为一个典型的理科生,江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和电视剧里那些吵起架来让男方解释,男方一开口又马上捂着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的女人不一样。   “你以我的身份说事,却忘了我们现在的关系与陈许二人相差不大,甚至应该比他们更亲密。”李晨瀚批阅好了一本奏折,把它重重地拍在桌上。   然后抬头看着江容,一字一句地吐出几个字:“我的好童养媳。”   尤其加重了“童养媳”这三个字的发音。   江容:“???”   这是不是入戏太深了点?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反驳,就听李晨瀚又说道:“谁规定皇帝就一定要三妻四妾?先帝后妃子嗣众多,其中一个从小就不像先帝,却和那妃子宫里的太监有七成相似,谁又能保证后妃不会给皇帝戴绿帽子?”   江容张了张嘴。   这种没有任何预兆砸过来的瓜,差点没把她砸懵。   而且这惊天巨瓜也太吓人了!   要不是站在她面前的是皇帝本人,像她这种无意间得知了皇室秘辛的人,都是要被杀人灭口的吧?   吃瓜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和先帝被戴绿帽子比起来,李晨瀚的那句“谁规定皇帝就一定要三妻四妾”就显得有些无足轻重起来,被江容左耳进右耳出直接过滤了。   震撼之间,她又听李晨瀚如是说道:“后宫女人多,纷争也多,整个后宫乌烟瘴气,与之相比,双圣之间无人插足的感情才更值得后世皇帝效仿。”   双圣?好耳熟的词汇。   好像是晋国的开国皇帝和皇后的称呼。   対!   江容想起来了,她听说过他们的故事。   传言晋国的开国皇帝和皇后感情极好,两个人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典范。传言他们相识于微,携手建立晋国,皇后能文能武,晋国建立后,晋皇还让她与自己一同执政,后世才会称他们为“双圣”。传言晋皇十分爱重他的皇后,从布衣一直到皇帝,対皇后都始终如一,他们之间从未有第三人插足过。   思及此,刚才被江容无意中过滤掉的那句话,又在她脑海里重新响起。   ——谁规定皇帝就一定要三妻四妾。   是……是她想的那样吗?!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试探的一脚:“我也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很好,没有第三者插足,两个人互相信任,互相依偎,就这样恩恩爱爱地过一辈子。”   李晨瀚又拿起一本奏折。   江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看什么奏折啊喂!   死直男!!!   江容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和李晨瀚一样“平静”。   不行!   她今天必须要把那个想法说出来。   就算不能一举拿到圣旨,之后还可以再提第二次第三次,无论如何,要先踏出这第一步。至少要让他知道她的意图。   她稍稍组织措辞。   “但这又岂是能轻易做到的?”她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   李晨瀚总是能轻易做到一心多用,还有之前的几次的经历佐证,江容确定他能听到自己说的话。所以,哪怕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奏折上,也不影响她的表演。   “如果真的能轻易就做到相爱两不疑,一生只爱一个人,真爱也不会被世人如此歌颂了。古往今来,往往都是那些稀缺的美好的东西,才更容易得到世人的歌颂,不是吗?”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就接收到李晨瀚飞来的一个白眼。   他竟然还会翻白眼!真是活久见。   江容感叹了一下,觉得有点好玩。而且现在不怕他生气,就怕他没反应。他有反应就说明有戏,说明他可能真的和时下大多数男人有区别,不追求那所谓的齐人之美。   她绕过书桌走到李晨瀚身边,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微俯着身子凑近他。   她下意识地想叫他“陛下”,只是这两个字才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替换成了一个她不熟悉,却被李晨瀚诱哄着叫了好几遍的字——   “星、星澜。”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在她念出这两个字之后,他身上的低气压减少了许多。   她有些紧张,无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见他的目光还停留在奏折上,她壮着胆子伸手盖过去,挡住他的视线。   “我……我也羡慕双圣的感情,你能给我那样独一份的宠爱吗?”   李晨瀚终于舍得收回目光,转眼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就在江容心底忍不住打退堂鼓的时候,他大手一捞,搂着她的细腰,把她带到怀里。   她坐在他腿上,他伸手捏着她的下颌,让她看着自己。   “我対你还不够宠爱?”他低声反问。   “可是我贪心,不止要现在的,以后也要——”江容豁出去了:“我还大逆不道,想让你遣散后宫,只宠我一个。”   “确实贪心又大逆不道。”   李晨瀚道:“可是你只想着收获却不愿付出,连像许氏相信陈青云那样相信我都做不到。”   江容一时语塞,随即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不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   见李晨瀚面色又沉了下来,她连忙补充道:“现在具体情况改了,如果你能做到这辈子只宠爱我一个人,我也会像老板娘那样守护你,为了捍卫我们的爱情而不惜一切代价!”   李晨瀚眉梢微挑:“当真?”   “比珍珠还真!”   江容就差没拍着胸脯保证了。   她现在很高兴,很激动,那种目的快要达成的感觉让她头脑发热,但她也没有忘记最初的意图。看了眼桌上的纸笔,一个计划涌上心头。   她从李晨瀚怀里跳下来,站在地上。   “我可以立字据。”   说罢,也不等李晨瀚反应,拿了张白纸直接写起来。   先写自己的姓名,在写时间地点,然后是她立下的两条保证:   保证她会始终如一地爱他。   保证会捍卫他们之间的感情。   写完这两条,她停笔思考,如果她没做到这两点,要给自己什么样的惩罚。   “如果我没做到,就让我天打五雷轰?”话一说完,她就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   “古往今来发完毒誓又不遵守诺言的人那么多,真正被劈死的却没几个,这种惩罚没有约束力。说自己死亡葬身之地也太假了,那应该想个什么样的惩罚呢……”   她越说越可怖,李晨瀚听不得她这么说自己,便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路。   “这里再加上一条。”   江容眨眨眼:“什么?”   “承诺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江容觉得有些好笑。   他特意要求添加这一条,显得他好像缺乏安全感的样子,竟然会怕她离开他。   --------------------   作者有话要说:   容容:啊~计划要实现啦,好高兴!   憨憨:小羊羔自己往锅里跳,真令人愉悦。 第78章   他竟然会怕她离开他。   这怎么可能嘛?   在这种君权至上的时代, 她一个无权无势,只能依附他而活的人,没有他的允许, 她又能走到哪去?如果她可以轻易离开, 她就不会纠结这么久, 甚至计划着想办法找他要准她离开的圣旨了。   “我当然不会离开你。”   江容掷地有声, 并在保证书上添加上那条保证。   写完之后,她拿起纸吹了吹上面的墨水,侧头看着李晨瀚,意有所指:“除非你有了新欢, 不要我了。”   其实江容并不敢保证自己会一辈子都爱李晨瀚, 哪怕他颜值、学识、身家地位等方面都是顶尖的存在,说他是极品男神也不为过。可是, 从她以前在书上网上所得到的那些理论知识总结来看, 爱情这东西很难持久。   ——她以前没谈过恋爱, 没有这方面的实战经验,只能结合理论知识, 尽量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理论上说, 新鲜感和热情过了之后,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更多的会转变成亲情。   而人的一辈子很长。   这一生中,总会遇到几个让自己感兴趣甚至产生好感的人。未来的不确定性太大了, 江容唯一能保证的,是不让自己被那些一时的冲动影响。既然认定了李晨瀚, 要和他携手一生, 那么, 在这生命的旅程中,就算有别人让她产生了兴趣, 她也会克制自己不踏出那一步。   这是她対爱情的坚守,也是她的底线。   就是因为有这些理论知识时刻提醒着她,再加上未来的不确定性,才让她在遇到李晨瀚这么优秀的人之后,还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快速陷进去。   而接下来,她要主动去解开那道困住自己的枷锁。   和李晨瀚相处的时间越久,她就越不可自拔地喜欢他。看他舞剑时的俊逸身姿会心动,看他批阅奏折时认真的神情会心动,哪怕只是单纯地看他的脸亦或者背影,也会心动。   她也是真的很想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呀。   不求有多美好的结局,只要过程是美好的,就很值得她去尝试了。   她在保证书的末尾处按压上自己的指印,然后郑重其事地交到李晨瀚手上。   等他接过保证书,她又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有回礼吗?”   纸张上的墨水还没完全干,李晨瀚把它放到一边,用镇纸压住。   他还没说话,江容就迫不及待地解释道:   “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我都写了保证书了,你是不是也要给我一个保证,这样才算公平?”   李晨瀚微微颔首。   “你想要什么?”   江容假装思索片刻,低头対手指,不去看李晨瀚的表情。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不一样的。”她假装扭捏,用中气不足的声音说道:“我不奢求你真的只宠我一个人,但是我希望你喜欢我的时候只喜欢我……”   “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别的喜欢的人,我不会阻止你,只希望你可以放我离开。”   “我不想和别人争宠,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冰冷的宫殿里,望眼欲穿地去期盼一个不一定会出现的人来。”   她觉得自己挺有心机的。   说话的时候用这种弱弱的语气,把自己放在弱势地位,意图激起李晨瀚的保护欲,以增大自己的成功率。   而且她有一种诡异的直觉,总觉得李晨瀚吃她这一套,毕竟他平日里就很纵容她,基本上她想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止。   不过,她也有些担心他会抓着“她想离开”的话来反驳她。想了想,她补充道:“这不是我主动离开你,是你有了新欢,我被迫离开的,和保证书上的那条不冲突。”   好在李晨瀚并没有这么做。   但他也没有说话表态。   “你答应吗?”江容忍不住追问。   李晨瀚本来就计划好要找机会让她安心,她能主动写下保证给他,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又怎会再为难她?   再看她现在的神情。   大而有神的眼睛里写满了期待,期待中还带了一丝小心翼翼,认真地观察着他。就像一只幼兽,试探着从巢穴里探出头来观察外面的世界。   这个时候,哪怕只要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危险,她都会马上缩回去,轻易不再出来。   而她之所以愿意主动从巢穴里走出来,是因为她喜欢他。   李晨瀚不傻也不瞎,女孩每次看到他时眼底掩不住的闪烁星光,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懂她的顾虑,也知道她没有安全感。所以,他一直都克制着自己,只用温和的攻势宠着她,让她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与他一起生活。然后,静静地等。   昨日木棉刚与她提及陈许二人的事时,她那些话的言外之意,他听出来了。   此时此刻,她所期盼的,他也都明白。   因为他的私心,她离开了父母,从那个看起来很和平很美好的世界来到这里。   又因为他的一步步引导,她轻易地认可并接纳了他。   她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些都是他的手笔,他也知道自己这有点像恶魔行径,自私又无耻。但是他不会后悔。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听从镜子的指引登上皇位,把她召唤来这里。   他会用爱来弥补她所失去的亲情和友情,给她这世上最高的尊荣,让她在这个世界也过得幸福。   久久等不到李晨瀚的回答,江容忍不住伸手捉住他的手腕,来回晃了晃。   “你说话呀。”   这娇娇的语气,叫李晨瀚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抬手,帮她把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然后轻轻地托着她的一边脸颊,微微俯身在她嘴边落下轻轻的一吻。   “我答应你。”   低沉好听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纵容与宠溺。   江容心下一喜,踮起脚尖在李晨瀚脸颊上回了一吻,然后回头从一旁的架子上抽出一卷空白的圣旨,展开平铺在李晨瀚面前,拿起毛笔递给他。   这些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经常干这种事。   李晨瀚没有犹豫,提笔在上面写下他的承诺。   他写字写得又快又好看,圣旨上的字龙飞凤舞,看得江容心花怒放。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卷成一卷,装进专门保存圣旨的圆筒里,抱在怀里美了一会儿,又开始担心起别的。   认真思索片刻,她把圣旨从怀里拿出来,目光落在李晨瀚身上。   “我们现在出行在外,到处乱跑,让我拿着这个,我可能会弄丢它,不然你先帮我保管一下?”她说着,把圆筒和她所写的那张保证书放在一起,“等回了宫再还给我,到时候我再找个地方把它藏起来。”   李晨瀚眼底带了点浅浅的笑意,问她:“这么放心我?”   江容把圆筒放在桌子上,伸出嫩藕似的双臂挂在李晨瀚的脖子上,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   “你难道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她笑着反问:“还是说我不能信任你?”   李晨瀚一手扣着她的后腰,认真地看着她。   “你永远都可以相信我。”   说话间,他把江容的手从他脖子上拉下来,放了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在她手上。   江容不知道那是什么,低头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块免死金牌。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要因为害怕触怒我而刻意收敛自己。”   “我心悦你,想和你做寻常夫妻。”   “……不要再怕我了。”   金色的小牌牌就躺在她掌心,看起来有点旧旧的。江容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他说的那短短的几句话,在她脑海里不停地回响。许是因为盯着一个东西看得久了,她眼睛竟然有点酸涩。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起来,抬头看向李晨瀚。想问他是怎么看出她的顾虑的,又觉得这种问题问了毫无意义。   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她脸上洋溢起灿烂的笑容,整个人像倦鸟归巢般钻进李晨瀚怀里。   “我好喜欢你呀。”   李晨瀚双手环着她的细腰,慢慢收紧力度,似乎在以此回应她满腔的欣喜。   ……   客栈后院。   许是刚才站的时间有点久,回到后院后,老板娘的小腿抽筋了。   随着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越来越大,这几日夜里她时不时地会抽筋,偶尔白天也抽。   陈掌柜扶着她就近坐下,蹲在她腿边熟稔地给她按摩。   她一手轻柔地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目光却落在陈掌柜的发冠上。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贵人说,这两日内会安排我们离开。”   “也好。”   “你……会不会怪我?”   陈掌柜抬头看她:“怪你什么?”   老板娘只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话。   “你以前做事风风火火,可从来都不会想这些。”陈掌柜笑了笑:“看来戚大夫说的没错,女子怀孕时确实容易多思虑,性格也会多变,难怪他让我平日里多关照你的情绪。”   老板娘不接话。她伸了伸腿:“不疼了,你起来吧。”   陈掌柜闻言站起,在老板娘身边坐下,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   “以前不说,是因为我以为你都懂。现在看你好像把自己绕进去了,我就和你认认真真地说一遍。”   老板娘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到别处去了。   这几天来,因为陈家搞的那些糟糕事,她的情绪明显不対,神色看起来也有些憔悴,不似之前那么好。   这也是他想带着她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生活的原因。   “岳父救过我的命,他们能忘,我却不能忘。你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于义,我要帮他们照顾你。”   他说到这里,停顿片刻。   “于情,你我二人青梅竹马,我说此生非你不娶,并不是玩笑话。”   --------------------   作者有话要说:   容容:拿到保险,可以开心谈恋爱了。   憨憨:套牢了! 第79章   “我说此生非你不娶, 并不是玩笑话。”   老板娘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陈掌柜问道。   “我为了堵他们的嘴,说你是入赘了我许家,话是说我的, 可是我又心疼你, 怕别人会因此改变对你的看法。再想想我的这番作态, 像极了里外都想做人的伪君子。”   她叹了口气, 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太阳躲进了云朵里,满天的乌云像极了她现在不得纾解的心情。   “再说了,入赘和嫁娶一样也需要媒聘,我们之间没有媒妁之约,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 我所说的‘入赘’不过是无稽之谈。”她越说,胸中郁气就越重:“既是无稽之谈,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不就平白损了你的名声?”   “是啊, 我们之间没有媒聘,没有媒妁之约——”陈掌柜说到这里, 话音渐低, 然后他话锋一转:“是我主动送上门来与你拜堂成亲, 都说娶为妻奔为妾,你现在说这些, 难道是嫌弃我不够稳重,连赘婿的名分都不想给我了, 想让我做你的小妾?”   纵是习惯了枕边人的跳脱, 老板娘还是被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辞震惊到了。   陈掌柜还在不着边际地胡说乱话:“我告诉你, 于情于义我都应该嫁给你。而于理,我是你腹中胎儿的亲生父亲, 你总不能让我当小妾,让他从嫡子变成庶子。”   他说着,伸出大手轻轻覆在老板娘的肚子上,做保护状。   “就算是为了我的孩子,我都得拼一拼这家中主夫的地位!”   这一字一句,给老板娘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她侧头看着他,失语了好一会儿,反手在他手背上捏了一把,惹来陈掌柜夸张的“哎呦”声。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老板娘低声斥道。   她是真的又气又好笑,之前积郁在心中的郁气,都因为他的这一插科打诨倏然消解。   就在这时,两人都感受到她肚子的轻轻鼓动。   老板娘的肚子从几日之前就开始有胎动了,但是每一次胎动陈掌柜都赶不上,陈掌柜为此叹了不少气,说孩子调皮,故意不和爹爹玩。   这次感受到孩子的动作,他又惊又喜,当即低头在老板娘肚子上亲了一口。   “你看,崽崽也不想当庶子!”   老板娘是真的无语了。她把他推开,扶着腰慢慢起身,一边嗔怪道:   “也不怕教坏孩子。”   陈掌柜自然小心护卫在她身边。   “那你承不承认我是名正言顺的上门女婿,家中主夫?”   老板娘:“你可住嘴吧。”   陈掌柜不依不饶:“你先承认,我就住嘴。”   知道他此举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舒心。老板娘低头用帕子掩住笑意,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说,贵人为什么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那种话呢?”   想到昨晚,那个看起来特别精神的年轻男子来找她,让她今天在大堂里直白地说出她対陈掌柜的信任。还承诺她会出钱盘下这家客栈,并送他们去别的地方生活。   天字号那两位贵客的身份似乎不一般,陈掌柜不敢轻易去打探。昨日他们住进来的时候他不在,刚才在大堂里他偷偷往楼上看了一眼,发现那两人真是神仙样貌,且贵气逼人。   尤其是那男子,比那些传言中的武林高手还要敏锐,他只是悄悄看了一眼就被发现了。而且,那男子随便瞟过来的一个眼神,给他带来的压迫感之强,比几年前他看到的朝廷钦差更甚。   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陈掌柜收回思绪,说道:“这客栈是许家留下来唯一的产业了,还倾注了我这两年来的心血,有陈家压着,根本就卖不出正常的价钱,若是真的糟践地处理了,我们都不忍心。所以,不管他们是什么来历,能帮我们离开这里就行。”   其实就算没有那个年轻男子的承诺,为了保护老板娘,陈掌柜也会选择低卖客栈带她离开。年轻男子给了他们更好的选择,要求他们夫妇做的事还那么简单,他们自然愿意配合。   老板娘“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也不要胡思乱想,把我不归家的原因都算到你头上。都说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自从我娘走后,那里就不是我的家了。外人都道我是陈家的少家主,殊不知陈风才是爹爹最中意的儿子。我不想和他们争,但是他们不放过我,还要在你有身孕的时候还伤害你。”   老板娘侧头看着他,握着他的手:“青云——”   “我早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等到了新的地方,我们好好过我们的小日子。”   老板娘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笑着应了声:“好。”   见她终于展颜,陈掌柜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又说道:“你给我多生几个孩子,我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老板娘点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陈掌柜:“生三个吧?”   老板娘:“一个男孩两个女孩?”   陈掌柜:“好像有点少,五个?”   老板娘在他手臂上来了一下:“你以为我是那猪栏子里的母猪不成?”   陈掌柜“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対着老板娘的肚子说道:“崽崽,你娘又欺负我。”   回应他的是老板娘的轻嗤。   “出息,就知道跟肚子里的孩子告状。”   陈掌柜嬉笑道:“那不是我打不过你吗?只能指望着崽崽出来给我撑腰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木棉拿到了暗卫调查到的信息,来给江容汇报最新的八卦结果。   江容听得是目瞪口呆。   “所以,这件事表面看起来是婢女争宠,实则是家产纷争?”江容一手撑着下巴做思考状。   本以为只是一个小瓜,没想到顺着藤蔓去摸,还能摸出这么多盘综错杂的八卦。   有意思。   木棉点点头:“许家原要比陈家强许多,陈家不少生意都仰仗着许家行方便,先陈夫人和许夫人是手帕交,陈掌柜和老板娘的娃娃亲就是她们二人做主定下来的。”   “后来许家落败,陈家主趁机吞了许家不少产业,还顺便把养在外头的现陈夫人连带他们所生的外室子陈风一起迎进了门。先陈夫人身子骨弱,新人进门还没一年就撒手人寰了,陈家主半点难过都没有,迫不及待地把现陈夫人扶了正。”   “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外人都以为陈风比陈掌柜小一岁,只有他们陈家内宅的人才知道,陈风其实比陈掌柜还要大上一个多月呢。”   “狗男人。”江容一拳头捶在桌子上:“真不是东西!他娶陈掌柜的娘,不会就是为了和许家搭上关系吧?”   木棉讶异道:“您怎么知道?”   江容“哼”了一声:“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木棉说道:“那个现陈夫人身边的老仆妇就是这么说的。”   说到这里,江容突然有些好奇:“这些小道消息你们都是怎么听来的?他们那些下人的口风这么不严实的吗?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木棉抿嘴笑了笑:“先到处听听墙角,找到那些知道的多又口风不严的人单独问,基本上能问出所有想知道的信息。再按照那个人给的信息,去找几个知道更多内情的人,普通的小道消息就是这么打听出来的。”   江容若有所思。她觉得木棉的最后一句话很有深意。   “普通的小道消息”用普通方法,如果是一些私密的重要的消息,是不是有更残酷的方法?比如说把人抓起来严刑拷打,问到结果之后再杀人灭口之类的……   思维扩散能力太强了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不再往深处想。   木棉继续说道:“他们泄露了主人家的秘密,一般不会主动把被逼问的事说出去,就算说出去了,他们也查不到是谁做的,子落在这方面还是很在行的。”   江容默默地比了个大拇指。   不再想什么逼问不逼问的事,她回想了一下陈掌柜和老板娘相互扶持的画面,感叹道:“我还以为是陈掌柜的亲娘不待见老板娘,没想到是后娘在作祟,那这可以理解了。那个后娘不同意陈掌柜和老板娘的婚事,也不是因为看不上老板娘,而是单纯的不想让陈掌柜好过吧?”   “是这样的,奴婢还听说……”木棉凑到江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陈风觊觎他嫂子。”   江容:“还有这事??”   “这是他的贴身小厮说的。这事其他人都不知道,陈掌柜好像有点察觉,一直都避着不让陈风和老板娘接触。”   江容“噫”了一声,脸上写满了嫌弃。   “真是寡廉鲜耻,不愧是外室生的儿子,都喜欢盯着别人的东西抢。老板娘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陈掌柜的入赘了他们许家,是不是想以此说明陈掌柜无意争家产,让陈家那边放心?”   “许是有这个原因吧。”木棉又想起另一件事:“老板娘有了身孕之后,陈家送了那婢女来,面上说是照顾老板娘,实则是为了趁机勾引陈掌柜。”   “后来她发现陈掌柜不上她的套,就想下药把生米煮成熟饭,那药是陈风给她的。不过陈掌柜一直都提防着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计就计,让她自己喝了那下了药的汤水,然后又找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丁把他们关在一起,这才有了肚子里的那个孽种。”   “虽然搞事的是外室和陈风,但是归根结底还是陈老头的问题,陈掌柜是倒了血霉摊上这么个爹。”说着说着,江容有些不解:   “那陈掌柜就不想回陈家,把权力夺过来,自己当家做主吗?”   木棉摇了摇头:“他似乎没有这样的念头,好像还计划着要带老板娘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生活。” 第80章   “他似乎没有这样的念头, 好像还计划着要带老板娘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生活。”   听木棉这样说,江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也是, 每个人的追求不同,他可能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她一手撑着下巴, 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李晨瀚那边看去。再把这两天所听到的消息都梳理一遍,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么说起来,老板娘年幼失怙家财尽失很可怜,陈掌柜摊上那样的一大家子也挺可怜,但凡家里还有一个关心他们的大人在, 他们两个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艰难, 甚至到了要背井离乡去别的地方生活的地步。好就好在他们两个还有彼此,两个人互相扶持, 去了新的地方, 没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亲戚干扰生活, 尤其是老板娘肚子里还有了小生命,未来还算可期。”   说着说着, 她突然想到宫里的太后。   记得李晨瀚不是她亲生的来着, 也没听别人说过李晨瀚亲妈的事。   不知道他亲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给木棉摆了个手势, 木棉会意,带着木槿一起无声退了出去。等她们把门关好, 她沏了一杯热茶,端着往李晨瀚那边走去。   贴心地把茶杯放到离奏折堆稍远一点但是李晨瀚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她绕到李晨瀚身后, 给他捏肩膀。   “看了这么久的奏折了, 休息一下吧。”   李晨瀚从来不会无视她的主动亲近。他放下奏折,揉了揉眉心, 静心感受她按摩的力度。不得不说,她按得很舒服。力度不轻不重刚刚好,正好可以纾缓他因为长时间不动而略显酸痛的神经。   他以前只想着她能陪在他身边,完全没想过被她主动关心的感觉会这么好。竟然会有人在他看奏折久了之后,给他递上一杯热茶,让他注意休息——要是有宫人知道他的这个想法,估计得跪下来哭着喊冤了,明明是他自己不喜欢人近身服侍,现在倒变成了他们不作为。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温柔让他贪恋。   甚至贪心的想要更多。   她又捶又捏,变着花样给他按摩了好一会儿,见他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他:   “这个力度怎么样?”   李晨瀚不舍得她按太久,怕她累着,手寻过去捉住她的小拳头,把她带进怀里。   长臂圈着她的细腰,下颌搭在她的肩膀上,他微阖双眼,与她耳鬓厮磨。   “很舒服,完全不累了。”   江容被他蹭得有点痒,往旁边躲了躲,说道:“以后你看奏折都不能看太久,我会监督你,让你起来多活动。”   “好。”   察觉到她怕痒,他没再乱动,只静静地抱着她,享受这甜蜜又美好的氛围。   江容也安静了一会儿,但她还是憋不住想问那个问题。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说。”   “你也不问问我是什么事?”   李晨瀚眉梢微挑:“我母妃的事?”   江容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她知道李晨瀚可以一心多用,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听她和木棉她们说话,但是他这猜的也太准了吧?她刚才可没有说任何和后宫有关的话题,他竟然知道她想问这个。   “猜的。”   江容:“你这猜的也太准了点。”   李晨瀚轻声笑了笑:“你在关心我,我当然知道。”   “那你想和我说吗?”江容犹豫了一下:“……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不是一定要知道,只是有一点点的好奇。”   一边说着,还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倒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要你想听。”李晨瀚声音淡然。   江容用力点头。   “我想。”   李晨瀚沉吟片刻,娓娓道来:   “她是先帝后宫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因为生了皇子,才勉强得了个嫔位。”   “先帝不喜欢她那类长相的女人,只是酒后无意幸了她一次,就有了我。本以为生了皇子就可以自此平步青云,可惜先帝不缺儿子,而她却因为生了皇子,遭到后宫众多无所出的女人的嫉恨,被设计进了冷宫。后来她疯了,高兴的时候会与我说两句话,不高兴的时候就骂我甚至打我。”   “再后来她死了,好几天都没人发现,直到前来送饭的宫人闻到尸体的臭味,去禀报先帝,先帝这才想起,原来他还有一个儿子在冷宫里。”   母妃不受宠,从小住冷宫。   而且还一个人在冷宫里和母亲的尸体呆了好几天???   这——   这是什么人间小可怜的故事!?   早知道就不问了。平白勾起他的伤心事。   江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她从他怀里转过身,张开双臂抱着他。   “对不起,我不问了,我不该问的。”   李晨瀚顺从地被她抱着,顺势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也不说话,让她随意发散想象。   他早就不会因为以前的事产生心情波动了,那些事情对于他而言更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年幼的时候确实会难过,会不解,为什么父皇从不来看他,为什么母妃不像别的娘娘那样对他好。那个瘦瘦小小全身都是伤痕的孩子,也曾经坐在角落里思考,他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是什么。   一直到后来,那面镜子的出现。   镜子与普通镜子不同,偶尔能照出人的影子,偶尔照不出。当它照不出人影时,镜中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大多是孩童,穿着奇装异服,生活在他听都没听说过的奇怪的世界里。   他们有的比他大,有的比他小,有的看着似乎与他同龄。   他们有男有女,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   直到她的出现。   镜中女孩总是无忧无虑的样子,有着世界上最天真灿烂的笑容,像是寒冬里的一抹艳阳,轻易地闯进了他的心底。她刚出现的那段时间里,他甚至有些茶饭不思,就连晚上睡觉时都会攥着镜子,期待下一次见她。   他也开始关注镜中那些奇奇怪怪的建筑和物品,甚至想去到她所在的世界,奢望能见到她。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些因素,竟在不知不觉中,轻易地抚平了他心灵上的伤痛。   从那以后,他每天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期盼镜子“显灵”。   再后来,那个女人死了,他被从冷宫里接出来,送到现在的太后身边养着。他的那些好皇兄们年纪都大了,开始为了那个位子明争暗斗,他也得到了来自镜子的会改变他一生指引。   ——如果你能登基为帝,我可以许你一个愿望。   帝位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她而已。   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她出现在了他身边,他甚至还触碰到了她的心。   可是为什么,他好不容易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上天又给了他那么大的未知数?   十八岁的死劫把她带到他的世界,竟然又影响着这个世界的她。还有三年,他不敢怀疑老和尚的预言的真实性,更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留下她。   所以,他把他年幼时的伤痕都剥下来给她看。   心疼他,同情他,甚至可怜他都可以。让她对他产生恻隐之心,等她再遇到那个所谓的死劫,她也许会因为不舍得他独活在这世上而稍稍坚持一下,不那么快离去。   他没有办法和宿命做对抗,只能再一次把希望寄于镜子。镜子既然能把她带来这个世界,也一定能再救她一次。如果镜子失灵了救不回她,那他也不介意让天下苍生给她陪葬。   江容不知道他在短短几分钟内会想这么多东西,她还在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肩安慰他呢,突然觉得后背好像有点凉。她不自觉地在李晨瀚怀里挪了挪身子,轻而易举地把他从暴戾的情绪中带出来。   果然变了一下坐姿就没那种后背发凉感觉了,刚才应该是坐姿不舒服产生的错觉,江容如是想。   “这天底下,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孩子的,就像陈掌柜他爹,不也像一个后爹吗?我要是有像你这样优秀的孩子,肯定做梦都能笑出来。”   说着说着,她突然想到一个另辟蹊径的安慰人的办法。   她从李晨瀚怀里退出来,双手撑着他的胸膛稍稍和她拉开距离:“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我给你生好几个像你一样聪明的孩子,我们好好疼爱他们,让他们当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你看怎么样?”   就是这样热情洋溢的笑容,是救治他的最佳良药。   李晨瀚大掌捏了捏她的后脖颈:“你自己都还没长大呢。”   生产是女子生命中的一大难关,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一尸两命,他不敢轻易冒险,尤其是在她的死劫还没过之前。   当初刚把她接到身边,他就有过计较,决定要好好养着她——   待把她养到十七八岁,身子彻底长开了,再让她承宠。   可是“爱欲”二字本就不可分割,有爱就会有欲,说他没有念想是不可能的。心爱的女人就在面前,还总是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他能说服自己忍上两三年,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有个时候他也会心存侥幸,她要是能早一点长大,他是不是也可以早点彻底拥有她。   只可惜,他的美梦还没开始做,就有一个“死劫”出现,像一把大刀悬在他头顶。   如此一来,他哪里还敢再轻举妄动?   怀中女孩全然不懂他的顾虑,甚至还用危险的话语反驳他:   “我及笄了,也来癸水了!”   李晨瀚心中无奈,微微摇头反驳:“你身子骨还没长开。”   江容憋了一口气刚刚想要说话,只是才一开口,那口气就泄了下来。她一头撞回到李晨瀚怀里,闷声闷气道:“我又不是现在要给你生,我是说以后!”   李晨瀚失笑,大掌轻扣着她的后脑勺。   “那你想生几个?”   江容掰着手指想了想:“两个……或者三个吧,生多了很辛苦的。一男一女,或者两男一女、两女一男都可以,他们互相有个伴,都不会孤单。”   