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世家(科举)   作者:绕骨生   文案:   大学应届毕业生顾云舒,意外穿越成了一个落魄秀才的长子。原主家中出过五代文人,结果到了他爹这一代书香世家成了落魄世家。   原主的爹为了守住家中孤本,到病死也没有卖书。秀才死前嘱咐儿子,一定要好好学习重振家业。   虽然落魄,但精神难得。   百年祖训顶在头上:敬养父母恩,泛爱众亲仁,余力则学文,勤勉病无能。   看着寡母幼弟弱妹,顾云舒只能努力赚钱谋生。为了不让顾家祖宗遗恨,他捡起了刚摆脱掉的书本,原本只想要培养弟弟们考个功名,结果培养着培养着,顺便将自己培养成了科举进士。   作者的话:祖训参考《论语》,女主后出场。【2020.10.20文案已截图。本文于2022年07月29日,24章入v。】   立意:知识就是力量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科举 朝堂 暖男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云舒 ┃ 配角:《为帝》bg、《王孙》无cp、《非阴》bg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养家糊口考科举 第1章   天空暗沉沉的,雨水自天井落下,降在石砖铺成的地面上,宛若珠落玉盘。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正坐在屋边廊上,仰头望着窄小的四方形天井发呆。   屋里头传来叹气的声音,随即就听到女人呜咽的声音从屋里响起。   少年被这声音唤回了思绪,然后从廊边站了起来,拍了拍屁1股,朝屋里看去。   很快,屋里走出了一个头发花白背着药箱的大夫。   大夫身旁,跟着一个三四十来岁的女人,这女人手上拿着个帕子,正在拭泪,她穿着素净,衣裙已经是旧年头的了,因为反复搓洗,染料都褪了不少,头上身上更是连稍值些钱的配饰都没有。   少年瞧见那女人哭泣,乖巧地走到女人身边,叫了一声:“娘。”   女人看着年幼的儿子,蹲下身来,抱着他哭了起来。   那大夫脸上也有些不忍,等女人哭了一会儿,他便安慰女人道:“别哭了。这会儿你伤心坏了,留下孩子可怎么办呢?”   那妇人自然知道大夫说的是对的,但是悲伤实在太沉重,她想不哭也难。   但大夫的话也不是完全没用,女人收了声音,擦着眼角的泪,摇头说道:“多谢叶大夫,这段时间要不是您不收诊费还肯来看病,只怕我家相公还撑不到今日。”   “别说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过看个病,这有什么。”那叶大夫摆摆手说道,“你也要保重,就是不为自个儿也为了孩子。”   女子边掉着眼泪,边应道:“哎。”   随即,女子又揉了揉男孩儿的头,说道:“你爹不大好,一会儿去你婶子家把你弟弟妹妹接回来。这会儿还不急着去,你先去瞧瞧你爹,我还有话吩咐你,我先去送了大夫出门再说。”   男孩儿应了声,往屋里走去。   这男孩儿便是顾云舒,他原本是现代的一个应届毕业生,因为忽然心脏病发作,一命呜呼就穿越到了这里。   他穿过来已经有十来天了,原主听说是因为忽然发了高烧,烧了两三天醒来后就是顾云舒了。   顾云舒脑子里还残留着些许原主的记忆,并且时间越长,原主的记忆就越变越浅。   只记得几年前,原主的父亲生了重病,已经医治几年都不见好,身体大不如前,从方才那妇人哭泣的模样看来,就晓得这家的男主人命不久矣了。   为了医治父亲的病情,家里已经几乎将能当的都当了,能卖的都卖了,不剩下什么了。如今穷困到已经是无米下锅的惨状。   云舒靠近床边,却见一个脸色惨白,形容枯槁的男子睡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   好在云舒不是个真的小孩儿,否则独自一人瞧着这样场景,只怕要被吓哭。   那男人瞧见了云舒,眼睛幽幽转到床边,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床边,看样子是示意云舒走近些。   这是个将死之人,怕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云舒觉得自己好歹穿了人家儿子的身体,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也不好推辞。   于是便朝那男的走近了些,心甘情愿喊了人家一声:“父亲。”   “舒哥儿......别叫......别叫你娘,把书......卖了!”男人喘着大气对云舒说道。   关于书的事情,云舒还是有印象的。家里如今能当的东西都已经当了干净,就是早年有些古书籍,是珍藏本,家中算是当作了传家宝,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书。   在顾家没有落魄前,顾爹可将这书宝贝着呢。   对于顾云舒来说,顾爹的这种做法他是完全不能理解的,毕竟在他看来书没有命重要。   可在顾爹看来,孤本比命重要。   云舒叹气,蹙眉跪到床边,握着顾爹的手道:“爹,把书卖了吧。卖了能买好药。”   至少这卖书的钱能换好一些的药材,药材能续命。   顾爹听到顾云舒的话,立时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气着了一样浑身发抖,接着他便伸手拍了顾云舒的脸一下。   要是顾爹这会儿还有力气的话,估计就是一巴掌扇顾云舒了,只可惜他没有力气,便只拍了顾云舒一下。   “不许......卖书!”   这时顾母林氏从屋外进来,正好听见顾爹说不让卖书的话。   林氏走近床边,伸手给顾老爷顺气:“不卖,老爷,咱们不卖书。”   顾爹听到说不卖书,情绪才好了许多,呼吸渐渐平静了,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休息还是睡过去了。   林氏安抚好了顾老爷,才示意让云舒出门去,好像是有话要对他说。   云舒明白了她的意思,遂跟林氏一起出了屋。ᏥᒐşӰ   刚出门,就见临时将一个银镯子递了过来,跟云舒说道:“去把这镯子当了,总要换些吃的。这镯子重,能换五六两银子,你别全花了,买些米回来,剩下的钱我另有打算。”   这么多年来,林氏的嫁妆几乎都被当了干净,如今拿出这么个大物件来,想是硬留着舍不得当的,如今实在无法才拿出来说要当。   “娘,别当首饰。明儿我去码头看看,找个短工来做。”顾云舒心理年龄大,为人还稍微有些大男子,让女人当嫁妆养活他,他的自尊心不允许。   林氏见云舒这么说,心里多少有些宽慰,只是她也清楚,顾云舒这么一个小孩,若要到外头寻短工,那就是累死了他也养不活一家子。   “别说了,快去罢。今日的饭总要有个着落。”林氏揉了揉云舒的头,将镯子塞到了他手里,让他快去,一边又说:“顺路把你弟弟妹妹接来,你爹不好了,吃再好的药也不成了,叫他们来见见最后一面吧。”   顾云舒低头看着那沉甸甸的镯子,咬了咬牙,无法驳回,只能转身出去当镯子。   他们如今住的是家里祖茔附近的屋子,顾云舒这一脉,推算上去,是本家分出来的嫡枝。他们顾家原先家大业大,分了三脉,顾云舒他们这便是一脉。   如今没落了,家里的田地当的只剩下坟墓边这些没人肯买的地了。   他一出门,不走多远就能见到好几处坟墓。顾云舒倒是也不怕鬼神,只顺着记忆走出去,想着快些当了镯子,买了米回家好复命。   然而一路走,他那布鞋一路湿,手上的油纸伞撑着,雨水也老往伞里头飘。好在如今是夏末,下了雨衣服鞋子湿透,不好受些也不至于感染风寒。   出了坟地这一条路,走到街上买药的地方需得走四五里的地,约等于绕400米的操场走个十来圈。   一路没有娱乐,一心只想着走路,倒是也快,不到半个时辰,云舒便靠着自己的双腿走到了镇上。   他不由得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心脏,发现跳动的虽然剧烈,但是并没有不舒服的征兆。   前世的他患有比较严重的心脏病,大学的时候家里人都劝他继续学习不要出来工作,他自己则千方百计想着早早入社会。   其实是因为他自己清楚,像是他这种得病的人,什么时候死都是看天命。   或许他的人生能很长,但或许转眼他就会倒下。所以想着能够早些体验一下社会,就不枉来这人间一遭。   他也知道人该活在当下,但是他是个很可能会没有未来的人,正因为未来对他而言实在贵重所以他才渴望,总想要尽快走到未来去。   可是面试当天,他还是忽然心脏病发,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   说留恋人间,他当然遗憾生命短暂,不能够好好享受。但是对于父母,他却觉得自己早些走了也好。   母亲生他早,他大学毕业后他妈也才四十岁,当初他九岁被查出了心脏病,他妈肚子里正怀着一个小孩,可为了能够全心全意照顾他,老妈狠心把三个月的胎儿打了。   父亲也拼命工作,就为了给他找个心脏换上。后来钱是有了,但是等不到合适的心脏。   他才二十岁,就做过不下五场手术,身体受苦心也早早承受的麻木了。尤其是父母,为他哭了一场又一场。   顾云舒有时候会觉得,如果真的要孝顺父母的话,他其实就应该早些死掉。这样一来,他爸妈也可以趁着还有能力再生个健康的小孩。   他本是积极面对生活,消极面对生命。然而却没想到,死后居然还能穿越到这个历史上未知的朝代。   如今他拥有一个健康的体魄,实在是,很感动、很庆幸同时又挺感恩上苍给他的机会,心情很复杂,但是好的心情多于坏的。   进到当铺里,顾云舒将镯子递给伙计当钱。因是银镯子,那伙计认得清楚,拿个称钱的戥子称了,扣了些折旧的银钱,给了顾云舒五两银子。   云舒见这钱给的跟林氏说的不差,习惯性向那人道了声谢,便从当铺走了出来。   接下来他准备去他叔叔家接弟弟妹妹回来。他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家里还有个算是干弟弟的男孩儿,也要一起接回来。   二十斤米不大重,但多少费体力,所以想着接了人回来时再买。   【作者有话说】   新文求预收呀~   《为帝(穿越)》bg   萧桓一朝穿越,醒来便成了十岁登基的小帝王,当今天下局势,正是割裂的王朝,天下四分五裂。中原地区被奸臣挟天子令诸侯,西南多处自立为王。   原主的父亲身为王室后裔,打下了一块土地,结果称帝后没多久就指着原主,留下一句“此子将来大有所为”传位之后就嗝屁了。   萧桓穿越过来还没有摸清形式,就有人告诉他南方战事迟迟不消停,问他是否更改战术。   身边的宦官权势滔天。内有勾心斗角架空他身为帝王权力的权臣、觊觎他王位的叔叔跟兄弟,外有想要趁他年幼吞并疆域的敌人,萧桓觉得自己刚穿越过来就是地狱模式。   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囚禁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一把铁窗泪,对天长叹“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简直“凄凄惨惨戚戚”!   ★★★《王孙》无cp   现代温柔富贵乡的郑温,穿越到类似春秋时代的公子郑温身上。   亲爹是王侯嫡系,君主刚死,就撇下儿子,忙着跑去继承王位。   他人都说郑温是寄食王孙,丧家公子。但事实并非如此,明珠蒙尘,终有见光之日!   ★★★《非阴》bg   非阴重瞳而生,天生有灵,却被认为是妖异,不到满月便被杀死在襁褓内。   百年魂灵,靠着吞噬邪祟而愈发强大。未知道心而走上道业,非是阴间鬼,亦非阳间人。   在自己的小棺材里睡了几百年的非阴,再次醒来就看到棺材前的柳树上挂着一个姑娘。   犹豫了好久(几秒)的非阴,最终还是经不住自由的诱惑,离开了自己的小棺材。   刚下山,就看到一个穿着短T恤的男子,他望着深不见底的湖水,看着看着,便掉了下去。   非阴表示:好吧,好歹大家现在也算同类(人类),能救一个是一个。 第2章   刚出了当铺,就听到仿佛有人在叫他,喊的是“舒少爷”。   然而顾云舒觉得他们家实在已经落魄,想必叫的是别人,所以没有停下脚步,也并不回头说话,只闷头继续往前走。   后面追赶的人见他不回头,急得乱叫起来:“顾老二!你等等!”   云舒这才感觉是有人在叫自己,遂转身看去,却见一个棉布衣裳,长相略发福的中年男人,朝自己小步跑过来。   “哎呦,顾少爷,您可算是愿意停下了。”那男人已经到了中年,因为身材臃肿,所以跑起来很吃力。云舒方才只顾着朝前快步走,所以对方也是废了老大力气才赶上。   顾家人是男女混叫大小的,原主头上还有一个姐姐已经嫁人,顾云舒排名正好是老二。   顾云舒看清眼前来人,略想了想,才知道对方的身份。这人性武名义,手上有些小钱,是个干高利贷行业的人。   手下有些兄弟,有小财,专爱跟县里的财主少爷老爷们打交道。   早些云舒家里还没没落成这样的时候,他也时常来顾家打秋风,时常来蹭饭。   顾老爷先前没有病这么重的时候挺嫌弃他,但是这人脸皮厚,顾老爷是个文人,满嘴之乎者也,有辱斯文的话也不会说,便拿他没有办法。   不过这武义小道消息灵通,偶尔会带些地方的新闻来他们家,平时闲话两下,倒是没跟他们顾家有什么仇怨。   “原来是你,怎么,你有什么事儿吗?”顾云舒见是他,表情也只是淡淡的。   却说顾云舒为什么是这样态度,原来是他早就已经知道了武义跑来找他的原因了。   毕竟像是武义这种人,是只爱往有利益的地方钻的。顾家如今已经是一穷二白,能够让他武义看上的,也不过是他们家的那几本书而已。   果然,在顾云舒问完之后,那武义也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只是笑嘻嘻说道:“顾少爷,我来找你也是为那几本书的事儿。县里许员外可是说过了的,愿出二百两银子买。你看你这也没必要跟这钱过不去不是?”   云舒一听这话,冷笑一声:“哼,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他们家的古籍有过估价,其实别说二百两,上千两还是有价无市。   现在虽然读书垄断并不严重,毕竟寒门也可考科举了,只是有些书本有名字在却没有人见过,因此是垄断的知识,云舒他们家祖上出过宰相,早年有许多绝迹了的藏书。   哪怕后来分了支脉,每家的藏书依旧不少。但因为是文人养家,一旦无人做官了,也没个经营的本事的话,就不能像有爵位的贵族那样,一直富贵许多代。   “诶?我这话怎么了?顾少爷,你可别这么瞧着我啊。”武义见云舒冷笑,心里有些毛毛的。   之前去顾家也见过这位顾云舒少爷,平时只觉着他性格温吞内敛。之前买书的事儿,他去提过,顾云舒也只是支支吾吾地说再说。   如今居然直接怼在他脸上,武义被说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少年,究竟几张面孔啊?   “我这不也是好心么。你家老爷如今病得不轻。把那几本破书拿出来卖,好歹能换几百两银子,请个好大夫,也能让你爹早点好不是。这书堆在家里也是给虫蛀了。   平时也没人打你们那书的主意,许家老爷如今肯叫我来说动,一下子愿意出二百两银子买书。望眼整个县内,只怕没有许家老爷这么好的人了!”武义说着,还朝云舒比了个大拇指,将那狗腿之心表演了个淋漓尽致。   顾云舒懒得跟他说,只摇了摇头,作势要走。   “诶,顾少爷,你不肯卖书也别急着走啊,总要给个理由,我也好跟许家交差吧?便是这书卖得便宜些,好歹也是些钱啊。虽说你们顾家没了那书还有几个有钱亲戚可以投奔,也不至于为那点银子犯愁。   你爹可是就一条命呢,你们读书人家,成天孔子老子的在嘴里念叨,说什么百善孝为先,别说你们读书人,我一介粗人也知道孝字怎么写。难不成,这书比你爹的命还重要?”   云舒听了这话,点头道:“我爹看来,确实书比命重要。”   “那是你爹病糊涂了,你不能万事由着他啊。”武义道。   “不是我说,如今就是许家出二千两银子,我们家的书就是真的泡水发霉了,也不肯卖的。我今儿才提过要卖书,我爹就给了我一耳光,不是我不许卖,是我爹不许的。   若要卖了书,我家老爷气出个好歹来,那我才是真的不孝了。武老哥,你也知道我爹是个什么脾气,他平时轻易不肯打骂人,如今又病到这种程度,我怎么还敢提卖书的事儿?”   “况且,武老哥你或许不知我们家这书的价格。这本来是藏书,跟普通店里卖的书有很大不同,要看作者系谁,书上备注,还要看字迹。因是古人亲笔所著,有心人要收藏,说不得真能卖到两千两银子。就像你买画,名家的画也是千金难求,同小儿随意画两笔的玩物怎么可比?许家趁人之危,见我父亲生病,用孝道来逼我要我贱卖书本,这不是侮辱我,是侮辱圣人。就是要卖,我也是卖给有缘人,许家如何卖得?”   武义哪里想得到顾云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之前多少感觉到,顾家之所以不卖书,可能就是价格不满意。   刚开始许家答应的是五百两,武义想着他们顾家那几本书哪里莫非是金子做的,也要五百两银子?因此故意压价说是二百两,想着多走几趟,三四百两也就罢了,自己还能赚个差价。   “这书居然能卖两千两银子?”武义伸出手指来,眼神都看直了。   顾云舒见他无知,也没再理会,很快便走开了。   武义想拦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顾家不肯卖书,他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顾家的家底摆在那里,虽没落了,几十年前却也是望族,要不是顾家老爷这一代不善经营,现如今还能算是县里的头等人家呢。   听人说顾家家里还出过宰相,光这一条,说出来谁人敢得罪?就算再穷也有贵亲戚,他们又不是一般人家,得罪不得。要不然许家这么有本事,怎么还找他客客气气的上门买书呢?   若是旁人,给了银子还不愿意卖书,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许家直接找人抢了书,再把人打一顿,只怕借那家人十个胆子也不敢告官的。   顾云舒离开了当铺门口后,便到了镇上他叔叔婶子家里。   他们家是按照字辈来起名字的,老祖宗定下十二个字“云、腾、景、行、金、玉、贞、良、兰、松、志、英”这几个字轮着换,到云舒这一辈正好换一轮,是云字辈分,而他父亲叔叔就是英字辈。   他叔叔叫顾英磐,父亲名叫顾英礼。   他们顾家祖辈真的出过宰相。但是这已经是好几辈人的事儿了,原本顾家分了三脉,云舒他们这一脉十年前还不住在这里,也不曾分家。   是他爷爷那一辈去后,云舒的父亲也不懂经营,只知道往外花钱,而且喜欢交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每每遇到有人受苦都会不忍心,所以常几十两几百两的施舍别人。   自己只得个慷慨人士的标签,便心满意足,放到现代来说,就是个圣父体制。   原本这还好说,他们家就算钱没了,顾英礼好歹是个读过书的,再不济,给人写写字也饿不死。   只是云舒的叔叔沾上了赌字,因为好赌,把加家里的财产全败了干净。催债人上门要剁手指,云舒的父亲不好看着弟弟被人砍手,便把屋子卖了,然后带着一家人回到祖茔生活,好歹他们这里有地有房。   但是叔叔也彻底让他父亲失望,于是二人分了家,他叔叔后来也知道错了,没有再赌。   结果天意弄人,后来顾英礼得了病,这几年时间里用药请大夫花了不少钱,能卖的田地家具以及林氏的首饰全都卖了干净。   林氏的娘家也不富裕,无法接济,顾家才闹得这样一步田地。   顾云舒的叔叔虽然不赌了,但是也没有谋生的本事,都是靠着老本过日子,把田租给了人每年收租金,平时困难的话就把老物件拿去典当,日子倒还过得。   原本叔叔家也不富裕,但是当初叔叔欠钱,家里许多钱都拿去给他还债了,当时顾英礼没有说过什么要顾英磐还钱的话,婶子记得他们家的好。   所以自从云舒他们这一房没落不好了之后,婶子便把家里几个小孩都接过去照顾了,吃住索性都在叔叔婶婶家过。   只一个云舒年纪稍大些,又是长子,所以留在顾家照应母亲,服侍父亲。   到了叔叔家,云舒去敲门,也是他妹妹来开门的。   他妹妹叫顾淼,八岁年纪,正在长身体抽条,所以看起来有些瘦,不过婶子家倒是没亏待他们,自家孩子吃什么,顾淼他们就吃什么。   顾淼虽然年纪小,但是已经很懂事了,一见到来的是云舒,便乖乖巧巧地叫了他一声:“哥。”   云舒笑笑,揉揉她的脑袋,问道:“婶子在不在?你三哥跟笙歌呢?”   顾笙歌有十三四岁,具体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几月生的了,他并不是云舒的弟弟,准确些来说,是他们顾家买来的下人。   云舒的父亲早年爱做好事,遇到了生活穷困的笙歌一家,看他孤苦无依就将他买来带回了家。   之所以叫他笙歌,是因为顾笙歌早时跟他爷爷学过吹笙。原本他可能叫什么二狗之类的名字,顾英礼文雅,所以给起了个好听些的名字。   尊卑有别,所以全家都不会叫笙歌什么哥哥弟弟,只会叫他的名字笙歌,笙歌也要叫云舒他们少爷姑娘。   但顾老爷显然不是将他当作下人来养的,因此家里都没特别将他当作下人,反而像是认的干亲戚。要不是顾英礼身子不好,只怕还真要认他做儿子。   “婶子在屋里绣花呢,三哥跟堂哥在读书,笙歌这会儿估计砍够了柴,应该也在那里学写字呢。”   顾叔家没有下人,平时就是婶子跟云舒的弟弟妹妹们一起干活,读书的钱交够了这一年的,所以顾云舒跟弟弟还是上学的。   这是顾英礼坚持的,他便是不吃药短十年寿,也不肯在有生之年见到儿子没有学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湫心 6瓶;晨熙麻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也谢谢支持我,给我送了灌溉,以及留言了的小可爱萌! 第3章   “哥进来。”顾淼开了门,对顾云舒道。   顾云舒点点头,朝屋里走了进去。这院子不大,云舒一进来,就听见婶子田氏在里头喊道:“淼儿,谁来啦?”   “是我哥!”顾淼叫了一声,牵着云舒的手进到屋里。   “哟,舒哥儿来啦。晚上留下来吃完饭再走。”田氏不大会说客套话,不过她是真心欢迎云舒来的。   云舒摇头道:“不烦婶子了,我今儿来,是带弟弟妹妹回去的。”   婶子见他这么说,心里猜到可能是顾英礼的事儿,却还是问道:“这是怎么说?”   “父亲身子不大好,我娘说叫弟弟妹妹们回去看看。”说不定,就是见最后一面了。   “你爹,真的不好了么?”田氏虽说早做好了准备,但是多少还是接受不了。   当初他们家遭难的时候,是顾英礼这个哥哥不计较,将家里的屋子卖了才帮着他们这一房还清了债。   丈夫早年不懂事儿,好在有哥哥一家帮衬,田氏知道感恩,如今顾英礼不好了田氏是真的伤心的。   所以一听云舒说顾英礼的病情,田氏就忍不住在一旁抹了一下眼角。   “哥?”顾淼见婶子哭,心里的感觉也不大好。她也是怕爹死的。   “乖,回家再说。”云舒只摸了摸顾淼的脑袋,没多做什么解释。   擦过了眼泪,田氏才点着头说道:“这也是应该的,你们去叫云安吧,要笙歌也回去么?”   “恩,都回去看看。”笙歌跟顾英礼的感情深,当初要不是顾英礼,说不得笙歌就活不到今日了。   “好,你们先回去,等明儿我带你弟弟跟你叔叔一起过去瞧瞧,你叔叔如今人在外头不知在哪里,晚间没给他留饭,想是一时也回不来。有什么事儿,你只管叫笙歌来回话,一切还有你叔叔婶子呢。”   “哎。”云舒点头应了,于是从婶子房里退出来,去找顾云安跟顾笙歌回家。   云舒于是带着妹子往西厢房处走,里头云安正在学习,堂弟云佩学着先生的样儿正在教笙歌读书。   笙歌不是亲生的,又算是家里的仆人,没有闲钱给他读书,但是云舒的父亲就是秀才,他身子好那会儿是带着他们几个在家一起学习的。   顾英礼那会儿闲在家里也不用出去赚收益,有个秀才功名也算不辱没祖宗了,又怕外头教书先生不照着他想要教的启蒙书教儿子,于是就在家一心带孩子们启蒙。   后来顾老爷身子不大好,家里就让云舒跟云安花钱上学读书,回来他们就带着笙歌一起学。   笙歌的学问不如他们几个正经上学的,但是也识字,简单的《弟子规》、《千字文》,这些启蒙类书上的字他都会读,这个朝代早,并没有《三字经》。   学了这些启蒙的书,讲解吃透的话,就懂简单的押韵,也能简单地作诗了。   “安哥儿、笙歌。”云舒走进去,跟他们打招呼。   他们家原是大族,就是落魄了这规矩也都在,家里都敬兄长。弟弟们跟云舒平时里玩得好,但见到云舒时,也是恭恭敬敬的。   “大哥。”云安跟云佩见到哥哥,都站起来垂着手恭恭敬敬打招呼。   笙歌也是从桌上站起来,叫着:“大爷。”   云舒点点头,说道:“佩哥儿你坐着继续学吧,安哥儿你们跟我回家一趟。”   云安年纪小,心思也不细腻,不知是家里出了事情,只问云舒道:“回去做什么?晚间还回来吗?”   “或许过两天回来,不用拿什么东西,只回家一趟,也叫你们看看爹。”   “我爹怎么了?”云安一听这话,感觉到了些什么。   “没怎么,回去就知道了。”云舒怕这会儿子小孩儿知道了事实要哭闹,他可没什么哄小孩儿的经验,所以将话说得暧昧不明。   云安闻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乖乖巧巧都收拾了些自己的东西,然后就跟笙歌一起回去了。   云佩跟他们相处惯了,一时间见小伙伴要走,还闹着要一起走。   田氏看不过去,说了两句,云佩惧怕母亲,这才不敢闹了。   田氏见外头下雨,便使唤笙歌去拿伞。   “外面下着雨,笙歌去我屋里拿两把伞再走。”   笙歌应了一声,便往田氏屋里去了。   云舒让弟弟妹妹接过了从笙歌手里递来的伞,谢过了婶子,这才带着俩萝卜头和笙歌一起回家去。   路上还去买了二十斤米,配上些粗粮野菜,够他们一家十来天的吃食,如今世道好,米不贵,也花不了多少钱。   等置办好今晚可下锅的东西,一路回到家里。云舒让几个小的先去屋里见过父母,自己跟笙歌两个将买来的米跟菜放到厨房里。   放好了东西,云舒才带着笙歌一同进屋。   将镯子换来的钱拿给林氏,林氏双手接过了钱,拿了帕子把银子跟零散的钱包了,又让云舒到他父亲跟前,自己则去做饭。   云舒想着以顾爹的情况,便是放到现代也未必有得医治,就是无力回天。   如今儿女在侧,都过去陪伴,至少能有个安慰,因此听话地到了顾爹跟前守着。   顾爹的眼睛不停往上翻着,对云舒他们说道:“我浑身疼得难受......想人说......读书可治百病......你们......读书......我听。”   云舒闻言,便对着几个弟弟妹妹们说道:“来,咱们背《千字文》。”   于是开始“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地背了起来。   直到“指薪修祜,永绥吉劭”时,顾爹便翻着白眼,浑身颤起来。   “爹!”云舒皱眉,走到顾爹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孝......云舒,我儿,我儿,要兴家!”说完手一松,死了过去。   顾淼被吓着了,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顾云安跟笙歌都呆愣在那里,还是笙歌动作快,很快就捂住了顾淼眼睛,带着她到屋外去。   顾云安呆愣愣地看着已经去了的父亲,转眼又看看蹙眉冷静的哥哥,一时间不知道什么动作,不痛不痒,但只觉自己应该悲伤。   他弱声叫了云舒一句:“哥。”   云舒顾及不到他,只是对他说了一声:“不怕。”   随即,小跑着准备去厨房找母亲。   林氏已经听到了顾淼的声音,闻声赶来却已经晚了。   林氏只不过是当下只识得了些字的女人,前半生都在生儿育女,一辈子都是倚仗丈夫生活的,这会儿顾爹去世,林氏顿时感觉天都塌了一半。   见丈夫躺在床榻上,已经没有了呼吸起伏,林氏大叫了出来:“老爷!”   雷声应景,“轰隆隆”自天空拍下来,顾家顿时一片凄凉。   外头的红灯笼换了白,云舒他们身上换了白腰带。   薄薄的一副棺材,是顾老爷在感觉自己身体越发不好之后早就准备好了的。   林氏守寡哭得已经晕过去,云舒跟笙歌一起将顾老爷料理干净换上了寿衣。   叔叔顾英磐跟婶子就来了,听说顾爹已经去了,本文由疼训群八依寺叭衣留就六三整理,人工帮找全网独家文身为弟弟跟弟妹,一家子人果然情感亲密,哭得十分真实。   云舒才来就碰上顾爹去世,心里多少有些难受,不过并不如他们那般悲痛。   要说伤心,他更多想的是这么一家子,小的这么小,大的又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女人,就是将眼睛给看瞎了也没办法绣出养活一家人的刺绣。   而他自己本人又是这么个年纪,出去做工人家不要,摆弄文墨只怕这个年纪这么点儿本事,想也不会有很多钱能挣到,到时候要怎么养得起?   莫非真的要将家中的孤本卖了?   只是顾爹去世前都不忍卖书,这些书本的价值在顾老爷看来,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   这毕竟是顾爹的遗产,不到万不得已穷到等米下锅,还是不要卖了吧。   云舒不敢说自己有什么文人傲骨,不过都是十年寒窗读出来的,他想,懂得些道理的人心中多少有清高的成分。   将书卖给那些财主土豪,人家未必珍惜,没得糟蹋了书本。   这书,暂时还是不要卖了。   亲人们见过顾老爷最后一面,将人放进棺材。三日起经,七日发引,顾老爷去后,一应后事叔叔帮衬了许多。   请了僧人道士的钱,家里实在难拿出来,最后还是顾英磐解了燃眉之急。   来吊唁的还有顾家已经嫁出去的姐姐,二十来岁,才刚生了女儿,小孩儿没带过来,只是跟姐夫一起过来了。   他姐夫是个秀才,如今已经有个馆坐着,为人还是很柔和礼貌的。   就是姐夫父母的思想是现在很常见的封建,姐姐二十岁了,姐夫年纪更大,但是姐姐还没有生个儿子,因此婆家经常拿姐姐撒气,只因她未生儿子,所以姐姐一回娘家就跟林氏哭作了一团。   云舒一开始不知道她的困境,还是在母女聊天的时候旁听着的。   好在姐夫人还好,并没有催着姐姐,这是姐姐亲口说的。   云舒想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要顺遂实在难得,现在的女人能够找到一个好丈夫就已经很好了,云舒也不可能因为他们家婆媳关系处不好,就让姐姐合离回家。   就他们顾家现在这么个情况,回来了他们也养不起。因此只能由着她们母女哭了,好歹回了娘家一趟能够将压抑的情绪发泄出来。   况且父亲离世,她合该哭的。 第4章   顾老爷发引那日,林氏哭得了不得。   好在祖坟近,要不然云舒感觉都得给她弄个轿子,否则她哭晕过去还得找人扶。   林氏也不好意思占人家的,丧礼办完,云舒的叔叔和婶子要离开时,林氏对二人说道:“多偏了你们的,我们拮据,将来有了钱一定归还的。”   顾英磐便眉目一蹙,正经说道:“再不要提这个!当初我糊涂,哥哥为我废了多少心思,公中替我还了多少债务?那会儿哥哥嫂子不跟我算,嫂子现在反而跟我算了?”   连云舒的婶子也说道:“就是,嫂子,咱们一家人算这个岂不生分?”   二人说到这里,林氏才不再理论,将来好了自然回报了,如今穷困,说什么还不还的,她自己也说不准。   顾老爷生前是个豪爽人,虽然当初落难并没有那么多人伸出援手,死后来送一程的人却也挺多。   对此,云舒倒是觉得有些许的安慰。   云舒原是不怎么能理解,华夏文明为什么在人死后要弄得这么麻烦,又要僧道周全,又要哭丧,还得摆席吃酒。   后来在送走顾老爷后,云舒明显看到家里的人情绪逐渐变好,这才对这一送丧仪式有了了解。   人死后有个送走的仪式,好好跟去了的人做个告别,这样活着的人才能继续走接下来的路。   送走了顾爹后,云舒就开始考虑起要不要去找份工作。   原主的记忆他还是有那么些的,写字读书基本没什么问题,要不然去摆摊帮人写信,或是找找看有没有哪家书店需要,去帮人抄书什么的。   这些不过是润笔的费用,多赚钱肯定是做不到,但怎么也能糊口,等家里其他孩子长大了也能自己谋生便好了。   真不行送家里弟弟去做学徒,学一门本事也好。ħʟಽУ   云舒的想法是显而易见的,学习读书是不成了,家里的男儿都不能再继续学了。   现在若还要供谁读书,那未免有些痴人说梦。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笙歌忽然来叫,让他去林氏那里一趟,说是林氏找他。   云舒便走到家里大堂,眼见林氏已经坐在那里了,便准备跟她说说接下来自己的打算。   谁想他话还没有出口,就见林氏已经动作起来,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布袋,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两贯用线串着的铜钱,还有一块零碎银子。   云舒现在也差不多会认钱,光是目测,那银子大概也有二两左右。   云舒见状,有些不解地问她:“母亲,你这是?”   林氏一边摆弄着钱,一边对云舒说道:“你爹已经去了,家里几亩田不能丢,去掉税款也攒不下多少钱了,家里的书又不能卖,让你们就这么不读书了我也不忍心。”   云舒蹙眉。即便林氏如此说,没有钱上不了学那也没办法不是?   要真的这会儿咬咬牙上了学,将来要考个秀才便顶天了,毕竟要考更高的就又得上学又得要凑盘缠。   而秀才读出来也不过是坐馆却无法做官,况且竞争激烈,何时能读出来都没有个定数。   这样算来,又不知投资在学业上是否划算。   云舒是个讲实际的人,上辈子的心脏病让他注定要有一个实际的性格。毕竟,人生中的许多追求刺激跟冒险都足以让他丧命。   云舒说道:“我们也可以不读书了,将来条件好了可以再看,总归识了这么多字,让叔叔托个关系找个不用费体力的活儿干也不难。”   这时候做什么都要看人情关系,如果顾英磐愿意帮他做个介绍人,那即便才十三四岁,他找个“坐办公室”的工作并不困难。   林氏闻言,沉默了半晌,不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最后,她将钱放到了旁边的桌上,说道:“我想,前几个月外面来了消息,说你叔爷爷去了。亲戚们自从你爷爷那里分出来一脉后,就不大联系了。咱们家是正经亲戚,一直不来往,倒是生分了。”   这林氏说这里的时候,基本就是让云舒猜。   这也不难了解她的意思,左不过是家里不好了,叔叔家也困难,想着自己好歹还有做官的正经亲戚,不如过去一趟,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接济接济。   自然,说得好听些是接济,难听点儿就是打秋风。   云舒对此是不大赞同的,毕竟是开口向别人要钱,怎么说都很尴尬,况且他如今不读书去找个工作不难。   虽然也有想过,先干几年,等攒些钱,大家开个小店,生意要能好就好,不好的话将来还是干回本行,一辈子做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这原本也没什么。   他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身体健康,如今他拥有了一副健康的身体,已经再无所求了。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也很想有快钱,这样也不必费心费力攒钱做什么生意。   只是向别人张口要,那还不如让他去干两年粗活儿呢。自尊心这一块,他放不下。   然而还是他小看了林氏对让家里孩子读书的执念。一听云舒说出“不读书”三个字后,林氏本来就已经红了眼眶。   后来又见云舒迟迟不应允她说的话,林氏居然又哭了出来!   这两日送顾爹,林氏已经憔悴许多,云舒见着她这副模样,感觉她再哭下去都能将自己哭瞎了。   因此一见林氏哭,他心里忍不住发毛。   最终还是忍不住妥协道:“你不要哭,我去便是了。”   林氏年纪并不小,也四十来岁了,只比顾云舒前世妈妈的年纪小几岁。   上辈子他的心脏病是先天的,自从检查出来后,从小就有见到老妈偷偷躲在角落哭。   他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懂事地照顾好自己,并且假装看不到老妈哭过。   可能是跟妈妈有关,他从小见不得女性哭。尤其是见不得年长的女性哭,一看到她们哭,云舒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就林氏这个表现来看,云舒也能猜到,这次远行只要到达目的地,那么一定是能够拿到一笔钱的。   想《红楼梦》里的刘姥姥,因为祖上跟王家连过宗,不是正紧亲戚还能在贾家弄到几十两银子。   另外打秋风这种现象,在一些小说里也常见,只要有关系,不管是不是亲戚,想要搞点儿小钱来总是不难。   只是他们家好歹有些风骨,要不是如今实在是过不下去,连孩子读书都成了问题了,估计林氏也不会让他去走这一步。   见云舒答应,林氏这才停止了哭泣,从帕子里拿了两贯钱出来,让云舒过来拿。   走亲戚要有个路费,上门就算什么都没有,也总要带些糕点或是到地方买点儿水果。   什么都没有的也尴尬。   因此这钱不可能不要的,云舒于是接过了钱来。   到底云舒还是年少,除了举家迁回祖籍那一次,原主从没走过什么远路。   林氏不放心他一个人走,只是吩咐他明儿再去叔叔家问问,想看看叔叔的意思,或是镇上有没有别的亲戚朋友也正好顺路,一起走的话也多个陪伴,要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打听起来也多个人脉。   否则家里都是女人孩子,要是等不到人也没有消息,那到时候该多着急?   况且如今送信也花钱,一起走的话,捎信也能帮着多送个消息回来。   云舒于是应了,收了钱,晚上吃饭睡觉。   第二日一大早,云舒就收拾了自己,然后去了叔叔家里问叔叔的意思。   不管顾英磐早前如何没用,现在还是挺值得信赖的一个大人,听听他的意见总没有错的。   到了顾家二房这边,云舒便将家里的打算跟叔叔说了一遍。   顾英磐在听到云舒要去分支亲戚那里后,面色有些不赞同。   “若是家里有困难,我们也可以垫付着,我是你亲叔叔,你可以依靠。倒不至于到这么远的地方,路上指不定发生什么。你才多大?你妈是太着急了才想了这么个法子,我看不大好。”   云舒恭敬说道:“叔叔家里也困难,之前我们家多受你跟婶婶照顾了,如今再伸手,纵然叔叔婶婶愿意,我母亲也不愿意了。我有手有脚本来找个活儿也能干,只是母亲心里着急不想让我们停了学业,如今趁着弟弟还有半年的书读,想着能凑些钱便是一些。   母亲整日抹泪,我看着也心疼,这事儿叔叔还是随了我们的心吧,否则我心实在不安。我身无长处,父亲在时无法尽孝,母亲如今又要伤心,叫我怎么过得去?”   云舒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叔叔家里有困难,没好意思向穷亲戚一味的借钱,这也是林氏的意思。   虽然是亲叔叔,不过顾家大房也不是没男人了。   如今顾爹去世了,云舒身为家里的长男,自然能做主他们家的事情。既然他已经跟家里商量好,顾英磐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你年纪小,我到时候还是去信一趟,跟那边说说你要去的事情。到时候去了也不必将话说开,都是一家子亲戚,你去了只看他们的态度,若还好,自然会替你安排。   只是一路上要勤学,过两年孝过了,也该下场试试。你的学问不错,我虽然学问不好,但你的学问是你爹有夸过的,今年就是过去也不要耽误了学业。”   云舒点头道:“一定努力。”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是想再重新过一遍原主学过的内容,运气好的话过两年说不定能考中个秀才,如此全家人就都不必那么焦虑了。   因此即便叔叔不说,顾云舒也是决定要趁着路上闲暇的时候多学习的。 第5章   顾英磐见他恭敬,只是叹气说道:“要记得祖训啊,‘勤勉病无能’。”   顾家的祖训算来也有百年的历史了,重要的几条家里男女三岁就会背诵。   “敬养父母恩,泛爱众亲仁,余力则学问,勤勉病无能”。   这几句都是从《论语》中精简来的。   听说当年顾家高祖信奉“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话,相信论语是治国之经典,因此有了这几句祖训。   祖训的大概意思是:要敬养父母,和大家友爱,亲近有仁德的人,有余力就要学习,(君子)要勤勉,要害怕自己没有才能。   云舒听了,收敛表情,点头应是。   顾英磐在这里有妻儿,家里的钱虽然用得紧巴也不至于需要去借,就算担心云舒,也是不可能跟云舒一起去的。   只是想到有个认识的朋友,是卖书画的,这里的物价不如大城市要高,因此正要去宋城看看,想着到时候将云舒托给他,一则可以让他多加照应云舒,二则二人也可以互相做个伴,不至于旅途孤单。   于是趁着今日天气不错,带了些吃的,跟云舒找上了朋友。那朋友既然卖书画,自然有门店,去店里找便找到了。   其实这人云舒也认识,他们家的书画早就卖完了,剩余的就只有贵重的书本顾爹叮嘱着不许卖。   当初卖书画的时候,这人给的价格实惠,因此也就卖了给他。   要不然拿去当铺当价,肯定不是这么个好价钱。   此人姓赵名愈,三十来岁,跟云舒的叔叔差不多年纪,因此云舒得叫他一声赵叔。   赵愈一见顾英磐来,正好中午快到用餐的时间了,便关了店门,跟他们一起到附近的一家馆子吃了。   闻言说云舒正好要去宋城,自然知道顾家有亲戚就在宋城,并且还是个大乡绅,也乐意多照顾云舒的。   毕竟跟着云舒过去了,也能有机会认识那边的贵人们,将来还得两个城市来回跑,有认识的人总是更便利的。   因为赵愈要卖书画,因此是直接包船,带上两个帮工,将货物搬上船,然后运走。   一开始云舒是要给钱的,结果还是已去的顾爹人缘好,当初在赵愈困难的时候帮衬过,加上赵愈还想通过云舒攀关系,因此免了云舒的船费,只是让他另外带些伙食费便够了。   这样算来,林氏给云舒的钱就可以省下许多,否则一路如何节俭,二两银也就够付个船费了。   一顿饭功夫,将事情都定了下来。结账的时候是顾英磐抢赢了,安排好事情后,约了出发的时间,就在三天后一起出发。   到宋城的时候估计是深秋,赵愈卖了书画春夏回来,要没有意外,说不定还能一起结伴回来。   于是云舒跟着叔叔一起回去,见过婶婶便回家去见了林氏,将事情跟林氏都说清楚了。   林氏见有人带着云舒一起后,紧张的情绪放松了许多。   毕竟这么小小年纪,她也不放心孩子去这么远的路。如今有人照拂,自然放心的。   晚上烧了饭菜,吃过饭后睡下。   家里这边的房屋便宜,因为靠着坟墓也不好租出去贴补家用。房屋很多,云舒睡觉都有自己的房间。   晚间,云舒就躺在自己的床上,思考着路上能不能找点儿兼职,两贯钱有二两银子那么多,来回吃穿肯定是够的。   只是如今家里拮据,他是想着能省则省,最好能有点儿赚头,不要一味支出才好。   于是大半夜地对着窗户看了半天,最后还真是让他想到了一个可以赚闲钱的办法。   他现在确实也没有别的本事,唯一能够依仗的便是自己识字这个优势。   想着到时候坐船,晚间船夫也有要休息的时候,大家吃喝都在船上,那会儿想必有时间下船逛一逛的。   因此想着,到时候不如弄个小凳子小桌子,摆在路边为人写写书信,材料也不用多,笔墨纸砚就够了。   一天就是写一单子,赚几个铜板的润笔费,抛开利润,五六个铜板想来还是有的。   虽然赚头不多,但好歹能开支一天半天的伙食费用。   好在家里笔墨纸砚都有,连这些材料都不需再卖了。   打定主意,云舒心里美滋滋儿,于是翻了翻被子,将自己盖好,安然睡去,不在话下。   第二天起来,云舒就开始准备收拾行李,那些被褥之类的都是要带走,船上想来没有为他们准备被褥,即便有只怕也很不干净,所以得自己带走。   这会儿出门并不像电视剧里那样,随便跨个小包就好了的,尤其入秋了,接下来的天气只会越来越凉,所以必须得自己拿绳子系好被褥,固定在背上带走。   至于另外的一些衣物跟零碎东西,都可以卷到被褥里面放着,只是钱财一定带在自己身上,一般情况下就是收到缠腰里面,用腰带一层一层包好,要用的时候抠出来,这样才不容易被人偷了去。   除了被褥外,要整理的不过是洗漱用品跟两套可换洗的衣物,然后还有不可缺少的小钱钱。   云舒另外还要准备笔墨纸砚,以及简单的几本温习的书。   虽然东西不多,但是放到被褥里包起来,绳子裹好后面积还是挺大的。   他自己试着背了一下,十三岁的孩子勉强能撑着,估计走个二里路他就能被累趴下,好在只要背到船上就不难了。   林氏不放心他一个人整理,怕他落了东西。等他单独整理完后,林氏又检查了一遍他带的东西,之后又放了一双厚底的棉鞋,还有两瓶日常的丸药进去。   收拾好了才将东西重新包好,并且吩咐云舒不要再乱动行李,免得到时候弄掉了什么。   收拾行李毕,这两日便在家中学习,学堂断断续续也无可去,便没有再去,索性该学的都已经回了,只是需要再巩固。   去年本来要赴考,只是顾爹病情反复,一时竟去不了,因此耽误了。   等到了时间,当天一早下着小雨,到码头上船,顾家一家人都来相送,只可惜原主的姐姐没有来送,估计被家里的事务绊住了脚。   趁着赵愈还在使唤人搬运东西,林氏放心不下,上船来帮云舒整理好了床铺。   之后又是十分不放心,拽着云舒的手一直搓揉着,将云舒的手都搓红了。   等赵愈将东西都规整好,就不得不道别了。   赵愈的妻子儿女也有来送他,不过比起对顾家对云舒的不放心,赵愈是个成年人,又是每年都要上宋城一趟的,因此他的家人要更冷静几分,不至于失态哭出声来。   见林氏哭泣,赵愈宽慰道:“嫂嫂这有什么不放心,舒哥儿跟着我还怕丢了不成?你且放一百个心,我既带他出去,必然养得白白胖胖给你送回来的。”   林氏闻言,这才不怎么哭了,千恩万谢赵愈一番,只得目送着船儿远去来了。   上了船后,云舒便跟赵愈一起看了看书画,他不会赏画,赵愈却是常年做这个的,他没有什么假画,不会教云舒辨认真假。   他教云舒的是一幅画怎么才算好,才算有神韵。   中午聊过一回,午饭是他们自带的,各自吃了,云舒便将自己闷在屋里睡了一觉。   他并不晕船,而且这会儿水流不湍急很是平稳。   午睡过后,便精神了。   跟赵叔聊了一上午,下午想自己独处,便在屋里看了会儿书,直到晚上快吃晚饭的时候才出了房门。   这已经不是家附近的风景了,两岸风光都变了样子,路上还是有树木有人影,只是附近道路状况不同,让人更觉陌生。   云舒坐过飞机、高铁、车子、甚至动车出远门。   那会儿两旁的风景总是过得飞快,走过相隔最远的城市也不过就两日光景便到了。   对那些匆匆而过的城市,不管发展高低,郊区的道路却总有相似之处,各个城市的不同,不过是从酸甜苦辣四味的浓淡、气候差异中体会到罢了。   而如今在船上行驶时这样的缓慢,是只有在之前上大学时骑着自行车在校内逛才有的感觉。   小些的时候没有欣赏的意识,到初高中更是为了升学而忙乱,生活急急躁躁的,每天都在锻炼自己的狼性。   大学时光的学业虽然繁忙,却终于从家中独立了出来,并且课程不再同高中那般的紧张,生活尽在己手,才总算从紧张的情绪中松懈了下来。   父母对他本没有学习上的诉求,只希望云舒的心脏病永远不要发作,能够多活一年是一年。   但云舒自己知道生命短暂,非要拼一个短暂停留人间的证明,因此处处好强。   云舒觉得自己本性并不争强好胜,而是环境给予了他这样的性格。只有如今的他,才总算有了些自己的感觉。   这会儿还有人烟,附近早晚都有浣女捣衣,就是这会儿耳边的捣衣砧声还没有断。   水质并不是清澈见底,但这儿并不是人口聚集的地方,而且没有现代的工业或是不可降解的垃圾污染,便是下去游泳洗澡,身上也不怕沾上脏东西,弄得一身疹子。   只是可能水没有烧熟便喝的话,倒有可能得痢疾。   云舒站在船头看风景,身边的船夫戴着帽子,慢悠悠地划着船,但行船的速度却并不慢。   身后有人出来,船上人并不多,除了云舒跟船夫外,只有两个跟着赵愈打下手的人,云舒在感觉到来人站到自己身后时,便隐隐感觉是赵叔了。   侧目一看,果然是赵愈站在那里,同他一样沉默地看着两岸的风光。   赵愈感觉到他的视线,于是也转身过来看他。   云舒觉得二人之间的氛围太沉默,于是主动搭话道:“这儿风景真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瑞 1个;Ꮵᒝŝ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赵愈见云舒夸赞此地风景秀丽,眼角的细纹皱起,他才三十来岁,不过平时过惯了糙日子,没那么注重保养,又经常来回奔波,眼角就显露了风霜。   他笑着对云舒说道:“这还差得远呢,你要去看三四月份的宋城,那才是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   “到那会儿,运河边来来往往各处船只,光是搬运货物,上上下下一日工作的没有上千也有上百。附近全是商店,从早开到晚,宵禁后各处也是十分热闹,有人直闹到第二日宵禁结束才各自归家,第二日又是循环往复。   那会儿天气好,各行各业都兴旺,时常还有烟花表演,家里富贵的请人吃饭,一日花掉几十上百两银子的都有,如今我说起来都觉得罪过可惜喽!”   几十两银子,其实光二十多两银子,只要没有大病大灾,也够他们一家一年过得滋润了。   只是云舒上辈子家庭情况还不错,又加上原主更小些的时候也是经历过富贵的,因此表情并不羡慕。   赵愈见云舒面色如常,才想起他们顾家原本也不是普通家庭,一时得意居然只顾着自己说了。   “自然,舒哥儿你们家亲戚在宋城也是大乡绅,你小时候见的世面都要比我多,这些荣华富贵于你来说,比不过这处山清水秀也是正常。”   云舒摇头道:“赵叔快别这么说。我亦是没有去过宋城,叔叔方才说的宋城风光,弄得我也心生向往,到时候还请叔叔多带我去瞧瞧那里的风光才好。”   赵愈这才笑着说道:“好好好,这个自然包在我身上!”   云舒浅笑,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到了太阳落山,船夫架起一盏油灯,停了船后,各自吃饭,然后安睡。   这日晚上停靠的地方人烟并不多,晚间大家都去休息了,云舒也没跟船夫还有赵愈熟悉,因此这日便没有支摊位帮人写信。   第二日倒是进了别的城镇,晚间船夫要去镇上打酒,赵愈也准备出去逛逛,问了云舒要不要一起去。   云舒知道去的话,可能能蹭赵愈一顿饭,省他几个铜板钱不说,还能好好吃一顿。   只是还是想要先试试看自己能不能赚钱,因此辞了赵愈,并且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   赵愈听了云舒的计划,心里暗叹他懂事,而且行为可靠,做的事情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还知道变通。   他也不再勉强云舒陪自己去吃酒,只说道:“如此也很好,只是万事不要太操心,你年幼,你们家的情况还不至于让你小小年纪出来养家糊口。”   云舒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安慰,应了一声是,然后看着赵愈先离开了船上,晚间船只就停靠在这里休息了,因此他只要宵禁前能够回来,就并不拘他几时回来。   便找了镇上买卖的地方,进城后走不远还有一个围起来的小城赫然立在城中大门附近,叫做“月城”,也叫“瓮城”,瓮中捉鳖就是在这样的小城里进行的。   到了瓮城内,上了台阶,然后云舒便支起了小桌子小凳子,开始做生意,上面摆了笔墨纸砚,桌前贴着一张纸,上写“帮忙写信”,下面另外写了一页纸是多少钱。   抛开利润,帮人写两页书信,也就是赚两个包子的钱,不会写字的人,急要带一封家书的话,这个价钱还是很合理的。   云舒刚摆好摊位的时候还没人来,大概过了两刻钟,才有人过来问云舒这是做什么的,因为不识字,所以也不知道云舒贴的纸上写的是什么。   于是云舒做了一番解释,对方这才说要让云舒代写一封信。   原来过来问的人也已经有了猜测,因此才多问云舒一句。如今确定了云舒确实是帮人写书信的,这才开口要云舒写。   云舒于是拿了信纸出来,一张八行,写两张纸是十文钱。   如今是太平盛世,国内基本不打仗已经持续五六十年了,百姓手里的钱多少是有些的。   十文钱两张信纸,外加笔墨纸砚云舒自备,剩下不过几文钱的润笔费,对他们来说应该挺划算。   妇人是给远在外面的丈夫写信,她丈夫是在外地讨生活,已经去了两月。   “家里小宝会说话了,大宝已经听你的话送去读书了,就是弟妹有些折腾,但是有弟弟管着,母亲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不过只是虚惊一场也已经治好了。   就是你给的钱快花完了,什么时候能回来?今年冬天来之前能回来吗?家里都十分想念你,希望能你早点儿回来。大宝天天念叨你,要不然你就别在外找工做了,还是回家种地吧......”   妇人零零碎碎说了一堆话,云舒觉得别说两页纸,便是四页只怕都不够她说的。   因此精简了许多,大概就是说了一切安好,甚是想念,家中十分牵挂,望君早归等话,然后写好后,又读了两页纸给妇人听。   妇人听完云舒写的之后,许是察觉到了自己太过啰嗦,有些脸红地谢过了云舒,然后交钱拿了信纸离开了。   妇人来写过信之后,云舒之后又接了三四单,需求肯定是很多,但是云舒的摊子并不固定,来他这里消费的人,也就是今天下午正好来这里买东西又有需求的人。   因此云舒虽然赚了些钱,抛开利润也不过是十几文,堪堪是他一天的饭食罢了。   不过有得赚总是比没赚要好许多。云舒上辈子就是在找工作的时候心脏骤停的,不过上辈子有网络兼职过,大学时候就有帮忙英语翻译什么的,虽然一样是小打小闹,却也是入社会赚过钱,钱没有那么好赚他早就体验过,所以今日的收入也并没有太打击到他。   快到宵禁的时候,云舒去摊位买了一碗面加了个鸡蛋,饱餐一顿踩着宵禁的时间回到了船上。   他回来的时候赵愈已经回房睡了,云舒也不急着这会儿就睡觉,这日月色正好,就在船上坐着,跟船夫聊了会儿天。   不过是聊些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景色。   之后船夫又要给云舒斟他的烈酒喝,让他常常滋味。   云舒看他喝得满面通红,对那罐里酒水的度数很是忌惮,况且原主年幼实在不宜喝酒,便强烈拒绝了。   聊毕,云舒回了自己得房间,简单擦洗一下便睡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晓*瑞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昨晚睡得也不晚,早上却起晚了。   洗漱过后,云舒出来问,才知道已经是巳初二刻,相当于早上九点半了。   在船舱内将干粮热一热当作早餐,随便吃了之后出了船来,真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船上往外瞧,附近山石高耸,两边树木苍翠,跟绿得如一块上好翡翠的湖水相互映衬。   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云舒一时觉得这里虽不是桂林,自然风光却能同桂林一较高下。   因其更加自然,甚至该比现代的桂林更有几分优势。   此处并不是名胜古迹,竟然幽美至此,叫人震撼。   忽然想起昨晚虽然睡得早,但是却被什么怪叫给吵得无法完全安眠,因此夜里迷迷糊糊醒来过几次,不过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恍然觉得,或许是猿声,又或是山间猛兽吼叫,这声音并不曾听过,况且比起用“吼叫”来形容,倒不如说是“啸”更为合适。   不止云舒,就连常常远行的赵愈也对此感到惊讶,虽然也听过几次,但是猛兽长啸,总是令人感到震撼的,因此赵愈在上午的时候跟云舒聊了一会儿昨晚的状况。   之后的两个月时间里,云舒一直都是重复着之前的行为。遇到船夫跟赵愈暂时需要进城的时候,云舒便去摆摊替人写信。   之后天气越发冷了,云舒的衣裳也越穿越厚。   好歹曾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家里的衣服剩下两套能穿的,云舒穿上没有穿旧的冬衣,加上他通身斯文气质,很容易让人想到“翩翩公子”几个字。   穿着贵重衣服,到城里摆摊的时候都会被人问,小小年纪是不是家里出现了什么变故才沦落到大冬天的出来替人写信的地步。   其实云舒并不觉得替人写信有什么可怜的,毕竟他靠着自己的双手吃饭。   不过别人问家中变故这种事儿,他实在也很难反驳,只能笑着摇头。   那些人见他脸上并没有绝望的神情,只是有些尴尬,有好奇的又会问他是不是觉得替人写信好玩,大少爷今天高兴来体验平民生活。   这话问得云舒便更加尴尬了,可偏偏又舍不得花钱买别的便宜衣服,只能继续尴尬。   一二个月下来,竟然也攒了一两左右的花用,这还是令他挺满意的。   毕竟有些下层家庭,一家子一年能攒下一二两便算不错的了。按照现代的说法来说,他凭借一己之力已经实现了脱贫。   他是过了中秋从家里离开的,到宋城的时候已经十一月了。   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古人,两个月的时间乘船到另外一个城市都能够耐心走下来,而在现代的他平时坐个一天能来回的高铁都嫌远。   如今环境所迫,不得不走远路竟然也坚持了下来,看来人类对环境的适应性还是很高的。   赵愈常年在这里来回,因此到达宋城后,一天之内就找好了住所。   云舒到达宋城的第一天便没有着急去拜访亲戚,而是凑合着跟赵叔一起待了一晚。   等二人都休息够了之后,第二天梳洗完毕,捯饬好了自己,便写了帖子,买了礼物,到了宋城顾家。   将帖子交给了顾家的门子后,很快便被迎接了进去。   门子引他们到二门外,然后又有人带他们继续进去。   正好今日是老爷休息在家,否则他们就得在大堂那儿等着顾老爷回家才能见面聊天了。   云舒算是自家兄弟,见女眷倒是无所谓,而赵愈却是外男,况且还是家里男人不熟悉的外男,更加不能见了。   进去见过顾家老爷,顾老爷在了解了他们一家一番境遇之后也是十分惋惜:“我从你叔叔那里接到信了,预计你也就在这几日到。可怜你父亲早早就去了。”   虽然分支,但到底还没有分出去多少辈分,云舒的父亲就是顾老爷的堂弟。   如今他们这一脉的老太太还建在,而云舒的父亲却都已经去了,怎能不叫人惋惜?   如果非要拿小说类比,他们两家的关系,跟《红楼梦》里宁国府还有荣国府比还要亲上几分,因为辈分还没有相差那么大,只是分了支脉,离得远罢了。   之后顾老爷又跟赵愈聊了会儿天,大概聊了半个时辰,要留饭家中。   赵愈见顾老爷热情,心中已经觉得送云舒过来十分划算,想着他们家还有家事便不好再停留,只连忙辞了晚餐然后离开了。   顾老爷也没有强留,只让赵愈去了。   之后他又让下人带了云舒去顾太太那里,“你姑妈已经给你整理出了地方歇息,既然来了也在宋城好好玩一玩再回去,之后的事儿你姑妈有数的。”   顾老爷这话就差明确告诉云舒,他们家落魄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让他先在这里住下看看宋城的风光,等住够一段时间后顾家自然会给他一笔钱,不会让他难看的。   云舒内心其实挺感动,虽然他上辈子生病也没向周围的亲戚借过钱,不过现代总有一种说法“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况且现代社会科技越发进步,他一个子侄辈的亲戚对他还不如对网友亲密,每次叔侄见面云舒都不禁有一种人情浇漓的感觉。   顾老爷一句话情分满满,自然叫云舒十分感动了。   顾老爷是地方官,即便今日不处理公事,却还有旁的杂事要处理,家里也养了许多门客,休闲时间不能只用来接待云舒。   因此云舒被下人带去顾夫人那里的时候,顾老爷没有陪同。   有顾老爷那里发了话,让云舒的心情放松了许多,接下来见顾夫人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比较自然的。   顾夫人房里正好有家中大哥哥的妻子,云舒要叫她一声堂嫂的。   他堂哥叫顾云墨如今年纪二十七了,二十岁考出来秀才之后就一直没再考中举人。   嫂子孟氏家中也是这块地方的大财主的孙女,朝堂没有禁止商人子女考试,因此孟氏家里虽然是商人出身,但她父亲考中过秀才,是文人之后。   在家世上,嫂子算稍微高攀了云舒的堂哥。但是嫂子为人很是开朗,云舒还挺喜欢她的。   因为是正经亲戚,老爷对云舒也是挺看重,太太又看着云舒生得单薄早年丧父十分心疼,所以嫂子见到他的时候就对他一顿夸奖。   问他路上遇到了什么新鲜事情,家里母亲还有弟弟妹妹是否安好。   孟氏一连串问下来,这屋里尴尬的氛围倒不是很重,至少有话讲。   二人跟云舒说了一会儿子话,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心,云舒自我感觉她们对自己还是蛮亲切的。   嫂子聊得久了,还对云舒上下打量起来,遂转身对顾太太说道:“虽说是堂兄弟,不过舒哥儿倒真有几分像云璟。”   云璟是云舒的另一个堂哥,年纪应该比云舒大一岁,方才聊天中得知他也在备考,成绩不错的样子,为人品行是老师都有夸奖的,诗才更好。   太太像是自谦般说道:“这孩子长得秀气,论模样来说,云璟那小子还比不上舒哥儿。”   云舒生得清秀,尤其一双眸子明亮,炯炯有神,眯眼笑时又十分多情,加上从小营养好,长得白,即便年幼,腰背也挺得笔直,很有风姿。   他知道自己长得秀气,上辈子因为身体原因很讨厌别人说他有病态长得斯文,甚至高中的时候有女生拿他跟好友拉什么cp,他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对所谓腐女反感。   现在有人夸他长相,他倒是能够欣然接受了。甚至即便现在有人觉得他跟什么男人很配,他大概也不会再生气。   当时的他生气不是外在原因,而是出于对自己的自卑,身体不好的原因已经不再,他也就不再自卑了。   不过听着顾夫人说他长得好,他也不会就真的就得瑟起来,毕竟他的脸又不能当饭吃,人家夸他长得好那是因为还没有别得可夸的。   因此云舒只顺着堂嫂她们的话说道:“听闻云璟哥哥学习很好,正好过两年县试我也想去试试。有许多问题理解起来十分模糊,若是哥哥能肯赐教一二便好了。”   顾太太张氏笑着说道:“什么赐教不赐教的,他不过是个书呆子。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唯有读书上还有些优点罢了。”   虽然张氏嘴上这么说着,不过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她脸上挂着几分得意的笑,看来是很满意自己这个二儿子的。   孟氏见太太欢喜,也只是继续说道:“自己的儿子,太太自然谦虚的。不是我说舒哥儿,璟哥儿的学问是很不错的,一会儿吃午饭你只管到老太太那儿去找他去,让他也教教你。正好他平时在家一个人也闷闷的,你去了正好跟他解闷儿。”   说完,孟氏的脸上笑容僵了两分,很快又遮掩过去了。   云舒注意到了这一点,表情淡淡地,看破不说破。   大儿子比不过二儿子的宠爱也就算了,但大哥哥如今将三十了还没有考上举人,将来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就是考上了举人想必也不会做官,毕竟不是进士做不了京官,将来远赴做官又要长途跋涉又要远离父母有什么好?   自然,若是能考上个进士,即便是老了做官也很值得,毕竟能入京做官,也不枉他们几代书香了。   举人,如今的顾老爷也是,在顾家考个功名不算是什么稀奇的成绩,毕竟连云舒那去世了的爹也怎么都是个秀才。   书香世家出来的有那个熏陶,除非跟云舒的亲二伯一样不争气,否则就是考个几十年也总能得个秀才的功名。   毕竟云舒他们这一脉是没有断过文人的,只是断了钱财罢了。   因此顾云璟得宠,明年若是考出来秀才的话,那就是在县里都是难得的小神童了。   这对大房并没有什么好处,只会让顾云璟的风头越来越盖过他大哥罢了,所以孟氏肯定不会觉得特别高兴。   表面高兴,不过是为了奉承长辈,还有并不讨厌顾云璟罢了。 第8章   到午间,想着老太太还没有见过云舒,因此伯母跟嫂嫂要带云舒去见老太太。   虽说男女有别,不过云舒年纪还不到十四,虽说这会儿也有早婚的,但大多数早婚也都是十六七岁,不至于在十四五岁就成亲。   他又是家中亲戚,可以见其他女眷。   老太太刘氏年纪已经上六十了,头发大多还黑着,只是些许斑白,就是保养的不如现代女人好,脸上皱纹已经挺多了,看着倒是十分慈祥。   云舒来了的消息,是早有丫鬟告诉过老太太的,因此云舒到的时候,女眷们都不惊讶。   家中女眷很多,都是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的。顾家的传统就是娶妻要娶识字的,即便只读过《女戒》一类书,也比没读过书的强。   并且家中女子只要有条件就一定要读书,否则不能明理太过愚昧。   云舒不知道这是家里哪位长辈开始的风气,确实这一点很值得人佩服。正因为男女都识字,因此对顾家人来说,识字不能算是会读书,要读了四书五经才算是会读些书。   关于这一点,云舒是很支持的。   女人会读书了,看待事务就大概率会有自己的观点,将来不用被牵着鼻子走。否则容易被人利用,要是一个女儿坏了名声,整个家族的女儿都要遭殃。   自然,也不是所有识字的人都很有主见,男女同是如此。只是云舒想来,识字觉醒的概率总是比不识字的要高的。   因为读过书,气质也要独特一些,这个时代识字的女人不常见,许是因为稀有,所以云舒的这些堂姐堂妹们,一个个儿的很有一种优于常人的气场。   家里的丫鬟也都穿的很好,从穿着上,不仔细看的话甚至分不清谁是小姐谁是丫鬟,长得也都白嫩好看。   但是从气质上来说,主人跟奴才的对比实在强烈,看错是绝不可能看错的。   这边刘氏远远儿地打量着云舒,皱着眉道:“礼哥儿年少的时候我也见过的,那会儿还是跟璟哥儿一般大的年纪,怎么早早就......”   老太太是外嫁过来的,虽然跟顾云舒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一嫁进顾家,便已经是顾家的人了。   加上家中老一辈儿的多不在了,老太太年纪大,最看不得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更何况顾英礼这个情况,也能说是英年早逝,三四十来岁的年纪,还没迈入老年就早早病死了。   见老太太脸色不大好看,所有人都开始劝慰,然后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这时,外头有丫鬟说了一声“璟哥儿来啦!”,老太太的表情这才好了些。   “好孩子,你过来,凑近我看看。”老太太对云舒招手。   刘氏年纪大了,云舒站远了她看得不太清楚,因此要他凑近才能看。   云舒于是走过去,到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捏了捏他的脸,对着云舒说道:“好孩子,这段时间就在家里住着,如今天儿冷,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可见老太太是对云舒很有好感的,所以对他十分关心。   说着,老太太吩咐身边的丫头道:“去将那件鹤氅拿来,一会儿出门给他穿上。”   丫头听了欠身下去。   这边正说着,只见屋外进来了一个唇红齿白,长相俊秀的十四五岁小后生。   他脚下一双飞凤靴,身穿狐袖豹儒,腰系精囊,脖子上挂着一块金镶玉寄名锁,头戴皮帽,还未及冠,因此头发跟云舒一样,系个马尾高高甩在身后。   少年走路带风,进了屋先见过了老太太、太太,对云舒他有几分好奇,因为还不知他是谁,但是也没有太表现出来,等着人给他介绍,十分懂礼。   “这是燕城那边,你的堂兄弟,最近一段时间要住在我们家的。”刘氏牵着云舒的手,对顾云璟介绍着云舒,然后又扭头问云舒,“你们看着一般大,你几岁了?”   云舒恭敬答道:“过了今年,来年该十四岁了。”   老太太笑道:“那正好小璟哥儿一岁。这是你璟哥哥,家里大房的二小子。”   于是云舒跟云璟互相见礼,云舒厚着脸皮叫了顾云璟一声“哥哥”,然后顾云璟叫了他一声“弟弟”,这便是有礼貌了。   接着就到了午饭时间,老太太留饭,大家坐了一桌,上了饭菜。   上饭菜之前要洗手漱口,他们饭后并不马上饮茶,撤下食物后过一刻钟才吃茶。   云舒不喜欢喝茶,就是上好的半年内出的茶他也不爱喝,对他来说,茶不如蜂蜜水好喝。   但是今天中午的饭菜他还是很喜欢的,这会儿已经吃大米了,饭很香,跟现代种出来的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然后菜是有鱼、肉、汤,还有新鲜的蔬菜,各色小菜,因人多,所以吃的也都够,还能剩下一些来。   云舒穿越过来之后就在家吃了一顿肉,出来后自己赚钱可以自己吃了,但因为有孝在身,加上想着存钱,也才是偶尔点一些荤菜。   有时候赵哥请客才有一桌好菜,可也比不上顾家今日的一顿午饭,精细、干净、好吃。   这顿午饭他是吃得心满意足的,怕老太太见怪,他在孝内就没敢多吃肉,只是小夹了些鱼肉跟鸡蛋吃。   用过饭后,大家陪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今日云舒来了,顾云璟跟其余姐妹们今日正好也不上学,因此老太太吩咐顾云璟让他一会儿带云舒在家里逛逛。   堂嫂孟氏也在一旁说道:“你弟弟过两年也要去赶考,将来他也要入场的,方才听说你学问不错,还要问你的,你可好好待客啊。”   顾云璟一听这里,仿佛挺有兴趣地问云舒:“你要入场考试?明年也可试试。”   云舒垂眸:“父亲才刚过世,还在孝期,明年怕是不能去考。”   顾云璟听到这里,方才想起堂叔叔没了,知道自己冒犯,因此收敛了表情。   过了会儿,他才继续问云舒:“你四书五经这些都通学过了?”   现今考试内容是从四书五经来,但后来内容更广泛,就有了“十三经”,即《诗经》、《尚书》、《周礼》、《仪礼》、《礼记》、《易经》、《左传》、《公羊传》、《谷梁传》、《论语》、《尔雅》、《孝经》、《孟子》,这中间多出了除四书五经的一些考试内容,因此考试难度更加复杂。   反正人类活着就是不停地内卷,当云舒知道考试范围的时候,真的有绝望过。   原主记忆中本来就有背过一些书,但是并不全面,云舒在船上的时候平时无聊就在那儿巩固记忆,这两个月也不过是多背了两本书,实际上别说通学,他还有几本书没背。   加上要了解内容,重新复习做题方法,即便他上辈子也算是个小学霸,记忆能力杠杠的,对于过两年的考试也依然是一点儿自信都没有的。   云舒回答道:“还有书本没有背全,做题父亲在时倒是教过,一些注释的书籍也在看,过两年想也只是走个过场,跟哥哥比我实在是惭愧。”   仿佛自家孩子跟别人家的孩子面对面碰上,亲戚朋友还要当面比较,实在让云舒不知该怎么自处了。   顾云璟笑笑,理性地说道:“你谦虚了。你比我小,家里情况又复杂,是真的有余力才能做学问,不比我清闲着。你能学到这里,不罔顾学业已经很不错。”   孟氏在一旁笑道:“老太太您看看,方才太太还说只怕他们聊不到一块儿去,我看璟哥儿这回总算是找到了个志同道合的兄弟了。”   云舒并不知道顾云璟平日的为人,但是从外人表情跟言语来看,大概在顾云璟看来,他还算是挺对口味的,俗话说就是看着投缘吧?   然而云舒目前对顾云璟并没有什么特别投缘的感觉,只觉得他是个挺成熟的小孩儿。   古代的小孩儿似乎都早熟,顾云璟更是早熟中的早熟。十四岁的小孩儿,在云舒看来就是个初中生。   他自己初中那会儿还不太成熟呢,有时候别扭了还会惹父母伤心。   对比一下就知道顾云璟有多么成熟了,像顾云璟这样儿的,放在现代的话,肯定是父母完全不用操心的那种类型。   吃过午饭,大家说笑了一回,云舒便跟云璟退出来了。   出屋子前,云舒还谢过了老太太给的一件大氅,出门穿着十分暖和舒服。   顾云璟带着云舒去了他的院子,光他一个人就有一个院子,院里许多伺候的丫鬟,这让云舒稍微长了长见识。   虽说原主更小的时候也是这么被伺候着长大的,但是已经过了好几年,加上云舒穿越过来之后并没有巩固他那段养尊处优的日子,因此记忆已经不深了。   如今进到屋里,看着顾云璟周围这么多人伺候,他都有些搞不清自己是该羡慕封建社会好,还是痛恨封建社会好。   鉴于他目前还没有能力拥有顾云璟这样的生活,最终还是决定痛恨这万恶的封建、奴隶的社会!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熙麻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来这里,我这儿有几本译本,我找出来,你一会儿一并拿走,回家的时候也带去读。”   进到屋里,顾云璟便携着云舒走到了他看书的机案前,桌后有一排的大书架,看得出是上好的木头做的。   顾云璟肯给,云舒也就全部接受,寻常的译本倒是不难得,对顾云璟来说,送云舒这些便是礼轻情意重了。   云舒若去书店买,要是有缺漏的还得来回跑,倒不如顾云璟直接给来得齐全,况且云舒他们家目前挺穷的,有人肯送自然最好。   丫鬟端上茶来,云舒匆匆瞥了一眼那端茶的丫鬟,长得清秀伶俐,大概略长云舒三四岁。   因是顾云璟房里的人,所以云舒要对她多重视两分,端了茶后,还对那丫鬟道了一句:“多谢姐姐。”   那丫鬟对云舒欠了欠身,微微一笑,下去了。   顾云璟坐在那边,笑着问云舒:“你一路跋涉过来,有遇到什么新鲜事儿没有?我常年待在家里都没出过远门,你也同我说说外头的事儿。”   小少爷没出过远门,对外头的事情有向往那也是常事。   云舒一路确实遇到过许多新鲜事情,两个月的见闻一日还说不完,因此肚里有什么都尽管挑出来告诉他。   包括各地有什么吃的,什么地方的建筑比较奇特,还有之前夜里听到山上传来猛兽的吼叫,全都一一同他讲了。   纵是讲了有一个来时辰,茶都换了两盏吃,还聊不完。   云舒讲得累了,要不是丫鬟过来让他们歇歇,只怕一会儿要缺氧。   顾云璟听了一通也是心满意足,他也知道时日还长,就没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反正将来还有时间相处,想听云舒讲外面的故事还有很多时间。   聊过后,顾云璟便带着云舒在顾家逛了逛。   顾家很大,他们边走边看,有时候顾云璟还要告诉他家里哪些地方叫什么名字的原因,因此也逛了蛮久。   逛到后来,云舒只觉得自己这两个月来已经锻炼得够彻底的腿,在逛完顾家之后都变得有点酸。   一通逛下来,再次回到顾云璟屋里,吃了两块糕点,就到了晚饭时间,云舒于是又跟顾云璟一同去用餐。   家里人见他们两个要好,仿佛都挺欣慰。   云舒倒是觉得奇怪,顾云璟说话彬彬有礼,性格也好,看起来也不像是交不到朋友的样子,怎么他跟顾云璟玩得来,就好像是一件特别难得的事儿呢?   转念一想,又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岔了,堂兄弟之间要好,长辈自然乐见的。   晚间云舒被人带去了顾云璟的院里住,顾云璟住在主卧,他在旁边的厢房住着。   老太太另外拨了两个丫鬟两个小厮专门伺候他,云舒也没有推脱。这深宅大院的,确实需要两个帮着传话或是来回拿取东西的人,要都交给自己的来做的话,太没效率了。   之后几日里,云舒也见过了家里的大哥哥顾云墨,还有就是这边二房的一位堂兄弟,顾云秋。   顾家这一脉人丁单薄,顾云秋的父亲跟云舒一样也早早没了,母亲也没有主见,小孩儿被教得不大好,成日跟着他大哥哥在外混玩。   云舒这才知道了为什么大家见他跟顾云璟玩会欣慰,因为家中那稀薄的几位男丁都十分纨绔气派,因此肯定与顾云璟玩不来的。   云舒才来了不过几日,就已经被其他人邀请了三四次出去吃酒。他推不过去了一次,这才知道原来是去外头喝花酒。   他过了年也才十四岁,虽说只是听曲儿喝酒,但有时候那些伎子们唱些艳曲儿什么的,也够羞煞他了。因此再有人邀约,云舒是死也不去的了。   大家邀约了几次,就知道云舒不习惯了,也就没再勉强。   之后云舒便每日跟顾云璟作伴,成日抱着书读,倒也安逸了那么一段时间。   就这样简单过了半个来月,顾家即将要准备过年,年前家里的习惯是每人要做一套新衣服。   云舒虽是客,顾家却还是让人给他量了尺寸,给他备了一套衣服。   衣服料子贵重,一套下来就是一二两银子了,云舒算是空手来的,刚来第一日就收了老太太的礼,之后顾家又给他做了一套衣服,觉得还是去感谢一番比较好。   于是去找了顾云璟说了一番,因是堂嫂管家,便问堂嫂喜欢什么,准备弄些微薄礼物,自知堂嫂也不一定看得上,不过聊表心意罢了。   顾云璟本来劝他不用这么客气,之后见云舒过意不去,便想了想说道:“倒是没有听她缺过什么,不过我记得婶子爱吃桂花巷外头那一家的糕点,你若想要谢她,拿这些谢比什么都好。平时家里也不常派人出去买的。”   云舒听了,这便去回了太太一声,然后带着老太太给分的小厮出了门去买吃的。   因他年幼,张氏不大放心,还让个强壮的门子跟着他。   等云舒回来顾家,便换了衣服,然后准备去嫂子那里,想将糕点拿去给嫂子。   正换好衣服,就见顾云璟跨进了他屋里,对云舒笑着说道:“中午吃过午膳就不见你,听你说出去了,我就猜到你一定是去桂花巷了。早上才问过我转眼就出去了,谁想你还是个急性子。”   云舒也是笑笑:“怎么?你找我有事儿?得等我去把糕点送了嫂子再说。”   “方才她们女孩儿起了个诗社,问了我,想着你也会作诗,明儿你也来吧。同家里姊妹作诗,比他们那些去外头混糟蹋女人的好。”顾云璟自己要配合人做诗社,还要带着将家里其他兄弟数落一番。   云舒拱手道:“好兄弟,你放过我吧,我可做不来什么好诗,就不去献丑了。”   不是不想看妹子,只是这些妹子大都是跟他没超过三代的亲戚,堂姐妹们,能看不能碰,试问姐姐长得再好看,哪个弟弟会对自己的姐姐有好感?大部分情况下,是更害怕血脉压制的。   况且就算是血缘隔得远的姐妹们,真要去展示自己,也是展示长处,作诗只是他的短处,谁又愿意露短?   要不是知道顾云璟向来为人正直,云舒差点都要觉得他是想要找个陪衬才这么热情请自己。   只见顾云璟说道:“你作不来,到时候我帮你就是了。你来之后只跟他们出去吃过一次酒,而且也玩得不尽兴。明儿是我们自家姊妹兄弟一起玩一场,不如来看看,也不妨碍什么,之后咱们就待在屋里只管学习了。”   云舒见他话都说到这里了,也不好拒绝,便说道:“好吧,那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顾云璟笑着用手指他:“你打定主意是不作诗了。”   云舒心中想法被戳破,也是笑笑。   然后二人说着话,顾云璟陪着云舒去了堂嫂那处。   刚到就听见屋里堂嫂哭的声音,然后就见大哥哥顾云墨从里头大跨步出来了,看起来好像有些生气的模样。   云舒他们跟哥哥作揖打了招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顾云墨很快就跨出了院子去。   之后过了一会儿,才有丫鬟出来说:“奶奶方才在屋里午睡,这才起来,二位哥儿略站站,我们奶奶洗漱好了再进来。”   云舒他们连忙说道:“若嫂嫂未醒,我们再来也是一样的。”   正说着,又来了个丫鬟出来,说道:“奶奶有请二位爷。”   云舒他们于是对望一眼,既然有请他们了,不进去也说不过去,便只呆愣愣地进去了。   虽然百般遮掩了,云舒还是能瞧出孟氏脸上的不对劲,像是哭过的模样。   他们撞见俩夫妻吵架,也都很尴尬,便只说了听说嫂嫂爱吃桂花巷口的糕点,正好出去便买了,留下了糕点就托口说还有功课便都回去了。   这段时间云舒也有跟顾家先生学习,不过是跟学一个月,家里学习先生见他跟顾云璟最认真,因此心思都花在二人身上。   其余的人,先生也不管他们的进度,不管他们究竟认不认真,反正家里有闲钱养着,他们自己也不爱学。   嫂子也没留他们,只让丫鬟送二人出门去了。   云舒跟云璟于是作伴回去,一路上云舒都没说话。   虽然是一家人,不过按照远近来说,这也是他们这一脉的家事,如果八卦过问好像也不大好,因此没有说话。   云舒不打算问,顾云璟却主动说了原因。   “定是哥哥嫌嫂嫂生不出男孩儿,这几个月一直闹着要娶妾,前儿不久跟太太说了,太太让他再等等两年,说嫂子既然会生,必要先生下嫡子才好纳妾。嫂子才刚生了个女儿做了月子出来,这段时间一直都不大开心,如今哥哥闹了要娶妾,肯定又拿善妒之类的话来说嫂子了。”   云舒嘴上没有说话,毕竟古代妻子生不出儿子,男人娶个小妾很正常。像是顾云璟这样肯为女人说话的小叔子,顾太太这样会为儿媳着想的婆婆已经是少见的了。   他们是亲兄弟一家,自然弟弟背地里埋怨哥哥两句没有问题,云舒是一个来做客的堂兄弟,对他们指指点点就不好了。   不过云舒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反感顾云墨的了。   即便生活在现代,男女平权还是一件难说的事儿,何况现在?   因此,云舒十分心疼这个堂嫂。   有的事情一眼就能看到结局,即便堂嫂生了儿子,堂哥若坚持要娶妾,堂嫂又能如何呢?   只是听顾云璟方才说的话,总觉得堂嫂似乎有些产后抑郁。   这事儿可大可小,现在也没有抗抑郁的药,云舒只能期盼着自己买的甜食,能够让嫂子的心情稍微松快些罢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晓*瑞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一路回到了顾云璟的院子里,云舒继续跟顾云璟学习到晚上掌灯。   到了晚间吃过晚饭回到自己屋里,因想着嫂子的事情,云舒的心情不大好,晚上便早早睡了好让自己解压。   睡梦中不知外头情况,早上起来,窗外已有淡淡白雪如花,点缀屋檐枝干,一片淡抹雪景,愉悦人心。   下了雪,天气转冷又将近过年,家中男女都放了学,有段时间可以休息,因此聚拢做个诗会。   顾家家大,便找一处梅香院赏梅,大家集资出些钱给厨房里,让厨娘们做些吃的,屋里摆上各色点心,笔墨纸砚,还有热酒香茗。   题目是昨儿就有姐妹们拟好的,要应景的话,自然是以雪或者梅花为题最好。   谁也没料到今儿就这么巧,下起了雪来,昨儿只以梅为题,共有十二人赴约,就拟了十二个题目。   分别以《簪梅》、《梅影》、《忆梅》、《早梅》、《问梅》、《赏梅》、《鸳鸯梅》、《十月梅》、《落梅》、《咏梅》、《雪梅》、《折梅》为题,各自抓阄,抓到什么题目就写什么题目。   抓好题目后,随他们是想要玩或者是逛园子都可以。   因为大家都不喜限韵,因此只做七言律诗就好,不用限韵。   云舒才刚穿越过来,凭着原主的记忆,作两首打油诗倒是可以,正经作诗,即便写出来还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若还要限韵,那他就只有交白卷的份儿了。   他抓了一题,是《落梅》,对于别人来说算是比较简单的题目了,然而还是难得他抓耳挠腮。   闲了一上午,只做得了最后一句跟中间一句,之后绞尽脑汁愣想不出来,时间越发紧迫了,躺平的心态使得他不再那么着急,便想着去顾云璟处瞧一瞧他做得如何。   谁想人家一道题是《早梅》,早已经作好了,只自己坐在屋里掰着果子吃。   云舒走到他身边问:“你作好了?”   云璟点点头,有些诧异地问他:“你还没写好?”   云舒一愣,抬眸朝周围看了一圈,只见大部分在身边的人都已经是一副悠哉态度,只有两个十二岁的妹妹,还有一二句没写完的。   他也没有逞强,只如实说道:“没有。”   随后,他又朝云璟那边儿看去,想知道他写了什么。   云璟也没遮掩,只侧身让他看了。   云舒拿了他身旁的笺子看,只见上面写道:   《早梅》   槛外忽闻暗香邈,原是寒梅又来早。   凌寒一夜点琼枝,冰骨清极不觉霜。   万花不沾林间雪,争得春暖侍东君。   唯有南枝偏爱雪,不做人间富贵花。   下面落款:拜梅院主人草稿。   云舒想到云璟的院子就叫“拜梅院”,他没有字,然而起个诗社不好用自己的本名,因此大家都以自己的院子来起个名儿就算了,随即疑惑自己应该起个什么字?莫非叫“拜梅院客人”?这似乎过于玩笑。   又想自己搭舟而来,曾在溪水湖边住过那么两个月,不如就叫“临溪客”罢了。   诗社他们是起过好几回的,因此方才说要作诗的时候,也没有人提起要给云舒起个什么样儿的名字,如今他诗还没有作完,也不好叫大家马上帮忙起一个,只在心中默默编了就是。   见云璟已经作诗完毕,云舒本来是想要请他帮忙的,但是又想只差两句了,不如就咬牙作完。   于是搜肠刮肚,又喝了两杯热酒下去,酒精度数虽然不高,奈何他人小,自然不胜酒力,没多会儿酒晕乎乎了,不过好在终于在诗会结束前将一首诗凑足了字数。   云璟见他作完,也凑过来帮他看。   只见云舒的诗写在纸上,字迹清秀:   《落梅》   酒尽倚栏拂清雪,何故暗香盈满袖?   朔风不怜花傲骨,吹落人间满地香。   月冷霜凝陨为泥,清魂化作去年花。   熬得今夕寒霜降,还等来年笑东风。   落款是:临溪客拜稿。   云璟见他还真作出来了,便笑道:“不错。只是这名字有什么讲究?”   云舒于是将起这名字的缘由告诉了他,云璟也没有多说什么。   之后大家要排名次,选云璟的诗为最,云舒作的诗也被放在了比较高的位置,说是立意很好。   诗词被抄录下来,大家玩得十分尽兴。   诗会过后,生活又回归了正常,只是年节将至,过年的氛围十分热闹。   虽说富贵家庭并不馋肉,只是过年的时候生活实在太丰富,家里孩子因不用上学,热热闹闹聚在一起,比现代过年不知要喜庆多少。   现代一家子人,即便算上三代也不过十几人,而放到顾家,一家子人加上奴才们就有上百个。   从大门喜庆到二门内,主人家并不苛待下人,因此家家即便困难也没有吃不上饭。   太平盛世,无有愁容。   云舒曾经研究过这个国家成立至今的情况,除了边境偶尔有小骚动外,已经维持和平稳定七八十来年。   想起上辈子上学的时候老师会告诉他历史兴替,各个国家的政体,建国的艰辛,兴旺以及耻辱的历史。   但是没有人告诉过他,原来一个大国的繁盛,只需要短短六七十年的和平就能够做到。   一个国家可以从战乱四起、易子而食的历史演化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只需要这么七十来年的和平。   休兵养国在云舒看来,是一件伟大的事业。   这日,嫂子请了云舒过去坐坐,他想过了年后也差不多该走,猜到嫂子可能会借此给他准备些银子,因此也不敢怠慢,从屋里出门就准备出去。   正巧碰上来找他的云璟,在云舒说明了今日的活动后,云璟也要跟着他一起去。   出门又遇到了常在外头跑动的吴管事,他身后带了许多壮年男子,一般他们二门里头都是些年轻小厮或者是小丫鬟能进的,毕竟里头太太小姐多,外男少能进来,因此问他做什么。   吴管事答道:“前儿家里刚花了上百两银子,请了外头有名的昆曲戏班子来唱一段时间戏,找了几个力气大干活利落的布置戏台呢,还有桌椅后台,这两日就要清理出来。”   云舒来到古代还没瞧过唱戏,上辈子生活在城市里,最多也就是跟父母旅游的时候去听过相声,听戏都是在电视上听,这会儿说正经请了戏班子来,他也挺感兴趣的。   云璟还觉得他奇怪:“年年如此,怎么你这么兴奋?就是你家如今不请了,村里难道也没有戏听么?”   云舒心想,看戏的人是原主又不是他,说来他还是头一次去看真人表演,自然兴奋激动了。   不过被云璟提醒了一下,还是让云舒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确实,他不该这么激动。   于是说道:“就是许久没有一家子人看戏了,前两年家里光景不好,过年也没个年味儿。”   二人跟管家说了会儿话,然后一路去了嫂子那里。   这边嫂子正在跟家里的下人说话,府里的事务上下大小事情都要她管,她觉得下人蠢笨,怕有什么差了叫人指出错来,因此事事不肯放权,总要自己过问,因此平时就有许多事情要忙。   云舒有时候会想,他这堂嫂要是身体出了什么叉子,纵然上面还有老太太、太太顶着,一时半会儿也要乱阵脚的,因此嫂子在顾家功大,偏偏堂哥不懂珍惜。   “嫂子找我。”云舒跟云璟一起进去,堂嫂见状,招呼他们进来坐下。   孟氏笑着对云舒说道:“前儿你过来,老太太嘱咐我,滋源加抠抠裙幺5儿二漆雾二吧椅了解你是自家正经兄弟,大老远来一趟,你家里又不大好,托我好好关照你。偏家里事情多,我想着让你哥哥们先带你在宋城好好玩玩,然后再安排你的事情,谁想就拖到了年底了。”   云舒真心道:“嫂子一直对我多有关照,云舒万事托嫂子照料,没有不妥的地方。”   好话自然谁都爱听的,云舒平时不大善言,能从他嘴里听好的,已经不管他会不会说了,只要说了,孟氏就已经很高兴。   况且家中云璟与他交好,人以群分的,一瞧云舒便是个好学的,将来中个秀才是保底,有运了,做个举人进士,两家亲戚依旧交好,就是几十年上百年的缘分了,因此顾家上下都很支持接济云舒的。   于是孟氏一边笑着同云舒他们说话,一边眼神示意丫鬟,让她将准备好的钱拿来。   说着话,孟氏又调侃起了云璟:“你不常来的,今日怎么也有空到我这里来坐坐?”   云璟闻言,浅笑一下说道:“正因许久不来了,这才想着来见见嫂子的。”   一来,云璟是难得遇到一个玩得来的人,自然愿意多跟云舒接触。   二来,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其实也并没有注意到男女差异,对于女子的感觉还未觉醒。   就同小学、初中的女生觉得男生讨厌一样,在现代,许多这个年纪的男生也只是觉得女生霸道不可理喻。   因此云璟老粘着云舒也情有可原。   孟氏闻言,也不拆穿顾云璟,只是叫他们俩喝茶,看看味道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诗是我自己写的,放古代肯定达不到第一的程度,希望大家不要太较真。阿生的能力只到这里了。   本意是想写一下云璟有才,然后顺便写两首谶诗的,但是这难度太大,我实在写不出来,就借诗简单展示一下他们二人处事的态度跟性格吧。   将来有能力了可能会改一下诗,但也不一定。   2022.07.13发表 第11章   说话间,丫鬟便带着一小包银子跟一些礼物回来了。   孟氏将东西全拿来放在了桌前,将纸封拆开,里面是大小相似的银锭子,她对云舒说道:“这里共有五百二十两银子,其中二十两银子你们一家子节俭些能过好一年了,五百两银子你拿去置办些好土地,租出去以后算收成,过个几年只要不遇上天灾,逐渐会好的。”   云舒知道顾家有钱,不过钱都是用在各种项目上,虽说请个戏子也要五百两,但这是家里常有的惯例,不可能今年为了接济亲戚就不请了。   说了帮忙是情分,五百两银子真的够做许多事儿,云舒心里对嫂子十分感谢。   还未待他站起来谢过,嫂子又从包袱里拿出了许多药材来。   “这里是常备的药材跟一些补药,回家去你看着用,家里要有个病灾的,有时候就缺一味药也说不好呢,这些你也带回去。这次去了,你要好好带着一家子,如今你是家中长子了,我知道你向来是沉稳的。带着弟弟妹妹还有你母亲好好过,有机会就再来咱们这里玩儿。”   云舒见她这么说,只将她当作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姐姐,心下感动,眼眶都红了。   站起身来也说不出话,只是朝嫂子鞠躬,谢过了嫂子。   孟氏忙将他扶起,感慨一阵之后,就将话题带往了轻松的方向。   之后又简单聊了几句,气氛才稍微回来了些,说说笑笑到下午方散了。   云舒离开时是跟云璟一起的,回房之后自己将银钱放了起来,然后找出了自己之前从家里带来的钱,准备过新年的时候打赏下人用。   顾家每人每月都有定例的银钱可以拿,上面开心了也常打赏,唯有云舒这段时间来总想着省钱,不想花用,伺候他的人或许是真心或许是出于老太太太太们,还有住在附近的云璟都重视他,因此没有在他面前表达过怨言。   云舒也实在不好意思,现在有钱了,之前花得紧巴巴,如今总算不用处处显得穷酸了。   上辈子他从来不觉得贫穷是什么罪过,这辈子经历了原主父亲的去世,一个人为了家里生计,背着一个家庭的压力远走他乡之后,他忽然也觉得贫穷是病了。   果然那句话说得还是有道理的,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环境真的对一个人的影响太大了。   放好钱后,云璟过来找他去看戏。   云舒知道他自己对听戏没有那么感兴趣,云璟不过是见他感兴趣,所以带他去看罢了。   这是他的好意,怎敢拂却?   于是欣然同意,一同前往唱戏的地点。   到的时候戏子们还没来,听说明日才会过来。   云舒想着《红楼梦》里会在家里养个戏班子,女孩子买来学唱戏,就时常可以召唤消遣,只需要请个戏班子的师傅来教唱戏就好了,也不困难。   这样算来,比每年请戏子来的开销,倒是差不多。   云舒问了管家为什么不买人来学唱戏,管家问云舒:“爷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云璟也问他:“你们家以往养过戏子吗?”   云舒连连摇头:“这倒没有,只是听说有人家养过。”   管家这才笑着说道:“谁也不是常年都有那个闲心思听戏的,要说养一班戏子,咱们家也是养得起。只是养那些,又要管吃喝又要管穿衣,还得专门分派人来管理。况且家中女眷们大多都不喜欢请戏子来家住着的。   像是咱们老太太虽然爱看戏,却也不愿意让戏子进门,尤其怕戏子进了家门,带坏了家里的风气。过年过节热闹热闹倒还好,其余时间老太太还不爱看戏。倒是有人跟老太太提过,反被骂了一顿,说咱们书香世家,男儿不紧着读书,偏要学那些纨绔子儿们养戏子?因此逢年过节宁愿多花钱请最好的戏班子来,也不愿意在家养着戏子。”   云舒这才点点头,想来也确实。戏子经常上台表演,身段长相都要好看,这么养在家里,家里稍微好色的,以往也不过在外面折腾,如今有了好的养在家里,倒弄得家里乌烟瘴气,家风都要萎靡了。   一家犹如一国,凡是娱乐至上的家国,向来风气都不好,玩乐第一,说到行军打仗就成了软骨头了。   因为没有戏子,左右看来看去也就是上台参观了一下,后台张望了一会儿,没什么好看的,于是就待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又过了几日,戏子来了,家里的戏也开始唱了。   云舒倒是知道戏曲有许多种类,但是叫他分的话,别说一个曲的门派了,就是连黄梅戏跟越剧都分不清的。   这几日趁便,也算体验了一回这从古至今的文化,听闻家里请的是昆曲班子。   就是听着格外温润,女子行头并不英气,而是十分精致,这戏曲光是一看,就知道对戏子的腰肢身材有极高的要求,声音特别不同。Ꮵľśӯ   那昆曲有种与京剧、黄梅戏等不同的唱法。云舒听着都很喜欢,且拿词本一看,就知道他们唱的是什么内容了。   “他们唱得真好听。”要云舒来说,便只能这么夸一句。若有人问他哪里好听,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日正好家中子弟被老爷约束着不许出门,大过年的总要在家几日,因此大哥哥也在这里看戏。   见云舒夸赞戏好,便笑着说道:“这昆曲有种独特的腔调,因其十分优美,有个名字又叫‘水磨调’。”   云舒见他懂行,便问他:“这是个什么说法?”   这是顾云墨擅长的,因此十分乐意赐教:“就像咱们坐着的桌椅,做好之后要用水磨纸来摩擦,这就使得这椅子摸来更加顺滑。这嗓子也同样,昆曲就像是这样磨出来的调调,所以叫‘水磨调’。”   云舒恍然,再次地被自己国家的文化所震撼到。看来这戏曲种能学的东西就有许多。   “大哥哥懂得真多。”云舒这倒是实心地夸赞。   顾云墨要放到现代绝对算是一个戏迷,甚至有些专业的成分在里头,什么时候该叫好,什么时候唱什么,那声调要绕几个弯都被他给弄明白了,那怎么说都算半个艺术家了,所以云舒真心觉得他挺厉害。   只要在女人方面不那么混账,大概云舒也能同他交好。   云舒觉得顾云墨懂戏厉害,却并不是人人都乐意听顾云墨讲这些的。   也不知道顾老爷什么时候来了,站在顾云墨后面,冷冷哼了一声,道:“哼,你大哥哥向来是对这些旁门左道、吃喝玩乐的事情特别在行的。”   云舒跟云墨见状,忙起来见过顾老爷。   顾老爷只问了问云舒最近如何,半句话也不曾跟顾云墨说,弄得云舒也挺尴尬的。   之后老爷离开了,云舒跟顾云墨坐在一起也就没之前聊得那般开心了,草草看完了一出戏,云舒便找了借口回了自己的屋子。   新年在即,云舒是打算过完元宵就跟赵叔一起回去的,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顾家待着,倒是又见过赵叔一次,聊了回去的时间。   赵叔也是这里要谈生意,回家过年已经是来不及了,总不好在船上过年,因此跟云舒约好了来年一起回家,过年就是直接在这里过。   云舒本来想请赵叔也在顾家过年,不过想到自己也是客,不好做主,便没有邀请。   一直以为古代并不如现代有得玩,没想到过年热闹非凡,元宵那日灯火达旦。   他们顾家是大家,因此就没有出门去,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看放烟火,吃年饭,然后又有猜灯谜等活动,一轮接着一轮,至于院里唱戏是日日有的,白天到晚上家里都有唱。   云舒有钱了,自然也能稍微赏下人一些,这年底总算不用紧巴巴的,免得惹那些势力眼的下人们说三道四。   虽说家风很好,却也不是人人都善良的,多少有些嘴刻薄的,云舒自己心里清楚,只是心大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要是来个性格敏丨感的,还不知道要怎么憋气呢。   况且这也不过是小事儿,真的动气,到时候上报给嫂子们,惩罚了一个难保不会出来第二个。   他不过一个客人,实在又不好多事。   如今有钱赏下去,自然也都尽心尽力伺候他了。   过完年,云舒便开始让人帮着整理行李,准备过几日就跟老太太他们告辞离开了。   在顾家,听说云舒要离开后最难受的自然是顾云璟了。   这日云璟来云舒这边想要找他一起看书,结果看见下人帮着云舒收拾行李,云璟知他即将要离开,便开始沮丧起来。   不过他也明白,云舒还有一家子的重担在身上,想要阻拦云舒回家那已经是无可能的了,因此也不说挽留的话,只是沉默。   云舒心里也很喜欢这个朋友,云璟的心理年龄是比较成熟的,能够跟他说得上话,他已经承认了这段友谊,多少亦有些不舍。   临别时刻,他不过撑着装作看不到云璟的难受,只是如往常一般待他。   云舒的想法很简单,趁现在还在一处玩儿,那便能快乐一时就是一时。大家都还年少,若是真的就走科考的路,那将来总有见面的时候,又是亲戚,难道想见还能见不到?   这又何必作儿女状态,哭哭啼啼的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晓*瑞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云舒的记忆力很好,背书很快,在顾家的这段时间至少将四书五经背全了,剩下一些十三经的内容还没有背完。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他自觉背书并不是最大的难题,难的就是做文章跟了解释义。   记注释比背原文要难,古人不用句读,有时候一句话有许多讲解,背诵已经苦难,更何况字数更多的注释,有时候要学同一本书却不止要看一个人的注释,要记起来就十分辛苦。   不过既然已经确定了前方的目标,如今银钱方面暂时也不用担心了,总得坚持,云舒也没有抱怨,只继续学习下去。   年后又过了几日,年味散去,一切恢复往常,云舒便提出了要离开的打算。   大人们都已做好准备的,老太太听他要走,便叫了家里一个粗使婆子跟一个叫吉祥小子跟着云舒一起回去。   他们本是母子,婆子丧夫早,小子机灵且是家生子,知根知底的,给了云舒也方便。   母子二人虽然卖身在顾家,却因为没什么人脉,因此也受不到重用,如今将他们指给云舒,也是照样拿工钱,又饿不死,还能在主子面前操持,自然也都愿意。   云舒见老太太赐人,不好推辞,因此谢过了,就带着二人离开。   这日分别,家中女眷是不好多送他的,只是家里哥哥侄子们来送了一回,顾老爷也因为有公事要忙并没有来。   在码头时,云璟握着云舒的手臂,迟迟不松。平时云璟不多话的,如今却像个婆子似的,跟云舒说了许多话。   大多都是学业上的事情,吩咐他着重看些什么书,之后又约定要互相写信。   古人一别就难再见,因此十分重情。   经过这次远离家乡,在宋城见过云璟后,云舒一直在怀疑一件事情。   就是任何时代都会有重情跟薄情之人,然而古代遇见的重情义的人,似乎要比现代更多。   譬如只是跟顾家交好的赵叔,一路过来对他多有关照,明明也不是亲戚,只是跟他亲叔叔是普通朋友而已,却能如此待他,放到现代也不见得有多少这样的人,会对别人家的孩子如此关照两个月。   又譬如云璟,不过在一起玩了一二个月,堂兄弟之间已经好得别离时要抹泪的程度。   明明现代的交通跟信息都发达,他在现代的时候跟家里亲戚的小孩却总是玩不到一块儿去。   这只怕也不是气场不合,只是大家不愿意再花时间去交朋友罢了。   或许网络上很快就能认识一个网友,因此交朋友的速度可以很快,所以连周围的朋友都可以多有忽略了的吧。   只是云舒始终觉得,那种空间的距离无法打破,远的朋友还是远,“地球村”还暂时只是一个概念、一种说法,除非将来科技发达到跨省只要十分钟,否则就难有近的感觉。   只是如今他近的朋友,也要远离了,这便体会到了古人分别时的痛苦。   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跟云璟再见,只是不知道再见会是何年何月了。   快的话,或许三年六年,慢的话,或许再见时各自都已为人夫、人父了。   最后还是要分别,云舒上了船,船夫收回缰绳,大家挥手告别。直到离开码头很远,云舒才回到舱内。   这会儿天气已回温许多,北方的河水渐渐解冻,船只来往比冬日里频繁许多。   云舒在宋城待了将近两个月,对这地方的熟悉度甚至比原主的家乡还要高,一时离开略有伤感,因此别离后两日都在屋里闷闷的,到第三日了才觉得心情稍微好些。   这天气一好,各行各业都出来营生了。   这日云舒从舱内出来,就坐在船前晒太阳。   天气尚冷,晒晒太阳,身子就变得暖融融的,一时十分惬意,连嘴角都扬了起来。   正在这时,却忽然睁眼,感觉到有旁的船只从自己的这艘船边经过,却见一个娇艳的美人,肌肤并没有特别白,但五官生得好,打扮的花枝招展,媚气十足。   云舒一愣,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穿越来时他已经是二十多岁了,原主的身体也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正是萌芽悸动的时候,见到美女,哪儿有男的不肯多看两眼的?   因此只直愣愣地看着船上的女人。   女人也早盯着他了,只见她那明眸朝云舒上下打量了一圈,随即,绽放出一个灿灿的笑来。   云舒在古代见得女子是多的,顾家那些堂姐妹们,个个儿都好看,端着小姐姑娘的身份,行动如侍女图,优雅、秀气,只是多一份教条感,让人觉得女子就该如此。   如今一见这女子,倒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有些歌里总唱女人是“野马”、是“野花”了。   她真是一股子蛮劲,只一眼就能让男子的征服欲涌上来。   自然,征服欲不过是天性,并不是深情。   云舒承认那女子的巧笑确实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他也不过是单纯地欣赏一遍,匆匆一眼,那船只就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赵愈从舱里出来了,估计是预料今年赚得钱会多,反正他从一开始启程回家,嘴角就没下来过。   “怎么船上也有女子。”云舒还记得方才的女人,淡淡疑惑了一句。   他本来只是疑惑自问,谁想赵愈听了进去,以为云舒是在问自己。   “女子?你方才看到了?”赵愈边问云舒,边朝船后看去。   云舒点点头:“想是女客人也挺多。”   云舒一时没有拐过思想来,谁想船夫这会儿搭了话道:“这哪里是什么女客人啊?分明是那些迎来送往的人物。客人可见她穿着,这样艳丽灿烂的打扮,若是良家女子,必定身边会有婆子丫鬟跟着,便是坐船,也不会抛头露面的。你瞧她一身的脂粉气,加上见着外男也不避讳,就这么直直地朝着人笑,必定不是良家妇女。”   云舒一愣,这才感觉自己天真。   上辈子生活的环境从没有听说过有女人做这个,便是知道有妓1女这样的行业,也都是从影视作品跟新闻上。   一时间见到了风尘的女人,也并不会往那方面去想,直到被人提醒了,才惊觉原来方才那女子对他笑......   云舒一想,不觉红了双颊。   这边赵愈继续说道:“云城向来是座温柔乡,因临水多,这样的皮肉生意也多。我听闻这里有个‘江山九姓船’的说法,在这一处水上作业的人只有九个姓氏,还不许外来人做这生意。有这样事儿没有?”   船夫闻言一愣,他虽然来往各地,但也不是有钱人,没钱消费,更认识不了几个有钱人。   客来客往,与他不过认识一场又没有交情,自然也不会同他讲各地的风土人情,所以他也不知道赵愈说得是不是真的。   “只听说过这地方有许多人,打小将未长开的女孩儿买来充作女儿养,养得皮相好了,长大了或是卖了,或是叫她们出来‘做生意’,因女孩儿被买来的时候多瘦弱,还起了个名儿叫‘养瘦马’。每到云城,是常见这样的事情,只是什么‘江山九姓船’,还真是没听说过。”船夫边说着,边摇头道。   云舒见这样繁华盛世,居然还有这么不人道的事情。见船夫说这些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云舒一时觉得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他亦知道自己无能,无法解救天下这样多被困于烟花柳巷的女子,听多这些又徒增抑郁,只好蹙眉转身,说自己要进屋去。   这日听了船夫跟赵愈的对话后,云舒学业上越发努力,到家时已经精进了不少。   行船一二个月,家里已经收到消息他会回来,不过路途会受天气等影响,归家时间并不确定所以没有人来等。   云舒跟赵叔别过,二人商量着之后再叫上云舒的亲叔叔一起再聚,然后都各自带着伙计仆人归家。   回家的时候云舒的行李自然就不用自己折腾了,而是直接让小厮吉祥帮忙拿着。   到家的时候发现门户是关闭的,家中没有个成年男子,因此顾老爷去世后,顾家的门总是关着。   到了家门口,云舒亲自去叩门。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林氏的声音自门内传来:“谁啊?”   云舒答道:“母亲,我回来了。”   过不多久,林氏就开了门,一双泪眼盈盈,看着云舒说不出的一阵心酸,“我儿,快进来。”   母子二人遂进了屋内,云舒见她头上戴着布巾,疑惑她怎么今日好像没有梳头。   林氏注意到了儿子的关注点,这才抚了抚头发,说道:“反正成日在家,我也懒怠梳理,就把头发绞了。”   云舒闻言,心中知道必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林氏才绞发的。   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林氏又向来是个传统女人,怎么可能因为懒怠梳理就把头发剪了?   又知道这会儿也专有收买头发的人,林氏一头长发打理的好,卖了或许能换几百钱,想到这里,云舒就心生愧疚。   看来家里情况已经很不乐观,早知道应该尽量催着船夫快走,若能因此早到两日,那林氏的头发是不是还有挽回的余地呢? 第13章   林氏这么说就是为了让云舒不要内疚,因此云舒也只当是真的,不将内心的难受表现出来。   进了屋,林氏注意到云舒身后跟着的吉祥跟杨嬷嬷。   “这是?”林氏疑惑地看向云舒,想要他给个解释。   杨嬷嬷本性杨,吉祥姓祝,父亲叫祝大,原本在顾家大家经常叫她祝大家的。   她没有名字,只是知道自己姓杨,丈夫死了之后大家不爱提死人的名讳,因此就叫她杨嬷嬷了。   “母亲先进屋里再说。”云舒说着,上前一手搭在林氏肩上,一手扶着她的手,带她进大堂,一边吩咐吉祥跟杨嬷嬷将东西放到他房里去。   到了堂内,云舒才将他在路上以及顾家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林氏。   林氏见云舒没有叫过一声苦,但是跋山涉水的,怎么可能会没有辛苦的时候?想到儿子如此懂事,林氏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说话间就落下泪来。   上下打量着儿子,嘴里不停说着“瘦了”、“黑了”这样的话。   云舒都笑笑过去了,等杨嬷嬷跟吉祥归置好了东西,云舒才让他们母子来见过林氏。   “这是顾家老太太赏来的人,这是杨嬷嬷跟她的儿子吉祥。”   云舒话一说完,杨嬷嬷跟吉祥就跪了下来,拜见顾家的女主人。   “这......”林氏方才其实已经猜到了二人的身份。   既然是顾家老太太赏下来的,想必都是知根底的,因此不用过于疑心,接下来相处之后若真可用,再重视些就好了。   “你们一路过来也辛苦了,先去整顿一番吧,家里有事儿再吩咐你们。”说着,林氏叫来了笙歌,让他带二人去自己的房间。   云舒看了眼笙歌。笙歌跟旁的仆人是不同的,当初老爷在的时候将他当半个儿子,因此云舒也得将他当作半个弟弟,所以格外关注笙歌一些。   有个小半年不见,只见笙歌又长高了不少,反正已经是比云舒高了,可能体力活儿比较多,身板也壮实,倒比云舒这细瘦身材更撑衣裳。   顾家虽然没落,但是房间不少,吉祥跟杨嬷嬷他们母子二人也可有自己一人一间屋子住。   等笙歌领了人下去,云舒便让林氏到自己的房里,毕竟还有五百多两银子在他行李中。   他不管钱,之后想要将心思多放在读书上,外面的事情他自然可以帮不出门的林氏办去,但是里头的钱还是得叫林氏管着。   林氏进了云舒的屋子,看着他从被褥里掏出的一袋银子,眼眶瞬间又红了。   她不是没有管过家,知道这里有多少银钱,这么些钱对宋城顾家来说只是帮忙而已,但他们母子而言却是解了大难了。   有钱了,就代表能有土地,代表将来吃穿不用发愁,代表儿子们能够继续读书,代表女儿在婆家能有底气。   云舒见林氏泪眼,一时也觉得心酸。   正值下午,二人说了会儿话,外面就有顾云安跟妹妹顾淼的声音响起,云舒于是跟林氏将钱重新包好,然后才出了屋子。   “哥回来啦!”顾淼回家一见到云舒便小跑着过来抱住了云舒。   顾云安也走过来叫了云舒一声:“哥。”   云舒过去揉他的脑袋,云安也乖巧地让云舒揉脑袋。   云安跟顾淼不一样,对哥哥的依赖能够看出来,但是却是收敛的,不如顾淼外放。   云舒离开之前他还好些,如今越发内敛了。   一家人到齐,晚间云舒让杨嬷嬷做了些菜,一家人就在桌前吃。笙歌本不敢坐下,云舒发了话让他坐,他才会轻轻挨着椅子坐下。   每次吃饭基本都是这样,只要没人叫笙歌一起吃饭,笙歌是不敢坐的。   杨嬷嬷跟吉祥自然无法跟他们一起吃饭,母子二人实在厨房吃的。   这样也好,不用两家人硬凑成一家。   云舒觉得人人平等,大家都在一起吃也没什么。可林氏肯定还是更希望尊卑有别,因此还是就这样用过了晚饭。   晚间,云舒去林氏那里,看着她将银子放好了之后就准备回屋。   “哥!”   顾淼小跑着过来到云舒跟前,伸手要云舒抱抱,这两月来经历得多,平时在船上恹恹的,云舒就经常自己运动,做做俯卧撑,仰卧起坐什么的,如今虽然说不上有肌肉,但力气还是有的。   即便小孩儿今年已经九岁了,云舒也能将她抱动。   云舒温柔地将人抱了起来,有些宠溺地看着顾淼。   顾淼在云舒怀里,揪着他的衣服道:“哥,你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可想你了!”   云舒想了想,还是说道:“姑娘渐渐大了,平时玩闹也就算了,以后即便没有别人在,你也不该这么跟哥哥搂搂抱抱的,这次便是最后一回了。”   虽说七岁就不同席了,但其实八岁的小孩儿粘着哥哥其实也还好。   只是如今顾淼都九岁了,身体越发抽条长大,就不能再腻腻歪歪了。云舒于是比较强硬地表了态。   顾淼哪里懂得云舒的苦心?   不过见云舒拒绝自己,不开心地“哼”了一声。   云舒笑笑。小姑娘长得粉嫩可爱,嘴鼻继承了林氏的俏丽,眼角眉梢有几分顾爹的清高,是顶顶好看的。   加上她如今年纪小,什么教条礼数还约束不到她太多,天真可爱,很招人的偏爱。   云舒抱着小姑娘走了一会儿就将顾淼放下了,然后问她:“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什么没有?你同我说说。”   顾淼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就那样,就是之前都很少吃肉。哥回来了,就有肉吃了。”   “母亲的头发怎么绞了?”云舒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   顾淼闻言,低头看了看顾云安的屋子处,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三哥上回从学堂带了同学回家,家里没有好菜,娘把头发绞了,说买些好菜好肉,不想给哥哥丢脸。”   云舒这才算是了解了林氏剪头发的来龙去脉。   不过还未等云舒感想出什么,就见顾淼拽了拽他的手,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哥,三哥见娘绞了头发也难受,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云舒闻言,暗叹妹妹懂事。   之后,他没有再过问什么,只是将手放到小姑娘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之后送了顾淼回房,他自己也转身回屋去了。   一夜无梦,第二日正好学校放假一天,云舒先是看了一下顾云安学习的进度。   发现他看的书自己都会,心情稍稍放松了些。至少将来去学堂不至于跟不上大家的进度。   之后云舒吩咐了顾云安好好学习,然后便自己去了叔叔家拜访顾英磐。   云舒早在林氏那里拿了些钱,到了叔叔家,一开始自然是先感谢顾英磐对家里的照顾。   在古代,一个家庭没有成年男子,真的是一件十分吃亏的事情。   尤其林氏又是个大门不出的性子,想出门没个男人带话都不成。   因此云舒不在的时候,不用说叔叔肯定多少有帮衬的。   云舒带了些钱,说要感谢顾云磐,特地来请他跟赵叔一起去酒楼吃一顿。   顾云磐也没问云舒从亲戚那里弄来了多少钱,只看着云舒一副挺有底气的模样,也没有推辞,就答应了。   毕竟只有这样,云舒他们家才好再开口让他帮忙。   顾云磐早年的时候糊涂,是哥哥一力扶持他,不放弃他,才将他从赌的深渊里拉了回来。   如今哥哥没了,侄儿得了些银子,他自然没有贪图的说法。   而且就顾英磐目前的家底,不说马上凑出五百两,将田地都卖一卖,一二百两还是有的。   大哥家是真的没什么好田了,嫂子跟孩子们又都住在坟地附近,都是大哥的孩子、遗孀,顾英磐也不忍心看他们这么过着。   可惜他自己没本事,又有妻儿要养,无法给他们买房置地,不过是平时有空了送些肉过去,只不过让孩子们不至于饿坏罢了。   田氏让云舒坐,自己去弄了茶来给二人喝。   顾英磐见屋里没人了,摆弄着手里的烟斗,问云舒:“你如今有钱了,想过用那笔钱做什么没有?将来是什么个打算?”   云舒闻言,面上表情平静:“今日请叔叔跟赵叔,原是想要谈这个的。还是想请叔叔帮顾着,买点儿田地。”   五百两银子,其实够盘下个小商铺了。   不过古人看重地不看重商,不管如何,即便天灾下来,只要做了地主,那也伤不到根本,难的只有那些没有田地的佃户。   顾英磐原本也想让云舒买地。   见云舒有主见,手里有了银子不想着怎么花,而是为了家里未来营生着想,顾英磐心里多少有些欣慰。   他不禁点点头,想着自己大哥这个儿子,跟他顾英磐不一样,是个顾家不糊涂的。   于是顾英磐对侄子说道:“你有想法就很好,买田这事儿我会瞧着办的。一会儿餐桌上,你好好谢谢你赵叔,这段时间来,亏他照应你了。”   云舒应是,叔侄二人正聊着,田氏端了茶水来给二人喝。   之后田氏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云舒跟顾英磐坐在左边,田氏在右主位上坐着,离云舒挺远的。   她上下打量着云舒,好半会儿才像是母亲看儿子那般,跟林氏说的话都差不多,说云舒一路走得辛苦,什么瘦了、吃了许多苦之类的话。   云舒只得笑而不言,一边安安静静听着,一边喝完了桌上的茶。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瑞、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也谢谢大家的评论! 第14章   堂弟顾云佩原在屋里温习,听到动静也过来了。   顾家规矩严,大多时候弟弟敬怕哥哥,云佩虽然跟云舒关系不错,在见到云舒之后,还是得规规矩矩过来叫一声“大哥哥”,这才来到云舒身边坐下。   亲戚间闲聊了会儿,午饭前顾云磐吩咐了不用做他的,然后带着云舒,一路去了赵愈的铺子。   赵愈经常就在那里,因此也不用写什么帖子,过去就能见到人,正好当面儿邀请。   到了店里,顾英磐跟赵愈仿佛关系更好了些,二人说话间愈发亲密。   顾英磐是多谢赵愈讲义气,一路对云舒多有照顾。   而赵愈一来是很喜欢跟顾家人结交,二来也是因为在宋城的时候,商业上些许事情受到了顾家的照顾。   云舒本来自己要请客,毕竟受了二位叔叔许多关照。   但是顾英磐说话间却将午饭定了下来,如此,云舒倒不好忤逆叔叔抢着请客了。   于是沉默在一旁,只是赵叔跟顾英磐有话的时候,搭上两句,不至于冷场。   顾英磐做了小半辈子的纨绔,吃的方面最讲究,因此选的是城里最好的酒楼。   他选的地方不一定最好吃,但一定最讲究,合了顾二爷的胃口。   到场后序坐,只有三个人,云舒是小辈,很自然挑在末席坐了便是。   顾英磐要请客,合该坐主位,赵愈则往左边尊位坐了。   店里小二上来点菜,顾英磐不看菜单就咔咔说了菜名,连菜单子都不问,一看便知是常来的。   开始也只是简单寒暄,到后头喝了两杯酒,顾英磐开始谢起了赵愈。   原本只是个惯有的奉承,到了后面,酒越喝越多,顾英磐开始真情实感了起来。   “我哥哥是个什么样的大好人,原不在这儿住的时候,那边城里他就是有名的,响当当的大善人!之后到了这燕城,也是无人不夸的,赵老弟,你知道我哥哥是个多好的人。”   顾英磐说着,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其实挺失态的。   赵愈困难的时候也朝顾家借过钱,后来他是还了,不过却有许多人借去了钱不还的,当时顾家有些钱,因此云舒的父亲也没有介意什么。   之后自己没落了,也知道别人苦,别人拿不出钱,他也从没去催过,是个顶顶的圣父体制。   赵愈知道顾英礼生前向来有义名,因此也是连连点头,因醉了,嘴里也应和了起来,“我知道!顾二爷!我知道!”   获得了认同的顾英磐,擦着眼泪说道:“我早年糊涂,吃、喝、嫖、赌,除了嫖我没有一样不沾,我哥当初将我从泥潭里面拉出来。可惜我这样混账的人活着,我哥这样好的人物却......”   话说到这里,顾英磐又哭起来。   “他家里只留下那么几个孩子跟一个嫂嫂,我自然将他的孩子视若己出,侍奉嫂嫂,只是家里余力不足。要不是你赵兄弟帮忙带着,我想是不会叫舒哥儿去的。还是要多谢兄弟你肯帮衬!”   说着,二人又要闹着喝酒。   这酒直喝到了大下午,二位大人都尽兴,云舒这也算谢过了赵愈。   下午散席的时候,云舒找了个酒店的伙计,给了他些钱,托他送赵愈回家。   至于顾英磐这里,则是他自己送着回去的。   关于家里田地的事情,他在走的时候跟婶婶又说了一遍,让叔叔多帮自己打听买卖,他自己年纪小,找田牙子又怕被骗,因此得让叔叔帮衬。   只是叔叔喝醉了,云舒怕他醒来又忘记,到时候来回麻烦还没有效率,告诉婶婶是为了让她帮忙提醒。   婶婶留他吃晚饭,云舒这边却已经另外买了些酒楼的菜食,准备回家给家人打牙祭,于是回绝了,然后一路回了家去。   回到家后,弟弟妹妹见到他带了好吃的回来,都喜上眉梢,开心的表情抑制不住。   自从顾英礼去世后,家里依旧是紧巴巴地过日子。   小孩儿们小时候也并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什么山珍海味都瞧见过,只可惜如今肚里油水少,因此见到荤腥都忍不住馋嘴。   不过他们家里到底是规矩大,就算人人都饿了,上桌吃饭也没有狼吞虎咽,等着饭菜摆好,云舒先捡了些菜给家里两个仆人,然后才让林氏先吃第一口饭。   长辈开动了,所有人自然都动作了起来。   饱餐一顿后,家中掌了灯。   云舒怕弟弟看书坏了眼睛,因此立了规矩,晚间只要一开灯,就是背书的时间。   到了亥时,也就是晚间九点开始洗漱,然后上床睡觉。   第二日一早,云舒便要跟弟弟一起上学。   早起空气中都能闻到屋里熏过香那淡淡的味道,天井处漏下光来,鸟雀儿叽叽喳喳地在那儿叫。   比起现代钢筋水泥,车马如龙灯红酒绿的,这古时候江南一带的白墙青瓦又是另一种风情。   南方多植被,所以这样素素的灰色、白色、黑色的墙砖屋檐,在花草树木萦绕之下,都足够婉约秀气了。   云舒他们这里没有设立族学,不过这里也会开设学堂这样的民间私学。   吃过早饭,云舒便跟云安去上学了。   他们兄弟二人的座位在前排,从后头走到桌前时,教室里乱哄哄的人来人往,总共也就三四十个学生。   学生们有穿着干净清爽的,也有垂着鼻涕泡到处乱抹的。   云舒斜后方座位,就有一个小孩儿坐在桌子上面,一脚踩在桌上一脚踩在椅上,手上拿着肉干正给人分发,一副老大的模样。   云舒记得,这人叫朱茂,今年十二了,家里父亲是杀猪的,因此虽然家里不是大富大贵,却从不缺肉吃。   他年纪小,但是性子却不小,许是营养旺盛,所以长得高,且略胖。   在原主的印象里,朱茂惯爱在田野乡间地跑,拉帮结派的,学堂里许多人被他威逼加利诱,狗腿子多得狠。   平时爱玩游戏,也总是做大将军,动不动使唤些无知的小孩儿下跪,好不威风。   此时就有一个来拿肉条的小孩儿,就在朱茂面前下跪,然后谢恩道:“谢谢元帅!”   接下来又有许多人排上了队。有些清高的小孩儿已经懂事了,不屑朱茂的肉干,因此并不理会他。   云舒见状,就知道朱茂这又是在玩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一游戏了,因此觉得好笑,不觉笑“噗”地笑出了声儿。   他这一笑,自然许多人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顾家都是好学生。学堂里没有十岁以下的孩子,有眼睛耳朵能看清状况,一般情况没人会找云舒他们的麻烦。   一来顾家兄弟就有三个,即便不是群殴也打不过,二来先生偏爱,要是欺负了好学生,先生会罚他们。   平时云舒跟朱茂之间没有矛盾,二人甚至很少说话。   这次云舒许久没来学堂,一来就莫名其妙开口笑,这就叫许多人都挺好奇。   毕竟顾家之前状况不好,兄弟几个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很少有好表情。   今日云舒眉目展开,加上他本就生得清秀,倒是挺给人好感,叫人想要结交的。   朱茂此时并没有生气,只是挑眉看着顾云舒,问他:“顾云舒,你笑什么?你可是在笑我?”   云舒一愣,停了笑,说道:“你误会,我只是好奇你们在玩什么,并不是嘲笑你。”   朱茂心大,云舒说什么,他便信什么了。   主要是云舒的形象就给他一种不会是奸邪之人的感觉,朱茂就瞧着云舒顺眼,因此问他:“我们在玩当将军的游戏,你要一起玩吗?”   云舒跟弟弟们向前走着,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才说道:“不玩儿了,一会儿先生要来了。”   “那下学后,还玩吗?”他似乎有了一种别样的征服欲,总觉得自己只要拉了云舒跟他做伙伴,他也能同云舒一样了。   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作气度,但是隐隐感觉着云舒十分不同,像个大人,因此只想要亲近。   云舒摇头道:“也不玩,我长大后又不当武官,自然归不了什么将军、什么元帅管。我得归皇上、文官上司管。”   朱茂闻言,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拉云舒入伙。之后先生又来了,便只得将这事儿放下,匆忙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先生从外头进来,早看见了朱茂坐在桌子上的行为,觉得他十分没有规矩,进屋后还瞪了他两下。   朱茂见先生生气,立刻敛声屏气。表面上是一派端庄,可藏在桌子下的脚却在乱晃着。   先生是个没有考中举人的老秀才,姓蔡,年纪有五十了,斑白的胡子跟头发,长相清癯,脊梁挺直,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前两年先生歇了考举人的心,一心只教学生了。   毕竟以他现在这个年纪,考个举人只怕也做不了几年官。   而且此时的考试,动不动就是五场三场的考,加上路途多奔波,到了年纪的人实在是没有那个体力再去考了。   不过先生考了这么多年试倒是十分有做学问的经验,因此教的也不错。ħłಽႸ   云舒跟云安还有云佩的成绩向来是好的,家风如此。   即便没有顾英礼在,他们这些文人子弟家庭会有一个氛围,那就是全心支持孩子上学,因此孩子们也比寻常家庭学得更好。   先生见他们学得好,自然多些关注,说来也是人之常情。   下学后,先生也会多给他们这些学得好的多布置些作业。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下学回去之前,先生让云舒留堂,花了些时间问了一下他学习的进度。   对于先生的问题,云舒回答的都非常好,先生知道他这段时间不来上学,却并没有落下进度,也挺欣慰的。   “我听说了你家中的情况,若有什么问题,减去一些束脩也可以,但是你莫要荒废了学业。”   云舒闻言,心下感动,作揖说道:“是,多谢先生。”   叶先生对他点了点头,遂勉励了他几句,就让他去了。   从学堂里出来,两个兄弟就在外面等着,云舒对云安跟云佩说了一句:“走吧。”   云舒说走,云安便跟着走,一路上大都比较沉默。   云佩却没有遭受什么大难,他爹当初欠下赌债,家里也将云佩保护得很好,他只是知道有这么回事儿,之后也不过是没了仆人在身前伺候,平时吃穿都是足的。   因此若是没有大人在,云佩的性格会比较活泼一些,路上问东问西,问先生方才跟云舒说了什么,问他想要买哪里的地,甚至问到了云舒他们家今天的晚饭吃什么。   好回答的云舒都回答了他,都是堂兄弟,血缘关系在那里,打小关系就好对他们来说不会有坏事儿。   兄弟几个正走到半路,又瞧见了朱茂跟几个小伙伴在玩游戏。   十几岁的小孩儿,除了朱茂外,一个个儿的都比较瘦弱。   在学堂时还收敛一些,只是什么“兵马大元帅”,如今到了乡间田野,只怕要“吾皇万岁”了。   云舒瞧着他们玩闹,这会儿一个男生小跑着朝他们来了,然后就撞了云佩一下。   云佩被撞得后退了几步。   云舒见状,提醒了那人一句:“你莫要乱跑,小心着些。”   “你做什么撞我?”顾云佩却对那人不满道。   朱茂在石头堆上坐着,听见动静,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云舒不想惹事,便对弟弟说道:“算了。”   不过被撞一下,只是小事。况且方才那男生跑的急,多半不是故意。   小男孩儿之间血气重,说不得一句“你瞅啥”都能打起来,因此云舒只想带着弟弟快些回去。   云佩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云舒的叔叔虽然早年混账,但是也是疼老婆孩子的。   他们一家就没有妾,可见夫妻关系都处得不错。   因此顾云佩很少在他老子那里受教训,又是那一脉唯一的男孩,宠还来不及,谁敢打他?   因此受了委屈就有些莽,不管对方体格如何,不管自己打得过打不过,冲上去就给了人家一拳头。   “你做什么!?”那被打了的自然也不肯。   对方不过是撞了顾云佩一下,况且见顾云佩年纪小体格小,自然也不肯让的。   于是连云舒都还没反应过来,二人就扭打成了一团。   云舒回过神来,赶忙上前阻拦。   就在他们这里闹做一团时,朱茂也总算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见小弟跟顾云舒他们打了起来,也就带着一群小弟小跑到了他们跟前。   “怎么回事儿?”朱茂的语气并没有生气,而是学着大人模样,故作深沉地说道。   云舒力气没那么大,只能跟顾云安尽量将他们分开,一人拦着一个还拦不住。   朱茂一来,直接一手一个给他们强行分开了。   朱茂一边将人分开,一边问着扭打的二人:“打什么打什么?有什么好打的?”   不知为何,边说着,朱茂还边朝着云舒这边看过来,似乎在确认云舒的态度。   云舒没有在意朱茂的打量,只是有些担心自家堂弟有没有被打伤。   顾云佩被哥哥拽住检查时,还在那里不服道:“谁叫他不看路撞我的?就看不惯这样儿的人。”   说着,顾云佩还朝路边啐了一口。   云舒叹气道:“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吧。”   见顾云佩不过是手上有几处轻微的擦伤,便松了一口气。   正在云舒检查顾云佩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少爷!”   几人转身,方瞧见笙歌朝他们这里跑了过来。   顾笙歌没有朱茂强壮,但是身量高。   早年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云舒已经忘记什么原因,只知道笙歌跟邻家比他大两岁的一个男孩儿打架,还打掉了对方一颗门牙,当时为了赔人家的,顾家还花了一笔小钱。   那被顾笙歌打过的男生至今见到他还躲着走,这小县城,加上他们这一块地方互相都认识,很快也就传了出来,因此大家都知道顾笙歌的厉害。   有几个跟着朱茂的小弟胆子略小,在见到笙歌的时候,不由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偏朱茂跟笙歌都是不怕事儿的,双方站在一起,又是剑拔弩张的感觉。   笙歌站在云舒身侧,像是撑腰似地对他问道:“二爷,发生什么事儿了?”   云舒一看他们这阵仗,不希望小孩子打打闹闹最后成了群架,因此只是说道:“没什么,一场误会。”   方才弟弟跟人扭打,双方都有轻微擦伤。   云舒不想闹大事情,便拽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顾云佩,示意他算了,然后将云佩身上的书包交给了笙歌。   笙歌力气大,小小一个书包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甚至顺便拿过了顾云安的书包一起背。   云舒年长,向来不争这个,自己的书包仍然是自己背着。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云舒才对弟弟们说道:“走吧。”   谁想云舒想要走,朱茂一个局外人倒是不肯了,只听他对已经转身的云舒说道:“顾云舒!你等等!”   云舒停步,本来不想理会,但是想到朱茂大概有那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怕他再三纠缠,因此停下转眸,不解地看他。   朱茂见云舒肯停下,脸色变得好看。   再见云舒一双眸子清澈,顿时心中又生出两分自卑之感。云舒也十四岁了,他性子成熟,已然有了几分翩翩公子的味道。   而朱茂却是屠户之子,身上莽气重。一经比较,高下就立判了。   朱茂强行忽略了这云泥之感,走到了云舒身边。   朱茂营养好,站远时还不那么明显,这回走到云舒身边,云舒才发觉他比自己高出了有半个头,一身微胖的肉略黑,看着就像是力气大的。   因他是笑着来的,云舒见他态度不算不好,便张口问朱茂:“什么事?”   只见朱茂笑笑,说道:“方才是李三撞了你弟弟,既然是他的错,自然要向你们道歉的。”   云舒一愣,没想到朱茂是个这么黑白分明的人。   听到朱茂这么说,李明也是一愣。他家是贫农,在家排行第三,因此都叫他李三。   家里两个哥哥到成家也没能上学,到李三的时候家里有些闲钱了,因此才将他送到学堂。   贫农家庭,一年最多也就攒个一二两银子,大半给他交了束脩,家里因此只是一月吃个两三次大荤。   正因为很少吃肉,所以李三从小就羡慕天天有肉吃的朱茂。   到后来,一半因为朱茂讲义气,更大一半因为朱茂手里有肉,所以一直为朱茂的话是从。   李家对李三的要求就是读书识字,将来能考便考,考不了,到了十五六岁就去找个比哥哥他们强些的工作,将来也能贴补家用就够了。   因此李三学习时对自己要求也不高,自觉不是学习那块料,平时成绩也不好。   跟朱茂身边这些玩得好的人都有同样成绩不好的特点,脑经不大好还时常被先生骂,只是都挺有义气,互相一起还结义,向来朱茂这个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开始李三是愣着的,搞不清朱茂到底什么意思。   不过后来也不经过脑子想,只是被义气支配着,说道:“对,是我撞了人,我道歉便是了。对不住你,顾云佩。”   说完又轮到云舒他们摸不着头脑,随即云舒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虽然云佩是被撞了,但是堂弟也没讲道理,直接上了手,说来两个人都有错的,只是云佩个子小年纪小,多少吃亏更多。   云舒本以为朱茂叫住自己是为了继续吵,没想到他们道歉这么快。   打起来的毕竟是云佩,云舒又无法代替他原谅,因此朝云佩看了过去:“佩哥儿,你怎么说?”   云佩见哥哥问,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没什么可说的。下次走路小心便是。”   云舒这才又说道:“你下次也不该跟人家急,有什么先好好说。”   说不通再量力而行,打得过再打。自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顾云佩见哥哥说自己,便不情不愿对李明说道:“那我也有不对。”   李明干脆许多:“没事儿。”   这事儿就算了了。成人之间或许弯弯绕绕比较多,这十来岁的少年之间倒没那么多心思。   说开了,就不记仇。   朱茂见他们和好了,便笑道:“那咱们以后还是好兄弟!”   云舒闻言,有些莫名其妙瞅了他一眼。   一直也不觉得朱茂跟原主有多好,这会儿称什么兄道什么弟?   不过他也不好再拖延下去,只想快快带弟弟们回家,便没有计较,带着兄弟几个回去了。   之后,竟然也没见朱茂叫住他们。   然而云舒不知道的是,在他带着弟弟离开后,身后朱茂他们又有一番关于他的对话。   只见李明对朱茂问道:“方才做什么叫我道歉?”   却见朱茂睁着那一双圆圆的眼睛,反问道:“我要做将军,还差个军师。你们瞧那顾云舒来做我的军师如何?” 第16章   晚间回家,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云舒别过了顾云佩,带着笙歌跟云安回了家。一进家里,就闻到了菜香。   如今有些闲钱,一日一顿肉还是有的。   家里的院子不大,几人进到大堂,就瞧见林氏坐在那里,身边又坐着一个身穿长裙的女子。   此时天暗了,天井光线也不大好。   因为熟悉,所以只知道坐在主位的是林氏,进到里头细看,才发现旁边坐着的是已经嫁人了的姐姐。   “回来啦。”林氏笑着看他们,今日家人都在,是小团圆,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云安见到姐姐,好奇道:“阿姐怎么来了?”   顾晴闻言,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两秒。   云舒见状,赶忙道:“阿姐回来啦。”   顾晴的脸色这才自然了下来,“来家住两日。”   云舒走近她问道:“家里姐夫、丹姐儿都还好吗?”   单看顾晴跟林氏的表情,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然而云舒知道姐姐婆家管束多,这会儿姐姐忽然回家来住,实在有几分奇怪。   “都好,多谢你惦记。你姐夫怕我闷着,叫我来娘家住两日。”说到丈夫,顾晴的眼里温柔闪现。   云舒这才放松下来,想是姐夫瞧姐姐在婆家待着烦闷,毕竟顾晴的公婆因她生不出儿子多有怨念。   回娘家小住两日,应该是为了放松心情的。   “丹姐儿在家里还好吗?怎么不带她来?”云舒问道。   □□是他的外甥女,姐夫家姓王。如今算来小女孩儿也才一岁,虚两岁,年纪很小。   顾晴想到女儿,脸上笑容淡了两分:“本来要带她来的,她祖母担心她年纪小,出来着了风受了热就不好了,就在家住着没出来。”   云舒见状,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赶忙又说道:“如此也好,姐姐不必被俗事绊着,就在家好好休息两日,吃些好的,同母亲好好聊聊。”   他听说有时候夫妻双方压力大了也不容易受孕,既然姐姐跟姐夫都想要孩子又这么久了不见再怀上,大概是压力太大的原因的。   说不得姐姐在家休息一阵儿,心情好了回去怀上也说不准。   按照古代这么个情况,云舒也希望姐姐能早日生个哥儿,就算脱离苦海了。   他有时候也在想,不知道哪里出来的这造孽的规矩,非要生这个男孩儿才算传宗接代。   云舒心里因为古代封建不快,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扬着笑脸跟母亲还有姐姐说话。   说不到几句,杨嬷嬷跟吉祥就将饭桌摆了起来。   晚上上桌吃饭,云舒将自己的位子让给了姐姐,自己到母亲右侧去坐着吃饭。   顾晴见娘家重视自己,心下感动,安安稳稳吃了一顿晚饭。   晚间她又跟母亲睡在一处,母女二人像她未出阁时那样相处,一聊就聊到了大半夜,这才心满意足睡去。   只在家中一夜,顾晴便觉在婆家经历过的委屈都消失了大半。   早上起来用早饭的时候,云舒听见顾晴说着什么要回去的话,林氏却一直在挽留,想她留两日再走。   顾晴蹙着眉头,还是不放心地说道:“我担心丹姐儿,毕竟婆婆许久没有带过孩子,万一有个不好,罪过还在我这个母亲。”   若是女儿在身边,她就是在娘家住上半个月也好说,偏偏女儿不在身侧,初为人母的顾晴一离了女儿便有些患得患失的。   “那也是他们的亲孙女儿,总不会连这两日都照顾不好,况且也不用你婆婆一个人带孩子,不是还有下人呢么?你好容易来一趟,你丈夫跟公婆都松了口让你回娘家住两日,你有什么好不放心?还是再住一日,明儿再回去就是了。”   云舒走近说道:“叔叔替我找了田牙子,下午我跟先生请个假要去看看,敲定一下买田的事儿,顺便去姐姐家瞧瞧丹姐儿。”   顾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好端端的,我又不在那里,你过去有什么由头呢?”   云舒说道:“我带本书过去,说有不会的问姐夫就好。”   既然姐姐担心女儿,林氏又不想让姐姐回去,那他帮忙看看丹姐儿也没什么,只是多走些路罢了。   嫁出去的女儿能回娘家住两日也不容易,云舒也是打心底不想姐姐这么快就回婆家的。   毕竟顾晴真的是个很知书达理,温柔善良的女人。   顾晴犹豫了一会儿,心中也是十分不想回婆家。   又难为云舒知道她的困难,家人一番好意也不想辜负了,这才点头同意再留下一日。   “那好吧。”顾晴说道。   这边摆上早膳,大家用毕,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云舒带着弟弟去上学,中午回家用饭前跟先生说了家里有事,请了半日的假。   叶先生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如今顾家的天,云舒要顶一半。因此先生没说什么,很容易就准了他的假。   云舒回家放好书本就准备出门,刚跟林氏打了招呼,就被叫住了。   林氏叫住云舒后,说道:“等会儿,我这里有些鸡蛋,你带去给你姐夫。”   “不过是过去说两句话。”云舒倒是不觉得有那个必要,去姐夫家问个问题还得带礼物。   林氏垂眸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带上吧。”   云舒见母亲坚持,想必她内心有自己的想法,便也没有拒绝。   林氏内心比云舒想得多些,不过是女人家一种柔弱的所为。   她分明知道女儿婆家对她没有那么好,反而更要送礼物,是因为她内心有些许希翼,想着两位亲家能看在这些礼物的份儿上,等女儿回去后能少给她些气受。   林氏亲自去选了二十来个鸡蛋,装在篮子里,拿了一块粗布将鸡蛋都盖上了,然后对云舒说道:“就说你姐夫读书辛苦,这是给他补身子的。”   云舒无奈笑着,应了一声。   毕竟明儿姐姐要回去,云舒不用想就知道,林氏到时候又要弄些补品再给姐姐带婆家去的。   人家嫁女都是从女婿家弄些好处,偏他们家反着来。   云舒拿了鸡蛋,听了林氏几句吩咐,林氏多是说姐夫家的事情,却对买田地的事情没什么新鲜建议。   之后云舒从屋里出来,先是去了姐夫家。   听说姐夫今年要备考,准备今年秋闱。因此今年就辞了坐馆的事宜,专心在家备考。   这会儿云舒去到姐夫家,大概率都是能碰到姐夫的。   姐夫家有个小院子,家里养着一个婆子跟一个小厮,跟云舒他们家现在是差不多的家境。   当初姐姐嫁过来是低嫁,嫁妆也带来了不少,婆家人本来对她态度还好。   后来顾老爷生病不好了,姐姐多少有拿嫁妆贴补回娘家,加上生不出儿子,婆家对她的态度就越发不好了。   到了之后,下人引着他进去,云舒先将礼物送了,见过了王家的二位老人。   顾家即便没落了,但好歹也是有脸面的,见云舒过来,王家对他态度还好。算不上十分热情,但是也没多疏离。   只是在云舒表明了来意之后,顾晴的婆婆眼皮抬了抬。   张氏对云舒说道:“你姐夫正在见同窗,你去吧,一会儿晚上留下来用餐?”   云舒笑道:“不必麻烦了,我还得去叔叔家一趟,家里有事要找叔叔商量。我想先去瞧瞧丹姐儿,再问完姐夫问题就走了。”   张氏闻言,抿着嘴没有说话。   王老爷见客人在这里,不好冷落了云舒,并没有像张氏那样冷下脸来,而是招呼小厮,让他带云舒下去看看小孩儿。   等云舒离开了堂前,张氏才不满地张口道:“什么有问题来问他姐夫,他难道就急得非要今日解了这题不成?我听说教他的先生学问并不小,怎么偏来找他姐夫?分明是儿媳怕我们照顾不好丹姐儿。”   王老爷是向来的严肃脸,他没什么学问,只不过是个有些田地的农民,连富农也算不上,不过因儿子是个秀才,仗着自家的屋子盖得比别家高几分,因此总将头仰得很高,摆出一副十分清高懂得道理的模样。   见妻子如此小气说话,他像是有些看不起地说道:“母亲离开孩子总是舍不得的,这有什么。”   张氏闻言,心里生气,表面却不敢忤逆自家老爷,只是越发不待见自家儿媳了。   这边云舒倒是没有那么多心,只是觉得见着姐姐的婆母和公公他有些尴尬。   这边小厮带着云舒去了王家那个下人婆子那里,云舒见过了丹姐儿,小姑娘年纪还只是虚两岁,小小的人儿柔软无骨,头上扎着两个羊角小辫。   云舒来时她刚好要睡午觉了,在那里困觉,因此闹了一会儿。   云舒看着婆子将她照顾睡着了,这才要去见姐夫。   王家本也不大,只是比起普通农民要好许多,本也不用人带路,之后云舒便叫小厮不用带他了,自己从廊上走去姐夫那屋。   到了姐夫屋外,就听见清脆的棋子叩在棋盘的声音,这之外还有人声在聊天,一个是他姐夫王奔,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云舒不曾听过,想是不认识的。   “北方那些牧民每到秋冬就总是来犯,今年听说北边儿农户又是死伤不少,也不知道朝廷是什么打算。”这在说话的,应该就他姐夫的同学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不语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这算是政事,百姓一般不可随便妄议,不过云舒的姐夫是个秀才,多少是能说些的。   将来的目标都是当官,想必各地的风声都能听来一些,王奔对此也做过想法,因此很快就跟得上话题。   “当年北方来犯,高宗皇帝时期有大将将他们打出了几十里开外,划清界限不许来犯,如今也过了几十年了,当今治理之下繁华无前,难道还要怕他们区区蛮夷?要我说,就开打便是,免得他们越发猖狂,其实在咱们看来他们也不过就是跳梁小丑。”   云舒对北方的情况也并不那么了解,于是也没有继续听下去,只是进到屋里,敲了几下门,提醒姐夫他来了。   王奔他们闻声,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一见是云舒,王奔面上添了两分惊喜,问他:“舒哥儿,你今儿怎么有空来了?学堂里今日放假?你姐姐怎么不同你一起回来?”   云舒笑道:“姐姐在家里,我有几个问题要问姐夫,顺便来看看丹姐儿。”   王奔道:“就为这个?你们先生通今博古,你的问题连他也不知道吗?”   云舒摇头道:“自然不是。我今儿本来要去叔叔那里的,家里有些事情要跟叔叔商讨,学里早已请了假,不专为你来,来姐夫这里只是顺道。”   王奔见他还在外站着,赶忙说道:“快请进来吧。”   一边说着,一边大声叫张妈,让她来沏茶。   云舒忙道:“姐夫不必麻烦,丹姐儿才睡着,别将她吵醒了,我说两句话就走,也不用上茶。”   王奔自然不同意:“你是客,好容易才来,我连口茶也不叫你吃就让你走,你姐姐知道了我怎么说?”   云舒无奈,只得随他去了。   张妈上了茶,王奔便对云舒道:“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窗,方舟,字衍,既然是我同辈你以后也就同辈地叫便是。”   接着,王奔又将云舒介绍给了方衍:“阿衍,这是我的妻弟,姓顾,叫云舒。他的学问不错的,照旧努力下去,想来过两年也能入场了。”   方衍笑着说道:“我早听你姐夫说起有个聪颖的妻弟,想要一见,今日算是如愿了。”   其实说起云舒,自然是比不得顾英礼有名的。   王奔大概是在聊起顾英礼的时候聊到过云舒。   虽然原主确实有些小聪明,却也算不上神童,学习能力还比不上上辈子的云舒,自然也不可能被姐夫到处夸奖,这点儿自知之明云舒还是有的。   因此云舒只是谦虚着说话,跟他们聊了几句,将书中不会的内容问了二位,在经过两个秀才的用心教导之后,过了大概两刻钟,云舒便说要走了。   “本来还要留你,才来就要走,怎么也说不过去。只是你既然有事情要去你叔叔那里,我也不好托着你了。路上慢些走,别着急了,下次还来家里玩,你姐姐虽然不说,我知道她老是想家,平时要照顾家里不能常回去,你常来也好歹让能她开心些。”   云舒听到这里,感觉姐夫还是很会做人的,对姐姐也是真的好。   于是别过了姐夫,然后一路朝着叔叔家去了。   他叔叔是没有工作,守着家产过日子的,今日既然知道云舒要来,自然没有出门,只在自家喝茶,看着妻子在一旁穿针引线,十分惬意。   顾家二房家里有个婆子,但都负责洗衣打扫,像是做饭跟照顾孩子这种事情都是婶婶亲自来的。   毕竟顾家二房也没有什么闲钱,那些曾经的古董桌椅倒是剩下那么几件,不过却都是留着自家应急用的,就跟顾英礼当初舍不得旧书一样,顾英磐也舍不得祖宗留下的好物件,因此没有卖了。   否则按照顾家祖宗留下的东西,卖掉了再买两口田,养两个下人还是简单的。   云舒来的时候,是婶子给开的门。   “婶子,我叔叔在哪儿呢?”云舒一跨进门槛,就问道。   婶子看着他,是满目的慈爱:“屋里坐着呢,就等着你来,都快等睡着了。”   云舒于是快步进去,顾英磐果然就坐在屋里喝闲茶,一见云舒来便问他:“你从哪里来的?大中午吃过了饭都过了一个时辰了。早和你说了有事,怎么还不知道早点儿来?”   云舒恭恭敬敬说道:“姐姐来家了,又不放心丹姐儿,我正好到镇上来,就去了姐夫那里一趟,这才来晚了,叔叔莫怪。”   顾英磐见他好歹还是有原因的,那不满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也没再说什么。   之后顾英磐吩咐了田氏一番,就带着云舒去了田牙子那里。   有土地典卖的消息他们那里向来是最多的,大概看了一二个时辰,又是顾英磐跟其交易过的田牙子,自然值得信赖一些。   下午丈量了一下土地,云舒便定下了几块田,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了地。如今是盛世,不用奔波流离,土地自然也值钱,这里虽然不是极其繁华富贵场所,一亩稍微好些的地也要十几两银子,三百两银子,云舒买了十几亩地。   想着将来攒个几年,能到别的地方买个好些的房子,不用成天低头抬头都见着坟墓。   顾英磐找了中人,然后跟卖家去了衙门办理地契,签约画押之后,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   自然,想要快速办下来,各处又要花钱打点。   那牙子帮着卖田,云舒也给了他十两银的辛苦费。   从衙门里出来之后,云舒便将地契收好,然后又跟顾英磐他们去了酒楼,那牙子、中人、帮忙办理的官差,自然都要请一顿。   今日这钱就算是流水般花了出去,云舒手上就没经过这么多钱,一时间花了这么多还挺心疼。   这日顾英磐倒是没有喝醉,云舒省了送人回去的力气。   等大家吃饱喝足之后已经快接近宵禁。   晚上,云舒从酒楼结账离开,趁着夜色来临之际回到了家中。   顾家一应内务都是林氏管理,云舒一回家便将地契给了林氏,让她帮忙收好。   这次出来云舒就带了三百五十两银子,另外还有二十几两多的,也一并还给了林氏,只是自己口袋里留了二两银子,留着应急用。   林氏小心收了地契跟银子,有了这些田地,她的心这才算完全放了下来。   顾晴知道他们母子俩有事情,想着自己是外嫁女,家里的事情她不好插手跟说话,于是特意避嫌。   云舒他们说话的时候,顾晴并没有在跟前。   等云舒跟林氏聊完了,顾晴才来问他丹姐儿的事情。   云舒便将早上看到的都告诉了姐姐:“我过去的时候丹姐儿还在闹觉,张妈将她照顾得不错,丹姐儿看着很活力。姐夫今日也跟他同窗在家,不管怎么一切都还有姐夫呢,姐姐就别担心了。”   顾晴闻言,这才放心许多。   晚间,林氏又去顾老爷的灵牌前点了一炷香,同老爷说了会儿子话,才回屋同顾晴睡下了。   这日之后,云舒又花了一点时间,将家里的田地都租了出去。   算起来,平时靠着收租,不但生活能够过得去,将来他们远行考试的盘缠也应该能很快赚回来,另外再过几年大概就能到别处买个好些的房子了。   他总打着算盘算,想着十年不到,将来他大概能再去宋城,回报亲戚。   虽然宋城顾家那一脉也不缺钱,但至少亲戚之间的情谊能够通过云舒这一层更加紧密联系起来,这对大家族来说总是好的。   至于科举之事,云舒自己虽然努力,却并不肯定自己一定有这个运气考中。   如今不缺钱了,但是家里许多事情内外都要料理,内有林氏管着财政跟一家吃喝,外面大到收租小到人情送来他都要照应,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他是做不到了。   因此只将大部分希望压在弟弟顾云安身上,每日从学里下来,云舒总是拉着云安跟笙歌一起学习,重点自然在云安身上。   除去先生让学的内容,云舒每天还要跟云安另外预习没有学习过的内容,过小半个月又要将更早前的东西重新复习一遍。   至于笙歌,他依旧没有上学,只是跟着家里识字。   云舒对笙歌的要求没有那么高,他不必非去考科举,只要识字将来能养活自己就好。   毕竟,笙歌是没有复兴顾家的压力的。   不知不觉间,云舒发现自己在对顾云安严格要求的同时,他自己也照着这样的方法学,学习上竟然也进步了许多。   不过这样一来,云舒平时又要兼顾家里,又不能松懈学习,倒弄得两头忙乱,时常弄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也亏得他有这个毅力,居然就这么坚持了下来。   这时间一跳,转眼从春到夏。   夏日炎炎,在入伏之前云舒想着去镇上采买些学习要用的东西,另外还有瓜果也得买小半个月的。   这日正好这日学里放假一天,一大早起来洗漱完毕,从房里出来的云舒站在屋檐下做着深呼吸。   这会儿空气十分清爽,不如中午燥热,一呼一吸间,整个人都舒畅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c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走到用餐地点,林氏已经梳妆好坐在桌前。云舒的弟弟妹妹们也都已经起来了。   云舒见过了林氏,然后坐到了桌前。   人都到齐,杨嬷嬷端上了白粥、剥好壳的咸鸭蛋、些许青菜以及炸好的油条,大家开饭。   云安见哥哥穿戴整齐,像是要出去的样子,便问他:“哥,你今日出门做什么?”   云舒吃着碗里的清粥,说道:“去买些水果跟纸墨。”   自从家里条件好了些,云安的心情就好了许多,大概是没那么为生活担忧了,因此话也多了,越发朝云佩的方向发展。   见云舒要出门,他便说道:“我也想去。”   云舒看他一眼,说道:“又不是好玩儿的,你去做什么?”   云安道:“既然是买纸墨,我也是要用的,自然我也要选。”   云舒见他难得这么有热情,便笑了笑,也没有再说不让他跟去的话。   林氏吞咽完嘴里的食物,也说道:“我今儿也要出去。跟你们姐姐去庙里拜拜。”   自上次姐姐回娘家已经又过了几个月,但是顾晴的肚子依旧不见动静,林氏一直都挺为顾晴着急,这段时间寻了许多什么偏方药材,反正都不管用,因此最近开始专攻鬼神这一方面了。   云舒劝也劝过,让林氏不要这么着急。这也着急,那也着急,反而给姐姐姐夫徒添压力,但是林氏也不听劝。   别看她平时是个温婉柔顺的贤妻良母,到女儿的子嗣这一点上,她就变成了个十分固执的阿姨。   自那之后,云舒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就再也没怎么管过这些事儿,随他们折腾去,哪天折腾累了,自然也就罢了。   毕竟顾晴也才二十出头,放到现代,三四十岁才生的也有许多人,而王家跟林氏这会儿就着急让顾晴生二胎,在云舒看来纯粹是闲的。   用过早饭,在家浅坐了一会儿,云舒就拿了些钱,然后跟弟弟一起出门去买东西,身边带着笙歌,他得帮着拿些东西。   而林氏则是带着女儿还有杨嬷嬷一起出门,要到约定的地点跟女儿去上香,家里就剩下吉祥一个人看门。   这边云舒跟弟弟们到了镇上,先是去了熟悉的铺子买了纸跟墨块,然后又到书店挑了几本书。   云舒并不拘着弟弟买闲书,劳逸结合,只要不是一些特别出格不适合这个年纪看的书,像是一些传奇故事之类他都许云安跟笙歌看。   笙歌不好意思跟云舒提自己想看的书,云舒便只让云安多买一些,到时候可以分给笙歌看。   等书都选得差不多后,云舒才对弟弟们说道:“好了,差不多该走了。”   云安跟笙歌于是到云舒身边来,准备去结账。   正到外面结账时,却忽地听到有人在身后轻笑了一声,说道:“哟,这不是顾家大少爷跟二少爷吗?”   云舒听到这声音,察觉到这话里没有多少尊重,因此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回眸转身,却见一个穿着略华丽的男子,看着也是十五六岁的模样,跟云舒差不多大,身高倒是长,只是瘦瘦的,面白、算不上周正清秀,只能说是不丑。   他此时正看着云舒,眼里满是得意。   云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此人是谁,细想一下,才发现是许员外家的公子,许诚。   这便是之前云舒刚穿越过来,就说要跟他买书的许家的公子。   云舒知道许家在这小城内有些名气,他并不想跟人掰扯,便只是装作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似的,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准备带着弟弟们离开。   结果就听对方在后面不依不饶:“顾云舒,你们家有书为什么不卖?我听说上次顾云安带朋友回家,你们家都没什么好菜,你们母亲为了凑出些钱将头发都卖了。”   云舒眉头一皱,朝顾云安看了过去。   只见顾云安听到许诚的话后,将头低了下去,一副十分自责的模样。   对于林氏卖发这件事儿,云舒其实并没有怪罪顾云安,毕竟顾云安在父亲去世之后就成熟了很多。   当初母亲手里有多少钱他也不知道,若是林氏早早说明了家里的状况,只怕云安也不会带人回家了。   况且事后云安很是自责,这也不是什么滔天大罪,没必要这么不依不饶反复提起。   现在再加责怪,反而会让云安更加自闭。   一时间云舒只觉得这许诚实在可恶,无冤无仇的,做什么非要往别人最痛的地方戳?   云舒将脸冷下了几分,说道:“卖不卖书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多谢许少爷你的关心了。”   云舒冷下脸时,清秀的眉毛轻轻蹙着,下巴白皙,气质冷冽,明明是一副清瘦的骨架,看起来却给人一副很不好惹的架势。   这让许诚犹豫了一下接下来想说的话,一时间有话竟然说不出。   但是他也不过是犹豫了一下,说说而已,又不是动手?   虽然他父亲也说过顾家虽然落寞,但是真的欺负了他们对自家并没有好处,因此许诚是知道不能欺负顾家人的。   但是嘲讽总还是可以的吧?   顾家刚来的时候也住在镇上,云舒他们家是后来才住到坟墓边儿去的。   当时许顾两家就在镇上挺有名气,镇内乡绅家庭,年纪小的没几个,两家的小孩儿就正好差不多大。   许诚比不上云舒跟云安他们优秀,被对比多了,自然心里怨恨。   加上他父亲老惦记着云舒他们家的书,许诚自然而然就将云舒他们当作了假想敌。   如今顾家倒台了,即便不能明面儿欺负,他说两句顾家人,他们不还得受着?   想明白了的许诚想要继续开口说云舒,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只听书店门外有一声清亮的声音喊道:“顾云舒!”   云舒一时感觉这声音仿佛很熟悉,原本不好的情绪被好奇代替。转身回看过去,发现站在门口的也算是个熟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学堂里莫名总对云舒堆笑脸,但是云舒却一直淡淡回应的朱茂。   云舒挑眉看他:“朱茂?”   朱茂像是没有看见许诚似的,直接无视了许诚,笑着对云舒说道:“真巧了!你们也来买书?”   比起许诚,云舒还是更愿意应付朱茂。至少人家朱茂有话直来直去,对他也没有敌意。   因此云舒直接无视了站在面前的许诚,应付起了朱茂:“是啊,跟弟弟来买书。”   许诚见云舒又同别人寒暄,想要插一嘴,却又被朱茂抢了话:“诶,你买了什么书?我也瞧瞧。”   云舒虽然不讨厌朱茂,但自觉也不跟他多熟悉,便只是淡淡说道:“不过是些闲书。”   他本来想要闲说两句,然后无视许诚就告辞离开,谁想朱茂如此自来熟,继续问他:“你有什么好书没有?推荐我两本。”   云舒面露尴尬,不是很想继续跟朱茂聊。   朱茂又是满脸真诚道:“行不行?”   介绍几本书,快的话也就是一盏茶功夫,都是一个学堂的,要是不答应似乎也说不太过去。   况且不管有意无意,朱茂确实是为他解了围的。   云舒于是无奈点点头,说道:“好吧。”   云舒本来是想要直接无视许诚,帮朱茂选完书就走的。   他想着,要是许诚稍微有点儿察言观色的能力的话,自己觉得无趣就该走了才是。   谁想许诚竟然格外的认真,见云舒不理会自己,先张口讽刺别人的许诚反而还恼上了。   这边许诚被无视了许久,脸色不是很好看,因此气气地叫了一声:“顾云舒!”   而站在云舒对面的朱茂,在听到许诚的声音后,像是忽然发现了他:“原来是许家少爷么。许少爷今日怎么有空出来逛逛?”   许诚眼高于顶,像是朱茂这样的人家,又不是同学,自然不认得他,因此疑惑道:“你是谁?”   许诚说着,上下打量着朱茂的穿衣打扮。看着朱茂的打扮不算穷苦,却也算不上富贵,想自己应该不曾见过。   “我叫朱茂,是云舒的同学。”朱茂猜到许诚肯定会鄙视他卖猪儿子的身份,因此没有将自己的身份点破。   纵然如此,他却也已经收到了许诚的鄙视了。   而面对许诚的轻视,朱茂的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不快,只是依旧扬着一张精神的脸。   然后嘴里说出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话:“如今满城都在讨论呢,许少爷这是又追着舒哥儿买书呢?”   许诚听出他话里隐藏的意思:“什么叫作又?”   他方才确实说过顾家那几本破书的事儿,但那是他爹将那些书看得重,许诚自己是对那些破书没什么兴趣的。   现在听朱茂这么一说,他忽然警惕了起来。   这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几家的事情要传播一下,说不得全城都知道了。   小老百姓最爱听些八卦,城里要有哪个老年的男人娶了年轻貌美的小媳妇儿,过段时间小酒馆里都能有人讨论了。   乡绅家里总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但如此,时常还有被人瞎编故事的情况。   因此许诚一听说外面传他们家的事情,脸色就变了。 第19章   朱茂见许诚上钩,挑眉说道:“难道不是么?我听说为了几本书,这段时间许家老带人去顾家说话,方才见到许少爷跟顾同学说话,还以为是真的,想是假的了?”   随即,他又释然道:“我就说么。想许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为了几本书,还至于做到如此地步么?这样丢份儿的事情,许家人自然是不会做的。”   这话就有些明褒实贬的意味在其中了。   听了朱茂这一顿忽悠,许诚居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引导意味,居然还跟着说道:“这是自然,为了几本书,我们许家至于么?”   朱茂笑笑:“也是,看来是外头人瞎说的。”   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许诚虽然不喜朱茂,但见他一脸笑意,一时间也说不出嘲讽的话来。   加上话题已经被打断,如今要是再讽刺云舒他们,岂不坐实了他许家为难顾家人的话?   想到这里,许诚自觉没有意思,于是便打开了扇子扇了两下,才说道:“算了。顾云舒,下次咱们见着再聊吧。”   云舒压根儿懒怠理他,见许诚要走,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不是很想理会许诚。   倒是这朱茂,今日让他不得不另眼相看一番。   看来他这个同学不过是成绩不好,但是并非没有脑子,小小年纪,做人的本事倒是不低。   只是他这话说得还是很容易叫人猜出目的,若许诚稍微回神,知道是朱茂设计这些的话,又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了。   等许诚离开后,云舒对朱茂说道:“多谢你帮我解围。”   朱茂笑笑,也不解释。   “没什么,咱们是朋友,不是么?”   云舒一愣,沉默着没有说话。   朱茂这个人,表面狂放内心细腻,心思多,且定了目标就非要达到,是个誓不罢休的主儿。   虽然云舒不知道他究竟为何对自己特别关心,很想要交他这个朋友,但是能够看出来朱茂很执着地想要跟自己做朋友。   朱茂见云舒不说话,顿时说道:“怎么,莫非你嫌我家是卖猪肉的,不够资格做你的朋友?”   云舒闻言,无奈道:“不是这个意思。”   朱茂笑着拍拍云舒的肩膀,说道:“那便是了,咱们从此就是朋友了。”   云舒在书柜前找了两本自己看过,且觉得还不错的译本,拿下来交给了朱茂,这才继续说道:“既然是朋友,自然是君子之交,平淡如水而非有利益私心的牵扯。朱兄弟,你不要嫌我多疑,我还是想要问你一句,你为何对和我结交这件事儿如此上心?”   朱茂轻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才说道:“原来你是为这个不放心?我还以为是你嫌我家杀猪呢。”   云舒淡淡地看他,并不说话。   “顾云舒,你是我们学堂里学习最好的,我确实也瞒不过你我的小心思。但我同你交友,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纯粹是觉得你人好,想要接近。   再一点,只要你成了我的兄弟,将来有什么难的事情也能问你。我就爱跟人玩些将军、元帅的游戏,希望你能做我朋友队伍里的军师,除此外,我绝对对你没任何别的坏念头,你要不信,我当场可以发誓!”   说着,朱茂还将手伸了出来,做了发誓的动作。   古人迷信,对鬼神都是敬畏的,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赌咒。既然到了起誓的地步了,云舒自然也相信了几分。   云舒舒展了眉头,对朱茂说道:“好吧,倒是不用发誓,既然说开了也就好了。咱们之间已经是好友,就不必再说这些了。”   接着,云舒又换了话题,问他:“你今日来这里,是真的要买书的?”   朱茂挠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道:“在家被老娘说得不行,出来透透气儿,正好遇见你了。”   “你妈为什么说你?”挑好了书,云舒跟朱茂一同走到外面结账。   朱茂道:“能为什么?说我不学好和人混玩儿呗。她是女人,鸟儿怎么能知道鸿鹄的志向呢?我的志向又不在学习,我要参军!要考武举!”   云舒浅笑:“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还有,莫要说你母亲,你饿了管她要吃,冷了管她要穿,没钱了还伸手找她要钱,说起所谓‘志向’她或许没有,但人生的大道理她不见得比你知道的少。”   朱茂见云舒笑,便也笑道:“我其实也没嫌我母亲,她要是说话时能同你这样温声细语的,我也听她的话。”   云舒一愣,一时接不下话。   想朱茂父亲是杀猪的,匪气重,母亲火气又大,这样家庭的孩子,多半有样学样,亦或是被欺压的懦弱无能。   其实就跟朱茂相处的这段时间来说,云舒觉得他也不算坏,好好引导的话,将来不说成为个伟人,怎么也不会是个无法无天的流氓,或是跟他父亲一样杀猪的出身。   这年头讲三六九等,读书识字儿的,总比杀猪的等级要高。   云舒问他:“你说要考武举,但本朝并未开过武举,你想要考也没有机会,那么将来是打算参军了?”   朱茂点头道:“我是这个打算,我爹妈不同意。”   云舒继续问道:“你为什么想去参军?”   朱茂结了帐,拿了书:“听说书的讲故事,我崇拜那些骁勇的将军。”   结账的伙计听到云舒他们谈话,抬眸看了二人一眼。却见二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便只匆匆一眼,没将他们的对话放在心上。   云舒点点头,说道:“有志向是好,不过做将军是要管人的,否则只能当兵,做不了将军。有的将领能带十人的兵,有的将领能带百人、千人的兵,有的将军能带几万、几十万的兵。你想要当什么样的将领?”   朱茂仰头,意气道:“自然是手底下的人越多越好!”   云舒笑道:“那你要学的可还多着呢。你既然有这个志向,就该从小抓起,如今开始学习兵家的东西,将来及冠了,你的知识就广了,谁也定不好将来的事儿,说不定你将来真能闯出一番事业。   但是别等有了机会你却抓不牢,我看你还是多积累的好,不要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咱们太祖皇帝虽然是泥腿子出身,到了后来还不是博览群书?连圣人还恨自己年少不多学些呢,这便是留给咱们的经验了。”   朱茂见云舒说话温润,整个人气质比教书的先生还要好,不知不觉便想要听他的话了:“你这样一劝我,我倒真想要读书了。这些你推荐的书,我回去了一定认真看。”   云舒听了他的话,也只是淡淡的笑。   随即想到方才朱茂跟许诚的对话,便问他:“对了,许家虽然是来我家要买书过,只是也并没有大肆宣扬,这事儿更没有闹得满城皆知,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家来缠着我家买书的?”   朱茂笑道:“我们家同武叔家玩得好,我爹同武义叔叔是结拜的兄弟,他有什么话自然同我爹说的。听说许家人要买书,给的价钱忒不厚道,武叔还提过好几次。”   云舒点点头:“原来如此。”   到了店门口,朱茂牵住了云舒的手腕道:“云舒,你接下来要去哪儿?要不然来我家坐坐,我给你弄些猪肉回去。”   云舒摇头,将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推开,说道:“这不必,我跟弟弟们再去买些东西就回去了。我说过,咱们君子之交,不牵扯利益。我同你玩,不是为了你几块猪肉吃。你以后莫要跟我提这些,免得我生气。   况且,你有几个兄弟?总这样下去交朋友,又有几个是真心为你?你以后还是少用这些小恩小惠收拢人心的好。俗话说,斗米恩升米愁,这样下去,将来有一天你拿不出肉来了,反而结仇。”   朱茂见云舒面色严肃,不知怎的,明明他力大如牛,身量也比云舒高大许多,却偏偏在顾云舒面前,不但那些小心思小九九没了,连性格也变得如猫儿一般温顺了。   最后,只见朱茂垂下了脑袋,对云舒说了一声:“哦。”   随即,他又解释道:“我的兄弟们家穷,我是因这个才常拿肉给他们的。”   云舒点点头:“这便是你的事儿了。”   到了门口,叫上两位弟弟们,云舒便打算走。   朱茂站在书店门口,同云舒挥手道了别。   之后云舒又带着两位弟弟去水果摊上买水果。顾家原本有些家业,当初就算搬到镇上,原本家奴加上主人也有二十来人,因此每月果贩会专挑了新鲜的水果送上门来。   不像这些在路边卖的水果,一个一个还要挑。当时送到顾家的可都是已经选出来的顶好的水果。   如今家里统共七个人,云舒便只能买一筐水果,让果贩到时候送来家里。   赏钱稍微提个几十文,也不让人家吃亏,这样一来,自然水果的品质还是能够保障都是好的。   一筐的水果,够他们一家吃十来天,好好保存也不至于就烂了。   买好水果后,云舒又提议去一趟胭脂铺子,正好买些给林氏还有妹妹带一些回去。   结果在路上云舒就察觉到顾云安表情恹恹的,便想到应该是方才许诚提起林氏卖发的事情,这会儿顾云安心里还不畅快。   于是云舒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轻轻在他身边说道:“过去的事儿便已经过去了,再苦恼也无用。将来你好好孝顺母亲,这也可以挽回的。”   云安听了这话,才稍微打起了些精神。 第20章   云舒话刚说完,城内就下了一场浅浅的雨。   暑天里有这么一场来也快去也快的雨,让人心情愉快。   云舒看着下雨的时间,正好到吃午饭了,便带着弟弟们去面摊前吃了一碗加肉的面。   这时候外面餐馆要被人说实诚,那便是重油,顾家如今不缺那么两口吃的,因此到了实诚的面馆还不大吃得惯。   吃过面,在面摊前坐了半刻钟不到雨就停了。   接着云舒就跟弟弟们又去胭脂铺给母亲买了胭脂,到蜜饯店买了些果子做的蜜饯,然后才打道回府去。   回到家时,天边太阳已经西斜了,不过夏日昼长,天还很亮。   云舒到家的时候,正好瞧见母亲跟姐姐也匆匆跑了回来,身后跟着牵着顾淼的杨嬷嬷,几人慌慌张张的,仿佛身后有狗在追。   云舒问她们:“这是怎么了?”   要知道林氏也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她是比较传统的女性,走路向来不急不慢。   能将她都逼到失态地步的,云舒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原因。   夏季炎热,林氏跟顾晴都跑得出了细汗。   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林氏没先跟云舒说话,而是伸手整理了自己的头发跟衣摆,然后才用帕子擦着汗说道:“方才外边遇到了个流氓,浑身的酒气,跑过来要非礼。”   云舒心下一紧,随即打量姐姐跟母亲,见她们身上穿着并不凌乱,眼神也不过是怒气跟惊慌更多,应该是没被非礼到的。   “不是说坐驴车的吗?怎么是走回来的?”   他们男人为并不用为避嫌什么的,多走路还算锻炼了。   但是林氏要出门时有车就要坐的,有时候出去并不一定有专车接送,因有下人跟着,走走也就罢了,毕竟他们的家住的偏僻,但是出门了后回来基本都有雇车。   顾晴皱着眉,满脸都写着晦气,说道:“还不是那车夫半路要涨价,说我们家远,到了路上了还要加几文钱,原本没什么,不过事先不说好,母亲不愿意,想着路途也不远,就没有继续坐了。谁想没多久就能到家了,还能在路上遇到这样混账的人。”   云舒皱眉道:“这种时候那车夫自然很不该的,但母亲为那几文钱也没有必要,咱们如今有钱了,并不缺那一枚两枚钱。他要涨价,给他几文便是。”   云舒是觉得,先别说路上的色狼,还有那车夫谁也不敢保证都是好人。   要是价钱谈不妥,半路闹起来,她们又是几个弱女子出门,云舒想想就觉得心里后怕。   现代有监控的地方,还能闹出女子在烧烤店被打的事情,更不要说治安不如现代的古代社会了。   林氏闻言,以为云舒怪她,心情有几分不好,憋着没说话。   云舒粗神经没注意到,还是顾晴捅了他一下,向他努努嘴,云舒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他想了想,这才又说道:“不过谁又能预知这种事情呢?并不是怪母亲的意思,而是下次咱们出门还是要小心。否则母亲跟姐姐要有什么,最担心的还是我们啊。”   想到方才惊险,林氏觉得云舒的话确实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将眉头舒展了些。   众人进了家门,云舒让吉祥端茶来。   到大堂坐着,顾晴才转移了话题,“不过方才好在就住附近的一个老人家救了咱们,还有杨嬷嬷也是十分护主。”   说着,顾晴温柔地看向了杨嬷嬷。   杨嬷嬷得到了主人家的夸奖,也是浅浅笑一下,然后规规矩矩说道:“奴才护主,这是本分。”   云舒闻言,便想着逢年过节该给杨嬷嬷包个大些的红包了。   不过他目前最好奇的还是救了姐姐跟母亲的老人家,“那救了姐姐跟母亲的人是谁?一会儿我跟笙歌拿些东西去感谢感谢。”   林氏在一旁点头道:“很应该的。”   顾晴对云舒道:“说是外乡人,倒有几分江东人士的口音,也不确切。就住在村口那一间茅屋里,自己搭的屋子,咱们竟然也都没发现过。”   云舒点点头,大家吃过茶,休息了一会儿便到了晚饭时间。   今晚吃得比平时略早一些,用过早饭后,云舒便带着荷叶包着的一盘肉菜,外拿了家里一壶好酒,这些都让笙歌拿着,然后二人就出了门去,直朝着顾晴跟林氏说过的恩人住所去了。   蝉鸣细细,路边时有杂草,傍晚路上都能闻到草的清香。   笙歌还拿了一盏灯笼,方便他们回来的时候天黑了用。   到了村口,果然发现了一间茅屋,从外头往里看,院子里一切都比较简便。   云舒他们到了门口,对着木门敲了几下,不见人回应。   于是大声叫唤着:“老人家!”   云舒一直叫了五六声,这才听见里头有人不满地嚷嚷道:“哪个到处乱叫?找谁!”   因为是恩人,云舒也没因对方的态度而生气,耐着性子说道:“老人家可还记得早上被你救过的两位女子?我们是她们的家人,晚上特地来拜谢的,老人家你开开门好吗?”   云舒说完后,就听见里面“砰砰”像是桌椅倒地的声音。   过不了多久,木门被打开了。   云舒见到人之前,先是闻到了一阵浓浓的酒味。   因酒臭味实在太浓,云舒直接皱起了眉头。   笙歌在一旁似乎是感觉到了几分危险,将云舒拉到了身边去。   云舒手边的衣料被笙歌牵动,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朝笙歌看了过去,随即明白了笙歌的意思。   门边老者头发半白,喝得都一塌糊涂了,却似乎也察觉到了笙歌的想法,因此冷冷地哼了一声。   “老人家,下午多谢你仗义出手。晚辈姓顾,名叫云舒。”云舒先是报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又让出些许位置,摊手在笙歌面前说道:“这是我弟弟,笙歌。”   云舒说完,却见那老人十分不给面子地说道:“就是坟墓对面的那家吧?”   云舒一愣,心里略有些不爽快了。即便是恩人,说话也太不客气了些。不过他还是尽量压抑着自己的不舒服,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老人,“今日多谢你老人家出手,这是家里的一点小菜,还有前年酿的桃花酒,小小薄礼,老人家不要嫌弃。”   老人继续说道:“确实是薄礼。”   云舒被堵了一下,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自觉自己并没有得罪对方什么,一开始都客客气气的,对方即便是恩人,这样态度对待别人又能有什么好处?   云舒刚想要开口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话时,却见对方又说道:“不过至少备了酒,还不算那么差。”   闻言,云舒的表情稍微好了些。   结果对方还不等他给出什么回应,便牵住了云舒的手,对他说道:“来陪我喝两盅。”   云舒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拽进了屋里。   笙歌见状,只得跟着一同进屋。   云舒感觉到了对方手劲儿很大,但是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自然也没有强硬挣脱,只是说道喝酒,多少还是有几分排斥的。   “老人家,喝酒伤身,你老看着今日也喝了不少了,还是改天再喝吧。”   老人气道:“少废话!正在兴头上,却要说这些话。”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四五十来岁的老妇人出来,沉默着不说话,接过了老人手里的酒,拿了碗出来倒了三人的份量。   云舒一开始以为这妇人是老人的妻子,后来细看下来,想着大概是个仆人。Ꮵľŝγ   这样一看,才发现老人这屋里没有妻女儿孙,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从何处来的。   放在现代可能没有那么特别,毕竟现代的各种设施比古代到位,年轻人去大城市打拼,老年人留守也很正常。   只是古人这样的情况却是很少见的,就算儿子出门闯荡,也要留个媳妇儿管家才是。   云舒盲目猜测,或许老人并没有妻子儿女,又或许是曾经有过,但是后来没了。   不过看着老人的行为,他也不像是坏人,大概不是因为自己人品不好而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人生无常,出于对老人的好奇,加上是恩人要求,于情于理不好推辞,只能在木桌前坐了下来。   反正喝多少是他自己克制,浅浅眯两口,才埋了两年的甜酒应该还不至于就能将他灌醉。   云舒坐下,笙歌自然也就坐下了。   菜是云舒家里带的,热热乎乎正好下酒。   白天天气热,如今的环境是没有什么污染的,只将屋里的门敞开,凉风吹进来,晚上就凉快了。   这会儿天渐渐暗下来,屋外一条黄狗时不时叫两声。老人叫唤婆子,那婆子便很快来点了一盏煤油灯。   光线不大好,好在是饭菜很香,云舒他们家埋的桃花酿也很香。   因埋的久了,桃花已经化在了酒里,只能闻到浓浓的桃花味,而已经不见桃花了。   云舒父亲已经去世半年,虽说守孝期间清淡为主,但是这会儿已经是可以吃一些肉了的,并没有那么拘束。   将酒倒入瓷碗之中,浅尝一口,真是唇齿流芳。   云舒已经觉得很入味了,但老人喝了一口酒,却啧嘴道:“酒是好酒,可惜淡了些。”   云舒笑笑,光是闻到方才老人身上的味道,他就已经猜到这度数不适合他了。   “下次有机会,带些烈酒来给你老人家尝尝。老人家是哪里人?晚辈们不敢冒昧,老这么‘老人家老人家’地叫着实在奇怪,不知该怎么称呼?”   老人见他问名姓,呼出一口酒气来,然后说道:“我姓仇,你只叫我仇二爷便好。”   “裘?”因这姓氏少见的,云舒便不知他说的是哪个“qiu”字。   仇二爷见他这么问,一双粗糙的手沾了一下碗里的酒,另一只手钩住了衣服,免得擦碰,然后在木桌上写了一个“仇”字。   没想到老人并不只是一介粗鄙武夫,看他写的娟秀的字,就知道他在书法上颇有造诣。   只是如今他喝多了酒,那手一直在发抖,一个字还好说,写多了肯定不行。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昏黄的灯光下,那仇字微微闪着亮光。   写完字后,仇二爷端过酒来,头一仰,将碗里的酒水喝了个干净。   云舒见他这么个喝法,忍不住说道:“仇爷爷,您再这样喝下去可不好,喝酒伤身体,还是吃些菜,然后就去睡吧。”   仇二爷听云舒叫他爷爷,冷笑了一下:“你这小娃娃倒是古怪,我让你叫我二爷,你反而跟我套近乎要叫我爷爷。我看你也是富贵人家出身,纵然如今没落,也不该到了和下人同吃同睡的地步,你却偏偏让个下人上桌来吃饭。”   桌前总共只有三个人,一个仇二爷,一个云舒,另外一个便是笙歌了。这样看来,仇二爷嘴里的那声“下人”叫的是谁就十分明显。   云舒见他说得越发没有礼貌,即便知道对方已经醉得没法儿将话过脑子,也并不是很乐意听见仇二爷对笙歌一口一个“下人”的叫。   于是云舒正色道:“笙歌不是奴籍,我父亲在时就将他当作半个儿子,因此我们家也不将他当作下人。”   仇二爷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讽刺的话,而是总算斜眼看向了笙歌,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遂又将眼神转了回来。   之后餐桌上便没什么言语,云舒陪着喝了一盅酒,觉得已经到了快临醉的点了,这才起身告辞,带着笙歌要回去。   仇二爷看着云舒作揖说告辞,也没有话说,只是自顾喝着酒水。   云舒便又找道仇二爷屋里的那个妇人,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   晚间打起灯笼,云舒跟笙歌二人一起回家。   他们的鞋底是林氏亲自纳的,鞋子厚且柔软,走在不平的石子路上时也很舒服。   顾家住得偏,地理位置又不大好。   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夜里又黑,因此只注意到对方。   平时家里人多,在云舒心里,顾家除了杨嬷嬷跟吉祥外,顾笙歌确实是排在最末尾的。   今日难得二人有单独相处的时候,想到方才仇二爷说的话,云舒不禁开口道:“笙歌,方才那老头儿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笙歌从来不是那个会哭会闹的孩子,云舒他们自然也就觉得他十分懂事,有事儿就吩咐他做,从来也没对他解释过什么,今日还真是破天荒第一次跟他说这些。   笙歌见云舒这么说,脚步顿了顿,才摇头道:“我从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少爷将我当作半个弟弟,我自然开心。少爷将我当个下人,我也乐意。我只要是顾家的人,那便够了。”   云舒见他如此知足,不禁拿些许欣赏的眼光打量他。   笙歌长得不算特别好看,但是放到现代,打扮一下也是个帅气的小哥哥。   他属于英气的类型,人又长得挺拔,即便这会儿在发育期,身高猛涨,也不见他立马瘦成竹竿,而是长出了许多紧致的肌肉,平时干活儿时撩起手腕,立马给人一种健康、朝气的感觉,是跟云舒秀气温润完全不同的风格。   加上他平时沉默寡言,但是经常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主动挡在云舒他们面前,属于话不多,但是有事儿真上的类型。   云舒没有做过什么管理者,但要是拿管理者的眼光看待的话,笙歌绝对是一个很可靠的帮手。Ꮵļȿӱ   云舒打量完人之后,将视线放回了被灯光照亮的眼前的道路上。   “平时我跟云安教你读书,你要认真学。就算不为入场考试,识字了总比不识字能帮衬家里更多的。”   笙歌十分听话回复他:“是。”   云舒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几乎能相信,这会儿他即便叫笙歌去死,笙歌也能马上找根梁把自己给吊了。   太过听话,顾家人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这要是强行将他的性子扭回来,估计一时半会儿扭不回来。   不如就多读书吧,也能培养培养他看待事务的能力。   笙歌回答完之后,云舒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有时候也可以跟哥哥撒娇的。”   说完,只见笙歌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然后一路无话。   这边二人一起回到顾家,还不到睡觉的时间,晚饭后顾晴就被云舒的姐夫王奔接回去了。   林氏就坐在屋里跟杨嬷嬷随意聊着,听吉祥回说云舒回来了,就让吉祥将云舒叫过来说话。   云舒于是将过去给送了礼,并且陪着喝了几杯酒的事情说了,那些仇二爷说的难听话被他自动忽略了过去,免得林氏听见了心里头不舒服。   林氏听完云舒的话后,喃喃道:“姓仇的倒是少见。”   云舒点头道:“想他应该不是咱们这里的人,口音也很生。家里妻儿都不住在身边,只一个老妇跟着端茶送水的,话也不多。我怕问到他的妻儿的话惹人家不快,因此没有细问。”   林氏说道:“是不该问的。不过恩公孤家寡人的,吃穿条件想必不是很好,以后你替我多带些吃的去吧,听闻他爱喝酒的,正好今年让杨嬷嬷帮着酿了许多杏花酿,下次也让他尝尝。”   云舒点着头应和,只要母亲高兴,不过是几杯酒酿,不值当什么。   说到后来,云舒还是将自己内心的顾虑说了出来:“就是还不知道这仇二爷是个什么来路,咱们这儿离江东并不算近,究竟是个什么原因才来了咱们这里呢?”   林氏原本没想那么多,只知道对方既然帮过自己家,那么想必不会是什么坏人。然而云舒这么一说,倒是也叫她怀疑了。   这会儿都讲生根落地,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身边又没个一儿半女的跟着,怎么会舍了老家,搬来他们这地方住呢?   但想了想,林氏还是说道:“不管他以往做了什么,如今既然在咱们这一块地界,自然也就是咱们这里的人了。舒哥儿,老人家没有恶意,还救过我跟你姐姐,如果人家介意不想提起过往,咱们以后就别过问他的事儿了。咱们只管咱们的,平时多接济老人便是了。”   云舒见林氏这么说,心里虽然另外有想法,但是面儿上却并不表现出来。   这话题已经聊到这里,也没什么好继续进行下去的了,云舒于是换了些闲话跟林氏继续聊着。   过了一会儿,睡觉时间也到了,云舒这才从林氏屋里出去了。   出了房门,云舒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说林氏年纪不小,也算经历过些风浪,但到底没有出过宅门。   云舒上辈子读过书,看过新闻,人性这种东西向来是难说,精品雯雯来企鹅裙依 五而尔期 无尔吧椅因此一时间并没有就相信仇二爷是什么好的。   毕竟这会儿信息传播并不发达,一个村、一个镇、甚至一个城还好说,什么话传一传也都知道了。   只是一个国哪儿发生了什么,谁又能知道呢?   这会儿隐姓埋名到远方居住的人,这个岁数了,又是没有父母以及小辈跟在身边的,不将他当好人才是正常的想法。   好的就不过是隐居,但是隐居的都是有能力独善其身的人,总不至于真的住茅庐。   至于坏的么,最坏的结果,云舒也只能想到人命官司上了。   若真往坏的结果想,那跟这样的人常接触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的。   偏偏对方又于他们家有恩,总不好在没弄清对方来历的时候恩将仇报,因此云舒心里多少有些纠结。   不过林氏方才说得其实也没什么错。不管对方什么来历,他们不觉不明也就罢了,只是正常往来,也不用过度接触,这便够了,以后若真有什么也跟他们不相干的。   想到这里,云舒理出了将来对仇二爷的态度。因此皱着的眉头也松了下来。   借着天井里满地的月光,云舒回了自己的屋里休息。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都还太平,因念着仇二爷的好,林氏经常叫笙歌送些吃的过去,日子久了大家也都习惯了,云舒也渐渐对仇二爷那边儿放松了警惕。   想着对方至少在林氏他们遇难的时候帮了忙,那么即便再坏,也坏不到杀人的地步。   这样想来,或许得罪了地方权贵,因此逃难来到燕城的可能性更大。   到了六月底,姐夫那边请了云舒过去吃饭,姐夫今年就要考试,因此约云舒过去一趟,也算是临行前做个饯别。   这一去就有四五个月回不来,可不是要搓一顿么?   这本是他们这些秀才、童生的局,云舒没有功名,连个童生也没挣上,原本不该去的。   但是姐夫看好他,加上他学习确实好,又是书香出身,如今还是顾家大房的当家,年纪与他们相差不大,性子成熟稳重,因此姐夫很愿意带着他玩儿。   云舒觉得要是连这都推脱的话,也太说不过去,因此应了邀请。   这算是云舒第一次参加文人邀请的小宴会,之前跟云舒认识的方衍也在,这次是要同王奔一起去赴考的。   席上其实也就是文人雅客们的那一套,叫个弹曲子的伎子来弄些音乐助兴,然后大家随意起个酒令,玩一会儿再聊聊天,边吃酒吃菜。   云舒是下午来入席的,尽兴玩过后也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之后大家散了席,王奔在楼下拉住了云舒。   云舒不解,但觉得王奔有什么事儿要吩咐,于是跟姐夫到了一旁去说话。   【作者有话说】   关于孝中吃肉这点,我之前说我看的明清小说主角不吃肉,但是周围人都会劝,已经忘记是哪本小说了。   就记得《儒林外史》里,范进母亲死了之后,范进跟朋友去县令家打秋风,然后大鱼大肉吃了一顿,县令也没说什么。这段虽然有点儿讽刺在里面,不过至少能证明孝内能吃肉。 第22章   到了一旁,只见姐夫拽着云舒的手,说道:“舒哥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姐姐要是回娘家,或是有什么事儿,你多照应着些。我们王家都是一脉单传,有什么事儿也找不上近亲帮忙的,你是我小舅子,要是我不在时,你姐姐在婆家受了什么气,你替我多关照她。”   云舒见姐夫如此挂念姐姐,心中十分欣慰。   “这事儿不用姐夫说我也会的。你安心去考试,平时我常让母亲请姐姐回家坐坐便是。”   “那便好了,舒哥儿,你千万让你姐姐放心,我们还年轻,想要孩子再过五年十年也没事儿。就是我母亲着急,偏偏你姐姐又喜欢将她婆婆的话放在心上,平时有我开导也就罢了,这会儿我一走就是几个月,我真怕她心里更难受。有你帮着开解她,我也就放心了。”   妻子的亲弟弟帮着关照,多少还是让他放心的。   这会儿又有人叫王奔,云舒知道了姐夫的心意,说了一句“放心”,然后就跟姐夫告了别。   顺便在镇上买了些吃食回家,每次他要出去吃,总要带点儿给家中其他人。   这会儿连吉祥跟杨嬷嬷都分了吃的了,云舒还没瞧见笙歌出来。   平时他只要一叫,笙歌行动是最快的,这会儿还不出来,他便张口问了杨嬷嬷一句:“笙歌哪儿去了?怎么不出来?”   杨嬷嬷答道:“太太让他去送了些晚饭给仇家,这会儿还没见回来呢。二爷,你也看看他,这两日里,即便家里没事儿他也老往仇家跑,我想大概那边儿有什么绊住了他的腿,又不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云舒闻言,“哦”了一声,随即又说道:“你提醒的对。晚间他回来,我找他问问。你要是晚上给他开门,就叫他来我这儿一趟。”   杨嬷嬷应了一声,拿了吃的就下去了。   大家分完了吃的,云舒又让给笙歌留了一份,然后就回房温习功课去了。   云舒学习的时候会叫上云安一起,兄弟在一起学习的时候会有一种学习的氛围,这能更让他静下心去学。   晚间笙歌来了,云舒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让云安自己回房间去休息。   一般如果再学得晚一些,林氏就会亲自下厨做些羹汤给他们吃完了再睡觉。   等云安从屋子里出去,云舒将桌上的书整理了放到一边儿去,问笙歌道:“听说你这两日常往仇家去。”   笙歌点头道:“恩,太太经常打发我去送饭菜。”   云舒直视着他道:“那也去得太频繁了些,咱们家不过偶尔会让你送东西,怎么最近经常见你过去?”   笙歌像是做了几秒的思考,最终还是选择了诚实,说道:“仇二爷有真本事,他闲着无事,这两日常花半个时辰教我些拳脚功夫。”   “功夫?”云舒挑眉。   笙歌点点头,说道:“嗯,他说看我筋骨好,且......呆头呆脑,学了这些本事也不会做坏事儿,就教我了。”   云舒觉得这转折简直有些莫名其妙:“你拜他为师怎么不跟我们家里说说?这难道不需要家里人同意吗?”   笙歌犹豫了几秒,说道:“他说不收我为徒,说我是下人,不配做他的徒弟。”   “谁说你是下人的!”云舒一听这话,眉头一皱,声音都气得高了两分,“况且他一边儿嫌弃你是个下人不肯收你为徒,一边儿又要教你功夫,这又是安得什么心?你怎么不想想呢?”   起初云舒就不怎么放心仇家那老头儿,之后时间久了家里平时顶多也就是送些吃的过去,云舒便觉得没什么了,渐渐淡了警惕。   如今这仇家做事这么莫名其妙,云舒就又觉得不对劲儿了,一时间说话的声音也就重了些。   云舒平时为人十分友善,这还是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发脾气。   笙歌也是第一次被吼,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说道:“他说,一身本事,没有人继承,可惜了了。”   云舒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太急,于是呼出了一口气,让自己稍微平静了下来。   “你莫要怪我说你,仇家的人,不管他们对咱们好不好,我不信他的原因只有两点,第一是咱们对他们并不知根知底,第二就是仇二爷行为诡异。”   方才吼的有些大声,他轻轻咳嗽了一下,继续说道:“像是他说要教你功夫的事儿,处处都有矛盾,就是十岁小孩儿圆谎都比他厉害。你该有些警惕心,平时咱们家弄些吃的给他送过去,是为了还恩情。   可即便是恩人,这人也分好坏呢,你说是不是?好人也有做坏事儿的时候,坏人也有做好事儿的时候,你不要因此就完全没有自己的是非了。”   笙歌闻言,沉默地点了点头,也没有怎么回应云舒。   云舒坐在桌前瞅着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方才是我大声了。一时间着急吼了你,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放到心里去。”   正说着,外面杨嬷嬷敲响了云舒的房门,问道:“二爷怎么了?太太听见这边儿有动静,叫我来问问。”   虽然顾家老宅挺大,但是大家住得都不远,云舒的住处就离林氏很近,古代这个隔音,云舒方才那么大声,太太那边儿肯定是听到响了的。   云舒于是对外头解释道:“没有什么,我给笙歌讲题,一时间讲恼了。我就睡了,你回太太那边,让太太早些歇息吧。”   杨嬷嬷又在外头说道:“二爷,太太下午烧了银耳汤,等喝了再睡吧。”   云舒应道:“好,你端来吧。”   之后就听见杨嬷嬷从他屋外离开的脚步声。   这时笙歌才开口道:“那我从今儿起就不跟仇二爷学了。”   云舒看他一眼,又觉得这好像也不大好。毕竟说要学的,既然不学了,人家问起理由,到时候让笙歌怎么说?   笙歌看着也不大像是会说谎的样子,到时候弄得老头儿不愉快倒是不好了。不管怎么说,人家还是顾家的恩人。   于是还是对笙歌说道:“既然已经要学,突然反悔也不大好,只是如果他要问你家里的事情,你不要回答,只说不清楚便是。过两日我托叔叔去打听打听这仇二爷究竟是什么来历。咱们家人口不多,这也是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你不要觉得我恩将仇报才好。”   这仇二爷,可千万不要是什么通缉犯才好。   笙歌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对此心存芥蒂,“少爷,我省得的。”   云舒点着头,笙歌懂事儿,这能让他省心不少:“你在我这儿待一会儿,吃过汤再回去睡。”   云舒是打算让笙歌读书的,在汤来的这段时间,简单抽背了一些之前笙歌会的内容。   笙歌对于学问的态度,是可学可不学的。他对仕途没有兴趣,只是对顾家人言听计从,因此云舒跟云安交代他背的东西他都背得十分认真,果然云舒一让他背诵,他便很快就背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杨嬷嬷端来了银耳汤,配上红枣枸杞,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晚间云舒跟笙歌在屋里喝了汤,云舒这才打发笙歌回他自己的屋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云舒一出房门,就听见顾淼嘻嘻哈哈的笑声,小孩儿的声音很细,笑起来跟鸟叫似的。   走到天井里头看,却见小姑娘在那儿拿了些细碎的馒头碎块在喂鸟。   云舒走到妹妹旁边,问她:“好好的拿吃的喂鸟做什么?你不吃么?”   顾淼也没看他,只是认真的在喂鸟儿:“杨嬷嬷给我拿的,说是昨天还剩下一个包子,今日没人吃了,本来想要喂外头野狗的,怕狗认了人以后天天来蹲吃的,就让我拿来喂鸟儿了。”   云舒见她天真,故意逗她:“那鸟儿难道就不蹲人了?你天天喂,它肯定还天天来。你喂狗,狗还给你看家呢。”   只见顾淼瞄了云舒一眼,然后转回去继续扔包子渣:“我乐意,你管我呢。”   云舒闻言,挑眉道:“小妮子,怎么说话呢。”   说着,手痒痒了,顾淼鼻子上勾了一下,然后大步跑去吃早饭。   后边儿只听着顾淼糯糯地喊道:“哥哥欺负人~”   云舒笑着到了餐桌前,就见林氏已经坐在那里了。   “别逗你妹妹玩,她近日脾气可大着呢。”   云舒已经洗了手,伸手就拿了个包子吃,一边说道:“都是叫家里人给宠坏了,她是咱们家活祖宗,谁也惹不起。”   林氏闻言,笑了出来,“你说她这样是随了谁的?咱们一家子规规矩矩的人,怎么偏偏生个小丫头是个混世魔王呢?”   云舒朝天井处的妹妹看去,也是一笑:“随了她自己。”   云舒并不觉得这样不好,他挺希望妹妹霸道自私的。   以后对比着家境,找个门当户对或是不如自家的妹夫,能够让顾淼一辈子刁蛮着那便最好了。   之后笙歌跟顾云安也来用早饭了,等云舒他们吃过了,见杨嬷嬷在院子里抱着还想喂鸟的妹妹回来吃早饭。   小丫头越发大了,杨嬷嬷几乎都要抱不动她。   【作者有话说】   7月29号入v,谢谢大家的支持!   存稿要没啦,以后竞争激烈码字很忙,偶尔看评论,遇到眼熟的就回一下,不会频繁回复了。   大家给的合理建议我会抽时间改的,这样我书里的bug也能少点儿。   但是希望大家以后在给建议的时候,最好给明确的一些建议,不要给那种“应该不能吧?”,“好像不可以吧?”这样的疑问句。   最好直接举例或者陈述,就比如我看有小可爱就明确说了自己看的是《礼记》,这样就很好。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用过饭,云舒跟弟弟一起去上学。   晚间下学回家,正好在家见到了过来拜访的叔叔顾英磐。   说是打南边儿弄了些山竹过来,正好雇了人过来给云舒他们送了一筐。   云舒跟云安赶紧谢过了叔叔,然后就坐下来跟叔叔说话。   林氏原本还陪着叔叔聊天的,见云舒他们回来了,就让儿子们陪着,然后自己去厨房里吩咐加菜。   顾英磐本来推脱,还是推不过,只好留在云舒他们这里用晚餐。   云舒见林氏去了,这才张口跟顾英磐说起了仇家的事儿,讲来龙去脉都讲清楚了。   “原本以为他们家是有什么难处才搬到这里,想仇二爷无儿无女的,平日里狠了也不过是酗酒骂人,犯不着咱们什么。只是他手上确实有些本事,不但不要好处教笙歌习武,还不愿意正式接受拜师,我寻思着里头或许有些蹊跷。想请叔叔帮着打听打听,这仇二爷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顾英磐听了云舒的话,也是默默点头。   “你的顾虑我清楚了,回头我替你打听打听。”   有了顾云磐这句话,云舒就放心了。   早年顾英磐是吃喝赌,真要说,那就是混的黑1道。顾云舒的爹顾英礼是大善人,就算是白道上的人,兄弟二人一个混黑1道,一个混白道。   如今顾英礼虽然没了,顾英磐改过自新,他向来又是个能来事儿的人,交友广泛,如今在这燕城内说一句黑白通吃并不过分。   像是查人底细这种事儿,还得是顾英磐。若是连他也查不出仇二爷的底细的话,那云舒真不知道这燕城内还有谁能有这个能耐了。   之后大家用过晚饭,杨嬷嬷上茶。   顾家其他人还好,林氏已经习惯了吃好茶,之前顾英礼身子不好的时候,家里只能吃陈茶或者是品质一般的茶,林氏是宁可不吃的。   这会儿家里条件好了,林氏重新开始吩咐买了好茶。因此嘴挑的顾云磐在他们家吃茶也没有不满。   吃过茶,撤下茶具,云舒跟叔叔说了会儿话,然后顾英磐就要走了。   林氏吩咐让云舒送,云舒便送了顾英磐一段路,然后才回的家。   ※   就这样,到了八月左右,天气也渐渐变凉,路上有人家种桂花的,这会儿正是飘香的时候。   这日云舒刚回家,就见吉祥跑过来跟他说:“宋城顾家来了一封信,给二爷放屋里桌上了。”   “宋城?”宋城跟燕城要将近两月的路程,送信只要不是快马加鞭,来回就比较慢了。   云舒在从宋城回来之后就收到过一次宋城那边儿的来信,是顾云璟送来的,信里就是聊一些闲谈,顺便讨论讨论一些书籍。   云舒收到信后也给回了一封信,如今到八月,才收到第二封信,想也知道肯定又是顾云璟写的。   算着时间,今年考童试,也不知道顾云璟过了没有,如果他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话,大概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了。   想到这里,云舒便对吉祥说了一声:“知道了。”   于是快步朝着屋里走去,想看看书信里的内容。   从桌上拿了书信,拆开看去,果然发现里面有云璟告知得了案首的消息。   云舒如今十四岁,云璟只比他大一岁,十五岁的秀才第一名,绝对的神童了。   前两个县试跟府试还好说,毕竟都是府内的成绩了。   宋城的顾老爷在府衙做事,为了避嫌,云璟在参加府试的成绩并不好,是往后排的,院试是京城派官下来,水分是不多的,因此云璟这个案首是绝对的实至名归。   要不是因着要避嫌的缘故,想必云璟的成绩还要更好,凑个小三元也不一定的。   云舒为此很是开心。晚上吃饭的时候,特地跟家里人也说了这件事儿。   然而顾家的人并未曾见过顾云璟,大家知道了这个消息并不像云舒那般开心,不过是说了几句“很好”、“不错”的话。   只有顾云安,在见到哥哥这么开心之后,心中暗暗想着,堂哥中了个秀才就已经能让哥哥这么激动,那要是亲弟弟中了秀才,哥哥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云安敬佩哥哥,长兄如父这一点云舒确实做到了,家里的担子他凭借十四岁的瘦弱身体挑了起来。   因此云安将原本对父亲的崇拜也都给了哥哥,他想要成为云舒的骄傲,所以暗自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考个功名回来。   这样,哥哥就会为他感到骄傲了。   天气越发好了,顾家吃过晚饭,晚间一家人坐在天井里头纳凉。   今日是十三,过两日就是八月十五,因此这日的月亮出奇的亮,光是月光照在地上,真的如那句“疑是地上霜”一般,将地面都照得像是铺上了一层白雪。   旁边廊上点的灯笼,在这月光之下仿若摆设,萤火之光实在不能同这皎皎月华相比。   顾家天井中摆了一口大缸,里头有荷花荷叶,下面养着两条红鲤鱼。夜里几只萤火虫在家人身旁围绕。   林氏十分优雅地坐在靠椅上,她今日穿着一件素色的衣裳,身上穿戴朴素,手上拿着一把团扇,轻轻扇动时还带着清淡的胭脂味道。   林氏守寡,平时并不多么装扮,只是偶尔会有外客上门拜访,为了使气色不那么难看,有时会在唇上抹一层淡淡的胭脂,使她的嘴看起来粉粉的。   云舒看了会儿母亲,然后端起茶来正吃着,就听见林氏说道:“我想着,过两日中秋了,仇二爷又是无儿无女的,一个人带着个年老的下人过着实在可怜,不如让他们中秋那日到咱们家来过。一来可以解他的孤独,二来咱们家也热闹。”   林氏跟云舒说话并不是命令着来的,而是带着商量的语气。毕竟如今老爷不在了,云舒是当家人。   云舒闻言,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说道:“仇二爷的心思总是难猜,母亲贸然去请也不见得人家会同意。这事儿还是再说吧,将来熟了,明年再请也是一样。”   林氏听出了云舒话里的几分警惕心思,见儿子没有马上同意,她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聊了一会儿之后,云舒就回了自己的屋子,自己研墨,花了一些时间写了一封信回给顾云璟。   他先是在信里恭喜顾云璟考上秀才,之后又回复了顾云璟在信上告诉他的话,然后才写了一些燕城的事情跟顾云璟分享。   写完信后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时间差不多了,云舒也就洗漱睡了。   第二日是十四,接下来一天就是中秋,早上的林氏看起来有些忙碌,从早上起就在跟杨嬷嬷商量要买的东西。   云舒照旧跟弟弟一起去上学,十五日放假,学堂里的学生也都挺亢奋的。   但今日朱茂好像心情不大好,搞得他的小弟们也都不敢放肆。   云舒对此并不是很关心,毕竟朱茂心情再不好,也不耽误他们顾家过节。   这一日上课先生让他们学了八股文的写法,下午下课的时候还吩咐他们回家以《中秋》为题做一首诗。   对于云舒这样不大会作诗的来说,中秋一日的休息其实也并不算什么休息。   晚上下学,云舒跟弟弟们一起回家,刚用过晚饭,就听外头吉祥来回说他叔叔顾英磐来了。   【作者有话说】   新文求预收呀~   ★★★《为帝(穿越)》bg   萧桓一朝穿越,醒来便成了十岁登基的小帝王,当今天下局势,正是割裂的王朝,天下四分五裂。中原地区被奸臣挟天子令诸侯,西南多处自立为王。   原主的父亲身为王室后裔,打下了一块土地,结果称帝后没多久就指着原主,留下一句“此子将来大有所为”传位之后就嗝屁了。   萧桓穿越过来还没有摸清形式,就有人告诉他南方战事迟迟不消停,问他是否更改战术。   身边的宦官权势滔天。内有勾心斗角架空他身为帝王权力的权臣、觊觎他王位的叔叔跟兄弟,外有想要趁他年幼吞并疆域的敌人,萧桓觉得自己刚穿越过来就是地狱模式。   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囚禁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一把铁窗泪,对天长叹“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简直“凄凄惨惨戚戚”!   ★★★《王孙》无cp   现代温柔富贵乡的郑温,穿越到类似春秋时代的公子郑温身上。   亲爹是王侯嫡系,君主刚死,就撇下儿子,忙着跑去继承王位。   他人都说郑温是寄食王孙,丧家公子。但事实并非如此,明珠蒙尘,终有见光之日!   ★★★《非阴》bg   非阴重瞳而生,天生有灵,却被认为是妖异,不到满月便被杀死在襁褓内。   百年魂灵,靠着吞噬邪祟而愈发强大。未知道心而走上道业,非是阴间鬼,亦非阳间人。   在自己的小棺材里睡了几百年的非阴,再次醒来就看到棺材前的柳树上挂着一个姑娘。   犹豫了好久(几秒)的非阴,最终还是经不住自由的诱惑,离开了自己的小棺材。   刚下山,就看到一个穿着短T恤的男子,他望着深不见底的湖水,看着看着,便掉了下去。   非阴表示:好吧,好歹大家现在也算同类(人类),能救一个是一个。 第24章   云舒于是赶紧让人请顾英磐进来。   顾英磐进了顾家后, 先是见过了林氏。   林氏见他过来,第一句便问道:“吃过饭了没有?不巧我们都用过了,家里应该还有些饭,你对付着吃点儿?”   顾英磐赶紧说道:“不用麻烦了嫂嫂, 我早吃过了才来的。”   随即, 顾英磐看了看云舒,说道:“我找舒哥儿说点事儿。”   一见叔叔这么反常, 云舒便知道他大概是要找自己聊仇家的事情。   林氏并不知道他们叔侄之间有什么话要说, 但想必不是什么跟自家有关的事儿, 毕竟她是家里的女主人, 顾英磐也没说要找她商量。   于是林氏就让他们叔侄二人去了云舒房里说话, 这边叔侄二人进了屋子, 杨嬷嬷上茶。   等杨嬷嬷退出屋里,顾英磐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前儿你托我查仇家的底细, 结果我问了一圈的人, 竟然都不知道这仇家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后来请了官府里一个认识的衙役吃酒,套了话出来,才算是堪堪弄清楚了他们家一些事情。”   云舒递上水果,放在顾英磐面前, 一边说道:“这仇家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连叔叔去查也废了这么多功夫。”   顾英磐摆手道:“要说他们家的事儿,其实还是不知道的好。我只告诉你,仇家并没有犯什么大错误,不过是祖上的恩怨, 到他们这一辈其实也已经没什么了。他们这一族的人常年都是四处漂泊的。这仇二爷也没有犯什么事儿,不过家里还是少跟他们家来往的好。”   云舒带着不依不饶的语气:“叔叔还是告诉我吧, 叔叔就这么不说, 我心里也没个着落, 反而要到处猜疑。”   顾英磐闻言,想了想,最终还是叹气道:“告诉你也无妨。是他们家祖上曾经做过要灭族的事儿,如今已经过了好几代人了,放到现在来说也只是过往谈资罢了。”   “灭族?”云舒挑眉,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对顾英磐问道:“莫不是、谋反?”   顾英磐平时挺猛的人,一听到“谋反”二字,眼皮也跳了跳。   他随即对云舒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你也不用再猜了。既然仇家救过你母亲跟姊妹,平时尊重着些便罢了,但是交好就不必了,免得将来耽误你跟你弟弟的仕途。”   云舒闻言,心里虽然还有疑惑,但也知道这事儿不好再详细地问了,只是点着头应是。   顾英磐是专为提醒云舒来的,因此跟云舒说过话之后,便提出要走了。   云舒于是又去送顾英磐,然后回到家中,看了会儿书,吃过夜宵便躺到了床上。   夜间想起顾英磐跟他说的仇家的事儿。   目前云舒对国家早年的事情也并不那么了解,况且是谋逆这样的事儿,上面压还压不及,怎么可能会到处宣扬?   方才叔叔也说这是几代人的事儿了,想来就算问老一辈的人也不一定能清楚。   只是云舒一直有个疑惑,俗话说“一人造反,九族全诛”,照这么说来,仇家既然有造反,这后代又是怎么留存下来的呢?   这又叫云舒十分疑惑了,毕竟连他叔叔都能打听到的事情,朝廷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仇二爷是个什么身份,怎么不但仇二爷活着,他们家还活了这么多代?   关于皇帝为什么会将仇家留下来这件事儿,云舒也是十分疑惑的。   况且仇家想必原本并不姓仇,这名儿听着也挺像是改的,就是不知对方原本的姓是什么了。   不过总之仇家人并不是因为什么杀人、抢劫才逃到这里来的了,云舒倒是不用怕仇二爷会伤害自己的家人。   说不准,仇二爷表面凶狠,实际上还是个好人。   细想一下,当初他问笙歌跟仇二爷学武术的时候,仇二爷给笙歌的回答也是“不想一身本事失传”,然而却并没有要求笙歌拜师。   毕竟他们仇家成分不好看,笙歌要是拜师,说不得会被牵连,因此仇二爷不肯让笙歌拜师。   然而嘴上却是说笙歌是顾家的下人,因此不配拜师。   想到这里,云舒反倒对仇二爷生起了两分愧疚。   虽然说不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他也确实误会了仇二爷。   将事情来龙去脉梳理了一下,离他躺下也已经过了一二刻钟,大概半个小时都过去了,他也渐渐困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起便是中秋,家里的月饼早已经备好。   一大早的云舒就见院子里摆着个木桶,桶里好几只大螃蟹。   云舒好奇走到天井里头,然后在木桶前蹲了下来,伸手抓了一只螃蟹来看。   发现桶里装的全是圆肚子的母蟹,想里头的蟹黄肯定很足,又是新鲜的大螃蟹,做熟了味道肯定很好。   光是想想,云舒就觉得嘴里有滋有味儿了,忍不住盯着螃蟹的肚子砸吧嘴。   这会儿吉祥突然出现在云舒身后,叫了一句:“二爷。”   云舒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看了一眼吉祥,随即将螃蟹放了回去。   云舒问他:“怎么将螃蟹摆在这里?”   吉祥回道:“方才要拿的东西太多,一时拿不过去。现在空出手来了,我娘让我把螃蟹拿去厨房。”   云舒“哦”了一声,于是从地上站了起来,去吃早饭。   秋日正是江蟹泛滥的时候,这个季节,大一些的湖面江面螃蟹都是一抓一大把。   只是像这么好的螃蟹也是有些贵,云舒他们这边离原产地近些,那买螃蟹也要二十来文钱一只,肥一点儿的母蟹或许还更贵一些,两三只螃蟹都比得上一只母鸡贵了。   不过现在大部分人家想要尝鲜,过节的时候买一两只回去吃也不是买不起。   顾家原是每年中秋都吃螃蟹的,前两年家中实在困难,那顾英磐也都有托人送几只来。   今年买了田,经济不用拘束了,因此林氏今年买了一桶的螃蟹,一人两只都已经是十四只了,还要算上仇家二爷以及他家那老妪的份儿,一桶真的不算多。   云舒站起来之后,就去吃早饭。   桌前林氏对他吩咐道:“一会儿你去弄些月饼,带着弟弟妹妹先去坟前拜拜祖宗。”   云舒应了,等弟弟妹妹们上桌,大家一起用餐。   早上吃过之后,云舒便带着弟弟妹妹拜了拜祖宗,然后又在顾英礼的坟前放了月饼。   给顾爹磕头之后,云舒说道:“爹,过中秋,您尝尝家里的月饼。”   说完后才站了起来,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去。   这日上午,云舒也没有出门,就带着云安、笙歌还有顾淼在屋里学习。   先生让他们写中秋的诗,云舒想了半天写了出来,云安觉得不看中秋的月亮想不出后面几句,因此诗写了两句便放在那里没有马上写出来。   到了中午,云舒他们吃过饭后林氏便让笙歌拿了两对螃蟹,交代他拿去送给仇家人。   云舒见状并没有阻拦,等笙歌走后,云舒便一直在家里跟云安一起看些闲书。   毕竟是休假,还是要做点儿令自己开心的事儿的。   看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发现笙歌还未回来。想是笙歌又在那里学功夫了,考虑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去仇家看看。   云舒跟去跟母亲说了一句,然后就顺利出了门。   林氏对仇家的戒备心原本就没有云舒那么重,加上之前顾英磐过来,她也猜到可能说的是跟仇家有关的事儿。   既然云舒今日自己都说愿意去仇家看看了,那想必仇家不会是什么坏人,她反而放心了许多。   云舒出门后,一路朝着仇家方向走去。   八月十五中秋,三伏已经过去,到了寒露气温便降下来了,如今的天气还算适宜。   今年过了大半,也算是风调雨顺,到目前为止各家都挺丰收,云舒一路几乎不曾见着愁容。   一路看一路走,遇到相熟的邻里也都打个招呼。不过因为他家住的偏僻,也就遇上了那么三五人罢了。   正快到仇家的时候,就听到前方有人喊他“顾云舒!”   云舒疑惑朝前看去,远远地还看不太真切,亏得那人眼力好,能将他认出来。   等到走近了,云舒才瞧见那是朱茂。这会儿他手里正破天荒抱着几本科举必考的书,朝云舒跑了过来。   云舒没想到在自家附近还能遇到朱茂,于是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来拜访亲戚的?”   朱茂笑得一副哥俩好得模样,说道:“并不是,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找我?”玩大将军游戏吗?   朱茂点点头:“对,找你一起学习。对了,那首写中秋的诗,你写好没有?”   云舒说道:“写好了。你怎么忽然想起找我学习来了?况且我这会儿正要出去,怕是不能招待你了。”   “这么不巧?”   “是啊,不巧了。”云舒一面说着,一面朝前走。   朱茂紧跟上来:“那你去哪儿?”   云舒回答:“去一个相熟的人家。”   “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去看看。”   朱茂想了想,说道:“那我同你一起去,成不成?”   云舒停下脚步,笑着看向他:“你今儿究竟怎么了?破天荒想起跟我学习来了。”   朱茂挠了挠头,有些郁闷地说道:“这不是我母亲跟父亲嘲我么,我最近听你的话,弄了本兵书在看。结果我爹妈就说,像我这样儿的,能将字学全也就不错了,还看兵书。我就想,怎么也要学成了,将来即便考不上秀才,挣个童生回来也能将我爹妈的嘴给堵上。”   云舒闻言,心想或许朱茂的学习适合激将法,激一下反而士气上来了。   他挑眉看向朱茂:“所以你就来找我?自己在家不是也能学吗?”   朱茂“嘿嘿”一声,然后道:“一来是为躲清净,现在见到我爹妈我就来气,免得跟他们吵起来,他们二人闹我一个,我不得赢的。二来是我看这些书就宛若天书,身边没个做学问的人,那些跟我玩的好的,个个儿都跟我一样是看不得书的,想来也只有来问你。”   云舒点头,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人家愿意学,他也可以教着试试,就当作是复习。   如果朱茂实在难教,他不教便罢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于是说道:“教你倒不难,你要是真想认真学,有什么我能帮的我都尽力。”   朱茂闻言,笑得一脸灿烂,大掌拍着云舒的背道:“云舒,好兄弟!”   云舒被他拍得不轻,呛了一口气,遂挥开了朱茂搭在自己背上的手。   朱茂生性不拘小节,被云舒挥开了手也不生气,只是继续跟在云舒身后往仇家走。   到了仇家门口,并没有瞧见院子里有人。   云舒敲门的时候是那个老妪来开的门。   见是云舒,老妪便对云舒说道:“他们在后院呢,少爷略坐坐,我去回我们老爷。”   云舒点点头,说道:“有劳。”   然后就进屋,在桌前坐着。   云舒老老实实坐在那里,朱茂却是总爱动弹,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消停。   这茅屋小,绕过堂前走到后面就有个小院子,小院子后头就是青山。   闲不住的朱茂走着走着,竟然跟着那老妪走到了后院去。   后院敞亮,寻着光找出去,浓烈的绿色便扑面而来。   朱茂先是被这满目的绿震惊了一下,随后听着耳边传来“欻欻”的声响,将视线回收,定睛一看,却见笙歌正在院里拿着树枝舞剑。   笙歌原本生得高,此时耍起剑来十分优美有力,他站立时便身姿如松,略有些虎背蜂腰的雏形,此时动起来也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   这边朱茂跟着老妪到了后院,云舒才发觉朱茂已经绕道后头去了。   猛然想起仇二爷的身份,又知道仇二爷大概不大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本事。   云舒这才匆匆站起来,朝着后院大步跨去,想要阻拦朱茂。   结果发现这屋子实在太小,几步便到了后院了,拦也已经是无用功。   云舒走到朱茂身边,“啧”了一声,“你怎么乱走呢?”   因朱茂跟老妪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笙歌停下了动作,朝他们这边儿看了过来。   仇二爷正坐在院子里摆着的木凳上,见云舒他们瞧见笙歌耍剑,并没有表现出慌张的模样,而是对笙歌说道:“先休息会儿吧。”   一行人遂重新进到屋里,老妪上了粗茶,味道不是很好,勉强是可入口罢了。   云舒喝了几遍好茶,已经能分辨出一些茶的口感了,只是他不挑,所以粗茶也能喝得下去。   主人家刚上了茶,云舒一个正经客人还没说话,身边朱茂已经开口道:“爷爷方才是在教顾笙歌舞剑吗?”   仇二爷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对云舒问道:“哪儿来的毛头小子?”   朱茂为人就莽,一听有人这么说他,哪怕是个老头,他也想要理论两句。   于是将头向前仰,刚想要质问,就感觉有人拽住了他的手腕,转眸看去,发现是云舒。   只见云舒朝他摇了摇头,朱茂的怒火这才稍微淡了两分。   免得给云舒带来麻烦,只得憋着气不说话了。   接着,只听云舒对仇二爷说道:“是我学堂里的同学,路上遇到了,就跟我一同过来了。”   之前云舒还不清楚笙歌究竟在跟仇二爷学的什么,以为不过是打两套拳而已,没想到连剑也舞上了。   不过是学了那么一小段时间,居然还像模像样的。这就可见笙歌的天分,以及仇二爷真的有在用心教导了。   看来,为了能够将自己一身的本事继承下去,仇二爷是真的有在笙歌身上下功夫的。   之前仇二爷还不怎么待见云舒,这次见,居然不冷言冷语相对了。   云舒莫名觉得觉得自己可能是沾了笙歌的光。   仇二爷第一次见云舒的时候,就有意贬低笙歌是顾家的下人。   云舒现在想来,大概从那会儿起,仇二爷就对笙歌留了意,所以才会故意冒犯似地问笙歌的身份。   自从云舒说了笙歌不是奴籍之后,他大概才真的下了决心要教笙歌习武。   毕竟这老头儿看着虽然混账,但学问跟心眼其实是多的。   仇二爷对朱茂并不感兴趣,因此只跟云舒说话:“你轻易不肯来这儿的。”   云舒闻言,便知老头儿已经猜出了自己之前并不待见他这事儿。   不过他没有直接说,云舒也只当没猜到他话里的意思,只说道:“母亲让我来问问,中秋请二爷来家过。不知道仇二爷是什么想法?”   “不去。”老头儿拒绝的干脆利落。   云舒点头,显然是在意料之中。   本来他是想来看看笙歌的学习情况,顺便再旁敲侧击想要打听一下仇二爷的来头的。   顾英磐虽说他家族有谋反的嫌疑,但是云舒就是疑惑他怎么没有被诛九族,因此还是想要弄弄明白。   然而如今有朱茂在,云舒也就不好多说了。   因此又跟仇二爷闲聊了两句,于是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仇二爷见他说要走,于是对笙歌也说道:“你也跟着回去吧,晚上你们家团员,就不必来我这儿了。”   笙歌应了一声,于是去后院拿了外衣穿上要跟云舒一起回去。Ꮵĺşŷ   朱茂显然是对仇二爷那一身本事感到好奇的,自然也想要学笙歌方才舞的那一套剑法。   现代男人爱车,不只是刺激,而还因为有车有房是男人成功的标志。   在古代,男人成功的标志除了当官之外,便是有一身的力气,了得的武功,朱茂显然是逃脱不了这样的“诱1惑”的。   然而第次见面他就没有给仇二爷留下好印象,他自己也察觉出来了。因此一开始也没有死缠烂打非闹着要学,而是准备跟着云舒一起回去再说。   来日方长,朱茂想要慢慢等待时机。   真的办法用尽还不成的话,再用死缠烂打这一招也不迟。   就像当初非要跟云舒做朋友一样,他相信自己也能够学得仇二爷的本事。   就在云舒等人准备出门时,仇二爷又对笙歌说道:“你先带人出去,我跟你哥说两句话。”   云舒闻言,不知仇二爷叫住自己是为什么。   不过想来这老头儿不会做些无用的闲事儿,也就停下了脚步,继续待在屋内。   笙歌听话的带着朱茂到外头等候,跟着他走的朱茂,一步十回头地被笙歌拽着出了仇家家门。   这边云舒站在屋里,等仇二爷说话。   只见仇二爷坐在主位上,也没招呼云舒坐下,而是给自己续了一杯茶,然后才缓缓张口说道:“你知道了我多少事迹?”   云舒一愣,始终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哪点儿暴1露了。   “您说什么?”他怀疑是仇二爷是在诈他,因此反问了一句。   仇二爷见他警惕,难得浅笑了一下,似乎觉得云舒还算是有点儿心眼,并不十分的傻。   然后,他才说道:“自我跟你家认识以来,顾家就只有笙歌常来往,你就来过一次便不来了。最近我看笙歌对我话都少了许多,想来你已经提醒过他要对我多加警惕。   你家母亲姊妹是女人,即便我是恩人,她们不来看我也正常,你一直不来,若不是讨厌我,便是警惕我了。如今再次光临,又没有让笙歌跟我断交,想是已经知道了我一些事迹。不过应该还未知道个全部,因此这次来,是为了探探我的口风?”   云舒闻言,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仇二爷见他神情如此,冷笑一下:“可惜你同学正好跟了过来,你也不好问了。”   云舒不得不敬佩道:“仇二爷料事如神。”   仇二爷看着云舒神情坦然,一副败也从容的模样,这倒教他高看两分。若是云舒非要装傻,他亦不好说什么,只是若真这样,云舒必然招他生厌。   云舒觉得自己隐瞒不过,不如干脆说了:“只听说您家祖上一些事情,其余并不知道。”   仇二爷点头道:“那便差不多都知道了。”   随后,他垂下眸子,叹出一口气道:“顾二少爷,我心里有数,你我两家并不会亲密,笙歌也永远不会是我的徒弟。我教笙歌武术,不会牵连到你家什么,这个你放心。   至于我家的事情,知道多了不如不知道的好,确实我祖上犯过事儿,但我这一族的人,到我仇二为止就再无别人了,恩怨在这一辈就算了结。你莫要担心。”   云舒闻言,点头道:“多谢仇二爷。”   【作者有话说】   新文求预收呀~   ★★★《为帝(穿越)》bg   萧桓一朝穿越,醒来便成了十岁登基的小帝王,当今天下局势,正是割裂的王朝,天下四分五裂。中原地区被奸臣挟天子令诸侯,西南多处自立为王。   原主的父亲身为王室后裔,打下了一块土地,结果称帝后没多久就指着原主,留下一句“此子将来大有所为”传位之后就嗝屁了。   萧桓穿越过来还没有摸清形式,就有人告诉他南方战事迟迟不消停,问他是否更改战术。   身边的宦官权势滔天。内有勾心斗角架空他身为帝王权力的权臣、觊觎他王位的叔叔跟兄弟,外有想要趁他年幼吞并疆域的敌人,萧桓觉得自己刚穿越过来就是地狱模式。   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囚禁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一把铁窗泪,对天长叹“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简直“凄凄惨惨戚戚”!   ★★★《王孙》无cp   现代温柔富贵乡的郑温,穿越到类似春秋时代的公子郑温身上。   亲爹是王侯嫡系,君主刚死,就撇下儿子,忙着跑去继承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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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愣住,内心有疑惑,也有几分心疼。   相处久了,云舒对顾家这一家子人已然有了感情,不似刚穿越过来那般,只是轻轻的无奈一下便完了。   大过节的,能让姐姐从婆家来到娘家,想必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顾晴见他过来,便擦了眼泪,叫了他一声:“舒哥儿。”   林氏见状,对云舒说道:“你去外头吩咐杨嬷嬷,咱们今晚在花园那边儿廊上摆个桌子,小花园子里头边赏花边吃。今晚多备一份碗筷,你姐姐也要留下来吃。”   顾晴闻言,在一旁说道:“母亲,我还是要回去。”   林氏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对云舒说道:“快去吧。”   云舒应了一声,从屋里退了出来,然后估计放缓了脚步,一边细听着林氏母女俩的谈话。   “婆母说,等相公回来就给他纳妾。我当时心想,怎么能这样呢?我生完丹姐儿做完了月子,到如今也才一年,她就这么等不急!公公也是默认的,一句话也不帮我说。我心想,相公之前也同我说,这几年来是不准备纳的。于是就同她说‘相公未必愿意,还是等他回来再说’。   她便拿话压我,说是我想要看着他们王家绝后!又说我肚子不争气,因我没个儿子,所以那些嫁妆全都贴到娘家来了,要有个儿子,当初怎么会将钱大把大把地往家拿?我气不过,这才过来了,大过节的,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母亲,我太难受了,呜呜呜呜呜。”   这边又听林氏道:“当初你爹生病,你统共给了娘家十几两银子,前儿你来,不是叫你拿回去跟你婆母说了吗?”   “说了。有什么用?她心里就是觉得我胳膊肘往外拐,我怎么说也没用。况且我私心也是觉得,娘家也是家,婆家也是家,家里有难,我没道理不帮的。当初将嫁妆往家拿,我不觉得自己有错。说一句不尊上的话,我想那是我的嫁妆,她有什么资格插手管呢?”   “她想要趁早先给相公定好一户人家的姑娘,然后等相公高中回来就用小轿将人抬进门,来个双喜临门。我想这也不过是假意跟我说一通,答不答应,由得我么?”   听完故事的来龙去脉,云舒便去厨房找到了杨嬷嬷,将林氏想的安排都告诉了她。   杨嬷嬷听了之后马上找到笙歌跟吉祥帮忙,她一个人实在忙不过,只能让他们来分担活计。   云舒是不管接下来的事儿的,说完便回了屋去。   在屋里,云舒虽然手上拿起了书本,然而心里却是在想着顾晴跟她的婆家。   原本他是觉得姐夫好,只要原则问题不犯着便好,姐姐在婆家一时受个委屈也正常,毕竟一大家子人过,怎么可能事事如意?   劝离,如今这个时代,他怎么也做不到。   可现在想来,这并不是现代。百善孝为先,古人即便愚孝也不会被人说道,但是一旦忤逆长辈,则是不孝。   纵然姐夫是个好的,对姐姐也算深情。只是倘若姐夫的父母非要他纳妾,那么姐夫是势必要娶小老婆的。   姐姐目前状态真的不大好,若是将来有一日顾晴难以忍受姐夫娶小妾,那他是不是也能为姐姐做些什么?   帮着姐姐脱离王家?那么丹姐儿呢?顾晴又舍得丈夫跟孩子吗?   云舒想着,他带走姐姐或许还可以,可丹姐儿是王家的孩子,他有什么资格把人家的孙女儿带走?   带不走孩子,姐姐的心便永远都在王家。那么他的反抗,又能有多少效果呢?   云舒始终想不通,最终只能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望向泛着斑驳红锈的天空,深吸了一会儿秋日午后的清新空气。   今日中秋,云舒是不想扫兴的,于是稍微打起了些精神。   晚饭时间,随着家人们一同到家中小花园里坐下。   他们家没有园丁,之前这花园子原是荒废了的,实在没有钱打理。   现今家中不愁吃穿了,林氏近日便让人收拾起了园子。只是简单打扫,修剪花枝,倒是打理的像模像样的。   认植物是云舒的短板,园内许多花的名字云舒都叫不出来,毕竟现代大多数人能够认出的花少之又少。   偏家里没有桂树,月下赏桂的话得到外头看了,这会儿菊花开得还不艳。   倒是石榴,一个个儿的果实饱满,落地残花,红艳艳的,将人的视线全都夺了去。   家人围坐在廊内,开了两桌,一桌大,一桌小,一桌坐主人家,一桌是下人坐。   桌上摆上几盅酒,分别有桃花、杏花、桂花的甜酒,度数不高,云舒喝着感觉像是不到十度的酒酿。   用现代的说法来说,他们这一桌的酒精度数,属于“小孩儿那桌”。   桌上摆着月饼、螃蟹、一条清蒸鱼、排骨汤,其余全是各色时蔬。   平时过节,他们家庭来说,除了膻味太重的羊肉,以及现在不许随意买卖的牛肉,那些鸡、鸭、猪头肉等总要上桌的。   只是到今日顾英礼才去一年多,所以那些大荤、硬菜,桌上并没有。   家人齐全,早上已经拜过顾英礼,此时心中并无伤春悲秋之感,林氏举筷,大家便都开吃了。   家里八个人坐在廊上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只有顾晴心里放不下丹姐儿,才吃了几口菜,就说要走。   林氏闻言,难得强硬道:“我家的女儿当初也是他们八抬大轿、三媒六聘娶过去的,现如今他们家这么轻贱你,动辄就说你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那我这个做娘的是断然不肯的。   你听我的,就在娘家住一段时日,要是他们王家真的做事这么绝,就不要你了。那咱们也不强求!家里有地了,不如早两年间穷得有了上顿没下顿的。不说养你一个,就是将丹姐儿接回来养,我也保能将你养得好好的。”   顾晴听母亲这么说,眼内不禁蓄上了眼泪。   林氏见状,眼眶也红了,拿了帕子帮女儿拭去了眼泪,继续说道:“如若不然,他们家还要你这个媳妇儿。那就好好请回去,再不许作贱你。他王奔要纳妾我不管,但是必须得等你生下嫡子再说,否则十年之内,他们休得再提纳妾的事儿!”   林氏的话给了顾晴底气,顾晴点了点头,最终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   林氏间女儿笑了,也跟着笑:“大过节的,可不兴哭哭啼啼的,快止住眼泪。”   用过晚宴,林氏跟顾晴娘们儿两个已经微醺着回屋去了。   顾淼一个小姑娘,吃饱了就困了,是杨嬷嬷抱着回去的。   桌面最后的清理是杨嬷嬷跟吉祥做,笙歌想帮忙,因此也留下来一起整理。   桌椅可以明日再搬,但是吃喝的东西总要撤下来,碗筷也得当天洗。杨嬷嬷跟吉祥他们今日虽然吃得很畅快,但是干得活儿也是比平时多了一倍。   云舒跟云安兄弟两个也一同回去,燃起灯笼,云安提着走在云舒身边。   经过花园里的石子路,两边是繁花,头顶是明月,置身其中,十分惬意。   云安走着走着,像是今晚没赏够月亮,带着神往看向了皎洁的明月。   云舒朝弟弟看去,却听云安开口道:“以往读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只觉得美好,今日赏月竟然有另外的想法了。”   “怎么说?”云舒温柔笑着,问他。   兄弟俩是同一个母肚里出来的,年纪相差不大,面部有三四分相似。人大概是不会讨厌自己的,因此云舒从初见时,就挺喜欢这个跟自己长相相似且行为不冒犯的弟弟。   云安歪过脑袋来看他,说道:“哥,不管距离多远,原来这世上真的是平安健康才是无价的。譬如现在,若是父亲没有去世,那么在不在身边也是无所谓的。这便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了。”   他的声音柔柔的,连这一点也同云舒很像,许是受到了云舒的影响,云安的气质亦带着几分儒雅。   今日明月如此皎洁,难引人悲伤,所以云安说话时并没有伤心的语气,只是浅浅的感慨。   云舒点头道:“嗯。你说得对。”   这会儿云安还剩下一首诗没有写完,走到半路来了灵感,于是兄弟二人回去,云安还真的写了一首好诗。   时间不早,第二日还要上学,因此顾家兄弟两个早早便各自睡下了。   之后的几日里,云舒他们照旧上学读书。   前几个月是童试,学堂里都在讨论考试内容跟结果,叶先生手上也教出了两个童生,虽然没有中秀才,但学生的家长也很满意这个结果,毕竟先生手下的学生都还没有超过二十岁的。   现今是乡试时间已经结束,只等结果到达,因此学堂里也有人讨论乡试结果的。   只是乡试这种东西离他们比较遥远,因此讨论的并没有童试那会儿激烈。   云舒他们则是在学校听人讨论乡试,回家又常听顾晴念叨。   虽说跟婆母还有公爹关系不大好,但是顾晴跟丈夫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因此她对乡试十分在意。   这日晚间,顾晴不是很有食欲,对着一桌子菜发了会儿呆,一边像是喃喃地说道:“算着时间他们该是考完了,也不知道相公考得怎么样了,如果快些传报,咱们很快就该知道结果了。”   “姐夫学问向来很好,姐姐不必担心。”云舒见姐姐如此,便说了些让她放松的话。   顾晴淡淡看了云舒一眼,仿佛他的宽慰并没有起什么作用,“也不知道相公这段时间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穿暖。”   林氏闻言,朝院子里看了看,然后又略莫名其妙地看向顾晴:“这会儿才刚入秋没多久,中秋才过完,天气正是凉爽的时候。他一个大男人,还担心穿暖?莫要操心了,考不考的好,反正都已经是个秀才了。”   面对女儿如今的境遇,说句私心的话,林氏倒还希望女婿考不好,这样亲家也能稍微不那么硬气。   顾晴忽然像是泄气般地对林氏说道:“要不然我还是回家看看吧,我不放心丹姐儿。况且相公要是回来了,将来迎来送往的事情也会多起来,要是他考上了举人,将来要忙的更多了。”   林氏闻言,眼睛一瞪。   眼看事情快成,她怎么允许女儿前功尽弃?   “说什么呢?真要忙起来,你那‘养尊处优’的婆婆还能料理得来?自然要请你回去的。且给我等一等,再不要叫我听见你说要回去的话。”   顾晴见母亲认真了,这才没有再提要回婆家的话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瑞、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每次写“舒哥儿”的时候,总想到"sugar,yes please"! 第26章   九月初, 他们这一片儿像是炸了锅。因为光镇内就中了两个举人,一个是王奔,一个是王奔的同窗,方衍。   报子是去了王家传话, 但是这消息走得很快, 没过一天,云舒他们就得到了消息。   也是当日, 王家的下人张妈过来了他们顾家。   “老太太的意思, 还是请奶奶回去, 接下来家里忙了, 还是要请奶奶多把关。”   顾晴早有归心, 一见张妈过来, 便已经十分动摇了。   林氏就站在女儿身边,像是给她撑场面似地说道:“那么, 让姑爷纳妾的事儿又怎么说?”   张妈一愣, 面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显然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老爷太太说,等奶奶回去再商量。”   林氏冷笑道:“既然叫你们奶奶回去,就该拿出些诚意来,就派个做不了主的仆人来像什么话?你去回你们家太太, 我这里只有两点,王家只要同意,你们奶奶不用人来请,保管立马就回去了。”   张妈低着头说道:“您说。”   林氏说道:“第一, 当初你们奶奶当了嫁妆拿给娘家的事儿,是我们顾家借她的, 如今既然已经连本带利全数还了, 这事儿便不该再被反复提起来。”   张妈笑道:“这话好说。”   林氏见她如此, 便说出了第二个最关键的条件,“第二,你们少爷是读书人,怎么都读过那么些书,从来没有哪个读书人家这么磋磨正妻的。   我家姑娘出阁后也给你们王家生了一个丹姐儿,如今才一年过去,总不能这么迫不及待地就纳妾吧?又不是无所出,该有的尊敬总要给她。”   张妈连忙点头道:“是是是。”   林氏于是笑道:“因此在嫡子出生之前,妾,还是不能纳的。”   张妈闻言,又憋着说不出话了。   “这......”   “哼。”林氏看见她那副龟缩的模样,便知道这事儿还没那么容易。   “这我不能做主啊。”张妈犹犹豫豫地说道。   林氏面上放出轻松的姿态,说道:“那容易啊,我也不为难你。你去让你们家能做主的过来。”   张妈听到这里,知道顾家的态度,这一天就是耗在这里也不能将顾晴带回去了。   张妈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想法,知道这事儿多半不成,因此也没怎么气馁,只是规规矩矩问了林氏好,然后便回了王家。   林氏见张妈从家里离开,这才有些生气地说道:“叫个仆人来请,王家就是这么个态度。”   顾晴软弱,其实已经很想回去,然而又觉得母亲说的、做的,都很给她撑脸面,因此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自然,她也愿意风风光光昂首挺胸回婆家去。便也就放心将事情交给母亲来做主了。   就像母亲说的,王家还真的能忙得过来么?   她婆母就管着一两个下人的家,而他们顾家,当初繁盛的时候顾晴可是被母亲教着管过几十上百来人的!   起初,顾晴也是这么坚信自己会被王家态度端正地请回去。   只是有个变化她并未聊到,那便是丹姐儿忽然在两日后生了一场病。   这会儿顾晴自然是坐不住的,一听说女儿病了的消息,便火急火燎地回了王家。   林氏虽然心疼女儿,但外孙女儿她自然也是心疼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最终也是无可奈何。   直到顾晴将丹姐儿照顾好了,王奔也即将回来了。   王奔纳妾这事儿就仿佛是不了了之了,如今“主角”即将要回来,林氏掐着日子算时间,云舒总觉得她还是不会善罢甘休。   等姐夫回来了,估计又是两边难做人,云舒光是想想都替姐姐姐夫头疼。   九月中旬,姐夫乘船而归,定好下旬办酒宴,顾家身为姻亲,自然是在被邀请的行列。   一时间宾客纷至王家,不但他们家的门槛换了一副新的,连下人都多买了四五个。   就这样还不够摆宴那日招呼客人的,还要多花钱请邻里帮忙,这才堪堪将客人都照顾妥帖了。   不过也亏得王家亲戚少,否则这会儿估计再来二十个接待的,还要人手不够。   顾晴也不愧是林氏手底下教出来的,身为女主人她十分得体,十几个人在她手下,被安排得妥妥的,一点儿不见忙乱。   顾晴招呼着各地女眷,这会儿到了云舒他们这边:“弟弟,你们在这儿吃好啊。”   此时男女桌是分开,云舒跟云安年纪大了,不好坐女眷那一桌。   顾晴过来看看弟弟,很快也要回女眷那里去了。   云舒跟云安见姐姐过来,说了两句话。   等顾晴要走的时候,云舒叫住了姐姐,对她说道:“之前为姐夫纳妾的事儿母亲心里还过不去,要不然两家人找个时间说说吧?”   顾晴忙得晕头转向,云舒的话她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只是点头道:“我省得。”   说完,又忙着去招呼女眷了。   王家置办酒席倒是很舍得花钱,镇上相熟的人家也都肯捧场,几乎是桌桌都是满席。   王奔忙得什么似的,也是到处跟人打招呼,还有许多人来劝酒,他几乎都喝了。   好容易有休息的时间,转到妻弟这一桌来说话,也顺便休息一下。   云舒见王奔已经微醺了,说道:“姐夫少喝些,听说你前儿刚回来伤风还没好全呢。”   这会儿他也不好跟姐夫提他娶妾的事儿。场合不对,聊起来叫人听见了,人家也只会觉得是顾家人不懂事儿。   如今姐夫不再是个小秀才,而是个举人了。   太1祖皇帝开国的时候就立下了规矩,“非科举,不得与官”,原本在上一个朝代的时候,科举还只是平民一个做官的途径。   然而那会儿寒门比现今还难出贵子,大部分官职依旧是贵族垄断。   前朝贵族专政,一些地方官员权力过大,这才导致亡国。   本朝太1祖又是草莽出身,因此对平民更加同情,科举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贵族的权力扩大,也是在本朝开始,科举取士成了最重要的选官制度。   由于大部分官职都只能给科举出身的人来担任,而全国考试选出来的进士可以说是“供不应求”,这就导致原本不能为官的举人,在本朝也有了可以做官的权力。   因此王奔虽然还不是官,只要他愿意,做个县太爷肯定是够了。   镇上的人,谁都知道这一点。话说“破家的知府,灭门的知县”谁不敬畏官员呢?   云舒家里虽然书香出身,可那也是祖上做过官,他爹没有做过官,他们家目前也没有官。   他们顾家只有远方的亲戚还在做官,可也是天高皇帝远的。   真要叫人对比,这会儿大多数人只怕还觉得王顾两家的亲事,是顾家高攀了些。   况且本县的知县就有两房妾室,这样说来,那王奔不过纳一个妾,合情合理了的,云舒他们要闹,反而是他们的不是了。   因此云舒并没有在席上说关于姐夫纳妾的事儿,只是劝着姐夫少喝点儿酒。   “咳咳,没事儿,舒哥儿我今儿高兴!不止为我,前阵子北方打仗,将那些牧民一通好打,国家兴旺,兵强马壮,我高兴!”   云舒闻言,只是浅浅一笑。对于姐夫说的“兵强马壮”这一点不敢苟同。   前阵子打仗的事儿,云舒也听过了。其实派出去打的还是五十多岁的老将。   云舒穿越过来的国家,拥有的版图还不到半个华夏那么大,朝代也是他未曾听过的。   对于西北方的游牧民,国内给了他们一个“羌”的蔑称,不属于他们如今国家的版图,拥有很小的地界,只是背靠着两个大国,是三个国家的战略缓冲地带。   因此经常占三个国家的便宜,由于云舒他们国家发展的最好,所以最爱占他们的便宜。   到了秋冬,牛羊没吃的了,就来他们这儿打劫些吃的,觉得中原人有文化,就把人抢过去。   他们也杀人,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抢人,抢粮,行为很是无耻,但因为是过度地带,仗着没有人想要理他们,所以很是肆无忌惮。   之前高祖皇帝在时很爱打仗,扩大了国家的疆域。那些羌国的人是被打趴下过的,只是时间久了,难免忘了疼痛。   其实这么个小国,只要过去打的将领不是老眼昏花外加老年痴呆,那打赢是妥妥的。   不过最近几十年国内无战事,兵马都被养肥了,连这小小的胜利都让人雀跃了。   国家若有新一代能扛起来的将领,想必这次也不会让一个老将出马打那么一个小小的国家了。   甚至都很难说他们是一个国家,毕竟羌面积也不过是他们国家三四个省那么大,地域虽然细长,地貌十分平坦,打起来都不用太多的战术。   云舒上辈子虽然不怎么了解军事,但是看新闻。看得久了,多少能做些分析。   对于云舒来说,早在知道他们国家派兵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不过在酒席上,云舒身为一个平民,没资格议论政事。他可以夸国家的好,却不能说出这个国家的弊端。   由于国内常年无战争,上面又挺注重享乐,因此科举内容多是以国内建设为题,很少涉及对外的战争策略,这就导致一些考生的关注点只在国内。   况且国家延续这么一百多年,又几十年无战事,国民对战争的敏1感度自然都降低了。   这古代毕竟不像现代社会,大家还能通过新闻、电视,来了解各地的消息。   华夏国内其实也是无战事,但是边境经常起冲突,仪仗跟武器就成了他们对外展示自己强盛的一点。   况且即便国内无战事,华夏还要送士兵去维和,都是到那艰难的地方去体验战争。   那些军中的训练内容,更是看着都叫人觉得苦不堪言,这样,男儿气概方不磨灭,士兵在大战来临之前,才能勇敢地奔赴前线。   可是云舒目前所在的这个国家,他们的士兵没有什么体验战争的机会,国内武器也一直没有进步,能打的将士还都已经老了。   可以说国虽然富,但兵不一定强。   云舒听说过王奔的成绩,虽然中举,但是名次不高。   省内这次中举不过几十个人,王奔是排在后面几名的,年纪摆在那里,对时局的洞察不那么清晰也很正常。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这时方衍也来了, 他家也要办宴席,不过比王奔晚一日。   见王奔饮酒,方衍有些担心地过来说道:“这太伤身体了,还是少喝些。”   王奔笑着看了看坐了一院子的宾客, 笑道:“这么多人来, 我想要少喝也难。”   方衍摇头道:“前儿在船上犯了痢疾,上吐下泻的才好, 回来就染了风寒, 如今又这么喝, 亏你扛得住。”   王奔拍了拍同窗的肩膀:“这便是年轻力壮的好处。”   方衍继续劝道:“那也是人, 又不是石头, 况且滴水还要穿石呢, 更不要说是食五谷的人了。怎么不见弟妹管管你?看你这样子,她岂不心疼?”   王奔一听说到妻子, 这才说道:“好了好了, 我少喝两杯便是。叫她出来瞧见我这样,其实只有三分病,在她眼里也成了十分的了。”   方衍笑道:“这还差不多。”   一边说着,一边看到了坐在桌前的云舒。   方衍见过云舒两次, 二人聊得不错,连明日的酒席也请了云舒,因此过来跟云舒打了招呼:“舒哥儿,明日我家摆酒, 可不许不来啊。”   云舒点头说道:“自然要去的。”   相熟的人还有许多,方衍跟王奔只简单说了会儿话, 便很快就从云舒他们这桌离开了。   宴席闹到了晚间, 大家这才回去了。   回家的时候, 顾淼还被姐姐塞了许多糖。   顾淼到王家门口,准备上马车时,一边牵着云舒的手,一边注意力还全放在自己的糖果上。   云舒提醒她:“走路要看路,一会儿摔了,哥哥可牵不住你。”   云舒他们家已经买了马车,笙歌跟吉祥都已经会赶车了。   自从上次林氏她们差点儿出事,云舒便一直惦记着买一辆马车。   只是学堂放假时间少,一放假又有各处田地的事情要管理,忙碌得都没时间去选马,挂念了几个月,最近才总算买了一辆。   有了马车,出门就方便了。   林氏想要出去,只要叫吉祥或是笙歌驾着马车送她去便是,这样一来,安全也能得到保障。   一家子人上了马车,杨嬷嬷跟他们一起进马车,笙歌跟吉祥则是在外头驾车。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林氏一进车就表现得挺开心,跟她出门那会儿是完全不同的神态。   光是看她的表情,云舒都能猜到,一定是林氏用了什么办法,让王奔暂时不用纳妾了。   云舒见林氏高兴,便顺着她的情绪问了一句:“姐夫纳妾的事儿,是怎么说呢?”   “不纳了。方才这么多女眷都在,我当面儿问的亲家母。我也没说不让姑爷纳妾,只拿话儿问她‘姑爷如今显贵了,将来坐了高官,应该不会忘了家里的糟糠之妻吧?’。   这话亲家也答不出来。我又继续说‘我们姑娘嫁到你们家,去年才生完丹姐儿,如今也该预备着再要一个孩子了。听说你们王家准备纳妾,也不知道是姑爷想要个小老婆,还是亲家公。我只知道将来姑爷是要做官的,圣人重礼,咱们这个礼数不能丢。将来要是叫别人知道长子不是嫡出的,若是官场上遇上个对头,难免叫人扣上个宠妾灭妻的名头。’”   云舒闻言,也觉得林氏厉害,居然知道用这些来压王家的长辈们。   接着,林氏继续说道:“我说到这里,亲家母才连忙说纳妾是没有的事儿。”   “那这事儿是算过去了吧?”云舒问道。   林氏叹出一口气,“算是吧。”   参加王奔家的宴席,云舒他们兄弟两个是请了假的,这之后第二日便是休息的日子。   学堂每月放假两天,月初一跟月中十五放假,这一点王奔也是知道的。   原本他们家办酒是准备在十五,但是王奔的父母有些着急,就提早了一日。   而云舒他们家是王家的姻亲,最终还是决定请半日假去。   这天从王家回来之后,云舒便打算第二日去方家参加宴席。   方衍对顾家其他人并不熟悉,他只认识云舒,因此只请了云舒。   方家家境没有王家宽裕,更没有个会管家的妻子,请的人多了也照应不来。   因此除了乡绅外,他们家就只请了这些跟方衍本人交好的亲朋,桌数都要比王家少许多。   王家的宴席到傍晚才散的,云舒他们吃得都饱,因此晚上回家后吃了点儿清淡的细粥,然后很快就休息下了。   第二日云舒去参加方家的宴席,本来想要在宴席上跟姐夫坐一桌的,只是听说是王奔昨日病了,并没能够过来。   云舒在席上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因此坐坐也就回去了,顺路还去看了姐夫。   他去的时候姐夫才吃了药睡下,也就没能进屋看看姐夫,只在外头跟姐姐坐了一会儿,听说姐夫是那日风寒又发作了,晚上便发烧然后咳嗽起来。   云舒听着也就是感冒发烧的症状,这会儿在古代没有现代医疗发达,一个治不好,真的可能就嗝儿屁了,所以得病了就得好好静养。   不过就像王奔自己说的,他年轻,对于体格挺好的年轻人来说,这些病还是容易熬过去的。   因此云舒便没怎么将姐夫的病放在心上。   不止云舒,连他姐姐还有王家的老爷太太都没怎么将这事儿当作什么大事儿,都以为姐夫的病不过几日便能养好的。   于是云舒简单向姐姐慰问了一下姐夫,然后就从王家回去了。   谁曾想到,不过是一场小病,最后竟然越酿越大。   从九月中旬开始,王奔一直连病了两个月,到十月份的时候,天气一下冷起来,王奔的病情居然加重了不少。   再等到十一月的时候换了两个大夫来看,居然都说王奔熬不过这一个冬天了!   这还是王家派人来顾家求难得的药材的时候,他们家才知道王奔居然病得这么重的。   顾家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全员都是愣了一下。   然后剩下的便是对姐姐的担心,以及对姐夫的惋惜。   虽说目前王家算是小有家业,但是姐夫要是没了,云舒的姐姐便要成寡妇了。亲姐姐、亲女儿要做寡妇,要让他们怎么能开心得起来?   顾晴目前膝下又只有一个丹姐儿,既然嫁到王家还得赡养她的公婆。   问题是姐姐目前也才刚二十岁,将来的日子还长着。   偏偏这会儿姐夫眼见都发达了,却忽然来了个大转折,居然就一病不起了!   这日林氏实在担心,就跟云舒一起去了王家以探病的名义,顺便去看看顾晴。   云舒的学业忙,之前一个月里都听说姐夫快好了,所以就一直没有去看望。   结果接下来谁能想到,姐夫的病养了两个月还能好不了呢?   于是这也是这两个月间,第二次再去看望姐夫。   到了王家,眼见顾晴的公婆,比之前见面那会儿气色变差了不少。   想是为儿子的病情忧虑了很久,如今听说唯一考上举人的儿子即将命不久矣,二位老人一下就像是老了十来岁。   云舒平时是不大喜欢他们的,若是放到姐夫还好的时候,见到两位老人面色不好看,他估计还会幸灾乐祸一下。   现今姐夫的病情摆在那里,云舒自然也笑不起来,只好跟着林氏一起宽慰他们。   云舒跟和他们代沟太大,聊不了两句,主要是林氏一直在跟他们说话。既然药物已然不成作用,便将心思打到神佛上去。   一说起拜神仙,林氏的嘴便不大能停下了。   在云舒看来,这不过是活着的人求个心里安慰罢了。   不过只要不耽误王奔的病情,另外做些求神拜佛的事儿也算不了什么。   几人在堂前正坐着,一边王奔屋里照顾着的一个小丫头过来说话了。   “少爷听说舒二爷来了,请二爷进来说会儿话。”   云舒也愿意见一见姐夫,于是姐姐就带着他一起去了姐夫目前住的那屋。   云舒要进屋的时候,姐姐拦着他说道:“屋里有帘子,你隔着帘子说话就好了,免得被过了病气。”   云舒点点头,方才没那么注意姐姐的表情,现在抬眸细看一下,却发现顾晴眼里满是疲惫,一张原本红润的脸,此时没多少血色。   其实,平日里相濡以沫的丈夫转眼就病入膏肓,顾晴的悲伤应当是不会比公婆要少多少的,何况他们夫妻之间还有个孩子,有着羁绊。   然而顾晴还要照顾公婆,还要打点王家上下,想来也都是强撑着罢了。   云舒有些心疼地看向姐姐,说道:“阿姐你要自己保重,不要强撑着熬坏了身子。累了的话,就休息会儿。”   顾晴这么两个月来很不容易,也就是林氏来了两次,但是顾晴不想让母亲看出来自己伤心,都强忍着疲倦。   今日忽然听见弟弟说的关心的话,一时也不知怎么了,那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顾晴连忙拿手帕擦了眼泪,点着头对云舒说道:“快进去吧,说会儿子话就出来,你姐夫身体不大好,没什么精力应付人。”   云舒捏起袖子,本来想要帮姐姐擦眼泪,但是又想到自己的年纪跟姐姐也得避嫌,只得将拿到一半的手放下了。   在姐姐的注视下,云舒转身进了姐夫住的屋子。   屋里通风并不差,空气不闷,但是还是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姐夫睡的床那里有纱帘垂着,云舒就在外面坐下,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云舒并未开口,因为不清楚姐夫是不是在休息。   只听床上王奔说道:“多谢、你们家的药,我方才吃着,还好。”   云舒这才察觉到,姐夫原来醒着。   于是说道:“姐夫用着好,下次还派人来拿便是。”   王奔气息微弱:“我怕是,要不好了。”   王家并没有人告诉王奔他的病情如何,对于他的病况总是报喜不报忧,因此王奔并没有明确知道自己的病是什么情况。   但是已经是这副模样,想他自己多少是能猜到自己的病情的。   云舒听了他的话,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还没待云舒开口,便听见王奔在床上继续说道:“舒哥儿,你走近些,我这儿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第28章   云舒跟王奔说了会儿话后出来, 见屋外没有个人,便自己找到了路,然后回到了招待客人的厅堂那边。   刚到外头,这脚还没有走进去, 就听到了林氏气急的声音道:“女婿都病成这样儿了, 你们不想着求药、求神,反而先想着纳妾的事儿了!他这个样子, 娶个姨娘回来也行不了事儿, 不但白白闹得他更加不好, 只怕也害了别的姑娘一辈子!简直是岂有此理。亲家, 我说一句不好听的, 这么糊涂的念头, 我劝你们还是趁早打消了才好。”   这边儿只听顾晴的婆母带着哭腔说道:“我们这也是实在没办法儿了啊。我们何尝不曾去求药,何尝不去求神呢?这两月来, 光是买药跟捐香油的钱, 前前后后加起来只怕有二三百两的数了。家是少奶奶管着,亲家自己问问她,什么我们没有去做?”   林氏看了女儿一眼,沉默了一会儿, 才又说道:“那也犯不着纳妾,我看这样不大好。”   这会儿,顾晴的公公开口了:“我们也知道的,家里的长子不能由小妾生出来, 纳妾也只是为了冲喜。我家奔儿这样儿也圆不了房,那妾进了我们家的门, 照旧还不是管儿媳叫奶奶?”   “那也太对不住人家姑娘了。若是......”若是王奔死了, 顾晴成了寡妇那也是无法。   但是那人家姑娘家里, 就算是做妾,谁会做个快死的人的妾?   肯定是家里穷得了不得才肯将女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的。这样一来,还白白耽误了别人的姻缘,岂不是混账么?   而且,这毕竟是个妾,将来王奔要真的能好了,人家成天在顾晴眼皮子地下蹦跶,岂不糟心?   不过连王家老爷都发话了,林氏不过是亲家,虽然是他们家奶奶的亲妈,可到底不是王家人。   王家跟她说明,不过是怕她将来要闹,其实他们家已经将事情定了下来了,怕是无法扭转。   因此林氏话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   直坐到下午,林氏就准备要回去了。顾晴亲自去送他们母子出门。   林氏在门口拽着女儿的手,落了一会儿泪。   顾晴看着母亲,也是止不住地抹眼泪,大概过了一盏茶时间,这才要分开。   林氏擦完眼泪后,对女儿说道:“你好好保重,娘过两天再来看你。”   顾晴是不断点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哭也是无用的,只是内心多少很委屈。   她一生都柔软,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儿,遇到外头的乞丐还要施舍两文钱,怎么老天偏要跟她过不去?   林氏用自己的帕子帮女儿擦了眼泪,说道:“快止住泪,晚上给自己弄些汤羹吃。这两日眼见都憔悴了,娘回去了,你也回去,大冷天的不要在外头冻着。”   “欸!”顾晴说着,将林氏扶上了车。   云舒在后头上车,姐弟俩一开始互相都没有说话。   还是顾晴说道:“回去照顾好母亲。”   云舒欲言又止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阿姐自己也要保重。”   之后云舒也上了车,吉祥驾车,母子二人很快便回家去了。   对于云舒的欲言又止,顾晴并没有注意到。   送走云舒他们之后,顾晴便回到了家中,公婆已经在商量着买个姑娘来冲喜的事宜了。   累了这么一段时间,忽然觉得时分疲惫。   这会儿张妈正好抱着丹姐儿出来,小孩儿已经开始在吃辅食了,这会儿刚吃过了一些食物,张妈抱着她走,正好消消食。   直到看到女儿,顾晴才觉得这个世界还算是有些美好的。   ※   这边云舒跟林氏坐上了马车,还没离开王家多久,林氏就对云舒问道:“方才你去你姐夫房里,他同你说什么了?”   云舒动了动袖子,面色正常地说道:“没什么,就是说我们家给的药,他用的不错。”   林氏叹气道:“不错的话,明儿再送点过去。好在你上次去宋城的时候带了些珍贵药材回来,要不然他们王家便是有钱也难求到这一份药。”   云舒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因为王奔的病情,云舒跟林氏的心情都不大好。   平时他们母子二人凑在一起话还挺多的,今日倒是没怎么说话了。   回到家后,云舒吩咐杨嬷嬷:“明儿叫吉祥去把今日送的药再多拿些过去,药材都在太太那里,让他不要忘记。”   杨嬷嬷应了,云舒这才回屋去了。   他走到榻前躺下,伸手从袖子里找出了姐夫给他的一张纸。   纸的最前端写着“休书”二字。   古人讲究女人生了小孩,不管男女,一般情况下,女子不是犯了十分过分的事儿的话,是不能随便休弃的。   因此休书上主要写了两条跟顾晴完全没有关系的罪名,第一条说她不敬公婆,第二条说她善妒。   云舒回想起方才跟姐夫的对话。   “姐夫,为什么不写和离书?”   “你姐姐的性格,不会同意。云舒,将来我去了,她在王家过得不好,你就带她走。”   想到姐夫死前还在为姐姐做打算,云舒被他们的感情所打动,一时间眼睛酸胀,喉咙哽咽,说不出的意难平。   ※   十二月到来,天气越发冷了。   今年的江南地区也下了一层薄薄的雪,云舒他们家买了足足的碳,在学堂放假之后,就窝在家里过冬。   南方湿寒,早上洗漱完毕,一出门就能将人冻个清醒。   云舒从天井处绕到吃饭的厅内,可能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一下刺激到了鼻子,云舒进屋时轻轻打了个喷嚏。   林氏见了,有些担心道:“快来吃热粥,这会儿天气冷起来,可千万别染了风寒了。”   自从他姐夫小病酿成大病以来,林氏就紧张起了家中所有人的健康问题,一旦有人有个头疼脑热的,林氏见一日不好,第二日准要请大夫过来看。   云舒于是赶紧坐下,端了粥来吃。   云安起得有些晚了,云舒差不多吃完了他才来。   云舒吃完正拿着帕子擦嘴,对云安说道:“一会儿还要看书,你吃完记得来我这里,我要抽查一下前段时间背的内容。”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哪怕爱学习如云安,学得多了也难免排斥。   快过年了还要学习,云安皱了眉头,虽然不情愿,还是应了一声:“知道了。”   林氏见他们学了这么多天了,虽然不大懂学问上的事情,但是看着儿子学得累,多少心里都是心疼的。   说心疼云安学习累,其实她更心疼忙着家里上下事情都要管着的大儿子。   因此在桌前说道:“不如今日休息一天,前儿刚制备好了年货,也在家吃一吃,玩一玩儿。”   云舒想想,还是说道:“再学两日就休息吧。”   其实他也不想让云安这么辛苦,不用盯着云安学习,他自己也能轻松点儿。   只是过了明年他们就能够参加科举了,云舒觉得他们要学的还有挺多,另外还得留时间巩固,时间多少有些紧。   太平盛世,就连朱茂身边的跟班贫农李三都读得起书了。   童试又是最底层的考试,考试人数最多,竞争十分激烈,因此云舒不得不多看着些云安的学习。   云安年纪小,自制力并不是那么强,让林氏来监督学习的话,她又容易心软,因此云舒觉得这个严肃的形象必须由自己来担当。   他上辈子的家境挺不错,有什么兴趣爱好家长都会尽量满足他,只要是对心脏不会造成太大负担的,什么兴趣班,都是随他本人选择的。   因为生着病,父母也很爱他,所以那会儿云舒就算是成天待在家里躺着,不去上学,父母也不会生气。   是他自己不想因为身体的原因落后于人,所以上辈子学习也是挺努力的。   没有想到,上辈子的云舒除了体育外,基本算是全面发展。   一朝穿越到古代,不但自己成了所谓“小镇做题家”,还成了“小镇做题家”的监督者。   不过华夏科举也有千年的历史,从隋唐往下数,自从开了平民能通过知识改变命运,也就是科举这一条路之后,平民出身的进士产生了不少,从底层上来为官坐宰的也不是没有。   华夏不能说从古至今国力一直领先世界,但是华夏从古至今都是个政治大国,而且他的历史从未在世界有过断层。   而在这几千年的历史中,“小镇做题家”想必也撑起了一部分的天空。   虽然死记硬背、刷题提分容易养出许多书呆子。   不过将来若是真的能对书中的知识有了了悟,融会贯通,学以致用,那么便是“为往圣继绝学”。   有朝一日真的看尽了长安花,想必“小镇做题家”也有一定的几率,能“为万世开太平”。   云舒知道自己没有什么二次元主角的金手指,唯一能够算是金手指的也不过是他穿越者的身份。   目前他能够走的唯有一条能够兴家的路,唯一条路能够实现已经去世的顾英礼的遗愿的路,那便是不停地让自己学习,让弟弟学习。   所以他会坚定的走这一条路,不管是不是真的会影响到弟弟跟他自己在其他方面的发展。   用过饭,云舒跟云安去了他那屋学习,这样也能省些炭火。   笙歌要去学武,早上便没有跟他们一起,砍完了柴就出门去了。   顾淼在家闲着无聊,觉得跟哥哥们在一起有意思,因此也跑到云舒这边儿来看书。   自从他们放假在家学习的这么几天来,云舒察觉出了吉祥对学习的渴望,因此有时间了,一天里就教他十来个字。   杨嬷嬷本来就忠心,如今见儿子跟着主人家学写字,更是感恩云舒他们的厚恩,工作起来越发的尽心尽力,每天都将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云舒感觉自己屋里都擦不出半点儿灰尘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云舒在纸上写上了一句“天行健, 君子以自强不息”,简单给吉祥讲解了意思后,便让他自己学去了。   吉祥就走到了云安身边学,云安瞧见云舒写的那一手清秀的字, 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字, 有些羡慕地说道:“哥的字越发进步了。”   原主学了四五年的字,他的字不能算是鸡爪, 但也并不能算好看。   而云舒上辈子学了十几年的书法, 主要临摹过唐跟清朝时的几个书法家, 楷书写的端正, 行书也写得秀气飘逸。   因此刚穿越过来的时候, 云舒故意有让自己的字写得不是那么好看, 然后每个月让自己“进步”一点点,至今一年多过去, 他已经能发挥自己原来的实力了。   叶先生觉得他“进步”神速, 有的字能够“自成一派”,因此觉得云舒将来或许能够在书法上面有所造诣。   云舒无法解释自己是个穿越者,便只能红着脸接受了先生的夸奖。   不过在写文章的时候,先生还是不许他“自成一派”的, 而是得端端正正地将字写好,这样在考场上才能有利于他的成绩。   云舒抬眸,对弟弟笑笑:“你努力练,也能练好的。”   顾淼也喜欢云舒的字, 想着寒冬腊月的,应该有些白的、红的, 贴在屋里屋外做装饰, 便对云舒说道:“过两天哥哥给我写副字, 我贴屋外去。”   “好。”对于妹妹的这点儿要求,他不会不满足。   云舒想了一下,自己家的春联还是往年顾英礼写的,这会儿旧得都破了,已经不大好看,因此提议道:“过年节还得贴春联,明儿让笙歌到外头买些纸来,咱们都写一副,往后年年都要如此。笙歌、吉祥,都要写,到时候都挂到自己那屋去。”   弟弟妹妹们倒是很喜欢这一项活动,纷纷赞成。吉祥听说自己也能写对联了,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   吉祥在宋城的时候跟他母亲都算是顾家的中下层,虽然资历老还是家生子,只是家人并不多,所以好差事也总难落在他头上。   宋城的顾家是多么大的一个家庭?奴才们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一个个儿的都是人精,吉祥自然也就不受重视。   有时候上面有脸面的奴才骂他一顿,连嘴都不敢还,就更不用说能在少爷跟前伺候,以及有什么写字儿的机会了。   吉祥平时沉默内敛,来到了陌生的燕城之后,更是战战兢兢。   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才总算对云舒他们稍微展开了些,笑容也更自然了。   云舒正跟弟弟妹妹们商量着共要写几幅对联,谁写的要放在那里等这些问题,外面杨嬷嬷忽然进来了,对云舒跟云安说道:“外头少爷叫朱茂的同学来了。”   云舒还有些疑惑:“这会儿外面雪刚停,他倒是挺能挑时间,大雪天儿的,跑来这里做什?。”   笙歌在仇二爷那儿待了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如今就窝在小板凳上对着炭火取暖。   听见云舒跟杨嬷嬷的对话,他一双英气的眉目蹙了起来。   云舒注意到了笙歌的表情,想着朱茂今日冒雪来他们家的事儿,笙歌可能知道些原因,或许人家朱茂就是为他来的也未可知。   不过大冬天的也不能一直让人在外头站着,于是云舒对杨嬷嬷道:“你让他进来吧。”   之后,杨嬷嬷将朱茂请了进来。   云舒一看,发现杨嬷嬷手里还拿着一块很好的猪腿肉。   他轻蹙了一下眉,对朱茂问道:“这是做什么?大过年的你来还要破费?我说过,咱们之间不讲这个。”   朱茂忙道:“你别误会。这段时间我常来烦你们,成绩也提高了不少,就连先生也夸我来着。又时常在你家蹭饭吃,连我母亲都看不下去了。今天中午只怕还要在你家打扰,因此送一些家里常有的猪肉过来,也算是礼尚往来,舒哥儿,这你可不能不收啊。”   云舒闻言,又见朱茂满脸的真诚。   而且不过是一块大一些的猪肉,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了便拿了,就没有再说什么。   杨嬷嬷见云舒默许收了肉了,这才带着猪腿肉下去了。   杨嬷嬷刚下去,笙歌便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需要没有。”   云舒没管笙歌,而是将视线移向朱茂。   果然见朱茂一直盯着笙歌,是笙歌往什么方向走,他的眼睛便转到哪个方向。   若不是早知道朱茂的性取向为女,云舒都差点儿要以为他对笙歌有意思了。   顾淼见外男来了,因是哥哥的好朋友,打了招呼便到她母亲那儿去了。   吉祥见笙歌去厨房,也懂事儿的放下了笔,一同下去帮忙。   这样一来,屋里就剩下三个人,云舒、云安,以及朱茂。   云舒这才张口对朱茂问道:“这么大冷天的,我想你不止为送个猪肉来。”   朱茂顿了一霎,随即脸上挂上笑:“确实不止为这个来,你们家杨嬷嬷做的菜是顶好吃的,我也谗她的手艺了。”   云舒眼里笑容淡了几分,说道:“我看也不止这个吧?你是为笙歌来的?”   朱茂一愣,随即摇头道:“我才来你就知道了,果然什么事儿就都不该瞒你。”   云舒问他:“究竟怎么回事儿?你没瞧见笙歌都烦着你呢么?难不成跟仇二爷有关?”իľѕЎ   云安在一旁写着字儿,一双耳朵在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   朱茂一听云舒的话,又愣住了,过了几秒才笑着反问云舒:“你还要继续问吗?”   云舒点头,继续问他:“你找笙歌是为了让他劝仇二爷教你武功?”   朱茂低声笑了出来,耸肩,点头。   这会儿轮到云舒沉默了。   仇二爷不像是那种喜欢被“三顾茅庐”的人,那么他不教朱茂便只有那么几个理由可想。   他教不过来两个人,二、他觉得朱茂没有习武的资质,三、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朱茂,不想教他。   云舒觉得,这缘由除了第二条之外,其余两个都挺成立的。   毕竟朱茂看着强壮,平时小打小闹的,学堂就是年纪比他大些的还要打不过他,因此大概不太可能不是练武那块料。   一时间云舒也猜不出究竟仇二爷明明很想要传承自己的本事,却不肯教朱茂习武的原因。   不过云舒知道仇二爷的脾气很倔,大概是不会吃朱茂这死缠烂打的这一套的。   况且看方才笙歌的表情,估计也已经很烦朱茂了,比起朱茂,自然还是笙歌跟他更亲的,因此云舒对朱茂说道:“我不管你多么想要学仇家的本事,但是你这么闹到我们家来找笙歌也太过了。这次也就罢了,不过下次你要是还为闹他来,小心我下次不让你进门了。”   朱茂闻言,欲言又止。   他的表情有几分讨饶的意味在,然而又有些不死心地对云舒道:“要不然你帮我跟笙歌说说?他听你的话。我不过学点儿本事,他帮我说一句总没什么,教不教都是仇家老爷子的事儿。”   云舒一听,假意带着三分怒气看向朱茂。   朱茂见他动了气了,这才泄气的皮球儿似的道:“行行行,在你家我不烦他。但是他到了外头,可不算你家了啊。”   云舒皱眉,有些不大理解朱茂的想法:“你究竟为什么非要学这个,你手上的本事,还怕收拾不了别人吗?又没有人欺负你。”   朱茂微微扬起了些下巴,对云舒道:“我那是对付流氓的本事,不是做将军的本事。我算是看出来了,仇二爷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所以我得跟着他学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云舒听他这么说,倒是笑了,看来朱茂确实挺有两分识人的功力在。   他想一想,甚至觉得接下来的日子会挺有看头。   毕竟仇二爷不接受死缠烂打,而朱茂最擅长死缠烂打。两个人都倔驴似的脾气,他也不知道这究竟谁会赢。   仇家的事情跟他们顾家没有关系,所以云舒可以站在客观的角度去看他们之间的闹剧。   虽然云舒很佩服仇二爷,却也不得不说,仇二爷的那张嘴实在太毒。   这会儿有个朱茂来治他,也算是天道好轮回。   三人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家中饭菜也差不多做好了。   云舒自然地邀请了朱茂在他们家用午饭,朱茂欣然同意。   上了热乎的菜,杨嬷嬷切了些朱茂送的肉来炒,新鲜的猪肉,又是朱茂家特地送来的,保证口感。   大冬日里,有这么一口下来,嘴能香上一整天的,好吃的热饭热菜下肚,整个人都暖呼呼了。   不过才吃了两口,外面吉祥就跑了进来,张口就道:“姑爷家里下人来了消息,说姑爷今日早晨没了。咱们姑娘叫了王家的下人过来,说家里只有一个老爷已经受不了打击昏过去了,太太也是一味的在哭,没个能说话出主意的人。说请咱们太太跟少爷得空的话就过去一趟,大家商量一下姑爷的后事儿。”   正在顾家做客的朱茂听到这个消息后,筷子放在嘴里都一时忘记拿出来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今日做客居然这么的不巧。   事情紧急,一时云舒他们也没心情管什么待客之道了。   他跟云安交代了几句话,便回屋换了衣服匆匆跟林氏出了门,吉祥驾车,车轱辘快速转起,朝着王家去了。   这会儿子还不知道姐姐在家有多么的难受,多么的无助,云舒恨不得那马儿能有八只腿,这样就能些到姐夫家了。   林氏在一旁想到女儿命苦,也是不住的抹眼泪。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妖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各位富婆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用全订砸我好吗? 第30章   云舒跟母亲赶到之后, 门口就有仆人迎他们进去。   云舒到姐夫生病住的那屋,姐夫已经被换好了衣服。姐姐在垂泪,又要吩咐下人们将姐夫抬到棺材去。   姐夫刚去,身体还柔软, 很快就入了棺了。   这棺材是早两月就已经提前预备好的, 用的并不是多好的木头,姐夫如今还没有做官, 连个铭旌都不好写。   老爷太太已经哭得被下人抬去休息了。   屋内的女眷除了正在垂泪的顾晴外, 唯有一个姐夫刚纳的小妾, 在那里哭声震天, 像是死了爹妈一样。   那小妾在哭丈夫, 顾晴又不好说她哭得粗俗, 只能让丫鬟将她扶到一旁去哭,不要妨碍别人做事。   之后姐姐又让下人置备衰絰, 等全家上下都换了白之后, 顾晴这才有功夫坐下来休息一下。ħłȿУ   丹姐儿年纪小,却也仿佛知道什么似的,这一天就一直哭,哄好了哭, 哄好了又哭。   云舒从奶妈子那里接过了小孩儿抱着,小孩儿亲舅舅,居然安静了下来,云舒便一直抱着她了。   男主人去了, 又要抬棺材又要找衣服,又要换灯笼, 全家上下没个管吃的人, 林氏看不下去女儿这么辛苦, 便去厨房弄了些面条下锅,好歹在傍晚之前盯着女儿吃了一碗食物。   顾晴是看着面条边流泪边吃的。之后林氏又让她休息了半个时辰,帮着顾晴料理了一些家中的事情。   云舒想要将姐夫死前交代的事情告诉顾晴,但是看着如今王家乱成这样,只好先等姐夫的丧事办完再说。   他们母子不可能在这会儿这么忙乱的情况下住在王家,因为他们又要吃又要穿,这都要人来照顾。   顾晴家的下人还要准备的去送消息到亲戚、朋友那边儿,这两日不得消停,因此云舒他们下午便回去了。   因着快要过年,这会儿也不好发丧,王家发丧的事情就先暂时放了几日。   这样一来,云舒他们家这个年也过得一般般。   最热闹的一日,也不过是春节前两日他们写春联贴春联那会儿。   春节过后,生活都恢复了往常模样,王奔的丧事才办全了。   云舒的姐夫为人不错,又加上是举人,许多乡绅即便自己不来,也派人送了些慰问的话过来。   等王奔入了葬,云舒这才悄悄找了姐姐,将王奔的那张休书拿了给她看。   顾晴看到休书,自然不会想这是王奔为了休她写的,而是知道这是姐夫为了放她自由才写的。   回想起夫妻往日恩爱种种,她又是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顾晴摇着头,那两滴眼泪珍珠似地滑落下来。她的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喘着大气儿走到桌边扶着桌角才站稳了。   这段时间来她十分辛苦,因此身体都不大有力,看起来十分憔悴,原本好好的鹅蛋脸,都有几分瓜子脸的雏形了。   站定擦了眼泪后,她才沙哑着嗓音对云舒道:Q群:一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欢迎加入看文“不要说了,这事儿你就当不知道吧。我既然选择嫁给他了,那便生死都要在一起。况且我走了,还有丹姐儿,公婆年迈,上有老下有小的,相公去了也不放心,我还是得留下来。”   云舒在拿出休书之前其实就已经猜到了姐姐的回应,既然姐姐不答应,他也无法勉强其改变自己的意志。   如果他非要让姐姐回家,姐姐反而会恨他。   于是云舒将休书收起来,说道:“那这东西我先替姐姐收着,毕竟也是姐夫的东西,扔了总不好,然而姐姐看着又要伤心,还是交由我来保管。”   说是这么说,其实云舒还是为了有备不时之需。免得将休书毁了,将来想要反悔都无法。   云舒不怎么相信顾晴的公婆会对她好,不过如今王家只有一个丹姐儿,顾晴又是丹姐儿的生母,想必就算再讨厌,他们也不至于就要弄死顾晴。   而至于将来顾晴会不会后悔,又会不会遇上什么第二春,那也是将来的事儿了,虽然他挺期盼姐姐能够再找个好的,不过目前他也管不了太多。   下午云舒跟母亲还有弟弟妹妹坐马车回家,送走了姐夫之后,大家又回归到了新的生活里。   直到初夏来临之际,顾家都没有什么大事儿发生,唯一的一件小事儿,便是云舒总算又看到了一件封建社会吃人的嘴脸。   这日他正好跟弟弟一同放学回家,前面路上两个大婶,在河边洗了衣服正要归家。   她们看起来四五十来岁的模样,村人干体力活,男人久了就腰粗肩膀厚,女人有时候也会这样,此时站在云舒跟云安前面的正是这么两位大婶。Ꮵĺśყ   起初云舒还没怎么在意到她们在说什么,只是隐约听到了什么“顾家”,这才细听了两句。   不听还好,一听下来,他差点儿连平日的好教养都要丢了,就差上前给她们两个嘴巴子。   只听二人讨论的,正是最近王奔去世的消息。   左边那婆子说道:“好好的,才考上举人就没了。”   右边的婆子努努嘴,满脸促狭着说道:“摆酒第二日就病了。”   “你说这顾家是怎么回事儿啊?顾秀才不就是早死么?才四十多就没了。”   “顾家大姐儿嫁过去才几年?王举人就没了,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邪门儿。”   “他们顾家的女人,是不是都克夫?”   “哟,那或许是呢!他们家还有个姑娘,我上次瞧见过,顶秀气的长相!”   “可惜啊,都是命不好的。”那婆子说着,语气听起来仿佛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古代女子活得不容易,这要是将来真的被扣上一个“命硬克夫”的名头,那还得了?   云舒小时候,他的母亲喜欢看一些狗血电视剧。   其中有一部电视剧,名字他已经忘记了,剧情大概就是里面的女主是断掌,从小到大似乎就活得十分不幸,只因为大家迷信觉得她是断掌,而古人相信断掌的女人克夫,所以将她家的一切不幸都归咎于她的一双手。   许是那部电视剧给他的印象过于深刻,又或许是大婶的嘴实在太毒,云舒最后气不过,朝前走了几步,到了她们的跟前。   大婶见有两个人从身后突然蹿出来,纷纷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坏人,因此都后退了一步。   见到来人是云舒之后,二人面色先是平静了下来,接着,脸上便爬上了尴尬。   毕竟她们方才可是正说着顾家女人的坏话呢,做了亏心事儿,总是心虚的。   云舒眼神带着几分犀利地看着她们,挑着眉说道:“婶子,人在做天在看,我们小姑娘过了年才刚满十岁,你们这么背后说人家,不大好吧?还有我母亲跟姐姐。这世上寡妇多了,恰巧一家子人里有那么一两个守寡的,都成了克夫的不成?   你们不过随口说说两句,传出去,叫外人听见,我们家磨破嘴皮子还澄清不了。这话不是害我们吗?!咱们几家人向来往日无怨素日无仇的,整日邻里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是同样的姓氏,八百年前指不定还是一家人,哪儿有这么说话的?”   其中一个妇人被云舒怼得没了脾气,笑着对云舒说道:“我们不过说说,老婆子年纪大了,就爱说些有的没的。云舒,你不要生气。”   另一个妇人也笑脸说道:“是啊,是啊。”   在她们看来,仿佛自己不过是一时嘴快,并没有什么。   甚至因为云舒年纪小,她们是长辈,所以连道歉的想法都没有在脑海里产生。   云舒察觉到了她们态度的敷衍,因此不怎么买账,只是冷冷笑道:“婶子不用叫我别生气,你们只为自己想想便是,这背后嚼人舌根的,不做好事,百年后,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死后能有个好去处,也该积些口德才是啊。”   婆子们本来觉得自己对云舒服软,已经算是说好话了,云舒要是识抬举,那便提醒两句也就罢了。   谁想到他越说越狠了,这年代多少都忌讳什么死啊、地狱这样的说法,云舒这样顶撞,在她们看来,跟魔怔了估计没什么两样。   “舒哥儿!你话怎么说得这样难听呢?”其中一个婆子眉眼挤在一起,不满地对云舒道。   云舒继续冷眼看着她们,说道:“我这话便难听了?那婶子的话岂不是简直不能听?”   说着,他伸出了手,指着她们说道:“你们不要仗着我们顾家如今没落,就由得你们欺负!既然你们管不住嘴,那我们都撕破脸来!看最后谁能落到好处!   以后明面儿上,我还叫你们婶子,你们改了便好,大家都是邻居,不要闹得难看。若是还叫我听见你们在背后说我们家的坏话,咱们就朝堂上见!我告你们无故诽谤,搬弄口舌!免得平白无故的,叫你们一张嘴败坏了我家母亲跟姐妹的名声!”   云舒说完,只见两位妇人已经是目瞪口呆,指着云舒“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云舒这才心满意足转身带着云安回家。   云安没有说一句话,虽然哥哥已经教育了人,且说的话让他心里也畅快了不少。   可那也不算他的,因此转身要走的时候,云安朝那两个妇人的方向啐了一口,这才乖巧地跟在哥哥后头,屁颠儿屁颠儿的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c 10瓶;糖炸栗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由于云舒那次放过了狠话, 之后外面就很少再听到有人议论她们顾家的事儿了。   只是外头的风言风语多少还是到了单纯的顾淼耳朵里。   云舒这两日注意到妹妹的心情不大好,心中有了怀疑,但是明面问又怕妹妹更难受。   这日正好见到妹妹坐在廊前,还时不时叹出一口气。   云舒怕她闷坏了, 便想着带她出去玩玩。   他走到廊前站着, 用温柔的语气对妹妹说道:“过年那会儿的蜜饯这会儿早吃没了,要不要哥哥带你去买一些回来?”   顾淼没怎么理会云舒的话, 只是抬手拿着院子里摘的一朵牡丹花在那儿转, 沉默了一会儿, 才开口道:“哥哥, 为什么男儿越大越能实现自己的志向, 而我们女儿家越长大, 却有越多的束缚呢?为什么你们男儿可以考科举,我们女人却只能洗衣做饭, 守着这个家呢?纵然家很重要, 可为什么偏偏是女子来守?”   “譬如男子丧妻,照样能找个人过日子。母亲姐姐丧夫,却不好再嫁,姐姐还不能回家, 只能待在婆家守寡,二十多岁的人,过得跟八十岁的老太婆一样。   母亲守丧期间很少外出,稍微穿件颜色浅的衣裳还要叫人说道, 我们家里家里没有祖父母管着她,可她一出门还是要被人说道。姐姐年轻守寡已经难受, 外头人还要说她克夫!这太不公平!”   云舒听到妹妹这么“空前”的发言, 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这个封建社会是错误的, 然而他一己之力没有那么强大。   纵然要改变,首先要改朝换代,其次要提倡思想。   从民国成立再到华夏人民共和国成立,许多人的思想已经空前进步,然而全国推行到二十一世纪,仍然做不到将人民的思想全部转变成男女平等。这还是信息发达的时代,就更不要说是云舒这个时代了。   这么多伟人尚且不能做到,独他一个人,如何做到?   哪怕他真的有能力做到。   首先那么一点,改朝换代这件事情,如何能不流血?如何能不让百姓受到苦难?   他无法做到。因此哪怕能做,他也不会去做。   他更没法儿回答妹妹的话,甚至觉得妹妹此时的话有些危险。因为言论过于超前,会使得她的三观变得同别人不一样。   而社会总是排斥异类的。   云舒只好欺她年小,尽量忽悠,而不将能教她觉醒的话语传达给她,因为他知道,这只会使得妹妹痛苦。   “咱们也有女性出去实现理想的,《花木兰》的故事不是有吗?谢道韫也带领过族人打过仗啊。只是大部分人认为,女性生子辛苦,而社会又要各司其职,所以大部分女性在家,而男性在外。   况且,母亲姐姐不是不能再嫁,只是她们不大想再嫁到别人家去。母亲舍不得咱们,姐姐舍不得丹姐儿。”   谁想顾淼比他想象的要成熟,一下甩开了云舒的手,落下眼泪来说道:“不一样!你们男人跟我们女人,就是不一样!我也想要站到高高的位置看得远远儿的!偏偏我出不了门,看不了大好河山,我这辈子投胎的运气不大好,托生成了人不说,还成了个出不了门的女人。下辈子,我要成一只鹰,飞得高高的,没人能比我高!”   “淼儿。”面对妹妹的哭诉,云舒觉得自己十分无助。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哭泣的妹妹。   如果是正常的古人,应该对她洗脑,将她超前的萌芽给扼杀掉。   或许这样,顾淼会痛苦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她就会成为这个时代的同类。   大概有许多女孩儿,在她们小时候,是曾经跟顾淼一样,有过这样那样的疑惑的。   只是后来被否定的多了,已经忘记了自己也可以成为展翅高飞的鹰,而只觉得自己是一只麻雀了。   但是云舒不是古人,他做不到将她的思想抹杀,因此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也不曾知道,原来一个十岁小孩儿的问题会这样的难以回答。   顾淼哭了一会儿,之后就有杨嬷嬷来安慰她,带着她回房间去了。云舒这才像是避难一般,仓皇着从家里逃了出来。   从家里出来之后,云舒擦了自己额前的汗水。   初夏,三伏未至,早上的风还和煦。   接近中午,天气就越发热,一运动就能出些汗。   一时间也不想回家,云舒便准备往仇二爷那边儿看看笙歌,顺便喝两杯茶,同仇二爷聊聊。   云舒是现代人,对一件事情的态度跟观点往往很超前,他多数时候沉默,是为了不让人看出他的奇怪。   而仇二爷也是难得,听说他从小起就跟着家人到处走,经历了许多,经商、卖艺,几乎什么都做过。   他站过高处,也曾跌落,经历的多,所以对许多事情见解独特,而且常是一阵见血,鞭辟入里。   二人聊天时是很契合的,因此渐渐的,云舒竟然也不那么招仇二爷的讨厌了。   平时一些学问上的事情,仇二爷能教的也都会教他。   这样一来,云舒除了学堂里的先生,另外还有一个仇二爷教他。   只是仇二爷一次也没有提过教云舒学功夫的话,倒是愿意教教他打一些像是现代的太极那样的拳,不过强身健体,打人是根本不成的。   这日在门口,又瞧见朱茂拿着一串肉走了过来。   自从朱茂开始死缠烂打,非要仇二爷教他学武,云舒就经常看见朱茂拿着肉来,然后仇家的那老妪开门,拿了肉,最后重重关上院门,不叫朱茂进来的画面。   “云舒,你也来啦。”朱茂瞧见云舒,一脸轻松地看着他笑。   云舒心里不得不佩服朱茂的从容,朝他点了点头。之后就伸手敲响了仇家的门。   本以为这次还会是同往常一样,他进去,朱茂则不被允许进去。   然而却是他小瞧了朱茂的本事,这一次,老妪并没有将朱茂挡在屋外,而是请了他们二人一起进去。   云舒有些差异地看向朱茂,却见朱茂一脸的得意。   知道云舒好奇,因此还对云舒说了一句:“一会儿出来告诉你。”   云舒不由地摇头无奈笑着,跟着朱茂进去了。   这会儿仇二爷正在后院教笙歌,笙歌在武,仇二爷抖着手在那里拿着陶碗喝酒。   云舒倚在门框看着他们,仇二爷已经习惯了云舒时不时过来,因此只瞅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之后,又看到了云舒身边的朱茂,于是面色不是很好地对朱茂说道:“到一边儿去扎马步。”   云舒觉得这十分破天荒,原本觉得仇二爷还需得一点儿一点儿退让,让朱茂进门不过是第一步退让,没想到竟然直接让朱茂跟着学了。   这倒叫云舒诧异,不过这毕竟是仇二爷自己的决定,云舒没什么好过问的,因此也没说话。   朱茂的马步蹲得不好,时不时还往地上摔,累得满脸都是汗,仇二爷见他姿势不标准,上前手脚并用给他纠正过几次。   之后便拿了一根极长的教鞭在手上,一旦朱茂哪里没有做好,便抽上去。   云舒在一旁看着,都替朱茂感到疼。   与对朱茂还有笙歌的态度不同,仇二爷对待云舒的态度,就仿佛他是一个小友。   还会请云舒坐到身边去坐,伸手给云舒斟酒。   云舒不会喝,因此只浅尝两口便放下了。   之后他们便天南地北的聊,云舒在历史方面知道的少。仇二爷有时候跟他聊了历史之后,便会让他来总结一下。   这个朝代跟华夏历史是十分相似的,总结历史这一点他还是挺在行。   甚至一些战争,败在哪里,应该吸取什么样的教训,他都能总结。   仇二爷也正是很喜欢他这一点,因此跟他尤其聊得来。   就这样,在边跟仇二爷聊天,边看了笙歌耍了半时辰的剑,以及朱茂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之后,就到了用午饭的时间。   仇二爷家粮不多,不会留他们吃饭,云舒他们便结伴回去。   到了门外,不等云舒他们问,朱茂便迫不及待将仇二爷愿意让他跟着一起练武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是前一段时间里,仇二爷喝醉了酒,下午从河边跌落了下去。   当时正好遇到过来找他的朱茂,于是朱茂救了醉酒跌在河里,又实在自己爬不起来的仇二爷,这才让仇二爷点头愿意教他习武。   这样说来,仇二爷教朱茂练武更像是一种报恩。   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朱茂又双手插在胸1前,叹道:“他这样喝下去,迟早要不好。老头儿的身体真是挺让人担忧的。下次可得劝劝他。”   云舒闻言,心中想着劝只怕是无用,面儿上却没有说话。   刚开始的时候,他摸不准仇二爷的脾气,因此挺讨厌他,老头儿要喝酒,云舒是随他的。   后来相处久了,加上知道了些仇二爷的家事,渐渐的也就挺不希望他身体出事儿的,因此也劝过几句。   只是仇二爷却像是想要尽快赴死一般,越劝他,反而喝得越发狠了。   云舒他们知道劝了无用,这才没有再说过。   云舒总觉得仇二爷的心态,大概跟魏晋时期的那些个文人差不多。   这个时代不是他所期盼的时代,这个国家也不是他能够报效的国家,因此行为狂放,喝酒拼命伤害自己的身体。   就同刘伶的想法一般,醉死在哪里,就葬在哪里,不求根埋,落地不用非得生根。   表面上看着是豁达,内心藏着的却是不得志的愁闷。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将近入伏, 六月的天气越发炎热。   这两日云舒贪凉,吃了几日放在井里镇好的西瓜,肠道通畅了两日不见好。   林氏于是请了叶大夫过来,叶大夫望闻问切一番, 说他湿气有些重, 于是开了些药。   开完药,叶大夫还有别的病人, 因此很快收拾了行囊, 临走时大夫还对云舒说道:“这几日切莫贪凉了, 瓜果一类凉的东西就别吃了, 好好保养几日就好了。不是什么大病症。”   林氏听说不是大病后, 心情放松了许多, 让杨嬷嬷给了诊金,就叫吉祥恭敬地将叶大夫送出去了。   等大夫走后, 云舒便一直在屋里休息, 到了中午起来吃了些药,觉得身子轻快多了。   其实对于拉肚子这种东西,他更相信自愈,而不是靠吃什么药。   休息的精神饱满了, 下午才打开书看了会儿。   顾淼跟林氏都怕热,都待在屋里吃瓜果消暑。   云舒生病这才请了一日假,云安还是在上学的。   这会儿云舒正在看书,外面吉祥就走了进来, 跟云舒说道:“方才王家来了人到太太屋里说话,太太说王家出了些事情, 这会儿她要带着姑娘去看看, 问二爷的身体如何, 如若好了就换了衣裳一同过去。”   云舒放下书,疑惑道:“说是什么事儿了没有?”   吉祥摇头道:“不大清楚,方才王家的张妈来了,好像是说王家那个小妾被查出了几个月的身孕。”   云舒算了一下,姐夫去世至今已经六月了。那他的小妾怎么现在才被查出来怀孕了?   这么说来,怀了六个月的孩子,之前就没发现?   况且,以当初姐夫那病入膏肓的状态,真的能行人事儿?云舒对此表示十分的怀疑。   本来这不是他们顾家该插手的,不过那小妾若真是怀了,那这孩子将来肯定得是交给姐姐抚养。   接下来要怎么处理,他们娘家人肯定还是要去给姐姐撑撑腰的。   姐夫有了小孩儿纵然对王家来说是好事儿,但是对他姐姐来说却不一定。   毕竟姐夫之前这样深情,结果在病中却做了这样的事儿,又叫姐姐怎么想他?   于是云舒对吉祥说道:“我知道了,一会儿换好衣服就去母亲那里。”   吉祥应了一声,很快便下去了。   云舒等吉祥走后,还在自己桌前呆坐了一分钟左右。   心想着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叹了一口气,这才起身快速换了外出的衣裳。   换好衣裳后,云舒便到了母亲那边儿去,林氏跟淼儿也都已经收拾妥当。   于是一家人坐了车往王家去了。   刚到王家,有下人迎他们进去。   人还未到厅堂内,就听到王家老爷太太的笑声传进了耳朵。   云舒他们一家人站在外头,三人在听到厅堂内的声响时,齐齐顿了一顿,不约而同地觉得这笑声实在刺耳。   到了之后,顾晴的婆婆就不大有眼色的迎了上来,对云舒他们笑着说他们家要有小子了,王家有后了这样的话。   林氏顾及着礼仪,只能咬着牙说恭喜。   王家的老爷太太没有想到云舒也会来,便有些诧异地看着云舒,问他:“舒哥儿,今日不去学堂吗?”   云舒答道:“这两日拉肚子,索性请了假在家修养。”   说完话,他的眼睛就朝着那小妾的肚子上瞄去。   六个月的身孕,有些显怀,肚子看着却还是不大。   不过云舒自己又没有过小孩儿,也没见着六个月的孕妇应该是多大的肚子,便匆匆打量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那小妾似乎注意到了云舒的视线,伸手挡了挡自己的肚子。   在场众人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行为,便是注意到了,也只当作她是在避嫌,不想让云舒一个男子盯着她的肚子瞧。   这边儿王家老爷太太听说他病了,说了几句让他好好保养的客套话。   之后大家坐定,林氏开口问起了将来那小妾肚子里的孩子应该归谁教养的问题。   林氏放下茶杯,带着谈判的架势说道:“既然是妾生的,若生出来的是儿子,自然要养在主母身边。”   偏偏亲家太太这边倒仿佛是偏袒着那小妾,“这倒不必,毕竟是亲生的孩子,姨娘总不会害了孩子。养在生母跟前也就罢了。自然,孩子长大还是孝敬主母的。”   林氏挑眉:“那这孩子庶出的身份便定下了?”   王老爷笑道:“自然还是要写在主母名下,算是嫡出的。”   他们的话说得实在有些理所当然,林氏被气得差点儿连坐都坐不下去了。   云舒这会儿张口道:“既然不养在姐姐身边,那便不好写在姐姐名下了。若要写在姐姐名下,那必定要养在姐姐名下,并且这生母老在跟前也不大好,容易叫孩子跟母亲二心,姨娘也是,放她回去自行嫁娶吧。这钱,我们顾家可以出,将来必定是不会亏待姨娘的。”   云舒这回也算是做了一回恶人,将人家母子拆散。   不过这也是无法,比起一个才见过两面的妾,自然是姐姐的利益对他来说更重要。   况且让这个小妾出去另外配人,只要找好了人家,对她来说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儿。   那小妾听懂了云舒话里的意思,一听到说要让她从王家出去,顿时就哭闹了起来。   “我好歹也是为少爷怀了孩子的!怎么能够这么对我!不生能待在家里,生了反而要被赶出去。那么干脆这个孩子我不要了!呜呜呜。”   女人说话间,用手狠狠地拍打了两下自己隆起的肚子。   云舒见状,倒是被她这一行为吓了一跳。   王老爷跟他们家太太瞧见这画面,魂都差点儿被吓丢了一半儿。   毕竟坐在地上哭的女人,此时抽打的不止是她自己,更是他们王家的命根子啊!   王老爷立马说道:“不赶你出去!你是我们王家的儿媳,我看谁敢赶你出去!”   顾晴的婆母也是用哄着的语气说道:“就是啊,咱们不会赶你出去的,你是将来王家继承人的生母,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了,怎么会赶你出去呢?乖啊,地上凉,先起来再说。”   林氏见状,气得冒火。   顾晴坐在那里,也是满眼的失望。   林氏最后忍不住说道:“亲家,既然你们王家这样不在意你家少奶奶,那么便将她放回去,回我们顾家去吧!今日你们可要给我一个说法,如若要将这女人留下,我们晴姐儿就回去!”   这会儿,王家老爷跟太太脸色又难看起来。   说句实话,家里需要顾晴的地方还多。   有孩子要生养,接下来又要添丁,下人要管束,外边儿田地收租也要顾晴来管照,这并不是一个妾能比得了的。   只是比起这些,自己的孙子儿总是更重要的。   王家太太心里算得清楚,虽然她已经十分确信这小妾肚子里的是个孙子,只是要有个万一,又是个闺女。   那王家要是为个女儿而失去一个管家太太,肯定是很得不偿失的。   因此王家太太心里打定主意,先暂时稳住顾家,之后如果那小妾生了孙子,她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孙子跟母亲骨肉分离的。   毕竟在她的心里想着,养母是不如生母亲。   若是自己的孙子生了出来,王家太太心里算定顾晴不会好好照顾。   那倒时候,就算顾晴走了,家里一时肯定会乱,那也无所谓,反正她已经有了孙子了。   只是这会儿,她肯定不能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先表达出来。   于是顾晴的婆母站直了自己的身体,走到顾晴的身边儿,将儿媳的手牵了起来。   “好孩子,我知道这是委屈你。但如今也不能逼她啊,一切先这样儿吧,不管怎么说,先叫她住下,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好不好?之后的事情之后再商议。这毕竟是咱们王家最后的根脉啊!不止如此,他还是丹姐儿的亲弟弟啊!”   顾淼也被林氏带在身边,她是极其看不惯王家人的那副嘴脸的。   还没听王家太太说两句,顾淼便蹙起了眉头。   之后实在忍不住,站直了身体,手指着跪在地上已经渐渐停止哭泣的那个小妾道:“你不过是一个妾,是我姐夫家买来冲喜的玩意儿。让你冲喜不成,主人家给你一条活路,你才能活着。现在你还要拿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主人家。   告诉你,我姐夫的孩子将来是我姐姐膝下养着的嫡子!你要是真打坏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让你好好听话,将来给你一笔钱,找个男人过日子便罢了,有什么主人家还给你担着。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打断你的腿!”   那小妾被顾淼的气势吓了一跳,顿时连哭也忘记了。   王家的老爷太太也被顾淼一顿输出弄得愣了一愣,接着还是顾晴的婆母先回过神来。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呜呜呜呜呜,你们顾家家大业大,这里一□□里一脉是不怕,可这可是咱们王家唯一的种儿啊!我们王家向来是一脉单传,如今连个过继的都找不到,眼看都要断在这里了。   我儿子要是活着,我也就随便这肚子里的孩子的死活了啊!不过是个妾生的,将来也不是个正经的嫡出。可怜我奔儿啊!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啊!我的奔儿!如今咱们家可就这一个希望了啊。”   云舒听她一口一个“种儿”,一口一个“儿子”,云舒都莫名感觉顾晴的婆母不是在重男轻女,而是在刻意地侮辱男人。   这下不是女人的本职是生儿子,而是男人的本职是生儿子,仿佛生不了儿子,连死了都合该被人抱怨。   真是为了个儿子,都要疯魔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格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之后周末每天日万试试,周一跟周四就让我休息两天,就这样说定啦! 第33章   顾晴见婆母哭成这个样子, 就差给自己跪下了,心一下就慈悲了:“要不然还是再说吧,先等她把孩子生下来......”   顾淼闻言,强势道:“现在不定好, 将来生下来, 又说孩子要喝奶离不开亲妈,长大了又说已经亲了, 强行分开不好。之后又教得孩子跟姐姐离心, 你将来又怎么做好这个家的主母?”   顾晴是林氏的第一个孩子, 她在教养大女儿的时候没有经验, 只将她教得温顺、贤惠, 因此顾晴的性格也柔软。   顾英礼在的时候, 林氏跟顾爹十分相爱,顾家的长辈去得早, 而且林氏的婆母跟林氏的关系也很好。   顾晴是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长大的, 自然向往夫妻之间夫唱妇随,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状态。   而对待长辈,她也相信, 自己只要恭敬孝顺,便能够跟公婆相处得好。因此刚嫁进来,便用心侍奉公婆,将公婆当作自己的亲爹妈一般的去孝顺。   只是她没有想到, 公婆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也将她视若己出, 而是处处将她当个外人。   林氏忘了教大女儿要强势, 因此顾晴也从不强势, 受了委屈便只是回娘家诉苦。   林氏后来后悔了,便宠得小女儿十分强势。这次本来应该顾家能说话的人出来商量,偏偏顾淼冲在前头,将该说的都说了。   其实这会儿在外人看来,顾淼多少是有些没大没小的。   顾家的两个女儿明明是同一个母亲所出,性格却处处不同。   云舒在一旁听着顾淼的话,心里多少有些赞同。   他也觉得还是先说好孩子的教养归谁,以及孩子的生母的去处更好一些。   王家公婆这个尿性,云舒都懒得多说,姐姐在这个家受了多少委屈?如今没了丈夫,更是任人搓圆搓扁的。   趁着娘家有人在不将结果定下来,将来就更被王家占便宜了。   谁想那小妾真是个能耐的,见云舒他们不肯松口,便从地上站了起来,朝房柱那边儿跑了过去,“呜呜呜,我不活了!让我跟这孩子一起死吧!”   这下王家上下乱了套,都去拦她。   云舒他们左右不是人,最后还被王家人说了几句。   云舒本意想要带姐姐走,由得他们乱几日也就想起顾晴的好来了。   然而顾晴又不肯跟他们离开,最终云舒只得跟母亲还有妹妹回去了。   林氏见女儿如此,心里过不去,一个劲儿的在车上抹眼泪。   云舒又转眼去看顾淼,却见她面上丝毫没有哭泣的模样,只是蹙着一双好看的眉,看起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有种当家作主的气势。   回到家,顾淼气呼呼地下了车,嘴里还嘟囔着:“王家有什么好,非要留在那样乌烟瘴气的地方。”   云舒心想,王家自然没什么好的,但是只要有个丹姐儿在,只怕姐姐是死也不肯离开的。   云舒不禁侥幸想着,或许将来王家真的生下了孙子,他们能够将姐姐跟丹姐儿都接回家住也不一定。   如今姐姐不肯跟他们回家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再看看接下来王家的行动了。   说不定哪一日,姐姐自己受不了了,也就回来了。   只是看姐姐今日那副模样,反而有几分抑郁的情绪在其中。   云舒只得让母亲时常过去瞧瞧姐姐,好在顾晴平时受了气还能偶尔回娘家住两日。   回家休息了一日吃了药后,第二天云舒的肠胃就正常了,因此照旧去上学念书。   秋季来临前,姐夫家的那位小妾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儿。   云舒跟母亲一起去看过,孩子很瘦弱,刚生出来的样子很丑,根本看不出像谁,然而姐姐的公婆却一直说他长得像已经去世了的姐夫。   关于孩子的抚养问题,最后还是王家松了口。孩子养在顾晴的膝下,只当这是顾晴生的。   姨娘却并不会被送走,纵然顾家不同意,这也是王家的家事了。顾晴软弱,无法再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林氏再次妥协,觉得这件事情既然都已经互相做了退步,那便算了。   只有云舒跟弟弟妹妹们觉得这件事情只怕没有那么快了结,因此并没有这么快放下心来。   不过这会儿已经入秋,云舒跟云安即将要去参加明年的县试,家里的其它事情都被排在了后面。   只将他们两位考生的需求,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   他们这个朝代的守孝说的“三年”指的是入三年,即跨越三年就行,实际上是二十五个月的孝期,加上闰月。   古人重孝,算多不算少,因此足二十七个月便算孝满了。   因此云舒只守了两年多的孝,明年二三月便能够考试,对他们的考期并不会有影响。   目前云舒跟弟弟的背诵是都会了的,只是在写八股文跟诗赋方面时而好时而不好,这就要看考题跟灵感了。   另外在考试之前,云舒托叔叔找了两个给他们兄弟作保的廪生,花了几两银子。   本朝规定,考生或五人结保,或有一个廪生愿意作保,否则不得入场考试。   结保的意思就是考生之间互相保对方都不会作弊,若是其中一人作弊,其余几人就要连坐。   而廪生作保,廪生便是考中了秀才,并且成绩特别好,国家为了鼓励学子,特地发钱跟食物养着的生员,这便是廪生。   廪生愿意作保的话,考生不用承受什么风险,不用担心别人作弊自己遭殃,但是这样一来,作保的廪生就要承担考生会作弊的风险。   然而廪生已经靠成绩吃了国家饭,基本不太会愿意作保,不过只要钱给得多一些,扭不过人情,也会有挺多愿意作保的,毕竟怎么也是一项收益,还能多得一份人情,何乐而不为?   这也多亏了顾英磐的好人缘,云舒兄弟二人在考试的时候就不用跟别人结保,风险降低了许多。   做好一切准备,到冬季学堂放假后,云舒便重点抓云安跟自己的写作了。   他找了旧题目来写,兄弟二人每日要写一篇八股文,然后一首律诗。   每天每天这样下来,到了开学,照旧是晚上挑灯写。   一月衙门放出考试的消息,说今年二月就要开考,云舒跟弟弟孝满后便去县衙礼房报了名。   报名的时候要将自己的姓名、年岁、籍贯、以及容貌体格之类的信息登记上去,向上要查三代的身份,这些云舒都是没问题的,毕竟他们是书香门第,成分是很好的。   这个流程基本就是将考生的身份确认,因此考上童生或者秀才的,基本上他们家里的成分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之后的时间里,先生看他们知识巩固的不错了,便让二人回家自己复习,也算是给二人放了假。   有了更多的时间,天气也渐渐回暖了,云舒便加大了写作的训练,从原本一天一篇八股,加到了两篇。   稍微觉得累了的话,就给自己和弟弟放个假,云舒则将自己跟弟弟的文章拿去给先生看看,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加强的地方。   至于仇二爷,云舒承认他的观点很好,学问也很好,不过他并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在某些应答方面,仇二爷肯定是不如叶先生厉害的,因此云舒这段时间都没有去过仇二爷那边儿。   正好在科考前两日,云舒从先生家问过问题回来。   夕阳西下只剩余晖,光线斜斜地照在家旁的一颗未开的桂花树上。云舒这两日又要学习,还要兼顾家里的事情,头脑都昏昏的。   见到今日暮色十分好看,于是在门边倚靠着,闭上眼睛,呼吸着并无尾气污染的古代晚风吹来的空气。   傍晚露汽渐浓,好在今日天气暖和,即便是快入夜了也不至于让他感到寒冷。   空气中有青草泥沙的芳香。远处虽然已经有了炊烟,不过他们家住得偏,别家饭菜的味道还传不到这边儿。   云舒都不必怀疑,若再走一段路,到田野上去看,肯定能看到牧童正要牵着牛羊自阡陌归家的画面。   难得惬意,云舒靠在门前差点儿就睡了过去,正好吉祥从屋里出来,瞧见自家少爷靠在门口,才将云舒唤了回来。   “二爷怎么在外头站着?太太还说你怎么这早晚了还不回去,叫我去接你回家呢。”   云舒淡淡一笑,有些疲惫地说道:“这不就回去了么。”   说着,站直了身子,进入了顾家。   晚上用过晚饭,云舒便发了话,让云安明日不必学习,兄弟两个好好休息一日备考。   “该准备的咱们已经尽力,接下来就看考试结果了,今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免得时候临上场了身子却受不住,这就得不偿失了。”   云安向来听哥哥的话,云舒说要休息,他便肯定不会忤逆。   林氏也没有干预他们,两个儿子之前有多努力她都看在眼里,也是该休息休息了,她甚至还觉得休息得晚了。   这日用过晚饭,云舒回房梳洗过后便睡下了,第二日到大中午才醒,中间也没人来叫过他。   中午就跟妹妹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看了会儿杂书,然后休息到晚上,整理过第二日要带的东西后,就又开始睡觉。   本以为今日醒得晚,晚上大概会不大能睡得着,谁想依旧睡得很香。   第二日一大早云舒他们便起来了,穿好衣服,带上考场上要用的东西,然后坐着自家的马车一路朝考试地点出发了。   他们离靠县试的考场近,驾马车过去花不了半个时辰便到了。   到了考场后,云舒他们带上自己的“准考证”跟食物进入。   他们这儿考童试的时候并不包送食物,因此得自己带,基本也就是馒头跟饮用水,将就一顿也就罢了。   考试说是考四场,然而大部分情况下,大家考了两场基本就能确定通过的人数,三四场是为了确定一下接下来考府试的座位顺序。   有些人考了两场就不考的也有,第一场就差不多将能淘汰的都淘汰了,第二场继续再考核一下,两场下来,大概取个五十来个人便够了,这是往常有经验可寻的。 第34章   参加童试的人多, 云舒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挺多人排队了。   于是云舒他们便下了马车,准备到排队处去排队。   这边云舒踩着凳子下了车,站在前头牵着马的笙歌就叫了他一声:“少爷!”   笙歌的声音大,连已经走在前边儿的云安也被他叫得回了头。   云舒朝笙歌挑眉, 示意他有话就说。   笙歌不大会说话, 憋红了脸,才说了一句:“尽力就好, 下午我来接你们回家。”   云舒浅浅一笑, 知道他已经尽力了。心中想着自己果然还是没有白对笙歌好。   “知道了。”   说完, 云舒便拿着东西, 跟云安接上了排了许多人的队伍。   进入考场, 流程就是被搜身, 然后检查食物。   县试录取的人多考生也多,过了县试也不一定能得个童生或秀才, 因此在外面检查的人也就没多么严格。   云舒进去, 松了松衣裳,带来的馒头被撕了两半后,就被放行了。   穿戴整齐后,云舒进到里头, 等了一会儿,就是廪生认保,唱保过后,云舒便拿着卷子去到自己的号舍。   折腾了许久, 才总算能坐下来好好考试。   第一场的考试内容并不难,都是从十三经中抽的默写跟解释意思, 然后一篇八股, 一篇诗赋, 考题也偏简单,比学堂里先生出的题还要简单两分。   一份卷子,云舒写了一个上午,中午吃完,检查了一遍就交了卷。   因为默写跟解释的内容都写出来了,心里多少有了底,过个第一场想必不难。   按照前辈给讲的经验,第一场只要默写顺利,基本上文章写得能够默写出来便都会录取。   这一场只不过是排查掉那些特别不好的,甚至连文章都写不完,卷子写得乱七八糟,字都写不好的。   第一场考试完毕,云舒交卷后便到门口等候了。   他算是早交卷的一批,很快凑足了一定人数,就可以一批一批地出去。   外头已经有笙歌在等候。   云舒早上进考场后自己穿衣服,之后考试也没有注意,衣服没有交叠好,显得有些乱,笙歌于是过来动手给云舒整理了一下。   在帮着云舒整理的时候,笙歌也没问云舒的成绩。   只看舒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差不多就猜到估计这一场考试并没有难到少爷。   反倒是云舒觉得笙歌的反应平淡,有些疑惑地问他:“你怎么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这是云舒难得表现的像个少年人的一次。   平时他总是温温柔柔不卑不亢,将事情做好了不求人夸奖,把事情办砸了并不会怪别人更不会怪自己,只是默默地思考着没做好的原因,下次再做同样的事儿便有了经验。   这次倒是第一次,他表现出希望别人问他关于成绩的模样。   笙歌一愣,原本想说自己已经知道了少爷考得好。   但是一看云舒眉梢的笑意,笙歌便松下了肩膀,故作不知地问道:“少爷考得怎么样?”   云舒听到了令他满意的问题,这才说道:“还不错。”   他也知道笙歌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今日莫名的,有种几年努力总算有了点儿收获的感觉,因此非要有个人来问一问他,云舒才觉得满足。   结果是笙歌很配合,他也十分满意。   二人正说着,只见云安从考场里出来了。云舒于是朝弟弟挥了挥手。   云安也正好在找自家的马车,瞧见云舒后,立马小跑了过来。   “哥。”   云舒见他眉梢有几分喜色,心中也猜到大概第一场考试对云安来说并不难,便说道:“上车再说。”   云安点了点头,于是兄弟几人上了马车,笙歌挥鞭,一路朝着家的方向去了。   旁的那些背诵内容,早已经是滚瓜烂熟,只有某些翻译,云安有几处有疑惑的问了云舒。   之后兄弟二人又对后面八股给的题目进行了讨论,诗词云舒不大懂行,兄弟二人只是分享了一下自己写作的内容。   原本想着去问问看叶先生,不过想着第二场很快就会开始考,便想还是回家巩固一下知识更好一些。   兄弟二人了解了对方的答案之后,心中多少都是有底了的。   正聊完了试卷,前面笙歌就已经停下了车马。   下了车,就见母亲跟妹妹早已经在门口守望了。   还没等云舒跟云安二人进门,林氏便急切地问道:“考得怎么样?考题难吗?”   云舒也不想见林氏跟妹妹着急,也不等进去坐下,便说道:“还好,具体要看结果。想是能过的。”   林氏闻言,这才呼出了一口气。   随即想到两个儿子中午在考场只是吃了咸菜跟馒头,这才吩咐杨嬷嬷:“快些将吃的都端上来,少爷们肯定饿坏了。”   杨嬷嬷应了一声,便笑着下去准备了。   之后几天云舒跟弟弟都在学习,第一场考试的结果很快公布,几乎是全家动员去看了结果。   结果也如他们所料,云舒跟弟弟都通过了。   这样一来,基本就算是确认了府试的参考资格。   接下来的几场考试,云舒跟弟弟也都去参与了。   等到发案那日,云舒的成绩是在前排,云安的成绩挂在中间,这表明二人接下来考试的位置不会特别近了。   正式考完县试之后,已经将近三月。   林氏十分高兴,回家第一件事儿就是给列祖列宗还有顾老爷上了香,汇报了一下云舒跟云安的成绩。   县试之后,接下来又是府试,云舒他们即将准备坐船去府城考试。   临走之前先去别过了叶先生。学堂里还有几人跟云舒他们是一起过的,便商量了一起租船的事宜。   等到下午从学堂里跟同学分别后,云舒又准备去仇二爷家看看。   听说仇二爷的身体越发不好了,想着去探个病。云安跟仇二爷并不熟悉,便没有跟哥哥一起去。   到了仇家,谁想朱茂也在。   云舒还未进屋就听见朱茂在里头嚷嚷,似乎是在朝着说仇二爷不认真教他,非要闹着拜师,闹着仇二爷别让他蹲马步。   云舒偶尔也来,最近确实经常看见朱茂蹲马步,学的那些武艺并不如笙歌的多。   早想到朱茂可能会不满爆发出来,谁想今日正好巧了。   走到门边,就听见朱茂在里头嚷嚷:“县试第一场我就被刷下来了,四书五经都够我啃几年的,还这么多书,这简直是要我的命。朝廷发下通告了,今年恢复武举,过两年我还等着去京都考试呢!你这样教我怎么成?你分明不用心教我!”   这会儿见云舒来了,朱茂才停止了抱怨。   仇二爷像是看怨种似地看了朱茂一眼。   见云舒来了,便还叫朱茂到后院蹲马步去,自己单独招呼云舒。   等朱茂气呼呼去了,仇二爷这才让老妪上茶,请云舒坐下。   云舒刚坐下,就听仇二爷说道:“你这一回是来同我饯别的?我想你这次去,必定能中个好成绩,将来不愁不能金榜题名了。”   云舒不知道他话里什么意思,便只是说着饯别的话:“这次一去,只怕有好几个月不见,老先生自己要好好保重身体。酒虽然好,然而借酒消愁这愁未必能消了,反而越发添了病愁那便不好了。你老长寿相,又何苦折腾自己呢?”   仇二爷闻言,像是自嘲似地笑了一下,然后端起桌上的粗茶,吃了一口。   之后二人只见便沉默了好一会儿,外面天气骤然暗了些。   仇二爷看着外头的天气,这才说道:“春日的天气近来有些反复,一会儿晴天白日,过不了一会儿又乌云密布,细细下过一层雨后又恢复,实在难揣测。”   云舒端正了些身体,说道:“可这晴日总是多过阴雨天的。”   仇二爷闻言,知道云舒听进去了,便又说道:“顾二少爷有几分痴相,总有与这社会格格不入的思想在脑子里。然而我们这儿终归讲究个伦理纲常,要知道‘四海之广,兆民之众,无不受制于一人’,‘贵以临贱,贱以承贵’是铁律。我敢问顾二少爷一句,你的眼里,有贵贱之分么?这天下只怕与你所想的不大相同。你要走这条官途,将来有得你受的。”   仇二爷算是将云舒看得透透的了。笙歌虽然不算顾家完全的仆人,可是到底也不算个正经的主人,他自己都没将自己当作主人,偏偏云舒要跟他同坐。   甚至当初仇二爷还曾经看见过,云舒曾经对自家那个老妪道过谢。   一个打死了都没有人心疼的贱婢,云舒居然还会知道对她道谢?   可见顾云舒是个顶痴的人,他很奇怪,在他的眼里,有年下对年上的尊卑,却无身份上的贵贱。   想必平时顾云舒已经装得很辛苦了。将来若真到了朝堂上,只怕他会更加无法适应。   因此仇二爷希望在云舒还没有踏上官途的时候,提醒云舒一句。   云舒被仇二爷看透了灵魂,一时愣住,说不出话来。   仇二爷见他发怔,便只是笑笑:“你要去考科举,以你的才情、努力,为人处世的本事,不怕站不到高位去。只可惜,我是看不到那么远的事儿了。”   云舒蹙眉,总觉得这老头儿今日不仅奇怪,还说了一堆丧气话。   “二爷,您的身子?”云舒不禁担心道。   仇二爷见他真情实感地担心起来,哈哈大笑了几声,又继续喝着茶,说道:“放心,你考个童生回来的时候,还不怕见不到我。”   云舒见这老头净说混账话,又喜欢跟他开这种叫人担心的玩笑,心下有些生气,不大想要跟他说话了。   之后二人坐着闲话了几句,云舒便提出了告辞。   仇二爷也没有多挽留他,只是在他转身走的时候,对云舒说道:“我方才说的这些话你好好想想。若不愿踏入官场,考到能糊口的境地也便罢了。”   云舒闻言,转身又回复他道:“家里父亲遗恨,死前最不能忘的便是无法光宗耀祖。仇二爷,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同你不一样,我肩负着兴家的使命。”   说完,云舒便转身回家去了。   仇二爷坐在做工粗糙的木椅上,看着云舒离去的背影,不禁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最后,他深深叹出一口气,喃喃道:“兴家么?”   这边云舒回到家中之后,就开始准备起行李了。   府城离他们这里不远,坐船过去估计最多也就是十天左右的路程。   云舒他出过远门,这次是兄弟二人同行。   另外还是跟其余学生一起上路的,都是学子互相总会有个照应,所以林氏虽然担心,但有也没有像上次云舒去宋城那样焦虑了。   收拾好行李后,到了出发的前晚,林氏将云舒他们兄弟叫了过去,在家附近的宗祠给祖宗上了香。   之后兄弟二人又去了林氏的屋里,听了林氏一番交代。   【作者有话说】   眼镜坏了,给大家表演一个瞎子码字。【眯眯眼】 第35章   屋里灯光昏黄, 云舒跟云安各自找了地方坐下,林氏坐在前面,表情有几分严肃。   “这次是舒哥儿第二次出远门,安哥儿第一次出去, 一路上你们兄弟要互相照顾, 不要争吵,考试的事情咱们尽力而为就好, 你们还年轻, 以后的路还长。不过也不要懈怠, 记住你们父亲临死前的遗言。你们要振兴家族的。   咱们祖上出过宰相, 你们流着的血就是读书人的血。你们是生下来就被父亲抱着读书识字儿的, 到了七八岁就开始练名帖, 学诗书,一点儿也不比那些比你们大许多的考生差。”   云舒跟云安听着林氏的话, 都能察觉到林氏自己明明也很紧张, 却要鼓励他们的感受。   于是云舒对林氏说道:“母亲放心,我们不会忘记兴家的使命,会好好考试的。路上也不会懈怠,我会盯着安哥儿的。有我在, 母亲放心在家等我们兄弟的好消息便是。”   林氏见儿子懂事,伸手擦了一下眼角星星点点的泪。   “舒哥儿、安哥儿,我知道你们都是懂事儿的,从小到大就没给我惹过什么事儿。我, 我......”林氏仿佛是有什么话想要同云舒他们说,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换了话说道:“你们去了府城好好考, 母亲跟妹妹在家等你们的好消息。”   云舒跟云安并没有多想什么, 只是应了林氏的话。   之后母子三人又聊了几句旁的,云舒跟弟弟才从林氏屋里退了出来。   第二日,云舒跟云安一起坐船离开,身边带了笙歌在旁照顾,另外两个学堂的同学跟他们一起。   云舒还在码头看到了许家的人,他们家租了一艘船,许诚一个人身边就跟了三个家奴,好不气派。   林氏抹着眼泪送云舒跟云安,连顾淼也很不舍哥哥们,站在一旁嘟着嘴,说话间就要哭的样子。   云舒的心都要被小姑娘软化了,蹲下身来捏了捏妹妹的脸,说道:“你在家好好的,不要惹母亲生气。平时觉得闷了,就把一天发生的事情写下来,回头给哥看,哥就都知道了。”   顾淼难得乖巧地点着头,随后又牵着云舒的手,有点儿不想让他走。   亲人之间要分别,总是需要时间的。林氏对云舒他们哭了好一会儿,接着又不停地嘱咐笙歌要好好照顾两位少爷,以及嘱咐他自己照顾好自己。   笙歌呆头呆脑地听了,除了点头,就是“会的”、“知道了”这么两句词儿。   之后船夫要开船,云舒他们登了船,然后挥手跟家人告别,一路朝着府城出发了。   云舒走后,顾淼站在码头问林氏道:“姐姐那边儿的事情,母亲有跟哥哥们说吗?”   林氏叹气道:“说什么呢?徒给他们增添烦恼。你姐姐那个性子,娘家人去了也不过是那样儿,想给她撑腰都撑不住。况且确实是她在照顾康哥儿的时候小孩儿生病了,那被她公婆责骂也无可厚非,咱们外人能说什么呢?我看啊,康哥儿这小孩儿打生下来就瘦弱,养不养得大还要另说。”   顾淼赞同地点点头,随即又说道:“母亲之前不是说过么,那小孩儿生下来的时候太小了,像是没足月就生下来的。当初姐夫去了,他的妾室怎么几个月后才被查出来怀孕呢?我想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也不一定。”   “你想说什么?”林氏疑惑地看向女儿。   “我想说......”顾淼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人听他们母女说话,只有吉祥在远处的马车上等待她们,这才继续说道:“那孩子,会不会不是姐夫的?”   林氏听到这里,眉头一蹙,用手顶了女儿一下,说道:“浑说什么呢?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是觉得那孩子瘦弱,当初他母亲怀他的时候也不那么显怀,但到底是够了月份生下来的。况且他们家那会儿月月给那怀了孕的请大夫,咱们能够看错,莫非大夫也能看错?”   顾淼嘟嘴道:“那要是收买了大夫呢?”   “啧。”林氏啧嘴,看了女儿一眼,懒得再说下去。   其实她也并不是懒得,而是这种偷人的事情,她连想都不敢想。   虽然王家人丁不兴旺,但是下人比主人多。那小妾敢偷人,怎么想都是浸猪笼的大罪,万一叫人瞧见了,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林氏自己想一想,觉得就是有两条命她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儿,因此心里觉得别人也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儿。   纵然心中有怀疑,也都被自己解释了过去。   ※   这边云舒早已经习惯了在船上“做客”的感觉,因此一上船没多久便适应了。   笙歌身强体壮,就是船体再摇晃,他似乎都没有什么感觉。   另外两个跟他们一同走的同学稍微有些不习惯,但是也没有强烈晕船的表现。   只有一个云安,自上船一个时辰之后,整个人都不大舒服,半日过去,竟然脸色苍白,更久一点儿,甚至吐了出来。   云舒见他身子不舒服,只好叫他躺下,晚饭都只让笙歌给他煮了稀粥吃。   直过了两日,云安才稍微适应了一些,从一日要吐个五六次,改为一日一吐。   要不是去府城的路只有那么十天左右的时间,云舒差点儿都想带着弟弟打道回府了。   那船夫见云安是这么个情况,有时候会跟云舒打趣,说他来往这么多地方,也算是见过些世面,像云安这么晕船的客人,他也是头一次见。   云舒担心弟弟的身体,怕他没到考场人先倒下了,于是在晚间船夫停下的时候,会去附近人家买些鸡鸭,然后叫笙歌炖起来。   云安不愿意吃,他就哄着让弟弟喝点儿汤,然后分些肉块给同行的人以及船夫,剩下的他都跟笙歌分了吃。   这样子下来,到最后将要到达的前两日,云安总算是适应了船上的生活,不再吐了,也能够跟云舒他们聊天说话了。   之后到了府城,云舒他们很快就择了个下处,给了租金约定住在一户人家几日。   这样一来,平时也清净,比住客栈要好些,不用楼上楼下的吵吵嚷嚷睡不好觉。   房主是姓李的一家,李老头儿是家里年纪最大的,下面一个儿子一个儿媳,外加一个孙子两个孙女儿。   云舒他们是文人,大概是长得又清秀,家里的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经常凑在一起盯着云舒他们窃窃私语一阵儿,然后又发出清脆的笑声。   有时候遇到李家的女生要搬重物,云舒会让笙歌去帮个忙,那两个小姑娘说了谢之后又会红着脸跑开。   这倒弄得云舒捉摸不透了。   有时候他觉得女生真是个神奇的物种,背地里讨论男生的时候分明讨论的起劲儿,甚至连动作明明十分明显,且还大笑出来了。   可仿佛她们自己只要不承认,那么这便是没有的事儿,也不能证明她们对某个男生的某一方面感兴趣,或者就是对这个人感兴趣。   然而别看她们聊天时略显得外向,在她们当面跟男生说话的时候,偏偏又细声细语容易脸红,这分明也不是装出来的。   有时候云舒觉得这样的女孩儿挺可爱,有时候又觉得她们十分费解。   虽然他不代表大部分男生,不过云舒自己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或者对某个女生感兴趣的话,那么他不但行为上会表现出来,嘴上必定也是承认的。   然而女生总是在寻找,在考察,跟男生交往如是,若考虑托付终生,就更要加倍考察。   ※   云舒他们到的时候,离开考时间还有五六天,这几日里,云舒除了跟弟弟巩固学习之外,剩下的就是想办法弄些好吃的给弟弟补身体。   府试总共要三场,一场考一天,当天考完当天就可以走,是由本府的知府监考。   具体考试内容跟县试没有相差多少,只不过是换个地方,换个考题,做题方式差不多,但是篇幅要求会稍微改变,考核更严格,竞争更激烈。   不过本朝的府试跟县试有一点很大的不同,就是县试的饭菜是可以自带,但是府试是包吃的。   到时候考场要容几百来人,上百人的饭菜都要管进去,大锅饭到了这种地步,大概会不大好吃。   弟弟因为晕船,瘦了不少,云舒怕他到时候吃不消。   身体稍微一点儿问题倒是没有什么,毕竟年轻力壮的谁怕谁?   只是怕身体不好之后连带心理也出些问题就不好了,因此云舒就老想着给云安补身体。   对于补身体,自然是羹汤最好。   于是什么排骨汤、猪脚汤、鸡汤、鸭汤,几日下来就花了二两多银子在吃上,这也算是有些手笔了。   到了考试前一日,云安总算看起来滋补了一些,长回了些肉。   云舒本来是清瘦的身体,近日跟着云安一起吃,也感觉自己长了一二斤的肉。   至于笙歌,身材保持得很好,基本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总之,云舒看着弟弟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心情就愉快了。   这日晚间还跟弟弟商量,说:“这段时间也没在府城好好逛逛,等考完了,咱们在府城逛两日再走。”   云安自然是应允的。   兄弟二人睡在一起,说了会儿子话,然后安然入睡。   休息了一日后,第二日很早就要起来了。   府试入场的流程又是跟县试很像,只是保人得从一个变为两个。   好在顾英磐人缘好,这里又离府学近,到底还是给云舒跟云安找到了保人。   进考场之后,云舒跟云安就排队就带着“准考证”依次进入。   这次搜的人倒是比县试时仔细。为了方便检查,云舒连头发都散了下来,叫人薅来薅去,嘴巴也张开叫人看了。   顺利通过之后,就要入场拿试卷去,结果身后忽然传来了吵嚷的声音,云舒转头一看,未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却说云舒转过头来, 就看见两个衙役在拉扯着一个白净的考生,嘴里还说着让人想歪的话语。   “脱下来!”   “是你自己脱,还是我们帮你?”   云舒疑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才觉得那小生看着有些眼熟, 细看两眼,发现那不正是许家大公子, 许诚么?   一见到这是“熟人”, 云舒便叉起手来, 准备瞧瞧这个热闹了。   云舒听着周围有人讨论方才发生的事情, 因此借着穿衣束发的功夫, 将八卦听了个完全。   考场外除了衙役有协助检查考生有无夹带外, 另外还有一个坐着检查他们面部跟身材信息的监门官。   方才云舒后面的许诚入场的时候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大对劲儿,虽然已经检查完毕, 但是监门官还是想让衙役检查一下他的下1体, 想要看看是不是夹带了什么小抄之类的。   对于这一点,云舒倒是能够表示理解。   他上辈子记得在某个热点消息那里看到过推送的故事,好像说的就是古代夹带小抄的奇葩事件。   说有个考生用防水的油纸写了小抄,然后拿线拽着一头, 另外一端塞到了自己的不可描述处,后来还被检查人员发现了。   结果那个藏小抄的人还否认,说这小抄并不是自己的,而且还指认了别人。   于是那被指认的人反问了一句:那么也是我教你将小抄塞到不可描述处的吗?   这样一来, 那被污蔑的人才算是洗脱了嫌疑。   这便是古代科考中的一场闹剧。   云舒正从回忆中出来,就见那被拦住的许诚, 红着脸说道:“我是长了痔疮, 所以不舒服, 还是放我进去吧。”   估计也是很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脱裤子,想想都很尴尬。   而这会儿也再看不见许诚之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只见他连说话都变得细声细语,真就跟个小姑娘似的,倒是弄得站着的衙役尴尬了。   云舒顿时觉得有几分好笑。许诚估计是要社死一场,并且他社死的名场面估计会被许多人铭记。   这可是被当众被逼着脱裤子,还不得不脱。要是别的场合,说一句“士可杀不可辱”都能拂袖离去了。   这在考场外又该怎么办呢?要是走的话,大概依旧会被当作作弊处理。   若是这会儿有现代的网络的话,云舒都想劝他上某乎查一查,“人在考场,被怀疑不可描述地藏有小抄,究竟该如何应对才能避免社死?”。   最后,云舒还是看到许诚脱下裤子,被衙役检查完毕。   云舒是懒得看他的屁1股的,因此在许诚脱裤子的时候转过了脸去。   后来衙役还是查明了,许诚并没有作弊,而是真的长了外痔,这才被放行了。   云舒穿戴好衣服,憋着笑等在那里。   之后,就看见站在许诚后面的云安惨白着一张脸,默默地接受了接下来的检查。   今日云安起得晚,云舒便让他带着食物在外面吃了再排队,所以兄弟二人中间夹了几个人,并没有站在一起排队。   好在,顾家两兄弟都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并没有亲身经历什么社死场面。   云安进来之后,站到云舒身边,像是还带着余惊,浅浅叫了云舒一声:“哥。”   云舒朝他点点头,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走吧。”   之后云舒跟弟弟一起进入场考试。   云舒在县试里成绩比较好,所以座号也离考官更近一些,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号舍。   到了号舍之后,还得再被搜身一遍,这就有两次检查了。   毕竟考完之后虽然也没有功名,但怎么也算是个童生了,有些村里得学堂不计较这些功名,甚至也会请童生去教书,所以从府试起,检查便严格了许多。   被检查完毕,云舒就进入了自己的号舍。   考试分了三场,第一场考帖经,基本就是默写跟翻译,内容比较多,还要求字迹端正。   云舒的记忆力是不错的,考试的时候基本上也没写什么错别字。   写到中午,已经是完成了一大半的试卷。   之后考试的地方放饭,没多少油水,但是却有少量的肉。   炒菜的厨子没舍得放盐,味道不大好,不过却还能吃,云舒吃饱之后就开始继续写试卷。   中午放松了一下手指,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下午写卷子得的速度有些提升。   写完检查了两遍,确定没有什么缺漏或者错误之后,云舒这才摇铃交了卷。   从考场里出来,就见门外已经站了许多人,有考生也有考生的家人,自然,也有站在外头张望,看看热闹便走的人。   云舒找了好一会儿,才瞧见在门外站着的笙歌。   他走到笙歌身边问道:“多早晚来的?”   因为他总觉得这个小呆子似乎等他们入了场之后,就没有挪过位置。   笙歌回道:“该有半个时辰了,我怕少爷早出来,就早来了一会儿。家里晚饭已经做好了煨在锅里,等着回去做两道现炒的菜就能吃了。少爷渴了没?”   说着,笙歌还晃了晃水袋,示意云舒喝点儿水。   云舒摇头道:“不必了,咱们再等会儿,这会儿安哥儿应该也快出来了。”   正说着,就瞧云安正从考场里出来,然后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他们在哪儿。   “安哥儿!”云舒叫了他一声。   云安这才朝云舒他们这边儿看了过来,于是小跑着到了哥哥跟前。   像是求表扬一般,云安笑着对云舒说道:“哥,我都答出来了。”   云舒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这便好,很不错。”   之后上了车,回家用饭。   第二日又要参加第二场考试,说是考杂文,实际就是考律诗,还要限韵。   云舒写诗不大在行,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也就是憋出了那么一首诗。   考试的人多,他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是诗写得好,有多少人是写不好的,只希望老天保佑,不要让他跟别人对比起来太差才好。   最后一场考时务,问的是跟国家政策有关的问题,云舒想的答案是加重边防,以及扩军调整兵力,其中还要引用古人说的话展开。   自然,最开始的套路就是得开篇先赞美一下皇帝,多亏了当今皇帝才能有这个太平盛世,这是加分的点,而且必须要写。   就相当于数学考卷里的答跟因为所以,不管如何,皇帝的马屁是一定要拍的。   写完试卷之后,检查过了有没有犯了忌讳的字后,云舒便摇铃上交了试卷。   除了诗词之外,云舒觉得自己其他两场都考得还好。   府试三场内容全部考完,云舒便跟两个弟弟回了休息的地方。   这几日精神都紧绷着,直到考完之后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了下来,晚上睡得尤其香。   到第二日时,云舒叫上笙歌跟云安,三人一起去了同行过来的同学那里,找二人在城里逛逛,玩耍玩耍。   同学们也是欣然同意,毕竟他们接下来几日还要在这里等等看考试结果,知道了结果之后才会启程回家。   这么几日里光闷在家里也没有意思,自然要到处走走才是。   然而一开始大家是都挺有兴致的,后来发现古代游玩,不是什么寺庙宝塔名胜古迹,便是什么山水风光,一两天都是到处走,一双腿几乎要逛断。   接下来的几日里,大家便都乖乖待在下处,并没有到处乱跑。   等结果出来了,云舒跟弟弟果然考上了,云舒还考在甲等,弟弟是乙等,成绩稍微差点儿,不过这个年纪已经是很难得了。   另外两个跟来的同学,只有一个考上了童生,另外一个落卷,看完成绩后回去就哭了一场。   云舒他们是童生了,自然十分高兴。   然而四个一起去赴考的,只有一个没有考上,云舒他们想要庆祝,反而觉得对不住那个落卷的,因此三人只是小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好的,然后很快便收拾行李,准备起了回家的事宜。   临走的时候,李家的两个姑娘站在门口送云舒他们。   相处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小姑娘们来说,云舒跟他的弟弟们很可能是她们漫长的生命中少有的新鲜人物,因此对云舒他们的离开多少有些不舍。   其中的妹妹见云舒他们要走了,还偷偷地抹了两次眼泪。   由于李家姐妹的感情真挚,叫云舒多少有几分感动。临走的时候,云舒还将自己平时吃的一些小食留给了她们。   毕竟男女有别,除了吃的,也不好送别的。   这日在码头,云舒他们搬了行李上船,正好遇到许家的家丁也在搬运东西。   正好双方都没瞧见,行李互相撞了一下,只是被褥掉在了地上,捡起来拍拍便好了。   原本没有什么,只是许诚正好在,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人的不是,只见到云舒他们没有仔细看,将他的行李给撞倒了。   许诚这个人,不得理的时候还要装得一副不饶人的模样,更不要说有理的时候了。   只见许诚朝云舒他们走了来,一把扇子对着笙歌的鼻子戳了过来,说道:“走路不看路,你想干嘛呢?眼睛长在头顶上,是瞎了吗?这么大个行李也瞧不见。”   云舒见状,朝前走了两步,站在了不善言辞,但很能打的笙歌身边儿。   “许少爷,纵然我们有不注意的地方,尊介想也是没有看清脚下的路。双方都有失误,您这又何必呢?   至于我弟弟的眼睛想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许少爷这么动怒可就得小心了,免得怒火攻心,身上的病情加重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云舒说着,眼睛还朝着许诚的大腿1根部方向看了过去。这意思明显是在嘲笑他当初被人扒了裤子示众的那件事儿。   云舒话一出口,连之前那考试失败了的同学在后面都忍忍俊不禁“噗嗤”了一声。   都是一个县城的,况且还是一同赴考,许诚那丢脸的事儿都不用云舒去宣传,没两天就弄得人尽皆知了。   自然跟云舒一起赴考的同学,也都知道许诚的“光辉事迹”。   许诚闻言,被云舒戳中了痛处,顿时又羞又恼,“顾云舒!”   他炸了毛,仿佛像是要跟云舒硬刚一般,站到了云舒的面前,那脸就这么直直怼在云舒跟前。   笙歌见状,忙上前拦住了许诚。   然而许诚后面的小厮见到了,也上前站在了许诚的身边,怕笙歌到时候打坏了他们家少爷,那他们这些下人回家可是要被责问的。   即便是知道打不过顾笙歌,也不敢装作不关己事。   云舒十分淡定地站在那里,论起打架,只怕许诚他们再来十个也打不过一个笙歌的,他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云舒也没有想要将事情闹大,于是并没有让笙歌出手。   只是对许诚说道:“许少爷,如今咱们在府城,不是县城,大家开开心心的考试回家准备报喜,要是挂了彩,回家了被长辈问起来也都不好看。今日这事儿,大家都有疏忽,咱们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吧?”   许诚闻言,知道这是顾云舒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随即他又看了看气势跟体格都不错的顾笙歌,想着云舒他们那边有五个人,自己这边儿加上他也才四个人。   真的硬碰硬,想必自己还落了下风,况且到时候闹大了,别人问起他是为什么打起来,要说为了码头互相撞倒了被子而打起来,说出去也丢份儿。   想毕,许诚便冷哼了一声,将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对云舒说道:“顾云舒,咱们走着瞧!”   说完,折扇一甩,许大少爷跨着大步便回了自己租的船上去了。   【作者有话说】   我查的资料是最后一场考两天,但这里就直接改成一天了。   最近科举考试的网络资料,好像比我写上一本的时候全面了不少,挺好的。 第37章   回了船上, 云舒的两位同学还在继续聊着方才在岸上发生的事情。   “瞧许诚方才那样子,脸都绿了。”   “我也没想到,云舒居然直说他在考场外发生的那事儿了。”   聊完,二人哄笑了一阵, 将这几日不好的情绪也扫空了。   云舒被他们弄得也笑了, 少年聚在一起,忧郁都无处可安身的。   只是笑过之后, 到了中午, 云舒又开始担心了起来。因为云安又开始晕船了。   虽然没有之前刚出发那会儿闹得厉害, 却也是吃不下饭, 隔了一二日还会稍微吐那么一次的。   闹了两三日, 云安才总算稍微适应了船上的生活。   这日靠岸, 正好在一片种满桃花的地点。   船夫拿了葫芦,要去村里买些酒水。   如今是四月多, 春日落英缤纷, 杏花微雨,乡野地区的男子大多喝酒,在这样天然长了许多桃花的地方,家家都要酿些桃花酿。   船夫告诉过云舒, 说只要找到有人家的地方,必定能买到几两酒喝。   云舒对酒倒是没怎么感兴趣,却对这片开满的桃花的地方挺感兴趣,于是跟船上众人提议一起下去逛逛。   云安身子不舒服, 云舒既然要下船,笙歌自然要留下来照顾, 因此他们都是不去的。   至于云舒另外两个同学, 想是之前在府城逛的多了, 有些阴影,一听说要下去逛逛,都说不大想去。   于是便只有云舒一个人饶有兴致地下了船,一路走走逛逛,无比惬意。   走入桃花深处,正好附近一片溪水。   溪前一小段桥梁,桃花缤纷,溪水潺潺。   云舒刚想去坐坐,却发现正有一道身影平躺在桥上。   能够分清那是一位年轻的少年,身量看着大概比他自己要高一些。   夕阳卧在山脉处,红霞将少年袒露的胸口都染上了醉酒后的绯红。   少年身旁有一小壶酒倒在一旁,看样子,不用夕阳来添色,少年已经是醉了。   云舒盯着那少年久了,对方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微醺的眼睛轻轻抬起,朝云舒这边看了过来。   少年生的好看,一双凤眼睿智,长眉入鬓,乌发如瀑布散在桥上,肌肤若凝脂,是通透的白。   他的眉骨足够硬朗,眼窝深邃,鼻梁挺拔,英气十足。   他朝云舒看过来时,眼里藏着几分杀伐的气势,看得云舒怔愣在原地。   倒不是因为他的美色,而是因为他这样年轻,身上却有肃杀之气,实在难得也引人好奇。   云舒猜不出他是什么身份,却见他一身绸缎衣裳,绸缎上面又有暗纹,身上所佩戴的玉石看着并不便宜,想是身份尊贵,一时间也不敢过去造次。   对方在看清了来人是云舒之后,反而将眉眼柔和了,嘴角翘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云舒,问他:“是去赶考的考生?”   云舒一愣,随即说道:“府试已经考完了。”   男子像是恍然一般,说道:“哦?四五月了?是了,桃花都开得这样烂漫了,我都给忘了。”   云舒闻言,仿佛他是从桃花源中出来的人物,不知今日是几日还好说,连月份都要想,真是奇怪。   正在他心中暗暗揣摩对方时,却见那男子又扬着笑,陈述般地说道:“你一定是考中了。”   云舒也没有骄傲,只是浅浅点了点头。   既然人家都跟他说话了,想必是不讨厌自己靠近的,因此朝他走近了些。   少年从旁边拿了一瓶未开封的酒,开了封自己饮了一口,随即擦了擦嘴角,递给云舒,一边问道:“你考科举是为了什么?”   云舒看着少年握着的酒瓶,对着瓶口的水渍盯了好一会儿。   直到少年再次抬了抬酒瓶,云舒这才将手覆上了瓶身,接过了少年递来的酒。   说实话,他方才是想要拒绝喝别人的口水的。然而他是个男的,男人之间的规矩,他懂。   兄弟之间想要打开话题的话,这酒如果不接,并且不喝,那便没话说了。   云舒这日也挺闲,加上对眼前的少年他确实有几分好奇。因此接过了酒之后,用袖子擦了擦瓶口。   他的眼神朝着这片桃花林看去,回答着少年方才的问题:“在这样的一片桃花深处,若能建一座属于我的庙堂,便算是我毕生的追求了吧?”   倘若真的如此,将来就是死了,后人来祭祖,头香都得是他的。   说完,云舒便不碰瓶嘴,仰头喝了两口酒。   本以为这里桃花多,酿的大约是甜酒,少年也只是微醺,想必酒的度数不高。   结果云舒刚灌了一口,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烈酒入喉,清凉、呛口,不过几秒,一股火烧的感觉便从胃里蔓延到喉间。   “咳咳咳。”云舒十分没面子地呛得满面通红。   “哈哈哈哈。”少年见云舒呛到,没心没肺仰头大笑了出来。   云舒将嘴巴歪了歪,有些不爽地看了少年一眼。   少年并不在意他的不满,只是看着云舒说道:“‘鲂鱼赪尾,王室如毁’。我说你啊,这样的身子骨,喝口烈酒就这个模样,还想要在桃花深处立什么庙?”   云舒皱眉,说不出话来。   少年说的是诗经里《汝坟》的一句诗,这首诗的解释挺多,有一种意思就是写妻子抱怨丈夫为了皇室工作,而不顾家里等米下锅的境况的。   这一句“鲂鱼赪尾,王室如毁”,在云舒看来,是男子对妻子的回答,“王室的事情紧急,我没有时间顾及家庭”,古人认为鲂鱼的尾巴之所以变成红色,是因为劳累所致。   少年这么说,明显是嘲笑他身子羸弱,连宫廷的事务对他来说都不一定吃得消。   然而想要让世人为他立一座庙宇,非得是社稷的大功臣方可做到。显然是在说云舒不行。   云舒被说了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生气。他也知道,做到这样的事情十分困难,但是人生可以平凡,理想总要远大,因此少年问他,他便说了自己的理想。   只是少年笑得太过大声,导致他有些生气。   这会儿金乌西落,月兔东升。一轮并不饱满也不十分残缺的月亮升到了空中,天空呈现了深深的蓝紫色。   溪水蜿蜒,缠绕着一片桃花林,花色晕上月光,明明是月色,却像是一片霞光照耀。   这景色太美,云舒生了会儿气,很快也便消了。   与少年一同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月色,云舒又问他:“兄台又为什么利来,为什么利往?”   少年笑了一下,转过来神色逍遥地对他说道:“我不为什么,就图个清净。”   云舒见他这么说,像是来此隐居的。   这又觉得疑惑,少年看着顶天了也不过就是刚及冠,怎么就有这样的心思?   “为什么图清净?你是官场中人?”   “我不是官场中人,难道就不能厌恶官场,不能求个清净吗?”少年反问他。   云舒心想着,你清高,你了不起,便没有再说话。少年的酒,他也没有再喝,放到一边儿去了。   少年见状,朝云舒伸出手来,“你不会品烈酒,拿来还我。”   云舒闻言,笑了笑,又将酒还给了他。   “我会喝甜酒,下次有机会,我们一起喝甜酒吧。”   少年笑道:“我不喝小孩子的东西。”   “虽然我喝的是甜酒,可我心烈。”云舒见他抬杠,便接了这条杠。   少年见云舒没有生气,心下已经猜到云舒心胸豁达,其实已经有了几分结交的意思。   “当今朝堂风气奢靡,你这样的人,现在入世究竟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这浊气污染。”   云舒挑眉,问他:“我是怎么样的人?你才见我一面,就知道我的人品了?”   少年灌了自己一口酒,一手撑着桥木,眼睛看着月亮,说道:“八九不离十吧。”   云舒也朝月亮看去,说道:“我只当你这是夸奖我了。”   之后,少年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云舒才想起自己忘记问少年的姓名了,多少有些失礼,因此说道:“顾云舒,燕城人士。”   “宁越,京都人。”云舒这也才知道了少年的名字。   云舒想了想,姓宁的,并不是当今什么大家族。   不过他也没有去过京都,连他们家的百晓生顾英磐也不曾走过京都,因此一时也猜不出少年的身份。   同少年待了一会儿,二人不过是互相交流了一下两地风光景致。   之后快到宵禁时间了,云舒这才起来,准备回船去。   “这边儿查不到宵禁,你再待会儿也不妨事。”   云舒摇头道:“规矩便是规矩,我在这世道上活,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少年闻言,轻笑了一下。   