李晨瀚没有说话。   江容又马上想到别的问题:“你说,我要是生了两个都很聪明的男孩,他们长大后会不会为了争夺皇位打个你死我活呀?他们要是真的因为这个自相残杀,甚至弄死其中一个,那我……那我岂不是白生了?”   李晨瀚轻笑出声,惹得江容很是不满。   他连忙安慰道:“不会的,他们要是敢这么干,我就把他们的腿打断,让我们的小公主来当女皇。我们的小公主肯定也很聪明,说不定比她的兄弟还聪明。”   江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他靠谱还是不靠谱,干脆不说话了。 第81章   客栈交接得很顺利, 不到半天时间就完成了。   第二天上午,江容吃早餐在楼下遛圈,被等候在拐角处的老板娘拦了下来。   木槿跟在江容身边, 见状稍稍上前一步,挡在江容面前做保护状。哪怕知道这是客栈的老板娘, 木槿等人也不敢放松警惕。江容的安危关乎他们的生死, 但凡在李晨瀚身边伺候的都明白这个道理。   江容还没说话,老板娘先向她行了一礼。   “多谢夫人出手相助。”   老板娘今天穿得很素净,一身米白色的长裙,只有裙脚处绣了些浅浅的云纹。头上插了一只木质的发簪, 再也没有别的装饰了。   昨天的她在众人面前说话掷地有声, 看起来又飒又美,换一身军装说不定就能上战场当女将军。今天这幅装扮, 站在不远处温声细语的样子, 又给人一种邻家温婉大姐姐的感觉。   江容目光扫过她的脸, 偷偷趁机欣赏了一下眼前人的美貌。   “你怎么——”   她说到一半,玩心突起, 改了个调:“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老板娘稍稍抬起眉眼, 飞快地看了江容一眼, 随即又是一个福身,柔声道:“夫人既不知, 那妾身也不说了。只是妾身有个礼物想赠与夫人。”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东西递到江容面前。   那东西颜色白净, 质地很润, 像是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玉。等老板娘把它摆好, 撇清上面的红色流苏,江容才看到它真正的样子。   一个白玉小锁。   锁很小, 大概只有一个指节那么长,两根手指那么宽。圆圆润润的,可以被成年女子完全握在掌心。葫芦用一根大红色的绳子串着,下面缀了细细长长的红色流苏。   老板娘的手也很白皙干净,手指纤长形状好看。小锁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上,反射着温润的光,显得玉雪可爱。   “此乃妾身家传宝物,传言能使人逢凶化吉,妾身想将她赠与夫人,望夫人喜乐无忧,诸事顺遂。”   前世江容没有什么接触名贵珠宝的机会,家里最值钱的是奶奶传给妈妈的翡翠手镯,这一件珠宝起不到鉴宝方面的启蒙作用,所以江容对这些可谓是一窍不通。   但是不妨碍她对这些的兴趣。   穿越后进了晋宫,李晨瀚变着花样往她的宫里送东西,都是世间罕见的名贵珠宝。经过一段时间的耳濡目染,亲自接触,江容对珠宝方面也算有了一些粗略的了解。   老板娘拿出来的这块白玉小锁,虽然小巧,但胜在精致。仔细看,小锁的锁面上似乎还刻了几个字,上面的云纹也非常有韵味,可见是件不错的宝贝。   哪怕只是拿出去卖,都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更何况这还是他们的传家宝,家传之物,那就有了更多的意义。   可现在,老板娘却拿出来说要送给她。   就见老板娘如此诚心,江容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   她轻敛笑容,看着老板娘:“是我让夫君收了你们的客栈,但是你如何确定我没有坏心思呢?”   老板娘的手还托着小锁,江容体谅她怀着身孕,怕她累着,便朝木槿示意。   木槿会意,接过小锁,仔细检查一番之后,递到了江容手上。   “坐下说吧。”   老板娘也不客气,和江容一起坐在了长廊上。   见江容用手抚摸着白玉小锁,似乎并无不满意,老板娘稍稍放下心来,回答江容刚才的问题:   “夫人貌美心善,相由心生,妾身愿意相信夫人。”   她的笑容亲切又温柔,声音也很温柔,像极了外头的暖阳,熨帖着江容的耳膜。江容被美色所惑,忍不住盯着她的脸多瞧了一会儿,直到她以帕掩唇低头轻笑出声,江容才忙将目光错开,转眼看向她头上的木簪。   太素净了。   如果换一件华丽的衣服,再戴上漂亮的步摇,肯定倾国倾城。   江容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不过素净也有素净的美,此刻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极了一副颜色淡淡的水墨画。没有过多的笔画,也没有什么色彩涂抹,却能勾勒出人的韵味,让人的目光忍不住在画上流连。   老板娘悄悄抬眼,见江容还在看她的簪子,忍不住又轻笑了笑。   “夫人若是再瞧下去,妾身怕是要受你家夫郎的白眼了。”   顺着老板娘的示意,江容回头朝上看去,果然看到那个应该书桌后批阅奏折的人,长身玉立在窗边,垂头用凉凉的目光看着她。   看得江容后背都爬上了点点凉意。   不应该。她是背对着他坐的,她对着老板娘犯花痴,他怎么会看见?   而且她和老板娘都是女的,他怎么还能吃一个女人的醋?   江容朝李晨瀚做了个鬼脸,回头看着老板娘笑道:“漂亮姐姐你可别笑我,我从小就喜欢看美人,不管男的女的都喜欢。这次和我夫君出门游玩,没想到住个客栈都能遇到像你这么漂亮又温柔的美人,说话的声音也好听,我就没忍住多看了一会儿……”   “我看你好像比我年长,可以叫你姐姐吗?”   老板娘道:“夫人抬爱,是妾身的荣幸。”   “我家还算小有积蓄,此番盘下这个客栈也是举手之劳。更何况你们出的价格比市价还要低上一些,对于我们而言,这本就是桩划算的买卖。”江容说着,把小锁递回给老板娘:   “姐姐不必再多送礼物感谢我,更何况是传家宝这种珍贵的宝物。”   “夫人不挟恩,妾身却不能不图报。”老板娘轻轻地把江容的手往回推:“更何况,妾身家中多代单传,到妾身这里更是一个男丁都无,父母去后,许家也不复存在了。妾身的夫君因为妾身,与家中断绝了关系,我们夫妻二人想去新的地方生活,也不是没有斩断过往的意思。”   “许家家道中落,这白玉小锁是妾身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此番作礼赠与夫人,一是为了感谢夫人搭救之恩,二来也是想与过去做个了断。”   她说的这么诚恳,江容倒不好再推辞。   “那我便收下了。”   然后又宽慰老板娘道:“你和陈掌柜夫妻恩爱,等去了新的地方,没有了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事,肯定能和和美美一辈子。”   老板娘起身做了个万福,看了眼江容身后,直接告辞离开了。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靠近,江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她也不去找李晨瀚,而是提起白玉小锁,放在太阳光下晃晃荡荡,一边搞怪地说道:   “哎呀呀,我家星澜不是一直担心我的安危吗?这下好了,有了这个可以辟邪保平安的小锁,他就可以放心了。”   “我送了你那么多珠宝首饰,难道都比不上这一个小小的白玉锁?”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在江容身后响起。   江容收了小锁,回头看向李晨瀚。   “我什么时候说比不上了?只是这是她的一片心意,我推辞了,她一定要送,那就收下咯。”   侍卫和木槿早已悄然退开,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们。   江容左右环顾,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就把白玉小锁往李晨瀚怀里一丢,然后站起来,爬到长廊上站着,双手往前抱着李晨瀚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整个人半靠在他胸前。   除非某些会威胁到她的安全的特殊情况,平常时间李晨瀚几乎不阻止江容玩闹,他喜欢看她充满活力的样子。   她爬长廊,他就一手虚环在她背后,无声保护她的安全。等她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往他身上靠时,他稍稍收拢了力度,把她轻轻地扣在怀里。   “你不是应该在看奏折吗?怎么急匆匆地跑下来,难道是捉奸?”   江容站在椅子上,比李晨瀚要高上半个头。从古至今,敢让皇帝仰视的人没几个,江容就敢,李晨瀚也不在意。   她稍稍低着头,看着眼前人,目光在他脸上流连,欣赏他精致完美的五官,堪比美颜相机磨皮效果的细腻皮肤,手指蠢蠢欲动,忍不住在他脸上揩了揩油。   “你在身边,我总想去看你。你不在时,我又忍不住想去寻你。”   江容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也难怪古往今来女人都躲不过渣男的花言巧语,这种充满磁性的甜言蜜语,谁听了不犯迷糊?   反正她现在心里是美滋滋的,觉得对李晨瀚的喜欢又多了些。   手上的小动作也跟着多了些。   时而捏捏李晨瀚的耳垂,时而捏捏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玩得不亦乐乎,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李晨瀚捉住她作乱的小手。   “我一不见你,就思甚念甚,谁曾想,你却在盯着那妇人发呆。”   说着,还把江容的手指抓在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   咬完之后,似乎是为了安抚,又在嘴边轻轻吮吻。   亲得江容心麻麻的,像是有几十只几百只蚂蚁在乱咬。   别看某人亲手指的动作那么温柔,搂着她的后背的那只手,也是温和的样子,但只要仔细观察他的眼神,就可以轻易的看出从他眼里散发出的杀气。   好像还不是假装吃醋,是真的吃醋了。   江容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   “这不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人家老板娘姐姐长得好看,我忍不住多看两眼,也是人之常情。”   见李晨瀚眼底的杀气不减,江容继续为自己辩驳:“再说了,我看的是女的,你总不能连女人的醋都吃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的星澜胸襟似海,怎么会做这种小肚鸡肠的事?!” 第82章   “那不巧了。”   李晨瀚终于舍得放开江容的手指, 转而抬手轻轻攥住她的下颌。   “我就是这样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江容皱眉:“哪有人说自己小肚鸡肠的?那如果我看着一个男人发呆,你岂不是要气得撅过去?”   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江容连忙抱住他的头。   “说笑的说笑的, 有我家夫君珠玉在前, 外面那些庸脂俗粉又怎么能入得了我的眼呢?”说话间, 她把下巴搭在他的头顶, 蹭一蹭:“我最喜欢你了,有你在,我就再也看不见别的男人了。”   她只管哄他,却没注意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姿势。   李晨瀚被她抱了个措不及防, 整张脸撞在那个被男人称为温柔乡的地方, 温热柔软,随着她浅浅的呼吸, 还会有轻微的起伏。   她抑扬顿挫大声说话宣布着对他的喜欢时, 波动甚至会更大一些。   江容满脑子都是怎么哄他, 却不知男人被她搂在怀里早已心猿意马。   怀里传来他闷闷的低沉的声音:“最喜欢我,第二喜欢的是谁?”   “第二?第二喜欢的也是你!”   “哦?”   “第三喜欢的也是你, 第四喜欢的也是你, 第五第六……喜欢的全是你。心里、眼里、脑子里都是你, 以前的生活没有你,但是现在以后都会是你。”   “这辈子, 下辈子,下下辈子, 下下下辈子, 我们都要在一起!”   她说完, 用力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想法表示赞同。   然后抱着他的头, 让他从自己怀里退出来,不远不近地看着他的脸:“你觉得呢?”   她哄人的功力还是很深的,这一点李晨瀚不得不承认。   关键是,她每次说甜言蜜语的时候,眼睛都那么真诚,真诚又可爱,简直要甜到人的心坎里去。   “口说无凭,总得立个字据。”男人薄唇轻启。   江容眉心微皱:“不是已经立过了吗?”   “那字据只管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的,可没有写进去。”   看男人的神色不似在开玩笑,江容沉吟片刻,狐疑地看着他:“真的要写下辈子?”   “你不愿意?”   “怎么会不愿意!?”江容矢口否认。   长得这么帅还有钱,脑子也聪明,洁身自好不乱搞,关键是喜欢她。这种男人,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绝世好老公,她只要脑子没坏,就不会拒绝。   关键是她也喜欢他呀,如果能生生世世和他在一起,看遍不同的风景,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只是,我们现在立的字据,又带不到下辈子。我们神通广大的陛下,难道可以找到什么通鬼神的办法,让我们能缘定三生?”   她言笑晏晏,只当这是一句玩笑话。殊不知,他们二人本来就不是同世界的人。   不是他的强求,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李晨瀚扣着她的后脑勺把她压向自己,在她嘴边偷了个吻,随后把她从廊椅上抱下来,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不写怎知能不能行?写了日后倒是还有机会佐证。”   江容蹦蹦跳跳跟在他身边,突然想到宝玉和黛玉的木石前盟。   “那用纸写可能不行,我们可以选一块玉,在上面刻上我们三生三世的约定,然后切成两半,一人一半。以后转世重生的时候,我们可以衔玉而生,再凭借玉佩去找寻对方,这样不是更稳妥?”   江容能想出这个办法,是李晨瀚怎么也没预料到的,但是她说的方法似乎并不是不可行。   他甚至已经在筛选玉的产地了。   晋国疆土不算广,玉产地同样不多,而且质量也都比较下乘。晋宫内许多珠宝玉石都是从别的国家采买来的。若是那玉产地的选择在晋国的疆域内,李晨瀚可能会亲自带着江容去挑选,选那种让江容乍一眼看去就合眼缘的。   可惜,眼下只能让下人先去寻几块质地好的回来给他们挑选了。   两人回到客房门口,看到了一个并不经常会出现的人。   江容认得他,是那个排行第一的叫“子怀”的侍卫。李晨瀚的护卫分为明暗两部,子怀还是明部的队长。   平日里送奏折的一半都是子凉,这个子怀,她只在他们离开皇宫之前见过。   察觉到似乎有重要的事情,江容打算留在房间外等着,李晨瀚却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进了屋子。   子怀跟在他们身后,关上了客房的门。   “主子,青州大雨连降月余,青州水坝前日傍晚决堤。”子怀说着,从怀中掏出两本奏折,递给李晨瀚:“光禄寺卿赵信与大司农丞闫正涛都上奏请派钦差大臣前往治理水患,只是盛相似乎有意阻拦,还想派其子盛清泽协理赈灾物资一事,为此,赵信大人推了少卿姜超,意欲与盛清泽一同押送赈灾物资前往青州。”   江容被李晨瀚牵着进了房间,之后就主动挣开了他的手,走到窗边开始当透明人。   但是房间就这么大,子怀也不曾特意压低声音,她只能明目张胆地听了。   本以为此次会是什么朝党之争,没想到竟然是天灾。   洪涝严重的时候,在经济科技发达的现代都算是一场不小的自然灾害,记得前世国家有一次遇到洪涝,牺牲了好几个救险的人民子弟兵。   除此之外,抗洪时的凶险暂且不提,洪涝过后若是灾民安置不妥当,灾后环境不及时处理好,很有可能会引起流感、疟疾之类的传染病,最可怕的是引发大规模的鼠疫。   现代的经济和科技都发展了,政府又处理得及时,灾后预防做得很好,所以鼠疫这个词离人们挺遥远。但是换成是在古代,在她现在所在的这个时空,如果这次洪涝救灾不及时,一旦真的有人染上了鼠疫,那可能会弄死一座城。   原本在窗棂上随便乱摸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紧紧地扣住了窗框,江容悄悄往李晨瀚看去,见他正低头认真看阅手中的两封奏折,一时间也很好奇他会怎么处理。   就她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李晨瀚虽然每天都有批阅奏折,但就从他敢放一个替身在皇宫坐镇,自己带着她出来游历世界这件事来看,他肯定不是什么明君。   但是要说他是暴君吧,他也不似外人口中那么残暴,至少在她面前就没做过什么嗜血残暴的事。   勤批奏折不上朝,后宫佳丽不少但是又只宠她一个,到有点像前世电视剧里那种韬光养晦型人设的男主。   他会关心那些灾民吗?   他会爱他的子民吗?   江容第一次有了这样的疑问。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李晨瀚无声挥退了子怀,把奏折随手放在书桌上,他朝她伸出手。   江容有些不解,走了过去,被他拉着坐在他怀里。   “容儿刚才一直看我,可是有疑问?”   江容看了眼那本奏折。   奏折被反扣在书桌上,浅银色的封面,上面绣着淡淡的云纹。   平常的奏折,它里面的内容,却有可能关乎许多普通老百姓的生死。   “洪涝决堤,百姓流离失所,你要怎么处理?”   “你希望我怎么处理?”不等江容回答,他又说道:“在这之前,我倒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容儿希望你的夫君是个怎样的皇帝?”   江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略有些沉吟。她敛了眸子,抓着他垂落在胸前的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   她不答,他也不催促,只静静地听着她轻微的呼吸声,看她的小手缠着他的头发绕啊绕。   江容不会知道,这个听起来像是玩笑的问题,其实不仅仅是个简单的问题,而是李晨瀚把选择权交到了她手上。   他今后要走的路线的选择权。   如果江容希望他是个明君,那他就再多花点心思在朝政上,争取当一个合格的明君,还可以借各种方法把她的声望也提升上来,让她与他一起受万民爱戴,流芳百世。   如果她希望他再多花点时间陪她,那他不妨做一个昏君,放下那些处理不完的奏折,每日只带她游山玩水,与她做一对神仙眷侣。丞相盛国安虽然爱财如命还贪污受贿,但至少不会谋朝篡位,还是可以用的。   除此之外,九卿中有十几个他亲自栽培的重臣,那些重臣都还很年轻,盛国安死后,可以从他们之中挑选一个来当丞相,由他们管理朝政,朝中几十年内都不会出大问题。   等十几年后他和江容的孩子长大了,有烂摊子就让孩子去处理,处理得好就继续当皇帝,处理不好也是几十年后的事了,到时候他和江容早已作古,孩子当不好皇帝被人杀了,也只能怪自己能力不行,怪不到他这个当老子的头上。   那天他说废皇子,让公主当女皇,江容虽然讶异,但后来也肯定了他的想法,说女人也是可以当皇帝的,而且不一定会比男人差。   但若是让江容知道了他的这一个想法,估计不会支持他吧。   她似乎还挺喜欢小孩子的。   等以后她身子骨长开,十八岁的死劫过去,她说要给他生三个孩子呢。   李晨瀚在心中轻笑。   “你说,我们两个在一起是完全平等的,那我就说真话了哟。”江容试探着说道。   女孩的眼睛扑闪扑闪,似闪烁着星光,眼底藏着她自己可能都不曾意识到的跃跃欲试,真诚又可爱,看得李晨瀚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鬓角,声音低沉,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我说过,在我面前,你永远可以说真话。” 第83章   江容点点头, 斟酌着说道:“在我看来,作为一个皇帝,他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取自于民。百姓勤劳工作, 赋税徭役支撑起这个国家, 作为国家的国君, 既然享受着他们带来的好处,就应该负该负的责任,把百姓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也就是所谓的‘爱民如子’。”   她说完,看着李晨瀚的眼睛。   “你说呢?”   李晨瀚微微颔首:“继续。”   李晨瀚没有直接否认她的看法, 也没有露出丝毫不悦或者不认同的表情,给了江容极大的底气。   她稍作犹豫, 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一个国家的皇帝只想着吃喝玩乐, 骄奢淫逸, 不体恤百姓的辛苦,不爱护百姓, 视人命如草芥, 放纵大臣不作为……那这个国家迟早会败在他手上。日后国破家亡, 他被俘获成阶下囚吃尽苦头,也是罪有应得。”   “但是我的星澜不会这样。”   说完这些, 她抬头在李晨瀚的下颌上亲了一口。   “你每天都花那么多时间批阅奏折,还得我经常在旁边提醒你注意休息。外人都说你性情残暴, 如何如何, 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你真正暴怒的样子, 也没有看出你哪里残暴了。退一步说,就算——就算你哪天因为什么事生气, 那肯定也是有原因的,你不是那种不讲道理就乱杀人的人。”   “在这方面,我无条件信任你。”   李晨瀚静静地看着她,手指轻碾过她的唇瓣,不知道这张小嘴怎么这么会说甜言蜜语。   一个字一个字的,简直就是把他泡在糖缸子里。   这样甜蜜的网,他深陷其中,一辈子都不想出来。   她不知道,在她出现之前,他总是会阵发性头疼。幼时的经历,生母腐烂发臭的尸体,那些或迫害或歧视他的兄弟姐妹,欺他年少想挟持他把握朝政的臣子,还有一个个为了各种目的想爬龙床的女人……   都可能引起他的头风病。   太医诊断不出病因,只敢给他开一些阵痛安神的药,那些药也都无济于事,只能靠杀人来缓解。所以,朝中那些大大小小的有异心的臣子,被他一个一个抓出来,一个一个地杀,不分场合地杀。   如此,坊间才有他是暴君杀人如麻的传闻。   杀到现在,前朝百官几乎换了一半的血,那些新顶替上来的官员,基本都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有的死忠于他,有的更忠于这个国家,这些他倒不太在意。   现在仔细回想,自她来到他身边后,他似乎就没有再犯过头风了。   她是他的灵丹妙药。   “要说我希望你是什么样的皇帝,那我的期望可就大了——”江容高高扬起下巴,露出自得的小模样。   “哦?”李晨瀚眉梢微挑,被她勾起了一丝兴致。   江容咧嘴笑了笑,掰起手指开始数:“首先,我希望你就算不爱民如子,也要重视他们的性命安全,治理好国家,让百姓们有一个好的环境生活。”   “就像这一次的青州水患,河坝决堤,肯定有很多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凡人面对天灾总是只能被迫承受,他们现在肯定是既痛苦又无助,在把希望寄托给神明去拯救他们的同时,也在盼望着朝廷的救助。我希望你可以派那种负责任的廉正清明的钦差去治理水患,把损失降到最低,不要让那些救命的赈灾物资被贪官一层层剥削。古往今来这种灾银被贪官层层扣押,到最后落到百姓手中的不足十分之一,导致民不聊生的案例数不胜数,我不愿意看到晋国也有这种事发生。”   “讲真的,那种连救命的银子都敢贪的人,让我看到了,我恨不得把他们抓起来碎尸万段!”   李晨瀚“嗯”了一声,低声道:“我的容儿是个有大爱,且嫉恶如仇的女子。”   他这语气,听起来似乎还有一些自豪在里面,听得江容忍不住有些害羞。   她脸埋进李晨瀚怀里,蹭了蹭他的胸膛。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李晨瀚只觉得她哪哪都可爱,小小的一团缩在他怀里,让他忍不住想把她搂紧,嵌到自己的身体里。   他捏了捏她小小的耳垂,用带了诱哄的语气问她:   “其次呢?”   “其次,我希望你可以任人唯贤,让那些愿意为百姓做事的清官好官当官,把国家治理好,让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水能覆舟,亦能载舟,普通老百姓的愿望都很朴实的,当他们都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就会发自肺腑地感谢你拥戴你,甚至把你视作神明,由衷地期望你可以万万岁,庇佑他们甚至他们的子孙后代。”   江容说着,从李晨瀚怀里退了出来,双手做捧心状,眼里满是憧憬。   “如果有一天,天子仪仗出行,百姓们发自下跪恭迎他们的国君,用最真诚的声音祝愿他们的国君万岁,振聋发聩,哇!那我一定会感动到哭的!”   李晨瀚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突然想起他曾在镜中看到的画面。   她曾经生活的地方,有很多很多他无法理解,但是可以给人的生活带来极大便利的东西。那个世界,相比于晋王朝,甚至可以用“仙境”来比拟。   镜中她的生活,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和平的,安全的,充满机遇的。那个世界的女子和男人完全平起平坐,晋国为别国所诟病或称赞的“女子亦可从军从政”的特殊法例,与之相比,仿若一个笑话。   他甚至还从那种可以千里传画的小方框里,看到金色头发的女皇。   “明君并不好当。”   经过一小段时间的沉默,房间内响起他略嫌低沉的声音。   江容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捧起他的大手。   “明君是不好当,还会很辛苦,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想起前世所听过的明宪宗和万贵妃的故事,江容玩笑道:“到时候你名垂青史,受所有人敬仰,后世人提起你,说不定还会顺带提一提我的名字。说我是你最宠爱的妃子,什么万千宠爱于一身;说你不但英明睿智还很长情,我和你……”   她的语气更像是在开玩笑,李晨瀚却陷入了思考中。   如果他们二人能带着“神仙眷侣”的标签流传千古,那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长相厮守?   “可是容儿,晋国看似很强,其实羸弱。朝中蛀虫极多,我花了几年清到现在,还剩丞相盛国安与其余几个大臣根深蒂固,一时难以清理。”   他所培养的暗桩遍布朝野,朝中蛀虫的罪证几乎都被他掌握在手中,这些年来,他每次犯病,都会挑一个倒霉的出来杀,因为手法太直接残暴而被世人定义为暴君。   然而世人都不知道,所谓残暴,对于他来说,还是有所收敛的。有个时候头疼得厉害,他脑子里不是没冒出过更血腥暴力的想法,如果不是因为念着江容可能会来,他现在说不定已经被世人当成嗜血恶魔了。   尽管如此,在江容真正出现的时候,他还是会害怕。   怕她会被世人流言所影响,担心她会因此而害怕疏远他。   好在她和一般女子不同。   她不轻信外界的传言,只关心他杀的是不是奸佞之人。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又明事理的女子。   牢牢地抓着他的心,让他甘愿缴械投降,成为她专属的明君傀儡。   他抱着她深吸了一口,娓娓道来:“盛国安身为两朝丞相,朋党众多。他生性贪婪,在位数十年至今,以权谋私,敛财无数,坊间传言盛家富可敌国,也许不是虚言。此次水患,他就想从中牟利。”   听他这么说,江容忍不住有些担忧,她握紧他的手,略微紧张地看着他。   “那这次的水患还能妥善处理吗?他会不会暗中使坏?你现在不在宫里,做事会不会不方便?”   李晨瀚反握住她的手,在嘴边轻吻,尔后把她拢进怀里,下颌搭在她头顶。   “容儿放心,你想做什么,我不会让任何人成为你的阻碍。”   什么朋党众多,根深蒂固,不过是场面话,他真的要谁死的时候,有的是手段。   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想让江容更多地“了解”他的“艰难”。不然她所有的心思都要被灾民和那宏图伟业占去了。   “晋有内忧,也有外患。北有突厥,东宋南越,西边还有楼兰、龟兹、回鹘三国虎视眈眈。”   “这个我知道!”江容这段时间来,除了看话本消遣时间,正经书也是看了不少的。   也了解了很多晋国现在的国情。   “这三个弹丸小国狡猾得很,平常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小偷小摸地干点坏事骚扰凉益两州边界百姓,一旦我们这有什么行动,他们就集体躲进深山老林里。他们那里多瘴气毒虫,地形复杂,我们的军队进去了没半点优势,反而会被他们借着地形暗箭伤人,实在可恶。”   “除此之外,其他几个国家也很烦人。突厥号称草背上的国家,人人擅马术,男女老少上马都能参战,骑兵的实力非常强,是个强有力的外敌。宋越两国靠海,皇宫更是直接建在海上,越靠近皇城的地方兵力越强。我看卷宗,以前晋国和他们发生战事,哪怕占了上风,后面也只能和平谈判,只让他们赔点财物了事,没法直接灭国。”   李晨瀚轻笑道:“容儿可是想一统天下?”   那可不!   江容眼睛放光。   “我看过堪舆图,突厥大草原的背后是冰原,那里极难生存,荒无人烟;楼兰、龟兹、回鹘后面是一大片高山;宋越两国靠海。若是把这些国家都打下来,国家四面都有屏障,易守难攻,以后大晋就不用再受外敌入侵之苦。书同文,车同轨,百姓安居乐业,在自己的国家里就可以看冰原极地,看草原辽阔,看高山巍峨,看大海浩瀚……只要不出昏君,国家就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吧?”   “就算出了昏君,那也是自家人打自家人,全都是我族血脉,不过是换个姓当皇帝而已。”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李晨瀚一眼。   “我这样说,你会生气吗?”   “无能者被窃国,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李晨瀚脸上没有半点不悦:“若真有那个时候,我们也早已作古。就算大晋覆灭,后人也会记得你我二人的名字。”   这几日,他苦于江容年纪太小,再加上那“十八岁的死劫”在头上悬着,他不敢碰她。每日压抑着自己对她的欲念,以他的自制力都觉得难捱。   之所以花那么多时间去批阅奏折,也未尝不是再给自己找事做,好分散注意力。   闲暇时候,他也会思考镜子把她送来他身边的用意。   镜子为何一定要他座上这位子?   又是如何选中他的?   为何自江容出现后,镜子就再无动静?   他想不出任何头绪。   有时他甚至会想,那镜子会不会是晋国的护国神器,为保护晋国国运而生。   并不是他自吹自擂,今天这个皇帝,换成他任何一个皇兄皇弟当,都不会有他当的好。他那些兄弟,各个都有弱点不说,且都是平庸无能。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至于被他一个计谋一锅端,全送去见他那便宜父皇。   如若镜子真的是为晋国乃至整个天下而生,那么,若是他能一统天下,日后江容遇险,他是不是就有更多的底气去和镜子谈判了?   到时候,如果江容真的有什么意外,能被他送去为她陪葬的,可不只是现在这个小小的晋国了。   不过,现在的晋国可没有一统天下的能力。   现在最主要的是先把青州水灾治理好,给江容一个能让她满意的答复。然后是整治朝野,以最快的速度让晋国强大起来,到时候再出兵伐宋伐越,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江容与这个世界其他女子最大的不同是,她胸有沟壑。她在另一个世界受的教育很好,不止四书五经,还知道许多他不了解的知识。   他忙于朝政的时候,她不仅可以为他研磨添香,更可以与他一起思考,成为他的左右臂膀。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而他所有的寄托都在江容身上。   如果上天真的要把江容从他身边带走,他不会放过这个天下。   李晨瀚头抵着江容的,敛了眸子掩去眼底那淡淡的笑意。   看着似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他身上散发的低气压,没有丝毫影响到江容,却蔓延到一边,笼罩着书柜最顶处的一面古朴普通的镜子。   镜子周围是漂亮繁复的花纹,镜面光滑,静静地映照着房顶的梁木,看不出任何异常。 第84章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青州水灾, 陛下不但派了两位钦差大人前去赈灾,贵妃娘娘也要去呢。”   “贵妃娘娘?以前似乎未曾听说过。”   “是啊,陛下至今仍未立后, 这贵妃便是后宫第一人, 可是贵妃娘娘是何时册封的?好像未曾听闻过。”   “对啊对啊, 你可是知道什么消息?快说与我们听听。”   江容走在路上, 突然听到街边一个小巷子口处聚集了几个人,本来只是路过,没想到他们说的似乎是自己。   木棉和木槿跟在她身后,旁边还站了个子秋。子秋本欲上前阻止他们闲聊, 被江容一个眼神制止。   巷子口旁边有几个小摊贩, 一排排过去,有卖油纸伞的, 有卖自制小零食的, 也有卖普通布匹的。   他们此起彼伏地哟呵着, 偶尔会压盖住巷口那几人的声音。   江容站在一边,假装在挑东西, 实则竖起耳朵偷听。   “也不怪你们都没听说过, 贵妃娘娘乃是前不久新册封的, 我也是从帝都那得来的消息。要说这贵妃啊,那来历确实不一般, 她是越国公主,有越国第一美人的美称, 此次和亲嫁到我晋国来, 刚刚入宫那会儿只是个嫔位。”   这挑起话头之人, 穿着一身青色布衫,看起来像是个斯文的读书人。   有人问道:“听闻陛下向来不近美色, 反倒杀了不少心术不正的妃子,怎么竟然对这越国公主如此荣宠,难道她真的这般美?”   江容手上动作微微一顿。   这段时间被李晨瀚哄得太开心,听他们这么一提她才想起,入宫之前确实听说过李晨瀚杀后妃的传闻。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木棉稍稍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向她解释道:“陛下杀的都是一些居心叵测之人,那些女子被送入宫,有的想行刺陛下,有的想偷探秘要……”   江容抬手,示意她不用多说。   传言之所以是传言,就是被许多人流传下来的话,经过那么多人的口,可能早已面目全非。   不能不信,但也不能随便相信。   对于李晨瀚的为人,江容内心自有判断,她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她所感受到的,而不会随便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影响甚至改变对李晨瀚的看法,那样不公平。   更何况,随着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李晨瀚的喜欢,已经慢慢转变成了爱。因为爱他,所以愿意相信他。就算他以前做了些偏激的事,她也会尽量监督他以后不会再做。   如果他在做一些错事的时候,不肯听她的劝阻,他们两个的意见无法达成一致了,那么就说明他们的缘分也到了。到时候就算收不回自己的心,她也不会继续和他在一起。   这就是她能做出的选择。   爱他的时候,全力相信他。哪怕他可能会做错事,她也会尽力去劝阻。   而如果有一天,两个人三观不同了,那就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倒也不只是‘美’字一说可以概全的。听说贵妃娘娘不但长得美,且外秀慧中。你们还不知道吧,贵妃娘娘前段时间才和陛下提了建议,说要简化字。说以前我们写的字笔画众多,学起来难,写起来也费神费力,且需要用到很多墨水。这贵妃娘娘不知如何想到的法子,竟然有办法简化字,晋都那都叫新的字为‘简体’。”   “我当时刚听说这个消息,心里就想着:‘嘿!这是什么个简化法?我们学写字这么多年了,说简化就简化,能改的过来吗?’结果等我看了几个字的简体之后,心里是真的佩服啊。”   青衫男子说得绘神绘色,颇有说书先生之范,说得摊贩都忍不住靠了过去,问他一句:“那简化字如何?”   青衫男子见几个摊贩,向他们拱了拱手。   “各位老板也来了,且听我慢慢道来。”   转眼间他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也有人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可别卖关子了,听你说话比说书先生还难呢。”   “这就说这就说。”那人打着哈哈,在地上左右张望,蹲下身去。   江容也悄悄地围了过去。   那人蹲在地上捡了块石头,开始在地上写字。   一边写一边说道:“如说‘壹’,明明是最简单的,写起来却这么多笔划——”   围观众人纷纷点头。   “对对,我也一直觉得这字太难,以前上学时我这么说,先生还骂我懒。”   “这字笔画太多,我爹以前认得几个字,闲来无事喜欢看看家中账簿。后来老了眼睛不中用了,但凡认这个字都只能凭借大体形状猜。‘壹’长这样,‘薹’和‘檯’也长这样,你说他一个老眼昏花的人,怎么分?到最后他是一个字都不愿意认了,每次都叫我去。”   “嗐,可不只是‘壹’,贰不也好不到哪去?也就叁笔画少点。”   在他们的议论声中,青衫男子一边说,一边写:“而贵妃娘娘提倡的简化字里,‘壹’就只需要一笔,变作‘一’。你说简单不简单?”   他这一个简单的动作,让周围的人都惊了。   “这么简单?就只是一笔?”   “一?一笔?直接一横?就是一个字?”   “但你说这不是‘一’吗?‘一’不就是应该只一笔吗?不然还怎么叫做‘一’?”   有人连忙问道:“那贰呢?”   青衫男子笑着说道:“且看。”   于是他先在地上写了一排,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然后又写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   “简单,真简单。若真是这样写数,可不知道能省多少时间,我爹也能再看账本了。”   “可还有别的字?”   青衫男子好脾气地又写了几个例字。   引得众人又是一阵议论和赞扬。   他们感慨完了,又有人问:“陛下可是真的要推行这简体字?”   “当然是真。”青衫男子丢了石头站起身,拍了拍手道:“陛下先在文武百官中推行,听说现在官员们写奏折都必须用简体了,每日对着贵妃娘娘主编纂的‘字典’写简体奏折,除此之外,我还听到小道消息,说今年的科举不算,但是明年的科举必须用简体,否则不计算成绩。”   “你的消息向来灵通,我们这还没人说要学简体呢,我得赶紧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家小儿,让他好好学简体。”   “对啊,陛下若是真有意推行简体,哪怕今年不强行要求用简体答题,能用上简体的肯定比不用好。”   “不过这也不能着急,毕竟现在对照的‘字典’还没出,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简化不是?”   “秦升,你常去晋都,可知道从哪能弄来‘字典’?”   青衫男子摇了摇头:“这我也不知道。我是常去那跑生意,也只是听他们那些学子说过简化字和‘字典’,听他们的意思是,他们现在也没有‘字典’呢。”   “那这事急不得了。”   人群安静了一会儿,就在江容打算悄悄离开时,又听有人问道:   “这主意可真是贵妃娘娘提出来的?陛下可是因为这个封她做贵妃吗?”   青衫男子皱着眉头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   “这我也不知,只是听说陛下颇宠爱贵妃娘娘。”   “嗐!你这问题问的!”有人对着那问问题的人摇头打趣道:“我问你,你若是有一个长得美似天仙,还特别聪明,可以为你排忧解难的夫人,你能不宠爱?”   “是啊是啊,不是还说贵妃娘娘要亲自去赈灾吗?看来我们那贵妃娘娘不但很有才学,会体谅天下学子,还很关心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呢。”   “听说这次青州水灾极为凶猛,这种时候,大家逃都来不及,贵妃娘娘金枝玉叶,向来养尊处优,此番却要亲自去那灾情凶猛之地赈灾,此等勇气可是完全不输男人。”   “老李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毓敏大圣皇后,当初圣后也是这样和文帝相辅相成的。”   “毓敏大圣皇后”这六个字,仿佛触动了众人心中最敏感柔软的地方,一时间围观的众人纷纷陷入沉思。   仿佛在隔空追忆那段时间。   “圣后追随文帝四处征战,才有了我大晋如今的广袤疆土,传言那个时候晋都极为繁盛,不说楼兰、龟兹、回鹘几个弹丸小国,就连宋国越国都得主动示好,突厥也远远地避着不敢来犯……”   “我家婆娘总是说,如果她生在圣后那段时期,她肯定不嫁给我,要去当个女将军。”   “嘿!你家那母老虎——”   “什么母老虎?!我家婆娘虽然凶悍了点,但是操持家务可是一把好手,有几个比得上她的?”   “这么说来确实,凶点没关系,能把家里操持好就行。”   “那不是吗?自从她嫁来我家之后,我们一家的日子都好了,没有婆媳问题,也没有妯娌嫌隙,有她操持着家里,我才能像现在这样,偶尔闲下来和你们聊聊天。我可不许你说她坏话啊,否则别怪我翻脸。”   “得得得,不说了不说了。”   几人又打趣了一番。   江容悄悄多看了那个护媳妇的男人一眼,觉得此人面相不错,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大造化。   就在这时,有人出来唱反调了。   “贵妃娘娘提出简化字确实是好主意,但这是不是陛下为了给她造势,把别人的功劳按在她头上,也未可知。”   他话音未落,马上就有人应和道:“对啊,说是去赈灾,谁知道她是不是只是去走个过场呢?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跑一圈,就想媲美圣后,嘁——”   那人翻着白眼哂笑了一声。   江容又把目光移向他。   她觉得自己好像会看面相了。这人尖嘴猴腮,以后的路也许并不好走。 第85章   有这俩人这么一打岔, 围观人群很快就分出了阵营。   有支持派,也有反对派。   支持派说:“你们说陛下给贵妃娘娘造势,目的为何?别说贵妃娘娘现在是贵妃, 那也不是皇后啊, 一个贵妃需要造什么势?难道是为了让人觉得她适合当贵妃?”   反对派说:“这有何不可能的?她是越国公主, 为和亲而来, 为何丞相家的千金都不是贵妃,她一个他国来的女子就能压相府千金一头,成为贵妃了?”   “这可真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大的笑话。”说话之人一声冷笑:“你们别忘了,陛下登基至今, 他说的话谁敢忤逆?他若是想宠谁册封谁, 还需要先造势问过其他人的意见?”   “说不定他想先造势,等以后封贵妃娘娘当皇后呢?”   “就算不造势, 他想让贵妃娘娘当皇后, 谁又敢忤逆?”   “也许, 陛下虽然乾纲独断,但也不能过于任性, 如此这番给贵妃娘娘造势, 也是给丞相大人一个理由。否则为何相府千金当不了皇后, 一个他国来的女子却可以?”   “不可能。你们难道没听过之前的传闻?陛下——”说话之人抬起头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连朝中大臣都是说杀就杀, 后宫妃子也被他杀了不少——”   他话没说话,被人打断。   打断他话头的那人也压低了声音:“可别说陛下残暴无道, 各位扪心自问, 陛下登基后, 各位家中的生活,与之前相比如何?陛下杀的那些大臣, 哪一个不是查出来有问题?贪赃枉法,私卖官职,强抢民女,徇私舞弊……那些张贴出来的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难道还有人以为那是为了掩盖陛下的残暴之名,故意栽赃到那些大臣头上的?”   “这个大哥说得对。”青衫男子秦升道:“我只是个商人,但是我知道一个道理——一个国君他是不是好国君,不是朝中大臣说了算的,而要看百姓过得好不好。我的日子过好了,大家的日子都过得比以前好,无论外人说他如何残暴无道,他在我眼里就是个好皇帝,我愿意誓死拥戴他。”   “秦升说得在理,我也是这么想的。以前陛下还杀大臣杀妃子的时候,外面总是人心惶惶,怕他杀完大臣来杀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但是你们有听过陛下草菅人命的事吗?他在朝堂上杀大臣,在后宫杀妃子,什么时候出来害过人?若他真的是个昏君,你们想想前朝末期的那些皇帝,一个个的都是什么做派?”   “强抢民女,染指大臣后院,有的甚至还专门抓孕妇幼女……”   “我家老爹就经常跟我说,让我别相信外面的传闻,要自己多用脑子想想。先帝好享受,不作为,府衙官府也有样学样,草菅人民的事可多了去了。后来几位皇子争夺皇位,我大兄还差点被抓去打仗,要是去打别国也就算了,可那次把他们抓过去,打的可是自己人啊!好在后来他们死的死,伤的伤,让今上坐上了那个位子。”   “陛下在朝堂上杀的那些大臣,各个都是做过坏事的。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如此,说不定就是在杀鸡儆猴!你看看我们现在这些知府县令,有几个敢明着胡作非为的?”   “他以前可过够了苦日子,如今看我们一家都过得这么好,他每天早起都在念叨陛下长命百岁,还说愿意把自己的命给陛下,愿陛下平安健康,这样我的儿子甚至孙子都能多过点好日子呢。”   “其实也不尽如此。我们顺阳在晋都隔壁,县令才不敢胡作非为。可是我去过的延阳和郧阳就不一样了。”青衫男子秦升说道:“这两个边疆县城,百姓的日子都过得苦,胡人常来骚扰不说,县令也不作为,有的甚至还和胡商勾结,坑害我们自己人。”   他话音未落,就听另一人道:“难怪你后来都不去那做生意了。”   “不是我不想,而是那里真的不能去。陛下登基这么久,似乎还未曾派遣过钦差大臣巡视各地,你们是不知道,那里没有天灾却尽是人祸,饿殍遍野,无家可归的孩子到处都是。他们有的在大街上乞讨,有的干起了坑蒙拐骗的行当,有个时候被人抓住了,打死了也就打死了,贱命一条,连草席都不给,直接扔到乱葬岗了事……”   “如果只是一两个,我还能救他们一救,可是孤儿实在太多了,我救不过来,又不忍看,后来也就不去了。”   “以前从没听你提起过。”   “这种事情,说了又有什么用呢?这事儿我们普通老百姓是管不了的,我今天想到了才和你们说。你们家里若是有学生的,日后有了大造化,能上京见到一些达官贵人,或许可以提一提。”   “我记得前两年你似乎带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回来,当时我们都说是你在外面的风流债,还说你勇猛呢,十七八岁就有了四五岁的孩子。可他似乎从来都叫你老爷,真不是你的儿子啊?”   “真不是。那孩子聪明,见我穿得好,也不说让我收留他,而是偷偷摸摸地一路跟着我出了城。等到了客栈,我的伙计发现了他。我把他叫到跟前,问他家在哪,他也不说,给他饭,他就吃,吃完之后自己跑去马棚,想帮我喂马,但是他人那么小一只,根本够不着,还差点被马一脚踢翻。”秦升说着,似乎想到了当时的场景,摇着头笑了笑。   不过他的笑容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嘴角很快垂下来。   “我给了他一点钱,让他离开,他不说话,却一直跟着我们车队。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光着脚,走路走得十个脚趾头都在流血,却一声痛都不喊,我实在不忍心,就收下了他。”   “你这是做好事,以后会有好报的嘞。”   “我也不图什么好报,只是不想让良心难安罢了。”秦升说完,似乎还在感慨那孩子的可怜,摇着头叹了口气。   众人都道:“也难怪你生意能一直做得这么好,有良心的老板,谁会不愿意和他做生意呢?”   江容上半身稍稍往后,在木棉耳边小声说道:“帮我记一下这两个地名。”   木棉记忆力非常好,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这是她以前验证过的。   秦升所说的这两个地方,她都非常在意,等会儿回去了,她肯定是要跟李晨瀚说的。无家可归的孩子那么多,还饿殍遍野,她想想都心疼得不行。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句话,以前只能当古诗文背一背。可是现在,她身份地位有了变化,自然不可能只专注于自己的享受,她要为天下百姓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另外,那个孩子也让她很在意。   听秦升的意思,他本来不想收养孩童的,但是那小孩却能凭借自己的努力改变秦升的看法,才四五岁呢!这样聪明的孩子,如果让他一直跟着秦升,以后只当一个小小的商队伙计,感觉好像太浪费了点。   她想去看看那个孩子,如果有缘分,她想收养他。小时候就吃过苦的人,如果真的能培养起来,真的能成才,他以后当官了,将心比心,专心为百姓做事的概率会不会大一点?   “不对啊,我们不是在讨论陛下是不是在给贵妃娘娘造势吗?怎么突然就说别的去了?”那唱反调的人说道。   “我刚才说的意思还不够?陛下乾纲独断,他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从来都不需要借口。退一步说,就算‘简体字’不是贵妃娘娘提出来的,就算她去赈灾是为了做戏,那又如何?你就说说,她这么做是不是在为百姓做事?”   唱反调的人一时语塞:“我——”   秦升拍了拍那个支持江容的人的肩膀,笑着说道:“反正我是敬仰贵妃娘娘的。我们大晋既然有一个圣后,为什么不能有第二个?说实在的,这次贵妃娘娘出宫赈灾,我倒是有个想法。”   马上有人问他:“什么想法?”   秦升皱着眉头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在想,我能不能去拦一下娘娘仪驾,与她说明延郧两地的事。”   “这倒是个好主意,如果贵妃娘娘真的关爱百姓,肯定会将此事告知陛下。到时候,延阳和郧阳的百姓说不定就能脱离苦海了!”   “主意是不错,但是也有风险。万一贵妃娘娘并不如我们所猜测的那般,你惊扰仪驾,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对啊,还是要从长计议……”   秦升却说:“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件事情我非做不可,如果因为怕死就放弃,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众人见他如此,只能说道:“那便祝你好运吧。”   “散了散了。”   不一会儿,人皆散去。   秦升也要离开,只是他抬头的时候,看到了江容一行人。   面前的女子戴着帷帽,让人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她静静地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会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移不开目光,又不敢一直看着,似乎多看一眼就会亵渎了她。   她左右站着两位没戴帷帽的女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像侍卫的男子跟在身边。   那两个没戴帷帽的女子,若是单站在那里,说她们是某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是有人信的。但是她们却一左一右站在中间那女子身边,明显是婢女之类的身份。   那男子身上的气度更甚,这样的人却只是一个侍卫。   真不知帷帽女子的身份是什么,肯定非常尊贵,秦升不敢有半点怠慢。   他躬身作揖:“这位姑娘,不知有何事?” 第86章   “我家夫人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木棉在江容身后说道。   秦升眼底划过一丝异样。   眼前这女子看身形似乎很年轻,没想到竟然已经成婚了。   成婚后还能带着这样的丫鬟和侍卫在身边,她夫家的身份地位肯定也很尊贵。   难道是京都来的贵人?   “附近有一茶楼——”秦升话没说完, 被江容开口打断。   “不知可否去公子家中坐坐?”   这种一见面就想去自己家里的, 秦升以前还真没遇见过, 更何况是个女人。   但他只是个小小商人, 家中财物全部加起来,估计都比不上女子手上的绿玉手镯。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眼光可比一般人毒辣多了,别人也许看不出那手镯的价值, 却逃不过他的眼睛。就那颜色那质地, 一般权贵人家绝对戴不起。   这样一个女子,贸然要去他家, 肯定不是图他的钱财。   那她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他刚才在众人前说的话招来的祸事?   可是眼前之人看起来又不像是奸恶之辈。   秦升心中闪过众多思虑, 面上却异色不显, 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在前面带路去了。   江容跟在他身后, 一路来到他家。   路上, 江容与秦升交流了一番, 从他口中得知,秦家小有财富, 在乡下有不少田产。他的爹娘都在乡下养老,只有他一个人住在顺阳城里。   他今年二十一岁, 因为常年要外出走商采买东西, 至今未婚。所以, 他家里除了他之外,只有几个仆人。   进了秦家门口, 秦升唤来仆人要给江容沏茶,被江容制止了。   “我只是有件事想问问你,问完就走,茶就不必了。”   其实也不是她不愿意喝秦家的茶,只是李晨瀚对她的安全问题看得过于重要,给木棉几人下的命令也是严苛到几乎变态的地步。   比如说,只要她自己出门,木棉和木槿必须跟随,寸步不离。无论何时,她身边至少要有一个人随行,否则所有侍奉她的人都得接受惩罚。   比如说,不可以在外面乱吃东西,如果一定要吃,必须先让木棉或者木槿试毒,所有吃食都要如此。   再比如说,不许自己一个人去离他太远的地方。就好比现在,她在城内逛一逛可以,不能出城。不论是什么原因都不能自己出去,若她犟着要走,木棉和木槿有强行把她架回客栈的权力——   后面这个是她自己想的,李晨瀚虽然没这么明着说过,但是他的意思大概是这样没错了。   李晨瀚把她的安危看得这么重,她倒不至于有逆反心理去和他对着干,或者去挑战他的底线。毕竟这是古代,没有现代那么好的治安环境,还有很多打起架来不管路人死活的武林人士。不提这些,就拿她的长相来说,如果有人觊觎她的容貌想用什么办法把她掳回去,也未必不可能。   为了不给李晨瀚添麻烦,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她还是乖乖挺话比较好。   江容说不要茶,秦升也不多说,而是恭敬地带着她来到宅子前院的石桌前,请她坐下休息。   江容确实有些累了,她坐在石凳上,直接说明来意。   “刚才听公子说,你曾收留了一个孩子,不知可否让我见一见?”   秦升怎么也没想到她是为了那孩子来的,听她这么说,还稍稍愣了一下。   帷帽上的白纱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秦升没有多想,抬手叫来仆人,在耳边低声交代几句。   “夫人稍等,秦小马上就来。”   江容点了点头,问道:“他叫秦小?”   “当初我问他名字,他不肯说,我便说给他起一个新名字,他点头应了。我本来想给他起名叫秦壹,但是壹字笔画太多,后来想想,便叫秦小了。”   江容莞尔一笑,道:“如果用的是简体,那名字就好写了。”   秦升闻言,眼前一亮:“夫人也知道简体?”   “方才听公子说了,也看了公子写的例字。”不想和秦升说太多简体字的事,江容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公子的字写得好看。”   秦升对简体字的推崇,她是知道的。简化字对大家来说都有好处,这点自不用多说。   之所以不想和他多聊这些,是因为以后他可能还要去拦“贵妃的仪驾”,她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和秦升聊的关于简体字的事一多,她或多或少都要被迫说点谎话。   为了以后见面不尴尬,她还是少说点谎话好。不想说谎话,那就只能转移话题了。   她夸奖的语言来的猝不及防,秦升竟然有些腼腆起来。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他可太久没被人一句话就夸腼腆过了。这种感觉还挺新奇。   秦升摸了摸后脑勺,说道:“我虽然不是读书的料,但颇喜欢书法,小时候认真练过,现在写字还算看得过去。”   “公子谦虚了。”   江容没想到他是个纯情男孩,稍微一夸就羞红了脸,他自己估计都没察觉到。   见他还站着,她刚要开口,不远处一个婢女领了一个小男孩过来。   那孩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了的粗布衫衣,衣服不是很合身,裤脚被卷了好几层,衣袖也是卷着的。   他穿的虽然不太好,但身子还算壮实,走路的步伐很稳,眼睛有神,小胳膊小腿圆圆润润,可以看出秦升并没有在吃食上苛待他。   秦升本来背对着小孩,见江容看过去,他顺着回头,对小孩打了个招呼。   “秦小,过来。”   小孩一听他叫唤,挣开婢女的手,小步跑了过来。   “老爷。”他恭敬地唤了秦升一句,稚嫩的声音里满是尊敬。   江容前世接触过的孩子,哪个不是天真烂漫?没有像这个这样拘谨的。   秦升把他推到江容面前:“夫人,秦小到了。”   江容细细地打量着他。   他头发不多,有些发黄,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七歪八扭地,不像出自女人的手。   吸引江容的是他的五官。   就算前世看惯了各种漂亮人类幼崽的照片,江容还是得夸他一句漂亮小孩。标准的剑眉,许是因为年龄还小,所以眉毛的颜色并不是很深。   一双大大的眼睛,睫毛长得跟刷了睫毛膏一样,瞳孔漆黑似墨,眼睛有神,小小年纪就透出一丝坚毅的感觉。因为年纪还小,也看不出鼻子挺不挺翘,但是至少此时此刻出现在这张小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唇红齿白,面容不白皙,甚至还有点脏,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相貌。   也不知道怎么确定他是不是小天才,但是至少在看到他之后,更坚定了江容想把他带在身边好好教养的心。   那个婢女不知何时已经退了下去,此时此刻,院子里就只有他们六人。   江容摘下了帷帽,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秦升终于得以见到她的真容。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这些年来,他走南闯北,见过的女子数不胜数。   有的女子美则美矣,却缺少灵气,乍看一眼很亮眼,看多了反而嫌腻。   除此之外,灵动者有之,清纯者有之,妖艳者有之,端庄者也有之,但没一个是像江容这样的。   她的长相自不用说,是他这么多年来见过最美的。但是除了美貌之外,她身上似乎若有若无地散发出另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息。   这种气息用言语难以说明,说端庄不是,说清纯不是,说灵动不止,说不妖艳,也不是。唯一能让他确定的,是那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感觉。   想亲近,甚至想臣服。   宫中的那位独得陛下宠爱的贵妃娘娘,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这个念头突然在他脑海中涌现出来。   秦升不敢多想,也不敢多看。   在子秋的目光扫过来之前,他很自觉地先低下了头。   不单是秦升,秦小也被江容的面容吸引住了。   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仙女姐姐,也没有被这么漂亮的人打量过。以前遇到的那些人,包括秦升在内的,经常会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他也有小小的自尊心,不是很喜欢被人同情,但是为了活下去,他又不得不让自己显得更可怜一些,好多获得一些同情。   若非如此,当初秦升也不会收留他,给他一个容身之处,还给他吃好穿好。   可是眼前的这个仙女姐姐,她看他的目光,不是同情,而是……而是让他回想起了被他封存了很久很久很久的记忆。   记忆中也有一个人,会这样温柔地看着自己。她的目光温暖又温柔,充满了关怀、喜欢和怜爱。她总是会温柔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在他摔倒的时候扶起他,把他抱在怀里,偶尔还会亲亲他的小脸蛋。   那个他许久都未曾再唤过的字眼,在他嘴里回旋了无数遍,被他洗漱压了下去。   脑海中又马上浮现出她为了保护他,惨死在贼人面前的画面……   秦小猛地低下头,小手在两侧紧紧地握紧了一瞬又很快松开。   江容没注意到他的这个小动作,只以为秦小是被她看害羞了。   一旁的子秋却看得清楚。   他换了个抱剑的姿势,在心里琢磨着陛下会派谁去调查秦小的身份。   小朋友都被她看害羞了,江容自然不好再一直盯着他看不出声。   “你叫秦小?”   秦小这才察觉自己还没有开口叫人,但是不知为何,他又不敢再轻易抬头看她。   只能点点头,用自己最乖巧的声音回答道:“是的,夫人。”   他记得秦升也是这样尊称她的。 第87章   秦小已经松开了拳头,两只小手静静地贴在身子两侧。他站得笔直,仍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有那微微翘起了一点点高度的右手小拇指, 在无声地泄露着他的紧张。   江容看着他的手,秦升也在看着他的手。   这一看,他顿时生出一丝不悦来。   刚才那个婢女实在不会做事, 让她带秦小来,她就干巴巴地把秦小领过来,领来之前也不知道先给他收拾收拾,现在秦小的脸是脏的, 手也是脏的, 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贵人对秦小乃至他自己的看法。   他是看出来了,江容此番前来的目的, 也许就是为了秦小。   看这样子, 她和秦小以前并不相识, 之所以突然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孩感兴趣,难道是被他说的秦小年幼聪慧吸引, 想把他带回去养着?   可是这么年轻的夫人, 为什么要养一个小孩呢?   回想起自己以前听过的某些富贵人家培养侍卫甚至圈养死士的传闻, 秦升一时间有些犹豫。   如果是培养侍卫还好,如果是带回去当死士养的……   当死士可不轻松, 若是遇到那种做黑白道上生意的主人家,那死士可是游离在生死之间的。   秦小在他这里, 虽然不会有大造化, 但至少可以平平稳稳地过一生。   他心中思绪万千, 江容心中也有很多计较。   一时间院子里寂静无声。   院子中间有一棵大树,树干并不粗壮, 但是很高,树叶也非常葱郁。阳光被树叶遮挡了许多,只留下斑驳的影子,打在江容和秦小身上。   微风拂来,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光影也随风摇曳。   就这样站了一会儿,小孩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估计是站累了。   江容见他小小年纪便如此沉得住气,心中对他的喜欢又多了些。   “你走近些。”   秦小听话,朝她走近了两小步。   “怎么一直低着头?我长得很可怕吗?”   江容的声音里带了丝笑意,这是她前世惯用来哄小孩子的声音。   也不知是因为自己的长相比较有亲和力,还是声音够温和,前世的她非常容易得到小朋友的喜欢。   无论是去公园玩,还是坐公交车地铁,但凡和小朋友在她旁边,都会一直盯着她看。有个时候她转过头去,和他们做个鬼脸,他们就会露出甜甜的笑容。   再然后就是小手随她玩,小脸随她捏,有个时候还会主动伸出手来要抱抱,简直萌化了她的心。   也不知道这一招对这里的孩子管不管用,对秦小管不管用。   秦小听她这么说,果然着急了。   “夫人好看!”他一边抬头一边连声否认:“一点都不可怕!我刚才都看呆了!”   “那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她的声音太温柔了,轻易驱散了秦小心中的慌乱。他鼓起勇气又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道:“我怕看太久了,会显得很不礼貌。”   说完,眼神开始控制不住地到处乱飘,就是不敢再落到江容身上。   江容想揉揉他的小脑袋,又怕突然亲近会吓到他,便将目光落在他手上。   “可以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吗?”她问。   秦小闻言,左手不着痕迹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抬起来小心翼翼地伸到江容面前。   江容握住他的手。   小小年纪,掌心竟然有四个小小的茧子,可见是经常干体力活的。秦升说,他当初用自己的办法让秦升收留了他,之后也一直都在秦家做力所能及的活,可见是个聪明又勤恳的孩子。   ——难道是有目的地寻人?   见江容要看秦小的手,秦升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他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秦小的手,想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他没发现过的胎记之类的东西。   只可惜,那只小手除了还有些污渍没擦干净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与秦升的担忧不同,秦小现在满心雀跃。   她的动作好温柔,指尖交触的温度似乎要顺着手臂穿进他的心里。   可是……   他缩了缩手,嗫喏道:“夫人,我刚才干活,手脏……”   江容刚要从怀里掏帕子,眼前突然浮现出李晨瀚的死亡视线。   她动作一顿,向后伸出手。木棉会意,递了块提前准备好的干净的手帕给她。   她轻轻地替秦小擦着手,一边说道:“我家里很有钱,这几日偶尔路过这里,听秦公子说他收留了一个聪明的小孩,便起了兴趣,过来看看。”   秦小听着她的话,心中莫名的期望越来越大。   “家中产业太多,我和我夫君两个人管理也很费心神,外面找的人又怕不够忠心,便想收几个聪明的孩子在身边亲自教养着,以后好帮我。”江容顿了顿,停下手中动作,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我见着你,觉得很有缘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男孩小心翼翼地将视线移过来,对着她的眼睛,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在说笑。   见她也在看着自己,眼神还那么认真,他又很快把目光移开。   “我——”他很想去。   可是,当初是秦升收留的他,给他饭吃。现在有了更好的夫人愿意收养他,他要是想也不想就一口答应,夫人会不会觉得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然后就不要他了?   但若是他犹豫得太久,夫人又会不会以为他不愿意而不高兴?   小小的他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一时间还是陷入了两难的境界。   秦升倒是没有多想,只劝秦小道:“夫人看中你,是你的造化,你想去便去,不用顾忌我。况且你在我这里,我也不可能送你去学堂读书。”   秦小回头,感激地看了秦升一眼。   他小心翼翼地挣脱江容的手,在江容好奇的目光中,手脚并用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个头。   “我愿意跟着夫人。”   江容没想到他会整这么大的阵仗,忙捉着他的小手臂想要扶起他,他却再一次小心地挣开了江容,转头给秦升磕了三个响头。   “谢谢老爷这些年的收留之恩,我长大以后会报答您的。”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秦升心里竟然也有了几分动容。   他也不扶他,站在原地接受了他的三拜。   “报答谈不上,我只给了你一口饭吃,更何况这些年你也有帮我做活,算是两清了。”秦升顿了顿,心情一时有些复杂,连带着语气也颇有些语重心长:   “只是有一句话我要交代,你既然跟了夫人去学本事,就要好好学,她才是你真正要报答的贵人,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谢谢老爷。”秦小又给他磕了个头,然后起身,乖乖地走到江容身边站着。   这一跪一交代,秦小的人生就换了条轨迹。   后来江容打趣地问过秦小,为什么敢就这样跟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走,秦小只笑着说,因为相信她。   父母惨死后,幼小的他流落街头,见过了太多人世间的不堪,那个时候他才五岁,很多事情却记得一清二楚,一直到几十年后都记忆尤深。   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每天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为了活下去,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有一个老乞丐曾笑着对他说,“饿得吃小孩”并不是什么吓唬人的话,让他看到一些饿汉躲远点,不要轻易去太偏僻的地方。   要不然,他这细皮嫩肉,可就够那些饿汉饱餐一顿了。   他从不质疑老乞丐的话的真实性。   所以他遇到秦升,孤注一掷地跟着秦升走了。   江容之前所担心的,害怕秦升和秦小把她当人贩子,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在这个年代,人贩子并没有什么市场,百姓生活稍微富足点的地方,若有人生不出孩子,可以找亲朋好友抱养一个。就算没人愿意把孩子送给他们抱养,他们也能去四处找找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找到合眼缘的带回去养着,没必要特意去找人贩子买孩子。   至于那些贫穷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贫苦老百姓养活自己都很难了,又怎么再带一张嘴回去吃饭?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有人贩子,他也真的被人贩子拐了,被卖给别人,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再怎么样,他至少都有了个容身之处,可以有饭吃,可以活命,他就已经知足了。   所以,“被拐卖”根本就不是他所要担心的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秦升会说,延郧两地流浪儿极多的原因。   秦小自觉自己运气极好,生命中连着遇到了两个贵人。一个秦升,一个江容。   而在秦升和江容分别出现的时候,他赌了两次。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两次都赌对了。   在秦家,他虽然年幼,但是会做很多力所能及的杂活,以证明自己不是个白吃饭的。秦升养了他两年,他本也以为自己一辈子就会这样平平庸庸地过去。   母亲死前让他一定要活着不要报仇,他记得她的眼神,满含着爱意、不舍、祝福、担忧……等等等等,当他只能勉强让自己活着的时候,他没有想过去复仇,更不敢轻易去查探查仇人的信息,怕心底的仇恨之火一点被点燃就无法轻易熄灭,以卵击石只会让母亲在九泉之下都为他担忧。   直到江容的出现,她比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贵。当她说她家很有钱,要培养他帮她管理家业的时候,他的内心告诉她,如果不跟她走,他会后悔一辈子。   好在她并没有因他的犹豫而不满,秦升也没有留他。   他们一个给了他饭吃,让他能活下来。一个给了他前途。都是他生命中的大恩人。 第88章   秦升让人带秦小去洗漱整理一下。   秦升说他没有孩子, 秦小以前的衣服都是捡家生子幼时的衣服穿,所以现在也没新衣给秦小换。   江容看出了他的窘迫。   这个善良的商人似乎很在意他在自己面前的形象,江容甚至有些期待他们再一次相见的场景了。到时候, 如果他发现站在他面前的贵妃娘娘, 正是他前段时间见过甚至主动登堂入室的女子, 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至于秦小的衣服, 也不知是不是女人都是隐藏的换装游戏爱好者,还是只是她一个人有这种爱好,反正对于她来说,有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宝贝在面前, 她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去给他买很多好看的衣服了。不单衣服要安排上, 发冠玉佩之类的也要安排上。   她要把秦小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他当世界上最可爱的人类幼崽!   她摆摆手制止秦升欲差人去给秦小买衣服的动作。等秦小洗漱回来, 就带着他离开了。   临走前, 她把腰间的玉佩摘了下来送给秦升, 让他以后若是有难,可以去“有家客栈”找她。   前段时间她和李晨瀚把许家客栈买下来后, 她给客栈新起了个名字叫“有家客栈”, 还有把客栈开成连锁的想法。从仪阳一路走过来, 有家客栈的规模从一家变成了三家。   如今李晨瀚和她就住在顺阳的“有家客栈”里。   她今天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其实也是有事出来。   自那天她和李晨瀚说了她的愿景, 李晨瀚就真的行动了起来。肃清朝野、开疆扩土的事还不着急,首先要做的是处理好青州的水患。   第一步是要安排好去赈灾的人员和物资。   当天下午, 李晨瀚在客栈里处理奏折, 安排部署人员, 江容则是出门四处寻医。前世有限的经验告诉她,赈灾光带普通人和物资去是不够的, 灾后各种疾病横行,因为灾害受伤的百姓和士兵也很多,必须带多一点医生去给灾民看病。   有大量的医护人员在,若是有鼠疫之类的恶性传染病,也能早点发现早点治疗,起到最好的救助效果。   只可惜,当她说了要不远千里去青州救灾时,只有两个大夫愿意跟她走。   这也不能怪其他大夫。   有的大夫经验丰富但是年事已高,不适合舟车劳顿。有的大夫被一些大户人家圈养了,不是完全的自由身,想跟着江容去也去不了。还有的上有老下有小,全靠他一人行医养活全家,家中老人小孩听说青州水患凶险,都不让他们去,他们本来也不是非常想去,这么一犹豫就作罢了。   再加上江容走得急,只给他们半天的思考时间。有的人思来想去,终于决定去客栈找江容的时候,江容早就已经收拾好行李,和李晨瀚离开了。   当然,江容并不知道这些,她也不在意这些。   她从来不会觉得某些人必须做某些事,这些都看个人的意愿。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不需要每个人都挺身而出。   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   但是在这种情形下,愿意跟着她走的人,她以后肯定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这些人心里都有大爱,等这次青州水患过了,相信就算她不提,李晨瀚也一定会给他们应有的奖励。   她和李晨瀚从仪阳一路来到顺阳,路途中已经找了五个大夫,全是她自己去寻访的。今天会出现在大街上,也是奔着找大夫来,没想到竟然听到了秦升在聊她的事。   更没想到会在机缘巧合之下收养秦小。   ……   出了秦府,秦小乖巧地跟在江容身后,江容一边走路,一边忍不住盯着他看。   秦小个子不高,大概比一般七岁孩童要矮一些,江容戴着帷帽,低头正好可以看到他的侧脸。   他的睫毛又长又翘,走路的时候偶尔一眨一眨,两扇睫毛像羽毛一样,简直在撩拨江容的姨母心。   “小小!”江容小声地叫了他一声。   秦小本在认真地看着前路。   从小寄人篱下,让他时刻都有危机意识,无论什么时候都想向周围的人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这样才能不被抛弃。夫人身边有两个大姐姐和一个大哥哥在保护着她,他人小,没有本领,只能……认真看路!   比如有些小偷在人群拥挤的地方偷东西时,那些大人因为各种东西的遮挡看不见,但是他这个子小的却能看的清清楚楚。他别的什么不能帮夫人做,却可以帮夫人看着周围有没有不长眼的小偷过来。   没想到夫人会突然叫他。   “夫人。”他下意识应声,还没来得及转头,手突然被牵住。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差点停下了脚步。江容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他只呆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扑棱着小腿亦步亦趋跟在江容身后。   “别老是‘夫人夫人’的叫,我长你几岁,你叫声姐姐来听听?”   姐姐吗?   秦小目光定定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阳光洒落在上面,江容的手好像会发光。因为江容的手握着他的,连带着他的手好像也会发光了。   夫人好像一直都没什么架子,反而非常平易近人,她说想亲自教养几个孩子帮她管理家业,也就是说,他不会是她收留的第一个小孩,以后还会有别人。   但是夫人现在牵着他的手。   她好像很喜欢他。   既然如此,他是不是也可以大胆一些……?   秦小目光向上,帷幕阻挡不了他的视线。他看着江容的侧脸,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姐。”   江容就怕他太拘束,犟着一定要叫她夫人。没想到小家伙这么听话,关键是他叫姐姐的声音还这么甜。   这样乖巧的小正太,如果在现代,随便拍一段小视频放到网上,肯定会引来很多妈妈粉,让众网友母爱泛滥。   只可惜,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能拥有咯。   江容心里美滋滋。   她捏了捏小朋友的指尖:“真乖。”   前面就是个成衣铺子,江容带着他走了进去。   成衣铺小孩的衣服款式不多,江容先是挑了一套月白色的长袍,让秦小换上。就是头发还乱糟糟的,等会儿得再去给他买几个发冠,玉佩她那儿倒是有,但是基本都是李晨瀚给她准备的,她要是随便给了秦小,一来可能不太合适,二来李晨瀚可能会不高兴。   如果要给秦小选更好的,就必须先回了宫再说。   想了想,江容在木棉耳边吩咐两句,木棉领命转身往外走。   “有的话就多买几个,没有的话也不用找太久,不管有没有买到都直接回客栈,不用再来找我们。”江容对着木棉的背影吩咐道。   木棉在门口回了一声:“知道了。”   她此次出来的时间不太多,等会儿还要去寻医。刚才在街上听秦升他们聊天,又去了秦家接秦小,已经用了很多时间了,如果长时间不会去,李晨瀚可能会担心。   江容目光回到秦小身上,让他在自己面前小转了两圈。   男孩长得本来就好看,粗布麻衣都拉低不了他的颜值分数,待换上新衣之后,整个人就更是可爱了,看得江容好几次忍不住想抱抱他。   如果说刚才穿着粗布麻衣的他是落魄小王子,那么现在的他就是贵族小公子了。   若不是有木槿在旁边提醒着,若不是记得李晨瀚连滚滚的醋都会吃,她可能就真的抱上去了。   就是顾及到家里的那个醋缸子,她才只能牵牵秦小的小手。这么小的小朋友,才七岁,李晨瀚应该不至于和一个七岁的小朋友吃醋吧?   而且她也只是牵个手而已。   看着小朋友被重新盘过的两个小揪揪,江容没忍住上手薅了一把。   “喜不喜欢这个衣服?”   秦小乖巧点头:“喜欢。”   “你再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喜欢的,我们都买回去。”   秦小闻言,在挂着的一排衣服面前看了看,抬手指了一件褐色的袍子。   江容有些诧异:“你喜欢这个颜色?”   秦小用带了些稚嫩的语气说道:“这个颜色耐脏。”   江容失笑,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跟在我身边的话,你暂时不用考虑这些,你可以选你喜欢的颜色,你喜欢的款式。”江容说到这里,顿了片刻,歪着头问他:“还记不记得我收养你的目的是什么?”   “以后帮您管家。”秦小乖乖地一字一句地答道。   “对呀,帮我管家。”江容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用带了点诱哄的语气说:“你以后跟在我身边,唯一要烦恼的就是怎么样才能把我让你学的知识学会,我可能会让你学很多很多知识,而你能透多少,决定你以后可以帮我多大的忙。其他那些琐碎的生活上的烦恼,都不应该影响你的情绪,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就好像现在这样,我给你买衣服,你可以挑选几件你自己喜欢的,不要管什么颜色耐脏不耐脏,材质够不够结实,只要穿的舒服,让你穿上之后能拥有一个好心情,就可以了。人开心了,才会更有动力去学习,是不是这个道理?”   秦小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于是他回头,认真地在那些衣服中挑选了一件浅蓝色的。   这是他小时候就喜欢的颜色,那个时候爹娘还在,他还是一个富家小公子,有穿不完的小衣服,他就很喜欢那几件蓝色的。爹娘也发现了他对蓝色的喜欢,后来给他准备各种东西,都会偏向于用蓝色。   后来爹娘去世,他流浪街头,一直到现在三年多的时间过去,都没有再穿过蓝色的衣服了。   平常小孩家穿蓝色衣服的也少,大人都更偏向于给孩子穿深色耐脏的衣服,能穿得上白色或其他浅颜色的衣服,基本都是家里有点小资产的。他有个时候在街上,看到那些小男孩穿着蓝色的衣服,跟在父母身边,也不是没羡慕过。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穿上蓝色衣服的机会,没想到竟然会让他碰到这么好的……姐姐。   老板娘很有眼力见地把衣服取下来,问江容要不要试穿。   江容想了想:“直接包起来吧。”   秦小选完这件就不再选了,也不等江容问,他直接说:“我现在还在长身体,衣服有两件就够了,买太多了浪费。”   