随即从地上站起来,对云舒说道:“那好,那我也不留你了。顾云舒,我记住你了,将来有缘,咱们京都再见吧。”   还不等云舒回答,少年便将食指跟拇指贴在一起,放到嘴中,轻轻吹了一下。   哨声响起,只见一匹骏马从桃花丛中踏草而来,十分气派。   少年穿着粉底皂靴,轻身上马。只这几秒时间,云舒便不得不仰望他了。   被他这一通操作看呆了的云舒说不话来。   少年见状,又是大笑了几声,随即驾马远去了。   【作者有话说】   “鲂鱼頳尾,王室如毁”的解释不只一种,百度也有说是妻子对丈夫说的话,但阿生看的出版的书上说是丈夫对妻子说的,然后阿生也觉得这更确切,就这么在书中写了。 第38章   乘着月色而归, 云舒重新回到船上的时候大家已经开晚饭了。   简单吃了些后,云舒又去看了躺在床上的云安。   云安稍微吃了些晚饭,不过还是难受,因此躺在床上正休息着。   云舒坐到床边, 给弟弟揉了会儿太阳穴, 等云安舒服些了,才回了自己睡觉的地方。   在船上待了几日, 总算回到了岸上, 兄弟三人一起回了家。   在家的林氏得到了云舒跟云安考过了府试的消息之后, 又是哭又是笑。   自然, 林氏知道儿子考过后做的第一件事儿, 就是带着他们兄弟去给列祖列宗还有顾爹上香。   由于云舒他们只是过了府试, 还并不是县学跟府学的生员,功名都不在手, 也不好摆酒。   只是到底是童生了, 还是想要庆祝一番。   于是云舒就派吉祥去叔叔那边儿说一声,希望叔叔他们能够来家庆祝一番。   林氏也说道:“顺便去你姑娘那边儿说一声,问她得不得空,更多滋源在七饿群一屋贰耳七五贰叭一如果有空就也请过来一起吃酒。”   林氏还是想着女儿的。不过最近那刚生出来还不到一年的康哥儿老是生病, 顾晴眼珠子似地盯着,只怕是不得空来了。   吉祥应了,很快便下去通知。   顾英磐跟田氏自然也是为云舒他们高兴的,都欣然应了说会来吃酒。   云佩平时学习并不跟舒歌他们一起, 没有在云舒的高压监视下学习,自然成绩也没有云舒他们好, 之前县试, 先生是建议他等一等巩固好再去。   顾英磐咨询过先生之后, 就没有让云佩跟云舒他们参加县试。   古代并不是人人只要学个十来年就能够考个秀才回来的,要学习的书本实在是太多了。   云舒跟云安二人除了在学习上真的有些天赋外,还有着废寝忘食的坚持在那里,埋头苦学了几年,这才能够过了县试跟府试。   云舒的记忆力很好因此背诵方面比较快,可即便如此,这次府试也只是考在甲等,在优秀的行列,但是府试跟县试还都没有考过前三的成绩。   可见那些比他成绩好的,究竟也不知道努力了多少年,花了多少的辛苦才能学有所成。   这日家里摆了个小宴席,仍旧在之前的花园子里头。顾英磐携着妻儿如约而至。   顾晴叫吉祥传了话,说是最近不得空,就不能过来了。   说实话,对于姐姐的不能前来,云舒跟云安两个都能够理解,但却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最后也只能安慰自己,康哥儿年纪还小,姐姐在婆家本来就辛苦,不能来她自己肯定也是难受的。   就这样,一家子人到了花园子里,云舒跟云安的酒力不好,轮流敬着叔叔却还是喝得有些醉了。   因是家宴,男女分开就围不成一桌了,大家便都是在一桌吃的。   这会儿田氏开口问林氏道:“舒哥儿他们眼见要去考院试了,家里如今有几分闲钱,不如到镇上再买个房子住着,老住在这里也实在不方便。”   云舒他们家本来也是住在镇上的,只是后来因为顾英礼的病情卖了房子,如今才住到祖坟这儿来了。   好在老家这边大家都有分到的房子,修葺一下也就不用出钱买了。   只是到底现在住的地方靠近坟墓,而且交通来往不便利。   云舒听着田氏说起房子的事儿,也挺有想要到别处买房的想法的。   不过家里的财政都是林氏捏着,这么一大笔钱究竟要不要花出去,还是得看林氏是个什么意思。   林氏低眸想了想,说道:“先看吧,如果下次院试能中,就让舒哥儿去看看镇上的房子。”   田氏见林氏对镇上的房子仿佛不大感兴趣,说道:“嫂子还是想回凤城吧?”   林氏笑了,说道:“这只怕还是很长远的事儿,现在我还真是不敢想。”   田氏挑眉道:“这有什么不敢想的?连我时常还想着呢,可惜佩哥儿没他哥哥们学得好,要不然我还指望他给我赢个诰命来当当,将来也能风光地回凤城呢。”   顾云佩在桌上喊道:“我将来给娘挣诰命!”   田氏跟林氏听了云佩的话,纷纷露出慈爱的笑来。   当初分家搬来的事情,顾英磐负了主要责任。   因此听见林氏他们谈起凤城,顾英磐便轻轻咳嗽了几声,只将脸转到一旁去,当作没听见。   凤城是临近省城的一个小城,当年云舒他们就是从那里搬回燕城的。   虽然祖籍是在燕城,不过云舒的父辈都是在凤城长大的,包括田氏、林氏的娘家都是在凤城。   只不过后来因为分家卖房的事儿,他们两家人才搬回了燕城的。   云舒原本没有往凤城那儿想过,现在听婶婶一说,再看到林氏那浅浅的笑,才明白原来母亲一直都在想念凤城。   云舒听了母亲跟婶婶的这段话,心里暗暗记下了搬回凤城的事儿,当下却并没有说什么。   毕竟搬家的事情就如林氏说的,还为时尚早。不管怎么,至少也得等他跟弟弟考上秀才再说。   如今连个生员还没挣着呢,就且还别想这么远吧。   家人正好吃好喝地聊着,这会儿吉祥匆匆从花园子的月门那边儿进来了,然后喘吁吁地对云舒跟林氏说道:“外头方家少爷来了,说是王家出事儿了。”   云舒一听说是跟王家有关的事儿,原本的好心情变差了几分,忙说道:“快请进来。”   他想着方衍向来是个不会来事儿的人,他家里人也都随和,若不是大事儿只怕也找不上他们家来。   这会儿他能来,想必是王家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云舒一时也猜不出来,只想着王家最大的事儿不过是跟康哥儿有关,便只以为是跟那孩子有关的事儿,因此也没那么着急。   毕竟这也不是他的亲外甥,他有什么好着急的?若是跟丹姐儿有关的,他才是真的要着急。   吉祥下去了,很快就见方衍跨着大步进入了花园,刚来就对云舒他们说道:“你们还在这儿摆酒呢,要出人命了!”   云舒一愣,问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方才去到一个朋友家,正好路过王家,却见他们家的张妈正抱着丹姐儿在外头哄着,丹姐儿只一味的哭,我看着她惨兮兮的,想要上前哄两句。却见小姑娘朝着我说,‘叔叔救救我娘’,我瞧着不对劲儿,就去问张妈怎么回事儿。   谁想张妈也不理我,关了门就带着孩子回屋去了。那孩子还一直在哭,朝我喊着‘救救我娘’。我这才来找你们了,这事儿不大对,舒哥儿、婶子,还是都去看看吧。”   云舒他们听到这里才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顾英磐他们家也是坐马车来的,带着一个马车夫。   于是两家人连手也来不及洗,从桌上站起来,拿帕子随便擦了擦手,便跟方衍坐着车,一路到了王家门口。   好在这会儿宵禁还没到,只是已经晚了,太阳落了山头,只剩下天幕处一抹鱼肚般的光亮,比起傍晚,更像凌晨。   云舒他们一到,笙歌先下了车,重重地用手拍着王家的大门,对里头的人说道:“顾家来人了,我们太太想见见你们家奶奶!快开门!”   里面的门子闻言,在里头说道:“等我进去告诉一声,稍等会儿吧。”   说完,也不见里头再有动静。   笙歌便一直敲门,仿佛里头要是不开门,他便会一直敲下去。   过了一会儿,那门子回来了,说道:“奶奶休息下了,请太太先回去,等过两日再来吧。”   云舒皱眉,对身边的吉祥问道:“上次让你来告诉姐姐我们考过府试的事儿,是当面儿同姐姐说的吗?”   吉祥想了想,摇头道:“说咱们姑娘当时有事儿要忙,是张妈同我说的,姑娘来不了家里吃酒了,让我回去跟二位爷道一句恭喜,还说让我问太太跟四姑娘的好。”   云舒闻言,心里凉了一半,估计昨日姐姐在王家就有些不对劲儿了,不是忙着没功夫见吉祥,只怕是不能见了?   他实在想不出,究竟姐姐出了什么事儿,莫非是发了恶疾,王家不愿意传扬出去?   不过这样也总不至于瞒着娘家人啊。   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他们虐待了姐姐,因此不想张扬?   但是王家再狠,总不至于虐待姐姐致死。毕竟顾晴对王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不过这会儿已经顾不得他去想什么缘由了,云舒扯着快要变声的嗓子大喊道:“这会儿就要见!不把门开了,今夜我们就将门给你拆了!”   过了一会儿,不见王家里面有人应答。   云舒心中升起一团怒火,张口对笙歌和吉祥道:“咱们把这门给撞了!”   笙歌和吉祥应了,三人于是合力踹门,云安见了,也过来帮忙。   不止用脚踹,吉祥跟笙歌还拿了门边儿一些重大的石块去捶门。   大概锤了有一刻钟的时间,那门终于有了松动,然后几人合力一踹,门便缓慢地倒下了,“啪!”的一声那门摔在地上。   灯笼下能够看到,倒地的门板掀起了一片尘埃。   那门子见家门都被拆了,心里怕自己被主家责怪,上前拦着云舒他们,一边还说道:“诶诶,你们做什么呢?土匪啊!”   云舒双眼通红,用极其冰冷的话语对那门子说道:“我这会儿没空儿跟你废话!再拦着,我让人扭断你的手!”   那门子被云舒吓得愣在原地,竟不知道平时温文尔雅的舒二爷竟然会露出这么凶狠的表情。   云舒见他手还拦在自己面前,可不管那门子是不是在发愣。只是张口叫了一声:“笙歌!”   笙歌闻言,上前来就要对那门子动手。   云舒说了,要扭断他的手,那么笙歌绝对是不会扭断他的脚的。   门子闻言,惊了一下,赶忙退开了,不敢再拦着云舒。   接着,吉祥跟笙歌儿成了左右护法,凡是遇到阻拦云舒的人,都被他们打退。   后头又有顾云磐跟方衍帮忙护着家中女眷,云舒他们算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王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貍钰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云舒他们方才在外面的一番动静, 早有人已经告诉了王家的老爷太太。   一家子人闯进王家来的时候,惊扰了几个丫鬟婆子,使她们受了惊吓,有的见到了云舒他们就跑开了, 有的还尖叫一下然后才跑开。   总之是闹得王家上下鸡飞狗跳的。   云舒他们是熟悉姐姐的屋子在哪儿的, 正找过去的途中,被王家的老爷跟太太拦在了院子外头。   只见王老爷站在云舒他们面前张开了手, 然后指着云舒就说道:“舒哥儿, 你这是做什么?你当我们王家的人都死了不成, 就这样大摇大摆带着人进来了?你还有没有王法了!如今还不是生员呢, 就摆起官老爷的谱了!”   顾英磐看不得侄子被人指着骂, 站到了云舒面前, 说道:“老兄,有事儿你冲着我来, 不要对着晚辈指指点点。我们今儿就是为来见见我大侄女儿, 见你们家万般阻拦,这才忍不住破门而入的。你放心,只要见到我侄女儿平安,这事儿, 我们顾家一定给你们王家一个交代!”   说着,顾英磐便过去推搡王老爷,准备进去顾晴所在的院门。   王家的太太站出来又继续拦,边拦着边慌张叫道:“不成不成!我们儿媳是个女儿家, 又是新寡妇,你们几个大男人老大不小的, 即便是亲戚也不能随意进她的屋子!”   林氏闻言, 擦着眼泪, 从人群中走出来说道:“那就让我进去,我是她亲娘,她没有什么是我见不得的!”   今日便是知道女儿已经死了,她也死要见尸!   之前林氏一再对王家多有忍让,是因为她不想将事情弄僵,两家撕破脸来,到时候只会让女儿两头难做人。   然而让着让着,谁想并没有让出什么礼尚往来亲戚和睦,反而让出了王家的嚣张气焰,不拿她女儿当个正经的媳妇儿。   反而让他们越发刁蛮,平时“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遇到事儿了只来找顾晴办,转眼间又明目张胆地宠着家里那生了儿子的小妾,反过来磋磨顾晴。   如今到了这种地步,林氏已经忍无可忍了!   林氏手里拿着帕子,颤抖地指着王家的老爷太太说道:“我女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我不跟你们打官司,我只要你们偿命!到时候一个也跑不了!我先杀了你们,给我女儿偿命,再去自1杀给你们偿命!天下若是没有能讲道理的地方,到时候咱们地府相见,就让阎王去评判!”   由于太过激动,林氏说话的时候那眼泪珠儿还簌簌地往下掉。   “舒哥儿!安哥儿!给我拦着他们,我要进去看你们姐姐!”   说完,林氏提起裙子,大跨步朝着顾晴的屋子便去了。   王家的人要拦,云舒他们人也多,反将他们控制住。   走进院子里,却发现周围没有一个来照应的下人,连屋里也不曾亮着灯。   如今还是春季,晚间天气凉。   也不知道是情绪太过激动,还是被冷风吹了一下,林氏刚进了院落,便觉得鸡皮疙瘩在手上起了一路。   到了门前,林氏却发现屋外一把大锁。   从外锁住,说明里头的人根本出不来!   林氏看着那冰冷冷的铁锁,心脏突然猛烈地抽痛着,当娘的看到女儿被这样关在屋里,简直连五脏都要被揉碎了。   林氏撕心地吼着:“晴儿!我的晴儿啊!”   “舒哥儿!快来把这门给我砸开啊!呜呜呜。”林氏悲痛不已,嘶吼之后,直接跪坐到了地上,连连摇着脑袋,对于自己将女儿嫁给王家的事情后悔不已。   林氏从来也没有想到人性可以恶毒到这种地步,这可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在家疼了十几年都不曾舍得让她沾阳春水的女儿啊!   王家就是再不喜欢,还给她便是了,凭什么这么折磨她!   云舒听到动静,推开拦着的人便跑了进来。   王家人其实也已经知道绝拦不住他们了,因此下人们拦得也挺敷衍。   一时间,所有人都聚到了门外。   云舒看到门上的那一排一排的锁,心顿时凉了半截。   将好好的人锁在里面,不给吃不给喝,连灯也没有,那么里头的人会是个什么下场?   可想而知,饿死还不至于,必定是会先脱水而死的,人没有水是活不了几日的。   云舒唯一能够期盼的,便是姐姐这会儿还没有被关上几日。   云舒伸脚踹了一下门,那门便发出“嘭!”的一声,门上的铁锁砸在上面,也是铿铿锵锵的。   其余跟在云舒后面的人见状,也来不及跟王家的人争吵,救人要紧,纷纷都加入了毁门的行列中去。   里头的门比外面的大门要好毁坏许多,用不了一刻钟,就有门被毁坏了的。   云舒闯进去,笙歌抢了王家一个下人的灯笼跟在他身边。   进到屋里,只能闻见一股淡淡的霉味儿,空气是闷湿的。   云舒跟笙歌到了姐姐的床边,乍一看床上并没有人,视线向下,却见一个穿戴整齐,妆容都已经画好的女子趴在床榻上。   “阿姐!”云舒见状,鼻子一酸。   他实在也不想哭,只是一见到这画面,就难受的紧。   别说顾晴已经跟他熟悉,云舒已然将她当作了自己的亲姐姐。   就算二人毫无关系,要是知道她的经历,有些同情心的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顾晴真的很好,她不该是这样的命运!   “舒......哥儿。”顾晴的声音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叫声,轻轻的划过云舒的耳朵。   云舒的眼泪莫名掉了下来。   身为男人,即便得了心脏病,云舒上辈子的爸爸也是教的他男儿有泪不轻弹。   在众人见不到的地方,云舒将眼泪擦了,走过去将顾晴抱了起来。   “阿姐,坚持住,我带你回家。”   顾晴的身子轻飘飘的,估计还不到八十斤,很难想象这样细瘦的女人的身体,曾经孕育过一个生命。   她是女人、母亲、柔软的女性,云舒将她抱在怀里都带着小心翼翼,生怕一个用力,就对顾晴造成了二次伤害。   顾晴见到云舒也是很鼻酸,只是这会儿她太累、太饿、太渴了,已经没有力气去哭了。   这边云舒将姐姐抱出了门,也不管林氏和跟过来的田氏如何伤心,云舒一路将顾晴抱到了马车上。   怕车马颠簸,云舒一直都让姐姐靠在在自己的身上,只希望能够让姐姐少些车马震动的痛苦。   “丹姐儿......”到了车上,顾晴还不忘女儿。   云舒轻声在姐姐耳边说道:“阿姐你放心,丹姐儿我也给你要回来,你放心。”   顾晴听到这里,这才昏昏睡了过去。   云舒他们见状,挨个儿的叫她,都不见顾晴转醒的迹象,一家子人吓得脸都白了。   云舒于是赶紧让杨嬷嬷准备参汤,自己则是先用蜂蜜兑了温水端去给顾晴喝,好让她补充水跟糖分。   好在顾晴的嘴还掰得开,不过喝的效果也不怎么样,喝一半从嘴边溜走一半,弄得垫在被子上的布都湿了。   很快叶大夫来了,云舒相信他是个好大夫,因此将位置让出来给他。   只见大夫在顾晴的脑袋上扎了几针,很快顾晴就幽幽转醒了过来。   云舒他们于是赶紧让她喝参汤,晚上家里的菜也没吃完,就弄了些好克化的给顾晴吃了。   顾晴吃的不多,只有小半碗。   大概是饿久了,吃下去这么点儿猫才够饱的食物之她还能反胃,但总算是吃进去了。   于是大夫这才继续帮着诊脉,然后给开了一张滋补的药单子才走了。   叶大夫从来到去,根本没有问过顾晴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开完了药便走,丝毫没有停留。   云舒还记得当初家里没有钱时,只有叶大夫还肯来给顾家看病,云舒很相信这位大夫。   这一折腾,到晚上将近子时,云舒他们才洗漱睡下。   最近要准备考院试,先生让云舒他们自己在家学习,遇到不会的再去统一让先生解答的来的好。   因此云舒他们也不用去学堂,学习时间可以自己安排。   云舒一早上起来,先是吃过了早饭,然后立马便去姐姐屋里看她去了。   早上杨嬷嬷正在给她喂细粥,顾晴吃过之后,面色总算有些正常了,但看着总体还是憔悴。   云舒到床边坐下,问候了一下顾晴:“姐姐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顾晴闻言,浅浅对云舒笑了一下,“好多了,多谢你的关心。”   云舒见顾晴情绪还好,这才开口道:“阿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们王家为什么这么对你?”   不说还好,一说又吊起了顾晴的伤心,只见顾晴一听云舒的问题,整个眼眶便红了。   “舒哥儿,他们太欺负人。”   云舒连忙拿了旁边的帕子给顾晴,一边又说道:“阿姐,你信我,你说出来,我给你讨公道。”   这边林氏吩咐完下人今天该做的事情跟行程之后,也准备来看看女儿。   走到屋外,正好听见云舒问起女儿被关起来的原因。   林氏想着,这会儿要是自己进去,又怕女儿不想让自己伤心,因而不把事情说得全面,于是就在门口站着,侧耳倾听女儿的心事。   谁想这一听,越发止不住眼泪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格尼、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云舒帮顾晴在身后垫了几个软枕, 然后才坐下对顾晴说道:“阿姐,你说吧。”   顾晴还没有开口,眼泪先落下了几滴。   擦完了眼前的泪珠,说道:“前阵子婆母对我态度忽然好了, 我以为自己的付出总算被看见。谁想前几日, 公婆忽然来找我,说要让我为夫君守节, 为了让我表示诚心, 叫我把自己饿死!   我以为他们疯魔了, 本来是打算要回家跟母亲说的, 谁想他们怕事情暴1露, 又怕顾家人找他们的麻烦, 不久前不是听说你跟安哥儿过了府试么?他们就害怕了。   于是想着我自己不愿意死,那便‘帮我一把’, 于是叫人将我关起来, 我已经不记得有几日了,总有个五六日,不叫人给我吃,不叫人给我喝。”   顾晴摇着头, 语气里是满满的后悔:“之前母亲过来看我,恰巧康哥儿病了。他生下来就多病,又是相公唯一的儿子,我就一心扑在他身上。那日我没有怎么招待, 母亲有些生气,觉得我为个康哥儿已经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因此也不愿意经常来看我。   正好最近又是你们的归期, 他们算准了这段时间我就是死了也没有人知道, 于是就将我关了起来。后边儿的事,你们也就都知道了。”说完,顾晴已经全身颤抖。   云舒听到这里,已经十分震惊且生气,“他们怎么敢!”   云舒知道寡妇确实是有自愿去死的,古人觉得寡妇为丈夫去死或者守节是好的,因此云舒所在的朝代,每年朝廷还会为寡妇发一定量的贞节牌坊。   但是贞节牌坊的要求比较高,一个家庭的女性没有守寡几十年是不大可能会有。   但是如果一个寡妇直接为丈夫殉情而死了,那么贞洁牌坊发下来的速度就会快很多。   云舒当初听到这件事儿的时候还挺震惊,毕竟现代看的电视剧都已经不拍这种“过气”的剧情了。   打工人每天工作都很累,只想看开开心心甜甜蜜蜜的东西,让脑子多分泌出点儿多巴胺快乐快乐,所以轻松或励志向的故事市场广,渐渐的那些悲情电视剧就退出了大众的视野。   云舒大概十几年都没有看到过,古代女子被逼着做贞洁烈女的剧情了。   但是穿越过来之后,现实还是现实,肮脏的人性、糟粕的规矩,这些都在他所存在的时代发生着。   只是那会儿的他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肮脏的手不会伸到自己家的女性身上。   他想过,就算姐姐有一日会被赐予贞节牌坊,那也不会是因为她寻死或者被人害死而获得的。   但是没有想到,事情就是这么巧。   偶然的几率,哪怕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也是有可能降临在每个人身上的。   得到了云舒站在自己这边儿的回应,顾晴对云舒继续倾诉道:“我自认自己做得不算十全十美,可也不错了。对待婆家,我如娘家一样亲,公婆面前,我日日定省,说话都不敢大声。   康哥儿我视如己出,丹姐儿是我的亲女儿,更不要说我对她的爱护了。怎么偏偏,他们要这么害我!我已经打算一辈子为相公守节的,他们却这么迫不及待地就叫我去死,这是个什么道理?”   云舒抿着唇,其实很想告诉顾晴,社会弱肉强食的场面其实很多。   善良可以,但是顾晴的善良只是愚昧的善良,只要一味的善良,而没有自己的是非观念,这样的善良很轻松,也很辛苦。   人在善良之前,首先总该是做自己。   她没有活出自我,没有自我的人就是一副空壳,因此人人都想要骑在她头上当家作主,打压她的灵魂,支配她的肉1体。   未待云舒酝酿好自己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外面林氏就已经哭着走进来了,“我的儿。”   她一来,顾晴便哭得更可怜了。   云舒于是等在那里,还等她们二人哭完了再说。   这会儿顾淼跟顾云安也进来了,瞧见姐姐跟母亲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顾云安就站在床边,跟云舒并排站着,不发表言论。   顾淼见到母亲跟姐姐哭哭啼啼的模样,不经意间蹙了一下眉。   母女二人哭了约有一刻钟,哭得眼睛红,云舒便到一旁给她们倒茶。   等母女二人手里都拿了茶盏,云舒这才开口对姐姐说道:“阿姐,不是我多嘴,你之前也太软弱了些,从今以后多为自己想想吧。你都不知道你出了事儿,丹姐儿昨儿哭得怎么样呢。你从生了她之后,就不单单为自己活了,也该为丹姐儿想着些。”   林氏在一旁听到这里,拿着帕子的手顿了顿,最终也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云舒见屋里没人回应,也知道顾晴需要时间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到底应该怎么过,因此也没有着急非要姐姐给自己一个回应,只说道:“一会儿我让吉祥去叔叔那里一趟,我跟他一起去王家把丹姐儿要回来。”   说完,云舒就带着弟弟离开了,今天的学习任务不能落下。   顾淼见状,也不想在屋里待下去,快步跟哥哥们一起下去了。   屋里就留下林氏母女。   林氏看了看憔悴的女儿,伸手怜爱地抚上女儿的脸,说道:“我的儿,舒哥儿方才说得对。都是娘不好,没有教好你,才教你嫁到外头去了被婆家这么欺负。”   顾晴听到这里,眼神沉了沉,想到过往在王家的种种。   她之前在家被父母呵护,嫁去公婆那里刚开始的时候王家人对她也不错,后来就算公婆对自己不满,也有相公护着,虽然时常受气,但是总能得到舒缓。   只是后来没有了父母的庇护,没有了丈夫的支持,就变成了海上的一枝枯木,孤立无援。   她渐渐的意识到,她接下来的路只能靠自己走,不但如此,还有个女儿还要靠着她。   刚开始丧夫的时候,并不知道小妾肚子里有孩子,王家的人对她还算尊敬,只是后来小妾有了孩子,接着又生了王康。   家里的宝贝蛋是张氏生的,自然由上而下对张氏的态度都变了。   不但改变了对张氏的态度,全家上下还改变了她这个女主人的态度。   顾晴多少猜到,想要她死这件事儿,绝对不只是王家公婆的主意,更可能主谋就是王奔的那位妾室!   如此以来,她便不能安心让丹姐儿继续待在王家。   那么将来就是回到顾家,就像云舒说的,他会让丹姐儿也回来。   可是她顾晴还要像之前那般处处都靠着娘家人,继续做她那不问世事的小姐吗?   不会的,一切都会有变化。   人是回不到从前的,她所经历的磨难,必然会导致她的成长!   顾晴如此想着,双手紧了紧抓着的被子。   这边云舒跟弟弟妹妹从屋里出来,顾淼从后头跟上来,走到云舒的身边儿,一双眉头紧蹙。   云舒察觉到了妹妹的不对劲,问她:“你怎么也跟出来了?不跟姐姐还有母亲聊会儿吗?”   顾淼回答说:“将来的日子还长,姐姐要是回来了,天天对坐着聊,还差这一会儿吗?”   云舒被她一呛,顿时说不出话来。   之后,还是顾淼先开口道:“哥,姐姐跟母亲方才在屋里哭,我一点儿也不想哭,甚至觉得她们只会哭,我看着难受死了。我是不是太冷血了?”   云舒一愣,问她:“你是怎么想她们的?”   “我想姐姐太懦弱,就只会被外面的人欺负。母亲也太软弱。”顾淼低着头说道。   云舒笑笑,说道:“姐姐从小的环境就没有告诉她应该如何让自己坚毅,她被咱们家保护的太好了。淼儿,你不知道,你才出生没多久家里就没落了。   当初我们家在整个凤城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你姐姐是嫡长女,咱们母亲是父亲唯一的妻子,还是正妻,多少人宠她们、爱她们还来不及。只是后头咱们家落差大了,姐姐没有适应过来,母亲也没有适应过来。   但是你很坚强,你适应过来了。所以你也不要因此而觉得母亲她们不够强只知道哭哭啼啼,其实她们能做到只是哭哭啼啼而不去寻死觅活,或许已经是尽力的了。若是你将来有能力就帮助她们,让她们坚强些,不要鄙视她们。好吗?”   “哥。”顾淼轻轻地叫着云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云舒感觉自己的话说完之后,顾淼眼里的戾气显然少了几分。   云舒揉揉她的脑袋,很高兴自己总算能够对顾淼的人生有些那么一些帮助。   怎么说,他都是哥哥嘛。   之后,云舒跟云安还有顾淼都去了他那屋,看书的看书,学习的学习。   在开始学习之前,云舒还让吉祥去顾英磐那里问他的意思,看什么时候能够跟叔叔一起去一趟王家一趟。   虽说云舒自己也能够料理得来王家,但是到底人多力量大。   即便他知道王家理亏,只要自己这一方不主动挑事儿动手,估计两家也打不起来。   不过声势还是得有的,至少能震慑震慑王家。   这一次,必要让王家知道,他们顾家的厉害!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过不了多久, 叔叔便来了,云舒跟顾英磐商量,让他帮着带几个人来。   下午用过饭,云舒带着家里男性都出来跟顾英磐会合。   考虑到到时候闹起来可能会伤到家中女性, 况且女性抛头露脸在外头叫骂也不大雅, 容易叫人传是泼妇,云舒就让家里女性留在家中照顾顾晴。   只有他自己带着家里的男性跟叔叔在街上碰面, 一堆人气势汹汹地就朝着王家去了。   到了王家门口, 早有门子瞧见云舒他们了, 于是赶紧进屋去禀报。   家里的门昨儿才被拆了, 今天才勉强安上, 可不能又被砸了。   云舒他们也就站在门口等, 想着王家人也不会不让他们进去。   毕竟亲戚带着这么多人来到门口站着,人来人往的, 要是王家不让他们进去, 还不知道要被人怎么编排。   之前云舒他们砸门的事儿都已经传出来了,邻里都知道顾晴是个好的,因此已经对王家多有猜测了,这会儿王家要放任他们在外面站着, 更不知道要被讨论到何种地步了。   失道者寡助,王家太过缺德。这回要是不将事情解决好,将来还怎么在燕城混下去?   于是云舒他们并不曾在外面站多久,就被王家的下人恭恭敬敬请了进去。   到了会客厅堂前, 云舒他们礼貌见过了王家人。   站着的一脸凶相,被请坐下的面部表情也不大好看, 摆出来的意思很明显, 就是希望他们王家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事儿我们也知道是王家的不对。舒哥儿你看这样吧, 你们顾家把你姐姐带走,以后再行嫁娶我们王家也就不管了。这事儿都是康哥儿的娘闹的,我们俩也是一时糊涂,听了她的话,才......才做出这种事儿来。”   云舒冷笑一下,说道:“姐姐我们自然是要带走的。王老爷,你是家里管事儿的人,我只和你说,你把丹姐儿也给我们顾家吧。我们写个书面的纸张公正一下。从今以后,丹姐儿就不姓王了。”   王家的太太一听这个,愣住了,“这是什么话?丹姐儿是我们家的姑娘,她爹是姓王的,她怎么能不姓王呢?”   云舒说道:“她爹姓王,她娘姓顾。她可以姓王,就可以姓顾,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不同意。”王家太太果断地拒绝道。   云舒笑了:“不同意?那咱们就官府见,我这里就有写好的状纸,今日正好呈上去。”   王家说不同意就不同意?顾家允许了吗?   “你告我们什么?”王家太太整理了一下裙摆,仍旧摆出一副自己占理的模样。   云舒直视王家太太的眼睛,说道:“告你们谋杀。告你们要饿死我姐姐!”   这会儿王家的小妾也出来了,站在大家面前说道:“这是奶奶自己要殉情跟了少爷去,我们怎么成谋杀了?”   云舒肚里恼火,面上冷笑:“那也得她自己同意,她并不曾同意殉情,那你们王家便是谋杀。王老爷、太太,我如今好好说话,咱们最好就了了这件事儿,别弄得两家不愉快。反正你们王家已经有了继承人,丹姐儿长大了还要给一份嫁妆,那也是王康的钱,你们何苦非要留着一个姐儿呢?”   那小妾听到云舒这话,眼珠子提溜转了起来,心里有了思量。   王老爷蹙眉,说道:“这、这毕竟是我们王家的骨肉。”   云舒闻言,笑了。   “是了,丹姐儿可是你们王家的骨肉。”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朝张姨娘看了过去,嘴角挂着讽刺的笑。   那小妾注意到了云舒的视线,眼皮跳了一跳,随即将目光下移,不再去看云舒那边。իŀşႸ   随后,只听云舒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咱们到时候就官府见,看看这场官司究竟谁会赢?”   说完,只见他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道:“哦对了,当初姐夫病重,曾经叫我去过他房里一趟,给过我一张休书,姐姐是早就知道的。我想问一问王老爷、太太,既然我姐姐已经知道自己被休,当初好好的,过了这么大半年了,为何还要为丈夫守节自1杀呢?这是不是太矛盾了?”   “什么?”王老爷惊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想要来拿云舒手里的休书。   云舒将手抬了一下,不叫他拿到纸。   “王老爷想看,自己看便是,可不要动手动脚的。”   云舒说完了话,他身侧站着的笙歌就朝前走了两步,将王老爷拦住。   王老爷只能站在一段距离外看云舒手上拿着的纸。等他看完了那封休书,确定了真是自己儿子的字迹,且细想一下,觉得这也像是儿子会做的事儿。   王家的太太并不识字儿,盯着那纸看了半天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于是冷哼一声说道:“这一张纸能做什么证据?只要会写字儿的都能伪造。”   云舒将休书收起来,说道:“能不能伪造,到时候呈到官府看一看便知了。”   这会儿不但是字迹,连指纹都有能够辨别的。   自然,都是人力辨别。   云舒之前听说过一个故事,一个老人的房子被人伪造买了过去,后来一个知县通过老人的指纹比较密集,年轻人的指纹比较稀疏,指纹对比之后就破了案子。   现在的字迹也很容易能够分辨真伪,这一点在现代电视剧里都常有播放的。   王老爷自然知道自己儿子的笔迹,不用去鉴定他也知道云舒他们没有造假了。   只是古人都讲个儿女双全,这丹姐儿虽然是女儿,但也是他们家的孩子,让王老爷让出来,他实在又有些不甘心。   正在王老爷犹豫的时候,王奔的小妾忽然咳嗽了两声。   两位老人自然就朝她看了过去。   云舒将几人的动作看在眼里,他并没有阻拦三人之间的互动,因为他知道,那小妾会做出对他有利的事情。   于是过了一会儿,只听王老爷说道:“这事儿毕竟挺大的,还是容我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才好。”   云舒冷笑着说道:“自然。”   于是王老爷他们三人从厅堂转到了外面去,像是要悄悄商议什么。   下人们重新给云舒他们又上了一盏茶,云舒第二碗茶快要见底的时候,几人才又从外面进来了。   果然,进来之后的王老爷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既然你们想要养育丹姐儿,那么便这样吧。”   云舒肩膀放松了些,将茶放回桌上,说道:“既然如此,口说无凭,还请王老爷写个字据,再找个公正人,公正一下。”   王老爷闻言,见云舒要让他做这种不得反悔的事情,面色有几分不好看,不过并最终也还是没有反对。   之后王家写了字据,签了名字按了手印,从此后□□归顾晴抚养,与他们王家就不再有关系了。   公证人也是镇上比较有名的一个捕头,虽然是个大老粗,但是出了名的义气,在县内都有些名气,又跟顾家交好。   之后云舒收了那公正书,这才满意地笑着说道:“那么接下来,我们也该算算别的账了。”   王家的太太闻言,眼睛都瞪大了些,“你还有什么好算的?我们连丹姐儿都给你们了。”   “这是你们有所亏欠。况且丹姐儿在我们家,总比将来跟个后妈在一起强。我姐姐险些被饿死,这是谁出的主意,谁就要担着。”云舒说着,侧目看向站在屋里的张姨娘。   张姨娘的眼里闪过几分狐疑,心想莫不是顾家这会儿要跟她算账?   只见云舒对她冷笑了一下,说道:“你自己说说,是怎么罚你的好?”   “舒哥儿,你这是做什么?”顾老爷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气又惊讶地看着云舒。   在王老爷的心里,只觉得顾家已经将好处都拿尽了,顾晴有了自由,丹姐儿也都归他们顾家抚养了。怎么这会儿还要对王家的人动手不成?   两家之间的又一矛盾,便是对于云舒来说,自己只是在为姐姐讨公道。而对王家来说,他却是在咄咄逼人了。   云舒见王老爷半点儿没有愧疚的模样,嘴角拉了下去,怒气的面容展现在众人面前。   只听他说道:“笙歌儿,将张姨娘抓起来,拉到外头去,给我狠狠打二十板子!”   顾笙歌闻言,走上前来。   “嘭!”王老爷一拍桌子,怒道:“我看谁敢!顾云舒,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王家的太太向来是个纸老虎,因顾晴好磋磨,她便可劲儿的打压,而一旦遇到态度强硬的人,便软下来了。   因此见到云舒他们跟王老爷对峙,平时态度嚣张的她这会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舒见王老爷发怒,也并不将他的怒气太放在心上,只是态度更盛了几分,继续说道:“谁敢阻拦,照样打便是!”   王老爷怒上心头,脸都红了。此时他的面部表情过于丰富,且头发看起来都炸了:“顾云舒!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会儿在厅里坐着的顾英磐翘着二郎腿,淡定端着茶冷笑道:“你们当初想要饿死我大侄女儿的时候,想过有王法了吗?我们顾家就是这个态度,谁要是欺负了我们顾家的人,就绝不放过!笙歌别管这老头儿,给我打!”   笙歌当然也根本不会管王家人是什么态度,云舒叫他做什么,那便做什么。   说话间,笙歌已经到了张姨娘跟前,伸手拽着了她的胳膊。   “你做什么!非礼啊!放开我!”张姨娘将顾家对自己的惩罚听了个完全,自然是十分紧张的。   二十板子,要不了她的命,但是顾家人下手肯定不会留情,打得重了,她估计得修养半个月下不了床。   况且还有万一,万一要是被打到了筋骨,她被打残了那谁来赔?   云舒说道:“再叫,就将她的嘴巴捂上。”   笙歌听命,拿了自己的帕子,揉成比他拳头还大的球,塞进了张姨娘的嘴里。իᒝડŷ   “唔唔唔!”张姨娘被堵住了嘴,说不了话,便朝着王老爷看了过去。   王老爷过来要拦,先是被笙歌推的倒退了两步,然后被顾英磐叫来的人给制住不能动了。   接下来,就只能听到外头笙歌拿了栓门的板子,狠狠地打在张姨娘身上的声音。   云舒其实也清楚,要不是王家老人心眼坏的话,也不至于让张姨娘得逞了。   毕竟一个小妾,凭她的能力能翻出多少风浪来?   要是说王家这俩老不死的是听信了张姨娘的谗言才犯了错误,那就像是妈宝做错事儿,亲妈觉得是别人带坏了他们是一个道理。   王家的两位老人是老了,但却没有老糊涂,他们在下决定要饿死顾晴的时候,是头脑清晰的。   他们跟张姨娘就算有主谋跟帮凶的区别,那么王家的老人也应该是主谋,而张姨娘顶多只是从犯。   云舒之所以不惩罚王家这两位老的,一是因为云舒觉得他们年纪也将近五十了,打一打说不定真的打坏了,到时候真的要他偿命就不好了,二是觉得,恶人自有恶人磨。   张姨娘连当家主母都敢陷害,她无非就是想要用孩子控制住整个王家。   现在顾晴从王家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那她还能容忍王家两位老人压在她头上吗?   人的贪念无穷尽也,尤其是张姨娘这种人,胆大、心狠。云舒已经料定接下来的王家更要不得安稳了。   既然他们可以互相伤害,那么他又何必弄脏自己的手?   云舒本来甚至不想要收拾张姨娘的。只是她最大的不该便是将手伸到顾晴那里,张姨娘伤害了顾晴,就必须得到些教训!   笙歌打完了张姨娘之后,张姨娘的一张脸都白了,说不上皮开肉绽,但是保证屁1股上一定是青紫的颜色。   之后云舒带着人去了顾晴的屋子,清点了一下她带过来的嫁妆,有些布料、器皿跟银钱被用了也正常,清点出来总体没有太大的损失之后,云舒便让人将东西抬了回家。   然后原本顾晴带来的两个陪嫁丫鬟春儿、暖儿,以及有两个卖身契是在顾晴手上的小厮升儿、官儿,云舒都一并带走了。   这几个下人在王家过得并不多么好。当初顾晴被锁起来的时候,王家还把他们也控制住了。   这会儿总算可以回顾家,他们自然十分迅速就去收拾行李了。   之后云舒带着笙歌一起,亲自去丹姐儿的屋里收拾了她的东西。   然后一堆人,抬着一堆行李轰轰烈烈从王家回了顾家。   临走的时候,云舒怀里抱着已经困觉睡着的丹姐儿,转身对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开的两位老人说道:“既然已经不再是姻亲了,以后王家出了什么事儿,我们顾家是绝不会再掺和了。二老好好在家享受孙子‘孝顺’吧。”   云舒这话说得有几分莫名其妙,这就使得王老爷跟他太太摸不着头脑,毕竟云舒是不可能真的祝福他们王家的。   然而王家的两位长辈也不可能明白云舒真正的意思,因此只能将他说的话当作是阴阳怪气。 第42章   顾晴身子虚弱, 无法出来,云舒他们回了家后,便将丹姐儿带到了她屋里。   之前被顾晴带去的嫁妆,也全部放到了她房内, 等着她好了之后再自行让人整理。   春儿跟暖儿是跟惯了顾晴的, 云舒便依旧让两人照顾顾晴,平时再兼顾传话拿东西就好了, 这样一来杨嬷嬷就只专心照顾顾淼。   云舒就是吉祥在照顾, 升儿比较机灵, 长得也清秀些, 就分给了云安, 官儿二十来岁, 看着稳重老实,云舒就让他负责看门了。   官儿跟春儿关系好, 年纪也差不多, 身为稍微有些八卦的“上司”,云舒觉得他们二人大概能成一对,婚姻大事能够内部解决,不用主人家操心了, 也挺好的。   屋内,顾晴一见到女儿便开始哭,她的心似乎很痛,痛得她的眉头都蹙成了八字。   她本身好看, 然而这么个哭法,也要将颜值降了几分。   云舒最印象深刻的是她的一句话:“女儿是个好女儿, 你天生是来报恩的。可惜娘亲无能, 没有保护好你。”   这日之后, 顾家总算安宁了。   林氏再不用为女儿的事情而成日发愁,顾晴守着丹姐儿过日子,整个人也不如之前那般萎靡了。   □□的名字也改成了顾丹,从此在顾家是最小辈儿。   顾淼因为家里人的目光被丹姐儿抢走了,因此还生了几日闷气。   后来她喜欢上了小孩儿脸上的肉感,最后从嫉妒变成了真香,反而跟人争着要抱丹姐儿。   解决了顾晴的事儿之后,云舒他们这才总算有时间去拜访一下同学以及亲朋。   其余人还好,知道不该打听的少打听,只晓得云舒的姐姐跟外甥女儿以后就回顾家过了便是。   只有仇二爷,听说了云舒的家事之后还挺八卦的。   知道云舒去王家闹了一顿,仇二爷还给云舒复盘了一下,甚至夸云舒做得十分好。   云舒没有过多理会,只在他家待了一日便也算是探望过了。   拜访过应该拜访的人们之后,云舒便将自己关在了家中,继续跟弟弟闷头学习。   一直到院试将近,兄弟三人这才从家再次离开,踏上奔赴考场的道路,同他们一起的,还有之前考过了府试的一位同学。   云安依然晕船,只是晕船的时日越发短了。   按照云舒在府试的成绩来看,考前只要不出意外,秀才怎么都能考中。   院试只考两场,测试策论跟试帖诗,以及一些背诵的内容。   策论便是策问和论,论包括时务和史论,策问就是皇帝想要问的东西写在诏策内,询问应试者。   应试者回答,便称作“对策”。   策问内容十分广泛,包括经济、军事、政治等问题,科考是在选治国之人才,自然问的问题包含天下所有大事。   所以云舒他们即便已经将近几年的题目都查阅,也写了一遍,并且在修改之后又将文章背诵完毕,也不能确保自己能够有一两道题是压中的。   试帖诗则是要求押韵,题目给韵,云舒他们则用官韵破题写诗便好。   在写诗方面,云舒虽然做的不是很好,但是现在他能写出一首诗的速度已经快了不少。   而且本朝讲究“以策取士”只要策论能够做的好,诗词一般多少也能录取,而云舒比较擅长的也就是写策论这一方面的题。   只是弟弟正好跟他反着来,云安的策论是不大好的,但是诗赋上颇有才能。   云舒于是为了能够让弟弟考中,只好给他继续当老师,等他晕船渐好了,就采取题海战术,每天出一两道题让他去写,然后云舒改正,改好后当天就再让云安背熟。   跟云舒一起同行的伙伴偶尔也会找云舒帮他看一下策论回答,云舒要辅导弟弟,就很少会帮他看。   之后几人到了府城,仍旧找了一个下处住着。   正好还有几日才考试,云舒便抽了一二天跟他们讲了一下自己的解题思路,给了他们一个做题的模板。   云舒上辈子是华夏应试教育的环境下出来的,即便有全面发展其它方面的兴趣,但是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考试,从小学起就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   所以老师总会给他们总结做题的思路,做题的方法,久而久之,自己也就摸到门路了。   对于考试这种东西,云舒习惯了总结经验,因此对策论的这些题目都有了自己的一套解题方法。   等讲解完了,大家再套用着写几道题巩固一下,多少都是有些进步的。   云舒设计了一个复习方案,最后还留了一天的休息时间,弟弟自然是跟他用的一个学习方案。   然而云舒自己的记忆力很好,即便是很难的文章,多读几遍也就会背了。   云安却不一样,他的记忆力不如云舒好,因此要是想要完成云舒指定的目标的话,他得背到晚上,甚至背到翻白眼。   尤其是到临考前两日,最后一天的背诵内容实在太多,云安背到想哭,最后受不住睡了一刻钟,后来还是被云舒摇醒了继续背的。   云安原本很少撒娇,然而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家里上下都依赖着哥哥,因此他也逐渐恢复了少年心性。   这日他想耍赖不背了,便走过来揽着云舒的脖子,站在云舒背后撒娇道:“哥,我想睡觉,明儿再背吧。”   云舒见他这个样子,差点将当代“名言”,“你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给说出来了。   最后他还是憋住了,只说了一句:“不行,今日就要背完。”然后便将弟弟拎回了椅子上,看着他继续背诵。   于是云安只好继续边哭边背,总算在四更天,也就是凌晨两三点时睡下了。   云舒也监督他监督的直打呵欠,睡下之后,二人到大中午才醒来。   最后一日计划便是休息,中午看了会儿闲书,晚上稍微巩固了一下记忆,准备好考场要用的东西。   这样,考试前的所有准备才都做完了。   之后的第二天,院试便开始了。   一大早上,云舒依旧是跟弟弟还有同学一起去考场,进场形式跟府试都差不多。   一共两场考下来,几人几乎虚脱。   院试的考题比较难,云舒考过第二场的时候,从考场出来,整个人面颊上还有高原红没有散掉。   考试完毕,回下处洗漱,随意吃过些东西,躺下便睡了。   笙歌还是比较辛苦,一个人照顾两个什么都不做的二少爷跟小少爷。   云舒休息了一日后,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府城他们是来过的,因此没有再去游玩,只是跟一些同县或者相熟的人约着在一起讨论了几天的试题。   虽然说院试结果肯定有高低之分,只是能够考到院试这一步的,拥有真才实学的人不少。   尤其一个叫蔡海,字博文的男子,听说是凤城人士,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十分博学。   尤其云舒跟他吃过两次酒之后,就知道他在诗赋方面挺有才的,行酒令每每都是他想得最快最妙。   顾家兄弟跟蔡博文也算是“老邻居”,云舒他们家原本住在凤城,因而也聊些凤城的风土人情,这样一来几人就成了玩得最要好的了。   他们都是文人在一起玩,还算是比较雅的,不过是聊天、吃酒、赏曲儿、行酒令,玩些文雅的东西。   自然,这是少不了官伎歌舞作陪的,但是云舒跟大家相处下来,并没有看见自己的圈子中,有强迫人家伎子陪1睡的。   这会儿也有写关于青楼妓1女的小说,现代社会给这些小说定了个流派,叫“狭邪小说”。   “狭邪”指的就是娼妓的居所,也可以指妓1女。   狭邪小说中又分别有“溢美”、“近真”、“溢恶”的三种作品态度。   “溢美”小说对娼优多有赞美,还是比较理想的一种态度。   “近真”就比较客观,放到现代的小说来讲,便是偏自然主义。   “溢恶”则是对妓院、娼优多不待见,现实且带有批判。   从这些作品看来,目前云舒所在的朝代确实有同情妓1女,也有厌恶妓1女的文人。   云舒所在的这个群体中,还是怜惜娼优的比较多。   因此伎子来陪客,大家也都是好言好语,不曾打骂过。   云舒所在的这个时代,官伎是很难有个好的结局的,她们想要从良就十分困难,一旦入籍,即便是她们生的孩子也会是贱籍。   文人之间需要交际,尤其男人总希望自己的酒桌上有个养眼的存在,而正经女人无法出来做这种应酬,所以历朝历代,文人跟妓1女是总是分不开。   其实这会儿也不止妓1女,本朝的皇帝听说是有男宠。   也许是上行下效,因此在某些地方男风盛行,酒桌上甚至还会让兔爷儿相陪。   但是不管男女,这些人本身的命运就十分值得人去同情,有些兔爷儿甚至是良家男子,被人设计而不得不从事这一行业。   可以说,封建社会不但祸害女人,也同样祸害男人。   只要无权无势,就容易成为被剥削的那一方。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格尼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就这样, 大家在一起玩了几日之后就都收了心,等待考试结果。   这日出案,考生当天都聚到外面看放案。   云舒果然中了秀才,他的名字在前排, 因此很快就找到了。   见到自己已经过了, 云舒的心就稳了。至少顾家总算出了一个秀才了。   云舒知道自己过了之后也不是十分惊讶,因为能努力的都已经努力过了, 秀才这个功名对他来说也不是触不可及。   但除了努力之外, 他能过院试, 多少有几分幸运, 至少他的答案能对学政的口味。   因此还是小小庆幸了一番, 毕竟能考院试的就已经是经过几轮考验的童生, 他能够在一众佼佼者中脱颖而出算是很不错了。   在欢喜过后,便认真帮着云安找名字。   云舒有注意到弟弟的神情, 这会儿已经找了一半的人名还找不到自己的, 云安正急得抓耳挠腮。   估计他这会儿很后悔当初没听哥哥的,多背点儿东西。   之前他们互相讨论过这次考试的策论内容,云安的回答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究竟能不能过,还得看这一届其他考生发挥的水平如何。   云舒看云安在前面往后找, 为了加快速度,就从后面看起,结果没看几个人,就找到了云安的名字。   “安哥儿!”云舒笑着朝云安招手。   云安正被笙歌护着, 见哥哥招手叫自己,他已经猜到是自己中了, 因此脸上一下绽开了笑容。   因着前面看案的人比较多, 云舒怕弟弟被挤坏了, 就让笙歌多看着他些,毕竟云安是他们家最弱的男性。   就这样,几人挤着挤着,总算从人群里退了出来。   刚从人堆里出来,就瞧见蔡博文走了过来。   “云舒、云安,你们都中了么?”   云舒抬眸,见蔡博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知道他肯定中了。   蔡博文博学,能够中秀才自然是在意料之中。他面上的这一抹笑意,大概并不是因为他考中了秀才,而是因为他的成绩还不错。   云舒方才只顾着给自己跟弟弟看成绩,并没有在前排留意别人的名字。正当他想要问蔡博文的成绩时,正好有人走了过来,说道:“恭喜恭喜,恭喜蔡兄提了案首。”   云舒这才知道,原来这次院试第一名便是蔡博文。   蔡博文跟云舒他们玩得好,因此只跟旁人聊了一会儿,便回到云舒他们这边。   云舒跟云安自然是先恭喜他,然后又跟他说了自己这边的成绩。   蔡博文也很为他们高兴,于是约好了临走前再一起吃一顿饭,也算是饯别一下。   将来还要一起考科举的,如果一直走官途,云舒他们年纪都还小,即便下次乡试不过,肯定还有再遇见蔡博文的时候。   况且指不定他们还会举家搬回凤城,往后能够继续发展友谊,肯定要多联络交际的。   云舒他们也是欣然同意蔡博文说要一起用餐的提议。   之后大家又都进到考场内,等待学政发落。   成绩已经知道,学政会发试卷给他们,云舒他们进去除了拿试卷,还很可能会被学政问一些问题。   大概就是会问一些学政感兴趣的话题,任何方面都可能涉及到。   一般来说,只要回答的不是差到离谱,或者犯了很大的忌讳的话,基本都不会有什么。   当然要是真的回答的太糟糕,很可能会被降名次,或者这个秀才就不给你当了,所以在场众人还是都挺紧张的。   云舒他们进去排队,等叫到了自己的名字,才上前去拿自己的试卷。   学政就问了云舒祖家是在哪里,然后听说了云舒在燕城之后,就问了云舒的老师是谁。   云舒于是说了自己老师的名字。结果发现老师跟学政居然是认识的,可能学政早年跟老师的关系挺好,就多问了云舒几个问题。   之后知道云舒家里祖上出过宰相,对云舒便更加地满意了。   只见学政拿着云舒的试卷看了一会儿,才对他说道:“诗文不大好,要不然本届案首也该危险了。你的策论写得极好,贤契小小年纪能够有这样的成绩已经不错了。不过也不要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多加谦虚,将来的路才会顺。”   云舒恭敬地应了,然后才从里面退了出来。   跟他们同行的同学并没有考过,因此早就先回去休息了。云舒有些不大放心他,便让笙歌回家多照看一下。   笙歌站在云舒面前,不愿意动。   云舒见状,无奈道:“你先过去看看,我们晚上不过跟朋友吃些东西便回去,能遇到什么危险?”   他明白笙歌的想法,笙歌这是怕自己跟云安到时候没人照顾会出现什么意外,云舒却觉得他未免太过杞人忧天。   笙歌见云舒面上有了两分不耐烦,这才总算挪动了腿,不大情愿地回下处去了。   云舒他们于是正好跟同案们一起去到酒楼,直接用晚餐。   一个府内录取的也就那么几十个人,云舒他们也只是跟相熟的人一起去吃酒,所以只定了一个包厢便够了。   晚间同案们互相通了一下接下来的学习打算,以及对于下次乡试的想法,或是准备的去寻馆坐的,都有聊到。   聊过之后,大家互相行了酒令,喝酒吃肉,玩得很愉快才回去。   因知道云舒他们第二日就要启程回去,蔡博文便拉着云舒他们在一旁饯别。   “这一去还不知道多早晚能见着了,我家里条件一般,这一二年大概会在家附近寻个馆坐,将来你们兄弟有机会来凤城的话,也记得来找我。咱们书信往来,不要断了联系才好。”   云舒他们跟蔡博文玩得好了,自然对他感情深,此时离别的感觉也都是真情实感。   云舒拍着蔡博文的手臂,说道:“蔡兄弟也要好好保重,将来一定能再见的。”   聊了一会儿子,几人这才从酒楼离开,趁着宵禁结束前,回了下处住下。   回家的时候,云舒跟云安带了些吃的回去给笙歌还有同学一起吃。   奈何到家的时候,他同学可能是哭累了,便睡了。   只有笙歌一直等到他们兄弟安全回家,这才从大门外挪了脚步。   下处的房东早知道他们中了秀才的消息,大晚上的知道云舒他们回来了还来道喜,云舒他们也不缺这么几分银子,给了报喜的人每人几十文钱,也讨个好彩头。   之后兄弟二人跟笙歌一起吃了一些宵夜,大家各自安睡下来。   第二日,顾家兄弟又去拜访了一下学政,然后便早早启程,回了燕城。   船在水上行驶了十来天,很快就到了燕城。   家里众人早已经知道了他们中秀才的消息,回家后难免要见姐姐跟母亲洒泪的场面。   当天顾家摆了一顿鸡鸭鱼肉,算是为云舒他们接风洗尘。   回到家后,兄弟二人竟然无法马上休息,还得跟家人商量摆宴席,邀请什么人物、做什么菜、在哪里吃,这些都要商讨。   刚回家休息了一日之后,就掉进了忙碌的写请帖的俗务中来。   这边,王家虽然没有收到顾家的邀请,但是消息也还是很快就传到了他们家。   王老爷难免觉得风水轮流转,前儿还被他们看不起的顾家,如今出了两个秀才了。   而他们老王家,竟然就这么没落了。   王老爷跟太太都有午睡半个时辰的习惯。这日中午,听说了顾家的好消息的王老爷在床上翻来覆去,终究睡不着。   于是从床上起来,也不让下人跟着,独自踱步,准备去孙子那边儿瞧瞧。   如今他多少有些焦虑,加上年老,儿子又先一步去了。现在唯一能够让他静下心来的便是这个宝贝孙子了。   如今顾晴回顾家去了,自然院子空出来也就成了给王家生了大孙子的张姨娘的了。   王家给她抬了位份,如今家里上下一半的事儿都是张氏一个人在管着。   至于另外一半的事儿,自然还捏在王家老两口手上。   虽然很宠爱这个新儿媳,但是王家老两口还是对外来的媳妇儿有几分防备的。   孙子是自己家的种儿,但儿媳永远只能算半个家人,这便是王家两位长辈最真实的想法。   即便王家的太太原本只是个媳妇儿,也不算是个完整的王家人,可她也还是这么想的。   然而张氏自从管家之后,并没有之前顾晴的那般本事,能够将家中上下打点好。她只知道自己享乐,家里许多能克扣的钱,她全都握在了自己手里。   下人们凡有不听话的,她便让人棍棒伺候,或是联合所有人孤立那个唱反调的人。   而跟她要好的,张氏就会特别纵容包庇。   这样一来,自然是跟她臭味相投的掌控了整个王家。   平时在张氏面前,她跟前的丫鬟一个个儿的马屁拍的十分响亮,只是真到做事儿的时候,都不顶用。   就譬如今日,王老爷到张氏院门前的时候,就并没有看到有丫鬟或是婆子在外面守着。   毕竟是儿媳,不好就这么进屋。   走进院子,王老爷还在想着怎么张氏院里的丫头都不在。   正准备自己在屋外喊一声,提醒儿媳自己来了。   却没想到他还没张口,就听到了屋内传来了一阵男女调笑的声音。   那男子的声音他并不十分熟悉,只觉得像是家中某个下人的声音,然而那女人,明显就是他的好儿媳,张氏的声音!   王老爷的心顿时凉了一半,以至于他原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他瞪大了一双眼睛,带着满脸的不敢置信,敛声屏气,悄悄躲到了窗边,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   然而越是听着屋里的动静,他放在胸口的手就越将衣服攥紧了几分,身体也因为愤怒,颤抖的厉害。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却说王老爷侧耳在张氏的窗前正听着。   却听那男子正好说道:“什么时候那俩老不死的见了阎王了, 这家自然也就在你手了。将来你要风就风要雨就雨的,将我忘了可怎么办?”   只听张氏娇笑着说道:“怎么把你忘了?你可是我康儿的爹!他们死了,这个家不就是康儿的了?康儿是你跟我的孩子,我难道会狠到连我儿子的亲爹也不理吗?况且, 我人都已经是你的了, 只要你不负我,我又怎么会忘了你?”   听到此处, 王老爷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他觉得心疼得厉害, 康儿, 他的康哥儿竟然不是王家的种!?   “那么, 那俩老不死的, 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我瞧着他们还康健, 将来指不定还有个十几年几十年能活。难道叫我低声下气在他们面前卖乖卖个几十年,咱们也就这么偷偷摸摸几十年不成?”   “那你说怎么办?”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 这才听见张氏悄声说道:“你想办法, 去弄些药来,要慢性的。他们年纪也大了,一点儿一点儿的垮掉不会有人怀疑的。   哼,他们要我嫁过来给个快死的人冲喜, 叫我一辈子守活寡,活该他们王家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接着,只听那男子带着笑意说道:“好人儿, 你别生气,你气着了, 心疼坏了我。”   王老爷听后大怒, 想要掀了帘子进屋去, 却想着自己力气已经不如青壮年的男人,这会儿跟前没个人,怕被他们暗害了。   因此匆忙从张氏的院子里走出来,路上正好遇见了一个家丁,将人叫住了。   “你去,找几个三四个年轻力壮的小子来这里。”   那小厮问道:“老爷要做什么?”   王老爷火气大,正好撒些在小厮身上:“快去便是,问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立马回来,要超过一刻钟,我找你算账!”   那小厮被吼了一声,自然不敢再细问,只快速出去找人去了。   王老爷见小厮跑远了,这才气冲冲拿了个扫帚棍子,直朝着那对奸1夫淫1妇的屋子里去了,守在门口,等待“援兵”。   过不了一会儿,就见外面的小厮走进了张氏的院子。   王老爷这才跨进屋里,大吼一声:“贱人!我要今天就要杀了你们这对奸1夫淫1妇!”   屋里的两人正在云雨,谁想外面突然出现了王老爷的声音,男子吓得一惊,从床上爬了起来,连裤子都来不及穿便准备逃跑。   谁想王老爷早一步吩咐下人:“去后面拦着!别叫那奸1夫跑了!”   于是两个小厮朝后门那边儿拦住了人。   王老爷亲自走到床边儿,一把掀了帘子。   “啊——!”张氏尖叫了一声,吓得不行。   男子也没有穿衣裳,赤1裸地坐在床上,呆呆看着王老爷。   二人脸上并没有尴尬,多的是惊恐。因为他们已经猜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王老爷见屋里的男人果然是自己家买来的一个小厮,二十来岁年纪,尚未娶妻,王家身为主人家,原本想着要为这小伙子张罗婚事,配个家里的丫鬟。   谁能想到这家伙看不上丫鬟,居然看中了家里的少奶奶!   王老爷看着眼前情景,气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呼吸了好一阵儿才稍微缓过来那么些。   呼吸顺畅吼,王老爷抬手就用棍子抽打在了男子的身上。   棍子跟肉碰在一起“嘭!”地发出一阵闷响。   “啊!”那小厮大叫了一声,伸手去摸那被打了的地方。   王老爷又一棍子抽在他的手上,抽的那小厮眼泪都飙了出来。   “老爷别打了!老爷饶命啊!”   “饶了你?我恨不得杀了你!将你的肉都吃了!”   “来人!将他们都给我捆了!这狗1娘生的到处行瘟的畜生崽子!王家的钱养着你们,命都还在主人家手里,就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混账事情!杀了你们都不足以平愤!”   张氏见王老爷认了真,泪流满面,心里又是恨王老爷发现了她的事情,又是后悔自己勾搭上小厮之后,还忍不住要跟人来往。   “爹。”张氏跪在床上,身上只捞了一件衣服披着,弱弱地叫着王老爷,希望他能够看在康哥儿的面子上饶了自己。   王老爷听见张氏还敢叫自己,立马恶心的不行:“呸!该死的娼1妇,谁是你爹!”   张氏吓得浑身颤抖,带着被子,跳下地来爬到王老爷跟前,拽着但张老爷的衣角说道:“爹,看在康哥儿的份上,爹饶了我吧!”   张氏并不知道王老爷方才已经将他们的话都听了个完全,只以为自己是偷人被发现了。   王老爷是这么宠爱康哥儿,为此连孙女跟儿媳都不要了,想是能为了孙子而放过她一马的。   张氏的主意打得不错,只可惜她的歹毒心肠已经叫王老爷看透了。   只见王老爷一脚踹开了扒拉自己的张氏,伸出食指跟中指,两根手指并拢指着张氏道:“你不说还好,一说,连那小杂种我也要一并弄死!”   这边,张氏的丫鬟在外头玩耍才回来。张氏跟男人苟合得事情她早就知道,平时也多有掩护。   这会儿瞧见老爷带着这么多人在屋里大吵,吓得她不敢进去,于是想要从太太那里下手,这才慌忙从院子里出来,跑到太太那边儿去搬救兵去了。   张氏的丫鬟跑到了王家太太的屋里头,就大叫着:“太太快去瞧瞧吧!老爷要弄死我们奶奶呢!”   王家的太太赵氏正在睡觉,那丫鬟的声音尖锐,一叫就将赵氏给惊醒了。   赵氏身边的嬷嬷赶紧过来搀扶太太从床上做起来。   赵氏皱着眉,问她身边此后的嬷嬷:“外头什么人?在吵什么?”   赵氏屋外本来还有个婆子,然而那婆子也拦不住那丫鬟,人很快就闯了进来。   赵氏见状,又被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发现是之前张氏身后跟着的丫鬟,便骂道:“你毛毛躁躁的做什么!家里的规矩全忘了是不是?”   赵氏正要耍威风让人掌嘴,结果却听那丫鬟说道:“老爷要打死我们奶奶呢,太太快去瞧瞧吧!”   赵氏一听这话,有些糊涂了:“老爷做什么要打你奶奶?他这会儿不该在午休吗?”   那丫鬟猛摇头道:“不知道,太太快去瞧瞧吧,再晚一会儿,只怕康哥儿要没有娘了!”   赵氏听到这里,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让下人帮着换衣服,头发也随意挽了就朝着张氏的院子去了。   赵氏来到张氏院子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张氏跟那小厮的叫声,进了院门,才瞧见里面赵氏跟那男子衣衫不整的,就被人架在了一条春凳上,被打得皮开肉绽。   赵氏忙跌跌撞撞走到自家老爷跟前,拽着老爷的衣服,问他:“老爷!老爷这是做什么啊!?儿媳做错了,自然要惩罚,可她到底还是康哥儿的娘,老爷这么做也该给康哥儿留些脸面啊!”   赵氏活了这么多年,性格虽然是恃强凌弱,脑子也糊涂了些,到底也不是傻子。   一男一女的被这么扯到外头打,连块遮羞布都不给,能是为什么?她一看这场面便都清楚了。   但是赵氏并不知情况,心中还在为着她的大孙子着想。   不管怎么样,只要张氏还是她孙子的娘,那么张氏在赵氏的心中,就永远最不至死。   王老爷见妻子过来为张氏求情,双眼通红地对赵氏道:“还孙子的娘!那孩子就是个野种!就是这贱1妇跟这狗杂种生的!他不是咱们的孙子!”   王老爷知道,赵氏跟他想要孙子的心是一样的,因此在妻子面前破了防,不禁老泪纵横起来。   赵氏一听到这里,心里想着不可能,脑袋也跟着不停摇晃,然而其实已经是信了王老爷说的话。   “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孙子,怎么会呢?”赵氏边说着,面如死灰,眼里滚大的泪珠儿落了下来。   忽地,赵氏大叫了一声:“不会的!”   然后眼前一黑,直直从王老爷身旁倒了下去。   “太太!”王老爷惊叫着。   一时间张氏跟那小厮被打得半死不活,张氏也是一病不起,王家上空像是飘了一片经久不散的乌云,整个家族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云舒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家里办过宴席之后的事儿了。   这日正好碰上一个相熟的婶子过来问林氏拿花样子,云舒正好在林氏屋里说话,就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听说那对奸1夫淫1妇被打得浑身是血,关到柴房里不给吃喝也不给治病,没两天就死了。那小孩儿倒是没有弄死,想王家好歹也宠了他几个月,总是舍不得,于是送回那女人的娘家去了。   可她家本来就是吃不下饭了才将她卖了的,如今送个小孩儿回去,将来能不能活还指不定呢。还有你的前亲家,赵氏的身子听说很不好,自从受了打击之后就病入膏肓了。”   那婶子知道王家跟顾家关系不好,因此说起王家的八卦时十分起劲儿。   云舒在一旁听着,对此倒是没有多少感觉。只要王家不要招惹到他们顾家,那么究竟是跌入谷底还是平步青云,都跟他没什么大关系。   婶子跟林氏聊了一会儿王家的事儿,随即又瞥着云舒看了一会儿子,忽然又张口对林氏说道:“舒哥儿也到了年纪了,家里有什么想法没有?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要不要我给保个媒?”   云舒听到这里,顿觉汗颜。   他才过了十六岁,这么小的年纪,放现代还是高中生,还是家长抓早恋的年纪,忽然就有人说要给他保媒,能不让他震惊吗?   云舒眼睛稍瞪大了些,朝母亲看了过去。   林氏察觉到了云舒这边的动静,浅浅笑了一下,才对那婶子说道:“他还早呢,家里许多事情还没料理清楚,暂时也不急这个。不过过几年也该张罗着了,到时候还烦你帮忙。”   那婶子闻言,也没有强求,笑着说道:“这个自然,云舒这个年纪就考上了秀才,是有个文运的,将来不愁每个官做。我看呐,咱们镇上的女儿家,不一定有一个能配得上他。”   林氏连忙说道:“哪里,燕城的姑娘都是好姑娘。我们家也不求个什么条件出挑的,长得过得去,最主要为人贤惠就好。只是家里祖宗有话,不识字儿的女儿我们是不要的,你要有瞧见读过书的姑娘,多替我留意着。”   那婶子诧异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许多人家还不要会读书的姑娘呢,你们家倒是反着来。”   林氏笑笑:“这是祖宗的规矩,忤逆不得。”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婶子见林氏这么说, 一时笑了。   “规矩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看你说了不算,我问舒哥儿, 哥儿你自己怎么看呢?”   云舒一愣, 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儿的?   他上辈子死的那会儿也才二十岁头,更小那会儿倒是也有过喜欢的女生, 如果真要说, 还是他的初恋, 云舒就记得那女生好像成绩也蛮好的。   只是他并不是因为初恋的成绩好, 而是因着她长得好看。   白皮肤, 大眼睛, 身量高挑,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个梨涡, 是很可爱清纯的长相。   那会儿不只是他, 同班的男生中十个里有九个都喜欢她,还有一个是gay。   云舒觉得女孩儿大概也是对他有意思的,当时他们回家的路是一条,云舒也不知怎么高中之后就经常跟她一起回家。   从相识相知一直相处的都挺好, 只是云舒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感到自卑,最终到毕业的时候,云舒也没能捅破那张名为暧昧的纸。   他想,女生是勇敢的, 当初她还问过云舒想要报考的学校。   云舒就记得自己当时问了一句为什么要知道,结果女孩儿说想要跟他考到一起, 继续做同学。   只是云舒自己没有把握住机会, 并没有将自己想要报考的学校告诉她。   他只是觉得, 她的身边估计一辈子都不会缺乏追求者,小时候会被小男生追求,长大后会被成熟的男人追求,即便老了,肯定也有老头儿为她争风吃醋。ħլśÿ   而他自己呢?云舒觉得他自己的未来就是一块定时炸1弹,伤到自己无所谓,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不能炸伤他喜欢的人。   于是他的初恋在高考结束后,也结束了。   那会儿的爱很懵懂,他难受过,大学第一年的时候过得很困难。   后来那种疼痛的感觉渐渐淡了,跟随着这种感觉一起淡掉的,还有他自己对外人社交的兴趣。   云舒怔愣了一会儿,思绪回转。   他朝林氏那边儿看了一眼,却见母亲面上摆着胸有成竹的表情,仿佛知道云舒一定会听自己的。   自然,云舒也还是说道:“一切听母亲的。”   对于妻子,那是还没有影的事儿,又何必为一二句话,得罪林氏呢?   林氏闻言,嘴角勾了勾,心情明显好了几分。   那婶子听了云舒这么说,像是有几分扫兴,随后就提出要回去了。   等那来拿花样子的婶子走了,林氏将手里的针线放下,对云舒说道:“有件事儿想要和你商量一下。”   还不等林氏说出来,云舒便猜道:“母亲是想要搬去镇上,还是咱们一起回凤城?”   林氏一愣,没想到儿子一直都将她惦记的事情放在心上。   有那么一瞬间,林氏忽然觉得自己的儿子十分陌生。他长高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   最后,她也只能用儿子长得太快了来解释云舒的变化。   “我是有搬家的打算的,确实也是为了和你说这个。”林氏说着,垂下了眸子,“凤城......太远了,还是再说吧。”   云舒看出了林氏心中其实很想回凤城,于是说道:“倒也不远,坐船也就是二十来日的时间,如今咱们家有些闲钱,之前那一百多两银子还没花了,这两年也有几十两的收益,再过段时间凑个二三百两银子。即便买不到之前那样的宅子,买个够我们一家人住的小宅子也是够的。我知道母亲有顾虑,不如就让我先去凤城看看,也去外祖父那边儿拜访拜访,我也有许多年不曾去过了,像是外祖父都将我忘了。”   “你外祖父怎么会忘了你呢?你小时候那会儿,他可喜欢你了。只是这路途太远......”林氏的表情已经开始犹豫。   “又不是没有去过远地方,母亲要是不放心,让升儿还有笙歌跟着我去便是。将来如果真的回凤城,以后去考试也容易些,一路花费的时间就不多了。”   凤城离省城近,去那里住,好处是多些的。   林氏想了想,一时间也做不了决定。   云舒看出了她的纠结,如今家里才收回了那么些钱,一旦用掉,接下来云舒他们去考试的盘缠就紧张了。   虽然林氏没有那么喜欢燕城,不过至少这里留有顾家的祖产,有现成的房子住。   她是有打算回凤城,只是并没有打算这么早回去。   然而云舒不提的话,她或许还好,云舒一说出来,并且态度支持的话,林氏的思乡之情难免被勾了起来。   她在成为顾家的主母之前,也是他们林家的掌上明珠。她年少时的故事都在凤城,她习惯了凤城的一切,怎么可能会不想念呢?   为了能够给林氏留出考虑的时间,云舒说道:“母亲可以好好想想,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等母亲考虑好了,若要回凤城,咱们再找叔叔说一说,看看叔叔婶婶那里是什么意思。”   林氏点了头,答应云舒她会好好考虑,云舒这才从林氏的屋里出来了。   过两日,他们要去县学报个道,从此就是个县学生了,其实也可以不用去上学,只是每隔段时间会有为秀才举行的岁考,只要过了就能保证他们秀才的功名。   其余时间,大部分人家里考出秀才之后,都是选择去坐馆当老师的,就像叶先生那般。   云舒他们到时候只需去报道,接下来的时间就会比较自由。   他是想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就先搬个家,接下来就要留出时间去学习了。   不管如何,还是想试试看接下来的乡试。明年正好有,他也不想错过,否则一等又是三年。就算下次过不了,也算积累个经验。   凤城的经济比燕城好,文人雅士也比燕城多许多,学习环境大概也是不错,有好多利处,云舒想不出拒绝搬到凤城的理由。   这日下着秋雨,云舒从林氏屋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瞧见笙歌从外头进来。   早上出去的时候他并没有带伞,因此是淋雨回来的,整个人都淋湿了。   云舒瞧着笙歌这副落汤鸡模样,皱眉道:“都已经下雨了,怎么不在那儿等雨停了再回来,或是借一把雨伞蓑衣的。”   笙歌跑到廊下,才用袖子擦着脸说道:“我出了门才开始下雨的,仇二爷家也只有一套雨具,我要借走了,他保管还是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不带把伞,到时候病情又要重两分。”   “他生什么病了?”云舒听出了笙歌话中的重点。   笙歌回答道:“秋老虎过去,天气越发凉了,他大晚上的在院子里纳凉纳了一个晚上没有回屋睡,正好就受了些寒气。”   “请大夫没有?”   笙歌摇了摇头:“他那模样,巴不得自己早死,怎么会请大夫?”   云舒闻言,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快去擦擦身子换套衣服,瞧瞧你身上淋的。”   笙歌应了一声,忙下去换衣服去了。   云舒看着笙歌远去的背影,心里打定主意,准备明日去仇二爷那边儿看看去。   屋檐落雨,整个燕城被一片灰蓝色笼罩。   在家休息了一日后,第二天云舒便提着样嬷嬷做的饭,同笙歌一起去了仇二爷的住所。   仇二爷虽然病了,却还是穿戴好衣裳坐在客厅里招待他们,丝毫不将自己当作病人来看,也并不去修养。   笙歌来了之后,他只叫笙歌在屋里做做基本功。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外面的地还泥泞着,仇二爷也不肯放笙歌去休息,非要让他练武,像是在抓紧这最后的时机去传授他什么一般。   等笙歌去练习了,仇二爷又招待云舒喝茶。   云舒见他拿茶盏都费力的手,眼里的担心藏都藏不住。   仇二爷是多精明的人?自然早就看出了他的担心。   “怎么这副表情,怎么担心我就死了?”   见他张嘴闭嘴都是死,云舒眉头蹙了一下,才说道:“我知道你还舍不得这人间。笙歌,有没有一种让你当父亲的感觉?”   仇二爷朝院里看了一眼,然后竟然也没有反驳云舒的话,“什么父亲,我看当爷爷还差不多。”   “巧了,他正好是跟着爷爷长大的。”云舒笑道。   仇二爷自嘲般地笑笑,看向云舒说道:“你放心,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云舒面色有几分认真,道:“仇二爷,我这一辈子见的死人不少了,您好歹晚些死,别让我再难受了。”   仇二爷挑眉:“你怕我同你爹跟你姐夫一样?”   云舒闻言,沉默着不说话了。   仇二爷这才又说道:“你放心,我同你父亲跟你姐夫不一样。他们都是病死,也都算是早逝了。我不一样,我是甘愿赴死,我们家流着谋逆的血液,我或者一日,朝廷便要怕我东山再起一日。要是就这样死了,我也算是正死。”   这话听着虽然像是在安慰云舒,实际上,更多的却像仇二爷在自嘲。   云舒还想要说话,然而仇二爷又打断道:“你不要再劝我了,你知道我的倔性,劝也无用的。”   云舒见他这么说,也就住了嘴。他能做的已经做了,虽然劝不了仇二爷,不过至少他将来不用自责,怪自己没有好好劝过他。   这些都是难受的事情,压抑久了也不好,云舒便又跟仇二爷说起了自己过段时间可能要去凤城的事情。   仇二爷闻言,问他:“那你几时回来?还是就不回来了?”   云舒想了想,说道:“如果母亲说愿意去,那么我先到那便看看,等安顿好了,再来接母亲他们回去。我们家的男人少,就让母亲跟妹妹这么来我也不放心,必得自己护送。要是母亲说不去了,那么自然也就不会从燕城离开。”   仇二爷点点头,眼里几分落寞一闪而过,随即又对云舒说道:“那么,你回来的时候再来我这儿一趟吧。”   云舒说道:“自然要来的。”   仇二爷抬眸,看向云舒,语气带了几分认真,“到时候,我有话要对你吩咐。”   云舒认真看了仇二爷一眼,沉默着点了点头。   之后,在仇家待了一个多时辰,云舒这才跟打拳打的满身是汗的笙歌一起回去了。   ※   之后几日,云舒跟弟弟去县学挂了名。   也有镇上能说得上话的人过来顾家拜访,来问云舒还有云安他们有没有坐馆的想法。   云舒跟弟弟将人招待了一番,拒绝了坐馆的邀请。   之后跟县内的一些其他秀才也互相有了联络,云舒之前就跟姐夫在一起认识过许多人,又跟方衍相熟,自然很容易就融入了他们这个圈子。   刚开始的几日,跟圈子里的人交际起来还是麻烦的。   因为他们中秀才的年纪实在是很小,家境又还不错,供得起他们继续读下去,自然很多人都愿意来结交。   之后还是林氏总算告诉了云舒,说希望能搬去凤城之后,云舒才从交际的圈子抽了出来。   之后又去找了叔叔来商量,说起去凤城的事情,想要看看叔叔是什么打算。   顾英磐听了他们家的打算之后,回应的原话是:“既然决定要回去,我自然没有理由反对的。这些年来我这边还算有那么些继续,倘若要回去,也帮我看看那边的房子吧,找个小点儿的也罢,你去的时候从我这儿支一百两银子过去,有少的帮我垫付着些。既然要回去,自然举家回去,只你们一支回去也不大像话。”   云舒看出来顾英磐很想跟他一起去凤城,只是他还有妻儿在这里,云舒一旦走了,那么他们大房这边就只有十四五岁的云安在,他又沉默不顶事儿,论起撑起一个家的能力,云安实在不如云舒许多。   因此顾英磐即便不大放心云舒去凤城,也是无法的事儿了。   总得有一个人去凤城,也总得有人守着家中的女人跟孩子的。   两家商量好之后,田氏也知道了云舒要去凤城的消息,之后还来了云舒这边,托他带些东西去凤城。   毕竟凤城不只有林氏的娘家,田氏的娘家也在那里。   家里的行李打包完毕,云舒出发前将云安叫来了自己这边,交代了一些接下来的事情。   “我这次一去,来回少说也得两个月,你在家要好好的,照顾好母亲跟姐姐妹妹,还有丹姐儿。记得不要荒废了学业。”   这些原是云舒不用交代云安都会做的事情,云舒便简单交代了一下。   之后又说了一些别的事情:“婶婶之前来,说希望咱们也多带着云佩学,平时他还是照常去先生那里上学,就是学堂放假的时候会来咱们家,一个月也就那么一二次,你记得那会儿在家给他讲些题。不要不耐烦,好好教他。”   云安一一应了,云舒这才让他回去。   第二日,云舒便跟升儿还有笙歌一起搭上了去凤城的船。   由于路途比较远,中间载他们的船家出了些状况,云舒他们只好付了当时路程的钱,然后又找了另外一艘船搭乘。   本来他们是包船去,原来的船家并不会去搭载别的客人,这次是半路上来,只好跟人拼船,这也别无他法。   跟他们一同坐船的人姓袁柯,是个有些小钱的商人,身材略胖,时常油光满面的,说话也不是很有礼貌,时常将脏话挂在嘴边,因此云舒第一次跟他见面就不是很喜欢他,所以回了船上自己的住所,就吩咐笙歌跟升儿二人少跟他亲近。   在船上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后,云舒当天就在自己所住的地方休息了一日。   第二天接近中午才起来,他们租的船也不小,但是床仓内总是不如外面广阔的。   起床后,云舒便觉得伸个懒腰都不畅快,于是走到外面甲板上,准备的看看周围的风景。   因不想一早上就遇见那姓袁的,便走到船后头去了。   结果刚到甲板上,懒腰还没伸直,就看到船前趴着一个女子。   他没有认错,那女子穿着浅色的衣裳,衣服的料子并不贵,但是女子的皮肤很白皙,头发又黑又亮,扎着当下时兴的发髻。   阳光照在她身上,在她周身镀上了一层光环。   她叫上穿着睡鞋,一双脚瞧着在空中晃动,一双手撑在下巴处,视线似乎正盯着水中,在看有没有游鱼。   云舒并没有看到她的脸,却光从背影猜测到这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姑娘。   上船的时候看到过船家的妻子,他们一家都是待在船上生活的,眼前这个少女,想必就是船家的女儿。   若是放到现代,二人的年纪是相仿的,云舒可能还会坐过去跟小姑娘聊会儿天。   只是这是古代,这会儿凑过去说话未免唐突。   就这会儿,两个人在没有第三人的环境下就已经不大好了,云舒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那姑娘这里有外人。   “咳咳。”   少女听到有人咳嗽,像是惊兔一般被吓了一条,然后转动脑袋,朝云舒这边儿看了过来。   少女的眼睛很大,湿漉漉的像是小鹿的眼睛,鼻子不是很挺,人中略深,嘴唇薄薄微微上翘,脸也很小,整个人看着像精灵一般,是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儿。   云舒朝她点了点头,也不靠近,准备在这儿站站,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便回去。   少女却从甲板上站了起来,朝云舒这边走了过来。   云舒愣住,之后发现自己是站在了船舱口。女孩儿大概是想要过去,于是侧过了身,让出位置好叫让她通过。   谁想少女竟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朝着云舒灿灿地笑。   看见可爱的女生对自己笑,自然心情是好的。云舒见状,也浅浅朝他笑了一下。   然后少女便从他身旁跑开了。   云舒转身看着少女回船舱的背影,忽然想到了淼儿跟丹姐儿。   离家这么多日,忽然有些想念妹妹跟侄女儿了。   然而忽然脑海内的画面一转,不知怎么,就想起上次也是经过云城的时候,就有一个打扮艳丽的女子,也是这般朝着他笑的。   想到那场景,云舒原本带笑的嘴角平淡了下去。   随即回忆了一下方才那女子,看不出来有化妆,打扮也不艳俗。想是渔家人,常年野惯了,因此也不怕生人。   摇了摇脑袋,云舒只觉得自己想多了。   之后再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云舒便也回去了。   早上没吃,中午的时候多给船家一些钱,然后船家的妻子便炒了些菜给云舒他们送了过来。   这会儿吃饭,云舒是让笙歌还有升儿跟自己一起吃的。   船家的妻子见云舒气质文雅,挺爱跟云舒说话的,云舒也就问一问他们是哪里人,再聊一聊各地的风土人情。   正好聊上了天,云舒便顺口问了一句:“方才在甲板上见到令媛了,突然闯过去,有些唐突了。”   船家的妻子听了云舒的话,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哦,是她啊。没什么唐突的,我们乡野人家,见见外客也没有什么,平时有什么活儿女儿也要下来帮忙的。”   云舒确定了那女生的身份,这才将心放下了。   看吧,他果然是想多了。   吃过午饭,便抱着一本书在屋里看着,并没有出门。   晚上掌灯,吃过了晚饭,船上没什么娱乐项目,云舒就早早睡下了。   晚上却被什么声音给吵醒了,云舒一开始还以为是船体颠簸,把放在高处的杂物弄掉了。   过了一会儿,又忽然听见有女人呜咽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者睡醒了还迷糊着,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才清醒过来。   竖着耳朵左右听了一下。   结果不单是女人呜咽的声音,云舒还听到了男人喘1息的声音!   确定了声音来源之后,云舒便发现,这也不是船家夫妇二人的方向,而是跟他们同船的袁柯的声音!?   然而据他所知,袁柯并没有带家眷上船。真的算起来,整个船上,也不过两位女性。   一位是船家的妻子,一位便是船家的女儿!   云舒猛然意识到事情不大对劲,于是忙披了衣裳,朝着袁柯那屋去了。   “开门!”云舒出了房间后,就去敲响了隔壁的门。   奈何门内的人根本没有理会他,之后女人的呜咽声似乎小了许多,云舒猜想可能对方是被捂了嘴,云舒便开始更加用力地去敲门。   结果他并没能将门内的人叫出来,反而将已经在旁边屋里睡着了的笙歌和升儿二人给吵醒了。   笙歌是时刻注意云舒这边儿的动静的,所以出房间的速度最快。   云舒见他们二人来了,也没时间解释,只说道:“把门踹开?”   笙歌跟升儿得了云舒的话,也就不留余力地加入了拆门的行动中来。   然而三人还没有踹几脚,里面的袁柯大概是被吵得不行了,终于来来了门。   云舒都没料到他居然会主动开门!一时间还怀疑是不是自己错怪了他什么。   只见袁柯那胖身影倚靠在门框边,黑黑的环境里,云舒只能通过身形来辨认出这是袁柯。   他开门之后,便有些不耐烦地对云舒问到:“顾少爷,你们究竟做什么呢?大晚上的不睡觉,倒跟我这房门杠上了。”   云舒他们的动静着实不小,船家夫妇都被他们吵醒了,二人掌了一盏油灯,将黑暗的环境照亮了不少。   船家眯着眼问他们:“客人,这是怎么了?”   袁柯嗤笑了一声,看着云舒,啥话也没说。   云舒打量了一圈,见在场并没有今早看见的女子,便没有说话,推来了站在门口的袁柯,便朝他屋里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电脑坏了,错别字明天再改吧。真的坏了。 第46章   却见袁柯屋内漆黑一片, 但是并不十分漆黑。   今夜的月色还好,外面水上波光粼粼,他又开着窗户。少女的肌肤雪白,只见她躺在床上, 一层粗布衣裳盖在她的身上。   笙歌在屋里点了灯, 云舒才见到女子嘴角破了些,正往外渗血, 她的眼神空洞, 像是已经失去了灵魂。   云舒顺着衣料往下, 只见女的大腿处似乎有着红红的血液, 他不好细看, 只是咬着牙, 将脸转了过去。   女子见他们来了,这才僵硬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衣料遮住了重点部位。   云舒不停地做着深呼吸, 想要告诉自己,这是个封建的社会,天下这么多失足少女,这么多迫不得已, 他能救得过来么?   可是他堂堂七尺男儿,遇到这种事情,哪里能够好不作为?   难道,就看着这歹人得逞之后, 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吗?!   不!他做不到!   云舒握紧了拳头,猛然转身。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就狠狠给了袁柯的脸来了一拳。   袁柯的半边脸一下就肿了起来, 并且嘴角挂了血。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一拳下去, 云舒的肾上腺激素一下上来,脑袋被刺激占据,没了理性一般,又给了袁柯好几拳。   袁柯被打得嗷嗷直叫,疼得乱喊,竟然对云舒叫起了:“爹、爷爷!别打了!别打了!”   其实按照体型来说,袁柯可能有两个云舒那么重,但是一来云舒当时很生气,打架下的是死手,二来他挥拳也是出其不备,袁柯一下就被云舒给打蒙了,想要反抗时已经被打得不行,只能尽量捂脸,不叫云舒打得更狠罢了。   最后一点,那是云舒平时多有锻炼,身材虽然不如笙歌强壮,但是绝非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他自身的战斗力比他的柔弱外表可强多了。而袁柯并不曾锻炼,长出来那么多的肉虚得狠,跟女人他还能斗斗狠,跟云舒比,打不过实属正常。   按照男生打架的规矩,一般叫“爷爷”了,就已经该饶了对方,然而云舒发狠,愣是将他揍到了鼻青脸肿。   笙歌在一旁看着,仿佛云舒即便打死了人,他也能帮着抗。   这会儿袁柯身边跟着的一个仆人也听到了动静,从外边儿进来了,正要拦云舒,结果却反被笙歌给拦住了。   升儿瞧着袁柯的声音越来越小,怕云舒真把人打死了,于是过去将挥拳挥到双眼通红的云舒,从袁柯的身上巴拉了起来。   女孩儿的父母见云舒打人这么厉害,一时间都被吓到了,不敢上前阻拦。   直到升儿上前拦了,他们这才过来扒拉云舒。   毕竟这还是他们将来要住的船,要是在上面死了人,多晦气?   袁柯的仆人见云舒被拉走了,这才从笙歌旁边绕了过去,去拉自己的主人起来,笙歌见云舒没有发话,就没有再继续阻止袁家的仆人。   “呜呜呜呜!”袁柯被打得皮青脸肿,门牙都被打掉了一颗,疼得直哭,“顾云舒,我并没有惹你,你为什么打我?”   袁柯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处,他被打得一脸懵,根本不清楚自己被打的原因。   只直到自己正在爽快,大晚上的被顾云舒打扰了不说,他二话不说闯进自己的房间他也就没生气了,偏偏云舒还打了他一顿!   这、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你强1奸良家妇女,你有脸问我吗?!”云舒因为情绪激动,说话的时候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袁柯擦掉脸上的生理泪水,有些诧异地看着云舒:“她是良家妇女吗?顾云舒,你不至于这么不上道吧?他们这一家本来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就因她是个雏儿,还能宰我一顿呢!我顶多算个嫖1客!”   云舒其实看出来了,这么多令人觉得奇怪的点,少女在有外客的时候还随意在船上走动,她父母也没有多奇怪的样子。   哪儿有个正经父母,看见自己的女儿被这么欺负了,还反而过来拉扯帮他们女儿出头的人的?   自然,大抵不是亲生的,更有甚,就是贩卖人口来的也未可知。   “呜呜呜呜呜呜。”蔡柯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指着云舒道:“你把我牙都打掉了!我要告官!”   云舒被气笑:“你去告啊!你还要告我?我还没告你呢!你反过来先告我?怎么着?在我看来,你就是强1奸良家妇女,你去告诉我,我也告你!我是个秀才,你要讲法,那我比你懂,我看咱们将来谁耗死谁!”   现在法制社会下虽然不同情这些贱籍的妓1女或者奴才,像是这个女子被强1奸是很难得到声张正义的。   如果是在现代,云舒打人纵然不对,但袁柯这样的,怎么都得在牢里蹲几年。   虽然古代有古代的不好,但是是个人治的社会。   一来云舒手里有钱打点人情,二来他确实可以告诉官员,自己就是见义勇为,见义勇为的事情就算是打错了人,酌情考虑罪也不大,就算输了官司,也不过是陪些医药费。   何况云舒是个秀才,这个朝代重文人,云舒有资格见官不跪,只要打点好了,说不定不但免罪,反而还能让告他的袁柯吃一顿苦头。   袁柯要告,云舒还怕他不告自己呢!   袁柯见云舒报出了自己秀才的身份,心中就有了两分忌惮。   他是个小商人,家里有些小钱,但是光从云舒身边带着的随从还有身上穿着来看,只怕他家境不错。   又是秀才的出身,指不定家里还有做官的。   袁柯手头没有什么背景,相熟的也不过是衙门里的衙役罢了,没有官职还是下九流。   真要告云舒,袁柯心里也没有什么底。然而他被打了又有口气噎着。   云舒也懒得理会他,只是朝门口的船家夫妇二人说道:“你们不好好珍惜女儿家,不如将她卖了给我吧。”   夫妇二人对望一眼,遂对云舒说道:“我们家养大个孩子不容易,她也十六岁了......”   云舒明白他们的意思,既然对女孩儿没有感情,那说自己养的多辛苦,肯定是为了抬价钱。   这孩子生得好,若是卖到腌臜地方去,估计能卖几十两银子,只是他们不曾教她琴棋书画,卖了也到不了百两银子。   留下来继续逼着做这种营生,那么能赚得多些,但是赚得慢。   “这是你们亲生女儿?”云舒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道了出来。   船家的女人说道:“不是,穷人家买来的,买来的时候就花了十来两银子呢。”   那么,虽然绝人性,但也不至于食子。   云舒点点头,说道:“我出五十两银子,只有这么多了。”   五十两银子,估计船家两三年也赚不来这么多钱,兼顾吃喝的话,存十年只怕也存不起来。   云舒怕他们不答应,原想要多给些,免得到时候显得自己很想要这个姑娘,而使得船家他们察觉出来,故意抬更高的价钱。   但是想到船家他们拿了钱之后,很可能还会再去买别的女孩儿,继续让他们做这种事情,云舒就觉得不该给他们太多钱。   只希望他们在原本穷苦到磨灭了人性的环境里,稍微有那么些钱后,而不至于再做这种缺德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太过理想化,但是也只能这么期盼着了。   毕竟,逼着一个自己买来的姑娘做这种事情,在古代又不犯法,最多还是会被人说一声缺德罢了。   云舒想要惩治,可怎么惩治?打一顿也是无法的。这次教训了,转眼他离开了,他们还是会这么做。   有时候这种应该怎么做才最好,反而比经史子集还要难懂,比治理国家还要困难。   现代社会卖1淫都犯法了,可还是有买卖,古代社会,又如何杜绝?   这一夜,云舒忽然明白,自己将来即便走上了官途,他也只能尽量庇护像女孩这种弱势群体中的弱势群体。   而他将来真正要服务的,其实是普通的百姓,是社会的绝大多数人。要使得他们安居乐业,要使得他们没有疾苦。   而很难解救这种生活在炼狱中的人。   有阶级便有压迫跟剥1削,他永远也制止不了。   天下为公,圣贤指出了这么一条路,但是尚且还没有人彻底走通过。   不但古代如此,现代同样如此,社会道路是不断地朝前走的,不让阶级固化,最终成为一个理想中的社会,然而理想的社会,尚且还在理想当中。   少女的养父母原本还跟云舒讨价还价,但是云舒冷眼看过去,他们便禁了声。   或许是处于对文人的敬怕,二人最终还是点了头。   毕竟女儿已非完璧,云舒也不曾做什么让他们抓把柄的事儿,想要诓骗云舒从而多拿些钱就有些困难了。   况且方才袁姓的客人可是因着他们的养女才被打的。   要是将来袁柯因此想要找他们的事情,那么冤有头债有主,这会儿养女可是已经是云舒的人了,自然也找不到他们头上去。   况且五十两,不算多,但也够本了。二人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很快跟云舒签了卖女儿的字据。   袁柯在一旁看着云舒一点儿不想多理会自己的样子,又无法跟云舒要个公道,没有法子,只好到了别的屋中休息,然而越想越气,一晚上竟然没有睡着。   大概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这日早上起来,袁柯喝了两口打上来的凉水,结果水质不大干净,中午便发了痢疾,上吐下泻闹了好几日,差点儿就没了命。 第47章   话说回来, 在袁柯离开之后,云舒便让升儿去打了热水,让女孩儿将自己擦洗干净。   女孩儿见到云舒一系列的行为之后,坐在床上, 眼里没有被害者的愤怒与痛苦, 而是满眼都写着对云舒的好奇。   云舒见女孩儿衣衫不整,不好在屋里久待着, 吩咐完女孩儿自己整理之后, 他便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 女孩儿清洗完毕, 穿戴整齐从屋里出来, 云舒便让大家先回去休息, 夜已经深了,所有人都需要休息。   而女孩儿所谓的父母, 已经在拿了钱之后, 早早便已经回屋去休息了。   在船上过了一夜,第二天早起吃过早饭,云舒便让笙歌将那女孩儿叫了过来。   等女孩儿到了,云舒便让她坐下, 她不敢坐,只是呆呆站在那里,似乎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无所谓。   她的养父母本身就不是什么懂道理的, 平时所处环境跟人的三观养成很有联系,譬如父母只教孩子用身体交易获得金钱, 那么不懂人事的孩子是肯定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错误的。   因此她眼里并没有多少被侵1犯的痛苦, 或许只是觉得那一夜挺疼。   云舒看到过, 她身上些许青紫的伤口。   她一定是疼的,只怕也只有疼痛,才能叫她感知自己是还活着的了。   云舒对她的要求也没有那么高,索性女孩儿只有十五六岁,三观什么的,还可以慢慢掰回来。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没有?你的卖身契如今在我这里。如果你想要走,若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我将你卖身契还与你,帮你脱个奴籍,给你一些钱,你可以回去你的老家。若你没有打算,将来就在我身边,跟着我,照顾我的起居吧。”   女孩儿闻言,跪倒在云舒面前,抬眸看向云舒。   她是生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是不管男女,对这样的女孩儿这样的命运,都未免要有几分同情。   “少爷为什么对花儿这么好?”花儿,便是这个女孩儿的名字了。   听说原生的父母姓花,于是养父母就叫她花儿,实际上是没有名字的。   女孩儿年纪小,很容易洗脑,云舒不想“以大欺小”。   在她没有形成一个真正的自我的时候,控制她的精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只需要让她觉得自己很好便是了。   让一个受难了的女孩儿喜欢上自己,并且从而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只要释放温柔便是了。   然而他没必要让这个女孩儿如何依赖他,她得学会自己承担这个社会给予她的压力,然后再去谈是否喜欢一个人。   而并不是一味的,沉溺在某个人的温柔中。   于是云舒并没有用柔和的声音跟她说话,而是尽量让自己显得他是个老板,“我只是看不惯他们这么对你,不是为你,我做的所有事儿,都是为我自己。”   花儿闻言,垂下了脑袋:“花儿没有家,花儿想跟着少爷。”   云舒点了点头,对女孩儿的回答并不意外。   “既然如此,每个月给你一两银的工钱,跟升儿一样,平时负责照顾我的起居,穿衣、端菜、跑腿,你都学学。将来回燕城了,让太太再安排你的去处,暂时就先跟着我。”   他也不求女孩儿现在就信任自己,更不求女孩儿被他买了之后便对自己忠心耿耿将他看得比她自己还重。   暂时,先互相了解吧。   “你既然没有名字,不如我帮你起一个,如何?还是你自己有什么别的想法,也可以告诉我,我不会生气。”花儿也不算名字,顶多算个姓。   像是云舒姐姐的丫鬟春儿、暖儿,不过是名,她们也仍旧姓她们自己的姓,这并没有更改。所以云舒想要给女孩儿起个名字。   只见花儿摇着头说道:“花儿没有意见。”   云舒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姑娘还是个活泼的姑娘,翘着一双腿在船上看鱼。   “既如此,你以后就叫幼鱼,花幼鱼,如何?”   女孩儿没有说话,也没有人教过她这会儿应该怎么说话,然而她的意识却还是能表现出来的。   只见她轻轻点了点头,让云舒明白了她满意这个名字。   云舒见她点头了之后,便又对笙歌吩咐道:“笙歌,跟船家说,照旧让她住在原先的房间里,房钱我们付。”   笙歌听了,于是带着人下去。   至于袁柯,自从被云舒打了一顿之后,就一直待在屋里不敢出来,更不要说之前说要告他的事儿了。   等到了目的地,一溜烟就带着人跟货物下了船,再没有敢跟云舒大声说过话。   云舒对他也没怎么关注,只是听说他得了痢疾后,吩咐笙歌将引用水都煮熟了喝,连平时吃的碗筷也都要烫过一刻钟才能拿出来吃,这样以来就能减少病毒传染的可能了。   比起袁柯,云舒现在更愁的是自己手上的钱已经不大够买一个理想的院子了。   然而像是幼鱼这样的情况,他没见到便罢了,见到了如何袖手旁观?   这会儿也不可能再去学之前那样,靠着给人写信赚钱,因为那也赚不了几个钱,要赚够五十两,那得等到何年何月去?   莫非,就只有降低预算了么?   带着这样的困扰,云舒他们一行人总算到了凤城。   一到凤城,就要找一个落脚点,云舒他们也没有去租住在下处,而是直接去了外祖家。   在离开燕城之前,云舒就已经给外祖父家写过信,这会儿只要过去便是了。   云舒的记忆里面对外租家的印象已经十分淡薄,这会儿根本不记得外祖父跟外祖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但是就林氏的话来说,林家的长辈应该是很和蔼的。   云舒带着一众人到了祖父家门口,敲门。   院里来了个中年的下人,一见他们便猜到是云舒了,便问他,“是表少爷吧?”   云舒应了,便马上就被人迎了进去。   家里见到云舒过来,老爷太太已经都在屋里等候了。   云舒刚进去问安,老太太就将云舒抱在了怀里,一个劲儿地看他,捏他的脸。   外祖母的身上有皂角味,可能是爱干净,因此身上没有老人的味道,反而很清爽。   虽然不是养尊处优,但是也没有多受苦,因此在云舒脸上抚摸的时候,一双手软软的,十分怜爱,云舒也挺享受这种被长辈疼惜偏爱的感觉的。   这样的手,总让他想起自己上辈子的母亲,所以云舒十分眷恋。   云舒的外祖父林老爷是个老秀才,有文人的气质,看着很儒雅,但是话并不多。   他不是女人,还是一家之主,情绪并没有多外放,但是看云舒时,眼角还是满是笑意。   等寒暄完毕,林老爷才对云舒说道:“一路上辛苦了,好好在家休息两日,你信里说的我都已经知道了。过两日让你舅舅带你去看看房子,有什么缺的,我们这里补上就好了。”   云舒问道:“舅舅呢?”   “正在坐馆,晚上会回来的。”舅母陈氏笑着对云舒说道。   “听说你中了秀才了?”外祖母张氏怜爱地看着云舒,问道。   云舒点头应了。   张氏微笑,眼角满是温柔:“那么,你如今该跟你舅舅和你外祖父一样都是秀才了。真是好孩子,你外祖父跟你舅舅还不如你,你外祖父近四十才中秀才,你舅舅也是三十多中的。你这么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聪明?”   云舒腼腆地笑笑:“云安也中了秀才。我们不过是幸运才中了,外祖父跟舅舅是真才实学,我们怎么能比。”   “哟!是了,你弟弟也聪明!只要考中都是实力,这么多人里才选出那么几十个,怎么能是幸运呢。”张氏越看云舒越是觉得喜欢。   大概是许久没见女儿了,爱屋及乌,因此也十分爱云舒。   跟外祖父还有祖母他们聊了一会儿,云舒这才被舅妈带着去了自己的屋里休息。   他舅舅是母亲的弟弟,这会儿也已经三十多了,有个儿子如今还在上学,年纪跟云舒相仿。   表弟是独生子,加上舅舅二十多生的,在古代来说已经不算早生了,家里大概也很宝贝。   云舒进了自己的房间后,舅妈就让他自便了,只是吩咐一会儿晚上记得出来吃饭,然后便离开了。   云舒等舅妈离开后,这才放松了下来。   让笙歌他们归置了一下带来的行李,找出了要给长辈跟弟弟带的礼物之后,云舒这才坐下来喝了一杯茶。   等一切料理完毕,云舒又吩咐跟来的三个人,“这里不比在家了,虽然都是亲戚,但是多年不曾联系的,咱们也不要太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平时规矩点儿,要是有什么矛盾的,忍让着些,等搬到自己家去也就罢了。”   云舒在这儿受到的待遇是很不错的,长辈们都对他很好,有了主人家的态度,仆人们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想笙歌他们大概也不会受到什么欺负,只是云舒还是得提前跟他们说一声,免得多年不见,才来就跟家里因为下人的原因闹了矛盾。   笙歌他们听了云舒的话,也都应了,他们心里也有数,自然不会在林家放肆。   【作者有话说】   晚了点儿,不好意思。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到了晚上, 快到用餐时间,云舒的舅舅忽然来了。   正常来说,该等云舒这个小辈去说话,舅舅就这么来了, 可见他心里还挺待见这个外甥。   舅舅是个白面书生, 一双多情眼笑起来呈月牙状,薄唇面白, 气质很好, 看着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云舒跟母亲像, 舅舅跟母亲长得也相似, 居然能从云舒身上看到舅舅的几分样子。   林枫一进来, 打量了外甥一会儿, 便笑着说道:“都说外甥随舅舅,这话倒是真的了。你多早晚来的?”   “下午才来的, 舅舅。”云舒叫了人。   林枫说道:“你母亲一切都好?这么多年未见, 也不知道姐姐如何了。听说你们家近年艰难,只可惜我们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帮不上什么忙。”   云舒摇摇头道:“前几年困难些,如今也逐渐好了。母亲近年也很想外祖跟舅舅, 如今总算能搬回来住了,将来咱们两家也能常聚。”   “嗯,你的事儿我已经叫人去打听,等过两日学里放一天假, 我带你去看看房子,这段时间你安心在这里住下, 有什么需要的就去问你舅妈, 我已经都吩咐好了。”   “多谢舅舅。”云舒恭敬回应。   舅舅笑道:“咱们是一家子骨肉, 不必道什么谢。不要见外,将这里当自己家就好。就只是你那表弟,平时顽皮些,你做哥哥的多担待便是了。”   云舒淡淡地点头。   之后舅舅便走了,到了晚间有婆子来叫吃饭,云舒这才去了用晚膳的厅内吃饭。   桌上其余人都是见过的,只有一个表弟,看着跟舅妈更像些,一家子在一起,云舒瞧着倒更像是舅舅的儿子。   云舒的表弟叫林人杰,在家原是年纪最小的一辈儿,即便爷爷跟父亲都是秀才,他的成绩也很一般。   不过家里母亲、祖母溺爱,平时在家就是说一不二,连林老爷都没法儿治他。   如今云舒来了,比外貌,云舒长得玉树临风。   比成绩就更不要说,性格方面还是云舒更好,自然都被比了下去且不用说,叫林人杰最难受的是母亲跟祖母也要夸云舒。   一个顾云舒来了,全将他往日在林家的风光抢走。一时间自然对云舒这个表哥十分不待见。   不过云舒知道林人杰是小孩子脾气,并没有跟他多计较。   林家人丁单薄,将来林顾两家既然都在一处住着,肯定要互相依靠,林人杰这会儿还不懂,将来自然也就明白了。   讨厌,便且由他讨厌去。   餐桌上,林老爷问起了云舒这两日的打算。   林老爷如今已经近七十的年纪,原本要还能利索一些的话,就带着外孙子在城里逛逛了,然而他的身子骨不如前些年硬朗,也就无法带云舒在城内玩耍。   云舒早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打算:“我们府城开考时间早,正好那会儿遇到个从凤城来赶考的朋友,互相玩得很好。听说他已经回城,正在这里坐馆,我想着这两日去找他聊聊。”   “这很好,你那朋友叫什么?或许我也认识。”城内秀才、举人,互相认识的多了去,且不分年龄段结交。   既然已经做了秀才,便是一个阶层的人,大家彼此即便差个十几岁几十岁,也照样谈论得来,因此林枫才有这么一问。   云舒回答道:“叫蔡海,字博文。”   林枫吞下口内的饭菜,说道:“这人我听说过,都说他颇有些诗才,文章也写得不错,只可惜还不曾见过。”   云舒见舅舅对蔡博文感兴趣,便说道:“下次有机会,我将他介绍给舅舅认识。”   “那感情好了。”   于是大家用过晚饭,喝了茶聊了会儿天,这才散了。   第二日,云舒早上先是去见过了祖父母,然后才从林家出来,按照蔡博文给的地址,找到了蔡家。   蔡家是住在城内一个小院子里,云舒到的时候,是他母亲来开的门。   他们家的家境不大好,也没有央个仆人。   云舒一开始是以为蔡博文肯定也在坐馆,应该不在家。原本只想拜访一下,然后留下如今住的地址就离开的。   谁想刚进去拜访,就听说蔡博文原来在家。   并不是没有馆坐,听说他是昨日回家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就摔得伤筋动骨,一时间居然无法去传道授业了。   云舒本意是来拜访,谁想竟然成了探病。   蔡家是务农人家,虽然蔡博文已经有了能力养家,但是他父亲仍旧还在务农,另外多出来的两亩地雇了人来种,母亲则是在家洗衣做饭,养养院子里的两只鸡。   蔡博文还有个小孩儿,年纪很小,才两岁,跟云舒家的丹姐而差不多大。   云舒一开始不知道家里的女主人的事情,问了一句:“怎么不见嫂子?”   这才得到蔡博文的回答,原来他的原配妻子已经难产去世了。   云舒愣了一瞬,知道自己问到了人家的痛楚,只好赶紧转移话题,“我还说过两日你休息了要找你吃酒呢,谁想你成了这个样子,只怕家门也出不得了。”   蔡博文也顺着他的话问道:“你几时要走?”   云舒说道:“我们买的急,肯定不是买地造房子了,直接买人家的,加上修缮、购买家具,还要帮我叔叔看一下房子,没有一二月只怕去不了。”   蔡博文展眉道:“那正好了,我正愁找不到个人来帮我代馆呢。要不然我养腿的这段时间里,你替我代个馆吧?”   云舒用食指指着自己,问道:“我么?我帮你代馆?”   蔡博文点头道:“你也是个县学秀才,怎么不能?平时你有事儿,请一两日假也可以,只要不频繁就好。我要教的学生也只有一个,年纪不大,才刚开始学《论语》,你教便好了,这些对你又没有难度。”   “这......这不大合适,我又没有教过书。”   “你怎么学的便怎么教就是,我也不是天生会这个的,教得久了就摸到门路了。我知道你家里不缺那点儿钱,但你替我代馆,这代馆的钱也全交与你去,多一份收入,有什么不好?”   云舒听到这里,说实话有几分心动。   毕竟当初为了买幼鱼,花了许多钱,本来带来的钱就不大够,看着还要向舅家张口借一些,这会儿就更少了。   要向舅家借太多,他也不大好意思的,毕竟林家不像宋城的顾家,家里没那么富裕。   凤城的物价是稍微比燕城贵的,自然房价也比燕城贵,这就难到云舒了。   于是云舒问道:“要教的,是哪家的公子?”   蔡博文闻言,笑了:“是凤城柳家的小娘子。”   “是个女公子?”这倒是令云舒觉得诧异了,一般来说在古代女儿家能让识字都不多了,居然还会专门请人来一对一教学,这就难得了。   蔡博文点头道:“柳老爷原是个刺史,近两年辞官回来的,说是辞官,听说也是得罪了上面的人,原本要被贬到最南边儿的蛮荒之地,结果他自己辞官回了凤城老家。   柳家家里一个妻子跟一个小妾,一直无所出,后来柳老爷到了四十岁才生了这个女儿,妻子早逝,他膝下无子,就一直将她当男儿养的,早些的时候柳老爷亲自教着开了蒙,后来他近来身子不大好,就请了我去教,想柳老爷也就是养着玩儿,再过几年仍旧要当回女儿养的。那姑娘如今也才六岁,年纪小,你不必忌讳什么,只管好好教你的书便是了。”   云舒笑道:“还有这种事情。”这么说来,古代若要生女儿,便只生一个女儿倒好。   蔡博文点着头道:“那女孩儿母亲去得早,你只别当面提她母亲什么都好说。”   云舒点头应着,将柳家打听得差不多了,才说道:“如此,我可以试着替你代馆几日,若真不成,你再找别人?”   蔡博文坐在床上,向云舒靠近了些说道:“找别人这倒不必,你莫要谦虚,你的学问是极好的,我自然信你。”   云舒只能笑笑,然后二人又说了些契阔的话,之后云舒才跟蔡博文约定了明日帮他代馆,这才回去了。   出门的时候,正巧碰上一辆马车停在蔡家门口。   这马车看着并不华丽,但是正好停在蔡家门口,又不见有人下去,就使得云舒好奇朝那马车盯了一会儿。   过不了多久,就见马车上的帘子被掀开了。   一双素白的手,看着像女子,谁想掀了帘子朝外望的却是个面白的男子。   云舒远远看着,也不大真切,只见那男子大概十七八岁模样,长得粉□□气,小小年纪没有少年意气,倒有几分长居闺阃的女子愁绪蕴含眉间。   正当云舒好奇猜测少年身份时,却见少年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朝云舒望了过来。   云舒疑惑地看着他,可少年却并不好奇云舒,只跟云舒对视了一眼,也就再不敢看他了,于是松了帘子,躲回车内。   过不了一会儿,那马车很快便驶动了。少年至始至终就没有下车,似乎也就根本不准备下车。   云舒只疑惑了一会儿,这时候也不好折回蔡家去问一问蔡博文是否认识这男子,因此只好将疑问放在心里,想等着下次见到蔡博文再去问。   之后,便自己走回林家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回了林家, 晚上一家人在用饭的时候,云舒便将自己要代馆的事情说了。   林枫说道:“你倒是会给自己找事儿做。”   “柳家。”林枫沉思了一会儿,继续道:“你去也好,反正平时在家里闲了也是看书。只是到时候去看房, 可有时间没有呢?”   云舒说道:“说是请假不难, 真不行,还是房子的事情更要紧, 舅舅放心, 我分得清主次。”   林枫见他这么说, 才没了意见。   方才林枫说到柳家的时候沉思了一会儿, 云舒便好奇道:“莫非柳家有什么不好?”   林枫闻言, 摇头道:“倒也不是, 柳大人是个很好的人,不但有才学, 为人也是乐善好施。逢年过节还会接济穷人, 施粥送些棉衣棉被都是常有的。   只是听说他当年因看不惯朝堂风气,前两年黄河行涝,派下去的官员治理不大好,他上奏参了许多人。另外上面明令不许随意宰杀耕牛, 有些官员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弄了一个‘瞒上不瞒下’的坏风气,叫做不让上面知道,下面仍旧随意吃牛肉, 柳大人知道后又参了许多人。   正因这两件事儿,他的政敌也多, 他家不过富农出身, 也并没有什么人脉。官位没坐多久就垮了台, 然后便称病辞了官。你同他结交,不是什么坏事儿。反正再如何,柳大人也已经不做官了,你又不是他家门客,之前的恩怨也牵扯不到你。”   云舒这才算知道了柳大人回老家的缘故,既然舅舅说了没有什么,云舒便也没再纠结。   正聊着,林老爷忽然开口道:“柳大人为人正直,如今即便不做官了,往来的也都是清流官员,养着些许门客,都是有文采平行不错的。”   云舒疑惑道:“外祖父也认识柳老爷?”   林枫在一旁道:“不但认识,你外祖父跟柳老爷都爱钓鱼,平时也常约着一起钓鱼。”   云舒一听这个倒是乐了,古人似乎也不常将钓鱼座位兴趣爱好。但是云舒知道现代有许多退休的大爷,倒是喜欢钓鱼的。   上辈子在某音看过,某个城市的大爷,为了不跟年轻人挤地铁,会在地铁高峰期之前去坐地铁去钓鱼,所以在大清早的地铁站,会看到乌泱泱一堆老大爷,手上拿着具,穿着不约而同,从地铁里跑出来。   “外祖父下次带上我吧,我还没钓过鱼呢。”云舒说道。   钓鱼跟书法都是静下来才能做成的事儿,云舒觉得自己喜欢书法,大概钓鱼也不会太差。   林老爷见有晚辈愿意跟自己凑到一处,自然十分高兴地应承了下来:“这没问题。”   见祖父这么宠溺地看着云舒,林人杰不高兴了:“我也要钓鱼!”   林老爷点头道:“好,到时候你们都钓鱼。”   如此,林人杰才心满意足了。   用过晚饭,大家散掉,云舒为了准备明日去讲课的内容,晚上睡得比平时晚了些。   夜间肚子饿了,便让幼鱼拿了些钱,去厨房要些夜宵来吃。   只要有钱,办事儿就很简单。   幼鱼很快端了夜宵过来,云舒吃过了夜宵,便很快睡下。   睡到早上,去跟长辈请了安,云舒吃过早饭便出门去了。   按照约定的,来到了柳家门口,报了身份,很快就被人引了进去。   柳家是个三进的院子,柳老爷只有一个小妾,另外带着一个女儿过,三进的院子还带着一个很大的花园子,园子里还有活水引入。   按照柳家的身份来说,还算是比较匹配的一所宅子。   对于那花园子,云舒来不及观赏,只是匆匆撇了一眼,然后就被下人带着入了会客厅堂。   柳老爷将近四十岁才生的女儿,如今已经四十五六岁了。许是仕途不顺,外加妻子早逝,很少见到他脸上挂着笑容。   但是同样是文人出身,所以对云舒态度很好,跟云舒说了一会儿子学问上的事情,见云舒对答皆不错,又问起云舒的家世,知道他是出身书香门第,跟林家又是亲戚之后,对云舒的态度更是好了几分,原先客气的感觉也消散不见。   托了身世的福,云舒觉得自己直接从实习转化成了正式入职者。   之后,柳老爷便让人带着云舒去上课地点。   云舒到达教书的地点时,小姑娘还不曾记起来。   他为了表示对这个工作的重视,确实提早来了些,不过到的时候也差不多要开始上课了,没想到学生倒没有起来。   身边有仆人察觉到了他的疑惑,因而说道:“昨日本来听说蔡先生身子不好,我们姑娘玩得很欢,晚间才知道顾先生您要来,这会儿估计才起来,先生不要见怪。”   云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没有古代的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想法,只将这教学当作一份工作,因此只想将自己分内的事儿做好,至于他要教的人究竟想不想学,他不是很有所谓,自然对方若愿意学,那他肯定会轻松许多便是了。   左右一时半会儿也等不到学生,云舒便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休息了一会儿,脑海里回顾了一下自己的教学思路。   正在此时,林家小娘子的闺房内已经乱作了一团。   “祖宗,新来的先生还在等着呢,不要再闹了。”林家一位奶妈子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与老妈子略带愁绪的中年粗桑不同,少女笑声清脆,长发零散至今还没有好好地盘在头上,粉带凌乱,在屋内赤脚跑着,还以为大人在同她玩闹:“嬷嬷来抓我!”   屋里大她几岁的小丫鬟子们,边哄着边求着,好容易才将这祖宗禁1锢住了。   小姑娘埋在一堆丫鬟群中间,因为个头矮,竟就这么被淹没,连脑袋也瞧不见了,即便如此,女孩儿的童声仍然在屋内响起:“嬷嬷不要!棠儿不想上学!”   奶嬷嬷将她抱在怀里,带着到梳妆镜前坐下,动手给她盘发:“外头女子想学两个字还不成呢,偏你唱反调。四五岁那会儿还黏着老爷教你识字儿,老爷不教你你还不痛快呢,如今请了先生来教,却天天闹着不上学,真是一天一个样儿。”   小姑娘嘟着嘴,朝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   小小年纪就能瞧出来的一张鹅蛋脸,眼珠子里的黑瞳比成年人要大许多,鼻子小小的,红色的唇正因为生气而嘟着。   肌肤水水润润,头发在大人手里一只手轻松抓住。   昨儿洗了头发,这会儿嬷嬷正在将她的头发盘上去,扯得她脸部的肉都在往上勾。   不将头发盘好的话,对先生来说会是一种失礼,因此小姑娘特别讨厌见外人。   不必见外人,在家时,自然就可以散发了。   云舒等了大概一刻钟时间,小姑娘这才被奶嬷嬷牵着手送来上学了。   云舒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女孩儿,身量很小,比他妹妹还要小上几岁,长得很像国产版的洋娃娃,看起来奶嘟嘟的,光看着就让人觉得手指痒痒。   要不是为了保持自己身为先生的威严,云舒觉得自己下一秒都能上手去掐她的脸了。   时间也不早了,云舒于是跟小女孩儿互相见礼后,便开始上课。   他讲课的内容也就是平时先生给他讲的内容,不过为了引起小孩子的兴趣,除了释义之外,云舒还会结合讲一些历史人物。   这样一来,小姑娘上课也就不会时常犯困了。   云舒讲完了课,中午便回去休息了,到下午,照常上课。   过了两日,也渐渐熟悉了教书的感觉,许多知识点也可以复习一下。平时有空儿,柳老爷也会找他聊会儿天。   渐渐的,不但跟柳月棠这个小孩儿相处亲密了,连柳老爷也跟他几乎成了忘年交。   云舒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身上是不是带有别样的成熟气质。   毕竟他再大,心里年龄也才二十出头,但穿越过来之后,偏偏仇二爷、柳老爷这样四十岁到六七十岁的人,跟他反而聊得最好。   上了几日课,基本适应之后,正好轮到舅舅的学堂休息,云舒于是跟柳老爷请了一日假去看房。   舅舅在凤城还算有些人脉,找人介绍的房子都有六七成新,除了一些家具跟简单修葺之外,保养起来倒也并不难,价格也实惠许多,只是对云舒来说,还是略略高了些,总的来说便是钱不大够。   这日看了房后,云舒确实瞧中了一个三进还带个小花园的宅子,但是在价格上犯了难题。   然而那房子的品相好,又叫卖,很容易就能找到个新主人,因此这两日愁绪就直接藏在了云舒的眉间。   云舒自己是说要买房,但是并不曾告诉过柳老爷自己在买房途中的困难,然而柳老爷却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他缺钱的消息,这日就让下人包了五十两银子送了过来。   明面上是说多谢云舒教柳家小姐读书,实际上却是接济他的。他才交了几天?这五十两够买他一年的教书时间了。   云舒自己拮据,确实需要钱,况且这时候若不拿柳家的,反而有些不领情的感觉了。   五十两虽然多,他们家一两年倒也能够还上,云舒想了想,最后还是接了钱。   之后还是朝舅舅那里借了些许银子,这才将自己心仪的一个宅子买了过来。   然后立马就进入了修葺时间,都在预算之内。   除此外,还有叔叔的房子也需要帮忙看,云舒花了一个月时间,看了十来套房,最后看下了两套,写信去问了叔叔的意思,只等叔叔来信就将房子买下。   叔叔顾英磐一家的收入其实是跟他们家差不多的,只是叔叔他们没有谋生的手段,只是守着祖产。   况且叔叔过惯了有钱人的生活,一下子叫他进入像是顾家大房这样的节俭生活也比较苦难。   因此婶子有了钱还是宁愿买田或者存起来,因此对房子的预算不如云舒他们家高,云舒帮他们看的屋子也都是二进的,面积小了,房价相对来说也会便宜很多。 第50章   房子的事情, 大致敲定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只等叔叔家的房子买好,云舒便要回去接母亲他们过来。   这日正好柳老爷跟云舒的外祖父约好一起去钓鱼, 外祖父算是说话算话, 去钓鱼的时候还不忘让柳老爷给云舒放一天假,带着云舒一起去。   刘老爷悻然答应, 见云舒的祖父带了孙子辈儿的去钓鱼, 于是自己也带了女儿过去。   这辈分居然也没有乱, 云舒是柳老爷的“贤侄”, 柳老爷跟外祖父是忘年交, 是长辈跟晚辈, 也是朋友。   而云舒年纪虽然不至于做柳家小姐的父辈,担不起一声“叔叔”, 却是柳月棠的先生, 因此他们之间的辈分很好叙说。   到了钓鱼地点,是凤城的郊区一条小溪里。   这条小溪清澈,里头鱼的种类不多,钓上的大多都是白条之类的。   云舒的外祖父耐心教了他怎么钓之后, 就去找云舒那不安分四处乱跑的表弟去了。   云舒于是耐心在这里钓鱼,一早上时间,竟然也钓到了几条。   然而就在他安心钓鱼的这段时间里,林人杰却静不下心, 一直在附近草地上乱跑。   尤其见到了可爱的柳月棠之后,更加无心钓鱼, 而总是绕着小姑娘走, 问她喜不喜欢话, 要不要一起玩水。   然而林人杰已经十二岁了,林月棠跟这个年纪的小丫鬟们玩得不错,但是却仿佛并不喜欢这个年纪的小男生,因此总是不理林人杰。   林人杰不甘心,于是到一旁去摘了许多野花,扎成一捆送给小姑娘,林月棠不领情,将花拿到手里,没过一会儿子就扔到了路边。   比起林人杰,她反而更愿意和云舒待在一起,于是踩了地上的花一脚,屁颠儿屁颠儿朝着云舒跑了过来,在云舒的怀里坐下了。   云舒坐在那里钓鱼,耳朵却听着长辈在聊朝堂的事情,并没有怎么关注俩小孩之间的爱恨情仇。   见林月棠跑到自己怀里靠着,只要不妨碍他钓鱼,云舒便随她去了。   “如今朝堂风气不好,将来究竟如何,真是不好说的。”这是柳老爷在说话。   “你是担心边境诸国吗?”   “除此外,难道国内就没有值得担心的了吗?我想,高祖打仗那会儿封了许多重臣,如今也该忌惮些。权臣掌国,岂不是要重蹈了前朝覆辙?”   云舒的外祖父对政治的敏1感度并没有柳老爷高,听了柳老爷的话,他似乎也不是很懂,因此只是沉默。   云舒大概能够理解柳老爷的想法,这个朝代虽然大权逐渐掌握在科举出身的文官手里。   然而之前扩大土地,打仗的时候留下许多开国之臣,加上高1祖时期爱打仗,封了许多节度使在国家各地,这些都是可以掌兵的人。   若是被封在那偏僻些的地方还好,这些人原本就是从政治中心里踢出来的,这些人还酝酿不出什么。   可还有那些手握重镇的节度,军事要地被这些人的后代掌握,朝堂确实是应该警惕的。   然而若是皇帝有作为还好,然而这会儿朝堂内的风气奢靡,云舒总是能够从各种人的嘴里听到这些。   想必这些隐藏祸患还并没有受到上面的重视。   若此时执政者能来个杯酒释兵权,那就是最好的举措,只可惜也并没有。   唯一做的好的,只有当初开国皇帝大胆任用文人,让帝王、文人、贵族,形成三角之势,国家才能发展到如今地步。   云舒十分清楚,此国家就是为王权服务的,并不是他所在的现代,是为人民服务的。   然而他却并不希望这个国家的制度瓦解,王权也好,人人平等也罢,只要政权能够让百姓免于战争的压迫,那么就不必去推翻它。   他既然要走上仕途,那么必定只能选择去维护王权,在统治者阶级稳固的情况下,云舒才能够利用皇家给予的权力,去维护百姓。   在冥冥之中他已经有了几分宿命的觉醒。   将来他要走上官途,如果有机会见到皇帝,他一定会做出跟柳老爷差不多的行为,他会建议皇上不要沉默享乐,会想要肃清朝堂。   但是他可以做到吗?իľડႸ   云舒也不知道,然而即便他做不到,肯定也是要试着去做的。否则他穿越过来做什么?   吃喝玩乐容易,但是国家如果动荡,如果国家隐藏着很巨大的危险,那么他是吃不下饭,玩乐时也要时时有危机感的。   正在思考间,云舒被一声男子的叫声给唤了回来。   “哥儿别上去!”   回过神来,云舒朝身后出声的地方望了过去。却见人还只有马背高的林人杰,正揪着马上的缰绳,正想要骑上去。   “胡闹!才多大就想着要骑马了?”云舒身旁坐着的林老爷见了孙子欠打的模样,皱着眉说道:“舒哥儿,快把你表弟拉回来,别叫他玩过了头。”   长辈发话了,云舒即便不是很情愿也必须照做。于是只好将身上坐着的小姑娘放下,站起身来去到林人杰那儿。   看着死揪着马鞭,任由下人怎么说也不肯放弃骑马的林人杰,云舒无奈道:“杰哥儿,不要闹了,你祖父要生气了。”   林人杰见是自己讨厌的云舒来了,越发不愿意放手了:“祖父才不会生我的气!”   云舒见软的不行,便只好来硬的,于是上手去拽林人杰。   小表弟被宠坏了,云舒捏他胳膊几下就喊疼,然后就松了手。   然后云舒便将他拦腰勾在前面,带着他回外祖父那边儿去了。   由于云舒并不怎么善待他,林人杰十分委屈地在云舒身边边挣扎边说道:“我告诉祖父你打我!”   云舒冷笑一声:“皇天在上,我这可没有打你,顶多就是叫你不舒服罢了。你想要告状便去告去,即便我此时打了你,也是你自己先讨打。叫你年纪小别骑马,你偏要骑马,祖父早生你的气了。我看你自己还是想想一会儿回家怎么说吧。要叫你娘知道了,皮不抽了你的。”   虽然林家人宠小孩儿,但到底也是养出了林氏跟林枫的家庭,不至于无名溺爱。   平时在林枫面前,林人杰还是不至于太过暴1露恶劣本性的,但是在他祖母跟母亲面前就比较恶劣了。   平时小恶劣也就算了,皮厚将事情闹大了,他母亲还是要动手的,因此林家最爱林人杰的人是他母亲,打他最狠的也是他母亲,平时林人杰也最怕惹母亲生气。   这也是云舒在林家跟他们相处了一个多月才发现的。   果然,一提母亲,林人杰就没话说了。   回到了外祖父那里,云舒将林人杰放下,一切就不归他管了。   之后,耳边就传来了林老爷训话的声响。   小姑娘见云舒回来继续钓鱼了,便又从他爹爹那里跑到云舒这边儿,“先生,哥哥怎么了?”   柳月棠嘴里的“哥哥”,自然指的就是林人杰了。   云舒觑了林人杰那里一眼,说道:“没什么,他不听话,被骂了。”   柳月棠于是“哦”了一声,继续像之前一样,走到云舒怀里让云舒抱着自己,一边说道:“棠儿跟哥哥不一样,棠儿听话。”   边说着,还拿大大的眼睛望着云舒。   云舒见她十分可爱,只是轻轻勾了勾她的小鼻子,然后说道:“嗯,棠儿听话,先生就喜欢棠儿。”   小姑娘听到云舒这话,傻傻笑了起来。   云舒于是继续抱着小姑娘,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钓着自己的鱼。   不过通过林人杰这么一闹,云舒忽然想起来自己来到古代这么多年,家里也有马车,但是却没有学过马。   在跟云舒差不多的一些家庭来说,许多人家里只要条件允许,在人长得比马高出一些之后,就会让孩子学骑马。   云舒之前在燕城的时候,就有看见有一些人,平时会牵着马在空旷的地方学骑马,大路边学骑马的人也是有的。   就跟当初他学自行车一样,没有固定的场地,只要不撞到人,公园里也是能够学的。   这马儿只要不会踹到路人,大部分人也没有严格要求学骑马的人一定要到什么固定场地去学。   有了想要骑马的心之后,接下来还未回燕城的一段时间里,云舒每天上完了课,就会拽着林家的马到空旷的场地去学骑马。   学这个自然是很累的,但是云舒自己感兴趣,也就无所谓累不累了。   学习时,又有林家的下人跟会骑马的笙歌在一旁教授,几日之后渐渐就习惯了。   时间一晃,就即将到了要离开凤城的日子,云舒临走前,还去了蔡博文那里一趟。   蔡博文的脚也渐渐好了,云舒走了之后,大概再适应个两日,他就能继续回去教学,这并不耽误课程。   这日云舒过来跟蔡博文说了会儿话,就带着他到院子里逛,也算是帮忙复建吧。   聊完了柳月棠的功课之后,云舒便想起了之前从蔡家出来时碰到的人,于是便问蔡博文道:“之前我来探望你的时候,从门口看到一位约十六七岁的小少爷坐着一辆马车来,就在你家门口望了一会儿变回去了,也不曾进屋看看你。是你认识的人么?” 第51章   蔡博文听了云舒的描述, 先是一愣,随后想了想,才展眉一笑道:“你说的是他啊。没什么,也算是我一位知己朋友, 下次你回来, 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云舒疑惑道:“既然是你的知己朋友,怎么不进来看看你?”   蔡博文边扶着云舒走动, 边说道:“想是家里有人, 他不大好意思的。”   云舒愣愣的想了好一会儿, 不清楚究竟来看个病问一句朋友身体贵恙, 究竟有什么会不好意思的。   但想着花在这上面的问题太多, 未免一个下午都是围绕着这么一个还不认识的人, 于是就换了话题,说起自己要走的话。   这次分别倒是没有之前在府城那般难受了, 毕竟接下来云舒就要举家搬来凤城, 二人快的话估计一个月就能再见了,没什么分别的情绪在。   于是只说了些互相保重的话,云舒就从蔡家回去了。   当晚打包好了行李,第二日就别过了林家众人, 一路回顾家去了。   因为不知道云舒回家的日期,也没有人来码头迎接,云舒跟笙歌等人一路走着回家去。   笙歌到前头去租车,正有个同他们家住的近的男子在街上走着, 瞧见云舒他们,也来不及打招呼, 就对云舒说道:“啊, 舒哥儿, 你们怎么还这么慢悠悠地走呢?你家都出大事儿了你不知道呢?”   云舒一愣,说道:“今儿才回来,有什么事儿还不曾知道的。”   那男子是个好的,也并不幸灾乐祸,只是跟云舒说道:“你家丹姐儿昨儿出去玩,说是被人拐走了,有人瞧见说是她祖父叫人抱走的,小孩儿如今在王家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你姐姐跟母亲哭得怎么样呢,昨儿让你叔叔带着人去王家要不回来人,听说正闹着要打官司呢,你快回家去看看吧。”   云舒跟人道了谢,然后等笙歌带了车来,边火急火燎跟笙歌还有升儿搬了行李上去,催着车夫快些走。   到了家,还是杨嬷嬷来开的门。   杨嬷嬷见他身后还跟了个水灵灵的姑娘,朝云舒问道:“这是......”   “是幼鱼,嬷嬷带着她挑个下人的屋子住着吧,我先去给母亲问个安。”说着,衣服也来不及回屋换,就去了林氏那里。   林氏正在屋里跟云安还有顾晴说话,听见外头小丫头说云舒回来了,一时间又喜又委屈,两种情绪冲得她流了不少眼泪。   云舒扶着母亲坐下,问道:“许久不回来,方才见到邻居,听说了丹姐儿的事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顾晴抹着眼泪说道:“王家最近闹了丑事儿,听说连康哥儿都不要养了。前阵子他们还有下人来咱们家,说是家里老人想丹姐儿了,叫我带丹姐儿回去瞧瞧。我说也不拘他们来看孙女儿,毕竟是骨血的至亲,我拦不了他们互相见面,只是去王家就不必了,要见他们就来顾家做客时瞧瞧就好,起初他们还答应的好好的。   只是不知道王家哪里听说了咱们要搬去凤城的事儿,前不久丹姐儿跟伙伴们在外头玩,官儿在门口看着的,说是去小解了一下,一溜烟儿的功夫,丹姐儿就被抱走了。还是问了跟她一起玩的才知道,原来是王家人搞得鬼。昨儿我们一家子人去要回丹姐儿,却反被他们说了一通,说是要让他们骨肉分离,又说不认之前说的话,丹姐儿的爹既然姓王,必定丹姐儿也是王家的人。还要打我们家的人。”   云舒关心道:“可真的有动手没有?”   林氏摇头道:“要是真打着了,那事情不就闹更大了?他们也是心里有数不想把事情闹开,所以也只是吓唬我们几下,等我们回去了也就完了。   我们怕他们连夜带孩子走,就让你叔叔待人堵着他们家的门不让出来呢。正好才叫你弟弟写了诉状呈上去了,明儿就审我们的案子。恰巧你回来了,咱们心里也有底些。”   顾晴想到最近几日种种,忽然觉得很是讽刺。   随即扯出个十分难看的笑容,对云舒说道:“呵,当时得了个康哥儿,他们俩老不知怎么样得意呢,有了孙子就觉得孙女儿累赘了。如今知道了丹姐儿是夫君留下的唯一骨肉了,就闹得这样,简直疯了。早知如此,当初不闹那么一出多好?如今还舔着脸来,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云舒也是第一次听到顾晴这么明面儿地吐槽王家,虽然变化仍旧不怎么大,但她总算是不将王家人当那么一回事儿了,这对他们顾家是有利的。   中午吃了午饭,云舒就派吉祥去打听了一下王家那边儿的情况。   在这之前,还将花幼鱼介绍给了母亲他们。   林氏跟顾晴本来就心软,听了幼鱼的遭遇之后,很是心疼。   到最后,林氏还抓着幼鱼的手说道:“好孩子,你以后就在家里住下吧,平时跟杨嬷嬷多学学,以后就在我院子里做事儿。”   其实按照花幼鱼之前的遭遇跟出身来说,她都是不好放在顾晴跟顾淼身边的。   这么好看的人,也不好放在云舒的身边,纵然要给云舒配个照顾的丫鬟,这会儿也总是从那些长相普通的选起。   若要给云舒弄个通房,林氏知道这还不是时候,所以林氏就将人放在自己身边,平时照顾她的起居,一来可以好好教导幼鱼,正一正她被养父母带歪了的思想,二来幼鱼年幼,有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儿时常在身边,林氏心里也高兴。   虽然林氏平时爱哭,但到底是管过家的,给人分配活计这种事情她很在行。   晚间吉祥回来,报告说王家给衙门送了些钱,想是打点人脉用的。   云舒原本只求个公平,但是衙门既然收了钱,说不定判定的结果会对自己这一方不利,于是第二天开庭前也让吉祥包了五十两银送去了衙门。   结果过不了多久,就瞧见吉祥将银子送了回来。云舒一时也摸不清楚状况。   他考县试的时候是县太爷监考,之前云舒也就浅浅拜访过一遍,但也没有深交,关系也只是一般。   这会儿见县太爷不收钱,云舒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总之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但心里隐隐是觉得,大概县老爷不收他的钱,会是好事儿。   开庭时,云舒跟家人都到了场。   家里众人是要向父母官下跪的,包括林氏即便年长也要,但是云舒跟云安是秀才,因此可以简单行礼之后,站着跟县太爷说话。   升堂后,两边皂役手持着“肃静”的牌子,便开了堂。   县太爷问了云舒他们告什么,云舒他们陈述了事实,然后又问王家人。   王家本来想要偷偷转移顾丹,奈何顾英磐派人守得紧,王家连只蚊子飞进飞出都能被数的清,况且是□□这么大一小孩儿了,因此王家只好承认了丹姐儿在他们家里。   见转移人不成功,王家自然还有别的办法为自己辩护。便之说丹姐儿是他们家的孩子,因为可怜顾晴,才让她照顾了一段时间。   王老爷在堂上几乎是声泪俱下地说道:“我们也没想到,孩子带着带着,怎么明明是姓王的,没几日就改姓了顾!我们王家又不是赘婿,大人难道听过比这还没有道理的事儿吗?”   林氏看不过去,想要理论,云舒便轻轻点了点母亲的肩膀。   等林氏看过去的时候,云舒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公堂上严肃,让她不用大吵大嚷。   之后林氏果然没有说话,云舒于是让人找了之前来替他们做证人的衙役,又拿了王老爷亲笔签的字儿出来。   然后又原原本本道出了王家最近发生的一出闹剧,指明是因为王家没了王康,这才要抢走他们家丹姐儿的事情。   县太爷听了连连点头。   王老爷一见风向不对,便说是云舒他们威逼利诱,这才不得不交出孙女的。   云舒于是反问他:“那你怎么之后就不告官呢?既然是明抢,你就应该是告官抢回去才是。况且你方才说是可怜我姐姐,因此才将丹姐儿交由我姐姐养一阵子,结果怎么又说是我们威逼利诱了呢?你牛头不对马嘴的混说话,县太爷面前还敢撒谎?!”   王老爷被云舒说的一愣一愣的,逻辑都被人理顺了,很难拯救回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咬着牙,用食指指着云舒说道:“你......你!”   云舒这才转眸,恭敬地对县太爷说道:“县老爷,事情已经明了了,请您做主吧。”   县太爷这么一听,朝云舒点了点头,醒木一拍,事情尘埃落定。   判的结果是顾丹仍旧交给顾家管,王家今天必须要将顾丹送回顾家,否则就要强制执行。   王老爷自然不肯认这个结果,在公堂上闹着说道:“青天老爷,你可不能这样啊!我们王家给您送的东西你都收了,怎么如今倒是替顾家人说话了?!”   云舒其实也有几分疑惑,毕竟他也打听过,县太爷是收了王家的钱的。怎么结果没有收他们顾家的钱,反而他们顾家还赢了?   若说是反对贪污,似乎不对,要说是贪污,好像也不是很对。   就在云舒疑惑时,就听县太爷狠狠敲了一下桌子,对王老爷吼道:清水文吃肉文都在抠抠峮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大胆王生!输了官司居然还敢在这里胡搅蛮缠,污蔑本官!来人!给我打他二十个板子!”   于是王老爷就这么再次没了孙女儿不算,还在衙门挨了二十个板子。他本来年纪也不轻,这么一顿板子下来,想必是不止半个月养的。   事情了案,云舒于是在今晚之前,就见到自己的侄女儿,一切算是尘埃落定。   晚上顾英磐来了一趟,跟云舒商量了一下搬家的事情。   云舒趁机问了一下叔叔,对于今天知县的判法的疑问。   顾英磐今天带着人去守着王家,因此没有跟着云舒他们去打官司。听了云舒的描述之后,顾英磐说道:“这事儿说着也挺复杂,既然他不收你的钱,又帮你正常解决了官司,想必是有想要交好的心思,况且你又是我们县里出来的,将来都是人脉,走之前,不管如何还是去那便问候一声吧。”   云舒听后应是。   虽然不是很喜欢这种应酬,但也是不得不这么做,总之现在一家子人还在人家地界上,总要识点儿抬举。   于是云舒第二天就带着弟弟,拿了些礼物去县老爷那里拜访,果然人家也是热情款待。   中间也没有聊什么政治经济,只是浅聊了一下未来的打算,吃过饭之后,云舒便从县太爷家里出来了。   之后又听说了县太爷将王家给的钱也都还回去了的消息,想必是怕王家人那捏住了罪证,于是干脆不收那笔钱了。   在云舒看来,县太爷还是想要那笔钱的,这会儿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似乎不大准确,但百分之七十黑还是靠谱的。   然而为了云舒的人脉,为了将来不要得罪了两个可能做官的人物,为了不得罪整个顾家,县太爷还是做了妥协的。   他原本可能是想要贪掉那笔钱,然而王老爷既然都说出了他收了钱的事实,那么这笔钱,自然是不能再要了。   王家虽然拿回了打官司打点的钱,但实际上,他们家失去的可能更多。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官司打完之后, 林氏跟顾晴便忙碌了起来。   虽然顾家人也不多,贵重东西也不多,但是收拾起来居然也找出不少东西,多都是之前两年家里还有些钱的时候买的。   那些陈旧的布料、衣服, 卖了不止几个钱, 放在手里又十分鸡肋,最后还是选择带走。   家具是都准备放这儿的, 将来这老家还是一条退路。   就是家里的书本多, 零零总总算起来能装两个箱子, 最要紧的是十分贵重, 许多都是孤本, 当初许家眼馋的就是这些了。   这些整理起来都得用布包着, 因为容易坏,不易保存, 所以要费许多心思。   家里的事情大都交给女人们打点, 云舒则是负责在外面包船,顾家大房二房两家人,加上仆人跟行李算起来要占的面积不小,云舒便订了两艘船, 定好日子就出发。   之后为了安全起见,还在镖局定了几个保镖跟着,这样,一家子人的积蓄便是所剩无几了。   接下来也只能是等去到凤城再一点一点重新积累, 云舒确实还是挺担心接下来去省城的盘缠的。   做好了这些杂事之后,这日云舒到家门口, 正瞧见丹姐儿在门槛上坐着, 头上用红绳扎着一对小辫儿,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地上的蚂蚁瞧。   升儿由于之前的一次疏忽,叫王家抱走了丹姐儿之后,再也不敢将视线从丹姐儿身上移开一秒。   之后即便是想要如厕,也得先将丹姐儿抱回屋里,然后关上大门,等他方便过了之后,再将丹姐儿抱出来让她自己玩儿。   云舒见小侄女儿可爱,走到丹姐儿身边,将她抱了起来,“丹姐儿,在玩什么呢?”   侄女儿身上香香软软的,云舒抱着都觉得自己心都化了,不敢将姐儿抱得太重,生怕小孩儿肌肤嫩,他一个不小心抱坏了。   “舅舅,舅舅,我们要走了,就得跟祖父祖母他们分开了吗?”   云舒见外甥女这么问,问她:“丹姐儿想跟祖父祖母他们在一起吗?”   顾丹摇了摇脑袋:“不想,如果跟他们在一起,丹姐儿就不能跟娘在一起。”   接着,顾丹双手搂住了云舒的脖子,将整个脑袋靠在云舒的脖子上:“舅舅,娘不喜欢祖父祖母,祖父祖母不喜欢娘。我喜欢娘,可我也不想不喜欢祖父祖母。”   云舒垂眸,没想到丹姐儿才两三岁,年纪这么小,已经知道了讨厌和喜欢。   “那你可以不讨厌祖父跟祖母,丹姐儿不用讨厌他们。”云舒伸出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背。   但是这么小的年纪,云舒只希望自己的小外甥女儿能够好好地、快乐地过着她的童年生活。   至于王家人,反正已经不用再见面了,又何苦让女孩儿幼小的心灵多一份痛苦呢?   憎恨就是得时刻在意,去回想,但是遗忘就是另一种释然。   夜晚,王家。   王老爷自从那日被打之后,在家休养了两日,被打坏的皮肤已经有了结痂的征兆,但是行动起来还是比较困难。   这两日里,他一直在回想着过往种种,想的最多的自然是儿子在时的时光。   当初他儿子考上举人,县里少有比他们家还要风光的人家了。   就连现在的县太爷,当时还要跟他儿子称兄道弟,叫他一声伯父。   可如今呢?只怕连钱也买不到这一声“伯父”了。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儿子死后的种种事情。他现在看来,之前的一切就仿佛唱戏一般的不真实。   之后又想,要是康哥儿是他们家的种儿该多好?要是没有将儿媳赶出去该多好?要是丹姐儿还能在家朝他一声一声地叫着“祖父”该有多好?   然而时间如水,不可倒流。   如今,面对发生过的一切,都只能叹一句命罢了。   太太赵氏从屋外走了进来,亲自端了内服的药来喂自己的丈夫。   “老爷,这段时间我病了一场,许多事儿也想通了。咱们早年不好好对待儿媳妇,为了一个孙子疯魔了,这一切也都合该报应在咱们身上。儿子做得没错,当初写休书让儿媳走是好事儿。   好好的一个人待在咱们王家,被折腾的这样。她本就不该嫁到咱们王家,当初我们家高攀了她的,却不好好珍惜,如今她走也是应该的。咱们以后,也就好好过吧。有没有孙子,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咱们老两口都五十了,不要再折腾了吧。”   王老爷闻言,心想果然还是相处了几十年的夫妻,妻子已经将他内心所想都说透了。   接着,只听王老爷重重叹了一口气,想是呜咽着说了一声:“罢了。”   ※   这边,云舒跟丹姐儿玩了一会儿就到晚上用饭的时间了。   他正抱着丹姐儿去吃饭,结果瞧见笙歌从外头进来了,便问他:“你打哪里来的?一下午不见你的人影。”   笙歌低头说道:“仇二爷那儿来的,就要走了,想去瞧瞧他。”   云舒见他说话声音低低的,不太对劲儿,说道:“你把头抬起来说话。”   说完,就见笙歌听话地抬头,拿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云舒。   云舒一看,便回想起之前从燕城出发前,仇二爷身子就已经不大好了。   只是最近家里的事情太多,去凤城的时候,他不但要看房,一应修葺的事情还要忙,不止如此也还有柳家的馆要代,一切忙得不得了,不过面上还能保持两分从容罢了。   回到家后又要忙着打官司,然后就开始准备搬家,连逗小侄女儿玩还是忙里偷闲。   一时间也就忘了仇二爷的病情了,毕竟也不是天天见着,亏得笙歌还记得仇二爷。   要不是笙歌今儿这么一趟,云舒只怕从燕城回凤城的时候还想不起来仇二爷呢。   “他身子怎么样了?”云舒试探性地问道。   笙歌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不中用了。”   云舒听后,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仇二爷求死得死,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旁人看来,多少有几分惋惜。   云舒怀里的丹姐儿见云舒谈起,小肉手捧住了舅舅的脸,跟云舒额头对着额头,说道:“舅舅不要叹气!”   云舒这才展颜笑了笑,“好,舅舅不叹气。”   他这个侄女儿,真的又乖巧又聪明。   将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些,云舒才对笙歌说道:“明儿我去瞧瞧,之前跟仇二爷说过回来就去看他的,这两日不得空儿,明儿你同我一起去。”   笙歌应了,二人这才去吃过晚饭。   晚间林氏听说恩人病了,吩咐云舒明日带二两银子过去,还有之前从宋城带来的滋补药材,全都拿去给仇二爷。   他们家现在也实在拿不出钱来了,这二两银子还是硬凑出来的,也足见林氏对仇二爷的感恩之心了。   第二日,云舒跟笙歌带着药材跟钱去了仇家。   仇二爷的宅院被修葺过,想是笙歌的手笔。这日是上学的日子,所以不见朱茂在,平时他得空的花是必定要来闹腾闹腾的。   将药材交给了老妪,吩咐了用量之后,云舒便跟笙歌去了仇二爷的屋子。   早些时候他还要强不肯躺在床上休息,如今已经是走不动路,只得躺在床上了。   见今日云舒过来了,仇二爷才笑着说道:“你可算来了呢,要不然,我都要入土了。”   “二爷,许久不见了。”云舒看着他原本清癯的面庞,变得没有二两肉,眼里藏了些悲伤。   仇二爷见他伤感,一个病人反而安慰他:“人总有一死,顾少爷也不必为我个糟老头子伤神。你知道,我本来就不为活着。”   说着,他便眼神示意,让笙歌从屋里出去。   笙歌见状,知道仇二爷有事儿要交代,屋里的两个人他都是极其信任的,因此没有疑问便出去了。   云舒看着笙歌走出去,这才对仇二爷问道:“二爷有什么要交代的和我说,能替你完成的,我都替你做了。”   仇二爷摇摇头,说道:“我没有什么要你替我做的。只是一点,我死了之后,没有后人。”   云舒接道:“让笙歌给你摔丧架灵。”   仇二爷赶紧道:“很不必,我死后,只用草席子一张,将我卷起来埋了便好。这些身外的事情,就不必弄,千万也不要让笙歌还有朱茂那小子为我做这些。我最后就想同你说这些,你替我看着笙歌他们。”   云舒猜出他的顾虑,是怕死后还让笙歌他们攀上什么关系,免得连累道他们。   于是云舒点了点头:“仇二爷,你放心,你吩咐的,我一定做好。你还有什么话,就同我说。”   明明即将赴死了,仇二爷的脸上却出现了释然的笑容。   “我本是姓邱的,几百年前天下大乱那会儿,我家讨伐逆贼有功,被皇帝改姓连宗,改成武姓,从此就是皇姓,我先祖打下了基业,追溯史上该是梁王。”   云舒听到这里,就清楚了仇二爷的身世了。   本朝皇帝姓秦,但是先朝皇帝姓武。   后来遭逢了乱世,就像是周朝之后有有春秋战国才有秦汉,秦汉之后又有三国,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云舒这个朝代两三百来年前也是乱世,太1祖平定天下之后依旧还是乱,这盛世和平,是几代人努力挣来的。   然而在这之前,曾有几个自立为王的小国。云舒他们所在的这个国家,曾经的中原地区原本是梁王的天下。   梁王因为跟先朝皇帝连宗也有了武姓,因此也算皇室,在乱世之中很有些拥护者。   只是后来梁王的即位者政治眼光不怎么样,于是被手下一个姓秦的将领夺了江山,这便是本朝的由来了。   按照道理来讲,仇二爷应该是前朝贵族。   太1祖夺了梁王的江山这个故事,是在些许史书中记载的,只是记载的十分温和,不是太1祖逼着人家将天下给自己,而是一种禅让。   而且史书还记载太1祖比较“仁慈”,曾经下令说,只要是武姓的人,即便后人谋反,也不能诛灭他们一族,相当于给了他们一块免死金牌。   云舒刚理清了来龙去脉,就听仇二爷继续说道:“我曾祖父那一代的时候曾经掀起叛乱,想要夺回江山,只可惜兵败了。从那之后,虽然留下一条命,但是之后一家就被管控了起来,许多事情不能做,也无法出国,连出城都要被盘查到底,如此,好好的一个家族也没落到如今地步,直到我这一代,就剩下我一个了。”   云舒听到这里,其实还挺震惊的。   也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当初明明听说仇二爷家曾谋反,却没有被株连九族,反而好好活着,并且有些人脉的人,都知道他们家的一些情况。   讲完之后,仇二爷的眼里闪出两分落寞,随即很快就被遮掩了过去。   “所以你明白了,我的衣钵谁也不能继承,你家笙歌是好的,可惜我无法叫他认我做个干爹了。我这一套武术是祖上传下来的,当初我先祖进出敌军营地,几进几出,斩下敌方首级才被赐了皇姓。我实在也舍不得断了传承,如今叫他们学了,不过是无法叫做邱家拳、邱家刀罢了,却总算还有人传承下去。”   云舒这才懂了仇二爷的心思,总算彻底理解了他。   “只是一点我还要吩咐你,笙歌是有夯性的人,你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不会动什么歪脑筋。朱茂却性格机灵,但是有时候认死理,比我这老头子还要倔强两分。”   云舒闻言,倒是笑了,没想到仇二爷也直到自己的倔脾气。   仇二爷知道云舒在笑什么,也浅浅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当初我是不想教他的,只是天意似乎叫我必须要带带他。如今我要去了,没有机会教导他,你既然要走我也是拦不住你的,只是叮嘱你一句,也时常跟他书信联系,别叫人带坏了他。”   这才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终究是师徒一场,没想到仇二爷死前还记挂的都是两位徒弟。 第53章   之后便没有什么人不可听的了, 仇二爷于是让笙歌进来,商量了一下身后的事情。   他的想法就是将家里钱财都给了一直跟着他的下人,然后云舒他们只是一张草席子卷了他便是。   “我知道你们不肯,必定要拿出些钱来为我操办。我的想法, 是如若要这样, 不如将我一把火烧了,交给照顾我的下人, 带着我的骨灰回到我江东老家去, 你们若要铺张麻烦, 必定我死后也不得安生。”   “这......”   云舒对于火1化这种事情倒没有那么介意, 毕竟二十一世纪, 基本都是火化尸1体的。   但是古代讲究留个全尸, 一把火烧了,听来简直大逆不道。   仇二爷知道云舒的顾虑, 便说道:“我不介意这些, 你们照做便是。”   这是仇二爷的遗嘱,他自己都愿意了,云舒他们自然都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得应下了。   到了晚间, 云舒便跟笙歌回去了。   到家跟林氏商量了一下,最终看着还是得耽误几日,只等仇二爷咽气了再说。   结果没过两日,跟着仇二爷的老妪就匆匆来了, 同云舒他们说了仇二爷的死讯。   云舒他们也不意外,那老妪也不意外, 仍旧是那么苍老, 看着没有一丝生气。   仇二爷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戚朋友, 第二日,云舒他们只是派人去跟在镇上的朱茂说了一声,让来看了仇二爷最后一眼,连林氏他们也不用去,这是仇二爷之前交代过的。   叫齐了来送的人之后,云舒就照着仇二爷说的,也不给他守丧,不用过了头七,直接砍了些柴火就在仇家附近一块空地上烧了尸体。   火烧了许久许久,黑烟飘散在空中,仿佛仇二爷一身的怨气也随之消散了。   云舒他们等到了火焰燃尽,然后准备将骨灰装起来。   正当他们将骨架打碎,装到罐子里时,朱茂从怀里拿出了一片薄薄的瓦块,然后一摔,就这么将瓦块给砸碎了。   云舒他们还是听到声响后,才知道他做了什么。   摔丧架灵,是孝子的礼节。然而仇二爷并没有后人,因此不该有人给他摔丧。   还不待云舒做出什么反应,他身边的笙歌就已经大步垮了过去:“你做什么!二爷说了,不让人给他摔丧架灵!”   这还是云舒第一次见笙歌发脾气,之前他跟人打架,云舒也不曾见到,这会儿倒是看得真切。   笙歌从来都是一脸的性冷淡,脸上要不是偶尔还会笑笑,云舒都差点儿以为他是天生面瘫。   今日的怒气倒是十分明显,一张英武的脸一旦蹙起那双剑眉,整个人都威武了。   他的这副威武模样,又正好同对面看着气质吊儿郎当的朱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知道他这么说过,活着的时候就天天在我耳朵旁边念叨。我耳朵都差点儿被念到起茧子了。”   笙歌问他:“那你为什么还这么做?”   朱茂耸肩:“因为我不听话,我从来都是个不听话的徒弟!”   然后,只见他朝前走了两步,到了笙歌的跟前,直视着他说道:“不像你,是个听话的乖徒弟。”   他说的这话虽然像是在夸奖,然而显然他的语气并不是这个意思。   与其说是在夸笙歌,不如说朱茂是在嘲讽笙歌,连老人家死后也无法替他做点儿什么。   笙歌闻言,将一双拳头都攥紧了,一双怒目死死地瞪着朱茂。   朱茂却并不怕他,见笙歌拳头硬了,他还挑衅道:“怎么?你这做师兄的终于不装了,想要教训教训我这个师弟了?”   云舒见他们这样下去只怕真的要打起来,于是对他们说道:“够了,老爷子才刚去,你们也消停些吧。”   笙歌听云舒的话,因此很快便松开了拳头,只是一口气没有发挥出来,于是整个人不停地在发抖,只能尽量做着生呼吸,将内心的火气散发出来。   其实云舒觉得,笙歌这么生气倒只有少部分原因是因为朱茂,或许他心里也是想同朱茂一样,不管仇二爷的遗嘱,而替他摔个丧的。   只是他终究不是朱茂,所以只能默默守着仇二爷的遗嘱做事儿,就像朱茂说的,他是个乖徒弟。   见笙歌没有搭理自己,朱茂没意思地“切”了一声。   将骨灰装罐,云舒看着笙歌手上拿着的骨灰罐,不由得想到,仇二爷原本挺高的一个小老头儿,最后居然连一个陶瓷罐子还装不满。   这人生,究竟算是个什么呢?   等云舒将骨灰罐交道老妪的手中时,能够察觉到老人家身体的颤抖。她的情绪大概很激动,相伴了几十年的主人离她而去了,即便平时不怎么交流,想来平时的感情还是深厚的。   要不然,仇二爷也不会信任她到将自己的骨灰交给一个下人了。以仇二爷的精明,应该是看出了老妪的忠诚。   云舒忽然又觉得,或许当初仇二爷交代后事,吩咐让老妪将他的骨灰带回老家时,是不是猜到这么一个忠仆可能会随他而去,所以才故意安排的呢?   若真是如此,云舒只能说仇二爷不愧是那个仇二爷,连自己死后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然而这不过是仇二爷之前除了草席之外的另外一个选择,究竟他是否动了恻隐之心,对于这个仆人还有所怜悯,云舒也是猜不透了。   秋风刮得越发冷了,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冬,启程去凤城的计划已经不能再耽误。   仇家的事情已经耽误了他们几日的行程,好在叔叔婶婶那里知道仇家跟顾家的事情,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料理好仇二爷的后事之后,云舒他们当天就搬了行李到租好的船上,马上就要出发去凤城了。   出发前,王家的人也来送了他们。   云舒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要来抢丹姐儿的,一家子人很是紧张了一番,之后见他们没有什么偏激的举动,只是王家的太太赵氏,自己做了些小孩儿的衣服,说是给丹姐儿的。   顾晴见了,心里到底还是念着丹姐儿身上有一半流着他们王家的血,因此让暖儿去将衣服拿来了。   除了王家的人之外,还有跟云舒还算交好的方衍也来码头送别。   方衍是跟着云舒上了船,握着云舒的手道:“来年秋闱,祝你一帆风顺!将来还有再见的时候!”   “方大哥,这几年多谢你的照顾,我姐夫没有白认识你。”云舒也挺舍不得方衍,能遇到个聊得来还义气的朋友,实在难得了。   方言笑笑,拍了拍云舒的肩膀:“客气什么。”   之后说了几句临别的话,等方衍下船前,云舒还瞄到他朝船舱内看了几眼。   云舒心中一时间有了些计较,内心仿佛有一股八卦的劲头。   方衍如今也近三十了,听说之前说过一家人,只是当初他是个穷秀才,县内一位财主看上了他的未婚妻,后来女方就跟了别人,自那之后方衍也就一心铺在学习上,想着先立业后成家。   如今考上了举人了,虽然还没有参加春闱,但是年纪轻轻举人功名在身,反正在县内相亲界是很有市场的,只是迟迟也不见他定下来。   如今云舒转念一想,或许是他心中有了人了呢?   只是这也不好说,凭方衍看两眼舱内也不能说明什么。   毕竟人家若真的喜欢他姐姐,男未婚女未嫁的,他姐姐已经是自由身,那就来该来求娶。   他不来,说明大概也没有那么喜欢。   之后,顾家大房二房他们一家子,总算是告别了这个居住了许多年的祖籍,又重新踏上了去往凤城的道路。   林氏许久没有回家,许是近乡情更怯,一路上越靠近凤城了,便越发紧张起来。   等到了老家之后,林氏一下船就跟妯娌田氏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顾晴在凤城生活的时间也长,居然忍不住地抹了几下眼角。   云舒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然而他对凤城的感情,目前还是没有那么深的。   两家人住的地方很近,云舒他们先到了,原是请叔叔婶婶进来坐的,结果婶婶比较想要去自己家看看,便说改天再过来,云舒他们也就没有勉强了。   家里已经修葺过,一时半会儿的,一天时间还分配不好行李,云舒只是带着一家子人在家熟悉了一下,然后各自给安排了住处。   自然最好的屋子是留给年长的林氏的,之后云舒又让姐姐妹妹自己选屋子,然后才是自己跟弟弟二人在剩下的屋子里面挑选自己的住处。   云舒后来也给笙歌安排了一个偏些的屋子,他是单独一间房,云舒吩咐不让别人跟他一起住。   其余下人都是另外分房住,之后若要再有买了人进来,他们可能就是几个人住一间屋子。   一个屋子其实有很多个小厅,分隔开来,其实也就是一个人一间房了,只是云舒他们这些做主子的,一个人大概占着两三个房间罢了。   在家整理行李、采买家具用品,就花了两日时间。   顾家本来没什么钱了,要等到田里将粮食收上来,再贩卖出去,估计要到明年才能不那么窘迫。   顾晴看不下去母亲还有弟弟妹妹紧巴着过日子,从嫁妆里面拿了五十两银子借给娘家,这回完全是由她自己做主,不用再看婆家的脸色。   云舒觉得直接拿还是不妥,毕竟姐姐将来如果再嫁的话,还是要带上这些嫁妆的,因此拿了姐姐的钱之后,又写了一张借条,约定明年还上。   本来要加利息,但是顾晴觉得这样就太见外,云舒也就罢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这日整理晚了东西之后, 云舒便带着一家子人去了林家。   林家从来也没有这么热闹过,两家四代人聚在一起,热闹非凡,云舒感觉噪音都比平时高了几十个度。   林氏跟老太太母女见面, 又哭又笑。接着又是一大家自围了两桌, 男女各一桌,在林家吃了午饭, 又唠了好久才回去的。   云舒觉得自己在林家也没有什么, 大多数时候都挺无聊, 但是就是莫名的很累, 当天回家后倒头就睡了。   第二日起来, 想到最近俗事太多, 难免耽误学业,明年秋闱还要去参加乡试, 觉得不能再放任自己, 于是做了一个学习计划,准备去柳家跟蔡家拜访过之后就开始按照计划学习。   整理了一上午的学习计划,中午之前去柳家拜访过柳老爷,不等留饭就提出要走。   之后又去了蔡家, 这次是直接跟蔡博文一起吃的午饭的,正好赶上了,只好打他一个秋风。   蔡家父母怕有长辈在他们不能畅快聊天,于是蔡母就将吃的分出来, 端到蔡博文房里,让云舒他们二人吃, 为了款待客人, 他们家还临时杀了一只土鸡。   这鸡是自家养的, 肉很嫩,煮一会儿就烂了,几乎可以算入口即化,就放了点儿滋补的底料,一口汤下去,十分暖胃,如今都入冬了,能来上这么一口,很是美味。   这也不怕将蔡家吃穷了,毕竟现在蔡博文的收入还可以,甚至跟云舒说起想要买个下人过来的事情,只是蔡母觉得这样一来下人就要抢了她的活儿干,因此不是很愿意。   况且这次云舒来他们家吃,将来蔡博文来顾家,顾家人自然也是盛情款待的。   云舒正吃了两口,额上出了细汗,蔡博文便说道:“之前不是同你讲过,要让你去见一见我那位知己吗?下次我得空,约你出来。”   云舒点头道:“我舅舅也说想见见你,让我引见一下,要不然下次我带上舅舅跟弟弟一起来?”   蔡文博笑道:“这次就不必了,还是等下次再说。”   “怎么说?”都是见朋友,认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   “他不是咱们圈子里的人,到时候你见了就知道了。这次只你来,我同你玩的好才请你的,你可别请别人来。”   云舒见他这么说了,虽然不知道蔡博文要带自己见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却也没有再细问,为了不扫兴,也没有再提要带别人去的事儿。   这日别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十月份的时候,二人才找了时间一起约上一顿饭。   下午约的时间,云舒去了蔡博文家,二人一同去的凤城一个小巷子内,到了一个宅子外头停下,敲了门,就有小童引他们进入。   这是一个小宅子,里面分了三四个院子,似乎每个院子里头住的人都不同。   云舒回过味儿来,大概猜到了这是个什么地方。于是有些生气地对蔡博文说道:“好家伙,我这么信你,你倒带我来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来了!”   这大概是个烟花之地,来往伺候的都是些相貌清秀是十二三岁的小童。云舒觉得这过分作孽了,实在不想继续待下去,连带蔡博文他都开始烦起来了。   谁能想到,一个这么有灵性又优秀的人,竟然会流连在这种破地方?   蔡博文见他要走,赶忙上前拦住了云舒:“好人儿,我不是那起子混账,我是认真的!今日带你来,就是见一见跟我好的那个人,你也算见证一下我们。”   云舒被他拽住,要说甩开也不是甩不开,只是这样他可能会肉疼,因为蔡博文拽得太紧了些!   云舒听了他这话,不由得啐了他一口:“呸!难不成这种地方还是有人逼着你来的不成?大概是我看错了你,还将你当作一个朋友,算了,全当我瞎了吧!”   蔡博文挺怕失去云舒这个朋友,因此有些紧张地说道:“我同他是你情我愿,这地方不是别人带我来的没错,但我同他初次见面也不是在这里。他被人请去玩儿,我当时在,正好遇上了。聊了一通,觉得他通文墨,性格又好,这才相处上了!   我对他是真情,他对我也是真意,怎么就不能来呢?舒哥儿,你也讲讲道理,难道他出身不好,我就不能喜欢他了么?世上这么多人有断袖的癖好,你怎么就同我杠上了?”   “你!”这还是云舒第一次被人说的回不了嘴。   忽然又觉得好像确实没有错,怎么不能喜欢?大概也是可以喜欢的。   “你莫非不喜欢女人?”可真这样的话,怎么能跟妻子结婚?   “这同我喜欢男女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吗?”   蔡博文歪头:“不过是个癖好,难道有关系吗?”   “额!”云舒再次成功说不出话来,看来,古人还是比他想象中要开放的。   他们搅基,也就是看着男人顺眼,因此就搅基了,然而却深刻的知道绝不能将一个男子这么带回家养着当作一个妻子。   娶妻也只是到了年纪,该生孩子了也就娶妻了。   娶妻时,夫妻并不用见面,自然感情也不必太深,只要互相不抛弃,便算是模范了。   然而他们又矛盾,像是《白蛇传》、《梁祝》这样的作品又能够传颂千年,可见大家心中对爱情又有一种向往。   “我看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事儿,不好。”云舒多少能猜到他们的结局,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儿。   蔡博文听他这么说,脸上的表情淡了几分,随后松掉了云舒的手,说道:“舒哥儿,你要真心不介意,就来吃一顿我们请的饭菜,说两句吉利话,也算是祝福我们。若是不愿意祝福,那走便是了,你嫌我是个断袖,从此咱们不见便是了,就是不要在这样好日子里说些不入耳的话。”   “你......”云舒自觉说了不大好听的话,人家相处的好好的,他却要说让人家分开的话,难怪蔡博文会不高兴。   要说感情,之前蔡博文受伤,那男子在门外停留,想必是很关心才博文的。   只是碍着他的身份,蔡博文又跟父母住在一起,因此也不好进去。这便是他们之间情深的证明。云舒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理由站在任何一个角度,去质疑别人的爱情。   想了想,还是说道:“罢了,别说了,我们去吃饭吧。”   蔡博文这才重新展眉,笑着牵了云舒的手腕,拉着他进院子里去。   到了院里,有个小童通报说他们来了,这才有个唇红齿白,长得很好看的男子从屋里出来迎接他们。   云舒一看,果然是之前那位停留在蔡家门口许久的男子。   云舒互相跟他通了姓名,这才知道这男生叫淑芬,典型的男人起了个女人名儿,在这种地方很常见。   他看着小些,却已经有十八岁了,然而又不知道他究竟是几岁开始做的这一行,云舒也不敢去问。   云舒跟人聊了一会儿,发现淑芬虽然是个男子,但是心思却很细腻,长相也偏女性化。   不过他的一系列动作,譬如倒酒、夹菜、伺候人洗手时又挺潇洒的,并没有娘娘腔的感觉。   几人聊了一会儿,云舒也确实说了祝福他们的话。不但蔡博文挺开心,连淑芬也挺开心的。   云舒在席上,便趁机问蔡博文:“那么他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你准备几时给他赎身?”   这话难倒了蔡博文,毕竟像是淑芬这样都能有单独的院子住的兔爷儿,大概身价很贵,蔡博文虽然文采不错,但到底还只是个秀才,说养家那是养十个人也不是十分困难,然而让他给淑芬赎身,大概还是很困难的。   淑芬并不像云舒当初买幼鱼那样轻松,毕竟在酒桌上,云舒也感觉出了淑芬的本事。   他通文墨,会乐器,是专门调1教出来给达官贵人享用的“珍馐”,又才是最值钱的十八岁,要买回来,估计得上百两到一千两银子不等。   这么贵,连云舒他们比蔡博文这样还要富贵的人家都买不起,更不要说是蔡博文家了。   况且,若是买了还要安置,让他住哪儿去呢?真要将人带回家,确定蔡博文的父母不会被活活气死么?   因此蔡博文被云舒问了一通之后就说不出话了。   最后,还是淑芬替他说了:“将来总有机会的。”他这话说是给蔡博文找个台阶下,不如说是对他自己pua了一番。   云舒也不想再多为难他们什么,毕竟蔡博文家里没钱,也不妨碍他喜欢淑芬,或许他这么说,还会让蔡博文挫败,到时候倒弄得他们二人感情不好,这就是他的罪过了。   因此之后也只是喝酒吃菜,大家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子,气氛也还算是愉快。   最后散席,蔡博文要留宿,云舒则带着醉意就回了家去了。   然而在回家的路上,云舒不断地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渐渐的,原本对蔡博文热情的心就冷了下来。   他大概,再也不能将蔡博文当成从前那般的知己好友了。 第55章   云舒带着酒气回家, 到家后先是让杨嬷嬷弄了解酒汤,然后漱了口,大概将身上酒味儿散了些,这才去见过了太太。   林氏见他双颊泛红, 身上又有淡淡的酒气, 对云舒这个状态不是特别满意。   “舒哥儿,如今正在上爬的时候, 你可千万不要懈怠了, 以后还是少出去喝酒, 明年还得准备着去考试呢。今儿早上我听说你已经订好了计划的, 还跟你姐姐说你上进, 到晚上你就这个样子, 还叫我怎么说?”   云舒恭恭敬敬站在那里,听了林氏一顿数落, 之后只得像太太作揖, 说道:“太太的话,儿子记住了,请太太放心,以后再不胡乱出去玩了。”   林氏这才点着头说道:“你们男儿家要应酬我能理解, 也不是不叫你出去玩儿,只是少这么玩儿。你明白了我的心意就好,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云舒应了一声:“是。”   之后林氏也没什么话可说的了,见云舒出去一天玩得也累, 就让云舒下去了。   云舒这才从林氏的屋里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过后倒头就睡下了。   第二天早起, 就开始了学习生涯, 从早到晚的学。   毕竟乡试就不一样了, 一考考三场,每场有考三天,因此试卷做起来题目更多,费脑子。   所以必须得提前适应,否则到时候再加上心里压力,指不定晕在考场里。   除此外,体质增强也是云舒关注的一点。   要是身体不大行,十几天考下来,人不得累趴下?   所以也有许多年纪大了的秀才,只守着秀才的功名能糊口便罢了,而没有再继续考下去的心。   考乡试又是会锁院三天的,进了贡院就出不来,那要是心理受不了压力,到时候突发了什么病的可怎么好?   休息的时候还要带着弟弟加强身体的锻炼,这打几套强身健体的拳,笙歌十分在行,也都教了他们的。   自从笙歌不用经常去仇二爷那儿后,他的生活也变得闲了起来,每日的体力活干完,打几套拳,练一练拿着月钱买的武器,剩下的时间都过来同云舒他们一起学习。   他的精力仿佛用不完的。   林氏也察觉到了笙歌很闲这一点,经常有事儿也不去使唤吉祥他们了,什么跑腿传话的,都让笙歌去做。   这几年过去,一家人都被各种困难给绊住乐,每能好好过个年。如今家人平安,对于顾英礼的去世,所有人都已经习惯,姐姐也抱回乐孩子,而且从失去姐夫的痛苦中走了出来。   瑞雪兆丰年,今年冬季的雪下了有十几厘米厚,云舒他们一家子人,在家备了足足的过冬的食物。   因为是过年,云舒还放了自己跟弟弟几天假。   之前在燕城,虽然也下雪,但是雪是一日就化了的,并不能玩儿个过瘾,如今回到凤城了,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大雪的云安玩儿的不亦乐乎。   笙歌、云安、淼儿在自家院子里打雪仗玩儿,顾丹也不想在春儿怀里待着,硬是要下来一起玩儿。   小娃娃穿得一身红色厚实又喜庆,因养得好,就跟年画上的娃娃一样。然而她年纪小,力量不大,虽然是跟人打雪仗,但是都是单方面地输,被淼儿跟云安完全碾压。   只见顾淼跟云安将小孩儿打横抱起来,然后平放在雪地上,顾丹又总是再接再厉,非要爬起来,然后又被弄得趴下。   她也不生气,并不觉得是云安跟淼儿在欺负她,只是觉得好玩儿,然后在那儿哈哈哈地傻乐。   笙歌在打雪仗的时候战斗力最大,顾淼跟云安就合伙对付他,就这样还是不怎么能打得过他。   云舒本来端着热茶在一旁看热闹,冷不丁就从对面飞来个雪球。   云舒怕茶盏被打破,于是护着茶,结果手臂就收了一个雪球。   顾淼在远处见到云舒被砸了,便叫他:“哥!快来!”   云舒见状,玩心起来,就将茶放到廊上,然后朝他们走了过去。   虽然也不知道是谁砸的他,但是兄妹几个一致“对外”,于是加入了打笙歌的行列中。   一时间玩得手臂跟脸颊通红,露出来的肌肤冰冷,然而内里又是大汗淋漓。   之后几日都有些长冻疮的征兆,手臂又疼又痒,过了几日不乱出门玩儿了,这才渐渐好了。   云舒早买好了爆竹,这日正跟弟弟妹妹在门外点爆竹玩,就见蔡博文小跑着过来了。   云舒笑着问他:“怎么这会儿子有空跑这儿来了?你不在家陪老人孩子么?”   蔡博文说道:“淑芬年前画了一幅画,叫我替他提一首诗,我在家做不出来,索性出来走走。”   过年了,蔡博文今日穿了一身时兴的衣裳,只是他已经三十五六了,家里之前务农,他虽然不时常下地,但也是种过地放过牛的,因此皮肤偏黑,还有些糙。   说话,虽然是才子配美人,但是淑芬的年纪要比他小将近二十岁,蔡博文完全能做他的爹了,如今看来,云舒怎么看怎么觉得二人还是不配。   只是亏得蔡博文心里还记挂着淑芬,如若将来二人能够走得长远,才博文对于淑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一条路了。   “进去喝杯茶吧。”云舒对他说道,人既然来了,不招待也不大好。   于是吩咐升、官、吉祥等人在外头好好看着妹妹跟外甥女,弟弟已经长大,且是男人倒不用担心被拐跑,妹妹跟丹姐儿可要注意些。   吩咐完下人后,就跟蔡博文进去说话。   杨嬷嬷给上了茶,云舒跟蔡博文在屋里说话,正好这会儿林氏那里的幼鱼从外头进来了,说是太太昨儿去林家老太太那里玩儿,那边给了些不常见的糕点,叫云舒尝尝。   蔡博文见幼鱼长得水灵动人,因以为是云舒屋里的人,等人下去之后,还说云舒有福气。   云舒一开始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再听蔡博文说道:“有这样的美人红袖添香,难道不是好福气么?”   这才知道蔡博文想歪了。   这会儿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房里照顾的丫鬟都有成为通房的可能。   想是蔡博文不常来他们家,因此也不知道幼鱼跟他并没有什么。   “幼鱼不是我房里的丫鬟,我们家太太喜欢她,将来有机会还说给她指个老实的,叫她做正投娘子。在我房里待着岂不耽误了她?”   蔡博文见云舒面色如常,没有几分贪恋美色的感觉,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心底多少为云舒可惜,觉得他是个呆子,或许如今年纪还不大,脑子没有开窍。   要是再等两年,真将幼鱼嫁出去了,说不定云舒要拍腿后悔。   云舒并不知道蔡博文脑内的想法,即便知道,估计也就是一笑置之。   