这也太乖了。   江容皱着眉头想了想:“也有道理,但是两件换着穿还是少了,至少得三件……不对,四件。你想想,下雨的时候衣服洗了很难干,到时候你总不能光着身子或者好几天不换衣服吧?还是多买两件保险一点。”   秦小听了,抿了抿唇,又回头挑了两件浅颜色的衣服。   “你喜欢浅浅的颜色呀?”   秦小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木槿付了钱,给了老板娘地址,让她把衣服送到有家客栈。   解决了秦小衣服的事,接下来就要干正事了。   在老板娘叠衣服的时候,江容秉持着“来都来了”的习俗,跟她打听消息。   “老板娘,你可知道,这城中有没有什么比较有名气的大夫呀?”   但凡出来开店没有几个是嘴笨消息闭塞的,老板娘一听江容这么问,声音都大了些。   “夫人问我可是问对人了,我家有个药罐子,整个顺阳城的大夫呀,没有几个我不认识的,而且我还知道他们哪些方面更拿手。”老板娘笑着问她:“不知夫人要找的是哪方面的大夫?”   “治外伤的大夫,和治伤寒、温病、瘟疫等疫病的大夫。”   “外伤和伤寒……?”老板娘手上动作不停,沉吟片刻,慢慢说道:“城西的柳大夫擅治跌打损伤等外伤,他开的药没人说不好,有些村里的樵夫上山下河受了伤,都是来找的他。有个时候还会特意从他那儿讨几副药,回去备着以备不时之需呢。他还研制出了一款药膏,据说可以使白骨生肉,具体有没有这么灵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卖得很好。”   “治伤寒的大夫有好几个,他们医术都不错的,城东的宋大夫和邱大夫,城北的王大夫,都是治伤寒的好手,他们治跌打损伤也还行。”   说到最后,她总结了一句:“其实夫人说的这些都是寻常人家易得的病症,大夫基本都会治的。”   江容若有所思都点点头。   这些大夫和之前的那些一样,都是分布在城内各个地方,想要全部走访完,还是需要很多时间的。   “不过,说到瘟疫,奴家倒是想起一件事……”   老板娘说着,暂缓了手中动作,用打量的目光看了江容好一会儿。   直到江容身后的子秋都暗暗握紧手中的剑了,她才开口说道:“我昨日去城北王大夫那里抓药的时候,听他们有人在讨论,有人在仪阳和开阳找大夫,说要请他们去青州给那些灾民治病。说那是个很有钱的大善人,这次青州之行的所有费用她都会出,青州之行结束后还会给大夫们结算诊金。”   江容诧异。   “这事竟然已经传开了吗?”   还从仪阳、开阳两地,一直传到顺阳来了?   这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   古代可没有现代那么强大的信息网络,消息在一个县城里面传播还不算什么,如果要实现跨城传播,那肯定有人在故意传消息。   会是谁呢?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李晨瀚,但又很快被她否认了。李晨瀚如果真的不想让她这样亲自忙,说不定早就把大夫都抓起来了,也不会放她出来去满城乱跑拜访那些大夫。   老板娘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两眼冒着星星地看着江容:“真的是您吗?” 第89章   “真的是您吗?”老板娘用冒着星星眼的目光看着江容。   秦小也用崇敬的目光看着她, 似乎已经认定了她就是那个做好事的人。   江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是我。”   “您可真是个大善人!”老板娘发自肺腑地说道:“夫人,今天这四套衣服算我送给这个小公子的了。”   她说着,回到柜台后, 把刚才木槿给的钱全都找了出来, 就要往木槿手里塞。   “虽然这几件衣服的钱对您来说不算什么, 但我真的不能也不想收。”   江容挠了挠头:“这——”   老板娘的态度这么强硬,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从小就不懂客套,别人如果想和她客套客套,跟她假装客气, 她基本推不过, 到最后不管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都只能被迫接下。   到后来那些人发现她是这方面的废物, 基本也不跟她客套了, 这才让她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穿越之后, 她在这里也碰到了这种客套。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把压力丢给木槿那边。   反正老板娘也不是往她手上塞钱。   木槿得不到她的指令, 自然不敢随便接钱, 她和老板娘来回推了两个回合之后, 一跺脚跑到子秋身后躲着去了。   子秋穿着一身黑衣,拿着把大长剑杵在那儿, 老板娘看了不说害怕,但还是有些发憷的。   她拿着钱, 根本不敢往子秋怀里塞, 只能干巴巴地看着江容。   江容干笑两声, 说道:“钱你还是收下吧,我在顺阳呆不了多久, 等会儿还要去走访那些大夫,就、就不多留了。”   说完,拉着秦小就要出门。   老板娘跟上去,嘴里连连叫着:“夫人,夫人。”   街上的人见门口这动静,有不少都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江容只好停下脚步。   不用江容问,老板娘主动道:“夫人如果要找大夫,妾身倒有一个推荐的,那人医术很好,各方面的病都能治,而且肯定愿意跟您去青州。”   江容认真地打量着她的神情,感觉她好像有话没说完。   “不知他家住何方?”   老板娘仍满脸犹豫,最后她咬牙道:“夫人若是信得过妾身,妾身带您去找他。”   她这犹豫的样子,看得江容很是好奇。   连木槿都靠在江容耳边,劝她不要去,小心危险。   江容却觉得没必要这么防备别人,老板娘看起来不像是有坏心的样子,应该是有别的难言之隐。   老板娘唤来店里的伙计,简单交代了两句,就走到前面带路去了。   “夫人一定好奇,为何我一脸难色却要推荐那人。”   江容点头:“确实。”   “其实……若夫人是顺阳城的人,我是定不敢跟您引荐他的。”这是顺阳城的主街道,人流量很大,老板娘说着说着就压低了声音,还往江容身边凑了凑。   木槿本来想挡在她和江容之间,被江容不着痕迹地往后推了推,让老板娘顺利挤到自己身侧。   老板娘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还是有很多百姓都相信他的,只是迫于几大医馆和药房的淫威,不敢明着去找他。有些家里没钱的穷人生了病,就会偷偷去找他。他也体谅那些穷苦百姓,会让他们去山上田间找一些自己生长的药草,不用吃药,煮了那些草就能治很多病。您不知道,还有一些被医馆诊断不治之症的病患,去了他那也能被治好呢。”   江容认真捧哏:“这么厉害!”   “可惜,去偷偷找他的百姓太多,有几个被医馆的人发现了,他们就记了个黑本本,还在好几个医馆门口宣告,但凡去找过他的人,医馆一律不收,药房也不会给他们抓药。医馆不收倒没什么,药房不给抓药,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那医馆和药房的人为什么这么恨他?”   “因为——”老板娘深深地叹了口气:“因为他医死过人。”   江容适时露出惊讶的神情:“啊?”   “我们很多人都私下觉得他是被污蔑的,但是证据确凿,更主要的是,他自己也承认了,是他用错了药。”   “这——”江容:“是故意用错的吗?”   “我们这些外行人也不知道,医馆的人说他是故意的,还说他是在借机杀人。”   “死者和他有仇?”   老板娘点头又摇头:“说有仇,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仇,不过说起来也算挺大的。可是又不是单纯的有仇,那个人对他有恩,后来又对他很差,我们说不清楚。”   江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来故事还挺复杂。   “那他现在住在哪儿?”   “在城外。”正巧现在周围人比较少,老板娘压低了声音在江容耳边说道:“我有个时候会偷偷去那里,我家那口子有娘胎里带的病,有几次人不好了,医馆都说治不了了,都是去他那求的方子,才吊着一口气一直到现在。”   “城外啊?”   这下不用木槿提醒,江容自己开始迟疑了。   老板娘察觉出了江容的迟疑,还没来得及问,前方不远处的喧闹声引起了老板娘的注意。   许是在里面看到了熟人,她低呼了一声“糟糕”,丢下江容先快步走了过去。   江容跟在她身后。   这闹事似乎持续了好一会儿了,人群围了大概有两三圈,里里外外都是人。在子秋的帮助下,江容和木槿都挤进了前排,才刚刚站定,就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被人推倒在地。   “爷爷!”   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女孩大叫着扑到老人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老人。   “你们太不讲理了,医馆本来就是救人的地方,你们却不肯给这个叔叔医治,如果大伯伯因为你们的原因死了,你们就是杀人犯!”   医馆门口站着好几个伙计打扮的年轻人,听了小女孩的话,其中那个动手推人的青年怪笑了两声。   “笑话,得了不治之症死了,还想把责任推到医馆头上来,若责任这么好推,以后谁还敢开医馆治病?倒是你扶着的这个才是真正的杀人犯,借着自己是大夫的便利,故意杀害他的授业恩师,做出这种没有医德的事,合该被所有人所不齿!我们全顺阳城的医馆和药房都说了,不接收找这人看过病的病人,你们却偏不听,他要死了也是活该!”   “陈良,不可胡言乱语。”   那青年话音未落,一个略显老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站在门口的几个伙计让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   江容大概看了一下周围的状况。   医馆门口有个立在地上的大招牌,招牌上写着“回春堂”三个大字。招牌旁边的地上有一个简陋的自制担架,担架上躺了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面色暗黄,看模样应该是被病痛折磨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静静地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胸口的起伏小到不认真看几乎看不出来。   两个青年男子站在一边,时而看看担架上的男子,时而看看医馆门口几人和刚才被推的老人,深皱着眉头,却一直都保持沉默。有一老一小两个女人跪在担架边,老的那个捂着胸口直抹眼泪,一看到中年男子走出来,连忙爬起身迎过去,却被之前那个叫陈良的青年男子拦下。   “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他还年轻,我们一家老小都靠他养活,还不能死啊!”   那中年大夫还没开口,陈良先不耐烦地说道:“这位大娘,不是我们不救,只是你儿子这患的可是不治之症,神仙来了也没法救啊!”   “可是、可是——”老妇嗫喏了几声,看了看刚才那个被推的老头,不敢说话。   “他的病有救!”被推的老头大声说道:“只要你们愿意给他抓药,两刻钟之内给他服下,他就还有救!”   担架边跪着的年轻女子一直在低着头小声啜泣着,听他这么说,跪地膝行到中年大夫面前,拼命给他磕头,一边哭求道:“求求您了,求求您了,给我爹抓药吧。我愿意做牛做马,求求您……”   “徐济成,七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中年大夫气得直吹胡子,他瞪着老头:“你这种医德败坏之人,被我们整个顺阳城的人抵制,却还是要给别人看病,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故意说这种不治之症的人有得治,故意让我们知道是你在看诊,故意把人带到我回春堂门口来闹事,是不是想就此败坏我回春堂的名声?你好歹毒的心!”   江容在人群中找到了老板娘,悄悄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都会的大夫?”   老板娘点了点头。   那个叫徐济成的老头明显不是嘴炮型选手,他只是张了张口,什么都没反驳出来。   他面色苍白地后退了两步,转头看向地上的中年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爷爷才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坏,只是他太心软了,看到那些求到家门口的人,都不忍心拒绝。”徐老头旁边的小丫头大声说道:“来回春堂也是因为你们是离城门口最近的医馆,不是故意找你们家的。你们这些人——”   “丹砂。”徐老头打断小女孩的话,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围观群众交头接耳,却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的。   “七年前,药王谷的老谷主也得了不治之症,连药王谷的人都治不了。他生命垂危的时候,被小谷主护送来顺阳城,请徐大夫诊治。当时大家都只当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徐大夫诊治后说可以救,一剂药下去,还真的把只剩半口气的老谷主给救活了。” 第90章   “那为什么又说老谷主被他医死了?不是说用错药了吗?”江容不解。   老板娘叹了口气, 说道:“是用错药了,第一剂药虽然把老谷主救活了,但也只是吊着一口气, 还需要第二剂。第二剂药听说是用错了什么药材, 那两个药材特别像, 针对的病症却完全不同, 一旦用错了就是毒药。然后这第二剂药下去,老谷主直接没了。”   江容听得一知半解,但是现在不是了解事情原委的时候,老板娘似乎也是听旁人说的“内情”, 她与其在这里听老板娘说的迷迷糊糊, 不如等会儿直接问徐老头本人。   什么都能等,但是人命不能, 地上躺着的那个人眼看快死了, 再让他们这么拖下去, 延误了治疗时间可不好。   正好她也可以趁这个机会看看,这徐老头是不是真的如老板娘说的那么神。   江容往前两步, 扬声道:“诸位, 还请听小女子一言。”   一时间, 众人的目光全聚焦到她身上。   得亏她不是社恐,如果换成她前世那一到陌生人面前就不敢说话的闺蜜, 估计一站上来就直接失声了。   江容简单组织了一下措辞,高声问回春堂的大夫:   “敢问这位大夫, 您确认这个人已经无药可救了, 是吗?”   “没错。”   “真的完全确认他无药可救, 只能回家等死了吗?”江容又问了一遍。   不等回春堂大夫回答,那个名叫陈良的伙计先不耐烦了。   “说了没救就是没救, 你一直问个不停干什么?”   那大夫抬手示意陈良别说话,他向江容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姑娘,此人得的确实是不治之症,且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不是我们不救,而是真的救不了。”   “那既然如此,这个老先生说有救,你们为什么不肯尝试一下呢?”那陈良还想说话,江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扬声对着周围的人说道:“行医者救死扶伤,万一能救活他,那就是大功德一件,以后说不定还会传为美谈。退一步说,就算救不活,他本来也被你们断定救不活了,也不能算是你们的过错,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围观众人本来就有不少支持徐济成的,只是平日里迫于几大药方和医馆联手的淫威,才不敢出来帮徐济成说话。毕竟他们祖祖辈辈的生活在这里,以后也不太会离开,一旦得罪了医馆和药房,那就是把自己全家置于危险之地。   谁还没有个生病的时候?   现在有一个不怕死的出来说公道话,他们自然没有再沉默的道理,于是纷纷应和起来。   再说了,他们在场的人这么多,医馆总不能把周围的人全都记在小黑本里吧?这种会引起众怒的事,应该也不会有人去干,老百姓的数量多起来了也不是好欺负的。   更何况这里还靠近京都,谁也不敢真的把事闹大。   “是啊是啊。”   “这位姑娘说的有道理。”   “反正你们都说他一定要死了。”   “就按照徐大夫说的,抓一剂药给他试试看。”   “万一活了呢?”   “死马当活马医呗?”   徐济成适时开口:“我开的这副药,还需要辅以回春堂的回春丸,才能发挥最大药效。”   “回春丸可是回春堂的招牌,别的医馆都没有。”   “每年都有不少达官贵人专门派人来买回春丸回去备着。”   “上次我老爹摔岔了气,眼看就要撅过去了,多亏家里备了一颗回春丸。那回春丸一下去啊,我爹就缓过来了,我还想带他来医馆看看呢,他却说不用。只说让我们拿跌打油给他抹抹摔到的地方。”   “确实确实,用过的都知道。”   “所以徐大夫的药剂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应该是那一颗回春丸吧?就是回春丸太贵了,你看他们一家老小,可不一定有钱买嘞。”   “钱不是问题,我来出!”围观群众都这么给力了,江容自然不会掉链子。   木槿很有眼力见地把荷包递给她,江容举着荷包,扬声说道:“什么都能等,人命不能,还请各位赶紧按着徐大夫的药方抓药煎药吧!”   她的荷包是桃粉色的,非常少女心的荷包,是她出宫之前专门吩咐后宫的绣娘们赶制的。   除了桃粉色,还有浅绿色,浅蓝色等各种她喜欢的颜色。有的荷包颜色相同,但是上面绣的花样不相同。各式各样的荷包大概有二十几个。   她每天出门除了会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玉佩,发饰,也会挑一挑要带什么荷包。   比如她今天穿的衣服就是浅粉色的轻薄襦裙,上面绣着淡淡的浅粉色的桃花,和手上的荷包正好配套。   她抬手托着荷包的时候,袖子从手腕上滑落,露出洁白的手腕,肤似凝脂。   阳光洒在她的手腕上,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竟然似在反射着光,温润细腻,看得人竟然有些移不开眼睛。   见回春堂的人不动,江容想了想,又扬声说道:“在场的人这么多,大家都来做个见证。今日这个人,若是能救活,那就是回春堂的功劳最大。如果不能救活,那也是他命该如此,毕竟本来就是不治之症。在这里也需要你们家属给个准话,如果这剂药下去之后,你们的亲人直接一命呜呼了,你们是否会怪罪徐大夫或者回春堂?”   “不会不会!”那老妇连忙说道:“他若是能活,我下辈子给两位大夫做牛做马,若是救不活,也是他命该如此,怪不了任何人。”   “好!有这位大娘的话,你们也应该能放心地给他诊治了吧?就算救不活这人,他们家的人想闹事也闹不起来,毕竟在场的证人这么多,大家说是吗?”   围观众人纷纷应和:“对!”   “快点去煎药吧,耽误了时间可就真的救不活了。”   “人命关天,耽误不得!”   回春堂的大夫并不动作,而是看着江容,问道:“这位姑娘怕是刚来顺阳城吧?”   江容点头:“对。”   “姑娘有所不知,这徐——”   “我不管他和你们以前有什么恩怨,也不管他以前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你不要跟我说那么多——”江容不由分说地打断他的话:“我只知道现在这个人眼看着就要死了,医者仁心,难道不应该先摒弃以前的矛盾,把人命当做第一位吗?而且就这样把一个可能还有救的病人放在这里让他等死,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大夫能做出的事?”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王掌柜不是个合格的大夫?”   江容愿称那个叫陈良的年轻人为回春堂外交发言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容反驳道:“不过如果王大夫真的放任这个病人死了,那可能就不好说了。”   “你——”那陈良似乎想冲上来。   “停。”江容抬手对他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别靠近我啊,我这侍卫的刀很久没见血了,刀剑不长眼,你敢冲过来,他要是不小心弄伤了你,可不能怪我。”   “姑娘可是要与我回春堂为敌?”王掌柜问。   江容摆摆手:“非也非也,我只是不忍心看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你看看她们这两个老弱妇孺,难道真的就没有哪怕一星半点的恻隐之心?”   见王掌柜等人还是无动于衷,江容耐心告罄。她开始考虑,让子秋把剑架在王掌柜脖子上,逼他去配药,这可行性能有多大?如果她真的让子秋亮剑,把事情闹大,会不会引来官府的人?   可是她又没杀人又没犯法,只是让医馆的人去配个药而已,应该不会被抓起来吧?   要是衙役真的不讲道理,把她和子秋他们都抓起来,到时候就只能让李晨瀚去牢房里捞她了。   不过话说回来,从乐观的角度来看,她难得穿越,坐一次牢好像也不算什么,算是体验生活的一种。到时候让秦小偷偷去找李晨瀚通风报信,快点把她从牢房里捞出来。   江容开始胡思乱想。   但是如果王掌柜硬是犟着不肯去配药,她是一定会让子秋亮剑的。   今天这件事如果她没碰到还好,既然她碰到了,无论如何都要给地上那人一次活命的机会。   就在这时,熟悉的气息自身侧传来。   有人牵住了她的手。   “你怎么来啦!?”江容猛地转头。   雀跃的声音透露出声音的主人的欢喜,除此之外,她的心思还全写在了脸上。虽然被帷帽上的纱布遮住了看不清晰,但是李晨瀚能感受得到。   那笑容笑得,李晨瀚看了都觉得闪眼睛。   ——早知道在这种时候出现,会让江容用这么可爱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应该自己多创造一些这种机会的。   李晨瀚心想。   要不是周围有这么多人看着,他真想把她抱在怀里亲一亲。   而对于江容而言,李晨瀚没来的时候,她的态度虽然也很坚决,但就是还会担心别的。而当李晨瀚出现的那一瞬间,她好像就什么都不会害怕了。   她好像越来越依赖他了。   李晨瀚没回答她的问题,只低声道:   “有我在。”低沉好听的声音里,满是安抚的意味。   江容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开始告状。   “这个医馆的人好没有医德,地上躺着的那个大叔都要死了,他们还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让他去配药他也不肯去,我都想让子秋把剑架到他脖子上了。”   江容并没有压低声音,反而刻意放大了声音说话。   她说完,抬头看着李晨瀚:“你会觉得我这样做太蛮横了吗?”   “你做的很对,人命第一。”李晨瀚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他说完,另一只手轻轻一挥,突然出现好几个持刀的侍卫,包围了回春堂的众人。   子秋也上前两步,拔剑指向王掌柜的鼻子。   “配药,或者死。” 第91章   王掌柜似乎被气到了, 他吹着他那并不长的胡子,颤抖着手指了指江容,又指着子秋。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好话说尽都不理, 非得让人动刀枪。”江容“哼”了一声, 嘲讽道:“开医馆的, 让你们配个药还磨磨唧唧, 要真这么墨迹,这医馆我看还是别开了。”   围观群众也开始起哄。   “对啊对啊,再拖下去这人可真死了。”   “掌柜的可别磨蹭了,快点去配药吧。”   “这群人看起来可不好惹。”   王掌柜被逼得骑虎难下, 只好重重地“哼”了一声, 转身往医馆内走。   顺便给陈良使了个眼色。   陈良会意,打算无声无息地溜走, 被一直关注着他们的江容抓了个正着。   “你去哪儿?不准乱跑!”江容大喊一声, 指着陈良和其他伙计:“今天这件事处理完之前, 谁也不能离开这里。”   陈良怒极:“你别欺人太甚!”   “我就是欺你怎么了?”   江容本想双手叉腰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的,但是因为一只手被李晨瀚握着, 只能作罢。   她这仗势欺人蛮不讲理的样子过于可爱, 李晨瀚敛眸掩去眼底的笑意。只是他低头的时候, 无意间看到站在旁边的秦小,顿时冷静下来。   他倒是忘了, 这个小家伙的存在了。   当成衣铺子的老板娘说要带江容出城,子夜就前去客栈将此事汇报给了李晨瀚。除此之外, 子秋还将江容这段时间做过的事也悉数汇报了一遍。   “娘娘收留了一个孩子, 去给那孩子买衣服的时候, 与老板娘闲谈,才得知有那么一个大夫。”   听子秋的描述, 江容好像很喜欢这个小孩,还牵了他的手。   秦小自幼流浪,之后又寄人篱下两年,心思比同龄的小孩敏感许多。李晨瀚的目光才刚扫向他,他就敏锐地感受到了李晨瀚对他的不喜。   他还看到了李晨瀚和江容交握的双手。   仙女姐姐好像特别信赖这个男人,仿佛把他当成主心骨。   他是谁?   如果他特别不喜欢自己,会不会影响到仙女姐姐对自己的看法?   如果他不许仙女姐姐收养他,仙女姐姐会不会就此抛下他?   秦小低头,紧抿着小嘴,手垂在两侧,悄悄抓紧了衣袖。   “徐大夫也跟着去,可千万不能抓错了药材,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江容的声音元气十足,秦小抬头看过去,被李晨瀚完全挡住了目光。   他想了想,悄悄从后面绕过去,绕到江容旁边站着。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好在回春堂的人已经愿意抓药了,江容可以放下心来和李晨瀚聊天。   他们二人周围被人为地隔出了一点点空隙,周围的人只觉得他们之间有点空,但是看到那两个人高马大还身带佩剑的黑衣劲装男子,也都不敢轻易上前来。   没看到回春堂的掌柜就算再不愿意,也被人拿剑逼着去配药了吗?   也是那个病患运气好,能遇到这种素不相识,却天不怕地不怕,愿意为他出头的人。   “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侍卫来?”江容凑到李晨瀚身边小声问道。   细数一下,前面稳场子的除了子秋,还有另外三个。他们身后也站着两个,把围观的老百姓和他们隔开。可是平常跟在他们身边,会露面的,除了子秋之外,貌似只有两个。   一个子属,一个子天。   除此之外她还知道子夜。   子秋是明面上跟着她的侍卫,子夜则是隐在暗处偷偷保护她的侍卫。李晨瀚没跟她说过子夜的存在,是她自己无意间发现的。当初刚发现子夜的时候,她还闹了个笑话,以为子夜是来暗杀她的呢。   “他们本就隐在暗处。”   江容明了,她数了一下人头,“除了这些还有吗?”   李晨瀚道:“就这些。”   也就是说,“怀君属秋夜”里,除了子怀,基本都在这了。   那么,多出来的那两个人分别是谁呢?   江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浪费时间,她又问道:“我们逼人家医馆的人抓药,官府的人知道了会不会管?”   李晨瀚大拇指轻轻地抚过她的手背。   “放心。”   有了他这两个字,江容直接把心装回了肚子里。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对李晨瀚有了盲目的信任。只要他说没事,她就不会再担心。   感觉他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让人无条件地信服他所说过的话。   不一会儿,徐济成端了一碗药出来。   “这么快就煎好了呀。”江容嘀嘀咕咕。   在她的印象里,中药好像都要煎很久,至少两个小时起步。前世她的妈妈吃过一段时间的中药,用那种小小的瓷罐子慢慢地熬,通常要熬制一个下午。   老妇人把那病患扶起来,徐济成动作娴熟地把一整碗药都灌了进去。一开始好像灌得不是很顺利,但是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法,反正一整万的药都被病人喝下去了。   等喝完药,徐济成又朝身边的王大夫伸出手,王大夫不情不愿地把一个小药瓶丢给他。   那应该就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回春丸了。   给病人喂下回春丸,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他的反应。   结果是没有任何反应。   “徐大夫,他这个多久能醒啊?”   “对啊对啊,真的救活了吗?”   “他现在能醒吗?还是得回去再醒?”   众人议论纷纷。   江容也想知道,眨巴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徐济成的背影。   只见徐济成抓着病人的手,摸了一会儿脉搏。   “病情基本稳定了下来,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还需要回去养养,最迟今天晚上会醒。”   “太好了!”那老妇听他这么说,当即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口中一直念叨:“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然后又拉着那个年轻的女孩,一起给徐济成磕头。   徐济成连忙扶起她们,目光转向江容这边。   “你们应该感谢这二位。”   他说完,把那个叫丹砂的小女孩叫到身边,远远地给江容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众人纷纷给他让路。   可见他在百姓间的威信还是挺高的。奈何被整个顺阳城的医馆和药房联合抵制了。   老妇目送走了他,带着年轻女子过来给江容磕头。   江容让木槿拦住她们的动作。   “举手之劳而已,大娘还是赶紧带您儿子回去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一家后面的福分多着呢。”   老妇听此却是苦涩地笑了一下。   今天这么一出,儿子的命虽然保住了,但他们一家以后估计都进不了整个顺阳城的医馆和药房了。但是不管怎么样,至少儿子的命保住了,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江容这会儿没多余的时间去关注她们的情绪,她满脑子都是徐济成的医术。   几个侍卫悄无声息地离开,江容牵着李晨瀚也悄悄挤出人群。有人看到她似乎是追着徐济成去的,许是出于担心徐济成的考虑,还想开口阻拦来着,被跟在他们身后的老板娘看到了。   老板娘拉住那个人,与他低声说了什么,那人才没有追上去。   两拨人一前一后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徐济成带着丹砂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江容等人。   “姑娘一直跟着我们,不知是为何事?”   江容也不卖关子,直说道:“不知徐大夫可听说过青州的水患?”   徐济成摇头:“老头子消息闭塞,未曾听说过。”   “青州前几天突发水患,我和夫君打算去帮助那些灾民。灾后各种灾病横行,还有可能会引起鼠疫等疫病,所以我们想请几个大夫随行。你们出诊的费用,和治病用的药材费用,我们全包,青州之行结束后,我们也会给与你们相应的报酬,不知道徐大夫愿不愿意与我们一道去青州看看?”   徐济成抱拳对江容鞠了一躬。   “夫人大善。”他面露难色:“只是我……”   “徐大夫可是有何难处?”江容走到徐济成面前,“见到你之前,我听人说过与你有关的传闻——”   “爷爷是被污蔑的。”江容话音未落,丹砂着急地打断她的话。   “丹砂!”徐济成叫住丹砂:“不知道的事不要乱说。”   丹砂不是很服气:“可是爷爷——”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这里离有家客栈好像并不远,江容心里有了主意:“徐大夫,我是真的仰慕你的医术想邀请你一起同行,你若是有什么疑虑,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说。待我们各自心里有数,这样以后也不会有争端。”   徐济成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好吧,还请夫人带路。”   从追上徐济成,一直到几人回到客栈,江容与徐济成交流,都是江容在发话。期间李晨瀚就像个透明人一样,静静地看着江容处理这些事。   只偶尔拿余光瞧一瞧秦小。   秦小被他看得如坐针毡,尽量躲着他站,他悄悄摸到江容一边站着,让江容帮他挡住李晨瀚的目光。   江容的关注点都在徐济成身上,没注意到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在江容的询问下,徐济成大概说了一些当年的事情。   原来当年药王谷的老谷主被一碗药吊住了命之后,还需要后续的治疗。但是在写第二个药方的时候,徐济成不小心把白术写成了苍术。   中药向来就是这样,有个时候稍微用错一味药,救命药就会变成毒药,轻易要了病人的命。   “你确定是你自己写错了吗?是不是他们配药的时候用错了,然后把锅甩在你头上?”江容有些阴谋论。   徐济成摇头道:“那张药方到现在都还保留着,确实是我的字迹。”   “那你确定你当时写的是苍术?”   徐济成深深地叹了口气。   “事情过去太久,当时的情景具体如何我也不记得了。事情因我而起,恩师确实也是死在我手上,我罪有应得,本该终生不再行医……”   徐济成年轻的时候因为仰慕药王谷的名声,去药王谷求学过一段时间。那老谷主看他天资聪颖,就把他带在身边,教了不少知识。   所以徐济成会尊称老谷主一声恩师。   也是因为这层身份的原因,不说那些医馆的人,徐济成自己也觉得他害死了恩师,是大罪人。   “这怎么行呢?”江容连声否定他的话:“你苦苦学医这么多年,就这么放弃行医,那你这一手的医术不就浪费了?你看刚才的那些百姓,他们虽然不敢开口帮你说话,但是在我站出来的时候,他们也都是在帮腔呢。”   “但是我——”   “退一步说,我们暂且把那件事的过错都算在你头上,可是谁没有做错事的时候?圣人都有可能犯错,更何况你一个普通人。你如果就此封手不再行医,那些指望着你去救他们的病人又该怎么办?”江容一手叉腰,掷地有声:“而且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优秀的医生……啊不对,像你这样优秀的大夫,因为一次的过错,就永远不再行医,那对百姓来说是多大的损失!这才是对人命的不负责任!”   “错事做一次,时刻谨记于心,以后避免不再犯,然后更加努力地去救助病人,算是为以前犯下的过错恕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以前从来都只有人指责他,自他被医馆和药房联合抵制后,那些找他看病的百姓,有的是没钱治,有的是被医馆的大夫说了无药可救之后走投无路才来找的他。   起初他们也都觉得他是个无能的大夫,也都会害怕他再开错药。   从来没有人像江容这样,跟他说,每个人都有可能犯错。既然犯了错,就要努力赎罪,救更多的病人为以前赎罪。 第92章   这么多年来, 徐济成的眼里第一次亮起了点点星光。   因为不严谨而犯下的致命的过错,世人的孤立和世俗的眼光,种种过往, 像灰蒙蒙的雾, 蒙住了他的双眼。多年的郁郁不得志, 想要行医但是又不敢行医的冲突心理,都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被装在那层世俗的套子里,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能,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离开这个地方,去新的地方生活, 但是很快就被自己否认了。   离开了顺阳, 去了新的地方,那又怎么样呢?   他始终背负着一条人命, 那个人还曾经对他有指点之恩, 曾经一脸和蔼地站在自己面前, 告诫自己无论何时都要做到严谨细致,为病人的生命负责。   他辜负了老谷主的教导, 他亲自救活了他, 又害死了他。   他永远都原谅不了自己。   但是,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他是可以赎罪的。   江容见他眼神的动容, 说的越发激动起来。   她说:“老天给了你这个天赋,就是让你救更多人的。你想一想, 如果老谷主的灵魂在这里, 他是会因为你用错药害死了他而生气?还是会因为你就此一蹶不振放弃医术而生气?你不是药王谷的弟子, 老谷主却愿意亲自教导你,肯定是看你有天赋而产生了惜才之心, 才会如此吧?”   徐济成低头在眼睛上随便擦了一把,给江容深深地作了一揖。   “谢谢姑娘的开导,老头子愿意随您去青州。”   他说完这话,那个叫丹砂的小姑娘在众人意外的目光中,直接朝江容跪了下来,给她磕了个头。   “仙女姐姐,谢谢你帮爷爷解开了心结,丹砂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江容到现在仍不习惯别人动不动给她下跪,连忙让木槿把小女孩扶了起来。   徐济成看着丹砂,眼底尽是慈爱。   “夫人,这丫头是我捡来的,她无依无靠,不知可否带着一起去青州?”这些年,丹砂一直陪在他身边,有她的机灵活泼做生活的调味剂,日子才不显得那么难捱。   他早就把丹砂看做是自己的亲孙女了。   丹砂连忙推销自己:“仙女姐姐,我跟着爷爷,也学了一点医术,普通伤寒我会治,跌打损伤我也会处理,还会帮忙抓药煎药。我很乖的,从来不到处乱跑,吃的不多但是能干很多活,您可以带上我吗?”   江容完全抵挡不住这种嘴甜还乖巧的小孩。   “当然可以。”她把秦小叫到身边,“你和小小差不多大,两个人正好有个伴。”   丹砂简直是当代社牛,她上前一步,伸手搭在秦小的肩膀上。   “我今年八岁了,你几岁呀?”   秦小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让了让,丹砂手空了也不尴尬,她很自然地收回手,仍用亮晶晶的目光看着秦小。   “七岁。”   丹砂笑着说道:“那你就是我弟弟了。”   秦小抿了抿嘴,余光无意间瞥到江容在捂着嘴偷笑,否认的话便说不出口了。谁曾想丹砂竟然又来牵他的手,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要把他往门外带。   仙女姐姐似乎想让他和这个叫丹砂的玩,秦小心想。   她不出口制止,秦小也不好表现地太抵触丹砂,免得仙女姐姐为他担心。   于是他只好被迫地往外走,直到出了门,才巧妙地挣脱丹砂。   “你去看着他们,在客栈里玩玩可以,别出去走丢了。”江容吩咐木槿道。   徐济成道:“夫人放心,丹砂这孩子从小在顺阳城长大,对这一片很熟悉,不会走丢的。”   这话安慰不了江容,哪怕知道现在这世道没有什么人贩子,她还是对秦小有无尽的担心,觉得没有大人在他们旁边看着就不放心。   既然收留了秦小,她就要对秦小负责,如果有一天,因为她的疏忽弄丢了秦小,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她没有理会徐济成的话,转而问起了丹砂的事。   “丹砂说,她跟在你身边,也会一点医术?”   徐济成点头道:“当初收留她,纯属看她一个女娃子可怜,没想到她在行医方面还有点天赋,很多药草看一遍就能记熟,煎药的活也上手得很快。”   江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现在是看到一个聪明小孩,就会兴起无尽的爱才之心。丹砂看起来聪明又活泼,她也不是没动过心思。   不过既然丹砂在医术方面有天赋,那就让她继续跟着徐济成学医吧。   青州之行结束后,如果这个徐济成真的有两把刷子,她就把他带回宫里去!   “你这医术是祖传的吗?”江容问道。   徐济成道:“是的。只是家父去得早,后来都是我自己在摸索。”   “那可有传男不传女的传统?或者说能否外传?”   徐济成略一思索,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摇头道:“没有这些传统,只是我这些年被往事所困扰,想教丹砂医术却又不敢,怕她同样被那些人抵制。如今既已挣脱枷锁,我会好好教导她,不埋没了她的天分。”   江容连连点头:“这就好。”   就在这时,木棉走了进来,说徐济成爷孙俩连带秦小的房间都安排好了。因为整个有家客栈都是江容他们自己的,所以房间也比较好安排。   丹砂是女孩,所以暂时由木棉二人带着她睡。秦小则跟子秋一个房间。   徐济成自己一个房间。   送走徐济成,江容开心地长吁了口气。   子秋等人也都退了出去,房间里就只剩他们二人。   李晨瀚已经坐在书桌后处理奏折了,江容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到他面前,一屁股坐在他腿上。   然后往他怀里挤了挤。   她伸出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撒娇。   “我今天好开心哦。”   李晨瀚长臂熟练地环住她的细腰,另一手仍拿着奏折在看。   “就这么相信他的医术?”   江容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直觉告诉我,他有两把刷子。”   李晨瀚没有接话,而是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抬手轻轻地捉住了她的下颌。   “说是找大夫,怎么找了个孩子回来?”   江容举手作发誓状:“不是我生的!”   哪怕知道她是在抖机灵,李晨瀚还是被逗笑了。   他眼底淌过点点笑意,静静地等着江容的下文。   江容把在街上听到的事跟李晨瀚说了,还着重说了延郧二地的事。   “天底下可怜的孩子那么多,我肯定不能放任他们不管。等解决了青州的事,我想去那两个地方看看。”她说着,抓着李晨瀚的大手,按在自己胸前:“你不知道,我听说有那么多孩子无家可归流浪街头,我的心都要碎了!”   李晨瀚眸色深了深。   他喉间微微滑动,音色明显低了几个度。   “故意的?”   这种说正事的时候插播调情的骚操作,江容也是第一次做,被李晨瀚直接拆穿,她确实还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既然已经撩起来了,她不介意多加一把火。   于是她凑到李晨瀚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惹得李晨瀚直接收紧手中力度。   这动作猝不及防,江容被袭击得失声叫了出来,她叫完之后又马上捂紧了自己的嘴,回想起他们这间房的左右两间房都没有住人,才稍稍放下心来。   罪魁祸首松了手,却一口咬在她肩膀上。   “别撩拨我,你知道我对你没有抵抗力。”   他抱得她好紧,似乎在纾解被她轻易撩动起来的**。江容听他解释过他暂时不碰她的原因,便乖乖地呆在他怀里,等他平复情绪。   等他渐渐放松力度了,她又开始胆大起来。   “你好不经撩哦。”   李晨瀚并不说话,只深深地看了江容一眼。这眼神怎么说呢……像X光,从上往下扫了她一圈,整得江容感觉自己像没穿衣服一样。   江容抵挡不住,只能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认真道歉:   “我不说了不说了,是我错了。”   这怂怂的小模样,引来李晨瀚一声轻笑。   她转移话题,又说起青州之行的事。   李晨瀚之前跟她说过,会放出消息,让她去青州赈灾。他们此行一路往东,会先回宫一趟。   到时候她恢复原来的身份,从宫里出发,他则留在宫里,处理丞相一党。   江容虽然知道他的安排,却不知道他竟然还放了消息出去给她造势。   她说着,似不经意地把李晨瀚的手从胸前摘下来。   他的手好长,指节分明,手背的皮肤白皙细腻,手心因为常年握剑握笔,有几个小小的茧子,丝毫不影响美观,反而更吸引人了。   真的是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她一边玩他的手指,问他:   “他们把我比作第二个毓敏大圣皇后,你给我造势,也是这么想的吗?”   李晨瀚也不否认,只说到:“当明君很累,当一统天下的明君更累,我需要你站在我身边。”   “把青州的功劳都算在我头上,那下一步呢?”   “这只能算第二步。”   江容疑惑:“第一步是什么?”   李晨瀚拿起一本奏折塞进江容手里。   “与我一起处理奏折。”   他说完,不等江容反应,带着她的手翻开奏折。   “你看看这些人每日都在上奏什么。”   江容开始捧读:“陛下,这是本月初益州各地的下雨情况……”   李晨瀚给她下一本。   江容打开:“陛下,您吃了吗?”   类似这样的奏折有一大堆,江容一一读过去。   “陛下,这是椰子,献给您。”   “陛下,您安好?”   “陛下,交州有个老妇人拾金不昧。”   看着那一堆高高的奏折,江容无奈翻白眼了。   “这些人每天就汇报这些?” 第93章   李晨瀚把江容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是江容的专属小椅子。   平常李晨瀚批阅奏折的时候, 江容有空了就在旁边练字。   她的字是李晨瀚手把手教的,平常练习的时候临摹的也是李晨瀚的字,现在她写的字已经好李晨瀚有几分相似了, 就是笔力不够深厚, 熟悉李晨瀚的字的还是能一眼看出来不同。   “我看你字也练得差不多了, 这些便全交予你。”   他说着, 拿起江容惯用的毛笔沾了点墨水,递到江容手上。   江容被动地接过笔,愣在原地。   “……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   江容想撒娇,李晨瀚却拿了本奏折, 故意半背过身去, 不肯看她。   一个想法突然在脑海里涌现出来,江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晨瀚的侧影, 试探着问道:“你让我学你写字, 不会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李晨瀚没有回答, 他提笔在奏折上简略批阅了一行字,然后合起放到一边, 拿起下一本。   江容越想, 眉头皱得越紧。   她当时还担心来着, 妃子学皇帝写字,那以后是不是只要能偷到玉玺, 就可以编造圣旨了?她记得她还委婉地跟他提过这事,他却一脸不在意。说什么一个皇帝如果连这种自信都没有, 还不如不当。   她也是真的当他是自信, 没想到竟然在这等着呢。   也不知道李晨瀚的脑回路到底是怎样的, 在这种男权至上的时代,竟然让她一个女人和他一起批阅奏折。   甚至还很有心机地先让她学他写字。   江容甚至脑补出Q版的李晨瀚挖个坑, 然后Q版的自己乖乖往下跳的画面。   她把笔丢到一边,抓着李晨瀚的肩膀把他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   李晨瀚终于舍得把目光从奏折上收回来,好整以暇地回看着她。   被他这么一看,江容有些牙痒痒。   “是不是就算我不提明君的事,你也会让我和你一起批奏折?”   “当然不。”李晨瀚淡笑着说道:“容儿若是不介意我做个昏君,今日这桌上便没有奏折了。”   说得好像也有道理,江容无言以对。   她嘟着嘴,满脸苦恼地抗议:“可是我没有经验呀,这种国家大事,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处理过,突然让我批奏折,万一出问题了怎么办?”   李晨瀚捉住她的小手,在嘴边轻轻地啄了一口。   “这不是先让你练练手?”   还是好有道理!   那些没有实质意义,看起来就像是在凑字数水工作的奏折,确实可以拿来练手。   但是——   “夫妻一体,容儿难道不想为我分忧?”李晨瀚眉梢微挑,把压力交到了江容这边。   江容摇摇头:“不是……”   “如今晋国还小,我每日需要处理的奏折便堆积如山了,待日后开始征战各方,需要处理的事肯定更多。难道你忍心我每日只睡一个时辰,心力交瘁而死?”   江容眨眨眼:“这——”   作为一个理科生,她的历史学的并不好,只隐约记得前世的历史书上提过,有一个皇帝特别勤政,每天处理朝政,只睡四个小时,然后就英年早逝了。   她可不想李晨瀚也这样——   她绝对不能让李晨瀚也猝死在工作岗位上!   可是……   仔细想想,怎么感觉好像被牵着鼻子走了呢?   可恶的是她确实暂时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他的论点。   李晨瀚抬手,揽着江容的后脑勺,他身子半倾斜过来,额头抵着她的。   “为我分担一些,容儿。”他压低了声音,似在耳边呢喃:   “我想有人不惧我畏我,与我畅谈朝中大事。我久居这个位子,有时更会站在国家大局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如此便会或多或少地忽略百姓心声。”   “而你心怀大爱,关心百姓,正好与我互补。我们夫妻同心,一定能开创一个美好的盛世给后人,你说是也不是?”   不知是他的语气太哄人,还是“美好的盛世”这五个字太有诱惑力,江容发现,自己被轻而易举地说服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因为懒,而不想和他一起批奏折,还是随着穿越过来的时间推移,自己的脑子和三观都被这个时代束缚甚至同化了。   如果李晨瀚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皇帝,她可能会屈服于现实,让自己慢慢被这个时代同化,当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宫妇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专注于自己的那一亩地之间。   有个时候说不定还会闲得去数地板上有多少块板砖。   但是李晨瀚不是,他的接受度很大。   他完全不拘泥于世俗的看法和所谓的传统。   他从来没有用皇权约束过自己,甚至一直在给与她特权。   如果他不用世俗的枷锁约束自己,而她自己却慢慢地往这个套子里走,那真是笑掉人的大牙了。   她可是新时代女性。   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高中三年高强度学习,前世的学习成绩可以证明她的学习能力。而她的年龄也很有优势,心理年龄十八岁,身理年龄十五岁,全都是最适合学习的时期。   就算以前所受的教育,都与如何治理国家无关又如何?   前世所学过的历史课可以作为借鉴,政治课也不是不可以用来活学活用(虽然她高中学的是理科),但是政治的内容也没有完全忘掉,以后若是遇到类似的案例,应该还是可以想起来一点点的!   想想未来百姓安居乐业,城镇处处繁华的盛世景象,街上的行人比肩接踵,每个人提起他们的陛下都赞不绝口,甚至想要跪地膜拜——   江容心底燃起了熊熊斗志。   她双手握拳:“我愿意!”   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做一个只深居后院的妇人。   不管李晨瀚以后会不会改变主意,不管未来如何,既然李晨瀚愿意给她这个机会,让她和他平起平坐一起治理这个国家,她就愿意试一试。   未来最差的结果不过是他对她的爱消失了,他憎恨她了,然后以这个为理由,说她干涉朝政要杀了她……但是,那又如何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至少她能确定,如果她今天推诿了,拒绝了李晨瀚的提议,她会后悔一辈子。   而她答应了李晨瀚,以后最差的结果不过是一死。她本来就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实在不行就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呗。   做好这个心理建设,江容似乎听到有什么枷锁剥离掉落的声音。   她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李晨瀚,在他略显错愕的目光中,飞快地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挣开他的手,拿起毛笔,想了想,又拿了一张白纸出来,先打草稿。   “陛下,您安好?”   ——安。时值春日,百姓春种情况如何?   “陛下,这是椰子,献给您。”   ——此物甚好,可与北方等地乃至突厥互通有无。   “陛下,交州有个老妇人拾金不昧。”   ——此乃善举,当赏。卿亦当勉之,勤政为民。切记有所为,有所不为。   一连批阅了三张奏折之后,江容把奏折连带她批阅的草稿拿给李晨瀚看,李晨瀚不但纠正了她的一些说辞,有些字她写的不够好,他还握着她的手又教了一遍。   在他教她写字的时候,江容悄悄看向他的侧脸。   不知为何,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你以前遇到这种没什么实质内容的奏折,都是怎么处理的?”江容突然好奇。   李晨瀚眉梢微挑:“已阅。”   简单明了,不带一丝情感色彩,逗得江容一乐。   “从简短的‘已阅’变成字数多的认真回答,他们会不会吓一跳?会不会以为你不满他们现在的政绩,在警醒他们要更好地为百姓做事?”   李晨瀚批阅完一本奏折,用毛笔的笔杆轻轻地点了一下江容的鼻尖。   “都是容儿的功劳。”   江容顺着杆子往上爬:“是不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李晨瀚也不扫她的兴,从善如流道:“是。”   他动了动手指,很想把她抱过来,亲亲她,又怕会影响她,只能强忍着。   对于江容来说,得到了李晨瀚肯定的回答,她的干劲更大了。她伏在案上,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有个时候咬着笔头斟酌遣词,有个时候还会张开小嘴念念有词,就是声音太低了,几乎是含在嘴里嘟哝,听不清她在嘀咕什么。   李晨瀚爱极了她这认真做事的小模样。   哪怕以前经常透过镜子看她,他也不会想到,世间会有如此轻易就牵动他心绪的女子。   江容过于投入,李晨瀚得以在一旁光明正大地看她。   离开仪阳前,他又召见了一次了寂。   耳边回响起老和尚说过的话。   老和尚说,江容心怀大爱,如果她想为百姓做事,不要阻止她。   李晨瀚不以为然,甚至觉得他是在夹带私货——似乎是这么个意思,这个比喻还是江容告诉他的。   他们那些僧人,求财的则利欲熏心,还胆大包天,有的甚至敢舞到他脸上来,他刚登基那会儿就杀了几个。后来这种僧人就少了,甚至整个晋都都看不见几个。   而那些不求财的,则大多都是向往着所谓的盛世清平。   了寂就是这类人。   了寂淡泊名利,似乎看出了江容对他暴戾性情的压制,所以对江容的安危也非常看重。   这也是他愿意召见了寂的原因之一。   虽然最终目的不同,但至少出发点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保护江容。为了能增加江容平安度过那所谓的死劫的概率,了寂的一些意见他都会选择性的听。   比如增加江容在百姓心中的威望。   了寂说,但凡行好事的人,身上都会有一层功德护体。   好事做得越多,身上的功德就越多。   功德的作用也很大,可以使人逢凶化吉,趋利避害,更甚的还可能会影响下辈子的身份地位。江容身上的死劫不可避免,但是如果她身上的功德足够多,也许可以尽量减少死劫对她的伤害。曾经毓敏大圣皇后得了离魂症,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若是没有那一身功德养护的身体和魂魄,她也许撑不到魂魄归体的那天。   凡是对江容有利的事,李晨瀚都愿意去尝试。   所以他给江容造势,向世人昭告贵妃娘娘会亲自去赈灾。   如此一来,待青州事了,那些功德就会全加在她身上。   她刚才所提的延陨两地之事,他也会派人协助她去处理。   所有她想做的事,他都会帮她完成。所谓的功德,他也会尽力去帮她获取。   只希望老和尚不要骗他。   否则,他会让他知道什么是帝王之怒。 第94章   江容肉眼可见地忙起来了。   她一开始只想着要带医生去救灾, 被徐济成提醒了才想起来,还得再备下足够多的药材。   否则光有医生也不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只是她才刚为徐济成出头, 得罪了回春堂, 现在再想找顺阳城的药房买药材, 也不知道他们肯不肯卖给她了。这个时候, 李晨瀚的超强男友力又体现出来了。他直接下令征集药材,每个地方各征一点,再分批次运往青州。   根本不需要她去买。   “我请大夫去青州治病的事,在附近的几个县城都传开了, 之前仪阳城不是只有两个大夫愿意跟我走吗?后来有好几个似乎是想通了, 还特意追着我来顺阳呢。”江容说着,眉毛上都写着高兴。   食不言寝不语, 李晨瀚从小就没有吃饭时说话的习惯, 更何况他的幼年活得像丧父丧母的孤儿, 别说吃饭时间了,非吃饭时间也没人会和他说话。   江容大多数时候也没有说话的习惯, 只是偶尔有什么事情, 才会叽哩哇啦说个不停就像现在这样。   一般这个时候, 李晨瀚基本都是静静地听她说,必要的时候回答一下她的问题, 或者应和她一声。   “药材的事解决了,大夫的事也不用担心, 给小小找先生的事得提上议程了。”江容掰着手指数:“这边找大夫的事我已经起了头, 后面的工作可以让木槿或者木棉去跟进……”   在她说话的当头, 李晨瀚已经用完了早餐。他漱口净手完毕,又拿起筷子夹了个小笼包, 塞进江容嘴里。   “先吃完早膳。”   江容含糊地“哦”了一声,乖乖吃下那个小笼包,再喝了点粥,就说吃不下了。   等她也漱口净手完,李晨瀚才说道:“秦小的事不用担心,待回了晋都,直接让他去国子监即可。”   去国子监?   江容楞了一下。   “我还想着说要带他一起去青州呢。”   李晨瀚不语。   “我本来的想法是,先找点启蒙书给他读一读,看看他的悟性。悟性好就给他找好的先生因材施教,悟性不好的话,再找找他有没有其他方面的才能,每个人总会有一点长处。我把他带在身边,带他去青州,让他深刻感受一下自然灾害下百姓所受的苦,以勉励他发愤图强学好知识,以后为百姓做事。”   李晨瀚难得反驳她的观点,他说:“孩童体弱,若是不小心染上了时疫,可能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影响。更何况他自幼流浪街头,早就已经体会过百姓的疾苦,无需再特意带他去青州体会了。”   “说得好像也有道理。”江容思索片刻,采纳了李晨瀚的意见:“那就送他去国子监吧。”   待木棉二人收拾好桌子,有序地退了出去,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延陨二地的事我已经派人去了。”李晨瀚突然说道。   “这么快!”江容眼前一亮。   “届时他们会挑选住所,先把那些孩子们集合起来。”   江容连蹦带跳地走到李晨瀚身边,伸长了手挂在他脖子上,踮起脚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   “谢谢星澜!”   “你想怎么做?”李晨瀚问她。   “肯定是要让他们接受教育的。”江容想也不想就说道:“聪明的读书,不聪明的看身体素质好不好,好的话就送去习武或者进军营。对于那种实在平庸的,就教他们一两项谋生的技艺,哪怕当不成国家的栋梁,至少要能照顾自己,不拖国家的后腿。”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突然收了音。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李晨瀚刮了刮她的鼻子。   “怎么了?”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实行起来会不会很难。”   她说完,又犹豫起来。李晨瀚牵着她走到窗边,与她一起看外面大街上人来人往。   “说说看。”他温柔地哄。   江容手搭在窗框上,无意识地在上面扣一扣,还是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晨瀚从身后拥住她,下颌搭在她头顶,声音温柔缱绻:   “你要相信,这世上没有能难得住我的事。”   这话说得略嫌自大,换成是别的男人说这种话,那十有八九是在油嘴滑舌哄人,会显得很不可靠,江容对这种人向来是敬谢不敏的。   但是从他口里说出来,江容却愿意相信。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他给她的安全感是无人能比的,父母有个时候都会因为某些原因拒绝她的一些请求,他却从来不会。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迄今为止提出的诉求还不够离谱,都在他的承受范围内,还是他愿意为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我想说……我们能不能……给所有孩子一次免费读书的机会。”   李晨瀚“嗯”了一声,鼓励她继续说。   “就是蒙学的时候不收束脩。”江容斟酌着语言:“我也不知道现在私塾的束脩都是多少,但是肯定有很多老百姓拿不出来,如此,不知有多少有天分的孩子被埋没了。我想给所有孩子一次读书的机会,不用交束脩就能入学,书籍和笔墨纸砚也是学堂里提供。可以规定他们不能把书籍和笔墨砚等东西带回家,愿意读书的孩子肯定会想别的办法在家里也温习功课,如此相当于是甄选聪明又有毅力的人才了。”   “到时候再设置一个考试,若是能通过这个考试,成绩也很优异的话,国家就花钱让他们继续免费读下去。若是没有读书方面的天分,也可以放他们回家,尽早学习其他维持生计的生活技能。”   江容说完,握住李晨瀚覆在她腹前的大手,似在汲取力量。   “如果要在全国范围内推行这个,会不会很难实现?大概要花多少钱?晋国能负担得起这些支出吗?”她连着抛出三个问题。   “以国库目前的状况来说,大概只能支撑五年左右。”   “归根结底是我们还不够有钱。”江容总结归纳。   她皱了皱眉头,开始思考:“怎么样才能让国家变得有钱呢?”   前世所学的知识开始在她脑子里飞速运转。   据她所知,晋国统一中原之前,各个地方的度量衡、文字和货币都是不一样的规格。晋国统一之后,双圣以很快的速度制定了一套标准并快速实行起来。   统一了这些东西,给晋国接下来的传承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除此之外,圣后还提出了要兴修水利。像横跨凉、并、幽三洲的凉州大运河,从益州出发,途径晋都、荆州、豫州和涂州,最终从涂州拐到扬州的京杭大运河,都是圣后提出来的。令人奇怪的是圣后并没有亲自组织修建这个,而是把担子交到了她和文帝的孩子景帝手上。   说起这个京杭大运河,江容真的很怀疑圣后是不是也是穿越者。不然怎么会正好这么巧起这个名字呢?   就是不知道圣后为什么不自己组织修建运河,难道是想给自己的孩子留点功绩?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运河建成后,给晋国的经济发展带来了很大的便利。李晨瀚他爹虽然没什么作为,后来还发生了众皇子夺嫡的事,朝中还有以丞相为首的蛀虫……   但李晨瀚说过,晋国经历了这些,交到他手中的时候,仍不能算作是烂摊子。   这些都是前人做出来的政绩。他们种了一颗大树,给后世的君主提供了不少造作的机会。   “这一次青州灾情那么严重,肯定是水利修得还不够多的缘故,等灾情结束了,得让地方再多修点。开渠修堰,排水灌溉……如果我们出台一个鼓励措施,鼓励百姓去开垦荒地,谁挖出来多少地,那些地就让他种……只是让他种,土地的归属权还是在国家手上的。但是他能种出多少粮食,就能自己得一半,另一半上交到国库,这样一来,百姓富足了,国库也能充裕起来,你说这个政策可行吗?”   “可行。”   江容回头看着他:“你想都没想!”   李晨瀚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   “不相信我?”   “唔……”江容说不出怀疑的话。   她想了想,换了个委婉的问法:“那实行起来会困难吗?”   “国家若是要颁布一项利民的政策,它实行的困难与否不在考虑之中,至少于我而言是如此。鼓励百姓开垦荒田,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实行的事交给我,你不用担心。”   江容又问:“上交一半会不会太多了?”   “具体事项可以由朝中大臣去完善,你只需要提出构想便够了,不能让他们白拿朝廷的俸禄。”   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还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这是面对她时才会展现出来的柔情,哪怕他们是在谈政事。他的语气是坚定的,不可抗拒的,身上还不自觉地散发出久居高位者的威严,温柔的伴侣和乾纲独断的帝王形象同时出现在他身上,江容对这样的他完全没有抵抗力。   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李晨瀚的下颌上亲了一口,然后转回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头脑风暴。   “免费蒙学的事可以稍微推迟两年再实行,先让老百姓都过上温饱的日子,充盈了国库,这样推行起来就更有底气。经济发展很重要,给国家未来培养栋梁也很重要,兵力提升同样不能落下。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在大村庄附近设立民兵军营,把青壮年老百姓都发展成民兵,农忙的时候他们去种地,不忙的时候就去兵营操练,如此种地训练两不误,一旦真的要打仗了,他们可以迅速放下锄头拿起武器去冲锋。” 第95章   不知为何, 江容总觉得她这两天有点胸闷气短,好像是从那天她和李晨瀚商量完接下来的一些政策后开始的。好在这种症状不严重,只是偶尔会闷那么几个呼吸的时间。   她不敢把这事告诉李晨瀚, 怕他会小题大做, 万一他给她来个多人会诊, 诊断之后又发现没大问题, 那岂不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不过她也不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完全不在意,保险起见,她借着学把脉的理由,让徐济成给她把了个平安脉, 得到了她身体并无大碍的回答, 于是便放下心来。   灾情不等人,江容他们在顺阳城没有耽搁太多时间。在顺阳城及其他几个城的大夫集合完毕的当天下午, 她就委命徐济成当这支医疗小队的临时负责人, 又在镖局雇了点人, 护送他们和药草先行往青州去了。   药王谷在众多医者心中是学习医术的圣地,老谷主的威望又很高, 徐济成用错药的事, 因为涉及到药王谷的老谷主, 因此,不止顺阳城,其他地方消息稍微灵通点的大夫也都听说过。   当他们知道徐济成在他们之间时,很多人都表示不想与他为伍, 是江容让子秋按照她之前劝徐济成的说辞, 在他们面前说了一通, 那些人才勉强接受了。   除此之外,也有其他几个小因素的影响。   首先, 他们这次是奔着救灾去的,徐济成出事之前,他的名气众人都听说过,当初徐济成没有拜入药王谷,却能得到老谷主的亲自指点,不知羡煞了多少人,也从某个角度证明了他的天赋。   哪怕他后来用药失误害死了老谷主,但是就像江容所说的那样,人生在世,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徐济成郁郁不得志了这么多年,如今愿意为了青州的百姓重操旧业,如果他们非得抓着以前的错处不放,似乎也并不合适。   灾难面前,一切都以灾民为主。   更不用说江容愿意用他。   他们这次并不是去免费义诊,而是有人花钱请他们去的。江容是出钱的人,她做什么决定,轮不到他们去指手画脚。所以哪怕最后江容指定徐济成当他们小队的领头人,也没有什么人提出反对意见。   ……   江容带着秦小站在客栈门口,目送一行人离开。   围观百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们看到徐济成,一个个都很惊奇。还有人跟在队伍旁边,悄悄靠近了他问他要去哪儿,得到了徐济成说的要去青州救灾的答案。   这个消息被快速传播开来,于是围观百姓越来越多,有人问徐济成以后还回不回顺阳城,徐济成没有回答。   百姓中,有家里穷得没钱看病的,也有家人被其他医馆断定为无药可救的。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们都会把徐济成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去求助。一开始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后来渐渐地人们发现徐济成的医术是真的好,他用的药和医馆的也不尽相同,有个时候乡下几根寻常的草就能治一种病,几乎可以说是为那些穷苦百姓提供了不少活活路。   若不是徐济成总是跟那些去找他看病的人说,不到最后关头不要去找他,他害了恩师心中有愧,不想再行医云云……整个顺阳城的医馆也许会形同虚设吧。   而如今,徐济成要离开顺阳城,去往青州。等他到了那个地方,那里的医馆和药房不会像顺阳城的这样排斥他,他会不会就不回来了?   顺阳城的百姓们心中戚戚,很舍不得。   “徐大夫,若不是您,我家小儿没命活到现在,我总是教训他,让他长大以后一定要报答您的恩情。”   “是啊徐大夫,这些年多亏了您。”   “您若是在青州待的好,我们虽然不舍但是也欢喜。您若是待不好,就回来,在城外开个医馆,我们啥时候生病了都去找您看。”   “您愿意去青州义诊,以后应该还是会给人看病的吧?”   徐济成和其他大夫一起坐在镖局提供的木板车上,一一回答了百姓们的问题。   走到城门口的时候,他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   见江容还在街上目送他们,他老眼一酸,默默地回过头,看着去路的风景,心中竟然升起了年轻时就少有的斗志。   面对自然的灾情,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丹砂坐在他旁边,正拿着一根枯枝在手中把玩。他手盖在丹砂的脑袋上拍了拍,问她:   “上次教你的方子背的如何了?”   “我都背会啦!”丹砂扬声回答,声音中还带了些小骄傲:“桂枝加芍腹痛诊,此病原来属太阴。慢性菌痢久不已,脉沉弦缓是指针……”   另一边。   秦小站在江容身侧,看着丹砂远去的背影,努力压抑着心中的喜悦。   ——碍事的人终于走了。   那家伙横空出现,轻易抢走了江容对他的喜爱,回想起这两天江容对丹砂的特殊,她会经常揉丹砂的头,却不怎么碰自己了。她还会偶尔捏捏丹砂的脸颊,也不太会捏自己……   虽然这一切不全是丹砂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为姐姐的夫君不喜欢她接触他——   这一点连丹砂都知道。   哎……   秦小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   仙女姐姐要是没有夫君就好了,不止一次在心里这么想着。   他不知道,李晨瀚也有和他一样的想法。而且还以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江容决定了他的去处。等到了晋都,他就会和他的仙女姐姐分开,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见面。   他现在还在为丹砂的离开而窃喜。   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是不是舍不得丹砂?”江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秦小回神,摇头道:“我只是在想,姐姐好像很喜欢丹砂,她走了,你会不会舍不得。”   “只是暂时的分开而已,我们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再说了,她跟她爷爷是去干正事的,这么小的年纪就跟在爷爷身边行医,面对那么多的病人,她可能会度过一段手忙脚乱的时期,与之对应的,她的医术也应该会得到很大程度的锻炼?这样一来,她以后也有很大的可能会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大夫呢。”   江容语气轻松。   她低头,看着秦小仍带了点婴儿肥的脸,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鼓励道:“你也是哦。我已经给你找了先生,等到了晋都,你就会看到他们了。到时候丹砂跟在她爷爷身边学习医术,你就跟在先生们身边学习知识,你们两个都要努力变成非常优秀的人,以后好帮我干活!”   秦小用力点头。   “我一定会努力学,不会让姐姐失望的。”   “我相信你。”   然而当到了晋都,得自己会被留在这里学习,无法跟随江容一起去往青州时,秦小差点以为自己是被江容抛弃了。   是学堂里的那个白胡子老头,笑着跟他介绍这里是国子监,是整个晋国最厉害的学府,能在这上学的人都非富即贵,或是非常聪明,一般人想进是进不了的。   贵人把他送来这里读书,说明对他的期望很高,还希望他能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贵人的拳拳期望。   听了老头的这段话,他才打消了“被江容抛弃”的可怕的念头。   能直接把没上过学的他,送到晋国最厉害的学府来学习,说明江容的身份也许比他之前想的还要尊贵很多很多倍。   她的身份越尊贵,说明她的“家业”就越大,如果想要成为她的左右臂膀,帮她管理好家业,他就必须变得非常优秀才行。有这样的紧迫感在,他只能暂时压抑住对江容的不舍,开始认真完成先生给他布置的课前作业。   ……   晋国皇宫。   时隔一个多月回宫,江容的身份从离宫前的容嫔,一跃成为四妃之首的德妃,她宫里的那些侍女都没有变,只是宫中各种上次下来的摆件又多了许多。   江容现在一个人独占怡春宫,宫中所有侍女侍卫基本都是李晨瀚亲自挑选的。   离宫前,两人的话还没说开,江容总是疑神疑鬼,担心宫中是不是有别人派来的眼线之类的存在,还和青栀一起,抓了很久的奸细来着。后来和李晨瀚互相表明了心意,她才知道被自己怀疑的几个人其实都是自己人。   吊着的那颗心也放了下来。   因为整个怡春宫的人都知道宫中的两位“主子”是假的,江容和李晨瀚便衣回宫的时候,都不用掩饰身份,众人直接伺候他们更换了行头。   按照李晨瀚之前颁布的圣旨,江容得等到后天上午,才能整装从宫中出发前往青州。   她一开始还以为可以当天就出发呢。   御书房内。   江容批阅完那些闲聊的奏折,把它们整理好,然后毛笔一丢,伸了个懒腰。   “我们回来的时候没赶路,马车还布置的那么舒服随时可以睡觉,其实没有必要一定要在宫中休息两天嘛。”她走到李晨瀚身边,歪着头看李晨瀚手中的圣旨,嘴上说的仍是去青州的事:“我能不能提前去?”   李晨瀚提笔在奏折上批注了几行,然后把奏本一合,放到已处理好的那堆奏折上。   “救灾物资有赈灾大臣亲自押送,大夫也都在路上了,你早两天或是晚两天,对救灾一事并无大影响。”他说着,浅浅地乜了她一眼,拿起下一本奏折,把问题丢回给她:“还是说,你我日夜相处,你厌烦了?”   这话江容哪里敢接,不然以他那突然傲娇起来的小脾气,不知道要哄多久。 第96章   “你质疑什么都不能质疑我对你的真心!”   哄人的次数多了, 江容现在已经能做到甜言蜜语信手拈来了。   “我那么喜欢你,每天看你都看不够,怎么会厌烦呢?”   曾几何时, 她还单纯地凭第一印象以为李晨瀚是沉稳内敛那一挂的,至少表面上看起来高冷又禁欲。接触之后她发现这个人占有欲贼强, 再后来她又发现他很爱吃醋。   各种飞醋都吃。   连滚滚的醋的吃。   再后来她收养了秦小, 这人吃起醋来就更没边了,有一次她忍不住抱了秦小一下,被他看了个正着,她哄了好久才把他哄好。   哄人的过程虽然很艰难, 但这只能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在江容看来, 爱吃醋是李晨瀚深爱她的体现,这种程度的醋她也能忍受, 哪怕最后被迫与他约法三章, 保证以后除了他以外不准再抱任何男人, 她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只是偶尔哄着也还好,慢慢地江容发现, 李晨瀚的性子好像越来越傲娇了。以至于之后的她基本上是一遇到他要开始傲娇了的预兆就马上举手投降, 偶尔兴致来了才会逗逗他, 把他逗傲娇了再去哄他。   颇有种养猫咪的快感。   现在江容正为后宫的那一串女人烦恼呢,没心思哄李晨瀚, 只能在他傲娇之前先把他的毛毛捋顺。   “只是我心里有事,闲不住。”   李晨瀚不说话, 朝她勾了勾手指   江容乖乖地走过去, 被他拉着坐在他腿上。   “看看。”   江容拿起他刚才倒扣在桌上的奏折, 看上面的字,火气顿时上来了。   “我说古往今来这种偷吃灾民救灾物资的老鼠多, 也知道晋国一定有,但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过分!盛国安当了这么多年丞相,以他的属性和作风,肯定已经揽财无数了。为什么,明明已经很有钱了,还要去偷百姓的救命钱?!”   她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我真的想不通,搞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死了能带走吗?还是想把钱全揽到自己的袋子里,然后招兵买马自己当皇帝?”   李晨瀚让她看奏折,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老想着离开。只是见她这么生气,他有心疼,怕气坏了她。   “别生气了,等盛清泽回来,治他的死罪。”   他学着之前在大街上看到的大人哄孩子的动作,略有些笨拙地把她拢在怀里,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下颌搭着她的发顶,温柔地哄。   江容微微一愣:“死?”   虽然前世也有对一个人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也会诅咒那人怎么不去死,可是除非对方真的犯了滔天大罪,否则江容确实有点难接受轻易地杀死一个人。   不过如果李晨瀚没有派人暗中看着盛清泽,让盛清泽真的吞了那些赈灾粮和物资,那会因此死亡的老百姓可就多了。江容很快就做好了心理建设,觉得盛清泽就算死了也是死有余辜,哪怕要弄死丞相盛国安,她也不会觉得残忍。   对于她的迟疑,李晨瀚保持沉默。   他想看江容思考后的抉择。   如果她想通了还好,如果她还是迟疑,他会劝她一劝。   既然已经选择了明君这条路,为了实现她的愿景,有些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观念,他必须帮她改一改。   好在江容自己想通了。   她回握着他的手,一字一顿道:“他该死。”   “我还以为容儿会有恻隐之心。”李晨瀚轻笑道。   江容用力地摇了摇头。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且不能有妇人之仁。如果今天因为心疼一条人命放过他,那么,那些受害的百姓们又该怎么办呢?面对强权,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一旦受了委屈,更多的是指望着我们这些居高位者为他们主持公道。如果我们不能杀掉那些会危害他们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受万民爱戴供奉?”   “反正,星澜——”江容回头,一脸认真地看着李晨瀚:“如果以后哪一天,我因为脑子秀逗了,一时心软想放过那种犯了错误的人,你一定要骂醒我,更不要因为我的想法改变你的决断,否则我时候想起来会难受很久很久的。”   她越说,声音越坚定,一字一句,听起来不仅是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更在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地完成了从旧到新的观念建设。   ——换了时代,换了身份,她的三观确实需要变一变了。   而李晨瀚又何时听过这种话?   这样的话也只有江容敢在他面前说。   过了幼年冷宫那一段昏暗的时期后,他开始养精蓄锐,暗地里掌控着朝局,至后来登上这至高的皇位,他的胸襟是极为宽广的。久居高位的人,站得高看得远,他的眼界自然与一般人不同。再加上他自幼通过镜子看到另一个世界,面对完全不同的文化冲击,他的眼界和思维比一般皇帝还要宽广敏锐。   但是他其他方面的能力再怎么强,有一点他无论如何都比不过江容,那就是那一份拳拳爱民之心——   在她身上,“爱民如子”四个字不是虚伪的夸赞,“母仪天下”四字更像是为她量身订造。如果他要成为一个明君,那她是唯一有能力也是唯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   再结合镜中曾经出现的画面和孩童,那些孩童所在的世界似乎都偏向和平……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镜子有意为之?   而他在那些人中选中了江容,镜子不惜穿越时空,把江容送来这里,真的会没有任何目的吗?   “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一个案例。那个案例的最终结果困扰我很久很久,到现在想起来,我还是会觉得难受,但是如果让我选,我又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说说看?”   “就是某一个地方,发生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灾情,那里饿殍遍野,有些村庄甚至死得绝了户。县令几次向朝廷请求开仓放粮,都被不作为的官员拦了下来,好不容易有一封奏折传到了皇帝那里,皇帝又因为听信近臣的话,小看了灾情严重程度,只派人去赈灾,谁知赈灾粮也被贪官拦在了路上。”   “最后县令被逼无奈,只能自己开了官府的粮仓。”   “他的举动救了整个县的百姓,但是私开官府粮仓是死罪。皇帝问罪于他,县令供认不讳,皇帝又问他为何如此胆大敢知法犯法,县令痛哭着说出了原因,百姓们也纷纷哭着为他请命,希望可以放过他,但是律法在前,一旦开了这个先河,以后会不会有歹人效仿?”   “最后县令死了?”   江容点头,“法不容情,皇帝还是下旨砍了他。”   “容儿所困扰的是什么?”   江容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县令做了好事,他的举动救了一个城的灾民,是一个真正为民的好官。不该死。但是……”江容又是一声叹息:“但是皇帝做的也没有错,律法严明不可触犯,私开官仓确实是死罪,若是不判,后面坏人能钻的空子就多了,不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我当时看了这个例子,难受了很久,也想了很久,但是怎么想都想不出更好的处理办法,真的很心痛。”   她握着李晨瀚的手捧在胸前,认真地看着他:“星澜,你有好的解决办法吗?”   “为官者知法犯法,必须严惩,我会判他死罪。”   听出他语气中的未尽之意,江容眨巴眨巴眼睛,期待他的后话。   “但若是百姓都愿意为他请命,可以让他们联名写一张万民请愿书。此书可做特赦令,留他一条性命。”李晨瀚略一转折:“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他脱了官服去种田,什么时候把官仓空缺补上,什么时候才能脱离戴罪之身。届时再寻一块石碑,命人将万民请愿书刻在石碑上,作为官员与百姓之间犹如鱼水感情的见证。请愿书的正本悬挂于议政厅内,以时刻警醒朝臣,勿再重蹈覆辙。”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江容听着听着,心中的郁结渐渐被解开。   胸中梗着的那一口气也终于被吐了出来。   她长舒了一口气。   “他犯了死罪,君王却愿意看在万民的面子上特赦,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体现了王法严厉但也并非完全无情。县令被贬去种田还粮,单靠自己一个人肯定是还不完的,百姓们心疼他,肯定会帮着一起还粮。有了这个奔头,恩人还和他们一起种田,他们干活的兴致肯定也会被极大地调动起来,说不定还能创收……”   “如此,人保住了,官仓被补回来了,百姓们也都高兴,简直是皆大欢喜。而对于朝廷而言,保住了这么一个切切实实在为百姓做事的好官,也是一大好事。”   江容说着,全身依偎进李晨瀚怀里,头在他胸前蹭了蹭。   “星澜,你真厉害。”她用软绵绵的声音,诉说着对他的夸赞。   困扰了她很久的难题终于被解决,她其实是很感动的。   “只希望我们大晋不要发生这种事情,地方发生了灾害,朝廷主动帮忙解决,不要逼得一个为民的好官走投无路,铤而走险触犯律法。”   李晨瀚亲了亲她的发顶。   “有你在,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也许只是习惯的安抚,但是江容听了之后,莫名的使命感更强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第97章   “穷则独善其身, 达则兼济天下。”   她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口中念念有词,从李晨瀚怀里跳了下来。   “我一定要让大晋的子民们都过上好日子!”   她回头看着李晨瀚, 双手突然握住他的肩膀,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听到了吗?不管是高高在上的李晨瀚, 还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沐星澜, 你今天在这里给我做个见证。”她站直身子以手指天做发誓状:“我江容发誓,只要我还站在你身边,我这辈子穷其一生,势必要让晋国乃至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李晨瀚宠溺地看着她。   “我原本的打算是让你做宠妃, 只管自己开心就好。”温柔好听的声音里, 也尽是宠溺的意味。   “那简直太埋没我了!”江容骄傲地挺起胸膛,说起了自满的俏皮话:“像我这么优秀的人, 怎么可以终日呆在那小小的后院呢?你说是不是?”   李晨瀚从善如流回应她:“是。”   “不过话说回来了, 你让我批阅奏折也就罢了, 现在甚至连玉玺都交给我用——”   她说着,脸凑到李晨瀚面前:   “——真的不担心我谋朝篡位吗?”   李晨瀚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可要我教你如何拉拢朝臣?”   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江容连忙摆手。   “算了算了, 我还想多活几年。”她说着,又笑着凑过去给李晨瀚捏捏肩膀, 说着漂亮的奉承话:“我可担不起那么大的梁子,没这个能力, 最多只能给你打打下手。我们夫妻同心, 其利断金?”   李晨瀚捉着她的手, 在嘴边轻吻。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可是容儿, 只有皇后才能被称为是我的妻——”   江容手伸过去捂住他的嘴:“你才刚封我当贵妃多久呀,升官也要讲究一步一步来嘛。而且不是说好了,等我干出一番事业之后,你再借机封我当皇后吗?我觉得贵妃这个名头挺好的,如果我当了皇后,那群大臣肯定要催生,你也说了我现在的年纪不适合承宠生育,你舍得我被架在风口浪尖上?当贵妃就没这个烦恼了,贵妃虽然是四妃之首,但又不是只有我这么一个妃,还有盛清河这个资历老的在前面顶着呢。”   “盛国安的好日子到头了。”李晨瀚幽幽道。   李晨瀚这次回来,一个很大的目的就是为了肃清丞相党。盛国安倒台,也就意味着盛家的辉煌不再,盛清河本就不受宠,她的未来会如何可想而知。   江容摆手:“盛清河倒了也还有其他人,等我十八岁的时候你再封我当皇后吧?”   “十七岁。”   怎么感觉像是在买菜讨价还价?   江容卡了一下。   “……也行。”好像没有别的拒绝的理由了,那还是答应吧。   反正是早晚的事。   看着窗外的阳光,也不知道这个点会不会有无聊的妃子去逛御花园,但江容是真的很想出去走走。   她回头看了眼李晨瀚,看他秀色可餐的脸,目光最后落在他那性感又漂亮的薄唇上。   她傻笑着挤进李晨瀚怀里,一手轻佻地勾着他的下巴。   “给我一个亲亲,然后我去御花园玩会儿。”   “不陪我?”   他说着,头稍稍往下,薄唇轻启叼住江容的手指。   江容先是轻轻地摇了摇手,发现挣不脱。于是用了点力,把手指拔出来,改成双手捧着他的脸。   “不可以色色!”她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好好看啊,眼神清亮黑白分明,近乎纯黑的虹膜,上面清晰地倒映着她的影子,   李晨瀚:“……”   “你这样子,最后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江容语气里带了些幸灾乐祸。   李晨瀚眸色渐沉。   许是认可了江容的话,他深深地看了江容一眼,认命地闭上眼睛。   江容看他喉结滑动,也忍不住小小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说句实在话,就他们现在这状况,不是单纯地在考验李晨瀚,也是在考验她自己。毕竟男朋友长得如此秀色可餐,而她无论心理还是生理(对于这个世界而言)都是个成年人,让她一直忍着不吃,也是种煎熬。   起初李晨瀚说她身子骨还没完全长开,不适合承宠,她其实并没有很在意。那个时候她表面邀宠,心底其实是有些抗拒这档子事的。   后来和李晨瀚熟悉了,两人的感情愈来愈深,她也会想要他。   也不是没有变着法子诱惑过他,然后她就被他的自制力惊到了。   她还委婉地跟李晨瀚提过,说自己及笄了,还来了癸水,这段时间一直都养着身体,应该也是可以承受……的。回应她的是李晨瀚似笑非笑的眼神,整一副她很饥渴的样子……   差点没给她羞得找个缝钻进去。   那次她借学把脉的机会,让徐济成给她把脉,隐晦地问了一嘴这方面的事。   徐济成也说她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生育。   她又问徐济成,有没有那种不会伤害身体的药,徐济成回了她一句“是药三分毒”,别说避子药了,哪怕是补药,都多多少少带了几分毒性。   再想想李晨瀚对她身体的紧张程度,这玩意儿她估计这辈子都没有碰的机会。   没办法,只能等她慢慢长大了。   江容撇撇嘴,目光回到李晨瀚的薄唇上。   “我要亲亲你咯。”   她说着,快速凑过去。打算飞速亲他一口然后溜之大吉。   可惜她这种突袭行动从来没有成功脱身过。   这一次也是。   李晨瀚仍闭着眼睛,一手扣着她的后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动作轻松却不容抗拒。他轻轻地含住她的唇瓣,温柔地舔吮,或是用牙齿轻咬。   江容闭着眼睛感受着他的温柔,笨拙地回应着他,紧紧地攥着他胸前的衣服。过了一会儿,他舌头轻扣她的牙齿,她乖乖张口,把他放了进来。   他像是帝王巡视自己的领土,在她口腔内巡视了一周,然后勾起她的舌头与她共舞,极尽缠绵与温柔。   ……   走之前,江容看了一下桌上奏折的数量。   “我在御花园等你哦,现在正好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在我走之前,陪我赏赏花吧。”   李晨瀚听不得她说这种昭示着分别的话,不过他也不打算现在就让江容知道他们并不会分开,只点头表示答应,放她开开心心地走了。   他斜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门口江容消失的方向,寻思着是否要把了寂招来带在身边。   他曾就江容的封位问题问过了寂。   这种关乎立后的国家大事,了寂为了避嫌,不敢说得太明显,只委婉告诉李晨瀚,相比常人,凤命加身之人也许会更受上天的眷顾。   而对于李晨瀚而言,封江容当皇后是早晚的事。   只江容似乎不太想当皇后,或者说不想太早当皇后。起初他也问过她原因,她要么转移话题,要么强行说不急。直至今日才说明原因,虽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但至少她已经松口了。   让江容出面赈灾,以江容的名义设立慈幼局,在江容和他提过的所有可实行的方案里加上江容的名字……他不需要任何功德,所有的功德都给她,只要她能平平安安。   想起江容所担心的问题,还有她这几日总是碎碎念要如何赚钱,发展国家经济,李晨瀚就忍不住勾起嘴角。   她现在就像一个刚嫁进贫苦家庭的小妇人,看着那贫苦的一家子,想着如何带一家人发家致富。总是担心钱不够用,而他也由着她去动脑筋,免得她无聊。   她不知道,单是他的私有财产,就可以供全国百姓吃喝十年,这些都是他从先帝和他那几个早逝的兄弟那得来的。更何况晋文帝还给后世的皇帝留了一份宝藏。   宝藏的信息就藏在玉玺里,之前的那么多位皇帝似乎都没有发现,还是他在观察江容的生活时无意间发现,玉玺内似乎也藏有某种小机关。   经他几日的试探破解,终于得到了关于宝藏的线索。   那宝藏似乎是当初晋国开国时一半的宝库。   晋国当初一统中部大陆,将几个国家的财富全都收集在一起,那些财富的数量不是普通人能设想的,而宝藏里就有一半的财富,只要取出那些财宝,足够支撑他打下周围几国了。   当初之所以敢让江容选择以后想过的生活,就是因为手中握着这些大量的财富,就算不当皇帝,也不会影响江容的生活质量。他唯一担心的是,自己若是放弃了皇位,在面对强权时,可能没有太多力量自保。   所以自那时起,他便设立了一个新的只属于他的卫队。或者说,这支卫队更多的是为江容准备的,待训练成形之后,他就会找合适的机会,把兵符转交给江容。   江容不知道李晨瀚为她准备了这么多,她现在正在为眼前的事烦恼。   “姐姐今日穿得真好看。”   不知道哪个宫里的妃子,穿得一身素净,微笑着夸赞江容。她一边应付着对方,心里想着,要不下次出来玩之前先行使一下贵妃的权力,让宫女们先把御花园清空,不准放其他人进来,从根源上杜绝这种麻烦事发生。   今天她从怡春宫出来去找李晨瀚的时候,就在路上遇到了好几个女人。那些女人许是见李晨瀚对她们不感兴趣,还长时间独宠她一人,就开始把小心思用在了她身上。   听青栀说,之前她和李晨瀚不在宫里,他们两个的替身一直都是一起行动的,但是相对而言的都比较深居简出,基本不在外人面前露面。 第98章   还在宫外时, 李晨瀚和江容就过着寻常夫妻的生活,每日茶余饭后的闲暇时间里,二人也会像普通夫妻一样聊聊天。大部分是江容说, 李晨瀚听。   有一次好奇心上来了, 缠着李晨瀚说了一些后宫秘辛。   李晨瀚不受先帝的重视, 在先帝和众人面前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 是以直到先帝突然驾崩,他都还未曾有过婚配。后来几个皇子为了争夺皇位,死的死,疯的疯, 只剩他一个身体健全的皇子,被推上那个位子。   众人便开始纷纷将主意打到那空悬的后位上。   他不想选秀,更不想立后, 大臣们在丞相盛国安的授意下, 明里暗里催他扩充后宫, 他都冷眼看着,无动于衷。   起初他还看看戏, 后来被吵得头疼了, 就抓两个跳得特别厉害的丞相党出来杀了, 杀鸡儆猴。   盛国安被剪了几个爪牙,安静了一段时间, 后来不知他怎么说服了太后,让太后出面, 直接帮李晨瀚选了几个妃子, 再按照她们娘家的地位按排位分。   开了这个头, 李晨瀚倒也不再反对他们往自己的后宫塞女人,但是仍旧拒绝选秀。   宫中那些女人全是被家里人送进来的, 每个人的目的也都不一样。   起初那些大臣都以为,只要把家中的适龄女孩送进宫就好了,于是他们费尽心机。可后来他们才发现,光把人送进宫完全没有任何用处,因为李晨瀚根本就不去后宫。   他每日就宿在乾清殿,偶尔去御花园散心,碰到特意去那堵他的妃子,他要么让人拦着不让靠近,要么随便找个理由关那个妃子的禁闭,还有几个图谋比较大且娘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妃子,被他安了个罪名当场诛杀……   ——这就是他乱杀女人的传言的由来。   太后劝过他要劳逸结合,好早日生下皇嗣,他完全不理。后来太后屡次与他提及这个,他就当着太后的面,杀了她身边的一个大宫女,用的罪名是“发现该宫女与前朝官员有来往”。   而那宫女确实收了不少大臣的钱财,帮他们向太后送礼或是传递消息,这一点洗不掉,太后也不能说什么。   听李晨瀚的意思,宫里的那些女人,野心特别大或者特别恶毒的,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宫中现在还留着的几个,要么是被家族逼着进宫,自己本身没什么野心的。要么是忍得了,至今都没暴露用心的。   江容打量着眼前女子,不知道她是哪一种。   “我看姐姐似乎是从乾清宫方向来的。”   “是啊,刚刚从陛下那溜了出来。”江容一手撑着下巴,打算以不变应万变,听听这人的来意。   那人羡慕地看了一眼江容,然后低垂着眉头,用同样十分艳羡的语气说道:“真羡慕姐姐,可以与陛下朝夕相处。”   江容“哦”了一声,没多回话。   那人:“……”   许是没想到江容是这种反应,那妃子明显愣了好一会儿。   若不是太难抓到江容落单的情况,她真想一走了之。   她似打量的看了一眼江容的眉宇间,关切道:“姐姐如今荣宠无限,还要协理六宫,一定很累吧?”   知道这人不绕弯子了,江容坐正,弹了一下手指盖儿,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也还好,宫中人并不是很多,花不了多少精力。”   “话虽如此,但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江容歪了歪脑袋:“也还行?”   见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那女子欲言又止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姐姐来小日子时,总是不方便伺候陛下的。陛下以前忙于国事,后宫形同虚设,宫中姐妹就算有想法也无可奈何。如今有了姐姐,开了这个先河,他总是要去别的宫里的……”   她说完,似乎想等江容开口。没想到江容是个能忍的,她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就差没直接点明了,江容却还是半句话都不接。   于是她只好把心思完完全全地摆出来:   “与其让那些不熟悉的人受宠,姐姐不如自己先选几个人给陛下看看。”   “哦?”江容挑了挑眉。   “姐姐自越国来,许是不知道我,我乃太常寺少卿卢英之女,被太后选中入了后宫,封了个才人。若是姐姐不嫌弃,我愿意成为姐姐的左右臂膀,日后唯姐姐马首是瞻。”   江容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卢英的资料。   李晨瀚大概和她介绍过前朝几个重要的官员,这太常寺少卿可是个大官,江容有印象。更有印象的是,他好像不是什么好人,表面中立,实际是丞相党的重要成员。   所以这个卢才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   既然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对方还说这种话来恶心她,江容懒得应付了。   她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说了会儿话,头有些痛了。”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揉了揉额角。   紫荆会意,立马赶人。   紫荆的话术比她巧妙很多,三言两语就让卢才人自己告辞走了。   等她走远,紫荆又马上对江容说道:“娘娘别听她胡言,陛下心里只有娘娘,肯定不会去别的宫里。”   江容笑了笑,还没说话呢,曹操就到了。   李晨瀚龙行虎步,眨眼间就顺着蜿蜒的小道走了过来,甚至还带来了一阵小小的轻风,吹散了江容心中点点的燥意。   他大刀阔斧地坐在江容旁边,接过江容给他沏的茶一饮而尽。   “这么快就出来了。”江容斜眼乜他,看他这喝茶的动作,又给他倒了一杯:“喝的这么着急?书房里没茶喝?”   待她把茶推到他面前,李晨瀚捉住她没来得及退开的手,连她的手带着茶杯一起到面前。   这次倒不是牛饮了,只前尝了一口。   “容儿沏的茶格外香甜。”   江容没忍住弯了弯嘴角,反手在他虎口处捏了一下。   “不好好干活跑出来偷懒是吧?”   身后的宫女太监们早就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在亭子外不远不近地守着。不过耳朵尖的还是听到了江容这句话,比如紫荆和紫藤。   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喜色。   贵妃和陛下的相处,可真是像寻常夫妻啊。而且是顶恩爱的那种。   李晨瀚干脆把茶杯拿到一边,握着她的小拳头放在鼻尖轻嗅。   “你在,我总想看你,静不下心。你不在,我又担心会不会有不长眼的欺负你,惹你心烦。”   谁能想到,这个在众人眼中凶名在外的暴君,在她面前会说这种撩人而不自知的小情话呢?   微风轻轻托起御花园里的小花朵,像他的温柔低语一样在她心尖上轻点。刚才被卢才人惹出来的一点点烦意早就消失殆尽。不管他们未来会如何,不管她会不会色衰爱弛,至少这一刻他全心全意的喜欢着她,她是幸福的。   江容心中欢喜,嘴上却说着反驳李晨瀚的话:   “我是贵妃,后宫里除了太后就是我最大,能有谁欺负我?”   李晨瀚亲了亲她的小拳头,没有吱声。   江容见他如此,玩心突起。她一手撑着下颌,盯着他好看的眉眼,打趣道:“一刻都离不开我,那我去赈灾的时候你怎么办?”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李晨瀚的回答,江容嘴角的笑意渐渐平缓。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那想法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可思议,但确实是李晨瀚能做出来的事。   “你不会是准备和我一起去吧?”   李晨瀚还是保持沉默,抓着她的手在掌心细细把玩。   他的手和他的颜值一样,是顶级手模的配置,皮肤白皙细腻,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这只手掌管着一个国家,会拿玉玺批奏折,也会在她身上作乱……   江容思绪飘歪了一下,怕被李晨瀚察觉,又马上回神。她装作无事地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摒弃掉脑子里那些有颜色的不太健康的东西。   “你不是说要趁这个机会拔掉丞相党吗?”   “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就算我不在,子怀他们也能处理好。”   本来还只是猜测,听他这么一说,那就是百分百肯定了。   “你说丞相党虽被剪除了一些党羽,但根还是挺深的,我们这一走至少得一个月,如果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万一把他们逼急了,他们破罐子破摔……谋朝篡位了怎么办?”   这段时间来,被李晨瀚宠着,江容是什么话都敢说。   她伸过手去抓着李晨瀚的大手,表情严肃,掷地有声:“我们还有宏图伟业没有完成,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   李晨瀚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眼底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然后抛出了一个差点让江容战术后仰的问题:   “如果让你在‘创业’和我之间选,你选谁?”   江容:?   这种类型的问题竟然还有古代暴君版的吗?   “若我改了主意想当暴君,残害百姓呢?”   江容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会儿,仍掷地有声:“那我只能抱着你一起死了。”   李晨瀚神情未动,仍静静的注视着她。并不为她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生气。   似纵容。   “如果不能改变你的想法,我又不能看到百姓流离失所,活得痛苦……但是让我就这样离开你,逃得远远的,我也做不到。与其这样,不如我们同归于尽,给百姓留下一线生机,我们下辈子再续前缘。”   突然来的一阵风拨动着树叶,将原本撒在地上的斑驳树影弄得凌乱,吹的树叶沙沙作响,也吹起了江容鬓边的一缕碎发。碎发轻轻地挠着脸,有一点痒痒的,不是很舒服。   江容还没动呢,李晨瀚先一步抬手,帮她把碎发别在了耳后。然后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胆子越来越肥了。”   男人声音低沉好听,语气里没有丝毫责备,只剩满满的宠溺。   “你惯的嘛。”   江容不可置否,甚至还有点小骄傲。 第99章   在晋都逗留了几天, 在江容快等得没耐心的时候,李晨瀚才说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贵妃的仪仗从皇宫里出发,李晨瀚稍作易容, 变作她的贴身侍卫,基本都与贵妃一起呆在马车里, 轻易不现身。因为周围被安排的是自己人, 倒也不用担心会传出贵妃与外男马车独处的花边新闻。   在到达青州之前,江容以为自己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   物资是她亲自押送的,大夫是她从其他几州号召的,心理准备她也有, 前世在电视里看过不少洪水和地震灾后的实地报导, 她以为她已经算见多识广了。   她也知道发生天灾的时候老百姓会有多惨多无助,多需要政府方面的救援。为此, 她下令让车队加速前进, 路上基本就没下马休息过。天黑了就地扎营, 因为随行带了一小支军队,倒也不怕有山匪野兽袭击。   如此, 虽然车马劳顿让她小小地受了一罪, 她却半点怨言都没有, 心早就飞到青州那边去了。   可是当深处实地的时候,她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越靠近青州, 逃荒的老百姓就越多。他们大多骨瘦如柴,列成一条长队顺着蜿蜒的路一直往前。有伴的还好, 会相互扶持, 没有伴的孤家寡人, 偶尔因为饿昏了倒在路上,就会脱离队伍, 然后慢慢等死。   有的甚至倒下之后就不会再起来。   江容从小就生活在较发达城市,何时见过这种场面?以前倒是从荧幕里看到过灾荒百姓逃难的场景,但那些又怎么比得上亲眼看到带给人的震撼和视觉冲击?而越靠近青州,灾民的状况就越疾苦,路上零零星星走着的灾民,大部分是掉队的。他们与其说还活着,不如说是吊着一口气在等死,其中老弱妇孺偏多。   四处还能看到已经饿死甚至腐烂风化的尸体,江容让人埋都埋不过来。   她起初还未那些死掉的人感到悲伤,不过很快她又从低落的情绪中挣扎了出来,因为眼下还活着的那些人更需要她或者说官府的救援。   到了青州之后,江容留下一部分赈灾物资,在最近的县城里停留下来,吩咐子天带着剩下的物资继续往前。县官是个白胡子老头,看起来像是个会为民办事的,经过几番试探之后,她将物资交给县官处理。   自己则乔装一番,去施粥铺探查。   这一看,她怒从中来。   百姓碗里的哪里能称得上是粥,大部分都是白色的米汤,看不见几粒米。   搞笑的是,上面竟然零星地飘着几片菜叶。   生气的时候,江容下意识地去看李晨瀚,却见他并没有将目光放在粥上面,也没有去看周围的百姓。只静静地抬头看着天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回过头来看着她。   眼神温和,似在安抚。   被他这么一看,原本满腔的怒意似乎消散了许多,但还是有。江容沉住气,回到县衙去质问县令。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的质问并没有让县令慌乱告饶,而从县令那得到的答案,却让她自己陷入了反思中。   赈灾的粮食哪怕没被层层剥削,也经不起太长时间的消耗,需要精打细算。更何况,煮成这样的稀粥,也是为老百姓的身体考虑。   他们饿太久了,胃受到了损伤,和干涩的干饭比起来,稀粥更适合他们现在的肠胃。   粥上面飘着的绿叶也不完全是菜,还有一些带有调理作用的草药。每一锅粥里面都放了一些药材,那些药材虽然都是野生的,有的还非常常见,只是很多都被饥不择食的百姓挖光吃光了。这次江容带来的药材里正好有这些,在经过几个大夫的讨论后,县官精打细算地把这些药材加进了粥里。   “下官在这灈阳城当了一辈子的县令,哪有不希望百姓能过好日子的?”县令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只是眼下灈阳的百姓需要救助,从其他县里逃荒来的百姓也不能不管。娘娘带来的赈灾粮虽然不少,却也经不住太长时间的消耗,如此精打细算,才能保证大家不被饿死。”   一旁的主簿见状,与江容说了另一件事:“大人不忍百姓受饿,早就掏空了自家存粮,现在每日吃的也是和百姓手里一样的稀粥。因为陈阳县的灾情更为严重,陈阳县令亲自来请,李大人还调了岳家一些粮食去。是以,早在娘娘来之前,官仓和大人能直接调动的粮食就已经见底了。大人的岳丈乃当地粮商,因为大人的劝说,将自家的屯粮都拿了出来,还是按照灾前的价格出售给官府用以赈灾,没想到却因此受了其他粮商的排挤,如今很不好过。连带其他几家比较有良心的粮商也不敢轻易出手。可恨那些黑心粮商大发国难财,还不许别人行好事,偏偏我们又找不到错处治他们的罪,还得用好话捧着,祈祷他们哪天能良心发现,拿出点屯粮来帮帮百姓……李大人为了灈阳百姓已是尽心尽力,还请娘娘明鉴。”   这些话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戳江容的心窝子。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静静地看着身前跪着的两人。   “是本宫思虑不周,二位请起吧。”   两位县官嘴上说着“不敢”,从地上爬起,又与江容说起了其他赈灾物资的安排。   在她言语试探县官的时候,在她因为县官施粥的做法生气的时候,在她愤怒地去来县官对峙的时候,李晨瀚一直都跟在江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所有的行为。   好像是在观察她的做法,又好像是在放任她的成长。   一直等到江容皱着眉头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才幽幽开口。   “容儿何故紧锁眉头?”   他给江容倒了一杯水,看她一饮而尽。   “天灾无情,古往今来屡有发生,总会有人死在这些灾难中。你身为贵妃,亲自前来赈灾,已经做了应做的努力,接下来那些人是死是活,也只能靠他们的造化,你担心再多也没用。”   江容认真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被他说服。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肯定还能再做别的努力。”   “比如说?”   “比如说那些手里还握着粮食的粮商。”江容双手握拳:“我最讨厌那些发国难财的人了,这种人利欲熏心,真的是心都黑掉了。得想点办法把粮食从他们手中抠出来。”   她说着,开始回想前世学过的知识。历史上那些特大天灾发生的时候,古人都是怎么处理的呢?   然而想着想着,她才发现,自己对历史书上的内容是完全不记得了。   前世一直为自己是个天生的理科生而感到骄傲,她也是真的喜欢数理化,对需要死记硬背的历史和政治嗤之以鼻。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在这上面栽跟头。   想到自己在历史上面的可怜的知识储备,再想到那些食不果腹的可怜百姓,江容没忍住,又把头埋进李晨瀚怀里狠狠地哭了一通。   早在进入青州之前,她就已经因为路上的见闻哭了很多次了,虽然每次都会被李晨瀚好。李晨瀚也从一开始的心疼,变成现在的无奈,甚至养成了习惯,只要她扑进他怀里,他都会抱着她轻哄。不管能不能哄好,至少不能让她难过太久,哭多了眼睛会肿起来。   当初在皇宫里,江容还不是很想让李晨瀚跟着她来着。直到她越靠近青州,就越感受到有李晨瀚陪伴的重要性。如果他不在身边,她将一个人面临这样大的冲击,亲眼看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被饿得皮包骨头,看到路上偶尔出现的死人骨……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她以为自己受过现代先进的教育,有纵观古今的阅历,肯定能帮助李晨瀚治理好国家,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可现在想想,似乎都是她想当然了。   治理国家没有那么简单,就连一个洪灾她都想不出办法去处理。   李晨瀚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哄着:“粮商的事情我有办法,先别哭了,嗯?”   江容哭的太难过,从他怀里退出来的时候,还打了个小小的奶嗝。   “什么办法呀。”   她双手轻轻地揪住李晨瀚胸前的一小片衣襟,用刚哭过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对方,眼底是深深的依赖。不知为何,她直觉李晨瀚知道要怎么处理,刚才哭得那么大声,一个是真的难过,另一个则是想让李晨瀚心疼她,早点把解决的办法说出来。   这也是她的一个小心机,就是不知道李晨瀚有没有看出来。   ——就算被发现了,他肯定也是宠着她的。   这样的想法潜藏在江容的潜意识里。   “现在灈阳的粮价是多少?”   这个江容了解过,说起这个,她就气得牙痒痒:“三百文一担,比灾前足足贵了三倍!!!这些黑了心的粮商,他们怎么不去抢?!”   “让青州知府下令,灈阳县令代办,替整个青州向其他未受灾害的地区收粮。粮价为三百五十文一担,交易地点为灈阳,来往商船可以免费停靠在灈阳渡口,且卖给官府的粮都不收税。”   一听到三百五十文一担的天价,江容就瞪大了眼睛。她想了好一会儿,没懂李晨瀚的用意。   她瘪了瘪嘴:“我好笨,没懂。”   这可爱的模样成功取悦了李晨瀚,他抬手轻轻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此令一出,总会有心动的粮商运粮前来。到时,灈阳县令再宣布粮食已经收够了,让那些粮商原路返回。大量米粮堆积在灈阳渡口——”   江容的眼睛越来越亮,甚至不等李晨瀚说完,自己一拍手掌接着说道:“现在天气潮湿本就不易储存粮食,更不用说粮食在船上更容易受潮变坏,要是真的再撑着船把粮食带回去,粮食很有可能会烂在船上,他们是不卖也得卖。到时候我们再用灾前一百文……不对,看在他们不远千里运粮来赈灾的份上,稍微给他们提高一点点价格,那就一百二十文一担好了,向那些粮商收粮。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收到很多粮食了,甚至灈阳县粮商的粮食也能收来,毕竟我们有那么多屯粮了,他们的粮食不卖,就只能烂在粮仓里。”   “我们这次带来的赈灾粮,正好可以撑到那个时候。”   李晨瀚这句话,让江容瞬间瞪大了眼睛。   “你当初说带这些数量的粮食来,不会就是算准了这一步棋吧?” 第100章   “你当初说带这些数量的粮食来, 不会就是算准了这一步棋吧?”   李晨瀚并不言语,像是默许了她的猜测。   江容的眼睛变成了星星眼,她黏黏糊糊地凑过去, 双手环着他的腰, 小脑袋在男人宽阔结实的怀里蹭了蹭。   像只小奶猫一样。   嘴上也黏黏糊糊地说着诸如:“我的星澜也太聪明了吧, 更喜欢星澜了”、“没有星澜可怎么办呀”之类的情话。   只有李晨瀚自己知道, 这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   就是看她这崇拜他的小模样过于可爱,他不介意以后多花点心思在这类事上面,让她更喜欢自己。   ……   解决了棘手的粮食问题,江容不再像前几天那样眉头紧锁了。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她和李晨瀚商量了一下, 决定以贵妃的名义下令,让灈阳县令代替整个青州向各地收粮。   而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县令, 让他去执行的时候, 县令激动地直接跪在了地上, 大呼娘娘英明,百姓有幸。   倒是整得江容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真正英明的人就站在她身后。   “这也不全是本宫的主意。”江容挠了挠头:“本宫此次带了谋士, 都是他们出的主意。”   谋士有脑子是一回事, 上位者愿不愿意听是另一回事, 县令还是非常崇敬这位看起来非常年轻的贵妃娘娘的。听命起身的时候,他悄悄看了江容一眼。   他们一直都知道娘娘很美, 可是就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 他甚至觉得娘娘更像是天上的仙人, 是为了这天下苍生而来的。她美得神圣, 浑身上下更是散发着点点神圣的光辉。   若不然,为什么自她进宫之后, 陛下残暴的传闻就开始慢慢消散不见了?   也没见陛下再轻易赐死哪个臣子和妃子了。   若不然,会有哪个后院女子,因为看到百姓的苦难躲在轿子里偷偷哭?   江容不喜欢在人前哭,这是她前世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因为那一点小小的自尊心作祟,她不喜欢别人看到了说她是爱哭鬼,所以每次哭都躲起来偷偷哭。   但是她不知道,她的这些小动作早就被整个县衙的人发现了。   甚至有些百姓也都知道,这次来赈灾的贵妃娘娘心系百姓,总为他们的遭遇落泪呢。而且她每次哭都躲起来,像是怕被他们看见似的,其实就算她不躲起来,他们也不会觉得她是在演戏。毕竟她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她看他们的时候,眼里总是满含心疼和怜悯。如果是被别人用怜悯的眼神看着,百姓可能会觉得自尊心受挫。可当对方是贵妃娘娘这样柔弱的小女人时,他们心中就没有那种被轻视的愤懑感了。   贵妃的言行举止都像是有莫名的吸引力,让他们忍不住侧耳倾听她的话,向她靠近。被她用难过的眼神看着,他们也会觉得难过,但更多的是觉得温暖。甚至想着,如果有一天贵妃带来的赈灾粮也吃完了,他们要饿死了,估计也是没有遗憾地饿死。毕竟,古往今来,因为天灾饿死的也不止是他们这些人。   只能怪命不好罢了。   但是他们又比以前那些命不好的人幸运,因为有这样一个人为他们做出过努力。   不止贵妃娘娘,灈阳县的县令大人们也都是顶好的人,比邻近的南阳县和白阳县不知好了多少。如果有下辈子,他们还是想投胎到这里。   ……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县令以前听青州知府说过,皇宫里的那些女人,每日都只想着怎么让自己保持青春美貌,以获得皇帝更多的宠爱。古往今来,有几个后妃像贵妃这样,从后宫里出来,亲自前往灾区赈灾的?   这样的贵妃娘娘,等这次灾情结束了,他要号召百姓为她建一座金像。   江容当然不会知道县令的心中所想,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即将从全国各地运来的粮食。   因为高兴,她还去了灈阳县外的一个施粥棚里,亲自给百姓们施粥。还告诉百姓,会有更多粮食从各地调过来,让他们不要担心。   许是被她的情绪感染了,这一天灾民们的心情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低落了,甚至还唱起了当地的小调。施粥棚的粥只能勉强让他们果腹,不至于饿死,他们身上还是没多大力气的,因此,唱歌的声音也比较小。   但是当众人小小的歌声汇聚到一起的时候,还是能达成大合唱的效果。轻轻的歌声被风带着,悠悠地往远处飞去了。江容手中的活被施粥棚的伙计接过,她轻轻地倚靠在一根柱子上,闭目感受这难得的宁静。   下一秒,脑海里闪过的一句话,让她猛然睁开眼睛。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大旱之后必有大涝?   还是大涝之后必有大旱?   她记不清了!   早知道会穿越,当初她就算硬着头皮也要选文科的!   她匆忙回到县令为她准备的下榻的客栈,李晨瀚正在屋里看书。   他平日轻易不出现在众人面前,江容若是在县里活动,他就在客栈里等她。她若是要去远的地方,他会看情况与她一起去,到了之后就在马车里等她。   “星澜,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李晨瀚合上书,示意她说。   “就是什么,大涝之后必有大旱,还是大旱之后必有大涝?”   李晨瀚思索片刻。   不知为何,他这样认真思考的样子,都会让江容安心下来。   “这两句话并不完全正确,大旱和大涝之间没有太多确切的联系,三年大旱之后有大涝确实有可能,却也不是必定会发生的。不过,有句确切的,应该说是‘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江容想了想,赞同的点点头。   貌似确实是这样的。   “不过你已经找来了大夫,还让各地都做了应对措施,这次疫情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肆虐了。”   他的话让江容安心了不少。   似是想到了什么,江容刚刚松开的眉头又马上拧在了一起。   “青州十几个县,那些县令都会像李县令这样爱民如子吗?万一他们阳奉阴违,不把我的命令当回事,让疫情钻了空子怎么办?”   李晨瀚眉梢微挑,示意她继续说。   江容双手抓着男人的大手:“不如这样,你去调查一下那些县官,看他们是不是好官。好官可以不用多管,那些心术不正的官员,你往他们身边都安插一个眼线吧,如果他们吊儿郎当,就……”   “就什么?”   “就——”江容抿了抿唇,眼神渐渐变坚定:“就把他们杀了,以儆效尤。”   她说完这话,垂眸依偎进李晨瀚怀里。   “虽然不喜欢‘妇人之仁’这个词,但我也清楚自己有个时候会犯这毛病。我知道这不是好习惯,会自己改正的。当杀则杀,当赏则赏,你说对吧?”   李晨瀚将她抱在怀里,低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发顶。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江容嘟嘴:“你安慰我。”   李晨瀚难得轻笑出声。他声音里带了些调侃,轻声道:“我残暴嗜杀,正需要你偶尔的‘妇人之仁’约束。”   虽然知道他这是在胡说八道安慰她,但江容还是被他说服了。她扯了扯他的衣服,眼珠子一转,又开始从他脑子里掏东西。   “亲亲星澜,我还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嘛?你可不可以和我说说?”   说完,又抬头,在他下颌上轻啄了一口。   “你的宝贝容儿需要你指点迷津。”   李晨瀚微眯了眯眸子,抬手捏着她的下巴尖,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就这点小贿赂可不够。”男人声音低沉,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危险。   江容有些害羞,却还是主动地环着他的脖子,抬头闭着眼睛把自己送了过去,亲了亲男人的薄唇,被他含着舔吻了好一会儿。   牙关被轻易撬开,她全心全意地把自己交给他,与他交换气息,任他在口腔里攻城略地。   直到她快呼吸不过来了,他才堪堪放开她。   江容靠在李晨瀚怀里轻轻喘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下来。   她目光狡黠,看着李晨瀚,还能说打趣的话。   “星澜的吻技越来越好了。”   “以后如果有什么宴席,我迟到了,我就跟那些朝廷命妇说,哎呀你们都聊这么多了,我刚才被陛下亲晕过去了,现在才刚醒。”   说到“被X晕过去”,李晨瀚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别样的画面。   那画面,只要想想就让他血脉喷张。   美味就在眼前还任他予取予求,他却只能浅尝,不能吃,忍得可谓是十分难耐。   男人微阖双眸,上下轻轻滑动的喉结却泄露着他的心绪,只是江容没注意到,她只当自己说的冷笑话不好笑,打算再想几个笑话出来,定要让他笑出来才行。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相互依偎着,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男人享受了她主动献上的福利,倒也不多卖关子。