许是见到了没人,诗性便来了,蔡博文之后只跟云舒聊了两句,便做成了一首诗。   云舒看了看,觉得蔡博文还是不愧是个案首,写诗颇有才华。   写好诗文之后,蔡博文便忙着想要将诗写上去,于是跟云舒随意说了两句,就快步离开了。   云舒看着他这个样子,总觉得这家伙这样下去会影响接下来的考试成绩,想着要劝一劝,然而这会儿过年,本来就不好劝学,还是得过完年再说。   然而想的时候是好心,过了年后,一忙起来就又将这事儿给忘了。   这一年热热闹闹地过去了,清闲了几日,云舒便开始继续了刻苦的学习。   为了让学习不那么单调,平时还会玩些这个时代的益智游戏,譬如九连环这种比较简单又能让人专注的游戏,偶尔出门逛逛,买点儿东西,也算是劳逸结合。   婶婶田氏觉得云舒跟弟弟的学习方式很好,两家人住的近,云佩一放学就会被田氏送来云舒他们这里一起学习。   两个都是弟弟,云舒也一视同仁,将自己的学习要求也安在云佩身上。   云佩有时候学习到哭,但是又碍于田氏的威压又不敢反抗,因此很是痛苦。   云佩的痛苦在云安看来反而解压,这倒不是因为云安变1态,而是他很开心总算有人能够跟他一样,感受着哥哥的高要求了。   平时他想要跟人抱怨,还找不到对象,现在来了个云佩,他便仿佛找到了个同类。   这年四月,云佩过了府试,但是没有过院试,即便如此,一家人也十分开心了。   毕竟许多人,考了几十年还考不上秀才,现在云佩离秀才就只差一步了,自然试值得开心的。   顾家人并不会因为云舒跟云安都中了秀才,便觉得秀才是很容易考的了。   六月过完,七月到临,云舒他们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省城考乡试。   凤城离省城近,八月考试,其实他们晚些走也可以,只是乡试是比较重要的一步,所以大家比较重视,还是觉得先到了,适应一下省城的环境更好,因此提早准备了。   收拾好了行李,云舒便跟舅舅、弟弟还有蔡博文一起踏上了去考试的道路,陪同的还有笙歌以及吉祥还有升儿。   舅舅还有蔡博文也不是一个人行走,舅舅身边跟着一个力气大些的仆人,蔡博文则是他爹跟着一起去。   蔡家有其他亲戚在附近住着,因此家里放着妇人跟小孩儿也不是很怕,不必有男人守着也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云安还是晕船, 但比起之前从燕城到凤城的路程,凤城到省城的距离已经算是很近了。   起先云安第一二次晕船的时候,云舒还是很担心,但时间久了, 不但云安本人, 云舒他们这些看着的也不是很放在心上了,可能是因为习惯了, 晕着晕着自然就好了。   省城交通便利又有重要河流流过, 算是全国国内比较发达的城市了, 一路进城, 云舒就几乎没怎么见到过乞丐。   要知道, 即便在现代, 两千年出头那会儿,各大城市也都是有乞丐的, 直到后来, 政府重视环境跟福利建设,才逐渐的越来越好,更不要说是古代了。   这会儿有钱的人家,平时老爷公子出门, 家里都会常让他们带些零钱出门,除了打赏下人用,还有一个便是接济穷人,积德积福, 可见乞丐还是常有的。   这样看来,可见省城的发达, 政治的清明。   一个国家繁荣昌盛, 绝不是看有钱人是如何炫耀自己的生活多么丰富, 而应该聚焦他们最底层的生活状况,是否“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可见,省城至少还是好的。   他们到了之后,云舒陪着弟弟休养了两日,来不及多逛,继续埋头苦学。   云舒之前住过的城市并没有人人都食辣椒,主要口味还是偏清淡,有些人家会经常买些腌制品,从而代买盐。   腌制品是咸的,会用一些不能吃的粗盐来腌制,能入口,也能保证每个人对盐的需求。   而且价格跟新鲜蔬菜鱼肉类差不多,相当于不会要他们的盐钱,相对来说,比起买盐,有时候买腌制品反而更划算。   古代没有味精,求美味不过求一个鲜字。来了省城,这个城市的人吃的东西偏甜。   云舒一家子人吃的清淡,人家实惠舍得放糖,他们却因为过甜了反而吃不惯,之后吩咐下处做菜的人少放些糖,这才好了很多。   适应省城的生活之后,大家的精神状态也逐渐轻松了。   云舒的舅舅懂得温故知新,在背诵跟举例方面是很好的,但是学习方法跟写作技巧上有所欠缺。   之前他一直在家学习,平时要教书,还有交际,很少能够抽出时间来好好做一篇文章,因此写卷子的速度甚至还要不如云舒他们。   自从云舒教了他写作的技巧之后,林枫便很有一种不耻下问的感觉,对云舒请教的也多了。   这更使得云安敬佩云舒,毕竟连三四十岁的舅舅,都要有问题来问云舒的。   等到考试那日,大家齐聚贡院门口,流程还是跟之前差不多,只是进了贡院便锁院了,一场考三日,一考还考三场,题目很多,甚至还要自己准备食物,根本没办法将心思放在别的地方,埋头就是考!考!考!   三场考试下来,整个人都晕晕呼呼的,云舒缓了两日才渐渐好一些。   其实平时也经常连续几天都在做题,这种做题模式他们已经训练过无数次。   这次从考场内出来之所以像是虚脱了一般,一是因为考场内空间不大,考试题目也没有押中的,这让他的情绪过分紧张。   二是因为备考多时,自从去年考完院试搬家之后,将近一年左右的时间,他们都在写试卷,就为了适应这一场考试,长时间的累积总算到了验收成果的一颗,突然放松了下来,就格外的疲乏。   就跟很多高考生,考完就要在家倒头睡一个星期再说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   这次的考试的人数其实是比之前院试录取人远更多的,除去之前考中秀才的人员之外,还有一些之前未参加院试考试然后补考的人。   乡试这一年的七月份,可以再有一次补考机会,补考通过的话,也是有资格参乡试,这种叫做录遗。   竞争人员经过层层选拔,都是比较优质的考生,加上考生人数多,竞争十分激烈。   然而不止考生内部对这场考试十分重视,八月,整个省城几乎算是读书人的天下。   每日大家讨论的热点也是今年究竟谁能名列桂榜。除了考生多聚集在省城之外,还有另一项原因。   这会儿因为举人可以做官,之前可以算是一界穷书生,勉强养活一家子的文人,做了举人之后身份地位瞬间变化。   因此有些地方乡绅喜欢“榜下捉婿”,毕竟只要考上举人,就说明国家至少已经查了对方至少三代人的身世,身家出身清白。   一般来说,配未出嫁的女儿家,况且还要未婚,三十出头已经顶天了。   而四十岁还不到的人,将来能够考上进士的人可能性是很高的,这地方乡绅,将来能有个京官的女婿,即便是六七品的官员,那面子已经是很到位了的。   不但如此,将来女婿若是真的能考中进士,还能验证自己的眼光不错。   因此这种榜下捉婿的情况,在各考试结束之后是很常见的行为。   云舒他们几人考完之后,吉祥跟笙歌负责照顾,有几次下处主人家的女儿还借机进过云舒的房间。   虽然穿戴整齐,且在看书,姑娘家也只是借着端茶倒水的名头来的,但还是把云舒一大男人吓到了。   之后云舒就有吩咐吉祥跟笙歌,平时弟弟跟自己待在一起,屋里要是笙歌出去了,吉祥就得留在外头等候召唤,若换成吉祥出去了,也是同理,笙歌得在外头看着。   这是为了防止外面有女子突然闯入,要是坏了人家的名声,云舒他们有理说不清。   这段时间他都觉得有些好笑,从来都是女人怕男人乱来,轮到他这儿倒变了味道。   见了女人,就像唐僧进了盘丝洞,也未免太守男德了些。   可是他还有什么另外的方法,来区别自己跟古人的不同呢?仿佛也只有恪守“男德”这一点儿了吧?   他想他没有那么高尚,只是不下想让自己身为现代人的三观被完全践踏,虽然上辈子偶尔也会看两本网络小说,里面的男主人公也有一夫多妻的。   但是轮到他自己穿越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发达而去践踏别人的灵魂,一夫一妻,是他必须要去遵守的。   对于云舒来说,他已经达到了成婚的条件,十七岁,已经考上了秀才,长子家里又有土地,将来只要运气不是那么差,想必这次即便不过,再考哪怕十年二十年才成功,他也算是青年才俊。   因此在古代的相亲市场,他的条件可以算是很不错。   自然,这只是在县城内部的条件算是可以。   若是到了京城那个达官显贵如云的地方,对于那些官员的选婿资格来说,他是远远不够的。   就譬如现代,一线城市的平均工资,跟小县城的平均工资,这是没有什么可比性的,因为本身城市跟城市之间的资源不一样,对比起来会很不公平。   考试结束之后,云舒他们休息够了,之后又忘记了之前游山玩水时双脚承受的痛苦,又约了一些人同游省城,结果可想而知,必定是脚疼得好几天都不想走路。   就这样,玩了一通之后,考试成绩再九月初的时候被公布了出来。   云舒、云安两兄弟,还有蔡博文都上了榜,反而是他们舅舅林枫这个年纪最大的人落榜了。   云安的成绩挂在很后面,然而总算还是进入到了举人这个行列中来,云舒的成绩也在中游,想是有些文章写的并不那么深刻,不过他的策论向来是很好的,所以成绩比他想象中的要高。   因为这次考试他本来没有抱太多希望的,只想说即便是陪考,也来适应适应。   只是没有想到,不但他中了,连弟弟也中了!   另外还有令人惊讶的,便是蔡博文的成绩也比云舒低了两名。明明是个院试的案首,到乡试竟然退步了。   不过结局是好的,蔡博文本人也并没有计较什么,心态还算乐观。   自然,没有中的林枫是几人中心情最不好的了。   他虽然能够不耻下问,只是连两个还不到及冠年纪的侄子都不如,他多少是有些羞耻的。   发了榜后,考中的举人要参加个鹿鸣宴,去赴宴前一日晚上,云舒听到了舅舅屋里有哭声,云舒也不好去打扰。   趁着还不是很晚,找了蔡博文帮忙去开导。   毕竟他们二人年纪差不多,舅舅偏年长一些,林枫要聊属于大人的心酸也不好跟十几岁外甥讲,自然是跟同龄人聊。   蔡博文自然肯帮这个忙,都是读书人,寒窗苦读,还是很有共鸣的。   果然,蔡博文去了之后,林枫也开了门让他进去说话。浅喝了一杯从下处主人家买来的女儿红,林枫便上头了,说了许多心里话。   蔡博文本来也没有什么,只是林枫说:“我今年已经三十七的周岁,再有一次考试就是四十了,过了四十,我也不便再考,只好将一身心愿寄托在儿子身上,只可惜我儿子也不是读书那块料,究竟家里几代人才能够完成我的心愿呢?”   说着,不禁潸然泪下。   文人的理想不都是考科举做官,但是文人的最高理想就是做官。林枫从小受到父亲感染,自然以做官为最高志愿。   只是等到五六十岁做官,已经没有激情,最鼎盛的年华也就是五十岁之前,若能四十岁考上,也不过短短为官十年。   林枫也想着,只十年便好。   只是这次不中,下次也不一定了。   蔡博文跟他有了共鸣,一时又觉得自己实在幸运,文人本来就容易感性,加上喝了两杯酒,俩大老爷们儿竟然抱头痛哭,醉了,累了,便睡在一处。   到了第二日醒来,想起昨夜两人失态,多少有些尴尬。   不过至少,林枫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第57章   第二日鹿鸣宴, 云舒他们梳洗打扮一番,把自己收拾的格外清爽,打扮不用十分华丽。   毕竟主场也不是他们的,只要符合自己身份, 寻常打扮也可以。   当天该有的形式都会走, 文人比较多,内敛的洒脱的, 来者虽然都是大男人, 许多却也头上簪花。   长得好看的自不必说, 只是那些又黑又胖的男子, 还攒一朵红的或是黄的, 极艳的花, 多少有点辣眼睛,大家各自都在释放着考后的欢愉。   巡抚主持, 席间唱《鹿鸣》, 条魁星舞,十分热闹。   然后喝酒吃肉,履舄交错。走时杯盘狼藉,各自都醉了, 但又不十分醉。   席上三十岁以下的人比较少,云舒跟弟弟坐在一起,也没什么人搭理他们,但因为都是文人, 互相之间很是客气。   正好有个坐他附近的年轻人,看着并没有到而立之年, 气质倒是儒雅中透着几分淘气。   年轻人长相周正, 名字也正好叫周震, 有字叫幻海。他正好坐在云舒身边,见云舒跟云安的名字很像,长相也有几分相似,因问他们是不是兄弟。   云舒回答了,周幻海便夸了他们两兄弟小小年纪很不错。   “沧州盐城那边儿有个顾家,也算是世家大族,家中文人许多,听说祖上出过宰相的,辅佐了两朝帝王,跟你们家可有什么渊源没有?”   其实顾家近年已经没落,分出去三支也并没有个出息的,时常也已经不联系,云舒所知道的家中亲戚,除了宋城外,确实还有盐城那边儿的一脉。   既然说是祖上出过宰相,有算是世家大族的话大概也就是顾家了,只是不知道对方竟然还能知道他们顾家。   “小门小户的,哪里称得上什么大族。”云舒先是谦虚了两句,然后说道:“大概说得是我们家分出去的嫡系一脉,我们这家分了三支,要说顾家,兄台说的盐城一代的顾家,大概是我堂叔那一脉。”   周幻海见云舒说居然是这样的亲戚,便问他:“哦?那么说,你知道个叫顾腾霄的兄弟么?”   云舒这才算确定了,大概是自己的晚辈,于是说道:“我们家按照字辈来起名儿,就这么从名字来看,该是我的侄子辈了。”   “侄子?”周幻海大概生性比较乐观,脸上表情也是藏不住,一下变成了高低眉,脸上笑意渐渐显露出来,“这正式俗话说的呢,拄拐杖的孙子,襁褓里的爷爷,他今年都三十来岁了,倒成了你十几岁的人的侄子。”   云舒一听,也有些乐。   没有想到自己在盐城的亲戚,居然还有个比自己大的侄子。   接着,只听周幻海继续说道:“不过若真这么算,你的辈分也该比我大了。”   云舒便问他:“周世兄跟盐城顾家有些渊源?”   周幻海点头道:“确实有些关系,我家里一个表妹就是嫁到盐城去的,我当时正好有事儿要去盐城,便送表妹去了,那会儿在盐城待过两个月,已经是很久远得事儿了。我过去得时候是表妹夫招待的,我这表妹夫,就叫顾腾霄。照你的说法,他该是你的表侄子,要这么算,咱们之间也算是亲戚。”   “世兄是哪里人士?”云舒问他。   “我就是省城本地人。”周幻海说着,又朝云舒凑近了些道:“那咱们且只论咱们的辈分,不要同你那侄儿那辈算了?”   云舒笑着点头。宴席上,顾家兄弟俩多是跟周幻海聊天的。   这日玩的尽兴,回到下处休息了一日之后,又去了监考官那里拜见过。   云舒没什么后台,成绩也不在前列,对方能够招待他已经很感激了。   之后究竟不能不能在官场中多被提携,也并不好说。   这日过后,便马上收拾,打包行李踏上回家的道路。   到家的时候,已经有报子来报过了。   林氏听到俩考上了举人的儿子,高兴的连夜去了供着祖宗牌匾的小宗祠里跪了列祖列宗,跟已经去了的老爷说了一宿的话。   老爷死前交代的让云舒兴家,果然他们没有辜负了自己父亲的话。   家里亲戚出了两个举人,自然林家跟顾英磐他们也是高兴的,第一时间纷纷来贺。   等云舒他们到的时候,都不用安排,林氏早将请什么人,摆几桌酒都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只等着他们回来休息两日后就马上入手准备。   云舒跟云安中了举人,可受到好处的也不止是他们俩,就连姐姐妹妹跟他们的外甥女儿都跟着抬了地位,自然最受吹捧的还是母亲林氏。   原本云舒他们回来之后,林氏就有跟各地曾经不那么联络的人重新熟络起来。   可他们顾家也是物是人非,一个曾经的大门户,如今没落到了只有几亩薄田,再有两个秀才养家,这落差不是一般的大,自然重新熟悉起来的人,也并不怎么待见林氏。   有几次被人下了冷脸,林氏回家差点儿气个半死。   如今不一样了,她统共两个儿子,少年英才都中了举人,年纪这么轻,将来中进士的可能性极大。   就凭这个,这一段时间里,顾家成了整个凤城上层圈子里讨论度最高的家庭。   原本大家是看不起顾晴这个寡妇的,而且还是被接回了娘家养着的寡妇。   林氏原本也有想要让她再嫁的心,毕竟顾晴才二十岁出头,若是四五十岁,拿她也就不张罗了,偏偏顾晴的青春是才刚开始啊!   然而到了凤城,寻了媒婆去说。偏偏年轻些的二三十岁的都没什么本事,有些本事的要么就是小妾成群,要么就是年纪够当顾晴的爹。   为此,林氏也不知郁闷了多久。   这会儿一听说顾家发达了,这不城里那些还不错的人家,虽然也有早年丧妻或者二婚的过来求娶,但是人家家境不错,性格面貌都合适的也有不少。   更有些二十出头的秀才,还没有成过家的也有来求娶的。   媒婆原本在外头说顾晴,都是说,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还算是长得好看。   如今改了口,将顾晴大夸特夸,还要特地说她的两个弟弟年纪轻轻就做了举人,简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叫听者都觉得,若不是顾晴做了寡妇,也轮不到他们来求娶。态度那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这日云舒在正在屋里休息,上午林氏在屋里安排酒宴的事情,顾晴也陪在旁边。   因为去省城的路程比较近,除去云舒他们之前去考试的盘缠,家里另外还能拿出五十两银子来去办酒,林氏平时都有月钱,淼儿跟顾晴也先提前拿了些出来,算是对云舒跟云安的贺喜,但也就凑够七十两银子,对于这么点儿钱,林氏还是很难施展开的。   倒是有人给送钱送地还有人送宅子的,云舒跟云安又吩咐,礼物便收了,反正也是礼尚往来,今日你送了,我也比着你的礼物,将来家里有什么事儿了也送回去。   至于那些田地,不多的也能要,但是什么宅子、银子,就不好收别人的。   然而田地收了如今也不能马上产出,至于礼物,宴席还没有开始,这会儿也没有多少人送来,也不好去典当。   因此家里虽然比往日富裕许多,但是这次宴席上能拿出来的钱还是不多。   既然要摆宴,菜品总是要的,一桌按着二两银子算,亲戚两桌、乡绅两桌、朋友两桌,加上女眷,二十桌也差不多了,加上还要买好茶招待,这就是四十到五十两。   另外家里还要请人、请厨子,加上请柬,笔墨纸砚要用钱,怎么也得算十两银子。   还有桌椅,他们是不够的,这一点林氏已经差不多算出来,于是对身边的幼鱼说道:“家里的桌椅不够了,你去叫升儿官儿两个人去林家问问,看能不能借几套桌椅过来,咱们到时候也给搬回去。另外把笙歌叫来,我有事儿找他。”   林家也没有摆过特别多的宴席,另外的桌椅还要自己买,除此外,还有盛饭菜的器皿,这里开支只怕还要十到二十两银子,这还不算是买好的。   另外洗完收拾,还要继续雇人,这个一二两银子也就够了。   若是经常办酒席的,器皿家具都有现成的,开支完全不用那么大。   只是他们回到凤城,屋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置办,有这个心也没这个钱,这次关键时刻,就不得不什么都买了。   林氏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一百两应该不差的,这才停下了在桌上敲打的手指,转过身来看女儿。   “前几日,钱媒婆过来说的那几家人,你到底有没有看上的?我看着个个儿都好。既然要嫁,低嫁个秀才也不错,明年家里总能有些余钱,到时候娘再给你添些嫁妆,你过去了也不用看人脸色。   况且一切还有你两个弟弟呢,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准保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你过去就是享现成的福,你还犹豫什么?左说右说,都不见你表个态度。”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起灵你什么时候回来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天气渐渐要冷了, 顾家九月份十月份就要开始量身材,然后等着赶制新衣。   顾晴成日闲在家里,平时最多帮着母亲管管家事,不过仆人因她是已经出阁过的小姐, 有事儿也不经常找她。   闲下来了, 她就做做针线,经常做的倒不是她自己, 丹姐儿小孩儿身体, 一天一个模样, 所以经常新衣服做起来, 过不了两个月就紧了, 因此顾晴做的都是丹姐儿的衣服。   听到母亲“催婚”, 顾晴将针线放到了一旁,有些不解的说道:“母亲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还不着急呢。我相公才去了多久, 就想这个了。况且我在家也挺好的,将来就算一辈子待在家里,难道舒哥儿、安哥儿还不养我这个姐姐么?”   林氏闻言,眼睛瞪大了看着女儿, 手指指出了三的字样,说道:“才去了多久?丹姐儿都四岁了,你都要守寡三年了!舒哥儿跟安哥儿守孝也就这么长时间,姑爷难道能亲过你爹?又不是守孝, 要不是之前找不到好的,我看你早该改嫁了。”   顾晴十分不理解地道:“母亲, 为什么你总要这么劝我!?那父亲没了, 你还不是拉扯几个小的长大?怎么到我就逼着我嫁呢?”   林氏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女儿:“什么叫逼着?姑娘, 你跟我一样吗?我年纪大了,家里还有两个儿子撑在那里,我改什么嫁?你将来老了,难道指望丹姐儿养活?”   “我有自己的嫁妆,我住在自己家里,怎么就不成了?”   林氏将手按在桌子上,说道:“是!你有自己的嫁妆,不求别人养活。两个弟弟也尊重姐姐,你要不嫁我也逼不了你。但你也想想,你两个弟弟难道就没有老的时候?将来他们的儿子也保准孝顺你?你是他们的姑妈,又不是亲妈!你娘是过来人,你该听我的才是,不要这样任性了。”   “你不要看我年纪大了,但我也不是万事不懂的人。要说我四个孩子,在我身边陪着最长的就是你了。家里当初是云舒努力撑起来的,我不能不说,他在我心中确实是最重的一个。   可我知道,男儿长大了都是要远走的,他们有抱负,咱们这些女人不过是待在家里守着罢了,盼着他们回来,能多团聚两日,你们这些女儿嫁得近了,才是真的能时常联络。   其实真要比孝顺,难道你会不如你弟弟妹妹吗?在娘的眼里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没有男女轻重可言。你是我的大女儿,舒哥儿他事事都能自己料理,我心里反而更疼你。可要留住这个家,难道要靠你?   这年头,女户怎么容易?就算把个家业交到你手里,你敢接手吗?你没有丈夫,就撑不起来一个家。将来丹姐儿嫁出去了,难道你要指着云舒跟云安的儿子来帮衬她吗?你要有个儿子,我也不催你了。”   林氏这话道出了身为女子的心酸,她自己是愿意为顾英礼生这四个孩子的。   然而顾晴不同,她有了丹姐儿就不想再要别的孩子了。如若再跟别人生,那不管男女,都不是她期盼的。   然而她顾晴又不得不承认,母亲说的话虽然现实,却很有道理。   这会儿屋里也没有外人,母女二人这才敞开心扉聊了一会儿。   林氏见女儿将话放在心上了,她也就没有步步紧逼。   她希望女儿能够看清楚她现在走的路,将来就算她真的不再嫁了,那也是她看清之后选择的,而不是被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   屋里沉默了不到半刻钟,外面笙歌就进来了。   笙歌进了屋,恭敬问道:“太太叫我?”   林氏整理好情绪,对笙歌说道:“一会儿你去幼鱼那里说一声,拿二十两银子出来,到时候升官他们回来后,跟杨嬷嬷还有吉祥二人清点一下看家里还缺多少桌椅跟器皿,商量着这两日都买齐了。这样借来借去太麻烦,总要分一两次把东西都买买完。”   笙歌应了,然后见林氏没再吩咐,就从屋里退出去了。   这边云舒今天休息够了,早上给宋城的堂兄顾云璟写了一封信,问他考试的成绩,顺便说了自己跟弟弟都考上了的消息。   本来想要到门外去找个人帮忙送信,结果找了半天都找不见个男人。   于是只能到姐姐那里问问春儿暖儿,想知道升官他们哪儿去了。   这才知道,原来为了将宴会办的体面,家里能用的都被派出去了,就一个吉祥方才也被派出去买东西了。   云舒没有办法,只能去母亲那里说一声,自己出去寄信。   林氏说道:“等他们回来也是一样,天晚了,你走来走去又耗时。”   云舒道:“回家之后就没有出过门,也想出去逛逛走走。”   林氏闻言,这才答应让他出门了。   云舒拿了信,一路从门里出来,正好到了外头,却见升官他们带着一群林家那边儿的几个稍有膂力的小伙子,正抬着一些桌椅从屋里进来。   运送自然是有驴车马车运来的,但是东西安置还是需得人力来。   升儿见云舒在这儿,手上还拿着信件,知道他是有信要寄送,便赶忙放下东西,朝云舒这边过来了。   “二爷有什么要吩咐,我来做。”   云舒问他:“你们手头事儿很多?”   “桌椅归置好了也就好了。”云舒朝他身后看了看,只怕一时半会儿弄不好,便说道:“没事儿了,你去吧。”   等他要出门,升儿赶紧叫住云舒,说道:“二爷,今儿早上蔡家来人了,知道你在家休息,不好打扰。蔡老爷说了,你若得空,大家相熟的要聚一趟,派人叫我跟你说一声呢。”   云舒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升官这才“哎”了一声,然后同其他人一起忙活去了。   云舒于是自己去寄了信。回家的时候街上风景渐渐看得不那么清楚了,这会儿已经九月多,都过了秋了,天气越冷不说,日昼也渐渐短了。   正走着,天空忽然一阵响雷,闪电连成一片,就在云舒的头顶上方劈开。   云舒被这声音给震得鸡皮疙瘩爬满一只手,还来不及震撼,倾盆大雨说下来就下来了。   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云舒也伸手去遮脑袋,然后一路小跑着回家去了。   到了门口,升儿已经在外头守门,瞧见云舒这个模样,立马小跑着过来。   “二爷,怎么淋得这个样儿。”   云舒叹了一口气,用是湿透了的袖子擦着脸,虽然没怎么擦干了,至少视线清楚了。   “别提了,才刚要回来,路上就下了雨。这天气说变就变的,真实晦气。”   云舒说完,也不再跟升儿闲聊,小跑着就回屋去了。   然后吩咐吉祥打水给他来洗澡,自己把外衣换下来,擦干净了在屋里头等吉祥的热水。   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越发觉得头昏脑胀,十分不舒服,还大了个喷嚏。   云舒是吩咐吉祥去的,但是吉祥路上遇到了笙歌,正好他有力气,便也叫他帮忙了。   很快热水放好,云舒吸着鼻子去泡了一刻钟,中间的笙歌来加了一次热水,云舒泡得差点儿睡过去,后来还是笙歌提醒,这才赶忙起来穿好衣服,躺在床上休息。   笙歌看他这个状态不行,于是让杨嬷嬷给烧了姜汤,等云舒喝了,发了会儿汗,这才舒服了许多。   晚间吃过饭,便睡下了,晚上脑袋一直疼,云舒还想着明儿该请个大夫来看看,强迫自己睡过去。   本来以为自己会病一场,谁想第二天早上起来竟然舒坦了,也是觉得奇怪。   反正身体好了,就没有再多想什么。   之后想着蔡博文昨儿来找自己的事儿,于是准备今日就找他玩儿去。   到了蔡博文家,果然被带去了淑芬那里吃酒。   在这之前,云舒大概也能猜到蔡博文找自己是要做什么。他们一同去考试,都考中了举人,云舒他们休息够了还要看着家里置办酒席的事情,忙得都没功夫会客,更不要说相聚出来玩儿了。   除非是跟淑芬有关,不然蔡博文也没那么着急。   他要去那种地方玩儿,总要有个由头出来,云舒就成了他的一个借口。自然云舒自己是觉得这没有什么,奈何蔡博文过意不去,仍旧要请他。   要不是跟淑芬也玩得来,云舒可真是烦透了当电灯泡的感觉。   好在二人在菜桌上也不会表现得太过,这才让云舒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淑芬受过教育,又刻意说跟他们有共鸣的话,几人聊得很尽兴。   吃了几杯酒,淑芬就先站起来敬云舒,祝贺他考中了举人,然后再斟一杯,敬蔡博文。   说话的时候,他身边一个侍儿插1嘴道:“我们先生日盼夜盼,每日每日的在家求神拜佛,都在为蔡大爷祈福呢!”   淑芬听见,忙叫了那侍儿一声。   那侍儿见淑芬发话了,这才闭了嘴不再说话。   蔡博文闻言,心下感动,眼神直勾勾看向淑芬,将他脸都看红了。   云舒在一旁看着,听着,知道方才淑芬给蔡博文敬酒是真心,虽然先敬自己,然而其实他才是顺带的那个。   吃了一口狗粮,自然顺得配酒,于是云舒将手边的酒一口引尽了。   之后三人行令喝酒,说些风雅的话,聊聊考场上的遭遇,云舒他们玩得尽兴才回去。   蔡博文本来要留宿,但是跟云舒一样,明天他也要帮着家里准备摆酒的事宜,因此不便留下来。   比云舒不同,蔡家是有人送钱便都收下的,这会儿办酒宴倒还拿得出钱来。   出门时,屋里淑芬又叫住他们两个,随即拿出来两把伞,交给二人。   “最近天气说变就变的,免得路上下雨着凉,拿了伞回去,下次来时再带上就好。”   云舒感他体贴,朝他谢过了。蔡博文也拿了伞,二人这才结伴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这日晚上回去的时候倒是没有下雨, 只是云舒在夜里睡觉的时候,被雷声惊醒了一次,才知道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醒来后云舒觉得口渴,便去倒了一杯茶喝,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茶里的茶多酚的原因。   总之继续睡下之后就开始睡不着了, 后半夜里左眼皮跳过右眼皮跳,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才睡了过去。   许是今日走了夜路, 竟然梦到自己拿着一盏白灯笼在黑夜里走。   四处无声, 冷风飕飕, 寒烟缭绕。   云舒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反正就是在街上走着, 漫无目的, 梦里也不曾想过自己要回家。   就这么睡了一晚上,在梦里走了一路, 街上许是宵禁, 也不曾有人经过,连个打更得也没有。   早上谯楼三鼓,这才满身冷汗地醒来了,擦掉一身虚寒, 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将被子蹬了,怪道梦里会觉得这么冷。   看着时间还早,中午家里就要开宴,趁着还能睡会儿, 便盖上被子,继续睡他得回笼觉去。   否则今日一整天都要应酬, 没有精神, 他怎么应付得过来?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这回倒是睡得踏实了。   由于他睡得晚了,还是林氏那里的幼鱼来叫他起来的。   整理好仪容,云舒先去了母亲那里,吃过了早饭,云舒跟弟弟在一起待了一会儿,商量了招待客人的事情,然后到了中午就开宴了。   客人陆陆续续的来,家里另外雇了些临时的佣人过来,倒是还应付得过来。   虽然有些客人是之前顾英礼在的时候就有联络的,只是那会儿云舒还很小,记忆力对这些人已经全不认识了,听着他们说自己小时候的事儿,他跟弟弟也只能尴尬陪笑。   还有些是愿意来结交的,都是新朋友,听说云舒考上了,都纷纷过来认识。   应酬这种事情向来困难,云舒上辈子除了家里亲戚结婚,就没有去过这么热闹的场合。   即便去酒吧,也因为他身体的原因,朋友约他出来都是去的清吧,因此应付起来十分劳心劳力。   云安更不如云舒会交际,自然比云舒还觉得累,只是逐渐也大了,即便不喜欢,也知道家人辛苦,愿意主动分担,见面聊天,一点一点的也都在学。   好容易熬到宴会结束,云舒跟云安累得不行,洗漱过后便回去躺下休息了。   ※   却说云舒他们自从离开了燕城之后,城内的一切也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这日学堂休息,朱茂颇有些武痴风范,一大早起来就要打拳。   朱家父母也察觉到他连月来的变化,觉得虽然他成绩不好,但总有一件事儿是长久做着的,便从来没有反对过他练武。   从早起,练了一个时辰左右,朱茂出了一身的汗,正停下来休息,就听见自家院门外传来了叔叔武义的声音。   不等敲门声响起,朱茂已经快步跑去开了门。   门外果然站着手里拿着一瓶烧酒的武义。   见了叔叔,朱茂喊了一声:“叔叔!”   武义笑着应了,抬手要揉朱茂的脑袋,却惊觉干侄子身高猛窜,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了。   “臭小子,长得倒挺快的。”   朱茂听了,只嘿嘿笑着,跟着武义进到家里。   武义叫着嫂子,朱母出来之后,赶忙招呼。   闻见儿子浑身的汗臭,朱母直骂着朱茂,让他赶紧回屋洗漱。   朱茂也习惯了父母的暴脾气,并不理论,回了屋去擦洗。   等重新换好衣服出来,只见母亲已经在厨房里忙活,父亲还未回来,叔叔坐在屋里招手叫他过去说话。   正好外面有送信的邮差来,朱茂还疑惑他们家怎么会有人送信来。   等那邮差说话,才知道是远在凤城的顾家来信了。这也可见云舒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朱茂不觉心中一暖。   拆开书信来看,得知了云舒跟云安考上了举人的消息,朱茂心中却五味杂陈。   即为友人高兴,又担忧自己跟他们的察觉越拉越大,将来就配不上跟他们称什么朋友兄弟了。ħᒑșУ   武义问他是什么信,朱茂进屋,如实说了。   武义感叹道:“顾家兄弟仁义,自己发达了,还没有忘了你。你将来也要好好读书,考取个功名,不管如何,总要使劲儿考个秀才回来才是。家里上下几辈子没有个文人出来,茂哥儿,你这么多猪肉吃到肚子里,可不能是光长肥膘啊!也要做做那些光宗耀祖的事儿才对。”   朱茂闻言,心想叔叔说得容易,他要是也去读书,绝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仿佛读书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考个秀才随随便便。   若真有这么容易,他先生也不会考几十年也中不了举了。   然而这是对他好的叔叔,自然无法忤逆,只能站在那里不说话。   二人正在屋里待着,朱母就将饭菜一一端了上来。   很快朱父也回来了,大家上了桌,朱茂是坐在最末席,尊位让给了叔叔坐。   朱父有着个大肚子,手上有些腱子肉,回家后擦洗过,但脸上还是有些油。   他本来是大胡子,如今被朱母逼着刮得只剩下一小点儿,看着就没有之前那么油光满面了。   上了桌,朱父先是跟武义喝了两杯,然后问他最近城内有什么新闻。   武义先是干了一碗白酒,伸筷子夹了些肥瘦相间的肉,挥手说道:“还不是许家的事儿?今年正好逢着朝廷拔贡,走了关系请人推荐,他们家公子就选出来了。将来还有机会做官,最近还要插旗请人吃酒,将来还能混个官做做。”   拔贡是秀才堆里选出的人才,送到京都去学习,将来考试合格就有机会做官,如果选出来做官,相当于进士的副榜。   只是这个得六年才能考一次,而且在云舒所在的朝代,每个县内一次也就一个名额,放到现代意思相当于保送生,只是比起现代,古代可操作的范围就大了。   朱茂在一旁听着,也知道定然是许家人做了手脚,况且武义已经明说,朱家众人再没有不知道的。   接着,只听武义又是摇着头感叹道:“哎呀,要说啊,这许家人还真是有几分缺德。前儿看重了鲍家的一幅祖传名画,非要叫人家低价卖了,人家不同意,就闹得他们家鸡飞狗跳的,硬生生将鲍家的老爹将腿给打断了,就赔偿了那么些指甲盖的银子,啧啧啧。这眼看秋天就要过去了,接着冬天他们可怎么过呢。”   朱父赶忙问他:“老弟,这事儿你可没插手吧?”   武义伸手捏了桌上的花生粒,揉开花生衣,将花生放到嘴里嚼碎,边吃边笑道:“这事儿这么缺德,我哪里敢插手?自从瞧他们家当初对顾家的态度,我就知道了他们家的本性。   这事儿原本他们老爷让我去说和,我替着说了即便,知道鲍家的人的气性儿大,这事儿我再参和下去,岂不是要作孽?因此早早推辞了。许家老爷于是托了别人去做的,就为这个,他已经不怎么待见我了。   要说这鲍家的人估计也想不到他们家会这么狠,可惜啊,他们家人又不是顾家那一家子,怎么说都还有富贵亲戚,如今还发达了,就更不用说了。这要换成顾家人手里捏着东西,看他们许家敢不敢动手?   所以呢,要说读书学字儿啊,要是学成了后跟许员外那家子一样,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儿,倒不如不学的好。”   朱茂听着叔叔说的话,连连点头说道:“我将来要是发达了,第一个要办的就是许家他们那样的人!”   武义笑道:“你有志气是好事儿,只是何时才能发达呢?”   朱母在一旁补刀:“他啊,梦里大概还是能发达的。最近老是看兵书,将那些正经学问都丢到一旁了,成日家想着他的将军梦!你就这样想发达,我看还是等下辈子吧。”   朱茂闻言,嘟嘴生了闷气。   一家子人吃过午饭,午间朱茂过去帮母亲料理桌面。   朱母摸着肚子,到一旁坐着看。她已经怀上了第二个孩子,眼看已经要到四十岁了,本来就是农家出来的,身体一直很能扛,只是这第二次怀孕确实让她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年龄。   正好儿子还算是懂事儿,平时闲了还能替她分担一些。   朱父跟武义已经出门去了,他们是有一家子要养的人,下午还有事儿要做。   整理好桌面,朱茂本来有话要说,但是想想母亲的肚子,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想,即便去考武举,也不必现在就说。免得母亲着急,那他就罪该万死了。   之后便端着一盆子的碗筷,到外头清洗去了。   ※   又过了半个月,凤城传来了个消息,举国都有些震惊,这正是秋收之后的事儿了,全国上下集结军队,宣布要跟郑国跟羌国开战。   这是因为郑羌已经联合,要攻打他们周国。   消息一出来,有担心的,也有兴奋的。几十年的温饱,有些人已经害怕打仗,有些人却希望能够寻些刺激。   就跟这九月底的天一样,国家政事,也是说变就变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国家大事当前, 云舒他们的会试也将在明年来临,云舒对此有些担忧。   羌国是小国,地理条件也不是很好,倒是不足为惧, 但是郑国向来勇武, 周国开国称帝之后,郑国便跟梁国还有羌国组成过联盟。   只要有一国受到周国威胁, 另外两国都要出兵帮忙, 如今年代虽然久远, 但是云舒不相信他们对中原地带没有野心。   当年高1宗去世, 留下话说, 他一生打仗, 国内经济亏空许多,需要修国养民, 民富国强。   继任后的两代皇帝都遵从他们父亲跟祖父的话, 没有再继续打仗。   结果接下来的君主守着国土便没有再进行过大战了,时间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云舒也知道,当年周国是抢了姓武的人的地盘的。   而郑国虽然是个国,但他们的君主并未称帝, 用的还是前朝的国号,觉得周国是乱臣贼子。   当初仇二爷他们家称帝的时候,郑国也觉得他们不配,因为并不是直系血统, 但比起对仇二爷他们家的排斥并没有周国这么严重就是了。   说白了,男人哪有不想要无限的权力的?郑国国君肯定是想要称帝, 区区一个王算得了什么?   但是没有解决掉周国, 他肯定是不敢。   否则, 他自己都称帝了的话,还怎么骂云舒他们所在的周国国君是乱臣贼子?   其实在云舒看来,周国也是够呛,这么多年了,亏他们能忍得住不称帝,还经历了这么多个君主,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称帝,或者有人提出过,只是没有成功。   这个国家,要不是极其愚蠢,便是极其有野心的。   梁国则本来就不属于前朝的统治,在前朝的时候只是跟羌差不多大的一个国家。   但是通过之前的战乱,吞并过一些前朝的土地,之后被高1宗皇帝打得吐出了一些,因此跟周国很有过节。   这三个国家虽然有羌国作为过渡地带,但是也有大部分地区是相互接壤的。   除了羌国跟周国经常有矛盾外,这些接壤地带也经常发生冲突。   而且周国跟这三个国家,基本是没有外交往来的。这些国家的百姓,如果来到了周国,周国国人还会嘲笑鄙视他们。   云舒比较担心的一点是,将来郑跟羌联合,梁国会不会也趁机搞事情,其实答案已经十分明显。   这三个国家加起来,虽然还是没有周国这么大,但是战斗力属郑国比较凶猛,梁国的兵器又是出名的好,羌国则是接壤周国。   真的联合而起来猛攻的话,云舒觉得周国实在岌岌可危。   周国是府兵制度,军人世代军籍,不打仗时有田,可以在训练的闲暇种田,并且国家不会征税。   一般来说,国家是很少会再次征兵的,因军人数量够打仗了。   这次召集军队,就要有大量的人会被派到边境去作战。   这种兵制有一个很好的优点,就是不用国家给钱养着,而且行军打仗时,他们自己也会带上战马兵器。   因为是世代军籍,不但荣誉感会比较强,平时军队中也有训练,基本来说战斗力是可以保障的。   但是和平了这么多年,战斗力究竟如何已经不太可以保障。况且开国后,肯定会出现田制被破坏的情况,很多有田地的人被地主吞并了田地财产,没有田就只能去做别的。   本来一家人守着田过日子,现在没田了,当兵的也就缺起了钱,很难说他们的心境不会发生变化。   这是云舒目前所担忧的情况,平时跟舅舅、蔡博文聚会,云舒偶尔也会说出一些自己的观点。   但是舅舅他们的态度还是比较乐观的,毕竟当初羌国才被他们打败没多久,现在再来一个郑国又怎样?   况且舅舅还认为,郑、梁两国之间也有历史矛盾,认为梁国必定不会出兵。   云舒觉得舅舅的说法多少还是有些正确,但战争没有打胜,他心里就永远不会舒坦。   上辈子他从出生就活在没有战争的国家,加上他们家还略有些钱,物资丰富,国力强盛,因为有武器威慑,即便是世界第一大国也不敢跟他们开战。   上辈子他们国家也打仗,只是在打经济仗、资源战争,比这种刀刀见血的仗,至少看起来是温和多了。   跟羌国打仗的时候,云舒是已经猜到了结局,但是现在,他看不到结局,看不到一个完全胜利的结局,因此又激动又有些微的害怕。   十一月的时候,收到了来自宋城的信件。   顾云璟之前考上秀才之后并没有忙着去考举人,家里压了三年,然后才去考的举人,结果一举考上,挂在一等,成绩是省内第三名,很是优秀。   云舒看了心里也很是为他高兴,因为他知道,顾云璟的成绩是实至名归的,是他的天赋跟努力的成果。   看到书信后面,顾云璟是希望他过完年后能去宋城跟他一起出发,云舒算了一下时间,如果去顾璟那里,再加上上去那边儿休息几日的话,过完年大概就要出发了。   时间上是可以的,况且亲戚之间多联络也好。   而且他们虽然未及冠,但是按照家里的祖训来讲,只要有了功名,是可以提早拥有字的,想了想,还是觉得去宋城让伯父起一个最合适,不管是在官场上的身份,还是以长辈的身份来看,没有比他更合适给他们取名的了。   于是就去问了顾云安的意思。云安自然是全听云舒这个哥哥的。   云安坐在桌前说道:“只是母亲那里还要说一声,要提早离家,母亲怕是舍不得。”   兄弟二人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要去,接着便一起到了林氏这边。   云舒他们到的时候,林氏还在跟幼鱼吩咐事情:“接下来要准备过年了,年货也得备上,另外买些萝卜白菜,还有腌菜之类好储存的东西,以后个月都要准备够全家一个月的吃食。接下来要打仗了,虽然离咱们不近,还是先准备着好。   明儿老爷家的小孩儿满月,咱们就不去了,一会儿我跟你去库房看看,找件礼物包上,让吉祥记得送过去。你二爷跟三爷的盘缠也要提前准备着,过两日挑些之前别人送来的东西先拿去当两件,先凑够了他们的要紧。到明年田里的租收上来也就差不多了。   哦,对了,吩咐官儿,明儿让他把人伢子带来,家里还得再要几个人手,要两个十来岁的小丫鬟,外加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幺儿,年纪小我教起来也方便。让他先挑几个好的,别拉了那些看起来病怏怏的人来叫我选。”   母亲在说话的时候,云舒他们就站在旁边等着。   林氏见儿子来了,将事情吩咐好后,又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没吩咐的了,这才让云舒他们两个坐下。   “这会儿找我什么事儿?我一会儿还忙着呢,快点说。”跟儿子,还不必客气。   云舒兄弟二人刚开始回来那会儿,林氏还是宝贝着的,后来在家待惯了,林氏思念儿子的心已经被填满,就渐渐想之前那般相处着了。   家里最受宠爱,无拘无束过着的,依旧是他们那小妹顾云淼。   云舒他们坐下,将自己的打算都跟林氏说了。   对于儿子想要提早离开的想法,林氏自然是不太愿意的。   但是想到宋城那边曾经对自己家的帮助,而且顾云璟已经考上了举人,将来比云舒还要有希望考中进士,那么将来他们要是真的幸运,能在京城一起待几年,那么早些来往,总比晚些补上的要好。   家里现在离了两个儿子,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左右儿子们的叔叔跟舅舅都在凤城,有什么事情还能商量着来。   将来家里攒些银子,儿子要是真的能在京都立根,他们一家将来也能搬过去生活,那就真的鸡犬升天了。   虽然舍不得,但林氏不想误了儿子们的人脉跟前程,最终还是点了头,答应让他们过完年就出发去宋城。   “到时候我给你们准备好带去的礼物,宋城那边儿帮我们不少,带去的礼物不能让人小看了,明儿我去库房好好挑挑。”   之后林氏又跟云舒他们说了会儿子话,然后才让云舒他们下去了。   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林氏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幼鱼从外头吩咐完事情回来,正瞧见林氏满眼的不舍神情。   幼鱼没有亲人,也不太理解林氏眼里的情绪,然而却莫名有些被感染。她想,这会儿太太的心里,一定是很难受的。   晚上用过饭,杨嬷嬷过来跟林氏说话,林氏这才稍微有些放松,跟她说了今天早上云舒他们提的事情。   家里事儿她只跟杨嬷嬷聊得来。二人都是同样的岁数,同样都是母亲,杨嬷嬷所经历的苦难比林氏可多多了,因此林氏心里的难受告诉杨嬷嬷,她都能明白。   杨嬷嬷给太太热好了茶,双手侍奉着,一边说道:“儿大不中留,太太的心事儿我都明白。这会儿忍忍,将来相聚的时候还多着呢。到时候少爷们都考中了,要把太太接到京城去享福,那会儿只怕太太舍不得走。”   林氏听了这两句安慰的话,心里才宽慰一些。   索性这会儿还有两三个月能相处一阵儿,林氏也就重新振作了些。   林氏同意他们提早走之后,云舒又去了蔡博文家,跟他说了一声,告诉他自己跟弟弟这次就无法同他一起去了。   蔡博文对此是感到十分惋惜的。   云舒于是趁机说道:“不如你也早些走,这样咱们就可以一同去宋城逛逛。”   蔡博文说道:“我哪里同你一样?我家里还有孩子老人的,仆人就这么两个,就去一趟京城我还不放心呢,还要提早一些时日启程。况且,我也舍不得就这么早走,还有淑芬呢。”   云舒问他:“怎么不多养两个?”   蔡博文皱眉道:“我管得过来,母亲跟父亲管不过来,家里宅子就这么大,他们觉得养多两个人太亏,又要买人,又要给月钱,老人家穷日子过惯了,也不舍得。况且,我还有要去京城的盘缠呢。这次要考不上的话,说不定要在京都定居,凑一凑,如果能买就准备买个院子,不能买,租金也要钱。这会儿在凤城是消费得起,将来去了京都就不一定了。”   云舒又问他:“那淑芬那里是怎么说呢?你还不给他赎身么?他在那泥坑里也够呛的,你也早日帮着他脱离苦海吧。”   蔡博文叹着气,将视线转到床榻上,不去看云舒。   “我何尝不想?可他们那儿的老鸨子太不是东西,之前同我说好的,二百两银子就放人,如今见我中了举,又刻意抬了价,张手就向我要五百两!”   说着,蔡博文还跟云舒伸出了五个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么多。”云舒垂眸,说了一声。   要不是家里没钱,他这会儿也就借了。   “我这儿也不宽裕,你要的话,我拿私房给你,加上我弟弟的也能要来些,给你凑个六七十两不成问题,你如今能拿出多少?看向人借一些,好歹凑出来。”   蔡博文摇头道:“哪里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钱?二百两都是硬凑出来的。况且我跟淑芬的事儿,多少都有人忌讳,让人知道我沉迷男色,终究不是好事儿,我也不好为这个跟人张口要钱。想说,还是再等等。” 第61章   云舒轻轻咳嗽了一声, 将桌上的茶杯端起,浅尝了一口,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么,要等多久呢?等你考完试回来?这又得小半年了。”   蔡博文垂眸, 没答云舒的话。   云舒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这算不算是真心, 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句。人家是靠青春赚钱的营生,你要是帮不了他, 不如趁早放了他, 不要耽误他再找下一家。我说句实话, 他们这种人, 其实也挺可怜的。”   蔡博文知道云舒很好, 只是没有想到云舒这么较真儿, 并且会为一个下九流的人物说这么多公道话。   要不是知道云舒平素为人正直,对淑芬没有半点儿想法, 要不然, 蔡博文还真要怀疑云舒对淑芬也有那方面的意思了。   其实这要是换做任何别的跟他交好的人,蔡博文都觉得不会有人站在淑芬这个角度说一句公道话的。   然而要不是因为云舒是这样的人,只怕他也不会知道自己有断袖的批好了。   想了想,蔡博文心里不经有些感叹, 还得是顾云舒,不愧是顾云舒。   最后,他还是张口说道:“我怎么不是真心呢?我全是真心的,没有钱, 我也没有法子。”   云舒点点头,了解了他的想法。   有些人其实就是这样, 云舒觉得这是不分男女的。在他们的眼里, 将物质跟爱情放在一个天秤上, 那么物质永远是下沉的那一方。   云舒已经不是会追究一个对错的年纪了,他早熟,经历过自卑也经历过自傲,曾经保守固步自封,连跟喜欢的人表白的勇气都没有,也曾经放手一搏,为了能够早点儿体验人生,结果去面试工作的时候将自己小命都丢了。   他不是不能理解蔡博文,只是多少有点儿,讨厌。   即便能够理解,也还是讨厌。   “把你的想法告诉他吧。要聚还是散,让他选择一下,稍微公平些吧。”云舒从榻上站起来,告辞要离开。   蔡博文站起来去送,云舒也没拦着他。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对于淑芬来说,蔡博文是嫖1客,他是娼1妓,客人花钱指明要他,他是没有资格拒绝的,尤其还是个举人老爷。   对淑芬来说,并没有什么公平。   出了蔡家,云舒回到家里后就很少再出来了,只是跟弟弟闷头在家里做文章。   自然为了能巩固些人脉,平时什么诗会、聚会,也会被林氏催着去参加。   将来都是有机会当官的,自然是广结善缘,任何时候有人脉总是一件对前途很有利的事儿。   云舒这还算好的,云安向来不大会这儿些,平时总爱跟在哥哥后头,沉默寡言的,被林氏揪着说了个惨。   要么怎么说是亲妈呢,当初刚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口一个“心肝儿啊”、“肉啊”的喊着。   这在家时间待久了,母亲,便露出了她的真实面目。   十月国内出兵,打到十二月下雪天,双方因为天气原因休战。   边疆在打仗,国内的年味儿却并没有减少。   云舒看着周围的人欢欢喜喜的过了年,差点儿忘了边疆已经死了上万人的事实。   一月过完又开始打仗,就在云舒他们踏上去宋城的路时,传来了老将身死,边境各个城池连续战败的消息。   国内再次调兵,看样子,情况已经不容乐观。   云舒不大放心,上船之后,等云安的晕船症状稍微好些了,就跟他还有一同跟来的笙歌商量着,如果仗再打下去,这次的会试他们是不是考虑不要去了。   最后商量的结果还是,先到宋城,问问看宋城那边的伯伯再说。   毕竟顾老爷是官场中人,他的政治敏1感度,总比他们这些不做官的要强。   况且已经上路,这会儿回去也或是等着,或是逃难,然而现在还没打到附近来,就这么提前慌乱,实在也不是什么好计划。   因此并没有调转方向,终于还是朝着宋城去了。   一路上风景变得越来越有生机,春的消息越来越近了,云舒跟弟弟却并没有欣赏的心情。   到达宋城,一路往顾家去了,门子认得云舒,见云舒过来,就立马忙着通报去了,态度也很好。   随后,他便跟着弟弟进去了顾家。   这会儿男人们基本都还在外头,云璟正好有事儿出去了,听说要到晚间蔡回来,是嫂嫂接待的他们。   几年不见,听说嫂嫂已经得了个儿子,只是小哥儿身体羸弱,但云舒原本想见的,却因为他在午睡,就没有急着去看。   许是年纪越发大了,人一时变老是看不出的,然而忽然某日一日就被人发现了。云舒许久不见嫂嫂,她这种变老的痕迹,在他眼里就越发明显。   嫂嫂如今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明明年纪也还很轻,只是不知为何,面上稍有倦容。   之后云舒他们将礼物给了,嫂嫂张口就说破费,一边又夸他们聪慧。   嫂嫂跟云舒熟悉,却是第一次见云安,因看出了云安性格内敛,跟他说了好些话,让云安的紧张情绪得到了放松。   之后嫂嫂又带他们去见老太太跟太太。   她们也早听说云舒跟云安兄弟两个都中了举人,纷纷都对他们说了一番祝贺的话。   太太张氏理着手上的帕子,笑着说道:“当初还是你大嫂子说的,你同云璟玩得来,果然兄弟两个都考上了举人,要么说呢,真是三岁看到老。果然会读书的人,一眼就叫人瞧出来了。”   老太太也十分满意点着头,说道:“嗯,果然是个好的,你们家如今出了两个举人。若将来真能殿前侍奉,也算是光宗耀祖,你们父亲在天之灵也要觉得欣慰的。”   云舒他们也只能听着,多说两句“老太太、太太,谬赞了”。   然后从老太太这里出来,嫂嫂已经命人整理好了两个房间,说仍旧是在顾云璟那院子里住下。   嫂子让他们去时的原话是说:“那里安静,你们又玩得来,住在那里也可以时常来往,讲讲学问,聊聊仕途经济。”   之后云舒知道嫂子管着一家子人,还有事儿要忙,就谢过了嫂子,看她带着一帮丫鬟婆子离开了。   晚间,顾云璟跟老爷回来了。   云舒先是见的顾云璟,因为毕竟就在一个院子里,顾云璟外出回来,要先换下衣裳,然后才去见老太太、太太他们。   云舒过去跟他碰面,二人具是很开心。当初见面的时候,二人还操着一口童音,这会儿再见,已经都过了变声期了。   “你多早晚来的?”   “今儿下午才来的,正好你不在。”   云舒说着,让弟弟过来,先介绍了云安,再说了一下笙歌。   顾云璟虽然有些奇怪,笙歌作为一个仆人居然也被介绍了一下,然而也没有奇怪多久。   几人互相认识了一下,然后就都朝着老太太那里去了。   路上云璟还跟他们兄弟吩咐道:“大哥哥前儿在外头跟个女的厮混,结果被人讹钱,说要告到省城里去,那女的一家子都闹到了家里来,很是没有没有面子,家里花了一百两才摆平了。加上大嫂嫂的父亲前儿没了,她最近操持一个家庭也累,平时若是没事,就不要常去找她,免得她不痛快。”   云舒听了,这才恍然。   “怪到刚来的时候觉得嫂嫂起色不大好,虽然强打起精神跟我们说话,眼里却透着几分疲惫,原来是如此。多谢你提醒了。”   “你们这次既然来,就待上十天半个月先。咱们宋城离京城近,不过小半个月时间还不用就能到,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赴考,一切行船事宜家里都能安排好。咱们只管安心做学问便是。”   云舒跟云安点头应了,他们家规矩严,云璟是朋友,更是哥哥,因此云舒他们得格外敬着些。   之后到了老太太那里,老人吩咐开饭,晚间吃饭,云舒他们是去的男子坐的那一桌。   饭桌上很少说话,顾老爷倒是问了他跟云安几句话,大概就是问他们什么时候启程出发的,慰问一下,说他们一路来了辛苦之类的。   等吃过了饭之后,云舒带着弟弟又去找了还在书房的大伯伯,想问他一些关于这场战争的事儿。   大伯伯果然也是官场中人,聊起来的时候是有自己的见解的。   “皇上一直不肯用那些有实权的人物,怕的就是他们一旦得势就很难压下来,如今这个情况,只怕不得不用了。你倒放心,接下来咱们不会输,军力虽然逐年衰弱,但还是有能人可以顶上的。只是外忧解决了,内患怕是难除。这些,等你为官之后便明白了。”   云舒听了,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后面他说的这些话,云舒也只是似懂非懂。   其实懂了,但也无法解决。难道会有内患,因此就不用那些能臣了吗?显然这办法并不可取。   若是藩镇佣兵,又有功绩,那么接下来就容易面临版图四分五裂的情况。   然而一切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云舒看来,天下大乱的一日目前还成不了气候。   和平盛世,万民归顺,只怕即便重臣得势,他们也不敢乱来。   不过,云舒终究还不是官场中人,或许他所想的,也只是纸上谈兵。   正所谓“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圣人之远虑,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事情都是起于微小而逐渐发展壮大的,圣贤考虑久远,才能够谨慎对待微小的变故。   大伯伯有远虑,他的担忧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这日云舒跟大伯伯聊过之后, 便携弟弟一同回了顾云璟的院子,各自回房睡下。   之后的几日里,兄弟几个经常凑在一起学习,学得累了, 便到花园子里逛逛, 时常去老太太那里说话。   因为老太太那里是经常有人的,说话也热闹, 因是自家兄弟, 跟姐姐妹妹们不用过分避嫌, 只要有旁的人在, 平时也可聊聊天说说话儿的。   姑娘们都很知书达理, 所以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跟外头寻常人家生长出来的女子是很不一样的, 这个对比的鲜明程度,要比现代的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和寻常人家姑娘比起来, 要大得多得多。   这日云舒正跟弟弟还有顾云璟在老太太这边说话, 有个小丫头匆忙跑过来,云舒也不认得她。   只见她张口就说道:“老太太不好了,我们爷跟大奶奶闹起来了,大奶奶急得要撞墙呢!老太太快去瞧瞧吧!”   听了她这话, 云舒方觉得对方眼熟,大概是在嫂嫂那里见过两面,但因不是跟前伺候的,所以认不得。   刘氏听了这话, 有些担心地问她:“究竟怎么回事儿?”   太太张氏在一旁看着,有些不满地看那丫鬟道:“你怎么毛毛躁躁。”   “都这会儿子了, 你就别怪这丫头了, 她也是为主子想着。还是我去瞧瞧。”老太太说着, 就要从踏上站起来。   张氏闻言,忙站起来到一旁代替小丫头搀扶。   “小孩子之间闹了矛盾,拌起嘴来也是有的,有什么我去瞧瞧再说,不敢惊动老太太。”   老太太是家里的大寿星,古人讲百事孝为先。   以刘氏这个年纪,合该在家含饴弄孙,有什么事儿都不该惊扰到她这边儿。   像是夫妻小两口吵架的事儿,可大可小的,请了老人过去,一个不小心气到了,反而是他们小辈的不是。   因此张氏很是有些生那小丫鬟的气,觉得她来打扰到了老太太。   有什么事儿,其实可以先来告诉她,等她去解决才是。   老太太有些气道:“我又没有老到走不动。况且这孩子急急忙忙闯进来,一定是遇到大事儿了。我那孙媳妇儿是一千一万个叫人满意的,要是气坏了,你们谁保管赔我?”   张氏怕惹到了老太太,因此也不敢说什么了,只好配合着搀扶着,一堆丫鬟婆子陪着,都去了孟氏那边儿。   云舒他们也跟着,到了大哥哥顾云墨跟嫂子孟氏的院子外头,就听见瓷器被砸碎的声音。   乒乒乓乓的,云舒一个大男人听着都揪心。   “我也不求你别的什么,当初你觉得我生不出儿子,非要纳妾,老太太出面做主让你消停些。外边儿不让你厮混,里头我稍微有些颜色的陪嫁丫鬟,哪个不都给了你了?如今还是要贪多嚼不烂,这会儿我已经生了哥儿了,你要纳妾我不是不许,只是也不能叫外头那些混账人进咱们的院子,你把我当什么了?还要我帮着你欺上瞒下的!去骗老太太、太太,说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也亏得你这般孝子贤孙的做派,她们要是知道了,气得不知怎么样,到时候是你我的不是!你非要往我的、老太太、太太的心窝子上戳吗!?   我父亲前儿才没了,你就不能消停两个月?也叫我心里有些安慰!老话都说,一日的夫妻,百日的恩情。我自觉没有亏待过你,这会儿你要玩,只管在外头玩,我也拦不住。可那些妓1院娼馆里的人,如何能带进来!你这不是活活打我的脸吗?”   接着,又听到大哥哥怒声道:“这也不依我,那也不依我,我看你分明是嫉妒!不想叫别人抢了你的丈夫!之前拿没有孩子来搪塞我,如今连你死了的爹也要拿出来说!况且你陪嫁的丫鬟不给我,还便宜谁去?这便是笑话了!”   孟氏大概是听得实在受不了了,大喊了一声:“我不活了!”   然后就听见屋里上上下下闹将起来。   院子里这会儿也没有人,全都去劝架了,这会儿他们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的话,竟然也不见有人招呼。   老太太这边照顾的人,在她进门前喊了一声:“老太太来了!”   这一声喊得机灵,是为了提醒里头的人注意分寸,不要叫老太太进去看到什么不好的画面。   刘氏搀着太太张氏的手,一路进去,一路喊:“我看谁敢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进我们顾家的门!”   里头孟氏听到这些,从屋里小跑出来,她的头发都已经凌乱了。   虽然已经不是孟家的人,但因为父亲去世,她还是穿得清淡了许多,身上没有首饰,只头上擦着几根素簪子。   本来就憔悴了,加上此时衣衫凌乱,面带泪痕,真真叫人觉得心疼。   “老祖宗!呜呜呜呜。”孟氏擦着眼泪,到了老太太跟前跪下,像是总算找到了一个能为自己做主的人一般。   老太太也是过来人,宅院里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儿,她年轻时候见得多了,她有手段有本事,却十分讨厌那些心机深厚的人。   只这个孙媳妇儿她看得真切,是个没多少心机,一心为顾家的人。因此格外疼惜。   看着孙媳妇儿跪在地上哭,她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一个女人,管着这么大一个家子,要受多少人视线的打量?偏偏她的丈夫,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维持,三番两次的叫她难看。   “真是可怜啊。”老太太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孟氏擦拭着,边说道:“别怕,我的儿,我来给你做主来了,别怕啊。”   孟氏听到此,越发哭得狠了。   刘氏朝着屋里喊道:“那没良心的混账崽子呢!叫他给我滚出来!把他父亲叫来,看皮不扒了他的!”   这会儿,顾云墨也畏畏缩缩从里头走了出来。他再混账,也不敢跟老太太大小声的。   见到老太太来了,他出来之后,就在原地跪下了,怕老祖宗扇他,因此跪得远。   “不要脸的畜生!我就说赖皮狗永远改不了吃屎的脾性儿!你要骗我什么?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要把个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拉!如今这个家还不是你在当,你就这么能耐吗?你仗着没人奈何得了你,就无法无天了是吗!?”   刘氏在一旁听着,多少有点儿不是滋味儿,这是他的大儿子,偏偏这么不成器。   小儿子是专门来逗老太太的开心的,那么大儿子就绝对是个孽胎,专门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比起儿子,这个家里自然还是老太太更重要的,因此张氏抚着老太太的背,边给她顺气拉着她到一旁坐下,一边儿柔声说道:“老太太不要跟墨哥儿生气,要打要骂都叫我们来,您不要气坏了自己。”   说完,又朝儿子看了过去,伸出一只保养得当的手,就朝着顾云墨指了过去:“混账东西!瞧你把老太太气成什么样儿了!成日家的尽不学好!你自己无能也就罢了,还到处教坏别人。亏儿媳是个好的,不停的话。要不然也像勉哥儿似的,被你教的不务正业,如今没日没夜地往烟花柳巷跑!   前儿为你被人讹的事情就闹得家里人仰马翻的,我们家上下两三辈子就没被人告过,为了你还要打个官司,花了上百两的银子替你摆平。你可知道你媳妇儿为你哭了多少次,跑了多少关系?她近日心情不好,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为个外头的女人,逼着她去做不孝顺的事儿,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家里上下,哪一个见着你媳妇儿不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夸?偏偏你这混账不知道疼惜!你是人人都嫌的癞皮狗,你媳妇儿不是。再这样不识好歹,真就该叫人把你抓到牢里去关几年!教你吃几年的牢饭,也长长记性儿!”   顾云墨被自己母亲骂得抬不起头,也不敢反驳几句,只是跪在那里一句话不吭。   然而他内心还觉得委屈,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才是这个家亲生的,为什么人人都要帮着外嫁进来的媳妇儿说话。   云舒若是听到他心里这些想法,只怕会想教教他什么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了。   自然这事儿闹的大,连老太太都惊动了,张氏这会儿也不好偏袒自己的儿子,于是走到了儿子身边,抬手就抽了他一巴掌。   “你自己不学好也便罢了,早晚祸害的也是你自己。如今还叫老太太生气!要是叫老太太气出个好歹,还要连累我们!”   其实张氏多少也存在做戏的成分,自己打儿子,总比让别人来打的强。   老太太信佛,是最慈悲的,连小丫头被打骂了她还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孙子被抽了几巴掌,大概也就心软了。   因此张氏打起儿子来也没有留情,免得老太太还生气。   刘氏见孙子被打,果然心里也软了几分。   连孟氏也是,心中动容了几分。   她是恨丈夫,但那毕竟也是她两个孩子的爹。   这时候女人要是回了娘家,那是要被人指着后背说道的,比起回娘家的“耻辱”,孟氏还更是宁愿待在婆家。   这会儿不像现代,谁也容不得谁欺负,你要是背叛,我就离婚。   到了离婚这个地步,那么便是从此萧郎是路人,大家桥归桥路归路。绝不会因为对方自己做了缺德事儿而被打后,还犯1贱似地去心疼。   要是关系差点儿的,甚至恨不得诅咒对方八百辈子不幸福。   可现在的女人,像是寄生生物一样,要寄生在男人身上方可活着,丈夫的利益便是她的利益。   自然丈夫被打了,即便这个丈夫不是人,她也会心疼。   云舒将在场几个女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已经基本猜到了这件事儿的结局。   闹剧也只是闹剧罢了,终究得不到升华。 第63章   然而, 就在云舒觉得这一场闹剧即将结束时,外头突然传来了小丫鬟说“老爷来了”的声音。   原来今日正是休息的日子,跟在老太太身边的人,怕老太太生气气坏了, 就去找了老爷来。   顾老爷是最孝顺的, 一听说是老太太生气了,就分外上心, 于是自己亲自过来了。   老爷一进来, 先是狠狠剜了地上跪着的大儿子一眼, 然后走到老太太跟前请安:“母亲怎么亲自来了?家里孩子惹你老生气了, 母亲告诉我, 自然有人替母亲教训。”   “哼!要是我不过来, 你也未必知道他做的那些混账事儿了!瞧瞧你这个当爹的,都说子不教父之过, 你都教了他些什么了?平日读书, 嘴里念着修身治国平天下,你连自己个小家还治理不好,还说什么平天下!   听说你的好儿子,要将外头那些勾栏里的女人带回家来做小妾呢, 我这一辈活得也够长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老爷成日忙于公事,只怕还不知道他干出的这些好事儿吧!”   “没有教育好孩子,是儿子的不是, 儿子知错了,母亲千万不要生气。”顾老爷也知道母亲这是胡乱将气撒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刘氏说得也确实在理。   孩子管教不好, 他确实逃不了责任的。   可顾老爷实在也不清楚, 为什么自己的小儿子如今都考上举人了,大儿子早年明明认真学习,也考了个秀才出来,如今娶了个贤良媳妇儿,反而为人却越发猥琐了。   想不通的事情,在顾老爷的脑子里,最终会被归类为打得少了。   之后便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是手痒痒想要打儿子。   于是最后气得站了起来,走到顾云墨面前,一脚将人给踹倒了。   “你这不长眼不知礼的东西!我今儿非打死你不可!”   顾云墨打小就经常被顾老爷打,他们家讲究棍棒底下出孝子,连顾云璟这么乖的,也被顾老爷打过两次,这就可见顾云墨被打的次数是多少了。   几乎是三天一小打,两天一大打。因此顾云墨是格外的怕老爷。   方才他才被母亲张氏打了几下,原本以为事情要结束了,如何想到父亲这会儿也会来呢?   谁知正好中午的时候顾云墨从外头回来,他习惯自己骑马,那马鞭子就放在一旁。   顾老爷正好找不到趁手打人的东西,瞧见了马鞭,便拿了起来。他是觉得用抽畜生的东西来打“畜生”正好合适。   顾云墨瞧见这架势,吓得腿都软了:“老爷饶了我,再不敢了!”   刘氏看在眼里,心中也清楚,经常劝顾云墨总是没用,总要有些事情让他记住教训,否则一个家被他败些钱倒是无碍,怕的是将来他要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影响了他们一家子的门风。   或者说,顾家的家风早被他败了许多了。正好有个机会,为什么不打他?   纵然这也是自己的亲孙子,但首先不是最疼的那一个,其次老太太也觉得该给他个皮肉教训。   于是就这样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在那里看着儿子打孙子。   顾老爷一鞭子抽上来,打得那顾云墨是“嗷嗷”直叫唤。   云舒看在眼里,都忍不住别过脸去。   大概抽了顾云墨十来鞭子,老太太还能看得下去,孟氏作为妻子已经氏看不下去了。   “老爷饶了他吧!他再不敢了!呜呜呜呜。”   亏得顾云墨也好意思的,一边挨着鞭子,一边还叫道:“少奶奶救我!少奶奶救我!”   “老太太饶了他吧!老爷发狠打坏了可不好啊!他已然知道错了!”孟氏此时哭得更狠了,一直在求老太太别打。   老太太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已经有了动容。   太太张氏这会儿也已经看不下去了,于是上前说道:“老爷,你这样打下去,叫老太太看见这样场面也不好,饶了他吧。”   刘氏见孙媳妇儿跟儿媳已经都出面说话了,也不好再眼睁睁看着顾云墨被打坏了,这才张口道:“罢了,停下别打了!”   顾老爷这会儿也打得累了,屋里人多,空气不流通,又十分闷热,因此只这么挥动了几下鞭子,他已经是满额头的汗水。   顾老爷伸出手来指着地上被打作一团的儿子,骂道:“瞧瞧为了你的事儿,闹得多少人来劝!不但你母亲、你妻子,连老太太都要为你操心!你这蹭蹬鬼,简直是罪该万死了!”   “今儿看在老太太跟你太太的面子上,我饶你一条小命!下次再有这些混账事儿传到我的耳朵里面,我说到做到,必定打断你的一双腿,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这会儿的二十四孝里就有记载,即便为了老人家能吃得饱些,埋了儿子都是孝顺,打死一个儿子若能叫母亲开心,顾老爷觉得这大概也是值得的,况且这儿子确实叫人恨的牙根儿痒。   果然打死了,顾老爷觉得自己只怕也不会太后悔。   自然,这也是一时气头上的想法。   顾云墨方才没注意,冷不丁被抽了一下脸,皮开肉绽,脸上真有一道渗着血丝的长痕。   因疼痛,眼泪跟汗水洒在上面,更是酸疼酸疼的。   这会儿屋里,连他的亲妈也不敢靠近半步,由着老爷指着他的鼻子骂。   居然也只有平时嫌弃的妻子,还肯上前来为他擦拭汗水跟眼泪。   顾云墨看着妻子眼里含着泪,嘴上说着让他从此改了的话,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妻子也是有柔软的一面儿的。   “少奶奶原谅我,我下次再不会这么糊涂了!”说着,顾云墨自己也哭了出来。   老太太是老人家、是女人,自然喜欢看皆大欢喜的事儿。见到顾云墨忏悔,便觉得自己的孙子这会儿算是浪子回头了。   “好了,我已经老了,这个岁数了,我不求你们什么,只要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女人们贤惠懂事儿,男人们不要混账,便是我死了也就能笑着去了。”   顾老爷赶忙道:“母亲必定会长命百岁的!”   老太太笑着,摇摇头道:“这都是天命,人力不可为。我这一世享受够了富贵,没什么遗憾的。”   说到这里,老太太收敛了些表情,随即换了话题,说道:“咱们也出去吧,让他们年轻人好好说会儿话。”   大家应是,于是一群人都这么乌泱泱准备出去了。   孟氏听闻老太太要走,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站起来搀扶着老太太出门去。   到了门口,老太太让她回去,“好好跟墨哥儿说,都好好的啊。”   孟氏点着头,有些慕孺般地看着老太太他们去了。   云舒走出院门,回头看着孟氏的身影,却见她找来了一个丫鬟正在说话,大概是吩咐人去找些创伤膏药去了。   这一日,几乎算是有惊无险,然后皆大欢喜,大家都十分满意这个结局。   云舒看着这样的画面,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看的张爱玲的《倾城之恋》。   结局正有一段话,十分适合现在的场面。   “柳原现在从来不跟她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那是值得庆幸的好现象,表示他完全把她当作自家人来看待——名正言顺的妻,然而流苏还是有点怅惘。”   他大概也能预测到,顾云墨绝不会为了妻子而放弃他的万亩花丛,然而他却已经改了一个很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不把自己的妻子当个人看。   他所学会的,大概也就是开始尊重自己的妻子,然而外面的那些野花,他仍然会去消遣,但是他已然明白,妻是妻,是能够同甘共苦的,而外头的女人不会。   这在现在的世界观来看,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然而在云舒看来,却是一场悲喜剧,甚至不算喜。   云舒跟云安在宋城待的时间不长,即将要走的时候,听云勉说起来过,好像顾云墨已经没有再强求着让那小妾进门了。   不过他还是在外面买了一个院子,里面专门养他那外头的女人,里头养着的奴仆依旧称呼外面的那个女人为“少奶奶”。   连云舒他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想必孟氏也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儿。   不过许是难得获得了丈夫的体贴,孟氏近日来心情好了不少,连面色都渐渐红润了起来。   见到这样情景,云舒又忽然觉得,是不是面对这种原则的问题,也不该像张爱玲这般冷眼看待?   面对已经看到了的悲剧,人若无法从中找出一点儿甜头,大概不会活着,即便活下来,也会活得痛苦。   知道,或许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大概孟氏就是这样,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她选择了装作不知道。ħᒑડγ   否则,她还能怎么办呢?   时光如梭,一晃就是小半个月过去了,云舒他们收拾好了行李即将启程。   临走时老太太跟老爷他们都是万般叮嘱,让下人照顾好他们几个,家里几个力气大的下人跟着,连船都是特地租好的,确保他们万无一失能好好去到京城。իʟȿў   云舒跟云安谢过他们这几日的招待,然后就上了车去。   这段时间以来,边境地区的战事也在不停变化着。   朝廷再次快速调兵之后,边境入1侵的速度已经得到了缓解,逐渐有专攻为守的势态,但究竟结果如何,现在还看不明确。   云舒有时候文章写累了,就会拽着云璟一起下围棋。这是他最近发现的,顾云璟的围棋下得极好。   之前在宋城的时候,有时候顾老爷让云璟出来见客,偶尔也会让云舒他们一起出来聊聊。   有些顾老爷的门客,会让云璟跟他们下一场棋,随后立马就会被云璟杀得片甲不留。   云舒自从学会怎么下围棋之后,就对这一项游戏颇有些痴迷。然而因为要兼顾学习,所以并不经常去下。   一个棋盘虽然不大,但是下起来极为费劲,有时候下的时间长了,常常转眼间就已经一个时辰下去,实在花时间又对身体不大好,他时常下完了棋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坐麻了。   然而虽说云舒挺痴迷下棋,但是顾云璟却不大爱跟他下围棋。   原因无他,云舒的象棋还算马马虎虎,但是围棋是一塌糊涂。时常顾云璟让二十个子,云舒还是下不过,而且经常赖皮要晦气,在棋盘上一点儿也不像个君子。   带到杏花烂漫时,春日渐渐来到,天气也越发好了。   云舒他们一行人总算到了繁华的京都,要怎么说京都不愧是京都呢。最明显的便是城内的道路要比他们之前所待过的任何城市都要干净齐整。   毕竟接下来要参加的是会试,一旦过了会试,几人便都能成为天子门生,自然要十分重视。   为了保障学习的环境,几人到达之后,整租了一个一进的院子。   租的是半新的院子,屋里并不会漏水,便没有找人修葺。 第64章   二月边疆战事还在继续, 云舒他们从地方第一次来到京城,也没有曾经认识的其他学子们的地址,找不到什么能玩儿的人,于是闭门不出, 一心只是学习。   家里的食物都是带来的小厮们准备, 平时要看书也闲不下来,就把围棋给暂时放下了。   春天已经到来, 本朝会试在三月, 京都在黄河下游, 河流本就很少会冻住, 如今都要三月了, 春都到了, 气温也没有那么冷。   有时候学得头脑发热了,云舒就让人驾车去有河流的地方钓会儿鱼, 静静心, 等脑袋冷下来之后又回家继续看书。   这是他除下围棋外培养的第二个兴趣,之前外祖父教他钓鱼的时候,云舒就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钓鱼。   比起下围棋,他在钓鱼方面似乎是有天赋的, 次次去钓鱼,次次都有收获,他带回家的鱼,也都全进了家里上下几个男人的肚子。   天天在院子里盯着那么几个人, 租住的院子又宅,视觉疲劳了, 几人便结伴去寺庙走走。   看看人缓解视觉疲劳是最主要, 求神拜佛倒是次要了。   不过他们的闲功夫不多, 这段时间里,云舒钓鱼也就去了两次,去寺庙也就走了一次。   其余时间,他们基本都是在学习,不停地写文章,交换着看,然后修改,巩固,很是枯燥。   这段学习的时间,云舒脑海里就总是能回想出无数现代高三时候的学习口号。   “不苦不累,高三无味;不拼不搏,高三白活。”   “青霄有路终须到,金榜无名誓不休。”   “龙行虎跃朝气蓬勃,你追我赶誓夺第一。”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想着想着,云舒便干呕了一下。   高三那会儿他没有到拼命的程度,但是学习环境在那里,想到高三所面临的压力,如今还要再经历一遍,就莫名觉得恶心。   正在一旁背书背得满脸高原红的顾云安转过来看向云舒,问道:“哥,怎么了?晚上吃撑了吗?”   云舒对弟弟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继续埋头看书。   要说吃撑了也差不多,他是看书看撑了。   其实这会儿考试将近,大概该巩固的都已经尽力去巩固过了,现在只是考前焦虑,一旦停止学习,就会觉得心里不踏实。   云舒的成绩在上辈子就算好,云璟更是不用说,成绩向来是很好的。这种焦虑情绪并不跟成绩有关,即便是好学生,面临这种能够决定命运的考试,也是紧张的。   就这样,万般准备之后,云舒他们迎来了考试的日子。   兄弟三人早上去赴考的时候,还遇到了三位熟人。   一位是跟云舒他们同城的蔡博文,之前一个月虽然都在京城,但是大家互相并不知道地址,也没有办法联系,今日才是第一次在京城相间。   第二位就是之前遇见过的周震,周幻海,跟云舒他们算是远房亲戚。   第三位则是云舒他们在燕城认识的方衍,他跟云璟一样都是上上届的举人,之前一场会试他并没有来考,这次同云舒他们也算是竞争对手。   云舒介绍了他们几人互相认识,然而这会儿快要进场考试,大家只是知道了对方的名字,没有心思多聊两句,便都纷纷进场了。   会试考试的内容跟乡试差不多,只是各项检查会更加严格,还有就是贡院看着比地方的气派多了。   云舒到院试还都是在考棚里头考试,贡院虽然每个人的活动空间也并不是很大,但比考棚的条件还是好许多的。   进入自己的号舍,等钟声响起,云舒便开始认真考试了。   刚开始写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后面投入了,渐臻佳境,越写就越流畅了。   会试是要采取糊名制度跟锁院制度的。考试结束后,会有专门的糊名官将他们的试卷,分十卷为一封,戳上印,然后送到弥缝所进行糊名。   将他们这些考生的姓名、籍贯、年龄,及三代基本信息密封起来。   然后这些试卷再会被送到誊录院,再让誊录院的人用红笔将试卷重新抄写,这就被称为朱卷。   朱卷抄写之后,还要由人反复校对,如果校对出了跟试卷上的字有不一样的,就会用黄笔再来更改。   经过这些繁琐的程序之后,云舒他们的试卷才会到卷官手里进行批阅。   另外还有锁院制度,在考试完结之前,考生和考官都无法出院,这样就少了试卷试题泄露,还有考官在中途被人请走说情的可能。   以及八股这种高难度的写作加持,想要抄袭或者作弊,简直是难上加难。   三场考试下来,考的时间久,三月气候还是偏冷,加上自炊伙食实在难吃,这次出考场,云舒在旁的方面还好,就是觉得自己饥肠辘辘,只想喝鱼汤,最想念的还是小菜清粥,热乎、细软。   出了考场,也不等跟旁人碰面,三兄弟几个会了面,便坐上自家车马,一路朝着租住的小宅子去了。   到了家,也不知笙歌是怎么知道的,跟肚里蛔虫似的,竟然猜到了云舒想要吃的东西。   一碗烧得白白的黄鱼汤,里头有切好的豆腐、舂好了揉成团的虾丸子,再撒上葱花提味儿去腥。   鱼汤暖和,豆腐细软,是咸汤,但是虾肉是甜的,味道极好,喝上一口,简直神仙也不换。   吃完后,云舒又觉得自己身上难受,这几日在号舍里睡着,中途下了几场雨,虽然也没有雨水漏进来,然而空气却十分潮湿,因此连衣服被褥也是湿湿的。   吃过之后,云舒便去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安然睡下。   第二日到中午才起床,长发也是披散着,睡得太香,所以脸也肿了,眼皮也有些厚重。   正用手指抚上眼睛,将身前及腰的长发往后撩,就听到外头有人喊:“慎之!慎之!起来啦!”   慎之,是宋城的伯伯给他起的字,临走前,伯伯还给云安起了个字,叫思忧。而顾云璟也有个字,叫怀廉。   最近大家都在适应,既然已经相熟,大家自然都要称呼字,如若知道了字却不叫,反而证明大家关系不好。   云舒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周幻海一脚踹开了他的房门,一路走进来,云舒才算弄明白,原来人家在叫他。   云舒生得好看,白白净净的,就算睡肿了脸,也是一副清秀模样。   周幻海自己算不上啥帅哥,因此看着云舒这样,心里分外嫉妒。   心里不由恶毒想着,这家伙这次会试最好是不中,不然年纪轻轻的,长得好、家世好,学习还好,简直就不让他们这种普通的英年才俊活了!   周幻海三十来岁,他本来觉得自己这个年纪能中举就已经算是很优秀了,结果又碰上他们顾家这么一伙子人。   个个儿年轻、好看、有才华,由于社交圈子的限制,总让他自我怀疑,他是不是有点儿废。   “哦,是你来啦。怎么这么早呢?”云舒看了他一眼,甩开被子,有些不在意地将脚探出来,将脚伸进鞋子里面,然后趿拉着鞋去找衣服穿。   他穿着里衣,整个人一身白,长发披下,因无外衣,看着越发清瘦了。   这会儿顾云璟也从外头进来了,他是无奈笑着进来的:“世兄一进屋就来找人,走得太快了,拦都拦不住。”   云舒边换着衣服,边笑着回应顾云璟:“我道是谁将这猴儿放进来的呢,原来是你。”   外头吉祥见云舒醒了,等云舒在换衣服的功夫,已经去打了水来准备伺候云舒梳洗。   云舒梳洗的时候不习惯有人伺候,因此吉祥只是站在旁边。   云舒撸了袖子,伸出一双青葱的手臂,放到水中掬水。   先用水洗了脸,再用脸巾简单擦了一下脸,最后就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等吉祥将他的头发打理好,这才跟云璟他们从屋里出来。   这会儿他还没吃饭,几人约着一起出去玩,他们自然要去能吃酒的地方去,这样一来,不垫垫肚子可是不成的。   于是又对吉祥吩咐:“你去厨房弄些吃的,顺便找人将安哥儿叫过来吃。”   吉祥应了,转身出去做事。   这边云舒看着周幻海如此开心的模样,便问他:“周兄这次考试是很有把握了?”   不然,他也想不到周幻海这么高兴的理由。   周幻海摇着头,勾着嘴角说到:“非也非也,我考得很差,这次只怕十有八九是考不上了。”   云舒跟云璟闻言,互相看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那你这么高兴做什么?”顾云璟问他。   周幻海说道:“早些知道结局,伤心一夜也便够了,虽然是个举人,只要我想,到礼部挂名,将来也有做官机会,有了退路,何苦愁这个?”   云舒问他:“那你接下来便不考了?”   周幻海摇头:“还继续考,考到四十岁便不考了,这几年家里存了些钱,想要在京都盘下个院子住着,将来把孩子也接过来。”   顾云璟问他:“嫂嫂也一起过来么?”   周幻海失神了几秒,才说道:“你嫂子早两年已经没了。”   顾云璟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哥。”正在几人僵下了气氛时,顾云安的出现打破了大家的沉默。   “快进来吃早饭吧。”云舒回神,对弟弟说到。   顾云安点点头,乖巧地走进来吃饭。   云舒于是趁机改了话题,问去哪个酒楼吃酒,聊一聊京都有什么有名气的小吃,气氛这才再次活络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卷不动,先恢复日更吧,一周三万字太难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云璟起得最早, 是已经吃过了的,云舒跟弟弟简单吃了些,然后漱口洗手完毕,几人便一起出了门。   然后去了蔡博文跟方衍那里找人, 凑够人数。   这一场并不是什么但是庆祝的宴会, 因此只是相熟的人见个面儿,由云舒他们互相引见一下, 大家都做个朋友。   春满楼算是京都稍微有些名气的酒楼, 平均每桌下来五六个人, 就是少说也要五六两银子, 跟旁的吃酒的酒楼不同, 这里的包厢会有卖艺的女子来弹唱, 酒楼服务的更好,自然酒菜比别的地方更贵。   云舒他们到了酒楼, 点了些京城专门有的鸡鸭鱼肉, 要了几盅度数底的酒,然后就开始坐下了。   大家坐在包厢里,听着音乐。   一开始的话题,自然是互相介绍了一番, 云舒跟弟弟是不必自我介绍的,在场的人他们都认识,因此做了介绍人,让周幻海、蔡博文、方衍、顾云璟等人互相认识了一番。   然后开始喝酒, 先聊了一下试卷的内容,大家对一些特别难的题目的理解做了个总结。   这样以来, 通过的概率也能在心底算一算了。   聊完纸卷之后, 周幻海又提议道:“今日有缘相聚于此, 将来不管过不过大都是要留在京都的。为庆祝庆祝咱们的缘分,必定要行一副酒令才好。”   蔡博文问他:“你说怎么玩儿?”   周幻海道:“那么我先饮一杯,由我来限个令好不好?”   方衍说到:“甚好啊,哪有吃酒不行令的?你说便是。”   周幻海用食指跟大拇指抚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便道:“那么,酒面要一句七言诗,为讨个彩头,里面必定要有‘杏’字。另外来一句应景儿的诗经,最后再跟一句曲调名,必定要凑成一句话方可,酒底就说一个这桌上有的东西便好。行令不连贯者、行不出令者,具要满饮十大海的!”   这个令倒是不难,以大家的知识储备,还是能做出来的。   加上又限了要用“杏”字的七言诗,这是在发兆,存有大家都能杏榜提名的想法,云舒他们自然都觉得极好,于是大家纷纷答应行这个令。   之后周幻海先行令,从他起,顺时针着来,每人都要行一次令方可。   这要开始行令了,却见周幻海想得眉头紧蹙。   明明是他自己要行的这个令,他却蹙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杏花结子春深后,谁解多情又独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是,清平乐。”   这说得还不错,大家就没有反驳他的,之后静声等着他说酒底。   接着,就见他在桌上搜索了一番才说道:“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因大家是序齿坐的,在场蔡博文最大,因此在左边的尊位坐着,周幻海在他右边,酒楼包间是圆桌,若按照顺时针的顺序来,蔡博文是最后。   周幻海下一个便是坐在他旁边的顾云璟。   行令前要先喝一杯,顾云璟于是仰头先喝了一小杯酒,想了想,很快便做了出来,说道:“半烟半雨江桥畔,映杏映桃山路中。燕燕于飞,颉之颃之。这是,于飞乐。”   “快说酒底。”周幻海自己说完了,就催着别人。   顾云璟都没多想,从桌上拿起了酒杯,做出一个敬众人的动作,“花间一壶酒。”然后满饮了一杯。   方衍说道:“你倒是逍遥自在的。”   接着,便是坐在他旁边的云安了。   云舒问弟弟:“想好了没有?”   周幻海见到兄弟二人的悄悄话,便指着云舒他们道:“诶,你可不许替他。”   云舒笑道:“我也没那么快。”   顾云安认真道:“我想好了,不需别人替我。”   蔡博文对周幻海道:“你瞧瞧,你自己行完了令,便开始活泼了,方才是失策,该让你做最后一个。”   大家听蔡博文数落周幻海的话,都笑了。   之后,才听云安继续行酒令。   只听云安说道:“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只求那,一枝春。”   然后又说道:“桃李不言。”   云璟在一旁说道:“这句倒好,是写怀念朋友,打听消息的诗,中间诗经中的句子倒有几分怨气,怪对方没有消息。最后‘一枝春’又是个典故,‘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你莫非想家了?”   云安看了看云舒,说道:“哥哥在,没那么想。”   云舒笑了,从云安的话里能听出弟弟对自己的依赖,看来他这个哥哥做得成功。   之后还有酒底没说,云安往桌上望了望,道:“雨后春笋。”   弟弟之后,便到云舒了。   前面有富裕的时间,因此云舒早已经做好了,张口便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出其东门,有女如云。真真就,念奴娇。”   蔡博文想起之前云舒在家清心寡欲的模样,如今听他这意思,算是有些开窍,便调侃他:“亏得你直接连成一句了,必定是想女人了。”   云舒失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欢女爱乃是常事,看到美好的人,自然心情愉快,连这都要藏着掖着,莫非嘴上不说心中就不想了?我最烦那种道貌岸然的人。”   其实他也没有多想,只是储存量并没有那么多,只将有的凑成了,谁想凑出了这么一句来。   只是蔡博文这么说,他便这么回。人么,总是藏拙,哪有漏拙的?   “说得极好。”周幻海笑着夸道。   云舒轻轻咳嗽了一声,想起自己还没说酒底,再聊下去,要有人催了,便继续说道:“苦笋鲥鱼乡味美。”   接着又是方衍,他的才华是有的,而且气质收敛,是他们当中最沉稳的一个,方才席上也没怎么说话。   到他之后,他的酒令是张口酒来的:“莫怪杏园憔悴去,满城多少插花人。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徒惹得,长相思。”   说完酒面,他便从桌上夹了一块鸭肉:“春江水暖鸭先知。”   “你莫非有个心上人了?是得了什么相思病?”周幻海八卦地看着方衍道。   云舒闻言,莫名想到了还在凤城的顾晴。只是又觉得不大可能,遂也不敢多嘴。   方衍瞅周幻海一眼,说道:“行酒令便行酒令,你想这么多做什么?”   他这话呛人,周幻海虽然八卦,也不便再问下去了。   最后便是蔡博文的酒令了。还没开始行令,他先是说道:“你们几个的,除了怀廉的另类些,都是些儿女情长的作态,既然出来玩乐,就该有个玩乐的样子。”   云舒抿唇一笑,眉目展开,很有一番翩翩公子的味道:“你倒是说说你的。”   蔡博文也不吊着人,最后收尾了,他当然要好好说:“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今者不乐,逝者其耋。不妨就,醉太平。”   说完,他朝着桌上看了一会儿,伸筷子,夹了一块桌上肥美的鳜鱼,吃到了嘴里,十分享受地说到:“桃花流水鳜鱼肥。”   云舒见他如此作态,免不得要调侃:“真真是个饱暖思1淫1欲的。要你当官,只怕为了个吃喝玩乐,将来把国事都教你耽搁了。”   “好你个顾云舒,越说越不是话了。”蔡博文伸出食指来,指着云舒说道。   这会儿连字都不叫了,可见他是有那么几分恼意的。   不过以云舒跟他的关系,二人这么对话也不会真的就恼了。因此云舒也只是笑笑。   一旁周幻海也说道:“诶诶,吃酒就吃酒,说这么两句就恼了可不像样子。”   蔡博文闻言,也只好无奈笑笑,拿云舒没有办法。   令行完了,也就到了散席的时候了。大家结了帐,很快便都互相道别,各自回去了。   这日聚会之后,云舒他们基本上也不怎么愿意出门。   毕竟边境战事还在继续,他们身为文人学子,还是有些担忧的,因此玩乐也不都能尽兴,所以干脆就不去玩儿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跟弟弟究竟能不能考上,但云舒这段时间还是有留意一下京城的房价。   毕竟是打算考不上就一直考的,这么来回一两个月的路程,实在太漫长,因此想着干脆在这里买个小院子。   京城物价高,买个普通二进的小宅子就要一二百来两。   云舒的理想房屋,是在地理位置好点儿的区域,买个至少三进的院子,里面住女人,男人住在外头,然后才是仆人们住的地方,最好再带个小花园子。   这样一来,即便买旧屋子,加上修葺跟打理的费用,没有五百来两银子只怕是很困难。   然而他们家今年的花费,已经全给他跟弟弟当盘缠了。若要买房,只怕还得在京城租住个几年才好说。   自然,若他跟弟弟都能够考上,将来拿俸禄,或许能够凑得更快一些,要不然,就是坐等家中的铺子、田地的收入,来维持生活。   原本在凤城他们家已经有房,加上有些人送的田地跟老家的那些铺子跟耕田,算起来够让他们风光的过了。   然而来到京城,云舒他们没有房子还得租住,生活开支都要比往常更多,还要加上下人们的工钱。   算起来,虽然过得不至于拮据,但也绝不可能大手大脚。   尤其他们还要广交朋友,为未来做打算,那么应酬又是另外一笔支出。一个举人的身份,在官场来说,真是还不算什么。   时间就这样缓缓过去,四月中旬,到了揭榜的日子。   学子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光阴,苦学苦读,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天子门生。   今日若能上榜,那么他们离文人的最高理想便只有一步之遥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写于2022.09.02 第66章   礼部放榜, 第一天来看自己过没过会试的人很多。   云舒他们这次的心态还算好,只是安安静静站在外边儿等着下人去帮忙看。   吉祥认字儿,云舒就派了他去看成绩。   笙歌比云舒他们这些考生还要着急,仗着自己身体强壮, 也过去瞧。云舒他们也想要快些知道自己的成绩, 因此没拦着。   过不了一会儿,还是笙歌先从人群中出来了, 先是对着云舒恭喜, 说他中了。   云舒瞧见他那兴高采烈的样子, 一时间高兴的心情都被压了一下, 仿佛笙歌才是中了的那一个。   云舒又问他:“那么, 弟弟跟堂兄成绩呢?”   笙歌一愣, 只瞧见了云舒的名字就跑着来了,也没有数云舒中的名次。   吉祥是从前往后数, 他便是从后往前数, 因此只看到了云舒的名字就跑来了。   这才想起来还有三少爷跟堂少爷的名字不曾看到,便说道:“我再去瞧瞧。”   “也不用,等吉祥来也一样。”云舒见他这么走来走去太麻烦,还要往人堆里扎, 亏他有这些精力。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笙歌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云舒自己中了,心已经放下,激动的感情是一阵儿一阵儿的, 一会儿觉得自己太牛了,虽然心理年纪不小, 然而身体也才十八岁, 这个年纪成了贡士, 已经是天才级别了。   接着一边心里又分化出了另一个小人,在劝导自己,让他不要因此飘了。   想着想着,就朝云安跟云璟看了过去,二人脸上表情又是值得琢磨。   云安大概是猜自己没中,因此心情不大好,已经耷拉下脑袋了。   而云璟则还在紧张,他院试的成绩是第一,乡试的成绩也在前排,一点儿不差,多少有信心,觉得自己的成绩会比云舒高一些,所以还在等消息。   跟他从宋城来的仆人就有三个,也已经派了两个帮着去看成绩,只不过他们动作没有笙歌快,因此还没回来。   这会儿笙歌刚去了,跟着云璟的一个下人就跑了过来,说道:“少爷中了!在第十五名!”   他这话显然是说给顾云璟听的,这使得顾云璟原本清冷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随即,只听他问道:“两位堂弟呢?云安也上榜了吗?”   云舒是最早知道了已经过了的,还只剩下一个云安的并不知道过了没有。   只见那小厮回道:“我就瞧见少爷你中了,看文就来腾讯裙叭一死扒仪刘九六散,每天不间断更新另外留了阿宽在那儿继续帮两外少爷看,吉祥看得最快,他应该快找完回来了。”   这下三个兄弟中就剩下云安的结果还未出来,大家多少也猜到了结局,只是还等在那里,侥幸想着,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   只是到最后,还在看榜的三人都回来了,几人的表情都不是特别好,若云安真中了,只怕他们远远儿的就喊着来了。   站在那里等消息的三人瞬间知道了结果,这证明云安落卷了。   不过云舒觉得这也不用太难过,毕竟云安这么小小年纪,落卷实乃常事。有的人考到五十岁连个举人都考不上,云安已经领先了别人许多了。   云舒想要张口安慰,顺便勉励一下弟弟。   结果还是云安先张口说道:“哥,看来这次我没过。下次再考吧。”   云舒闻言,立马点头道:“恩,你这么想很好。你年纪还小,接下来的机会多着呢。”   云安仰头,他比云舒还矮半个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虽然眼里还是能看到些许失望,但好在还是有情绪出来的。   没有憋着,是好事儿。   云舒见他心情没有太沮丧,才稍稍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毕竟云安是少年人,年轻气盛十分自负。   他又是小小年纪,是跟着自己一路考上来的。   一直走得很顺的人,一旦不顺了,就容易钻牛角尖。   云舒很怕弟弟受挫之后站不起来,没想到是他自己想多了。   而跟云舒想象得不同的是,云安心中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必定不如自己哥哥的。   比不过别人或许会让他想多,但比不过自家哥哥他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受挫,原因无它,便是他一直觉得,哥哥是自己的榜样。   比不过榜样有什么好郁闷的呢?   倘若他考过了哥哥,反而会容易让他没了目标。   况且有一点他也同云舒想的一样,云安觉得自己的年纪实在很小,能够考上举人,已经算是很厉害的了。   只不过一次不中,完全没必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这边几人知道了成绩之后,便在外边儿又等了一会儿,之后跟周幻海他们见了面,另外三人中,只有一个蔡博文中了。   周幻海倒是还好,他家境还算是可以,家里原是出过秀才,后来父辈考不上就改从了商,算不上大富大贵,小康之家还是有的,后来他考上了举人,就更是光宗耀祖了。   这辈子不管能不能成为所谓天子门生,他已经是家里的骄傲了。   倒是方衍,看着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方衍已经眼看要三十了,不娶妻,想必是想着先立业后成家。   他的家境本来就不好,如今因是举人了,吃喝过得去,家中也有了能使唤的下人。   然而他肯定还是比云舒他们这些人要更加渴望成功的,毕竟这样一来也能够有资格选择更好的姻缘。   这次他是跟云舒他们考的同一场,云舒十八的年纪,还是一次考上,再没有更幸运的了。   虽然方衍本身已经是很优秀的,但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越是对比,越让他觉得难受。   毕竟明明比起努力,他并不是不如云舒他们,然而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到了京城的考试,里面是层层筛查的,若不是直接贿赂总裁,并且层层打点关系,想要作弊根本不可能。   而一般来说,官员也不会做出这种容易惹怒圣上,连累全家的事情。所以考官都算是公正,这样一来,漏掉有才之士的可能性极少。   云舒他们能够考上,绝对是真才实学,而非运气问题。   因此方衍连质疑都不成,必得承认自己的学问不如比自己年纪小许多的云舒等人。   说嫉妒,多少也是有点儿的,因此他心情实在不大好。   云舒他们也都理解,先互相告诉过成绩之后,便都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之后若要见或是庆祝,都各自再约。   回家休息了两日,也不敢就这么邋遢下去,平时还是会做题。毕竟接下来的殿试是要去面见皇帝的。   这次会试取中的有两百多个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能跟皇帝说上几句话的。   甚至一场考试中,皇帝大概率不会跟下面的人说话。   只是可能交卷时,皇帝对这个人颇感兴趣,便问上两句。   皇帝问话本是荣耀,但要是答得不好,就很可能会牵连出许多问题了。   不会说话还在次要,只是连累个人,若要回答问题的时候牛头不对马嘴,那很可能就会牵连到考官以及跟他一起考试的学生了。   若没有真才实学,又如何能考到殿试呢?必定是徇私舞弊。   云舒他们倒是不怕回答问题,只是希望如果真有机会跟皇帝说话,最好是表现得好一些,若是能让皇帝印象深刻更好,对将来的发展很有利。   除此外,云舒还让吉祥他们准备了些礼物,送去了这场会试的总裁官的府邸。   考前不好给礼物,因为这样一来就是贿赂,考后总是要有所表示的,大家都送,就你不送,那就太“特殊”了,云舒他们也不敢“特殊”。   他们的盘缠之所以将家里的余钱全用了,其中有一部分也在这里。   殿试开始前,云舒他们几个相熟的再聚了一场,只有方衍推说身体不适没有来。   之后到了五月,殿试开始。   考试当天,云舒他们很早就去了。   官员们每日早朝得必到,若是晚了还要受责罚,他们这些考生那就更不敢晚了。   带他们去到皇帝面前的,是掌管朝会仪节事宜的鸿胪寺官。   然后云舒他们按照考中贡士的名次,东西排列,列好队伍之后就要跪拜皇帝。   云舒考中的名次只在第五十名,排好队伍之后,皇帝高座在前,云舒悄咪咪地看了两眼,只约莫感觉到是个五六十岁的大爷,看着微胖,留着胡须,并不慈祥。   拜过了皇帝,然后礼部就开始散题,云舒他们拿了题,就去到座位上开始写作。   殿试只考策问,比起别的考试来说,殿试的考试内容是直接重实务,考国家大事而非诗文了,然而又仿佛就是走个形式。   比起乡试、会试来说,殿试的策问内容太少了,涵盖不了一个国家的各项大事。   虽然也有抒展学子才华的地方,自然这一场考试也是极为重要的,但云舒总觉得,这更像是皇帝的一场秀台,展示他的威仪和重视人才的一场秀。   而这是对考生跟皇帝都有利的一场秀,因为这是一场皇帝主考的考试,从这里走出来的学子,将来就能够称呼自己为天子门生,从身份上,比同样能够做官的举人要高一个台阶。   因此大家都很乐意参加这样的考试,从这一场考试中走出来的人,可以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光宗耀祖了。   考试的桌面并不是很大,云舒他们过去得直接坐在地上开考,有些人是会自己带一些可以坐的东西,这是允许的。   笔墨纸砚基本也都是自带,尤其墨,很少会有人现场磨,而是直接带磨好的墨汁进来考。   本场考试试题有三道,一道是农业问题,一道经济问题,都是国内的一些问题。   云舒基本就是按照自己所想写了,最后一道是最近热议的问题,云舒他们也多次讨论过的,就是边境羌国、郑国的问题。   问的是,如应对这两国团结跟逐渐强大。   三道题都是时政,最热的只是第三题。云舒大概也能猜到,要是第三题做的好,前面两道题即便没那么好,基本也会得个进士出身了。   前两道云舒答得并不出彩。   第三道题就努力写了。   他所想的,第一是要确保梁国不会加入两国的联盟中来,确保他们只是两国连结,如此一来,周国必定要稍微拉拢梁国。   除此外,还要分裂梁、郑的关系,最好就是两国互派使者互相往来,多促进经济跟文化方面的交流合作。   另外就是分裂梁、郑、羌的关系。   分裂梁、郑两国可以从跟梁国交好来进行,至于羌跟郑,自然就是地域的问题。   云舒在里面提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公知。   即用大量金银去收买或培养羌国的有些名气的人,让他们故意传播,郑国一直想要通过借道的方式吞并羌国这一消息。   古代有个假道伐虢的成语,就是指春秋时期,一个大国假借攻打一个小国的名义,向另外一个小国借道,结果在军队进入那个小国家之后,就灭了人家的国。   从此之后,很多历史帝王都用过这一招,基本就是以大欺小的无耻行为。   小国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如果不借道,也只是灭得晚一些罢了。   毕竟大国借道,小国若不肯借,那正好给了对方一个攻打的理由。   虽然郑国不见得会有这样的打算,目前最主要的还是想要联合羌国攻打他们周国。   然而郑国身为一个小国,天生就存在着不安的因素。   若是公知能够起效果,那么将来必定会破坏郑国跟羌国的关系。   这样一来,羌国就会开始考虑,当初他是中立国家的时候,能够从几个国家得利,因为是战争过度地带,没有人跟它一般见识。   可现在要是真的破坏了梁、郑、周的关系,那么它羌国实力最弱,若不能立马强大起来,最后倒霉的肯定是它。   只要离间这几国的关系,他们周国就能不费多少力气而获得最大的利益,仍然还能做他们的最强大的国家。   接着,云舒又提了几点。   除了拆散别的国家的联盟关系之外,国内自己要改的一些事情。   譬如国家的军队,现在的军籍要加强训练,以面对接下来可能到来的战争。   毕竟梁国跟郑国已经越发强大,这次将他们的关系搞僵,将来周国迟早是要收拾他们的,因此军队不能颓废。   各州军队已经很久没有经历战争,所以肯定会有懈怠,那么从现在开始抓起,训练几年,肯定会有很大的进步,等到临阵磨刀那么就太晚了。   另外就是屯粮,修筑巩固城墙一些问题,倒是没有之前的公知这一点突出。   毕竟云舒是个现代人,他看过世界的近代历史,了解公知的可怕性。   一张嘴,毁一个国,并不是开玩笑的。   在云舒写的过程中,发了两次吃的,一次是早餐,一次是午餐。东西都十分寡淡。   想到充盈的国库,却给他吃这么些馒头、饼子,云舒心里多少有些别扭。然而还是填了肚子,吃饱了继续动笔。   写到下午,停了笔,试卷便被收了上去。   直到交卷,皇帝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想来是对他们没那么感兴趣。   交卷之后,云舒他们便可以出宫了。   云舒跟云璟是到了宫殿门口会合的,依旧是兄弟二人一起回家。接下来在传胪大典之前他们都能好好休息了。   这天的食物真的很不好,云舒他们回家就要吃鸡汤增加油水。   毕竟都是半大小子,十八九岁的身体,哪个光吃白面馒头就能保证足够的营养?自然是得吃,肉、肉、肉!   吃了鸡肉,喝了鸡汤,云舒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屋去歇息。   旁边云安虽然很好奇今日朝堂里发生的事情,然而也知道哥哥很累,因此没多问,只等云舒休息够了再说话。   第二日云舒起床,早上就在家跟弟弟一起说话。   “皇上看着六十来岁模样,长着黑白相间的胡子,人挺胖的,看着不壮。”   这是云安想要知道的,自然他最好奇的不是别的,而是当今圣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云舒答应跟云安聊天,自然云安也得接受他的臭棋。   云舒说着话,一时间发现了自己的错处,想要悔棋道:“诶,不对不对,重来重来,我这里下不好了。”   云安本来是没什么的,毕竟他对围棋并不十分感兴趣,让云舒两个子儿也无所谓。   然而这次云舒有些过分,一下子想要退回去十来个子,他便有些不满道:“落子无悔,哥都悔几次了?”   云舒睁着一双多情的眼睛,忽悠道:“啧。有什么关系,咱们兄弟之间下棋,你还计较这个?”   云安嘟嘴道:“可我本来要赢的,这样让下去,我非得输不可。”   “输给哥又不丢人。”   云舒这会儿确实有耍赖欺负弟弟的嫌疑,他人性的恶几乎全花在了下围棋上。   兄弟二人正说着,忽然外头有声音传了过来:“你要下,我来陪你下,在这里欺负安哥儿算什么?”   不用说便知道是顾云璟的声音。   云舒转过身来,正好瞧见云璟从外头进来。   他对云璟说道:“跟你下没意思。”   云安在一旁道:“分明是输多了,哥就怕跟堂哥下棋。”   云舒闻言,冷笑一下。   “那你下去,我跟你堂哥下一盘。”   云安于是乖巧地从塌上站起来,把云舒对面的位置让给了顾云璟。   云璟也不推辞,直接走到云舒对面坐下,然后伸手礼让道:“我让你二十个子,请吧。”   【作者有话说】   唉,我还是卷一下吧。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炸栗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纤细的手指夹着白子落到云舒眼前, 整块棋盘,除了角落两块零散的地,云舒再无能力互住黑棋的任何地盘。   不是败,是惨败!   其实在棋下到一半, 他中间腹地失守的时候, 就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了,只是不想输得太惨, 所以硬着头皮一直下。   结果下着下着, 更惨了。   二十多颗棋子, 一点一点被云璟吞掉, 才下到中盘, 云舒竟然就全然不占优势了。   “我输了。”输棋的感觉很不好, 云舒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难受得紧。   学习方面的东西, 努力的话云舒从不觉得自己会比人差。   偏偏只有下棋,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一般,想要有所提高,对于云舒来说简直是难于登天!   云璟也不是第一次同云舒下棋了, 知道他的棋品不大好,因此也只是朝他笑道:“该用午膳了,先去吃饭吧,一会儿我回屋找找, 之前看到个很好的棋谱,下得简单明了, 到时候给你送来。”   云舒听了, 这才没那么难受了。便同哥哥弟弟一齐去用了午饭。   刚吃过午饭, 蔡博文便来了。四人便又坐在一起讨论殿试的内容。   云安没有参加考试,他是不好参与讨论的,便只是在旁边听着,也算是涨涨经验。   正在云舒他们讨论试卷的时候,他们这些考生的试卷也已经传到了阅卷官的手中。   这日众大臣正在批阅试卷,其中一个阅卷官见到了云舒的试卷。   一开始看前面两题的时候,云舒的表现极为一般,卷子上的圈也并不多。   到了最后一道题的时候,倒是让阅卷官李大人眼前一亮。   就在他一口气看完云舒对边境地区的想法之后,李大人果断将试卷拿了过去,跟其余人等一同分析云舒在卷子上给出的回答的可行性。   其实即便不是最可行的,云舒所给出的回答,已经是最不冒险的了。想法也很新,这会儿哪有人懂什么舆论战,连“公知”这个词儿在现在还不曾有。   因此云舒的用词还是“使者”之类的词汇。   现在朝堂关注边疆战事,自然也是有人想到拉拢梁国的,这是正确的走向。   但是要说挑拨郑国跟羌国的关系却是没有多少人想过的,即便想了,也想不到云舒提的这一招。   因为比起郑国,自然是他们周国跟羌国的关系要更不好一些。   若要选择站边,就是闭着眼睛也知道羌国会选谁。   因此在挑拨郑、羌两国的关系,大家都比较束手无策,如今云舒这方法若真的可行,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功劳!   改卷子的人都是真才实学,持各种观点的人都有,但是阅卷者有八人,倒有六人觉得这卷子可行,另外两个也觉得云舒的卷子可圈可点。   云舒唯一就亏在前两道题的回答上,只是他的最后一题实在太过出彩,最终还是商议着将他的卷子加到了拿给皇帝审阅的那十份卷子中去。   两百多贡士中又另外挑选出十个人,这已经是精英中的精英了。   两百多份试卷,几天内修改完毕,呈给皇帝定优劣,基本上这几位里面都有角逐前三的资格。   自然,是单从策论方面来讲的。   这日阅卷,周帝看到了云舒的试卷,也是跟其余阅卷官一样,对着打圈多的最后一篇策论看了起来。   “这个叫顾云舒的,对付羌、郑两国的方法,可行么?”   李大人上前说道:“按说该是可行,然并未实践过,并不敢妄下定论。只是他这办法是最简单且最有效的,若是成了,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破坏两国关系。另外几点,拉拢梁国、谨慎练兵的说法都很出众。”   这会儿许多年轻人讨论政治,多都是纸上谈兵。   而从顾云舒的试卷中能够看出来,将来若是好好培养,他将会成为栋梁之材。   皇帝听了,点了点头。随即又朝云舒的个人信息那里看了起来。   “顾云舒?方才是不是还有个叫顾云璟的试卷也交上来了?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试卷总共只有十张,皇帝很快便找到了顾云璟的试卷,将二人祖上三代信息看了,不能确定他们是一家人,但光看名字也能知道他们二人是同族的。   “二人都是景帝当年手下顾丞相的后代,如今听说分了三支,此二人都是顾公的嫡系子孙。”   在场朝臣对历史,尤其是自己国家的历史十分有研究,早在见到云舒他们的名字之后,稍作打听也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   毕竟顾云舒他们家是近几年才没落了的,之前都还挺辉煌。   周帝闻言,眼睛一亮,点着头道:“原来如此。看来还是书香之后,如此十八九岁的年纪,能够不忘学习,这么多年来还能考上来,不错。朝中这两年风气越发不好了,有他们这些新鲜血液进来,将来必定能更好些。”   周帝三十多岁即位,如今亲政二十多年,将近六十的年纪,朝堂内逐渐奢靡的风气他不是不知道。   他是先皇的嫡子,即位的时候又已经是很成熟的年纪,因此刚开始几年还是有好好打理过朝政的。   只是国家富裕,所要处理的事宜大多都是天灾祸患,逐渐的也就开始对俗务生厌,朝内的那一股子奢靡之气,多也是周帝自己做了“榜样”带起来的。   他知道的浅,只察觉出了朝堂内的不妥,却也已经是近六十的年纪,只等着将来去了西天,退位给自己的儿子。   所以让他改,他又已经改不掉。只希望能从别的地方,能够使得国家更好一些。   因此如今有顾云舒这样的年轻人才能够进来,周帝是十分乐意见到的。   几位在朝老臣闻言,心里也多是开心的。   这些官员仿佛皇帝后宫里的女人,心里多少知道男人的嘴是骗人的鬼,但哪怕得两句嘴甜的话,也够他们安慰自己的了。   只见周帝看了一会儿云舒跟云璟的试卷,说道:“二人即是兄弟,那么就将探花的位置定给兄长。这顾云舒,就做个二甲第一吧。”   顾云舒跟顾云璟的成绩确实都很好,顾云璟虽然在第三题上面没有特别好的表现,但是在另外两道题上却很有自己的见解,若是无才,他的试卷也不会出现在皇帝的案前了。   论才学,他当得起探花的位置。   而顾云舒即便进不了一甲,有个二甲第一的成绩已经是很好了,众人也就对周帝的决定没有异议。   虽然众臣当中也有些人更看重其他学子的,但是云舒他们是两兄弟,即便都很有才华,却已经注定有一个不能进一甲,必定要对另一个有所补偿。   加上又是曾经的丞相之后,有那个底蕴在,得个探花跟二甲第一,再没有人比他们更配的了。   虽然考试讲实力,然而皇帝肯定是更喜欢曾经在朝堂尽心尽力过的臣子的后代的。   拿个不文雅的比喻来说,就譬如养狗,两只小狗,一只是杂种狗的后代,世代流浪,自然让人觉得这小狗也肯定野性难驯。   另一只的祖辈是常养在人院子里的狗,一代一代下来,骨子里已经有了温柔忠诚的血液。   那么主人偏爱忠诚的狗,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了。   考生里,肯定也有其他人是朝堂贵族、臣子的后代,然而却是现在在朝堂内的官员的后代,只要进入朝堂,他们会自动站派别。   皇帝想要培养的新鲜血液,自然是培养站在他这边儿的,而非背后有人的,因此云舒他们再适合不过。   即便考试成绩差一些,皇帝也肯定会故意抬他们,更不要说他们本来就有才了。   自然皇帝的这些想法,有的老狐狸能够看出来,有些人,即便是朝堂重臣也不一定察觉得出来。   ※   到了传胪大典那日,云舒他们很早就要穿着公服过去参加。   仪式十分隆重,礼乐俱全,皇帝当堂授予一甲进士官职,第一名状元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叫陈清的男子。   他身姿清癯,满脸严肃,即便在这样隆重的场面,也能表现十分庄重,叫人看不出他的紧张。   第二名是个三十来岁,叫何静的男子,长得比较随和,身材比较壮,皮肤略黑,看起来像是久在田里劳作的,云舒听说他是十分孝顺的人,只有一个母亲还存在世上,是贫家子弟出身。   寒门向来难出贵子,何静这样的榜眼是很难得的。   第三名是顾云璟,十九岁的探花郎,年纪轻轻的翰林编修,全场属他的风头最盛了。   之后由状元带着他们去看皇榜,也就是宫门外张贴着他们所有进士的名字跟考试名次的榜。   这便是金榜题名的由来了。   因为都是传胪大典出来的,在场所有从进士到同进士,都可以被成为传胪生。   接着,便有人将他们这些传胪生迎接过去赴宴,官方的宴会,从宫门口出发,一路到宴会的府邸,大家骑马前行,引得无数人来路旁观看,那是何等的风光!   云舒在考完之后只稍稍高兴了那么两日,之后的时间倒没有多么深刻的快乐。   如今这么一路去赴宴,他就真真实实体会到了快乐。比上辈子看爽文还要快乐!   他甚至在想,要是这会儿他的身体有心脏病的话,估计还能再死一次。   路边遇到了弟弟他们,云舒也只是匆匆招手,很快边过去了。   入了宴会,极尽玩闹一番,到了晚上云舒才跟云璟回了家。   回到家里休息了一日,之后要进翰林,他没有正式的官职,因为考在前面,可以入翰林工作,等待考察,目前还是个庶吉士。   要等之后再行考试才能够正式授予官职,不过他的成绩跟年纪都很小,因此也不用着急。   只是每月的工资很少,只有几两银子。   放到寻常人家,不过是糊口罢了,然而官场中哪有不打点的?只怕还有要依赖家里的。   这便是穷翰林的由来了,并非有了官职的穷,而是他们这些等着考个翰林官职的人员还穷着。   好在他们家的情况还好,只是一时半会儿无法在京城买房,这让云舒多少有些焦虑。   好在朝堂里的同事还挺好相处,大家对他这个年轻人多有照顾,这让云舒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考试完毕之后,就能够请几个月的假,这是规则允许的,让他们这些金榜题名的学子,能够衣锦还乡,顺便安顿好家里的一切事宜,之后才好认真专注朝堂的事情。   自然,朝堂的事情尚且还轮不到他一个庶吉士来管。   这日大家都要回去,几个同样也是这一科的进士,同事们商量着一起出去搓一顿,也算是互相送行。   毕竟将来是要一起共事的,自然要打点好关系,云舒便没有拒绝。   这边他也去帮忙问了云璟,让云璟也去问问陈清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也一起去吃一顿。   云璟见云舒去,他自然没有不去的。   另外,陈清、何静二人也都说去。他们的俸禄,还是供得起他们人情往来的。   这日从翰林院出来之后,云舒跟云璟先是回了一趟家,换了一身轻便衣服,跟云安吩咐了几句话,这才一路朝着春满楼去了。   下午的春满楼已经热闹起来,请云舒他们一起凑分子吃饭的是一个同僚,他来主持,自然是已经早早定好了位置。   到场之后,自然有小二点头哈腰地请他们去包厢。   云舒他们来得挺早,席上才只有两个人在。   云璟是探花郎,官职跟考试成绩都是在场最高,而在等的二人都比他年纪大,于是站起来让座。   云舒倒是还好,虽然是二甲第一名,却还跟大家一样,还要再考才能定官职,他要序齿也没有人特别介意。   云璟就比较尴尬,他年纪在那里,在场又是同事,云璟不好去坐尊位,因此暂时先照着年纪序齿坐了,想等之后所有人都到齐了,再重新序座。   古人重尊卑,座位是必定要有个顺序规律,否则不好开席。   等了一会儿,人到齐了,大家最后还是商量着,依照官职考试成绩来坐,毕竟到时候大家要盯着一甲那几个灌酒,若是零散开来坐着,倒是不方便。   云璟跟云舒他们推不过,只好在前面的位置坐了。   一开始还不安呢,觉得偏了人家的。结果后来几杯酒下肚,玩开了,身心便都放松了。   这里没有高级别的人,大家都是今年热乎出炉的新人,年龄也就是云舒最小,最大的也就是四十多岁的陈清,笼统的来说都是青年人,因此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喝着喝着就热闹了。   本来只要闹他们几个一甲的,可云舒也是年轻才俊,又坐在榜眼旁边,自然也被灌了许多酒,到后来喝得实在不行,走路都成不了直线,好容易借口要出恭才逃出来。   从包厢内出来之后,酒楼里安排了个人来扶着他去茅房,云舒去放了水,洗了手回来仍旧是跌跌撞撞的。   一边醉得路都走不稳,一边在心里想着那一群穷翰林,那劝酒的狂野模样,哪里像是翰林?分明就是绿林!   正想着,越发觉得胃里翻腾,总想吐。   加上确实醉了,一时间伸手要扶人,对身后跟着的人说道:“快!快!”   那跟着他的人也确实上前让他扶着了,可是云舒身量高,男生十八岁还且有得长,云舒这会儿都已经是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了,那扶着他的看起来也不过是一米七不到的样子。   云舒要倾倒,他如何扶得住?   “客官!客官!”那扶着他的人惊叫着,云舒只觉得自己眼前忽然黑了一下,然后重重倒了下去。   只听“嘭啪!”一声,重物跌在楼梯的声音传入耳内。   云舒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酒精麻痹了神经,因此连疼痛都感觉得迟缓了。   正想着干脆倒在地上睡一会儿,等散席了自然有人会叫他一起回去,云璟是绝不会放下他不管的。   因此正欲睡下,却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   云舒清秀的眉目皱起,闭着眼睛就将自己撑了起来。   耳边仿佛有人在叫他:“客人!不成啊客人!”   然后,他“呕!”了一声,污秽之物就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酒精吐出去之后,身体舒服了许多。   云舒闻到了自己呕吐的味道,已经不是酸臭,而只有酒味儿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身边的小二看去,连连说道:“对不住啊,对不住。有什么损失......我会赔的。”然后一边伸手到怀里拿手帕,想着擦擦嘴。   只见小二正震惊地看着云舒,云舒也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不成样子,有些害羞脸红。   然而他喝了酒,脸本来也是红的了。   正当云舒尴尬地对那小二笑,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清冷的声音,声音里的语气仿佛带着几分疑问,又带着几分愤怒:“顾、云、舒?”   云舒一时间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然而却想不出是谁。   正疑惑时,却猛然发现,这声音跟自己的耳朵齐平,居然是从自己对面发出来的!   这样说来,他方才并不是摔倒在了地上?而极有可能是摔在了某个人的身上?!   只在一瞬间,云舒的双眼猛然瞪大,僵硬地转过了脸来...... 第68章   却说云舒在春满楼遇见的人究竟是谁?   原来, 是之前云舒去考试时,路上所遇到过的那位年轻男子。   “宁越!?”   吐畅快了的云舒此时已经没有那么晕了,只是胃里吐出来了许多酒菜,肚子还有些难受, 估计回去还得喝些醒酒汤才成。   云舒说着话, 总算从怀里找出了自带的手帕,拿起来擦了擦嘴边的水渍。   一边软趴趴地从地上挣扎着要站起来, 一边朝着地上看去。   好在好在, 自己的那一滩呕吐物是吐在了地上, 只是有些不巧, 吐出来的东西, 有些许被宁越落在地上的衣服擦到了些, 这场面还是十分尴尬。   云舒几乎可以想到,自己若不是宁越认识的人, 想必这会儿已经是真真儿的趴在地上了。   不是醉趴下的, 而是被打趴下的。   “对不住,对不住。”云舒喘着气儿,有些费力地从地上站起来。   他的酒劲儿还没缓过来,因此站起来的时候还挺困难。即便是搀着小二起来, 也还是有些软。   正刚站起来,一边道歉,心中又想要问问宁越的身份。   毕竟上次见面,二人只是互相知道了对方的姓名, 然而还没有互相怎么了解过。   如今好容易又在京都见面,自然有话想要同他说的。   云舒觉得宁越肯定也是想要同自己交好, 那么将来若真要长久做朋友必定要互相有个往来, 今儿好容易碰上了, 总要先将地址打听清楚。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就听到已经同样站起来的宁越身后传来了几个人的喊声:“世子爷!没事儿吧?”   这楼上热闹,云舒一时间还搞不清这一声“世子爷”究竟叫的是谁。   这边他上下打量着宁越的穿着,只见他穿着一身大红的团金袍子,腰间鸣环配玉,脚上一双锦缎靴子,看着极为富贵。   倒像是有那么几分世子爷的味道,然而世家子弟向来重规矩,宁越又像是过分潇洒了。   云舒正在疑惑间,却闻宁越对着他浅浅笑了一下。   他也没有转过身去,便对身后跟上来的人说道:“不妨事,没什么。”   云舒闻言,这才总算确定了他的身份。   他心中不禁暗暗想着,自己是不是将上辈子的运气全带到这辈子来了?   虽然上辈子他成绩也很好,但是比起这种金榜题名的概率还是差很多的,且算是英年早逝,连个正经恋爱没谈过就嗝屁了,悲惨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辈子不但十八岁就入了翰林,随随便便结交个朋友还能是个世子爷。   云舒正要说话,宁越身后边儿就冲出来了一个人。   这男人留着两撇胡须,下巴处也留了些胡须,皮肤看着一般,四十来岁年纪,因太瘦了,脸瘦脱相,看着有点儿八嘎的模样。   论戏曲里生旦净末丑来算,这大概一出场就能叫人看出来是个丑角儿。   只见他人一到跟前,张嘴就对云舒说道:“你怎么回事儿呢?走路不看路,你知道自己撞得是谁吗你!?”   云舒一愣,接道:“世子爷?”   方才他们后面的人叫的这么大声,他又不聋,怎么会听不见?   对方本来也想说明宁越的身份,然而一被云舒抢话,一时也愣了。   宁越在一旁闻言,红艳艳的唇瓣向上勾起,一双凤眼里带了几分笑意。   随即,他也不等云舒跟人对话,直接伸手将云舒拽到了一旁去。   “唔。”云舒本来就站不稳,像是一根儿有弹性的面条,被拖到了一旁去。   宁越看着云舒歪歪扭扭站不齐的样子,便将他扔到楼上栏杆旁边儿,好叫他多少有个支撑。   随后,他对云舒上下打量了一圈。   然而云舒整个人醉醺醺的,叫人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因此宁越只是张口问他:“考中了?”   宁越此时是背着光的,云舒迷迷糊糊看着他。   见到宁越那沉沉的一双眼里泛起的冷冷的光,一时梦回当初在桃花林下的情景,愣住了。   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宁越在问自己什么,然而他被酒精麻痹,缓了好久才“嗯”了一声。   “第几名?”   “二甲......第一。”   宁越见云舒回答的这么慢,眉头轻轻蹙了一下:“我这会儿不得空,有他们在咱们也不能好好说话,你这会儿住哪儿?下次我去你那儿,咱们好好叙个旧。”   云舒点了点头,说道:“好。”   然而过了一会儿,又缓不过来,想不起宁越说了什么,只是反问宁越:“端王,是外姓王吗?”   宁越闻言,整个人僵了一下。   随即,他才张口,对云舒说道:“不是,我本姓秦,叫秦越,字梦泽。以后你只唤我的字便好。”   云舒打了个酒嗝儿,仰头看了看秦越,见他眼里并无半分抱歉,心情多少有些差。   虽然他也能理解,秦越身为端王的世子,将来要继承王公的位置,自然不好在单独一个人的时候,随便向陌生人透露自己的身份。   然而今日云舒撞破了他的身份,他若真当自己是朋友,多少也应该说一声抱歉才是。可秦越眼里并无半分愧疚,也并不曾跟他说一声“不好意思骗了你”之类的话。   仿佛云舒必须得识时务,若是他生气,反倒成了他小气。   云舒是觉得,邻里间那种来往,不过是礼尚往来。然而若要到高一些的朋友、好友、知己的话,必定无话不谈。   即便不是无话不谈,也至少没有什么隐瞒跟谎言才好。   可能也是酒喝多了,头脑发热,也就有些情绪化。   云舒低下头,心情有些不好地看着地板,也不说话。   秦越见他不说话,只以为他醉着不想多说,便又问他:“你有字了没?”   “嗯。”云舒只是点头,也不说话,只是“嗯嗯啊啊”,态度不是和那后。   秦越见状,皱了眉,有几分愠色:“抬头说话。”   “字子慎。”云舒偏不抬头。   秦越见他好歹还是说了话,也就没怎么生气,脸上的怒气淡了些。   “你住在哪里?我派个人送你回去。跟人出来喝酒,不能喝就不要喝,醉得这个样子。今儿幸好是遇到了我,来往春满楼的达官贵人多着呢,要是冲撞了别人,这会儿只怕你已经挂彩了。”   云舒此刻觉得他有些假惺惺,有些赌气地说道:“怎么敢麻烦世子爷派人送我?我鲁莽容易冲撞了人,还配尊介伺候?”   秦越听到这里,有些回过味儿来了。   “你在恼什么?是生我的气了?我是哪里惹到顾少爷了?”   云舒抬眸,想说吧,又怕人家觉得自己小性儿,然而不说又堵着难受。   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楼梯上有个人在叫唤:“少爷!”   云舒觉得这声儿实在像他们家笙歌,于是侧目看了过去。果然是笙歌。   于是将到嘴的话瞬间忘了,朝笙歌招手,一边儿虚虚地说道:“这儿呢!”   他实在醉了,说话声音也不大,一时也不知道笙歌究竟能不能听见他的话。   结果下一秒就见笙歌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笙歌一开始面色还正常,一见到云舒被个大高个儿逼到栏杆边上,对方表情冷冷的样子,还以为秦越要打云舒,因此马上变得严肃了几分,小跑着上了楼梯来到云舒这边儿。   等他上了楼,却见秦越张口对他吩咐道:“你家少爷喝醉了,送他回去好好休息。”   笙歌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并非敌人。   秦越从一开始便只对云舒这个人感兴趣,并没有多关注笙歌,他只将笙歌当作一个高些的、壮些的下人。   秦越吩咐话的时候,连视线也不曾转移一下,真真是个贵公子作态。   笙歌也并不曾介意这个,他平时沉默寡言的,只在云舒跟云安的事情上有反应。   搀扶住了云舒,便带着他回去了。   秦越看着他们二人远离,这才转身要回去。   之前跟在他身后的男人走到了他身边,朝秦越递来了一张手帕子,有些狗腿似地说道:“世子爷,袍子脏了,您擦擦?”   秦越朝那帕子扫了一眼,随后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声:“不必。”   他的袍子袂角沾了些污秽物,面积并不大,都是酒味儿。   然而比起这些污秽,秦越仿佛更讨厌用眼前这人的帕子,仿佛他那干净的手帕,要比云舒胃里吐出来的东西还要脏。   “我这样只怕也不便见众人了,大人替我说一声吧,我这便回去了。”说完,秦越转了身,大跨步往楼下去了。   这次来春满楼,是端王吩咐秦越要去的应酬。   他向来烦这些,如今正好有了个撇下众人由头,自然得赶紧抓住机会了。   “诶诶!世子爷!”那八字胡男子见秦越离开,便拿着帕子愣在了原地,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啥了。   这边云舒回到了席上,他们已经差不多要散席了,许多人都醉得不行。   云舒方才还想着,若是醉倒了,云璟不会不管自己,然而一看云璟这会儿的状态,他十分庆幸笙歌能够过来接他们。   从酒店离开,上了自家马车。   回到家后,洗漱完毕躺到床上瞬间就睡下了。   云舒从没一次性喝过这么多酒,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一抽一抽的疼,连自己昨儿怎么回来的都忘记了。   早上起来勉强吃过早饭,就吩咐吉祥他们收拾好衣服,然后去租一只去凤城的船。   他蔡博文一起回去,路上跟云璟还能走一段路,到临近宋城就得分开,所以三人是一起出发。   “家里什么东西都有,只简单拿了几件衣服回去就好。另外下午还让笙歌跟我一起去买点儿东西,到时候带些京都的特产回去给母亲她们尝尝,还有林家、柳家的礼物也得备上。”说着,云舒就觉得今日不能好休息了。   早点儿回去能早点儿到家,统共三个月的休息时间,来回路上就花掉一两个月。   到时候还要收拾东西,拜别亲友,其实一个月的时间还挺紧的。   因此今日就要买好礼物,明儿一早就要回家,没什么时间够耽搁的。想到这里,云舒就觉得脑袋越发疼了。   吃过早饭,上茶喝了两口茶。   这会儿云舒正盘算着先去买些什么东西,外头宽儿就进来了,说道:“舒二爷,外头有个人,说是端王府来的,说他们世子爷让带了话来给二爷。”   云舒放下手中茶盏,说道:“哦,请他进来吧。”   宽儿应了,这才放了人进屋。   却见一个小厮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个小匣子,看着像是来送礼的。   刚进来,人就对云舒行了个大礼,说道:“见过顾少爷。”   云舒对着他点点头,说道:“且起来说话吧,你们家世子爷让你带什么话来呢?”   那人于是站起来,将手边的匣子打开,一边对云舒说道:“我们家世子爷说了,之前见面骗了二爷,实在也是无奈之举,希望二爷别生气。家里前儿得了一块极好羊脂玉,还未请人雕琢,二爷若不嫌弃,请收下吧。”   云舒往那匣子里看了一眼,却见是一块通体白的玉,看着莹润有光泽,像是少女肌肤一般。   统共就这么二三寸大小,大概能刻上些什么禽兽、花朵之类,别在腰间把玩倒是很好,旁的也不好做。   玉是极好的玉,若是大块一些云舒也就不敢收了,因为这么一小块看着已经十分贵重。   没有请名家雕刻,价值没有高上去,对云舒来说,虽然贵重,却也不是贵到不敢收下的地步。   云舒想着,这或许是秦越算好了他能承受的礼物范围,才挑了这么一块玉送给他的。   可是平白地也不好收,云舒于是对那小厮说道:“这礼物贵重了,请拿回去吧,多谢你家世子爷,就说心意我领了。实在也没有生他的气,请他不要多想,将来有机会还要再聚。”   他本来是有些生气秦越骗了自己,然而现在他也让人过来赔礼道歉了,云舒也就没有多想了。   其实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也不至于这么隆重,非要拿个这么贵重的东西过来送他。   云舒话刚说完,却听那小厮说道:“世子爷说了,若是顾少爷不收,想是还不肯原谅他的。只怕他心里还要不安,顾少爷还是拿了吧。”   云舒闻言,想了想,才说道:“那好吧。”   有礼来,云舒身为主人少爷是不必亲手去接的。   这会儿屋里没人,那小厮就将匣子放到了云舒身边的桌子上。   然后那小厮就说要走。正好笙歌从外头进来了,云舒就让他拿些银钱打点小厮,多谢人家来跑一趟。   统共二十来个铜板,那小厮拿了钱,谢过了云舒这才出去了。   端王府的人刚走,顾云璟便揉着头过来吃早饭了。   他也是同云舒一样,昨儿被灌了不少酒,这会儿还脑袋疼。   一进饭厅,他就看到了桌上匣子里的玉,便问云舒:“这么好的一块玉,你哪儿得的?”   云舒回答:“之前去考府试回家,路上遇到端王家的世子爷,当时他改了名字就不知道他的身份,昨儿在酒楼遇见才知道他的。今日特地派人送了东西来,说是为上次骗我的事儿道歉。”   云璟看着桌上的玉,笑道:“这也难为他,想是真心要结交的。”   云舒点点头,吩咐笙歌把东西拿到自己房里去。   这么好的东西,他自己舍不得用,有些想要留给妹妹。   家里自从条件好起来之后,云舒他们的花用不少,也没攒下来什么东西给妹妹将来当嫁妆,这块玉倒是适合。   况且妹妹的品味向来高,想是会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邪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这日云舒挑了些京都特有的糕点, 或是多糖的、或是多油的,能长久保存的吃食。   还买了几枚簪子,给母亲、姐姐、妹妹、外祖母、舅妈、婶婶,连顾丹的礼物都没有拉下。   另外又想着跟柳家交好, 也带了一些吃的, 打算带给柳月棠。小姑娘逐渐大了,首饰想来不好送。   云舒怜她早年丧母, 又做过她的老师, 多少有些感情。   而且小姑娘每次见他都会很高兴, 这次就想带些东西给她, 让她更高兴些。   之后又买了些京都往年的试卷, 想着到时候带去给舅舅。   他是知道舅舅还想继续考下去的, 买些吃喝玩乐的给他,指不定舅舅还不满意, 不如这个做外甥的全心支持他考试更好。   外祖父则给买了些好茶叶, 叔叔喜欢玩意儿,就托关系买了一个京中有些名气的人那里的一副花鸟画。   打点好一切就已经是到了晚饭时间了,他中午是在外头吃的,京都什么地方的小吃都有, 然而云舒还是更爱自家做的饭菜。   于是采买完东西就回家去了,吃过晚饭,各自睡下。   一夜无梦,第二日早上醒来, 简单吃了早饭,锁了大院的门, 云舒便跟弟弟还有堂兄一起奔赴码头。   等到码头的时候, 蔡博文已经等在那里了。   今日起得早, 昨儿想到“衣锦还乡”四个字便有些激动,几个考中的人都没怎么睡好。   然而一想到即将回家,所有人的情绪还都不错,精精神神的到了码头。   船夫开船,等吉祥铺好了床铺,云舒就让他下去了。   轻舟在江河上一荡,远远儿的飘了几百里、上千里的路程,就这样荡回了凤城......   凤城顾家已经早就知道云舒中了的消息,这一段时间来,送礼的、结交的,远房的亲戚、旧年的朋友,知道顾家出了个二甲进士,天子门生,因此都来纷纷来拜访。   云舒年纪又小,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的。   家中有女儿的都过来打探林氏的想法,从秀才家的姑娘看到举人家的女儿,年纪从十四到二十,全都有。   林氏挑也挑不过来,回绝也回绝不过来,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然而她身体虽然辛苦,精神却很是振奋。   搬回凤城已经许久了,之前云舒考中举的时候,各家虽然也都愿意来结交。   只是像这样被人奉承着的感受,自从之前离开凤城之后,她再没有体会过了。   如今儿子出息了,过几年在翰林院站住了脚,她必定还能有个诰命,这才是真的满门的荣光啊!   云舒回来之前,林氏吩咐家里下人将家中上上下下全都清洗了一番。包括不怎么逛的花园子,花枝也都吩咐园丁修剪整齐了。   码头那边,估摸着云舒他们回来的日子前十天,就派人等在了那里。   家中添了仆人,因此也能派出两个剩余的劳动力出去接人了。   等弄好一切,便只等云舒他们回来。   这日云舒他们刚下码头,就瞧见升儿走了过来,先是恭喜了云舒跟蔡博文一番,然后又来帮着云舒他们拿行李。   这惯例,按理有人来恭喜,必定要给些钱,因此升儿是第一个得红包的。   回到家里,自然是被人欢欢喜喜迎接进去。   那些不认识的、刚从外头买进来的人听说二少爷跟三少爷回来了,也都过来迎接,云舒他们一个一个的给红包。   才进到二门里头,林氏已经迎接出来了。   本来还好好的,见到两个儿子皮肤比离开时黑了,人也都长高了些,林氏一下红了眼眶,哭了出来。   云舒他们于是赶忙安慰,顾晴跟顾淼也出来说话了,先恭喜了云舒他们,然后帮着安慰林氏。   之后大家到大堂前坐下说话,云舒让笙歌跟吉祥把礼物拿来,里面有他买的,也有云安买的,全是给家里女眷的。   另外云舒还给姐姐、母亲、妹妹他们房里的大丫鬟多包了些红包,以体现她们的不同。   林氏她们自然是很开心的,这么些钱跟玩意儿倒是无所谓,重要的是云舒跟云安惦记她们的那份心。   尤其顾淼还得了一块极好的玉,她知道这是哥哥特意为自己留的,母亲跟姐姐都没有。   这玉她刚看到时就十分喜欢,收下之后就已经想到要用它做个禁步佩在腰间。   之后云舒又在堂前浅坐了一会儿,跟林氏商量了一下置办宴席的事情,然后就跟弟弟一起下去休息。   这么长一段时间在船上颠簸,多少都累了。尤其是云安,光晕船都晕了好几日。   这日休息过后,又要拜访亲友,自然先去的叔叔家里,然后就是林家,最后又去了柳家。   云舒去的当天正好是休息的日子,柳老爷听说云舒带着些许礼物来了,十分欢喜。   因云舒是个进士了,比之前还要表现得尊敬云舒许多。   聊着聊着,柳老爷就跟云舒谈起了京都礼部尚书那边儿的一些事宜。   原来柳老爷的原配妻子,是如今礼部尚书家里的一位庶女,当年柳老爷的才学也十分可以,李大人惜才,便将自己的女儿许配了过来,之后官场上也多有照拂女婿的。   只是后来柳老爷自己不愿意再做官,这才回了凤城老家,从此就安居在这里了。ի|ડӱ   柳老爷也没有说过让云舒参与什么派别,只是隐晦地跟云舒提了一嘴,大概意思就是说,将来如果有什么困难的,可以去李大人那里走走关系。   这会儿有个关系也并不丢人,毕竟是人情社会,没有人情往来,想要有个什么好的发展那是很困难的。   之后又换了新茶上来,云舒便跟柳老爷聊到了柳月棠。   正好小姑娘这日休息,柳大人便将她叫了出来。   小姑娘今年八岁了,盘好发髻,穿着长裙出来。原本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然而在见到云舒之后,就小跑着过来了。   早两年的时候,柳姑娘年纪还小,跟云舒玩开了,时常扑到他怀里,如今已经该忌讳了,因此只是站在了云舒面前,恭恭敬敬给云舒行了李。   云舒于是将给她的礼物亲手拿了给她,然后问了她一些学业上的问题。   让云舒略有些吃惊的是柳月棠的进步速度,她的学问普及很广,虽然研究还不深刻,但是再学个几年,只怕都能去考童试了。   连云舒都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可惜她托生成了个女儿,要不然天高地广,可不任她飞翔么?   聊了一会儿,柳老爷要留吃晚饭,云舒婉拒了。   柳老爷只好让下人送他。   这边云舒从院子里出来,却忽然被柳月棠叫住了。   送云舒的下人瞧见她跑出来,有些紧张道:“姑娘还是快回去,这会儿要乱走,我瞧见了去回了老爷对不起姑娘,不回老爷,姑娘出了事情我担待不了。”   柳月棠只是说道:“你不用怕,我并不是要溜出去玩儿。先生难得来一趟,我们师徒二人将来要许久都见不了了,我想同先生说两句话。”   云舒闻言,也站住了步伐,等着小姑娘跟他饯别。   那小厮听见柳月棠这样说,才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为了不打扰他们说话,退远了一些。   柳月棠见状,这才走过来,小小的肉手过来牵住了云舒的衣服,拉着他到一旁去说话。   行到月门旁,云舒弯下腰来,对小姑娘问道:“你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柳月棠见云舒温声细语的,双眼一下就红了,一双杏眼里透着几分倔强。   “先生,父亲说今年过后我就不便学习了。说以后要请别的先生教我女红,从今以后不准我碰书了。你能不能同我父亲说一说,让他继续请先生教我读书?”   云舒一愣,问她:“你不是向来不爱读书的么?”   他还以为小姑娘一直以来都讨厌读书,毕竟当初自己刚开始教她的时候,小姑娘是有些排斥学习的。   后来他用了些办法,才好容易让柳月棠对学习感兴趣些,不过也只是稍微感兴趣罢了。   没有想到,如今不用读书了,她倒是先开始委屈了。   柳月棠闻言,也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泪珠儿串成线,一滴一滴往下坠。   云舒一时有些慌乱。其实他很怜惜柳月棠,是想要帮忙,然而这却是柳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又受到过柳老爷的照顾,如今也没资格对他对女儿的教育说三道四。   况且,如今请先生,自然都是请男先生来教,柳姑娘已经越来越大了,今年过完就要九岁,继续学下去也不是很妥当。   云舒心里叹了一口气,然而让他就这样无视自己曾经的学生的眼泪,他也做不到。   他找出了自己的帕子,帮着柳月棠擦了眼泪,一边说道:“你不要哭,先生接下来要走了,家里许多曾经学过的书用不上了,那些书上有我早年做的草稿,比较详细。   这段时间我回去再补充一些,临走前都交给你。你若真心想学,也不拘要个先生过来教你,你自己也可以自学。咱们以后也保持书信往来,你有不懂的只在信上问我便是。不要动不动就哭,有时候哭解决不了问题,知道吗?”   小姑娘闻言,这才乖巧点了点头。   随后,只见她有些不舍地看着云舒,小心翼翼地问他:“先生,你这一走,还回来吗?”   这问题倒是将他难住了,说回来,将来指不定是要回来的,但只怕也是很久很久之后了。   望着女孩儿渴望的眼神,云舒将帕子塞到柳月棠手里,看着女孩儿的眼睛说道:“回来的。”   柳月棠这才浅浅笑了一下,眼泪仍旧在落,不过好在,她心情好了不少。   跟柳月棠说好了会给她送书跟寄信之后,云舒这才站起来,目送柳月棠跟身边的小丫头回去,然后云舒这才跟那送他的小厮出去了。   接下来回家休息了一日,在宴会之前的一日,又去蔡博文那儿说了会儿话。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想问问蔡博文接下来的打算。   云舒坐在椅子上,笑着对蔡博文说道:“既然要走,那必定要带上淑芬的。你那里的银钱若不够,我这里贴你一百两银子,接下来有钱再还便是,一时也不着急跟你要。”   这次中了进士,许多人也送了礼物来,云舒这会儿也不差一二百两的银子。   最主要是淑芬这个人,有些诗情,人也很好。   蔡博文既然也喜欢淑芬,二人两情相悦,将来如果能有个好结果,何苦为了一二百两银子愁住了有情人呢?   因此云舒很乐意借钱给蔡博文,反正将来都是同事,更不用怕他跑了。   云舒话刚说完,只见蔡博文的脸色有些僵硬,也没有说马上去给淑芬赎身的话,只是说道:“这事儿并不急,想等着家里宴会结束再说。”   云舒挑眉问他:“是家里钱不够了?”   也是,五百两不大好拿出来。   之前去京都,盘缠、打点人情、房租,都花了不少在里面,这会儿让蔡博文拿出五百两确实不大容易。   肯定也有人给他送钱送田的,然而这会儿蔡博文要去做的是京官,钱财之类收个四五百两不在话下,但是他们家接下来还要摆宴席,加上之后还要留出一部分在京都生活,算起来就拮据了。   他要去京都做官,自然要带上父母,要花费的地方还多着。就是收了钱也不敢随便乱花。   云舒本来能够理解,却见蔡博文眼神闪躲,也一直没有回话。   他觉得奇怪,于是便问蔡博文:“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蔡博文叹了一口气,才说道:“我打算,跟他断了。”   “断了?”云舒一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你不要淑芬了?”   蔡博文点了点头:“大家好一场,我昨儿给了些缠头钱,送了些许书画给他,他有了那些增添名气,将来也好找下家。”   云舒闻言,立马将脸冷了下来,说道:“你在同我开玩笑?”   蔡博文转过脸来,说道:“长痛不如短痛,我如今这样的身份,同他怎么好继续厮混下去?将来还要将他带到京城么?我同你一样,还等着考试过了才是个正经官呢!养父母是在职责之内,我养他还要一座金屋来藏娇,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迟早要分手,我也不想拖累。”   蔡博文说着,还好意思地将脸瞥向一边,像是在向云舒展示他的倔强。   云舒气得直接从塌上站起来,走到蔡博文面前,看着他说道:“你既然不想拖累,当初为什么要和他好?你现在知道拖累了?当初跟他说得那么甜蜜,如今想起来他的不好,想起来自己是个京官了,想起来自己的前途了?你当初怎么不想你是个穷秀才,你主动招惹了人家呢?”   蔡博文被他说得有些臊了,脸稍微红了些,像是生气般地对云舒说道:“这是我的事儿,断了便断了,你何必再问呢?”   云舒冷笑一声:“都说‘仗义每逢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这话我今儿算是信了。你要做个陈世美我不恼,可当初是你拉着我说要去见的淑芬,那时候你的那些话说得好听着呢。   我像个你们的媒人,见证你们的感情,也真心实意的祝福你们,我想你也该是知道我的人品,才将种种事迹跟我交代了。如今你负了他,连带拖累我的名声,你要让我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还想叫我闭嘴,你当初又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自己都把早先的话都忘了么?”   蔡博文听了云舒的话,红了眼眶,说道:“自然不曾忘,我多少也舍不得。”   云舒见状,只觉得这家伙太别扭。   他做个负心人,自己倒先把自己委屈哭了,也亏得他好意思。   云舒有些忍不住了,将人一下推到墙边,伸手拽住他的衣襟,几乎要将蔡博文整个人抬起来。   蔡博文被下了一跳,以为云舒要打他,遂大声叫了一下:“慎之!你要做什么!”   云舒眼里藏着怒色,冷哼一声,对蔡博文说道:“我告诉你蔡海!我不管你将来跟淑芬是怎么样,只是这事儿我如今遇到了,就不能不管。我给你一些时间,你凑个四百两银子出来,人我替你赎了,将来我会帮你安置他,也不用你养活,你以后也不用管他。   你给钱呢,将来咱们见面还点头,以后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不要结仇结怨。你如果不给钱,不帮他赎身的话,将来咱们两家人,就有仇了。”   蔡博文看着他,略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顾云舒!为了青楼小馆,你疯了吧!”   云舒冷笑:“你算是把真心话说出来了,看来你一开始就瞧不上人家。也枉费人家对你痴心一场。”   蔡博文被云舒这么一说,没了言语。   “过两日我来拿钱。”云舒说完,这才松开了蔡博文的衣襟。   好在蔡博文的良心还没有叫野狗吃完,被云舒说了这么一番,沉默了许久,再没有说一句贬低淑芬的话。   其实他此时心里也纠结,想要做个坏人,也不彻底......   这日云舒从蔡博文那里出来,一路回了家。   第二日家中摆宴,他跟弟弟忙上忙下。   尤其主角是他,接待各样人物,连县太爷都携太太来捧场了,这日光是陪人说话都将他嗓子说哑了。   第二天休息了一整天,然后从母亲那里支了一百两银子出来,给的理由就是有个穷朋友需要帮忙。   林氏不是那起子小气人,也相信儿子不会结交一些乱七八糟的人物,因此给钱给的爽快。   这日云舒拿了钱,一路去到蔡博文家里。本来以为蔡博文不会将钱凑够,顶多给个一二百两了事儿的。   结果云舒到时,他却真将四百两整整齐齐拿了出来,这倒使得云舒惊讶了。   却只听蔡博文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两日我也想了不少,确实是我负了他的。为他赎身本来是应该,只是我也实在拿不出多少钱了,更不可能带着他去京都。   慎之,我俩的姻缘是你见证的,如今你帮我个忙,替我断了这段孽缘吧。他不跟我在一起,将来也能娶妻生子,我们何苦互相拖累?”   云舒见他说得真挚,心里对蔡博文的气这才少了几分。   早这样说,他也能够理解。   就是一段感情,蔡博文软弱了,所以想要推卸责任。其实云舒作为一个旁观者也能够看出来,蔡博文跟淑芬这段感情没有将来的。   不互相拖累,就是他们最终最好的结局。   从一开始,蔡博文无法说出他跟淑芬的未来的时候,云舒就隐隐有种预感,淑芬跟他大概率是成不了的。   只是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到这一步,云舒内心也多少是无奈的。 第70章   从蔡博文家里出来, 淑芬的身份尴尬,云舒也不敢找家里人帮忙,怕他们想歪了。   于是就自己找了两个闲汉跟着,一路先以客人的身份去了淑芬那里, 想先看看淑芬的意思, 问问他自己愿不愿意出来。   到了淑芬住的地方,听伺候他的人说他这两日休息, 云舒本来打算先离开, 等过两日再说。   刚从他院子里出来, 就见那伺候他的男童小跑着又请他进去。说淑芬这会儿又有空了。   云舒也没有多想, 就去了。   一进屋, 就瞧见淑芬懒怠梳妆, 整个人随意打理了一下,衣服穿着很素净, 料子也陈旧了, 脸色不是很好看,比平时的光彩淡了不少。   以这样的脸色去接客,必定是不成的。   淑芬见云舒进来,请他进屋坐下, 然后命人泡茶。   云舒坐下之后,便对他说道:“听说你这两日病着,请大夫瞧了没?”   淑芬也跟着坐下,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淡淡的笑:“不是什么大病。”   云舒犹豫了一会儿, 又说道:“你们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今日来,也算为这个事儿, 找你说一句话。”   正说着, 外头热茶来了。   云舒且放着那茶, 没有现喝,只是继续说道:“我这里有些银子,也算他的也有我的,凑足了五百两,够你的赎身钱了,你看是什么想法?”   淑芬闻言,眼泪欻欻下来了。   “是他的意思么?”说着,拿了帕子一边擦拭。   云舒点头道:“是,他也不想你待在这样的地方,只是将来要去往京城,不大好带着你了。你们好了一场,他如今发达了,让你脱了这苦海,也是该的。”   淑芬何其聪明的人,他听闻云舒这么说,心中多半已经猜到了来龙去脉。   只见他又是一笑,眼里藏不住对蔡博文的失望:“他早送了我东西说要离开,也说不会带上我去京都,如今又让你过来,怎么都说不通。既然是他要带我离开这里,自然更没有什么不能见我的,我们这也算是好聚好散,今日是你来,而他却躲在后面不肯见我,可见这不是他的本意。或是顾少爷自己拿了钱要赎我,或是你逼了他非要这样,否则他绝不肯这么做的。”   云舒见自己的计划被看破了,也只是尴尬地笑笑。   心想淑芬或许也在笑他痴,这本不是他的事儿,他自己却非要卷进来。   云舒正在心里想着怎么跟淑芬说,却在下一秒就听见“噗通”一声。   定睛一看,只见淑芬已经速度很快地跪倒在了自己眼前。   “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云舒赶忙上前搀扶。   淑芬却摇着头,非要跪下给云舒磕了三个头。然后才站起来,回到旁边坐下。   “二爷仁义,我这样的人,也亏得你愿意惦记。我是什么身份,二爷是什么身份,能得君如此记挂,我淑芬这一生也值了。其实我早看出来了,我同蔡少爷是不一样的人,将来分别是迟早的,只是不曾想到这么快。咱们好了一场,我也不想这会儿说他的不是,只是......”说着,又暗自垂下泪来。   云舒见状,也有些不忍:“我知道你伤心,但我劝你一句,这会儿是你脱离这里最好的机会,将来我就去京都了,你在这里没有一个依靠,如今还可以靠着颜色混口饭吃,只是这也终究不是长久谋生的活儿。   你有这个机会,现在就好好想想,以后也能做个寻常人了。你这会儿点头,我就送你出去。你不要因为生他的气就糊涂了,不愿意走。”   淑芬是从小是乞讨为生,后来因为长得好,就被带着他乞讨的大人稀里糊涂卖到这里来的。   先时干小厮的活儿,长大就做了这档子营生。他们这样的人,从来就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他心里的想法很踏实,只想找个靠谱的人在一起,这辈子也便这样了。   蔡博文本来是他能争取到最好的归宿,只是终究靠不住。   淑芬从小到大什么没有经历过?少年那些容易发热的头脑,他已经不会有了,自然也不会拒绝云舒的帮助。   只是他想过无数个能够帮他的人,却全部都是他的恩客,从来没有想过,云舒一个跟他萍水相逢,只是聊得来的恩客的朋友,居然能够为他做到这一步,怎么能不叫他感动呢?   “二爷,我什么都明白。求你做主吧,我不求别的,脱离了这里,将来就是给你做牛做马我都愿意了!”   说着,淑芬又要给云舒下跪。   云舒见状,赶紧将他扶了起来。   “我并不要你做牛做马,等把你赎出来,到时候咱们再说吧。”   云舒说完,又让人去请了买淑芬来的鸨子。   那老鸨见云舒身后带着两个壮汉,又是有钱人的打扮。想起之前蔡进士还是举人的时候答应过要给淑芬赎身,如今已经不成了。   说实话,在这老鸨的心里,淑芬哪里值得这么多钱?   因此这次又遇到一个愿意为淑芬赎身的,也不敢多抬价,照旧说的五百两银子。   云舒讲了价钱,毕竟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之后总共花了四百五十两的银子,才将淑芬赎了身。   因他并不是什么官妓,就只是买卖便够了,云舒想要削他的奴籍并不难。   等带着人出去,云舒给那两个闲汉一些钱,然后暂时给他找了个地方住下。   这是一个下处,比起淑芬之前住的地方肯定是不如的,不过好在住在这里,他不用再接待自己不想接待的客人,也可以随意去往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再没有人看着他,将他关起来,这里不许去,那里不许去了。   这一顿折腾下来,已经到了将近吃晚饭的时间。   云舒给了淑芬一些钱,让他到外面买了些酒菜,然后二人便坐在一起,吃了晚饭。   淑芬之前也跟云舒同坐过,因此也没有那么多忌讳,只是时常给云舒夹菜添酒,伺候人的习惯仍然改不了。   云舒觉得自己受他这一顿照顾也没什么,就随他去了。   饭桌上,云舒对他说道:“我这里还剩下五十两银子,并没有打算拿回去,你如今出来,那鸨子一分钱也没叫你拿,只带了那么些字画,就算到当铺里卖了,人家还要压你的价。   这一个月我都会在凤城,你有时间好好想想接下来的打算,这钱,算是我接济你的。只是一点,千万想好接下来要走的路才能动这笔钱,不要随意花了。我把你从那种地方捞出来,不是为了再看你作践自己的。”   淑芬闻言,一一都应了。   其实淑芬是很想要在云舒身边伺候的,即便做一个小厮。毕竟他从小就是乞丐,无亲无故的,连家乡都忘了在哪里。   云舒是个好人,跟着他,就是做个奴才他也愿意。   只是淑芬也知道,他从前是那样的身份,跟在云舒身边,将来也指不定要拖累云舒的。   况且云舒跟蔡博文相识,他实在也不想见蔡博文了。   而云舒的心里多少也是这么想的,淑芬他是肯定不会带在身边的。   淑芬跟幼鱼不一样,幼鱼是被人买了做女儿的,本来不是奴籍,只要云舒将她从船上带走,就没有人知道幼鱼的过去。   而且淑芬是男子,脱离老鸨,将来只要有个糊口的营生,怎么都能立足于世,要是能自由,也不必做个奴才。   而幼鱼是个孤女,长得又十分俏丽,这边出了狼窝,下一步就容易跌进虎口,所以云舒宁愿将她带回家去。   说了会儿子话后,云舒算是将淑芬的事情解决了。   之后从淑芬住的地方出来,吩咐他要是有什么困难,也不必特别在意自己的身份,只来顾宅找他便是。   接着,拿了个灯笼,自己回家去了。   奔走了这么一日,云舒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掌了灯。   升儿在门口瞧见他,有些担心地看着云舒说道:“二爷可算回来了,一天下来没个消息,也不肯带个人跟着。方才太太急得都让人去蔡家找你去了。”   云舒闻言,衣服也来不及换,匆匆去了太太那里说话。   方才一直都在关注淑芬的事情,且忘了家里还有母亲她们在为自己担忧。   到了母亲房里,果然瞧见林氏有些生气。   云舒给母亲请了安,扯了个谎,只说去的朋友那里遇到难事儿顺便帮了一下,没想到就回来晚了。   林氏说了他几句,又吩咐接下来只要出门,必定跟前要带着个人,也免得家中女眷不知道他的情况,家里人着急。   云舒一一答应了。   之后,林氏又说道:“前不久买了几个丫头,之前在我房里调1教着,如今也都能照顾人了,我今儿给你弟弟那里拨了两个过去,你屋里也要添两个知冷知热的人。小厮到底粗笨,不如女孩子细心,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带了她们去。”   云舒“啊?”了一声,随即又说道:“这也不必麻烦了吧。”   林氏眉毛一挑,说道:“怎么麻烦了?谁家公子少爷跟前没有丫头伺候?你小时候也是有奶妈子跟丫头照顾的,只是后来都散了罢了,你心里莫非有什么负担?”   云舒被这么一问,想了想,才说道:“额、这也没有。”   说来也确实,他这会儿就是拒绝,好像也没什么用。哪家有钱人身边不跟着个丫鬟?   况且将来真的屋里传话,也总不能老让小厮出入母亲跟姐姐她们的屋子,让丫鬟来,进出都方便。   云舒刚想着,林氏便又问道:“莫非你觉得我给你挑的不一定好?你自己有看上的丫头了?”   “啊?”云舒一愣,又不知道林氏这是从何说起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林氏眼神注视着云舒的一举一动, 言语模糊着说道:“我看幼鱼不错,又是你带来的,不如把她放你房里?”   听到这里,云舒就是再懵, 也不会不明白林氏的意思。   这是在试探他, 以为他对幼鱼感兴趣。   若是他同意将幼鱼放到房里,只怕过两日就能开脸, 给她个姨娘的位置了。   云舒自然没有这个意思的, 因此说道:“这倒不必, 母亲用惯了的人还是就在母亲手底下做事就好。至于房里的人, 也都听母亲安排便是。”   林氏这也就明白了, 看来云舒对幼鱼是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这会儿幼鱼还小, 给她配人的事情倒还早,况且这么个水灵的丫头, 不找个好的配, 林氏也是不肯的。   只是担心儿子心里记挂,若是她不识趣儿,到时候把幼鱼给了别人,这倒是不好了。   如今听云舒对幼鱼没有那个想法, 林氏也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之后云舒又跟林氏聊了一会儿,林氏看出来他今日累了,就让他早些回去休息了。   就这样,云舒来时两手空空, 从林氏房里出来,却带了两个小丫头回去。   平时他自己宽衣洗澡都习惯了, 忽然屋里多两个人, 虽然她们俩是睡在外头小房间里, 也不用跟他一个地方躺着,可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然而他也知道,将来还要跟她们长久的相处,因此只得强逼着自己适应罢了。   每当觉得不习惯时,云舒只在心里劝说自己,有两个清秀的姑娘这么照顾自己的衣食住行,换做别人简直梦里都要偷着乐了,告诫自己不要不识抬举,得了便宜还卖乖。   庆祝的宴会结束之后,云舒在凤城的日子也不长久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又要跟在这儿的朋友一一做个告别,仍然没什么空闲。   云舒屋里的两个丫头,一个叫月儿另一个叫圆儿,都是十六七的年纪,比云舒还小一些。   不过干起活儿来也勤快,里头的规矩也都懂。   她们是家里太太专门给云舒教出来的丫头,倒是不用特别尊敬,若原本就是伺候太太的,后来再拨给晚辈的,那就要特意多给几分脸面了。   有的富贵人家,若是家里老人那屋用的丫头。   年纪大些的,小主人还得叫一声“姐姐”,以显得尊重,不叫的话,反而叫人觉得坏了规矩。   古人极讲究尊卑,尤其是官宦人家、富贵子弟,特别注重这些。   这会儿已经是六月底,天气越发炎热,正好云舒今日中午没有约,在屋里坐着看书。   月儿跟圆儿挑了一桶水来,为了降温,二人拿了瓢,在院子里洒水。   云舒看书看得累了,就放下了书本看着她们二人打扫。   月儿瞄到云舒闲闲地坐在那里,便扬起笑脸来问他:“二爷,还要茶吗?”   月儿跟圆儿是才买过来没几个月的,都是家里穷了被卖掉的小姑娘,这会儿虽然嘴上吃的好了些,但皮肤还有些黑,身材略瘦。   因年纪小,心思单纯,笑起来的时候憨憨的。   云舒被她的笑感染,嘴角也勾起了浅浅的笑。   随即朝一旁桌上看了看,发现茶碗已经见底了,便说道:“嗯,你再倒些茶来我喝。”   月儿应了,放下手上的活儿,过来给云舒重新斟茶。   云舒看着月儿倒茶,一边儿体贴道:“你们一会儿也进来喝茶,外头太热了,有什么活儿等凉快些再干。”   月儿问他:“二爷不困么?今儿不午睡?”   云舒道:“今日没有应酬,早上晚起了些。这会儿还不困。”   正说着话,外头圆儿就进来了。   “二爷,外头来人了,说是蔡少爷来了要见你。”   云舒跟蔡博文最近也没怎么联系。因他之前的事儿,说生他的气,那也多少有些。   不过蔡博文至少也没做到无情无义,怎么也拿了四百两银子解决了淑芬的事情。   云舒就算跟他不如往常亲密了,也没到见到就厌恶的地步。   况且又是大毒日头底下,不叫他进来,这会儿来回一趟,热得了不得,万一中暑了就不好了。   “叫他进来吧。”云舒对圆儿说道。   圆儿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很快蔡博文从外头进来了,他刚来,就跟云舒说了一个消息。   “今儿报上才登出来的消息,边境打了胜仗了。”蔡博文的语气轻快,像是忘了因淑芬而跟云舒闹出的矛盾。   自然,国内打了胜仗这件事儿,云舒也是高兴的。   毕竟他也不希望自己刚穿越过来,这才成了进士,下一秒就变成逃荒。这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这也算是印证了之前他在宋城的伯伯说的话,看来国内还是有能打仗的人的,只是皇帝不肯用罢了。   二人坐下来,聊了些政治问题。   猜测都是一样,既然周国胜了,那么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想必边境不会再出现什么问题了。   郑、羌两国既然联合起来要打周国,那么必定是做足了准备的。   而如今连这都败了,他们国内肯定要修养。不然他们自己国内必定要乱的。   丫鬟上了糕点,二人坐在一起吃了茶。   聊完边境的问题之后,蔡博文又坐在桌前,悄悄看着云舒脸上的神情。   见云舒真的没有摆出厌恶自己的表情后,他才张口问道:“淑芬那里,怎么样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云舒就知道他会问这个,只是淡淡地说道:“人已经赎出来了,另外给了他些钱,我让他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会给他一笔钱,让他自己谋生。你之前给的钱已经全花完了。   你也不容易的,将来还要去京都安顿,倒是不用你再出钱了。我好歹跟他相识一场,也将他当个朋友,自然会帮他。你若还有什么话要同他说,我把他地址给你,不过我想他也不愿意再见你。”   蔡博文点着头,也没有问云舒地址,想是不想再跟淑芬有牵扯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问云舒:“慎之,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云舒沉默了一段时间,才说道:“你并不欠我的,我犯不着生你的气。只是咱们相识一场,我也劝劝你,以后对感情没个把握,这种负心的事儿,你就少去做吧。   他们这些人天生穷苦,跟野狗似的,有人给个馒头,他把命也交给你。你付不起责任,宁愿不要对他们好,免得人家一番痴情被你耽误。当初你不要他了,他那副伤心模样你是没有见到,简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蔡博文被云舒说得低下了头,看着有几分反省的模样。   云舒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对他道:“你也就是欺负欺负他,若他家里是个有背景的,你当初只怕都不敢动他。哪怕他是个穷人家的女儿,只要是良家姑娘被你忽悠了,也敢告你的。他们这些人,你要他们有苦跟谁诉呢?”   蔡博文听了云舒半天的念叨,最后像是改过自新一般,对云舒说道:“我知道你的话是为我好,放心,我以后再不糊涂了。”   云舒没有言语,只是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两口。   其实蔡博文将来改不改,都是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   人家年纪比他上下两辈子活的时间加起来还要大,他犯不着为个“至死是少年”的男人担忧,他又不是他爹。   说他,只是因为云舒心里多少气不过,是在为淑芬鸣不平。   接着二人聊了会儿天,等天凉下来了,蔡博文就提出告辞了。   云舒也没有多留他,只是让下人将他好好送出去了。   蔡博文跟着圆儿出了云舒的院门,正巧碰上迎面走来的顾晴。   二人目光相撞了一下,因是外男,顾晴不敢多看,只匆匆撇了一眼便将视线收敛了,然后站到了一旁去。   蔡博文也不是没见过好看的姑娘,顾晴的长相很好,却也不至于就叫人看呆了。   只是她身上难得有种仕女风范,是他们顾家这样有底蕴的人家才能教出来的知书达理,温婉大气,因此见了一眼就很难让人忘怀。   蔡博文也不敢多打量,只是匆匆两眼,也很快收回了目光,轻轻朝顾晴这边行了一礼。   顾晴还了礼,二人之间没有说一句话,便交错着走过了。   这边儿顾晴从院门里进去,月儿在外头瞧见了,往屋里说了一声。   云舒今儿没有午睡,正打着呵欠,准备再去看会儿书。   反正这会儿也快晚饭了,现在睡了晚上也睡不着,不如就先看会儿书,等吃了晚饭再睡,也能睡得香一些。   结果就听见姐姐来了,因此忙放下了书,起来招呼姐姐。   一看见顾晴走进屋里,云舒便笑着说道:“姐姐怎么有空来?”   顾晴看着他,说道:“平时不是我没空来,倒是你经常不在家里。我想来还找不到人。”   之后,她又朝身后的小丫鬟示意,小丫鬟会意,将手上拿着的一个点心盒子放到了云舒的桌子上。   古人惜物,这种木盒子必定是专门买来的,时常放着搭配点心用,用完了就洗好收起来,等下次还要用的。   买来的时候必定花了不少钱,人工设计的也很精巧。   顾晴在一旁解释道:“今儿在厨房跟她们学的糕点,我亲自做的,就是不好吃,你也不许嫌弃。”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炸栗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管家的事情也不用顾晴来, 她平时待在家里没事儿,经常就去厨房找人来教她做些吃的。   这并不是为了专门做给别人吃,而是她打发时间用的。   顾晴的心思细腻,因此就算只是刚学做糕点没多久, 很多糕点吃起来味道也是很好, 云舒跟弟弟妹妹还有母亲就经常能吃到她的手艺。   “姐姐做的必定好吃,哪里会不好吃呢?”云舒说着, 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就来尝。   尝之前, 他先是对着糕点欣赏了一番。Ꮵŀșყ   这糕点看起来是酥脆油炸过的, 模样是盛开的莲花形状, 糕点匣子里, 有白色的花儿, 红色的花儿,也有红白相间的, 看起来就让人很想吃上一口。   等欣赏够了, 云舒才将吃的入了口。   表皮是脆脆的,咬下去后里头是软的,甜甜的是红豆碾碎了的馅儿加上了些许白糖搅拌化了在里头,吃起来松松软软, 味道也香,一口就吃的鼻腔满是红豆的滋味儿,味道极好。   这糕点虽然外边儿是油炸的,但是吃着并不腻, 里头是红豆泥,因此也不是很干, 但一般配茶吃更好, 去那油味儿跟甜味儿, 可以吃多吃点儿。   一口香茗下去,两种清香凑在一起,味道会上一个档次。   “果然好吃。”云舒吃着,坐下来喝了两口茶,慢慢细品。   顾晴见弟弟吃的开心,也坐了下来。   天儿热,她拿了一把骨扇,轻轻扇着风,坐在那里就看着云舒吃,眼里满是身为长姐对弟弟的怜爱。   “方才我在外头瞧见了个人从你屋里出去,他是谁?”顾晴找着话题跟云舒聊着。   云舒吃着糕点,说道:“就是同我一起考中的那个叫蔡博文的,之前也来咱们家吃过酒,只是姐姐没见过。”   顾晴点头,伸手帮云舒也扇了几下风:“倒是没见过他们家女眷。”   云舒说道:“他妻子早几年没了。”   顾晴有些好奇:“哦,这样啊。那他如今身份也不差,怎么不再找一个?”   云舒摇着头,像是有些看不上似地说道:“虽然如此,也不代表他就是个好的,他在外头风流着呢。我当初没擦亮眼睛,才交了这么个好友。好在他没有将事情做绝了,也就没有跟他断交,只是不像之前那般亲密往来了。”   顾晴见云舒这么说,也只是点了点头,再没有提起过蔡博文的事儿了。   等云舒吃了几个糕点,顾晴怕他再吃下去晚餐吃不下,就让月儿把糕点收起来,等明儿再吃。   这种糕点放在阴凉的地方可以保一两天不会坏掉,若是寒冬腊月,就可以放更久了。   