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一味地掏空官仓赈灾,粮食供给能坚持多久另说,时间久了,还有可能会让百姓变得懒惰。”   江容点点头。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饭来张口惯了,总会养成一些人偷奸耍滑的性子。而且时间一长,就算从别的地方坑来了粮食,也不够这么多人吃。今年因为灾情原因,不种下粮食,明年还是要挨饿。   只靠发放粮食赈灾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   “那应该怎么办呢?”好学宝宝江容乖巧提问。   惹得李晨瀚又忍不住在她脸上小啄了一口。   “以工代赈。”   这四个字一出,一道白光从江容脑海中一闪而过。 第101章   以工代赈!!!   江容睁大了眼睛。   这个她知道!   当初在历史书上看到这个典故的时候, 她甚至还特意去查了资料。而今那些具体的内容虽然被她忘得差不多了,但是这个词的意思她还是懂的。   明明印象很深刻的,怎么当她遇到灾情的时候, 就完全没想起来呢?   竟然还是李晨瀚提醒她的。   难道这个时代也有这样的先例?   江容装作不甚了解, 问道:“可以说得更详细点吗?或者是有什么典故?”   “并无典故。”李晨瀚声音淡然。   “怎么会想出这么好的办法?!”   江容更加吃惊了, 睁大了眼睛看着李晨瀚。   想确定李晨瀚说的“以工代赈”是不是完全是她理解的意思, 她又装作不懂:“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好的详细的想法了?”   她这样不遗余力的夸赞,大大地取悦了李晨瀚。   他略作思考,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众多想法中选出了其中一个。   “青州富贾豪绅喜宴请, 逢年过节, 或是有什么喜事,都会大摆宴席。容儿不如下令, 征集百姓修建一个园子, 建成后以贵妃的名义邀请他们赴宴, 再放出传言,说你喜爱奇珍异宝, 到时定有不错的收获。”   江容:“建好之后呢?”   “当做你的私产, 租给他们收租金。”   “时人都有攀比心理, 他们肯定会以在贵妃的园子里办宴席为傲,到时候就不用愁租金的事了。”似是想到了什么, 江容忍不住笑得很开心:“你这算不算在以公谋私,帮我搞小金库?”   “只要你喜欢。”男人并不反驳, 反而说着这种让她完全没有抵抗力的情话。   江容高兴地哼哼了两声。   “百姓们用劳力换粮食, 他们可以吃得更饱, 干活的时候也相当于是在强健体魄。园子总有修完的时候,到时候洪水应该也退了, 他们正好可以回家种地。”这个想法太好了,江容心里美滋滋。   李晨瀚却难得地给她浇了盆冷水:“这其中有一点不够完善。”   见他不愿给提示,江容皱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   “我知道了!修建园子的大多是男丁,就算我多发了粮食给他们带回去,也不一定能养活一家老小。所以,还要找点给钱的活给那些老弱妇孺干。”   李晨瀚喜欢她这充满活力转动脑筋的样子,他大掌轻抚江容的小脑袋,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纵容宠溺的意味,差点没让江容分心。   江容在他怀里蹭了蹭,撒完娇之后再继续认真思考。   “女子大多会缝制衣服,不如弄点布匹来,让她们给戍边的将士们缝制衣物。如此,正好可以节省了今年这方面的开销,你觉得呢?”   李晨瀚微微颔首:“可行。”   “我还有另一个想法,先不告诉你。”江容小小地卖了个关子:“到时候让你大吃一惊。”   李晨瀚很给面子地“哦?”了一声。   这倒让江容有些踌躇起来。   她想了想,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也不一定会‘大’吃一惊,不过如果能做成的话,小小地吃一惊还是会的。”   李晨瀚喜欢她这充满活力的样子,他吻了吻她的耳鬓。   “那我拭目以待。”   ……   有了目标,江容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   她找县令给她批了一块地,将征集令发了出去,当天晚上就收到了当地绝大部分青壮年灾民的报名。然后随手找了个已有的园子设计图,花了一个晚上涂涂改改,第二天就开工了。   开工几天后,甚至还有不少闻讯从别的地方赶来的灾民,也想找江容讨口饭吃。   据李晨瀚安排的探子汇报说,已经有不少粮商装着满仓的粮食往青州这边赶,有这些粮食做后备力量,江容自然是不虚,找她报名的她全收,只要认真干事,肯定少不了他们的饭吃。   当然也有几个偷奸耍滑的二流子,被江容抓起来当典型,狠狠地惩罚了一番之后,没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哪凉快哪呆着去了。   这种需要立威的时候,江容不会容忍自己妇人之仁,那几个人就算饿死了,她也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她给过他们活命的机会,是他们自己不珍惜。   如果换成是平常时候,她可能会看他们认错的态度,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毕竟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知错就改也是一种美德。但是现在园子里干活的灾民那么多,如果不严惩那几个偷奸耍滑之辈,让别的百姓也学会了偷懒,后续想再好好管理他们就难了。   除此之外,妇女们给将士缝制衣服的事也提上了议程。就算有不会缝衣服的,也有别的杂活干。如此一来,大多数人都有了可以让他们饱腹的工作。   大灾在前,那些病得实在是起不来的人早就死了。现在还能活着的,除了幼童,其他成年人大多是身体比较康健的。   再然后,她也给小朋友们安排了一份活。   她让他们去找各种植株。   灈阳因为地势较高,没有被水淹,但洪灾来临之前持续下的那一个多月的暴雨,灈阳也是一滴都不剩地受过。是以现在灈阳的绝大部分粮食作物也都被浇死了。   江容让孩子们去找的,是经过这样的大暴雨之后,还能活下来的生命力顽强的作物。   如果能找到这样的作物,就可以着重把它们培养起来。她不求能搞出杂交水稻,至少能发现并培育一些抗灾性强的作物就行。   而这样的作物若是真的能被培育出来,她相信,就算李晨瀚知道了,也会小吃一惊。   这可是利万民乃至后世万代的事,她不知道这个想法能不能实现,但是她心里既然有了这个想法,就算这次找不到,她也不会放弃继续寻找。   她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她总能找到这样的作物。   她还专门搞了个小棚子,偶尔会给孩子们讲一些农作物方面的知识。   “把树枝剪下,斜斜地剪一刀,修剪成这个样子,直接插到土里,每日浇水,就可以长成一棵大树,如此便省下了育苗的麻烦。不过可以这样培育的树木不多,我目前所知道的就只有柳树,有一句诗叫‘无心插柳柳成荫’,说的就是这个。你们以后可以到处折折树枝,试试有没有别的果树可以这样种的。当然折枝的时候记得不能伤了原来的果树,不然被大人发现了,你们的屁股可能要开花。”   她说着,勾起手指刮了刮面前一个小女童的鼻子。   逗得周围的孩童咯咯大笑。   孩子们都喜欢这个传说中的贵妃娘娘。他们多多少少见过一些官商夫人的做派,别说那些夫人了,就是一些在大户人家里当值的下人,在面对他们这些贫农的时候,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   是以,当听说贵妃娘娘有事叫他们的时候,他们大多是害怕的。只是家中大人说了,贵妃娘娘是个顶好的人,让他们不怕,也不要惹麻烦,他们才揣着一颗害怕的心来到这个棚子里。   然后他们就发现,家中大人没有骗他们。   贵妃真好,说话温温柔柔的,还从来不生气。她叫他们去找植株,他们一个都没找到,本以为会挨骂挨打,还会扣掉他们的饭,她却安慰他们说这种植株本就难找,找不到是正常,找到了才是运气好。   她还教他们怎么种地……   也不完全说是种地,就是教他们一些爹娘都不会的东西。有年纪小的不懂事的,问她在宫里是不是用金子做的锄头种地,她也只笑着说她用的锄头和百姓用的是一样的。   她还跟他们开玩笑,让他们小心屁股开花。   现在,孩子们最喜欢贵妃娘娘。每天下午依依不舍地从棚子里回家,早上起来一睁眼,就往棚子里跑。   棚子里有贵妃娘娘给他们准备的饭食呢。   不用吃家里的,还能在贵人面前混个眼熟,大人们也都乐意孩子们和江容亲近。   “树枝可以直接插进土里,变成一棵树,还有另一个办法,可以让一棵树结出两种果子,你们想不想知道?”   有的小孩眼睛当场就亮了。   现场甚至响起了几声小小的吞咽声。   “一棵树结出两种果子吗?”   “我想让树上同时结频婆果和梨!”   “我想结枣子和杏……”   “我……我想吃荔枝和桃子。”   “我也想吃、想结桃子,还想结西瓜!”   “笨蛋!西瓜是长在地上的,不在树上。”   “去年我们去王伯家的瓜田里偷瓜,你还被抓住送回家,还被你爹娘打了一顿,你忘记了?”   那小男孩连忙伸手去捂同伴的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了江容一眼。   似乎怕过往的事会影响江容对他的印象。   江容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牛,偷东西很不好,可千万不能养成这种习惯哦。”   有女童大声说:“娘娘不喜欢小偷!”   江容点头:“我当然不喜欢小偷。谁会喜欢小偷呢?去偷别人辛苦得来的东西,这种人谁都不会喜欢。”   “我知道。木头哥哥去镇上老爷家里偷东西,被抓住打死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   偷东西虽然有错,但是抓住直接打死,这就是草菅人命。   江容暂时按下不表,却仔细记了一下说这句话的小孩的名字,打算事后再问清楚。   “肚子饿了要自己想办法挣钱吃饭,当小偷偷得了这一次,能一直偷到老吗?”   小朋友们纷纷摇头。   “娘娘快教我们怎么结两种果子吧!”   “可以结三种吗?”   “桃子夏日成熟,梨子秋天成熟,桃子和梨子可以一起结吗?”   “树上真的不能结西瓜?”   “都别问了别问了,听娘娘说。” 第102章   江容给孩子们划了一块试验田, 把自己曾经在课本里学来的东西都教给他们,让他们在上面种东西。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她可谓是忙得飞起,但也很快乐。   李晨瀚那边,因为要远程操控朝堂的事, 也挺忙。   两个人就这样白天各忙各的, 晚上再一起交流一整天的心得。其实大部分是江容说, 李晨瀚听。   对于江容而言,她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地方让她发光发热,她非常珍惜这样的时光。有个时候甚至还担忧, 等水灾结束之后, 她要离开青州回去宫廷,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不过那最快也得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她也只是偶尔闲下来的时候想想, 并没有想太多。   至于李晨瀚嘛……   以往他和江容时刻待在一起, 能碰能亲但是不能吃,对他来说不可谓不是一种甜蜜的折磨。眼下江容每天早出晚归, 两个人每天分开几乎一整个白天的时间, 他可以有更多时间用来布局和处理朝堂上的事物。   晚上再见到江容, 又能体会那种类似于久别胜新婚的感觉。   而且江容每天在外面走动,回来的时候基本都会比较累, 他心疼她,看她懒懒地依偎在他怀里, 疲惫的样子, 他反而不太会生出那些旖旎的心思。   也省得他被欲念折磨。   “我今天教他们改进了一下犁。他们之前使用的犁, 上面的杆子是直的,我改成了曲的, 还添了一个小零件让它能更好的运作。”   其实这些都是她以前在历史课本上学过的内容,那是凝聚了华国古人的智慧改造出来的,被她就这样直接拿来用了,说句实话,她有过那么一点点心虚。   不敢冒领这样的功劳,她只含糊地对百姓说这是她在一本不可考的书上看到的,但是百姓却都不是很在意她的这个说法,在试验了曲辕犁的好用之后,他们都不讲道理地把功劳归在她身上。   “百姓们试了试,都是确实好用很多。孩子们也说曲辕犁比直辕犁更好看。”   李晨瀚看她又累又兴奋的小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他何德何能,可以把她从那样和平又先进的世界抢过来,在他的身边发光发热。   照亮他,温暖他。   可是她身上的那个死劫,却又把她变成了一只风筝。他虽然抱着她,却又像是在抓着一根和她连接的线。那根线什么时候会断,会怎么断,他都没有头绪。只能被迫地害怕着那一天的到来。   “你呢?你最近在忙什么?朝堂那边有什么事吗?”江容抬头看着李晨瀚。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美人,情绪会变好。累了的时候看美人,身上就会燃出一股干劲!好几次她在外面跑累了,回来的时候感觉什么都提不起她的兴趣,她只想找个地方瘫着。   但是只要一看到李晨瀚的脸,她就就得自己好像被治愈了。   只想看着他的脸犯犯花痴。   更不用说这个男人是她的!是独属于她的,没有任何女人来和她抢,她们也抢不走。   他会抱着她温柔地亲吻,会用低沉温柔又好听的声音问她今天做了什么,累不累,会用温柔又缠绵的湿吻带走她所有的疲惫……   好喜欢他啊。她每天都在想。   好像每一天都会更喜欢他一点。   喜欢到,想要把他的容颜深深地刻进脑海里,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记得。   李晨瀚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他稍稍收拢手中的力度,把她抱紧了些。   “盛国安派人给你下毒,想让你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再把问题归咎在灾情后的疫病上。”   男人低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不过既然他能把盛国安的计划都说出来,就说明问题已经被他解决了。   “哇!老匹夫!”江容恨恨地骂了一句:“那你知道了他的盘算,他准备的毒药是已经送过来了吗?”   “送过来了。”李晨瀚声音微沉。   不过江容又有些好奇:“是什么毒药呀?鹤顶红?还是鸩酒?”   李晨瀚道:“情花。”   “情花?”江容皱了皱眉:“名字还挺好听的,但是好像以前没听说过。”   李晨瀚:“它还有个名字,叫曼陀罗。”   这个江容就懂了!   她坐直了腰杆子,双手握拳,皱着眉头对李晨瀚说道:“他想毒死我,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哪怕知道她是故意这样逗他开心,李晨瀚还是被她可爱到了。他温柔地帮她把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容儿想怎么做?”   江容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又懒懒地依偎进他怀里,一边在他胸前画圈圈,然后抬头看着他的下巴。   “我选择——”   李晨瀚:“嗯?”   “——交给你!”江容蹭了蹭他的胸膛:“我可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情,所以还是交给你吧。毕竟保护爱妃是皇帝的责任,你说对吧,陛下?”   李晨瀚闷笑出声,终于忍不住,捏着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低头吻了下来。   那包毒药的药粉早就被他截住,并送回了晋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下在了盛国安的杯子里。   宰相暴毙,晋都现在应该已经乱成一团了。   而他这些年来暗中扶植的人,早已渗透了三省六部的每一个角落。盛国安暴毙,他的几个儿子在任期间犯错的把柄也全都在李晨瀚手上。   晋都要变天了。   盛家也全完了。   ……   整出了曲辕犁之后,江容继续在自己的脑子里挖东西。   直至此时,她才更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   其实说实在的,她穿越来之后,简化了字,拯救了绝大多数的灾民,还把先进的耕种技术和工具教给了百姓,已经算是立了好几个大功了。   但她总觉得还不够。   虽然知道社会不可能一脚就直接跨进工业社会,她还是想让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一点。   好在今天,孩子们终于为她带来了一株稻穗。   青绿青绿的稻穗,上面结了不算多的稻子。但是果实不多没关系,江容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这株稻穗的生存能力。   青州这段时间一直下雨,在其他农作物都被浇死或者淹死的情况下,这一株稻穗还能或者,甚至结出稻子来,那它就是妥妥的稻坚强!   这个世界没有先进的培育技术,也没有像袁爷爷那样优秀的人。江容不奢望能搞出杂交水稻,但是她可以教孩子们给稻子人工授粉,看能不能杂交出又能结果生存能力又强的新一代稻谷。   孩子们之前被江容交代过,看到这样的稻穗,一定要连周围的土一起挖回来,不能伤到它的根。   所以发现稻穗的孩子,是连着土一起捧来江容面前的。   江容让孩子们把那株稻穗种在一块小田里,然后教他们人工授粉的知识。   “这一株稻子的种子有限,育苗的时候我们先把颗粒饱满的种子挑出来,作为重点实验对象。但是为了避免浪费,那些颗粒不饱满的种子也要留下,看能不能种出一两株稻穗来,在从中挑选好的种子。”   说到这里,江容嗓子突然有些痒痒,她不得不停下来咳了一阵。   “娘娘喝水。”   “要不休息一下吧,娘娘。”   “对啊,娘娘先休息。”   孩子们纷纷围过来。   江容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不过她自己也有些奇怪。   也不知道是着凉了还是怎么回事,她最近时不时地觉得嗓子痒痒。可是除了嗓子痒之外,她喉咙也不痛,也不打喷嚏流鼻涕,头也不晕,没有别的任何的感冒的症状。   而且她咳嗽的时候大多都是轻咳,就像清嗓子那样,稍微咳两下就不痒了。只有偶尔一两次才会像今天这样,咳嗽这么长时间。   与此同时,驿站里。   了寂一身僧衣,站在屋子里向李晨瀚汇报他今天的见闻。   “贫僧远远看着,娘娘身上似有一层淡淡的功德金光。”   李晨瀚眉目舒展,颔首道:“她最近一直都在为百姓奔波,此次青州百姓能活着,大多是她的功劳。”   “可是陛下——”了寂想了想,还是没有隐瞒:“娘娘身上不但有功德金光,她面上却似乎有一层黑气笼罩,隔得太远贫僧没有看清楚,可那……”   “那什么?!”李晨瀚身上的气息瞬间就变了。   “那似乎……是死气!”了寂的话说的艰难。   李晨瀚处事不惊惯了,可当他听到这句话时,还是没克制住变了脸色。   他蓦地站起,快步走到了寂面前。   “怎会如此?”   “贫僧也不知道,只是看那黑气只浓郁,怕是已经出现有一段日子了。”   其实了寂还有一个不确定的地方,那就是他当初,第一次在寺庙门口远远地看到江容,就觉得这位娘娘面上似乎有一层淡淡的黑气。   只是那点黑气太不明显,稍纵即逝,他至今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李晨瀚当即叫来子夜,让他把江容请回来。   “她没有去过寺庙。这些天,一直都和我在一起。”   江容接触过的那些孩子,其实一直都被他找人看管起来,自被选中送到江容身边开始,他们就没有再回过家,也没有再和外界有过接触,怕的就是他们四处乱跑,会不小心染上什么疫病。   就连他们听了江容的吩咐,去外面找寻各种稻苗的时候,都是在李晨瀚提前划分好的区域里找的。   江容虽然每天都在外面忙碌,但她所经过的地方,所接触的人,都会被他以前安排好。为了更保险一点,整个县城也都被他严格地监管起来,至少目前来说县城里没有疫病发生。   江容又怎么会——   李晨瀚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她回来,你近距离好好看看,可不要看错了。”   他说完,又想到了什么,问了寂道:“你接触她有没有问题?”   了寂知道他的意思。   “娘娘不能进寺庙,但是偶尔接触僧人还是无大碍的。”但是了寂也不敢把话说死,毕竟如今这经历对他来说也是头一遭。他犹豫着补充道:“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望陛下安排一个地方,让贫僧能稍微隔一段距离观察娘娘。”   李晨瀚想亲自去接江容。   但是又担心他这突然的动作会让江容多想。毕竟在这之前,他只跟着她去过大棚一次。   ——不行,他得亲自去。   对了寂交代一句:“你就在花园等着。”   他去内室换上面具,头也不回地出了客栈。   ……   子夜找到江容的时候,江容才刚刚止住咳嗽。孩子们脸上的担忧还没有完全消失,看到此情况,再想想李晨瀚刚才略有些失色的脸,子夜心下微微一沉。   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还希望娘娘不要出事才好。   “突然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子夜也不多说,只回禀道:“主子只让我请您回去。”   江容点了点头,给孩子们放了假,跟着子夜走出大棚,上了马车。   正巧在半路上碰到了李晨瀚。   周围有不少百姓,李晨瀚不好下马进马车,就只能骑马跟在江容的马车旁边。   江容掀开车帘,见他面色不是很好,也有些担心。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盛国安死了。”李晨瀚拿出了之前准备好的理由。   盛国安被他毒死这事,还没有传到青州,之前李晨瀚也没有明确地跟江容说过他的处理方式。   江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是,这和我的关系不大吧?怎么突然把我叫回来?”   “他想毒杀你,却反被毒死。我怕盛家人因怒报复,他们在暗你在明,防不胜防。”   江容想了想。   “所以你想让我这些天都呆在驿站,不要出去吗?”   李晨瀚微微点头。   以前看电视,江容可讨厌那种不听劝告,非要在紧要关头出去送死的主角了。   所以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和李晨瀚唱反调。   “正巧我已经把水稻的事都教给孩子们了,前一阵子太忙,这段时间刚刚好可以休息休息。”   说话间,周围的人少了许多。   李晨瀚找了个四周无人的空挡,翻身下马,进了马车。   子夜本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待李晨瀚上马车后,他翻身上马。   他不苟言笑,李晨瀚也很沉默,两人还都极少出现在人前,因此,哪怕马背上的人换了一个,百姓们也认不出来。   李晨瀚进来后,江容见他身上散发的气息不太对,主动伸手握住了他的。   她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情绪不太对,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是不可以告诉我的事吗?……和我有关?”   李晨瀚沉默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   江容不是很有头绪。   但她也不是那种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   虽然好奇心重,可她也是一个善解人心的小解语花啊。   李晨瀚不肯告诉她的事,肯定是有他的理由。她要是非得追问,他估计就要为难了。   她不想看他为难。   “没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问题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你先静下心来。”   她说完,抓着李晨瀚的手,用力握住。   像是鼓励,又像是要给他力量。   “拜托,你可是皇帝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真的难住你的问题。你继续这样沉不下心来,我可能也会被影响……不过也没事,反正我就陪着你一起担心咯。”她说着,笑着看他:“这也是妻子应该做的事,忧君之忧。”   嘴上是这么说,其实还是在观察他的神情。   想从中找出点蛛丝马迹。   李晨瀚大掌轻扣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拥进怀里,不让她多看。   他低头,深深地嗅了嗅她身上的香味。   “你最近身子可有不适?”   江容迟疑了一下。   就是这一迟疑,让李晨瀚心猛地提起。   他低下头,手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是哪里不适?为什么不跟我说?” 第103章   在她面前, 李晨瀚极少露出这样的神情,看得江容也不由回忆,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我只是偶尔喉咙痒, 像一根小羽毛在喉咙里挠痒痒, 咳嗽一两声就好了, 没有特别的反应。以前……以前风寒的时候也会有这种症状, 但是我又没脑热头疼,所以便没有在意。”   江容这辈子还没感冒过,但是她上辈子感冒之前,亦或者感冒后, 都会有这种症状。   这症状快的可能一周左右消失, 慢的大概要一个多月之久。   所以突然出现这样的轻咳,她是真的没太在意。   “难道是有什么毒药, 会引发这种症状吗?”江容也有些惶惶。   她可不想死啊。   在她眼里, 她和李晨瀚还是谈恋爱阶段, 两个人甜甜蜜蜜,每天都是热恋。现在就等着她骨架完全长开, 两个人好圆房当夫妻呢!   她甚至……   她甚至连他们两个的小孩的名字都想好了!   这不开玩笑的吗?   上辈子她好歹也活到了十八岁, 怎么这辈子才十五岁出头就又要死了?   不至于吧?   李晨瀚心中闪过万千思量。   事情还未确定, 了寂的话也不一定完全可信,可是江容说她近来断断续续咳嗽, 确实让他不得不在意。   但是他也不忍看江容慌乱的样子,便安慰她:   “没有, 我只是有些担心你。盛家临死反扑, 不得不防。”   江容认真地注视着他的表情变化, 尤有些怀疑:“真的吗?”   李晨瀚抿唇不语。   江容想到自己上辈子的横死,她沉默了片刻, 把手覆在李晨瀚的手背上。   “如果有事,你要跟我说。”她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她的爱人:“我不喜欢善意的谎言。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应该我们两个一起去面对,而不是让你一个人扛着。”   如此说着,江容的脑子转的飞快:“你从来都是处事不惊的,哪怕是在我的事上,你也都安排妥当了。孩子们经过了你亲自挑选才被带到我面前,我无论去哪都有暗卫隐随,盛家就算临死反扑,也不一定能进得了被你重重不止后的县城,驿站就更不用说了……这些事情我其实的知道,只是没说而已。你匆忙让子夜叫我回来,肯定是有别的事。”   李晨瀚斟酌着说道:“并不是我不说,而是,到现在为止,这还只是个猜测……”   “和我的安危有关?”   李晨瀚颔首。   江容笑了笑。   她放空了目光落在马车前面的帘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换了一声:   “星澜。”   马车渐渐地停了下来。   驿站到了。   但是江容并不急着出去。   负责赶车的同样也是暗卫。见车内两个主子没动,他们便很有经验地走远了一点距离,守护在旁边,不让旁人接近。   不过现在附近也没什么人就是了。   江容给百姓们找了活干,听说有饭吃,原本住在县城里的百姓也都去园子里干活了。   只有一些富商没去。   不过那些富商也都是宅在家中,轻易不出门。又因为许多铺子都没开门,是以街上并没有几个人行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晨瀚才开口。   “有人跟我说,你命中有一劫。”   “你这样患得患失的样子,都不像我的星澜了。”江容先是调侃了他一句,然后用非常平常的语气,状似不经意地推测道:“让你这么举止不定的劫难,不会是死劫吧?”   说实在的,她其实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所以尽量把情况猜测得可怕一点。   就好比开窗定论。先跟人说太热,想把房顶掀了,被否定之后再退而求其次说要开窗,这个时候别人基本上会同意。她先做出自己有个“死劫”的假设,等李晨瀚否认了,再淡然地说一两句“只要不是死就没关系”的俏皮话以活跃气氛。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李晨瀚在听了之后,竟然没有马上反驳啊!   事情大了。   江容张了张口,突然想起了自己悲惨的上辈子。   “星……星澜……”她捧着他的脸,让他面向自己,又寻到他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他:“你告诉我,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所谓的‘活不过十八岁’的死劫?”   李晨瀚猛地抬眼。   ——她竟然猜对了!!!   不止李晨瀚被她吓到,连江容都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江容好久平息不下来。   她抬手覆在胸膛,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   “……要不我们还是进屋说吧。”   两人携手进了驿站。   了寂站在某个房屋的拐角处,李晨瀚并没有特意去寻他,进门就看到了他的一片衣角。   江容只顾着低头走路,并未注意到驿站里多了个人。   牵着李晨瀚快步走进房间,江容吩咐子夜保持戒备,亲自关上房门。   曾经运筹帷幄的男人,今日却是出奇的沉默,他的眉头总是微蹙着的,自见到她起就没有纾解过。   江容以前并不太信这些,但是她死过一次,还穿越了,对这些就不由多信了几分。那算命之人能出现在李晨瀚面前,就说明他的身份可能不一般,而能让李晨瀚相信他的话,除了因为李晨瀚本身就对江容的安危十分紧张之外,肯定也是因为那人确实有在李晨瀚面前证明自己能力的本事。   江容走到李晨瀚面前,双手牵起他的。   她踮起脚尖,亲了亲李晨瀚的薄唇。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这样我们才能找办法应对。”顿了片刻,江容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惊人的秘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   李晨瀚本来是被她握着手,听她这么说,他突然收紧手中力道,把她紧握在掌心。   “我跟你说这个,你会把我当妖邪抓起来吗?”平静是假象,江容心里其实很忐忑。   “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容儿。”这是李晨瀚的回答。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江容又问。   李晨瀚静静地注视着她。   江容牵着他,让他坐在椅子上,然后自己往他怀里一坐,开始说自己前世的事。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在男人有意无意的纵容下,江容对李晨瀚的信任度已经达到了百分百。以前曾经想过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口的东西,只要开口说了第一句,就会发现,也并不是那么难开口。   讲到最后,她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在讲故事。   “如果说那是凑巧吧,那也太巧了点。”哪怕是上辈子的事了,江容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想不通:“我以往十八岁看到寺庙都绕道走,怎么那次就偏偏那么凑巧呢?但是仔细想想,又很牵强,毕竟我都没进去,我甚至站在山脚下,都没有上山。算命的说我不能进寺庙,却也没说我不能经过寺庙啊。如果连经过都不行的话,这也太过分了点。”   “我还没有在爸妈面前尽孝,还没有考上大学实现自己的理想,闺蜜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在面前,还是她拉我陪她去祈福的……出了那种事,我是不会怪她,但她自己心里肯定会很愧疚,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高考——高考就相当于这里的科举,我们那要经过十二年的寒窗苦读,才可以参加。”   李晨瀚一直以为,是因为他的索求,镜子才会杀死那个世界的她,把她带来这个世界。   对此,他一直都是惶恐愧疚的。   有些时候,面对单纯又美好的她,他脑子里会闪过一个念头,觉得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为了一己之私,蛮横地把她从另一个世界夺过来,剪断她的翅膀,让她背井离乡远离家人,用身份和地位把她困在自己身边。   为了弥补愧疚,他只能更爱她,用尽全力对她好。   她开心了,他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可是现在,她竟然说,就算没有镜子,她上辈子也会死?   “我把那些事当成是上辈子,本以为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上辈子死了就死了,我的身体被撞成那样,估计已经被埋了。爸爸妈妈以前跟我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好好生活,活着最重要,所以我很多时候都不会去想上辈子的事,怕想了会难过。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如果你说的那个‘十八岁死劫’是真的,那岂不是我上辈子死过一次了,这辈子还得再死一次?”   这可就过分了!   那么,这一次如果也死了,她还有下辈子吗?   下辈子是不是还要再死一死?   然后就这样不停地穿越,不停地死?   那也太坑爹了吧!   “那个给我算命的人在哪?他是不是就在这附近?我可以见见吗?”   李晨瀚皱着眉:“是个僧人。你既然不能靠近寺庙,我担心他对你有影响。”   “也是。”江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喉咙处又有了异样。   最早的时候貌似一天也就咳一次,后来不知从哪天开始,她每天都要咳好几次。再然后就是偶尔会从轻咳变成连续不断的咳嗽,喝水都不管用,必须咳够了时间才能勉强止住那痒意。   如果说咳嗽是预兆的话,那她现在的情况确实是越来越严重了。   江容心下如此猜测,但是她不说。   她嘴上跟李晨瀚说不要有善意的谎言,两个人应该坦诚相对,其实落在她自己头上,有个时候某些事情,她也不想告诉李晨瀚,怕他过分担心。   人总是这样双标。   她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李晨瀚低头看着她,手寻到了她的脖子,虚虚地覆在上面。   江容往前一靠,就着他的大手,搭下脑袋,相当于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他手上。   “与其咳死,不然你把我掐死吧,一了百了。”   李晨瀚却不喜欢她开这样的玩笑。   “不要胡闹。”   “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嘛。”江容虽然心里很不好受,但是嘴上却表现得很看得开:“那个和尚还在驿站吗?要不我先回避一下,你找他仔细聊聊?” 第104章   了寂得到的最终结果就是, 江容印堂笼罩的确实是死气。   那些死气侵蚀着她的身体,本会给她的身体带来更严重的伤害。但是又因为她有功德加身,功德之力为她抵挡了很大一部分的伤害。   只是功德之力毕竟有限, 那些死气却在增长, 是以江容的身子还是受损了。   ——但这仍然是轻微的。   要不然江容早就躺床上了, 哪里还轮得到她每天活蹦乱跳, 只是闲着没事咳嗽两声?   “如何能得知这死气的来源?”李晨瀚略作犹豫:“容儿说她上辈子也有此一劫。”   了寂沉声道:“贫僧曾在寺内密经上看过一个故事。有一女子会做预知梦,提前梦见她的夫婿将有大难,会于某地死于非命。女子为救丈夫,苦口劝说夫婿提前避开危险之地, 不曾想那男子好不容易避开了前一个死地, 她又紧接着梦到丈夫新的死况……因为女子提前让丈夫避开的地方,确实如她所梦那般出了事故, 也死了人, 是以夫妻二人对此很是相信。女子便如此帮丈夫避开许多劫难, 可惜那些预知梦离事情发生的时间越来越近,到最后竟是女子刚刚睡着, 丈夫就已经出了事。后来那女子找到当时的主持方丈, 询问缘由, 才知,她丈夫在其二十三岁时合该有一死劫。哪怕女子能做预知梦提前规避, 也于事无补。”   李晨瀚没有开口。   但是了寂似乎隐隐听到了杯子碎裂的声音。   “贫僧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寻当初与毓敏大圣皇后有关的札记。其中有一点, 和娘娘的情况有些相似。”了寂说完, 见李晨瀚示意他继续说, 也不卖关子:“毓敏大圣皇后爱民如子,曾设计了不少精巧的东西, 是当世所没有的。后来她又主张修大运河。在这之前,虽然也有人修过水利运河,却没有如此大的规模。”   李晨瀚现在虽然情绪失控,但是智商还在。   他很快就想到了了寂提这件事的目的。   当初,毓敏大圣皇后提出修建大运河,但只修建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就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中止了。后来这项工程一直等到毓敏大圣皇后仙逝,才由景帝接过担子,继续修建。   按理来说,以毓敏大圣皇后爱民如子的性子,这种能利民万世的工程,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叫停,除非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让她不得不暂时停手。   再结合了寂所说的“毓敏大圣皇后设计了精巧的东西”,一道白光在李晨瀚脑海中闪过。   “是容儿做出了不属于此方天地的东西,又或者说她提前让这些东西面世了,所以——”   了寂也赞叹于李晨瀚的思维敏锐。   一开始他也没往这个方面想的,还是翻多了资料,某一次和师兄弟讲禅时,他才突然被点醒,想到了这个方面。   没想到李晨瀚只要一呼吸的时间就将它们联系在了一起。   “娘娘一心想着造福百姓,和毓敏大圣皇后一样,让异世的东西出现在此方世界。可是这些东西……它们可能有悖天理,不应该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方世界。这也许……就是那死气的来源。”   归根结底,上一世的死劫不知原因为何。但是这一世的死劫,极有可能是老天爷的诅咒!   如果不是有毓敏大圣皇后的先例,可以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任谁也想不出事情竟如此荒谬。   容儿一心为民,却得如此对待,天道何其不公!   如果上天真的想让她去死,那他也不介意让这个世界为她陪葬。   察觉到皇帝的情绪,了寂心下一惊。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以前他夜观天象,就知道李晨瀚虽然是明君的苗子,但是被黑雾笼罩,有彻底往暴君发展的苗头。好不容易来了个贵妃娘娘,把他掰正回来。如果老天爷真的容不下贵妃娘娘,那这天下——   他不敢深想。   “陛下息怒。”了寂只能尽量劝他:“娘娘爱民如子,方得百姓爱戴。那些功德金光可以抵抗死气,就说明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娘娘之前做出的那些东西,已经面世为众人所知,再收回也是如覆水,只要娘娘不再做新东西,死气也许就不会再增长。若是有朝一日功德之力远远超过死气,娘娘未必不能逢凶化吉。”   李晨瀚还在气头上,听了寂这么一说,他突然想起江容昨日拿给他看的东西。   那张纸当时就被他放在了书桌上,用镇纸压着,本来打算今天吩咐下去让匠人做的。   从镇纸下取出纸张,上面画了一个简易水车。   还记得江容和他讲解水车工作原理时的模样,她笑着,眯着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水车建成的样子,看百姓们在水车的帮助下变得轻松,不用再每天挑水浇灌……   这样的设计图,他见过好几张。前面的都已经被造了出来,送给百姓用了。   她一心一意地想要为民做事,甚至不求回报。