吩咐玩丫鬟,顾晴坐在一边,突然有些落寞地说道:“好容易在凤城熟悉了,又要举家去京都。”   云舒明白她可能是临走了,有对凤城的不舍,也有对将来的不安。   不止云舒跟弟弟,她们女人跟着他到京城,也是要重新进入一个新的圈子的。   人只要离开了自己熟悉的环境,感情肯定会有波动。   云舒也不知怎么安慰,只好拐了话题问姐姐:“家里东西都什么时候收拾好?过几日,咱们就得走了,我请的假只有三个月,中秋前可得到京都,否则就有得忙乱了。”   顾晴说道:“快了,约莫这几日就好了。”   姐弟二人聊着,晚饭时间就到了,于是一起去用了饭。   这日之后,云舒就安心待在家里,该见的朋友反正也都已经是见过了的,剩下就是将家里的东西打点好后就要出发。   云舒在家的几日,舅舅林枫经常过来。   他也算不耻下问了,自从之前云舒给他理过策论的总结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进步了不少。   加上云舒他确实是中了进士的,说明他学习的整个体系是对的,因此舅舅经常来问他学问上的问题。   自家亲舅舅,云舒自然也不会藏私,只要舅舅问得到的,自己会的,都全数教给了他。   除此外,还跟淑芬道了别。   淑芬已经做好计划。他准备用云舒给的钱置办几亩田,租出去收租子。   另外他自己闲不住,还去了一个戏班子里头做个弹琴的先生。虽然还是贱业,到底是个自由身了。   云舒同他交换了地址,只说之后还经常书信联系。   知道云舒过几日就要离开凤城,淑芬碍于身份不好到场送他,因此请云舒去个好些的酒楼吃了一顿,算是给他饯别,云舒也欣然接受了。   六月底启程,亲戚朋友都来送别。   有些自然是真心实意的朋友,有些不一定是真心,但也难得记挂,愿意来送他,云舒都是真心感谢。   只有柳老爷没有来,云舒知道他是不愿接触这种离别的场景,然而心里还是记挂自己的。   毕竟他愿意介绍京都的人脉给自己,就肯定是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后辈来培养的。   跟众人洒泪告别,船上了路,顾、蔡两家人便踏上了去京都的路程。   这次也跟蔡博文约好了,两家人一起,路上有什么危险,也可以互相有个照应。   蔡家长辈是务农出身的,跟林氏没那么聊得来,两家的交际也不怎么多。   顾晴因为之前云舒说过的话,她自己又是个寡妇,平时很注意避嫌,一路下来也没同蔡博文多说上几句话,倒是蔡博文反而看起来挺愿意接触顾晴的,只是总找不到什么机会。   一路上都是走的水路,许多事情有下人帮着打点料理,就没有之前几次出行那么难,自然也并不轻松。   好在他们家只有一个顾云安是晕船的。   其余人也有坐在船上感觉不适的,只是一天下来就适应了,只有云安,连着吐了五天。   云舒已经习惯了他每次都要晕船,但是母亲跟姐姐她们并不知道。   出门在外的人都这样,报喜不报忧,所以林氏跟顾晴都不晓得,原来每次云安走水路都要这么辛苦。   林氏因这个哭了一次,都是心疼的。   顾晴见云舒一副淡定模样,还暗暗说过他狠心。   云舒闻言,也只是哭笑不得。   顾淼倒是没怎么表现出来自己的担心,只是动作上展示出来,经常在船上吩咐人弄些滋补的东西给云安吃。   船上一个多月,总算在中秋之前抵达了京都。   他们一家子人在这里,女眷有许多,云舒就让笙歌他们找了辆马车再回去。   他们家人跟物件都多,整整租了五辆车马,还有跟着的小厮丫头在外边儿走,多少引起了些许人的注目。   不过在京都,这种事情虽然少见,但也不是特别稀少,毕竟每隔三年就有许许多多来自各地的学子考上进士。   住在这儿的皇亲国戚也多,每次有个什么出行的,架势比云舒他们家还要大的数不胜数,他们这么些微的富贵,也不值得人多么注目了。   路上,顾淼因好奇,轻轻掀了马车上的帘子朝外头看去。   那是她见过最广阔的天地。凤城已经算是繁华,然而真的到了京都,才知道原来一切路段可以这样平整宽阔,那房屋不会高高低低随意错落,而是一排一排的,这样的整齐,这样的有气势。   这是顾淼第一次来到京都的街上,然而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一座城市。   这里给她的感觉,就好像即便世界毁灭,这座城市也依然会屹立不倒,千年万年,永世长存。   “别瞧了,探头探脑的不好看。”直到林氏的声音在车内响起,顾淼才被唤回了思绪。   顾淼坐回了林氏身边,说道:“母亲,我喜欢这里。”   林氏闻言,也没说话,只是笑着,轻轻抚摸着女儿娇俏的脸庞。   到了他离开之前就长期租下的屋子,下人们又开始搬运东西。   好他们家在凤城也没有多少物件儿,全家人的东西搬过来,也不过二十几个大箱子,许多东西变现,折成了银票带着。   云舒租的是一个二进的院落,主人家住里头,仆人住外头。比他们在凤城住的地方十分不如。   云舒对家里女眷说道:“这里住的简陋些,母亲、姐姐妹妹们不要嫌弃,过段时间咱们再商量在京里买个好些的宅子,如今还是要节俭些。”   他跟弟弟是无所谓的,反正呆烦腻了可以到外头走走,云舒还有工作,接下来都是去翰林院,只有晚间回来吃饭休息。   可女眷们平时也不常出门,待在家里难免无聊,要有个大些的空间,走走逛逛打发时间还好,这么个小院子,家里人又多,只怕她们住不惯。   林氏却说道:“这里就很好了,你说得对,咱们初来乍到的,指不定还有许多事情要花到钱,前期节省点儿是很应该的。”   之后,林氏又开始吩咐人分配房子,放置物件。   忙糟糟的,弄了一个下午才算是让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房间,也都清理打扫了个干净。   云舒跟弟弟二人自觉选了主人屋里最次的房子住着,最好的肯定是留给母亲,另外两个较好的则是留给了姐姐跟妹妹,丹姐儿如今还小,是跟姐姐一起住的,她有自己的小床。   这日仆人也都很辛苦,男的搬东西女的打扫、做饭,吃过晚饭,林氏让所有佣人聚过来,跟大家说了中秋的时候会发点儿红包另外奖励,结局是皆大欢喜。   林氏并不像这会儿某些人家的太太,一旦掌管全家,就对着人呼来喝去,弄那一言堂的做派。   她的管理是赏罚分明,因此上下都服她,很少会闹出什么矛盾来。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家这会儿买来的人都是零散的,没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因此更好管理。 第73章   云舒这边儿都安顿好了之后, 得到了顾云璟回到了京都的消息,而跟顾云璟来的家人只有他们家那一支里的几个年轻后生。   这些人里年纪有大有小,都是考上了秀才的,因京都繁华, 文人多, 也算是来见一见世面。   至于家里老太太、老爷他们都没有一同来的。   老太太年纪大了,加上老太爷已经去了, 她已经是个诰命, 没有任何所求, 就没有必要跟过来。   至于顾老爷, 他虽然已经可以退休, 然而仍然不肯放下官职, 加上老母在宋城,自然不愿意走, 即便不干了, 也是要老死在宋城的。   因此顾云璟在这里,也算是独自一个,还要兼顾族内兄弟们。他唯一好的是可以直接买房买地,家中有经济支持。   云舒这日去到他那里, 见过了其余几位兄弟们,就跟云璟单独去聊天了。   一到云璟屋里,云舒就问他:“宋城离京都更近,我道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到, 以为你举家都要迁过来了。没想到仍旧是你一个人,这怎么就耽误到如今?”   顾云璟面上带着几分羞涩, 浅浅笑了一下。   “家里给找了一门亲事, 是父亲早年同案的女儿。”   “啊?”云舒一愣, “你要成亲了?”   云璟点点头:“定了来年,今年我在京都安定下来之后,就请假回去成亲。”   “你这是......”云舒闭嘴默默算了一下,如今顾云璟十九岁,来年二十就是及冠了。   说要结婚,在古代也是差不多了的。   只是在现代男子二十二岁才到法定的结婚年纪,照正常学习的进度,顾云璟这会儿要是在现代的话还在上大学,也可能刚毕业。   因此云舒多少有些惊讶,没想到顾云璟会这么快就结婚。   “父亲说既然我已经有了个官职,将来总要有个人要为我打理家族中事,就说我该成家了,其实我本来也想等过两年再说。只是女方今年十八岁了,需得早点儿定下。   我们两家是世交,我未婚妻小时候跟我玩过几回,后来年纪大了就不曾见过,近来远远瞧过一遍,是个伶俐的姑娘,我也就答应了。她大概也不讨厌我,我们双方都还满意。”   云舒闻言,一时间怔怔的,不知道该说些啥。   上辈子他二十多岁了,还没遇到过一个谈婚论嫁的朋友兄弟。周围的同学倒是有谈恋爱的,只是结婚的真的一个还不曾遇见,份子钱一辈子都没送出去。   在听到云璟即将结婚的消息后,云舒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仿佛为了迎合世俗的准则,他这个年纪,也应该要成亲了才是。   可是这种古代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他最反感的了。   孝顺是自然的,然而连婚配、爱情都要被父母定下,那么他不得不说,古代的父母管得也太宽了。   然而他现在这个情况,又要怎么去遇见一个可以婚配的异性呢?   正经人家的姑娘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底层的姑娘他不能经常遇到,不在他这个环境中,三观也大概率不合,自然一开始就pass掉了。   家里的丫鬟也不可能做他的正妻,要是因此占了人家便宜,云舒自己都要觉得自己罪该万死了。   这样一来,自由恋爱这一条路似乎就被堵死了。   那么,没有所谓的爱情,难道他就一辈子就不成婚了吗?   可是一辈子好长啊,他如何独自度过呢?这么一想,一种焦虑就油然而生了,憋在他心里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   好像一辈子的孤独就要从此常伴了,明明他才二十不到,却莫名被一种孤独终老的感觉所支配。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羡慕顾云璟。   倘或他也能像顾云璟那样,有个从小玩得好的青梅竹马,哪怕不是相爱,而只是互相感兴趣、喜欢也好,总比这样被即将要到适配婚龄,却还没有合适伴侣的焦虑所支配的要好。   先是恭喜了顾云璟即将成婚,之后云舒又问了他之后的打算。   听闻顾云璟准备在京都买房之后,云舒对此也是很感兴趣,跟他聊了聊一些性价比高的地段跟房屋。   将来顾云璟如果能买到满意的房子,他也可以借鉴一下经验。   从顾云璟家出来,云舒便回了自己家,也没有去别的朋友那里拜访。蔡博文是前两日才跟他分开的,倒是不必再去拜访。   周幻海也是先回了老家,准备带着一家子来京都暂时定居,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们周家跟云舒一样有些小钱,只是周幻海没有工作,目前还是吃祖上留下的产业。   方衍至今听说还是住在之前的下处,平时也不怎么会客,更没有将家人接过来。   云舒跟他许久未见,想着之前他们分别的时候,他因为没有考上的事情心情很不好,这会儿也不敢主动去找他,只等看他之后会不会有别的消息。   方衍跟他们顾家不一样,云舒他们家是世代都有文人,家里枝繁叶茂的,他们再如何也有退路,亲戚之间可以互相接济,只要不是犯大事儿,不至于全族没落。   而方衍家里是因为他一个人而发迹的,他自己要待在京都还好说,一家子全接过来是比较困难的。   就跟蔡博文一样,如今的蔡博文经济情况就不是很好。   尤其之前还因为淑芬的事情,就这么硬生生损了四百两银子。因此他一到京都,就忙忙地去复职了。   虽然蔡博文做官的收入一年加起来还不到百两银子,但再怎么样也是钱,光他的收入能够解决一家子的衣食住行。   另外租房、应酬跟养下人的钱,只靠着之前别的地主送他的田地,就还能支撑起来。   方衍是比蔡博文要不如许多的,毕竟他在京都连个职位都没有。想必在京都呆着压力也是挺大。   不过只听说过穷秀才,没有听过穷举人的。   想必方衍的生活只是不富裕,但只要不是大量的应酬,广交朋友,那么怎么都还能过得去。   这边云舒回了家,关于复职的交接已经做好,明日他便可以去翰林院工作了。   这边回了家中,跟母亲汇报了一下顾云璟的情况。   听云舒说到顾云璟明年要成亲的事儿,林氏将吃饭的筷子放了下来,迟迟没有说话。   后来还是顾晴盛了一碗汤端给她,林氏这才反应过来重新开始吃饭。   要说林氏她这一生也够骄傲的了,毕竟培养出了一个进士。   顾家要兴家,如今已经踏出了最关键的一步,将来即便云舒只做到一个五品官职,那也够她下去跟顾家祖宗,跟丈夫交代了。   然而她还有一件事情比较放心不下,那就是来到京都一切交际都要重新开始,现在云舒也十八岁了,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这两年看看,即便不成婚,也该定下一个姑娘。   她养了四个孩子,按理来说,云舒他们也还年轻不必着急。   然而林氏的第一个孩子,顾晴的婚姻始终是林氏心中的一个解不开的结。   她觉得当初是她自己没有挑好女婿,这才让顾晴过得不幸福。因此她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失去了信心。   正是如此,就更加着急顾晴跟云舒的婚姻了。   她希望自己能早早帮云舒看下一个姑娘,多观察两年。大儿子的媳妇儿一定要找一个投缘的,知书达理的姑娘。   而顾晴,也要给她再找一个贴心的丈夫。   这个女婿有没有前途不重要,只要也是读过书的,家庭简单长辈慈祥就够了。   哪怕是年纪有个三十多的丧偶男人,只要会疼人,那也可以接受。   本来就有些着急的林氏,一听说顾云璟都要成亲了,人家也就比云舒大一岁。   这么对比一下,林氏就更紧张了些。   然而林氏一遇到暂时解决不了的事情,总是第一时间想到求神拜佛上去。   吃完饭,下人上了茶吃。   林氏边吃着茶,一边说道:“过段时间得去这里的寺庙拜拜,到时候咱们全家都去。捡着舒哥儿休沐那日去吧。”   就在全家都愣住,不知道林氏怎么忽然又想起这一出的时候,林氏又对幼鱼说道:“你去把黄历拿来我瞧瞧,看看那天日子怎么样。”   幼鱼应了,忙下去找黄历。   顾晴放下了手中的茶,问道:“母亲怎么忽然想着去寺庙去?”   林氏说道:“初来乍到的,拜拜这里的神仙总没坏处。”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家里几个孩子向来孝顺,对于林氏的话基本不会去忤逆。   况且林氏只是去拜佛,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儿,也就都一个个儿的不说话。   林氏查完了黄历,看着适合出行,这件事儿便就这么定下了。   云舒其实不是很想将自己的休息时间拿出来去逛寺庙,毕竟他一周单休,就这还是官员级别的待遇了。   然而想到自己也很久没有跟家人聚在一起共同进行一项活动了,难得林氏主动提出来,他也不想扫兴,也就默认同意了。   之后家人又在一起说了一会儿子话,各自散去回房休息。   起初刚住进来的时候,云舒还对这儿不大适应,入睡都不大容易,这两日渐渐习惯了,也就很容易睡着了。   第二日起床去上班。他的职位不高,也不用早朝,但是早上要去翰林院忙,工作总是不少的,因此也都是现代时间七八点就要到,比现代的朝九晚五还要早些。   不过有一点儿好,这里没有过分的压榨,到点儿基本就能下班,没有人宣扬什么狼性。   上司们各自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大家的钱都有定例,古代家庭,基本就是一个男人养一个家庭,大家也就是休息的时候偶尔搞个聚会。   像是之前那样,拉着人灌酒的事情也很少会去做。   真正比较奢靡的都是一些更上层的官员,尤其是贵族,家里通宵达旦的开宴会也是经常有的,只是云舒这个阶级还够不上,没什么人会邀请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云舒的工作还是较枯燥的, 都是跟书本文字打交道。   但是这工作能够静心,也可以帮助他更深入地了解朝堂,对目前的国际形势有个更深入的了解,云舒对自己目前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满。   唯一不满的, 只是自己的薪资太少。   这日正常下班准备回家, 云舒整理好了东西,正从工作位起身时, 外头来了个人, 是跟他一样的今科二甲进士, 如今也跟他一样做着庶常的工作。   他一进来, 就对云舒说道:“外头李大人找你。”   云舒挑眉:“李大人?什么李大人?”   李是大姓, 光他们翰林院就有好几位李大人, 忽然跟他说李大人,他怎么会知道是哪个李大人?   “就是礼部尚书, 李大人。”同事有些好奇地看向云舒, 多少猜测云舒有装的成分。   毕竟人家都找上门了,顾云舒有这么一个门路,他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云舒闻言,想到李大人跟柳家的关系, 估计是柳老爷帮他说过几句好话,这才使得李大人来找自己。   这毕竟是个长辈,还是官职高自己许多的人物,云舒不敢怠慢。   于是谢过了同事, 小跑着去了。   到了门口,却见一个身材颀长, 长相清癯的长辈立在门外。   李大人看着有五六十岁的模样, 因为长得高又瘦, 眉目严谨,气质如松,反正从第一印象来说,很给人一种清贫官员,洁身自好的感觉。   云舒是见过李大人两次的,但是因他实在官职卑微,连跟他说话的份儿还没有,因此二人虽然见过,却不曾说过两句话。   这也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云舒浅浅理了理自己的仪容,然后上前朝李大人作揖。   “李大人叫我。”   李程早知道云舒是谁,见到云舒之后,他就站在那里不说话,一双睿智的眼睛将人打量了一圈。   只见顾云舒纤身肃立,美目流眄,容姿清雅。这样人物,光从外貌看,想必在这一堆庸脂俗粉中,也算得上旷世秀群。   而李大人曾经看过云舒的文章,论文采,他又称得上“文采承殊渥,流转必绝伦”,是顶好的一个年轻人。   即便不因女婿推荐,他也是很看好云舒,想要拉拢的。   尤其顾家世代书香,光是从身份上,李程就很满意顾云舒。而女婿的推荐,也算是给他们的见面多制造了一个机会。   李大人对云舒打量完毕后,便对他说道:“你的事情我都有了解。接下来你在翰林院要好好学着,之后的考核多做准备,将来只要有机会留在京内,我会将你调到礼部来。”   云舒闻言,眼神变了变。   “是,多谢大人厚爱。”   李大人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这是准备提拔他。   六部是整个国家十分重要的存在,礼部的权力虽然不是六部最大,但也不是最差的部门。   李大人身为尚书,要是决定提拔他,那么云舒将来即便到不了李大人这样的高度,侍郎总是能混到的。   能有这样一个人愿意罩着自己,云舒不得不说他很幸运。   若是别人,云舒可能还会怀疑几分,然而李大人是柳老爷的岳丈,柳老爷又是清流。   因看不惯官场某些做派自己退出来的,加上又跟云舒是旧相识,因此他绝不会将云舒推到什么不好的人手里。   所以云舒对李大人算是有那么些信任的。   至于李大人究竟是个什么背景,他还是会去查一查,这也是以防万一,以确保自己不会跟错人。   李大人见云舒还是上道的,心里满意了两分,之后又问云舒:“你还有事儿么?”   云舒摇头道:“今日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李大人提道:“一起走吧。”   云舒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索性东西都收拾好了,目前也没什么需要自己做的事情,于是就跟李大人一起走了。   说是一起走,其实也就是走一段路,他们都是有车一族,自然都是坐自己的车回去。   二人也是刚认识,没有过多接触,这一路上李大人也就是问了一些云舒平时的工作。   云舒也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请教,将不大会处理的问题都问了,李大人。   也都告诉了他解决办法。   也是聊过之后云舒才知道,原来李大人是状元出身,学问很好,而且对于时政的问题上也很有自己的见解。   寥寥几个话题下来,云舒隐约能够感觉到,眼前的李大人就仿佛是一座政治的大山,是目前的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比拟的。   其实光是猜也能猜到,李大人能够走到尚书的这一步,政治头脑是一定有的,不但如此,想必人脉也不错。   然而光是远远站着看,并不觉得他同旁人有什么不同,大家羡慕他的官职,佩服他的才能,却只有真正同他聊过,才能感觉到他真正的本事。   就好比读文、读诗,人人都知道诗圣是杜甫。   然而只有读了他的文章,才能真的会去想,为什么杜甫会是诗圣?泱泱华夏这么多诗人,怎么偏偏只有他,才配称圣?   李大人也一样,唯有在跟他交流之后,方才能明白全天下这么多的学子,为什么他能从寒门,做到礼部尚书。   之后云舒跟李大人互相交换了地址,这是为了方便接下来来往用的。   譬如李家若有宴会,将来他收到请帖的话也能够参加。   这样一来,就能够认识更多的官场中人,比他高等级的人面前只要多露脸,不必说破,人家就知道他是李大人要提拔的人了。   “原本该是晚辈去拜访长辈的,反倒让长辈来见我,云舒真是惭愧了。”到要分开的时候,云舒对李大人表达了歉意。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柳老爷真的有特意嘱托过他岳父照顾自己。   因为位卑,云舒一直也没好意思就去直接拜访。   毕竟万一人家不知道他是谁,被赶出去了那岂不是尴尬?   李大人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有许多人都愿意去攀一攀的。云舒真的是觉得自己不配,这才导致人家先主动来见他了。   说句实话,这也实在尴尬。   “不必说这些客套的,我并不因为有人嘱托才特意关照你。你之前考试的文章我看过,对抗郑、羌两国的那方法我很赞同,这才存了结交的心思。你只要依然肯努力,一步一步踏踏实实上来,就算不辜负我了。如今一切还早,且慢慢来吧。”李大人说完,也就准备上车了。   “是。”云舒恭恭敬敬回答道。ħĺѕý   之后又主动上前,将李大人扶上了车,等他车马走远了,这才自己上了自己的车回家去。   之后又过了几日,正轮到云舒休沐的时间。   一家人于是坐上马车,带着几个仆从还有到哪儿都不会落下的笙歌,来到了京都的虚竹寺来烧香。   这也不愧是京都的寺庙,寺庙很大,没有什么皇亲国戚“包场”的话,基本上都是接受寻常香客来贡献香油的。   顾家一家人进庙拜了拜,云舒还认不清里头供奉佛祖的法号,林氏却是一说一个准儿。   有时候云舒都觉得,将林氏放到宅院里头管家十分屈才,要是在现代,林氏这样的人必得成个做相关方面的研究人员,才不算淹没她在文俗上的才华。   等拜完了寺庙里的各尊大佛,林氏又在一旁跟和尚商量捐香油的事情。   他们家如今的家境也不是大富大贵,最要紧的房子还没有买好,云舒原本是劝了林氏的,奈何林氏不甘心一点儿香油钱都不捐。   她每月都有领取自己的分例银子,家里就属林氏的“零花钱”最多。   云舒他们是男子,平时要出门,每月手中有五两银子,如果要应酬,可能还要多去支取一些。   姐姐已经出嫁过,家里已经给过包了她小半辈子的花用的嫁妆,因此家中不会给钱,但因她在家住着,家里的饭钱也不会向她要,而且每年两套衣服也是公中出钱做。   丹姐儿姓顾,云舒跟林氏商量过,丹姐儿就是按照家里姑娘的标准来,跟顾淼一样,每月二两银子花用。   林氏的月钱是家中最多的一个,每个月就有十两银子的花销。   她平时也不怎么花的,衣食住行都是家里公中出钱,因此就愿意花到这迷信的东西上去。   不过由于云舒拉她到一旁劝了又劝,说了好半日,林氏也只好收敛了些,每年捐了五十两的银子,做保佑他们一家人的香油钱。   云舒还挺心疼那五十两银子的,毕竟油烧了化作烟、化作雾,没得还污染环境。   而且神佛之事本来也难说,若真的十分管用,当初按照林氏跟顾晴的虔诚程度,他那姐夫也不至于没了。   然而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也只能浅浅在心里感叹一下罢了。   这边儿云舒跟姐姐还有母亲一起出了寺庙,下了台阶准备回家。   沿路有些卖香的,算卦扶乩的。   林氏搀着顾晴的手,朝一个算卦的,看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人看了过去,一边嘴里喃喃道:“也不知道准不准。”   正在这会儿,她身边正走过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妇人。   那妇人看了看她,最终还是上来搭了话。   “这里几个算卦的,别的都不准,就那老头是个有本事的。在当地还有些名气,叫做个‘胡半仙’,许多当官的还请他去扶乩请过神仙呢!”   林氏闻言,转头朝那妇人看了看,半信半疑地问她:“真有这么准?”   那妇人立马摆出一副“那可不嘛”的表情,说道:“上次我家儿媳怀孕,就是叫胡半仙看的,可准了!真的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   林氏有些不屑地冷笑了一下:“真的都他说了算的话,那还要送子娘娘做什么?”   然而她虽然嘴上这么说,脚步却一刻不停地朝着那胡半仙的摊位去了。 第75章   云舒已经弄清楚了林氏的迷信程度, 知道拦也拦不住。   几人走着,到了摊位前,却见那仙风道骨的老人抬头看了一下他们,问他们扶乩还是算命。   没想到这半仙学的东西还挺多。   由于扶乩过程太麻烦, 加上扶乩这种事情, 问的一般都是前程大事,于是只让那半仙算一下云舒他们的姻缘。   按照顺序来, 第一个是他的大姐。   那半仙于是要了他们的生辰八字来算, 林氏一一都给他们报了。   只见那老神仙弄了几根蓍草放在八卦布上算了老半天, 张口用那苍老的声音说道:“这个八字, 适合晚婚。若是早婚, 不会太好。”   林氏闻言, 已经有些信了。   “大师,那么我女儿最近的运势如何?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一个好的啊?”   那胡半仙这次干脆连蓍草都不用了, 直接掐指算了算, 故作高深地说道:“不着急,很近了,桃花虽然近了,却多是烂桃花, 可得好好斟酌,否则......”   老先生说到这里,便仿佛天机不可泄漏一般,不再说下去了。   林氏已经十分信了:“那大师, 我大儿子呢?”   云舒倒是十分怀疑那大师算的命,毕竟他方才真的当面儿给他来了个“掐指一算”。   不管那胡半仙算得准不准, 就是说, 至少看上去颇为随便了带点儿。   “也是算姻缘?”胡半仙将小眼睛抬了抬, 问林氏。   云舒现下已经考过了进士,林氏最担心的已经不是他的考试成绩了,比起官运,现在她更关心儿子的婚姻大事。   “是,是。”林氏点头道。   只见那胡半仙又重新起卦,然后又开始算起了云舒的姻缘。   云舒虽然不怎么相信这些,但是一听说是帮自己算,自然多了几分好奇。   当然,若这胡半仙说的是好的,他也只当祝福听,若说出不好的来,他也就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只见那胡半仙倒腾了半天,蹙着眉“啧”了一声。   云舒听着他这一声咂嘴的声音,仿佛杀猪盘已成,只等猪进圈套。   “怎么了?”林氏小心翼翼地看了那胡半仙一眼,问道。   胡半仙摇着头,犹豫似地说道:“令公子命里也该是晚婚。”   林氏蹙了一下眉,问道:“多晚?”   胡半仙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道:“要再过几年,今年是不大成的。近年若要成婚,都是些桃花债,只怕要吃亏。”   林氏显然对这个算命结果不是很满意,脸色变得有几分不大好看。   “大师,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只见胡半仙摇着头说道:“婚姻大事都是天注定的,哪里还有什么法子?我不过是个算命的,又不是个改命的。”   林氏抿了抿唇,有几分不甘心,却也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云舒听到说自己晚婚,反而觉得这半仙挺有意思。莫不是看出了他在纠结个人婚姻,因此故意替他解围吧?   以后林氏说要帮他去说亲,他大概也能用这个理由来反驳一下。   摊位前只有一个座位,一家子人在外头站着,顾淼本来就很不相信这些,说不想算,要回车上。   林氏便让云安先等一等,让顾淼先算了再说。   顾淼不大情愿,毕竟她才是三四岁,即便在古代都算还早。   然而林氏硬拉着,她也只能勉强待在这里,等着半仙算命。   之后只见胡半仙又是之前那一套算命的动作,算了半日,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再算了一遍。   像是故意跟顾淼作对似的,算来算去,足足比云舒他们多花了三倍的时间才算完了。   倒腾半日,半仙也累了,从袖子掏出了手帕,擦了擦脑袋上的汗珠,说道:“夫人家女公子,也不宜太早成婚,少说要等个二十岁之后才有结果。”   “又是不宜早婚?”林氏的眼里闪现出狐疑,对算命的胡半仙多了几分不信任。   胡半仙点头道:“不过女公子是个有运的,婚后必定大富大贵,儿孙满堂,运势极好。”   顾淼到底是个女孩子,听胡半仙这么说话,顿时有些羞了,又有几分怒气,不知道这大仙乱说些什么东西。   林氏想着接下来算云安可能也是一个不宜早婚的结果,便不想再算他姻缘了。   于是对胡半仙问道:“我小儿子便先不算姻缘了吧,先生帮忙算算他接下来的考试有没有运?”   这次胡半仙算得倒是快,很快便算出来了,说道:“小公子的仕途还算顺利,中间或许会遇上那么些许磨难,但最终都会逢凶化吉的,将来是能做个官的。”   云舒心想,顾云安已经是个举人,能做官就是时间跟他想不想的事儿了,这倒也不必怎么算。   林氏倒是还挺乐意,毕竟总算有个她喜闻乐见的结果。   听那算命的一口一个“晚婚”、“不宜早婚”的,她简直都要被憋死了。   林氏随后又说道:“那么,再看看我小儿子的姻缘吧。”   胡半仙闻言,笑着点了点自己桌边放着的平津帆,视线向下,发现下面摆着一张牌子,写着“一人一天算一事”。   这才知道原来这算命先生还有个自己的规矩。   林氏稍稍有那么些不甘心就这么走了,秉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就将笙歌叫了过来,然后对那胡半仙说道:“先生再算算我们笙歌的运势吧。”   结果却见胡半仙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样子是要走。   “今日不算了。”   林氏也不好强迫人家,只好算了。   笙歌一脸懵地被拉过来,然后又一脸懵地退下了。   “那么卦金是多少呢?”林氏问道。   一般来说,这种长期摆摊的地方,也不会宰人,卦金都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即便京都这边稍微贵一些,也贵不到哪里去。   那胡半仙都没看一眼林氏,摆出了高人应该有的高冷,说道:“看着给吧。”   林氏想了想,既然算了四个人的。且不说这胡半仙算得究竟准不准,按照方才那妇人说得话,他也算是小有名气,给太少了也不好看。   林氏于是让下人给了一两银子的卦金,这才带着一家子人浩浩汤汤回去了。   到家,就接到了一个帖子,说是吏部尚书李家的公子要成亲,请了云舒他们家去做客。   林氏还好奇,问云舒怎么会跟李大人认识。   云舒便将李大人是柳老爷的岳丈的事情说了,林氏听后也没想什么,更不知道李大人想要提拔云舒的事情,只觉得这也算是她打入京都夫人们圈子的一个途径,便十分开心地开始着手准备了。   之后云舒便回了房去,然后让月儿去把吉祥叫过来。   过不到一会儿吉祥就来了,云舒便让人叫他进来。   吉祥进屋,简单问了安。   云舒让他坐下来说话,之后便问他:“让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之前云舒跟李大人见过之后,就有让吉祥去查一下李大人家的情况。当然也不是深入调查,他现在能用的人比较少,只是让吉祥去简单了解了一下李家的主要家庭成员。   虽然有几分信任,但是云舒知道一件事儿,便是伴君如伴虎。   虽然他现在的位置不高,但是得以留在翰林工作,时常接触的都是跟皇帝有关的文件。   平时如果皇帝心血来潮,说不定还能近距离见一见皇帝。   官场,他没有经历过,但是上辈子看过许多这方面的电视剧,他深知这里头勾心斗角的事情多着。   总不能因为他单纯,最后跟错了人,又被拉出来做个什么替死鬼之类的就不好了。   李大人敢跟他联系,想必也是调查过自己的。   况且云舒家世还很容易查,别说三代,五代、十代估计都能被查个干净。   人家知道他的底细,他多少也应该查一查人家的底细,因此早就派了吉祥去查探。   吉祥坐下之后,就对云舒说明了李家的情况。   从吉祥的话中,云舒了解到,李家目前的当家人还是李大人。他生有一子二女,都已经或娶妻或嫁人。   不过在这三个孩子中,唯一活到至今的,只有一个嫡长女。   二女儿是庶女,也就是柳月棠的母亲,是在生下柳月棠没多久就去世了的。   唯一一个儿子也是得了重病,前几年就已经没了。   好在他儿子留下了两个孩子,一子一女皆是嫡妻所出,那男孩子叫李繁,字茂,早几年十几岁出头就中了秀才,当时很多人觉得他是天才,只是后来屡屡考举人都不中。   这李茂如今跟云舒差不多大,但是即将要成婚,大概开枝散叶的压力不小。   女孩儿今年十六岁,叫李双,还待字闺中。   云舒大概也能了解到李大人培养他的想法,不是他自夸,云舒虽然是官场新人,比不过那些混迹久了的老人是自然,但是在一众新人当中,他能做个二甲第一,已经说明了他的实力,是这几百个人才中的佼佼者。   另外一点,李家人丁单薄,李大人还挺需要提拔一些人为他所用的。   接下来的李家,光靠他那个还没考上举人的孙子,显然是不大成的。因此李大人可能还要继续待在那位置上,熬到再下一代的出生,好培养他们,支撑整个李家。   这就是文人养家的难处,如果不会经营,一旦某个巨人倒下,接下来就要面临着整个家族的衰败。   不像贵族,世代继承,即便是一级一级降下来,子孙蒙阴,几代人下来总能有几个出息的,将来也可延续富贵。   至于朝堂这么多人,李大人为什么偏偏选择自己。云舒想,这可能也是李大人的一种用人习惯。   就像当初李大人提拔柳老爷,将自己的庶女嫁给了一个新科进士一样。   云舒跟当初的柳老爷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新人,没有站任何的派别,还都很年轻。   年轻,就代表着能够长时间地在朝堂待下去,将来能够跟李家互帮互助的时间也长。   倘若李大人是真心帮助他,提拔他,那么这件事情一定是互利互惠的。李大人绝不能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毕竟整个朝堂,能够找出的三十岁以下的,还能待在京都的官员,那真是少之又少。   尤其能跟云舒比肩才华的,就只有一个顾云璟。   这样说来,云舒就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他起身走到窗边坐下,视线朝院子里望去,一边对着吉祥说道:“我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吉祥闻言,起身之后就退了出去。   这会儿屋里只有一个云舒,也可以让他好好静下心来思考。   李大人当初提拔柳老爷的时候,就是将自己的庶女嫁了出去。如今又要提拔他,说不定也会暗中做媒。   然而云舒对于婚姻之事,目前来说还是比较排斥的。   可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情砸在自己面前,他应该拒绝吗?如果拒绝,又会不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呢?   想着想着,就觉得烦难。   心中想着,也说不定李老爷的孙女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说不定他一眼就能对其倾心。   更说不定,李老爷虽然想要提拔他,但是却并不想将自己的嫡亲的孙女嫁给自己呢?   毕竟,嫡出跟庶出还是有挺大区别的。当初的柳老爷,也只攀到了他们李家的一个庶小姐。   他顾云舒又不是什么状元榜眼,如今养活一家都还困难,何德何能迎娶人家家里的金枝玉叶?   想到这里,云舒略略将自己放轻松了些。   这暂未发生的烦恼,就且先不要庸人自扰了吧?   难得休息,走了大半日,中午用了饭后,云舒就在家里沐浴了一遍,然后躺在家中看闲书。   毕竟他天天跟文字打交道,偶尔也是需要休息的。   到了晚间抽查一下弟弟的文章,勉励了两句回家就歇息了。   这日之后,仍旧是努力上班的几天。   等到李家大少爷李茂成亲那日,一家子人带上了贺礼去恭喜。   李大少爷早已经知道云舒跟他们家的关系,因此他们李家的门生跟李茂对云舒的态度很是热情。   在场有心的看在眼里,多少也觉察出一些来了。   宴会开到晚上,云舒不敢吃太撑了免得捂肚子样子不好看。   这边正在浅酌着小酒,跟同坐的李家门生聊天,外头忽然来了个小厮,到云舒身边耳语,对他说李大人要找自己。   云舒闻言,不敢怠慢,自然很快就借口要去出恭,很快从酒席上离开了。   弟弟也在,云安就接了正在跟他说话那人的话茬,成功将话题继续进行了下去。   女眷们在女眷那一桌吃,男女互相也见不着,但云舒感觉李家人大抵是会好好招待自己的母亲跟姐姐妹妹们,不至于让她们被冷落的。   摆宴是在外头的院子,李大人却在里面要会见云舒,要进到李大人的书房,还要跨进两重门。   到了里面一些后,才感到庭院深深。这会儿已经不大听得见外面的热闹声音了。   这会儿忽然一个丫头从里面跑了出来,直绕过那个带路的小厮,朝云舒这边奔来,将云舒轻轻撞了一下。   只听她“哎哟!”一声,朝后退了几步。   云舒虽然看着纤细,其实练得一副倒三角的雏形,那小丫头撞在他肌肉上,一点儿不疼,他倒是怕把人家撞坏了。   “没事儿吧?”云舒关心地问道。   那小丫头连忙摇头,对云舒行了一礼,说道:“红儿不小心冲撞了公子,公子勿怪。”   云舒不在意道:“这没什么,下次走路小心些。”   这是李家内院的丫头,别说云舒本来就不生气,即便真的觉得人家失礼,也不可能就十分生气。   那小姑娘欠了钱身,在云舒面前将自己丢的手帕子捡了起来,然后又朝云舒行了礼,小步就跑开了。   跑到一半,又顾盼回眸,朝云舒瞧了两眼,这才远去了。   云舒这会儿也差不多习惯了古人的内敛,姑娘一般不会正眼瞧外男,看两眼就会这样含羞的作态,其实挺可爱。   等那姑娘远去后,朝着那小厮说了一声:“走吧。”   于是二人才从月门这边儿离开了。   这会儿天边留有一抹橙黄的颜色,浅浅一层,被大块大块的青黑墨色包围着,走路已经有些许看不清了。   就在云舒走后不久,原本远去的那位小丫鬟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就在云舒他们离开不远处的一座假山旁,走出三位女子。一位是顾家原本的嫡出姑娘,一位是现如今李老爷的嫡亲孙女,另外一个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仆人。   那小丫头见她们从假山处出来了,就小跑了过去,对李双问道:“姑娘,方才看清楚了吗?”   李双手上拿着帕子,方才在席上喝了两杯酒,因不胜酒力,脸上带着一抹红晕。   她是细长的眉目,虽然是圆脸盘子,然而脸并不大,五官精致,身材纤细,不高挑也不矮小,长得十分灵气,长发盘在脑袋后面,上面插着几支珠钗,将她衬托地很是富贵。   小姑娘今年十六七岁了,许是早两年丧了父亲,虽然受着家中万般宠爱,没见少不得带着两分愁绪,加上她眉毛细,身体又瘦弱,一蹙眉就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   只听她也不回答那丫鬟的话,而是对着身边的女人说道:“都是姑姑坏,要是叫祖父知道了咱们这样不忌讳着些,定然要罚咱们的。”   【作者有话说】ᏥᒐՏץ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炸栗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李家大姑娘看着自己的侄女儿, 脸上展现出几分慈爱。   “我给你找个机会,瞧瞧你的未来夫君,你倒怪起我来了,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方才看见没有?那顾大少爷长得倒是风流, 又是两榜进士出身, 将来前途不可限量。իᒑšყ   论家世、人品、相貌,都算是配得上你了。他如今还没有发达, 有你祖父在, 将来他要高升自然仗着咱们家的势力, 你到了他们家去也必定不会受欺负。我看这门婚事都不用说了, 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李双看着姑姑, 垂眸说道:“这是不准的事儿。”   李大姑娘闻言, 挑眉问她:“怎么?连这样的你也看不上?莫非非要你配个状元榜眼,你才肯松口?”   李双蹙眉, 有些生气道:“姑姑!”   她心里清楚, 自己姑姑这是在打趣她。   李大姑娘见自己侄女儿有些真的生气了,这才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我的好姑娘!你也不用担心嫁不成,便是他不行,你祖父难道还会给你介绍个不好的?必定比他好的才能让你风光嫁出去!他统共就你这么一个亲孙女儿, 不把好的给你留着,还能让给谁呢?我这两日里听着他们男人说话,多少察觉到了,肯定是要给你说下这个顾云舒的, 你也不用怕他被睡抢走。你只跟姑姑说,你喜不喜欢就好了。”   李双原本心情是好些了的, 被李大姑娘又一顿调侃, 真的恼了:“姑姑还说!”   正经姑娘家, 哪里会说什么自己想要哪个喜欢哪个?最多委婉点头摇头罢了,她心中清楚,姑姑这又是在开她的玩笑。   果然,李大姑娘见侄女儿有些生气,又笑了。   随后,她眼神有几分认真地说道:“等你的婚事定下来,我也就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你哥哥今日大喜,家里总算迎来了个年轻的女主人。那姑娘是你祖父同僚的女儿,性格好、做事利落,将李家交给她管,家里也可放心。至于你表哥,去年也说好了亲事,只等今年就要迎新妇了。”   李双听姑姑说到哥哥跟表哥的亲事,眼神暗了暗。   身边的小丫鬟见家里姑娘表情变化,她一向是最懂姑娘的心的,因此改了话题道:“姑娘,这顾云舒懂礼知进退,我瞧着就很好。”   “是啊,你看咱们红儿都喜欢了。估计都盼着姑娘早点儿嫁出去。”   “才不是!”这会儿连小丫头都急了。   李双闻言,也只是浅浅一笑,说道:“姑妈就会打趣人。”   这边云舒跟着小厮一路走到了李大人的书房里,敲门进入,却见李大人正在案前喝茶。   见云舒进来,他一边唤人去给云舒沏茶,一边招呼云舒坐下。   云舒坐下之后,等仆人退下,李大人才对他说道:“平时都有应酬,也很少有机会叫你过来聊聊,今日正好你在,就找你过来说一会儿话,你不用拘谨,咱们只是说说话儿。”   “是。”虽然让他不要拘谨,但云舒觉得这多少有些困难。   李大人喝了一口茶,说道:“今日找你来,是想要跟你说说朝堂目前的情况。原本你在朝堂待久了也一样能看清楚,只是这样你要到处搜集消息,咱们这样聊一聊可以快速一些。你们这一届进士里年轻人多,皇上对你们是多有关注的,将来指不定要到跟前说上话,你多了解一些,也可避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云舒又是应“是”,然后感谢道:“多谢大人提点。”   李大人整理了一下衣襟,思考了一会儿,理清了思绪,才说道:“旁的还好说,如今最重要的一件事儿我得同你说一说。皇上年事已高,虽然太子之位早已经定好是大皇子的。然而实际上皇上更喜欢他的庶二皇子,近年略有想要破坏祖宗规矩的意思,另立二皇子为太子。”   “这,不合规矩。”云舒大为震惊。   古人重礼法,嫡长子的制度是一直都存在的,一旦坏了礼法,就容易引发兄弟反目的局面。   若是寻常人家还好,你自己关起门来斗得是死是活也不关别人的事儿。   但帝王之家,一旦上层乱了,下面就容易乱,而且党争一旦发生,一定会有十分不好的后果。   就常理来说,大皇子是嫡长。如果他真是个残疾或者脑子有问题,大臣们也就退让一步了,可问题是云舒知道,大皇子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虽然如此,皇后的娘家近年也没落了,家里几个能撑起来的都在近年陨落。大皇子虽然努力,然而学问上终究不如二皇子许多,况且他原本体弱。皇上又宠爱贵妃......注重享乐。谏臣劝了几年,表面上听着,背地里该是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说到这里,李大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如果朝堂是一场游戏,李大人无疑是一个钻石段位却分到了青铜猪队友,想带都带不动。   “不过碍于礼法,皇上虽然喜爱二皇子,但终究没有提过废太子的说法。我想废太子只怕也不容易,然而朝堂确实有些人是站在二皇子宁王这边的。皇后失宠,近来身子也不好,一旦有个万一,贵妃上位,那就难说了。”   云舒听到这里,忽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既然皇帝的态度不明确,党争已经有了个雏形,那么双方要拉拢人是肯定的。   云舒现在官职不大,也没什么权力,自然不会成为拉拢人物的中心,然而尴尬的是,李大人肯定是太子跟宁王都想要争取的人物。   就是不知道,李大人究竟是站在哪一方了。   就在云舒纠结要不要去问问李大人的派别的时候,李大人主动说道:“咱们目前在朝堂上还是跟着皇上的动作走,既然大皇子还是太子,那么便还有尊卑。自然咱们也不用贬低一个太高一个,只互相尊重着便是。你还年轻,正是争强的年纪,千万不要这会儿出头,养精蓄锐,爱惜羽毛方可长久,你明白吗?”   云舒一听这话,这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李大人这是说明,他站的中立。虽然到时候不管谁上位了,他们一定都得不到什么好处。   不过肯定也不会被降罪就是了,还算是比较保险。   又劝他不要冒进,也可见李大人是真的在关心自己,云舒稍稍还是有些感动的。   “是,云舒定然不会妄动,请大人放心。”云舒站起来,恭敬地说道。   他当然不是那种会乱来的性格,自己羽翼未丰就要做个出头鸟这种事情,即便李大人不嘱咐,他也不会去做。   李大人闻言,这才点了点头,对云舒的回答还算是比较满意。   过了一会儿,李大人又关心起了云舒的人生大事:“你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了,家中又给你定下什么亲事没有?”   云舒闻言,心想这大概不是李大人心血来潮的问话。   他也不好骗人的,只好说道:“父亲去世的时候,嘱咐我们兄弟要兴家。不立业未敢成家,如今也还没有定下婚事。”   李大人像是挺有兴趣地看着云舒:“那么,你如今也算是年少成名了,既然这会儿已经一脚踏在了官道上,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没有?”   云舒一愣,低头说道:“婚姻之事,我还没什么想法。”   李大人笑道:“哈哈哈哈哈,少年人,怎么会没有想法?我看,我帮你做个媒好了。我家中正有个孙女儿也还正待字闺中,年纪、品貌都不差,你觉得如何啊?”   云舒呆住,没想到李大人说话会这么直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这人都没有见过,他能觉得如何?当然是不如何。   李大人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人物,见云舒呆愣,多少猜到他大概还不懂人事,也就不好再侃他。   “这事儿你也可以慢慢回去想想,若得你一个孙女婿,我也是满意,不过目前还是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好。这会儿你心中没有别的想法也好,一心一意准备两年后的考核。”   之后又聊了些工作上的事宜,差不多到了散席时间了,云舒这才从李大人屋里退了出去。   晚间跟家人一起回去,路上听林氏说李家的好话,云舒便又想起了之前李大人对他玩笑似的提起要将孙女许配给自己的话。   他想,人生也不过老婆孩子热炕头,或许他是能够对一个姑娘一辈子好的,只是对方难道嫁给他便开心了么?   随即又摇了摇头,深深呼出一口气,但不再去想了。   家里其余人都没有察觉到云舒的烦躁,只有云安坐在他身旁,稍稍有那么些察觉。   然而再看云舒,却见他脸上已经没了纠结的表情,云安便也只觉得方才是自己想多了。   回家洗漱上床,第二日又是要去翰林的日子了。   云舒早上起来,吃了些清淡的粥,跟林氏商量着房子的事情。   家中的意思是,想着等明年先在京都看一所房子,先买下来一所二进带院子的再说,这样长久租房也不是个办法。   里面的钱是林氏在管,只听她算道:“家里田地的租金,加上铺子一年的收益,节省一些,来年应该能凑出来五百两银子,大不了再从库房里先当一些东西,大概也就够了。”   库房的东西基本都是别人贺喜的时候送过来的,现在因为云舒的关系,顾家的人际交往越来越多了,礼尚往来还要看对方的身份,不能简单就送了,因此林氏的眼光是很好的,一样物品价值多少,是什么样的成色,她心里都很清楚。   这会儿在送礼这一方面,家里基本还是出多进少,库房里的东西一般是不会拿出去换钱,因为迟早还是要买来送别人的,这一出一进的反而亏了。   然而若是为房子让步的话,顾家一家子人都觉得这一点儿亏损还是值得。   商量了房子的事宜后,云舒坐车去了翰林院工作。   然而这日事情刚做到一半,就见有几个宦官来到这里,点名说皇帝想要见这一科的状元、榜眼、探花,因为对云舒也有些印象,于是云舒也被叫了过去。   来找他们的宦官是个看着只有十七八岁的男生,跟云舒他们差不多的年纪,然而可能是没有蛋1蛋了的缘故吧,那宦官的声音听着略高,然而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尤其是这宦官的脸,云舒自觉长得风流倜傥,几乎在脸这件事儿上,就没有被人比下来过。   到底他穿越前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虽然是个爷们儿,到底还是在意形象的,况且他上辈子就帅,帅哥么,总有些包袱。   偏偏这次来带领他们过去见皇帝的少年,长得唇红齿白,皮肤白皙像是女人一样,身材也高挑,那腰很细,云舒觉得指不定自己一掰,估计他都得骨折一回。   少年这样的容貌,连云舒都觉得服气。   自然,因为是宦官,对方比云舒来说,这位公公显得有几分女气,在这一点上,云舒还是略胜一些的。   “各位大人都到了,那么请跟着奴婢走吧。”蛮公公对着云舒说道。   云舒在宫中混迹了一段时间,多少知道这位公公的来历。   听说他家长辈有蛮族的血统,从十几岁入宫,后来因为皇帝看重,就留了他在身边伺候。   最近几年,一直是皇帝身边的宠儿。   皇帝给他赐了个挺混的名字,叫蛮奴,这听来就是个蔑称,不过皇帝虽然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然而对他却是十分宠爱。   在宫外他就有许多宅院跟奴婢,这甚至是皇帝允许的,平时赏赐也很多,反正有的钱够他一辈子的花用。   除了没有爵位,他所拥有的东西,估计抵得上一个伯爵了。因他的财产也没有后人继承,朝内倒有几个官员还想认他做干爹。   几通八卦听下来,其实猜都免了,也知道这位蛮公公是皇帝的什么人了。   皇上是男女通吃这一件事儿也并不是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云舒之所以没有危机感,还是因为皇帝虽然混账,但是只有过将宠信的人提拔为官员,却从来没有对在职官员动手的行为的。   而且单看皇帝的口味,大概也是喜欢蛮奴公公那种纤细柔美的。云舒虽然外表俊美,但是脱下来还是有六块腹肌的,论身材来说,肯定不是皇上喜欢的类型。   目前云舒他们也不知道皇帝叫他们去是要做什么,蛮公公在带路的时候,他们也不敢互相说话,只是一路跟着去了宫内的御花园。   到了之后才瞧见皇上正坐在御花园里的一座亭子内,他身边跟了几个太监、宫女,旁边还站着几个身穿官服的大人们,以及一直在争夺皇位的两位皇子殿下。   云舒他们到场之后,自然是要下跪叩拜。   皇帝叫了他们平身,这才能站起来说话。   秀才起就可以见官不跪了,其实说来,云舒除了家中父母长辈,还有列祖列宗之外,就没有跪过谁了。   这会儿离之前的传胪大典也有了几个月了,这次跪拜,还真算是有些久违。   等站起来之后,皇帝就问了他们几个入了翰林后的感觉怎么样。云舒他们自然先夸奖皇帝一番,然后套一个十分公式化的回答。   皇帝大概对这些话也听烦了,对着云舒便问道:“朕听说你是个臭棋篓子,在翰林院中,你的棋艺差、输了棋还爱耍赖,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皇帝这话一出,顾云璟他们几个便瞧瞧将脸撇到了一边儿去。   云舒被人当面指出人性的恶,然而眼前又是个无法去反驳的人,因此憋得耳朵有些红了。   好半日才说出一句话来:“回皇上,臣的棋艺确实是不大好。”   如果非要承认,他可以承认自己下棋烂,但不想承认自己耍赖。   皇帝见他少年心性,说一句都要脸红,对云舒略有些感兴趣,因此指了指自己的桌子,让云舒到对面坐下。   “过来,陪朕下一盘棋,朕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臭棋篓子。”   云舒一愣,不敢过去坐。   脑海里正想着推辞的话,却听皇帝又说道:“过来坐下,莫非要朕去请你不成?”   “臣不敢。”云舒赶紧鞠躬道。   主要是在场的人只有一个皇帝是坐着的,其余那些皇子、高官都没有坐下,云舒觉得自己过去坐下略有些失礼。   不过皇帝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想必他就是去坐下了,也不会有人怪他。   于是小心翼翼走到皇帝对面,乖巧坐下。   这个当口,已经有太监上来在云舒面前放下了一盒黑色的棋子。   下棋之前要互相猜先。云舒跟周帝二人,将手伸进各自的棋盒内,抓了几个棋子。 第77章   云舒这边儿是白棋, 皇帝那一头是黑棋,云舒松手是一颗棋,皇帝松手是两颗,因此云舒执黑先行。   蛮奴上前将他们二人的棋子换了位置, 然后云舒开始认真下了第一颗棋, 正在靠右的角上。   云舒算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虽然总是靠着耍赖赢了许多人, 但他也自知自己的棋艺实在不行。   若是皇帝围棋烂, 周围其余人还需要努力想办法让自己不赢了皇帝, 但是云舒对自己的烂棋很有自信, 因此刚开始下棋, 就只想着认真下, 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赢。   周帝已经是要六十岁的年纪, 早年还能奈, 这会儿已经只是知道吃喝玩乐了,对于围棋他其实颇有研究,因此光看了一会儿云舒的下法,就知道云舒的水品实在很差。   下到中盘的时候, 周帝已经失去了跟云舒下棋的心情,不过他找到了另外的一种乐趣,那看着云舒抓耳挠腮认真想棋路的样子。   云舒的抓耳挠腮,让皇帝很有一种掌控全局的感觉。   再加上云舒长得清逸出尘, 犯难的时候面上的表情也好看,皇帝本来对男色也感兴趣。   他自然不会对云舒出手, 毕竟顾云舒是三年一科才求来的人才, 如果对其动了手, 到时候顾云舒若要闹,不过是死了一个人,但是对整个朝堂就会有很大的影响,最坏的后果就是,文人对皇帝的推崇会在瞬间就崩塌。   周帝虽然糊涂,对于大臣的谏言表面答应,背地里却吃喝玩乐。   但如果有一天他对手下的臣民动了手,那他活着可能还好,死后的谥号绝对会很难看。   这会儿云舒的脸已经很难看了,面对天子臭脸,天子还是对此很感兴趣的。   跟旁人下棋,大多顾及天子颜面,即便能赢,也不敢赢,倒是云舒,他是真的赢不了。   云舒能感觉到周帝的棋技不错,然而大概还是比不过顾云璟的。他原本想着,自己下到后面,大概还能留一块地,不会输的太难看。   不过已经明知自己要输了,就没什么心情再继续下下去,便投了子,说道:“陛下棋技了得,是微臣输了。”   皇帝见云舒认输,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果然是个臭棋篓子!”   云舒闻言,心里不快,明面上不敢表达,只是不说话。   “好了,朕不逗你了。依朕看来,不是朕的棋艺好,而是你在围棋上的天赋实在不高。”   说完,皇帝又朝顾云璟看了过去。   “虽说你们是兄弟,但我听说,你的棋艺很好。翰林院上下,竟然没有你的对手啊?”   这些小事虽然不足挂齿,然而却可见皇帝的眼线分布较广,至少在翰林内的一举一动,他都是清楚的。   云舒心中猜测,或许皇帝让他们过来,不只是因为他心血来潮,忽然想要找人来御花园里逛逛、下下棋这么简单。   也许,就是为了给他们提个醒,告诉他们,他的眼线遍布各地,并且即便他们官职不高,但是他也是时刻关注着他们的。   即便这天子玩得混,然而他到底是个在位多年的帝王。   云璟气质内敛,像是个夫子一般,恪守教条,恭恭敬敬对皇帝说道:“都是大人们让着微臣,微臣的棋艺实在不足挂齿。”   皇帝见他对答跟神态,眼神淡了两分。   明明是兄弟两个,长得都是风神俊朗,然而论偏爱,皇帝此时很分得清,自己还是更喜欢顾云舒这样的臣子。   好看、聪明,还有几分未经人事的单纯,且棋艺真的很烂。身为帝王,周帝自然是更喜欢云舒这种看起来好拿捏的人。   不管顾云舒是否大智若愚,还是真的这样天真,反正第一印象在周帝这里很好。   “你过来陪我下一盘。”周帝对顾云璟说道。   云舒闻言,站起身来,让出了自己的位子。   云璟推辞不得,只得说一声,“臣失礼了。”然后就做到了云舒方才坐过的位置上。   这边顾云璟刚坐上自己的位置,周帝就说道:“不许留情,你若赢了朕,朕可是要降罪的。”   皇帝这话一出,不止顾云璟,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皇上的棋艺又不是十分高超,一般跟皇帝下棋,大臣们都会意思一下,基本都会装一装,像是同皇帝下得十分艰难,然后输给皇帝。   皇帝内心不一定不知道这一点,之前对输赢都没有那么所谓,也不会说什么降罪,也接受大臣对自己的礼让。   然而这也是第一次,皇帝会命令一个臣子不许输。   在场的人分成两派,一派表现出了对顾云璟的担心,大多都是翰林院内的人。   另一派则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包括众位在官场混迹已久的老狐狸们。以及两位站在那里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子殿下。   顾云璟的脸上确实有些尴尬,然而皇帝话已经出口,也不容收回。   云璟只好说道:“臣,遵命。”   这大概是想要表达,即便赢了皇上,也不过是遵循命令,不是自己初衷。   然而若真的赢了皇上,还是会叫周帝尴尬。赢又不行,输又不行,这题太难了。   云舒起身之后,正好能站在棋盘附近看着。   他跟皇帝的围棋不到两刻钟就结束了,时间倒是比较快。   顾云璟的棋艺比较高,皇帝应付起来也颇难。一盘棋,二人还算下得快,不到半个时辰就下完了。   下到中盘的时候,几乎就顾云璟在下指导棋了。   到结尾官子,居然下出了和局。   在场众人数目的时候,全被顾云璟的操作给秀到了。   原本安静的人群中,开始有了嘈杂的声音。   皇帝不许顾云璟输,而顾云璟又不敢赢,没有想到,竟然下出了这样的和局。   史官在侧估计都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将顾云璟写进历史中去吧?   周帝对着这一盘和棋,嘴角也上扬了些。原本对顾云璟的木讷的不满也渐渐消除了。   “哈哈哈哈哈哈,爱卿的棋艺果然如他们说的那般高超。朕这一盘棋,下的很尽兴!”   “皇上谬赞了。”顾云璟站起来,认认真真地回复着周帝的每一句话。   顾云璟站起来之后,就想要将位置让出来,直接站回之前站着的地方。   谁知周帝仿佛不想放过他,便对他说道:“你坐下,咱们再下一盘。”   顾云璟看了看周围的人,面上有一丝尴尬,又怕皇帝生气,只得藏着自己的尴尬。   周帝倒是不必考虑周围的人的心情,而是朝蛮奴说道:“去让人再拿一个棋盘来。”   蛮奴上前,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就下去吩咐小太监们拿期盼去了。   这边儿周帝又朝身边的大皇子说道:“你坐下,也一起跟顾卿下一盘。”   皇帝的心思,纵然是儿子也很难猜到。原本在一旁看着的大皇子听到父亲叫自己去下棋后,也是一愣。   不过在场也只有他最配陪着周帝下棋了,于是赶紧应了声,走过去到周帝身边坐下。   云舒有注意到大皇子身边的宁王眼神变了变,然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宁王并没有暴1露出他的情绪,然而云舒隐隐能够感觉到,方才的二皇子,大概是嫉妒自己的哥哥的。   很快新的棋盘就到了,另外还有小太监搬了一个小桌子过来放另一个棋盘。   等一切布置好之后,周帝又对顾云璟说道:“你来同我们两个下。这次还是一样,不许输。”   周帝的要求,是不许输,但默认了顾云璟可以再下两盘和棋。   顾云璟年纪轻轻,早两年的时候将心思全放在了科举考试上,围棋虽然很好,然而再高的天赋,没有花过多的时间进去,还是会妨碍棋艺的成长。   一盘和局已经是困难,两盘棋和棋,不但考研逻辑算数能力,还要考研记忆力。   棋盘上的走势千变万化,没有极高的棋艺,如何跟两个人下得了和棋呢?   云舒觉得,周帝这简直是在强人所难。然而在场的人都知道周帝这要求有些过分,可也无人敢说话。   顾云璟那边也抿着唇,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最终还是说道:“臣,遵命。”   云舒的眼里满是担忧,心里已经开始想着到时候顾云璟要是不小心赢了,或者不小心输了,他应该说点儿什么才能够帮他免于受责罚。   这次是跟两个人下棋,顾云璟的速度明显降低了不少,然而因为要考虑皇帝的等候程度,他又不得不稍微加快速度。   两盘棋下来,顾云璟的眉毛就没有松懈过。   皇帝倒是还能在顾云璟跟大皇子下棋的时候停下来喝喝茶,之后许是看见顾云璟下得也累了,便让蛮奴给他倒了一杯茶。   蛮奴闻言,也是亲自上前给顾云璟斟茶。   因是皇帝跟前用着得人,顾云璟见到是蛮奴给自己上茶的时候还稍微有些分心,道了句“多谢公公”,然后才重新开始理思路,继续下棋。   加上跟云舒下的棋,这会儿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对于在场的人来说,若是喜欢下棋的,揣摩一下棋路还好说,若是不怎么喜欢下棋的,一个时辰下来都站着,简直就跟罚站一样难受。   皇帝下到一半,才发觉大臣们都还站着,于是又吩咐人去给他们拿座椅,大家这才围着皇帝几人坐下了。   他们到的时候还是大中午,这会儿太阳都偏西了,过不久就该下班。   大概陪着皇帝下了一个半时辰的棋,最后的两盘棋,顾云璟总算是下完了。   官子的时候,不多不少,又是两盘和棋。   这会儿已经十月份了,天气转凉不少,下午的时候降了些温度,云舒他们感觉着还好,然而蛮奴已经十分贴心地给周帝披上了一件披风。   对于皇帝这种生物,云舒向来是没有什么可羡慕的。比起这个,男儿有志,即便羡慕,也是羡慕秦皇汉武、封狼居胥,像是周帝这样的皇帝,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一味地吃喝玩乐,更像是娇养的金丝雀,实在不令人向往。   然而当他看到这么多权臣会因为皇帝的一句话就奔赴而来,皇帝不让坐,无人敢吱声。   且连顾云璟他们这样的佼佼者都要恭恭敬敬地跟帝王说话之后,云舒忽然觉得,这龙椅实在诱人。   这还只是他所眼见的皇帝的权力,更有那看不着的锦衣玉食、娇妻美妾,甚至做皇帝都不用考虑是不是个gay,连蛮奴公公这样的角色男子,都可以随意驱使。   云舒正歪脑袋跑题,想着做皇帝的诸多好处,那边传来一阵周帝爽朗的笑声,将他从想象中带回了现实。   “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父亲一定是很骄傲的。不像我的两个儿子,木讷不堪的。”   这话虽然在夸人,然而坐在周帝对面的顾云璟却是吓得差点儿连坐都坐不稳。   “臣等愚钝,怎敢跟皇子们做比较?微臣不过是会下几盘棋罢了,实在不值得皇上如此夸奖。”   皇帝见顾云璟慌乱,也没有说话,只是浅浅笑着。   之后,周帝又朝云舒看了过来。   “当初你跟你哥哥的试卷都被列到前十,然而你们是兄弟,无法并列,又不好将你们二人都放在一甲,状元跟探花都有了人选,这才将你放到了二甲去。”   云舒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皇榜排名,还经历过这样的一段小插曲。   可是周帝说这些,肯定不是为了简单地跟他讲这个,大概还有别的什么说法,于是继续站在原地听着。   果然,只听周帝接下来说道:“你们兄弟二人的才学并没有什么相差的,我因你哥哥年长,就把他放到了前面,他成了一甲进士,直接封官,你却要继续等待三年一次的考核,会觉得不甘心吗?”   云舒闻言,心里想着,这话要是说不好了,说不定就是个修罗场。   要说皇帝也真是能耐,到场之后就是跟他们顾家两兄弟说话最多,结果把最难踢的球都甩给了他们。   一个要不许输棋,连赢两盘。   另一个要当着大皇子跟二皇子的面儿,讨论这种兄弟情谊跟官职哪个重要的话题。 第78章   面对这种无论如何都要得罪一方的问题, 云舒十分想要啧嘴,然而他还是忍住了。   想了一想,还是回答道:“回皇上,微臣并没有什么不甘心。兄长的才华微臣一直钦佩, 既然臣等兄弟二人的试卷都呈到了皇上手中, 说明兄长一定是有才能的,文上微臣不如兄长, 这是臣自己承认的。输给兄长, 没有什么可丢人的。   况且, 民间有句俗话‘是金子总会发光’, 微臣还年轻, 能够在翰林锻炼三年也是好事。若臣真的有本事, 迟早也能靠着自己的能力为皇上分忧解难,到时也能同哥哥比肩。所以臣, 并不会对这样的结果不满。若换成兄长的角度, 微臣想必,兄长也会是这么想。   不过顾家人能够蒙受皇恩,最后不管是哥哥还是微臣,只要能有一日为皇上分忧, 那便够了。臣不在意这人究竟会是谁。”   回答完之后,云舒觉得自己的话说得简直滴水不漏。   这话里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兄弟二人都不会互相嫉妒,有能有才者终究是会在朝堂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皇帝估计是想要搞事, 将他拉到两位皇子明争暗斗想要争夺皇位的话题上去。   然而云舒在辩论一番后,回答说, 不管黑猫白猫, 能抓耗子的都是好猫。不管皇位上是谁, 他作为臣子的职责,不过是想要为皇帝分忧解难。   完完全全回答了周帝的话,然而又没有站立场,从而引起大皇子跟二皇子的厌恶。   “好!”皇帝听见云舒这么说,心里多少也满意他的回答,“顾家兄弟,兄友弟恭堪称典范。‘言为士则,行为士范’,要我说,你们都该学学他们。”   周帝今日这话,说得实在过了。   云舒的话说得好听,夸奖两句也是应该,只是夸他们兄弟的言谈是读书人的榜样,行为是读书人的典范,这一点就太夸张了些,然而在场众人,没有人敢说一句不是。   聪明人都能猜到,皇帝这夸张的话,必定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首先周帝夸了他们“兄友弟恭”,这话明显说给大皇子跟二皇子听,讲他们为了皇位的事情明争暗斗,他不是没有察觉。   之后又讲他们“言为士则,行为士范”,这明显说给士人,也就是在场的众位大臣听,不带脏字儿将人骂了一遍。   大概是想要表达,众大臣也参与其党争。然而他还是皇帝,这些大臣们不首先想着效忠于他,反而要配合两位皇子争宠,实在有辱士人。   在场中,也只有云舒他们兄弟得了好处,受了一句夸奖。   然而其实他们也还是危险的,毕竟皇帝这样的夸奖,他们这两个无权无势的人实在也担不起,说不定就要遭受莫名的嫉妒。   再有一点,即便云舒已经万分小心,可谁能知道皇家人的心思?皇帝纵然喜欢他们,然而两位皇子又是否是这么认为呢?   云舒心里不禁感叹,果然皇帝平时注重享乐,没事儿的时候也不会想起他们这些臣子。   忽然找他们了,若不是为了什么国家大事,估计就是心情不大好,想要在他们面前抖抖威风,立一立威严。   知道了这一点之后,云舒对于皇帝就没什么好感了。至少从打工人的角度来说,他工资低,却干着可能会被同事排挤,甚至被杀头的活儿。   目前暂且能让他坚持待在官场的动力,除了文人是一个荣光的职业之外,还有就是他还背负着兴家的使命。   倘或还要说的话,那就是他将来做个廉洁的官员,希望多少能够惠及下层吧。   皇帝看着时间不早了,也就让大家散了。   各大官员被教育了一顿之后,也都从御花园离开了,自然也有其他的小公公们带路。   这边云舒跟云璟二人并肩一同离开,走出了偌大的御花园之后,身后忽然有个小太监小跑着过来叫他们留步。   云舒跟云璟转身一看,却见那是方才站在太子身边的那位公公。再往后看去,就能看见太子殿下缓步走过来。   皇帝年近六十,太子殿下自然也不会是个玉树临风的小伙子,他已经近四十的年纪,本身身材纤细,走近时能闻到他身上的药香。   云舒之前也听李大人说过,太子殿下身子不大好。   许是基因的问题,他母亲,也就是当今的皇后身体就比较弱。包括他母亲那一脉的一些亲人,身体状况都不是很好。   如果不是因为皇后母族的能撑起来的人逐渐陨落,太子殿下如今的位子还是很稳的。   然而就是因为皇后母族衰弱,贵妃势头正盛,这才导致二皇子敢跟太子殿下争夺皇位。   等太子走近了,云舒兄弟二人立马行礼。   太子殿下忙让他们起来。   等云舒他们站定后,只听太子殿下说道:“方才在御花园里的事情希望你们莫要在意,父皇是想要点我,这事与你们无干的。回去之后且放心,本宫不会因为今日的事情责怪你们。”   太子殿下指的,自然就是皇帝拿他们做楔子,将众臣子跟两位皇子都说了一通的事儿了。   另外,应该还包括皇帝说太子跟二皇子都不如云璟的事情。   云舒他们一开始还挺担心的,说不定两位皇子跟众大臣会因此而反感他们。   就目前看来,太子殿下本人对他们二人尚且还是礼貌的,这也就是说,大概率下,他阵营内的大臣至少也不会对云舒他们穿啥小鞋。   兄弟二人也是没有想到,皇帝陛下是个比较强势的人,然而太子殿下却十分宽容。   且不管他内心是何等模样,至少对外还是仁厚的。   云舒他们于是夸奖了太子殿下的仁厚,然后太子也没有别的什么吩咐,就让他们下去了。   毕竟这会儿他们并不是政治的中心人物,太子肯对他们说两句好话已经是很恩典了。   不可能就因此而对他们多有重用,真正对太子有用的人,说到底还是那些重臣们。   这日回家之后,有些那日没到御花园的官员,也有些听到那日的些许八卦。   反而将皇帝说他们“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的话传了出去。一时间,云舒他们反倒挺受欢迎。   这毕竟也是皇帝亲口说的话,当天在场的人,也不会将具体的事情告诉旁人,毕竟皇帝是拿云舒他们骂了在场其余人。   谁也不想将自己丢脸的事情公之于众的。   这事儿虽然不能说明什么,云舒他们也不可能凭借这一点马上就平步青云。   不过显而易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云舒跟云璟兄弟二人,欢 迎加入Q裙扒衣四吧一陆酒流伞,追更更多完结文在皇上面前已经有了一个深刻的印象,并且这印象还是不差的。   光为这个,朝内许多人也就容易对云舒跟云璟二人表现出了好感。   这日之后,大概十一月份,二皇子宁王家的小公子周岁摆宴,也有一份请帖来到云舒他们家里。   林氏接了,觉得王公宴会,自然要有许多太太夫人到场,这是打入圈子的好机会。   各大官员也是云集,云舒他们现在也没什么职位,有机会了自然要抓紧多认识一些人,因此下了决定,让云舒跟弟弟都去参加。   云舒怕自己因此而被划分到二皇子的阵营去,因此也去问了李大人。   李大人给云舒的原话是,“去也没有什么,若是阵营内的人,一看便知了,你目前不必担心这些。多去认识一些人,对你也没有坏处。”   云舒听了之后,这才愿意参加这场宴会。   为了送礼,家里又花掉不少钱。   这日到场之后,宴会里面各式各样的人物都来了,玉撵纵横、金鞭络绎、龙衔宝盖、凤吐流苏,香车宝马络绎不绝。   云舒被人请到里头,坐上自己的位子,就瞧见戏台上有戏子在唱。   这会儿天气冷了,然而四处都有炭盆摆放,用的都是上好的炭火,烘得人全身上下都暖呼呼的。   越到下午,华灯初上,整个王府被光亮照得宛若白昼,热闹非凡,仿佛这种热闹永远不会散场。   云舒喝着小酒,差点儿都要醉倒在这样的繁华中去了。   微醺时刻,他正跟弟弟聊着天,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叫唤,“慎之!”   云舒觉得这声儿十分熟悉,转身望去,却见秦越穿着一身绸缎衣裳,华丽非常,朝着自己大步走了过来。   细细看去,却仿佛瞧见他那仿佛藏着清雪的眉间有几分怒意在。   云舒不接地挑眉,因为醉了,所以行动有些迟缓,更猜不出秦越在气什么。   “梦泽兄,好久不见啊。你也来了?”云舒朝他笑着,站起来招呼。   结果却被秦越揪住了手臂,一整个人被他从位子上扒拉了下来。   “诶?你做什么?”云舒十分不解地看向他。   他觉得自己仿佛也没做什么令秦越生气的事儿吧?好端端的,这人是在气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秦越理直气壮地问他,像是在审问犯人。   云舒觉得奇了怪了:“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我有请帖啊?” 第79章   秦越闻言, 认真地打量了云舒。   却见他微醺的脸上,仍旧是懵懂的表情,渐渐将怒颜淡了下来。   随后,只听秦越说道:“你这会儿有空吗?”   云舒挑眉, 问他:“你着急找我吗?”   毕竟他这会儿还在宴会上,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主角儿,再过一个时辰估计也要散场了, 先离开倒也没有什么。   只是感觉秦越似乎不喜欢他待在这宴会上, 因此云舒觉得, 秦越找自己也并不是有什么急事儿。   况且, 若真有急事儿, 秦越一个端王世子爷都解决不了的话, 他一个连编修都没有够上的庶常能帮上什么忙?   连朋友这个身份,都算是他高攀了秦越的。   秦越没有直言是什么事儿, 只是对云舒说道:“出来说话。”   他一直拽着云舒的手也不曾松开, 云舒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你先等等,嗝。”云舒打了搁酒嗝儿,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些酒气, 侧过脸散了散味道,这才又转过脸来说话,“我家人也在这里,我先去同弟弟说一声再走, 不然母亲她们一会儿见不到我该着急。”   秦越闻言,这才松开了云舒的手, 让他好去说话。   这边云舒走去跟弟弟吩咐了几句话。   云安方才还有些担心哥哥, 在知道他跟秦越是旧相识之后, 这才放心了些,只让哥哥早些回家,就看着哥哥去了。   云舒本来想带着弟弟一起走,然而家中女眷都还在,到底要个男人看着云舒才能放心。   即便知道这是王府,一切都很安全,然而还是小心为上。   这边云舒跟秦越出了宁王府的门,然后一路朝着酒楼去了。   春满楼要提前预约,好的酒楼到了晚间基本都这样,所以秦越只带着云舒去了一家寻常吃酒的酒楼。   他们之间要说话,也没必要专门请个女人来吹拉弹唱助兴。   上了楼,来到包间坐下。秦越先点了一壶烈酒,再考虑到云舒的酒量,又点了一杯度数低的花酒。   上了酒菜,秦越先吃了一口菜,端酒就喝了一小杯,放下小杯子,这才对云舒说道:“前阵子你从京都离开,回来之后竟然也不到我府上来找我。我又忙着手上的事情,也就没打听你的消息,你倒是沉得住气,今儿要不是碰巧遇见,只怕咱们几年都不得再见了。”   云舒抓到了他话里的关键信息,问他:“怎么了?你要走吗?”   秦越喝了些酒,却不上头,只是浅色的唇瓣沾了水色,越发潋滟了。任谁看见,只怕都要感叹他一句,好个俊美的少年。   “朝堂内近年只怕要有动荡,你知道咱们东北那块地方,早年就是三个大藩镇。虽是贵族,却早到了头儿了,皇上早近年就想要散了他们的势力,结果近年因为边疆闹战事,不得兵力。虽然这次是胜仗,然而确实用的那边势力的将领,越发让他们得意了。   皇上平时糊涂,最近怕是身子不大好了,想着怎么也要做一番事业出来,竟然也对削藩的事情重视了起来。于是派了几个人去各地练兵,他是我的亲伯伯,我父亲同皇上是嫡亲兄弟,我小时候又在太后跟前养过一阵子,皇上信我,便派我去带兵几年。”   “这么说来你要很长一段时间不在京都了?”云舒有些惋惜地说道。   秦越也说道:“正是这样,好容易你回来了,我却要走了。真没意思。”   云舒笑着故意说道:“说明咱们没有缘分罢了。”   秦越也笑了,拿手指了指他,然后放下那手在桌上,身子稍微朝云舒这边凑了些过来:“你瞧着吧,将来咱们的缘分还长着呢。”   云舒不开玩笑了,只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过两日就走,我也不大爱交际,奈何要走了,什么人都要来饯别,只怕咱们这一顿就是给我饯别了。”   云舒笑道:“哦,那这顿合该我请你。早说要请你喝酒,这次总该算我的。”   这一桌的酒菜云舒还请得起,因此秦越也没有推辞:“这也好,我就不同你争了。”   云舒好容易方才散了酒味,如今喝上两口,又有些微醺着了。   他清了清嗓子,将酒放到一边,为避免自己醉了,想着少喝些。   “方才你瞧见我在宁王府,像是有些生气?”   秦越也不否认,点了点头,说道:“二皇子跟太子不对付,你不要随意站边。”   云舒自然知道这个,不过也很感激秦越提醒自己:“这个我知道,你放心。况且我也不算是什么人物,怎么会有人愿意花心思拉拢我呢?”   秦越摇头道:“既然不想拉拢你,只怕这一场宴会你也来不了了,可见已经有人看到了你的能力。还有一点,想你是不知道的。宁王府是经常彻夜不灭灯的,宁王是个极会拉帮结派的人。上头皇上爱美色,又修建宫殿,宠信方士,没有什么玩乐上的事情是不知道的,宁王也将这学了个十成十。   偏他家族势大,加上确实聪颖,皇上十分喜爱他。只是这份聪颖没有用到正途上去。朝内奢靡之风盛行,同他一派者大都行此道,会玩得很,谈起治国就不大成了。”   云舒说道:“这么说,你是站在太子那边的了?”   秦越听了,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体往后仰了仰。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们这一层的人,已经不需要站派别来巩固地位。无论如何,那都是我两个堂兄弟,谁上了位,我不都还是皇帝的堂弟么?只是想要劝你,要么不站边,要么不要跟宁王混到一起,没有你的好处。”   云舒点了点头,想着接下来朝堂的局势,莫名地想要叹气。   接着,只听秦越继续说道:“慎之,我说过,你这样的人一进官场,是很容易受到污染的。你是我认准的友人,我不希望你最后变得跟那些人一样烂俗。”   云舒浅浅一笑:“你也太小看我了。”   秦越听他说这个,脸色柔和了不少,也没有方才那么慎重了。   云舒又对他说道:“你放心,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你这次一去只怕送别的人也多,免得叫人说道,我就不送你了,在这里敬你一杯酒吧。”   秦越见他端酒,也给自己斟酒一杯,朝着他举起了酒杯。   二人轻轻碰了一下酒杯,仰头将一小杯酒喝了干净。   聊了那些沉重的,云舒又挑了别的轻松的话题问他:“按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家里不给你找个姑娘?”   秦越笑道:“看上我的挺多,我瞧上的却没有。那些个庸脂俗粉,还入不了我的眼。我父母早两年还催我,之后我闹了一场,消停多了。如今只要我没有那龙阳之好,他们便觉得是烧高香了。”   云舒又替他斟酒说道:“哪有你这样说人家姑娘的,要我说,都是你太野,配不上人家的。”   秦越见云舒这样说话,也不气恼,只是反调侃回来:“再没有人比我们顾二爷更怜香惜玉的了。”   云舒被气笑,尝了几口菜才缓过来。   之后二人又天南海北的聊,同初次见面差不多,总之就是有一见如故之感,明明满打满算才见了三次面,竟然这般投缘。   云舒有时候会想,他究竟为什么能跟秦越聊得这么好。   后来才察觉出来,或许是因为秦越知道他聪明,然而他的位置又站得不高,二人没有利益间的牵扯,又是难得年纪相仿的青年人。   就因着这个,秦越才总对他表现出不同于常人的亲密来。   自然还有一点,那就是二人的气场和,互相都有眼缘。   吃完酒后,云舒结账,然后二人各自回家。   秦越将自己家的马车借给云舒,让仆人送他回家,他自己却要走回去。   云舒本来推辞,然而秦越盛情,他推了半天推不掉,想着也快宵禁了,于是也不敢耽误,只好上了马车。   这日之后云舒便安心在翰林院工作,基本就是两点一线,家—翰林院,翰林院—家。   很快到了年节,下了大雪的时候休息了几日,直到过节前几日才正式放了假。   这日云舒有事出去,碰巧方衍跟周幻海结伴来顾家找云舒说话,林氏恰巧不在家,下人们只好禀了顾晴。   因他们都是外男,顾晴一个寡妇本不好随意招呼,按理就算是去说两句话,也是林氏去,恰巧林氏又不在。   不过方衍是同顾晴早就熟悉的,之前在燕城的时候,要不是方衍,这会儿顾晴只怕已经香消玉殒了。   况且之前顾晴在王家是当家女主人,会客见面,也有见过相公那些同窗们的。   而且这会儿他们难得来一趟,也不好让客人一直等着,主人家里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只派出丫头小子们算什么事儿?   这是云舒向来要好的朋友们,又不是什么其他不认识的客人。   于是顾晴将自己整理得端庄了,这才从里头出来见客,想着说两句话便回去,好歹也算没有怠慢客人。 第80章   方衍跟周幻海今日只打算来找云舒跟云安他们说话, 因此也没有别的什么打算。   听闻云舒跟弟弟出去了,也不知道二人什么时候回来,这会儿便待在会客厅里等候。   本来以为无人招待了,这会儿年到三十多却依然有玩心的周幻海, 端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了。   反正没有外人, 坐姿越发放松肆意。   这会儿厅外有个小丫头喊了一句:“大姑娘来了。”   知道是顾家的女眷,周幻海立马精神了些, 将开的腿并拢了些, 软掉的腰板也直了起来。   顾晴进了会客厅, 跟二人行了礼。见二人身边都有热茶, 炭盆子也暖和, 就没有再多吩咐。   只是跟二人简单说明了云舒兄弟二人去了李家说话, 而母亲又出门交际去了。   “二位也请自便,等弟弟们回来了, 自然第一时间过来会客的。”   “劳烦顾大姑娘了。”方衍处处克制, 懂礼守分寸,对着顾晴作揖。   至于周幻海,第一时间瞧见顾晴的时候,已经看得呆了。   只见顾晴素衣淡衫, 乌发高绾,纤腰素素,眼光流转,便是清冷态度, 仍然妩媚暗藏。   顾晴算不上角色美人,然而当初王奔为她, 便是十年生不出儿子也不愿娶妾, 临去世前还要为她多番着想, 也绝不仅仅因为她性格好,管家能力强,多少也是因她清丽可爱,惹人怜惜。   加上她原本身段、长相,就适合这种温婉的调性。   如今因着身份原因,经常就是穿着一身浅淡衣裳,反而十分适合。   周幻海性格顽劣,表面看着放荡不羁,然而并不是个处处留情的人。他妻子去世已经几年了,至今未有再找,甚至出门也没有什么红颜知己。   多年没有再续弦,不是因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更不是因为他不想重新找一个,而是始终见不着令自己如意的。   今日一件顾晴倒是有几分动情,因此一时间竟然愣住动不了了。   顾晴站着跟方衍说了几句话,此间一直感受到有人盯着自己,这视线炽热,想要忽略都困难。   于是忍不住朝周幻海看了过去,原想看看这人究竟有多放诞,竟然这么不知羞地盯着她一个劲儿地猛瞧。   结果她视线刚一过去,周幻海同她视线相撞,整个人宛如触电,震了一下,便红着脸撇过了脑袋,不敢再看顾晴。   顾晴见状,怔愣一秒,随即恢复正常。   她也不能代替弟弟们同客人聊天,随后只是说了两句话,便匆匆退回去了。   直到回屋的时候,才有机会回忆方才周幻海的行为。心中有些猜测,然而丧夫之后,她对自己姿色跟运气都已经没了信心。   即便猜到方才周幻海为什么看着自己发呆,另一边却要劝自己不要多想,这必定是自己想的多了。   身边春儿笑出了声:“姑娘,方才那陪着方大爷来的客人,瞧见姑娘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   这会儿没有什么外人,几个女生讨论这些倒是不妨。   只是顾晴有几分自卑,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前两日眼见自己憔悴了不少。   原来这样的容颜,也还是能够叫人看呆的么?她自己都不大相信。   顾晴怔愣了一会儿,脚步踏进自己屋里,只是浅浅对春儿说道:“你少说两句吧。”   这倒弄得春儿跟暖儿面面相觑,这会儿就是跟在顾晴身边久了的二人,也不知道顾晴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且说云舒这边,难得休息,过几天要在家过节,也不好出来见人了,因此想着趁早去见一见李大人,李顾两家能够联络一下感情。   大概聊的都是边境的事情,听说云舒用的那招公知的手法颇有成效,加上之前攻打羌、郑两国赢了之后,羌国越发对郑国有了戒备。   想必两国再次联合之事,在近几年内是不大有可能了。   谈论完了国事,中午李大人留饭。云舒他们已经跟李大人家很熟悉,因此也没有推却,就在李家用饭。   中午李家男人一起吃饭,里面还有李尚书的孙子李茂的身影。   李茂同云舒他们一般大,早几个月的时候还爱玩一些,可能是最近妻子怀孕的缘故,变化还是比较大的,整个人都越发沉稳了。   李家桌上还是说话的,只是偶尔一言半语。   等上了茶,才开始会闲聊。   李茂喝了茶,才对云舒说道:“你也不小了,如今也算小有些本事,家里养活几个人不成问题。你母亲没有给你说亲么?”   李大人也在场,听了孙子对云舒说的话,也没有言语。   顾云安见云舒没话说,便替他回了李茂的话:“怎么不说呢?这几个月母亲一直有相看,只是哥哥可能不大愿意。”   因他们是同辈,倒是不会有人怪罪云安多嘴。   李茂闻言,笑道:“有什么不愿意的?莫非给他说的姑娘只有一只眼睛却有两个嘴巴么?京都城的美人是出了名的多,这么多姑娘,竟然没有一个入得了你的法眼?”   云舒看了看尊位坐着的李大人,有些尴尬地说道:“并不是,只是未曾见过。多少有些......”   李茂并不懂云舒的意思,只是说道:“不大相信你母亲的眼光是么?”   这会儿没有自由恋爱的说法,李茂所认为的云舒拒绝那些姑娘的理由,只有一点,那便是云舒怀疑她们长得丑。   李大人听到这里,知道自己待下去他们放不开说话,便让大家散了。   云舒他们于是出门,正准备回家,李茂却走上来跟云舒继续方才的话。   “你放心,我们这些成亲了的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你既然不信你母亲的,那么总该相信我的,我妹妹就是生得天姿国色,才气在京都内都有名,不如你来我家提亲,咱们关系好,将来你做了我的妹婿,咱们也可做亲戚了。”   云舒没好意思地说道:“兄弟说笑了,我是什么身份,姑娘是什么身份,我怎么高攀得起?”   礼部尚书的孙女,容貌才学兼备,她父亲在的时候也是五品官身,哥哥是秀才,母亲是侍郎家的嫡出小姐。   这样的身份,找个状元嫁都绝对不差的,只要人家没有后台,那绝对要对李家的姑娘百依百顺。   说句实话,在相亲市场上,云舒跟李家姑娘比起来,他是有些不配的。   李茂却不大赞同云舒的回答:“顾慎之,你可别这么说自己。当初皇上还说了你们顾家兄弟‘言为士则,行为士范’来着,用古人的品德来形容你们,可见皇上多看好你的。况且你我两家交好,我祖父还常拿你们兄弟的事儿来比我,我可真是有苦说不出。   且不说这些,我祖父心里多少还是想着你能做他孙女婿的,要我说,你好好考虑考虑,如果真的有心,就叫你母亲找个媒婆来提亲试试。就算到时候不成,做不成亲戚,咱们不还是好兄弟么?我就统共这么一个亲妹妹,你娶了她,我也放心。”   云舒闻言,陷入了沉思。   这事儿李大人确实也跟他提过,云舒觉得自己也没怎么自作多情,从李大人对他的态度来看,大概率是也满意自己的。   云舒比较纠结的一点,虽然这辈子确实自由恋爱是不可能了。但若要先婚后爱,他能的可以吗?   纵然他没事儿,人家姑娘......   好吧,人家姑娘是古人,似乎所有家庭都默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的规矩。   李茂见云舒似乎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也不想多逼着他,见他在思考了,也就没有再说下去。   左右姻缘这种事情,李茂觉得自己强行干涉也没有用。是他的,自然就是他的。   俗话说的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若顾云舒真的跟他妹妹有缘,纵然远隔千里,终有一见的时候。若没有缘分,就是当面见了,那也成不了佳话。   这边李茂送了他们兄弟二人一段路程,然后云舒跟弟弟出了李家,上了自家的车子,一路回了家去。   正好是下午,原本说今日已经没有别的应酬,想着这日就在家休息的。   谁想一到家,就听下人说了周幻海他们来了的消息。   于是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又去大厅会客去了。   云舒他们兄弟已经吃了午饭,这会儿各家各户都已经开吃了,云舒他们家今天没多少人,就晚了些时间开饭。   顾晴才刚吩咐下人来让周幻海他们留下来吃饭,周幻海跟方衍二人本来就准备约着云舒他们到外头吃饭,见顾家兄弟二人迟迟不回来,就准备要走了。   谁想很是凑巧,云舒他们刚好就回家了。   云舒知道周、方二人等了自己跟弟弟许久,一进到厅里,就说着“怠慢怠慢”。   二人也没有真生气,只是周幻海开着玩笑,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要先罚云舒一海。   虽然知道云舒他们已经吃过了,也不妨碍周幻海他们的兴致。   云舒原说要在家请二人吃了就算了的,不必去酒楼。   然而他们两个非说已经定好了位置,不去也退不回定包厢的钱了,又说家里没有酒楼有氛围,非要去春满楼坐一坐才满意。   云舒跟弟弟十分无奈,然而又确实让他们久等了。   周、方二人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也不好不满足,于是一行人便结伴上车,朝着春满楼去了。 第81章   方衍的下处跟周幻海家近, 他们二人是一辆车来的,自然还是坐一辆车去酒楼,云舒则跟弟弟一起坐。   到了春满楼,几人下车。   云舒家里向来优待下人, 另外给了车夫二十文钱, 让他自己找个地方喝茶吃面,只等有传唤的时候再过来便是。   几人进了酒楼, 有侍者过来带他们去定好的包厢。   一边走, 云舒一边说道:“这一年来, 也只有空儿聚了两次, 平时不是我忙公务, 就是你们有事儿, 尤其衍大哥,净是不肯出门。”   周幻海在一旁道:“别说他了, 你还能叫得到蔡博文么?”   云舒说道:“平时经常在翰林院见着, 偶尔也会一同归家。我们虽然寻常不约着见,也总是能碰面说着话的。”   方衍跟周幻海对视了一眼,然后对云舒他们兄弟说道:“我跟周兄弟这一年不知约了他多少回,他总推拖着不肯见。平时到了他家, 没说上两句就有别人要招待,竟不知道他就这么忙!”   这分明不是怀疑,而是怪罪的语气了。   大概是二人都不大满意蔡博文,觉得他如今进了翰林, 就瞧不起曾经的举人朋友了。   云舒也觉得奇怪,毕竟就算是个举人, 仍然可以排队等着官坐, 不过是没有“天子门生”的名号罢了。   京官确实有别于地方官员, 只是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一同赴考,一同聊过天的。   况且都是青年,年纪相仿,更该聊得来才是,怎么蔡博文会不愿意同周幻海他们接触呢?   “想是太忙了。”云舒只是这么说道。   总觉得蔡博文还不至于势力到如此地步,毕竟他也是穷苦的出身,也是寒窗苦读过来的。   周幻海跟方衍虽然不喜蔡博文的态度,然而大家都还没有撕破脸,或许渐渐将感情淡了,也算是互相留了体面。   况且好容易将要过年了,大家难得聚一场,也不想弄成什么抱怨大会,于是也住了继续说蔡博文的嘴。   上了楼,云舒前面正好走来一个人。   云舒是垂眸看着楼梯的,一时间那人从自己眼前走过了,他看到了那人衣袂,因太近了,所以抬眸看了那人一眼。   匆匆一瞥,只看到那是个穿着富贵的公子。二人并不认识,却见他十分轻蔑地看了云舒一眼,然后就过去了。   云舒因为前面走了一个人,于是站住脚步,跟在他身边的周幻海了站住了。   小二在前面带路,见那公子哥儿走了,继续招呼着云舒他们:“几位爷,这边儿请。”   “方才那人你认识?”方衍上来,很显然,他也瞧见了那人给云舒的眼神。   云舒摇头,也是有些懵:“不曾见过。”   周幻海挑眉看着走远了的人,说道:“他不是王志高么?怎么了,你们想认识他?”   “你怎么知道他?你认识他?”云舒疑惑地看向周幻海,莫非那人是讨厌周幻海,方才那眼神是给周幻海的?   周幻海看了看云舒,说道:“认识倒算不上,倒是见过几面。”   云安也在后头说道:“你跟他莫非有什么过节?”   周幻海没瞧见方才王志高的眼神,因此不明白云舒他们说的是什么:“能有什么过节?连话也说不上几句,只是认识罢了。”   几人被小二引到了包厢内,周幻海还对云舒跟云安说道:“不过我还以为你们认识他呢。”   云舒道:“怎么这么说?”   大家序齿坐下,周幻海说道:“他不是永安侯家的世子爷么?他们家的夫人,正是跟你们顾家交好的李尚书家的大姑娘。也就是当初柳老爷家夫人的嫡出姐姐。你们两家玩得近,他常年也跟李茂混迹在一起,怎么平时你们竟然没有见过?”   云舒摆出恍然大悟的眼神来,随即又摇着头:“倒是不曾有机会。”   周幻海有些得意:“看来还是我的人脉通广。”   方衍笑道:“叫你一句江湖百晓生也不差了。平时做学问上要有这个心思,你还愁考不上么?”   周幻海似乎不觉得这是一句嘲讽,反而说道:“你别说,亏得我没将心思放在这些上面,连这都考上举人了,要是我真用几分心思,哪里还有你们的位置?”   说着,大家笑了一场。有周幻海在,气氛永远不会凉下来。   只是一开始还热闹些,到后来,聊到几人都是光棍。云舒他们兄弟两个还好,毕竟年轻。   只是周幻海跟方衍,一个早年丧妻,一个三十多岁了感情还没有着落,越说越难受了,不禁感慨了一阵子。   然后喝得微醺了,这才各自坐车回家。   回家休息了一日,第二天早上起来吃过了饭菜,林氏忽然有话要跟云舒说。   于是云舒跟着母亲去了她房里说话。   到了屋内,幼鱼伺候着林氏在塌前坐下,云舒也到对面入座,幼鱼上了热茶。   屋里暖和,桌上摆着些坚果。云舒抓了一点来吃,因怕上火,就着茶也不敢多吃。   “前段时间一直有打城内的姑娘,前两日去了一趟李家,听说他们家的姑娘也正待嫁,跟李家的老太太、太太聊了聊,发现他们对咱们家也挺看好。我想李家也有意跟咱们结个秦家。只是如果要迎娶,必定是咱们高攀了。   我也就没有将话说死,这两日你跟你弟弟都在外头应酬,也就没有找你说这些,只是你越发大了,今年定下来,等两年成亲也好,只是总要先定下来了。他们家的姑娘我也见过,样貌是顶好的,女人圈子里也都是夸她的话,你若愿意,我就去提亲了。如果不愿意,咱们就且再看看。”   云舒有些为难道:“如此,家里定要出聘礼的,一些流程下来,明年只怕买不起房了。”   林氏笑道:“不但如此,还要卖掉两间铺子呢。”   云舒身体一僵,顿时觉得还是等两年再说。   只听林氏继续说道:“你放心,卖掉两间铺子也还过得去,当年你姐姐出嫁的时候,家里也是卖了田地给她凑嫁妆的。如今日子比当时还好些,你要娶媳妇儿,自然也要给出这些钱。况且人家是低嫁下来的,难道在彩礼上咱们还要短了她的么?这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云舒抿着唇,一双秀气的眉眼中满是纠结,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要不然,再等两年。之前那半仙也说了,我适合晚婚。”   林氏闻言,拉下脸来说道:“什么半仙,连个姻缘也测不准,还好意思叫什么半仙呢。你不要听这些走江湖的人的胡诌,就为了骗你钱呢,这个套路我还能不知道?   我告诉你,这是咱们家能攀到的最高的亲戚了,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你如今要等,人家姑娘未必有时间等你。今儿你同意,咱们就定下了,双方都满意,你这么犹犹豫豫的,那到手的媳妇儿都要跑了。”   云舒被呛,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平时确实也不是那等优柔寡断的人,可这毕竟是他上下两辈子的婚姻大事,犹豫他想是应该的。   只是林氏焦急,况且这时代确实也只能是先婚后爱。   这会儿云舒差不多能够了解到古人为什么都说娶妻娶贤了,因为在没有见到对方的面儿的情况下,唯一所能够期盼的,也就只有对方的人品了。   其实除此之外,定然还有三观的问题。李家的姑娘识字明事理,三观跟他相差的可能应该也不大。   云舒犹豫了一盏茶的时间,林氏一直就坐在他旁边等他的态度。   家里老爷已经去了,可关于儿子的婚姻大事,林氏总觉得还是得找人商量一下的。   自然能跟儿子达成共识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因此林氏也挺注重云舒的想法。   今日若是云舒不点头,说实话,林氏绝不敢就这么去李家求人家的姑娘的。   想了半日,云舒青葱的手指捏着茶杯盖,将盖子放回茶碗上。   最终还是转身对林氏说道:“一切听母亲的安排便是。”   既然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自由恋爱,那不如就找一个条件最好且感觉能够跟他投缘的好了。   他想好了,这辈子他不想到死都做个光棍。   早些定下来,心也能安。   林氏见云舒点了头,整个人都放松了些。因着生活有奔头,想到自己总算要做婆婆了,立马容光焕发了起来。   既然要去李家提亲,自然要准备的事儿多了去了。这些都是林氏的分内工作,云舒也不好打扰她的兴致,点头之后便从林氏屋里退了出来。   林氏见云舒出去了,转身就对幼鱼说道:“他们是大户人家怠慢不得,先把账本拿来我瞧瞧。”   幼鱼应声去拿账本,掀了帘子出门,脸上平淡的表情才总算有了变化。   她将一双闪着意难平的眸子抬起,朝林氏的院门望去,却只能看到云舒掠过门口的衣角。   其实她早就知道有些人自己是配不上,可心却是不由己的......   这边云舒从母亲那里回来之后,就找了笙歌来说话。   “听说李家的姑娘从小跟永安侯家的世子关系亲密,你去查一查他们的关系。”   他总觉得昨天那王志高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儿,以防万一,还是先查明白的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气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今年年节好, 打了胜仗后,又是一个丰收年。   云舒在家悠悠闲闲过完了年,给各地朋友、亲戚们写了些信件。   平时一有空就喜欢逗弄逗弄小外甥女儿,偶尔抱着她写字, 又或是小孩儿耍脾气了, 云舒就哄着小孩儿到街上买小吃。   顾晴瞧见他这么宝贝自己的外甥女儿,知道家里要给他准备亲事了, 还会打趣儿云舒, 说:“你这么喜欢小孩儿, 改明儿自己生一个多好?”   云舒又生气, 又觉得好笑, 故意开玩笑道:“我又不是女人, 我怎么会生?”   说笑一阵儿,又抱着丹姐儿出去玩。   他的小外甥女儿生得可爱, 就算平时生气也好哄, 而且打小就聪明。   就住他们家附近的一户人家家里也有两个男孩儿,成天就知道淘气,云舒有时候大晚上还听见人家家里吵着打小孩儿的声音。   云舒是喜欢小孩儿,却只喜欢自家外甥女儿这种乖巧可爱的小孩儿。   有时候他会想, 要是自己的小孩儿不如外甥女儿乖巧,那他可能也不会这般疼爱。   丹姐儿如今越发大了,已经有了五六岁,再大点儿就不好抱了, 趁着小姑娘年幼,云舒觉得自己可得珍惜。   就这样, 一个年节就这么悠闲地过去了。   这日云舒照常在翰林值班, 下班回家后, 回屋去换衣裳。   外头笙歌就有话来报,云舒知道是什么事儿,就让他进来了。   笙歌一进屋,就直奔主题:“前儿去查了李家跟王家的关系,永安侯府家的世子跟李家的姑娘是表兄妹,打小在一起玩儿的。这是早几年的事儿,近两年二人就没什么联系了。   永安侯世子前两年还定了亲事,原本那姑娘去年年底就要进门,只是前几个月她家祖父没了,办了丧事,这会儿喜事不好一起半,托到至今还没有消息,听说是今年开春就要迎娶。其余的也打听不出来了。”   云舒闻言,这才点点头,让笙歌下去休息。   照这么看来,大概李家姑娘同他成婚应该也没有什么。   云舒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夺人所爱,或许是李家上下对他挺满意的消息传了出去,导致侯府家的世子看自己不爽。   不过要跟侯府竞争,他自己想也竞争不过,因此想要做个调查,看看这李家姑娘到底娶得娶不得。   如今调查下来,知道人家世子已经有了未婚妻,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李家姑娘再有什么牵扯的。   毕竟李家是什么人家,堂堂嫡出小姐这会儿也不可能跑去给人做妾。   云舒于是放宽了心,不再纠结提亲的事情。   至于之前王志高看自己的眼神,云舒只做两个猜想,或许王家世子误会了自己的人品,要不然就是他近视,两米开外人畜不分,因此看人的眼神都被视力所影响了。   除了这两种可能,再猜不到别的原因了。   春日近了,李家的姑娘也要大了一岁。林氏在准备好一切之后,就找了个小有名气的媒婆,去了李家提亲。   顾家一家子人对这门亲事都是抱有怀疑的态度的。毕竟他们顾家如今连房都没在京都买好,而李姑娘却是实实在在的千金小姐。   就拿她的两位姑姑来说话,嫡出的姑姑嫁的是当初的侯府世子,如今已经继承了爵位了。   而她的庶出的姑姑,她母亲身份不高,可当初也是嫁了个编修柳老爷,好歹是个有品级的官员。   可云舒还只是个穷翰林,区区一个庶常。   虽然皇上颇喜欢他们顾家后辈,可从目前看来,怎么都还是他们顾家高攀。   李家如今只有尚书大人还在朝为官,后辈里面没有其他做官的人。只要成了李家的孙女婿,将来那资源自然是滚滚而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加上李姑娘确实有貌美有才的名声在外,因此想要求李家姑娘的人必定不少,其中肯定也不乏家里条件比云舒好又有功名在身的人。   云舒纵然在众多追求者中不算最差的,但论条件来说,也不能算是最好的。   然而结果是略有些意外的,顾家刚去提亲,李家就答应了他们,直接定好今年秋季就迎娶李家姑娘进门。   李家的态度,让顾家所有人都有种感觉。仿佛李家上下早已经定下了云舒是他们家未来的姑爷,并且只等着顾家上门提亲了。   否则,如何会答应的这般痛快?   不过这件事情也算是皆大欢喜,顾李两家都算满意。   云舒之后想了许久,都无法理解李家究竟看重了自己什么。   李大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疑惑,在一次云舒去到李家的时候,李大人给了他答案。   “你既然是柳家推荐上来的人,必定人品方面没有问题。况且你家底干净,书香家庭出身又没有同旁人牵扯过多,这段时间下来我早观察过你,为人不卑不亢,只专心自己眼前的事情,即便有人肯提拔你,也不过分谄媚,很沉得住气。   况且以你的文采,即便没有我的提拔,将来迟早有一日也能站到与我比肩的高度来。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既然肯将嫡亲的孙女嫁给你,那么就说明在我眼里,你并不是池中之物。”   或许是因为云舒成为李家姑爷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李大人已经正式将云舒划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所以他对云舒说话的时候也不再如之前委婉,该说的就都直接说了。   有了李大人的回答,云舒也就对自己能够顺利成为李家未来姑爷这件事儿不再抱有过多的疑惑。   有了李家的这一层关系,云舒在交际场上也好走了许多。   然而,就在他成为了李家准姑爷之后不久,又有个媒婆来到了顾家,说是为了蔡家少爷跟顾晴而来的。   那日正好云舒在翰林院,招待媒婆的事情是林氏来的,等云舒回家后,吃完饭了林氏才找他说明了这件事儿。   云舒一听说这个,立时瞪大了双眼说道:“蔡博文?他来凑什么热闹!?”   林氏并不知道蔡博文的过往,还有些疑惑云舒的反应:“蔡家也不错啊,蔡海跟你是同事,家里虽然不如咱们家。可清贫一些,你姐姐过去也能被善待。况且他年纪也合适,跟你姐姐一样,一个丧夫一个丧妻,都有一女。你姐姐过去了,生了孩子也是嫡出能继承家业的,又有什么不成?”   云舒又不好说蔡博文男女通吃,只好跟母亲说道:“他不大成,之前在凤城的时候就养了一个红颜知己,到京都了才跟那边儿断掉的。我恐怕他不是什么良人。虽然是同事,平时做个朋友还好说,叫他做了我姐夫,姐姐那里先不说,我就要膈应坏了。”   林氏挑眉:“怎么?那还不能找你的同事了?”   云舒忙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蔡博文不行。”   到底是她信任的大儿子,林氏本来是将蔡博文纳入了女婿人选的,但是云舒反对,她便准备再考虑一下。   至于女儿的想法,林氏是早问过了的。   顾晴一直不大想再嫁,最近倒是有些动摇了,然而一旦有人问起来,她仍旧是那副犹犹豫豫的态度。   林氏想着让女儿自己决定怕是有些难了,不如自己先想看好几家,到时候让顾晴自己从中选择。   因此顾晴的婚姻大事,她自己倒没有怎么了解,反而是林氏跟云舒知道的消息更多。   这日跟林氏商量完之后,第二日正好是休沐,云舒一大早就出了门,朝着蔡博文家去了。   蔡博文这会儿家里已经有了下人,并不是他母亲来开门了。   下人一去通报,云舒很快便被带了进去。   一到蔡博文屋内,下人退下,云舒便皱着眉问他:“博文,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你来我家提什么亲?”   蔡博文见云舒这么问,反而一愣,反问他:“我们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   云舒气道:“什么好不好的,淑芬的事儿我还没放下呢,你如今倒打起我姐姐的主意来了,有你这样的么?”   “我怎么了?淑芬的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但凡还要这个翰林的身份,还要我父母能念我一句好,那我同他也是不可能的。你姐姐同他怎么比得?我将来若娶了你姐姐,那她便是我的妻子,我必定敬她爱她。难道我娶了她,还敢做什么负心汉么?”   蔡博文刚吃完早饭没多久,这会儿一直站着不舒服,便走到一边儿去坐下,继续道:“你不也说过么?但凡淑芬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我也做不了这么绝。”   云舒也不等他请,主动坐到他对面儿:“反正你同我姐姐的事情不成,你以后少背后弄这么些东西。”   “诶,我就不明白了,你我做个亲戚怎么就不成了?就因着我跟淑芬的事儿你就怨我到如今啊?这都多久前的事儿了,你这会儿还记得。我好歹也拿了四百两出来给他赎了身,要说负心汉,也没那么至于吧?”   云舒没好气道:“你若是连那四百两也不出,这会儿别说坐在一起和气说话吧,走在路上我愿不愿意搭理你都不一定呢。你就当我膈应当初的事儿吧,总之跟我姐姐的事儿你别想了,京都内这么多姑娘你也不必非得祸害我姐。自然,你不去祸害任何好人家的姑娘,就是他们家烧了高香了。”   蔡博文被云舒一段话气笑,指着云舒说道:“好你个顾慎之,这张嘴真就是得理不饶人。好在我认识你多时了,否则即刻就要被你气死!”   接着,只见蔡博文翘起个二郎腿,侧过些身子道:“要我说,你如今还不得开窍。将来要成亲有了女人了,真真要做个痴情种。” 第83章   云舒撇开脸, 冷笑着说道:“痴情种也总比多情种要好太多,我就不觉得痴情有什么不好。”   痴情之人,虽然看起来痴,然而内里情深且单纯, 痴情莫非是什么贬义词?   蔡博文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见他们的爱情观截然不同。   蔡博文笑道:“好,没什么不好, 你只不要做个绝情人便好了。顾云舒, 你这人看着重情重义, 然而理性非常。将来有一日, 你别怪我此时说得过份, 要我说有一日你绝起来, 真不知道能做到何种地步。”   “你什么意思?”云舒挑眉看向他。   蔡博文耸肩道:“没什么意思。”   之后,他又唤了小丫头来倒茶。   云舒也才想起来, 自己来了半日, 连一盏茶也还没喝到。   云舒才喝了两口茶,就听蔡博文说道:“听说李家的姑娘才貌双全,如今你就要得个娇妻,又是李家的姑爷了, 官场中只怕也要平步青云了。我说,你这是一举几得啊?”   云舒闻言,略察觉出些不对劲来。   “你莫非因着这个,才要来娶我姐姐的?”   蔡博文闻言先是一愣, 随即笑道:“原来你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我就这么势力眼么?”   云舒沉默了一会儿,才将清秀的眉眼对向他:“你果真不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忽然来我们家提亲?”   这下轮到蔡博文冷脸了:“我之前见过你姐姐, 觉得她容貌妍丽, 十分合我的心意。之后咱们又是一路坐船过来,虽然行动都止乎于礼,然而也多有碰面儿接触的时候,一来二回的我就对她上了心。   原本早有意要上门提亲,只是近月来又忙碌的不行,我又不像你,有个好丈人帮着牵线,人脉信手拈来的。这会儿好容易找了媒人去提亲,你们家不愿意也就罢了,还拿这种想法来想我。”   云舒因将人想坏了,略有些尴尬。   只是后来想一想,还是说道:“也不怪我这么想你,你说你忙,难道连坐下喝酒吃茶的时间也没有了?这一年来,咱们几个相熟的碰过几回面儿?   人家小孩儿还能凑个人数在街头疯玩儿,咱们这些个人,一进了官场反而连面儿也见不着了,这岂不是没意思?你自己只注意着你自己忙,也不想想早忽略了我们这些个朋友。如今我说你两句,反倒说我编排你势利眼。你自己说说,换做是你,你怎么想?”   云舒这话出,蔡博文才沉默了。   他仿佛才发现自己因为结交贵人事儿忙,而忽略了那些曾经一起玩得开心的朋友们。   接着,只听云舒继续说道:“况且我有人脉,这也不是捡来的。当初你考乡试的时候成绩在我前面儿,到了会试、殿试,你的名次落下了多少?还不是因你之前贪恋那些儿女情长,成天往你那温柔乡跑,最后成绩就不理想了,才沦落到如今要各处托人找关系。   我因在二甲第一又同柳老爷相熟,人家李大人才肯高看我一眼。难道我不是同你一样,难道我在京都还有个什么人脉关系吗?我那堂伯伯远在宋城,纵然想要照应,他一个地方小官,能照应到京都来么?就是想关照,也必定先关照他自己的亲儿子,你瞧云璟有个什么特殊的没有?我同你是一样的起点,你自己当初没把握机会,莫非还要怪我跟你抢那金榜排名吗?”   蔡博文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站起来赔礼作揖道:“这是我的不是了,好了好了你别生气,我给你道歉,方才我说话也实在过了。”   云舒撇过脸去,其实没有十分生气。   说起生气,倒不如说是失望更贴切,他觉得自己对蔡博文的失望迟早要积攒足够,失望满了,友情也就断了。   这会儿小丫鬟上了茶来,云舒端了茶来喝,一时间不说话。   等屋里没人了,他才将茶盏放下,站起来准备要离开。   临走前,他站在门旁,转身对蔡博文说道:“你与其在我面前说没有忘了往日朋友们,不如行动出来。大家也都十分想念你,你若真有空,就抽点儿时间维系一下之前的感情。要我说,如今官场上认识的人,不一定有当年我们这些一起玩笑过的人情深意重。”   说完之后,也没有去看蔡博文的脸色,头也不回地就出门去了。   这日之后,云舒便安心继续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中途蔡博文来了请几人搓过一顿饭,也算是将往日情谊重新捡了起来。   只不过在饭桌上,方衍跟周幻海听说蔡博文来顾家提亲之后喝到嘴里的酒全都喷了出来。   在知道云舒他们家拒绝了之后,二人这才神情正常了些。云舒隐隐有些怀疑,是不是蔡博文跟淑芬的事情,他们二人也多少知道些。   否则他们的反应也太强烈了些。   春日过去,京都城最热闹的一件事儿,就是忠义伯跟永安侯府家的小姐跟世子的亲事。   当天听说可热闹,云舒他们家跟李家关系好。永安侯的夫人是李家出来的,云舒他们自然也收到了邀请。   那日他们家人没有过去,礼物倒是送去了。   夏季到来,天气越发炎热,家里女眷也不肯外出交际,一整个暑季就在家避暑。   平时需要外出要买什么东西,云舒都是个帮忙跑腿的,买些什么胭脂布料回家讨姐姐妹妹还有母亲的开心。   云舒已经跟李家姑娘订婚,这段时间二人倒是有远远瞧过几面,只是不曾在一起说过什么话,到底姑娘未出阁,云舒也不敢冒犯。   虽然还相处不出什么感情,但云舒心里还是时常惦念着这个未婚妻,为了消除她即将嫁作人妇的紧张感,有什么好东西买来了,就托李茂这个未来大哥哥送去给李家小姐。   这一点,李家上下也都是清楚的,只是谁也没有捅破那张纸。   婚期将近,林氏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新妇住他们租的房子,因此最近几日云舒除了工作之余还要陪林氏在京都看房子。   他们仍是没法儿自己盖房,还是准备买当地的旧宅子翻新一遍当作新的用。   这日云舒依旧是下了班之后就立马回家,到家之后,回去换了衣裳就一路朝着林氏的屋子去了。   他们最近看上了一所宅院,那宅子离云璟他们的宅子也近。   年前云璟就请了假回去迎新妇,这两日才回来。因他们新婚燕尔的,这几日也都没怎么去打扰。   云舒倒是见过一回嫂子,嫂子唐氏是个有些活泼的女子。   可能是因为打小就过得顺遂,成了新妇之后也是满脸的温柔与欢乐,跟个没出阁的姑娘似的,可见云璟是真的宠爱她。   云舒到了林氏屋里,正好顾晴也在,下午地面尚有余温,出去了怕中暑,这会儿都躲在屋子里头吃着镇好的西瓜。   云舒走到旁边找小丫头要毛巾擦了手,然后拿了一扇西瓜也准备吃:“这瓜什么时候买的?”   西瓜的来历有说从西域而来,因此叫做西瓜。   这会儿他们国内已经普及,夏天田里种得也不少,基本上人人家里都会买来吃,只是云舒记得他们家最近吃的都是甜瓜之类的瓜果,并没有买西瓜来吃。   林氏闻言,别有深意地看了顾晴一眼,才对云舒说道:“昨儿周家送来的,说是正好多买了,他们家又没有多少人口,就送了一筐过来给咱们。”   云舒先时还没听出来,点了点头继续吃瓜。之后瓜吃到了一半,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停下了吃瓜的动作,云舒拿帕子擦了擦嘴:“他好端端送瓜过来给咱们,什么意思?”   林氏见儿子吃得满足,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能是什么意思。”   儿子的亲事今年秋天就要完成,女儿的桃花也不断,才说蔡博文不好,接着周幻海又来献殷勤。   若是今年年内能将女儿的婚姻大事也定下来,那么她就剩下一个淼儿的婚事需要操心的了,压力一下子小了不少。   这年头内宅的女人没什么事儿做,林氏这个年纪,也只能将儿女的婚姻大事当作自己的KPI,今年能安排好一对,就算圆满完成任务,完成两对,就是超额完成任务!   去年还在为儿女婚事担心的林氏,这会儿完全不见忧愁,若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儿,她只怕还要笑出声来。   云舒见林氏高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想到周幻海的人品,云舒觉得这对姻缘要是成了,那倒也还不错。   他家里父母也开明,不会让顾晴重蹈王家那样的覆辙。   他们又是一个再娶一个再嫁,倒是也不怕被人说什么。   云舒转头看向顾晴,问道:“姐姐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想说,或许方衍对顾晴也是有关注的,只是不知道顾晴本人察觉到了没有。   说起来,云舒倒是觉得方衍也不错,又是知根知底的,人比起周幻海来说也更稳重些。   主要是周幻海如果娶顾晴就是二婚,而方衍是初婚,在感情上,或许方衍会更认真一些。   只是方衍虽然表现出了对顾晴的喜欢,但是行动上却始终没有什么表示,这也确实让云舒有些琢磨不透。   顾晴见云舒问,只是低头说道:“我没什么意思。”   她并不知道蔡博文的过往,如果让她选择,那么有官身但是家境略清贫的蔡博文,跟只是个举人却家境不错的周幻海,条件都差不了多少。   都是过日子,她有的吃有的穿,没有人磋磨那就都能过得去。   只是这两个,她都没有接触过几次。顾晴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见了未婚夫就会脸红的小姑娘了,因此对自己未来的婚事,她的态度仍旧是淡淡的。 第84章   云舒见姐姐犹豫, 便宽慰道:“不着急,阿姐好好考虑考虑,嫁不嫁都无所谓的。咱们家始终养得起,阿姐自己开心便好。”   林氏在一旁闻言, 有些不赞同地看了云舒一眼, 然而女儿就在身侧,免得激起顾晴的逆反心, 又不好多说什么。   顾晴平时在家待着多少有被催婚的压力, 听弟弟一句宽慰, 心情确实能好不少。   顾淼跟云安很少会在意她的婚事, 林氏成天就知道催婚, 家里丹姐儿无忧无虑, 都是大人为她鞍前马后。   只有云舒,是真的十分在意她的感受, 处处照顾她。有时候跟弟弟相处, 顾晴时常会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年纪小的。   顾晴尚在犹豫,顾家也没有拖着周幻海,给了回复,说是顾晴舍不得家况且, 婚事要再过两年再说,如果周家想要另外找别人提亲,只要知会一声便好。   毕竟只是提亲阶段,这还是比较自由的。   顾家是还在犹豫中, 周幻海却仿佛已经得知自己跟顾晴无缘了一般,心情丧了一个月。   直到再次约见了云舒, 云舒将家里的打算告诉了他, 他才半信半疑地接受了顾家的决定。   “既然如此, 我也等得。我明白你们家的顾虑,我同你姐姐都是二婚,我再娶就是为了能够有人陪我一起度过余生的。你姐姐犹豫,我就等一等好了,我用我能给出的诚意,她若能接受便好,她不接受的话至少我不遗憾。”   云舒听了周幻海一番话,心里总是有些感动的。   夏季过去,秋老虎热得人没有脾气。云舒的心情在这段时间里起伏是最大的。   因为他即将要奔赴一场一生一世的冒险——婚姻。   云舒一直都在纠结这段婚姻的正确性,毕竟无爱的婚姻,他没有自信会走得长久。   而如若要事后反悔,那么到时,他同李家姑娘所受到的痛苦其实也差不多。   倘若二人最后因为性格不合而分开。那么李家姑娘会遭受到社会舆论的压迫,他自己则会仕途断崖,毕竟如今的李大人对他的仕途影响还是很大的   即便是千里马,没有伯乐,也难扬名。   他虽然纠结,然而还是想要寻常过日子的。   婚前的那一阵子焦虑,云舒只将那当做了对婚姻的紧张。   时间一晃而过,顾家在云舒婚前总算买了一个小宅子,从此也算在京都落了地。   一个二进的带着小花园的宅子,最终也是林氏跟云舒在一起拍了板,将凤城的那一处宅院卖了,这才凑足了钱买的京都的房子。   这边刚修葺好,选了日子先安床然后搬家,住进了人才没几日,云舒的婚期就快到了。   其余的都已经准备安排好,请帖都写了,下人们的工作也都安排妥当。   只差布置跟桌椅摆放,家里三个女人管家都十分能耐,上下忙了两日也就都安排好了。   接下来,只等新妇过门。   这日,云舒也是梳洗干净,穿戴整齐,身着一身鲜亮红衣,坐着高头大马,跟亲友团们一同去李家迎亲。   这个时代是允许女子结婚时穿戴凤冠霞帔的,这是从古制。   平民女子婚礼时可穿戴命妇的衣服,这种制度叫“摄盛”。   云舒没见过未婚妻的婚服,虽说可用佩戴凤冠霞帔,然而古代并不是所有人家都穿的起这样的服饰。   更不是穿的起所有女子都愿意去穿,而且只要不是后妃,穿戴的凤冠霞帔也并不是真的凤冠霞帔。   云舒瞧过有些人出嫁时的妆容,也不都是电视剧里播的那般,红男绿女,大多女子出嫁的时候还是会选择一些好看的衣服作为婚服。   有时候图个喜庆,穿红色衣服的也多。   所以没见到新娘子穿着打扮的云舒,还是挺期待见到李姑娘的婚服的。   自然衣服不是重点,看看新娘子更加重要。   毕竟都说,女子出嫁那日,会是她一生中最好看的日子。   这话云舒不能完全苟同,但是他赞同的是,至少这日的李姑娘一定会是打扮的很好看。   他的婚事并不是很盛大,然而至少热闹,这毕竟是李家的姑娘出嫁,京都的权贵们都肯给云舒面子。   许多高官侯爵,即便自己碍于身份不好亲自来到,然而礼物还是愿意让人送来的。   其余云舒的一些同事,直系的上司,也都肯过来捧场。   大喜的日子,云舒也很高兴。高坐马上,他甚至忘记了前几日的焦虑。   总想着,再过两年,他跟李双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会儿便能过着相濡以沫的生活。   虽然媳妇儿还没有迎娶进门,他便已经在幻想李姑娘的知书达理,以及二人将来琴瑟和鸣的生活了。   一路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云舒就这么到了李家的门口。   云舒要去迎接妻子,自然先下了马,要进去之前还正了正自己的衣襟。   谁想刚下马车,李家大门里就乌泱泱走出了一堆人,为首的就正是李大人。   云舒见状,整个人有些懵。一开始也没朝着不好的方向去想,只是愣愣地觉着,李家未免也太热情,居然连李大人都亲自出来迎接他这个孙女婿。   云舒连忙走过去,想要搀扶住李大人。嘴边刚想要说一些自己实在惭愧的话,然而话还没有出口,却见李大人携着众人朝云舒来了一个深深的鞠躬。   这下彻底将云舒等人也给弄懵了。   见到这么大的阵仗,云舒心里生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发生什么了?李姑娘呢?”说来也是,李大人是礼部尚书,又不是乡野村夫即便云舒是个受欢迎的女婿,李家也不可能就这么一堆人跑出来迎接,这完全没有礼数。   然而他方才高兴坏了,竟然连这些细节都没有注意到。   李大人见云舒问,十分惭愧地便说道:“慎之,是我们李家对不起你!”   云舒脸色一白,见李大人面上惭愧,又隐隐透着几分悲伤,以为是李家大小姐的身体除了什么状况。   莫非是因为不肯嫁给他一个穷翰林,寻了什么短见不成?   “究竟怎么了?”   云舒伸手搀扶住上了年纪的李老爷,进了大门,一路来到会客厅。   李家唯一的姑娘出嫁,自然也是张灯结彩十分风光的送小姐出门。   布置都还在,只是未见今日的另外一个主角。   云舒再三问了,李老爷就是说不出口,最后还是李茂跟云舒解释的。   原来在婚礼前一日还好好的,大家都在积极准备着李家姑娘的出嫁。   昨儿听说李姑娘有些头疼,家里顾念到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因此就让人不要打扰,让她早早休息了。   结果也是今日才知道,李姑娘早已经让家里的丫头买通了看门的婆子。   昨儿扮作家里的丫鬟,连夜出逃悔婚。   最后也只留下一封信给家人跟云舒。   云舒拿了信来看,信的前面基本都是在解释她逃婚的原因。   主要就是说明,她心里面只有她的表哥,因此不愿意跟云舒结婚。   之前之所以答应云舒的求婚,一是因为表哥已经定亲,她不可能去做小妾,因此也死了心。   二是家里逐渐没落,她明白祖父是想要提拔云舒,希望两家联姻交好。   综上原因,她才答应了嫁给云舒。   然而这会儿反悔,又是因为她已经私下跟她的表哥确定了心意。   李姑娘不喜欢云舒,表哥不喜欢妻子,因此二人要不顾世俗的反对,决心逃婚。   最后先说了自己不孝,愧对祖父跟姑姑对她的好。   然后还给云舒留了一句话。意思大概是,既生王何生顾这样的话。   李大小姐觉得,如果没有表哥,自己一定会喜欢上云舒,然而偏偏她已经有了表哥,所以只能对云舒说一声抱歉。   云舒在接到这封信,到读完为止,整个人都是懵的。   之后情绪有些激动,略有些愤怒,只是生气为什么李小姐要如此任性,让他没有颜面下不来台。   毕竟她跟王志高的恋爱是他们个人的事情,而他们的婚姻是两家人的事情。   不单单是云舒对二人的婚姻十分期待,连带顾、李两家人都对二人的婚姻表示了祝福。   今日这么多人来祝福他们的婚礼,不只李家有这么多亲戚来送李双出嫁,顾家现在还坐着一帮人,等着看他们拜天地呢。   如果李姑娘能够早点儿悔婚,也不至于浪费这么多人的时间跟期待。   之后又稍微有点儿庆幸,好在闹出来了,他将来也不用娶一个不爱自己且心里装着别人的妻子回家。   面对李大人的道歉,云舒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原谅的话。   毕竟错误是李家姑娘犯下的,凭什么让老人道歉呢?   因此云舒并没有说什么原谅的话,只是问李家人道:“李姑娘逃婚,至今下落不明的,可曾去王家找过?报了官没有?”   李姑娘的姑姑也正是王家的侯府夫人说到:“还不曾报官,他们昨儿逃走的时候城门已经落锁,今日很早就有梳头的嬷嬷去了双姐儿的房里,见不到人就急忙跑来了。   他们这会儿估计也没出城,已经派了下人去城门口看着了。这毕竟名声不好听,想着这段时间先不要将他们二人私奔的事情传扬出去。只说是,双姐儿病了。”   李氏在说话的时候还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云舒,大概是想猜测他的态度,看他究竟愿意不愿意隐瞒吧。   云舒自然知道自己是没理由帮忙隐瞒的,这会儿李双病了,他们两个暂时不能成亲,那么病好了呢?   是不是还得他找一个理由,将所有原因都揽到自己身上?   “这么多人都在外头看见了,若不是什么要命的恶疾,只怕外头的人也已经猜到。况且这么大的事儿若要帮忙隐瞒,我还得请示家母。”   其实云舒是想说,目前他还在生李双的气,李家还理亏着呢,究竟怎么好意思让他帮忙隐瞒这种事儿的?   云舒话刚说完,李大人便发话了:“够了!我们李家已经很对不住顾家的了,有什么脸面让他们帮咱们隐瞒?况且顾李两家愿意,你的儿媳是伯爵府家的千金,他们能就这么息事宁人么?   这两日迟早要将事情闹出来,你该想着的是该怎么处理好后续,想要从源头掐断这一消息是不可能的!”   李氏是李老爷的嫡出女儿,被父亲吼了一句,觉得没有颜面,顿时红了眼,用帕子擦拭眼角。   李大人瞧见她这样作态,更气了几分。   “你还有脸哭!瞧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一个已婚男子,带着表妹私奔,亏得他一个侯府世子,怎么做得出来!”   李氏见好端端地又被父亲说了一通,有些委屈地想要反驳,结果发现儿子这样的性格,自己确实也有责任。   如若反驳,父亲只怕要更生气了,因此长了张嘴,又只得作罢。   可偏偏这样,李大人还是没有停下继续责备她。   “这也是我的错误,他们两个打小时候就玩的好,如若察觉出来,咱们两家结成婚早早断掉才是,偏偏没有发觉,酿成如今这样的大错。让咱们李家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你不但做母亲没有教好儿子,做姑姑的也不称职!双儿父亲早走了,她母亲软弱,你这个做姑姑的经常跟她接触,怎么也不教她些好的!”   这已经是气话了,李大人此时已经气坏了,话本不该这么说,他却说得重了。   这会儿李双的母亲坐不住了,红着眼眶对李大人说到。   “都说子不父之过,自家的孩子不学好,怎么能怪妹妹呢?一切是我的不是。我一个做母亲的,自己的姑娘心里是什么想法也不知道。管家也没有管好,大晚上的竟然也能让人跑出去。”   李大人的儿媳丧夫,一般情况下,李大人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对儿媳说重话,毕竟她是家里最不容易的人。   只是如今情况,李大人确实生气。见儿媳自责,他也只是叹气没有说话。   云舒在一旁听着他们一来一回地说话,仿佛在参与一个检讨大会。   人人都要检讨自己的错误,不但如此,李大人还得输出指责别人的不是。   接着,只听李大人说道:“那些个看门的婆子,到时候全都要打死!内里收贿赂,随意让人出入家中。难道家里短了他们的吃喝了?这样的见钱眼开的奴才,我使唤不得了!”   李姑娘的母亲应了一声:“是。”   这话题也算是到此有了个了结了。   【作者有话说】   没去网吧,跟朋友借了键盘连了蓝牙在手机上码的。   电脑快到了,错别字之后再花时间改。 第85章   云舒见他们闹了这半日, 多半也猜到,这都是做给他看的。   虽然不能挽回这一段错误,但至少表明了态度。李大人也不愧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人心他是最能参透的。   这次是他们李家的全责, 最应该做的就是乖乖赔礼道歉。   云舒是李大人的晚辈, 将来的仕途也跟李大人挂钩。   这件事情李家只要能给云舒一个交代,愿意背负全责, 那云舒也是不可能把事情闹大的。   云舒要想将来能够好好做他的官, 还想被调到礼部去获得“补偿”的话, 就不可能会跟李家闹大。   而且这也算是家丑。男人, 虽然不是过错的那一方然而被戴绿帽子却是全天下男人都觉得丢脸的一件事儿。   女子遇到了负心汉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男子, 然而男人却只会暗暗生气, 也不可能大肆宣扬自己被绿了这件事儿。   即便李家姑娘只是跟他订婚,还没有完全成为他顾家的人, 但是这在古代, 云舒绝对已经是很丢脸的了。   之后,只见李大人走到云舒身边,同他说道:“慎之啊,今日是我们李家对不住你。这样吧, 你先回去安顿好家里的事情。等我们家找到了王志高跟双儿,一定带着他们去给你们赔礼道歉,你觉得怎么样?如今人也没有找到,你那里还有宾客, 总要做个解释。”   云舒亦是别无办法,只得答应照办。   李大人还算明事理, 李家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李家所遭受的一定比顾家多, 云舒一个男子, 只是丢脸,但是名声不会坏。   而李家的姑娘,好在到了李双这一代,只有她一个嫡出的姑娘。否则他们全家的姑娘都要遭殃了。   毕竟家里只要出了一个出格的姑娘,那么一个家庭的姑娘的人品都是会遭到怀疑的,以后婚嫁都会被影响到。   这边云舒从李家出来,外面吹奏的乐队并不知情,以为他将新娘子迎接出来了,因此有时吹奏敲锣,弄得整个街道都十分热闹。   云舒有些汗颜,走到门口之后,就赶紧让人停了。   这会儿这些热闹的音乐在他看来,已经不能算是热闹,而是巨大的讽刺了。   乐队的人还一脸懵地问云舒他们怎么回事。   云舒只能擦着额角流下的汗,让笙歌给他们发钱,让他们都散了。   然后这边云舒忙着回去跟亲友交代,可能太过着急,重新上马的时候还差点踩空了马鞍。   一起陪着的亲朋见状,只觉得云舒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越发觉得李家的姑娘做事太过了。   本来站在道德还是礼法的方面,李家都不占理,李家许配给人的姑娘不结婚了不说,还十分大胆地跟人私奔了。   因此几乎是所有知道了真相的人都站在了云舒这边,心疼云舒的同时,心中还暗暗谴责李家过分。   如今见云舒这个模样,即便云舒自己觉得他只是稍稍受了点儿打击,然而在外人看来,他已经是失魂落魄了。   一路到了家里,宾客过来恭喜,大家都嚷嚷着要见新娘子。   古代还有婚闹这一种行为,乡村地区的婚闹有时候做得十分严重,然而在京都还好,最多捉弄捉弄新人也不敢太过分。   这会儿大家都等着喜庆的闹一闹,结果却只见到云舒,不见新娘子。   众人这会儿也都是同当初云舒见到李大人一样的神情,都很懵。   云舒好容易把人都挤开,走进厅内。   这会儿林氏就坐在堂内,一件云舒他们这么一堆人过来,原本还是笑盈盈的。   之后瞧见云舒脸色不大对,再望他周围并没有新娘的踪影,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   她心里已经是慌乱的了,然而这个家还没有交到儿媳手里,她一个当家的女人,不能马上显示出慌张的神情,因此只是将表情放淡了,对云舒问道:“怎么你一个人回来?新娘子呢?”   虽然面上表现淡定,然而林氏紧紧抓着袖子上布料的手却暴1露了她的担忧。   顾晴也走到云舒身边问道:“是李家姑娘出什么事儿了?还是半路怎么了?”   云舒摇着头,拉着林氏跟姐姐到一旁,将一切都说了清楚。   林氏听到这里,一时觉得头晕眼花,朝后仰去。   “母亲!”   “娘!”   云舒跟顾晴见林氏如此,纷纷伸手去接。   林氏四十多的年纪了,平时修身养性还好,偏偏这会儿突然这个样,吓得云舒跟顾晴脸色都白了。   虽然已经入秋,今日的天气却格外热一些。估计是天气热加上急火攻心,冲了这么一下,就有些难受。   不过好在林氏也没有就这样晕过去,只是呼吸着,眼神倦怠地靠在女儿怀里。   大家于是连忙将她拉到一旁椅子上坐着。   客人们见到这样的状况,一个个的也都被惊到了,连忙上来问是什么情况。   云舒只好让笙歌还有云安先去疏散一下人群。   等林氏稍微好些了,再让下人上茶,等林氏缓过来,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其实不管遇到什么别的事情林氏都还能接受,她唯一不能接受的是跟子女的婚事有关的事情。   顾晴的婚事总让她后怕,加上之前那位半仙的预言,她心里总想着能够冲破这些魔咒。   这憋了这么多日,总算到了云舒成亲这日,万事俱备,就差新妇过门了,谁想这临门一脚都能踏错呢?   越是如此,林氏便觉得那半仙说的话实在准确。   然而林氏又并不会记住胡半仙说的好话,只会想着儿子跟女儿的婚事会晚。   可按理说,顾晴已经二十六七岁了,在这个朝代,女儿家二十岁嫁人都算老姑娘了。   而大龄的度是很长的,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都是晚婚,要多晚,才算晚呢?   若是云舒三十岁成亲,她那会儿就已经是五六十岁了,都要如土了!她还有机会能亲眼见证自己的孩子们,全部都结婚生子吗?   这么一想,林氏就觉得日子无望,空想就把自己想的一身病。   这会儿里外的宾客也基本都猜到,估计是李家出了什么状况,导致云舒没有带回来媳妇儿。   “该不会是顾少爷其实在别的地儿金屋藏娇,让李家发现了,所以才没能接了人家姑娘回来吧?”   “男人三妻四妾的最多就是花心,就算顾云舒花心,那李家丢得起脸么?说好的婚事就这么黄了,将来谁还去李家提亲?这会儿连顾云舒这个小小翰林都嫁不得了,之后又让她嫁谁去?你乱想也要带点儿脑子。”   “那好,那我笨不会猜。我就不说,你来说,你倒是跟我说说,会是什么原因?”   “大概是重婚了吧,戏曲里不都这么唱么?人家李家的姑娘不愿意来做小吧。”   “那也总要有个糟糠之妻来闹吧,你瞧见哪里有个糟糠之妻?”   这会儿有跟云舒一起去迎亲的同事在一旁听了二人的聊天内容,不由得笑出了声,“噗!你们说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因顾家人都不在这里,这一门婚事也多有请在京都的朋友们帮忙。   “哟,是你啊。”二人往后一看,却发现是认识的人,“正好你是同顾慎之一起去接亲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你给说说呗。”   “这事儿啊,关乎人家姑娘的名声,你们也不用瞎打听。不过要我说,这同顾云舒是没什么太大关系的,都是他们李家理亏,是人家姑娘不厚道了。”   “怎么回事儿啊?说说呗,神神秘秘的,在这里吊人家胃口。”   “就是啊。”   “我不说,你们等着顾慎之解释呗。或是一会儿去李家门口打听打听,他们家外头那些来瞧热闹的人看得可都真真儿的!还是李家老爷出来跟慎之道歉的。方才慎之从李家出来那样儿你们是没瞧见,丢了魂似的。要我说,这哪里是结亲啊,分明是上辈子欠下的孽债,这辈子要还呢!”   之后,那二人再怎么问,那一同去接亲的人也都不再说了。   再问跟着云舒去的人,也有几个是将事实说了的。这样一来,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也几乎都知道了些云舒他们去李家发生的事情。   云舒跟林氏他们交代完之后,又去了宴客地点。   他也没当面说什么原因,这会儿王家姑娘丢了,云舒如果当着大家的面儿就抱怨李家缺德,那到时候不管他说得多委婉,让李家人听见了也不大好。   顾李两家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该知道的,大家也迟早都能知道。这种事情,白的不可能传成黑的,毕竟这么多眼睛看着。   因此见了宾客之后,云舒也只说了几句对不住,然后就让大家都散了,又吩咐笙歌他们这些可靠的人,叫他们把客人送的礼一一送回去。   先将在场的人的礼送还,之后那些人没到场的,再慢慢送回去。   这会儿收礼都有登记,按照名字、物品归还便是了。   毕竟婚礼不成了,礼金跟人家送来的礼物总要还的。   送走宾客之后,家里做的那些饭菜没有人吃,云舒就将一部分给了家里下人,剩下的只让人去施舍了。   这么多好肉好菜,给了别人吃,总比烂在家里的强。   林氏倒是没有悲伤,却一味的生气,觉得李家的姑娘太不厚道。   她也是跟云舒还有其余顾家人想的一样,觉得李双即便要悔婚也该早一点,偏偏成婚的节骨眼儿,闹得两家人都被人笑话。   林氏气的坐在椅子上了还在说:“还有那王家,也是侯门世子,做出这样子的事情,真是笑话死,连礼数都不讲了。他们自己是谁?如今迎娶姑娘,都不用三媒六礼了,真是大开眼界啊。如今都没了王法了,天子脚下,竟然还发生了这种事情。”   顾晴怕林氏生气到时候气坏了身子,一边轻轻地给林氏顺气,一边又说道:“母亲且放宽心吧,这不是咱们的错,倒叫你气坏了身子,何苦来呢?这事儿舒哥儿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不是也说了么,李家会给咱们一个交代的。”   林氏闻言,气道:“怎么交代?左不过是退还彩礼,然后登门道歉罢了,我好好的儿媳妇儿就这么跑了!他们家还能陪我一个不成?”   这会儿客人基本也都走完了,顾淼这才能出来说话:“哥哥将来还在翰林做事儿,李大人是礼部尚书,手眼通天的,难道咱们还跟他们掰手腕不成?这就算是咱们受气,那也不是没办法么?难道还要跟他们硬碰硬?”   林氏听了这话,想想觉得也对,于是又问云舒:“这事儿,跟你将来做官不影响吧?”   云舒哪里知道将来的事儿?纵然他感觉,可李大人要不做君子所为的事情,那他也阻止不了。   然而母亲问他,总不能说不好听的。   于是只能按照自己对李大人的理解,说道:“凤城的柳老爷是李大人的女婿,我是柳老爷吩咐过要照顾的人。李大人就是再不喜欢我,也不至于就给我使绊子。   况且咱们顾家这次是占理的,若是李大人因此嫌弃我,表现得太明显了,也容易叫人看乔了。他一个大人物,跟我犯不着的。我想是没事儿,母亲且放宽心。就算怎么着,大不了也就被安排到地方做官去,这京官就是不做了也没什么。”   林氏原本听着云舒说话还好好的,一听他说京官都不做了,就来气:“你说不做就不做?”   云舒见林氏又来精神了,只得陪笑道:“谁说不做的?自然要做!”   林氏见他不再说那些“糊涂”话了,这才满意。   气到了晚上,下人上了菜,大家吃过了,林氏的气虽然还有,却没有刚开始那会儿大了。   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一个儿媳妇跑了,再找便是了。只是这两年只怕不方便,毕竟事情闹得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是淡不下去了。   经过今日这么一闹,林氏不得不将之前算命先生说过的话再次回想起来,或许他们家舒哥儿就是不适合早婚呢?   不过云舒现在年纪还小,顾晴也已经不小了,今年定下,明年成婚也都二十八九岁了,想是不差。   不如就先将顾晴的婚事定下,至于云舒的事儿,过两年再说也没事儿。   不管世界变化多大,林氏是终究忘不了自己的年底“KPI”的。   顾晴在吃饭的时候原本好好的,忽然就觉得背后一阵寒意,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她回身看了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想是秋季昼夜温差大了,早上热,晚间风一吹就冷了。   于是摇了摇头,继续吃她的饭菜。   这会儿丹姐已经完全可以自己吃饭了,她吃得极其乖巧,这有时候让顾家人都觉得十分神奇。   毕竟丹姐儿可是照着顾淼的模式养大的,全家人都对她百依百顺。而顾淼被养的霸道非常,连家里男子都要不如她有魄力。   偏偏顾丹像她母亲,乖乖巧巧,说话做事都很温和,只是偶尔表现出十分的聪明,也只有这么一丝丝是跟顾淼像的了。   这日之后,云舒还是照常去翰林院上班。   原本是修了几天的婚假,想着结婚之后能跟妻子琴瑟和鸣几日,在家悠悠闲闲的过去。   谁想这会儿婚事黄了,云舒也只能继续回来上班。   原本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云舒即便在家休息两日,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   然而云舒自己却不是很想继续待在家里,首先要面对母亲跟他讨论姐姐的婚事,家长里短的,偶尔还好,也不能天天受着,比起这些倒不如上班有趣。   另外一点,只要呆在家里,云舒就老是会想一些跟李家姑娘有关的事情。   虽然是媒妁之言,没有现代那么撕心裂肺,然而云舒多少还是让自己对李双有了那么些好感的,他为李双付出过,并且以为会有回报。   而且他确确实实幻想过自己跟李姑娘未来的美好生活,幻想过自己会跟他结婚、洞房、生子,甚至于白头偕老。   这会儿婚事黄了,虽然知道自己没有错,然而云舒却还是总是会想,究竟为什么李姑娘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去跟一个男子私奔也不要他。   想来想去也没有结果,因此不如让自己忙起来,事情多了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一开始的时候,翰林院的人还是会偷偷地议论他。   跟他要好的云璟还有蔡博文二人还经常回来安慰他,有时候弄得云舒挺莫名其妙,但是也挺感动。   等过了两个月之后,他的事情也就淡了。李大人对他还是照样,在云舒回到翰林工作之后,他还特地找了其他人来跟他说,让他继续去李家商量一些政治有关的话题。   这样一来,云舒也总算可以彻底放心。   对于李双的事情,李大人也跟许多人澄清过,是他自己教孙女不严格,这才导致这一桩婚事被毁。   说句实话,云舒自己看来,都觉得李大人做得实在很厚道很君子了,换做是他自己,可能都要稍微偏袒一下自己家的孩子的,而李大人却完全不这样。   正因为如此,云舒从此之后就格外地钦佩李大人。   入冬的时候,听说李家跟王家总算将王志高跟李双找到了。   原来二人当时典当了一些李双的首饰,在郊外一户人家住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二人都过得挺苦的,就靠着典当的那么点儿银子花了两个月。虽然挺辛苦然而好像还挺快乐,不管家里人将他们都找疯了,自顾自在乡下过了那么一段时间。   到冬季的时候气温骤降,二人不知道开源节流,早把钱花的差不多了,冬衣却没置办好。   当初王志高是当晚没有回家,只说出去玩这才一夜没有回去也没惹得王家担忧。   而李双是打扮成了小丫鬟的样子溜出去的,自然也不可能带什么贵重的东西在身上。   没有冬衣、没有钱,硬扛着也不回家,最后的结果很容易猜到,就是李双病了。   于是乎,王志高只好回家。就这样,李王二家才总算将人给找了回来。   回家之后,李家还好说,因为李双病了一场,到底是亲孙女,李大人也心疼,就没有怎么计较。   只是将李家收到的彩礼还有云舒他们一家在酒宴上的损失,全都赔偿了。   时间过了这么久,有气也都已经散了,顾家也没有怎么追究。   李双虽然在家是没什么事儿了,但总归坏了名声,况且人家姑娘肯定已经是跟王志高有了肌1肤之亲,之后如何进王家的事情也暂时还闹不明白。   而王志高回家之后,在外受苦,回家更是受苦。   他母亲李氏自然是偏心儿子,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而王家的侯爷并不是吃素的,儿子一回来,就请他吃了一顿玉米棒子,当天就把人打了个半死。   京都圈子只有那么大,云舒通过李大人,已经打进了圈子里头去,因此很容易能察觉到京都城内的风吹草动。   况且这事儿又跟他多少有些关系,因此李家跟王家的消息云舒不用去问,都有人上赶着跟他说。   而且听说这还不算完,王家的少奶奶并不是吃素的。   李家跟王家的事情虽然闹了云舒他们家,但李双到底还是没有跟云舒成亲。   云舒至多被人当玩笑嘲笑两年,跟他之后的娶妻是没什么太大影响的。   而王家不同,王志高是有妻子的   。而且二人成婚了小半年,才闹出这么大的事情。那他妻子得多尴尬?   况且李尚书不是小官他能允许自己的孙女在王家做妾?那么,将来为了王家正室的位置,肯定有得闹。   毕竟是只有嫡出的孩子才能继承家业,可又总不能叫人家正室让位。   而且王志高的妻子不但性子烈,身份也很硬,她是伯爵府的嫡出小姐,虽然家境不如王家的侯爵,可到底祖上也是立过战功的,因此闹得王家很是不得安宁。 第86章   李家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 今年的冬日很快就到来了。   原本云舒觉得自己今年即将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曾经也期盼过能够拥有一个普通的、温馨的家庭。   然而李双的事情还是给他提了一个醒,那就是不管如何,感情都勉强不来, 至少他的感情勉强不来。   如果将来有一天他会跟某个姑娘走入婚姻, 那一定是他甘愿走入婚姻的围城,而不是被迫着进来的。   虽然中华上下五千年, 论两情相悦然后在一起的人来说实在太少, 日子还是这么过了下来, 人类得以繁衍至今, 也不都靠着爱情。   可是他却隐隐觉得, 上天通过李双给了他一个提示。那就是不要勉强两个不相爱的人在一起。   如果现在他所处的时代的婚姻, 终究是无法逃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话,那么他就一直做个光棍又何妨呢?   自然, 他想也不用特别悲观, 因为他每天走出家门就能遇见形形色色不同的人,或许他的心动就在下一次转身或者一个回眸中。   上辈子的二十岁,不足以让他去想这些事情,他的眼里还只有走入社会、成就事业、实现自我的价值, 如果身体没有问题,那么正常人还会想着顺便谈个恋爱。   二十岁的时候,婚姻对他们这些刚要踏入社会的大学生来说,来说还是遥远的。   然而古代的二十岁, 他已经需要去考虑自己的婚姻,已经渐渐要有一定的能力撑起一个家族了。   怪不得古人三十就而立, 是必须要做出成绩的时候了。因为这个年龄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   并且老人的养老问题是内部解决, 没有什么所谓的社会养老金, 更没有那好的医疗设备,便宜的药物去治病去保健。   他能够明显感觉到,目前自己周围的人都是这样,尤其家中长子,在三十岁是一定要有能力养家的。   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家庭都很简单,就是一个人养一个家,一年到头吃喝拉撒,仅仅能够攒下那么微微的一些钱。   云舒身处于这个社会,时间久了,一个现代人竟然也能跟这个陈旧的社会产生共情。   天气一天一天变冷,又靠近了年关了,翰林院里放了假,云舒这段时间就呆在家里,也没怎么出去玩。   今年过了之后,来年八九月又是秋闱放榜的时候了,弟弟是已经考中了举人,接下来一年云舒希望弟弟能够冲刺一下,希望他接下来的春天能够入个杏榜,这样兄弟两个相互扶持,他也不会太难。   所以平时有时间,云舒也会辅导一下云安。   云安的性格本来就沉稳内敛,这两年下来,越发成熟稳重了。   这日云舒从床上醒来,两位丫鬟伺候洗漱,梳洗过后,云舒就准备出屋子。   这会儿月儿拿了到一个铜质的手炉,放到了云舒手里:“二爷拿着。”   “几步路的事儿,不必了。”云舒不过跟家人去用个早饭,路程很近,他觉得不必麻烦,就将手炉塞回月儿手里,自己开了门出去。   屋里里暖烘烘的,一点儿冷风都进不去。   这会儿一出来,迎面一阵寒风刮来,吹得云舒手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呜哇,好冷啊。”云舒感叹了一句,原本自然捶放的双手,这会儿缩了起来。   他伸手搓了搓,等两手搓热了,又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   然后双手插1进袖子里,一路走去了饭厅。   到了饭厅,跟母亲问了安,然后坐下吃早饭。   顾晴早已经在这儿了,这日的丹姐儿极其反常地闹着不吃饭。   云舒坐下还问她:“怎么不吃饭啊?要舅舅喂么?舅舅抱着你吃啊。”   丹姐儿一听这个,嘟着嘴往她母亲怀里钻,直说着:“不要舅舅不要舅舅!”   云舒不得不承认,他的男子汉坚硬的心,在这一声声“不要舅舅”中狠狠地伤到了。   顾晴抱着女儿,教育道:“丹姐儿,不能这么跟舅舅讲话啊。”   顾丹没有理会母亲的话,只是窝在她怀里,一味地说:“母亲给我生弟弟!母亲给我生弟弟嘛!”   直到这里,云舒才总算明白了一大早的丹姐儿在闹什么。   他朝林氏那边看了一眼,却见林氏神色如常地给自己夹了一口小菜,放在嘴里吃着。   他们家早上有人起的早有人起的晚,因此只要林氏到了基本就可以开饭,所以这会儿人还没到齐就已经开吃了的人也都有。   只有中午跟晚上比较讲究,人不到齐,长辈不先动筷,是没有人敢先吃的。   云舒合理怀疑,丹姐儿早上这么闹腾,大概是受了林氏的影响。   若不是林氏天天在她耳边说有个弟弟的好处,顾丹好端端的也不至于大早上就闹着要弟弟。   这样一看,云舒忽然觉得顾家的女人一个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   顾丹原本还在闹,这会儿顾淼从外头进来了,下人伺候着她坐下。   顾淼见外甥女还在闹,一个眼神冷冷瞥了过去,小姑娘顿时就住了嘴了。   一家人基本都在这个点儿吃完了早饭,上了茶略吃了些,云舒便让云安到自己屋里学习。   这还有几天才过年,到时候就疯玩了,自然要趁着还能学习的时候,多督促一下弟弟学。   到了云舒屋里,云舒也是要学习,等待着接下来的考核,云安就在一旁做卷子。   月儿跟圆儿上茶,还有点心都是随便吃的。   还没投入到学习当中多少时间,外头幼鱼就来了。   云舒忙让人招呼喝茶,幼鱼却摇着头说不用,然后又说到:“二爷,才刚那边顾宅里来了消息,说璟二爷的媳妇儿怀孕了。太太要拉着姑娘们去看,四姑娘说不去,太太让我来问问二位爷,要去瞧瞧么?”   云舒听了这个消息,有些惊讶,毕竟云璟今年过了也才二十一。   “哦?怀孕了?这么说,怀廉要当爹了?”   幼鱼点着头说道:“太太说了,他们一家子都是小年轻,家里只有几个婆子是生产过的,恐他们碍着主仆关系,有些怀孕要知道的事情说不清楚,太太要亲自过去一趟才放心的。”   云舒回眸问云安道:“我要过去看看,你也去瞧瞧么?”   云安想了想,云璟跟他的关系虽然没有哥哥那么亲密,但到底也是对他有过照顾的堂哥,因此也愿意过去看看。   之后一家子人都上了车,男女不同车,一路到了云璟家中去。   云璟家里没什么长辈,只有几个年纪轻的弟弟还有旁支的亲戚住在家中。   云舒他们进门之后,在路上还遇到了堂弟顾云勉,互相打了招呼,然后又跟着小丫头进到二门里头,去到了云璟的妻子汤氏那里。   汤氏出来迎接,坐到会客的地方,吩咐下人上茶、水果、零食来让他们吃,这会儿她还只有两三个月的身孕,还不显怀,动作也方便。   汤氏是个身材娇小,看起来可可爱爱的姑娘。   虽然都是要当妈的人了,然而她还只有十九岁,云舒觉得自己用可爱来形容她一点儿都不奇怪。   云舒跟云安只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就要出来了,剩下林氏跟姐姐在屋里和汤氏说话,吩咐一些孕妇需要注意的事项。   这边云舒他们原本是想要去园子里逛逛的,然而刚踏出汤氏的屋子,外头就下起了一层薄薄的雪。   这会儿天气又冷,为了避免沾湿鞋袜,他们只好去书房说话。   云舒进了书房后,将披风脱了给小厮拿着,然后坐下,屋里开始烧炭,云舒喝了两口茶,身子稍微暖了些。   之后才放下茶问云璟: “云勉他们不是还要回去参加考试么?怎么这会儿还在京都?”   云璟说道:“冬天太冷了,等过了春节再让他们回去。顺便到时候让他们把惠兰怀孕的消息带回去。”   惠兰便是云舒的妻子汤氏的闺名。   “时间一晃过去好快,没想到堂哥这会儿都要做爹了。”云安在一旁说道。   云璟听了这话,面上展现出慈父般的微笑。随后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对着云舒他们感叹道:“早年那会儿刚中举,得了个编修的职位,也算是对得起家里的栽培了。我们这个年纪,熬一熬,怎么也能升个五品,再往上就是看运气看人脉。   原本我是没有心思去笼络什么人心的,看着他们奉承、应酬,说实话,我打心底里就讨厌这种东西。然而如今听到自己要做父亲了。心里不知怎么的,莫名就开始打算起来,想着将来自己好一些,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将来他们的路也能顺一些。”   云舒闻言,知道云璟因做父亲了,就开始有了些想要拼搏向上的心思。   其实这样也好,云璟其实十分有才,却输在不会笼络人心上。翰林院里都知道他是个探花出身,然而看好他的人却不多。   只因他成日挂在天上,不将自己融入到市侩的俗世中来。这样的人,说实话,是不大适合官场的。   云舒笑着说道:“你能这样也好,总算有些拼搏的想法在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炸栗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云璟抬了抬眉毛, 清秀的眼睛朝云舒忘了过来。他的眼睛很清明,看山看水的时候,像是一片润玉,能够照映出山水, 而看人的时候也仿佛能将一个人的内心洞穿。   有许多人是很怕被顾云璟盯上的, 因为生怕内心的肮脏也被看穿。   云舒倒是一派坦然,他的话跟他的想法没有什么反差。   他一心认为, 人有多大的能力就去做多大的事情。云璟不往上爬, 反而浪费了他一身的才能。   却只见云璟闻言之后, 轻轻摇了摇头, 像是有些失望地说道:“如今朝堂局势, 往上也是小人当道。两派争权夺势, 朝堂内大多数人都只做那明哲保身的事情,真上去了, 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云舒说道:“且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便是, 想那些遥远的做什么?你何苦跟个女儿似的作态?”   云璟闻言,浅笑道:“你这么说也对。”   云安还不曾进入他们的世界,在书房里也只是偶尔搭上两句话,主要都是云舒跟云璟在聊天。   之后云舒他们在云璟家里用过了午膳, 然后才又坐车回去了。   到家之后,下人递来了两封信给云舒。   一封是燕城那边朱茂送来的,里面内容是写他家生了个弟弟,老朱家家里另外有了男丁了。   朱茂考了两三次的童试, 结果连个县试都过不了,朱家父母准备给他娶个媳妇儿, 让他继承朱家的猪肉摊子。   中间写了一大段落, 说父母想要让他娶一个村里的媳妇儿。吐槽了许多那姑娘的长相, 据说那姑娘是个厚嘴唇,梨形的脸,粗眉毛,细长的眼睛,总之长得不是很对得起观众。   然而这位姑娘好生养,家里又不要彩礼,家境听说还不错,甚至愿意倒贴许多嫁妆进他们老朱家。   朱茂对这姑娘极尽描写,几乎算是将自己毕生所学的词汇都拿来形容了。可见他实在很讨厌这个即将成为他未婚妻的女子。   云舒将这当作笑话来看,心里觉得这么形容人家姑娘是不是太过夸张,然而这封信戏剧性非常强,他还是没办法憋住笑。   胡乱看了中间的内容,到了结尾,才总算看到了朱茂接下来的打算。   原来他听说南方有地区招募士兵,就准备去参军。   这会儿打仗其实都有军籍的人去打仗,地方招兵也只是招募一部分,因为招募没有军籍的百姓来当兵,那就说明需要拿出一些钱来养着。   练兵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一年两年,地方财政如果无法支持,那么也是招不到兵的,因此即便招募士兵开放的名额也不是很多。   国内无战事,人也比较多,大多数家里条件还可以的人也不会参军,一般都是家里条件差养不起能吃的小伙子了,这才有人愿意参军,混口饭吃。   朱茂完全就是属于没必要去参军的人,只是他自己想着做大将军,从小喜欢武力的东西,又跟着仇二爷学了那么些本事。   朱茂这样的人,有本事却不用出来,他是不可能忍受的。这也是当初仇二爷不想教他习武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毕竟是朱茂喜欢的事情,虽然当兵有风险,不过他这刺头儿在燕城那样的城市,不知道能不能收得了他。   与其他“怀才不遇”,最后变成一个地痞流氓,跟他那放高1利1贷的干爹在一起变坏,还不如做个有抱负有理想的军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云舒在看完这封信之后,就回房写了一封回信,内容就是支持他去参军,并且让他万事小心,出门在外多注意点儿。   信的最后,附上了笙歌的一些信息。想着他们毕竟也算是同门,朱茂虽然信上未提,但多少应该也是关心笙歌的。   回信的时候地址已经不是燕城了,朱茂写的信里说了他将会去远房亲戚家住一段时间,等到了军中训练之后,会另外再给他写信告知地址。   这边写完了回信的一部分内容,暂时将信件收起,想着过几日要有别的事情继续写上去再回。   这会儿的通讯没有现代这么快,一旦拉下了什么事儿又要等下次送信才能回。   因此云舒这会儿送信,除非是有要紧的事儿,否则不会收到信之后写了回信就马上让人去寄。   将要送去给朱茂的信放到了一边,云舒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封信并没有看。   坐回案前,云舒拿了另外一封信拆开来看。   信封上面写的是盐城顾家那边的地址,是云舒他们分出去的另外一支,按照血缘关系来说,也跟云璟他们家差不多,都是比较亲近的亲戚。   只是云舒穿越过来的这几年都很少跟那边联系,基本上一两年能有一封信的程度。有来往,倒也不多。   平时信件都是互相例行公事一样,互相问候一下,不至于断掉联系罢了。   这次那边的来信倒是有些不同,是云舒的一个晚辈给来的信件。ħᒠȿȳ   说是明年的秋闱他想要参加,问云舒这边有没有什么好的试卷给他发几张,另外有些学问上的问题,也列出来问了一遍云舒。   之后又说,如果今年考中,可能回来京都,希望到时候能来云舒家里请求执教。   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云舒也看出意思来了。   想必对方对这次的考试略有些把握,这才能够在几个月前就跟云舒说这些。   虽然说是来请教,其实意思就是想问云舒能不能过来这边住。   云舒想了一下,收留一个人,再几个仆人,家里也不是养不起。   当初自己遭难,宋城顾家对他多有照顾。如今轮到盐城那边来麻烦他了,自己也不可能推辞,毕竟都是亲戚。   自然,如果将来来的人人品如果不好,那另外再说便是。   想着也没什么跟对方商量的,云舒于是提笔先写了回信,说明只要对方能够考上乡试,自己就愿意打扫出房间让他暂住,以便他安心备战会试。   另外云舒也没有找京都有的试卷发给他,只是给他推荐了一些各地都能买到的卷子,让他自己在盐城买了便是。然后又以长辈的口吻,让他好好复习,安心备考,还鼓励了一番。   这写完之后,就将信件放在一边晾干。   又拿了信来看,发现对方字迹整齐,语气也恭敬,光看书信的话,会觉得对方是个稳重的后生。   然而又总觉得这来信人的名字十分熟悉,于是对着信封上的名字喃喃道:“顾腾霄……”   随即恍然一下,想起了之前刚遇到周幻海的时候,他说的那些话。   是什么拄拐杖的孙子,襁褓里的爷爷,这才想起来,这个顾腾霄大概就是那个自己三十多岁的侄子。   没想到还有这样缘分,云舒摇着头笑了。信已经写好,虽然他的口吻略显得长辈教育晚辈了些,不过这会儿尊卑阶级观念强,加上云舒是已经在官场中混迹了的,职业上算是顾腾霄的长辈,也就没有另外再修改信件。   写好书信之后,云舒看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过半个时辰左右大概要吃晚饭,因此也就不再在屋里呆着,想去姐姐那儿跟丹姐儿玩一会儿。   然而刚出了自己的房门,走出院子去,外边儿就有下人正好到他面前说周幻海又来了。   之所以说又来,是因为自从来顾家提亲不成之后,周幻海就想尽了一切办法来顾家刷脸,想着反正顾晴还没有定下婚事,自己怎么都有机会,就不肯放弃。   虽然他勇气可嘉并且追女孩儿愿意坚持,云舒对此是挺看好他的,然而又由于他来得太过频繁,云舒平均两三日就要花时间招待他,这样的日子持续久了,真的会觉得周幻海挺“烦”的。   今日周幻海过来,云舒正好有话想要问问他,便让人带他进来了。   过了一会儿,下人带着周幻海来了。月儿端了茶来,周幻海端着茶吹了两口,也没马上喝。   云舒等他坐定后,就问他:“你之前说沧州盐城的顾家,那叫顾腾霄的,你们是相熟的吗?”   周幻海抬眸,不晓得云舒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倒不算十分熟,只是家里同他们有着姻亲关系,当年去盐城的时候得他招待过两个月。”   云舒问道:“那他人品如何呢?”   周幻海想了想,说道:“还成吧,虽然是公子哥儿,有时候花钱没有数,却也还平易近人的。你们顾家人人都是读书出来的,教养也还不错。旁的,也没怎么了解。”   周幻海将茶杯放到一边,等着放凉,反问云舒:“你怎么忽然问我这个?”   云舒于是到一旁,将盐城那里发来的信件给了他瞧。   周幻海便笑了:“他来也挺好,算是个有趣儿的人。要我说,他来年考乡试,若是中了还算晚了。早听说他十几岁就跟你们兄弟一样,也是早早就考上了秀才。我姨妈家里也正因为这个,才愿意将表妹远嫁来的。谁想他之后考了十几年,愣是到现在还没挣上个举人呢?”   云舒听他这么说,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遂不再去理会这封信件,将信放到了一边儿去。   周幻海这会儿又在那边儿说道:“欸,别聊这个还没谱的事儿了。我告诉你一件新鲜事儿,你要听么?” 第88章   云舒将信件放好, 侧过身看向坐着的周幻海,问道:“你有什么新鲜事儿要说?”   他还以为周幻海这次也只是为了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顾晴,没想到这次还真的是带着话题来的。   周幻海露出了一个八卦老太太的表情,说道:“是跟方衍有关的事儿, 我想他快要成亲了。”   云舒闻言一愣, 问道:“怎么?他们家准备去谁家提亲了么?”   周幻海点头道:“他这个年纪了还不曾娶妻,你们几个平时在翰林, 不怎么跟他聚会不知道, 我可是听得多了, 他们家每月来一封信, 一大半都是他父母催婚的。听说他母亲为他还不肯成婚, 气得都病了。周幻海实在也被催得不行, 上个月就跟他父母说了,会考虑明年定下婚事, 只是不要他父母插手。”   “这他父母也都同意么?”云舒觉得这要是林氏的话, 他要是敢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还明说了不让林氏管的话,那么林氏估计能把顾家的天都给翻过来。   周幻海笑着说道:“不然能怎么办?他都已经三十多了,转眼再过几年就四十, 这会儿要是肯带个人回去,就是乡野村妇他父母都满足了。何况方衍也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他自己能解决了婚姻大事,他父母也乐得轻松。要是我是他父母, 我也不管了。”   “那他打算去谁家提亲呢?”云舒试探性地问道。   周幻海在别的地方倒是清醒,只是仿佛在感情的事情上, 不知道是大智若愚还是真的缺那么些敏1感。   云舒猜周幻海是不知道方衍对顾晴的感情的, 至于云舒自己怎么知道, 那就是每次他都能感觉到,方衍在看向自己姐姐的时候,眼神挺不一样的。   况且当初知道蔡家来顾家提亲之后,方衍也是没有掩饰住自己的惊讶跟失落,实在是很容易就能看透。   周幻海见茶凉了些了,这才喝了一口,说道:“大概是你们翰林院一位叫宋远的修撰的女儿,他搭上过这一人脉,好像是远方亲戚介绍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他早跟人家认识许久了,听说那宋家的姑娘才十八岁。他们要是成了,那他便能得个小娇妻了。论家境、年龄,他们家也该满意了。”   云舒挑眉,问道:“这事儿是他同你说的?”   毕竟他自始至终都觉得,方衍只是在等待时机,过段时间肯定也有打算来顾家提亲的。   这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又冒出什么宋家来了?   宋远修撰云舒倒是认识,一说到名字,大概就能想象出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这修撰平时没有喝酒,但脸却总是红着的,面红微须,生的圆圆的,有几分佛象。   云舒对他的印象,大概就是一个挺和善的长辈。   “是啊,他只是说可能过段时间安排好了会去提亲,只是这会儿了还不见动静,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反悔,反正我听着是觉得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很快就要成了。这是好事儿啊,怎么不见他主动跟咱们提起来呢?难道怕媳妇儿跑了啊?”说到这里,周幻海无意地笑了笑。   随即他又想到云舒的媳妇儿就是好端端跑了的,怕云舒以为自己这是在暗讽他,周幻海于是赶紧闭了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云舒:“我不是说你。”   云舒幽幽地看他一眼,沉默地到旁边坐下,半天没有说话。   这会儿也到晚饭时间了,外面来了个林氏身边的丫鬟,说林氏知道周幻海也来了,请他今天跟他们一起用餐。   周幻海等的就是这个,自然乐意应下了。   桌上有外男,也就分了两桌,男子一桌,家里女子一桌。   周幻海时不时朝着顾晴那边儿偷偷瞄一眼,弄得顾晴很尴尬。好在丹姐儿晚上还算安静,要是同早上那样,非要拉着顾晴给她生弟弟,那就不知道家里的地板够不够顾晴抠的了。   因周幻海在,顾晴没办法放松,于是只能加快吃饭的速度,匆匆吃完,就带着丹姐儿回屋去了。   旁人还好,只是晚饭过后,吃茶的时间里面,林氏一直在跟顾淼交换着眼神,仿佛光用看的都能聊天。   云舒身为顾家人,也想打入女眷的“聊天”中去,结果被妹妹嫌弃的翻了个白眼,赶出了“聊天群”。   用过晚饭,闲聊一会儿,周幻海便提出了要走,林氏于是笑着让人去送他到门外。   虽然顾晴还没有点头,然而林氏却很满意周幻海,几乎已经将他当作了半个女婿招待。   几日之后,就到了年底,大家热热闹闹一场,云舒也没怎么关心外头的情况。   只是过完了年之后,有意无意地将方衍可能要跟别人定亲的消息,让顾晴知道了。   云舒观察顾晴,却见她知道这消息之后,更加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了。   他也不敢猜测姐姐的感情,只是在翰林重新上班几日之后,抽了一个休沐的时间,将方衍约了出来,也并不在春满楼,只是在一个简单的酒楼定了一个包厢,两人坐着安静说话。   在包厢坐定之后,方衍还疑惑地问他:“怎么不叫上幻海他们?他那个猴儿似的性格,知道你约我没约他,到时候又说我们吃独食呢,他那张嘴啊。”说着,方衍还摇了摇头,像是拿周幻海没办法的样子。   “我正要撇开他们问你话呢。”云舒笑着给他斟酒。   方衍闻言,这才察觉出来,云舒这次是特地找他说话的。于是表情认真了两分,问他:“哦?你找我又是为的什么事儿?”   云舒浅笑了一下,放松了表情,示意他不是什么大事儿。   之后吃了口菜,云舒才说道:“就是之前听周兄弟说的,听说你要订婚呢?”   方衍听到这里,面上表情淡了下来,将筷子放下了。   “这事儿啊。”他像是有些不大想说似的。   云舒以为他真不愿意提自己的亲事,毕竟古代三十多岁才结婚的人真的挺少见了。   说不定方衍怀疑他要故意嘲笑呢,因此云舒刚想换个话题,却见方衍承认道:“是啊,是准备订婚了。两家本来已经默认了,最近我让人找了媒婆,过两天就要去宋家提亲。家里希望我今年就能成亲,我是希望明年先考了试再说。说是去提亲,实际也就差最后的婚期没商定好了。”   “哦。”云舒喝完了一小杯酒,见方衍说得十分坦然,到嘴想要问的话,一时间又闻不出来了。   他这次请客其实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他个人觉得,方衍可能喜欢自己姐姐,而顾晴也不见得对方衍完全没有感情。   如果二人是有那么几分真心想要在一起的话,云舒本来是想着趁事情没有完全说定,就说动方衍来家里提亲看看。   然而姐姐跟方衍的态度,让云舒觉得有些疲惫。仿佛这段感情里面,他一个旁观的反倒是最认真的。   想到这里,连劝也都不想劝了。   姐姐跟方衍都这么大的人了,他们的妥协或许会更多。既然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意踏出一小步,那他又在这里忙活什么呢?   之后的时间里,云舒只是跟他聊了一些别的话题,也没有行酒令,二人只是难得回忆了一些在燕城的事情。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燕城待过很长的时间,云舒刚穿越过来的所待的“新手村”就是燕城。比起凤城那所谓的“老家”,他对燕城的感情更加特别。   而方衍,他是生养在燕城的。   酒越喝越多,逐渐就上了头了。   云舒还好,喝到一半的时候,自己就止住了。   只是方衍,越到后面,反而越发控制不住,不停地喝着酒。   等到时间差不多要宵禁的时候,云舒准备去结账,却被方衍拉着说话。   “我心里想着谁我知道。只是不可能了,云舒,不可能了啊。她是我同案的妻子,如今又是个寡妇,我却至今尚未婚配。娶了她,就会一辈子活在世人的嘴里。   我受不住,也不敢受。只这一晚上了,我就只想她最后一晚。这之后我便要娶妻生子,我不能再想她。云舒,我谁都对不住,我谁都对不住。”   云舒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方衍看似对姐姐很有感情,却一直没有来顾家提亲。   他还以为是方衍在担心自己配不上顾晴,没想到一切都反了,明明是方衍怕顾晴配不上他。   其实他也早该能理解的,方衍没对顾晴有好感的时候,就一直没有成亲,他跟这会儿很多男子的想法一样,就是想要娶一个对他的仕途有帮助的贤妻良母。   而顾晴家世虽然还不错,然而她一个寡妇再带着女儿的身份,在方衍的眼里,就是不适合成为他的妻子的。只有宋家的姑娘,才真的配成为他的妻子,至少门当户对。   他至今还在追求门第,也希望自己能够跟妻子门当户对,用自己的潜力来换取一个千金小姐。   这一点也很容易看出来,那就是他明明已经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而且宋家的人也满意他女婿的身份,然而他还是想要坚持下次会试之后再成亲。   他想要金榜题名,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能力。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配得上一个文人官员家里养出来的小姐,而不是一个乡野村妇。   方衍其实是个挺好的人,像当初顾晴在王家差点被害死,方衍都不怕麻烦地掺和了一脚,他也确实是怜惜顾晴的。   然而在他的仕途面前,顾晴还是不足以成为他的阻碍的。   云舒也不好说是不是方衍爱得不够深,因为有些人可能就是这样,将别的东西看得比爱情重要,他们得眼里,不是爱情至上的。即便云舒不是很赞同他们看待感情的方式。   不过他觉得这样的结果也挺好。至少他私心觉得,此时在他面前醉酒的方衍,不是很配得上自己的姐姐。   或许顾晴对这个结果是早就看透了的,所以她从来不焦急自己的婚事,也没有主动对方衍透露过任何她的感情。   她只是默默地,在得知方衍要订婚之后,伤神了一段时间。   结账完毕,云舒送方衍上车之后,自己也回了车上。   他没有解决掉方衍跟姐姐的感情问题,然而他至少打开了自己的心结,因此每天也都能安然睡下,再也不会东想西想,替别人纠结到失眠了。   从云舒跟方衍吃酒回来之后的两天后,方衍订婚的消息就正式传了过来。   婚礼的时间最终还是没有按照方衍的意思来,今年春末方衍就要成亲,因此请帖也早早地寄来了。   顾晴在收到方衍订婚的消息之后,过了半个月,最终也点了头,说愿意嫁给周幻海。   在来顾家提亲的三个男人中,只有周幻海最认真的对待着顾晴,即便一开始遭受了拒绝,也依旧不肯气馁,最终抱得美人归。   云舒觉得,姐姐没有在知道方衍要成亲后就一口答应周幻海,而是在犹豫了半个月之后,才答应嫁给周幻海,她一定是经过一番思量的。   这段感情她很慎重,周幻海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所以云舒对姐姐跟周幻海的婚姻并没有过多的担心。   姐姐的婚事定在今年夏天,比方衍跟他妻子的婚事要晚那么几个月。   在顾晴的婚姻尘埃落定之后,林氏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久违的,满意的笑容。   这一切都是这么的皆大欢喜,虽然中间有些曲折,但结局是好的。   云舒在今年的夏天,好好地将姐姐从家里送去了周家。   至于丹姐儿,她一直觉得顾家才是家,因此不肯跟顾晴走,因她是姓顾的,家里也没有人要让她走。   即便顾晴出嫁了,顾丹还是在顾家来去自如。   那边周家给她准备了房间,顾丹偶尔想母亲的时候,就过去住一段时间。   对于这一点,顾周两家都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   顾晴如今的公婆都很讲道理,跟当初的王家完全不同。   周幻海的原配给他留下了一个十岁的儿子,这小男孩也很乖巧,是比较孝顺顾晴的。   虽然是二婚,但顾晴甚至都没有什么身为后妈的烦恼。 第89章   日子一晃, 就到了八月份,翰林院也有讨论的比较激烈的事宜,便是今年乡试。   毕竟通过今年乡试的人,来年就可来京参加会试, 一旦会试通过, 就能成为云舒他们的同事。   文人之间自然讨论文人的多,因此从六七月开始到今年八月, 文人学子依旧是他们所有人主要讨论的内容。   许是因为讨论的多了, 云舒在六月的时候, 还特意抽空给许久没联系的顾腾霄发了一封勉励的书信。   九月底出了成绩之后, 大家就没怎么讨论了。   云舒这边又有了别的事情讨论, 最近云舒经常要往李那人那边儿去, 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这日到了李大人的书房,已经有很多人在了。   这些大多都是李大人的门生弟子们, 或是朝堂内跟李大人一样, 寻求明哲保身,不站派别,只保皇的一类人。   云舒顺着位置坐下之后,有人上了茶。   过不了一会儿, 前面坐着的李大人就说话了:“冀州节度才刚过世,最近他们那边来了信,请皇上立老节度的儿子为新任节度使。只是冀州内部又有重臣,听说原本就跟冀州这位衙内关系很不好, 如今他们内部出了矛盾,分了两派, 将来闹大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皇上早就有想要将这些重镇权力重新捏回手中的想法, 如今这个机会也算是送到了眼前。”   门客中有人说道:“是要分裂他们内部的势力?”   云舒也猜到这一点了,这确实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   “原本朝内就是‘非科举,不与官’这些藩镇地区的节度、贵族,都是早年跟着太1祖、高1宗那会儿打江山的人物,后来被分派到了那些重要领域。   时间久了,一代又一代地几乎成了世袭,年老的退下来了,又求着上面再让儿子、孙子继承,历代下来,百姓对他们也有了感情,不是他们管理了,反而要闹乱子,先帝拿他们也没有办法,皇上对他们也早有忌惮,想要除了他们,却始终找不到机会。如今他们内乱,正是个收复的好时候。”   有人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定然要立冀州的那位世子继任节度了?”   另外有个门口道:“说是什么节度,天高皇帝远的,又有兵权,统管那么大一个地方,简直是当地的皇帝了。我还听过更离谱的说法,听说那里的百姓只认节度,不认皇帝。听听这话有多大逆不道。”   云舒闻言,沉默着没说话。   这会儿李大人瞥了那方才说话的门客,说道:“注意些,就是在我府上,说话也不能过分了。”   那门客听了,连忙应是,不敢再说什么出格的言论了。他才想起来这里还是京都,天子脚下,哪怕只是听说,也不敢乱说。   李大人接着又说道:“究竟立谁这还不好说,面商讨的结果是准备且等等再说。他们两方都想要当冀州的主人,这是内部的矛盾,不管立谁,冀州的百姓是没话说的。   若是直接将他们两派都撤下来,反而又会有新的想要当冀州主人的人出来。还不如等他们内斗够了,消耗掉内部的力量再进行收复要容易。目前皇上的意思,应该是想要立除世子之外的人,先打击当地节度使家族对冀州的垄断。”   几个人在李家商讨了一阵儿,云舒他们喝了两盏茶,这便离开了。   这次聊的话题算是比较机密,李大人也只是叫了云舒他们几个嘴比较严,并且在政治上有着自己的见解跟看法的人聊了一会儿。   他的门客众多,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李大人的青睐的。   散会之后,云舒就搭车回了家。   用过午饭,云舒想着时间还早。难得有个单休的日子,原本想在家休息,然而又觉得浪费了交际的时间,还是不如去跟朋友们聊聊天。   于是让人去给蔡博文他们送了请柬,约他们去春满楼吃一顿饭。然而三人没有一个能赴约的。   周幻海是因为顾晴最近身子不大舒服,他是个宠妻狂魔,于是就只在家守着妻子。   方衍是因为如今已经九月份,这会儿已经开始备战来年的会试,况且也是新婚才过去几个月,就没有赴约。   至于蔡博文,云舒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着什么,或许是忙着拉拢别的人脉,因此这会儿就直接回了云舒说已经有约,没时间同他聊天。   最近听说他搭上了皇孙的人脉,也算是半个大皇子那边儿的人了。   蔡博文原本就没有什么后台,如今好容易搭上了,自然不肯就这么错过,云舒也能理解他的行为。   只是最近不知怎么的,云舒总觉得蔡博文在刻意跟自己拉远距离。   若说他势力,然而却还有跟方衍他们联系。倒想是故意冷落云舒似的。   然而云舒左向右想,都不曾猜到自己跟他有什么过节。况且好友之间,真有什么,过段时间也就忘了,因此并不怎么在意这些。   这次的邀请又被蔡博文拒绝,他难免心中就又想起来最近蔡博文对自己的态度来了。   正想着,外面月儿就进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封信,笑着对云舒说道:“二爷,盐城顾家又来了信了。”   云舒伸手接过她拿来的信,拆开来看了内容。里面是写顾腾霄中举的消息,并且说明,来年初春就要来京都赶考。   云舒当即回了信,先恭喜他考上举人,之后说明会给他准备房间,让他安心过来,到时候还可以让他跟云安一起备考。   其实之前云舒挺好奇顾腾霄为什么不去云璟那边儿住的,毕竟云璟家里条件比他们家更好。   后来想了想,云璟家里那边的学习风气,能出一个顾云璟这样的人杰,也算是他们顾家祖上积德了。   或许顾腾霄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因此才不去云璟那边打招呼。   当然,这也不排除顾腾霄的辈分实在太小,云璟家目前这会儿人多,他哪儿都是侄子辈的,那还不如来云舒家里,至少他们家人口简单。   不过这会儿就算是顾腾霄更愿意去顾云璟那边儿,他们家只怕也不欢迎。   他们家刚生了个女儿,汤氏才出了月子,家里又没什么长辈,嬷嬷们又都是奴婢。   这会儿他们管自己还来不及,连顾云勉他们几个落榜回来继续学习的,顾云璟还管不过来,更不要说顾腾霄了。   这边云舒给顾腾霄写完回信之后,先将信放到了一边,一路朝着母亲的屋子去,准备让母亲安排一下房间,让顾腾霄来的时候好落脚。   书信里面只说他一个人,带着两个从顾家带来的仆人,其余家眷并没有带来,因此也好安排。   这边云舒刚到母亲屋子门口,门边的小丫头还没来得及进去说一声,幼鱼就从里头忙慌慌地跑了出来。   云舒见状,问她:“这么急急忙忙地做什么?”其实他是有几分教育的语气在里头的,太太身边的丫头,不能这么慌乱,她们是比别的仆人更要有脸面的,工资比普通丫鬟高很多,自然要求也高一些。   幼鱼站定了身子,她的眉眼灵动,在家养了几年,跟着林氏学了规矩,站是站坐是坐的。   要是不说身份,这会儿出去了,人家估计要以为她是顾家的姑娘。   幼鱼见云舒说她,也并不敢为自己开脱,只是规规矩矩在云舒面前说道:“二爷,那边周家方才来了人,说咱们大姑娘怀孕了。方才就是要去告诉你这个消息,一时激动了。”   “姐姐怀孕了?”毕竟姐姐嫁过去才一个多月,怎么会这么快呢?   幼鱼点点头,说道:“前两日听说姑娘那边身子不大舒服,请了大夫原说是普通的风寒。那会儿日子太早了还查不出来,这几日一直一直不见好,换了个大夫来查这才查出来了,说是怀孕了。”   “这么快啊,那么这孩子在姐姐肚子里,最多也才一个多月吧?”云舒脑海里数着姐姐成婚的日子。   二人正说着,屋里传来了林氏的声音:“舒哥儿在外头吗?”   云舒于是走了进去,跟林氏请安。   林氏正穿好了要外出的衣裳,一边整理着头上的簪子,一边抽空跟云舒说话:“你姐姐怀孕了,我要过去瞧瞧,你要一起么?”   云舒说道:“自然一起的。”   “那在这儿等会儿吧,你弟弟妹妹们肯定也要一起过去。”   云舒应了一声,于是在林氏这边坐下,等着弟弟妹妹。   “对了,你方才过来是有什么话要说么?”这会儿也不是固定要来打招呼的时候,云舒平时连交际都不大爱去,有空了就在屋里待着,因此林氏猜测他是有什么事儿才这会儿来的。   云舒被提醒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刚过来的初衷。   于是将顾腾霄要来的事情跟林氏说了。   林氏氏知道盐城顾家的,都是亲戚,她也没怎么犹豫,一口就答应下了。   等母子二人说完话,弟弟跟妹妹也都来了,顾淼还牵着一脸激动的顾丹。   人都到齐之后,一家子坐上马车,朝着周宅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到了周家, 家里下人引着他们去瞧姐姐。   顾晴病着,只穿着轻薄的衣服在屋里,云舒他们男子不方便进去,只让母亲跟妹妹还有丹姐儿进去瞧了。   林氏绕过屏风, 看着女儿头上绑着额带, 一脸虚弱地躺在床上,一时间又为女儿怀孕开心, 又为女儿生病以及又要经历一次生育之苦而心疼。   “怎么样了?”林氏走到顾晴床前坐下, 对女儿问道。   顾晴见母亲来了, 纵然身子不大舒服, 也打起了些精神说道:“就是普通的风寒, 加上怀孕了, 人有些疲倦,没有什么大碍的。”   “还是得小心些, 大夫开了药没?”林氏伸手帮女儿整理了一下被子, 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并不凉,也不是很烫之后,稍微放了些心。   “开了, 幻海拿了药单出去看,说是怕药下重了,想着让一些懂医术的人瞧瞧好不好再用,他太担心了, 不过是一个小病,也值得这么大动干戈的。”顾晴虽然嘴上抱怨, 然而嘴角却是带着笑意的。   哪个女人会因为自己的丈夫心疼自己, 而真的去生气呢?   “注意一些吧, 这两日先吃着药看看,如果不好就赶紧换药。”林氏又想起了之前的王奔,心里想要将这杂念去了,然而这到底是她的心病。   从来只是听说过风寒重了会死人,林氏活了四十多岁却只见到一个王奔因小病酿大了去了的。   从那之后,她便对这些什么风寒之类的小病都格外重视。   “你先在家里养着,我明天还得来看你。”林氏上下打量着女儿的病容,不放心道。   顾晴无奈道:“母亲这样我就不敢受用了,我是晚辈还要劳动你天天过来。我看过两日再来吧,天天来也不大好。明年弟弟们都有考试,母亲又要兼顾安排他们的事情,又要忙着人情往来。天气也渐渐凉起来,我又是个病人,到时候母亲染上什么病就不好了。”   林氏立马道:“你把自己管好,不要多管我的闲事。”   这边顾晴正无奈着,云舒他们男人这边也到了外头会客厅里说话。   云舒将姐姐的药单子拿来瞧了瞧,只能看出来并不是什么相克的药,里面有些花做的药材,这些花草之类的药性浅,简单吃一些就算吃错了也不大会加重病情。   他对药理并不怎么理解,只是在古代这么久,多少知道一些相克的东西,只能看出没毒便罢了。   兄弟二人看过了药单,然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还给了周幻海。   云舒端起一杯茶来喝。如今刚入秋,周家就已经换了红茶,茶杯里放了个大枣。   红色的茶色加上这颗晒干的红枣,不说好喝不好喝,至少还挺好看的。   周幻海放下茶杯,对云舒他们兄弟两个说道:“诶,过两日我去你们那里啊。等你们姐姐病好了之后。”   云舒他们这会儿已经是周幻海的妻弟了,因此周幻海与他们说话时比平时更自由了些。   “做什么?”云舒挑眉看他,问道。   周幻海说道:“不是要考试了么,来年我也要考的。”   云安闻言,忍不住吐槽道:“你这一年都没怎么学,还追得上么?”   其实他们都以为周幻海今年已经不打算考了,然而再考又是三年,或许他会凑运气去考考看,不过肯定已经不会用心去备考了。   没想到临考了,周幻海居然又要抱一抱佛教。   周幻海笑笑说道:“追追看么,反正有那个底子在。”   云舒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想了想说道:“你有这个心也好,你要来,到时候跟云安还有我那侄子一起便是了。有这么个学习氛围,一心备考也好。”   周幻海说道:“我也正是这样想呢。”   “怎么突然开始认真了?”云舒有些好奇,毕竟周幻海好像从来没为学业而烦恼过。   考个举人就好像他的任务似的,能有个当官的资格,他就算交差了。仿佛他的志不在学习当官,而是别的跟吃喝玩乐有关的事情。   周幻海被云舒这么一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不是要当爹了么。”   “你又不是第一次当爹。”顾云安好奇道。   周幻海一听这个,咂嘴道:“诶,别说这个啊。”   云舒笑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周幻海道:“之前不是也没人在耳边一味劝我么?当初考上了个举人是为父母、祖宗们的期望。那会儿我家也只有一个儿子继承,当初自然是觉得什么都够了,我也没什么好争取的了。   如今不一样,你们姐姐怀孕了,将来儿子要分家产,两个孩子要分这么点儿家私就不够了嘛。如果是女儿,又要富养,又要凑嫁妆,还要挑个好的夫婿,要努力的地儿更多了。况且,如今还有丹姐儿呢。”   云安觉得他这话偏心:“纵然是儿子,也要挑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你怎么不愁呢?”   周幻海有些心虚地说道:“愁,自然都愁。所以才要好好学么。”   云舒说道:“丹姐儿的事你不用操心,她姓顾,将来嫁娶的事情,我们这些做舅舅的也会帮忙。”   周幻海道:“毕竟是我的心意,同你们碍不着的。这事儿由我自己做主。”   云舒淡淡地笑了:“你要这样对丹姐儿好,我们也没得说的。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才三十多岁,怎么就没有上进心了呢?有的人为了考个秀才,五六十了,少年考到白头也不见停歇,偏你这样,三十多岁考个举人出来就只顾着吃喝了。你这个年纪中举,也不是个笨脑子,努努力难道怕未来前途不好看么?”   周幻海笑道: “考自然要接着考,否则我来京都做什么呢?只是之前没有那么着急罢了。我就想着妻儿康健,上对得起祖宗父母,到了够老的年纪有个四世同堂,被安安稳稳送走,那一切就都够了。人各有志,你们志向远大,也不要嘲笑我志向浅薄,要我说,在我看来啊,我这志向才是远大的呢。   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和和美美的?这也是要许多能力去维持的。一个天命不好,半路就没了。你们不知道,你们姐姐之前,我那妻子也算贤惠,还不是一场病就带走了么?所以啊,平安健康最难得。”   云舒见他所得实诚,虽然如今有了他姐姐,却不讲新旧的做对比,也不忘记旧人,心里对这个姐夫又满意了几分。   俗话说的好,“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大概他就是这么个心。   几人说了会儿话,顾晴要休息,林氏那边很快便出来了。   周家留饭,林氏拒绝了,毕竟这会儿家里想必已经开始烧饭。   只是顾丹怎么都不肯走,于是林氏就答应让她在周家待几日,临走时还吩咐顾丹道:“丹姐儿,你母亲病了,这两日乖乖在家,不要去吵她知道吗?”   顾丹点头应了,牵着周家老太太的手乖乖巧巧的,也没一些生分的感觉。这段时间她跟周家的人相处的也还好。   这日云舒他们回去,过了差不多小半个月,顾晴之前的病就都好了。   林氏郁闷了好几天,顾晴病一好,她便开心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十一月份的时候,顾腾霄乘船而来。   当天云舒还在翰林院,下午回家的时候才被告知顾腾霄到了。   云舒才刚换了在屋里穿的衣裳,外头就有人报告他说顾腾霄来请安。   云舒听说,还挺惊讶:“这么快就来了?”   不禁笑着想到,看来他这辈分小的侄子还挺孝顺。   于是赶紧让人带他进来,一边自己坐到椅子上。   很快,顾腾霄被带到了云舒面前。   他是个三十多岁,具体年龄大概比周幻海小一两岁,也不过三十四五岁,整个人看着规规矩矩的,眼里却闪着灵光,鼻子直挺,看着像个正面人物。   顾家将他养的好,皮肤偏白,看着有几分书卷气。   到了云舒面前,他也没有拘谨,当场要给云舒磕头请安。   云舒忙拦了,让他到一旁坐着,丫鬟上茶。   这会儿顾腾霄坐下了之后,因云舒是长辈,他随便问什么话,甚至当场训话侄子也没有什么。   这会儿讲究“子不教,父之过”,因此男子长辈在晚辈面前多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不过云舒不愿意讲这种派头,因此对人也温和。   只听他第一句话就张口说道:“你一路过来辛苦了,家里一切都好么?哥哥、嫂嫂,侄媳妇儿们都好么?”   顾腾霄恭敬地说着场面话:“多谢叔叔惦记,一切都好呢,家里也常念叔叔的好,之前多谢叔叔给我列的卷子了,对我颇有帮助呢。”   云舒道:“这不值当什么。你才来,去见过你叔奶奶他们没有?”   “都见过了。”   “你的字是什么?”   “叫宇飞。”   云舒笑道:“那么我以后就这样叫你,一会儿用午餐了,咱们过去吧。”   “是。”   等云舒站起来,顾腾霄又站在云舒身侧走着。   云舒边走,边同他说道:“等得空了去周家那边看看,听说你跟我姐夫还有段亲戚关系。他也常来的,你们到时候跟你安叔一起学习。” 第91章   云舒朝前走着, 后头顾腾霄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云舒往旁边望过去,发现身边没人了,这才转身去看。   发现顾腾霄离自己有几步距离, 站在那里面露尴尬。   云舒转身, 问他:“怎么了?”   顾腾霄这才有些为难地说道:“这样,要怎么称呼周兄弟呢?”   云舒一想, 这才反应过来。周幻海的表妹是跟顾腾霄成亲了, 因此二人本来是平辈, 如今周幻海又跟顾晴结婚了, 按理说, 顾晴是顾腾霄的姑姑辈。这样一来, 二人之间就差了辈分了。   顾家讲究辈分,如今乱了, 倒是有些为难。   云舒想了想, 说道:“也不用过分拘着这个,到时候你们之前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也可以,说要改过来也可以,这事儿你们两个人商量便是了。毕竟你们先认识在前, 他后娶你姑姑在后。”   顾腾霄闻言,这才应了一声“是”。   没问题了之后,顾腾霄才又向前走到云舒身边。   云舒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他说道:“有件事儿要跟你吩咐一下,家里的笙歌平时在我们家干些杂活, 只是他不是奴籍,当初你叔爷爷在的时候将他从外头买回来了, 因他格外聪明乖巧, 所以有打算认他做儿子的, 只是我父亲去得早,这事儿就没成,不过上下待他跟普通仆人是不一样的。   他有些呆性,只要咱们家姓顾的人的话他都听。平时他没事儿了,我们就教他写字看书,母亲见他闲不住也会让他去跑个腿什么的。你不要瞧见了带有人让他做事儿就将他当个奴才,以后也尽量不要使唤他。”   “是,叔叔的话一定谨记。”   云舒见顾腾霄态度好,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吩咐道:“对了,笙歌会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你们平时学累了,就跟他打打拳。平时也要劳逸结合,一味的学,头脑都学涨了,什么都记不住。”   叔侄两个违和感严重的人,一路走一路说,中午到了用餐地点。   上桌之后,林氏对待顾腾霄是格外热情。   大概是在燕城的时候,过惯了在异乡的生活,所以林氏很懂得在外生存的幸苦,所以顾腾霄的感受她就特别在意。   燕城虽然是顾家祖籍所在,只是几辈子的人都不在那儿住着,自然回去了也同客人一般了。   用过晚饭后,云舒又抽时间问了他一些学业上的问题,来看看他对一些事物的见解。   了解下来之后,发现他跟周幻海的水品差不了多少。   其实不管从什么地方看,顾云安都要比他们好很多。   然而科举多少也是靠着些运气的,有时候试卷写得好,不如写的让考官满意。   云舒重新帮顾腾霄做了一个复习的计划,就让他自己学习去了。至于人家愿不愿意照着他的计划来,他也就勉强不聊了。   来年他们有会试,云舒的翰林院也有新的考核,只要考核过了,他就能够被授予官职,哪怕只是个编修呢,一年也能涨很多工资。   现在他的工资只能养得起自己,还要靠着祖上产业来支撑生活,如果能够考过下次的考试,不能说让家里上下过得滋润,养一个大家子那还是能做到的。蔻蔻裙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所以云舒这几年来也格外注重复习旧的知识跟学习新的知识。   将近年底,最近云舒的工作莫名多了起来。   之前东北方的藩镇事宜已经确定了下来,可是入秋之后皇后的病情却无加重了。   朝堂内有些人蠢蠢欲动,最近云舒这边得到的消息,二皇子那边的人开会的次数都增加了不少。   不过好在云舒他们是站在中立面,那种紧张的氛围倒是没怎么影响到他们。   就这样熬过了新年,三月考试来临,在此之前,翰林院也举行了一场考试。   二十一的云舒总算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官职。   翰林编修,虽然仅仅是个七品官,不过他也挺满意。   顾云璟也升了六品官,如今在大理寺做个大理寺正,主要负责审理具体案件或者前往复审。在大理寺中是比较重要的位置,是审案官中的最高品级。   大理寺在云舒看来,就有些像现代的检察院。   依照云舒看来,顾云璟其实是想要当个言官。可能他会更希望在都察院任职。   如今朝堂奢靡不振,他大概是想要尽自己能力,去督察各地。然而大却去了大理寺去检查案件。   这也已经是家里尽量调动关系,帮他谋取的位子了。   然而毕竟顾云璟还年轻,在之前的官职上也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如今能够升到六品官,其实已经不错了。   云舒有时候还会安慰云璟,礼部、都察院跟大理寺卿是并称三司法,虽然各司其职,然而有时候遇到重大案件的时候,会在一起办案,就是俗称的三司会审。   他虽然没有去到自己想去的部门,至少还是沾边了。   云舒正式在翰林做了官,许多原本在翰林待着的朋友有被分到了地方去。   大家十分不舍,相聚了一次,各自就都去奔赴自己的岗位了。   云舒其实多有感慨,因为那都是相处了三年的同事。这些同事跟现代的同事多少有不同。   现代许多人工作只是为了糊口、赚钱、往上爬。   而这会儿当官的人会有一种天生的清高,不管人品如何,“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做官的成就感、荣誉感有时候远大于赚钱。   而且朝堂如此,天下想要实现价值为社稷出一份力的人自然而然会从各地冒出来。   翰林集结的,是有全国人才中的人才,有志之士相聚而来,许多人的理想都一样,自然感情也容易比寻常朋友要好。   况且一旦分别,再见短了也要三五年,长了可能就是一辈子。   这会儿的分别,更像是跟相处了三年的同学分别。   哪怕对方是再普通的同学,在知道大家要一辈子不再见之后,面对离别的场合的时候,都会有那么一丝丝不舍。   因为“缘”这个字,中国人更容易相信相聚是大家几辈子修来的缘分。   他们考试完毕之后,翰林院又会有新的岗位空出来。   三月考试,全家都挺紧张的,光他们顾家就有两个人要考试,另外还有周幻海是云舒的姐夫,也进了考场。   方衍考试前的这段日子就没有来过顾家,别说是来顾家了,他连出去交际都没有,整日埋头苦学,云舒也好一段时间没见过他。   三月考试完毕出来,云安跟腾霄看着都憔悴了不少。   周幻海心大,也能照顾自己,出来之后除了整个人看着油腻了些,其余倒都正常。   等休息了一段时间,放榜下来,三人赴考,总算有一个云安考中。   其余顾腾霄跟周幻海并没有考中,只能失望回来。   周幻海自己也只是临时抱佛脚,比起他来,顾腾霄的心情要更不好许多,毕竟他是一直有认真备考的。   不过考不过也是没有办法。考试结束后,云安还要准备传胪大典,云舒跟他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也就没了。   主要是顾腾霄那里,云舒找了他来,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顾腾霄想了一会儿,才犹豫道:“之前考了个举人,就有些松懈了,我也是这么多年才一路考上来的。回去备考,再过几年只怕也无法有个长进。若叔叔不嫌弃,侄儿想在京都住下,继续备考。”   云舒考虑了一会儿,问他:“那你妻儿在盐城怎么办呢?家中还有老小。”   顾腾霄恭敬道:“咱们家是书香门第,叔叔知道,咱们都是以做官为目标的。我的想法父母肯定是赞成的。如今好容易走到这一步,往后退是万万不能了,好歹考到四十岁再说。至于妻儿那里,我会去信说明。家里有田地,总饿不到他们。只是担心一点,就是一时无法在父母跟前尽孝了。”   这会儿许多家庭都是这样,男子有时候在远方,女人就照顾家里。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好好安排妥当。你父母年事高了,几个月的船上颠簸只怕也受不住,你再留下来考一次。不成的话,就去礼部挂个名,看看能不能等到去地方做个官。若不愿意,以你举人的身份,也够你在家好好过的了。这三年就好好在家住下,一切不用担心。”   “是,多谢叔叔。”   “咳咳。”云舒将手拿到嘴前,轻轻咳嗽了两声。   虽然已经能接受顾腾霄平时对他恭敬的态度,然而总是被一个可以做自己叔叔的人叫叔叔,还是有些不适应。   这日云舒回去休息,第二日是传胪大典。云舒也是经历过的,没有紧张到一大早起来送他。   等云舒起床的时候,传胪大典已经开始了。   金榜张贴出来,云安的成绩也在二甲,位置靠中上,将来还是比较有可能留在翰林院的。   这日云安直玩到宵禁前才回来,许是之前学习压抑久了,这次回到家中都醉得直想睡。   林氏吩咐着小丫头带他去洗漱睡了。   云舒在屋外看着林氏吩咐小丫头的时候,看着她眼眶通红。心想她多半是想念顾爹了。   经常家里有什么比较大的事儿的时候,林氏就会是这样一副哭过的模样。 第92章   会试一结束, 皇后薨逝。全国举哀致祭,皇后丧礼规格比皇帝略低。   武官云舒并不清楚,只知道文官中间剑拔弩张。皇后去世要另立新后,然而除了贵妃之外, 能担皇后之位的人恐怕没有。   然而如若贵妃做了皇后, 以后即便二皇子做不了皇帝,能摆弄、膈应太子的地方也多了。   所以三派之中, 只有云舒他们中立派还好。然而也总被牵连, 只要接触就会有人拉着他们站立场。   好在云舒他们的品级低, 在皇上面前暂时说不上话, 就不会被两派来回撕扯。   然而之后皇帝的操作让云舒有些受宠若惊, 云舒一个七品官员, 原本没有资格跟皇帝议事,只是皇上心血来潮, 愿意叫他们到跟前说话, 这是另外。   有时候一些政事,皇帝会另外找朝中大臣商议。   云舒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召唤他跟哥哥顾云璟一起去商量事情。   自然,到的人除了云舒之外, 还有跟他同届的状元、榜眼,以及新科的一甲三名。   一般商量的事情就是各地自然灾害,还有听说了一些特别的离谱的案件,问他们派任谁去管理会比较好。   云舒他们基本很少有说话的机会, 都是那些修炼多年的大臣们讲着,只偶尔皇帝询问个人意见了, 会问到他们的看法。   在场都是佼佼者, 即便回答的问题并不是十分出彩, 但是皇帝问的时候,总还是能回答的。   对于皇上突然心血来潮,经常召唤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臣子这一点,云舒曾经询问过李大人。   毕竟周帝注重享乐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突然想要培养年轻人,或者是因为想要培养自己的亲信,可这是不是也太晚了些。   按照李大人的说法是,周帝或许是想要效仿楚庄王来个一鸣惊人。正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就是这个意思了。   然而云舒又难免想着,皇帝也不过是人。人的惰性,莫非真的这么容易便能治好了?   况且,即便治得了惰性,难道人都一样么?毕竟周帝是周帝,楚庄王是楚庄王。   这日,云舒从翰林院内出来,弟弟还在里头整理东西,云舒就在外头等着他,正好在门口就瞧见了正走着的蔡博文。   于是小跑过去叫他:“博文!”   蔡博文听见有人叫唤,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在发现是云舒之后,他转身继续走着,只是将速度放缓了些。像是在等云舒,然而又好像不是那么情愿在等待。   云舒感觉到他最近一段时间的态度,到了他面前就问他:“博文,你最近都不理我?莫不是因为我姐姐的事情?还是我之前同你说话,语气重了?”   蔡博文闻言,这才给了他眼神。   二人到了门口,这会儿路上没什么人,说话也方便。   蔡博文左右瞧了瞧,见没人经过,这才对云舒说道:“看来你也知道我为的什么生气。”   云舒笑笑,没怎么当做一回事儿地说道:“怎么?你就这样在乎我姐姐?对你来说,其实娶谁都一样,又不是非得是我姐姐。如今我姐姐在周家过得也好,都小半年过去了,你就算生气,也不必介意到如今吧?”   蔡博文见云舒如此不在意地样子,面上从原本的冷淡带上了几分怒气:“我就是搞不懂,好端端的,你为什么非要将你姐姐嫁给周幻海!”   云舒一愣,察觉到人家生气了,这才将笑容撤了下来。   “这也不单单是我说了算,我只是给了姐姐建议,最后跟谁成亲,是我姐姐点了头的。”   “那你为什么不给她一些我很好的建议呢?”蔡博文蹙着眉,像是有些不甘心地朝云舒走近了一步。   “论学识,我比他早考上进士,论官职,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举人,我至今同你一样位居七品。论关系,我认识你在前,他认识你在后。我是什么事儿都要同你商议的,当初……”周幻海停下嘴,发现周围仍旧是没有人后,继续说道:“当初我同淑芬的事情,也只有你知道,我这样信你!”   云舒连忙道:“天地良心,我可没有将你的事儿出卖了,你跟淑芬的事情,我不曾对任何人提起来过。当初为安置他,也用的是外边儿的人,连家里笙歌我都没说过。”   周幻海见云舒说到这里,脸色稍微没那么难看了几分,不过仍旧还是生气模样。   “这个不必你说。我说得是咱们之间的感情。早年我还是个秀才、举人的时候家里条件也不大好,跟周幻海那会儿是半斤八两。可我早同他不一样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将你姐姐给我做妻?我道你是想要给她找个更好的,哪怕她是嫁给方衍我都没有那么生气!凭什么是他周幻海!? ”   云舒纳闷道:“周幻海怎么了?”ħᒐśy   他上下看了看蔡博文,见他这么激动的样子,怀疑蔡博文是想要跟自己干架。   云舒已经将近一米八的身高,约有个一米七七、七八左右,他已经二十一岁了,还不知道能不能长。这会基因条件在那里,他估计自己很难长到一米八。   蔡博文同他差不多高,比他稍微可能矮那么两指的高度。   不过论体型来说,周幻海比他胖一些,看着比较壮。   云舒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所以总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可他平时注重锻炼,学的武术打不过笙歌,但对付蔡博文,只怕三四个还不够他打的。   况且之前为着淑芬的事儿,云舒也差点就打了蔡博文。   二人并没有动手,不过云舒此时也有些生气了。不过谁也没个保证,云舒被蔡博文故意冷着这么多天,心里多少憋着些气儿,说不定上头就打起来了。   看了几眼蔡博文,云舒继续说道:“你只知道我姐姐要嫁给他,不知道他这段时间来是怎么努力让我姐看到他的。他其实早跟我姐提亲了,我姐早拒绝过一次,我也回了他了。   是他一直不放弃,三天两头来我家死缠着我,就为在我姐面前露个脸。这些你只怕不知道吧?人家为娶个媳妇儿,三顾茅庐的劲儿都使上了。你被拒绝之后,你做什么了?”   蔡博文一下被云舒问到,半天说不出话来。   云舒继续说道:“如今他们过得也美满,我难道还有什么不肯的?况且,他现今是我姐夫了,你说话也注意着点。我知道,你已经当了官了,可咱们在京都难道算什么人物么?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贬低他们这些曾经同你交好的朋友?什么叫做‘凭什么是周幻海’?就凭他养的起我姐姐,对我姐姐好!   他平时玩闹归玩闹,咱们一起去吃酒,我就没见他留宿一回,过分了,也就是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找个姑娘来弹琴听听小曲儿。他也不缺钱在外头包一个,家里又没有女人管着,他连负担都没有。他仍旧保持着底线不肯乱来,这也可见他的人品了。做人,怎么能只看他有没有权有没有钱呢?他人好啊,家境也不错,我姐姐为什么不嫁?哪怕他一辈子只是个举人,也够了。”   云舒说得周幻海一句话分辩不出来。   “慎之!博文!”他们二人正聊着,身后传来有人叫他们的声音。   云舒回头看,却发现是方衍在后头叫他们,他身后还跟着慢慢走过来的云安。   这会儿不好说什么了,云舒才住了嘴。   同蔡博文的态度不同,方衍在顾晴成亲后曾经失落过一段时间。   不过他如今也有妻子了,而且他的妻子是他一直以来想要迎娶的书香家庭的女儿。同新婚妻子相敬如宾地在一起过了一段时间,方衍渐渐也就从失落中走了出来。   几人一起回家,方衍跟顾家兄弟二人的话倒比之前多了许多。   之前方衍考不上进士,一直压抑着,如今才刚如愿以偿没有多久。虽然只是做着跟云舒他们之前一样的工作,没什么高工资,但心里踏实。   况且,如今娶了妻子,他的老丈人也多有接济,经济上不像之前那样略显得拮据了。   云舒问他:“你什么把你父母请过来?”   “已经同你嫂子商量过了,才去了信,想问问父亲母亲的意思。毕竟家里只有我一个儿子,他们养老的事情落不到别人头上,自然是要过来的。”说着,他又问云舒道:“诶,我听说之前同你们玩得好的那个叫朱茂的,他去参军了。”   云舒笑道:“你怎么知道这个?”   方衍道:“父母写信过来,没什么可说的,又要说两句,就会扯一扯家乡的一些事情,正好说到他了。听说他家因为这个,闹得怎么样呢。”   云舒点头道:“他是来信说过,不过他们家已经有了个弟弟,估计也不至于要死要活。”   方衍挑眉,没想到云舒这么重义气。   “哦?你们还有来往?”   云舒说道:“逢年过节写个信问候一下,倒没有别的了。”   这会儿,到了自家车马前,云舒他们兄弟二人跟蔡博文和方衍道了别,这才上车回家去了。 第93章   三月杏, 四月桃。   四月桃花绚烂的时候,顾家女眷们早穿上了春装,四处赴宴。   顾淼渐渐大了,如今已经亭亭玉立, 生的个好模样。林氏暂时张罗不成云舒的婚事, 哥哥未娶,云安的婚事也跟着往后拖了。   不过好在大姐已经婚嫁, 不影响小妹妹的婚事, 因此林氏又十分健忘, 将那不信则无的话奉行到底, 将之前半仙说顾淼也适合大些成婚的事情忘记, 这会儿开始帮顾淼挑选起了京都年少有为的公子们。   云舒今儿收到了从南方来的信件, 是秦越写的书信。   里面告知了云舒,他总算成婚的消息。将近三十了的秦越, 在这会儿绝对算是大龄成婚的男性。   不过秦越这信写得不详细, 只说明了是南方那边认识的一个姑娘家,并没有细说那姑娘的出身。   按照秦越平时在书信上对他话痨的程度,正常来说秦越应该会将那姑娘的家庭情况都告诉自己。   不过后来云舒想了想,大概因为那姑娘是自己的媳妇儿了, 所以秦越不愿意让云舒多知道些什么消息吧。   正看着信,外头圆儿就进来对云舒说道:“二爷,四姑娘来了。”   云舒将书信收了,疑惑道:“不是早跟母亲一起去赴宴了么?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正跟圆儿说着, 外头顾淼穿着一身粉色衣裳就进来了。   云舒细看她脸上表情,却见顾淼脸上有几分怒色, 便问她:“母亲跟丹姐儿也回来了?”   顾淼很自然地使唤他屋里的人, 让圆儿给她倒茶, 然后回复云舒的话:“没有,我推说不舒服,早些回来了。”   “玩得不开心?”   “跟在母亲身边,认识新的姐妹们倒还好,只是那些夫人太太们应付起来就麻烦了,母亲又老拽着我说谁家的家里有个适龄的男子,你知道的,她总这样。”   想起曾经被催婚的烦恼,云舒对妹妹的感受十分理解:“你不听,同别人去玩儿不就好了?”   顾淼玩着腰间的璎珞,朝云舒看了看,然后又低头说道:“京都的小姐太太们都是势利眼,她们觉得你跟我三哥,一个七品官,一个穷翰林,我就不配跟她们做姐妹了。”   “额。”云舒一愣,心想这还成了他的不是了?   然而再看妹妹,却见她表情淡淡的,也并没有嫌弃自己的哥哥职位低,只是像在称述一件实事。   “不但不配做姐妹,连儿媳妇儿都不配。所以母亲也只让我跟那些五六品官家的夫人太太们聊天。”   “哥,论读书识字,四书五经我全看过,即便文采考不了秀才,吟诗作对,我从来也没怵过。琴棋书画我也略通,至今家里还专门请了先生来教我的。论针线女红我不说比得上那些绣娘,可到底让我绣个鸳鸯,我不会绣成山鸡。我哪点儿不如她们?   人家跑江湖的,还知道说‘英雄不问出处’,她们里头许多人连个大字都不会写。就凭着父亲、哥哥,或是祖上蒙阴,就这样小看人,我也是个官家出来的姑娘,有些人不懂尊重,直接将我当成空气。真是讨厌。”   云舒见单纯正直的妹妹这么说,心中多少有些感慨。那些这样对妹妹的人就是势利眼。   可是他自己却认为这就是现实,明明势利眼是一个贬义词,现实也不是什么贬义词。   然而说别人势利眼,那么错在别人。现实则要自己接受消化。这便是他跟妹妹的不同之处吧。   有时候真希望自己的能力能够大一些,希望妹妹永远不要因为他弱小而被人看乔。   希望她一直能责怪别人“势利眼”,而不是劝自己接受现实。   等妹妹说完了心中的不平,云舒才笑着对她说道:“方才让厨房做了些桃花酥,我吃多了,还留了些想等你回来再给你的。你现在想吃吗?我让月儿给你拿。”   顾淼说完之后,心情也好了许多,见哥哥说有吃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好。我正想吃些甜的。”   云舒闻言,赶紧让月儿去拿了糕点来给妹妹吃。   兄妹二人就这么边吃边聊,顾淼的坏心情转眼就无影踪了。   吃完了糕点,顾淼正准备要回自己那屋去,外面圆儿来说,周幻海到了。   顾淼知道他们可能有话说,于是跟云舒说了一声,回自己那屋去了。   周幻海正巧从外头进来,瞧见顾淼跟他打招呼,回屋便问云舒:“你姐她们这么早就回来了?”   云舒请他坐下,说道:“没有,淼儿不愿意在外头待着,就提早回来了。”   圆儿上了茶,云舒吩咐她留着些糕点给母亲还有姐姐她们,另外让拿了些桃花酥也给姐夫尝尝。   “你来又是什么事儿啊?”云舒问他。   “没事儿不能来么?”周幻海捻了一块糕点,一边说道:“你姐想丹姐儿了,叫我派人来接,我正好今天没事儿,过来带丹姐儿一起回去。方才外头听升儿说她们今儿刚好去赴宴了,索性来找你聊两句。”   云舒听了,笑道:“你倒听我姐姐的话。”   周幻海摇头无奈道:“她肚子里还装着我的种儿呢,你没瞧见她的腿这两日都水肿了。怀孕啊,可费劲儿了。我这会儿要还不听话,太不是人了。”   云舒玩着茶杯上的盖子,问他:“姐姐该快生了吧?”   “听说还要等一个月呢,也不大清楚。”   “你不是有个儿子么?怎么这也不清楚。”   周幻海看了云舒一眼,解释道:“大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况且,之前我儿子出生的时候,我并不在身边,在外地呢。”   云舒点点头:“近来京都有什么新鲜事儿没有。”他记得周幻海的消息是最灵通的。   “别的倒没有,就是端王家里的事情。今儿一早有人同我说的,你知道吗,他们家世子爷,听说原本就爱玩爱闹,常不着家的。今年更离谱了,之前奉命去南方练兵,二十多岁了跟当初的方衍似的,一直不成亲,之前还有人听说他八成是不行或者有龙阳之癖。   今年倒好,听说迷恋上了那边儿的一个花魁,非要娶人家进门,远在千里外,还能将他爹妈气着。那端王,可是当今的亲弟弟,这也算皇室的一大笑话了。要说小事儿还能瞒着,他这么闹,估计过两日,全京城都要知道了。”   云舒闻言,想起了方才秦越写给自己的信,这才明白了,为什么秦越在信里将要娶的妻子的信息说的这么模糊了。   云舒对姐夫笑道:“确实也像他会做得出来的事儿。”   周幻海一听,有些疑惑地看着云舒:“莫非,你同这端王府的世子,还有交情不成?”   云舒点点头:“不但有交情,这交情还挺深的呢。”随后,将认识秦越的事情说了一遍给周幻海听。   周幻海不得不感叹道:“你小子,怎么什么样的机缘都能落你头上?”   不但嘴上这么说,周幻海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云舒这一路上来,也实在是太顺了些。   从秀才一路考到进士,十七岁的举人,十八岁的进士,二十一已经是七品官,这同云璟是差不多的成绩。   然而之后又有李大人的照顾,官场上的人际关系都不至于让他犯愁,随随便便入了王府世子的眼,跟一个极其刁钻的人成了朋友。   除了婚事上受阻之外,在官途上,云舒似乎就有一种这样的运气。仿佛老天都在偏爱着顾云舒,告诉别人,顾云舒这个人将来能担大任。   要不是眼前人是他妻弟,周幻海觉得即便是他这样心大的人,也难免要嫉妒。   面对周幻海的言语,云舒也只是笑笑。   其实小时候那会儿会比较难,他们家的命运稍微有所好转,是在他跟弟弟考上秀才之后的事儿了。   在那之前,他十三岁就要孤身从家出发到宋城。路上为了少花盘缠,替人写信赚钱,有人欺他年少,少给一些钱,或者对他说一些不好的话,他也不好抗争。   之后姐夫家里长辈虐待姐姐,抢走丹姐儿,以及当初他们一家省吃俭用的不敢乱花钱的时候,都是因为他们家穷又没个撑得起来的当家人,即便叔叔尽力维护,也不能时时照顾到。   自然,这些都无法与外人言了。   许是想着云舒到底跟侯府的世子认识,当面儿聊人家朋友的八卦不好,周幻海又换了个话题说道:“不过要说除了八卦嘛,今日北方的新闻你关注了没有?”   云舒一听说北方,马上给就猜到了东北那边的事情:“是藩镇内乱的事情吧。”   “听说他们那里闹得很欢呢。掌管当地节度一死,手下迫不及待想要上位,年轻的世子爷跟老狐狸搞内斗,咱们这儿迟迟不见援兵,皇上这是有收了那块地的决心啊。”因那节度是个贵族,所以儿子也是个世子。   云舒点点头道:“东北三镇,能去其一也是很好的政绩了。”   周幻海吃着桃花酥,喝着茶,一边问云舒:“诶,你说,他们这么闹,将来会不会闹到咱们这儿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周幻海的话, 就好像是一个试卷题目,一旦问出,就又让搞政治的人想回答的欲1望。   云舒思考了一会儿,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南北两边隔着一条江河, 首先天险就很难跨越, 另外北方内斗,将来如果非要弄个你死我活, 兵力消耗就会很严重, 一旦中央将粮草、经济断掉, 他们打过来还是很苦难的, 除非能短时间内就打到首都, 否则基本不可能影响到京都。另外, 京都兵力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可调动的兵力多。   西部羌、郑两国已经消停, 可以抽来大量兵力。即便北边儿能够快速渡河, 打到京都。按照人力、粮草上来说,京都都不会输,除非他们兵力凶猛,能够以一敌十, 那么或许有赢的可能。你觉得他们可能赢吗?”   周幻海想了想,最后朝云舒摇了摇头。   云舒勾起嘴角:“那么,除非天要亡了大周过,否则是不会闹到咱们这儿来的。”   晚间林氏带着丹姐儿回来了。丹姐已经八岁了, 说话做事都有条理,云舒其实还有些不舍她这么早就长大。   晚间周幻海也没在顾家用饭, 带着姐儿就回去了。   这日之后, 云舒因为之前妹妹被小看的事情, 心里多少有些难受,于是牟足了劲儿更加用心工作起来。   平时他是懒怠跟人交际的,但这会儿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妹妹她们能够在京都女儿的圈子里有那么一席之地,也不得不勤劳些了。   转眼秋季已至,上面大臣们以后宫不可长久无主的理由上表皇帝,让他早日立后。   最后皇帝看似不情愿,实际可能早有想法地接受了大臣们的谏言,择了个好日子,进行了封后大典。   而皇后的人选,自然就是毫无争议的淑贵妃,即二皇子的生母。   新皇后确立之后,整个朝堂的风向也逐渐向着二皇子转变过去。   云舒的消息还算灵通,太子那边倒没有什么,有问题的是皇孙。   听说皇孙最近见过周帝一次,被当面问了话,结果回答的乱七八糟,周帝马上便知他学习不认真,甚至连比他小两岁的二皇子的儿子都能回答的比他好。   皇帝越是如此态度,朝堂上下就越发猜疑,皇帝是不是要废长立幼。   毕竟大皇子的身体不大好,这倒能成为一个让二皇子继承皇位的理由,况且二皇子的生母如今还是皇后了。   然而这名头在许多守旧的大臣眼里,还是很不够看的。   读书人都是尊崇儒学的,还是不太能够接受废长立幼这样的做法。   朝堂内几乎要打起来,这边云舒又收到消息,李大人因着自己孙女儿的事情气倒了。   云舒得到消息,也是第一时间带上些慰问的礼品,去看望病倒在床的李大人。   这李大人气倒的原因,据说还是因为李双要去王家做小的事情。   李家的千娇百宠出来的唯一一个嫡小姐,跟侯府世子私奔了几个月,好容易回来了,结果被外人议论许久,将李家的名声丢了个干净,最后居然还要被安一个妾的名分。   李大人一世英名,真可谓是毁于一旦了。   许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结局,因此李大人在孙女的婚事定下之后就重病了一场。   李双最后被一顶小轿子接去王家的时候,李大人都没能起来送一程。   云舒被李家下人引到李大人屋外的时候,就听见里头有人在说话:“我活了这么多年,白发人送个黑发人,老了老了兴家无望,还没培养出曾孙子,却已经病成这副模样。”   “老爷,可别这么说,大夫也说过了,只是怒极攻心才吐了血的。老爷也要保重好身体,将来自然会好的。”   “就是啊祖父,眼看你曾孙就要出生了,您这会儿说这种话可怎么是好?咱们李家可不能没了您啊。别说李家,就是江山社稷,也离不了祖父啊。”   这话显然是李茂说的。然而他的话说得不大好,之后就听见李家的太太“啧”了一声。   里面小丫鬟说:“顾二爷来了。”   于是里面再没有说话的声音,云舒被人带了进去。   里面李家太太在给李老爷整理被子跟枕头,让他能舒服地靠在床上。   李大人对身边的家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事儿,要跟慎之说。”   李茂他们闻言,也都听话地下去了,给李大人跟云舒留出了说话的空间。   等人都出去之后,李大人看了看云舒身边的凳子,对他说道:“坐。”   云舒于是坐下,说道:“前两日就听说大人身子不大好,今儿才总算得空过来慰问。大人感觉怎么样?”   “不用担心我,一时半会儿的,还是死不了。”   李大人说话直接,让云舒接不下去。   之后,只听李程说道:“过段时间,我会向皇上说明,调你来礼部。翰林院你已经待了三年多了,也该到别的地方多学习。”   李大人这意思,基本就是确定让他小小升个官。   “多谢大人提点。”云舒站起来作揖道。   李大人挥手,让他继续坐下:“慎之啊,你这些年来都很努力,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你的能力出众,一直将你放在翰林,那是对你才能的浪费。只可惜现在的局势,老一派的不让位,你一个新人很难出头。我只怕也活不到等你升道我这样地位的那一天了。”   云舒坐下来说道:“大人的身体只是暂时不好,也不用这样忧心,徒添了心病。”   李大人摇着头,说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能多熬两年,便是两年吧。”   云舒看着李大人,心想或许李大人这是真的累了。   真正的政治家基本都会比正常人要老得更快,何况李大人现在已经真的是老年了,六十多岁的男人,曾孙都即将要出生了。   原本他这个年纪,如果儿子还活着的话,他该是已经退下来休息了的。   可偏偏全家都要靠他撑着,这么大的岁数了还不敢休息。   “趁今天我们二人有单独说话的机会,我跟你交代一下。”   云舒闻言,端正了坐姿。   接着,只听李大人说道:“我帮你,一是因为惜才,二也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心。栽培你,是为了你将来也能够对我王家出一份力。将来,如果王家有子孙能够进官场,我要你答应我,以后必定也要向我扶持你一样,扶持我们王家的子孙。”   “是,老师放心,学生一定记住的。”云舒恭敬地说道。   云舒虽然不是李大人的门生,但确实在他这里受教许多,因此在外或对内都自称是李大人的学生,李大人也从来没有反驳过。   在云舒看来,他跟李程的关系如果是一笔交易的话,至少从目前看来,他是很赚的。   之后又跟李大人聊了一些朝堂事情,就在屋里待了两刻钟左右,半个时辰都不到,李大人面上便表现出了困倦的表情。   云舒不敢打扰他休息,很快便退出来了。   到了外头,李太太已经走了。自从李双闹了这么一出之后,李太太就仿佛羞于见云舒似的,只要云舒来,就算碰面了,她也会赶紧躲开。   李茂倒是还好,这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他觉得云舒也差不多该放下。   云舒要走,他便过来送云舒出门。   云舒一边走着,一边跟他聊天,“前段时间得知嫂子怀孕了,还没来得及恭喜。在这里,先恭喜你要做爹了。”   李茂笑着拍拍云舒的肩膀,说道:“好兄弟。”   之后他看了看云舒的脸色,见云舒面色如常,便问他:“你说你的年纪也差不多了,之前是我们李家对不起你的。不过你也该再另外找一个人过了。”   云舒见又是一个催婚的,淡笑道:“不着急,我还早呢。家母给我算过命,说我不宜早婚。之前也算是应验了。”   李茂闻言,面露尴尬,笑了笑之后又说道:“这些江湖人说的事情怎么能全然当了真呢?他们要混口饭吃,既然是算命的,那口才总是有些的。这些不过凑巧罢了,你若真信了,这钱岂不叫人骗干净了?”   云舒点点头说道:“你说得也对。不过还是想再等两年再说,我如今官位太低,家里妹妹过两年也不得不商量亲事了。我不想给家里丢脸,希望妹妹能觅个良人,还是先立一番事业吧。”   李茂说道:“成家跟立业又不妨碍的。”   总算到了门口,云舒不想在外还被催婚,很快就跟李茂道了别,上车后一路家去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个笙歌在练剑。他平时都是早上练一练拳脚,今儿下午还练剑,必定是这会儿没事干,有些闲了。   云舒站在那儿看他舞了半天的剑,等笙歌练完了,云舒才伸手拍掌。   笙歌早瞧见了他,停下来之后,走到云舒身边,垂下脑袋道:“少爷。”   他已经比云舒高几厘米了,一米八加的身材,在这会儿绝对是个大高个儿。   云舒伸手,像小时候那般,揉了揉他的脑袋:“别老是低着头说话。”   见他闲了,云舒又说道:“到我屋里说说话。”   笙歌应了,大步跟上来。   云舒的皮肤白,笙歌站在他身边,那古铜色的肌肤被衬得越发像块巧克力了。   云舒自己没有察觉,走路的时候遇见两个小丫头,小丫头们朝云舒行了礼,转眼等云舒他们过去了,又在窃窃私语说笙歌像是个笨木头。 第95章   到了云舒屋里, 月儿上了桂花米糕跟茶点。   正好这会儿饿了却还有一个时辰才开饭,云舒拿了块米糕,先吃了一口,软糯鲜酥, 吃多了略口感, 配上龙井茶,喝了不知是茶味回甘还是糕点的甜味儿, 总之满口留香。   吃了一块糕点, 垫了肚子, 云舒才想起跟笙歌说话。   “我说, 你既然有这么些本事, 在家就这么做做跑腿的活儿, 到底埋没了你,你对你自个儿的将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笙歌闻言, 半天说不出话来, 像是思考了很久,又像是发了很久的呆,最后才对云舒说道:“这样就挺好的,只要能为家里出立, 不拘做什么,都是我想做的。”   云舒见他这么说,笑了。   这个笙歌,真不知道该说他是有意思还是太没意思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 有什么看上的姑娘没有?或是有了,却不好意思说的?母亲最近也常念叨, 说想要给你说亲, 你都呆呆的没个反应, 如今家里上下都管你叫木头。这事儿你自己知道不知道?”   笙歌到底还是个弟弟,被云舒说得垂头丧脑的说不出话来。   后头云舒没说话了,二人之间沉默了半晌,笙歌才说道:“知道。”   云舒一听这个,有些牙痒痒:“人家都是没本事的心比天高,你也不是没本事。跟着家里学了这么多书,问你去考试吧也不愿意,让你去参加武举吧也不肯。四书五经、兵法,都学了不少,你就甘心当跑腿的呢?”   笙歌或许是想说甘心,然而话到嘴边,看云舒有些怒色,就不敢说话了。   云舒感觉出了他的意思,叹了口气说道:“之前你那师弟,朱茂就去参军了。你都不像他有野心呢,总这么呆头呆脑的也不是办法。这么没心机的,将来叫人害了都没话说去。你怎么说呢?要不然,也参军去?”   笙歌垂下脑袋,说道:“仇二爷没认我们做徒弟,他也不是我师弟。况且太平盛世,又没有打仗又没有什么的,我参军做什么?离了家,太太平时要传话还找不到人。”   云舒被他这一句话气笑了:“太太要传话就缺人呢?你可放心吧,你在家里还真么这么能耐。”   见笙歌对自己的将来真的没什么打算,云舒也只能随他去了。   他早就察觉出笙歌的性格,所以才从小就叫他多看书,想着将来有一日也能悟了,结果看来,还是不打成。   二人吃了糕点跟茶,过不了一会儿,家里就传饭了。   李大人到底还是云舒的恩师,因此在饭桌上,林氏还是过问了一下。   云舒只说他是急火攻心,并没有什么大碍,好好休养变好了,林氏这也就放心了。   又过了几天,云舒果然被调到了礼部。   因是李大人特地举荐的,皇帝对云舒他们一家兄弟印象都很深。毕竟三兄弟都是进士出身,顾云璟跟顾云舒又是名列前茅的,平时跟皇帝也都有话。   对于这样子的人,皇帝是乐意放权给他们的。   于是云舒升了礼部的员外郎,是从五品的官员,至今官位已经高过在大理寺工作的云璟了。   一众官员中虽然有羡慕嫉妒的,不过云舒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而且他平时与人交好不折腾。   加上李大人保驾护航,因此大家也小小嫉妒一下,并不曾因为嫉妒而对他做些什么不好的事儿。   云舒升官,周围的人自然都来庆贺。   除了自家请平时熟识的人吃了一顿外,跟云舒特别要好的几人也都要他请客。   云舒也很乐意看他家为他庆祝,因此选了一个日子,将朋友们都聚集了起来。   这还是年节之后人最齐的一次了,周幻海、顾云璟、蔡博文他们自然都是要来。   在春满楼热热闹闹了一通,到了晚上宵禁前方散了。   云舒他们跟云璟住得近,三人有话题还没断,就坐了同一辆车回去。   云璟对云舒也是真心祝福的,虽然他考试的时候排名比云舒靠前。然而始终还记得,当初皇帝对他说的,云舒当时是跟他一起入围了一甲排名。   因为兄弟二人成绩都不错,而只是云璟是兄长,所以皇帝才给了云璟探花,云舒去了二甲第一。   同云舒认识得久了,云璟也就渐渐看出了他在政治方面的才能。有时候云璟还挺担心自己占了那前探花的位置,将来云舒升官靠后。   如今云舒凭着自己的本事,站得比他高了,云璟就再不用担心云舒的前途被耽误了,不管是运气也好还是实力也好,这都是云舒自己争取过来的。   几人聊了一会儿天,云璟便昏昏底靠在了云舒他们家的马车上。   今晚大家都吃了不少酒,不说神志不清,至少看路的时候已经摇摇晃晃的了,整个人都麻醉了一般,说话动作都比平时慢半拍。   云璟愣愣的,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伸着脑袋往外瞧。   京都热闹繁华,即将宵禁,行人匆匆酒楼或住宿地点赶去,这个点了,街上来来往往还都是行人。   抬头一张望,高楼平地起,各样花色灯笼,在风中摇曳。细看去,有些酒楼的胡梯都能看清,上上下下,劝酒的、端菜的,说这些生动,然而又确实都是活人。   可这一派场景,在除京都之外的城市是很难见到的,若让第一次来了京都的人一瞧,只怕他们最多的形容,便是这一派景象就跟画一样。   云璟望着外头,越发想要出去,于是伸出手在外头乱舞,整个人身子出去了一半。   还是云安喝得少,早发现了他在乱动,赶忙上去拦着他,好容易才将差点儿要从车窗掉下去的云璟给拉扯回来。   “二堂哥,你小心些吧,别掉下去。”云安在一旁说道。   云璟难得醉得这样,傻笑着跟云舒他们说道:“我怎么,仿佛一转眼,我还呆在宋城,在自己的屋子里读书,看着春花开了、秋叶落了。可是乍一看吧,我还在这儿,我在京都,考中了探花,我做了官了。我做了好几年的官了,可这却像是在做梦。”   云舒呵呵傻笑,对着弟弟,指着云璟说道:“你瞧瞧,他醉糊涂了。”   云璟闻言,也凑近云舒,笑着说道:“我才没醉呢,是你醉了!所以你看人都是醉的!”   二人笑着笑着,云舒笑得傻傻的,一直没变。   云璟猛然不笑了,呆愣几秒,眼泪“欻”地就下来了。   云安见状,表情僵在了脸上,弱弱地喊了一声:“二堂哥……”   云舒在一旁,因醉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怎、怎么了?兄弟,你有话,跟……跟哥说。”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云璟想是觉得既然已经绷不住了,这便也就不在意形象地哭了起来。   “去了大理寺,这段时间整理了前几年的案件,慢慢开始接手,才知道原来人世间有这样多的意难平。果然王朝更替,那句话总是不变的真理,真就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也只有被压迫到无法生存的地步,否则百姓就像羔羊,会一直沉默不语。”   云舒听了他的话,心中多有感慨。   其实顾云璟在当官之初是很有抱负的,这一点云舒跟他相处了这么久肯定能够看出来。   既然如此,那么必定是存了治理天下的志向,如何能不为百姓做主,如何能不知道这世间疾苦呢?   其实都知道。一个政治家,真的睁开眼看,能够看到的我不只是朝堂的尔虞我诈,还有的是人间炼狱。   你能想象到的炼狱不过在第一层,只是再往下看,发现它有十八层的时候,对谁来说都会是一层打击。   云璟跟云舒他们不一样,他呆在能够看到犯人、罪人、冤屈者、压迫者与被压迫者的地方,因此发出了这样的感叹也是正常。   就像是实习的殡仪馆服务业人员,他们都知道自己会和尸体打交道,然而知道跟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或许有些人见到这一桩桩的案件不会觉得什么,然而可能云璟的共情能力,又或是别的能力与他人不同,所以总要在这样的工作中崩溃一次。   云舒听了这话,原本的醉意也消散了,久久不能言语。   贪官污吏、不公平,即便是许多底层百姓敢说敢做的现代也不能根除,何况如今这样的朝代呢?   等到云舒他们到家,云璟这才停止了哭泣,默默被下人搀扶着下了车。   秋去冬又来,今年的冬日,雪下得极其猛烈,一出门,就是刺骨的寒风。   云舒家院子里的树叶都被风吹得要没了,这种天气,每每到院子里逛一圈,云舒就会想到曾经课本上写的那一篇《最后一片叶子》。   “秋天的寒风把藤上的叶子差不多全都吹掉了,几乎只有光秃的枝条还缠附在剥落的砖块上。”   北边传来消息,藩镇内斗,世子前几天被他父亲的手下斩首。   两边派信过来,世子的母亲要求朝廷派兵平乱,胜利的手下要求皇帝能够给予他地区的管理权限。   而对于皇帝来说,这正是收复藩镇建立权威的好时候,于是中央以平乱的理由,向着东北方那乱掉了的藩镇出了兵。   冬季黄河结冰,正是跨越的好时候。 第96章   朝内原本就已经做足了准备跟藩镇干一把, 一个省的兵力,想必是不如他们一个国的,因此朝廷派了能够马上调集的兵马,大概是藩镇的三倍兵力。   对于拿下东北方向的那一块地, 显得十分胸有成竹, 在云舒看来,也是如此, 大家一致认为, 京都没有什么输的理由。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 藩镇区区两万的兵力, 打得他们五六万得兵屁滚尿流, 死伤大半不说还节节败退。   而且战术讲究, 一路打下来,几乎就是以战养战, 到了地方就烧杀抢掠, 一个国家的人,竟然跟北方狄人一般,进城就是一同乱杀乱抢。   地方官员士兵一辈子没有打过仗,见到这样阵仗, 早就拖家带口的跑了。   春节还没到,已经连连被攻下了两座城。   北方战事激烈,由于派去的将领太过无能,皇帝已经下令斩杀了两个, 重新顶上的那个又不知道究竟管用不管用。   眼看再攻下几个城池,黄河的那条线就受不住了, 敌人一旦过了河, 京都就岌岌可危, 因此即便都要放假了,云舒他们要处理的事情还是很多,越今年关,越发忙碌。   而这次的忙碌,跟平时带着几分春节的喜悦已经大不同了。   议政殿内,近日坏消息连连被送来,皇帝气得将奏折都推倒了。   “混账东西!见了敌军就腿软,这么连续被人攻了两座城!朕要杀了他们!”   周帝本就年老,又是微胖的身材,云舒估计他三高最少也占一高。如今因为生气,整个人皮肤泛红,气1喘1吁吁。   殿内有大臣见状,上前安慰道:“皇上要保重龙体才是,现今不是生气的时候,皇上今日叫臣等过来,应该还有正事要商量。”   周帝闻言,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   “确实有事商量,如今北方战事练练告急,依照众爱卿的看法,接下来这仗,应当怎么打?”   如果是平时,云舒估计还会让一下别人,等别的大臣商议完再说,然而现在这个情况。   周国国难当头,晚一步可能就有许多百姓惨死,云舒有些等不及,就站出来说道:“依臣所见,咱们还是得调兵。”   在场有臣子问道:“从南方调兵?”   云舒摇头道:“南方距离太远,按照北方战事蔓延的速度,大抵是要从西北方向调的。”   能用的将领要么是在前线被杀,要么是作战能力不行被皇帝传唤回来杀了。现在除了调兵,其余也无计可施。   按照云舒的计算,除非有现代的飞1机,或者导1弹,能够隔空给他们来一个王炸,否则如果北方依旧是这么个速度,估计南方调兵过来的时候人家已经兵临城下了。   见云舒这么说,有大臣从别的地方站出来,对云舒说道:“胡闹,从西北调兵,那么西部边境怎么办?”   “冬季黄河冻住,只有这样他们北方才有机会打下来。他们如今的战术,必定是速战速决,否则等到开春黄河解冻,北方想要攻占就困难了。况且他们又是反叛军队,必定是背水一战,且看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多有行恶,可见,都是亡命之徒。   咱们调兵只是拖延时间,西北地区跟南方自然都要调兵,这样一来,等南方军队到来,别的地方的兵力也可回去。可是如果现在不调兵,到时候兵临城下,若皇上相信咱们能拖得住等到南方来支援,那么只调南方的军队,也不是不可。”   其实云舒云舒还有一个办法缓解战事,或许在场的人都知道那个办法,但是却无人敢提。   那就是皇帝认输,承认北方政权,这样一来,藩镇的势力就会再次加强。   可这会儿藩镇还只是土皇帝,要是皇帝一认输,那到时候人家估计真的敢翻天。   如今还只是一个地区乱,只要皇帝一认输,估计就不止一个地区乱了。所以谁都不敢提认输这一茬。   这会儿有人问道:“那么依你来说,如果这边调了兵,边境乱起来了怎么办?”   云舒内心翻了个白眼,心想鬼知道怎么办?那就是他之前想的,天要亡了大周嘛。   鬼知道为什么三倍的兵力打不过人家,不但打不过,连防守都防不住。   云舒想过可能和平了这么多年,士兵们颓废了些,但三比一都打不过云舒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况且城池基本都是易守难攻,尤其是战略地位重要的城池,基本上来说不会容易被打下来,但是却超乎意料地连连失守。   云舒不在战场,看不到他们的作战,即便想到人家火势很猛,却也想不到为什么会这么多逃兵。   说到底他只是个文官,打斗的事情还是要给武官。   况且,就算他举手说他能打,可目前问题是,他也不在前线啊!   那么怪只能怪他们太过低估了敌方的手段,没能提早做好准备。   最近也朝北方另外两个藩镇调兵,结果人家不肯调过来,可见皇帝对地方的控制已经很松垮了。   如今中央真正在手的,只有西北跟南方这么大的势力范围。皇帝的名声,在这场战争朝廷连败之后,跨过黄河就不管用了。   这是云舒已经看清了的现实,然而在场能够看清这一点的官员并不多,甚至皇帝自己估计都还能没消化过来。   云舒低头,咬咬牙回答道:“那么估计没有办法,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向南移动,放弃京都。”   这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不过确实也是一个办法。   周帝一听这个,气得拍起了桌子:“混账!朕堂堂一个天子!你要朕放弃京都逃跑!?”   云舒被吓得腿软,差点就跪下来了。   说实话,他这会儿很怕皇帝来那么一句“来人,把顾云舒拖下去砍了!”。   一旁云璟见皇帝生气,站到云舒身边说道:“皇上息怒!”   好在,周帝也没有对云舒展露他的天子之威,而是对别人说道:“众爱卿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云舒听了这么一句,就不敢再说话了。   在场众人被皇帝这样一吼,即便跟云舒存了一样想法的,也不敢再说了。   后来有人提议了调换前线将领,让能力强的人来打仗,另外加紧让南边调兵过来,大家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自然,还有人是说现在直接在城内招兵,以抵御外敌来犯。   这无疑就跟人家打到城内了,开始在城内团结百姓守护城池一样。   正常来说,皇帝如果还有地儿逃的话,还是会逃到别的城池的。   方才那位大臣的建议,一开始也不会被接纳,因为真不行还有云舒所说的办法,可以往南逃。   皇帝虽然很看不惯地方官员逃跑,然而自己却还是惜命的。   云舒自然想过死战不退的行为。毕竟没有皇上还有太子,有一个办法,就是可以让太子拖家带口往外逃,然后皇帝死战,即便皇帝退位也好,总要有一个帝王能够守着京都。   就算受不住死掉了,至少帝王的态度在那里,只要宣传的好,国内绝对会因此空前团结。   然而周帝显然是做不到的。他舍不得自己的皇位,也舍不得自己的命。   如果敌方快要到达京都城外,即便有一半的可能性能够守住城池,等到援军过来,周帝也不会去做。   在人家手下做事这么多年,云舒觉得自己对周帝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至于云舒为什么觉得最好就是要死战守住京都,那是因为京都的人口太多了。   皇帝一旦逃跑,里面的百姓是很可怜的。   他们会跟皇帝一样在最后一刻逃跑,跑不快的会被敌人杀死,跑得快的半路也容易饿死、病死、被人害死,到时候肯定会死很多人。   还有一点,那就是京都是一个象征。   可以想象,任何一个国家的首都如果都被敌人攻陷了,整个国家的民众该会惊恐成什么样。   前线战争已经迫在眉睫,然而京都的百姓这会儿大部分是不知道的,即便惊恐,就像《四世同堂》的小说一样。   鬼1子都到达京都城内了,然而百姓还是很多不知道接下来的天空会是什么样的。沦为了亡国奴,也是无法的。   百姓们是不知道敌人的残忍,很多人以为,只是换一个天子而已。况且谁家要有老人、孩子,逃都不知道怎么逃。   这会儿也一样,就是了解政事的人,最多就知道什么城沦陷了。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敌方因为没有补给,会去抢掠百姓的食物、衣服、财富。   由于是叛军,他们会更加残忍,不顾一切地杀人,会让一个城池血流成河。   云舒本来想着,自己能早点发言,事情也就能早点结束。   结果最终还是商量了半天,得出的结论就是南方调兵,西北方兵力不动,前线继续如果再被攻城,那就继续换将领。   这不是云舒满意的结果,因此从殿内退出来的时候,他的心情也不大好。   到了屋外,正跟云璟一起走着。   这时李大人忽然从他们身后走了过来,他见云舒眼里有几分失望,伸手拍了拍云舒,没有说话,然后就朝前走了。   云舒多少能读懂他宽慰自己的意思,不过心情仍旧没有因此而好多少。   走着走着,太子殿下身前的一位太监忽然将他们叫住了。   这是云舒他们第二次被太子叫住,二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不过想到太子仁厚,也就没有怎么怕,默默跟上了来找他们的太监。   太子将他们叫到了一个略偏僻的地方那个说话,附近有太监望风,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太子虽然住在东宫,然而毕竟宫里,又离西边的妃嫔住的地方近,云舒他们也不好走动,倘若约他们到外面说话,那么云舒跟云璟就会被认为是太子的人。   即便太子敢约,云舒他们未必敢去。云舒身后站着李大人,云璟在大理寺的职位也挺好,因此都不好参与党争。   云舒他们刚对人行了礼,太子便直接问道:“关于方才在殿内说的办法,还有什么可行的没有?”   云舒跟云璟闻言,俱是一愣。   毕竟太子身边必定有能臣,何苦这么费劲儿找他们问?   然而被问了,云舒也不想就说自己不知道。云舒有一种直觉,那就是太子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明。   如果说没有,太子必定不信。   于是云舒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太子听,也就是他认为的,死守京都,将后代放去地方逃难的办法。   太子闻言,黑白分明的眼珠在略长了些细纹的眼内转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云舒的身上:“顾云舒,你真是叫我意外。”   云舒此时是低着头的,然而却能明显感觉到,太子对他探究的眼神。   随后,只见他展开了笑容,说道:“倘若能为我所用,就是千金,也难换你一颗衷心。”   他的声音很浅,然而却重重落在了云舒跟云璟他们的心上。   之后太子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见无话说了,云舒他们自然也就告退。   从这隐秘的角落退出的时候,兄弟的表情都有些鬼鬼祟祟的。毕竟是在宫内,很怕被人瞧见他们跟太子有什么联系。   虽然可以解释,然而还是太容易被误会了,因此还是不要被人瞧见的好。   然而云舒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转身离开后,太子殿下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良久,才动身回去东宫。 第97章   太子身边的太监上前对自家主子问道:“太子殿下, 为什么这么高看顾家兄弟两个?论资历、论学识,他们实在也没什么可拉拢的。”   太子秦承业走路的时候是不会看向手下的,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有的人, 不看也不会脱离掌控。   “顾云舒明明有别的办法, 却知道父皇的性格,因此有些不能说的话他甚至不会说出口, 然而他心中有想法, 这些想法都同我手下的那些官场老狐狸们相似, 可见他的政治见解很高, 识人的本领也不差。只是他对目前的局势也太冷眼了一些。”   朝中其他大臣, 就算对目前的局势再失望, 也不敢、不想做出最后的判断,大家对军队还是保持一定的相信的, 哪怕这希望十分渺茫。   而顾云舒, 他给出的所有结论,都是建立在前线一定撑不了多久,敌军一定会打过来的前提下的。这也就难免会惹周帝生气了。   毕竟,谁会对自己国家的军队, 保持这样一副冷漠的态度呢?前线战事焦灼,他顾云舒究竟是凭借着什么力量,才能对局势做出如此冷静的判断?   太子殿下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至于顾云璟, 我派人调查过他,他确实有澄清天下之志向。只可惜性格太过刚强。”接下来来的话, 他便没有再说了。   “过刚易折, 这话奴才明白。”那太监接话道。   秦承业浅笑了一下, 眼里透着不可捉摸:“周家兄弟各有才华,这样的人不能为我所用,太可惜了。倘若他们一直站在中立面,那稍可放过。若是,成为我的敌人……”   说着,秦承业的眼里闪过一抹冷光。   站在他身边的太监闻言,寒毛不由得竖了起来。   “哈啾!”云舒打了个痛快的喷嚏,这会儿还没有入春,一大早上的去宫里说话,十分受罪。   这会儿刚从车里出来,只觉得背后冷冷的。   “二爷,快走,进屋好去暖暖,免得受了风寒。”升儿做事稳重,站在门口瞧见云舒打喷嚏,好心提醒他。   云舒吸了吸鼻子,嘴上“哼哼唧唧”应了,也没跟升儿说话,一路进了门,也没先回房去,而是一路先去了母亲那边。   林氏瞧见云舒过来,看着他叫上布鞋有些湿了,忙叫人去拿了干净的鞋子来给他换。   “你有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忙慌的就过来了?”   云舒到炭盆前烤着手,一边对母亲说道:“家里的粮食都够吃多久的?”   林氏见云舒问,他毕竟是当家的,过问这些也没什么,因此也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那些酸菜是早就腌好的,另外还有些干鱼,粳米、糙米,还有才买来的两三只鸡鸭、鸡蛋、鸭蛋这些,光吃的话,家里上下大概够小半个月的。不过谁没事儿光吃咸菜、咸鱼呢?”   林氏原本是十分淡定地跟云舒说着家里的粮食情况,但说着说着,察觉出了不对劲儿了。   “怎么?之前听说朝廷打仗呢,是不是要打败仗了还是怎么?家里如今这点儿吃的不够?”   林氏想着想着,还是觉得不大可能。这里可是京都城啊!   老百姓的心里,大多都是觉得,只有全国都几乎沦陷了,京都城都只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便是云舒之前说的,京都一旦陷落,必定会造成全国人民一定程度上的恐慌。   云舒也没有将实情全部告知,林氏不懂政事,要是告诉她,事情还没来呢,她就自乱了阵脚。   “只是说不好,总是有备无患,怎么也时常备着够家里上下一个月能吃饱的口粮,另外那些贵重东西也收拾好。”   林氏不由得站起了身子,对云舒问道:“是真的不好了么?连贵重东西都要收拾?”   云舒安慰道:“母亲不要担心,目前正在调兵,说不准不会闹到咱们这里来的,只是用兵的事儿,总是有几分危险。我说了,只是有备无患。”   林氏怔愣地点着头,说道:“啊。那好吧,我知道了。”   这会儿幼鱼正从屋里找到了干净的鞋袜,拿过来伺候云舒换上。   家里只有两个正经少爷,女人们经常给云舒跟云安绣些东西,别说林氏这里,连云舒妹妹顾淼那里还经常有几件属于他的鞋袜。   云舒坐在凳子上穿鞋歪,一边用视线扫视幼鱼,只见她面容清丽出尘,越长大了身段越发妩媚,是个极好看的姑娘了。   等幼鱼从屋里出去了,云舒才对母亲说道:“她也大了,怎么不想着给她配个小子?这么好看的姑娘,估计得叫人抢得打起来吧?”   林氏闻言,故意调侃云舒:“给你,你要不要?”   云舒瘪下嘴,埋怨似地说道:“母亲说什么呢?”   林氏笑了:“你都知道的事儿,我能不安排么?这姑娘长得好看,自然眼光也高,我给她说过两个,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我猜她不甘心做个丫鬟,想到外头去做个正头娘子。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她如果出嫁,自然将卖身契奉还的。到时候且看她,她自己遇到了好的,自然跟我说,我替你们还着急不来,也就不为她急了。”   云舒闻言,点了点头,心想正是这个道理。   云舒之后又跟母亲聊了一会儿,弟弟在屋里正等着问他事情。   云安目前是个庶常,也没什么机会见到皇帝,政治上的消息,大多都是从云舒,还有交好的一些朋友那里来。   而他政治上的朋友,又多是云舒介绍的,所以大部分情况下,朝堂上有什么动荡的话,云舒总是比云安知道的快,且知道的更多。   这边跟弟弟说明了今天他在议政殿内听到的消息之后,云舒又特地让人叫来了笙歌。   笙歌来到屋里后,云舒直接吩咐他道:“如今外头世道乱,京都还没有察觉,大家歌舞升平的。但咱们不能被这些和平现象给迷惑了,打今儿起,你将家里男中上下男女都集结起来,教他们一些防身术,多锻炼锻炼身体,免得将来真有什么,体力跟不上的就被落下了。”   云舒心想着,这回可叫他给笙歌找到了些事儿做,这下好了,他再也不闲了。   笙歌有些疑惑为什么要这样,不过云舒既然吩咐下来了,笙歌便会盲目的服从,因此虽然疑惑却没有问任何问题,直接下去准备了。   一开始家里上下还觉得挺奇怪的,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开始在全家内部推行什么强身健体的锻炼。   然而这毕竟是当家人立下的规矩,都是在做事儿,每天跟笙歌这么锻炼上半个时辰不用做别的,大家也全当这是一天内的放松时刻了。   跟上笙歌的训练程度对家里大部分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   毕竟就算是太太、姑娘身边的丫鬟,那也是市场跑腿,做做杂事儿的,主人家能够方便,多亏他们办事儿伶俐。   又加上平时主家也没有苛待,一个月总有两三日是肉管够的,营养都还跟得上。因此大家的体能基本也都不差,只是有些人因为体制原因看着瘦弱些有些人看着强壮一些。   原本大家只当玩儿的,后来渐渐的,这两日家里太太吩咐要屯粮的消息下来了,聪明些的心里也约莫猜出来了些什么。   因此之后的几日里,家中锻炼的人里,有些人的眼神明显变得不一样,态度也越发认真了。   顾家上下仆人共有二十个左右,厨娘、门子、丫鬟、粗使婆子、跑腿的小厮、园丁、马车夫,照顾这么几个主人的衣食起居。   云舒一时也不知道这人数到底够不够,想着若是到时候真的要跑路了,去打听一下靠谱的镖局,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就在云舒吩咐下来家里的事情后,过了几日的时间里,仍旧不见前线有什么好的消息传过来,好在城池没有连番失守,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算是好事儿了。   他们这个朝代的军队,并不是每个城池都能够拥有许多兵力了,每个州、县,都只能拥有规定数量的军队。   只有一些战略要地,划分出一块地方,能够大量屯兵练兵,这样一来,就导致需要调兵的时候会比较困难。   而且各地屯兵大多都是为了抵御外敌,一旦抽走一块地方兵力,多少都会令地方的防御能力减弱。   但是南方多处领海,只要不调走水兵,基本还能支撑,加上皇帝这两年原本就有派人下去各地增加兵力,就是为了准备填补将来一部分兵力的损失。   计划是都已经做好的,只是大家跟云舒一样,没想到五六万的军队派出去,能被区区两万的军队打得不剩多少。   但总体来说,整个周国的兵力还是大于北方的。   抛开北方已经不能调度的十万兵力,剩下南方加上西北方向,他们少说也还有二十万的人可以调。   即便将来真的没办法要往难逃,只要不是同之前那样接连惨败,还是有办法夺回失地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在云舒他们准备好跟东北敌军对抗的时候,或逃、或战,原本只有两个选择。   在西北的郑、梁二国联合进攻下,完全没有了可以选择的余地。   这会儿连云舒自己都要庆幸, 当初周帝没有听取他的意见。这下, 二十万的军队都不一定救得了周国了。   因为郑梁二国虽然不如周国人口旺盛,但是两国合在一起, 总是能有个二十万人马的。如此一来, 周国一下子就有了至少二十二万, 甚至于更多的敌人。   西边战事传来后, 整个朝堂内部臣民全部都乱了。大部分人的谏言是, 立马逃往南边, 先将自己的性命稳住再说。   周帝没有了之前绝不逃亡的硬气,最终还是妥协, 准备难逃。   云舒对此早有了想法, 周帝为人胆小固执,多年执政的他已经没有了初期登帝时的雄心,而多年的奢侈无度又将他的意志消磨。   即便晚年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然而他现在的一番局势已经不容许他再慢慢来了。   其实周帝也是挺惨, 藩镇迟迟不除,是他父亲、祖父那一辈遗留下来的祸患。   周帝接下了个烫手山芋,然而早年的时候没有多加部署,到了晚年总算醒悟了, 却也是太晚了。   所以云舒才说,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人家楚王, 那是幡然醒悟痛改前非, 而周帝始终是意思意思。所以楚王能够一鸣惊人, 周帝则是掀不起什么浪花。   云舒对于逃亡的结果,没有任何想要争取的想法,因为他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   他觉得京都的百姓很可怜,然而他不可能会留下来跟百姓一起守卫京都,这对他们来说或许会更好一些。   因为按照北方那些打过来的敌人的攻势来看,越是强烈的反抗,最后的结局只会越发惨烈。   他想过自己如果留在京都,然而定然集结不了多少兵力。   因为皇帝会逃走,逃走的途中他需要有人保护。那么一定会带走京都内部大量的精锐队伍,兵都跑光了,就只能招兵,让百姓对抗外敌,临阵磨qiang的后果,必定是惨败的。   而云舒身为带领百姓抵抗的头头,大概率是会被砍头,而且头颅还会被挂在城门口晒个好几天。   想想那滋味,云舒觉得还是跟着皇帝逃亡比较靠谱。   自然,若是皇帝愿意留在京都,死扛的话,那么他也愿意留在京都。   毕竟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的话,也可以乐观的想着自己能穿越回去,不就是被晒头颅吗?反正死了也就啥都不知道了。   况且,到时候就算输了,首要晒的必定是周帝的头颅,他运气好的话还能留个全尸。   自然,如果奋力反击,能够等来援兵保住京都的话。   趁着春日到来,将敌人赶去黄河以北,这样一来,靠着天险维持,能够支撑一年不被北方藩镇骚1扰,之后集结兵力打退西北梁、郑两国的话,就还有生机。   可是,皇帝并不会答应,周帝爱自己胜过爱百姓。   如此一来,云舒对周国的政治前景就是极其悲观的。   他这会儿要不是还穿着官服,站在议政殿里当着皇上的面儿的话,估计下一秒就要仰天长叹“天要亡我大周!”了。   然而能有云舒这种对周国将来不看好的人,自然也就有顾云璟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   顾云璟是个文弱书生,然而却似乎有一种难言的力量在支撑着他。   “逃跑并不一定是好事儿,周围城池听闻皇上往难走了,必定不稳,或是投靠了贼类,或是不战而降。皇上三思!难逃绝对不是好计谋。”   周帝见顾云璟反对南逃,还以为他有什么高见,于是问道:“那么依爱卿之见,应当如何呢?”   顾云璟见周帝问话,朝云舒看了一眼。   云舒见状,朝自己这堂哥轻轻摇了摇脑袋,示意他不要说了。周帝既然已经决定了难逃,必定没有想要退位或者是死守京都的想法的。   如今敌军都要兵临城下了,周帝心情本来就不好,天天吵着要杀人,并且还真的天天杀人了,这会儿跟周帝唱反调,嫌命太长吗?   可是就在云舒摇头之后,顾云璟还是说道:“京都要留,唯有死战。皇上若南迁,可传位太子留守,或者……”皇上留在京都,死战到底。为保留血脉传承,让太子带着家眷南逃。   然而顾云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周帝说道:“混账!”   “朕还活着!头脑清晰!传位?死战!?朕要砍了你的脑袋!”   周帝虽然年迈,然而身体却看着比太子还要健朗。   这会儿让周帝主动退位,对周帝的打击估计就比“请皇上殡天”要小那么一点点。   况且,就算提议让周帝退位,也不该是顾云璟这样的小官出头。毕竟他们这会儿确实还什么都不是。   云舒见周帝发怒,赶紧跪下替顾云璟求情道:“皇上息怒!哥哥只是一时着急,都是为了国家社稷,纵有失言,罪不至死啊!”   在场众人对顾云璟也都没什么恶意,虽然大部分人跟云舒他们不一样,都是站了派别的,然而难保都有一时失言的时候,互相只要不是巴不得对方死,多少都会帮忙求个情,因此都纷纷来劝周帝息怒。   周帝见这么多人乌泱泱跪下来劝,纵然十分生气,这会儿也不好不给面子了。   不过虽然不至于杀了顾云璟,周帝也在心中将人给记住了。   此时周帝心想,亏得之前他还对顾家兄弟青眼有加,没想到居然这么不靠谱。   被周帝发了这么一通脾气,在场的人也都不敢再说一些反对南逃的话。   只有太子,将顾家兄弟二人的行为跟言语记在了心中。   虽然确定南逃,却也并没有就这样快速。毕竟虽然要走,也只是计划中的一个阶段,若是敌军不来,或者援兵到了,那么就不需要逃。   所以不到最后一刻,周帝还是不会走的。这几天内,文武百官也能有个时间,将家里所有行囊收拾好,随皇帝一起南逃。   商定好计划,云舒跟哥哥从议政殿出来的时候,他明显能看到顾云璟脸上神情恍惚。   云舒十分能理解顾云璟的感受。之前顾云璟醉酒在车上,从他的行为来看,云舒就知道,他肯定曾在无数个夜晚暗暗发誓要做个为国为民的官员。   在这个维护皇权的社会,顾云璟选择了人民。这就是他为什么会拼死说出得罪周帝的话的原因。   周帝的死活对于顾云璟来说,没有京都城内这么多的百姓重要。   云舒在一旁劝着顾云璟道:“哥,皇上已经生气了,咱们地位卑微,说话的声音也轻,有些话说出来了,皇上也听不到。何苦冒着杀头的危险?”   顾云璟有些生气地看着云舒,挑眉问道:“你也觉得我说得不对?”   云舒一愣,知道他可能误会了,因此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的心。只是说的话要管用才能说啊,不管用的话,平白浪费了精力。”   云璟反问他:“慎之,倘若都要讲好听的话,都要讲皇上喜欢的话,那么要我们做什么呢?”   “真正为官者,就是明知忠言逆耳,也要说出来的,不是么?倘若我一条命能够叫皇上听进去哪怕是一些,那我死何妨呢?”   云舒撇过脸去,说道:“你死何妨?你死,将来谁为百姓说话?你死,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妻儿怎么办?你说得轻松,就不管别人死活了,你怎么这么狠心呢?”   顾云璟见云舒这么说,骨头硬着说道:“父母养老不靠我一个,我有哥哥替我。我有家业有积蓄,养得起妻儿。我有后了,说话不必畏畏缩缩。”   这是二人观念的不同,其实可以求同存异,互相也知道对方的好。只是今日都心情不好,偏偏就谁都不愿意给台阶,两兄弟难得红了脸,吵了一通没有结果。   只得互相朝对方“哼!”了一声,于是各自回了家去。   云舒回到家的时候气已经差不多消了,既然朝廷决定要南逃,云舒自然要嘱咐家里一通,收拾行李,准备逃离。   林氏听到这一消息,蹙着眉,十分忧心地对云舒说道:“真就这么着急着走呢?情况究竟怎么样啊?”   云舒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大好,那边猛烈一些打过来的话,估计就是这两日的事儿,今儿来的消息,说已经渡过黄河了。这两日又没有下雪,路面这么平坦,他们想打过来还不是容易的事儿么?”   林氏闻言,低着头拍手道:“这事儿闹的,大过年的究竟要怎么样呢。”   云舒也是说道:“今年怕是过不好了。”   顾淼在那里皱眉道:“那些各地的臣子都是做什么的?怎么人家就这么点儿兵马,就这样一路打过来了呢?”   云舒解释道:“那是早些时候,这会儿叛军越发多了,他们一路都新人加入。世上落草为寇的人多了去,都愿意反了朝廷呢。况且,还有倒戈的官员,多不胜数。”   顾淼有些不理解道:“那岂不是要亡国?”   云舒听了这话,原想再跟妹妹多说一些。结果林氏拦住了:“好姑娘,你去屋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好了,什么亡国不亡国的,你哥哥是朝廷大臣都说不清这些呢,你要讨论政治还早了些,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快去收拾吧,快去吧。”   顾淼被母亲打断话题,又碍着林氏是长辈,也不好过分忤逆了,只得不情不愿地走开。   云舒正在屋里吃着果子,林氏让顾淼离开后,转过身来对他说道:“你以后少跟你妹妹说这些。”   “说什么?”云舒还弄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林氏坐下,说道:“就是讨论那些什么国家大事,她一个女儿家家,天天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像什么话?瞧瞧她方才说的什么‘亡国’,这也是她该说的?就怕小声了,别人听不见是么?”   云舒莫名其妙地看着母亲,说道:“这是在家里,她晓得分寸的。况且讨论这些又不耽误她做自己的事儿,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么。聊聊这些新闻,她也能多涨点见识。她既读了书,自然而然对这些感兴趣,这要拦住,只怕困难。”   林氏有些没好气儿地看了云舒一眼,说道:“你不同她讨论,就不困难了。”   “拘束她这些做什么?”云舒觉得林氏这话说得奇怪,却也懒得掰扯,今儿他受的气可够多了。   于是也不再跟林氏争论,从林氏屋里出来,回自己那屋子去了。 第99章   夜里, 太尉带着一个方阵军队在前,精英军队,身穿黑亮的铠甲,列阵在前, 骑兵、步兵一路朝前走着。   部队行驶缓慢, 后面车轮滚滚,一堆身穿华丽服装的宫女, 手上拿着名贵灯烛, 走在车边。   之后就是宝马名车, 车内坐着的都是皇家贵族, 最中心是皇帝的鸾驾。   百官殿后跟上, 最后边儿还有一方军队。   在这已经宵禁了夜里, 悄然逃离着这片无限繁华的京都城。   云舒他们家的车队也紧跟在后面,顾云璟带着妻儿们就跟在他家的车后面。   这一路的车队, 长得够讲京都城内的城门两端连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 很难说不被人发现。   有的百姓瞧见了,连夜在家收拾起了东西,带着一家子人跟食物,一路跟上来, 也向南逃。   如此一来,逃难的队伍越发壮大了。   从夜里到凌晨,月亮还挂在天边,天空却越发有了白昼的感觉。   然而冬季昼短夜长, 都到了申时了天还没有全亮。   云舒从车窗里往外看去,只见身后乌泱泱一大片, 路上全是人的踪迹。   明明都是活人, 在这种蓝紫色的背景下, 阴森森的,乍一看去,叫人心惊。   云舒将头缩回窗内,一时间,舍城而逃的耻1辱感涌上了心头。   他想起之前云璟说过的那些话。确实,若都要说好话的话,那么朝堂他们做什么?   在这样的一个时刻,他忽然有些后悔。究竟是死在京都的大殿内好,还是屈辱地被敌人赶着逃亡更好。   即便将来国土能收复,可弃城而逃这件事儿,终究回成为他为官生涯中最大的耻1辱!   虽然活着,却倒不如不活着的好。   云舒不会跟一个封建国家共情,但是身为一个男子,这样被人像是撵狗一样地撵着走,落荒而逃的感觉可一点儿都不好。   他隐隐还记得上辈子,自己第一次听说霍去病的故事的时候,也是极其向往封狼居胥的荣耀的。   那会儿他因为身体的原因,无法报效他所热爱的国家。可如今呢?他反问自己。   可回答,便只是无言以对。   队伍一路向南,走了几日的路程。   下午队伍停下整顿休息,家里下人支起锅碗,正在烧煮东西。   一天里只有这会儿他们能稍微吃上点儿自己做的热乎汤面,其余时候都是啃干粮。   云舒坐车坐得累了,下去松了松筋骨。   顾淼自从拿到了一把小刀之后,就经常下车用磨刀石打磨。也没见她用刀,但她就是爱磨刀。   小刀的大小也就是比现代家用的那些水果刀略长一些,这是云舒专门让笙歌去准备的。   铁器管得比较严,云舒找关系弄来的不多。   除了云舒、云安、笙歌、顾腾霄他们手上有刀之外,其余家里男人只有升官两个下人有略长的佩剑,平时也不会拿出来。   家里女眷用的是短刀,直接佩戴在身上。   至于顾云璟那边,也是有这些准备的。   云舒到了妹妹面前,想着跟她说会儿话。   顾淼见他过来,用清水洗干净了短刀跟磨刀石,对云舒问道:“哥,你说这会儿京都被攻占了没有?”   “差不多了吧,按照他们行军的速度的话。”   “哥,究竟为什么我们会打不过他们?”   云舒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有许多原因,有时候败仗并不只是一个原因造成的。最主要的,还是军队不行了。”   就像清朝的军队,清末八旗军的战斗力就像是绣花枕头,最后还是要靠募兵支撑。   云舒有研究过,每个国家朝代的更替,跟军队的制度有着一定的关系。   每每国家从府兵走向募兵的时候,基本都是国家出现危机的时候。而府兵强胜,却没有足够的利益基于他们的时候,也容易遭到反噬。   现在他们国家的军队制度,就是已经从府兵,逐渐转向募兵了。   在这样惨烈的几座城池的代价下,原本奢靡繁华的国家上下,总算是被狠狠抽了一巴掌。   他们的军队不是不是不行,是压根儿就没用。软柿子,一捏就碎。   一路打,却一路都打不过。   这种时候,已经没有办法去依赖世代世袭的军籍人员,而只能转向招募民间部队训练了。   军籍人员,训练他们是不需要发钱跟一些武器战马的,因为他们是世代当兵,国家给他们发了田,平时不打仗他们可以用这些田亩养活自己。   然而招募的军队基本都是农民,养他们是需要给工资的,这就是募兵跟府兵的区别。   如此一来,招募士兵必定要有很大一部分的财政支出。   云舒算过,按照国家目前的情况来说,还是能够维持的。   毕竟几十年的无战事,让整个国家都收敛了许多的财富。   按照云舒的统计,只要接下来南方养着的那几支军队能将战乱平定,即便是大量的支出,财政也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说到南方的军队,这几日云舒的脑海里总是想起秦越的身影。   如今他成为南逃之人,不知道再见秦越的时候,他会不会嘲笑自己,或者不愿意同他为伍呢?   兄妹二人正凑在一起说着话,云舒跟妹妹分析着局势,这边食物很快就做好了。   云舒跟妹妹就坐在外面喝汤,林氏忽然从车上掀了帘子让顾淼上车去。   母亲的顾虑也正常,她觉得顾淼一个姑娘小姐,就这么坐在外头吃面聊天,给别的男人瞧见了,不但不雅,而且还是一种吃亏的行为。   在林氏的眼里,未出阁的姑娘只要叫人多看两眼,就是吃亏。   顾淼被林氏说得受不了,只好听话地上了车去喝汤。   云舒这边在外头吃完了之后,简单漱口擦手,然后队伍又重新开始走了。家里下人也连忙收拾着跟上了队伍。   过了几天,京都前两天沦陷的消息就传了过来。这也是意料之中,所以云舒他们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唯一能够引起他们情绪变化的,那便是那些反叛者的态度太过嚣张。   虽然皇帝已经不在京都城内,然而京都还是那个京都,权力的象征。   听说他们到处掳掠、抢杀,同他们所经过的任何城市一样,一点儿素质跟规矩都没有。   云舒听了心中气愤,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是个武官而非文官。这样他就能带着一方军队,跟那些天杀的东西们战个输赢!   便是最后死于他人之手,也比这样窝囊地逃窜要强许多!   周帝为了避免被追上,知道消息之后,这几日南逃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逃到一半的时候,如今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去往云城、一条通往云舒他们家的凤城。   云城是鱼米之乡,靠海,经济繁荣,是个歌舞繁华地,素有小京都的称号。   而且渔业、盐业、交通都很发达,城池牢固,且那附近几座城都有大量军队驻扎。   而凤城省城是战略要低,在国家的中心位置,几乎是不管打去哪儿都绕不开的。   相当于是中国古代的湖南、湖北,安徽这些地区。   在去哪儿这件事儿上,原本就已经商量过,许多人都给出了想法。然而最终周帝拍板,他是要去云城的。   于是就有大臣提出了建议,总要保留一条后路,因此提议让太子去凤城,皇帝自己去云城。   皇帝想了一晚上,总算答应了这位大臣的建议。   于是随行的军队就被分成了两股,一大股是皇帝带走,另外一小部分是太子带领。   太子的党羽自然是要跟着他走,然而离谱的是,太子居然在临走的时候,忽然向皇帝提出要带走顾云舒。   对于太子提出的这一要求,说实话云舒也是比较懵的。   毕竟,何苦呢?好容易有一个可以向皇帝提要求的机会,要点什么不好?要他一个区区五品官?   况且,云舒还不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自然,跟云舒一样懵的大臣们也有许多。只是大家都没来得及去猜,皇帝大手一挥,就将云舒分派给了太子殿下。   这样一来,云舒即便不想参与党争,也被自动划在了太子的圈子里。   周帝下令,云舒也没有驳回的可能。于是也不浪费口舌,拖家带口去了太子那边。   从此皇家父子分别,云舒跟云璟他们兄弟分别,各自奔向各自的前程去了。   上路之后,到了大中午,大家都吃过了干粮。云舒忽然被人叫了过去,说太子殿下要找他说话。   云舒早已经料到这一点,太子殿下并不是个糊涂的人,不可能因为一时好玩而将他留下。   既然太子殿下向皇帝索要了自己,那么必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即便云舒猜不透是为什么,不过至少可以肯定,一定是因为他有用。至于有什么用,这一点云舒还是没猜透。   不过他也不着急,想必太子定然会告诉他。   很快,云舒被人带到了太子殿下的车马内。   太子殿下就坐在车中,他看着像是正在闭目养神,那双睿智犀利的眼睛被遮盖住,此时的太子殿下就像一个温润尔雅的大叔。   云舒到了之后,规规矩矩行礼,然后就这么跪坐在车内。   太子殿下没有发话,他也不敢擅自站起来。   之后,过了约有半刻钟的时间,休息着的太子殿下总算有了动静。   云舒此时是低着头的,只能听见前方有声音说道:“听说凤城的风光很好,虽然不及云城,却也是个富庶之地。你在那里久待了,必定知道不少那边好玩的风景吧?”   云舒见他这么问,心想古人真麻烦,有事儿不说事儿,偏要先谈别的。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云舒于是说道:“回殿下,臣虽然生在凤城,却只在凤城短短待过几年,小时候也不敢走远。长大后回到凤城又一心只想着考试,并没有尽情在山水间玩闹过。对于凤城,倒不如京都熟悉。”   “哦?还有这么回事儿?那么你之前都是生活在哪里的?”   云舒不太相信太子殿下没有查过自己的经历,不过人家问了,他也只有回答的份儿。   “回殿下,早年的时候,臣都是在燕城待着的。”   “燕城,可是还要往南走?”   “是。”   “本宫说什么,你不必只回答我问的话,可以多同本宫聊聊天。”   云舒很想回他一句“国难当头,臣,无心聊天。”,然而想一想又觉得必定会惹了身前的人不高兴,于是改了话,说道:“臣有一事想要问殿下。” 第100章   太子殿下淡淡一笑, 像是看待一个亲切的晚辈般看向云舒:“想问本宫为什么向父皇要你?”   云舒点了点头,说道:“殿下想要什么样的人才没有,何必大费周章。”   太子殿下毕竟是个久病的身子,今日足够疲倦了, 于是也谈不上什么威严, 只是将手倚靠在了垫好的高枕上,将脑袋侧歪了过去, 撑在手上。   他声音很轻地对云舒说道:“你说说, 北方敌人南下, 接下来究竟该如何, 才能止损、拿回之前的土地?”   云舒正好这几日都在想这仗究竟该怎么打, 于是将自己内心所想说了出来。   “还是要有猛将, 没有能人究竟还是不行。敌方这段时间胡乱扩充军队,质量必定也不是很高。首先咱们要守住城池, 只要拖延久了, 敌方内部必定产生矛盾。   他们一路过来,做的坏事儿不少,民心尚且在我们这里,我们只是兵不强, 但仍旧是正统。即便敌方确立了政权,他们也不长久。只是不知道南方练兵究竟有没有能打得过的,守得住的强悍军队。”   随后又想到如今国内有两条战线,于是说道:“咱们的时间也不是很多, 西北方向也要加急派去援军,否则赶走了豺狼又来了虎豹, 那就不好了。而且西部地区多是春后来犯, 这么冷的天气那边儿如何打仗?定然是有所预谋的。   如此说来, 说不定北方还勾结了郑、梁两国。若臣的猜测没有错,那么只要能将北方敌人赶回黄河以北,那么西边自然也就安全了。暂时安全。”   太子秦承业闻言,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能打仗的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往哪里找,朝堂内部,能打的都已经死了,还有西北地区要镇守,一个将才也不能二用啊。”   云舒点头,对此也表示赞同。   “虽说如此,泱泱大国,难道就没有能用的人了么?想必是有的。”   太子对云舒的话感了兴趣,将眯着的眼睛睁开,看向他问道:“那依你看,去哪儿找人呢?”   云舒说道:“也不必找,自等人送上门来便是。高薪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大肆嘉奖杀敌立功之人便可,将才必定能脱颖而出。”   “高薪之下,必有勇夫么。”太子殿下将神情收敛,垂眸思考着,似乎在考虑云舒的话有没有可行性。   云舒在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建议会被采取,非要说的话,有个七八成把握。   毕竟国家财政目前还可以支持,况且其余办法也实在没有,不试试他的办法的话,那就只能逝世了。   云舒又继续说道:“殿下,前线连连惨败,到如今竟然连京都都丢了。现下就差一个胜仗,又能鼓舞人心提高士气,又能扭转局面。敌方军队接连获胜,到哪儿都烧杀抢掠腰包鼓涨,正是骄兵。只要我方有愿意送死的战士,猛烈一攻,必定扭转局势!”   太子殿下并不是周帝那样的人物,他至少在云舒看来,是个仁厚又聪明的人,有识人之能,所以云舒敢给他建议,而且敢强调自己的意见。   若眼前人是周帝,他必定不会这样强硬地像是逼着人做决定一样的态度。   在云舒看来,太子既然肯用他,必定也信任他。那么,自己不妨就尽力辅佐他。   反正已经踏上了太子这条船,他也跨不出去了。   若有幸遇到个明君,人家拿他顾云舒当千里马,那他就认这个伯乐又何妨呢?   “我知道了。”太子殿下听了云舒的话之后,只是浅浅给了他这么一个态度,然而究竟他心中是作何感想,云舒一时也猜不透。   关于这一点,云舒有些着急,也只是一点点着急。虽然事情比较紧急,然而无论如何,太子手下的人不止他一个。   虽然太子明显地重视他,但他也不能将自己看得太过重要。   事情既然提出来,必定不能马上实施,还得商量一下可行性。在云舒看来重金砸下去肯定可行,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   之后太子看起来也疲乏了,云舒只好退出来回到自己的车上。   之后车马行驶了十来天,总算到达了凤城这边的省城,离云舒他们老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行驶差不多还有一二日的路程,也不好就这么回家一趟,眼看可能要打仗,云舒也没想过让家中女眷回凤城。   倘若真要保护女眷的话,云舒更愿意让他们去燕城,因为距离远,敌军真要打到燕城的话,首先得从他的尸体上跨过去。   不过云舒在跟母亲和妹妹商量了要送她们去燕城之后,二人果断表达了拒绝,索性现在这里还不是什么主要战场,云舒就没有着急让她们逃。   跟着太子一行人到达城池之后,自然有人接待,正好一家子人的食物也差不多用尽了,到省城之后还能重新再搜集一些物资。   云舒这边刚安定下来,太子那边就出了几件事情,基本就是下级官员谄媚讨好,被太子殿下骂出来的事儿。   那些高官听到了风声,做得一派正直模样,之后这些被骂的事儿也就少出现了。   今年即便已经到了南方,大家暂时获得安身之所且平安了,可是这年味儿仍旧很浅,云舒都感觉今年是他过得除顾云礼去世后的那一年外,心里最冷清的一年了。   年底,敌方军队也要整顿,各个城池因为收到连败的消息,都打不起精神来,也不敢为了立功就攻打敌军,可以说整个国家文武百官都过得十分窝囊。   然而终究是不能这么一直颓废下去的,正月初一一过,太子这边单方面给出话来,要重金求武士,从军队里面挑选精兵,凡是在武力方面有特长的人,每月都会额外给予奖励,也算是为将来的战争培养精锐部队了。   而后,云舒也跟着一起参与会议,大部分时候他都会带上弟弟一起开会。   太子殿下对云舒格外偏爱,这是谁都能看出来的。虽然一开始还会有反对云舒的声音出现,不过后来由于他的见解不错,有时候会给出惊人的建议,细想一下甚至许多人都觉得可行,也没有人再说什么徒有虚表这样的话了。   这会儿虽然太子党派跟二皇子的党派还没有争出个胜负,然而许多人已经开始买股。   由于云舒获得太子青睐,又是年纪轻轻尚未成婚。   这会儿别说大家都不知道云舒被李家小姐甩了的事儿,即便都知道,也没有人那么在意了。   许多敌方官员,都想要云舒这么一个女婿,因此林氏最近也有的忙,忙着去赴太太们的宴会。   虽说国难当头,男人们把酒言欢不大好。然而在众人眼里,女人是无关国事的,因此都没怎么关注太太圈子里的事情。   林氏就有这样的机灵劲儿,她从外面见到了好的姑娘,自己看得入了眼的,再来同云舒说。   一般她自己要审查一下未来的儿媳,如果她自己不喜欢,那么那个姑娘的信息一定不会到云舒这里。   然而这会儿云舒哪里还有功夫去娶亲呢?被热情的林氏推荐了几次姑娘,云舒就有些生气,跟林氏说话语气也冷了几分。   林氏是觉得自己一心为儿子,最后吃力不讨好,得了云舒的冷脸之后,也就没有再理会云舒,自顾在屋里生气,还得顾淼去开解。   最近诸事不顺,云舒心情也不大好。不知道重薪之下,究竟能不能赢上一场战争。   这日从太子殿下那里回到安顿地点,正巧碰上笙歌来说话。   云舒皱着眉说道:“今日事情忙,若是家里的事儿,你去问母亲便好,不要诸事都来烦我。”   却听笙歌说道:“是别的事儿。”   云舒于是重重呼出一口气来,站定身子,抬起下巴问他:“什么事儿?”   “我想去参军。”笙歌仍旧用着那副木头似的表情说道。   “啊?”云舒一愣,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参军?”   笙歌颠了点头。   “为什么?”不是说对自己未来没想法的吗?   笙歌说道:“世道不太平,身为男儿就该为国出力。况且,没有国就没有家,保护国家就是保护顾家。”   “你认真的?”云舒问他。   笙歌挑眉,疑惑道:“我做什么说假话?我从来也没对少爷说过假话。”   云舒一噎,随即说道:“那么,你要去哪里参军呢?”   笙歌显然是已经想好了的,因此云舒一问,他便说道:“去到前线。”   “不怕死?”   笙歌想了一想,说道:“不好说。此时不怕,到了也许就怕了。”   云舒笑了笑,然后又问他:“这事儿同母亲说了没有?”   笙歌摇摇头:“没有。也不必说,太太知道了要拦我。”   云舒一笑:“你也知道啊。”   笙歌没有回答云舒的话,只是恭敬说道:“我即刻就启程了,少爷有什么话要交代的没有?”   云舒盯了他半晌,才说道:“有,你今日且先不要走,晚上到我房里,我跟你商量一下,走的事情明日再说。你还是要先去母亲那里跟她说一声儿,太太养你这么久,你要走了不给她磕个头?就怕她拦你,连规矩也都忘了?”   【作者有话说】   新文求预收呀~   《为帝(穿越)》bg   萧桓一朝穿越,醒来便成了十岁登基的小帝王,当今天下局势,正是割裂的王朝,天下四分五裂。中原地区被奸臣挟天子令诸侯,西南多处自立为王。   原主的父亲身为王室后裔,打下了一块土地,结果称帝后没多久就指着原主,留下一句“此子将来大有所为”传位之后就嗝屁了。   萧桓穿越过来还没有摸清形式,就有人告诉他南方战事迟迟不消停,问他是否更改战术。   身边的宦官权势滔天。内有勾心斗角架空他身为帝王权力的权臣、觊觎他王位的叔叔跟兄弟,外有想要趁他年幼吞并疆域的敌人,萧桓觉得自己刚穿越过来就是地狱模式。   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囚禁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一把铁窗泪,对天长叹“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简直“凄凄惨惨戚戚”!   ★★★《王孙》无cp   现代温柔富贵乡的郑温,穿越到类似春秋时代的公子郑温身上。   亲爹是王侯嫡系,君主刚死,就撇下儿子,忙着跑去继承王位。   他人都说郑温是寄食王孙,丧家公子。但事实并非如此,明珠蒙尘,终有见光之日!   ★★★《非阴》bg   非阴重瞳而生,天生有灵,却被认为是妖异,不到满月便被杀死在襁褓内。   百年魂灵,靠着吞噬邪祟而愈发强大。未知道心而走上道业,非是阴间鬼,亦非阳间人。   在自己的小棺材里睡了几百年的非阴,再次醒来就看到棺材前的柳树上挂着一个姑娘。   犹豫了好久(几秒)的非阴,最终还是经不住自由的诱惑,离开了自己的小棺材。   刚下山,就看到一个穿着短T恤的男子,他望着深不见底的湖水,看着看着,便掉了下去。   非阴表示:好吧,好歹大家现在也算同类(人类),能救一个是一个。 第101章   云舒吩咐, 笙歌不敢不从的,于是跟云舒行了礼,一路去到了林氏那里,将自己想要去参军的事情都说了。   林氏听闻, 果然闹了一场, 不许笙歌去,甚至找人来了云舒这里, 说让云舒来管着不让笙歌去。   云舒早料到了, 于是称病在屋里, 晚间吃饭也没去跟林氏一起。   笙歌要去参军那是笙歌的决定, 虽然兄弟之间有难同当, 然而林氏的念叨, 云舒却不想跟笙歌一起受着。   “太太还在念叨呢,连带二爷也说了, 就知道你装病不肯过去, 叫二爷管管笙歌呢。”   云舒将书本放下,走到桌前来准备用餐。   “我管他做什么?就是去参军也不是什么坏事儿。纵然死在沙场上,也比窝囊在家的好。我是不能去杀敌了,有一个弟弟能从咱们家出来奔赴战场, 我难道还拦着?”   月儿帮云舒擦了手,然后伺候他用饭。   官场的事儿她是不懂了,云舒说这些她也搭不上话,好在伺候人她还是在行的。   这边云舒吃过了晚饭, 月圆两个丫鬟在他屋里收拾,才上了热茶, 笙歌就过来了, 一同来的, 还有弟弟云安跟大侄子顾腾霄。   云舒见他们都来了,也都不意外,让丫头上了茶,就开始了男人之间的家庭小会议。   将茶盏一放下,云舒便对笙歌说道:“你一个人去参军,我到底不放心,明儿你同我一起去太子殿下那里,我向他推荐你,若能入了太子殿下的眼,你将来过去,好歹有个靠山。”   笙歌闻言,说道:“我自己有能力。”   云舒见他紧张,估计是以为自己在怀疑他的能力,便说到:“能力不是拿来浪费的,你将来高度还是得自己走,只是若有太子殿下的举荐,能将前面要走的路免了。难道你过去打仗,还有人上赶着为你送命不成?   你放心,就算是太子举荐,人家也都门清儿的,你过去给你个职位,你能匹配就好,将来还有上来的机会。匹配不了,那么一辈子就是这么个吃闲饭的了。富贵险中求,有能耐的人不会把大好的富贵拱手让给你。你明白不明白?”   笙歌听了,这才没有反驳云舒的话。   之后,云舒又跟大侄子还有弟弟们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局势。   “目前咱们的局势打不好了,接连的战败,不止是兵力上的,更多是心理的。咱们急需一个胜仗,只要有一个小小的胜仗,不能够说一直都能赢下去,至少会给所有人一个消息,国内南方的兵并不是打不过北方的叛兵。   有时候明明可以死守着城池等待援军,然而现在很多敌方,听到叛军来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跑。自然上面也做了坏榜样,不过要想不改朝换代,还是要靠下面的人态度强硬起来。”   大侄子顾腾霄问道:“那么如何打胜仗呢?”   云舒看他一眼,说道:“你读了这么多兵书,难道没有分析最近的政策么?不说别的,太子殿下最近的动向你都没有关注?怎么打胜仗的办法早出来了,只是还没有见到成效罢了。你成天都在做什么,我听着你最近同蔡博文他们玩得好,你们都玩什么了?”   顾腾霄觉得自家小叔叔的眼神就像是刀一样向自己刺了过来,被云舒说了这么几句,不敢说话了。   云舒上下打量了他,说道:“有空多关注关注国家的事情,少跟蔡博文他们玩儿。”   云舒这话里面明显有些不大看得上蔡博文,顾腾霄听到这里,方知道叔叔跟蔡博文的关系并不如看上去那么要好。   “叔叔教训的是,侄子再不敢了。”   云舒讲完这些,给他们理清了现在的形势后,才对笙歌说道:“你此去参军也是个新人,去了前线,凡事不要强出头。多学习学习别人好的地方。多看看兵法、兵书,总能派上用场的。”   笙歌一一应了,云舒见没什么别的事儿要吩咐了,这才让他们都散了。   第二天云舒就带着笙歌去了太子所在的地方,将笙歌引荐给了太子认识。   他夸奖笙歌的时候是没有替着笙歌谦虚的,就武力跟脑袋来说,笙歌绝对不差的。只是为人,又时候呆头呆脑了些,尤其爱听顾家人的话。Ꮵłşӱ   太子见云舒夸得这么不遗余力,对笙歌也产生了些好奇。况且此时正是缺人用的时候,于是就让笙歌上前来了。   笙歌到了殿下眼前,参拜见礼,态度行为上都没有问题。   太子殿下上喜爱打量了他,只见他虎背蜂腰身材健美,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皮肤也是健康颜色,气质也沉稳。从外形外貌上看,是个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人。   太子殿下打量完笙歌,说道:“只是还不知道屋里如何。”   云舒低着眉眼,说道:“殿下可随便找个人来测他,想必笙歌能过关的。”   太子闻言,笑了:“随便找个人么?”   看来顾云舒对这个顾笙歌的武力,不是一般的认可。   “张甲。”太子殿下话音落下,身边站着的一个护卫就站了出来。   太子殿下吩咐道:“你来会会他,别下狠手。”   “笙歌去吧。”云舒本来也想对笙歌说,让他别下狠手的,然而这样似乎对太子殿下手下的护卫不太礼貌。   况且他也没见笙歌跟谁打过,只知道笙歌很能打,却并不知道他的水品,反正他自己跟笙歌练练手的时候是从来没有打赢过笙歌的。   于是大家来到宽敞的院子里面,看着笙歌跟张甲比武,张甲对笙歌的武力显然不大看好,眼神里那轻蔑藏都不藏一下,看得云舒有些替笙歌憋屈。   笙歌来时不能佩戴武器面见太子,因此二人比武不比刀剑,张甲把武器都除了,放到一边。   之后只听太子殿下说了一声:“开始吧。”   二人便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用拳头说话,比的就是反应速度跟力量。   简而言之,躲攻击的时候要快,打人的时候要疼。   这会儿二人的武术都比较狠,基本出手都是杀招,二人都比较克制,只能说一掌下去不把人打死。   云舒上辈子还听说过,古人的武功都是杀招,因为跑江湖就是要命的。   你拿花把式跟人打,那么人家死人家手上,只能算是学艺不精。   云舒这才看出来,平时笙歌跟自己练手的时候,那水都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二人过招,也用不了多久,约莫一盏茶时间不到,张甲就败下阵来。   云舒再朝太子殿下看去。只见太子已经将之前的漫不经心收敛,双眼看着云舒的时候,已经在放光。   至于张甲,被打了趴下,手跟腿都受了伤,不过不是内伤,至少没有吐血,估计养两日就好了。   张甲到底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人才,太子还是珍惜的,因此找了人将他扶下去,还吩咐找大夫来看看。   张甲原本说是小伤,太子殿下也不肯就这样让他下去,还是嘱咐一定要大夫来看。   云舒见状,只觉得太子格外仁厚,完全看不出虚伪的感觉。即便是用人之术,那也叫人心甘情愿为他做事,因为实在太体恤下属。   等张甲下去之后,太子殿下这才让他们重新回到厅内说话。   男人都这样,挺慕强的,太子殿下见笙歌不到一刻钟就将张甲打趴下之后,走到笙歌面前,还拍了拍他的肌肉。   一般情况下,太子殿下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了,估计也是被笙歌的武力给惊讶到了。   别说太子殿下了,云舒这会儿都想去捏捏笙歌的手臂。   毕竟刚刚他大人的时候,那手简直跟一根铁棍似的,好像怎么掰都掰不弯。   太子殿下拍过笙歌之后,便笑着对他说道:“你有如此本事,我倒不好藏着你了。这样吧,我即刻修书一封,到时候你带去给前线的将士赵武,我同他有私交,他为人正义,从不抢功,你过去到他手下做事,只要有才能,就不会被埋没。”   云舒能够理解太子的做法,毕竟武功高强不一定就代表会带兵打仗,兵能向前冲,这便是兵跟将的区别了。   有个人能带带笙歌便已经很好了,至于接下来笙歌究竟有没有将才,这还得看他懂不懂打仗,能不能带兵了。   这一点光说是不行的,否则也不会有纸上谈兵这样的说法了,所以还得实践。   云舒对于这个结果还是十分满意的。   之后二人跟太子殿下去了屋内,太子命人磨墨,很快就写就了一封书信,交给了顾笙歌,让他带去前线。   云舒同笙歌一起谢过了太子殿下。   太子反而笑着对云舒他们说道:“是我该谢你们才是,你们顾家的人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专出豪杰。你说说,这已经是家里第几个人才了?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你一并告诉我吧?”   云舒浅浅笑笑,说道:“殿下谬赞了。”   太子殿下调侃道:“你一定藏拙了,我想,你们顾家将来定然还要出个了不得的人物。” 第102章   太子难得调侃, 云舒便借机说了句奉承话:“再多的人才,也是为太子殿下所用的。”   太子殿下听了这话,果然高兴,笑了好一会儿:“你还会这一套?早听说你清高, 没想到还是会奉承的。”   云舒未曾听说过自己在外人那边的评价如何, 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说过他清高么?   他自觉该去的应酬也都有去。若真是清高, 起码得是云璟这样的吧?没想到在别人眼里, 他竟然清高。   午间太子殿下留饭, 皇孙也来一起, 皇孙的年纪跟云舒他们相仿, 只有十五岁。   太子妃溺爱, 皇孙性格风流,说话狂放, 颇有诗才, 因此和同样很有写诗天赋的蔡博文他们玩得还不错,对云舒他们则有些爱答不理。   桌上云舒他们同太子殿下谈论国家大事,皇孙都不是很感兴趣的模样。   太子殿下见了儿子就有些脑袋疼,桌上也不好明着批评。只让皇孙多跟云舒学习。   “你要有他们兄弟一半的能力, 我也就不发愁了。”   自然,皇孙的文采还是有的,只是不在正事儿上感兴趣罢了。   云舒听了太子殿下这么说,不敢跟皇孙比较, 象征地夸了皇孙几句。   正因为这几句漫不经心的夸奖,皇孙似乎也并不如之前那般对云舒无感了, 饭后还跟云舒请教了几句学问上的问题。   喝了茶, 聊了一会儿, 云舒这才带着弟弟一同回去了。   到了家,笙歌的东西基本收拾完了。   到底是在林氏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笙歌要走,林氏多少有些不放心,于是亲自帮他查看了行李,在里面塞了些钱跟两双又厚又软的靴子跟鞋子。   不但照顾到了初春的寒冷,还想到了夏季的炎热。   既然已经非走不可了,林氏虽然嘴上抱怨,行动上却将笙歌到时候该用到的东西都准备了妥当。   第二日早上送行,林氏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就差让笙歌遇到危险就去当逃兵了。   云舒虽然觉得男儿抛洒热血是件好事儿,然而想到笙歌是有可能一去不回的,一颗男子汉的心肠也软了,对笙歌也说了许多话,最后兄弟之间洒泪告别。   之后几个月,国内的形势忽然有所好转,笙歌那边的战役是第二次吹响了胜仗的号角。   至于第一次赢得胜利,是在运城那边排出了秦越。   国内三条战线,西有郑、梁二国,东有北方跟秦越军队,稍微中部一点的地方就是太子殿下主控的这一条线。   西边三国僵持,也有能臣在维持,互相不分胜负。   可能北边没有过这种分头作战的经验,秦越首次出战,接连获胜,夺回两座城池。   继秦越战争胜利之后,笙歌所在的城池也传来了胜仗,好消息是笙歌立了功,在军队里成了个小领导。   不过也有坏消息。这场战争算是笙歌人生中第一次打仗,所以难免会有缺失经验的地方,由于跟军队配合不大默契,笙歌险些死在战场,虽然没有被杀死,但是背部中了一刀,听说要养一两个月才能好。   云舒本来想将事情瞒着,只跟母亲说好话。   然而在一次晚饭时间,顾腾霄说漏了嘴,害得林氏难受了好几天。   到底还是惦记,让云舒写了好几页的书信带给笙歌,另外又弄了上好的金创药托人带给笙歌。   之后云舒也生怕那边前线会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这几日时刻关注消息外,也不敢在林氏面前犯错。   早上出门晚上回来,定时请安。   国内南方军队是早两年培育起来的新兵,并且有秦越等人监督,战斗力比地方之前的府兵要强许多,再加上有会打仗的人领导。   自从第一仗第二仗胜利之后,战争局面开始扭转,传来的基本都是好消息为主,这让云舒他们的眉头都舒展了。   这日正好从外面商议国事回来,云舒回房换下衣服准备去太太那边说话。   衣服刚换下来,就听见月儿拿着他换下来的衣服,在一旁说道:“哎呀,二爷,这是怎么搞的?”   云舒闻言,疑惑地朝月儿看了过去。   却见月儿手上拿着的衣服,袖口那个地方有一个缺口,上好的料子,就这么被撕开了半根指头那么大的裂口。   “哟。”云舒有些尴尬地看了月儿一眼。   这是去年九月才做的衣裳,到了今年春天还没开始做新衣服,这就是他的新衣服了。   这是用的云锦,专门找了绣娘绣好的衣裳。因云舒当时升官了,林氏特地吩咐给他做的。   云舒伸手摸了摸衣裳的袖口,说道:“可能上车下车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扯坏的。啧,弄坏了怪可惜的。”   “旁的衣服也罢了,偏偏是这一件。”月儿有些伤脑经地说道,“之后要不穿了,太太问起来,总要回的。”   云舒说道:“就说我不喜欢就是了,不过一件衣裳,贵一些也是一件衣裳,也别那么心疼了。”   “二爷不喜欢,太太要让你穿呢?平时穿着去见客人也好,这一件衣裳,加上绣工,要几十两银呢。”   云舒伤脑经道:“那也没法儿啊,已经坏了的东西,没法儿边回原样的。要不然你看看能不能补一补?”   月儿抿了抿唇,说道:“这绣工是上好的,我平时缝缝补补还好说,要绣这个,还不如咱们姑娘呢。这会儿到哪儿找绣娘啊?”   云舒说道:“那让你四姑娘帮帮忙。”   月儿为难道:“这不就跟告诉太太一样么?况且四姑娘跟大姑娘说好了,下次再见要送她一副修好的图,如今还绣着那个呢,必定没有功夫做这个。”   “那就算了吧。”他实在不想管了。   月儿摇头道:“不成,要不然我去找幼鱼帮帮忙。”   “她什么时候会这个了?”对于幼鱼会绣花这一点,云舒还是比较吃惊的。   月儿笑着云舒对家事儿不关心:“早的事儿呢,她有一段时间可沉迷了。下了老大的功夫,如今绣得比姑娘还好。家里若连她也补不好这衣服,怕是没人有这个本事了。”   云舒想了想,这才说道:“那你叫她试试好了,也别给她压力。这本是我错了,倒叫你们受累。”   “我们都是奴才,有什么好受累的。”月儿心里虽然乐意见到云舒体谅自己,然而嘴上还保留着几分身份上的卑微。   之后月儿给云舒换上了家里别的衣裳,云舒这才去见了太太。   晚间大家一起吃饭,顾淼问起打仗的事情,云舒将目前局势乐观的事情都说了。   一旁顾腾霄心里暗想云舒这个叔叔真是奇怪,居然同女人们也聊这些。   吃过晚饭,丫鬟们上茶。   顾淼见一切都朝好的地方发展,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道:“这下局势稳定了,可算是好了。我早想着回京都了,住在这里一点儿也不好,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林氏见女儿小孩儿作态,笑道:“自然哪儿都不如家里好,你再忍耐着些,过段时间等京都回来了,咱们立马就回家。”   云舒在一旁喝着茶,忍不住打碎她们的幻想:“哪儿那么快啊。”   况且听说北边儿烧杀抢掠的事儿做了不少,如今回去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   想到京都云舒这会儿也实在笑不出来,不知道那些没逃走的人有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果,留下来的老弱们究竟还有多少是活着的。京都的天空的颜色,必定不如他们在这里见到的那般清澈。   去年的那一场战争,几乎让全国的百姓都意识到一件事儿,那就是和平原来是这么的重要。   往年身在和平中,也赞美盛世祈祷和平,然而这次的战争,让他们过分地了解了和平的重要性。   云舒扫兴,被母亲跟妹妹看了一眼。随后大家也不再聊京都的事儿了,改了话题说了一会儿笙歌,然后放散了。   主人们用过了晚饭,月儿就过来,把幼鱼叫过去说话。   到晚间,云舒问起来,月儿只说幼鱼已经将事情答应下来了。   宽衣睡下,第二天一早上,云舒又去了太子那边。   大家最近是定下了一个攻打的方向,希望能跟京都配合,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云舒最近感觉自己有挺大的进步。   毕竟他们离前线远,远程指挥,能够一步一步制定接下来收复的路线其实也是一件很费脑子的事情。   太子殿下身边的老臣们是很有战略眼光的,对于这一点云舒不得不佩服姜还是老的辣。   这日云舒到了太子殿下的书房外,就听见里头有老臣在说话。   “云城那边来的消息,听说皇上一到那里就被花花世界温柔乡给迷了眼,成日的将一些事情都交给二皇子打理。连支配军队的权力都让了出来。   跟在皇上身边的又多是二皇子那边的人,还有揣度皇帝另立太子的。殿下,咱们不能只顾着这边的战事,远离皇上咱们已经占了下风。皇上那边咱们也要做一手准备才好,不能将好好的属于咱们的位置让出了才是。” 第103章   之后只见太子殿下久久没有给出回应。   那大臣于是又叫了一声:“殿下!”   这声音就好像一个老师在尽力挽救他走入歧途的学生, 语气中藏着几分担心、几分急切。   太子停顿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对那老臣说道:“本宫知道了。”   云舒见里面沉默了一会儿,自己这才进去了。   大家见他来,于是换了话题, 开始讨论起收复失地的问题。云舒主张速战速决, 有些大臣则认为应该停下继续整顿。   大家就这一点讨论了一下午,最后还是太子殿下拍板, 认为云舒速战速决的想法更好。   等到大家散会, 太子殿下却忽然将云舒叫住了。   一开始云舒还以为时太子对他还有什么话要嘱咐, 谁想并不是这样, 太子殿下让他留下后, 马上就让下人去备马, 看样子是准备出门了。   云舒也莫名其妙地跟着,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反正他简单过了下脑子, 想着太子殿下肯定不是为了害他,因此没有多问就一直跟着。   到了车上,云舒跟太子共坐,自然主位他是不敢坐的, 只是坐在侧面。   太子上车坐定后,才对云舒问道:“怎么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里?”   云舒恭敬回答道:“殿下想说时自然会说,若不说,定然也是有自己的深意在。”   秦承业浅浅一笑, 说道:“正是这样了。”   云舒得他得眼缘,从一开始秦承业就很喜爱云舒这个晚辈、臣子。最近同云舒相处下来, 越发觉得他自己的眼光不错, 并没有看错了人。   车马缓缓行驶, 也并不着急,想必也不是去什么重要的地方。   车轱辘差不多转了两刻钟左右,云舒在车里计算着,感觉这几乎就是太子府到城门口的距离了。   车子停下,二人下车。云舒从车里出来,发现果然马车就停在了城门边上。   “殿下?”云舒有些疑惑,好端端花这个精力带他来这儿做什么?   太子殿下见云舒疑惑,淡淡地笑了笑,说道:“陪本宫上去走走。”   太子说要人陪,云舒自然配合。   二人于是到了城墙上头去,上边有军队把守,见太子来了,纷纷行礼。   太子也没有什么事儿,只是勉励慰问了他们几句,然后就让大家自便了。   太子一路在前面走,云舒一路跟在他后头。   走了好一会儿,云舒才听见秦承业感叹了一句:“这江山,真是无限美丽,叫人如何都看不够的。”   这话虽然在感慨江山多娇,然而细细听去,又仿佛在叹息着什么。   云舒也不敢接话,免得打扰太子殿下的思绪。   之后,只听太子问道:“你家里几个兄弟?”   云舒闻言,这才开口说话:“回殿下,兄弟共有我们两个,另外一个笙歌算我半个兄弟,还没有真正认过我爹娘做干爹干娘。”   既然殿下问,必然不是问他们这一代有多少兄弟,而是他们家共有多少兄弟,因此没有将顾云璟他们算进来。   秦承业点点头,说道:“哦,那么你父亲更偏爱谁一些?”   云舒见他这么问,多少猜出了他问这话的原由。想必是周帝偏心二皇子,太子想在云舒这里找些人生的启迪。   然而云舒对这些煽情的东西并没有经验,也对他们皇家的事情不是很感兴趣。   “回殿下,家父去得早,论偏爱,许是更爱我大姐姐跟妹妹,还有家中的一堆旧时书籍。”   “那你跟弟弟都还相处得好?”   云舒说道:“相处的来便是了。父亲早逝,母亲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自然我们兄弟两个都要懂事。我不在时家里多靠着弟弟跟叔叔维持,我在家时弟弟便可轻松一些。况且我走运些,学问上算是能做弟弟的榜样,我们兄弟之间倒没有闹过什么矛盾。”   秦承业闻言,眼神看着远方,嘴角勾着一模自嘲的笑:“兄友弟恭,真是令人羡慕。”   云舒怕自己说错话,之后便没有再说。   太子在一处离士兵们较远的地方站定,手抚上城墙,眺望着远方,对云舒说道:“倘若有得选,我是不愿意出生在这帝王家的。”   云舒一愣,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对自己说这些,他好像还没有跟太子熟到这种程度吧?   云舒来不及回应,甚至可以说,太子殿下本也不为求得他的回应。   秦承业只是在那里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虽然金银无数,不愁吃喝,不知贫苦,却不如清贫人家。你们这样父子和谐,兄友弟恭的关系,本宫是难以体会的。父子之间互相猜忌,兄弟之间互相争夺。慎之你知道么?自我母后去世,本宫已经许久都没有睡一个安稳觉了。”   “若生在清贫之家,有个跟你一样的秀才父亲,知书达理的母亲,亲切的兄弟姐妹,便是一辈子不近皇位,我也甘心了。”   云舒见他越说越不对头,出言道:“殿下,万事已定,若殿下只是感慨还好,人总有疲惫,叹一声气也就罢了。这会儿正是关键时刻,万不可因此失了本心。   太子殿下不同我们寻常人家,老天生了殿下这样的千金之体,必然给了您难承受的辛苦。无法体会人间清欢,可万千百姓都是您的子民。殿下的重任在此,不在清贫和乐。”   云舒一段话,一下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秦承业给扯回了现实。   是啊,他原本只是准备感叹一下,吐吐难以与人言的辛苦。结果说着说着,竟然将自己说得郁闷了。   于是秦承业将自己拉下来的嘴角重新扬了起来,再不是之前那番颓丧的样子了。   “怪道唐书中说,魏徴去世后,唐太宗皇帝要说出‘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这样的感叹了。慎之便是本宫的一面镜子。”   云舒忙道:“微臣鄙陋,哪敢同先贤比较?”   太子说的是一句古话,唐太宗李世民前期励精图治,魏徵本是他政敌一营,后来被李世民所用,一生敢于谏言,据记载,一辈子有两百多次进谏。   后期魏徵去世后,李世民的政治也开始走下坡,后期安于享乐。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这正是出自李世民的话。   太子殿下这么说云舒,云舒听了真是觉得自己担当不起。   他虽然也有建议说给太子,并且太子也有采纳,然而他的功劳远不及先贤。   云舒说自己鄙陋并不是谦虚,而是对先贤的敬畏。   太子殿下见云舒慌张,这才笑着换了话题:“本宫的弟弟跟本宫不和的事情,想你是知道的。父皇那边有本宫的人来禀报,父皇沉迷享乐,朝政之事逐渐放权到弟弟那里。他母家有权,父皇绝不敢动,更何况他母妃又得宠,他更是从小到大都受到我父皇的偏爱。   当初要不是那些臣子谏言,差点儿死了几个人,皇上只怕都不愿意立本宫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如今他的母妃是皇后了,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皇上想必也有废太子的想法,到这个时刻,本宫也不想父子兄弟相残,你说,本宫接下来可怎么办才好?”ħᒑsӯ   云舒想了想,说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臣理解殿下的想法。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殿下不想争斗,难道就能够不争斗了么?殿下身上扣着‘太子’的名声,这便是争斗的根源。   若殿下不再争取,将太子之位拱手相让,将来能够保全一家便是幸事了。只是殿下能够想到那些支持您站在您这边的大臣们,他们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吗?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殿下已经是太子了,若皇位将来落到二皇子手中,这便是将来二皇子心中的一根刺。二皇子生性聪明,然而有些劣根,内行玩乐淫1色。江山交到二皇子手里,殿下难道放心么?   臣才入官场,对二皇子行为并不甚了解,然而此时也要祈求上苍,希望二皇子是个仁主而非生性残酷。否则不但微臣将来官帽堪忧,连太子殿下您,只怕也难逃罪责。殿下此时说不想争,那么以微臣之力是无法扭转殿下的思想的,微臣只能劝殿下三思。”   其实以之前太子殿下的行为来看,太子并不是不敢争斗的。他想要那个皇位,并且一直都挺想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他估计也是敢的。   只是或许父子兄弟相残这一点,仍旧让他犹豫了。这会儿说是太子自己打了退堂鼓,倒不如说,是他希望云舒此时能够再坚定一下他的想法罢了。   而对于云舒来说,他现在站在了太子这一党派,不可能希望太子就这么咸鱼了自己的,毕竟太子失势的话,他自己官帽不保还是小事儿,就他一个五品官又没什么后台,丢了性命也未可知的。   因此云舒就顺着太子的想法,激励了他一通。   在云舒说完之后,就听秦承业说道:“你说的,本宫都知道了。” 第104章   云舒朝秦承业看了过去, 却见他原本温柔似水的眼里,多出了几分伶俐。   太子殿下已经是四十来岁的年纪,即便没有受过底层人民的辛苦,然而却也不是一朵温室内的白花。身在帝王家, 他如何会不知道权力斗争的残酷?   那么如何才能在这样的残酷斗争中活下来呢?   唯有成为最冷血的那一个, 方能赢得一切。   云舒收回视线,他知道现在他的身份已经不是什么“知心小哥哥”, 而是恢复了君臣关系中的臣子角色。   所以他将腰身压低, 让自己显得更加谦卑、虔诚。   中午送了殿下回去, 云舒就一路从太子殿下处回家了, 回家用过晚饭, 云舒便开始写信到各处。   先是给顾笙歌写了信, 问了他的身体情况,嘱咐他好好养伤, 然后又问他那边的情况如何, 接下来的战争有多少胜算。   之后又写给了留在皇帝那边的李大人,听说他最近身体抱恙,便问他身体贵恙,然后顺便了解一下那边皇帝的态度究竟是如何。   李大人原本因为李双, 又加上他自己年迈,身体本来就不大好,前两年断断续续地病着,之前刚好一些, 又要跟着皇帝南逃。   六七十岁的人了,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 路上不说风餐露宿, 条件连他们这些年轻的还不打受得了, 更不要说李大人了。   颠簸这么久,最近果然大病了一场。   云舒心里惦记老师,然而身在太子这边,路程遥远,无法近身侍奉,也挺惭愧。   毕竟李大人给他的多,他能够报答的却少。   最后又写信给了朱茂那边,他记得朱茂也是南方军队,这会儿应该也参与了战争,去问个情况,顺便分享一下他自己这边所知道的信息。大家都是同乡,互相帮助也是应该。   本来还应该写信给秦越,毕竟他的职位高又对战场更家熟悉。然而现在云舒已经战队,而秦越他目前没有站派别。ħլಽƔ   云舒怕到时候信里说一些打探的话,引得秦越猜疑。   因是好友,云舒也该刻意避嫌。   至于拉拢的事情,就让太子殿下跟二皇子来争取吧。   虽然同秦越交好,但是云舒也相信,秦越也不大可能因为他而直接选择站在已经略偏向弱势的大皇子这边。   他在秦越心里大抵是重要的,若将来党派相争失败,他有个什么生命危险,秦越身为朋友肯定也愿意帮他说一句话,救他一命。   然而至于站党派这种事情,秦越肯定没有必要听他的。   写完三封信,离下午吃饭还有一段时间,云舒让圆儿过来,嘱咐她叫吉祥出去送信给专门负责他们这些官员文件的邮差。   若是一些家常信件也罢了,一时间写不完可以慢慢送,但云舒这些信是需要及时知道信息的。   不但写信要快些送出去,那边回消息的也要快。   甚至可能他消息写出去之后,战场情况就是一天一个变化,倒时候回来的信息可能就是别的了。   因此这些信件不能存放,写完就要立即让人送出,片刻马虎不得。   这边圆儿刚走,月儿就跟幼鱼一起进了屋来了。   二人一边走进来,月儿还一边夸着幼鱼:“多亏你有办法,绣的这么巧,一丝看不出是坏过的。”   云舒听她们说话,就知道幼鱼怎么会来了。   云舒将视线从书本处向上移,往门边看去,果然瞧见幼鱼手里拿着自己之前弄坏了的衣服。   “二爷你瞧,我就说幼鱼有办法吧。”月儿见他看了过去,伸手有些得意地抬了抬她手上的衣服,仿佛那是她补好的似的。   云舒这会儿也难得没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过去看那衣裳。   衣裳处本来就有花纹,幼鱼将那破掉的口子跟纹样连接地很好,真就一点儿也瞧不出来之前袖口是坏的。   “好巧的手,真就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云舒夸赞道。   月儿把衣服展开,对云舒问道:“二爷要穿么?你先穿一穿,到时候我再拿去洗了放好。这衣服寻常还是别穿了,免得到时候又坏,再烦幼鱼补。”   云舒于是也撑开手,顺势将衣服穿上看了。   这会儿他原本就是穿着在屋里的衣裳,外套一件衣服很容易。   将衣服换上以后,摸摸里头,针线也很平整。   云舒一边穿,一边说道:“要我说,衣服本是拿来穿的,买这么一件,又要难为绣娘,穿坏了又要难为你们,倒不如不买的好。”   月儿正在帮云舒整理衣裳,有些埋怨地看了云舒一眼:“绣娘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倒是不觉得难。二爷自己弄坏了衣裳,倒是怨起别人来了。这话你也好意思说的,我也替你害臊。”   云舒闻言,搓了搓鼻子,被怼得说不出话了。   穿上没有问题之后,月儿又帮他把衣服脱下了。   然后云舒让幼鱼坐下,同她聊了会儿天。   幼鱼坐下来之后,神态一片自然。她已经张开了,不再如之前那般幼态。身姿妩媚动人,一双眼睛十分灵动,瞧着人的时候一颦一笑都好看。   尤其被林氏好好养着,再不见之前那般瘦弱,一双手臂雪白,跟那些美人图似的,白白的臂膀抬起,时而抚脸,时而捂嘴笑,很容易能牵动男子的心肠。   云舒虽然不至于跟旁的没见过世面的人一般看呆了,但到底还是不得不感叹幼鱼生得好看的。   越是如此,越发感慨她的命运多舛。   云舒心里暗暗想着,将来必定要找个不嫌弃她出身,一心一意对她好的人,将她风风光光从家里嫁出去才好。   为表达谢意,云舒还让月儿找了一批布料送给幼鱼,幼鱼推脱不过,只得收下了。   之后到了晚饭时间,云舒就去用了饭。关于衣服的事情,就这么了了。   最近云舒的妹妹跟母亲有些不愉快。一个比顾淼大几岁的地方官家小公子,在顾淼跟母亲出去玩儿的时候看上了顾淼。   之后那位公子的母亲让人撮合,问了林氏的意见。   林氏是觉得顾淼年纪也差不多了该定下亲事,结果就同意再把顾淼约出来,让二人见一面就好。就像是现代相亲那样,在不在一起不一定,先看看能不能看上眼再说。   可顾淼不但对人家公子没有兴趣,还要怪林氏没有提前告诉她这件事儿,弄得她很尴尬。   林氏好心办了坏事儿,又觉得自己没错。母女二人也没有吵起来,就是关系僵了许多。   云舒夹在她们中间难受,于是吃完饭就回房睡觉去了。   用过晚餐,吉祥回来说信已经送出,云舒看了会儿书便睡下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虽然南方军队练练获胜,眼看京都收复在即,西北部却有些扛不住了。   之前增援过兵力,然而现在大将战死,西北没个能扛得住的人,近月连连发信求援,再不派兵过去,只怕是撑不住。   皇帝那边开始还并不相信那边的军队,以为他们就是想要多要一点儿兵力。   然而打仗都需要钱,渐渐的原本富裕的国家,在用钱这方面变得节俭了起来。   若要派兵过去,一路上吃喝都要国家给,要提供钱,要提供粮草,还要减少自己这一方的兵力,周帝开始时并不肯。   后来西北撑不住,连被打下几座城池,周帝绷不住了,连忙派遣以秦越为首的几位大将,带了几万兵力前去支援。   这样一来,南方军队就有些散,不过勉强还撑得住。   太子这边果然也是到处拉拢,文官已经分完了,能拉拢的也都拉拢了,拉拢不了的也尽量不处成敌人。   这会儿开始往武将那边但是考虑,秦越自然在被拉拢的首位。   秦越本是王公贵族,将来袭爵,皇帝只好封他的武官,大行嘉奖,赐予金银土地无数。   皇帝又很爱这个侄子,因此不管大皇子和二皇子谁那里能够拉拢到秦越,那么将会成为他们很大的助力。   然而秦越愣是油盐不进,一直都没有站派别。   云舒有时候还在暗暗庆幸,好在他跟秦越关系好这一点太子殿下不知道。即便知道他认识秦越,太子也不会想到自己跟秦越的关系好这种程度。   否则他只怕也要去写一些拉拢的信件给秦越了,如此一来,倒容易坏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在云舒看来,这会儿太子殿下的想法肯定也是想要通过拉拢大臣,而使得周帝不敢废太子,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了。   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会真的愿意父子兄弟相残。   况且,如今国家多难。太子对整个形势看得清醒,很清楚如果他们内乱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因此,即便斗,这会儿也没有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只是周帝这会儿如果忽然另立太子,那就又是两说了。   目前局势,正是表面平静,实际暗潮汹涌。   就云舒看来,和平的演变想必并不容易,到时候只怕要血腥些才能解决。   一些历史的书籍云舒看过不少,其实他们所有人都希望能够扭转接下来的局面,然而历史就是这样,总是容易重复地上演。 第105章   就这样由春到夏, 今年的夏天早到,或许是南方的缘故,春天短得似乎没有来过。   到了夏季,北方叛乱仍旧没有被解决, 原因就在于西北线占据了大量兵力。   多国围攻, 加上兵力过弱,虽然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也培养出了许多将才, 然而面对强敌, 想要赢也是难说的。   早上用餐, 云舒正吃着清粥小菜, 就听见林氏在那里说:“这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完, 如今一出门就有乞丐涌上来。说来也可怜, 可这样闹下去,以后连出门也不敢了。舒哥儿, 你说这什么时候能回京都啊?”   林氏原本是不屑过问政事的, 她认为女主内男主外,行军打仗,功名社稷都是男人该做的事儿。   然而这战争拖延了这么长时间,连林氏也不得不好奇如今的战况了。   云舒吃着菜, 说道:“不好说,目前也不止一条战线,咱们这里打完了,也不敢贸然回京都。西北那边的战线还没有结束, 这里停了,那边也可能会打过来的。皇上这两日还派人过来, 说要调走咱们这儿的兵力呢, 他们那边西北地区调了许多兵过去, 猛将都少了几名,这会儿都难自保了。”   林氏有些担忧地问道:“那调兵过去了,咱们这里怎么办呢?”   云舒说道:“还不至于就全调过去,可能调一部分,也可能不调。太子殿下心里门儿清,不会做这种让咱们处于危险境地的事情。”   林氏见儿子这么说,才放松了些,继续说道:“哎呀,你们也是不知道,米铺最近一斤米都贵了几十文钱。那些蔬果也都是成倍成倍的长,这仗再这么打下去,只怕连饭都要吃不起。咱们家还好说能够支撑,那些穷苦的家庭,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云舒闻言,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   顾腾霄在一旁接话道:“世道变了么,如今又不是当初那个太平盛世。连皇上都要委屈住在云城了,何况百姓。”   “这辈子也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举城的老百姓南迁,真是。”林氏本来是想八卦的,谁想说着说着,脸上的神情便落寞了。   顾腾霄说道:“听说殿下在云城住得好,有意想要迁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将来只怕京都要换个地儿了。”   林氏闻言,擦着嘴角,边好奇道:“哟,这消息可靠么?可不是么,都说有龙的水就灵。皇上在哪儿,可不就是京都就在哪儿么。”   顾腾霄朝云舒看了过来,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叔叔有没有消息。我是之前听博文兄弟说起的,他同皇孙玩得近,像是从皇孙那里听来的。”   云舒也是第一次听说迁都的事情,不过想周帝那样的性格,会想要迁都也很正常。   “倒是不曾听说这些。将来安稳了,自然会联系我们重新回去,不管去哪儿,目前还是先把战乱平定了才好商量。总不至于这会儿大兴土木就修建宫殿的。”想必周帝还不至于这么傻。   顾腾霄闻言,忙拍云舒的马匹:“叔叔说的是,叔叔心系天下,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云舒看他一眼,浅浅地笑了一下,吃完了饭又出了门去太子那边。   这边从住的地方出来,升儿驾车。云舒已经在车上坐了,马儿超前跑,路边有乞丐看着他们车马慢,纷纷跑过来朝着升儿这边要钱。   “大爷行行好吧。”   “行行好吧。”   “孩子饿几天了。”   “好歹给点儿吧。”   云舒他们家没有那么富贵,但是以前只要家里不困难,时常都会拿钱给那些乞丐的。   有些富贵子弟打赏得更加厉害,平时他们花钱多是将钱袋子给仆人拿着,连金银都没碰过的人,都是敢视金银为粪土的。   然而如今云舒他们家也难,世道乱了,他们住的地方又是这边的官员特地整理出来的,一家子人住在一个小院子里什么被褥都是现成的,但是食物却要自己整理。   原本家里买了房就没剩下多少钱,这会儿一下走这里一下走那里的,乡下的粮食银子一时间也到不了他们手中。口抠群每日更新衣无贰尔七 五贰八一。   住在南边儿的这段日子,一家子人都靠着云舒的俸禄过活,云安的俸禄就不必提了,只能给家里上下买点儿零嘴。   就这样,为了以后着想,还要省吃俭用,多买点儿米粮囤着。   开始被人上来要钱的时候,云舒也看不过去,多少给点儿,每次都将自己的钱拿去给乞丐们。   后来次数多了,方知道天下苍生,光靠他这点儿钱是救不过来的,他只知道能保得住自己那一个小家就不错了。   因此之后也学聪明了,身上带着几个铜板,十个左右,给完为止。   这次也是一样,升儿将车子停下来,把钱袋子都翻出来示意他已经没钱了。这样乞丐才都走了。   然而最后要走的一个乞丐,似乎看云舒他们家的钱袋子上面的绣工不错,因此伸手一拽就将升儿手里的钱袋子给抢了过去。   “诶!臭叫花子!狗咬吕洞宾,好心给你钱,还抢呢!”升儿气不过要下去追。   坐在车里的云舒听到外头的动静,从车内走出来,拍了拍升儿的肩膀,说道:“算了,快些走吧,我们还有正事儿。”   这些乞丐有许多都是难民,既然有心抢钱,说不定敢做些别的,追上去要是惹急了,又不知道会是什么事儿。   升儿是一个人,要是那乞丐有同伙,到时候遇到危险也不好了。   “可是少爷。”升儿似乎还在为那个钱包而感到不甘心。   云舒便说道:“那玩意儿又不值几个钱。他拿了也换不了几个铜板,何苦为这个不值?咱们还是快走吧。”   升儿闻言,这才只好作罢,重新拿起鞭子,轻轻抽了马儿一下。他们家的马很乖,拍一下就知道要往前走了。   等马儿重新向前,云舒这才回了车内。   就这样,一通小插曲之后,总算平安来到了太子居住的府邸。   太子所居住的府邸倒是一切被安排的妥当,丫鬟下人伺候一家子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然而之前太子居住东宫,宫内比这里安全许多,下人们也都比这里尽然有序,吃饭锦衣玉食。   比起之前,来到南方的太子殿下所享受的待遇已经是降级过了的。   进到会议的地点,云舒按照自己的官职,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太子殿下很快便来了,今天果然就是讨论要不要出兵去保周帝的问题。   有人赞成有人反对。赞成的是认为唇亡齿寒,要是不出兵,周帝那里被攻陷的话,他们这里被攻打也是迟早的事情。   有人反对,一是因为自己这边的兵力也就是勉强能应付这条战线的敌军,这会儿真是即将要收复京都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能把兵借出去,否则无疑将危险转移到自己身上。   二也是觉得,本来周帝就有心将皇位传给二皇子,若是二皇子将来真的做了太子,那么大家都很清楚,肯定是要针对李承业这个现任太子的。   这会儿要是将兵给送出去了,到时候到时候死的就是他们。反而不给兵,他们那边弱势了,而太子殿下手握重兵,皇帝自然也不敢这么轻易就废太子。即便废了太子,走最坏的一条路说,还可以用武力把位置抢回来。   “给兵之事是绝对不行,咱们这里还困难呢。皇上那里,将来西边战事稳定了,再调兵回来便可。如今只要能支撑便罢了。”   “之前京都沦陷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一个冬天咱们就弃城逃了,如今南方已经求援,说明是真的难以支持,难道大人还希望皇上再逃一次不成?那我们大周的颜面何在!”   太子殿下坐在主位,秀气的眉毛皱起,像是被吵得不行。   最后,他揉了揉脑袋,视线转向云舒这边,问道:“慎之,你是什么意思?”   云舒闻言,知道很可能有这么一问,因此早已经想好了答案。   “殿下,臣同诸位大人想得有些差别。先不管究竟出兵会不会让咱们这里不好,陛下既然已经来信请求支援,那么就是父亲想向儿子求帮助,从孝顺仁义来说,咱们也不好不出兵。”   太子闻言,有些赞同地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可若是出兵,咱们这里不一定支撑地住。”   “出兵是可以,然而得按照咱们的节奏来,不能被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陛下只说要兵,然而几千兵也是兵,几万兵也是兵,老弱病残是兵,高大强壮也是兵。皇上要兵,咱们只要商量好咱们能够承受的损失兵力的范围,然后将能调的兵调走便是了。”   有别的大臣也是主张出兵的,在听了云舒的话后,张口道:“这未免也……”损了些。   云舒闻言,也没有说话,只等着太子殿下定夺。   用兵就是这样,比他还要阴险的多了去了。有很多人用战术,然而也有很多人耍流氓。   云舒这还是支持出兵的,照说,至少比那些不愿意出兵的已经仁慈很多了。   这会儿要是国家和乐,太子殿下位置安安稳稳的,那么他也不用出此办法。   然而他们得堵住别人用孝道威胁的嘴,另外又要保证自己这边的兵力,除此办法外,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在场众人,除了一开始想要有些说法,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的大臣说过那么一句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安静沉思,似乎在想云舒这办法的可行性。   云舒之后也没说什么话,在他说完这个办法之后,大家在究竟按照云舒的办法来,还是不出兵之间展开了讨论。   最后还是太子殿下说了话,觉得最后还是按照云舒说的办法来出兵。   将那些年纪大些的,身子弱些的兵送去帝都那里,具体还是准备调三万的兵,这也已经算是很多了。   从军队里面找,只怕也很难找出老弱的兵凑够两三万,最终可能还是要贴一些精壮的兵力。   虽然现在世道不好,然而十五岁以下,六十五以上的兵目前还是不要的,所以再老的兵,也就只有六十出头,老兵整体在军中占比也不是很大。   太子发了话之后,所有人都开始下去执行。调兵的调兵,统计各地兵力的去统计。   云舒他们这边总共也就是□□万的兵,本来是连连胜仗,目前就是将备用的兵力调走。   目前的情况就是,前线接下来不能有重大的失误,否则一旦前面守不住,他们后方能够补充的兵力就不够了。   好在现在行军打仗都是一座城一座城打的,否则敌军要是绕道快速打过来,他们只怕也很难抵抗。   这便是许多人都不愿意出兵去周帝那边的原因,这样一来自己这边的战线就要被拖延。   养兵要钱,因为是募兵,精壮的男子都来参军了,地方一些需要体力的事情就只能靠家中老人跟女子扛上,每家现在还有赋税,这对农耕社会来说多少有影响。   自然,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目前国家养人也并没有这么难,到底还是地主家的孩子,手里有粮。   然而大臣们自然都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速战速决的话损失会比较小,况且现在好容易在败仗中有了赢的一面,自然希望乘胜追击。   因为他们打的是正义之战,是收复国土的战争,因此并不容易产生什么骄兵的情绪,只会觉得赢了是应该的,输了就是耻辱。   加上百姓也更希望和平赶紧到来,速战速决,是人心所向。   可现在的情况就是不得不拖延,而一旦拖延,就怕生变。   调兵,就相当于给自己多了几重危险。   周帝那边本来兵力就多,约莫有十二三万的兵,而现在为了保住西北地区,调了三万的兵过去。   最近前线战争不乐观,损失了一些兵力,现在让太子殿下这边调兵过去,相当于他们帮着承担了大部分的兵力损失。   调了兵,云舒他们这边就只有六七万的兵了,而皇帝那边还是有个十万左右的兵,数量比他们多了三四万。   云舒他们在冬季的时候也在招兵,目前最先前招募的兵就训练了半年,还是太过弱小,目前统计出来了两万,然而也不敢乱用。   自然除了他们这边,周帝那边招募到的军队肯定是只多不少。说到底,作战的三条线,只有他们这一条人数是最少的。   若是敌方知道了这一消息,一旦转换作战思路,将兵力集中到他们这里打,一时之间他们肯定很难应付,就是猛磕死磕的结局了。   而即便死磕,也要有兵支援才硬碰硬地下去。然而现在皇帝向他们要兵,他们是能够给了。   可是将来若遇到困难,他们向周帝要兵,按照周帝那个尿1性,只怕是不会支援。   云舒虽然给出了办法,然而在太子殿下同意这么调兵之后,他的眉头也还是久久不能松下来。毕竟他们的情况是真的不是很好。   这次的会议开了老半天,云舒的肚子早饿了。   升儿等在外头只怕也饿的不行,云舒出了太子殿下住的府邸,上车之后就一路朝着家里去了。   很快到了他们住的地方,云舒刚下了车门,就瞧见小门外头,官儿拽着个小孩儿,在那里说着嫌弃的话。   “瞧瞧,浑身上下黑得跟煤炭一般,脏都脏死了,一会儿到杨嬷嬷那里,好好洗洗干净,来了咱们顾家,要懂规矩。要是不听话,到时候把你扔外头去!让你自生自灭。”   云舒站在门口叫他:“官儿。”   官儿听到云舒叫唤,转了身,对云舒恭恭敬敬叫了一声:“二爷。”   云舒上下打量着被他拽着的瘦弱小男孩儿,问官儿:“怎么回事儿?他是谁?”   那小男孩儿见他看,也同样毫无惧色地打量着云舒。   官儿拍了一下小孩儿的脑袋,小孩儿吃痛“哎呦!”了一声,遂摸着头朝官儿看了过去。ħľಽу   官儿朝云舒笑笑,说道:“二爷今儿回来的晚。家里太太今天出门去,路边瞧见这小乞丐被一群大些的人揍,有没有吃的,十分可怜。就将他带回家来了,说是让家里人教教他,以后就让他传话跑腿什么的。”   云舒点了点头,看了看他,也没什么反对的。   一来小孩儿真的看着挺可怜,年纪小,只要不是天生坏中,有了饱饭,好好教养就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若此时带来的是个年纪大些的,云舒可能会劝家人给他几个银子把他打发了。   二来自从姐姐跟姐夫走后,家里分了一些仆人到姐姐那里,为的是给姐姐多几分保障。毕竟是家里头养出来的人,总比外头再买的要好些。   这样一来,家里的仆人勉强够用。   之前云舒是觉得,反正如今世道不好,加上居住环境变小了不少,能节省就节省。   不过如今带来的是个小孩儿,这么小的年纪,管口饭吃还是不难的。如今收留了这孩子,也就当作积德行善了。 第106章   调兵之后的三条战线依旧维持着。目前朝廷重点放在西北方向, 只要郑国梁国消停了,那么他们接下来也就能重点反击了。   秦越那边也很不错,刚过去,首战就胜利了。   他们的打算是联合羌国, 一起攻打郑国、梁两国, 顺便从内部让人破坏掉郑、梁两国的关系。   本来云舒他的计划,是让间谍分裂郑、羌的关系, 然后拉拢梁国。   从目前的效果看来, 郑、羌的关系虽然确实有被破坏, 然而梁国的胃口大, 不想要跟他们周国好好相处, 最后还是偏向了郑国。   郑国打了败仗, 之前输给周国,本来就一直想要找机会再打回来, 然而奈何他们之前的仗打得很失败, 一时之间没办法反击。   如今梁国有意拉拢,周国内部北边又忽然搞分裂,自然他们就认为这是一个分割掉周国的好时机了。   至于羌国,原本羌就是小国, 加上他们又不是很信任郑国,所以这次干脆郑国跟梁国就没有带羌国玩了。   如此一来,羌国原本就是一个小国,见到郑、梁连周都敢打, 那倒时候要是周亡了,两国是势必要找他们一个小国家的麻烦的。   羌国本就无根浮萍一般, 十分不安。   这会儿周国愿意交好, 羌国自然愿意, 在这之前,他们甚至是想过要不然上赶着认周国做个爸爸的。   现在周国愿意给他们一个友好国家的地位,自然也尽心尽力,虽然不多,也出兵跟周国联合,给了郑国一个不小的压力。   梁国见郑国被拖住,自己在前面冲,消耗大量兵力,况且本来他们两个国家合起来还没有一个周国有钱,现在战争打了小半年,眼看经济撑不住了,就想着猛攻,赶紧杀到周国,然后把周国的财产抢掠一番。   对于梁国的猛攻,周国也有所预料,好在前线兵力足够。在打了两场胜仗之后,就干脆躲在里面,靠着一个“拖”字,准备把他们给耗死,耗到他们经济不行,粮草无法供应,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然而西北战线很有战略十分能维持。可是太子跟周帝这边的两条战线却应付的十分吃力。   这么大规模的调兵行动,自然是瞒不过北方的眼线的。因此在知道这边调兵去了西北之后,北方对着他们就是一通猛攻。ħŀડȳ   小半年的时间,他们的规模已经增强到了十几万,其中不乏山贼匪类,还有狱卒,以及过不下去日子了的流氓、百姓投靠,壮大的速度比云舒他们正规途径招集军队要容易多了。   靠着一路搜刮百姓的物品,以战养战,虽然战术混乱,然而总是能够给正规军队沉重一击。   之前增兵不久,夏季增兵秋季还没到,云城那边居然又来要求太子殿下调兵了,并且周帝还斥责了太子殿下一番,说他之前给的兵力不够强壮。   云舒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儿要冷笑出声来。   这会儿谁都知道士兵的重要性,好兵要全都给了周帝,那这边的安全要怎么维护?   周帝这会儿来要兵,态度好一些,或许挤也要挤出一点兵力给他。   然而他又是这样指责的态度,太子自然知道,原来他父皇已经对他是怪罪的想法了。   那么即便再给兵,只要周帝附近有臣子说他两句坏话,即便是好心给兵,也不能够讨到什么好话的。   于是云舒他们连劝都不用劝,太子直接书信一封,说着急这边也困难,实在抽调不出兵力,于是就没有给兵。   其实太子在信上也没有说什么谎话,他说的也都是实话。本来就没有兵能调了,北方猛烈加大攻击是连带他们这里也被猛攻了的。   那一群虽然是乌合之众,然而因人逐渐多起来,队伍越发庞大。ᏥᒐşΫ   又加上已是叛军,不弄死皇帝跟太子那也是死路一条,他们都是光脚的,自然不怕穿鞋的,于是打起仗来根本就不要命。   那边的将领能够一路打过来,显然是很有带兵的头脑的。有用的人才不止云舒他们这边儿有,对方也有很多能战能谋的。   因此他们这边应付起来实在困难,只能等着西北平定,然后再打下去,目前最主要还是以防守为主。   然而西北那边出来的战略就是耗着郑、梁二国,想必等到今年冬天之后,就能见效。   这会儿正是僵持的时刻,又不可能将那边的军队忽然抽调过来。   云舒他们自己撑着是困难,大家具体也不知道皇帝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甚至有人怀疑是皇帝担心太子手握太多兵权,故意想要削弱。   毕竟都是一样的军队,皇帝那边的军队必定已经比他们这边优良了,又数量多,都是打仗,怎么三个月还不到,那边才过去两三万的兵,这会儿又来要了?   由于消息的闭塞,云舒他甚至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日大家一致做出反对调兵的决定后,又讨论了一下,皇帝会不会因此废除太子的事情。   最后给出的结论是,太子殿下如今手里握着权力,兵在他手里,如果皇帝真的要废太子,那么就走大家最不想走的那一条路就好了。   毕竟大家现在的想法就是江山不能落到二皇子手里,首先大家站在太子阵营,多少是讨厌太二皇子的。   其次现在他们的能力确实能够跟中央抗衡一下,自然,是在西北地区部队没有办法被调回来的前提下。   最后,大家都很清楚,如果二皇子即位,那么他们一定吃不了兜着走,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么不如痛快一些,让兄弟两个打一架,谁赢了谁做大哥。   自然大家这会儿还是反对父子兵戈相向的,更多的是想着如何做掉不分长幼的二皇子。   谈论的时候,也都文邹邹的,谁都是这个意思,然而谁都没把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   因为长幼有序是儒家所提倡的,然而伦理纲常也是儒家必须遵守的,父父子子,周帝是太子的爹,这一点是事实,太子能反了他弟弟,但是不能反了他爹。   这便是,老学究们的血泪了,自己认的祖师爷,就是死也要捍卫。   大家下好了决定,然后云舒回家。每天他们要讨论的国事都很多,云舒今日讨论完,回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要入秋了,今年夏季炎热,下午的街道都闷闷的。云舒坐在车里,用宽大的袖子给自己扇风,真希望这会儿来一场及时的雨,将这闷热一扫而空。   云舒的家离太子的府邸近,很快便到家了。   这边从外面出来,十三四岁的幸恩就从外面拿着一封信小跑了过来。   云舒见他没头没脑的,见到了人也不叫唤一声,便叫住他,“幸恩,傻小子跑什么呢?”   幸恩闻言,转过来身子来一瞧,发现是云舒,这才又跑到云舒跟前,叫了一句:“二爷。”   云舒朝他点了点头,问他:“你手里拿的什么?”   幸恩说道:“外头来的信,官儿叔有事儿走不开,叫我去拿来的。”   幸恩便是之前被林氏收留在家的小乞丐,他家原本也是京都的,一家六口,家境原本还可以,后来逃难途中父母死了,家里钱花了个精光,哥嫂两个还有自己的孩子要养,就把他丢了。   幸恩流浪了几天,就把自己折腾的差点儿死掉,后来林氏捡了他,就让他在家住下,做个跑腿的小厮。   这小子原本姓李,单名一个兴字。   林氏后来让云舒给他起了个名字,至于姓是老祖宗给的,依旧让他姓李。   云舒觉得这小孩儿幸运,又希望他能记住是顾家人救的他,让他长大了不要做忘恩负义的事情,因此叫他幸恩,幸运的幸,恩情的恩。   云舒后来也大概明白过来,为什么可怜的乞丐这么多,林氏偏偏要捡了幸恩回家。   原因是幸恩年纪十三岁,整个人长得斯文,身世可怜,为人看着又乖乖的。   这跟当初刚穿越过来的云舒实在是太像了,光站在那里,身量像,气质也像。   这毕竟是像儿子的人,林氏自然就很容易对幸恩起了恻隐之心。   云舒从幸恩手里拿了信纸,见上面是李大人那边儿寄来的信件。他朝幸恩问道:“你认识字儿么?”   幸恩停顿了一会儿,说道:“上过一年学,有的字认识,大多字不认识。”   云舒点点头,道:“这信我拿了,你一会儿去跟你官儿叔说一声就好了。以后闲了没事儿,找你吉祥哥学学字儿。多学些东西总没有坏处的。”   幸恩晓得云舒这是为他好,因此乖巧地点了点头,对云舒说道:“谢谢二爷。”   云舒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没事儿,以后走路别那么不看人,就这么一溜烟跑过去了,我叫你还来不及,你人就要不见了。”   幸恩应了一声。   “去吧。”云舒正好也在意李大人那边儿发来信件的内容,没工夫同幸恩多聊什么,就让幸恩自己玩儿去了。   这边幸恩慢跑着离开之后,云舒回了自己的屋子,也不等月儿他们来替自己换衣裳,一进屋就拆开了信封,然后找了个椅子,坐下认真看了起来。   前面先是问好,云舒觉得这不大对,因为口吻不像李大人的。   结果细看一下,就发现这是李茂写来的信件。云舒心里略升起些不详的预感。   顺着看下去,里面的其余消息已经不令他过多在意了,只是李大人去世的一点,让云舒喉头哽咽了起来。   月儿刚找了家里穿的衣服,想帮云舒换一下衣裳,结果就见云舒一双眼睛忽然变得通红,像是要哭的样子,顿时就有些慌。   “二爷,怎么了?”   云舒闻言,只是手里死死攥着信,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然而又不想被女人瞧见他哭泣的样子,因此只是摇着头,事宜着急没事儿,然后将另一只手抬起,尽量遮挡着眼睛。   他记得自己上次流泪,还是看到姐姐被王家人虐待的时候。   其实他以为自己跟李大人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虽然受李大人栽培颇多,然而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一种交易。   李大人帮助云舒上位,云舒发达之后,只要有机会就会报答李家的后人。   然而他实在也不得不承认,李大人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前辈。   其实依照他一生为这个国家做的事情来看,他的晚年不应该是这么辛苦,他是最有资格寿终正寝的人。   然而他却中年丧子,晚年因为孙女而颜面扫地,接着又被迫离开京都,狼狈南逃,最后客死异乡。   云舒这边动静大,闹得圆儿也过来了。瞧见云舒一直哭,两个丫鬟都十分担心,却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以至于云舒哭的这么惨。   圆儿有些慌地问他:“莫不是大姑娘那边出了什么事儿?”除了亲人,谁还能这么打动云舒呢?   “不是。别多想了。”云舒找出了帕子,一边给自己擦眼泪,一边对着二人解释。   两个丫鬟都不知道云舒是怎么了,然而想着只要不是自家的事情,那就不算是太坏的结果。   毕竟她们只是顾家的丫鬟,又不是太太,若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儿,顾云舒完全没必要隐瞒她们。   这会儿也不好从云舒嘴里问出什么来,月儿跟圆儿只好去打水端茶,想让云舒自己一个人缓一缓。   一会儿还要去见太太跟姑娘,想来云舒也是不想让家人担心的,一会儿肯定要整理,这便是她们能够帮着做的事儿了。   云舒也是情绪一下子上来了,哭了不到一刻钟便稍稍冷静了下来。   可能同在官场,云舒也渐渐体会到了李大人的不容易。他知道自己终究会走上李大人的路,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   不能说是替自己悲哀,至少他多少能够跟李大人产生共鸣。   因为有了共鸣,所以在旁人看来正常的悲伤,在他而言就变得极度悲伤了。   缓过来之后,云舒才让丫鬟伺候洗漱。   晚间去用餐,到底是相熟的,云舒也向家人说明了李家的情况。   顾家所有人,除了云舒表现出了悲伤,还有云安面上出现了惋惜的神情之后。   其余人对于李大人的去世都比较冷漠。林氏也就是嘴上说了两句,李大人去世了挺可惜的。她更多是可怜李茂跟李大人的妻子,而非为李大人本身的去世而感到悲伤。   毕竟李双跟顾家的事情才过去了那么一两年,林氏心里还记得李家对不起他们顾家的事情,对于李大人的政治才能她也并不十分了解,能说上两句惋惜的话,已经算是不记仇了。   晚上吃过饭后,喝完了茶,云舒就让弟弟还有大侄子来他房里商量事情。   平时云舒会尽量让他们知道一下他在李承业那边开的会议内容,家中人也早都见怪不怪。   除非是机密,否则云舒会尽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们。   主要是了解时局对他们并没有坏处,平时云舒会问一下他们二人的想法,这样一来也能够促进他们对事情的看法。   另外云舒已经自动将侄子跟弟弟划入了太子阵营,他们是不可能去别的阵营了的,所以让他们知道这些也不过是提前了解,这样也可以统一一下他们的思想。   简单说了一下今日的会议内容之后,云舒只说了一句“朝堂将来要动荡了”之后,就让他们回去睡了。   他自己今日累了一天,加上精神上确实被李大人的去世打击了一下,很快洗漱一遍就睡了过去。   晚间下了一场雨,云舒的窗户本来就是开着的,水汽从屋外蔓延到鼻腔里,将身上的炎热带走。   月儿起来要关窗户。云舒在床帘里头吩咐她,让她将窗户就这么开着。   月儿听了,也就没有将窗户关上,仍旧用木支架,将窗户定在那里,免得夜风将窗户吹得摇晃。   云舒这才又睡去,下半夜睡得果然比上半夜要香。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饭,云舒捏着从李家来的信,去了太子府邸那边说话。   其实,除了李大人去世的消息外,信件里面还带来了一件新的消息。   太子殿下在得知消息之后,气得拍了桌子:“那些都是对社稷有功的大臣!父皇也真是糊涂了,就因为他们劝谏让他不要贪图享乐,一个不高兴就将他们杀了。这些人是说杀就能杀了的吗?!这样一来,他同那些……有什么区别?”   这被消掉的词汇,想必是“昏君”二字。   云舒在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也是同太子一样,又感到诧异又觉得愤怒。   虽说忠言逆耳,好话不好听么,皇帝生气惩罚一下官员也正常。   然而周帝在跟他们分开之前,还是正常的。为了使得自己死后的谥号能够好看一些,他近年在政治上还是摆出了些许励精图治的态度。   虽然到了云城之后,周帝多少有些摆烂的嫌疑。   可摆烂归摆烂,云舒是怎么也想不到,曾经还算是有脑子的周帝,居然会做出这种杀了好几名朝廷命官的事儿。而且人家还是劝谏皇帝不要颓废的好官!   在云舒看来,周帝这简直是朝着昏君这条路狂奔啊! 