她甚至不知道有功德金光这种东西,只是一味地……心疼百姓,想让他们都过上吃得饱穿得暖的日子……   那样一个,对百姓乃至整个天下,有着最赤诚的心的女子。   天道……竟然容不下她!   如此可笑!   李晨瀚手上猛地一发力,将设计图纸攥成一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用火将设计图点燃,直到它化成灰烬。   ……   了寂进房间的时候,江容躲在一边偷看。   他和李晨瀚在房间里呆了多久,江容就在门口蹲了多久。   等了寂出来时,江容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上,笑眯眯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把了寂吓了一跳。   了寂担心自己的靠近会对江容造成影响,哪怕他和李晨瀚已经达成共识,确认江容的身体变化与寺庙无关,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觉得应该和江容保持距离。   没想到江容竟然在走廊上等着他出来。   他双手合十,向江容道别。   江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迈着轻快的步伐进屋找李晨瀚。   “你们讨论出什么结果了吗?”   听李晨瀚简单说完他和了寂的推测,江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作为一个生理年龄正处于叛逆期的青少年,天道越想弄死我,我就偏要把我知道的所有东西都留下来,传遍整个世界,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那我为什么不在死之前先把它气死?”她说完,转眼看着李晨瀚,笑着转了个口风:“当然啦我只是说说而已,好死不如赖活着,而且还有你在呢,我怎么舍得轻易去死呢?”   从了寂出现开始,一直到现在,李晨瀚眉头就没松开过。   “不要说那个字。”低沉的声音里,竟然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在这方面,他的承受能力几乎为零。   如果是别人在他面前说江容死来死去的,那人估计已经被拉出去砍了。   可说这些话的是江容。   他舍不得凶她,也知道她是为了缓解自己紧绷的情绪,才会一直说一些没有边际的话。   江容走过去,挤进他怀里,张开双手抱着他。   “不说了不说了。”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说道:“我现在不还好好地在你怀里吗?”   李晨瀚环住她,拥紧她,他渐渐收缩手中力度,几乎要把她嵌进自己的怀里。   “天道可能需要人们循序渐进地发展,而不是像我这样,直接把成品给他们,有点拔苗助长的嫌疑。但是我给的东西也不多呀……换个角度想想,东方人好像更喜欢依靠自己的努力创造东西,燧人氏钻木取火,他是人皇,代表人类自力更生。普罗米修斯偷火种给人类,却是神对人的直接赐予。他一个神都还被钉在悬崖上,每天被老鹰吃心脏……我在东方的土地上干了西方人干的事,会被惩罚也算正常。”   和李晨瀚开诚布公后,江容在他面前就不用再遮掩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李晨瀚虽然不一定听得懂其中名词,但是综合语句连蒙带猜,大概都能猜出她话中的意思。   “不过我还是要骂天道。我给的东西又不多,还都是很基础的农具,没必要非得让我——”突然想到李晨瀚听不得那个字眼,江容到了嘴边的话都被她吞了回去。   她想了想,换了个思路。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虽然命中有一劫,可是我能绝处逢生啊。若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和你相识相知,这也许就是冥冥中的缘分。如果这一次我过不了这个坎,说不定我还会以别的方式出现在你身边,你说对吧?”   江容说完,看着李晨瀚,眨眨眼,期待他的回应。   可是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他说话。   再仔细观察他现在的神色——   “你还有事瞒着我?”见李晨瀚不反驳,她伸出葱尖般的指头,指着男人威胁道:“坦白从严,抗拒更严!要知道,现在可是关键时刻,有个时候消息交流不彻底,很有可能会造成大影响!”   李晨瀚不为所动。   江容也盯着他,不肯轻易放过他。   到最后,还是李晨瀚败下阵来。   他牵着江容坐在椅子上,然后解下腰间荷包。这荷包还是江容送的,原本里面装了香料,现在竟然被掏空了,满满的香料换成了一块古朴的镜子。   江容下意识想接过来,却被李晨瀚躲到一边。   “你不要碰。”   见他如此紧张,江容不由更好奇了。   “这是什么?”   “这是……”李晨瀚犹豫着,沉默着,停了好久,才终于用隐忍又艰难的语气继续说道:“这是一面,能看到你前世的镜子。”   他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镜子的最重要用途。 第105章   “看到前世?”   江容探过头去, 想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前世。   不过前世的她已经死了,这镜子看到的是她曾经的影像, 还是她所生活的那个世界?如果是后者, 她能在里面看到爸爸妈妈吗?   因为知道自己会很难过, 所以她从来不敢认真去想他们。   有个时候就算想到了, 她也会很快转移注意力。   她曾经答应过妈妈,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开开心心地活着。哪怕换了个世界,和他们永远分开,她也要坚守那个诺言。   李晨瀚却不让她照, 把镜面扣在掌心。   “我不能看吗?”   李晨瀚微微颔首:“这镜子……”   他沉吟许久, 终于还是将镜子的事告诉她。   等他说完那个不太长,却能刷新人认知的故事, 江容眼睛都瞪圆了。   “所以你比你以前说的还要更早喜欢我, 甚至已经喜欢了十几年?”   李晨瀚低垂着眼睛, 沉默地点了点头。   江容仍觉得不敢置信,沉浸在震惊中, 暂时没能发现李晨瀚的情绪状况。   “然后我明明没命活了, 却被你用自己辛苦登上皇位换来的许愿机会, 换来我重活一世。在知道我来了之后,你还乔装打扮亲自去接我……”   江容越说越感动, 甚至忍不住用拳头捂住了自己的嘴。   李晨瀚睫毛微颤,有些惊疑不定地抬起眼来看她。   江容轻轻一拳砸在他胸前, 眼神似嗔怪, 脸上却洋溢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觉得我会因此怪罪于你, 怪你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带来这个世界,甚至把我上辈子死的原因也归咎在你身上?”   李晨瀚仍沉默着。   她这样坦荡乐观, 更显得他自私狭隘。可是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强硬地把她抢过来。   她开朗乐观,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   但是他却不能没有她。   江容双手环着李晨瀚的脖子,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我以前虽然不信神佛,却有一点点信命。很多事情既然发生了,那说明是命中注定。你用那个会让你愧疚的想法牢牢地束缚住你自己,是因为你爱我,会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但是你怎么又知道,我会不会因为同样爱你,哪怕上辈子我命不该绝,也愿意为了你来到这个世界,和你在一起呢?爸爸妈妈养我十八年,我没能在他们面前尽孝,是我欠他们的债,也是我远离那个世界最大的遗憾。如果有来生,我们一起还。”   这温柔的话语,像一束无比闪耀的光,打在李晨瀚的身上,照进他的内心世界里。   让他从无尽的自我唾弃和自我反省中走出来。   深邃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她,里面似有化不开的万千深情。心中似有什么应声碎裂,又似有什么迎风盛开,他轻轻地拥着她,目光自上而下,扫过她温柔的眼眸,最终落在那淡粉色的唇上。   他用近乎虔诚的动作印了上去,闭眼感受她的温柔。   江容回应着他的吻,还难得主动伸出舌头与他交缠。   终于哄好了自闭宝宝,她在心里松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江容脑袋缺氧,李晨瀚才堪堪放过她。   两人依偎在一起,温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研究那面镜子。   李晨瀚还是不敢轻易让江容碰触镜子。   “你现在看,镜子里面有什么吗?”江容十分好奇。   李晨瀚拿起镜子照了照,只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摇摇头:“自你来后,它就变成普通的镜子了。”   “既然是普通的镜子,那我也不能摸?不能摸也没事,要不你让我也照照看?”   李晨瀚明显也不想让她照。   江容眼珠子转了转,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她伸出一只手指:“不然这样,你先照照我的手指,如果没问题,你再沿着手臂慢慢往我脸上照。”   李晨瀚还是犹豫。   “犹豫就会败北,勇敢不会后悔!”江容化身谈判大师:“你看这镜子,它当初提出的要求,是让你登上皇位,而不是干别的丧尽天良的事情,就说明它应该不是什么邪物。之所以会让我出现在镜子里,估计也是因为我命不久矣,才会变成预选,那些同样在镜子里闪过的人说不定也是如此,只是他们运气不好,没有让你动心。”   之所以用“他们”,是因为当初镜子里闪过人影,让李晨瀚选的时候,里面不止出现过各种年龄段的女生,也出现过男生,甚至出现过非人类生物……   可见这镜子思想甚至还很前卫!   好在李晨瀚无论是性取向还是别的取向都正常,不然江容还不一定能出现在这个世界呢。   “你照照我的手。”   “快点嘛快点嘛!”   “我的手都抬酸啦。”   李晨瀚拗不过她,只能试探着,用镜子照了一下她的指尖。   “没问题吧?”江容也有些忐忑。   “没有。”李晨瀚也似松了口气。   于是江容又催促:“那你再往上照照。”   李晨瀚一点一点转动镜子,镜子里先出现江容的手臂,然后慢慢往上。   江容才刚笑着,朝李晨瀚递去一个“你看吧,完全是你多想了”的眼神,变故徒生!   就在她的脸完全出现在镜中的那一瞬间,只见镜面突然突然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李晨瀚猛地收紧手中力道,将江容牢牢地扣在怀里,握着镜子的那只手同样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扣在桌上。   可是江容还是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软软地晕了过去。   “容儿!”李晨瀚心跳如鼓。   刚才还和他说笑的女孩,此刻却紧闭双眸,如果不是她胸口还有隐隐的起伏,他甚至要以为……甚至要以为她被镜子带走了……   不过李晨瀚还是没忍住,去试探了一下江容的鼻息。   还好……   呼吸尚存。   李晨瀚想把江容抱紧内室,手上的镜子却成了烫手山芋。把它带在身边,担心它又对江容做什么。不带着,也怕会生事端。   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竟然会被一面镜子算计!   然而仔细想想,他确实从始至终都在这面镜子的算计之中。从他认识她,将她视作生命中的光,再到他为了得到她开始布局踏入朝堂,最后顺利登基……   这面镜子……   它到底想做什么!   最终李晨瀚还是带上了镜子。   小心翼翼地将江容放在床上,侍女们都焦急地等在屋外,子夜他们已经去请了寂和大夫了。   李晨瀚坐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少女的睡颜。男人眸色沉似深渊,身上的暴戾因子似乎要溢出来,脑海中不断翻涌着倾覆天下为她陪葬的念头。   他时刻注意着镜子。   自发出那道刺眼的白光后,镜子就照不出东西了。镜面像是会吸收光,什么影子都反射不出来。   李晨瀚用力握着镜子,脑海中有一股念头,想摧毁它。   就在镜子快被他握得变形的时候,镜中突然又是一道闪电一般的白光,稍纵即逝,紧接着,镜面中间放射出一道淡淡的光,那道光到了空中之后向周围扩散,渐渐形成一个女人的影子。   李晨瀚紧抿双唇,将镜子放在了床边不远处的桌子上。   “也不知道是第多少代不肖子孙,我是你曾曾曾曾曾很多辈的曾祖母。”   李晨瀚一眼就认出了这女子的身份。   ——毓敏大圣皇后。   同样拥有来自异世之魂的女子,晋国的开国国母。   “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很着急,不然也不会触发魂镜的启动方式。不过你着急也没用,我唯一能确定地告诉你的是,到目前为止,你所遭遇的事不会有更坏的情况发生了。”   “接下来我会跟你解释清楚其中所有缘由,但是我只说一遍,记得认真听……也记得保密。”   “我为什么说你是不肖子孙?这要从魂镜作用说起。我来自异世,身上自有一番机遇。这魂镜乃是我无意中所得,它可实现人的三个愿望——当然,这是有前提条件的。我与文帝并肩作战,建立晋国,成为了魂镜认可的第一任主人。我以血为祭,愿它能为我后人使用,乱世出,盛世隐。只不过魂镜力量有限,只给了我两次机会,相当于是从我剩余的两个愿望里抠出来的。但是魂镜也愿意给你们每人各三个机会。不出意外的话,你是魂镜的第二任主人。这也是我叫你不肖子孙的原因。乱世出,说明你的祖孙三代至少有一个人要败祖宗辛辛苦苦建起的基业,魂镜才会出现。但是既然魂镜会选择你做主人,也说明你可以避免大厦倾颓。”   “前面我说过,魂镜许愿开启有前提。成为帝王,可以许下第一个愿望。开疆拓土一统天下,可以许下第二个愿望。若是能成为传世之明君,则能许下第三个愿望。这三个要求,一个比一个难,而你既然能把我存留的这道影子召唤出来,就说明你目前迫切地需要第二个愿望。”   “我已作古,只是一道影子,并非真实存在,因此也不知道你失去的是什么。不过你可以放心,只要你能达成第二个愿望的要求,你所求的都能回到你身边。”   “我的影子只够出现一次,所以,如果你能得偿所愿,希望你能给后来的崽子留点讯息和指导。就像我现在这样,给你灰暗的世界带来光明。”   “再见。”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话音落下,女人的影子也消散在空气中。   仿佛不曾存在过。   下一秒,镜面闪动。   再平静下来的时候,李晨瀚又看到那个他曾经看了十几年的异世界。   那是江容的家。   他看到江家父母似老了十几岁,坐在长长的软椅上唉声叹气。   墙上挂着江容黑白色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看着镜头,笑得正甜。   他还看到……   他猛地定睛看去!   角落里站着的那个透明的人……或者说……那个近乎透明的魂魄……   赫然是江容!   原来,她会陷入昏迷,竟然是魂魄被送回到了异世界。   ……   李晨瀚沉默了许久。   直到匆匆赶来的大夫为江容把完脉,他才将有所情绪都内敛起来。   大夫都说她的身体无碍,似乎只是累得睡着了。   了寂也说江容印堂的死气没有扩散,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   这似乎从另一个方面佐证了毓敏皇后的说辞。   坐在床边,李晨瀚静静地看着江容沉睡的容颜。   她也有一统天下的雄情壮志,以前还总是担心国库空虚支撑不了那么长时间的战事。但是她不知道,在他看来,最好的战略准备并不是提前备好多少粮草,多少军备物资,而是以战养战。   盛国安倒台,他手下几个大官也是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现如今朝堂已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完成第二个要求。   把她迎回来。 第106章   傍晚。   客厅没有开灯, 哪怕采光良好,此时此刻也显得有些灰暗。和客厅中两个人的心情一样。   这是一对中年夫妻,两个人分别坐在沙发的两侧。中年女人手上捧着一个里面装有江容自拍照的相框, 轻轻地用手擦拭着相框最外层的薄玻璃。时不时地用手抚过照片上女孩的脸颊, 仿佛女儿还在人世那样。   看着看着, 她低了头,不动声色地抹了抹眼睛,没发出一点声音。   却还是被旁边的男人发现了。   “哎……”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张了张口,却没说什么。他起身走到连着客厅的阳台上, 点燃了一根烟。   江容才刚刚穿越回来, 尚在因为自身突生变故而心惊,又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现世, 接着马上看到父母因自己的离开落寞不已的样子……   好几件事加在一起, 对她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近乡情怯, 她畏畏缩缩地缩在角落,用近乎贪婪的目光, 目不转睛地看看爸爸, 又看看妈妈。   直到爸爸出去抽烟, 她才飘到妈妈面前,在她膝边蹲下, 近距离仰头看着她。   她这一次是魂穿,这还是她前后两世第一次接触这种魂魄体。原来灵魂真的存在, 也真的可以飘在空中, 无视各种物体, 还能穿墙。   如果不是灵魂碰触不到实体,她其实很想坐在妈妈脚边, 枕一枕她的膝盖来着。   “妈妈。”她在心里轻轻地叫了一声。   没想到,江妈妈却似有感应一般。她慢吞吞地侧着头,似乎在用心确认。   就在这时,江爸爸回来了。   他烟只抽了一半,就想起女儿曾经说过的不喜欢他抽烟,剩下的烟就被他摁灭了。他走回客厅,整理了一下旁边储物柜上的包,对妻子说道:“别看了,早点吃饭,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山,养好精神。”   江妈妈听此,也不说话,复看了照片一眼,起身越过茶几,将相框放在电视柜上。   两口子在厨房一起洗菜。   “我刚才好像听到容容叫我了。”   江爸爸的动作微微一顿。   “整天闷在家里,没有精神病都要被闷出精神病。容容还在的时候,我们教育她,就算有一天我们不在她身边,她也要开开心心地活着,就当是为了让我们放心。你呢?你就不想想你这幅样子,容容见到了会不会担心?”   “你说我,你自己十几年不抽烟,怎么也把烟抽上了?……十几年了,又抽上了烟,就不怕容容回来骂你。”   江爸爸看了妻子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悲痛。   女儿横遭意外,妻子哭了好几天,茶饭不思,甚至还在女儿下葬那天哭晕过去。   再醒来时,她似乎忘了女儿出过车祸的事,又在自己的记忆里补了一个“江容外出求学”的事实。心理医生说她这是突然遭受的打击太大,有了间歇性失忆症,这种病没有办法针对性治疗,需要家人更多的陪伴。   夫妻俩前半辈子在外打拼,就是为了给女儿一个有选择能力的未来。现在唯一的女儿去世,妻子还生病了,江爸爸算了算存折里的钱,大概够他们老俩口省吃俭用一辈子,就给江妈妈办了辞职。   他自己也辞去了工作,在家专心陪妻子。   住在这里怕妻子触景伤情,其实他自己也经常看到某些人或东西,回忆起女儿还在的时光。但如果要他搬走,哪怕并不太信鬼神,江爸爸还是担心,怕女儿哪天“回来”看他们,会找不到新家。   于是他们夫妻二人还是留在了原来的家。   他白天会带妻子出去散步,邻居知道他们家的事,也知道妻子的病情,总是会顺着妻子的话说话。大家一起织造了一个江容考上了大学,正在外求学的故事。   但是妻子的病是间断性的。   就像刚才在沙发上,她捧着女儿生前的照片抹眼泪,显然是稍稍恢复了一些记忆。而现在,她又说他抽烟,女儿会回来骂他……   明显是又失忆了。   失去女儿,他们夫妻俩都痛。而作为更坚强点的那一个,他还要承受妻子的病给他带来的痛苦。   因此,离江容过世才不过月余,他两鬓的白发就多了不少。   江容不知道父母现在的境遇。   但是她看到了爸爸头上发白的头发,心里也很是难过。   她跟在父母身边,看他们吃饭,洗碗,睡觉。   第二天,还跟在他们身后,去了市内有名的寺庙。   活了两辈子,她都没进过寺庙,但还是难逃算命先生的批语,过于早夭。   现在魂魄离体回到现世,黑白无常不来捉她投胎,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以魂魄的形态存在多久。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要钱的怕不要命的。江容连命都没有了,她还怕什么?   甚至,跟在父母身后飘进寺庙,她也存了些些赌气的心思。   ——两辈子都不让她进寺庙,这次她可是进来了,有本事就直接把她的魂魄收走。   魂魄离体说明她在另一个世界死了,重来现世应该是落叶归根?能在死之前再见见爸妈,她没有遗憾。   至于欠父母和恋人的,如果有下辈子,那就下辈子再来还吧。   对于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江容从来只会往前看。   她还不知道她其实只是暂时的魂魄离体,还没死呢。   不然她现在肯定是另一番做派。比如看到寺庙绕道走这种。   江容看爸妈在佛前虔诚烧香,祈祷她下辈子可以平安快乐。   这就是父母对子女牵肠挂肚的爱。   哪怕女儿已经去世,和他们断了这辈子的缘分,去往了新生,他们却还是牵挂着她,希望她下辈子可以平平安安。   江妈妈这个时候又恢复记忆了,几乎是哭着从山上下来,整个人都有些虚弱,眼看着就要晕过去。江爸爸扶着妻子上车,打算开车带她去乡下的岳母家走走。   江容是个魂魄,上不了车,只能跟在后面拼命地飘。   刚才来寺庙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飘过来的。   好在魂魄也不知道什么是累,可以随便造作,就是心有点累,车子的速度加起来的时候,她真怕自己飘得太快,被风一吹,两个速度加起来,会让她偏离方向。   到时候就找不到爸妈了……   说实话,江容有些疑惑。   她这个魂魄,一不怕阳光,二不怕寺庙。   好像哪都能去。   和她曾经听说过的传统意义上的鬼魂似乎不太一样。   再然后,她看到爸妈在路上捡到一个被人遗弃的女童。   女童似乎有些怕生,呆呆地,一个人坐在那儿,不哭也不闹。   如果不是碰到江爸爸和江妈妈,或者是别的好心人,她可能会就此饿死在这里。   他们把那个女童带回了家,办了收养手续,给她起名叫江易。   江容心想,也许,她这一次回来,就是为了回来看这一幕的吧。   哪怕心中有些吃味,自己不再是爸妈唯一的小孩,但是看到有人陪在他们身边,他们也有了新的精神寄托,江容心中还是高兴的情绪比较多。   她以为她回到现世,是因为不能在爸妈面前尽孝的遗憾太深,眼下爸妈有了新的孩子,她应该很快就要魂飞魄散了。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又在爸爸妈妈身边呆了三个月。   经过这三个月的相处,她们一家都明白了女童被遗弃的原因。   小女孩看着自闭,其实是痴傻。医生说她发育不健全,小区里信迷信的老人说这孩子可能天生缺少魂魄。   她吃饭需要人喂,每天除了吃饭,就是无尽地发呆。   爸爸妈妈把玩具放在她面前,放在她手上,她也不会多看一眼,最喜欢的就是蹲在角落,目光放空看着地板。   而且更诡异的是,随着她来江家的时间渐长,她竟然长得越来越像小时候的江容!!!   发现这个诡异现象时,江爸爸和江妈妈抱头痛哭,只当这是女儿回来了。   可是江容她明明还在啊!   她就蹲在江易旁边,在小女孩耳边嘀嘀咕咕甚至大喊大叫,小女孩对她和对所有人一样,视若无睹。江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自己,还是说看到了装没看到。   就这样,抱着忐忑的心情,打算再观察观察的时候,江容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吸力,把她的灵魂完全吸了过去。   再回过神来,她又回到了古代。   江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有没有人来给她一个解释?!!   耍人也不是这么耍的!什么穿越大神,仗着可以胡作非为就胡作非为是吧?!   怒摔!   她以灵魂体冲着老天爷发了一通脾气,没人理她。   她又看到身披战甲的李晨瀚,正在大营前看着晋国士兵和宋国士兵厮杀。   她跟在李晨瀚身边,一年,两年,三年……   看他从一个英俊的公子哥,变成了一个时不时胡子拉碴一会儿的战场糙汉。看他以疾风之势打下周围的一个个国家,让那些国家的城墙上都换上晋国的旗帜。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陷入黑暗中。   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回到了晋国贵妃的身体里。   她竟然!!!   没死!   身体没了魂魄之后,不吃不喝就那样躺了三年都没坏,还能让她再活过来。   而且这具身体,这些年一直被藏在晋国的皇宫里,而她愣是没发现……   不过说来也是,这三年她一直跟在李晨瀚身边,看他征战天下。   当最后一个国家,也就是越国——当越国大将军手捧越皇的头颅,走到李晨瀚面前,俯首称臣的时候,江容的魂魄陷入黑暗中,她还以为她又完成了一个遗愿呢。   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活着!   紧接着她又想到李晨瀚在最后一场战役上受的伤,整个人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体是怎么做到隔了三年一点事都没有的,但是现在李晨瀚的伤最要紧。   江容唤来宫女,来者正好是三年前服侍她的紫荆等人,还有许久未见的青栀。   小姑娘哭哭啼啼,被她搂在怀里安慰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哭声。紫荆等人也纷纷抹泪,眼里含着泪花说着“娘娘终于醒了,陛下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之类的话。   以防万一,江容还是问了一下紫荆他们现在的年份。得知确实到了三年后,江容心中松了口气。   昏迷前她十五岁多一点,三年过去,她终于迈过了十八岁的坎,那所谓的死劫应该也随之消失了吧?   她唤来暗卫,说要去见李晨瀚。车马安顿好后,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李晨瀚收服越国,班师回朝的消息。   ——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很吃惊吧!   江容的心怦怦乱跳,又是期待,又有些忐忑地,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去了。 第107章 番外一   李晨瀚开疆扩土, 一统天下,功绩比开国皇帝不相上下,虽然人还活着, 但是庙号已经被初步定下来了, 不出意外的话是晋世祖。   皇帝的庙号, 开国为祖,守成为宗。他虽然不是开国,但是能让晋国的版图扩大如此多倍,从此晋国一面是天险,一面是草原, 两面是宽阔无比的大海, 除了北边偶尔可能会有匈奴进犯之外,可以说再没有外敌了——   当然, 这只是对于大航海时代开启之前而言。   总而言之, 李晨瀚有着这样大的功绩, 定一个“祖”的庙号,一点都不为过。   将晋国改为大晋朝的当天, 李晨瀚第二道圣旨, 就是封江容为后。   ——他后宫那些女人, 早在三年前就被他全部遣散了。   在江容昏迷的那三年里,她虽然魂不在, 却也受了三年独宠,当了皇宫三年唯一的女主人呢。   鉴于天道那小心眼的做派, 哪怕江容十八岁死劫已过, 身上只余道德金光, 再无死气,李晨瀚也不敢再让她把现代的东西带到古代来用了。   他们两个一起处理朝政, 遇到某些问题,如果需要用到现代人积累了几千年的智慧,不用江容说,他自己去魂镜里面观察,然后变化一下,搬到现世来用——   他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还是天子,他就不信天道还能在他身上做手脚。   夫妻俩一起努力,把大晋朝治理的国泰民安。   全国各地塑起了江容的雕像,因为她一直致力于民生的事,百姓们日子过得肉眼可见地好了,就都把她当救苦救难的菩萨来拜,认为她是天上降下来拯救他们的仙女。——一开始他们拜她还只是感谢她为百姓做的事,后来越来越离谱,江容甚至还看到有人拜她求子的。   有些时候,她这个皇后在百姓中的呼声,甚至还有比李晨瀚这个皇帝高。   “百姓生活好了,国库也很充足,还设立了那么多学堂,国家后继有人。做到了这一步,镜子还不判定你达成了一代明君的成就吗?”   御花园里,江容躺在长椅上,头枕着李晨瀚的腿,享受他喂给自己的葡萄。   愿望可以让她魂魄离体,在外面飘三年安稳度过十八岁死劫,然后又完好无损地回来,还能送她去现世完成遗憾……这么强大的功能,让江容不由多想了些。   如果李晨瀚能达成第三个要求,那么她是不是可以选择下辈子和他一起回到现世,再去找她爸爸妈妈?   而且那个痴傻的小女童也让她有些在意。   不知为何,冥冥之中她总觉得她和那个女童有些联系。   说不清,道不明,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脑海里,但是她一直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很是奇怪。   她吃葡萄吃得开心,嘴唇上也沾了一些葡萄甜甜的汁液。李晨瀚大拇指从那粉嫩的唇上轻轻拂过,又抬起手在嘴边舔了舔。   果然尝到了沁人心脾的甜味。   他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眸色莫名地有些发沉。   “一代明君,不但要有丰功伟绩,还需后继有人。开疆拓土,治国安民,是根本。为国家教养好下一代继承人,使国家不至于后继无人,也是不可或缺的一条。”   这话说的。   江容老脸一红。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起来。看了看周围,确定宫女侍卫们都候在一边,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她才牵着李晨瀚的手,用羞答答的语气说出最豪放的话:   “走吧夫君,我们去生孩子。”   李晨瀚眉梢微挑:“不介意白日宣淫了?”   “哎呀!”江容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我什么时候真正介意过这些了。我要是真的不懂情趣,上次在秋千上还能让你得逞?”   听她说到秋千,李晨瀚回忆起上次的经历,心中也是一荡。   美人相约,还是他心尖上的人,他自没有拒绝的道理。   起身回握着江容的手,两人心照不宣地往……   不对。   看着这条路的方向,江容侧头看了眼李晨瀚——   ——这不是去长乐宫的路啊?   李晨瀚看了她一眼,神情未变。   江容没多问,跟着他一路……来到了汤池面前。   看着自动退去的宫人,脑海里闪过她在小人打架图里看到的各种各样的姿势。   江容无语望天。   ——明明相处了这么久,这臭男人一点都没有老夫老妻的自觉,玩的是越来越花了。   可是这又怎么办呢?   她自己宠出来的,肯定得受着咯。   不过么……   她让李晨瀚歪头,凑到他耳边,小小声问道:“在池子里面,都流……出去了,会不会不好受孕啊?”   李晨瀚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只说了两个字——   “不急。”   时日还长,可以慢慢来。   ……   次年,江容平安诞下一对龙凤胎。   李晨瀚分别为其起名为李星临和李星落,封太子和长乐公主。   十八年后,晋世祖退位为太上皇,太子李星临登基,为晋世宗。 第108章 番外二   一觉醒来, 发现自己躺在前世的房间里,江容眼睛睁了闭,闭了又睁, 如此好几次, 才确定她没有看错。   为了保险起见, 她往自己手臂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被疼得呲牙咧嘴,这才彻底确定,她是真的回到了现代。   可是她的身体不是已经火化了吗?   还是说她穿越回到了过去?   更或者,她在异世和李晨瀚谈恋爱, 还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 完全是她在做梦?!   太可怕了。   她接受不了这种事实。   从床上起来,走进卫生间, 看着镜子里那张和她两辈子都十分相似的面容, 江容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着镜子拉下了左边肩膀的衣物。   一个淡粉色的胎记赫然出现。   这是……   那个被爸爸妈妈捡到的小女童的身体。   江容心中有了个猜测,却不是非常敢确定。   早上起来有点饿, 但是她不太敢出去。爸爸妈妈就在外面, 他们已经起了, 她能听到他们在客厅走动和低声交谈的声音。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解释,她回来了, 还占据了这个她名义上的妹妹的身体。   ——虽然她觉得,这具身体可能是魂镜为她特意做的伏笔。就像在另一个世界那样, 李晨瀚明明还没许下愿望, 只是在镜中选中了她, 魂镜就先整了个和她长得一样的痴儿,放在越国皇宫当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公主。   在她纠结的时候, 江妈妈先推开了她的房门。   江容顺着声音看过去。   “女儿”养了这么大,头一回对外界做出反应,江妈妈的第一反应是吓一跳。   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或者说是强装冷静。她快步走到江容面前,用温柔的声音问她:“小易,你——”   然而等她走近了,当江容目光直视着她,手因为紧张不自然捻着衣角,轻轻地喊了她一声“妈妈”的时候。   她突然用手捂住了嘴,眼泪似不要命地夺眶而出。   “你……”   那个捻衣角的小动作,江容从小到大做了无数次,她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失去了一个女儿,她又捡到了一个女儿。虽然这个女儿呆呆傻傻,但她总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补偿。而当她听到老人在背地里碎碎念说这女孩像是得了失魂症的时候……   她心里也有过妄想。   想着……想着会不会有一天,她的容儿能回来,正好补全这个孩子的魂魄……   她翻来覆去地想,做梦都在想。   可是现在,她又有点不敢信了。   怕只是白高兴一场。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是容容吗?”   “妈妈,对不起。”   “我……我回来了……”   女孩的话语,证实她的猜测,江妈妈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将失而复得的女儿紧紧地拥进怀里。   江爸爸听到声音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母女俩深情相拥的画面。   江容头枕在江妈妈的肩膀上,一边和江妈妈一起哭,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看到仍穿着围裙的爸爸,她朝他笑了笑,无声地叫他:“爸爸。”   这也是江容曾经经常在江爸爸面前做的动作。   江爸爸和江妈妈虽然恩爱,但也免不了小吵小闹。有个时候江爸爸把江妈妈气狠了,江容就会去安慰江妈妈,然后抱着江妈妈哄,在江爸爸来的时候,给他打手势,让他来哄妻子。   时隔二十余年,再见到这个小动作,江爸爸脑袋一空,妻子曾经悄悄在他耳边说的猜测浮现在脑海里,手边拿着的锅铲应声而落。   一家三口抱着哭了很久,江容才安抚好二老的情绪。   江容这具身体有二十六岁了,江爸爸和江妈妈也都已年过半百。江容这些日子都陪在他们身边,想以此弥补他们之间失去的二十余年。   也不是没想过李晨瀚,但是想到他已经完成了千古一帝的成就,随时都可以许下第三个愿望,她就不担心了。   魂镜神通广大,只要他想,他肯定能找到她。   ——但是也没有必要这么快吧!   和爸爸妈妈一起买菜回家,才刚走到居民楼脚下,江容就看到一辆透着低调奢华的宾利,停在楼梯口旁边的临时停车区。   “江叔叔回来啦。”   “这辆车是来找你们的嘞。”   “从上面下来了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孩子,上楼去你们家门口了。”   “是小易的男朋友伐?”   “长得又高又好看,还这么有钱开豪车,小易真是好运噢。”   “怎么认识的这么好的金龟婿哟,他还有没有什么兄弟,给我家囡囡也介绍一个?”   “那也得你家囡囡有小易这么好看才行啊。”   在众人的议论和哄笑声中,江容压下心中猜测,先父母一步,小跑着上楼。   他们这是老式居民楼,楼层不高,也没有电梯。   江容家在三楼,爬两步就到了。   他们家门前,静静地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男人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手上还拎着一堆红色包装的礼盒。   周围还有别的围观群众,江容凑到男人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会有人第一次见面就上门提亲吧?”   李晨瀚微微一笑。   “要么我告诉他们二老,你在另一个世界给他们生了两个小外孙?”   虽然二老已经知道了两个小外孙的事,但被李晨瀚这么威胁,江容还是很生气。   “又逼婚又催生?”她恶狠狠地瞪着他。   李晨瀚不为所动:“可以不生,但是必须结婚。”   江容还没说话,江爸爸和江妈妈也上楼了。   女儿这些日子和他们讲了一些她在异世界的经过,知道女儿在另一个世界也过得好,他们也很是开心。   只不过有个时候,他们也会看到女儿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的神情,估计是想女婿和两个小外孙了……可是这种穿越异世的事情,又不是他们夫妻俩能帮得上忙的,他们也只能跟着揪心,不知道女儿这辈子会不会因此不嫁人,守一辈子活寡。   女儿回来后,以江易的身份认识了不少街坊邻居,他们都当江易脑子好了,还有人看江易漂亮,想给她牵红线,可是都被她以想多陪陪父母为由婉拒了。   没想到这次突然出现的男人会引起女儿的异动,他们甚至都在心里想着,女儿都能从异世回来,那女婿是不是也可以……   把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请了回去,一家人进了家门。   李晨瀚向江爸爸和江妈妈说明了自己的来历和来意,江妈妈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可江爸爸在最初为江容高兴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对李晨瀚挑起刺来。   ——女儿才刚回来,才刚在她膝下承欢没多久,就要被这臭小子拐走了,换谁都高兴不起来。   反正江爸爸对李晨瀚是颇有意见。   哪怕知道对方在异世身为皇帝,却愿意遣散后宫独宠江容一个,他还是有些……   意难平!   最后,不管江妈妈多喜欢李晨瀚,江爸爸都坚持一条原则——   “我们容容还小,多少还得再在家里呆两年,才会嫁人。”   江妈妈却瞪了老伴一眼,在他耳边嘀咕几句。   想到还在另一个世界的两个乖孙,江爸爸的心也有些热。   听说他们都很乖呢,还特别聪明。   也不知道,他们小俩口在这个世界生的娃娃,和那两个乖孙会不会有关联。   不过知道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江爸爸也只是这么想了一下。   但他还是想抱外孙的。   外孙长得像李晨瀚的话,应该会很帅。要是能生个像江容的外孙女就更好了。   因此,到最后,江爸爸还是松了口,表示可以在秋天找个黄道吉日。但是李晨瀚得答应他们,让其中一个孩子姓江。   李晨瀚对这些并不在意,当即表示,别说让一个孩子姓江,两个都姓也行!   反正他的根不在这里,那些虚的都不是问题。   乍一听到李晨瀚的这段话,江爸爸眼睛都瞪大了。问了好几遍确定他不是说着玩的,江爸爸肉眼可见地欢快了起来。   他亲切地拍了拍李晨瀚的肩膀,说他有前途。   再一想到自己这女婿,在另一个世界,可是能被定为“XX祖”的人,是会流芳百世的千古一帝!连带着他那素未谋面的小外孙,都被他培养的特别优秀,年纪轻轻就可以看出明君的影子。   江爸爸心里就更美了。   “结吧结吧,趁早结婚,再给我生两个小外孙。”   江爸爸放下这句话,欢快地翻老黄历去了。   江容也学着江爸爸的样子,拍了拍李晨瀚的肩膀。   “既然决定入赘,那你以后就是江李氏了。赘婿要有赘婿的样子,以后记得出嫁从妻,相妻教子。”   李晨瀚淡笑着看着她,眼底似有万千星光。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一周之内所有全订的小读者,可以凭借全订徽章,领取大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