第107章   在场有官员得知这个消息, 久久回不了神:“陈大人跟于大人他们入朝为官多年,况且没有站什么政治立场,不过是劝谏,皇上怎么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才是。”   “难道其中有王爷示意在其中?”有人阴谋论道。   连云舒都有些看不过去地说道:“这实在是太不该了。”   毕竟皇帝是应该得人心的, 若是失了人心, 伤了大臣的心,那么就容易天理不容了。   这会儿正是关键时刻, 北边儿的战事还在打, 朝廷里面自己先乱了。这仗还要怎么打下去?   有人说道:“这样一来, 人心必乱。怪道这么些时日就又要调兵, 想必是那边真的……”   云舒没有说话, 毕竟大家都不在周帝那里, 也不知道周帝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太子殿下在周帝那边有人,可周帝现在几乎跟战争已经断了联系, 现在那边的事务多是二皇子在管着。   太子殿下也是叹气道:“听说皇上之前身子不大好, 吃了方士的一丸药,竟然奇迹好了。陛下本来就一直有吃些仙丹妙药,如今更加宠信方士,追求长生了。原本只是不问政事, 现今就差将整个江山都捧给我那个弟弟!   现在不过是有大臣劝谏了两句,就闹得将他们杀了!将来父皇若真的有个万一,别说我这个太子之位,只怕连我的命他也要拿去了吧!”   在太子殿下看来, 大概是大臣劝谏皇帝重理朝政,将权力从二皇子手上拿回来, 结果却因此激怒了二皇子, 被误以为是太子殿下的人了, 所以才惨遭毒手。   云舒听太子殿下这么一说,觉得确实也挺有可能是这样的。   毕竟皇帝他本身不糊涂,被太子跟皇后忽悠了,糊涂这么一下倒是可能。   “咳咳咳。”太子像是被气得不行,整个人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殿下。”有老臣十分担心地看着李承业。   太子殿下的身体原本就不好,这段时间又是逃难,又是要为这一条战线出力,云舒他们每天都要来开至少半天的会议。   有时候一早上开不完,迟迟做不下决定,就会将会议开到晚上。   原本太医就嘱咐过,让太子少劳累多加休息,然而目前国情是这个样子,大家已经很在意太子的休息时间了,然而他们还是高估了太子的身体。   此时云舒看向太子,只觉得太子殿下的一双眼睛已经写满了疲惫,然而他的内心却仿佛还燃烧着一团火。   若不将眼前战乱平息,这团火怕是至死都无法熄灭的。   “无碍。”李承业又咳嗽了几声,却对大家招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此时云舒也看不透李承业究竟是在政治作秀,还是真的就疲惫至此了。   这也不怪云舒的想法冷血,实在他在官场已经待了四年了,说他带着猜忌的心思看人,实际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能够使他动容的事情越来越少了。   他想一件事情,看待一个问题的时候,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单纯,况且太子心计深远,此时又是急需党内团结一致,一心为他的时候。   下午的时候,统计了一下兵力,商量了一下防守的对策,大家也都是支持太子殿下不调兵的。   从太子殿下屋外出来的时候,不知何时又下起了一阵一阵的雷雨来。   “这倒霉天气。”雨下得过分的大,将云舒的鞋子都打湿了,双脚此时黏糊糊的,弄得他十分难受。   此时,云城皇帝居住的府邸内。   皇帝在里面醉生梦死歌舞升平,外面同样下着一场秋雨,热气跟水汽冲击上来,若是就站在雨里,是格外难受的。   可挣会儿却正有一个人,就这么端正地跪在雨中,背部的脊梁挺得直直的,仿佛想要将这阴沉的天给顶立起来。   蛮奴公共从屋里走出来,看着在雨中跪了半天的顾云璟,眼里轻微闪过一丝动容。   他撑起了一把雨伞,手里又拿着另一把油纸伞,走到了云璟的身边,说道:“顾大人,殿下今日真的累了,没功夫听大人的话。雨渐渐大了,大人也回家去吧。”   说完,蛮奴将手里的雨伞,朝顾云璟递了过来。   头顶的雨水忽然停了。顾云璟的视线不再被大颗大颗雨水砸着,总算能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可虽然蛮奴为顾云璟撑了伞,顾云璟并没有看蛮奴,而是用一双眼睛直视着周帝所住的屋子的木门。   耳朵也对于屋内传来的嘤嘤笑语充耳不闻。   蛮奴在他身边等了半晌,才听顾云璟说道:“多谢公公,我还可以再等一会儿。等陛下玩够了,想必还能想起来我的。也烦请公公帮帮忙,让我见一见陛下。我实在是有话要说。”   蛮奴见他固执,也久没有再劝,只是说了一句:“蛮奴尽力吧。”   说完之后,蛮奴只将手边的雨伞放到了顾云璟身边,然后便撑着伞回去了。   这边蛮奴回到屋内,歌舞停了,两位美人走到周帝身边,周帝左拥右抱。   胖胖的手抚上美人滑嫩的肩膀,笑得十分惬意。   他将视线蛮奴看了过去,却见他一双长长如蝴蝶翅膀似的睫毛,深邃的眼眸,白得仿佛擦了粉的肌肤,一双水润的唇瓣。   若说比美色,周帝这一辈子也没见过美过蛮奴的人了。就连贵妃都要比他略逊色。   然而周帝已经同蛮奴一起多年,虽然对他的颜色仍旧没有厌倦,却对他床上那冷淡的行为已经不大喜欢了。   周帝有时候看着蛮奴,还要幻想他是个女人,若如女人般娇软,他大概要将蛮奴宠成另外一个贵妃,哪怕他没有家族支撑,周帝也舍不得让他受苦的。   即便如今只将蛮奴当个花瓶放置着,周帝也始终舍不得蛮奴,始终要将他放在眼前。   这会儿蛮奴亲自奉茶过来,周帝伸手接了,问他:“那顾云璟,还在外头跪着?”   蛮奴点头道:“陛下,他都在外头跪了这么多天了,从早到晚的。”   周帝冷笑一声,说道:“哼,就是不叫他进来,我也知道他要说什么。如今北方战事僵持,我能有什么办法?况且老二手段不俗,将朝政交给他管那么些时间,不是也管得很好么?他们有什么不满意的?朕一路颠簸,好不容易来了云城一趟,也不许我休息休息,天天来人劝我重新接管朝政。朕难道已经不是皇帝了么?   如今太平了,他们这些大臣们闲了,没事儿就来参一本奏一本的,我哪儿那么多闲工夫理会他们?前日砍了两个人的脑袋,连老二都来劝我了,若不是这会儿不能乱来,我早把他顾云璟的脑袋都砍下来了!”   蛮奴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嫌恶,然而很快就被他隐藏了起来。   “陛下,当初您看顾家两个兄弟不是还挺顺眼的么?当时奴婢还在场,陛下可是亲口说的顾家兄弟‘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的。现如今陛下要杀他,岂不是要将之前的话推翻了?”   这句话本来是《世说新语》德行里面的一句话,形容的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   说陈仲举大的言谈是读书人的榜样,行为是世人的典范,做官之后有革新政治的志向。   “朕后悔了。”周帝不愉快地说道,“不过老这么让他在外头跪着,他也烦我也烦,不如永不相见的好。他顾云璟不是自觉自己很能耐么?那么,就把他贬到南方做官去好了。”   ……   顾云璟被贬到地方去做官,云舒也是过了半个月后才收到的消息。   他被贬的地方相当于现代的广东地区,地理位置偏南,离京都很远,而且气候潮湿,同现代的繁茂不同,此时的南方人口少,经济文化也并不发达。   云舒在一开始知道云璟被贬的时候,先是为他惋惜了一段时间,毕竟顾云璟是个有才之士,云舒面对这位堂哥时,也多有自愧不如的地方。   况且他一向有志,自从做了官后,便一心为国为民,如今被贬到南方去,想要回来那可就有些困难了。   然而另以方面,云舒又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很排斥。   他是了解自己这位堂兄弟的,顾云璟的性格刚直,过刚易折。   之前顾云璟就因为说话太直,而被皇帝训斥过,当时云舒就为他心惊着。顾云璟还有一家子要养活,如今到了南方地区,虽然偏僻一些,但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况且他过去也是做官,至少比寻常老百姓是好过许多的。只是路途遥远,而且气候不太适宜,云舒对此还是比较担心的。   这日云舒看完了从云城寄来的信件,坐在桌边久久不能言语。   其实多少也能够看到,一个国家如果真的要遇难,以至于百姓国破家亡的话,都是有所预兆的。   那些被杀死的大臣们,原本就是国之栋梁,若栋梁纷纷陨落,就像是天空坠下星辰。   周国的天空,已经越来越暗了。人才消亡,国运也就到头了。   云舒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究竟还能撑多久。只想着能在大军来犯之前,能够保护住母亲跟妹妹他们。   顾云璟的这件小插曲之后。这年下半年的时候,北边大概也是得到了消息,知道西边的梁、郑二国肯定是没法儿继续支持下去。   于是这边的战争加大了力度,云舒他们这边防守的好,就是死守,所以比较难打。   然而周帝那一条线却连连被打进去,缺口已经出来,因此主要兵力也就在周帝那边。   正应了那一句春生秋杀,秋季即将过完的时候,因为周帝那边局势实在不利,太子这边硬是抽了两万兵力去支援。   毕竟唇亡齿寒,云城还住着太子的爹,即便自己处于危险,也不好这样放任周帝不管。   结果援军还未到,北方军队已经打到了云城外面。   周帝这才幡然醒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来确实混帐了,只想着吃喝玩乐的后果,就是地方军队兵临城下。   二皇子虽然聪慧,然而果然行兵打仗他没有什么远见。   他的想法原本是内战胜利,等登上了太子位后,再处理跟边境地区以及北方的战事的。   之前南逃,在他看来就是因为京都兵力不足。后来南方战北方屡屡获胜,就验证了他的想法。   因此接下来也十分自信的认为,先让周帝将他立为太子是最要紧的事儿。   所以二皇子才扩大内斗,将不属于他党派的人,全部都铲除干净。贬的贬,杀的杀。   可杀到最后,发现已经无人护国了。他的党羽中也是玩乐者居多,真的谈起政治来就不大行。   他原本有个舅舅,因为贵妃得势,舅舅也被封为大将,皇帝能控制的就只有十几万军队,他舅舅独自一人就掌握了五万,可见是何等的威风。   然而在不久之前,他舅舅的五万军队,也没能守住云城附近的城池。有消息来报,他的舅舅于两日前被斩于马下。   至此,二皇子也才醒悟过来,原来他们的敌人,他所认为的那群乌合之众,是一群杀红了眼的魔鬼!   可这一切都已经晚了。敌军已经在城门外扎营,想必不出半个月,或许也就只有几天,不但周帝,连他也要被活捉过去杀死!   在玩闹中的周帝总算清醒过来,立马招集所有大臣前来开会,询问能够让着急活下来的办法。   这时在云城的所有官员,脸上要么是视死如归,要么是绝望透顶。   能给出的办法只有开城迎接叛军,然而如此一来,皇帝的死也是无法挽回的。   周帝明显地慌乱了,他看向自己一向宠爱的二儿子,问道:“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可这会儿的二皇子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浑身颤抖着。   见周帝问他,他已经是毫无办法,只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跪了下来,喉咙嘶哑地说道:“皇上,父皇,儿臣不想死,儿臣不想死啊!”   周帝闻言,心中大怒。   “混账!”他走到二皇子秦承祖的面前,一把将儿子踹倒在地,“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窝囊废物!既然大敌当前,纵然不想赴死,也不该如此丑陋作态!你是朕宠爱的儿子,你怎么可以如此胆小!”   这会儿周帝才回想起了自己大儿子的好,虽然秦承业的身体瘦弱,性格也内敛,丝毫不像自己的霸气。   然而凤城那边的战线,他能够维持得住。况且二儿子根本也不像他表面那样豪放霸气,内里原来是个这样的货色。   周帝觉得自己当初眼睛大概是瞎了,所以才会觉得二儿子要比大儿子更好,甚至真的想过废除大儿子的太子之位,将皇位传给二儿子。   这边秦承祖被父亲踢倒在地就没有站起来了,而是抱着头,浑身颤抖着,说着自己不想死,跟疯癫了一般。   周帝从喉间呼出一口气来,声音沉沉地说道:“既然没有好的办法了,那么就只能打了!”   守城将领领命,所有军人在最后一刻全部来到自己的岗位守好,迎接着最后的攻击,等待救援。   他们已经逃过一次了,敌军是连夜攻打过来,在知道消息的时候,准备逃跑已经是迟了。   况且现在逃跑,很容易就能被敌军追上,如此狼狈,倒不如在城内守住更好。   好在云城这段时间经过一番改造,原本就是易守难攻的城池,变得更加牢固了。   照理来说,拼尽全力地守,怎么也能守住一段时间。   可是现在已经是无力回天的状态,一路败仗,即便是城内军队也没有什么士气。   当初皇帝若能够勤勉一些,挽回人心,那么一切应该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说到底,周帝的领导能力先不说,他自己之前一心玩乐已经将自己现在的路给堵死了。   战争持续两天,周帝已经从当初的玩乐心态中脱离出来,这两日连杀了十几个曾经宠幸的女人。   按照周帝的想法便是,都是这些女人害得他不理朝政,都是这些女人,弄得他玩物丧志。   即便到了最后关头,他也是不愿意怪罪自己的。   可讽刺的是,城外战争持续了两日之后,周帝还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仗打了两日,城外敌军居然要求停战,希望双方互派使者说话。   敌军已经到了最后一步,眼看就能攻城。城内从上至下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结果令人震惊的是,敌军居然自己主动议和。   一开始的时候,无人敢相信敌军会主动议和,怀疑这是什么阴谋诡计,实际上并不是为了议和,而是想要派人过来,劝说周帝主动打开城门,这样一来,敌军也就可以轻松无阻地进入城来。   大臣们得知消息,大多数都是劝说皇帝,希望他死也死一个光荣,不愿意互派使者。   然而周帝似乎从中看到了一线生机,因此在犹豫了大半天之后,果断答应了敌军的要求,将朝中一位自请出去的翰林派了过去,想看看敌军究竟想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以后一周休息两天,周一跟周五不更新,其他时间如果要休息会另外请假的,大概。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檀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使者被派出去之后, 下午出去,晚间就回来了。   周帝没有让人等待,使者一回城,马上就召了人过来问, 想要看看敌方究竟说了什么。   目前对于周帝来说, 能不死,那么屈辱一点也无所谓。不过如果非要死, 那么必定是要腰背挺直地死去。   他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 有的东西, 他就是到死了也放不下。   照云舒的说法, 那就是骨气这种东西, 周帝虽然有, 但也只有一点。   使者到了周帝的议政的书房内,在场所有大臣也都是从早等到了晚, 这会儿周帝都没有吃东西, 自然别人也都没吃,有几位年纪大的,再晚一点只怕要把自己都给熬进去了。   使者一进入房内,周帝便迫不及待问他:“如何?那边的人怎么说?”   使者是匆忙赶过来的, 他也是一样,从出去到回来,都没有吃一点儿东西,甚至更惨, 连水也没有喝一口,就跟人家聊了老半天。   虽然身为使者, 对方那边有准备酒肉给他, 然而使者也怕被毒死, 所以没敢吃也没敢喝。   见皇帝问,使者也来不及喝水,只是抿了抿嘴,用唾沫湿润了一下嘴角,说道:“对方答应谈和,说是打仗也并不是自己本意,当初镇守藩镇的世子无德,所以才不得已作乱。只要陛下能够承认他们的政权,昭告天下,将北方除了另外两块藩镇外的地区全部归他们大人管理,那么就同意撤兵,将军队撤离到黄河以北去。”   听到这里,在场许多人都不得不感叹北方军队里面真的有能人。   此时杀了周帝,只能引发一个效果,那就是群起而攻之。毕竟周帝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本来北方谋反众人一开始也只有两三万的兵力,一路过来有许多兵力都是随意加入的,若不是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想必不会这么团结。   将来杀了周帝,那么他们内部必定不稳。   然而不杀周帝,他们名不正言不顺,迟早要被朝廷收拾。然而现在要是皇帝免了他们的罪,给予他们一块封地,到时候周帝在南,他们在北,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仍旧是土皇帝。   虽然,代价是他们也得还回去一大块土地。不过该抢的他们也已经抢完了,如今富得流油,没有必要再占领这么多被抢穷了的城池。   周帝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心中想着可行,表面却还是对在场所有大臣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在场的人都知道周帝的性格,大部分人投了赞成票,少部分人反对,却也没有反对地多强烈。   最后尘埃落定,周帝答应议和。   两天后,周帝让翰林拟出罪己诏,对着那些曾经叛乱的人说明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对这些叛军既往不咎,也没有要求他们将抢走的东西吐出来,甚至将北边的地区划了一大块给叛军。   有两名老臣实在看不过去,在周帝宣布罪己诏之后,穿戴整齐的官服,自缢在家中。   消息快马加鞭三日,到了云舒他们手中。   北边军队立马撤兵,周帝提醒他们回京都。   太子领命,马上开始准备回京都。   可即便已经可以回京都,云舒他们仍旧觉得十分耻1辱。   觉得宁愿皇帝这会儿死了,也比现在这样,名为议和,实为投降地回去的要好。   所有官员官复原职,回到京都的时候,正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京都城的百姓也已经陆陆续续地回来了,然而他们那些被抢走的东西,被杀死的亲人、朋友,一路上为了逃难而死去的一国同胞,并没有等到一个正义。   每次出罪己诏的时候,只是表明一下皇帝的态度,不过是保住皇权的一种手段。   在这一场狼狈的战役中,大概许多官员,乃至百姓终于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政治,就是政治。没有太多的正义、公道可言。   纷纷扬扬的大雪洒落人间,就像是死在这座城市的亡灵,迎接着亲人、朋友们的回归,最后跟着做他们依恋的城池来了一个最后的吻别。   就这样,回归后的京都迎来了一场之前没能好好过掉的新年,然而今年的年味儿是出奇的淡。   云舒他们也放了一场假日,周帝从这次之后,彻底地没有了之前老骥伏枥的感觉,完全地沉迷在了酒色当中。   或许他自己也不是没有感觉的,他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的领导者。   周国成立以来,从来没有出过他这么窝囊的皇帝。   他并不是很想接受这一现实,所以用酒肉、美女来麻痹自己。不让自己接受外面声音,这样,他就自欺欺人地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年纪的时候,姐姐带着侄女儿来了一次,现在顾丹跟周家人相处的好,时常都不愿意从周家回来了。   云舒见过年家里人能团聚一回,笑容多了一些,然而也就只有那么一些而已。   外甥女儿跟家里人玩闹,云舒陪她在家跑了一会儿就出汗了。   这会儿顾丹也大了,不能随意抱起来了,这让云舒稍稍有些感慨。   云舒过完年就是二十三岁,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最近却总是待在家里唉声叹气,林氏看不过去,就让他去找朋友们一起去吃酒去,反正一时半会儿不让他回来。   不止是他,连带顾云安跟顾腾霄都被赶了出来。   目前虽然北方撤兵,然而西北还在僵持,郑、梁二国已经有了松动的表现,但是今年年底这仗还是没有打完,所以云舒也等不到秦越回来。   其实就目前看来,云舒跟顾云璟还有秦越他们是玩的最好的。   可惜堂哥被贬远在南方,秦越西征远在西北,只有他一个待在京都城内,平时聊的好的也就只有弟弟顾云安了,这日子越过越没意思。   这日被林氏赶着出来,云舒只好找上笙歌、姐夫周幻海、方衍、蔡博文还有李大人的嫡孙李茂一同到春满楼吃酒。   京都许多人逃出了京城后就没有再回来,好在春满楼还在,且春满楼的厨子也还在,味道不曾变,就还能让人梦回没有战争前的当年。   这次回来之后,其余人并没有被升官,只是云舒的弟弟被太子提了一把,如今是个七品官员。   只是笙歌最得利,原本要被封男爵,但是国土很快收复了,就只在军中提了一下官职,成了小将领,而且还被赐了金银跟宅子。   主要是他在军中立功很多,作战骁勇,性格不知道为什么,在云舒他们看起来很呆的感觉,在军中其他人眼里,就成了稳重可靠,虽然也没有什么错。   原本回了京都,笙歌还要同云舒他们住在一起的。可是顾家人也都回不去了,不可能每天听着他少爷来姑娘、老太太去的。   况且比起环境,还是笙歌住的地方比较好,又新又大,云舒他们也更希望他住在自己的宅子那边。   笙歌有提过要接云舒他们一起去住,然而云舒他们又觉得这样有点占笙歌的便宜。   毕竟他们并不算真正的兄弟,将来笙歌他成家了,他们要是还住在那里,怎么样都觉得别扭,因此干脆就没有过去住,只是偶尔会在那里小住个一两日什么的。   重回京都,所有人的变化都很大。只有林氏仍旧在意着他们的婚事。   笙歌是跟云舒差不多大的,也早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林氏见他事业也有了,家也养得起了。   想着笙歌呆头呆脑的,必定要为他娶一名贤惠能干的媳妇儿才好。   笙歌倒是跟云舒他们这些目前对婚姻不大感冒的人不同,但是说他对婚姻很在意,也不是。   因为每次林氏要给笙歌介绍女人的时候,笙歌甚至都没有看那女人的长相、言行,就直接对林氏说道:“挺好的,太太做主便好。”   因为他对未来一半完全都没有那种有兴趣的感觉,这就导致林氏这个红娘做的十分挫败。   之后云舒也曾经去问过笙歌,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毕竟他身为一个男人,总觉得男人怎么都是懂男人的。   他自以为懂得地去问了笙歌,却得到了笙歌一句认真的回答:“有女子愿意同我过便好了,没什么挑的。”   云舒明显地不相信,却见笙歌接下来又解释着:“或许别人都是这样,一辈子成家立业,然后传宗接代。我并不是完全对女人没感觉,只是觉得于家国来说,女人并不算什么,甚至女人在我心里比不上顾家的人。或许跟着我的人我会让她觉得委屈,若她能接受我看重顾家人而超过她的话,那么我又有什么好挑别人的呢?”   云舒见他这么说,觉得他又犯痴了。   然而却听笙歌继续说道:“任何情感总是有个主次,少爷你们觉得妻子一定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因为是要共度余生的人。又有些人会觉得血缘关系才是最重要的,妻子比不过儿子重要,儿子比不过父母重要。   然而我却只将顾家人当作我最亲密的人,认为妻子比不过顾家人,或许是因为我的那位妻子是我至今还未见过的人,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幻想出她的形象,然后在幻想中就将她当作了我最亲密的人,孩子也是一样,我们素未谋面,如何能有感情呢?   反而是顾家人,我从小同少爷、姑娘们长大,老爷、太太给我吃给我穿。连我父母都没能陪伴我几年,可我在顾家却长大成人了,甚至如今还成了才,世上再没有人是跟我比你们更亲的。少爷要是说我痴,我就听着,然而心里还是这样觉得的。”   云舒听了他的话,一时间居然不知道笙歌说得究竟是对还是错,竟然反驳不了他的话了。   于是云舒跟笙歌辩论失败而归,自那之后,他再没有跟笙歌说起过跟婚姻有关的话题。   笙歌原本跟蔡博文他们不怎么熟悉,若是他没有那么一个将领的头衔,或许方衍跟蔡博文甚至还会觉得他不过是顾家的一个小厮。   笙歌对除了顾家人以外的人自然也不是十分感兴趣,若不是林氏吩咐他要多社交,多认识些人的话,他可能都不会来春满楼一趟。   因此在大家说话讨论时,笙歌多数时候是保持沉默的。   对于笙歌的这种行为,云舒一开始是觉得笙歌可能有些社恐,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他是真的对别人不感兴趣。   笙歌唯一真的表达过兴趣的,也只有当初跟仇二爷学的武术了。   大家序齿坐下,互相道了些契阔的话。   小二上了食物,大家斟酒吃菜,渐渐又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行了两次酒令,方衍便对云舒说道:“慎之,你还知道当初的那个在燕城的许诚么?”Ꮵľʂӳ   云舒闻言,想了想才记起来了,“哦,他们家。是那个要买我家书的许家吧?听说他也一直在考试的,怎么了么?”   这是好久不见的人了,云舒也没在京都圈内听说过他,要不是许诚当初给他留下的印象极其不好,他差点儿都要忘记这号人物了。   方衍点头道:“正是他们家。他们家公子几年前就拔贡了,如今得了个小职位,就在国子监当差呢。”   云舒握着酒杯,笑道:“他在国子监?只要不误人子弟便好了。”   方衍听了也是一笑:“你同我刚在京都见到他时是一样的想法。”   周幻海好奇道:“方衍是谁?怎么听着跟你们有段过往?”   云安对这方衍是极其讨厌的,张口解释道:“他们家当初在燕城是一方乡绅,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做过不少的坏事儿。许家的老爷一直想要我家的一些珍藏古籍,趁着父亲大病的时候,故意压价要买书,弄得我们好生头疼。”   “那你们卖书了没有?”蔡博文问道。   云安总觉得他这问题有些歪话题,却也还是摇头回答道:“没有,父亲将那些书本看得重要,死也不肯卖书。我们家怕父亲泉下遗恨,一本书都没敢卖。将来还要传下去的。”   在场其余人都还是第一次在云舒他们的话里了解到顾老爷的为人,见他宁死不愿辱没了书本,身为文人,多少都是有些敬佩的。   周幻海道:“那如今他都在京都了,以后碰面,该多叫人膈应啊。”   蔡博文笑道:“他一个贡生出身,又不是天子门生,也没有什么大功劳,就是碰面,还该叫我们一声‘大人’,有什么好膈应的?如今慎之他们领着朝廷俸禄,天子门生,又有太子殿下在背后撑着。要我说,就是膈应,也该换那个叫什么许诚的人膈应。”   蔡博文这话说得很在理,云舒他们也只是笑笑,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又聊了会儿天,到了天黑放散。   这会儿过冬,天黑得晚,离宵禁时间倒是还早。   云舒他们刚回到了家里,笙歌正好也回顾家休息一晚。   结果刚回去,就吉祥禀报说,他们有个故人过来拜访了。   云舒他们闻言,面面相觑。平时他们交际的也多,说故人其实可以很多,然而交好的却并不多。   一时间说个故人来访,云舒他们也猜不出是谁。   结果进了院子里来,走到前厅却见那里正坐着一个身材魁梧,坐姿有几分痞气的男子。   此人正是云舒他们多年未见的一位故人——朱茂。   “云舒!”朱茂见到他们,首先就上来叫关系最好的云舒。   云舒见到他也是很惊喜,笑着说道:“真是意外之喜,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调到京都来了?”   朱茂点着头,迫不及待地要跟云舒分享:“今后就在京都当差,将来可能还要分派,一时间还没有定夺,会在这里待一阵子。你不知道,前阵子天下乱了。我拼杀了这段日子,还立功了哩!”   “你怎么长得这样壮了?”云舒握住他的手臂,笑着上下打量他。   朱茂憨憨地道:“吃得好,练的多,多打架,就这样了。前段时间你给我写信,我在忙着,一时间也不好回你,你千万别见怪。”   云舒摇头道:“不会见怪。不过打架可不好,平时跟人切磋倒还可,这么大了怎么还改不了之前的坏习惯?”   “你是聪明人,我听你的。”   云舒这才满意了,于是又问他:“我的字叫慎之,弟弟的字是思忧。笙歌的字是我这个做哥哥起的,叫‘永安’。以后咱们不要再互相叫名字,你的字叫什么?”   朱茂闻言,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云舒。   “这么多字儿,哪里记得住。你们这些文人,全都要起两个名字,加上小名,还要有号,一辈子得起多少名字呢?比皇上改换的年号还多呢。我没有这么什么字什么号,就叫朱茂。”   云舒笑笑,知道他素来如此,也就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就是这么个规矩。你将来在京都总要结交朋友,人家都是叫字的,这是为了以示亲密。这么大人了,要是天天被人叫本名,会觉得那人跟他有仇的。你不用记着他的名字,只记得那人的字就好。”   朱茂蹙着眉,显然是觉得这太麻烦了。   “那你给我起一个好了。随便什么,反正你们这些当官的,学问比学堂的先生要高深。” 第109章   云舒见朱茂这么说, 想他就算学问不好,也不至于如此,心里暗想他糊涂。   “这不大好,咱们是平辈, 哪儿有我给你字的道理。你想想有没有敬重的长辈, 最好是是识字的,让他帮你起一个。”   “尊重的长辈……”朱茂低头想了一想, 然后才说道:“小时候学堂的先生算么?”   云舒点头道:“这就很好。”   “可这样还要去信, 太麻烦了, 况且我学问向来不好, 又总是淘气, 先生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我起。”   云安在一旁说道:“不管文武, 都是为国家效力,你既然走从军这一条路也成才了, 想必先生不至于因此而就讨厌你了。先生也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   朱茂这才看了看云安, 此时他的内心想法是,云安没想到也长大成熟了,小时候总爱跟在云舒屁股后面跑的小屁孩,说话竟然这样有条理了。   朱茂笑道:“那我试试吧。”   说完之后, 朱茂又朝笙歌看了过去。   但见笙歌已经长得英武飒气,比早年顾家的时候还要挺拔了,心里有了些不服的念头。   “要不要切磋一场?”朱茂对笙歌问道。   二人虽然算是师兄弟,然而却从小互相看不惯对方。笙歌只是单纯的不喜朱茂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 而朱茂是单纯看不惯笙歌能够受到云舒跟仇二爷他们的格外关照。   朱茂费尽心机得来的东西,笙歌获得的时候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即便连这次军队打仗也是, 笙歌得到的赏赐依旧强过他朱茂。   笙歌淡淡地看了看朱茂, 说道:“随便。”然而这意思, 便是同意切磋了。   朱茂闻言,对云舒说道:“借你家院子练练?”   云舒虽然有些无奈,然而又觉得这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的相处方式,他们好容易见一场,只是切磋,应该也不会将对方伤得太重以至于第二天走不了路。   况且他这会儿拒绝他们切磋,只怕二人又会在别的地方“约架”,倒不如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更好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几人来到院子内,有看热闹的小厮丫鬟们都围了过来瞧。   他们原本也都认识笙歌,笙歌在顾家的时候半主半仆,这就导致下人们跟他的边界感十分模糊,至今顾家还有人没缓过神来,不明白笙歌究竟撞了什么大运,竟然就一下子有房有地了。   方才在前面伺候云舒他们茶水的仆人听说笙歌他们要打架,忙跑过去跟家里其余人都说了。   结果就导致了他们在切磋的时候,两边廊上围了十来个人观看。   朱茂本来就是张扬的性子,见有人看他,便恨不得将鼻子仰到天上去。   过年也是难得热闹,大家开开心心的云舒也就没有将人遣散。   云舒到了二人身边,说道:“你们要切磋,那么总要由我来做裁判,我才肯让你们在家里打。我来定个规则,首先第一条,就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不论输赢咱们都不许记恨,事后更不许寻仇。”   朱茂转了转手腕,边对云舒说道:“这个自然,输赢全靠本事,我罪烦那些背后耍手段的小人了。”   笙歌一向寡言,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云舒见二人都应允前面的话,便继续说道:“好,那么第二点,咱们既然是切磋,就讲究一个点到为止。只要一方认输、或者受伤无法站立,或者本人觉得疼,就算输了。还有一点,我在院子里画个圈,你们二人都不可退出圈外,如果有一方出了圈就算输了。”   云舒说完,随便找了个小厮,让他去厨房拿碳,准备用碳画圈。   他们家的院子是铺了砖的,不是一踩一个泥坑的道路。   这第二条规则,便是为了防止他们师兄弟二人谁都不服谁,到时候被打得都要内伤了还不肯认输喊疼。   这样一来,画个圈就很有必要了。好歹给他们一个认输的台阶。   朱茂想了想,虽然觉得云舒说的第二点不是很有必要,毕竟他从一开始没想过输这个字。   笙歌听出了云舒的意思,对此并灭有异议。   等云舒说完两点规则之后,朱茂便有些着急地说道:“这些规则都是可行的,你还有别的话没有?”   即便只有两条要遵守的规则,朱茂也已经觉得够多了,他一向不喜欢拘束。   况且,他根本没想过要将顾笙歌打残什么的,只是想要打他个痛,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武艺高强。因此一直觉得云舒的规则很没有必要。   云舒见他着急,之后又快速想了想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没有,最后才说道:“那么就这样开始吧,也没什么要注意的了。”   说完,那去拿碳的小厮也快速回来了。   云舒接过了碳,在地上画了一个很大的圈,然后清退了无关人员,让他们都到廊上站着,免得朱茂他们伤及无辜。   二人都没有带武器,摆好架势,伺机而动。   很快,还是容易着急的朱茂先出手了。他抬手一掌向前,笙歌用云手将他的手往上抬,然后出击。   朱茂顿时往后退去,一边上脚。   二人就是这样你来我往,动作很快,反应速度就跟鹰一样,眼睛贼亮,打得十分认真。   他们看得人也是十分认真,难得见着高手过招。这时候虽然没有什么专门的武侠小说,然而武侠元素是许多小说中都拥有的。   什么奇人、大力士,总是那些话本子里才有的。   笙歌他们打架虽然没有那么奇幻,却也比外面那些表演胸口碎大石,口里喷火的要精彩多了,所以一时间无人记得喝彩,因为都不将他们这当作表演了,所有人都投入了进去。   因为他们没有武器,就是纯肉1搏,所以打起来的时候,云舒他们能听到衣服猎猎的声音,以及每一次攻击敲打的声音。   云舒旁观看着,甚至怀疑他们练就了什么钢筋铁骨。因为正常来说,就算是他一个大男人,估计也是挨不了他们两三下重拳的。   虽然二人都势均力敌,然而最后还是朱茂被踢出了圈子。   最后为了快速取胜,朱茂被笙歌一个靠山背强硬顶出了圈。虽然朱茂很快稳住了身形,并且准备再打,然而云舒却已经判决了他的失败。   输给笙歌,朱茂很生气,甚至有些不服气云舒给他画的圈。因为原本他即将要赢了,然而下一秒就因为被推出了圈内而失败,这落差太大,他不太想要承受。   可是朱茂好歹还是愿赌服输的,他同意了规则,既然犯规,那便是输。他会承认自己输给了规则,却不愿意承认自己输给了笙歌。   而在在场大部分人看来,朱茂跟笙歌的武力值差不多,笙歌最后智取,也赢的光明磊落。   比武完毕,也快到了晚饭时间。云舒他们请朱茂留下吃饭,顺便在家住一晚。   朱茂一人在外的,就算不是好朋友,因着同乡的身份也该照顾。   朱茂也早想到会被留,云舒他们一说,他就欣然接受了。   晚间,大家坐在一起各自聊了一下近年自己以及身边的状况。   虽然都书信往来,然而因为距离遥远,又不能时时遇到顺路的托人带一封信,来往的邮费很贵,他们平时也就是一年来那么两封信的程度。   一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区区八行如何能写的尽呢?   到了晚间,朱茂被邀请留下吃饭,男女不同桌,然而因着朱茂是旧相识,也就没有拉帘子或者女眷分开在别处吃。   朱茂还是同从前一样活泼,将顾家一众女眷逗笑。   因是过年,林氏觉得朱茂人在异乡难免思乡,于是留他在家过完年再说。   朱茂考虑了没多久,也就同意了。   第二天还是休息,云舒已经养成了生物钟,早醒了之后因为贪图暖和,又在床上赖了半个时辰才起床洗漱。   因为是过年,这几天略懒些也没什么。   早上吃过饭,云舒就想着回去看会儿书什么的。他总有一种预感,就是年后可能会被调去六部别的地方工作,或者就是升官。   在回京都之前所有官员都能明显感觉到,皇帝偏心二皇子。   然而云舒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回京都之后,皇帝已经对二皇子没有之前那么偏袒了,并且略有扶持太子的意思。   这样一来,云舒他们这些明面上不怎么表现出来,然而实际就是太子党羽的人肯定会受到一部分影响。   当然,有明显的好处,就会迎来明显的嫉妒。不管是升官还是被调到影响力更大的部门,只要是太子党内的人得到提拔,之后这人的政治主张一定会被打击。   尤其是二皇子那边的官员,就喜欢跟太子这边的人唱反调。不管太子这边官员的政治主张是否有用,对方首先上来就先说个反对。   这样的内斗,必定会托住整个国家的发展进程的。   云舒用过早饭,一路回到自己的屋里。   他才坐下静心看了会儿书,没过一会儿月儿就过来说:“宫里头有公公过来,正在外头等着,说是太子殿下请二爷和三爷出去说话。” 第110章   这会儿正是年节, 朝内的事情也在年前恢复了秩序。况且太子身居东宫,照理来说不会轻易从皇宫内出来。   云舒虽然有些疑惑,然而既然是宫里的公公过来说话,也不可能是伪装。   思绪转动, 云舒立马决定先去会一会那位公公再说。   这边一路从自己屋里出来, 到了会客的前厅,见了人, 发现果然是太子身边常跟着的一位公公。   于是云舒立马过去问候:“纪公公, 大年节下的, 太子殿下是有什么事儿要专门吩咐我们过去?”   云舒话刚说完, 弟弟就过来了, 也是一样, 跟纪公公打了招呼。   纪公公对于云舒在殿下心里的位置有些了解,因此对顾家兄弟二人的态度都很好。   “也没有别的, 国舅爷的身体不大好, 殿下就出来瞧瞧,想着难得出宫一次,就想到了二位大人,想请二位大人去国舅爷那里说说话。”   云舒闻言, 从纪公公那里能听出些许消息。   第一,太子殿下找他们并不是因为什么急事儿。第二,不是什么坏事儿。   林氏那里也听到了宫里有公公过来家里的事情,知道云舒他们已经在外招待, 就派了幼鱼过来想要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云舒于是叫了幼鱼到身前来,吩咐道:“太子殿下出宫, 找我跟弟弟过去说些话, 不是什么大事儿, 大概用过午饭,晚饭前就回来,请母亲不要担心。我们就走了,你去回话吧。”   幼鱼见云舒他们神色坦然,也就放心了,于是回去林氏那里回话。   云舒他们于是跟着纪公公一起出了门,一路到了忠义侯府。这便是国舅爷家里了。   云舒他们在角门被迎接进去,一路走,大概走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才走到见面会客的地方。   整个府邸讲究且规整,一踏入就让人有一种不敢大声说话的感觉。   云舒他们到了之后,先去了国舅爷的屋里,问候他的身体,国舅爷就是在帘子里浅浅说了两句话,然后云舒他们便被带去见了太子殿下。   天气冷,太子殿下就在一个光线极好的院子内,坐在屋里喝茶跟侯府世子爷说话。   云舒他们是见过世子爷他们的,忠义侯府是武将出身,世代承袭爵位,最近两三代人又都能出些文官。   虽然近年没落了些,可将话说粗一些,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跟云舒他们家比起来,侯府还是很上层的人物,始终没有从京都一流里面掉出来。   这边云舒他们到了,跟在场所有人见过礼,太子殿下就笑着让他们坐下说话。   “这会儿正是年节下的,你们过来也不要拘束。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出宫来走走,今日咱们没有尊卑,就将我当作比你们大些的兄弟便是,原本该请你们去酒楼说话,只是外面人多口杂的,到底不如舅舅这里安静些。”   云舒他们应了太子殿下的话,然而虽然他说了不让拘束,云舒他们却也没有办法不拘束。   坐下聊天,几人本没有什么共同话题,论年纪、出身、经历,都找不到什么共鸣,又还不在酒桌上,不可能即兴就来一首诗,于是说着说着,不免又拐到政治上来了。   忠义侯府世子王绥同太子殿下差不多年纪,三四十岁的模样。   都说外甥像舅,仔细看的话,这位世子爷长得跟太子殿下确实有几分像。   同样气质儒雅,长相清俊,属于越老越有味儿的类型。比较大的不像处是太子殿□□弱,世子爷的身子康健。   聊着聊着,就听见王绥说道:“当今局面算是控制住了,北边咱们是迟早要打过去的,大概只等西北平定,就该要重新开战了吧?”   秦承业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这倒不一定,父皇自从回京之后,越发比以往要怠政了。最近身体又不好,方士练出来的丹药,一丸接一丸地吃下去也不见好。我想,他大概是不想再打仗了的。”   王绥有些委屈似地说道:“那么殿下,难道咱们就从此不打仗了?就叫北方那些乱臣贼子们这么逍遥下去?如此一来,咱们大周威严何在?”   太子殿下闻言,叹气皱眉说道:“本宫也是不服,只可惜本宫如今还未掌权,二弟弟那边又逼得紧,本宫也是如履薄冰,时刻要担心自己会被人挤下来。若是这时让本宫去劝父皇,惹了他生厌。”   这时云舒他们兄弟二人都没有说话,太子殿下见他们沉默,云舒又是一副安静沉思得模样,便问道:“慎之,你是什么看法?”   云舒这会儿心里还在想着别的事情,只留了两分心思去听太子殿下他们说话,因此忽然被叫到之后,先是从思考中回过了神来。   然后回想了一下太子殿下他们方才说的话,这才恭敬回答道:“抛却陛下的想法外,臣更担心的是国内的别的隐患。”   太子殿下挑眉,问他:“哦?是什么,你说来听听。”   云舒应道:“是。”   遂整理了一下自己脑内的想法,尽量让自己将意思表达清楚。   “春秋的晋文公在周时堪称一霸,请求过周襄王允许他死后享用王室的隧葬礼制,被襄王拒绝,‘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不然,晋文公有地而隧,又何请焉?’。晋文公有地可以随意隧葬,又何必请求襄王呢?必定是礼制如此,不可违逆。‘不请于天子而自立,则为悖逆之臣’,不为天下人所容忍,必定要遭受群起而攻之。而‘今请于天子而天子许之,是受天子之命而为诸侯也,谁得而讨之?’。”   在场三人,太子殿下、王绥、顾云安在听到云舒说了这么一通之后,眼神都变得严肃认真了起来。   云舒见状,只好继续说道:“殿下,北方攻打南方,将天子逼逃,最后那些带头的人物,烧杀抢掠,杀人无数,甚至有些人是盗贼、罪犯,这些人在做尽坏事之后不但没有被绞杀,反而过得极其滋润,您觉得那些能够拥兵的官员难道就都不会眼红吗?即便他们安静,那么百姓们的心,还是向着朝廷的吗?   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乱臣贼子,只要皇上不给他们名分,他们便永远都是乱臣贼子!然而如今皇帝亲自将北方多地划给他们,封爵的封爵,给官的给官,这些匪盗之类,竟然成了正版的官员了。名正言顺,谁还敢对他们大小声?”   秦承业闻言,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地发凉:“慎之,你的意思是?”   云舒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只是差他一个回答而已。   “殿下,礼数只要乱了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西北若能结束战役,近年之内,还是先不要想着攻打回去了吧,国内只怕还要稳定。”   秦承业这会儿就像是忽然被点醒了,明白国内巨大的隐患之后,他的脸色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轻松了。   这会儿正在年节,况且只有云舒他们几个人,真要商量也商量不出什么来。   因此中午也不再议政,云舒跟弟弟被留了饭,然后就从王家回去了。   跟朋友、亲戚聚过之后,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今年开春,虽然一切和平,然而皇帝的身体却越发不好了。为了追求长生,沉迷炼丹,越发不务正业,时常只同美人、方士们混在一起。   夏季之时,没有多少意外的,皇帝传位太子,将二皇子分封在外,马上启程离开。   云舒在这之前,多少也听闻了皇帝对二皇子失望的原因。   不过到底是宠溺了这么多年的二儿子,周帝倒也没有亏待这个二儿子,将他送去的是一个土壤肥沃又离京都甚远的地方。   二皇子权重,既然已经立了君主,就不好在再将他放在京都。   另外一点,就是皇帝或许要担心,一旦太子掌权,或许会对二皇子下狠手。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自然知道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为了权力别说兄弟相残,父子反目的情况在历史长河中都不少见。   新皇登基之后,首先将云舒他们几个比较重要的人提了官职,云舒被提了三品的礼部侍郎,弟弟也被提了五品官。   另外之前几个跟着二皇子殿下舞的比较厉害的,也并没有杀死,只是将他们踢出了政治中心,让他们一边儿去了。   没有处死其实已经算是比较仁慈了,因此在新帝上位之后,并没有遭受到强烈的反击。   为了收拢人心,秦承业甚至将几个品行较为端正,却曾经是跟他对着干的那些官员升了官。这就不费吹灰之力拉拢了人心,手段十分高明。   周帝人还活着,然而却已经退位,这本来是云舒他们比较不敢相信的。然而他现在已经是三品官员了,职位不算低。   因此出入皇宫的机会变多,   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周帝,远远地望到了他形容枯槁的样子,就不再有任何疑问了。   这副鬼样子,想必爱面子的周帝是不大希望叫人看见的。   况且都病成那样了,也根本无法理政。 第111章   夏季夜晚, 京都皇宫内。   周国太上皇躺在床上,瘦骨嶙峋,苟延残喘,六十多岁的年纪, 却像是九十来岁的老人了一般, 皮肤呈现出乌黑的斑点,再也不见之前那样安康壮硕的模样。   常伺候在太上皇身边的蛮奴, 端着些许饭菜从殿外走了进来。   自然, 皇帝的一餐是不可能只有这么几碟食物的。只是现在的太上皇已经吃不下太多东西, 他的肠胃无法负荷。   而且胃口不大好, 多是药膳加一些可以增加食欲的腌制食物。   蛮奴到了床边, 对着帘子里的太上皇说道:“太上皇, 该用晚膳了。”   然而太上皇已经没有办法回应,只是将一双浑浊如死鱼眼睛的双眼, 朝帘子看去。   入帘, 先是蛮奴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挑动着帘子,也挑动了太上皇的心。   蛮奴凑近太上皇,将他的头用枕头垫起。   然后坐下, 一口一口喂着太上皇吃饭。   太上皇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吃着,眼睛一直盯着蛮奴的脸。他已经禁欲许久,因为身体原因, 也不可能再召唤人到身前伺候。   然而他对别人也提不起什么兴趣,唯有蛮奴, 这个在他身边跟了三五年的太监, 总是能让他想入非非。   然而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一个苍老的男人,是配不上这样如皎月的人的,即便他是个阉人、是个奴隶。   正因为年岁的差距,太上皇的心里就有了些极端的想法。   他用力地伸手,抚摸上蛮奴滑嫩的手臂。   蛮奴的喂饭的动作一顿,随即将太上皇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继续喂饭。   伺候太上皇吃过饭后,蛮奴又拿出了方士给的药丸,端了差点来侍奉周帝服下。   吃下一丸丹药后,心理作用驱使下,周帝觉得自己瞬间健康了不少。   过不了一会儿,他便张口对蛮奴问道:“若我死了,你愿不愿意陪葬?”   他的眼睛暴露了他的贪婪,丑陋的表情加上他此时丑陋的模样,十分的不堪入目。   蛮奴闻言,睫毛颤了颤:“太上皇累了,休息吧。蛮奴伺候您睡觉。”   说着,蛮奴就要抽掉垫着他脖子的枕头。   太上皇用力握住蛮奴的手,然而在他看来的用力,对于蛮奴来说,只能算是轻轻的。   太上皇颤抖着手,问他:“你......你不愿意?”   蛮奴没有说话,根本就没有回答太上皇的问题。   “你如今嫌弃我老了,丑了?”   蛮奴闻言,心中冷笑。   老了?丑了?他从一开始,根本也没有资格选。   他其实一点都不怕死,他不怕太上皇死后赐他一条白绫,然而他是真的很不想跟这个男人共葬一个坟墓。   “我告诉你,我死了,你就不要想着别人了,没有人会要你,我不允许!咳咳!”太上皇喘着大气说道:“我不允许任何人!咳咳......碰你!”   这会儿太上皇说话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他似乎想象到了有人抢走蛮奴的画面,因此面上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在颤抖,甚至还有白色的唾沫从嘴边流下。   蛮奴只是轻蔑地看着躺在床上无法自理的太上皇,然后轻轻地将帘子盖上......   秋初,南方粮食欠收,百姓发起叛乱,然而因为没有组织没有纪律,才攻陷两座城池之后,就很快被平定下来。   □□发生之时,新帝的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   也正在□□的消息传来的第三天,太上皇驾崩。国丧开始,新帝考虑到国库的情况,节俭开支并没有大办丧礼,只是走了一下程序。   国内之前大乱过一场,导致整个周国流失了大量人才,原本今年新帝上任要开恩科。   然而因为太上皇去世,所以新帝愿意自服丧一年,来年科举照常举行。   另外不止南方,各地重新派遣将领练兵,招募士兵就表示国内需要的支出就更多了。   好在西北在今夏的时候已经平定,为了保险起见,新帝只是抽调了一部分兵力回来,将自己的堂弟秦越封为了晋王,暂时驻守西北。   云舒这会儿虽然算不上一人之下,但是权力比早前的时候多了更多,而且周帝颇为信任,所以总有许多人肯奉承。   可是俗话又说,能者多劳,工资高了,工作也就越忙了。   新帝不是去世了的太上皇,他励精图治,很是反感朝堂中的奢靡风气,因此以前那些对于政治应付了事的人,是入不了周帝的眼的,曾经很擅长琴棋书画的男子,新帝更是看了都觉得讨厌,觉得他们一派女人模样,直接将这些人给边缘化了。   对于新帝来说,哪怕是曾经的政敌他也可以用人不疑,然而那些纨绔之类,他却是难以忍受的。   或许是因为当初被逼难逃,就是因为先帝不曾好好处理政治,导致想要治理的时候却为时已晚,又或许是因为如今的太子殿下染就了不好的风气,身为父亲的新帝想要以身作则,因此才对那些奢靡之气过分厌恶。   这日云舒被叫过去商量事情,就是关于国内容易出现□□的事件应该如何平定的问题。   云舒提出来的建议依旧被秦承业所采纳,一是国内□□大多因为百姓穷苦吃不起饭所致,另外如果为了生计忙碌那正常来说是不会叛乱的,因为正经事儿还没有完成,怎么会有功夫做叛乱的事情呢?   为什么大多时候是秋后起义,一是因为粮食收割完了有打仗的资本,另外一点,地方刺头太多,过了秋就闲下来了,容易干点儿叛逆的事情。   毕竟古代不像现代,就业岗位众多,待业的人十分稀少,只有谈不拢的工资和不愿意去干的工作,否则工作还是很容易找到的。   要找反抗朝廷政权的主要矛盾,那就是阶级压迫、就业单一,即便三百六十行,然而却有贵贱之分,大部分人仍旧是从事农业,并且朝内重文,文人之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从事什么商业的。   云舒建议是首先平定民心,有什么地方穷苦,地方官员压迫着百姓又隐瞒不上报的,需要中央派可靠的人下去督察。   另外一点,练兵是目前比较好的办法,招募士兵,把刺儿头抓进来训练打仗,给他们洗脑爱国心,这样一来,就能够缓解部分地区想要叛乱的人。   自然,这不过是防止百姓叛乱的做法,还有地方官员眼红北方的,那么就仍旧是派人下去。   给那些贪官污吏以惩罚,并且监督地方,使得他们不敢叛乱。即便有,那么及时发现的话也能够马上平定。   这日商量完国事,云舒就回了家中。   晚饭用完,在家休闲,因为明年二月又要到会试了,因此顾腾霄跟周幻海他们都在抓紧时间学习。   周幻海到晚间的时候就回家去了,姐姐生的小男孩已经一岁多了,最近断奶在吃辅食,姐姐可以稍微放手让下人们来照顾小孩儿了,夫妻二人的时间也就逐渐多了起来。   自然云舒那宠妻的姐夫是不肯放过二人相处的机会的,因此云舒他们家一到饭点,便是林氏留饭他也不愿意在顾家久待,一溜烟儿就回去了。   这边顾腾霄是住在顾家的,因此晚间会来云舒这边学习,有时候云安也会在,顾腾霄一有问题,两个进士出身的官员就能够给他轮流回答。   云舒白天的工作比较累,一般是云安也回答不了的问题才会来找云舒,但是云安已经入朝,在翰林待了一段时间,然后又跟着难逃,经历了很多,看问题的方式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现在他不会处理的问题其实已经很少了,云舒晚上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休闲。   ※   夜里,皇宫内部,到了晚上二更天,新帝还在处理政事,忙到一月踏足后宫的日子不超过五天。   “皇上,秋深了,皇后娘娘亲自下厨做的杏仁粥,滋润身体的,您尝尝么?”   李承业听闻是妻子亲自做的食物,放下了手中的奏折,说道:“端上来吧。”   纪公公应了,于是杏仁粥端了上来。   周帝吃了两口,暖暖的汤粥入肚,身体舒缓了不少。   周帝轻轻咳嗽了一声,问道:“蛮奴那边的事情,都安排了吗?”   纪公公就躬身在周帝旁边等着传唤伺候,见周帝问,立马就回话了:“回皇上,他今儿下午就出了宫了,这会儿估计早出城了。”   周帝点点头,就没有再说话了。   纪公公有些不解地问道:“陛下,太上皇当初有言吩咐过您,说是先去之后要让蛮奴殉葬的。他不过是一个奴才,陛下何苦要放了他呢?”   一小碗的杏仁粥,喝了几口就没了,周帝吃完之后,就拿帕子擦了嘴。   “他到底帮了我许多,父皇下的决策,当初都是他第一时间传信给我的,这会儿我掌权了,无法厚待已经惭愧,再要了他的性命,那朕一届天子,岂不是要做不仁不义之徒?   况且,父皇生前就是被美色耽误,美人无数。死后也该清心寡欲一些了,他一生求道宠信方士,却戒不掉□□,想必没有成仙,就是被美色所误,我做这些事儿,也不是不孝。”   李承业虽然嘴上这么说,却能够让人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出来,他内心实在还是怨恨自己的父亲的。   违背先皇的遗嘱,就是他这一辈子最后一次对父亲的反抗。 第112章   二皇子出了京都, 太上皇崩逝。   太上皇的丧礼还没有办完,皇太后就莫名崩逝。   连带皇太后的母家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在稳定了人心之后,新帝在京都的敌人已经没有办法掀起风浪, 今年冬季一到, 太上皇的丧礼之后,马上就举办了皇太后的丧礼, 虽然是皇太后, 然而丧礼却寒碜到惨不忍睹。   太上皇最后得了一个周僖宗的谥号, 无能玩乐, 又无大过错。   虽然曾被北方逼逃, 然而江山还是勉强守住了。又是将难题留给了后一代,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好的谥号。   先帝晚年一直在避免的就自己被安上这样的谥号,然而天意弄人, 他最终还是这个谥号。   云舒在听到皇太后暴毙的事情之后, 才总算看清了新帝的面目。原来他不是什么温润的小猫,他不止是仁厚、重德行的皇帝,还是一条无法被人触碰逆鳞的真龙。   虽然手段残酷,手上沾满无数鲜血, 然而皇帝就是皇帝,无上的尊主。   这一刻起,云舒承认自己确实有想要臣服的感觉。   人都有志,他真正的意识到, 新帝将是他实现志向的一个推手。   皇太后暴毙之后,新帝又在朝中维持着旧贵族与文人之间的平衡, 三角关系最为牢固, 因此他能够在双方中获利。   然而目前朝内还面临着国库亏虚, 以及人才缺失的问题。   因此国丧一年之后,不但会继续科举,之后还会开一届恩科。   新帝上位将整个□□面稳定,这一年的年味儿也比往年都要热闹一些。云舒看着街上一派景象,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反正内心愉悦可能看什么都是好的吧。   云舒跟母亲还有妹妹正坐在一辆车上回来,原本家里有两辆车马,平时男丁女眷是分开坐的,今日不凑巧,要赴宴的时候正好家里一辆车坏了,于是就在一起来回了。   将帘子放下后,就听见母亲在那里催妹妹的婚事。   “人家是吏部侍郎的儿子,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已经考上进士了,家里世代都是读书人,家资不错,对你还十分满意。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你哥哥现在也是侍郎了,咱们家的姑娘给了他,那就是门当户对。你都已经十八了,将来难道真的要做大姑娘去啊?”   顾淼不知道是真的看不上,还是装作看不上那吏部侍郎的儿子,心气儿高地说道:“一个进士算得了什么?哥哥等了三年,有太子提拔,五六年才爬上去有了个三品官,他性格那么木讷,想必十年也到不了哥哥的位置。”   林氏将脸拉下来,气道:“那你还要如何?我让你去当宫里的娘娘好不好?还是你要去做个什么王妃?!你就想得美吧你!”   顾淼闻言,也知道林氏恼了,然而她还是在那里笑着说道:“好啊,你如果真有这个本事让我做个什么娘娘、王妃,我就去做,只怕母亲没有这个本事。”   林氏见女儿这样笑嘻嘻的不拿婚姻当回事儿,将气撒到了云舒的头上:“舒哥儿,你也不管管你妹妹,瞧瞧她说的什么话,越来越没有王法了!你自己婚事耽误了两年,你不着急也就罢了,你妹妹的婚事,你倒是管管啊!”   云舒呆呆地坐在那里,心想全家上下母亲跟姐姐都管不了妹妹,他能奈何呢?   况且,婚姻之事他也支持妹妹的想法,如今他的官职也算不错了,纵然妹妹成了大姑娘,二十三四岁再成亲,也不会没人要,他怕什么呢?   云舒知道接下来如果不转移母亲的注意力,他就要被殃及池鱼了,于是赶紧换了话题,问道:“不是说表弟中了秀才么,虽然没中乡试,从叔叔的来信看来,是想要他来京都历练历练的意思,过了年就叫人去送信,让云佩过来咱们这里住一段时间怎么样?”իᒝȿӯ   林氏闻言,看透了云舒的想法,遂有些没好气儿看了云舒一眼。   “你有这个想法也好,只是来年你姐夫还有大侄儿要考试,他过来也不影响吧?”   云舒算了算时间,说道:“信件来回,三月份只怕他如果要来,还不能到的。不会影响。”   林氏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哦,这样的话,你就看着办吧。”   云舒应是,心下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被林氏揪着算账了。   说完话,云舒就瞥见妹妹正在好笑似地看着自己。   云舒无奈的摇头,知道这丫头在幸灾乐祸,然而也不想想,这祸究竟是从哪儿引来的。   年节的时候,姐姐姐夫那里又传来消息,说姐姐又怀孕了。   姐夫十分高兴,然而高兴过后又开始愁闷,想着家里已经两个儿子,再添一个孩子是不是太不是时候了。   然而顾晴已经怀孕,这会儿没有避孕措施,也没有正规的堕胎医院,因此是一定要生了的。   所以周幻海完全没了之前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将心思全花在了学习上。   毕竟这会儿他小舅子身居三品,只要他考上了进士,将来的路自然是自己走,然而只要能成绩好到入了翰林,他就能托云舒关照一个好些的职务。   不管如何,当官一年上百两的收入,全家上下糊口总是可以,剩下在家攒点儿家业,三个孩子也就够分了。   云舒倒是没有关心姐夫的钱够不够分,因为就算姐夫什么都不干,只要不去乱花,周家的祖产只是让他们一家在京都不那么富裕,养活三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云舒担心的是姐姐已经三十了,再生小孩危险的概率会增加,所以时常叮嘱姐夫,多带姐姐到处走走,每月请两次大夫来看看,该吃安胎药的时候也记得吃。   年节依旧是朋友们约着出来玩一趟,今年下了雪,瑞雪兆丰年,大家的心态都是希望接下来周国能够越来越兴旺的。   民族不能够拥有惰性,然而之前南逃的事情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教训,再有一次这样惨痛的教训的话,那便是上天要降下他们大周无法承受的困难了。   年时还有一件小事儿,便是秦越来信,跟他聊了许多西北风光,问他什么时候能有空去看看那样壮阔景色。   云舒想了想,估计这辈子自己就是做京官的料,于是开玩笑似地同秦越说自己也很想去西北,等他六十大寿的时候,去那里过也无妨。   年后朝堂上下最关注的便是这一届的会试了。按照运势趋向来说,世道出现了乱象,上天就会降下能忍来摆平,所以大家都坚信朝堂内会出现个新的文曲星。   自然,也有许多人在云舒背后说,他便是那个能够力挽狂澜的人物之一。   至于云舒为什么会知道的,首先是他的好友众多,再来就是夸人的话总是很容易传扬,尤其还是讨论他本尊的,自然本人知道的便很快。   除了本次会试这一重大事件之外,云舒跟周帝以及众位大臣,私底下还有一件不得宣扬出来的大事儿。   皇宫,议事殿内。   新帝嘴角带着讽刺的笑,说道:“我那位弟弟,都已经远离京都了,还想着重新回来呢。”   云舒也是刚刚才听说的这一消息。二皇子平王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就在暗中屯了大量兵器。   借着离京都甚远的便利,谎称说要加固城墙,改建城内的城墙格局,囤积兵器,之后又暗中招兵。   其实平王不知道的是,新帝一直很忌惮自己这个弟弟,因此在他身边布置了许多眼线。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平王居然不等一等,等新帝江山稳固放松警惕的时候再进行自己想要做的动作,一到分封的城池之后,就马上囤武器,练兵。   不过云舒也多少能理解平王这样的作为,毕竟皇太后暴毙突然,加上他母家顷刻就被端了,贬的贬,打压的打压。   一个家族的壮大,那得是几代人的努力,被新帝这么一搞,平王的母家想要短时间内,甚至靠着下一代人就立马翻身,那简直难如登天。至少在新帝的有生之年,那是不可能的了。   一下子,京都的一流家族,变得不入流。不止财富上的,精神上的更叫人难受。   这一点,云舒他们家早先的时候也经历过,被无视、被看不起。   云舒他那会儿是在上升期,身后还有王大人帮扶所以还好。可二皇子的母家,那是由奢入俭。根本也不能相提并论,然而至少是能确定,他们家所有人的感受,一定是比当时顾家还没有发迹的林氏还要难受的。   在场臣子并没有超过十人,这是重大事件,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谁也不能肯定,朝中皇帝能信任的人中,究竟有没有间谍。   “陛下,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平王如此放肆,之前陛下未登基时平王就有意取代,司马昭之心众目昭彰。陛下......”   新帝闻言,坐在殿内沉思,像是并没有下定决心想要兄弟反目。   然而就云舒看来,新帝必然不是因为不想反目所以才不说话的,他必定在酝酿一个最大的赢面。   就在重臣给出策略的时候,新帝说道:“众爱卿的想法我也知道,可是之前国内多难,已经损耗兵力,近年兵燹四起,国内一直支出多收入少,现在各处练兵,然而调兵遣将哪一样不要金钱呢?”   有老臣给出建议,说道:“陛下,既然如此,那么就派遣朝堂内部人员去平王所在城池附近多加打探,如此一来,平王怕事情暴1露,必定不敢大肆招兵。咱们再暗中埋伏,到时候尽量做到少些铺张就好了。若是平王不灭,终究是个祸患。”   秦承业心下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可到底还是不太自信,于是朝云舒看了过去,问道:“顾爱卿有什么想法没有?”   现在新帝有事儿就喜欢问一下云舒,几乎已经成了习惯了。   云舒见问,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方才大人说得方法就极好。”   周帝跟云舒经常谈话,看到云舒犹豫了几秒,他便明白云舒可能还有别的更为方便、冒险,又不能被太多人知道的办法。   周帝想要听的东西,必定是要听到的。   因此在大臣们都散掉的时候,特意吩咐纪公公去把云舒叫回来,说是要跟他一起用晚膳。   云舒也不是第一次被留饭了,可之前被留饭都是在宫外的时候,那会儿大家商议事情完了,基本是集体被留饭。   这会儿纪公公找上来,云舒就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大概是被周帝看穿了。自然他也不敢推辞皇帝的请客,于是跟着纪公公就回去了。   晚间皇帝并没有去后宫嫔妃那里一起吃饭,而是留在自己处理奏章的宫殿内随意用了些,让云舒有些羡慕的是,几乎每天都有大小老婆给皇帝送一些吃的或者夜宵。   自然身为男子,云舒多少还是很羡慕他这一点的。   如果他是皇帝,必定天天跑后宫,名正言顺,而且美人多娇。即便是已经四十多岁的皇后,也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云舒觉得她美在气质,而且对皇帝十分贴心。   如此一对壁人,哪怕一夫一妻也已经是十分难得。更何况周帝还拥有后宫佳丽无数。   然而纵然后宫有这么多美女,偏偏周帝不解风情,比起后宫的温柔乡,周帝却更喜欢和他们这些硬邦邦的男人在一起,谈论的还是总让人头疼掉发的政治问题。   如今太子越发有些他祖父的影子,其实并不是个很好的继承人选,然而周帝至今只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一个儿子便是新帝登基便立了的太子,还有一个儿子才刚出生,奶还没有断,更何况他并非皇后所出。   况且周帝原本就是嫡长,支持他的那些官员,本就是儒学支持者。要让他废长立幼,况且还是立的庶子,想想就能知道,到时候一旦周帝有这么一个决定,朝堂上将会出现多少死谏大臣的尸体。   所以云舒多少还是为这个朝代的未来担忧的。不过唯有一点值得开心的,那就是太子殿下如今才十八九岁,不管是放到现代还是古代,都并没有完全成熟,三观还可以慢慢培养。   只要现在好好教育,将来不长歪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就是不知道,周帝虚弱的身子,能不能撑个十几二十年了。   用过晚膳后,周帝破天荒要留云舒,说今晚要同他促膝长谈。   云舒闻言一愣,随即有些身冒冷汗。毕竟已去的先帝是个不折不扣男女通吃的主儿。   虽然周帝光明正大,但是云舒还是小小慌了一下。   不过又想着,毕竟连先帝都不敢动朝臣,当今天子自然也绝不可能有这样的行为,于是先稳定下了心神,接受了周帝的挽留。   于是当晚云舒洗白白,弄了一条新睡衣来穿,然后就真的同周帝促膝长谈了起来。   二人坐下后,周帝遣退下人,便对云舒问道:“早上在殿内议政的时候,朕看你面色犹豫,可是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对抗平王没有?”   云舒闻言,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里又在鄙夷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云舒思考了一会儿,这才说道:“陛下,平王既然敢做屯兵之事,必定也会在朝内埋伏内应,语气派人过去抑制平王发展,最后还要动兵力去收复地区。不如咱们诈他一诈,将平王骗回京内,这样岂不更好?”   “诈他一诈?”周帝疑惑地看着云舒。 第113章   此时, 只见云舒跟周帝坐在桌前,云舒正坐回答着周帝的疑惑,而周帝的身子前倾,很有一副求教的姿态。   皇宫的照明极其好, 地砖被擦得亮, 甚至能将光线反射。   云舒白皙的面庞,一面隐在黑夜里, 一面又暴1露在蜡烛的光线中。   “平王不过是为了得到皇位, 那么若有更好的办法顺利继承皇位, 按照他激进冒险的行为, 必然是会被诱1惑的。”   按照平王刚到任没有多久, 就练兵的速度来看, 他应该是迫不及待想要夺得皇位的。   或许在他心里,甚至是新帝抢了他的位置。   平王才华出众, 又是他父皇最宠爱的孩子。况且先帝之前也有过表示, 看起来是很想要将位置传给他的,并且在新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先帝甚至担心太子拥兵过多,而多次抽调兵力。   如果云舒自己是平王的话, 估计也会想说,自己究竟差哥哥什么?他会很在意很在意自己是弟弟的这一个身份。   哪怕现实已经告诉了他,他并不是做皇帝的那块料,他也是会选择性耳聋的。   这也便是新帝登基后, 在太上皇一去世,就马上雷霆快速地将平王母家连根拔起的原因。   如果不除他的母家, 新帝的朝堂就永远别想安稳。   太上皇当初还活着的时候, 秦承业是不好动皇太后的。因为太上皇手里仍然握有一定的权力, 一旦忤逆太上皇,两股势力联手,那新帝的帝位就不保。   所以即便是他痛恨的后母,秦承业也是没有办法直接动的。   只有新帝去世之后,朝廷那些原本站在他对立面的人心被稳定之后,他才能够去动家大业大,势力强盛的平王母家人。   古代的世家大族的势力是很大的,有时候改朝换代也只需要两三家大族联合就能够被覆灭。   因此新帝在铲除皇太后的母家之前,足够的隐忍,布置的足够详细。   在太上皇去世,秦承业这一番肃清的动作之后,不仅仅是云舒,朝中上下所有人一下子都明白了,他们的新帝,这个病歪歪的四十多岁的男子,究竟有多么的能耐。   听着云舒的解释,秦承业思考了一会儿,问道:“爱卿的意思朕已经懂了,可究竟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引他出洞呢?”   云舒说道:“这可能就要委屈一下陛下了。”   “委屈朕?”周帝疑惑地指了指他自己。   云舒点点头,说道:“若是陛下身体忽然抱恙,不久之后又传出命不久矣的消息,那么只要利用平王殿下在皇城内的奸细,平王陛下想必是很乐意快马过来继承皇位的。”   “即便朕死了,皇位还有太子继承,又哪里轮得到平王?”   云舒说道:“若是太子殿下被送到别的地方历练去了呢?”   “到时皇城内部无人立马继承,那么就是平王殿下跟太子殿下比时间了。不是么?而为了快马加鞭赶紧赶到京都,平王殿下是完全没有办法带领那么多军队来京都的。这样一来,咱们即可瓮中捉鳖。”   云舒自动忽略了周帝那个在襁褓中还没有满百天的皇子,这么小的年纪,是无法继承皇位的。   即便平王到时,那孩子真的继承了皇位,只要平王略用一些手段,那么摄政总是不难。   他是皇亲国戚,将来不管是让小皇帝禅让也好,杀了小孩儿说夭折也好,都比跟已经要及冠了的现任太子抢皇位要更容易。   至于太子殿下究竟会不会在平王到之前回来,那么结果是周帝可控的。   到时候只要平王进入京都,那么周帝就会来一场兄弟相残的戏码。云舒十分肯定,周帝对平王已经没有了丝毫耐心。   聊完了这件事儿之后,云舒明显感觉到周帝看他的眼神更加敬佩了几分。   之后二人一起躺下,黑夜在床褥里又聊了些政治问题。虽然没有通宵达旦,但也聊了有四更天才睡下。   皇帝的龙床对云舒来说,睡起来也就是那样,虽然用的都是极好的物件儿,可是由于睡不习惯,云舒甚至还感觉龙床没有自己的“狗窝”睡着舒服。   自然,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云舒才想起来,估计被周帝留宿的事情,基本上是会被记到史书中去的。   想起现代的时候学到刘备跟诸葛亮抵足而眠,都容易让班里某些同学想入非非。   倘若这个朝代能够长存于世,想必他的人生事迹也会被挖掘出来,这么一想,云舒忽然就觉得自己不清白了......   自然,除了“抵足而眠”的小插曲外,其余的方面,云舒跟周帝聊的还挺好的。   由于跟周帝商量的计划必须十分隐秘,云舒自从那日跟周帝讲过这件事儿之后,就没有再对任何人提起来过,即便是自己的亲弟弟,云舒也没有多说。   从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先是太子被调到了西北各地检查联军情况,周帝的身体果然也就如计划中的那般,“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两日由于周帝身体“抱恙”,云舒也就闲在了家里。   皇帝生病,云舒他们也没好意思利用这会儿休息时间去酒楼里喝酒吃肉的,因此朋友们要相聚也都是在家里。   这日正好就约在云舒家里相聚,三月即将要到了,然而皇帝却身体不好。   云舒他们原本只用关注一件事儿,然而今年开春又因为新帝的身体原因,而有了另外一份挂念。   蔡博文他们原本跟太子殿下交往比较密切,现在太子殿下带了几个高官离开,便都时常来云舒他这边说话了。   云舒看着朋友们在桌前讨论着皇帝病情,大皇子能不能支撑起来的这类问题的时候,差点都要憋不住将自己跟皇帝的计划说了出来。   后来为了让自己不要泄露出信息来,这段时间以来变得格外沉默寡言。他姐夫他们还以为云舒是因为皇帝的病情而担忧,纷纷觉得他真是对周帝忠心耿耿。   自然,对于机密事件无法跟朋友诉说这件事儿,云舒多少还是抱有一些愧疚的。   这日大家聊了一回,到了下午,天要暗下来了,几人提出来要回去。   云舒留了饭,但是云舒只是普通的会客,他们来的人,加上顾笙歌,就有四个,也不好打扰,就说要回去。   云舒于是跟弟弟亲自去送。   到了他院外的时候,瞧瞧碰见幼鱼走过来。云舒于是叫住她,问她上哪儿去。   “才从姑娘哪里拿了个花样子,正要拿去给太太。”幼鱼回答完了,又对云舒他们两个兄弟说道:“二爷、三爷,家里炖了龙眼肉红枣汤,要拿来尝尝么?几位爷就走么?不在家吃晚上么?”   几人都回说不用。   云舒兄弟两个听了有龙眼汤,便都说要吃。   幼鱼听了,忙下去吩咐厨房了。   这边幼鱼离开后,云舒他们仍旧送朋友们出去。   方衍在路上说道:“秋季吃雪梨汤、银耳汤,春季吃龙眼红枣,你们家吃的花样倒是多。连我岳父家也没这么吃过,每次来你家,天天都换着汤羹吃。”   云舒笑笑,说道:“那都是时节所致么,母亲平时在家也不做什么,光研究怎么食补了。秋季干燥,春季补肝。只是她细心,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特地说出来。”   周幻海在一旁调侃道:“这倒是不值得说,他是在感叹你们家就有这么讲究的人,他们家就没有。”   方衍看周幻海一眼,也不生气,只是笑着道:“就你会说话。”   这边蔡博文却半天没说话,一开口就问云舒:“幼鱼也不小了,怎么还梳着姑娘的发髻,你们家怎么不给她找个小厮配了?”   云舒说道:“也不非得找小厮,出去做人家正头娘子,按照我们家的身份,她又是太太身边养出来的,那也不是不配么。”   蔡博文挑眉,说道:“哟,她心气儿这样高呢?你们家也是,真就忍心将她这么嫁出去啊?她长得越发利落好看了,我还当你们家少爷要将她纳到房里来呢。”   云舒说道:“这也不是心气儿高不高的问题。况且我们又不娶她做妻子,耽误人家作什么,小妾只是个玩意儿,纳到房里了还是叫人家做奴才,有什么意思?”   蔡博文忙道:“你没意思,我倒是有意思。要不然你把她给了我如何?瞧瞧她那双手,圆润又不胖,皮肤白的跟雪似的,纳到房里,多享福啊。”   云舒觉得蔡博文这样说话,有些不舒服了。   “你说她好看便说他好看,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蔡博文却像是不知道云舒有些生气一般,说道:“天下男人,除非是那些天生要断子绝孙的,否则谁看女人不是这么看。看她一段手臂,必定是觉得她这双手伺候起来一定舒服。看她一张脸,必定是她嫁给自己的时候拿得出牌面,看得也舒心。偏偏你顾云舒就是个异类,心里想的不肯说出来。还说什么欣赏。   你这么标榜自己,若是生在魏晋,竹林也有第八闲了。我想想你这样的性格究竟像谁。我看就是阮籍了罢。人家美丽的女子死了,你也要上去哭一哭才好说。   既然不喜欢,就该早找个人给她嫁了,甭管她是做妾也好,是做妻也好。就这么托着人家,我想啊,这姑娘不被你熬成婆,迟早也要熬出祸患来。”   云舒见他这么说,越发没有道理了,于是朝蔡博文翻了个白眼。   才博文于是指着云舒,笑道:“瞧瞧、瞧瞧,连这青白眼都是如出一辙的。”   周幻海到底是云舒的姐夫,出言劝和道:“好了好了,你明明都知道他的性子,还要招惹他。把他弄得恼火了,小心他叫永安打你。你要知道,十个你还不够永安练手的。”   永安,便是笙歌的字。   蔡博文闻言,看了一眼笙歌,想想他的武力值,于是也不说话了。关门放笙歌这种事儿,也确实像云舒能做得出来的。   周幻海见蔡博文安静了,便调侃蔡博文道:“你还说他像阮籍,要我说,你这么能混说,口才好,又会作诗又会编故事,该去做个说书先生才是。”   听着周幻海这么说,周围方衍跟云安都“扑哧”一声笑了。   这样你来我往一场,大家也算扯平。云舒兄弟二人送了人离开之后,也渐渐将蔡博文今日下午惹出来的不愉快给忘了。   送走朋友之后,厨房那里就送来了龙眼红枣汤,云舒喝过之后,整个人都舒畅了。   他走到塌前躺下,想休息一会儿。   这会儿快到晚饭时间了,天色暗沉沉的,初春的风还冷,从窗外吹进来,弄得云舒鼻尖干涩。   莫名其妙的,云舒又想起了方才蔡博文说的话。   “我想啊,这姑娘不被你熬成婆,迟早也要熬出祸患来。”   “能熬出什么祸患?”云舒半梦半醒间回答着。   过了一会儿,居然悠闲到睡了过去。   再次起来的时候,其实离他睡过去才过了不到两刻钟。   起来的时候,云舒就觉得左右眼皮轮番跳跃。左边跳了跳右边,右边跳了跳左边。   压根儿没有道理,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又或者祸福并存似的。   这日过去之后,朝堂内都在传周帝生病的事儿了。这么一段时间来周帝都不上朝,太医每天请按问脉的。   前段时间听说皇后娘娘也去书了,听说信内消息是传唤在外的太子赶紧回来,然而谁都没有看过信里的内容,都是猜测罢了。   之后好容易才上朝两天,又是垂帘议政,皇帝不让人看他的脸了。说明病容肯定十分憔悴,因此根本瞒也瞒不住。   不过也只有朝内大臣知道了这件事情,这会儿的普通百姓其实不那么关注今天换了哪个皇帝。并不是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况且他们并不懂政治,并且即便换了统治者,只要不是极端残酷,其实都差不多。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太上皇答应北方政权,给他们划分出大量土地的时候,大部分百姓回了城之后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的原因。   其实身在这个朝代,云舒越发感觉,或许百姓并不愚昧,更多的是一种麻木,无论朝代如何动荡,他们的日子似乎也是没有什么变化的。   就像牛羊,你抽打它的时候,他是不懂得反抗的。   只有现代的百姓,才会在意是谁来领导他们。   现代大部分人都读书,也都了解历史,他们已经觉醒,跟现代的百姓其实有很大的不同。   所以古代老百姓起义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成功。草莽成功的皇帝并不多见,刘邦起义成功的时候,秦军百万大军都在守边疆,朱八八成功是大势所趋,元朝虽然大肆扩张,然而不懂政治的人多,内外矛盾尖锐,是天时地利人和。   现代国家的成立,因为西方压迫、百姓觉醒,时代所趋是历史推动的潮流。不改国家性质,民族就活不下去。   云舒知道他是怎么也无法带领百姓走出光明的一条路的,唯一减少流血牺牲的办法,就是巩固江山,在他有生之年,将他所侍奉的皇帝教育好。   他希望只要有他云舒在一天,天下就不会大乱。这便是他一生的追求了,然而长路漫漫,究竟能不能做到,说实话云舒自己也很不确定。   因为历史他并不是必然,现实中总是有太多的偶然,他们将这种偶尔当作了上天的执意。   他发现自己越是在古代当政,就越发地迷信了。   譬如天降灾难,瘟疫、极端气候、人祸,他都能想做是上天降下来的灾难,在测验领导者的能力。   他觉得,其实老天爷是承认任何政权的。只要有人能够带领一个民族活下去,在其他国家、文明面临着困难,灭绝的危险的时候,只要有一个领导者、一个政权能够带领他的人民,至少是带领大部分人民活下去,那么他便是天子。   想到这里的云舒时常觉得,果然“科学的尽头是玄学”这句话是正确的。   天子并重的消息已经在朝廷内部,自然也会传播到平王那里。   平王这边的幕僚的想法也是两极化,一部分人认为有些可疑,不赞成平王过去,虽然朝内肯定还有站在平王这边的人,然而这样只身前去还是太过冒险了。   而另外一派觉得,着正好是一个绝妙的时机。是老天要将帝位还给平王的一个信号。   并且这会儿皇太子估计快要动身,如果他们不占据先机,那么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过了这个村,想找这个店就难了。   龙有九子,平王的性格跟他的哥哥完全的不同。秦承祖是完全的急性子,虽然有才华,却不爱等候,该什么就立马是什么。   这可能同他小时候是帝王家中最受宠的孩子有关,会哭的孩子虽然有糖吃,然而是不能一想吃糖就哭闹的,否则长大之后就是社会教做人。   之前两件事情就表现出了,平王绝对没有帝王之相。第一点,他在北方叛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军队还没有攻打进来,他就已经先自乱了阵脚,吓得差点儿尿裤子,没有一点帝王该有的稳重。   第二点,他自以为已经屏蔽了哥哥的眼线,一到封地就开始屯兵炼器,丝毫没有耐心,完全不知埋伏。虽然聪颖却没有心计,他的政治只是摆了一个花样子。   殊不知自己的行为已经早就被云舒他们洞悉,在京都朝臣内部已经成为了跳梁小丑,弄死平王,已经成了定局。   周帝采用云舒的办法,只是因为云舒的办法是损失最小的办法。其实周帝除了这一办法外,还有个planB,那就是在平王所分封的地区附近开始埋伏兵力。   一旦云舒的计谋不成,强硬弄,也要把平王弄死。因此在云舒他们的眼里,可以说平王已经是个死人了。   云舒对平王即将要死这件事儿看得十分淡然。就如同他看待那些要作乱搅乱国家的人一样。   平王要练兵,对云舒来说,那就是国内的一场战争,战争代表流血,代表百姓损失,代表经济不繁荣,代表内部矛盾。   所以平王死了,对云舒来说,这不是一个国家的损失,平王不死才是这个国家的损失。   云舒的性格就是如此,他可以为一个中年男人,q1j一个身份低微的姑娘而流泪,而愤怒,甚至豁出去他的教养、礼貌,冲出来用拳头打人。   但是对于一个王爷的性命,他又可以如此的淡漠。 第114章   转眼三月贡院内考试已经结束, 只剩下会试放榜。   云舒家里亲戚,姐夫周幻海、大侄子顾腾霄,二人都参加了考试。   周幻海这次不比往常,考试的时候格外认真, 对待考试的态度也几乎是拼命了的。   因此顾腾霄考完之后就已经放松, 周幻海却依旧焦虑。看着他这个样子,云舒甚至感觉这可能就是周幻海前几年悠然对待会试的报应吧。   夏日未到, 然而今年的春末已经炎热了。   云舒他们现在基本是平均一周三休地工作着, 为了能够让平王入瓮, 朝臣们的“牺牲”很大。   自然, 周帝装病的这个消息, 除了云舒跟周帝外, 绝对不会超过五个人知道。   朝堂内许多大臣并不知情,他们原本在皇储之争的时候就站在周帝这边。这会儿周帝才刚继承皇位一年, 结果身体就成了这样, 大家多少都是担忧的。   云舒之前还在为隐瞒朋友实情而觉得内疚,现在想来,真正应该内疚的人应该是骗了天下人的周帝。   会试榜未揭开,云舒就已经得到消息, 平王已经被引1诱出洞,直奔京都而来。   虽然他对外也是称病,不敢让别人知道他已经不在封地就是了。   云舒的计谋虽然好,可要是平王不出来, 那么他的计谋也得不到施展。就像以前在校的时候,学生总是不想让自己喜欢的老师失望, 云舒也是这样的心态, 他一点儿也不像新帝对他失望。   所以直到平王真的出城朝着京都而来, 云舒才算是送了一口气。   时间一晃,就到了放榜的日子,云舒最近这几日,心里只想着平王日夜兼程的话,现在应该到哪里了,因此对弟弟他们的成绩表现出了不大关心的态度。   这日吃过早饭后,手里拿着个杏子在那儿吃,眼神空洞像是在发呆。   “也不知道你侄子他们看到成绩了没有。你那个姐夫,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也就在学业上还有些能耐,这次要是还考不上,他人都要四十了。除了能哄你姐姐开心外,也没有什么好的了。   你的大侄子,在咱们家多少年了?他还考不上,迟迟不能跟家人团聚的。他父母都年迈了,你说他这次要是还考不上,那该多失望呢?”   林氏一味顾着在那边说,一开始也没有怎么注意云舒的动作跟表情。   聊了几句之后,林氏发现云舒一直都不给自己回应,这才朝云舒看了过来。   却见云舒拿着个杏子,就在那里呆呆地坐着,像是没有睡醒的样子。   林氏见他如此,有些恼火了。   “舒哥儿,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云舒听到林氏叫自己名字,回过神来:“啊?”   好在他方才一心二用,回忆一下,也就想起来林氏方才说了什么了。   “要我说,姐夫能哄姐姐开心,平时虽然说话不着调了些,可也没在外面拈花惹草。身为一个丈夫的责任,他一点儿也没落下。咱们家一开始也没有那么发迹,姐姐跟姐夫都是有过一段婚姻,重新组建的家庭,能这么相敬如宾的已经很不容易。   要我说,母亲渐渐有些看不上姐夫了,他心里必定也察觉得到,可他还是在姐姐面前卖乖,在您面前敬孝,不是我说,姐夫已经很不错了。母亲不能因为他考不上进士就瞧不起他,他好歹也是个举人老爷,也没那么差。   至于宇飞,他自己有自己的考量,如果这次还考不上,是去是留让他自己做决断便是。母亲还是将科举看得简单了。儿子们考上进士,那不止是学问上的问题,运气也占很大一部分。他们两个的学问,我看着是都不错的,或许只是缺少机运罢了。时间到了,自然也就考上了,母亲不要为他们着急。俗话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老就别操心了。”   林氏听儿子这么说,难得的看云舒顺眼了些。   许是男人总说女人不懂的话,云舒又总是对着急跟妹妹的婚事不着急,林氏讨论女人应该如何的事情的时候,儿子每次都要躲。   因此林氏总要在儿子面前摆摆母亲的架子,今日云舒劝得好,说的也都是宽慰的话,林氏也赞同。   之后云舒又在家坐了一会儿,今天的主场是新科的那一些状元榜眼们,云舒他们平时除了上朝之外,只有部门里有事儿要去处理。   礼部设在宫外,也不用进宫。这日朝廷放榜,云舒他们也清闲。   本来云舒已经是礼部侍郎了,照理来说是能够去会试做房官的。可是因为他的侄子跟姐夫都有参加考试,如果他去做房官,那么就得放出告示,让亲戚回避。   三年一次会试,哪怕来年恩科云舒基本已经能确定,可是这就还要让侄子还有姐夫等一年,云舒觉得这不大好,于是也没有去。   况且,以他侍郎的身份,还是不能去当主考官的,主考的品级要比他大。   这样以来,那些出来的学子也不会认他当老师,虽然有钱赚,但是比起姐夫跟大侄子的前程来说,这个钱也就不是很有必要去拿了。   上面也都知道云舒有亲戚在考试,云舒自己表现出来了不太想当这次会试的房官,所以他也算是如愿以偿。   当然,按照云舒现在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以及官职来说,是有很多人愿意成为他的门生的。   “等考试结果出来,也该搬到新家里去了吧?”云舒将水果吃完,对林氏问道。   林氏想了想,说道:“嗯,差不多了,前儿找人算过,说月底跟下个月月初都有好日子,等他们考试结果出来家里也就没别的大事儿了。”   他们家最近有些钱了,云舒的俸禄高了,家里之前没有到手的卖粮食的钱也都收到了。   一家子商量过,准备自己家建个院子,早些时候就请了人设计出了图纸,然后开春拜了太岁然后动土的,一共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建了个三进带个敞亮花园的院子。   他家地段买的好,还能有活水从山里流入,然后一溜烟从院子内流出,比那些人工建造的湖泊要好许多。   因为院子够大,一个院子就有二进的面积,所以里面还搬了假山石。   才刚竣工,这会儿散了味道,就该进去住了。   顾家人口也不多,二进的院子加个小花园已经是很够住的了,其实他们目前住着的翻新的院子也很不错。   这么些人,住个三进的院子,实在有些贪心了。而且就为建这个院子,一家人费时费力还烧钱,顾家为了这个宅子,几乎将所有能动用的钱全都用了。   下半年的生活费云舒的俸禄还能支撑,然而积蓄就只能等着搬家之后将旧家卖了再存了。如果只是为了马上住个好房子,这样着急又大费周章地建房子,根本算不上理智。   其实云舒买大院子,除了想要让家人换个更好居住环境之外,其实还存了养一些门客的心思。   跟他差不多官职的官员,有很多人家里都已经是门客成群了。   他们专门养着一些秀才、有能力的后生们,管他们吃喝,平时有什么事情也可以一起商量。   倘若那些人将来能够做官,就会自动归为那一党派,以后朝堂上说话就会有更多的支持者。   即便那些门客考不上,也可以作为宣扬自己行为的喇叭,就相当于现代的宣传、公关了。   然而云舒其实并不需要这些,周帝足够的信任他。也就是说他不需要别人支持,周帝也会问他问题,甚至多数采纳。   云舒在官场待久了,发现一个很奇特的现象,那就是娱乐圈照进古代官场。   一些官员,甚至都不是官员,只要家里有些闲钱,养着无数门客,靠着夸也能将其夸成社会名流。   而云舒之所以想要养一些门客,是真的存了惜才的意思在。譬如现在在他们家的顾腾霄,吃住都在他们家,云舒平时还会抽时间去教导。   说是亲戚,其实跟门客也没有什么两样。   云舒正跟林氏聊着,外头忽然传来了升儿的声音,声音轻快,喊着:“中了中了!”   云舒林氏闻言,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就朝着门口看去。   升儿跑得双眼发亮,来不及喘气,就先高声喊道:“太太、少爷,小少爷跟姑老爷都中了!”   林氏原本在拿着花样子挑选,一听说这个,把手边的花样子都扔了,笑着拍起手来。   “好好好!他们都中了!”她的笑容极其真实,以至于眼角的鱼尾纹都被牵动了。   一听说周幻海也中了会试,林氏的态度马上就变了:“我就说,姑爷是个聪明的,之前两次考不过,必定是他没有用心,如今用心去考了,就肯定考得上的。我说什么来着?这次果然就考上了。”   云舒见林氏态度这样大转弯,心想着,她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林氏。如今顾家真的同往年不一样了,尤其云舒一人得道,全家升天。   京都太太、小姐的圈子里,原本对林氏是怎样的冷漠,如今就对林氏是怎样的奉承。   人都有所比较,说林氏势力,倒不如说林氏现实。   因为她并不会因为别的姑娘、太太家里男人的官职高低而奉承或者鄙视,对于曾经用势利眼看她的人,林氏也很大度的原谅。   但是一想起来女儿嫁给周幻海,还不如待在娘家享受,她便想着当初要是再强硬一些,等云舒升官了之后,再给女儿找个好些的人好了。   即便姑爷是举人,可是有当官资格跟当官就是不一样的。   譬如,林氏她自己现在就是个诰命了,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以巫二耳漆雾而爸一这是云舒替她请的。以后出门人家不再管她叫X太太,都要尊称她一声“夫人”。   不但是夫家光荣,林氏她娘家也光荣啊。   当初林氏看周幻海,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会疼人又会开玩笑,多好啊。   可现在周幻海又有了孩子,加上顾晴肚子里那个,就有三个孩子了,这样下去,再不上进就不大好了。   如此一来,林氏对周幻海的态度难免有变化。但是顾晴不在乎,她觉得丈夫对她好便罢了。   就因为顾晴对丈夫的维护态度,林氏也就没有对周幻海有什么为难,最多就是少给周幻海一个笑脸,经常给他压力,让他好好学习,早点考上进士罢了。   如今周幻海考上了,即将殿试成为天子门生。   林氏自己两个儿子是进士出身,都是京官,如今大女婿也要成为进士了,她可不高兴么?   家里人正在高兴着,这边顾腾霄已经被丫鬟小子们围住了。   顾腾霄身上原本有带钱,仆人们一围上来,一通哄抢,差点儿要将他裤腰带都给扒了。   这是为了喜庆讨巧,顾腾霄虽然无奈,然而他今日心情好,也就都随下人们闹。   林氏走到门口,就瞧见下人们这样闹腾,于是张口替顾腾霄解围道:“好了,都别闹他了。家里为了给堂少爷庆祝,这个月你们的月前都涨一半!”   下人们听到这个,全都欢呼了起来,直呼太太万岁。   当初也就是家里两位少爷考上进士的时候涨过月前,平时只有过年的赏赐才比得上今日的赏。一个个儿的都高兴坏了。   林氏看着他们这样,嘴角也满是笑意。   “叔祖母破费了。”顾腾霄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林氏说道。   林氏只是笑着说道:“碰上喜事,大家开心嘛。”   其实不只是为顾腾霄开心,林氏也替自己的女婿周幻海开心,所以才这么大手笔。   周幻海这会儿没有到,他自然要先回家跟父母说一声,然后才好带着妻子过来丈人家见林氏的。   等把顾腾霄迎接进屋,云舒就问了他接下来的打算。   云安跟顾淼也过来了,顾丹本来赖在周家不肯回来,之前顾晴又要照顾丹姐儿又要照顾儿子,那边周家的孩子大了,他也懂事,倒是没让人操多少心。   现在顾晴怀孕了,又要照顾两个小孩有些吃力,林氏就把丹姐儿接回来了。   丹姐儿一瞧见顾腾霄,就朝他“伯伯”、“伯伯”的叫。虽然顾腾霄辈分小,顾丹原该叫他哥哥的。   然而顾丹小时候只知道比云舒大的都是伯伯,比云舒小的,才是叔叔跟哥哥,那会儿叫习惯了,一时半会儿又改不了。   后来大人们瞧见她叫顾腾霄“伯伯”都笑,小孩子不懂这些,只知道自己能逗大人笑自己也就傻乐,于是就这么一直叫下来了。   等大家都朝顾腾霄道了喜,然后在林氏这边落座了。顾腾霄才张口,对云舒他们说了他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既然已经考上了,目前名次还不错,如果殿试成绩也好,那便是要留在京都任职的,必定要将父母妻儿接过来。一来家里事物需要妻子打理,二来父母只有我一个儿子,总不能我在京都就不负责他们的养老了。家里祖训,还是不敢忘的。”   云舒他们点点头,觉得顾腾霄说得不错。   “如若考得不理想,要去别的地方赴任,那么就要跟叔祖母、叔叔们告别了。”顾腾霄继续说道。   云舒说道:“接下来殿试也要好好准备,你这次的排名不错,只要答题不出大问题,经受考核,是很有机会留在京都的。”   在顾家云舒是顾腾霄的长辈,又是官职最高。虽然年纪小了些,但顾腾霄还是很尊敬云舒的。   因此云舒一发话,顾腾霄便尊敬说道:“是。一定牢记叔叔的话。”   这边同顾腾霄说完,外面就有人说,周幻海带着顾晴过来了。   周幻海的成绩在中下,不算特别好。不过只要能够考过会试,林氏也就不计较他的成绩了。   今日顾家人齐全,热热闹闹吃了晚饭。   饭后看时间也晚了,顾晴跟周幻海还在顾家睡了一晚才走的,周幻海也时常陪着顾晴回来住,所以换洗的衣服他们这里都有。   第二日,热闹劲儿过去了。周幻海送了顾晴先回了周家,这边他则留在云舒家,继续跟顾腾霄一起学习。   主要在顾家学习的话,会更有氛围,周幻海一回家就想着妻子跟她肚子里的孩子。   在周家的时候,周幻海总是学着学着就开始祈求老天给他送个闺女儿过来,他就是做梦都想要一个女儿。   顾丹虽然不是他亲生的,然而小时候还可以玩玩,现在姑娘大了不能抱着玩了,跟云舒一样,周幻海都有些落寞,所以期盼着妻子再生个女儿,可以继续玩。   云舒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又去礼部工作,周帝的“病情”依旧不见好,所以今日也没有上朝议政,托周帝的福,他可以晚点开始“打工”。   晚上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家,吃饭的时候算了算时间,想着平王应该快到了才对。   估计不到一周,所有的事情就可以尘埃落定了。   云舒正想着,就听见外头官儿小跑着走了过来。   林氏问他道:“什么事情?”   林氏一天到晚要忙着家里许多事情,有时候忙了,吃饭的时候会抽空处理一些杂事儿。   官儿先是叫了人,说道:“太太、少爷、小姐,外头也不知道怎么了,城内的守卫军都出来了,这会儿街上可热闹着呢,说是抓了什么逆贼要送去见皇上,闹的动静可大着呢。” 第115章   林氏听了官儿的话, 沉默地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动静大就动静大,他们只管闹他们的,咱们还是照样关起门来过日子。那些乱臣贼子还是连瞧都不要去瞧最好。”   云舒见林氏不喜, 也不敢说要出去看, 只是自顾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吃完之后才出去看外面的情况。   其实他已经猜到, 官儿嘴里的那个“逆贼”多半是平王。   出了门去, 已经不见人了, 许多邻居有听到风声也出来瞧热闹的, 结果热闹已经完了, 也就纷纷回去了。   云舒没瞧见平王也没有多扫兴, 毕竟朝堂的事情,再晚他明天也能知道了。   于是回屋睡觉, 一夜无梦。   睡到早上, 云舒吃过饭就一路去了皇宫,今日是有上朝的,文武官员要依次按照各部门站位,一一给皇上回话。   云舒他们算是回话比较早的, 后边儿同皇帝说话的是一些监察的机构,云舒他们跟皇帝说完话后就可以走了,后边儿的人才好上前继续禀奏皇帝。   这日秦承业上朝的时候,果然已经将帘子都撤下了, 整个人都看起来挺精神的。   不过因着他身子本来就不好,所以即便是很精神, 也不过是看着跟云舒他们平时疲惫的状态差不多罢了。   这会儿天气已经快热起来了, 云舒他们下去的时候, 太阳已经将后面的大臣都晒到了。   殿前宣布了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果然如云舒预料的那般,被抓的人正是平王本人以及跟着他的一些护卫。   平王贸然回京,皇帝感受到威胁,原本就可以将他治罪,如平王已经被判叛国罪。   因为本来就是皇亲国戚,所以也无法连诛九族,只是诛杀了他一家跟妻族、母族。   其实平王自己不知道的是,其实在他离开封地一个月后,朝廷就已经派出兵力控制了他的王府。   可能在他伏法的前几天,平王的妻儿就已经被抓了起来,如今只等朝廷发下消息,马上就会给他一家判定罪名。   原本只是被打压的平王的母家,如今彻底没有办法翻身,直接被列进了被诛杀的范围。   从此以后,朝堂内部再也没有能够威胁到周帝皇权的人。   蔡博文跟方衍他们后来知道了,云舒其实早就已经清楚了皇帝的安排,并且这主意还是云舒本人出的之后,着实生了云舒一段时间的气。   其实方衍还好,虽然都是玩得很好的兄弟,也能够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做出出卖朋友的事情。然而他还是能够体谅云舒,毕竟国家机密,即便亲人也不好说的。   但是蔡博文却因此跟云舒越发疏远了,即便云舒已经请客道歉。   几人之间的关系,却还是就这么因为一件小事情,从此以后回不去从前了。   云舒后来想着,或许并不是因为这么一件事情。而是他从很久之前就跟蔡博文有了隔阂,之后二人之间发生的每一件矛盾的事情,都会将他们之间的友谊越推越远。   这次平王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导火线,终于让他们彻底分裂了罢了。   ※   四月殿试,顾腾霄赐了二甲进士,周幻海赐了同进士出身。全国多少学子,这三年也就取了这么两三百名的人才。   顾腾霄的成绩还算好,所以有幸留在翰林。而周幻海的考核成绩不大好,就要被发去别地当官。   那地方离京都不近,倒是在凤城往南边一点儿。   朝内给进士房价的时候,顾腾霄抓紧时间就去接父母妻儿了。   云舒他们给周幻海送别的时候,顾腾霄也并不在场。   周幻海要走,自然也带上父母妻儿离开,将来虽然有升官回来的可能,然而也并不肯定。   林氏是最疼爱顾晴的如今母女分别,更是哭得不行。云舒劝也没用,最后还是林氏哭到脚软,才勉强将他们母女分开的。   最后林氏被幼鱼搀扶着,一边牵着女儿的手,轻轻抚摸着顾晴的脸,嘱咐她:“一到那边记得来信,有什么话就在信上说。”   顾晴边点着头边哭的梨花带雨:“母亲放心吧。”   林氏帮女儿擦着眼泪,说道:“快别哭了,你身子还没好,这会儿哭了伤身体。”   去年年底顾晴查出怀孕的时候已经三个多月了,因为妻子怀孕,原本考上之后就有一段休假时间的,周幻海安家在京都,也就不用休息,然而因为想着直接带妻子儿女离开,就请了一个多月的假,到六月才出发。   其实这会儿顾晴的女儿才出生,她还没有出月子,只是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虽然已经恢复了些,但唇色看起来还是有些偏淡。   云舒他们将母女二人分开后,周幻海过来跟云舒他们道别,林氏还拽着周幻海说话:“好好照顾晴儿,她还没出月子,不要让她见风,平时天气好的时候带她出来晒晒太阳。还有之前我让人抄了些滋补的方子,在暖儿那里,记得让她弄给晴儿喝。”   周幻海也很听话地应着。   林氏仿佛还是没那么放心,有些威胁似地对周幻海说道:“你要对她好。我的女儿早前是受过委屈的,当时我们家条件不好,却也给她讨回了公道,更不要说现在了。你要当心些,你妻子对你极体贴的。你要是敢对他不好,我就是远在京都也要跑去治你。”   周幻海因为身正,心中也从没想过对顾晴不好的事儿。   他也知道林氏这么说是为了顾晴好,所以告诫自己。周幻海也能无奈笑笑,一一应着。   之后云舒跟云安他们这些朋友才上前跟周幻海说话,说得也都是些伤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再见又各自是什么情景的话。   然后说了几句多来信,那边船夫就说要开船了。   几人于是匆匆别过,从此周幻海便不在京都了。   ※   平王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朝内稳定,整个国家的风气就容易变好。   然而宫内的问题已经解决,宫外的问题又接踵而至。   南方许多地区,在七月后的几个月内轮番起义。国内税收减去大半不说,今年多地洪涝,又要花钱赈灾。   虽然天灾多,然而起义的主要人物却都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各地一些掌握权力的官员。   许是想要效仿北边,只要打到京都,然后让天子下个诏书,如此一来他们也可以称霸一方了。   所以造反的官员一个接着一个来,周帝无法,只好派兵去镇压。   朝内这会儿依旧还是缺乏人才,周帝已经跟大家商量好,明年再开恩科,文武都要出些人才,所以武举也会办起来。   这日,在跟周帝开完会后,云舒借着举荐人才的名义,要跟周帝举荐顾云璟。   毕竟他的堂哥是真的有能力,这么两年来,一直待在南方,说实话确实有些屈才了。   太上皇不是明主,云舒觉得给他效命,还不如去乡下种地。   然而现在的新帝不同,他识人善用,给他当差是不会亏的,因此云舒向周帝推荐了顾云璟。   秦承业听云舒说顾云璟,便笑着说道:“这不是你之前那位很有才能的堂兄么?”   云舒说道:“皇上还记得哥哥,是哥哥的荣幸。”   周帝有些疲惫地笑了笑:“怎么不记得,我记得父皇还夸过他来着。他一个探花出身,年纪轻轻又有才有德,让他去区区一个南方小县城当官,实在可惜了。”   云舒一听周帝这么说,就知道哥哥回京都有望了。   “皇上谬赞了。”   接着只听周帝说道:“你那个哥哥是该回来,只是父皇刚去还没有多久,他又是被先皇贬谪过的人。顾云璟这人十分有才,做人却太过刚强。再南方受点儿难处也是应该的,也学学为人处世。等过了今年,朕再调他回来吧。”   云舒低头应是,然后就没有话说了。   他这会儿也不能强硬要求周帝马上就把人放回来,周帝这么说其实已经算是给了准话了,明年想必哥哥能回来的概率是很大的,云舒能够有周帝这么一句话其实就够了。   这日回家之后,云舒有些迫不及待地给顾云璟写信,告诉他周帝要将他召回的消息。   云舒想着,他这次也算是帮顾云璟做了一件好事儿。   最近云舒常跟堂哥信件往来,总能看到他借景抒情,虽然写了许多山水风光的诗句,然而总有苦闷的情绪在里面。   想必是他极其有才,却不受重用,所以心里难受。   写完信件后,云舒便在研究历史书籍,还有最近国家的情况。   就像是他之前说的,古代政治能够稳固,就是靠着一个礼乐不崩坏。   先帝那么一搞之后,那些以为自己有些能耐的官员,全部都一个个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   如今是乱世初现的征兆,朝廷的威严已经削弱,唯一能够恢复尊严的办法,那就是靠自己的双手夺回来。   除了南方各地战乱四起之外,更大的威胁其实是北方另外两大蠢蠢欲1动的藩镇。   北方原本有三大掌握兵权的藩镇,之前就是其中一个强势来袭。   当初周帝调兵的时候,曾经向那两个藩镇要求过让他们出兵,然而那两个地方的领导者却以自己也需要兵力护卫自己的城市,而没有办法出兵,给出了这样让人无语的接口。   如此看来,就能够很清楚,北方三个藩镇,没有一个是跟中央朝廷一心的,如今北方另外两地肯定也有意获得更多的土地。   只是他们肯定害怕在自己出兵面对朝廷的时候,自己的地会被另外两股势力侵吞,尤其是土地、人口、军力、经济,都最强的那一藩镇。   据云舒所知,最近他们另外两个藩镇,都在互相加强经济、农业的来往,说明他们即将要交好。   很可能要立个什么盟约之类,约定一方有难,另外一方无条件支援。   云舒猜测,只要他们能够完成盟约,必定也要试试看南下的。   转眼已经秋季,今年的冬天只怕又要不太平。   然而云舒对此只是有些紧张,心态并不如之前北方藩镇带兵南下那样的躺平心态。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现在的京都已经不是往年先帝在时的那个京都了。   至少朝堂内没有奢靡风气,他提出建议,皇帝就能够接受,实施的也很快,加上士兵都被历练过,他们调兵也十分容易。   这些条件告诉云舒,别说他觉得北方打不到京都,哪怕就打到了京都,他们打不进城来就会被赶走。   云舒将这些想法都整理好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在跟周帝和几位受重用的大臣在议论事情的时候,就把他的考虑都说了出来。   或许是之前被北方撵着走,很多大臣对北方藩镇都有了心里阴影。   因此有些大人听到云舒说北方还会打过来的时候,表情明显的十分愤怒,像是想要报仇,将敌人撕裂一般,文官眼里都带上了武将的杀气。   “那就让他们来!如今咱们调兵快速,直接西北、南方都可以调度,只要他们敢打过来,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这次我们可不会再窝囊了!”   而另外也有一些大臣,则像是被打怕了一样。在南方某些小规模□□的情况下,还能说一些好的建议,然而在北方问题上,却变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果然,最后周帝还是对云舒问出了那句熟悉的话:“慎之,你怎么看?”   云舒之前给过很多有用的建议,甚至制服平王的事情,云舒也给出了很好意见,让朝廷以最小的损失,获得了最大的成功。   不像早几年的时候,大臣们说话,他还要沉默寡言。这会儿他已经有足够的实力,让他抬头挺胸地发言了。   周帝一问,云舒便说道:“皇上,北方的事情必然不能马虎,而且也没有什么能够用的计谋,真要用计,就是交给前线战士们来用了。倘若今冬北方另外两大藩镇真的要再来侵1犯,那么咱们唯一能做的,便是跟他们强硬地打一回,只有这样咱们才能够夺回之前的威严,朝廷说话才能够继续管用,只要北方平定,南方一部分势力势必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因为能够看到,近年谋反的事件特别多,而百姓的骚乱只有那么一两起,而且很快就被平定了。   大多叛乱的都是掌权的官员。按照数据来看,就是北方叛乱之后,□□立马增加了的。   这就说明,南方那些家伙都是有样学样。   就是因为政府被北方打败了,不但军内丧失了信心,还有些不自量力的人的野心也被勾了起来。   虽然这些叛乱不至于让朝廷根基动摇,但是多了也实在让他们有些招架地疲惫了。   况且地区叛乱,必定要招兵要吃粮食,要给工钱。百姓生活在兵燹之下,是很痛苦的。   这玩意儿久了,只怕谋逆的不只是官员,百姓估计都要加入了。   “咳咳。”周帝捂嘴咳嗽了两声。   入秋了,周帝每到换季几乎都要病一场,身子太弱却还是要坚持理政,实在也难为他了。   “众爱卿还有什么说的没有?”周帝向在场所有人看了看,问道。   在场众人闻言,纷纷附和云舒的话。   周帝于是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这场战役必定不能只是防守,也不能只是打胜利,必定要大获全胜才好!”   可是如今朝内除了没有文方面的人才之外,武将也实在少得可怜,许多有过历练的将士都被派到地方去练兵了。   不止北方要重视,南方的安全也要时刻看顾。这会儿很难说会在哪里再来一场叛乱。   这会儿其实兵好调。因为扩充兵力之后,这两年朝堂内怎么说也多了十来万的兵力。但是将是不好调的。有才能的将领实在太难找了。   这种事情其实不好跟文官商量,如果要聊,必定文武官都要在场。   如今入秋了,离冬天也快了。   周帝一边想着说过的话,脑海里一边闪过可以用的武将人才。   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安排不好,天色渐晚,太监过来提醒周帝吃饭,周帝就先让云舒他们回去了。   这日云舒回去之后,京都内又有几个文人被抓去砍了脑袋。   其实他们也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就是不太能管的住嘴,说了一些对国家消极的话。   有人说近年国内外战、内战轮番上阵,几乎没有哪个城池是不见过鲜血的。   还有人说,大概是要亡国了吧。   这些话传到了上头去,那几位就被抓了起来。   春生秋杀,秋季是个杀伐的好日子,因此那些人被抓起来之后,正好秋后问斩。   被这么一通雷霆手段搞过之后,云舒觉得自己在跟朋友作伴去春满楼的时候,在胡梯上听到的嘈杂的声音都变小了许多。 第116章   “近日不太平, 连说话声音都不能大,咱们以后还是不要在外面聊一些朝廷内部有关的事情了。”方衍在桌上喝着酒道。   他其实是不太赞同朝廷这种做法的,毕竟之前被抓了砍头的都是文人,文人多少都懂点儿政治。   朝堂自开国以来, 似乎就没有这样严重禁止过文人讨论政治。   云舒说道:“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了, 眼看就要冬季,年前我们商讨过, 北方另外两个藩镇也是蠢蠢欲动, 一旦联合, 有样学样的南渡黄河, 京都又在不远处, 很容易就又要受到威胁。近来南方又经常闹事儿, 皇上正忧虑这些儿呢。那些被抓的人也算是正好撞到了木仓口上。”   方衍闻言,神情认真了几分:“你在朝堂人脉广, 知道的也比我多, 北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你多和我说说啊。”   云舒摇着头说道:“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多少,就是恐怕近年冬季又有仗要打。只是如今咱们的胜率还是大的,新帝励精图治又有远虑, 是比先皇要能耐的。这次咱们大概是不需要再难逃了。   之前逃得如此狼狈,今年必定要打个胜仗才是事儿啊。仗还没打,不能先输了气势。将那些人砍头做得是严重了些,这也是无法儿的事, 毕竟天子之威是没有多少人能承受的。”   方衍听了云舒的话,这才只能无奈叹一口气。   “这也是说呢, 谁叫文人都说, 士可杀, 不可辱呢。能给个痛快,也算不错了。”   随后,方衍又看了桌上众人,除他自己外,只有云舒、云安,还有才亲近不久的笙歌,心中一时越发酸涩起来。   “这些朋友们,也都走的走,散得散。幻海跟云璟都到地方赴任去了,博文又是个想不开的,总觉得大家疏远他,渐渐也不跟咱们来往了。将来,是不是连咱们也都要散了呢?”   云舒安慰他道:“世事无常,不过人有悲就有欢,有离就有合。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年怀谦大概是要回来了。”իᒠȿӳ   怀谦是云璟的字,许久没有提起来,光是从回忆上,这个人都已经同他们遥远了。   “哦?”方衍听了这个,才来了些精神,“当真?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云舒其实有些邀功的成分在,笑着说道:“陛下深感朝中人才匮乏,我就建议让怀谦回来,皇上觉得他是当初被先帝贬斥的。虽然很好,然而也不好马上召回,想等一两年再说。皇上既然不排斥,那么想必是很有盼头的,我想要是皇上自己想不起来,等明年我再问一句,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慎之,真有你的!”方衍真心为云璟感到高兴。   之后几人又在餐桌上聊了些天南海北的事情,也会聊朋友的来信,会挑共同的话题,不过政事方面,由于酒店并不隐蔽,也就没有再聊过了。   深秋的时候,京都就下起了雪,到今冬,黄河的水已经结冰到可以让上百人同时经过也不会裂开了。   正如他们所料,北方的另外两个藩镇重新上演了之前那强大藩镇的作风,南下攻打京都,借口则是皇帝之前反对他们扩军的一道旨意。   正常来说,国内军队只要用来防御边境就够,北边的军队其实已经远远超过了防守的军队数量,周帝反对他们扩军是在情理之中。   这也可见他们对中央的轻视了,毕竟他们可是连理由都懒得去想了。   这次南渡没有想象中的这么简单,朝廷派出之前能打的猛将,笙歌作为能打的小将领,自然也被派了过去。   朝廷的军队一开始只是简单地防守,可是打着打着,渐渐地占据了优势,甚至打到了黄河以北。   初春的时候,冰还未化,朝廷军队就打到了北方去。   周帝对此十分高兴,虽然现在财政多为赤字,然而还是有之前的积蓄。有的地方抠一点在所难免,然而对于这次武将的嘉奖却是无法轻视的,因此周帝大手一挥,大肆嘉奖了所有立功的将领一番。   虽然这一场战是大获全胜,但是不确定就只有这么一场战争需要用到武将。   人家是刀尖上混日子的,自然要享受比寻常人更多的有待。   现代的烈士会受勋,这便是世代的荣誉,男人的最高理想“封狼居胥”,受勋一等功,就是一个军人的“封狼居胥”了。   而且烈士后代还享三代高考加分,这就更不要说古代了,重大将领,是直接封爵,给土地、金银、宅院,出一个重要将领,就不要说三代了,这简直关乎后代几辈子人的荣华富贵了。   春后,黄河归位,补给跟不上,只好退兵到黄河以南,黄河就成了一条分界线,将三大政权跟中央划分了开来。   不过一输一赢,也算是打了个平手。   从此,中央政权再次地重新掌握了话语权,这年开春之后,南方地区原本蠢蠢欲1动的势力也变得安静了许多。   周帝大喜,从此以后,所有在朝官员都放心了许多,至少短时间内,各地政权应该是不会再对他们发起挑战了的。   “这次获胜,只是小小的一件喜事,咱们将来还是要向他们发起挑战!将北方三镇收复!”说着话,周帝又重重咳嗽了几声。   众人都道周帝要保养好身体。   周帝只是摆手说道:“朕是早知道自己活不长久的。只要......”周帝的眼里闪现出几丝落寞,“只要朕有生之年,能够将国土收复,那便足够了。”   周帝这一番话说得让人动容,在场官员不禁都纷纷红了眼眶。   周帝却比较释然地笑道:“众位爱卿不要难过,只要山河收复,朕便是即刻就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大臣们于是收起愁容,商量着今年冬天再继续攻打,趁机收复藩镇。   然而只有云舒在心里默默想着,或许周帝的愿望还不一定能实现得了。   周帝本来被众臣激进的想法讲得晕头转向,仿佛明日就能看到山河收复的场景了,然而转眼间,就看到云舒在那里皱眉沉默着,便对云舒问道:“慎之,你有别的看法?”   【作者有话说】   今天短小了点儿,不好意思。 第117章   云舒知道周帝的性格, 不会因为他说了扫兴的话而生气,因此直言不讳道:“皇上,今年咱们打仗,对方完全是轻敌才输了的。虽然他们输了许多, 然而元气未伤, 承认咱们的政权,是因为被我们打怕了, 但是这只是小怕, 黄河不渡, 咱们没有彻底打败他们, 只能说是暂时稳定。”   有一位大臣摸着胡须, 对云舒说道:“顾大人想是没有搞清楚, 正因为如此,所以咱们才要商量如何在今年年底的时候开启总攻, 将他们攻打下来啊。”   云舒闻言, 挑眉看了他一下:“那么大人是否知道,再起兵燹,攻打北方需要多少事件呢?北方抵御辽阔城池兼顾,如今他们又已经知道了咱们朝廷的实力, 难道会没有想到咱们接下来的打算么?即便他们觉得我们不会再攻打,那么难道他们在这次败仗之后就不会警惕起来,以防万一吗?大人觉得在敌方不轻敌的情况下,咱们再次跨越黄河的可能是多少, 夸过去了之后,能够在明年春季来临之前占领大部分土地, 以求补给不断么?   即便这些全部都能够确定。那么收复三镇花的时间又该会是多久呢?期间损失的财力, 我们一个一直财政赤字的国家, 能够持续多久呢?要是仗还没有打完,经济就已经不行了,那咱们到时候该怎么办呢?以战养战?北方虽然跟咱们离心,可那也是我们的国土啊,百姓是咱们的百姓!难道我们要跟那些土匪一样,抢他们的粮食,抢他们的财富,来供养我们的战士吗?”   云舒一番话问下来,在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大臣都被他的深思熟虑所震撼到了。   顾云舒想得太远了,在他们还想着再次跨过黄河,给那些藩镇好看之时,顾云舒已经想到了这些所需要的时间、兵力、财富了。   其实这在现代要是稍微关注一些政治的人,基本都能想出来的问题,打仗是需要条件的,条件没有具备,要么就是不能打仗,要么就是打败仗。   然而这些文武官员是不能一下子考虑长远的。   是啊,整个周国,历时几百年,在高宗那会儿之后就没有打过超过两年的仗,他们怎么能想到十年后去呢?   而云舒,却正在脑海中酝酿着将近十年的战役。他无法考虑到百年,如今的他,只能考虑到十年之后,山河收复。   他想,如果山河真的收复完毕,那么他大概会聚焦两点,梁、郑等国的外交关系应该如何处理,还有就是国内民生问题,但这只是一个框架,并不详细。   这是他在现代时,身为一个“流氓”国度的子民,学会的一些政治见解。   方才说云舒的那位大臣,现在脸色有些泛红。   他方才还说人家没搞清楚,现在丢大糗了,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其实是他自己。   “顾大人想得长远。”   周帝听了云舒的话,也不禁开始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方才被其余大臣讲得发热的头脑,瞬间像是被冷水浇了个透顶。   之后他又对云舒问道:“那慎之,按照你的想法,接下去应当如何呢?”   云舒恭敬答道:“回皇上,还得做个统计,敌方大概多少军队,我方要有多少军队才足够与他们抗衡,如果要打仗,十年内如此多的军队在财政上是否能够支持。   近年还要大肆选产北方军队对朝廷的迫害,让百姓们也知道,他们同咱们是敌人,一旦进城,便会屠城,如此一来,各城就会拼死抵抗,他们如果打过来,咱们得守得住。”   “倘若财政无法支持呢?”秦承业问道。   云舒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修兵养民,这段时间不要打仗,先让内部稳定,财政有了,将来什么都能有。”   这又不是现代,人口还呈负增长,爹妈都生一个孩子,谁舍得送孩子去参军。   古代不用担心人口,科技方面基本差不多,其实只要经济发达,人们不愁吃穿,武器也渐渐就研究出来了,所以说到底,还是一个钱够不够,粮够不够的问题。   “休兵,养民。”秦承业喃喃念着云舒说的话。   云舒点着头,继续说道:“陛下,不是不打,只是作战需要条件,咱们没有这样的条件,那么不打也不寒碜。至少咱们第二次也打回去了,臣不敢保证长远,至少三年之内国内不会有大战事。小地方有什么也能很快平定,这一点,臣敢保证。”   在场的官员听着云舒说的话,越发从开始的不轻视,变得重视且有几分尊重起来。   人才分很多种,然而云舒的表现,很容易就能让人看起来,是有国士的潜质。   在场众人内心不禁想到,当初云舒是吏部尚书李大人极力推荐的人。   甚至在场的人都听过云舒之前的一件糗事。   当初李大人喜欢云舒到甚至想要将唯一的嫡孙女嫁给云舒,而在顾云舒做不了他的孙女婿之后,他还是一直在帮助顾云舒。   一个刚考上进士的寒门学子,虽然是书香世家,然而却并不富裕。   比起他顾云舒,明明他那位堂兄顾云璟更加出名,然而李大人却只专注捧他顾云舒。   莫非李大人是傻的,看不出顾云璟的能耐么?   或许并不是这样,或许是李大人早就已经看到了顾云舒的潜力。只是到他去世前,他都没能看到顾云舒在政坛发光的样子。而现在,顾云舒已经逐渐在显现出他的锋芒。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他现在的光芒已经被人看见了,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够掩盖他的光芒。   “皇上,韩信连胯下之辱都忍受了,咱们不过隐忍几年,又有何不可呢?”云舒本来想说越王勾践为了能够回到自己的国家,连shi都吃了,然而觉得这实在太有味道,所以忍住了。   周帝闻言,却只是露出一个惨惨的笑,对云舒说道:“只是,朕还能有几年的寿命呢?”   这个年轻的帝王,早早就已经定下了他人生的使命。倘若他的寿命够长,那么必定成就一代辉煌事业。   可惜,偏偏是个多愁多病身。   命运似乎太不眷顾他,给了他一个不爱他的父亲,也给了他一个,不那么健康的体魄......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短小的一章。 第118章   然而对于周帝多病这一点, 云舒恰恰是最应该有共鸣的。   可能他已经健康了太久,忘记了曾经因为身体,而难受的感觉。   明明是这样年轻的身体,却这样的残败不堪。   他本该很清楚, 就在十一二年前, 他就是这样的身体,他的心脏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   为了能够实现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梦想, 他会不顾自己的身体, 而选择踏入社会, 踏入一个他可能会承受不了的工作环境当中。   这一刻, 云舒忽然回想起了那个连他自己都已经快要忘记的——上辈子。   现在的周帝, 就让他看到了他自己, 仿佛一面能够穿越时空的镜子,将他照回了过去。   “陛下......”云舒喊了一句,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保重龙体?还是不要逞强?   那会儿没有人劝过他不要踏上社会么?有的, 有很多人。   可是他听么?没有,他执意。   “朕知道的,那么就休兵三年吧。三年之内,先不要打仗。”周帝有些委屈地朝众人笑了一下。   看着周帝的笑, 云舒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为了什么而妥协。   是啊,周帝跟他不一样。   他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可是周帝是明君,他不会拿自己的子民开玩笑。   周帝对国家的财政一定是有数的, 休兵三年,一定是他已经在心里默默统计出来的数字。   虽然可能不精准, 但大差不差, 跟云舒内心想得也差不多。   三年不战乱, 至少百姓能安心许多,其实更好应该是五年乃至十年不要大规模打仗。   三年的经济应该够恢复到战前,三年的税收,加上国家之前还剩余的钱,应该够他们打几年战争。   只要练兵够快速有效,灭不了三镇,灭了两个小藩镇,还是能够做到的,只要他们不是十分团结。   三个藩镇,其中一个做大,另外两个必定不是十分信任。   小藩镇甚至是可以成为一个像羌国那样,两面讨好的中立国家。   然而周并不允许他们成为这样的存在,所以三镇必定会成为中央政府的敌人。   而且他们三个藩镇互相之间肯定也是互相不信任的。   大藩镇是怎么“发家”的,另外两个藩镇既然模仿了,说明他们心里肯定门儿清。   以战养战,烧杀抢掠对抗政府,将皇帝逼到南方。谁会愿意跟亡命之徒们成为盟友?   然而当他们必须要成为盟友的时候,也是会维持表面的和平的,对于他们联结之事云舒倒是不那么担心。   因为不互相信任的友谊,是一吹就散的,哪怕有共同的利益,他们互相之间也不会为了彼此去送命。   这日之后,果然休兵,国内无兵燹。   百姓或许并不是健忘,只要日子能够表象太平,他们就能够心满意足窝在自己的院子里继续过他们的小日子。   真正跟百姓们接近的,其实是当地那些小官员,其实只要真的能够为百姓做事儿的话,他们内心也会逐渐感受到的。   那些夸赞的言辞并不是表象的溢美,而是发自内心的,朴实的夸奖。   至于国家大事,他们是关注不到那么长远的,若真的各个官员能够为国为民,那么他们也并不需要去了解。   然而并不是所有朝廷的官员都清明。“天下乌鸦一般黑”是他所处朝代许多百姓对官员的认知。   这时候,便需要百姓能对自己国家的发展有个明确的认知,要知道自己的国家是否真的在朝着上坡走着。   不好了,就该提意见,要有一张会“抱怨”的嘴。   倘若再有那些所谓“公知”打着公知的幌子,却做着卑劣的事情的时候。   就像看小说一样,白莲花这样的人设,原本指这个人纯洁、单纯,然而现在却变成了虚伪、做作的代表。   倘若假的公知占用了“公知”的名声,那么那些真正的公知,又该是多么的伤心?   可惜的是,古代的百姓很少读书明理,读书的人多也不讲朝政,只是为了能识字,找个好些的工作来做。   有时候云舒觉得,或许历史总是在重复上演,就是天下大势一直都是这么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不打仗了,朝堂内的事情终于恢复成了战前的样子,这几年经历了许多,云舒也已经二十五岁了。   妹妹年纪越发大了,林氏到现在已经不愿意去管她的婚事,而是在尽力想着如何才能应付别的夫人、太太们,解释她的孩子婚姻坎坷的原因了。   其实说是不愿意去管,其实也是林氏疼爱自己的孩子,而且她的疼爱在这会儿看来已经算是溺爱了。   早些时候林氏看他们年纪小,总想着让几人着急一下,逼一下,想着他们也就熬不住去找个人成亲了。   然而现在他们越发大了,心中有了自己的思量。林氏很清楚,现在她的劝只会让他们排斥。   林氏心里很明白,她劝多了反而伤了感情。既然他们都不着急,她自己也便不着急了。   可能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有两个出息的儿子。云舒他们是男子,年纪再大成亲都不算晚,哪怕四十岁有一天想开了呢?   反正林氏是比他们走得早的,只要两眼一闭也什么都瞧不见了。   至于女儿,她有两个哥哥,一辈子不嫁,虽说云舒他们要是走得早,将来后辈们对她或许不会太好,但总不至于太过不孝顺。   不管怎么说,母亲就是这样,只要活着一日,就会护着自己的孩子一日。除非她真就看不见听不着了,否则她姑娘是绝对不能被人欺负的。   顾淼的性格被她养得很男子气,又霸气又张扬。家里不曾好些的时候她就很不服别人,如今发达了,眼光更是高些。   其实家里也不是没有些小贵族来求取他们姑娘的,毕竟云舒现在的官职不低,还是周帝很看好的人,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那些什么侯府、伯爵府的人,要么不是嫡子,要么就是妻妾成群。那些贵族原本生活糜烂,大多都是因为自己家没落,所以想着联姻互相支持。   这些别说心气儿高的顾淼看不上,连林氏自己也不肯将姑娘给他们。   却说云舒这里给顾云璟去了信,顾云璟听说云舒帮他说话的事儿后,信里也对云舒表示了感谢,言语里是期待回京都的。   可是有一点不巧,云璟的父亲,也就是云舒的堂伯伯,今年刚去了,云璟要丁忧三年,所以要先回老家。   云舒见了信,将事情跟母亲还有弟弟、妹妹、侄子他们说了,然后回了一封信,首先是让云璟节哀,然后将朝内休兵养民的消息告诉了云璟,告诉他不必着急,将来还有很多机会,反正到时候他们兄弟是迟早要在京都再见面的。   【作者有话说】   嘿。 第119章   京都, 高大的层层宫墙之内。   周帝成日处理公务繁忙,今日终于有时间到太子东宫看一看,想要知道自己的长子最近学业有什么进益没有。   太子身居东宫,同之前在南方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如今被约束着, 平时也不能出宫。   周帝原本以为,条件如此严格控制, 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总也能有些进益才是, 然而却是他想错了。   手上拿着的文章, 他越看下去, 心里就越是恼火。   “你这段时间都学了些什么东西!教你的那些人, 都是翰林出来的人才!放到你面前, 也简直是对牛弹琴了。我不期待你能写出什么锦绣文章、治国良策,好歹也能够被这些有头脑有修养的人熏一熏, 好歹长些脑子!你诗词写的也不过如此, 文章更是一塌糊涂!   你究竟有没有用心学?越考问你,越发写得愚蠢了!你平时不务正业,文章文章写不好、政治政治不关心,你叫朕将来还怎么能放心把江山交到你手里!混账东西!”   太子一听秦承业发火, 身子一缩一缩的,显然是十分害怕。   虽然他父亲体弱,然而确实能耐,原本周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家里人都十分敬重他, 如今是皇帝了,自然更有威严。   太子见父亲生气, 首先不想认错, 而是想办法推卸责任:“他们虽然都是些老先生, 然而性格都古板,动不动就是背、动不动就是抄,说得我都听不大懂,就先背先抄,总记不得意思,自然文章也写得不对。”   这是他惯用的手段,他父皇虽然严厉,然而却还是十分疼爱他的。只要说得有道理,父亲就会听取。   这是周帝最大的优点,这个优点会使他聆听下臣的意见,却也是他最大的缺点,只要有人在一件事上说得颇有道理,他就会在脑海中不断思量,最后得出一个思考后的结论。   周帝原本就是在这些老臣们的教导下出来的,自然也知道他们的教育方式。   其实能够考到翰林的人,对读书是有自己的好的理解方式的。然而他们教书的速度也快,容易让人跟不上。   周帝很清楚自己的太子的能力,他的学习天分并不高,强度高的教育,后面的东西越学越多,他却无法完全记住前面学过的内容,这样学习对他来说最后只会变成死记硬背。   理解不了先生说的东西,那背再多结果也不会很有成效的。   然而周帝心中是如此想着,嘴上却还在教育自己的儿子:“胡说,教你的先生都是好的,都是你自己学不好,还怪到别人头上去。”   父子二人正在说话,外头有人说道:“皇后娘娘来了。”   周帝向来跟皇后要好,见妻子来了,也就没有再斥责儿子。   不过他还是幽幽地看了太子一眼,心中猜到,或许他是早知道会挨骂,所以故意让人去通知了妻子的。   太子自然也明白周帝的想法,被他父亲看了一眼之后,眼皮子往下一耷拉,只装作自己啥也不知道。   反正这会儿救星来了,他也不会挨骂了。   “皇上。”皇后一进来,早已经知道皇帝在的消息,先是喊了周帝一句,然后看了自己的嫡子一眼。   太子殿下这会儿终于敢抬头了,走过去同他母亲问安。   齐皇后见状,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你近日学习到四五更天也辛苦了,才让人做了些吃的来,用过再学吧。”   太子点头应是。   然后,齐皇后又看了看周帝说道:“皇上最近政务繁忙,也用一些吧。是臣妾亲手做的。”   齐皇后在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有这个习惯,经常为自己的丈夫跟儿子洗手做羹汤。   起初太子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因为周帝体弱多病,所以齐皇后研究了许多药膳,食补方面现在几乎可以算作是个专家。   而且多年做饭做下来,她的手艺很不错。   周帝是很守礼的人,所以很敬重正妻,后宫更没有能挑战皇后威严的妃子。况且,他也是真的跟皇后关系好。   一听说皇后做了吃的,他自然也就没有继续再劳心生气,而是答应吃一些。   于是一家人坐到了一起,像是当初周帝还是太子那会儿那般。   只是在吃夜宵的时候,周帝还不忘惦记儿子的学业。   既然儿子学不进去,又不是先生的学识问题,想必是学习方法或者老师的教书方法不合适。   如此一来,不如换个同龄人教学,或许太子会有进步也说不定?   可是究竟该让谁来教呢?   吃着汤羹的周帝,看着眼前带了些许油点的汤羹,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人......   云舒这会儿也在吃着林氏给自己做的食物,忽然觉得背后一凉,打了个喷嚏。   月儿听见响,还对云舒说道:“这两日还下了雨呢,二爷,要加件衣裳吗?”   “倒不必,都要入夏了,大晚上的怎么还冷呢?”方才冷过两秒之后,云舒又觉得自己恢复了正常,“像是有人念叨我了,不碍事儿的。”   月儿见他这么说,笑了笑,却还是站起来到衣柜里头拿了件薄薄的衫子放到了云舒坐着的椅子上若他感到冷了,想必自己会穿。   云舒见状,心想她到底是林氏调1教出来的丫头,果然贴心。   这日晚间果然越发冷了,云舒最近找了几个门客,是之前主动来投他的人,云舒看他们文章写得还行,就经常跟他们往来了,平时也有帮他们看看文章,所以要忙的事情变得更多了些。   第二日上朝,散朝之后云舒又被周帝叫了过去。   一开始他还以为周帝又是有什么事儿要找自己问,没想到张口就对云舒说,问他有没有空教太子学习。   “殿下的老师都是翰林出身,我一个二甲进士,他们都是状元榜眼......况且我年轻,怕是担任不起。”他的态度还算是比较明显,就是不大想要给太子当老师。   毕竟太子的脾气他也有听说,之前南下的时候,也听说过他一些混账事情。   况且他也很清楚,太子的心不在学习上,而是在游玩上。   周帝却继续说道:“听说你早年的时候教过书,你家中的弟弟跟侄子,还有你那姐夫,都常在你家学习,如今都是进士出身了,想必你在其中也功不可没。”   对此云舒倒是不敢称功:“姐夫跟侄子多是自己努力,最多还是要个环境。皇上与其让臣帮忙,倒不如在朝堂上找些人平时多同殿下接触或许还好些。”   “朕觉得你这样的想法不错,朝堂也有伴读,也许是伴读教坏了他,确实要好好检查一番。只是朕想太子不肯认真学,许是先生的方式不大对,不如你也辛劳一些。最近朝堂事务不忙,你就来教他几个月,如何?”   云舒面露难色,内心还想拒绝,但是周帝已经说到这里。   倒不是君臣关系约束他什么,更多的是,他跟周帝这么熟了,就好像老朋友找他帮个忙。   虽然棘手,但是也并没有超出他的能力范围,更没有超出道德范围,拒绝起来十分困难。   接着,只听周帝继续说道:“慎之,朕的身体没有多少年了。”   云舒一听到这里,知道周帝要开始打感情牌了,然而这个感情牌确实对他又很有用。   “三年的时间休兵养民,接下来还要打到北方去,西北暂时冷静,朕迟早还要荡平他们,然而这需要多少时间呢?慎之,朕没时间了。”周帝本意是想要让云舒能够教太子学习,然而说着说着,他就自己开始愁了。   “皇上......”云舒又不知该怎么安慰,皇帝这一番情感转折,弄得他有点儿无措。   “将来朕的遗志终究是要有人继承的。”周帝将难受的心情强压下来,对云舒说道:“如若后来的继承人不好,那么朕死也无法瞑目的。”   云舒沉默地没有说话,周帝说得很对,太子继承皇位这件事儿,其实他自己是避免去想的。   因为他可以确定,太子的志向,一点儿都不如秦承业。   “朕多希望,能有你这样的一个儿子。”   周帝说到这里,云舒又变得慌了,“臣不敢!”   周帝见他如此,浅浅笑了一下:“朕倒是真心这么想的,你不要有压力。慎之,如何?你还是来教教我那个混账的儿子吧。”   说到最后,周帝居然以“我”自称起来。   云舒见他感情牌也打了,温情话也说了,最终也只得点头道:“臣知道了。”   周帝满意,这才让云舒离开。   云舒在承担这么一个“重任”之后,心情倒不是特别好。   毕竟太子殿下并不是一个什么好教育的人。倘若周帝能够交给别的老臣,那对他来说会试一件幸运的事儿,偏偏把这种事情交给他。   问题是为了江山社稷,他还不能随随便便。   第二日,果然云舒被封了太子少师,官衔有二品,并不如三公的一品官衔,但是多是虚名。   云舒有了名头,就可以真的去教太子习文,如此一来,倒不是虚名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炸栗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云舒当了太子少师, 不愉快的也不止云舒一个。   太子东宫内部,太子秦韶瑜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面色不是很好看。   “顾云舒才大本宫几岁?就敢来教本宫读书?”秦韶瑜气愤地坐在椅子上说道。   他只比云舒小个四五岁,正因为年纪相仿, 所以经常被周帝拿来跟顾云舒比较。   甚至周帝当着他的面儿就说过, 若是他能有顾云舒一半的能力也好。   太子殿下是天之骄子,又自觉在学习方面并不十分差, 虽然他在政治方面并不好, 然而作诗还是有能力的。   最要紧的事, 他讨厌顾云舒, 觉得顾云舒表面正派, 其实内心肮脏。当一个人讨厌另外一个人的时候, 是会特意去想他的不好的,哪怕这毫无根据。   而秦韶瑜对云舒的讨厌, 来自于他对顾云舒的嫉妒。   秦韶瑜房里的一个宫女, 走到太子身边,轻轻地捏着他的肩膀,说道:“殿下不喜欢他,可他又是陛下下旨请的先生, 殿下还是得在表面敬着他一些,好歹给陛下一些面子。”   “本宫也正是这样想着。本宫有意想要让父皇给本宫换个宽松些的先生,谁想越换却越换成了本宫讨厌的人!如此倒还不如不换的好!”   那宫女帮着秦韶瑜想着办法道:“殿下既然讨厌他,倒不如不要认真上他的课, 文章越发写不好写,让陛下知道换了先生并不会教你学好。他反正也年轻, 教不好课也正常。到时候再用这么个理由, 让陛下再给你换个先生不就好了?”   秦韶瑜听着说的主意, 仔细在脑内思考了一会儿。   最后他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原本烦躁表情变得放松了许多。   “本宫的好雪儿,还是你想得办法好!”秦韶瑜将那叫雪儿的宫女拉到怀里,行为动作十分亲密。   太子殿下已经二十岁,朝中大臣也已经有适龄的女儿,前两年国家乱,也无法好好为他挑选太子妃。   现在皇后也正在为将来太子妃的人选而发愁。   不过秦韶瑜自己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无论是什么样儿的太子妃,都妨碍不了他宠幸别的女人。   只是秦韶瑜也并不蠢笨。东宫内的宫女,他只要了两个,平时也不敢在外面花心。   因为他始终知道,他父亲才是那个皇帝,他一个太子是还没有多少权力的,做儿子的自然要听话,这样父亲才会高兴。   所以即便喜欢美色,他也会注意不让着急沉迷美色,并且他知道父亲极其讨厌龙阳之癖,所以他不会碰任何的男人。   这会儿还不是他可以说出自己喜好的时候,秦韶瑜并不傻,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表现自己好恶的时候。   父亲是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会动的人,平时学习不好倒是可以,可要是真的惹怒了父皇,那么他的太子之位就真的悬了。   周帝仁厚,皇后温柔贤惠,二人感情是真的很要好。   明明有了这样一对壁人做榜样,可秦韶瑜却对自己未来的妻子没有一丝的期待。甚至对于爱情也没有多少期盼,二十岁的太子殿下,还像是个只想着每日游戏的孩童。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父亲仁厚且有能力,足以将他庇护,又不会太过惩罚他。   而他的母亲是一位仁慈的母亲,甚至溺爱自己的孩子,以至于他不但体会不了人间疾苦,更没有多么惧怕比自己强大的权威。   秦韶瑜的眼里,是始终无有惧意的。   ※   这日,云舒一早起来就要去教书,最近他的主要任务就是教太子学习。   他至今还不知道太子的学习进度,因此第一天学习云舒并没有着急教会秦韶瑜什么,而是弄了些测试的东西,由简单到困难,做个摸底。   准备好后,大早上来到教书地点。今日习文讲历史,正好是他的课。   到了之后要等候太子殿下,等人跟伴读都来了,所有人都跟云舒行师生礼。   云舒简单做了自我介绍,虽然大家都互相认识,不过云舒还是觉得有必要做个自我介绍。   介绍完自己之后,云舒就把卷子发了下去,让他们做一下。   原本他想要按照现代的教学方式,在上课前讲述一下学自己这门课程的意义的,不过这些意义他们必定已经听过好几次,于是就准备先忽略这一点,直接测试。   测试并不多,简单到难也不过十题,前面的很容易就能回答出来。   后面不会写了,或者写不好的,云舒就让他们空着。   太子殿下从刚开始进来的时候,看云舒的表情就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云舒看见了也并不气恼,只是一味做着自己眼前的事情。毕竟他早就知道太子不太喜欢自己。   等测试开始,云舒就坐下在自己桌前静坐着,发了会儿呆,然后看看他们互相之间有没有交头接耳。   等大家都交卷了之后,云舒就当堂改了卷子,毕竟才那么几个人,阅卷的速度很快。   他们写了半个时辰的东西,到云舒这里只一刻钟就看完了。   其余人的还好,进度都还可以。毕竟是伴读,不但家世好,成绩也都不错。   只有太子殿下,云舒发下去的卷子,十道题他才写了一半。   云舒在改到他的卷子的时候,沉默地看了秦韶瑜两眼,然后才将他的卷子放到一边儿去了。   在改别人的卷子的时候,有遇到写的好的,云舒都会夸奖一番。   他这一点跟之前教书的先生很不一样,因为那些先生都吝啬于自己的夸奖。   虽然学生都比云舒小不了几岁,因为太子的原因,他们也不太待见云舒,然而知道云舒得罪不起,所以愿意给云舒尊重。毕竟连太子殿下都不敢对云舒说什么叛逆的话,他们自然更不敢。   然而大家虽然不喜云舒,却都知道他考了二甲第一,而且先帝也曾说是因为他跟他的堂兄顾云璟只能取一人,所以才取了顾云璟为一甲的。   况且周帝极其喜欢云舒,这一点朝堂上下无人不知。甚至周帝还曾经同顾云舒秉烛夜谈过。   其实他们心里都承认云舒的学问好,而且是治国之才。   所以在得到云舒的夸奖之后,虽然表面不太表现出来,然而内心是窃喜的。   谁都不会太讨厌夸奖自己的人。并且顾云舒还是真心夸奖,并不刻意,光是态度方面就让人心生好感。   而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被夸奖了,只有一个只写了一半试卷的太子殿下,在接受了云舒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既然是陪太子学习,那么教学的进度自然要跟着太子走。然而云舒觉得这样未免太耽误其余人的学习进度,于是另外给那几个学的比较好比较快的人布置了自学任务。   然后专心教□□殿下的学习,从试卷看来,太子殿下的基础比较薄弱。   然而云舒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故意将对他来说明明会写,但不是很想写的题目也空着了,他只看重呈现在自己眼前的东西。   毕竟太子如果刻意装笨,云舒也是无法拆穿的。   云舒的教学速度也并不是很快,尽量让自己讲得明白透彻。表现出来的态度也是如此,不着急,不担心太子殿下此时学得会学不会,反正只要秦韶瑜不会,他便一直教一直教便是了。   云舒的想法极其简单,所以他教的时候能够不紧不慢地来。   可秦韶瑜却并不是这样想的,他始终觉得,自己讨厌顾云舒,因此顾云舒也必定讨厌自己。   明明是他自己没有将试卷写好,然而却觉得顾云舒是故意夸奖了别人,而不夸奖自己,因此心里在想着顾云舒方才必定是故意叫他丢丑的。   然而顾云舒又是那样一副正派的模样,不但行为正派,是个好好先生的模样,连长相、神情,都是一副圣人模样。   这样的顾云舒自然是秦韶瑜无法理解的,毕竟二人的生活轨迹太过不同,没有共同的语言,更不能有共同的理解。   秦韶瑜能够理解那些巴结奉承自己的人,这样一来他就能够用自己的经验去对待他们。   那些教书的老先生们,因为是一些老顽固、老古板,秦韶瑜也根本不想对付他们,只将他们当作跟在自己父亲、祖父一样的人就罢了。   偏偏他自己又对这个跟他年龄相仿的顾云舒感到好奇,觉得他虚伪做作,然而又找不到他的把柄,因此十分懊恼。   他觉得自己得像个办法,要将顾云舒翩翩君子的面具给撕开!   云舒自然不知道太子殿下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君子风范。   其实他对太子殿下是没有任何惧怕的,毕竟现在的江山还在周帝的手里,他不需要太子殿下多么喜欢自己,只要周帝还能用他,那便够了。   至于周朝的这一片疆土,他没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想法,只要尽自己所能,他就不觉得后悔、遗憾了。   上了一个时辰的课,云舒看着沙漏流过,准备准时下班。   这边他刚让大家休息,独自整理着桌面自己的东西的时候,桌前太子殿下忽然张口道:“顾先生你这么教我,只怕一年都赶不上别人的进度,先生是故意想要让我比别人都笨么?” 第121章   云舒闻言, 一时间有些不明白。   跟不上进度的人明明是秦韶瑜自己,他一节课都在进行尽力地教学,而且布置的作业也都是巩固类型的,一切配合着秦韶瑜的进度来。   何来“故意”之说?   “我故意让陛下笨些, 能有什么好处?”云舒反应过来之后, 反问秦韶瑜道。   太子殿下闻言,被呛了一下, 问他:“那本宫学习的为什么同别人不一样?而且学的也都是之前学过的内容。”   云舒说道:“方才让陛下做题, 陛下的理解程度慢一些, 所以微臣要配合着陛下来。”   “那我不能和他们进度一样么?”   云舒垂眸, 说道:“可以。”   “那为什么......”   太子殿下一张口, 云舒便继续说道:“只是这样, 殿下会对后面的教学内容更加不懂。虽然可以,却对殿下不利。”   “你的意思, 就是本宫比别人笨了?”秦韶瑜挑眉, 挑衅地看向云舒。   云舒内心虽然已经不爽他的态度了,然而表面却还是不想跟太子殿下产生争执。   “殿下不是比别人笨,只是可能爱偷懒一些。如果殿下肯努力,是不会比别人笨的。”   秦韶瑜向前走了一步, 逼近了云舒,说道:“顾云舒,要是本宫一直不如别人学得快,你身为臣子就不着急么?”   云舒见他这么没有礼貌, 也不再垂下眼睛礼貌说话了,而是直视向太子殿下, 说道:“殿下, 要注意自己的言辞。臣虽然微弱, 然而现在臣是皇上亲封的少师,即便殿下不称呼微臣一声‘先生’,也不该直接叫臣的名字。”   云舒的眼睛明亮,他本来就风神俊朗。看人的时候,莫名带着一种气势,这种气势是很难让人忽略的。   秦韶瑜见他如此,不禁轻轻后退了一步,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些。   云舒见状,继续说道:“再说,陛下懒一些微臣确实并不着急。”   “哦?”太子秦韶瑜冷笑了一下,想着顾云舒总算说出了些不好的话。   “古时晋国的智瑄先要立儿子智瑶为继承人,智果说‘瑶之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甚不仁’,智瑶生得好看,身体强壮,文武双全,然而只是有一点不好,那便是不仁厚。最后导致智氏灭亡。‘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   殿下将来要成为一国之君,不必拥有斐然的文采。不用善于谋略,只要有颗仁德之心,分辨黑白的眼睛。这便足够了。殿下才刚及冠,在微臣看来殿下也不是愚蠢之人,若有心想学,那便改掉懒惰便是。若实在不想,那么微臣就一遍一遍地讲述殿下不会的问题,直到殿下完全理解为止。   比起同他们学得进度一样,臣还是觉得稳扎稳打最为重要。所以臣不着急,臣有的是时间一点一点教育殿下。这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希望臣能好好教导殿下,而并不希望强硬地让殿下将知识记住、背下来。”   对于顾云舒说的话,秦韶瑜却偏偏不服气:“哼。本宫仁德,然而学习又不如别人,将来江山如何守得?”   云舒闻言,浅浅一笑。一只手拿着自己的书本跟戒尺,朝前向秦韶瑜走近了一步。   秦韶瑜见状,也不服气地站在原地,只是上下滚动的喉结出卖了他的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和颜悦色、温润如玉的顾云舒,他总有一种害怕的感觉。   就在他内心慌乱的时候,却见云舒眼神清明,对着秦韶瑜说道:“江山不需要殿下亲自去打,周国文武百官无数,能人辈出。殿下将来伸手一指,便会有人为殿下赴汤蹈火,开疆扩土。文有文臣,武有武将。臣也可以保证,只要殿下将来用微臣一日,臣便护着殿下一日。臣活着一日,殿下的江山就不会倒塌!臣,决不食言!”   或许是云舒说得话太过直接,秦韶瑜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居然莫名地脸红了。   “哼。”他有些不自然地将脸撇了过去,然后又恨恨地转过脸看了云舒一眼,“你好厚的脸皮,江山有你就不会倒?大言不惭!”   云舒轻轻歪了歪脑袋,难得收起了平日里的严肃,对眼前这个实际上比自己小许多的后辈眨了眨眼,说道:“臣说的是实话。”   他才二十五岁,位居二品少师,又是礼部侍郎,尚书之位已经是必得的了。   有朝一日,或许能够重见祖上的风光,做个宰相也未可知。他难道没有守国的能力跟智慧吗?   或许他该自信一些,其实他是真的很有能力的。   秦韶瑜被云舒的话怼得哑口无言,像是在替云舒害臊一般,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云舒见状,这才满意地拿着自己的书本,离开了教学地点。   就像周帝自己说的,他的时日不多了。云舒既然已经担任了这个职位,那么就要好好地负起教导的责任。   学生敬畏他是应该的,这会儿要是能趁机跟太子殿下将关系处理好一些,那便更好了。   他有些感觉,太子在他说完这段话后,虽然有些生气,觉得他自大。然而在他表明自己的忠心之后,太子殿下似乎没有那么讨厌自己了。   这边云舒教学后,从宫里出来。   路上几名官员走过身边,云舒也没有看一眼走过自己身侧的人。因为认识他的人实在太多,而他认识的人却并不多。   想要攀谈的人自然会上前说话,并不需要云舒主动去同人说话。   可云舒并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那几位官员之中,就有一位曾经的旧相识,盯着他的背影瞧了半日。   许诚的视线一直盯着顾云舒,周围的官员见状,问他:“听说顾大人的祖籍也在燕城,你盯着他这么旧,莫非你们是认识的?”   许诚闻言,像是回忆着些什么,然而下一秒却说道:“顾大人在我们那里有名,只是我却不认识。”   虽然同乡,不认识倒也正常。况且若真是同乡且认识,许诚不可能来京都这么久了,都不投奔顾大人的,因此对方倒也没再多问什么。   二人于是继续走着,只是同许诚并排走着的人,却并没有注意到,许诚眼里那明晃晃的嫉妒。   晚间,周帝从别人口中得知了云舒今日在教书时说的话,仰头笑了许久。   “这个顾慎之,居然还有这么说话的一天!”   随后,周帝又同身边的纪公公说道:“一会儿你替我传句话过去,告诉那韶瑜,叫他好好同先生学习。顾先生虽然年轻,然而他的道理、学问却不年轻,若是他随意怠慢,我绝对不轻饶了他的!”   纪公公见皇帝高兴,自然心里也高兴,笑着应了是。   一面说着,心中一面想着。顾云舒说话如此狂妄,不喜人张狂的周帝居然没有责怪一句,且笑得如此开心。   可见在周帝的眼里,顾云舒确实是有大本事的人,也配得上他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春去秋来又一春。   转眼间,国内已经实现了一年的和平,朝堂风气在周帝的自律跟严于律人之下有了明显的好转。   然而国家有所好转,秦承业的身体却在日夜操劳国政之下,越发地不好了。   去年冬日,秦承业就大病了一场。到今年春天依旧是病歪歪的。   云舒对此还是比较担忧的,毕竟秦承业是云舒遇到的一个算是比较贤明的君主,如果他陨落了的话,那么云舒绝对会十分头疼。   毕竟南北都很明白,周国目前的情况,就是因为又能臣跟贤明的君主撑起来的。   倘若君主陨落,新帝如此年轻,能否撑起一个国家,那必定是要遭人质疑的。   先帝在时,难道周国没有有能力的臣子吗?非也,只是先帝昏庸只顾玩乐。   早些的时候并不听臣言语,早点注重政治防御。后来又只顾逃命,将所有历史遗留的问题全部交给了后人。   可见即便有能臣,只要帝王本身不贤明,国家也很难维持。   虽然大家有心让国家更好一些,休兵养民,让一个国家逐渐好起来,却没有办法给予个人福报。   这年秋日,周帝即为也还没有几年,身体破败,瞬间就如凋零了。正如夏花一样,绚烂开过之后,凄凉地零落成泥了。   周帝去世之前,立了两道遗嘱。第一道,让云舒担任礼部尚书,给了他一条钦赐的戒尺,这尺子可抽帝王将相,说明即便是后任即为的皇帝,他也打得。   在朝官员,连两位宰相都没有这样的权力。   不过大家也都理解周帝的想法。倘若周帝能够继续活个十年,顾云舒何愁坐不到宰相的位置呢?   而周帝到死都没有太过逾矩,将云舒抬到过高的位置。就是因为他到死都要做一个端正的君王。   第二道遗嘱,就是希望新帝能够继续维持他的遗志,三年之内不要打仗,要休兵。   云舒亲眼看着秦韶瑜哭着在周帝面前立誓,答应他绝对不动兵。   这两件事情吩咐完之后,周帝就两眼一闭,永久长眠了。   可惜他这一生实在太短,也没有真正的收复国土。不过群臣感念他的远见跟克己,最终还是给了他“睿”的谥号。   “克念作圣曰睿、深思远虑曰睿、圣知通微曰睿、虑周事表曰睿”。   原本他在位时间太短,虽然休兵止戈,给民间短暂地带来了和平,但始终没有大成就。   大家觉得“平”字或许更合适,但是由于他一生实在勤勉且仁厚,最后大家还是一至决定给了他这么一个谥号。   然而云舒也知道,其实秦承业在活着的时候,就没有多注重的谥号是什么。   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国泰民安,山河统一。   可惜,这些并没能在他生前实现。   周帝陨落,太子自然上位。   短短在朝几年的时间,云舒才二十六岁,就已经经历了第三任帝王。   跟许多在朝老臣一样,他见证了两任皇帝的陨落。   新帝即位,大家所认为的唯一一件好事儿,那就是新帝的身体足够强健,估计能够活得比较长。   新帝即为后,皇后也很快被迎娶进来,那是北方拥有重要兵权的一位武将的女儿。   这是皇帝死前定下的婚事。皇后娘家虽然是一流,文官出身,没有兵权。   然而如今各地都容易动乱,国内几年换了三个皇帝,民间必然会有各种各样的骚1动,所以必须要有足够的武力撑腰,才能够确保皇权能被新帝牢牢握住。   虽然新帝羽翼未丰,也并不排除会被反噬的可能,然而这已经是秦承业能够位儿子做的最尽力的一件事儿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顾云舒在朝堂里立着。   秦承业能够在去世前将戒尺留给顾云舒,可见其对云舒的信任。   他到最后,还是希望云舒能够教导好自己的儿子。   云舒跟秦承业的关系很好,自然也都明白周帝接下里对天下的打算。说实话,接下来只要新帝听话,他是能够好好辅佐的。   然而就在秦承业去世没过多久,北方另外两个藩镇在冬天的时候又来试探新帝的底线,多次跨过黄河骚扰,就是不打仗,但就是放出消息要攻打。   新帝连忙准备防守,然而北边军队在挑衅几次之后,就立马撤兵回城。   新帝被多次挑衅之下,终于怒不可遏,扬言要立马攻打北方。   云舒多次劝谏未果,并且知道新帝正在气头上,此时他即便拿出了戒尺抽打,也唤不回秦韶瑜想要给北方一些教训的心。   于是只好答应攻打,只是提出建议,在攻打北方,挫败敌军一次之后就停战。   就跟之前一样,打下人家一两座城池之后便放弃继续攻打,然后休兵养民,继续维持着现有的和平。   等打仗的条件足够充分的时候,再展开总攻。   新帝表面答应下来,云舒出于无奈只好妥协。   其实云舒有隐隐感觉到,接下来的局面他已经不好控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122章   冬日战争爆发, 好在国力强盛,这两年来虽然休兵,但只是不打仗,国内还是在加大征兵的。   因为周帝的原因, 北方一直没有敢打过来。   他们自然都知道周国国内的行动, 知道他们在征兵,知道他们在休战。但是他们曾经被周帝打过, 知道疼, 所以短时间内不敢跟周帝对抗。   如今新帝上位, 北方便急急忙忙地来挑衅。   云舒估计是他们三个藩镇内部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想要趁着秦承业去世的这段时间, 弄垮周国。   其实周国现在兵力强健, 他们也不敢真的打过来,云舒能够猜测到, 他们只是试探跟挑衅。   目的就是为了拖垮周国, 从而使得他们引发内乱。   在云舒看来,一旦新帝中计,非要跟他们打。那么接下来北方战争肯定不会为了求胜利,而只为了拖延, 所以肯定会以守城为主。   云舒忽然觉得这种打法实在有些熟悉,思考了两天,才恍然发掘,这跟当初秦越他们跟西北郑、梁两国打仗的时候的战术如出一辙。   看来对方也是有刻意在学习周国的优秀战术, 而且在云舒看来,他们学得还不错。   春季一到, 冰面融化, 然而却仍然见不到新帝停战的意思。   云舒多次上表被驳回, 战争一直打到了夏季。从一开始的连连胜利,到如今的节节败退,不过是很短暂的时间。   在云舒看来,这却是十分正常的。   这日在议政殿内,云舒就说道:“冬季来临,他们知道咱们急着攻打,自然以守为主。如今咱们打仗的时间被拉长,打了几个月来来回回的才攻下那么两三座城池,士兵已经出现了倦怠的情绪。   对方发动攻击,咱们又有粮草方面的压力,城池不能丢,被迫专攻为守自然困难。皇上忽然发兵,之前我军并没有研究出一个攻打的战略,况且北方面积这么大,只是一条战线是难以攻打的,要多线一起作战方可。”   “顾云舒,那你为什么不早说?!”秦韶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云舒,问道。   “陛下!”云舒的脸色冷了几分。主要是因为秦韶瑜又在那里叫他的名字了。   虽然是君臣,然而云舒是秦韶瑜的长辈,辅佐了前两代君王,又是秦韶瑜名正言顺的老师。   云舒不求人家一口一个“爱卿”,至少喊一句“先生”或者“顾大人”,要不然直接叫他的字也好,总比直接喊他名讳要强。   秦韶瑜被云舒冷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些不大好,于是咳嗽了两声,说道:“咳咳,那顾爱卿为何不早说!”   “陛下当初说的,只是想要打到北方,并不想拉长战线。如此说来,原本今春就该撤兵。多条战线攻打,只会花费更多的军费跟人力,臣为何要说?   况且,陛下可还记得先帝临走时说过的话?先帝说让陛下休兵养民,三年休兵,陛下亲口答应的。三年时间原本就少了,如今又起兵燹,这不是智举。请陛下三思!”   云舒的意思很明白,当初秦韶瑜只是说了要打过去,给北方藩镇一些教训就撤兵的,如今又要继续打,是皇帝自己不遵守约定,而非他不想告诉秦韶瑜。   况且云舒的态度很明显,就是不支持他们继续再打,所以就算有办法也不说。   “不就剩下那么一两年的时间么?早两年开战怎么了?”秦韶瑜显然不明白云舒的想法。   “陛下,臣劝过了,不要打仗。这不但会拖垮国内的财政,而且容易让咱们内部出现祸患。想想当初西北攻打我们的时候,晋王是如何让西北撤兵的。   这跟北方的方法如出一辙,咱们的国力被早两年的战争给拖垮了。国如一个人,身体不舒服了,就要好好休息。若不好好休息,就会彻底垮掉!”   秦韶瑜闻言,大怒:“放肆!你是在说朕的国要垮么!顾慎之,你别以为自己是先帝宠爱的臣子,就敢这么跟朕说话!”   “陛下!”在场一些老臣都很惜才,纷纷站出来为云舒说话。   自然,秦韶瑜生气归生气,心中却又不得不承认云舒是个有能力的臣子。   因此气了一段时间后也没有做出任何要责罚顾云舒的说法,其实他这么生气,多少也是想要给顾云舒一个下马威。   他如今已经是个皇上了,却总觉得顾云舒还是像个老师一样,一直端着,因此有意想要看看顾云舒害怕自己的模样。   他的行为就像一个叛逆的孩子,对待家长的模式。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等来顾云舒害怕的模样,反而却让自己显得不大理智。   云舒被吼过之后,第一次觉得这么委屈,也就没有再在会议上说过话了。   之后从议政殿内退出来,有几个相熟的大臣还过来好言安慰。劝慰云舒说新帝上位还没有习惯,毕竟新帝没有责罚他,说明新帝还是敬重他的。   云舒第一次明白了不被人理解的愁闷。好好说话非不听,莫非真的要动先帝给他的戒尺么?   可是皇帝可以下臣民的脸面,若是云舒真的抽了秦韶瑜一顿,对方没有醒悟的话,他反而会成为新帝的眼中钉。   先帝给他这个戒尺,意在希望新帝知道惧怕,不敢做那些过分叛逆的事儿。   可是先帝似乎也没有料到,他前脚刚走,秦韶瑜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撕毁了之前同他的约定。   云舒并不想让自己后悔,仗着身份,之后的几个月里,再三上奏,要求新帝能够撤兵,不要再做这些劳民伤财的事情。   渐渐地,新帝也形成了自己的一个议事的群体,这一群体基本上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的那几位伴读,以及之前玩得好些的朋友。   要么说是风水轮流转呢,转眼间蔡博文一类人竟然成为了新帝身边的宠儿。   而秦韶瑜也很好地隔代遗传到了他祖父的风气,在玩乐方面的天性逐渐释放了出来。   这日议政殿内,秦韶瑜有些生气地将云舒上奏的折子扔到桌上,说道:“这个顾慎之,一直不死心,他就希望停战。说了两个月了,反复上奏,朕的头都要被他说大了。”   在场众人都不敢编排顾云舒,毕竟他是位尚书,还是太子少师,虽然没有位列三公,然而年纪轻轻的,又很有政治头脑。   最重要的一点,他在朝中并没有多树立什么敌人,只有政见不同。   自从先帝继承皇位之后,行为作风都十分好,臣子之间互相对立的情况比较少。   所以互相之间,只要不是世仇,基本上都维持至少表面的和睦。   此时蔡博文也站在议政殿内,见皇帝犯愁,他便主动站在了周帝这边,说道:“慎之虽然很有远见,然而孰能无过呢?政治上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说得就是正确的。打了这么久的仗,也没见他说的那些情况发生。   咱们只是攻打了北方,黄河以南依旧是一片太平,税务上面也没有太过亏损,仍旧是能够支撑的。想必他这次真的错了也未可知。”   秦韶瑜闻言,心情这才好了许多。   是啊,他父亲当初让他不要打仗的时候,已经是病糊涂了。   顾云舒做事永远都是小心谨慎滴水不漏,或许这次就是太过谨慎了呢?   或许,也并不像他说的那么恐怖。   况且秦韶瑜相信自己不是他祖父,一旦危机真的来临,他停止就是了。   祖父这样糊涂都能守得住江山,莫非江山落到他手里,还能完了不成?   于是秦韶瑜就想到了能够恢复顾云舒的话,当天就在奏折上写了,今年冬天他准备多线作战,将北边两个小藩镇拿下。   倘若两个藩镇能够拿下,那么在打仗的时候前线打仗的人就不用担心后头的补给不能快速到达,或者走到一半被人拦截的问题了。   可云舒在看到周帝给自己的回复的时候,就知道事情必定不会那么简单。   因为最大的藩镇,不会看着两个小藩镇就这样被他们吞并,必定是会出手的。   然而云舒劝不明白,已经在开始想策略。   若是国内动荡,应当如何镇压,各地一直扩军,其实若是一齐□□,他是无法控制的。   皇权之下,周帝唯一的优势,就只有名正言顺这一说法。   然而秦韶瑜若生在盛世还好说,若是乱世,这样的脑子,是很容易被挟天子以令诸侯的。   不过云舒还是愿意往好的方向去想,虽然有些没落了,然而这个朝代还能算是盛世的尾巴。现在一切都还是可以挽回的时候。   云舒劝谏无用,知道周帝不待见自己,便称病在家躺了一个来月。   他也不听秦韶瑜跟自己说的,什么今年冬天打下两个藩镇,在这一个月内,仍旧是不停上书,让皇帝停止打仗。   周帝不耐烦,到最后就不看云舒的奏折了,直接写个“知道了”、“阅”就打发回来,气得云舒差点儿真病了。   一圈折腾下来,又到了深秋。仗已经打了将近一年,拖延了这么久的战线,如今打下了他们四座城,来来回回,两个藩镇总共才打下了半个那么大小,还是最大藩镇没有插手的情况下。   这个时候其实秦韶瑜已经有些察觉,对方可能真的是在拖着他们。   然而他又舍不得辛辛苦苦一年才打下来的那四座城池,一旦收手,这一年不但白努力,还会被朝堂上下笑话,尤其是顾云舒,秦韶瑜一点儿都不想被顾先生小看,因此咬着牙继续让前线坚持。   他似乎觉得,等到冬日黄河一结冰,一切就都好说了。   可是好容易熬到了黄河结冰,却被三镇联手,四座城池,在一个季节之内就被收了回去,功亏一篑。   周帝这才总算意识到,顾云舒说得那些都是真正的治国之策。   这场战争败得惨烈,死了好几万的士兵。   黄河下面的冰面也被北方用各种办法破开,士兵逃回之后,遭殃的又是百姓。   农田被损毁,黄河水从冰面流出,将附近的县城淹大半。   对整个国家来说,损失不是很大,然而对当地百姓来说,无疑是天大的灾难。   这两年内,周帝一直关注北方战事,南方发生了几起恶劣的税收事件也没有好好处理。   北方打了败仗之后,南方又开始乱了。   周帝这才想起了顾云舒的能耐,于是当天就让人找到了顾云舒家里,想要让称病的他去想想办法。   云舒并不是真的不想帮忙,只是想起之前秦韶瑜的态度,想给他一个教育。   宫里的其余太监来叫都不成,最后还是跟着先帝已久的纪公公有这个面子,才请动了正在“养病”的顾云舒。   到了宫内,秦韶瑜又是关心云舒的身体,又是当着云舒的面儿后悔当初自己的叛逆不听话。   云舒看着他装了两刻钟,这才不再跟他计较,而是真的开始说出了自己的对策。   第一点就是马上想办法赈灾,将北方县城所遭受的灾难尽量缓解,第二点就是继续休兵,不要打仗,只是派兵守住黄河以南的土地便够了。   为了这次的战役能够胜利,秦韶瑜的岳父,也就是皇后的父亲都战死了,如今镇守北方的兵权落到了皇后的哥哥手上,这一点暂时倒是不用担心,只要有北方有能够信任的人在坚守,一切都还好说。   然后就是派南方军队去镇压南方暴1乱。直到今春为止,二十七岁的云舒,前几年跟先帝好容易调整好了的国内情况,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这今年全都白干了。一时间还是青年的云舒,长出了两根白头发。   秦韶瑜之前就是因为没有听云舒的话,所以才闹得这个样子,如今云舒给提了建议,他自然是不敢不听的了,于是都乖乖照做。   “可这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打回去呢?”   云舒叹气说道:“南方战事尚未平定,陛下这两年先不要想着能够打回去了罢。咱们的军队将领,向来是北方的比较勇猛。南方平定下来都不知道是何时呢。”   云舒现在对秦韶瑜简直已经不能算是生气,而是有些恨了。   他精心下的一盘好棋,被秦韶瑜拉扯了那么短短一年,一下子成了烂棋一盘。   并且他已经多番提醒,再三劝告,秦韶瑜就是没有听。他能不恨么?   秦韶瑜一直以为云舒的能耐神通广大,觉得只要出了什么事儿,云舒必定能够力挽狂澜。   然而直到他看到云舒脸上的无奈之后,才恍然发现,原来他的礼部尚书并不是如此的无所不能。   秦韶瑜一直被先帝跟皇后护在身后,有什么想要的立时就要有,况且他还年轻,做什么事情都十分着急。   直到今日跟云舒谈了一番话,他才隐隐感觉到。江山好像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守好的,它可能需要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努力。   而战争也不是只要人多、只要国家大,就能够赢的。   明明书上都有说,天时、地利、人和,可他却在战争失败之后,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其实不止云舒,当初劝他暂时不要打仗的臣子也有那么四五个。而他呢?全部都忽略了。   云舒说完了办法之后,从衣袖里面抽出了皇帝给他的一条从手指到手肘那么长的一条戒尺。   “皇上,请把伸出来。”   秦韶瑜见状,有些发怵。   “顾爱卿。”此时的周帝有些想要为自己之前做错的事情做个开脱,又莫名有些想要讨饶。   在他做顾云舒学生的那段时间里,虽然因为是太子的身份,没有被云舒打过。   但是他做错了事情,是有人代替他被打的。   周帝没有亲身体验过云舒的戒尺,然而却能从别人面部表情,以及戒尺打在肉上发出的声音,而感受到这一把小小尺子的威力。   尤其他已经这么大了,又是九五之尊,这会儿还要被先生打,要让史官记录下来,那他的脸面往哪儿放呢?   可是再看向云舒。却见顾云舒的脸上透露着无法宽恕的表情,周帝就知道这一顿打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了。   于是只好默默地伸出手来,放到了顾云舒的面前。   云舒拿着戒尺的手,都不用瞄准,直接一尺子挥下,重重就打在了周帝细嫩的皮1肉上。   这么一下就打得周帝双手发麻。然而云舒就这样连续挥了二十下,硬是将周帝的手打破了皮,渗出了血!   “皇上如今只是流了血,就疼成这个样子,那么那些为陛下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他们失去了生命,又该是何等的痛苦呢?这些人的生命,都是因为皇上的失误造成的。希望皇上能够记住这次的教训,千万不要再犯错了。”   云舒打完了人,收起戒尺,就告退回去了。   只留下周帝一人,在殿内望着渗血的手掌发呆。   过了许久,才有太监过来听候吩咐,才发现了发呆的秦韶瑜,忙带着他下去处理伤口去了。   ※   北方战事最终因为黄河解冻而得到了暂时的停止,然而还是有大量士兵在北方驻守。   因为很难确定,北方不会想办法横渡黄河。   皇后的父亲战死,她的哥哥又极力抵抗了外敌,将他们抵御在黄河北面,否则不知道敌人在渡过黄河之后,国内是否会再次上演南逃的戏码。   虽然国内兵力已经有了大量的提高,可是北方军队也在不断地壮大。   尤其现在他们的敌人,已经不只是当初一个两万部队起家的小藩镇了,而是拥有几十万大军的三个联合起来的藩镇。   加上南方动乱,云舒想想都觉得心累。   原本他好不容易稳住了的江山啊!   被秦韶瑜这败家玩意儿给闹成了这副模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炸栗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由于皇后家族众人出力颇多, 周帝还是大肆嘉奖了一番。   云舒一开始觉得不妥,毕竟战争没有胜利,打了一年都是消耗,其实连罚都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周帝要赏其实不大好。   可如今正是需要武将的时候, 皇后父亲下来了,能服众的只有他哥哥, 因此必须稳固。   如此一来, 周帝在要嘉奖的时候, 云舒没有说话, 只是在后期提醒了周帝, 告诉他不要多加赏赐, 稍微鼓励一下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周帝满口答应,云舒也就没有再过多关注这件事儿。   ※   就在北方战事平定, 南方祸事又起, 朝堂内又重新开始忙乱的时节。   云舒偏偏又收到了西北的来信,信上是秦越的一段通知。听说他荒唐迎娶的那位王妃,在去年冬季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女婴。   看着秦越的信件, 云舒是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伤痛的。于是只能简单劝其节哀。   不过云舒觉得,这件事情对秦越来说虽然并非什么好事儿,但对端王府内上下来说,或许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毕竟王府的世子爷, 居然娶了一个青楼女子为正妻,这在前几年至今都还是京都圈内的一大笑话。   回复完信件之后, 云舒总算有了可以休息的时间。ħłsႸ   坐在家里正看着一本兵法的时候, 外面圆儿忽然小跑着进来了。   云舒见她跑得急, 朝窗外看了一眼,见也没人追着她,便问她:“这么慌慌忙忙的,怎么了?”   圆儿蹙着眉头,对云舒说道:“二爷,咱们家姑娘出事儿了。”   “啊?”云舒有些搞不清状况,“不是才出去赴宴么?莫非被人催着成亲,把人骂了?”   这会儿既然是圆儿来说话,说明母亲跟妹妹已经从外面回来了,云舒倒没有那么着急,只是站起身来,准备去母亲那里一趟。   既然是出事儿了,他身为家主,总要过问关心一下。   况且妹妹要是失态,跟讲礼法的母亲碰撞一下,二人指不定吵起来,还得他从中做个开解的人。   圆儿见云舒这么说,轻轻地摇着头,说道:“比这还严重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去给云舒找衣服换上,“姑娘方才跟太太出了门,到了外头听说被人家嘲讽了一句,说她二十多的老姑娘了,还不嫁人,面儿上是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实际莫非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可以嫁人不成?”   云舒正配合着圆儿穿衣裳,一听到这里,不免张口道:“哟,这么狠啊?是谁这么大胆闹她呀?”   云舒估计着妹妹已经气到了,不过想着顾淼那个性子,想必是不会吃亏的,所以也没有太生气。   圆儿说道:“就这么一句,将咱们姑娘惹恼了。听说咱们姑娘臭骂了人家一顿,不止这样,还把人给打了。下人来劝的时候就看到她们扭打在一起了。啧啧,太太才在屋里训她呢,听说差点儿把人家姑娘毁容了,打得鼻青脸肿的。咱们姑娘身上还不知道有没有挂彩。方才我过去太太那边,正好被幼鱼拦住了,幼鱼叫我赶紧来找你呢。”   云舒点点头,说道:“是该去看看。”   说话间,衣服已经穿好了,云舒从自己的院子里绕出来,没多少会儿就走到了母亲那边。   才进了院子,就听到里头林氏在教育妹妹的声音。   “人家说你两句,你不服气,说人家也就罢了。何苦跟人家打起来呢?你简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半点儿没有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我把你养成这个性子,是为了让你做事说话刚强一些,不叫人欺负而已,你倒好,如今学会欺负别人了!   你也不瞧瞧,今日宴会上来了多少京都的达官显贵?你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了,有你什么好?幸亏得家里目前只有你一个女儿,丹姐儿也跟着她妈去了。要不然,咱们家女儿的名声,都叫你给败坏了!   你也好歹有点儿样子成不成?你瞧瞧你两个哥哥,哪一个不是出类拔萃的?你二哥可是当朝礼部尚书啊!太子少师,只因着年纪资历矮一些,要不然就是太师也当得了。你呢?成天没有女儿的样子,如今连架都打上了。我不求你一定要嫁出去,但好歹不要将名声弄臭吧?”   云舒见她说了这半天,想必妹妹的忍耐已经到了顶点了,于是赶紧走进去,问道:“这是怎么了?听说妹妹在外面受了委屈。母亲怎么就说上她了?”   顾淼原本还在生母亲的气,其实她也是一直被人说道,所以忍不住了才闹得这样的。   她哥哥优秀,她自然也不差,从小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只是因为没有嫁人,所以被人否定了所有的价值,这一点让她一直很不服气。   她在外头受了委屈,回到家里,林氏每次都说,那些人说得都是事实,不但不安慰,反而冷嘲热讽。   别说顾淼在外要忍受别人那些不入耳的话,林氏在外面被别的夫人太太说两句跟她婚姻有关的事情,也都是尴尬一笑,从来没有反驳。   别说顾淼是烦别人说自己,更多也是烦林氏的这种态度,以及因为不成婚而被否定的人身价值。   她打了人之后就没有后悔,林氏说只由得她说,顾淼没有反驳林氏,然而心里是生气的。   可她本来是生气,后来一听到云舒说她受了委屈。   顾淼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在外面实打实地受了委屈,一时间红了眼眶。   明明是她打了人,这会儿反倒想哭了。   云舒见状,心里清楚妹妹的难受处。   上下看了看顾淼,发现她脸上红红的像是被人掐的,手指甲处也有几处血痕,才发现妹妹也受伤了。   云舒于是对林氏说道:“母亲别说了,妹妹都受伤了,叫人先来处理一下再说吧。”   林氏这才反应过来,上下打量着女儿,发现了她的伤口,这才暂时闭了嘴。   方才顾淼回家的时候,走路也都正常,没有喊一句疼什么的。   林氏在气头上,一时间也没有察觉。这会儿看到女儿身上带伤,自然也是心疼的。   “去吧创伤药拿来。”她吩咐着幼鱼道。   说完之后,林氏又走到女儿身边坐下,将顾淼的手拿过来,仔细瞧了瞧,然后又伸手抚摸女儿的脸颊。   见脸上没什么伤口,只是有些红之后,林氏又让小丫头将水打过来,帮着女儿清洗伤口。   等幼鱼拿了创伤药后,又用帕子沾着药,一点一点给女儿上了药。   一边上药,林氏还一边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女儿,“女儿家家的,打了架,将自己伤到倒还是小事儿,你把人家那么打,要是破了相。别说是你,你哥哥在朝堂上,跟人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怎么说才好呢?   瞧瞧你方才跟人家说的那些话,什么叫‘我二哥是礼部尚书、两朝皇帝重用他。说我哥哥言为士则,行为世范,先帝更是钦赐我哥哥戒尺,可打帝王!你敢出言侮辱我,谁给你的胆量?’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叫外人听见了,指不定怎么说咱们顾家狂妄呢!”   “这也是实话。”顾淼轻轻地说道,边说着,边擦了擦眼角。   她有些吃软不吃硬的模样,人家强硬同她说话,她连打人都敢。若是轻声细语地说话,她反而态度软了。   云舒闻言,直到妹妹确实说得过分了,便说道:“你以后确实,不要跟她们再闹了。平时相处好些的就同她们玩儿,不愿意交际就不去,咱们也不求着她们什么。况且这么闹下去,将来要出事儿的。”   顾淼心里也清楚,知道自己之前不该那么说话。   怒意消减,就有几分抱歉了。她这么狂妄地说话,确实没有将哥哥的立场放在心里。   云舒说她,她也都应了。   等上好了药,顾淼就回了房间。顾淼知道自己错了,云舒他们也就没再过多追究。妹妹虽然狂傲了些,但是真的意识到错误的话,她自己是会好好反省的,他们也不必去多说什么。   第二日,云舒去上朝,碰到了那位被顾淼打了的女生的父亲,对他再三道了歉。   林氏也亲自带着上号的药材,以及一些小礼物,去登门道歉。   人家女儿虽然被打得挺惨,但都只是淤青,不至于毁容。况且顾家十分有诚意,赔礼道歉不说,也答应将顾淼禁足三个月,也有了惩罚。他们碍着云舒的身份,也就没有大闹,事情过了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   这边北方战事消停,南方地区军队打了胜仗后。不知道怎么听说了周帝大肆嘉奖一个战败了的北方军队,于是就向上面请求了较多的封赏。   云舒这才知道,原来当初周帝并没有听他说的,意思一下,小小奖赏一些金银给自己的小舅子,而是大肆奖励了人家一番。   下面的人知道那是皇帝的小舅子,然而武官可不管你人情世故,都是靠战绩说话的。   大家都是抛头颅洒热血,赢了该当封赏,输了不罚就已经是好事儿。   偏偏到了皇后的哥哥这里,虽然顽强抵抗了,可终究是没能打胜仗,将领被杀不说,下面的士兵还死了好几万。   黄河南部农田村舍被淹没,这些如果要说都该怪在北方的军队上面。   凭什么你输了得到了这么多奖励,而我赢了,奖励还不如你?难道就因为你是皇后的哥哥、父亲,就命贵么?因此南方各地上奏要更多的奖励。   如此一来,周帝倒是不得不给了。   云舒闻言,其实是反对给南方过多奖励的。   这么多的奖励,给你一点、给我一点,都奖赏出去,国库还能撑多久?իʟșў   云舒甚至还给出了解决的办法。   “南方抗议北方的奖励,皇上确实也给多了,不如找个理由罚没一些,将来有别的机会,再奖励回去就是了。只要给北方去一封信,想必将军能够理解皇上的辛苦的。不如就让皇后出面,他们是亲兄妹,自然好说话。如此一来,南方也没有理由闹着要奖赏了。”   可是周帝觉得,既然奖励已经给了,现在又要反悔,弄起来特别难看,因此不想反悔,愿意给南方更多的奖励。   云舒极力反对,甚至动了想要再给皇帝几戒尺的想法。   可是这会儿在场的人有点多,他也没有随时带着戒尺。言语威胁了皇帝两句,意思是如果要给南方更多奖励,自己不介意再打他几下。   周帝不知道是没有听出来,还是执意如此,最后还是下令要给南方更多的奖赏。   如此一来,各地镇压战事有功的官员都纷纷上奏,也是想要更多的奖赏,没多久国库又瘪了不少。   云舒为此气了一个月,这之后就经常找周帝聊天,想要把他那大手笔的作风给改一改。   到底碍着云舒是前朝重臣,又是忠心的份儿上。云舒这么闹腾周帝还是没有罚过他一次,只是每次都跟老鼠躲猫儿似的,尽量地躲着云舒罢了。   这边云舒也没有闹秦韶瑜多久,就被另外一件事儿吸引了注意力去。   那就是朱茂回京都复职,他如今升官发财也算个大将军了,要请云舒他们吃饭。   这也算是云舒在这两年里听到的唯一好消息,自然跟弟弟都答应了要去吃。   这日大家齐聚在春满楼内。朱茂只请了他们顾家一家人,云舒、云安、笙歌、顾腾霄。   大家坐下之后,知道朱茂文不大好,就没有跟他行什么酒令,只是喝酒吃肉,问问他打仗时的情况,南边如今怎么样。   朱茂特地挑的单间聊天,告知了云舒南边儿的情况。   “如今各地都是这样,今日你反,明日我反。闹来闹去的,实在不大安宁。这两年贪官多了,又是连年的天灾。皇帝之前只管着北方的战事。现在各地都有反了皇上的说法,自立为王的也有。   讨伐的军队,杀了一些小人物,就向上头要大奖励。为官的简直跟匪类差不多。就是看准了自己手头有军队,朝廷又离不开他们,而且天高皇帝远的管不到。要是连他们都反了,这个天下还不真要全都大乱了?如今倒是北方的军队更强悍、更干净些。”   云舒他们闻言,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却听朱茂又继续说道:“不过就这还是有需要防范的。如今西北地区,全是晋王的天下,他在那样一片辽阔的土地上守着。难道你们都不防着些么?确实西北也离不开他就是了。”   云舒闻言,眼皮一跳,随即说道:“晋王同我一向交好,从来没有什么反了朝堂的心思。况且他又是皇上的堂叔,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了?做这种事情有他什么好处?”   然而云舒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了别的思量。   是了,晋王待在西北的时间太长了。又离京都太近了,西北如今虽然要防守,但是一时之间郑、梁二国元气尚未恢复,要发动总攻并不是很容易,不如先分了他的权,或者调回来一段时间看看他的态度?   云舒之所以觉得惊心的一点是,晋王镇守西北多年。云舒跟先帝居然一刻也不曾怀疑过手握大权的秦越。   他在他们的心里未免太过干净了一些。   可秦越分明是在权力场中搏斗过的人,而且他的实力是很强的,能打仗,还手握兵权,明明有世袭,还被另外封王。   这么强大的人,怎么会有帝王如此放心将他放在卧榻之侧的呢?   几人吃着酒,聊了会儿天。   等到散席的时候,兄弟几个都已经上了车,云舒最后要上去,却被朱茂拉过去另外说话。   云舒站在酒店门外一侧,这会儿并没有人经过他们身边。大家都是一身酒气,看到他们说话的人,也只当是两个醉鬼在咬耳朵。   云舒对朱茂说道:“你在席上就常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究竟有神什么话要对我说?”   朱茂闻言,心里只佩服云舒果然观察细微。   “慎之啊,我接下来要去南方赴任。你想要一直待在朝廷做事儿么?我听几个在京都的朋友聊天,说你在这两年受了不少委屈的。你......”   云舒听出了他话里的一些蹊跷处,便挑起一双清秀的眉目,问他:“你究竟要说什么?什么意思?” 第124章   “慎之, 我的意思是......”朱茂的表情欲言又止。   正好这会儿有行人走过,他似乎要说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所以一看见旁边有人走过,就止住了嘴。   云舒上下打量他, 见他说话时的表情挺紧张的, 又想到他好端端地开始心疼起自己在朝堂上受了什么委屈。   他们都是发小,相处几年的人, 云舒不会完全猜不透朱茂, 况且他本来就是容易让人看懂的人。   男人之间, 在工作上有辛苦会互相吐槽, 却不会互相说什么心疼对方的话。即便真的心疼, 也都是玩笑着过去了。   朱茂突然说他委屈, 又欲言又止的,意思已经有些明显了。   虽然不敢细想, 但云舒也大概猜到了朱茂想要对自己说什么。   “谨行!”云舒叫了一声朱茂的字, “先生给你起的字,你不要忘了先生希望你谨言慎行!大丈夫一生追求‘齐家、治国、平天下’,世道不容易,百姓流离是很苦的。你要做乱世枭雄的话, 那我们今后要走的道路就不同了。”   云舒这话一出,朱茂忽然就不言语了。   他看向云舒,却发现顾云舒还是当年那个眉眼清明,气势隐隐收敛, 然而却让人不敢冒犯的那个顾云舒。   朱茂眼神认真了两分,对云舒说道:“慎之, 这世道本来就不好了, 你在这儿也是无尽委屈。先帝能看出你的才能宠爱你, 可是现在的皇帝他看不到你。你非要待在他面前,迟早要招来祸患。当初你的那位堂兄便是前车之鉴!既然如此,何不同我离开?咱们再创一段盛世?”   云舒沉默地看着朱茂,问他:“你能创造出盛世么?”   朱茂见云舒这么说,他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道:“有你,就能。”   云舒浅浅地勾了勾嘴角,眼睛却染上了几分无奈。   朱茂向来是个不怕冒险的人。他也坚信富贵险中求,这是他从小到大的独特性格,一时间想要掰扯,是掰扯不回来的。   “趁我们还是朋友,我劝你一句,不要做这样的事儿。否则将来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完,云舒便拂袖离开,回到了车上。   朱茂看着云舒离开的背影,呆望了许久,才说道:“正因为盛世清官不好做,才要去做乱世枭雄啊。你如此劝我,难道就不知道劝劝自己么?”   这日聚会之后,朱茂很快就要离开往南边赴任。云舒看在是同乡,也不想因为一次聊天的内容就跟朱茂分道扬镳,到最后还是去送了。   朱茂临走前,同伴们在船边同他说了好多话。   南方多乱呢,如今连朝廷都很危险,况且是南方。这会儿再见一次,估计下次也难见面了。所以大家都挺不舍的。   尤其跟朱茂混得好的也有那么几个人,见朱茂要走了,眼眶都红了。   云舒虽然不喜朱茂许多作风,然而他对朋友兄弟确实是没有话说的。所以他能有一群要好的兄弟,云舒一点儿也不惊讶。   临走,朱茂过来,上下看了看云舒,对他说了一声,“走了。”   云舒朝他浅浅地点头,说道:“一路平安。”   朱茂最后拍了拍他的手臂,然后就转身上了船去。   这日之后,国家大变了模样,北方战事暂时消停,南方原本已经平息下来的叛乱却又忽然起来了。   “朕就是搞不懂,为什么北方战事起,南方就能不消停呢?”议政殿内,秦韶瑜紧皱着眉头,十分不解。   他原本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先帝还在的时候,他被那个看似病弱实则强大的父亲护在身后,没有见到过多么复杂的战况。   如今他真正掌权,却发现原来朝政处理起来如此困难。这同他在父亲批阅的时候所看到的更麻烦。   就在这会儿,周帝不得不承认,他自己是个没有什么政治天赋的皇帝。   云舒上前解释道:“原本北方藩镇就名不正言不顺,逼得皇帝逃难结果还被封了侯爵,有了土地跟金银。礼制一乱,天下有野心的人,自然就像飞蛾扑火蜂拥而来了。南逃重新回到京都的时候,南方那会儿也是乱过的。当初为了能够攻打北方,先帝也下了很大的决心。要是那会儿他们不来挑衅,咱们估计还不会打到黄河北面儿去。   将两大联合起来的藩镇打回去,中央自然也就给全国释放了一个信息,那就是我们的兵力足够,他们打不过来。如此一来,南方势力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之前皇上又要出兵攻打北方,赢了自然好说,南北上下一心归附。可皇上,咱们北方的战争胜利了么?”   秦韶瑜闻言一愣,随即说道:“胜利虽然算不上胜利,可也成功将他们挡在黄河北面了啊。这同父皇当时的情况一样,也是撤回了不是么?”   云舒说道:“皇上,战争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威慑全国。当初我们是胜仗,主动退兵回来。而如今是被打回来,只能被动防守。情况跟当初完全不一样。”   在场众臣都知道云舒说的这些,当初这也是云舒的远见。   只是当初劝周帝不要打仗的人,只有云舒和在场少数几个人。因此别人都不敢说话,云舒的主张并非他们当时的主张。这说明他们的见解错误,而人是很不喜欢承认错误的。   这话也只得由云舒说出来,所以即便在场的人心里清楚,也只等着云舒解释。   周帝放眼看着站在自己桌前的一众臣子,心里第一次忽然有了一种想法,就是不知道该相信谁,该听谁的话。   父亲当初教他的东西,他已经用尽了。云舒的话他究竟该不该听,他觉得应该听,然而有时候他不能明白云舒做出的决断。   每当他自己想要做出决定的时候,结果就会狠狠抽打他的脸,告诉他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不想成为一个傀儡,他想要成为像自己父亲那样的皇帝!   可是他分辨不出好坏、善恶,他心里有些慌乱,却不敢让别人看出来。所以只能苍白着脸,坐回了原位,继续主持着这次的会议。 第125章   为了防止南北双方夹击上京都, 秦韶瑜紧急从西北调兵准备防御。   云舒其实对秦越壮大的势力已经有了忌惮,毕竟无上皇权,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心动。   况且秦越还是王公贵族,他身上流着跟皇帝同出一脉的鲜血。即便反抗了朝廷, 天下对他的反声也不会太高的, 毕竟这虽是国事,也算是家事了。   其实将他权力拆散最好的办法, 就是派两个信任的人去拆分秦越的权力, 或者想个办法将秦越召回, 然后隔一段时间再派一个能信任的将领过去。   能够保证有人坚守西北, 又不至于让他们熟悉权力, 然后掌管一个地区。   只是现在周国内部斗争已经激烈, 云舒也不敢轻举妄动,若是西北也乱了, 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一来, 秦越到底还是个能镇住西北的能臣,若是调换,只怕西北军心不服,还有诸国见这个领头人走了, 再次联合侵1犯,到时候就会比较麻烦。   二来,云舒只是觉得秦越拥有这么大权力可能会反,然而秦越至今呈现在他眼前的, 还是那个豁达爽朗的形象。只是他自己的怀疑,秦越没有表现出来过任何这样的迹象。   目前朝堂上下或许有人注意到了西北, 然而却无人去提。   云舒也知道, 一旦他提了秦越的事情, 周帝必然会因为感到不安而将人召回,所以也不敢就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内乱永远比外来侵1略要更容易加速一个国家的瓦解。何况在大周内部战乱四起的时候。   不管秦越有没有造反的野心,目前他们顾及不了,便只能先稳定住局面。   而就在这时,另外一件事情让云舒彻底将秦越的事情丢到了一边。   这日,议政殿内有大臣说道:“西北羌国传来消息,他们那边为了加强周、羌之间的关系,想要求娶一位公主,以示两国友好。”   周帝闻言,冷笑道:“他们也配?朕的姐姐妹妹们,没有从来没有远嫁的。他们想要,我难道就给?笑话!”   有别的大臣上前一步劝道:“皇上,他们求公主,也不是求什么真公主。他们真的要,那么皇上只要认一个妹妹或者女儿意思意思将认送过去便够了。   最近南北两地都闹内乱,西北地区又调了一次兵,兵力是不够守江山的。羌国如今还站在我们这边那是好事儿,要是咱们不答应,到时候羌国跟梁、郑,三国联手,咱们内忧外患的,实在困难啊。”   周帝秦韶瑜闻言,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犹豫了一会儿,始终没搭话。   云舒却冷哼道:“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让自己国家的女子跑去和亲!我国历来没有这个先例,先辈的例子咱们得记着。就是拼死我们这大周上的最后一个男儿,也不该将女人就这么送出去。这岂不是要成为天大的笑话!”   “朕也是这个意思!”秦韶瑜难得跟云舒有一样的想法,先生总算说了一句他十分赞同的话,他自然十分激动。   这会儿人群里面突然站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对云舒问道:“那么请问顾大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够不让我们国家的女性出嫁和亲,又能够让羌国跟咱们国家友好交往呢?”   云舒细瞧一下,才发现是很少在殿内发表自己政见的蔡博文。   蔡博文在周帝还是皇孙的时候,就同周帝攀扯上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能一步一步爬到议政殿内,云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的。   二人关系虽然已经闹僵了,然而云舒还是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同自己站在政见不同的方向。   云舒脸色沉了两分,说道:“若要关系好,可以加大往来,召开大国之间的会议,这些都可以成为加强两国友好关系的行为。若是对方真的不想跟咱们交好,即便送了公主过去,将来也可能会把关系弄僵。送一个假公主过去,完全没有意义。”   “虽然是这么说,可这些都不是能马上做到的。最直观快速表达诚意的不还是公主和亲么?”   “男儿即便战死,也不该做这种自辱的事情!”云舒面色不善地看向一直跟自己对着说的蔡博文,“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子民是皇上的子民,不管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只要出嫁,就是代表咱们大周国,历史不会忘记这一笔。还请陛下三思。”   云舒现在的心情虽然有些不好,不过却没有什么失望的感觉,目前周帝不说站在他这边儿,至少他们的想法还是一致的。   大臣上奏归上奏,劝归劝,只要周帝坚守底线,那么和亲就不会存在于大周国的历史。   周帝也没有一次性拒绝跟同意,只说愿意考虑,这件公主和亲的事情就暂时先告了一个段落。   一朝天子一朝臣,云舒是先帝惯用的人,他的主张虽然先帝很爱听,然而现在的周帝却并不喜欢他。   那些重要臣子该在的会议他虽然都能在,但是秘密会议他始终很少参加。   在这次会议之后也是一样,周帝最后留下了几个自己觉得心腹的人说话。   云舒在先帝心中的位置太重,以至于影响了秦韶瑜。自从北方战败灰溜溜撤回黄河南面之后,周帝对云舒的信任心加重了。   这对云舒跟整个国家来说或许都是好事儿,可对那些急切想要上来的臣子们却并不是如此。   二品官的位置只有这么多,被人多占一个就少一个。   顾云舒也算是升官的传奇人物,三十岁不到,位列二品官,而且还是皇帝少师。   许多人想要成为他,然而却发现这实在太难了。首先一点,皇帝的心在谁那儿是很重要的。   如果现任周帝仍旧重用顾云舒,那么年轻一辈儿里没有比他顾云舒更出众的。   最终许多人发现,想要站在顾云舒那样的位置,首先就是要干掉顾云舒在周帝眼里的位置,所以开始有意无意地开始同云舒争了起来。   自然有些人也是不屑的,认为有实力就一定能够被周帝看到,然而大部分人还是没有那么清高的。 第126章   即便周帝很不想让公主和亲, 然而在那些反对顾云舒见解的臣子的极力建议下,周帝的内心也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动摇。   秦韶瑜虽然有强健的体魄,可他却没有先帝那般坚毅的灵魂。   “既然如此,可又该找谁去呢?”周帝从一开始反对和亲, 变成了变相的逃避和亲。   然而对于在场众人来说, 和亲的只要不是他们家的亲戚姐妹,那么谁都可以。   这件事情于是就被简单地定了下来, 周帝对此十分无奈, 总有种大权被瓜分的感觉。   可这些给他出主意的人, 都是他在还是皇孙的时候就常年相识的, 他们对他忠心, 算是心腹的人物, 也不能不用他们。   因为这会儿他们的利益已经变成了集体的利益,一旦伤了一个人的心, 对他们整个群体都会有所影响。   当初先帝还在的时候, 人心是齐的,不管受不受重用,只要在皇孙这边,那么他们都被归类为先帝这一派别的人。   可是先帝一死, 那些官位略低的人,等周帝一登基,就是周帝的心腹,自然野心也就显露出来了。   若是周帝能够有自己的想法, 有耐心好好平衡好臣子之间的关系,那么结果可能会好许多。   偏偏新帝年轻上位, 想要立功的想法急切, 能力又不足, 可见朝堂还会再继续动荡下去。   周帝对各大朝臣绥靖的结果,就会导致云舒这类有才能占着重要位置的人时时受到委屈。   而那些早就依附于周帝的那些人,也会因为感到不满足而做出更加偏激的事情。   譬如这次会议结束后,众人纷纷立场,只有蔡博文殿后离开。   就在要离开之时,他却忽然转身,对周帝说道:“说起和亲之人,臣心里倒是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人选。”   周帝对和亲本是无意,见蔡博文又提起来,其实已经有些头疼。然而却还是不得不应付道:“哦?”   “皇上,既然和亲要选个公主,而不是真公主,那么必定也要选个美人送过去,方显诚意不是吗?”   周帝点着头道:“确实如此。”   金鳞龙椅之上,皇帝已经没有了传说般的威严。然而台阶下的臣子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蔡博文至始至终都想要成为顾云舒,甚至超越顾云舒的存在。他亦想要创造出一段,同先帝跟顾云舒那般明君贤臣的佳话。   “那么,爱卿有什么说法么?”周帝问道。   蔡博文躬身回答:“回皇上,臣倒是见过一位角色女子。其身份虽不大好,却拥有极好的容颜身段,至今二十多岁年纪,尚未出嫁。”   “哦?”周帝挑眉。他这会儿的想法大概是,反正都要送人出去的话,那么随便选一个也就罢了,谁都可以,总之他已经不想要再讨论和亲的话题了。   就像顾云舒所说的,他要去做一个懦夫。虽然不想送自己的子民去和亲,可大臣极力建议,他又无法拒绝。那么就只好做个缩头乌龟了。   正因知道自己的懦弱,周帝才想要逃避。此时他的脑海里只有“快点儿结束吧”,这么几个大字。   “臣早些时候在顾大人家里见到过一个姑娘,不过是一个下人,其容颜倾城,身段优雅,然而顾大人却似乎对其无意。当时就觉得可惜,现在看来,她的福分似乎在别处。”   “下人?”秦韶瑜对蔡博文的说法有些怀疑。一个下人能长得倾城?而且说起来,找个官宦后代也就罢了,让一个下人去和亲,好像也说不太过去。   “虽说是下人,然而却是一直养在他们家老太太身边的,出门了就是说是这家人的嫡出小姐也不会叫人怀疑。至于长相,皇上只需派人打听打听便可,这样的女子,在京都姑娘、太太的圈子里也小有名气。况且是给羌国和亲,他们既然要公主,拿给他们一个公主身份的下人和亲变够了,难道他们还真的配咱们国家名门闺阁里养出来的姑娘么?”   最后一句话,倒是像遮丑一样,说到了周帝的内心去。   “可这毕竟是......”周帝有些为难地看着蔡博文。   他曾经还是皇孙的时候,就听蔡博文夸过云舒,然而那会儿云舒跟蔡博文也不是经常往来,所以周帝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更不知道原来他们玩得很好,之后关系变差了。   不过秦韶瑜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动了顾云舒的人,到时候顾大人要找他算账。   想起之前被打的那几十下手掌,秦韶瑜现在还感觉自己的手隐隐发疼。   蔡博文对秦韶瑜被打的事情并不知情,只是继续说道:“是顾家的人又如何?不过区区一个婢女,难道顾大人还要因此跟皇上生分了吗?按理,就是他家的姑娘去和亲,也没有什么怨言的。他正有个二十多岁还没有嫁人的妹妹,又不是让他的妹妹去和亲。若是臣的女儿岁数能够又没定亲,那臣也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和亲。”   “可......”秦韶瑜还想再说些什么。   毕竟顾云舒是极力主张不和亲的,要是真的挑选,也该从那些主张和亲的人家里选择才是,虽然只是一个婢女一个奴才,也并不算很过分就是了。   蔡博文再接再厉:“陛下!趁此,也可以测一测顾大人的忠心不是么?”   秦韶瑜闻言,这才有些听了进去。   顾云舒多次跟他唱反调,这事儿确实是真的。   其实秦韶瑜还不能分辨,云舒究竟实在跟他唱反调,还是真的忠心为国。   就之前北1伐的事情,明明顾云舒那里有多线作战的办法,可是他却就是不说。   秦韶瑜很难理解,为什么顾云舒不告诉自己。君臣之间因此有了间隙。   所以蔡博文一说到可以测试顾云舒,秦韶瑜就动摇了。   秦韶瑜的想法很简单,甚至有点儿小白。   他想着正好看看,顾云舒愿不愿意为他的一道圣旨而选择妥协。只要顾云舒同意了,那么说明他还是认他这个皇帝的。   即便和亲他做得不那么对,只要将来战乱平息,将周边国家协调好,和亲也不算是一件特大的丑闻不是么?   况且这会儿国家内乱不止,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协调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理由也十分恰当! 第127章   周帝一时觉得可行, 于是当即跟蔡博文商议让云舒家的婢女,幼鱼去和亲的事宜。   至于幼鱼的身份,自然也无法用下人来形容了。于是强行在圣旨上给幼鱼定了一个顾家女儿的身份。   自然一开始无法马上宣纸,周帝当即联系了自己的母亲, 让他派了一位王妃先去劝说。   当天王妃过来, 林氏也很纳闷儿。她怎么就拽着幼鱼一通夸,明明幼鱼还不算她的干女儿, 王妃明明被提醒了, 还是一个劲儿地拽着幼鱼夸, 说她的女儿多好多好。   之后王妃表明了来意, 林氏这才恍然。   她生怕幼鱼不去和亲, 皇上就会让自己的亲女儿去和亲, 因此也只能先默认了让幼鱼去和亲的事情,并且也接受了她已经是自己干女儿的事实。   既然是皇帝的旨意, 那么一个婢女她是不是奴籍, 这还重要么?   当天云舒去上朝,到了晚间回来才从林氏那里知道了这一消息。   王妃前来,林氏只能迎接。事情在林氏那里马上就成了定局,云舒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当晚想要入宫, 却苦于宫门落锁,没有办法进去。   云舒对此已经十分怀疑。好端端的,周帝怎么会知道他家有一个幼鱼长得十分美艳呢?   第一时间他马上就怀疑上了蔡博文,然而没有证据。   好在王妃是来了, 可圣旨还没有下来。云舒准备明日一早就去同皇帝说情。   不管是自己家的姑娘,还是别人家的姑娘, 总之和亲这一点他就是要极力反对的。   林氏见云舒执意, 内心充满担忧。   毕竟这是皇帝, 又不是一个只比他官职高些的臣子。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云舒这么掉人家周帝的面子,会不会不太好?   担忧是许多,然而林氏自觉女人不该管朝堂的事情,因此只是问了云舒一句:“皇上定下来的事情,现在要让皇上反悔只怕很难。你说话要小心,要是实在不成也就算了。”   虽然疼爱幼鱼,然而这毕竟是半路养在身边的。自然同自己的女儿、儿子们不同。   林氏再疼幼鱼,也舍不得让儿子为了她而去冒杀头的危险。   云舒看出了母亲的担忧,只是宽慰道:“母亲放心,定然是有人同皇上说了什么,才让他有这个想法的。之前几日我们谈论过和亲的事宜,皇上本来就是反对公主和亲的。如今圣旨还未下,就不算定下的事情,皇上临时反悔也可以。”   林氏点点头,蹙着的眉头仍然不松:“舒哥儿,你要当心。虽然你现在是大官了,但是却不可以不谨慎。如今换代了,现在的皇帝不是当初的皇帝了。你太得罪他不会有好处的。   我的儿子已经够光宗耀祖的了,我宁愿你这辈子就是个二品官,再也不升职了,也不想看到你在朝堂上冒险。有的事情你不要偏执,咱们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你听我的话啊。”   林氏同云舒的想法完全不同,她想要这个家完整,哪怕儿子中庸一点,没有个性没有表达也可以。   而云舒始终觉得,既然当了官,总要做点什么。   然而林氏心里的想法,他也不是不明白。   “我省得的,母亲。”云舒柔声说道。   随后在家吃过了饭,云舒问起了幼鱼的情况。   林氏只是说道:“她今日有些不舒服,你要去瞧瞧她也好,只是说几句话就回去吧,别打扰她休息。”   云舒应了,于是朝着幼鱼房里来。   她没有自己的房间,住的是林氏屋里隔出来的小房间,只容得下一张床,面积不是很大,也没多少摆设,但好歹有私人的空间。   云舒到了之后,轻轻敲了敲旁边的木门,示意来人了,若是有什么要避嫌的就招呼一声。   屋里没有回应,云舒便小步走了进去。   屋里一张小床,此时幼鱼正衣衫整齐趴在上面,身子一抽一抽地,像是在那里哭。   和亲其实对于幼鱼来说算是一种提高身份的行为,只是羌国遥远,远离国土不说,那里的风土习惯都较为落后,过和亲虽是公主也不是正妻。   况且羌国知道她不是真公主,必定会有所怠慢。   云舒一看她如此,心里就清楚,幼鱼是不想去和亲的。或许比起云舒的顾忌,她内心还有别的什么不想去和亲的理由。云舒猜不到,但是却能感觉到她排斥和亲的心情。   姑娘躺在床上,虽然衣衫没什么不便,她也只是个丫头,云舒还是保持尊重,站在门口没有进入。   “你既然不想去,我一定尽力去皇上那里说。皇上虽然有时候糊涂了些,然而我真的要求的话,他也是会听的。幼鱼你别怕。”   他说完话之后,只见幼鱼因哭泣而颤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她也没有回应一声。   云舒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想说的已经表达了。也不想再继续打扰,说完在外头略站了站,就回了自己屋里去了。   好巧不巧明日就是朝堂休沐的日子,云舒还是吩咐了圆儿跟月儿,让他们明儿早上早点叫自己,好去宫里拜见拜见周帝。   晚间带着忧虑睡下。第二天早上被月儿叫醒,云舒换好衣裳,准备去吃饭。   到了自己屋子门口,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月儿叫了过来吩咐道:“你到吉祥那里一趟,让他一会儿吃完早饭在大门那边儿等我,我有话要吩咐他的。”   说完,才去了林氏那边用饭。   林氏见云舒穿戴整齐,休沐早上也难得这么早起来,就知道他肯定是为了幼鱼的事儿要去一趟宫里。   她本来想劝,但想到云舒的性格,知道劝了也无用,最后还是欲言又止,什么也没说。   云舒用过早饭后,一路到大门外去。   吉祥听说云舒要找他,原本还在吃早饭的,马上囫囵吞了两口就急忙赶到大门等候了。   “少爷您找我?”等云舒到了,吉祥忙上前躬身问他。   云舒点点头,说道:“你替我去笙歌跟方衍那边儿问问,让他们打听打听,王妃来咱们家这边儿的事情,跟蔡海有什么关系没有。”   云舒这会儿心情不大好,这会儿连字也不叫了,直接叫了蔡博文的名字。   吉祥见云舒这么大早上将他叫过来,吩咐的必定是重要的事情,因此不敢耽误,云舒话一说完,他便应了声儿,连忙下去办了。   云舒到了皇宫,以有要事禀报的理由求见周帝,周帝却推说身体不适,于是没有让云舒进去。   云舒想着反正休息的时间只有一天,周帝能躲过今日,也总不能日日躲着他。   云舒于是坐车回家,在家的时候心情仍旧不大好。   顾家众人早知道了幼鱼的事情,一时间全家上下都十分谨慎,生怕惹了云舒的不高兴。   虽说云舒不是那些心情不好就动辄打骂的主子,然而他生气的时候招惹了他的话,惩罚还是有的。   况且就是那些平日里温温柔柔温声细语的人,生气起来才可怕。所以家里上下都怕云舒生气。   这日下午,笙歌从宅邸过来,跟云舒说了打听到的事情。   他行军打仗,渐渐也有了自己的人脉。关于云舒的事情,他是绝对不肯马虎的,因此云舒一派人去问,他就立马去调查了。   最后听说的消息,说正巧这让幼鱼去和亲的事儿,就是蔡博文提议的。   云舒当下心中恼火,想要找蔡海算账的心思怎么也压不下去。   正在这时,外头忽然说宫内传了圣旨来。   云舒心下一沉,出去迎接传旨的纪公公,多次想要阻拦圣旨的下达。   纪公公早些的时候在先帝身前当差,之后也是周帝身边的红人。   他见云舒如此为一个奴婢着想,心里有几分共鸣,因而为云舒的行为感动。   然而更多的其实是费解,他实在不明白,云舒为什么能为一个奴婢做到这种地步。   另外连纪公公自己都觉得,送了幼鱼去和亲,其实也算不得一种很不对等的交换。   毕竟这样一来,幼鱼可以直接脱离婢女的身份,虽说过去生活不一定会好,可也总比婢女的身份要高贵。   最终,纪公公对云舒说道:“皇上定下来的事情,大人还是不要阻拦了,今日无论如何,这个旨意咱家是要传达到的。”   到最后云舒也没能阻止得了纪公公圣旨的传达,幼鱼的婚事就这么被一卷圣旨给定了下来。   云舒一时觉得荒唐,接了圣旨之后,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二爷,二爷!”月儿在一旁拍了拍云舒。   云舒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月儿,“什么事儿?”   “二爷回屋吧。太太已经打点了公公了,咱们回去吧。”月儿说着,伸手帮云舒拍了拍脏了的裙摆。   云舒手上拿着圣旨,看了又看。   那一个个字都是如此的熟悉,拼凑起来,他却一个都看不进去。   吉祥从旁边过来,对云舒说道:“二爷,太太叫将圣旨拿着供起来。”   云舒闻言又沉默了许久,就在连月儿都要看不下去了的时候,他忽然动了身。   “二爷!去哪儿啊?”云舒的步伐比较快,月儿意识到不对劲儿,朝他叫了一句。   吉祥见状,怕自己拦不住,赶忙跑去找太太他们说话了。   只见云舒进到屋里,将圣旨摔在了桌上,拿了妥善放置在案前的那块戒尺,快步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二爷!”圆儿就在屋里,瞧见云舒这样魔怔了的状态,吓得捂住了嘴不敢动弹。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炸栗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二爷这是做什么?”月儿胆子比较大, 也知道云舒向来没有打人的规矩,尤其女子,即便做错了也不过重重地说两句就罢了,因此过来拦云舒。   云舒心内一团火气, 护不住家国中一个小小的女人, 这个官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月儿一个小女子,平时也不锻炼的, 怎么能同他的力气相比?   云舒用不了多大的力气, 轻轻一推, 月儿就被他推到了椅子上。   这边林氏跟云安也听到了云舒这边的动静, 急急忙地就过来了。   云安一进屋, 马上就来拦云舒, 要夺他手上的戒尺:“二哥哥这是做什么?圣旨都下来了,难道还有追回去的道理?皇上本来就对哥哥有了些意见, 如今这样, 岂不是要生分?”   林氏也在一旁劝道:“舒哥儿,有话好好说。这戒尺不是随意能动的。”   云舒正在气头上,心里只想着既然无法正常进宫,那不如拿着先帝的戒尺, 到了宫门口,谁敢拦着他就抽谁。   这是连皇上都能打的戒尺,他谁打不得?   心里虽然知道,这样的行为不过是将自己跟皇帝的距离越拉越远, 究竟能不能让皇帝收回成命,按照秦韶瑜的性格可能性也只有二三成。   可就像地铁上看到吵闹的熊孩子, 看电影被旁边的人剧透, 坐公交被人拽着踩脚, 坐动车邻坐看视频外放声音超级大还脱鞋子抠脚。   有些人,就是不打不行。   云舒气头上,总算从弟弟跟母亲那里挣扎开了。   这边他不是先去皇宫,而是一路拿着戒尺先跑去了蔡博文家。   蔡海的下人不知道云舒跟蔡博文关系已经很差了,还疑惑云舒怎么这么久不来。   给云舒开了门才发现他整个人怒气冲冲的,那门子还疑惑道:“顾二爷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蔡海在家?”云舒不回答,只是问他。   “我们爷在家呢。顾二爷什么事儿这么着急?”那门子有些痴性儿,还反问云舒。   云舒听说蔡博文在家,一路气冲冲地就朝着蔡博文住的敌方去了。   那门子方瞧出来不对劲儿,也顾不上看门儿了,跑到云舒身边问他:“二爷二爷,怎么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啊,别连累我也被罚。”   云舒不理会,来一个推一个,真不行,一脚踹过去能把人给疼蹲下。   蔡博文就是升官了,家里的本钱也没有云舒他们家多。那些丫鬟婆子不敢上前,拦的人也不过四五个,全被云舒给解决了。   这边云舒一路到了蔡博文房门口,大脚一踹,就将门给踹开了。   今日休沐,蔡博文还在家看书。他本来在榻上躺的好好的,结果就听到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刚想出口问一句怎么了,就发现自己的房门被踹开了。   蔡博文虽然还不知来人是谁,然而本能地就已经警惕了起来,整个人颤了一下,慌忙从塌上爬了起来,靸着鞋往外走。   “慎之?”当看到来人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曾跟对方的关系僵硬,直呼云舒的字。   云舒的眼眶已经红了,一路推了这么多人,踹了这么多人,一点儿都不觉得累,甚至越打火气越大。   云舒到了蔡博文跟前,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衣领,将他重重甩回了塌上。   “你一日不跟我作对,就一日不爽快是不是?!”   “咳咳,有话,有话好好说。”蔡博文眼见云舒气红了眼,说实话在被拽住衣领的那一刻起,他是有些后悔的。   不是没被云舒教训过,只是没想到,到了京都了顾慎之还是那个顾慎之。   况且蔡博文也没想过,自己的家门竟然这么好闯,外头几个大男人窝囊到拽不住顾云舒一个文人。   他也不是不知道云舒平日里练拳力气大,只是云舒的形象太惑人,看着风一吹就倒,谁能想到内里力气这样大。   “这是皇上定的事情,你只同我说也没用。便是我有撺掇,定主意的人也不是我。”蔡博文也不得不从内心里承认,他这会儿是真的有些怂了。   “你别忙,都有教训的时候!”云舒气地伸手就是一拳甩在蔡博文的脸上。   之前教训蔡博文,重了也不过是将他按在墙上说话,真拳头落下来那还是第一次。   云舒打在蔡博文的颧骨上,蔡博文的颧骨一会儿就红了,并且慢慢朝着紫色发展。   蔡博文的父母听到动静也忙搀着下人来了,他们的年纪都已经五六十,因着早年务农多,风吹日晒的,这会儿看着倒像是六七十的岁数。   “顾老二!你这是做什么!?”蔡老爹气得直拿拐杖捶地。   蔡母瞧见了赶紧过来拦着:“就是朋友之间有个什么说不对的,也不至于这样。不要大人啊!”   云舒才不管,虽然下手重,然而也注意没有往蔡博文的耳朵眼睛附近打,只锤那些疼却打不残的敌方打。   “我的爷!我服了!”蔡博文没被云舒打几拳就受不住了,连忙讨饶。   可这可不是讨饶就足够的,云舒内心火气不断,打得蔡博文从榻上狗儿似地爬到了塌下。   蔡家被弄得鸡飞狗跳,全家上下动员来拽开蔡博文。   毕竟蔡博文还没有儿子,真就打死了,就只能靠着他一个女儿继承了。   这边顾家也闹了一场,早上幼鱼被劝着去花园子里面散心,她今日不用做事儿,从那日王妃来时起,家里上下就对她改了称呼,开始唤她“姑娘”了。   家里两个平日同她玩得好的人,正在她身边一左一右地劝她。   “虽说要远嫁,也回不来。羌国不如咱们大周繁荣。去了那里不一定能比咱们在京都过得松快,然而至少你过去也是个主子。到了那里,生个儿子,将来也就熬出头了不是么?”   另一个也在那里说:“你也别难受了,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二爷。但他没那个心思,况且木已成舟,皇上旨意已经都下来了,你又能怎么办呢?”   幼鱼听她这么说,红了眼眶,眼泪含在眼眶内要掉不掉的样子。   “我哪里敢呢?我再也没奢求过什么,只求跟在太太身边伺候一辈子也就罢了。”   她身边的女子叹气道:“你啊,就是心太老实。早知如此,就是试探试探也使得,也未见得二爷就没这个意思。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幼鱼听了,只管流泪,也不再说什么。   几人正在说话,外头忽然来了个顾家的婆子。   “姑娘还在这儿呢!快去瞧瞧吧,二爷为了你的事儿,这会儿往蔡家找人去了。方才连御赐的戒尺都拿了,估计要入宫呢!你快去劝着点儿,别为这事儿连皇上都打了!”那婆子也是真着急,边说话还边跳脚。   “啊?”幼鱼听着这话,也是一惊。   昨儿听了云舒对她说的话,幼鱼本以为云舒不过是等明儿上朝的时候提一嘴,皇上不收回成命,那也就是既定事实了。   连幼鱼自己都已经认命了的,没想到云舒这么将她当个人,居然为了她去打同僚!   不但如此,看样子连皇上都要被打了!   幼鱼就是再卑微不管政事儿,她也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此忙跟着人出门去了。   这边林氏他们已经坐了马车过去,家里剩下一辆马车,幼鱼马上让回赶车的人带她过去。   顾家众人来到蔡家的时候,云舒人都已经打完了。   只见蔡博文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还渗着血。他也不敢看云舒,直抱着头在那里哭。   云舒被蔡家的下人拦着,有几个人被他一通乱拳揍得流了鼻血。三五个人,花了好大的力气,总算把人给制住了。   林氏带着人来,蔡老爹本来张口要让下人也打云舒一顿,但是见到林氏带来的人,也不敢说要打回来的话了,只是一味地跟老伴儿在一起说云舒的坏话,让林氏给他们一个公道。   林氏多少知道云舒为什么生气,心下想着蔡博文自己不做人,还敢向她要公道?一边又庆幸当初没有把顾晴给他们蔡家。   然后她也不去理会蔡家的一对老人,直过来瞧云舒有没有哪里被伤到,劝儿子不要意气用事赶紧回家,一边手上动作,在云舒袖子里找那把戒尺。   戒尺在云舒的身上一时,林氏就不安心一时。就担心云舒不够撒气,一会儿跑宫里去打人。   云舒将按着他的人都甩开,他知道林氏的心思,因此一直躲着母亲。   拦他的人多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过去,然而他确实是有打算要进宫教训秦韶瑜的。   这会儿云舒正跟人僵持着,外头忽然传来了幼鱼的话。   云舒定睛一看,却见到了匆匆赶来的幼鱼。   只见幼鱼红着眼眶,一边抹泪,一边满含委屈地喊着他:“二爷,别再这样了。”   云舒闻言,心里也委屈。   他好容易从歹徒手里救过来的姑娘,却还是没能护住。他实在是太无能了!   其实与其说他这么发疯是为了保护幼鱼,倒不如说他是在恨自己的无能。   他官居二品啊!最终却连一个小女子都护不住!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炸栗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我知道你不愿意。”云舒哽咽地看着幼鱼, 说道。   然而他话未说完,就听幼鱼说道:“二爷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呢?改了奴籍,做了羌国的后妃,怎么看都比在顾家做个奴才的好啊。”   “你昨日都哭了, 你今日要同我说你愿意?”云舒挑眉, 不解地看向幼鱼。   明明这全天下只有他是站在她这边的,只有他在真心为她着想, 真心为她委屈的。怎么这会儿幼鱼反而要跟他唱反调?   “我是高兴。二爷, 我就要以公主的身份进宫做妃子了, 我难道不该高兴么?”可她这么说的时候, 分明是一副快哭的样子。   云舒察觉出味儿来, 知道幼鱼大概是不希望他冒险才这样的。   “你别为我想, 为你自己想想,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儿。”云舒蹙着眉说道。   “二爷, 就算不是为你着想, 我嫁过去也是代表周国。许你们男子为国杀敌,献计献策,我一个小女子也总算有了我的用武之地了不是么?就凭这一副皮囊,能为国出嫁也是好事儿。”   蔡博文在一旁闻言, 也不禁感叹道:“这话说得就对了。这是为国的事儿,别说她了,即便是我家女儿。若是合适,连我自己的女儿我也不惜送出去的。”   云舒冷下脸, 看了蔡博文一眼,说道:“闭嘴!”   蔡博文是蔡博文, 他顾云舒是顾云舒。   只要是他顾云舒, 那么不管出嫁女子是谁都会被反对。   他有现代人的眼光, 现代人的智慧,现代人看待历史的观念。   他清楚地知道,让自己国家的女子去和亲,是整个国家男子的悲哀!   幼鱼到了云舒面前跪下,一双杏眼里盈满了泪,声音轻柔,语气却很坚硬:“二爷别打了!我是自愿的,二爷就是拿着戒尺去打了人,也不是我想看见的,更不是随了我的意。”   云舒沉默了半晌。那边云安见状,上前找到了云舒揣着的戒尺,拿到了林氏那边。   林氏拿到了戒尺,这才放了心。   一场闹剧过后,身上负伤的只有蔡博文。   婚礼准备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就幼鱼就要以公主的身份出嫁。   这事儿是王妃牵线,为了保证和亲事宜的圆满,王妃还特意从府里挑了两个下人来伺候幼鱼。   明面儿上说是伺候、照顾,实际谁都清楚,这是王妃怕幼鱼跑了,特意派来监视的。   云舒打蔡博文的事情闹得很大,没几天就在京都传遍了。   周帝更是早就知道了这事儿,也准了蔡博文半个月的假。毕竟他被云舒打了脸,根本不能出门叫人看。   周帝在知道这事儿之后,是有些后悔的。和亲就和亲,为什么非要动云舒的人呢?   好在云舒之后也只是不给他什么好脸色,真的动手打倒是没有,周帝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好一段时间里都不敢对云舒大小声。   虽说皇帝不必跟一个臣子陪小心,企恶君羊易乌儿儿七舞尔吧宜但自从云舒没有拿着戒尺来打他之后,周帝对云舒的忠心也有了几分了解。既然是忠臣,就是甩他几个脸色,秦韶瑜觉得自己也不是受不得。   主要秦韶瑜也是没想到,顾云舒竟然真就这么在意一个小丫鬟。ħᒐಽႸ   后来周帝想到蔡博文说的,那丫鬟有倾城之姿,想必顾先生表面清高,然而到底是个男子,自然也是好色的。   说不定那个丫鬟他已经垂涎已久,没想到好端端的,到嘴的美味被一道圣旨给断了。   想到这里,秦少韶瑜就觉得云舒这么生气也不是很过分了。   这便是秦韶瑜同他父亲的又一区别,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圣旨下达一月过后,和亲时间在即,云舒家里上下都在忙着准备给幼鱼送行。   这日一直对万事兴趣缺缺的顾淼难得到了幼鱼的房里,见屋里同她玩得好的几个丫鬟哭哭啼啼舍不得她走,顾淼就让她们先下去准备了,说是免得幼鱼见她们一直哭,倒时候也把上好的妆哭花了。   大家也不疑她此时过来,毕竟幼鱼是林氏身边的丫鬟。顾淼是经常跟她母亲说话的,平时跟幼鱼玩得也好。   如今幼鱼要走了,顾淼来送一送,说两句话也是正常。   等人都走光了,顾淼才帮着幼鱼整理一下衣襟,然后仔细看看她的妆容。   幼鱼红着眼眶,叫了她一句:“姑娘。”   顾淼抿了抿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到了那里万事小心。你是我哥哥从外头买来的人,外头是什么情况本来也不该我来教你,你自己把握分寸就好。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你要多留几个心眼子才好。”   幼鱼点着头,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   顾淼拿着帕子给她擦了眼泪,边说道:“他们男人比咱们女人命好的一点,就是可以见到外面广阔的天空,科举入仕。咱们女人却只能去求一个好姻缘,而这一切还得靠着自家的男子的本事,才能够决定我们能够去往的高度。   你现在要去羌国为妃了,不管将来是个什么位份,这已经是你能争取到的最好的命了。周国再不济也比羌国强,只要不亡国,你在那里就不会遭受虐待的,去了羌国重新开始,看开一些就好了。未必是坏事的。”   幼鱼点点头,对顾淼说道:“姑娘,多谢你宽慰我。”   顾淼笑着说道:“我说的是实话,可不是什么宽慰。去了那里,就不要想我哥了。即便想,也偷偷放在心里,永远不要让别人知道。”   “姑娘,你怎么?”幼鱼瞪大了眼睛看向顾淼,眼睫毛处还沾着些许眼泪。   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思这么明显,不但跟她关系要好的人知道她对云舒的心思,连顾淼都看出来了。   顾淼却不管这些,只是继续说道:“这是你选择的最好的命,但你也可以争取最好的命。好姐姐,你生的花容月貌,算起皮囊,连我都要自愧不如的。去了那里,好好侍奉。既然老天只给咱们留了这么一条路,那么你可千万别走成了死路,知道么?”   幼鱼似懂非懂地看着顾淼,不知道顾淼哪里来的这么多奇怪的思想。   二人正说着话,外头林氏就来了。   林氏看到顾淼在这里,便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然后上下看了看周围伺候的人都不在,于是问幼鱼:“伺候你的人呢?”   于是二人再没有机会再说上话。很快外面伺候的人都又重新回来,简单整理一下,吉时到了,幼鱼就被人送出了顾府。   云舒他们家从此真的出了一个外国妃子,只是这个名声却仿佛是个笑话,重重压在了云舒的心间。   这件事情之后,云舒很长一段时间萎靡不振。他的自信心被狠狠地打击到了。   秋季来临,到了加衣的时节。   这日云舒正在家里量尺寸,顾家准备定制冬衣了。   外头月儿拿着一封信过来交给云舒,说道:“璟少爷来的信,今年可少来信呢。”   云舒量好身长后,将信接了过来要看。   这边圆儿又说道:“今年秋天冷的可早呢,家里还没放碳。前儿问太太,说下个月才开始加碳,还要熬许久。”   云舒笑着看了看她,说道:“节俭些也是好事儿。别这么吃不得苦,外头又没下雪,真不行,去外头打两套之前笙歌教的拳也就热了。”   “听说打了拳,女孩子的身体不好看。”圆儿拒绝道。   云舒拆开信,不那么认真地对圆儿说道:“那就别嫌冷,是你自己懒。”   圆儿气笑道了一句:“二爷!”   云舒没理她,二人已经混熟了,都了解对方。云舒这也不过开个玩笑,圆儿气几秒也就当笑话了。   这边云舒拆开了信件看,却发现信里的内容叫人不得不严肃。   圆儿这边正跟云舒说着话,忽然瞧见云舒表情淡淡的脸上变得严肃认真了,不禁有些好奇,却也不敢打扰云舒。   璟二爷也是个官身,他们男人只见常聊政事。   政事,正事。   女性从小就被灌输的顺从、温柔告诉她,这个时候不要太打扰云舒。   云舒这会儿也确实顾不上旁的事情。顾云璟送信过来,内容上说,他在守孝期间,听说南边闹旱灾,已经很严重。   下没有粮食,上面却依然要收税。下面似乎也没有跟皇帝说,募集粮食估计不够,听说因为今年的旱灾,已经死了三四万的人了。   这事儿十分严峻,然而云舒也曾听说过南方的旱灾情况。   可下面传来的消息,说是虽然严重,然而救济粮早已经下去,这会儿早该有好转才是。   云舒一开始是感觉,救济粮只要发放及时,那么死亡肯定不会超过一万人。   毕竟也有中央的大臣派下去监视,一旦真实情况暴1露,那些派下去监察的人帮忙隐瞒实情,肯定也是要受到惩罚的。   云舒一月之前跟凤城那边的叔叔跟舅舅有过信件往来,当时他们给来的也都是期盼灾情好转,挺有希望的发言。   可如今收到云璟的信件,云舒心中虽然觉得可能云璟也是道听途说,只是这件事情既然他都知道了,那么也绝不会当作看不见。   第二天一早,云舒立马去皇帝那里报告了情况,希望能多给南方捐一点粮食,并且再派人下去细察,看看真实情况。   “这事儿早上报给朕了,救济的粮食既然已经下去,又有人在旁监督。送人下去的事儿就算了,用人不疑,朕也不想在臣子心中坏了形象。就照你说的,再弄些几千石粮食下去就是了。”   几千石粮食,对于南方灾情来说,不算是很多的食物,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云舒没有看到过当地情况,况且当初已经有许多粮食发放,如今只是追加,能争取来这些,云舒也不好再发话了。   然而这日之后,云舒总是隐隐觉得不安,近来睡得都不大好,早上起床没精打采,舌有齿痕,吃东西也厌厌的。   林氏说他是因为夏日贪凉,秋日湿气重,所以身子不大好。还弄了些去湿气的茶来让他喝,而且吩咐月圆两个丫鬟天天给他泡脚。   林氏的方法也还好,云舒泡了几日脚,倒是觉得舒畅了许多。   从皇帝那里要了粮食,回了顾云璟的消息之后,云舒几乎就将南方的灾情忘记了。   这日回家路上,难得碰到了一个要有十年不见的故人。   这也该是天赐的缘分,回家路上,云舒的马儿忽然被一个冲出来的姑娘惊了一下。   升儿牵着马绳,一边骂骂咧咧:“个蹭蹬鬼,好端端的跑什么?后面有狗追你不成!?惊了我家大人的车马,你有几条命来陪?”   对方似乎听到了“大人”两个字,近观云舒的车马,知道他是个为官的,立马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大人救命!小女子是前礼部尚书李大人家的外孙女儿,家中无人特来投奔外祖父。谁想一路艰辛,好容易撑到京都又遭拐卖!大人救命!大人救命!”   云舒本就跟李大人熟识,如今李大人虽然去了他也是跟李家后辈相互熟悉。   听着车子外头有人说自己是李大人的外孙女儿,想着若说是远方的孙女儿,李大人似乎也就只有柳家的柳月棠这么一个外孙女儿了。   只是柳月棠同他有过师徒关系,却也是十来年前的事儿了。近来他们之间少有联系,两年前柳月棠几乎就没有给他来过信。   况且许久未见,车马前姑娘的声音云舒是半点儿都不觉得熟悉了。   不过别说因为故人相识,就是半路遇到被拐卖的妇女,他身为朝廷命官也应当管一管。   于是云舒素手一伸,将车帘子掀了开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鹤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帘子掀开, 光线就走了进来。   下午的夕阳照在大街上,天气干燥,这会儿云舒从礼部回家,这个点相当于现代的下班高峰期, 行人车马来往较多。   云舒他们这里的动静不小, 路边来往已经有人在旁边围观了。   云舒一眼在前面看到了个跪在地上的姑娘,姑娘身穿一身素净的衣裳, 低着头也不敢看云舒。   云舒看不到脸, 光从身形, 也看不出当年那个小姑娘的样子了。   就在这时, 人群里冲进来了一个壮汉, 他伸手就过来拽住女子的手。   “在这里混说什么!你一个疯子, 仔细冲撞了大人的车马!”   男子边说着,边冲着云舒他们这边致歉:“对不住对不住, 我女儿脑子有些问题。”   这会儿人群中有人在那儿议论道:“前礼部尚书是谁啊?姓李么?”   “李大人去世才几年呢, 李家你都没听说过?”   “李家的外孙女儿?李家哪儿来的什么外孙女儿啊?”   “有个孙女儿倒是‘大名鼎鼎’。”   “哦,是当初王家的事儿吧?同王家的世子爷私奔,到头来一个礼部尚书嫡亲孙女儿做了个小妾。”   “如今顾家二郎成了二品官了。妥妥的诰命夫人不要做,跑去做个侯府小妾, 这会儿估计后悔死了。”   “人家李大人根本都没外孙女儿。”   “早年好像有个外嫁的女儿。”   “不大清楚。”   听着周围人的讨论,那揪着姑娘准备走的人更加理直气壮了。   “还不快走!”   拉扯之间,那女子抬眸,看向了云舒:“我真是李大人家的外孙女儿!这人是个拐子, 我根本不认识他!”   那女子见了云舒,瞬间愣了一下, 仿佛见到了许久未见之人。   而云舒却对眼前人并不熟悉了, 况且此时女子脸上脏乱, 头上有一根木簪子插着,也没有头油润滑固定,所以头发凌乱。   这副形象,只怕亲爹妈想要认出来人,也得花一阵子功夫。   只是那一双灵动的眼睛,对云舒来说倒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先生!”女子怔愣之后,眼泪“欻”地一下就落了下来,对着云舒直叫唤,“先生我是柳月棠啊!”   云舒这才恍然,赶忙对那歹徒说道:“把人给我放下!”   说完之后,自己径直下车。   那歹人这才察觉云舒跟柳月棠大概是相识的,云舒是个官身,他是个歹徒,这会儿哪儿还能硬碰硬呢?   于是连人也不管了,甩开了柳月棠的手,就朝着人群里奔去。   云舒看了一眼柳月棠,发现她只是被重重摔了一下后,就没有时间多理会,快速跑了几步就将逃跑的歹人推倒在地,将人反手按在地上。   好在这会儿看热闹的人多,歹徒想跑也是往人堆里头扎,压根儿跑不快。   周围的人还没几个反应过来的,转眼间就见云舒已经制服了歹人。   “嚯!这人真是个人贩子?”   “方才发生了什么?”   “这么说,真是李家的千金了?”   “人家姓柳。”   “那也是李家的外孙女儿啊。”   “这位大人身手真好啊!”   “刚才这女子叫这位大人‘先生’。”   “莫非是旧相识?”   云舒抓住了人后,升儿这才小跑着赶到了。二人于是朝路边的人要了绳子,将歹徒绑了。   然后又差人去报案,将差役叫来。   这么一闹腾,天边月牙都显现出来了。   云舒看着柳月棠身上穿着破旧衣衫,虽然还能认得料子好,然而因为破旧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又加上一身狼狈模样,就这样把她送去李家,难免要叫人小看的。   她本来就是来投奔的,只是跟她关系略亲密的外祖父已经不在了,她是李家庶女所出的孩子,虽然跟李茂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然而也必定不亲近。   这样子过去,叫人小瞧了不大好。   于是自己做主,让她进了车内,自己则跟升儿同在车外坐着,一路回了顾家。   车马到了顾家内部,云舒又让人带着柳月棠到母亲那里去,吩咐给她一件妹妹的衣裳换上。   柳月棠上了车之后就在那里哭,到顾家的时候已经冷静下许多了。   等柳月棠换了衣服从屋里出来见云舒。只见裙袂飘动,花蝶样式的长裙,配着流苏璎珞,飞天发髻,袅袅姿容。   素色银簪,含羞带窃的湿润眉目,苍白可怜的两片薄唇。   柳月棠走到云舒身边,浅浅一声:“见过先生。”,然后又是一句:“方才多谢先生相救。”   声音柔柔的,却仿佛很有生命力,像是一颗颗小种子,硬要洒在云舒的心间上,生根发芽。   云舒做了个假动作,扶了顾月棠起来,一双眼睛往旁边地上瞟,不敢看来人。   对方也不是什么老虎,并不可怕。可他就是不大敢看了。   他只得安慰自己,这是男子守分寸的表现,这是自己在尊重女性,而不是真的怕看她,也并没有胡思乱想什么。   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柳月棠再不是他当初见过的那个姑娘了,当着她的面儿,云舒也再不能做着摸胡须的动作,夸奖她的字写得有进步了。   当年小孩儿寄来的那一封封信件,他此时已经在脑海里回想,他的回信是否有过什么好为人师的表现,以至于自己在少女的面前表现的不够绅士。   之后几人坐下说话,小时候见过柳月棠一面的林氏握着她的手十分心疼。   “好端端地,怎么就流落到此了呢?一路上都是怎么过来的?必定受了不少苦楚吧?”   柳月棠闻言,眼里含泪,一点一点地将自己这段时间来受的委屈都一一说了出来。   原来是她父亲在一年前去世了,柳家本就单薄,本来柳老爷是定好,想等自己去世后,好给柳月棠一个依靠,想让李家的李茂或是自己来接,或是派个旁支来接柳月棠过去生活的。   毕竟柳月棠也是李茂的表妹妹,虽然她母亲是庶出,然而按照李家人的性格,想必也不至于就不肯照应了。   万事定下,柳大人放心地去了。   谁想南方混乱,柳家怕等不到李茂他们的回信凤城就要乱。   好在家里有那么两位忠仆,愿意送小姐来京都。   结果没想到,半路好死不死遇到劫匪,两位仆人为了护住小姐,一个死了一个重伤。   就在快到京都的时候,另外一位也是不治身亡就这么没了。   眼见到京都,草草埋葬了仆人,柳月棠就带着两个丫鬟要去李家认亲。   结果谁想临门一脚了,却还是碰到了拐子。拐子充作地保,答应要带柳月棠去李家找亲人。   柳月棠当时也只说了自己是去李家找亲戚投奔,一路奔波,她也已经习惯扮丑,将自己打扮地十分朴素不说,还要戴个头巾遮掩。   那拐子只怕也没猜到她是位姑娘,于是就打算拐卖柳月棠同她的两个丫鬟。   等到后来知道了柳月棠的身份了,也不敢乱动,只想着赶紧将她转手卖人。   正好今日找到买主,就要带她去见人,结果就被柳月棠咬了手,挣脱了出来。ħլšy   接下来,就是遇到云舒之后的事情了。   共情能力较强的林氏已经跟柳月棠哭做一团。   云舒在旁边听着,也不得不感叹,故人如风中落叶,陆续凋零这样的话了。   李大人、柳老爷,都是他的前辈。可惜这些人都已经去了,云舒越发觉得自己的肩膀沉重。   就像当年顾老爷去世,他一来就要承担起一个家庭的重担。   而现在朝堂内真正能跟他说得上话的人也已经没有多少,多是后起之秀,虽然同他年纪差不多,然而却刚刚成长。   不觉之间,他已经在朝堂内快要待了十年的时间了。那些年轻些的人想要追上他的远见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而那些老一辈儿的人,有的已经去世,少有的能同他说上话的,却还没有站到他这样的高度。   云舒越发觉得在这官场之上,他越发的孤独了。唯一有些慰藉的,是弟弟跟大侄子还一直在支持自己,方衍也跟他同路。   顾云璟虽在别处,然而兄弟之间的心是在一起的。   确保了柳月棠的安全之后,云舒又叫了吉祥过来,让他去衙门一趟,务必让人好好盘问,将跟着柳月棠的两位丫鬟都找回来。   柳月棠来京都也不过一两日就被拐,想必两个丫鬟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被卖。即便被卖,也总能找回来,只是时间比较紧迫,毕竟两个姑娘,遭遇什么不测就不大好了。   这是跟着柳月棠的下人,既然离家远远地过来而没有遣散,想必她们主仆之间一定情感深厚。   丫鬟这时候好买,但是感情却难培养。   柳月棠一路尝尽坚信,家里的东西被贼人抢了。忠仆牺牲,连她自己差点儿都要被卖,如今云舒一通操作下来,处处为她着想,叫她如何能不敢动。   因此抹着泪,又是跟云舒道谢。   云舒的印象中,小姑娘并不爱哭,甚至十分坚强。   只有当初她父亲忽然说不给她读书了,那会儿意识到自己真正还是想要继续学习的姑娘在他眼前哭了一次。   云舒此时看着她,还是觉得她弱小可怜。   只是隐隐地,已经无法将她当作一个孩子那般怜惜了。   这边聊了一刻钟左右,外头李茂就已经带着一众仆人过来了。   李茂是听说过自己这位小妹妹的,只是不曾见过,如今见面还得云舒介绍。   因着之前师徒的情分,云舒这样安排也还算妥帖。   李茂是已经为人夫了的,近年一心想要好好考试光宗耀祖,心中自然没有那些什么表哥表妹的心思在,见到妹妹之后,虽然没有多少感情,却也是感到心疼。   尤其柳月棠本来就生得纤腰束素,整个人看着很斯文,坐时静若处子。   李茂听说她差点儿被拐到不知什么地方去,看着她一个弱女子如此,又是血脉亲人,很是为柳月棠叹了几口气。   这边李茂就要带人离开,却被云舒拦下了:“且慢些,我还有话想要问一问柳姑娘。”   云舒早些时候是有叫柳月棠名字的,当年的小姑娘甚至还在他怀里撒过娇,只是如今再叫名字显然已经不合适了。   李茂对云舒的话感到十分不解,他不明白堂堂礼部尚书,能有什么话要问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的。   然而他们都知道,云舒不至于这么无聊,就为开个玩笑而故意说这种话。   于是大家重新坐下,云舒让人上了茶。   等丫鬟上茶完毕后,云舒就对柳月棠问道:“你说是因为南边乱了,怕到时候赶不及过来,才让家里下人带着你来了。那么就是说,南边的情况很不乐观了?”   柳月棠闻言,点头道:“早些的时候就听说了,那边儿旱灾严重,又闹了蝗灾。朝廷又要缴税,听说连年战乱,哪儿都不好过,百姓也无法只得这么着。好容易熬到上面放粮救济,听说又被克扣。官员将扣下来的粮食拿去卖,发了一通国难财。后来南方许多敌方都乱了,比先前镇压下去了的那几次都要难压制。   我们家人丁不旺盛,怕到时候跑不及,反正都是要来京都的,索性早一些。当时还请了人来送,哪里知道半道还能遇上劫匪。将那些护送的人都杀了,只有我们几个被柳忠护着逃了出来,然而柳忠也中了剑。后来伤口都烂了,死得......”后面“很惨”两个字没说出声,柳月棠得眼眶就又续上了眼泪。   李茂闻言,神情有些严肃道:“不是说咱们还派了人下去监察么?两个月前的事儿了,你有没有记差了?”   柳月棠见表哥不大相信自己的样子,又朝紧皱眉头的云舒看了一眼,说道:“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走的时候凤城也没乱。我又不出闺阁,都是外头下人听了来说给我听的,后来只是找了林家的叔叔问,他说我们既然不放心,若是有人能够护送,早些走也没什么。于是就早些离开了。”   她说的林家叔叔,必定是云舒舅舅他们家。   柳老爷生前的时候跟他爷爷是钓友,平时也会跟他舅舅聊天。两家也算世交,柳老爷没了,林家帮忙出个主意是很应该的。   “这么说来,这件事情很值得推敲了。”李茂看向云舒,说道。   云舒也是点头道:“前段时间我堂兄来信,说南方乱了。我原本以为是兄长的消息慢了,为了保险起见,也还是跟皇上报告这件事,皇上追加了些粮食。想必已经给南方提了醒,现在即便下去查,想必也要废功夫。京都离那里又远,信件来回算快也要半个月。”   李茂说道:“可这事儿你还是得好好跟上面报告报告才好。”   “这个自然,我明儿再去跟皇上说说。之前皇上觉得用人不疑,免得坏了君臣关系,才没有再另外派人监察。要是从那会儿起南边就已经隐瞒实情不报,只怕这会儿就是派人查下去,死的人数也要十来万了,时间还是慢了。”   李茂这时说道:“事情闹得这样,该有灾民北上的。真要死这么多人的话,细叫人下去打听,一个月不到想必就能有信了。事到如今着急也来不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云舒却摇头叹气道:“只怕事情不那么简单。不知道是灾民先来,还是起义先来。将来的事儿都说不准的。这要是事实,也都只能怪我们这些当官的太松懈,真是......”云舒说着,连连叹气。   问清楚了柳月棠南边的情况之后,云舒他们也没有留饭,只让柳月棠赶紧回李家去安顿了。   柳月棠走的时候,林氏还在马车前握着她的手,一直说道:“可怜的孩子,去了那边记得先用晚饭,等你在那里安顿好了,就只管我这儿玩,咱们几个女人一起解闷儿。”   明明李家才是她的亲人,林氏倒弄得好像是送柳月棠去别人家一般,弄得李茂跟云舒都有些尴尬。   云舒跟李茂也经常说话,知道他绝对不是拿起子阴险的人。   柳月棠过去,按照李家人的待客之道,就算不对她好,总也不至于虐待的地步。让柳月棠回去,云舒还是很放心的。   之后几人分别,云舒陪着林氏在外头站了好半日,看着李家的车马从视线消失了,几人这才回家用饭。   顾淼在之前那次跟人打架被云舒说过之后,就很少出来见客,平时她自己在家里写写画画的也很快乐,对外面的许多事情几乎都不感冒。   这次在知道柳月棠来了京都之后,她倒是难得提起了些许兴趣。   云安还笑着问她,怎么就对柳月棠这么感兴趣,“要是到时候玩不到一起,你可别哭。”   顾淼看他一眼,说道:“玩不来便玩不来,我又不是小孩儿,有什么好哭的?况且她做过哥哥的学生,听母亲说起来,感觉为人不错,想必能相处得好。”   顾淼说着,又催促林氏下次约柳月棠来家玩。   林氏见女儿有兴趣,也是笑着说道:“她才来,等过两日休息够了,我就写帖子请她来。” 第131章   柳月棠的事情得到解决, 云舒第二日上朝就向秦韶瑜禀报了南方的情况。   周帝对此表示怀疑,然而云舒多次建议。比起在外的监察官员,自然还是云舒更加重要。   于是周帝立马重新派人下去检查,看看南方究竟有没有云舒所说的, 隐瞒灾情不报, 甚至扣押赈灾粮食贩卖给百姓的事情发生。   云舒对此也算是稍稍送了一口气。眼见冬日就要来临,北方有敌人需要小心应对, 南方之前的叛乱好容易下去。   再起乱事的话, 那周国就真的要再次大伤元气了。   除了南北还有西北部的人需要警惕之外, 云舒发掘最近后宫的手伸的也比较长。   太后原本是个贤淑之人, 在先帝还在的时候, 朝内两派人员尚且需要磨合, 太后家族虽然出了皇后,然而一直都很低调, 就为了不给先帝招来麻烦。   如今先帝去世, 新帝年轻体壮又已经迎娶了皇后,内部没有什么党派争执。   没有一个曾经的一流,如今却逐渐没落了的家族会不想振兴的。   因此在先帝去世之后,太后一步一步地渐渐让自己家族的人在朝堂上掌握话语权。   周帝信任舅家也信任母亲, 因此对待自己舅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云舒将这些看在眼里,刚开始劝谏了两句,后面周帝不听,他也没有办法。   大权逐渐旁落, 国内又乱,周帝不听话, 云舒再能耐也觉得自己没什么用武之地。   如今要紧是平定南方的灾情, 他跟别的那些护国的大臣们, 每天都有许多事情要忙。   这么一忙乱转眼就到了冬天。   虽然中央着急着想要知道南方灾情的真实情况,然而下去调查的人却好像很困难,迟迟没有将消息送上。   云舒他们真正知道真相的时候,南方已经大乱。按照真实报上来的数字,听说已经死了将近三十万人,许多城市出现了易子而食的事件。   百姓被逼到不得不反,与此同时,造反的还有一位有了将名的南方那个武将,朱茂,朱谨行。   云舒他们在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只能调兵平定叛乱,另外要严惩南方那些隐瞒不报,卖赈灾粮食,以及那些调查缓慢的官员。   抓住人之后,周帝直接吩咐要马上砍头,将那些官员的头颅挂在城门口示众三日!   这么做,是为了给民众一些解释。告诉他们不是中央不想管,而是地区官员犯了错误。   挂头颅示众,是为了平民愤。   派兵下去镇压,也是多以安抚为主。那些翻盘灾民原本就是不得不反的,皇帝下旨交出兵器不杀,并且这次派了朝廷内出名清廉的官员带着粮食下去赈灾,除了食物之外,还带了些许衣物、被子下去。   冬季寒冷,有了这些物资,真的到了百姓手里的话,能够让许多人活下来。   南方灾民逐渐被平息,可是朱茂那一队伍实在强悍。他学了北方当初的打法,以战养战,甚至屠城。   只是他有另外一个办法,那就是划定一个区域屠城,对待其余不再区域内的百姓,他甚至十分仁慈,因此他受到的反抗力量会比较小。   曾经反抗猛烈的,已经一个城内的百姓都被屠杀大半了,剩下的只有拿不动兵器的老幼。   真的杀完倒是不至于,只是下面人统计起来,朱茂手上的鲜血已经好几万了。   冬季不止南方,北方也发动了大攻击,大概意思就是趁你病要你命的操作。   云舒他们只能让防守的士兵死守过今年冬天,只要北方不渡黄河,一切都好说。   云舒自从感觉出西北的不对劲之后,就不再跟秦越联系了。   这边云舒不再联系秦越,然而秦越在今年冬天的时候,又送来了信件,内容依旧是夸赞西北风光很好,希望云舒能够过去一赏西北风光。   这几年来,秦越每年年底都要给他发一封这样的信件。   早几年云舒都没有觉得不对劲儿,今年收到这封信件一看,发现原来自己之前的猜测并不虚假。   也算是恍然,好端端的,天下都要大乱了,秦越这几年为什么老给他送这种世外之人的信件。   难道秦越不知道他很忙,并且中央离不开他么?   还去什么西北,赏什么风景,他哪里有空?!   可是这些秦越真的不知道么?   不是的。其实秦越是知道的,他这么敏1感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就算秦越不知道云舒很忙,云舒的回信他肯定会看。   从第一年开始,云舒就说自己不大可能过去,感谢他的分享。   然后每年,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样,秦越每年都要给他发一次类似的信件。   信件内容是在惋惜云舒看不到西北风光,然而实际上一看,云舒这才发现,其实每年秦越都在邀请他过去,去西北。   去做什么呢?   很明显,秦越希望云舒能够加入他!   为了验证自己的观点,云舒甚至让人翻出了他前两年跟秦越的书信往来!   “二爷,翻旧信做什么?”月儿跟圆儿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二人撸1着袖子,替云舒找了半天信件。   屋里炭火旺,热得她们额角都出了汗。   云舒将信件翻来覆去地看,总算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然而信件确实只是邀请他去西北看风景,即便奇怪,可拿去给别人看,也是找不到什么缺漏。   就拿着这玩意儿去跟皇帝说,要说秦越有自己称帝的心思,秦韶瑜估计都要觉得他想太多。   最主要的一点是,秦越本身就是个很少有人能琢磨透的人。   这世上几乎连他的父母都说不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人,然而好死不死,云舒就是了解他。   秦越远比他摆出来给人看到的形象,要危险得多。   他会打仗,又有领袖的风范跟条件,身上也留着皇室血液。   云舒在知道他想要称帝的时候,心里都默默地想过,若是当今皇帝是秦越,而不是秦韶瑜的话。   大周这一副牌,是绝对不至于被打得这样烂的。   可惜,秦越不是正经的继承皇位。想要皇位,必定要有流血。天下还是可能对他群起而攻之,到时候要流的还是百姓的血。   人只能活一世,至少这一世,在云舒看来。跟这秦韶瑜平天下,还是帮着秦越登上王位,结果都是差不多的。   哪怕他跟着秦越能够多被理解一些,然而代价却是百姓的流血牺牲,国家内乱。那么他情愿一辈子得不到秦韶瑜的理解。   至少在一些大事决策方面,秦韶瑜还肯听他一听。至少他这个少师的名声,还是能镇得住朝廷许多作乱的官员的。   若是他一走,云舒不敢说朝堂马上就乱,但是能镇住的人少了,就会加快分崩离析的步伐。   所以云舒不是不想走,而是不敢走。   云舒云舒这次是真的婉言拒绝了秦越的邀请,理由是社稷繁忙,百姓疾苦,他没有心情享乐。   西北风光虽好,还是及不上京都繁华地,并且他在信的最后,告诉秦越皇帝十分想念他,希望他能够有朝一日用他那光鲜的晋王身份回京。   这次他写的内容同之前的十分不同,他相信秦越只要看了信件,一定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按照之前他看过的那些爽文逻辑,其实他这会儿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去追随秦越,然后帮着他一路打下江山,最后功成名就,封个王,在一方娇妻美妾才是。   只是真正在古代当了几年官之后,他越发清楚了自己的责任重大。   他的地位已经不需要再靠着打拼去挣来,云舒的官职已经很高,有些人一辈子突破不了五品,他这个年纪却已经是二品官员。   所以他现在脑海里所想的,就是怎样做好他的臣子,怎样让这个国家的百姓少遭受一些灾难。   他的目标已经不再是让家人过得更好,更不是自己如何能够多多敛财了。   这样的目标虽然很沉重,并且十分艰难才能稍稍有那么一丝丝的进步。然而能够拥有这样的目标,他每天都在为这个目标努力,他会觉得自己每天都很充实。   因为云舒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他踮起脚努努力,说不定能实现的目标。   乱天下很容易,治理天下却需要很长的时间,他已经做好准备,用他的余生来平定天下。   只要,皇帝还能继续用他。   就像他当初跟秦韶瑜承诺的,他会为他守住江山的。只要秦韶瑜用他!   可战事好容易撑到这年春季,云舒却被人匿名告了一状。   这一状,说的是他跟造反的朱茂关系甚好。而且朱茂跟他们顾家出来的笙歌还是师兄弟关系。   更要命的是,他们都是师从仇二爷的身份也被扒了出来。   仇二爷的事儿是远在燕城的时候了,如今燕城就在朱茂手里。要打听还是比较困难。   然而朱茂跟云舒他们关系好,却是很容易打听的,只要在京都拉两个跟他们关系略好的人问一问,都知道云舒跟朱茂经常往来。   只要朱茂在京都,不是留在云舒家里过夜,就是拉着云舒他们去酒楼吃酒。   周帝知道了这一消息后大怒,立即招来顾家能叫来的男人,云舒、云安、顾腾霄、顾笙歌,都被叫到了殿内。   “你们有这一层关系!朕居然都不知道!”周帝将上奏的折子扔在云舒面前,云舒才知道这件事儿的严重性。   云舒慌忙说道:“虽然永安是跟着学武艺,只是从来也没有拜师。师徒身份从来没有,仇二爷是隐姓埋名住在燕城的,臣等也不知情。况且皇上,顾家上下都在为朝廷尽心尽力这么多年,难道皇上还不相信臣么?若要毁了大周,臣多少次不能背叛,然而臣在朝十年,哪有一次做过背叛的事儿?   臣愿意以全家人命担保,虽然同朱茂交好,然而自从朱茂叛变,臣等不曾联络过那贼人一次!更不可能同他勾结!即便臣等同仇二爷关系甚好,可也是大周的子民,怎么可能为他一个外人做那等子叛国的事情呢?”   周帝闻言,表情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云舒见状,继续解释道:“至于臣侄儿跟弟弟,更是同朱茂少有往来。不过因为早年是同窗,又算是同乡。臣母亲怜惜他一个人在京都,所以经常让他来住。谁能想到,一副好心,养出了白眼狼呢?”   秦韶瑜也是鲜少见到云舒这样低眉顺眼的样子,心情莫名有些舒畅,坐回了自己的龙椅,对云舒他们说道:“虽然如此,朕亦不敢完全信了你们。这样重要的事情,为何不早上报?拖到如今,被人告了才知道解释?”   云舒心想的,朝堂上下,没有一天是不忙的。况且这种事情,仇二爷的身份在燕城的时候就没有几个人知道。   连他叔叔顾英磐那个万事通都只能打听到零星,他怎么能想到,有一天居然会有人因为这个把他们全家都告了?   这种事儿,原本隐瞒都来不及,谁会大张旗鼓地说?   这次算是云舒政治场内的一次重大失误,也算是他唯一的一次被重创,若是解释不过去,革职是小,丢了全家的性命,乃至诛了九族都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正在云舒绞尽脑汁想要找个办法的时候,顾笙歌忽然说道:“臣愿带兵去讨伐逆贼!”   周帝闻言,冷笑道:“派你去讨伐?难道朕是傻子不成?朕这会儿给你拨几万的兵力,转眼你就去投奔了朱茂那个贼子,朕是嫌江山太稳固,龙椅坐着太舒服了是么!?”   只见笙歌恭敬地说道:“臣没有反心,皇上不信臣,臣内心不甘。皇上若要处罚臣,臣可以死,只是臣总要有机会向皇上表白表白臣的忠心,否则,死也不能闭眼!”   云舒见笙歌这么说,知道别无他法,只能说道:“臣愿以项上人头做担保。永安有将才!皇上不妨给兵试他一试。若是成功,周国又能成就一名大将!若是不能,云舒二品官员,可抵几万士兵的性命!”   周帝闻言,心里动摇。   确实方才顾云舒说得没有错,若是想要反了周国,他实在有太多的机会,之前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这会儿忽然给他安上一个叛国的罪名,虽然不是不成立,然而却太叫人不服。   毕竟云舒可是出了名的清官,好官,朝堂内跟他有关的人物、势力也太多了。   若是因为他跟朱茂玩的好,就要杀了他,那么跟顾云舒玩的好的人也未免太多了。   他要是看一个人不顺眼就都杀了,那还成何体统?   说到底,云舒的官太大了,不能随便乱动。   现在他自己以性命担保。顾笙歌去打仗,他顾云舒、顾云安他们可不会跟着去,一堆人不是还要在京都生活么?   想必他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干弟弟,就要不顾自己的母亲、亲弟弟、亲妹妹他们了吧?   所以顾云舒既然敢用性命替顾笙歌做担保,那么很大概率,他们是真的被误会了。   要说冤枉么,其实真的还算不上。因为顾家确实是跟仇二爷有来往的,这是如何也抹不去的事实。   周帝坐在龙椅上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对顾笙歌问道:“我给你两万兵,够不够你讨伐朱茂?”   云舒闻言,蹙眉说道:“皇上,朱茂形式正好,手上兵力杂七杂八怎么也该有近十万,如何只给两万让永安讨伐?”   云舒以为周帝怎么也应该给一半的兵力,四万左右的兵给笙歌带。没想到居然只给两万?还要让他成功讨伐?这不是妥妥的要送笙歌去死么?   云舒话刚出口,却听笙歌跪在地上,平静地说道:“两万兵力,臣不能保证杀死朱茂。但能保证将朱茂赶到燕城以南。”   燕城以南,再往南半个月的路程就是现在的被称为蛮荒的地区了。   周帝闻言,身子朝前倾了些,眼神发亮,明显是对笙歌说的话感兴趣了。   “两万兵马。朕的粮草也不是很够,你要多少时间能把人赶走?”   笙歌想了想,蹙着眉头,显然是周帝的问题对他来说很难回答。   胜败乃兵家常事。怎么会有固定兵力、固定的时间,又能有确定的胜仗呢?   周帝这话一问,听起来就很扯。然而在云舒看来,笙歌居然仔细地在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看来这就更扯了。   “皇上......”就在云舒准备跟秦韶瑜白扯两句的时候,就听到身边笙歌开了口。   “一年。一年就把他们赶出去,只是这一年内要保持粮草充足。而且一年内臣要扩军到四到六万,这样就能做到。”   云舒闻言,对笙歌说道:“永安,不要逞强!”   他以为这只关乎到他一条命吗?这可是他们顾家上下的性命!尤其云舒刚刚还拿了自己的脑袋为他做担保啊!   一年,人家朱茂也在不停地扩充军队好么?怎么用两万兵力跟人家十万的打啊?   再说了,就算是六万也不一定能打得赢啊!   现在的城池可不是现代那些影视剧中那样儿的啊!打下来很难的好么!   朱茂是抓住天时地利,趁着南方大乱才一连攻克这么多城池。当初北方两个藩镇联合都只能勉强在冬日结束后夺回那么两座城池,可见困难!   现在他们中央派军过去南方夺城池,就算名正言顺,老天也不一定站在他们这边啊! 第132章   可惜笙歌的话已经说出了口, 周帝一听他这么有自信,倒有几分钦佩。   “如此甚好,只是粮食给不了多少,朕给你两万兵, 一年给你拨三万兵的粮食跟财物。其余你要召兵的事宜都归你自己管, 朕不会再多给。”   笙歌闻言,沉着脸说道:“这很困难。”   周帝闻言笑道:“很困难, 说明并不是不行。你既然要自证清白, 朕给你一个机会, 这是你自己求来的。如若失败, 就拿你项上的脑袋来谢罪吧。”   说完之后, 周帝又给了云舒一个台阶下。   “先生的命岂止两万兵马?先生还是好好为国效忠吧。”这话一出已经明了, 说明秦韶瑜对云舒还是十分信任的。   可虽然秦韶瑜嘴上是这么说,也不过是稳住云舒罢了。   其实在场谁都知道, 周帝是一定会在私下去细察云舒他们顾家跟仇二爷的关系的。   只有调查透了, 周帝才会真的对顾家放下戒心。   至于笙歌,他跟仇二爷的来往确实密切,虽然没有正式的师徒关系,却也是师从仇二爷。   前朝余孽的弟子, 周帝应该如何看待呢?即便有才能,这才能也是跟仇二爷学出来的,重用的话始终是膈应。   给他一年的时间,活着就留他一命, 让他继续报效朝廷。死了也就是惋惜一句。   周帝是皇帝,虽然朝廷的威严一步一步减弱, 可他是不缺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人的。一个笙歌, 两万士兵, 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数字。   秦韶瑜虽然是个不大有能耐的皇帝,但是帝王之术他还是有传承那么些的。   至少这次的事件处理,他做得很好,甚至连云舒都找不出什么错处来。   这日云舒回家后,第一件着手的事情,就是让自己手下几个门客,下去查一下,看看究竟是谁参了他这么一本。   尤其是细察那些跟他一起从一个省份出来的人。   毕竟直到仇二爷的人其实也并不多,朝堂上跟他有混迹的那些人首先要暗察一下。   云舒平日里对那些来往的人,其实都抱有一种比较信任的想法的。   然而现在出了这么一件事儿,又不得不从内部察起。从今日起,他也不得不将自己包裹起来,多些防范了。   笙歌很快就要去讨伐逆贼,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能够有的兵,是要从南方调的。   好在周帝没有过多为难他,给他分的兵是南方并不算差的,自然也不是极强的兵力就是了。   云舒接受的速度很快,事情已经定下,他只能尽全力帮助跟相信笙歌能够实现自救。   云安可能知道自己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平时本来就是跟在哥哥身后很少说话,只是最近几日都变得愁眉不展。   毕竟跟笙歌相处的时间长,大家都是同甘共苦过来的。   尤其林氏,早将笙歌当作了半个儿子。她两个儿子从文,一个儿子从武,在她看来,都是她养出来的好儿子。   如今笙歌连个妻子都没有,就即将要去打一场几乎是要去送死的仗,林氏自然是难过的,因此在家哭了一晚,然后第二天就张罗着要给笙歌快速娶个老婆,免得他将来断了香火。   笙歌自己倒是觉得没有什么,他只怕顾家断了香火,不怕自己断了香火,因为始终他都是姓顾的。   笙歌临走前,云舒他们几个玩得好的,单独给笙歌弄了一个饯别的局。   只有云舒、云安、顾腾霄、方衍,以及云舒家里养着的几个门客一起吃酒。   因为是要送别,又是送别,所以大家在聊天的时候兴致都不怎么高。   云舒跟笙歌分析了一下,聊的是接下来的战术。   朱茂的性格他们还是知道的,打小认识的人,他们都互相有所理解。   云舒的提议是让笙歌跟士兵有一段熟悉的过程之后,派精兵直接去攻打战略要地,将要地收复之后,就是只守不攻。   按照朱茂那样子想要什么就誓不罢休的性格,必定会想要将要地马上拿回,开始肯定是猛攻。   云舒希望就此让朱茂的军队士气消耗,然后一路打下去应该会容易很多。   笙歌也是很赞成云舒的打法,他也带过队,有了战术,怎么打仗他还是会的。   只是一点,就是不能保证输赢。   大家都很清楚这一点,笙歌此去,只有那么两万的兵马,粮草倒是充足,只是以多胜少,除非用兵出奇招,否则很难胜利。   这一次送别,说不定一生一世也无法相见了,所以聊到尾声的时候,一个个儿的情绪都不大对。   云安喝了几口酒,见在场的都是交心朋友,叹了一口气,说道:“早些时候觉得当官能够光宗耀祖,能完成父亲的遗愿。中了个进士,高兴了好几年。现在想想,当官有什么意思?连周围亲密的人都无法相信了,亲朋好友,不但没有聚在一起,反而越走越远了。”   云舒闻言,心中有些同感,沉默着没有说话。   还是方衍替他劝了云安:“这话当着我们的面儿说这一回就够了,如今你们家艰难,皇上的心可不向着你们了。这回要不是不敢动你哥哥,只怕你一家都落难。你今后说话可要注意着些。”   散席时,大家都跟笙歌说了许多话。   笙歌也明白他们的心思,都安安静静地听了。   今晚难得笙歌不回家,要到云舒他们家过夜。云舒他们全家自然没有一个反对的。   林氏这两日一直替着笙歌张罗婚事,后来找了一位老秀才的女儿。那女子的容貌只能算是清秀,年纪也二十来岁了。   秀才家里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商户,二女儿原本要留在家里等赘婿,可是如今家里没了钱,秀才的老母亲生了病。   林氏看着那女子读书识字,性格虽然要强了些,但也是知书达理的。念着他们一家子没有个年轻一辈儿的男人,对于女子的强势也都能够来理解。   林氏出的彩礼多,足有一百两银子。秀才家姑娘嫁过来就是小将领家的姑奶奶,只是要随军,而且丈夫即刻要起身去打仗。իłșÿ   不过这也有一点好,不用在公婆面前立规矩尽孝。笙歌是出来单独住的,就是回京都也不过是有空时来给林氏请个安也就罢了,嫁进来就是妥妥的当家女主人。   秀才家姑娘原本就爽快,从小读书也崇拜英雄,又听说笙歌读书识礼,找个借口来男女互相看了一眼,姑娘见笙歌长得也英俊,在京都有自己的宅院,更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他们顾家又肯出高彩礼,也就点了头。   笙歌是对婚姻没什么意见的,见人家姑娘肯,他自然也就点了头。自此,男女双方家长也都算满意。   婚期正好,定下之后没两日就成了婚,这还耽误了笙歌一日去赴任的时间。   二人成亲之后,也算小小委屈一下人家姑娘,第二天就要虽夫君去打仗。   林氏可不管别的那么多,送别那日,盯着笙歌媳妇儿的肚子看了老半天,嘱咐夫妻二人要早点儿让她抱孙子。   云舒他们将林氏的行为看在眼里,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样也挺好,至少通过林氏这么一通闹腾,让离别的气愤变得没有那么重了。   这日仍旧是洒泪送别了笙歌他们,从此后,顾家更冷清了。 第133章   这日之后, 笙歌果然南下用兵,到任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练兵、熟悉手下。   对于笙歌的行为,云舒是觉得很正确。然而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确实让人着急。   他跟周帝的约定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的, 毕竟这也算是机密, 若是朱茂那边儿的人得到了消息,以为拖着笙歌一年就可以轻松的话, 压力就反到了笙歌这边儿了。   两个月之后, 笙歌果然马上带兵到了朱茂占领的重要地段, 首先选择的是屠城比较严重的一座城池攻打。   因为这样一来至少能够保证, 百姓不会加入朱茂这一阵营。   因为对自己的兵力有所了解, 城池镇守兵力也确实不是朱茂的军队主力, 所以赢的很快速。   笙歌花了三个月时间不到,连下两城。消息传到京都, 整个周国的百姓都感到十分解气。   谁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国家乱的, 况且朱茂是乱臣贼子。当初是吃着国家的粮食长大的,而且因为打仗本领高强,还被周帝封赏了。   结果反过来要做逆贼,趁着国家艰难, 反而要打周帝,想要自立为王。   至于百姓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那大概是新帝上位之后,周国没有多少好消息过吧。   如今笙歌这么快就收复了城池, 周国百姓得到消息,内心身为这个国家子民的自信心得到了抬高。   淳朴的百姓们相信邪不压正, 而他们自己, 就站在正义的一方, 自然更有讨论的热情了。   笙歌打了胜仗,一切都是照着他们的计划在进行着,至少目前云舒可以稍微放心一段时间。   最近他在想着如何跟秦韶瑜开口让顾云璟回来的事情。   原本云璟是早该要回来了的,周帝在世的时候他本就该回来。然而后来不巧的是云舒的大堂伯伯去世了,云璟就报了丁忧,如今守孝时间也到头了。   按说云舒跟秦韶瑜打一声招呼,碍着他辅佐三朝皇帝的面子,就算不给顾云璟官复原职或者升个官职什么的,至少将他调回京都还是容易的。   只是最近顾家事儿多,云舒相信因为仇二爷的事儿,秦韶瑜绝对将他记在了小本本上。   关键时候,云舒不但不好跟周帝提,也怕就算云璟来了京都,因为自己跟仇二爷的关系,到时候又将云璟拖累了。   这样想着,倒觉得不如再等上一年,到时候如果笙歌能够平安回来,周帝暂且不对他们顾家抱有戒心,那再将顾云璟召回来,一切都算圆满了。   只是又怕顾云璟抑郁,毕竟他就好像没有官运一般。自从被僖宗贬了之后,凡是遇到可以升迁回来的时候,老天就好像在跟他开玩笑一样。   又是父亲去世,又是皇帝去世的。如今又轮到云舒倒霉,无法开口让他回来了。   正好笙歌这次打了胜仗,云舒想着周帝怎么都能有点儿高兴。要不然就去试试看,求周帝将云璟调回来。   心里打着算盘,云舒从礼部回到家里,换下官服的时候月儿就对云舒说道:“今日柳姑娘来了,带了她自己亲手做的桃花酥。姑娘说好吃,叫留给二爷一份了。二爷要尝尝么?”   云舒的官服厚,脱下之后整个人畅快了许多。   “你一会儿拿来吧。”好歹是人家的心意,不吃不大好。   月儿见他衣服领子上都沾了汗,去找了一把扇子打开给他在一旁扇了两下,然后又把扇子递给云舒,让他自己扇风了。   云舒接过扇子,到一旁椅子前面坐下,一边说道:“这么大暑天的,淼儿这会儿子约人家来也不怕她中暑了?前段时间被拐子吓着了,听说一到李家,柳家姑娘就病了一场,这是才好没多久就来了吧?”   圆儿在一旁给云舒整理官服,听到他关心这个,笑着说道:“二爷平时对别人的事儿总是漠不关心的,这会儿子倒操心起这个了。我们是不知道这些了,想知道这么大热天的她还叫人过来,你还是自己去问问四姑娘吧。”   云舒听出她话里笑话自己的意思,便说道:“小丫头片子,这会儿倒连我也敢调侃了。我不过说一句,你倒有十句、一百句回我。”   月儿拿了点心盒子过来打开,一边给云舒沏茶,一边甜甜笑着加入了他们的聊天:“二爷你急什么?俗话说的好,‘身正不怕影子歪’,又是‘不做亏心的事儿,不怕鬼来敲门’。你这么有道理,还怕说不过她?怎么人家一两句话你就恼了?”   她们因知道云舒绝对不会真的跟她们生气,因此调侃起云舒来胆子大得狠。   主要平时也没见云舒对哪个姑娘多关注过,偏偏有了一个柳月棠,云舒对她不知怎么的十分上心。   家里上下也不是谁都知道云舒对柳月棠特别关心,只是太太、四姑娘屋里的人多少都了解一些。   毕竟女人家的事情得找女人家打听,云舒曾经就让月圆两个丫头去林氏和顾淼那里打听过柳月棠的近况。   虽然在云舒看来,这可能不过是他对曾经学生的关心,也可能、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但绝对不是摆在明面上的暧昧。   偏偏家里的女性很少瞧见他的反常,一个二个的都觉得抓到了他的把柄,时不时为这个调侃云舒那么两句。   见到云舒或是脸红,或是急了,她们就仿佛人生找到了乐趣,越发肆意玩笑了。   不过这也只在只有他们那么几个人的情况下,私下小小调侃,到了柳月棠跟外人面前,大家为了保全姑娘的名声,还是十分正经的。   云舒见是说不过她们了,因此由得她们得逞的笑去,自己坐在椅子上直扇风,将一把画着山水画的折扇摇的“呼呼”作响。   月儿见闹的差不多了,将茶盏推到云舒的面前,语气柔和地说道:“二爷,请用茶。”   面对丫鬟两个的温声细语,云舒到底还是受用的。因此端起茶用了一口,然后就着茶吃了两口桃花酥,心情总算才好了一些。   这桃花酥做的其实口味一般,云舒家里的杨嬷嬷教出来的小徒弟跟柳月棠做得差不多。   然而云舒觉得,这到底是自己还算有些得意的弟子做出来的桃花酥,因此吃在口里的时候,要多两分口感上的滤镜。   他吃了两口,刚想要夸好吃。又怕两个丫鬟又笑话自己,于是也不说话,只是将那酥饼往嘴里多炫了两口才算完。 第134章   两个丫鬟见云舒这么个囫囵的吃法, 又是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朝对方捂嘴笑着。   云舒见她们这个样子,心里知道二人必定又是在想自己什么。   于是吃了口茶润了嗓子,对她们两个说道:“二位姑娘要这么在我面前有话不说只管笑, 那还是请自便忙自己的事儿去吧。就这么在我面待着, 我可连吃个糕点都不自在。你们有话,只管自己悄摸儿地背着我聊去, 我呢, 也不稀罕知道。”   月儿见云舒这么说, 知道她们的玩笑有些过分了, 于是带着哄似的语气对云舒说道:“二爷别气, 二爷不是想知道柳姑娘这会儿为什么来么, 我同二爷讲。”   云舒说道:“倒是不用,她们姐妹们约着玩儿, 我还管这么多?只不过好奇问一句。若是继续聊这些, 倒又叫你们抓着玩笑。”   月儿看他一眼,心想这二爷真是调侃不得,偏偏这会儿子跟黄花大闺女似的,被人调侃两句也要急成这样。不过心中想是心中想, 她表面上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要说这柳家姑娘也是挺可怜的,父母这么早没了,如今身无分文寄人篱下的,身边只跟着两个丫鬟伺候, 还要靠着她表哥养着那么几个人。好在李家的娘子人好,也没有多抱怨什么就是了。只是她今年也十九了, 眼看就要做个大姑娘。最近她嫂子就在为她相看个姑爷呢。”   “也是时候了。”云舒点着头喃喃道, “转眼间, 她都是个大姑娘了。”   听说柳月棠要说亲了,云舒的心里莫名有点儿堵。不过也就是那么些微的难受,并没有痛彻心扉的感觉。   即便他真对人家姑娘有好感,然而时光难复返,他一个快三十岁的人了,就不耽误十几岁姑娘的青春了。   “她自己在亲戚家住的其实也不大舒坦,尤其听说她的那个姨妈,就是王家的那一位奶奶,她不是经常回娘家的么。因她是庶出,就常常出言贬低,弄得她十分不自在。   我们姑娘、太太一是心疼她在外祖家过得不舒心,二是觉得人家姑娘这两年就要出嫁了,以后还不知道要嫁去哪个人家,以后说不定不能这样经常往来了。再说眼看入夏了,天气越来越热,过段时间都要在家避暑,也不好经常出来,最近太太就做主,说让她来住一段时间。”   “是该替她操办婚事了的,只是也不该太着急。”云舒其实有些担心柳月棠。   然而她始终是投奔的李家,也不是他这个曾经的老师家。这个时候女孩子的婚事,倘或有父母,自然是父母操持。即便父母不在,也是由亲戚或是相熟的长辈帮着说和,云舒虽说做过她的老师,然而真论起关系来说,蔡博文还要比他更和柳月棠亲近一些。   毕竟云舒教她的时间不长,当初也是替蔡海代课一段时间罢了。   圆儿见云舒回答的如此薄情,心里有些不大满意云舒的反应。   “她这样也是苦难的。一路带来的财报全叫别人给抢了不说,差点儿连自己都要被人卖了。这会儿在京都的名声也不大好听,毕竟一个姑娘家家,被男人拐了去,即便一天还没过去,名声也肯定已经坏了。偏她硬气,就算姑娘的名声不要了,也要严惩那些个拐子。本来事情可以压下来,她也不肯。   现在那几个坏人是得到了惩罚送了命了,可她自己呢?连她身边的丫鬟也被人说的不清白了。这段时间外头还有人说呢,说这李家的姑娘是不是都被下了降头,怎么本家出来的姑娘都是这么个命?还有人说她又是个小妾的命呢。”   “这些话你怎么知道的?”云舒第一次对那些喜欢聊八卦的人这么厌烦。   圆儿低下头,说道:“太太跟杨嬷嬷说话的时候我在一旁听见的。太太也说了不让说出去的,她就是念叨别人嘴碎的时候说的。二爷千万别叫太太听到我说了这些,免得太太治我的罪。”   云舒看她一眼,说道:“你这张嘴,是该治一治了。这话以后咱们知道就好了,你别乱传。”   圆儿赶紧点头,应道:“哎。”   云舒自然知道那些太太、小姐圈子里的人消息灵通,这会儿只怕都传开了。   不过至少让柳月棠有个自己的小天地,至少家里人跟他们顾家没有人私底下议论她。   自然云舒还是很佩服柳月棠的行为的,虽然她自己没有受到太大的迫害,安安全全回到了李家。   然而她也不愿意就这么息事宁人,让那几个拐卖她跟两个丫鬟的人从此脱罪。   大周律法在其余方面还好,然而对待这些拐子的惩罚是很重的,只要确定有过拐卖的人,这些人只要被抓住就是一个死字。   不像有些法律,买卖妇女的罪名,只要能够有借口开脱,惩罚甚至比不上损坏了一颗国家保护的重。   然而敬佩是敬佩,可说到底柳月棠是个古代女子。名声坏了,如何嫁个好人家?   云舒忍不住问两位丫鬟:“那他们家是怎么说的?她是官宦出身,知书达理,生的也是这般花容月貌。就是低嫁,也不至于太差吧?”   圆儿闻言,开始掰着指头算了起来:“二爷,虽然这么说。可这可是在京都啊,达官显贵这么多,柳姑娘想要下嫁,能容易找么?况且她家原本有些家产给她带着,如今可是一分都没有了。要嫁妆那还得李家的人勉强凑一些。   只拿我们姑娘的嫁妆比一比,别说现银子跟外头的铺子,光是她房里那些首饰、金银细软,绸缎、瓷器摆件、家具,这些数一数都有上百两了,要是加上外头的铺子、田地,没有一千两,总也有个五六百两银子。细的咱们也不知道,一切且看太太是怎么给。   可人家柳姑娘,她如今这个样子。李家听说光景不大好了,就是表哥心疼表妹,这到底是她外祖家,又不是她亲祖父家。李家若想要意思,拿个一二百两给她做个嫁妆就是仁义了,就是不给那人家能说什么呢?咱们姑娘有二爷这么个哥哥,做个侯府夫人也不算高攀了。   李家姑娘如今家里有什么?她又没有什么高官的亲戚,又没有钱,又没有什么好名声。光是长得好看,读书识字儿,做个穷秀才的媳妇儿也不错,只是李家未必肯将她嫁这么低。确实外头说得也没错,人家找小妾的才不在意别的,只在意容貌跟好不好生养。可柳姑娘心气儿倒是硬朗,身体却看着不大行......”   云舒见圆儿这样说,忽然觉得脑袋一抽一抽地疼。   “行了,你别说了。” 第135章   月儿在一旁笑着说道:“你别算下去了, 再算下去连我也头疼了。”   圆儿也觉得自己太能算了些,笑了笑,说道:“二爷,她这么难嫁, 你反正也不好娶, 不如你去李家提亲了如何?反正家里上下对柳姑娘是一百个满意的。你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呢?”   云舒不赞同看了她一眼,说道:“婚姻大事岂能这般儿戏。”又不是猪狗配种。   云舒觉得他同柳月棠年纪相差这么大, 整整十岁的差距, 真要有机会在一起, 并肩站着, 只怕不像是夫妻, 倒像是父亲与女儿。   即便他们年纪相差也没那么大, 不过他的心里年龄大啊。况且他经常混迹官场,又在礼部当差, 越发有些老学究的气质, 只怕是不配。   “二爷又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这就是儿戏呢?”圆儿说道。   她们两个小丫鬟的年纪也越发大了,因看过了顾家男子为人处世的样子,加上家里女子没有那种恨嫁的思想, 所以她俩也理所当然的二十来岁了还没有嫁人。   只是不管如何,她们还是有一份少女心的。   照她们自己脑补的想法,还是觉得云舒跟柳月棠十分有缘分,理该在一起才是。   所以见云舒这样不解风情, 难免都有些梦幻泡泡破灭的感觉。   二爷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女人的心思。   云舒收敛了表情, 对她们说道:“好了莫要说了, 越发没有规矩了。姑娘来咱们这里做客, 要是让她听到了你们混说的这些话,要是小性一些的,还不被你们给气走了?”   “柳姑娘人好,才不会这样。”月儿反驳了云舒一句,之后她们两个也就不再聊关于柳月棠的事儿了。   其实月圆两个丫鬟是很喜欢柳月棠的性格的,毕竟柳月棠的性格很好,又不会压派人。   若是将来能有一个这么通情达理的女主人,那她们做下人的也松快,所以对云舒跟柳月棠多有撮合。   毕竟就之前云舒那个未婚妻的人品,想必嫁到顾家来也是上下不得安宁。谁又能知道,云舒要是再找的话,能不能找到个靠谱的媳妇儿?   这日之后,柳月棠还是在顾家小住了一段时间。   云舒发现她是真的跟自己的妹妹聊得来,她们二人都挺喜欢朝他问一些政治上的问题。   像是学生请教先生问题一般,有时候问题问到了点上,或者得到云舒一句半句的夸奖,二人就会十分高兴。   顾淼还好,她从小学的都是云舒亲自在身旁教的,如今对某些事物的看法已经有了自己独特的见解。被云舒夸奖时高兴,只是因为她很赞同云舒的观点。   而柳月棠还是对他抱有一种学生对知识渊博的先生的崇拜,云舒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乐在其中。   任是谁都会乐意拥有一个,对自己满眼崇拜又长得好看的学生的。   不过云舒不敢说自己的内心十分坦荡,看着柳月棠的时候,他的心有时候确实跳得不那么规律。   很快夏季来临,任凭林氏跟顾淼怎么喜欢柳月棠。她到底也不是顾家什么正经亲戚,小住了几日之后,李家来人就要接她回去了。   这日云舒也在家,正要到外头跟李家的人说几句话,招待喝茶。   自家廊上正好瞧见柳月棠跟顾淼两个人惜别。   只见顾淼就在廊上帮着柳月棠擦眼泪:“你好好回去,等过段时间我还让家里接你过去。”   顾淼点着头,一只手揪着顾淼的手:“好姐姐,表嫂跟姨妈急要将我嫁出去,将来咱们只怕也难常来往。咱们姐妹两个能聚一日是一日了,你可千万别忘了我。”   到底顾家还有男子,嫁了人的顾淼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到时候最多也不过是来顾家赴个宴会。   到时候走亲戚去李家小住还好说,怎么好来顾家常住呢?这会儿她能来住两日,还是因着跟云舒师徒的情分,还有林氏特地表达了自己对她的喜欢,姑娘过来跟顾淼做个伴儿罢了。   顾淼牵了柳月棠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怎么会呢?宅院里面多寂寞,多亏你来陪我说说话解闷儿,咱们也是知己之交,我怎么会忘了你呢?你安心回去,不要想太多。”   云舒轻轻咳嗽一声,二人才发现他来了。   柳月棠于是忙转过身去擦眼泪。   顾淼见他来,对云舒说道:“二哥哥,要不然你去说一声。棠儿难得来一趟,不如再在咱们家住两日。”   顾淼虽然为人霸道了些,平时也都是懂人情事故的。今日却难得提出了让云舒为难的要求,可见她跟柳月棠的感情深厚了。   云舒表现出了为难的表情,人家李家来要人,顾家非要留下,倒弄得好像李家是什么狼窝似的,去不得。իᒑŝȳ   要说起来,李家还是正经亲戚。柳月棠特地来京都投奔的,虽说不是十分对她好,但到底表面样子人家还是肯做的。   只是云舒也明白柳月棠的心情。顾淼跟她关系好,顾家上下喜欢她,所以对她都亲切,柳月棠不想走也正常。   李家只觉得她是要靠着他们养着的亲戚,她的嫁娶还得李家人费心,多少将她看作累赘。   寄人篱下么,总是不舒服的。   可云舒不是宅院里的姑娘想法,他只是说道:“还是要回去的。这会儿一直拖着不回去,李家的人知道了会怎么想呢?纵然不是十分地将姑娘捧在心尖尖上,他们家也挑不出错处了。将来姑娘跟他们相处的日子长,跟我们顾家相处的时间短。若是为了一时姐妹之间的欢愉,得罪了李家岂是玩笑的?”   “就是投奔了我们顾家也没什么。”顾淼任性道。然而心里也已经认可了云舒说的话,所以声音略轻了些,只是有几分嘴硬在其中。   “正经亲戚在那里,就投奔了我们来,哪有这样的话。”云舒不赞成地看了妹妹一眼。   柳月棠对云舒的分析表示认可道:“先生说得对。是我想的短了。”   “到了那儿也别怕。你嫂子他们给你安排的人若真的不喜欢,你摇头就是了。要是觉得对方门楣学识配不上,就说不想嫁。左右先生还给你做主的。”   云舒这么说,也算是给柳月棠一颗定心丸,表示她如果需要,自己愿意插手管一管她的婚姻大事。   “先生。”顾淼听了感动,有些哽咽,但是不想在云舒面前流露出她太脆弱的一面,便硬生生忍住了。   她其实并不是那么感性的人。只是早些年的时候在父亲羽翼下生活无忧,落魄了才知真情可贵。   先生一再帮她,所以她在面对云舒的时候,就总是有种委屈哽咽在心头,不上不下,难受的紧,她对云舒是无尽的想要依赖,然而理性又告诉她,不可以。   有时候她会想起小时候,那会儿她也是向先生撒娇的。现在她其实特别想像小时候那般扑进先生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一遍一遍地叫顾云舒“先生、先生”,可是现在跟当初已经大不一样了。   她许久不见先生,已经麻烦了顾家人许多,加上年纪的原因,再向先生撒娇的话,就太不成体统了。   在面对云舒的时候,柳月棠总是想要放肆一些,哪怕是顾淼的那种放肆呢。   若是能够得到先生一丝一毫的偏爱,她想那样的感觉一定很好。   只是她又不敢,她怕先生讨厌她,从此以后不再理她。所以她遵守规矩。在先生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温婉,知书达理。   其实她不是很喜欢严格教条下驯养出来的女子,她有时候觉得她们丝毫没有生气。   可若是先生喜欢,她又觉得可以向那些人靠拢。   她想她可能是喜欢顾先生的。只是这种喜欢存在着某些讨好的成分,她觉得自己有点不像自己。   她觉得,先生大概不会喜欢她。正因为这种喜欢上的自卑的心理而让她选择委屈自己,懂事、听话。   可哪怕这种爱意并不健康呢,她也舍不得不要这份对先生的喜欢。   云舒完全不知道柳月棠内心的各种纠结,只是自己先去了堂前会客,跟来接人的李家旁支说了会儿子话,然后柳月棠她们便出来了。   虽然云舒一开始决心下的很好,然而在看着柳月棠温顺地进了轿子,被人接走的时候,云舒又觉得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明明柳月棠该回去的,可他却总觉得自己仿佛委屈了她。没办法将她留在顾家,实在有一种深深的惋惜。   在送柳月棠回去之后,云舒整个人也浑浑噩噩的,不明缘由的,忽然很怕外头忽然传来消息,说是柳月棠跟某个公子订了婚。   这样的话,他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的思想可怕。他能怎么办呢?那是他早年的学生。   他已经二十九了,柳月棠才十九。他有这种想法,才是真的过分。   期间顾淼仿佛感觉到了云舒的不愉快,也猜透了原因,问了云舒一句:“既然她走了你不痛快,何不去提亲呢?”   云舒只皱着眉没有说话。   顾淼见状,也就再没劝过他。   云舒却是觉得,倘若自己去求娶,在李家看来,只要他肯柳月棠就没有不肯的。婚姻是父母之命,他的条件好,加上李家之前有愧于他的,这会儿碰上了,凭什么不嫁呢?   那么他会觉得自己跟柳月棠是半强1迫性质的婚姻。所以他不可能自己跑去提亲的,因为这对柳月棠十分的不公平。   而如果是别人的话,柳月棠拒绝了也不会有什么。李家的观念就是如此,想要让柳月棠低嫁。   拒绝一个秀才或是举人,总是比拒绝顾云舒要容易许多。   不过云舒内心的纠结跟错乱也没有多久,很快周帝就做了一件,让他无暇再去想什么儿女私情的事儿。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 第136章   知了在午后时间叫得响亮, 一颗硕大的炽阳在空中高挂,烤得地面空气都变了形。   而皇宫的议政殿内,却散发着阵阵阴凉。   除了殿内冬暖夏凉的设计之外,这份阴凉还要多亏了冰台上四处放着的冰块。   清凉的感觉, 将一众大臣的瞌睡虫都赶跑了不少。   殿前, 云舒秀气的眉目紧皱,对着周帝就是一通劝:“皇上, 这个时候要将晋王召回并不理智。当前要紧, 是要赶紧将南方平定, 好让北方能够拥有足够的兵力跟粮食来打仗。西北部无论如何还有一个羌国作为缓冲地带, 又有晋王坐镇, 郑、梁才不敢冒犯。   晋王即便有心想要乱, 他名不正言不顺,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也不敢贸然就反了。皇上可以暂时略放他着一两年, 之后再将他召回也不迟啊。”   秦韶瑜并没有马上回应云舒的话, 而是略带质问地对云舒道:“顾爱卿是不是早就已经考虑到了西北的情况?”   云舒闻言后沉默,算是默认了。   秦韶瑜见他如此态度,心里的火气上涌。   “你早就考虑到,那为何不告诉朕?!”   云舒看了看秦韶瑜, 心想,早告诉你不就会是现在这么个结局了吗?   明明如今国内乱得一塌糊涂,南方不止朱茂一股势力抬头。西北顾不上就暂时不要去管。   可是劝是肯定没用的,若是让秦韶瑜知道了, 云舒早就想到秦韶瑜会做的行动。   若是连西北都不肯乖乖听话了,那到时候连他也管不了了。   对抗南边的军队无法发动, 将来北边藩镇若要打过来, 还得向西北调兵。   秦韶瑜掌握兵权, 兵都听他的,他想调就调,不想调就不调。惹了秦韶瑜今年冬天他不调兵怎么办?   况且云舒不想说的原因还有一点,那就是如今他跟周帝君臣离心。   之前羌国要来讨公主,云舒在殿前就已经提出过不答应的建议,秦韶瑜也对此表示十分的赞同。   可是转眼周帝就反悔,马上又说送公主了,而且还将主意打到了他们顾家。   如此一来,云舒就很清楚,周帝有那么一群“智囊团”,这里面还有反对他的势力,譬如蔡博文一党。   所以云舒并不敢对周帝说明西北秦越的野心,更不敢随意表态,免得跟周帝太站到对立的面去。   他只是想着,趁周帝没有对他产生厌恶讨厌的情绪之前,好好挽回周帝对他的印象,拉拢周帝的心。   只有这样,他的官途才能顺畅,接下里的建议才能够被周帝接纳。   在场许多老臣,尤其是两位丞相,对云舒的想法都是表示认可的。他们的态度其实也跟云舒一样,心有所觉,却并不一定要说出来。   老江湖,都知道什么是天时地利。如今还不是说的时候。   偏偏周帝见云舒他们隐瞒,心情反而更不好了。   云舒察觉出了周帝内心的不满,这会儿正是关键时刻,也不好跟秦韶瑜吵,只好主动认错。   “是臣没有想好该如何跟皇上禀报,没想到皇上已经从别人那里知道了此事。”   周帝闻言,见云舒自己已经找了台阶,并且服软,心中已经有几分畅快。   从来都是他低眉顺眼跟顾云舒认错,什么时候见他顾云舒低过头?   周帝嘴角扬了扬,很快又将严肃的表情摆了回来:“虽然西北尚未作乱,朕到底还是不太放心,朕要派一个人过去监督西北。”   云舒没有说话,算是同意了秦韶瑜的做法。   只要不召回秦越,就是派人过去监督,被秦越发现周帝对西北的不信任,秦越暂时也只能忍着。   毕竟皇帝只是小小动作一下,你只要沉住气,皇帝也没办法办你。   “听说爱卿同我这个表叔是交好的?”秦韶瑜又对云舒问道。   云舒一愣,心里一时也猜不透秦韶瑜知不知道自己跟秦越十分要好这一关系。   云舒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道:“只是泛泛之交,曾经有见过几次,之后略有来往罢了。晋王是个捉摸不透的人物,臣在他面前不是很说得上话。”   秦韶瑜坐在龙椅上说道:“那么你们也算是认识的了,有些交情,总比没有交情要好些。”   云舒有些不解,莫非要让他这样的重量级官员,去帮着他监督西北?   正在云舒疑惑的时候,秦韶瑜又开口道:“你弟弟正在翰林做事儿,不如就派顾爱卿的弟弟去吧。”   云舒皱眉,说道:“陛下,思忧才入官场没有几年,况且平时多沉默,不懂变通,只怕去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况且他也不曾跟晋王说上过两句话,远去西北,实在......”   谁都有私心,云舒也不希望弟弟远离亲人去西北。况且云安还晕船,这一路上不知道要如何颠簸。   而且不说路途如何,按照秦越那样的人,想对人隐瞒自己的想法跟行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   弟弟即便去了西北,云舒想着也是徒劳。去了真能有收获还好说,既然知道此去只是浪费时间,又有什么去的必要呢?   不是他小看云安,西北势力都在秦越手中,云安到了西北,还不定是谁监督谁呢。   又不是去县城里面查贪官,总能有百姓透露出那么些。西北几乎都是军籍,有哪个人会去检举秦越造反么?   即便真的检举了,一时半会儿周帝能调出兵力去打秦越么?   可是云舒劝了又不听。倘若真的要送,云舒也宁愿让周帝选别人。他弟弟可是还要跟在他身边多学习两年的。   不过云舒的反对并没有那么奏效。   只听周帝说道:“实在什么?实在不合适么?天子授命,即便不合适,也要去适应才对。顾家兄弟都有大才,朕觉得让顾爱卿的弟弟去就很不错。”   “陛下......”   云舒刚想要再说两句,就见周帝看向众人,问道:“诸位觉得如何?”   在场众人又怕周帝心血来潮找上他们的麻烦,若是反对,只怕遭殃的就是自己或者跟自己有关的朋友了,因此纷纷附和,觉得皇上说得对。   即便真的十分不支持的,也都是闭着嘴,紧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倘若周帝要让云舒去西北,那这会儿是肯定有人为他发言的。   毕竟朝堂少一个顾云安不会有什么大损失,少了顾云舒的话,他们这一党派的实力会被大大削弱。   即便云舒不被周帝喜欢又如何?大部分情况下,周帝不还是要听云舒的建议?周帝在对云舒说话的时候,不还是客客气气的么?所以顾云舒在朝堂中,依旧很重要。   “那么就这么定了吧。”秦韶瑜在得到大家的支持之后,微笑着看向云舒说道。   许是料到了云舒必定会反驳,秦韶瑜说道:“先去几年历练历练吧。将来总是要调回来的。”   云舒对此并不是十分信任,然而知道已经无法更改,值得垂下脑袋,自己在一旁生着闷气,不再说话。   出了议政殿,热气蒸腾,太阳即便快落山了,也是热得人不大好受。来来往往众人又过来宽慰云舒,云舒只是勉强应付着。   回了家,将消息说了一通,云安也沉默着没有说话。   林氏听说云安即将远去西北做知州,饭桌上还忍着难受劲儿,一回屋就抱着杨嬷嬷哭了起来。   “我们顾家这一脉人口凋零。统共那么几个人,大女儿跟着女婿南下,干儿子要去领兵打仗九死一生,如今轮到小儿子了,又是去西北这么远的地方赴任。呜呜呜呜呜,当初真就不该让他们都走这条路。为报效朝廷,弄得这样一副田地。”   虽然没有外人,但林氏后边儿的话说得过了些,杨嬷嬷又赶紧劝她:“太太虽然伤心,话也不该说着急了。大丈夫为国效命这都是应该的,况且二爷也说了,不过是去几年,小少爷将来还回来呢。”   林氏闻言也不答应一句,仍旧是埋头在那里委屈地哭。   这日云舒睡得也不安宁,心里难受云安要离开。到了五更天才逐渐睡下,那会儿天都要亮了,鸡鸣不断。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眼睛都是肿的。   就在这日,周帝旨意下来,封了云安去西北做知州。   秦韶瑜还顺便让带了口信给秦越,意思大概是他这个做皇帝的侄子很想念叔叔,希望叔叔能多来信件,等国内内乱平定了,要多多封赏秦越这个叔叔。   因为时间比较紧,只给了云安两天时间做准备。   林氏听到这个消息,又是在家边帮忙准备行李边哭。   到底是亲哥哥,顾淼对云安要远走这件事儿也十分不舍。   云安知道家里人都不高兴,一次晚间大家坐在一起喝茶的时候,故意逗着顾淼说:“要不然,你也同我一块儿走得了。”   顾淼有些认真地回答:“那感情好,我正好在京都呆腻烦了,干脆我们一家子都去好了。”   林氏闻言,怒道:“说的什么话。你当初来京都那会儿可不是这样儿的。况且西北环境多不好,你个要不是不得已,谁要去那个鸟不拉屎的敌方。”   顾淼虽然二十多了,也不耽误跟林氏扯脸撒娇:“任何地方都有待烦了的时候,就不许我换换口味?”   云舒在一旁说道:“听说西北当初是百废待兴,如今渐渐好了,不比之前了。”   林氏说道:“那也没有京都繁华。况且你二哥哥在这儿,咱们的宅子买在这儿,你要去那里也没有住的敌方。”   “那让我哥也去。我看他这个官做着没意思,还不如辞官走了呢。”顾淼讨骂道。   林氏这会儿被说的真的动了气,直直看了顾淼一眼。顾淼这才不说了。   云安走的时候还没到中秋,临走前一晚,一家人好好在家聚了一天,晚间也在院子里纳凉。   京都城内宅子里晚上没有流萤,院子也敞亮。只是让云舒莫名想起了当年在燕城的时候,他们一家子也是这么坐在天井里头纳凉的。   这么一转眼,居然十几年都过去了。一时间无限感慨。   之后一天,一家人跟朋友在一起洒泪送别弟弟,离别伤感,不在话下。 第137章   云安离开之后, 云舒就是按部就班地做着手上的事情。   平时有话是经常跟云安一起聊的,如今只能跟大侄子聊一聊了。门客们因为来年的考试,最近也会经常来请教云舒。   除了枯燥的上班生活之外,云舒在跟人交流沟通上倒是比往日还要多。   夏天暑热, 渡过了难熬的几个月之后中秋转眼就到了。   今年中秋一家子只有云舒、顾淼、林氏三个亲人在一起过。   顾腾霄已经将家人接过来, 中秋自然也是跟自己的小家庭一起过的,跟云舒他们不同一些。   晚间赏月吃饼的时候, 林氏望着月亮就开始掉眼泪。先是开始想大女儿, 接着又想小儿子, 最后就是想念笙歌跟已经去世了的顾老爷。   云舒却想起早年弟弟跟自己在燕城说的那一段话, 对话内容其实已经忘记了, 就记得他用了一句古人说的“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于是劝着林氏道:“人虽然隔得远,但咱们一家子都还平安。这已经是好事儿了。”   林氏闻言, 也只是含泪点着应和。   她不到中年就丧夫, 最是能明白云舒说的这段话的意思的。   人虽然隔的远,但平安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这日中秋虽然凄凉,然而母子几个一起做着吃了晚饭,情绪都还不算太差。   林氏原本想要像之前对待笙歌的经验一样, 在云安离开京都的时候给他找一个媳妇儿。   其实不止云舒,这两年愿意来给顾家说媒的人家多的是。只是顾家三兄妹几个仿佛就是在比赛谁成婚晚一样,不是躲着就是不愿意,几个人愣是将婚姻大事拖到了二十多。   林氏也只能安慰自己, 算命先生当初算过命,他们确实不宜早婚, 多等两年吧, 再等等吧, 如此想着一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虽然林氏主意打的很好,想要个儿媳的心情也十分恳切。只是云安不是笙歌,他对未来一半要求比笙歌多。   林氏急急忙找的人,他多半连看也不想看,因为觉得实在太过随意。   或许这跟云舒多少也有关系,就是因为当初被云舒的婚事给吓得也说不定。顾云安想要的不仅是自己对人家姑娘感兴趣,更希望是两情相悦。   否则夫妻之间共富贵容易,同贫贱就不大成了。   尤其是京都里的太太、姑娘们,手头越有钱、有权的人家,那些姑娘。太太们对夫婿或者女婿的要求就越高。   云安只想找个他富贵时能跟在他身边,若落魄了也不离不弃的人。   在外人看来或许这个要求很简单,毕竟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顾云安却觉得要让人心甘情愿跟着他是十分困难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乐意随鸡、随狗的。   哪怕他自信自己不会落魄到养不起家人,可是他对婚姻的追求仍是理想化的。   所以哪怕林氏故技重施,云安离开京都的时候,还是孤身一人。   只有笙歌,只要结婚对象身家清白,也愿意跟他吃苦他就可以点头。   笙歌婚后的这几个月也会经常写信过来,大多数时候是跟云舒讨论战况,只是在结尾的时候,会写上两句同妻子有关的话。   这是林氏嘱咐的,否则笙歌估计也不会特地去写。   不过能够看出来,笙歌的婚后生活跟婚前也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在打仗的时候能够有个人顾好后方,对笙歌来说还是很好的,因此言语里他对自己的夫人也多有感谢,二人得以相敬如宾也挺好的。   除此外,中秋后云舒总算跟断了几个月联系的叔叔、舅舅他们取得了联系。   南方动乱,凤城附近城池在两三个月前也乱了起来。顾英磐他们有远见,就打算一家子北上来京都投奔云舒他们。   云舒自从收到他们要来的消息之后,就立马去了信,只是那之后就没有再收到消息了。   如今山匪也多,云舒很是担心了一段时间。   林氏问起来,他也不敢说实话,只是哄着她说舅舅跟叔叔他们都还平安。   现在收到消息,听舅舅他们说不到半个月大概就能来了,云舒便跟林氏报告了这一情况。   他们家宅院买的大,只有那么几个主人家住着,平时看着都清冷。   如今要来那么两大家子人,可不是要热闹起来了么。   因此林氏很是热心肠地张罗了亲戚们的住所,盯着下人们收拾出了好几间屋子,好供亲戚们来住的方便。   亲戚们来自然是该高兴的,而云舒却是喜忧参半,甚至忧比喜还要多。   毕竟连凤城周遭都乱了,离京都还远么?   若是南方只有一股势力乱,那么是很容易平叛的。毕竟国土面积大,军队调度也容易。   只是多处作战,再大的国家也吃不消,太消耗了。   目前南方有三处叛乱势力,最大的一股势力非朱茂莫属。只是最近朱茂遇到了些困难,就是跟笙歌的军队死磕上了。   今日朝内也有几方势力,上书说明了笙歌跟朱茂的师兄弟关系。   好在云舒在朝内端着,劝着周帝多给笙歌几分耐心。反正现在已经入秋了,一切且看明年的成果便是了。   不过也多亏了那些挑唆周帝的人。这也成功让云舒找出了那个当初跟周帝打小报告,说了他跟仇二爷的关系的人——许诚。   当初在燕城的时候,他们许家人就因为买不到他家的珍藏本而多番闹事,对别人家的好东西更是不择手段的非要得手,可以说是没少害人。   云舒本来想着不要断人的官运,虽然当初许老爷为人不好,但是这跟许诚是没有关系的。   虽然许诚为人傲慢,人品不怎么样。然而究竟没做什么太伤天害理的事儿,在京都好好做人也就罢了。   云舒也没想到他的胆子居然会大到来检举他。   对于许诚这样的小官来说,云舒直接通过他的上司,请了他上司来吃了一顿酒,小小把许家的事情透露了一番,许诚的官运马上就到了头。   这日之后,云舒以为许诚会乖乖收拾行囊回家去。   虽然燕城没了,许诚不能回老家,可他也不过是丢了在京都的工作,躲到没什么纷争的村落里去,做个教书先生总是不难的。   到底,云舒也还没绝了他的路。   秋日落叶缤纷,早些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云舒也多加了一件袄衣在身上。   两层的衣服贴着身子,能暖和不少。   这日夕阳西下,云舒正准备从马车下上到车上,结果车边忽然冲来了一个乞丐。   云舒原以为是什么乞丐非要讨钱,直到手臂处被匕首划拉开了一条口子,才发现了情况。   他早年练过两手,腿一伸,一个窝心脚就朝着那乞丐去了。   只听那人先是“哎哟!”了一声,随即握着刀就准备站起来。   结果云舒踢得太重,那乞丐打扮的人一时疼的站不起来。   云舒是从办公的礼部出来,没有多少路就是礼部大堂,自然有侍卫听到消息就过来了。   因此那乞丐别说跑,连站都没再站起来就被人给按在地上,五花大绑了。   那人似乎跟云舒有些瓜葛,因此在挨了侍卫几拳之后,他没有骂别人,反而是对着云舒一顿输出:“顾云舒!我*******!”   等侍卫将人押近了,云舒才看清了袭击他的人究竟是谁。   也不怪他认不出来,实在是对方看着太过狼狈,脸上仿佛特意乔装似的,还抹了些炭灰。   云舒难得带上了点儿个人情绪,压着心中怒火,轻蔑地看着许诚问道:“许诚?你不是早被撤职了么?还待在京都搞刺杀,你怎么这么能呢?”   许诚被人按在地上跪下,他抬头瞪着云舒道:“顾云舒!你把我害的好惨!你们顾家没一个好人!跟朱茂同流合污,你个叛国贼!”   云舒冷下脸来,说道:“你话不要乱说,朱茂叛国,我们顾家早就已经跟他绝交了。我们顾家世代书香,祖上出过宰相,我又位列二品,你可知道今日你刺杀朝廷命官,又出言污蔑,已经够你掉脑袋的了?!”   许诚却是十分硬气道:“掉脑袋就掉脑袋!我家里人都死光了,我早也不想活了!”   云舒闻言,挑了一下眉,倒是没有料到这个。   许诚自然也懒得跟他解释,见着他便只想杀了他,乱吐口水又乱骂人,云舒只好将他交给京都县城判决。   处理完许诚后,云舒周已经遭围了不少人,为了避免被人围观,云舒让人带走许诚之后,自己也上了车回家去了。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初朱茂回了燕城,这会儿燕城虽然没有被屠城,只是当初跟朱茂家里有过节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屠了全家。   许诚家就是朱茂破城后第一个遭殃的,他们家,上至老爷夫人,下至挑粪担水的仆人,全都被杀了个精光。   当初许老爷对城内许多人多有作怪,云舒对于他被杀是没有多少触动的。只是想到许诚的妻儿都没有幸免之后,多少还是同情了许诚两秒。   不过这无论如何也成为不了许诚伤害他的理由。毕竟杀许家全家的人又不是他们顾家。   大概早眼红了顾家,加上知道顾家跟朱茂之前常来往。手刃不了朱茂的许诚便告发了云舒,想要托他们一家下地狱。   好在顾家有个云舒撑着,好歹没出大事。   云舒在查到许诚之后,没有手软的让他丢了官职。于是许诚怀恨在心,就做出了刺杀云舒的事情。   云舒也不打算放过打算杀死自己,并且付诸了行动的许诚,根本没有去捞人的打算。   毕竟许诚的行为很有针对性,很明显就是冲着他顾云舒来的。   对于这样的行为,云舒是很看不上的。   许诚自己无能不去参军杀敌,没本事去杀朱茂,躲在京都的和平里去杀一个跟他的家仇无关的人,几乎可以算是无能狂怒。   这样的一个人,云舒甚至不想将他称之为男人,对他简直充满了蔑视。许诚这样的人,就是死也是活该。   刺杀二品官员,没过几天许诚的判决消息就出来了,毫无意外就是个死刑。 第138章   冬日朱茂部队到了冬日已经显现出疲软的态势, 南边笙歌带着部队死守城门,愣是让朱茂打了几个月都没有损失掉一座城池。   只是军队报上来的伤亡人数也已经近万了,可见他们这几个月打的惨烈。   一开始猛攻下的两座城池,是靠着多少士兵的鲜血换来的。   等朱茂军中显现出疲惫的时候, 笙歌立马提高士气, 一通乱杀乱冲,接连收复了三座城池, 朱茂的主要军队被杀了大半。   原本来年春天眼看就要到了, 笙歌的压力真的不少。后来因为这一场战役朱茂他们被大败之后, 军队内部产生了分歧。   后来朱茂的军队一分为四, 朱茂跟他叔叔武艺带领的军队占了原本叛军的半数。   这也给了笙歌一个机会, 乘胜追击, 在夏季来临之前总算将朱茂军队驱赶到了南边蛮荒地区。   虽然没有擒杀了朱茂,不过笙歌总算还是完成了跟周帝的约定。   朝堂内部原本抗议用笙歌的人, 在听到笙歌胜利的消息之后, 一时间鸦雀无声。   周帝当初的目的也就是测一测云舒跟笙歌的忠心,如今派人彻查下来,云舒跟朱茂没有勾结已经是板上钉钉。   再看笙歌一系列行为,周帝也认这个结果。于是对笙歌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甚至给他封了伯爵,让他继续带兵在南方攻打其他残余势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云舒的官途也算是动荡,然而多办是因为友人亲戚而出的乱子。   周帝原本对笙歌的胜利而感到高兴, 云舒想着趁这个时间,想要向周帝提出让云璟回京做官。   谁想南边又一势力已经打去了宋城, 云璟原本是带着百姓守城, 死守在那里不肯走。   然而敌方太强, 云璟一个文官,到底没有带兵的经验,最后花不到半个月时间就被人开了城门。   云舒听说云璟原本投河自尽了,又被家人捞上来没死成。   后来被人生擒。敌方为首的乱臣听说过他的名声,于是想要让云璟去他的阵营。   顾云璟很是说了一段辱骂的话,可对方不气恼。以要屠杀城中百姓的威胁而成功让云璟放弃了抵抗。   虽然顾云璟在军中无作为,然而却是确确实实地站在了敌方阵营。   周帝听说之后,勃然大怒。立马又调军去镇压。   一个月的时间,城池被收复,敌方将领被斩首。   剩下的就是那些投靠了外贼的众人应当如何处置。周帝的处置自然简单,只有一个“斩”字。   云舒听闻云璟在里面,已经逃来京都的大堂哥一家子赶紧过来求云舒帮忙。   云舒知道如果去劝周帝,必然得到周帝的厌烦。然而这不但是自己的哥哥,还是他的知己。   他也很清楚,若不是被人以屠城威胁,估计这会儿顾云璟自己也早自尽了。   云璟为人清高,这一遭遇必定将他翅膀都给折断了,从今以后只怕他要愧疚的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可是即便如此,云舒也不希望堂哥死。于是冒着被骂的危险,前去求周帝饶了云璟一命。   周帝对云舒的请求一开始是感到厌烦、发怒,然后干脆不理会。   而且若不是看在云舒忠心且能力强的份儿上,换做别的官员的话,估计早已经挨板子了。   云舒既然已经去请求了,那必然要将云璟的性命保住为止。   他替云璟辩护的理由也是从百姓出发。云璟跟那些主动投诚的人不同,他是原本赴死,没死成,为了百姓才活下来的。   如今朝廷要砍了他的头,云璟他自己大概也是认的。   只是云舒他们在竭力挽救。毕竟顾云璟还有妻儿,毕竟他有治国的才能,这样的人死掉太可惜。   为了救这个堂哥,云舒不惜在殿前跪了三天,膝盖都跪到发青,每天从早到晚,第三天总算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周帝见云舒如此坚持,没有办法,最后算是格外开恩,免了顾云璟的死刑,但是不许他之后的三代入仕途,就算是绝了他们家的书香。   原本叛国是要诛九族的,周帝其实已经是很开恩没有杀掉那些叛国者的近亲。   如今又因为云舒而法外开恩,其实能够看出来,周帝本性并不很坏,只是太容易被人利用。   云舒也渐渐下了些决心,继续辅佐秦韶瑜。只是如今经过顾云璟的事儿只怕周帝已经不太信任他了,想要挽回也十分困难。   云璟获得释放后,已经被罢了官。他被押送来京都,跟家人会和之后,就准备带着一家子人回宋城继续生活。   经历了少年得志、青年的贬谪、丧父之痛、被迫叛国,最后被定罪要回乡之后,他原本闪着光的眼睛此时也变得麻木了。   云璟是他们那一脉排在老二的,之前都是他处处压着大房一头。如今总算“长幼有序”了,大哥哥顾云墨反而开始安慰起弟弟,对云璟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嫂子孟氏看着他们兄友弟恭的模样也着实欢喜,虽然结局对顾云璟来说不大好,但好歹人还活着。   即便不能发达,守着老家的土地怎么也饿不死。自然,这是要抛开战乱才能说的话。   朋友几个洒泪送别了云璟,云舒觉得自己的心都仿佛已经麻木了。早些年的时候还会感慨一下这当的什么官。   如今却不是这样想了,朝堂局势要挽回,人间险恶正是留给他们这些当官的走的。   大势不在,他也该力挽狂澜才是。   自云璟走后也没有什么好事儿发生。云舒的几个门客在这次的会试中中了一半。   殿试之后却没有一个能留在京都学习的,全都要被分到地方去。   于是送走了云璟之后,云舒又要送别在京的朋友。   这么忙碌下来,很快就又要入夏了。   听说柳月棠那边至今还没有定下婚事,早两年她表哥表嫂还许她出门。   如今她二十岁了还不嫁人,家里觉得她似乎没将心思用在选夫婿上面,于是为了让她静心,干脆将她关在家里。   似乎是做的不嫁人就不许她出家门的准备。   云舒劝过两回,李茂一着急,甚至说了让云舒干脆娶了柳月棠的话。这之后云舒也就没再劝过了,免得伤了朋友之间的感情。   五月弟弟来信,又抱怨了一次云舒回信少回信慢的事宜。   这也不怪云舒,实在是这几个月的时间一直忙乱,抽不出什么空儿去回信。   先前又是笙歌的事儿,然后又是顾云璟的事儿,夹杂科举会试、殿试,然后柳月棠的事儿他也要多给几分关心。   还有安排投奔来的几家亲戚,实在忙得找不着北。   原本他跟弟弟约好,每月一封信件。到了今年五月份,他也就是年初的时候有空给弟弟回了一封信,之后就再没有写了,也难怪弟弟要怪他不写回信。   送别友人之后,云舒总算抽出了时间,给弟弟写了一封回信。将最近身边发生的事情做了一个总结,算是给了弟弟一个解释。   云舒觉得要是自己再不写回信,云安简直都要成为怨妇了。   总结弟弟最近几个月来发的消息,大概内容就是,西北好无聊,风沙大,昼夜气温相差也大。   抱怨哥哥不来信,想家,想哥哥,西北很无聊。   云舒只好耐心跟他说,好好在那里处理事务,多长点见识也是好事儿。然后跟弟弟道歉这么长时间不回信,告知家里一切都好,母亲十分想他。   写完信件之后也来不及补充,直接让人去送了。毕竟弟弟已经等了这么久,云舒也不想让他多等个一天两天的。   秋日来临前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笙歌媳妇儿怀孕了。   顾家上下十分高兴,只是一时间笙歌也回不来,林氏在信中嘱咐了又嘱咐,生怕笙歌因为第一次做父亲而有了疏漏。   云舒也能明显感觉到,在妻子怀孕之后,笙歌冷冰冰的信件变的有温度了许多,主要是在他的用词中看出来的。   除此外,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儿了。   这日云舒按部就班,在礼部执勤结束之后,就跟侄子一同回去。   其余一些官员被皇帝招至殿内议论政事,云舒这次并没有被叫过去。   估计是这段时间周帝因为云璟的事情厌烦云舒,所以不想见到云舒。估计光是消气都得等上两个月。云舒也不着急,默默享受着被冷待的时光。   大侄子顾腾霄走在云舒身边,左右这会儿也没人在身边,便对云舒说道:“当初为了璟叔的事儿,牵连叔叔不少。要我说,士为国死也很正常......”   云舒瞅了顾腾霄一眼,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顾腾霄大概觉得,当初被活捉的时候,顾云璟就应该死也不能投靠外敌,哪怕是为了全城百姓。   这完全是站在皇权这边着想的。就跟秦韶瑜生气的原因一样,为官者死节,就算是死,也要留下清白在人间。   投靠了敌军的顾云璟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清白的官员了,就连顾云璟自己似乎也这么觉得,认为他还是死了最好,云舒不该救他。   他们为云舒不值,觉得云舒为此得罪了周帝很不该,毕竟这对云舒的前途无疑是影响很大的。   云舒能理解顾腾霄的话,毕竟活在这个时代,士人有自己的三观,但也有自己的看法,他并不觉得顾云璟用自己的名声换取百姓的活路有什么大过错。   即便错了,罪不至死。   于是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有的人做官,是为了百姓着想。死何足惜呢?怀廉多清高的一个人,为了百姓连名声也不要了,一辈子背着个叛国贼的名声活下来。我想若是你也不一定会愿意如此,倒更愿意去赴死。   有的人活是拿百姓做借口,而有的人却只因为将百姓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相信怀廉是后者。这些话你以后也不要说,免得惹我伤感,听着难受。另外要是让人听到了我说的这一番话,叫皇上听见了,又不知道会如何多想。”   朝堂上这么多人觊觎他的位置,如今云舒正在一步一步被踢出权力中心。   这会儿云舒是真的不敢有任何动作,以换取周帝的信任。   要不然再这样下去,他是很有可能被周帝贬到地方去做一个没什么权力的官的。   若真如此,云舒倒觉得还不如不做官了。   所以为了避免这个结果,他是万万也不敢再得罪周帝了的。   顾腾霄听了云舒这么一番话,心中也是感慨,连忙应了“是”,然后跟云舒一同外出去了。   而殊不知,正在他们讨论想法的时候,正有个人猫在墙角窃听。   将云舒跟顾腾霄的话听了个遍,自觉可能有用,于是在礼部待了一会儿,等云舒他们上了车,这才快速出了礼部,一路朝着蔡家去了。   顾云舒失势,如今正得皇上重用的,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自然就是蔡博文。   主要是听说顾、蔡两家不和,想要说顾家的坏话,自然找蔡家最为合适。   蔡博文听了这个,先请人吃了饭,酒菜上来聊了一通。二人于是就这么臭味相投,结交成了朋友。从此以后,就算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了。   晚上送走客人之后,蔡博文却在家中思来想去,躺倒床上想着昔日同云舒相处的种种。   虽然蔡博文的良心不多,然而因为同云舒相处的时间长,多少也是感念旧情的。   当初云舒同他聊的很来,大家一起学习,一起玩笑,说句实话,平时蔡博文确实经常同云舒在朝堂上吵架,云舒提出什么意见他都要插上两嘴。   只是吵架归吵架,若是朝堂上少了云舒这么一个人物,蔡博文又觉得自己大概是会很不习惯的。   虽然一时半会儿他还赶不上云舒的能耐,只是如今周帝信任他,将来总有提升,高官厚禄的机会,他似乎也没有必要非将云舒拽下来不可。   只是有些事儿,忍一时越想越气,腿一步越想越亏。   想到云舒当初嘲讽他薄情的那些话,想到顾云舒当初落在他身上的那些拳头,蔡博文就越发觉得不应该就这么算了,必须也得让顾云舒受到惨痛的代价才是。   思来想去一整晚,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双眼都是黑的,脸也肿胀了,看着就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第二日到宫里,同周帝说话的时候,欲言又止,忍了又忍,还是耐不住想看云舒的笑话,于是将顾云舒跟顾腾霄在礼部私聊的内容全部都添油加醋抖落给了周帝听。   周帝这会儿本来就看着顾云舒不怎么顺眼了,一听说云舒说的这一番话。倒觉得是云舒看他的决断不爽,他明明饶了顾云璟一命了,结果顾云舒还要在背地里编排他。   这也是蔡博文能造谣,添油加醋的内容处处在故意点秦韶瑜的火。   于是秦韶瑜越听越恼火,最后忍不住大吼着让纪公公过来,吼着道:“去把顾云舒给我叫来!”   纪公公原本是先帝的人,后来秦韶瑜信任,依旧在圣前伺候。他其实是蛮站在云舒这边儿的,毕竟云舒给过的建议从来没有错过,反而蔡博文在他看来就是一个“搅家精”,成天有事儿没事儿□□这个参那个的。   他方才在外头也没听见蔡博文对周帝说了什么,然而也知道周帝这么生气肯定跟蔡博文方才说话的内容有关。   一时间有些不爽,想要瞪蔡博文一眼,又强行忍住了。   周帝盛怒,纪公公也不敢劝什么,只是带着人立马去传唤顾云舒去了。   这边儿纪公公到了礼部,叫云舒出来的时候,云舒也是一脸懵。   莫非周帝已经消气,又想要重用他了?   结果纪公公一句话,又叫云舒热起来的心凉了半截儿。   “方才蔡大人来了一趟,皇上心情看着十分不好,顾大人心里有个准备。”   “多谢公公。”云舒也知道,若不是真心为他着想,纪公公也不必说这一番话的,所以谢的诚心。   皇帝急召人,云舒也来不及吩咐别人帮着接下来的工作,只是洗了手,便急忙忙跟着纪公公去到了周帝的议政殿内。   到了殿内,云舒就看到殿内只有蔡博文跟周帝。他看了蔡博文一眼,随即朝着周帝说了万岁,然后就站在一旁等着周帝说话。   方才走了一路,云舒还是没弄明白,自己最近也没有哪个亲戚出事儿,规规矩矩在朝内做事儿,怎么也想不出自己究竟又哪儿招惹到周帝了。   然而蔡博文在场,总还是危险的。想必是什么陈年破事儿被翻了出来,周帝又要向他发威了。   结果刚站好,云舒就听到周帝说道:“什么民为贵君为轻的话,是不是你说的?”   云舒闻言,这才弄清楚,原来那天同大侄子说的话被人听见了。   这话他也赖不了,于是对着周帝恭敬道:“臣是说过这样的话。”   他没有办法解释。说他只是一时感慨,没有埋怨周帝的意思?纵然他真是如此想的,周帝也不会信。   看来少不了要被周帝说一通。想到这里,云舒不禁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炸栗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周帝见云舒认了话, 便觉得蔡博文所言不假。   他朝蔡博文看了一眼,蔡博文察觉到了周帝的视线,不由得将脊背挺直了许多。   周帝见状,心里多少感念云舒是他父亲重用的臣子, 虽然内心对云舒已经没了信任, 却还是想着给他几分尊重,于是便对蔡博文说道:“蔡爱卿先出去吧。”   蔡博文闻言一愣, 原本想要站在殿内看好戏的他, 忽然被周帝弄的这一出给呛了一下。   结果却见周帝没有再让他说话的意思, 便只能无奈退出, 内心感叹无法看到顾云舒吃瘪的样子实在可惜了了。   出了殿门, 正要回去, 外头瞧见皇后带着下人来了。   原来入秋干燥,皇后学着当年皇太后跟先帝的行为, 这会儿弄了些糕点来给周帝, 好让他在百忙中抽出时间休息休息,帝后两个也说上两句话。   汪皇后在外头瞧见蔡博文,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二人倒像是旧相识的一样。   “皇上一个人在里头呢?”   蔡博文恭敬说道:“顾大人也在里面。皇上这会儿火气大呢,皇后娘娘还是晚些再来吧。”   汪皇后闻言, 对蔡博文说道:“多谢蔡大人提醒。”   蔡博文没再多说什么,朝皇后行了礼,便回去自己的岗位继续工作了。   皇后家是新贵族,武将出身, 人脉并不多。跟蔡博文搭上线也是一次偶然。   当初皇后娘家哥哥败仗,周帝大肆嘉奖小舅子, 云舒拦了一下。   若不是蔡博文他们一党劝皇帝嘉奖武将不要小气, 只怕当初的嘉奖也旧都没了。   因此汪皇后十分感谢蔡博文, 从那之后二人便默契的常为对方说话。   至于顾云舒,汪皇后对他多少也是有些不爽的。平时当着周帝的面儿,没少挑拨他们的君臣关系。   这事儿连云舒也不知道。原来他跟秦韶瑜的关系降到冰点,跟后宫也有那么些干系。   这边议政殿内,云舒站在殿前不说话,等着周帝下处置。   只见周帝坐在殿内,将手放在桌上,目光如炬,盯着云舒问道:“你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怎么不当面儿对我说?背地里说这些。你看不惯我对你堂哥的处置?”   云舒低着头说道:“并没有。只是能够理解哥哥的行为罢了。皇上若要因臣说的话处置臣,臣也没有怨言。祸从口出,臣确实言语不当了些。”   “哼。”秦韶瑜见云舒这样诚恳认罪,然而心里已经被挑唆的不再信任云舒,想着云舒不过是觉得自己官职高,觉得他不敢处置了他罢了,才敢这样连辩解都不辩解一句,认罪的这么快。   “今年顾家出的事情,也足够多的了。”秦韶瑜幽幽地对云舒说道。   云舒闻言,知道周帝估计是没忘记之前仇二爷、顾云璟他们的事儿,这会儿这么说,意思是要跟他算总账了?   “是臣管家不严,才出了这么些事儿。”云舒也不好跟皇帝硬碰硬,只好先行服软。   周帝见他这么说,才道:“既然顾大人也这么想,我想顾大人确实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今年你们家出了这么多事儿,朕都轻轻饶过了,没想到顾爱卿在背后还要说朕的不是。尚书的位置,只怕不适合你做了。”   云舒闻言,心里多少有些哽咽。   这是他一步一步凭着自己的实力走上来的位置,也是先帝当初给他提的官。   这几年过来,他也算是兢兢业业不敢怠慢。谁想因着家人牵扯的人物,以及小人背后的告状陷害,竟然就要这样丢了官职了,他怎么能不委屈呢?   可是先帝已经不在,兄弟被贬的被贬,远派的远派,他周围已经无有可以诉苦的人了。再难受都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头咽!   云舒咬了咬唇,没言语。   想着再如何,周帝不至于将他踢出京都才是。   结果刚这么想着,周帝的话仿佛想打脸似的就下来了。   “既然如此,你就到地方去历练历练吧。”   云舒一听,抬眸,眼里第一次闪现出如此的震惊。   “皇上不让待在京都了?”   周帝见云舒这个表情,忽然觉得有些愧对云舒。然而他又觉得自己没有错,究竟又为何会有这种感受呢?   “咳。”周帝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你既然也认自己的说话不应该,就该认朕给的惩罚才是。我看你最近是太狂妄了些,一次有一次地触犯朕的底线。”   云舒气不过道:“臣在朝为官,至今已经十二年了!三朝皇帝,臣辅佐到现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皇上,即便臣的言语有误,难道臣曾经对这个国家做过什么坏事儿,或是对皇上不忠心吗?国家危亡之际,朝廷需要臣!还请皇上收回让臣去地方的话,即便要降臣的官职也可,求皇上不要让臣离开京都!”   说着,云舒双膝下跪,咬着牙觉得余恨难消。他对周帝虽然有无尽的失望,然而也不想看朝堂落入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谈起政治来没什么本事的人手里!   秦韶瑜闻言,心中越发肯定云舒这是太看得起他自己了。   “朝廷这么多能臣,给朕提建议的人也不少。而且他们还不会隐瞒着朕,西北的事情,爱卿即便早有察觉,不也是没有同朕说过么?想必再你的心里,朕不过是个任人支配的傻子。既然如此,朕也不需要爱卿为朕分忧了,你还是到地方去好好历练吧。将来经验足够了,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再回来吧。”周帝嘴角冷笑着说道。   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云舒恃才傲物,一点儿都不懂谦虚为何物了。   虽然他说着会让云舒回来,但是云舒很清楚的知道,只要他一离开京都,几乎就没有可能回来了。   别说他在地方,一年内没办法跟皇帝写上几封信。朝内的势力也绝对会尽力不让他回来的。   越想越气的云舒忍不住“哗”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止周帝对他有成见,云舒难道对秦韶瑜就没有怨言么?   不是的,只是他为了顾全所谓的大局,所以选择了一忍再忍!直到今日,周帝说要将他贬到地方,他才总算忍不住了。   明知这样不好,然而却在这一年两年的忍耐中,实在压抑不住了!   “先帝当初被迫南逃,我就辅佐在他身边!当时二十出头,我就已经同在朝元老同席议论政事!为官不到十年,我一跃到二品,你觉得我是靠着什么上的位?朝内有能力者众,在我之上或与我同等的,少到可怜你懂不懂?!   先帝临死前在床榻上同你说过的话,你一句也不听。听信奸佞,非要攻打北方,将先帝一切努力销毁殆尽!一再劝你不要动西北,你偏要派人监视打草惊蛇。北方战败,叫你不要大肆赏赐,你非不听!你自己倒是去数一数,国库内部,还拿得出钱打多少年的仗?南北内战不断,你却不注重国事,反而天天揪着我的辫子不放!每天每天为那么些琐碎的事情来闹我!   你说笙歌卖国,派他一年内将朱茂势力赶到北方,他拼死做到了,你又多疑不信他!重要战役有将领你不去用,反而派那些能力不如他的!顾云璟出卖自己的名节,做了叛国贼,为的是保护子民,你却又不信他!   叛军学的人家以战养战,你的子民都要被杀光了!你有什么好骄傲的?你要向谁征收税银?身为皇帝,你如此无能!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你,你以为我愿意么?我真要不想为大周着想,先帝当初去世之后,我就该归隐山林!我这么待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听着你对我的指责,看着你犯傻!你以为我这是为了什么?!你这个蠢货!”   云舒说到激动时,不停地向前走动。   说完话后,已经站到了龙椅前,重重拍着案几,周帝吓得脸都白了。   就在云舒拍桌骂他“蠢货”的那一瞬间,周帝仿佛梦回了当初自己还是太子的时候。   云舒总是这么强势,总能将他所有的攻势,一步一步化解,最后闹得他十分不好看。   又想起秦承业当初对他的教导。他的父亲好像也曾这么骂过他,说他脑袋蠢,不懂政事。   原来他早已经忘了,父亲当初对他的教导。云舒也曾是个傲气的青年。   只是如今,这个青年被他一次有一次的磋磨,成为了眼神麻木的官员。   今日定睛一看,却发现原来云舒不曾变过。   周帝愣愣坐在椅子上,看着云舒说不出话来。连一句“大胆”、“放肆”,他都说不出来。   这边云舒说完一通话之后,心情也是十分激动。   总算将这几年来的压抑情绪宣泄了出来,他整个人的身体都是微微颤抖的。   只是发泄出来之后,云舒便想到了后果。   他看了看周帝惨白的脸,心中有些郁闷。   于是退回去站好,朝周帝鞠躬,说道:“皇上好好想想吧。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还请皇上不要相信别人说的,而是自己心里有个想法。”   说完之后,云舒便鞠躬告辞了。他要走也没跟周帝说,只是自顾自退了出去。   这边从周帝的议政殿出来之后,云舒也没有去礼部,而是提早回了家。   方才说的话,让他越想越心惊。若是周帝真的不高兴,可能真的要砍了他的头当球玩儿。   于是一到家中,便马上嘱咐林氏,立马收拾东西。   正巧这日柳月棠来了家里,云舒还纳闷她怎么来的这里。   却听林氏说道:“说李家给她找了一门亲事。这事儿也由不得她同意不同意了,都是大姑娘了,总不能让她表哥养她一辈子。”   说着,林氏低声对云舒道:“其实是她嫂子,怀疑她这样不肯嫁人是看上了她表哥,也算是为了防着她一些,她嫂子跟她表哥闹了一场,非要把人嫁了,这才到了这步田地。如今她快要嫁人了,家里就破天荒许了她可以出来玩儿。”   “怎么能这样呢?”云舒蹙眉,不赞同道。   林氏也是叹气说道:“这又能怎么办呢?她既然归她表哥管了,婚姻大事自然由她哥哥嫂嫂来安排。不过我也听说了,她未婚夫是个举人,二十三岁还没有成亲,跟她年纪相仿,听说人长得也端正,没什么不良嗜好。不过她自己看上去是不大满意的,来的时候耷拉着一张脸,现在还在你妹妹屋里说话呢。”   “她既然不同意,李家就不该这样。”云舒说道。   “又不是你养着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么。你又不肯娶她,说这些有什么用。”林氏呛着云舒,一边说道:“这两日正在商量着呢,算是私底下定了,只是还没正式给了聘礼。等到时候真定下了,她也就只得在家安心待嫁了。”   说着,林氏总算想起了云舒让她收拾行李的事儿,问道:“家里又没有人要出远门,这会儿子收拾东西做什么?”   云舒于是叹了一口气,同她说道:“娘,朝廷里出事儿了。皇上要贬我去地方,或者要对我动更大的手脚,今天把东西收拾好,叫上叔叔跟舅舅咱们都走,也去侄子媳妇儿那儿说一声,让她也收拾收拾。我一会儿要去信给云安跟云璟他们,让他们也做个准备。”   林氏闻言,握住了云舒的手臂,紧张道:“出什么事儿了?”   云舒面色平静道:“是出了大事。娘别问了,快些收拾吧。”   林氏见云舒这么说,就猜到大概时间紧迫,就立马吩咐了人马上收拾家里的家当物件,然后装运马车。   将外头跑着走着说话的仆人都叫了回来。   之前南逃的时候,搬来搬去,收拾东西都有经验,那些家具自然是带不上了,财物、绸缎、衣裳大概还是搬的了的。   云舒想着现在时间是下午,大概关城门之前要紧东西都能够搬运好。   他们家如今四辆车马,一辆装上金银财报,一辆男,一辆女,仆人到车外坐着,另外再装一车的人,留下几个在家看门,挤一挤大概也够了。   至于柳月棠那边,既然她的婚事已经有了着落,云舒只让母亲另外封了五十两银子,也算是他这个做先生的意思到了。   这边云舒的叔叔、舅舅等人得到消息,全家也是动员起来,整理东西准备跟云舒一起离开。   这边顾英磐跟林枫过来也没有问云舒究竟为什么忽然这么匆忙要走,只是问他要去哪里。   云舒想了想,最终还是回答道:“去西北。”   “投奔你弟弟?”顾英磐挑眉问他。   云舒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算是吧。”   说不定,是去投奔晋王。   舅舅跟叔叔是很信任云舒的,他十三岁就开始出远门为家里的生计考虑,教育弟弟妹妹,又给他姐姐出头。   家里有难的时候,也不曾撇下这些穷亲戚们。   这样的好孩子,凭什么要去怀疑他的人品,怀疑他做错了什么事儿呢?   云舒这段时间在朝堂多有无奈,家中上下都理解他。   如果真的有一天皇帝降下罪来,必定也是有什么的特别的理由。身为长辈,他们不相信是云舒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有了答案之后,云舒的叔叔跟舅舅没有再细问麻烦云舒,只是回去料理家里收拾的物品。   云舒家里的粮食也都是够一两个月的,都不同特地去买,装上马车走就是了。   这是当初南逃的时候闹的,林氏现在就是怕到时候有个万一买不到粮食,所以一直都有准备。每次家里粮食不够了就会让人特地去补充。   家里的人上下忙碌,林氏让人拿着五十两银子,到了顾淼屋里,跟柳月棠说了好一会儿子话,说得柳月棠眼睛泛红。   林氏为柳月棠擦着眼泪:“以后嫁人了不要委屈自己。你表哥跟表嫂家里虽然没落了,到底是有认识的人的。尤其你的姨妈,是侯府的世子妃。别说只是个举人,就是嫁个进士你也十分配得上。这里有一百两银子,五十两是你先生的意思,另外五十两算是我跟你淼姐姐的意思。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带上,算是我们顾家给你的添妆,也不用跟别人说,自己悄悄拿着。”   柳月棠感动,一时间还没有注意到顾家的异常:“太太!”她叫了林氏一声,就扑进怀里,像是女儿向母亲撒娇,靠在林氏怀里抹眼泪。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想嫁给什么举人、进士,可是婚姻大事不由得她了!   林氏也是十分可怜她的,因此也是抹着眼泪对柳月棠说道:“乖啊。你是个孤女,又没什么势力的。都靠着你表哥跟你先生才得以在京都立根。只是这到底都是别人家,不是什么长久之策。   只有嫁了人,做了主母,生个孩子,有了自己的嫁妆支配,这才是出路。你也不要太怨恨你的嫂子跟哥哥,他们家也有他们家的难处。再说他们为你找的是个好人家,我也打听过了。你之后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知道么?”   “我不想嫁人。”柳月棠红着眼说道。   林氏只当她是小姑娘害羞说胡话,伸手用帕子擦着她的眼泪,一边说道:“都要嫁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 第140章   到了晚间要吃饭的时间, 林氏简单留了但柳月棠的饭,推说她即将要成婚了,就不好留她。   柳月棠即便很想留下,也懂事的看出了林氏可能有事儿, 于是只好乖乖离开。   一路瞧见顾家家中上下忙碌, 柳月棠觉得有些奇怪。   云舒他们这边还没吃晚饭,行李差不多也都整理好了。   因为比较着急, 就只带了贵重物品跟铺盖。   装车后便准备要走, 云舒这边吩咐让家里女眷跟舅舅他们先走, 自己则要留下来殿后。   日暮时分, 橙黄的日头落下, 光照进宅院里的小路。   短短几年建成的房屋, 道路两旁的青砖墙壁上已经无声无息地漫上了青苔。   橙色的光纤斜斜地照进巷道,像是相机里故意做旧的颜色。   一顶小轿子缓缓从偏门内走出, 少女手中拿着帕子, 掀了轿内的帘子。扛轿的人走的稳稳当当,可这毕竟是轿子,上下、上下,有些晃动。   少女仰头见光, 黑暗的面积却一点一点地,仿佛在吞噬整个宅院。   柳月棠一弯天真的眉目染上了两分不安,她放在胸前捏着帕子的守紧了紧。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就仿佛那年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似的, 若是今日从这宅院里出去了,她就再也见不到先生了。   可是这感觉很莫名其妙。她又拍着胸口安慰自己, 告诉自己, 先生不会离开京都的。   她的先生位列二品, 是朝内的重臣,皇帝信赖。大周又没有亡,他如何会离开京都呢?   轿子缓缓出了顾家的门,直朝着李家去了,约走了一二刻钟,眼看就要到李家门口。   柳月棠心中却越来越不安,回想着方才林氏对她说的种种言语,即便不蹊跷,也要想出几分蹊跷了。   忽然,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对轿夫说道:“调个头,我有东西落在顾家了,要回去拿。”   外头陪着她的丫鬟说道:“姑娘有什么落下了,明儿差人去拿便是了,何必自己去?这会儿子也晚了,明儿再说吧。东西在顾家也不会自己长腿跑了。”   “回去!东西很重要,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柳月棠坚持道。   丫鬟有些差异,当初柳月棠差点被人卖了,身上有什么值钱的还不早叫人搜刮干净了?   若不是幸亏顾家少爷还认得她,当初连去李家认亲只怕都难。   这会儿子怎么忽然又冒出什么父亲送的东西了?   “那要不然奴婢去拿?”丫鬟试探地问道。   虽然他们家姑娘守规矩,大多时候还是懂事的,但有时候倔的不行,心思是难猜的。   所以伺候在柳月棠身边的人,行事谨慎,也很听话。   “不必,我还有话要说,先回去吧。”柳月棠放下了帘子,坐好等着回去顾家。   瞧见姑娘着急,左不过多走一段时间路,虽然接人的都不大乐意麻烦,却也是让轿夫转了头,重新回顾家去了。   在场下人心里都有些自己的心思,想着等会儿回去好跟家里奶奶告状,不过当着柳月棠的面儿,还是没说什么抱怨的话。   云舒这边看着叔叔舅舅带着母亲跟妹妹离开后,整个人就放松了许多。   这会儿即便被抓住,他好歹没有后顾之忧了。   他留在这里,是为了等自己的大侄子。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并没有让侄子家中人先去叫侄子回来,而是让他们先自行整理,然后等待侄子回来。   虽然云舒只是自己得罪了皇帝,然而当初那一番话,却是他跟侄子一起的时候说出来的。   况且以现在顾家的家庭成分来说,即便侄子留在京都估计也得不到周帝的信任了。   更不要说,周帝很可能恼羞成怒,直接连累到了侄子一家。索性直接带他们一起离开,至少保险一些。   官可以不做了,家人总得平安。   云舒就在家等着消息,很快那边就来了消息,顾腾霄带着妻子老小都到了云舒他们家,他家的东西简单,连人带财三辆车就够了。   云舒也等不及告诉他事儿,只是吩咐他们先去城外跟顾家人会和,眼看城门要关了,再多解释就走不了了。   顾腾霄相信叔叔不会因着一点儿小时就这么折腾一家子人,于是听话地带着家里人离开。   云舒于是转过身来吩咐家里留下来看门的两个下人。   “都机灵些,晚上将家里上下锁好门窗之后就离开吧。卖身契跟遣散的二十两银子都给你们了。你们都是有家人的,不像其他跟着我的人,不是家生子,就是无父无母卖身来的,他们一走了之没有牵挂,你们却不一样。之后好好过活,别再卖身做奴仆了。”   二人见云舒说的话诚恳,眼里也出了眼泪,对着云舒跪下,磕了几个头,就去做自己的事儿去了。   府内于是就剩下云舒跟升儿殿后离开,升儿把两匹马拉出来,主仆二人上了马车。   这会儿子柳月棠的轿子刚落在门口。   那跟着的婢女还奇怪道:“怎么这会儿子就落锁了?”   正说着,却发现云舒跟升儿驾马出来。   于是那婢女叫了云舒一声:“顾二爷!”   轿子里的柳月棠听到这一句话,立马掀了帘子,朝云舒这边儿看了过来。   云舒却在听到有人叫自己的时候,慌了那么一瞬间。   按照寻常时候来说,自然不至于被人叫了一声就慌张,可此时此刻也算是在逃难了,心中还是不安的。   从马上看下去,发现是柳月棠他们之后,云舒内心稍稍松了一口气,问道:“姑娘怎么又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儿?”   柳月棠不等那丫鬟说话,直问云舒:“先生要去哪儿?家里怎么这么快就落锁了?”   云舒说道:“出去同朋友聚会。今日落锁早了些。”   柳月棠闻言,仔细盯着云舒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你这会儿怎么还不回李家?也到晚饭时间了,快回去用饭吧。”直到云舒问她,她才有了些神情上的变化。   “有些话要跟太太说,先生,我能再住一日吗?”柳月棠难得提出了任性的要求。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李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云舒没有回答, 静静地看了柳月棠一会儿。   她不是个任性的孩子,越性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是察觉出了什么。   没多久,云舒像是劝谏似的说道:“姑娘还是回去, 再晚些的话, 天就要黑了。夜路多危险,姑娘女儿家家的, 不好走。”ħļŝЎ   柳月棠这才总算确定了, 自己的想法是没错的。   先生真的是要走了, 先生没有带上她。   是了, 这也正常。倘若让先生带她走, 她又是以什么身份呢?   顾家卑贱的奴婢, 都比她有资格被先生捎带上。而她,除了做了几日云舒的学生外, 跟顾家毫无瓜葛。   况且云舒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他要走的路太艰难,不带她走反而是为了她好。   可这是她想要的吗?   只见柳月棠放下了帘子,云舒以为她会就此罢休,结果却见她莲步从轿内走了出来。   云舒愣住, 没有说话,只看着她动作。   柳月棠出了轿子之后,走到了云舒马前,声音颤抖地对云舒问道:“先生如果要走, 可不可以带上我?”   云舒半晌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就慢慢的红了。   倒不是因为自己如此低姿态了云舒还不应允而委屈, 而是因着她曾是官家千金, 如今却像是毫无尊严地去祈求云舒带她离开而赶到屈辱。   她是大家的千金。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会如此, 低眉顺眼地求着男人带她离开?   来到京都后她就听过自己那位表姐的故事,李双是整个京都的笑话。   若云舒同意带她走,那么她将会成为另外一个笑话。若云舒不带她走,她也会因为今日的话赶到羞1耻,会一辈子被今日所说的话而折磨。   可这一份屈辱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她谁也无法怨恨。   她不想再也见不到先生。比起见不到先生的痛苦,大概这种羞1耻还可以忍受。   云舒坐在马上,看着少女隐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忽然间竟觉得自己有些可恶。   为什么政治上动辄几万人的战场,他可以与人随意谈论,下决断的时候丝毫都不犹豫。   偏偏在对人感情上,却是如此的犹犹豫豫、优柔寡断。   比起他来说,眼前的柳月棠,反倒比他勇敢许多。   云舒并没有觉得柳月棠身为一个女子,如何主动是一件过分的事情。谁都有追求爱的权力,只是柳月棠的这个行为并不被这个时代所认可罢了。   他细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才貌、财富,都还算配得上眼前的姑娘。只是......   云舒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最后声音低低地说道:“跟着我,以后可能会吃苦的。”   感情总算有了回应,柳月棠的眼泪这才放心地落了下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先生不离,我亦不弃。月棠不怕吃苦。”   云舒看着梨花带雨的佳人站在马下,心动之后,伸手递给了柳月棠。   柳月棠拿帕子擦了眼泪,伸手放在云舒掌上。   云舒只轻轻一用力,柳月棠就被他带上了马来。   少女芳香入鼻,云舒觉得自己瞬间成了绕指柔。他现在清楚了,自己是如此的喜欢怀里的姑娘。只是一直不敢,一直怕冒犯。   然而若是因此而痛失了挚爱,这才是这辈子最该后悔的事儿!   柳月棠坐在云舒怀里,也是满脸通红。她是官家小姐,除了小时候男女不设防,她什么时候这么靠近过一个男子?   云舒看着她怔愣的模样,心里不禁无奈的叹气。   这小姑娘,好在他内心并不恶毒,否则她可能就是被人骗走挖野菜的命了。   这边柳月棠的仆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见他们家姑娘已经大胆的坐在了顾大人的怀里!   “姑娘!顾二爷!这是做什么?!”跟着柳月棠的丫鬟瞪着眼睛看向他们。   跟着柳月棠的下人已经都不是她从凤城带来的了,原本柳月棠因为被拐的事儿名声不大好,两个丫鬟又是后面被解救的。   不管她们的身子有没有被人碰了,至少是不好再跟在姑娘身边了的。于是李家做主将她们配了人,也给了银子安抚。仍旧在李家当差,只是不再伺候柳月棠了。   家里的人只剩下两个丫鬟,她们的未来已经有了着落,李家又没有女子会被她牵连。   在柳月棠做出跟云舒离开的决定的时候,已经将这些都考虑了进去。   所以这会儿子她即便走,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云舒听了那丫鬟的话,从怀里找出了一张帕子,提柳月棠系在脸上,免得一路招摇,被人瞧见她的脸。   然后从自己身上拽下一个随身佩戴的玉佩,以及自己带着的钱袋。   这次将零碎钱全都拿上了,加上玉佩,算一算大概也有五十两银子。   “这里的钱,加上玉佩,算是我给你们姑娘的聘礼,你拿回去给茂兄弟说,我要求娶柳姑娘。我现在急有事儿要办,因此直接带姑娘离开,一切事情就从简了。   告诉你们大爷,我要离开的事儿就别声张了。若怕被牵连,直说我将你们家姑娘掳走了便是。”   名声如何不重要,礼数总还是要的。省略许多不重要,但他总要让柳月棠安心,她是他顾云舒求回来的,不是她自己赠送的。   五十两银子不多,却已经是他目前能拿出的所有。   姑娘对他深情,他自然要给予最大的尊重跟诚意。   说完之后,云舒也急着要走,来不及多说,一路驾马离开了。   这边升儿跟上,主仆三人从城门出来之后半刻钟的时间城门就关了。   到了城外,同家人会和。家中主仆,没有落下的。   不但没有落下的,甚至还有多出来的。   林氏看着坐在马上,被云舒拥在怀里的人。细看了穿着打扮,发现是柳月棠之后,挑眉带着些怒意的对云舒问道:“舒哥儿,怎么回事儿?”   她以为云舒因柳月棠年纪小,所以哄了人家姑娘出来。   虽然是云舒的母亲,然而她知道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所以反而是质问云舒。   而顾淼则是掀开了车帘子,难得感兴趣地看向了云舒他们这边,同样在等着云舒解释。 第142章   云舒被人盯着, 多少有些难为情。可他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儿,只要柳月棠能在他身边,面子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考虑到全家是狼狈逃出城的,云舒没有立马跟人解释, 而是将柳月棠塞到了家中女眷的车子里, 自己则跟男人们骑在马上,一路朝着西北而去。   林氏坐在车内, 渐渐反应过来了。越是看着柳月棠, 越发觉得她亲切又可怜, 忍不住去抓柳月棠的手, 轻轻地拍着。   “好孩子, 委屈你了。将来他顾云舒若是敢对不起你, 姨妈第一个不饶了他!”   柳月棠羞红了脸,心中暗暗庆幸, 林氏没有因为她放肆的举动而瞧不起她。   “太太......”她想说自己相信先生, 又怕人觉得她太心急。   她跟顾云舒还什么都不是呢,即便硬要说个身份,也还是未婚夫妻,说相信什么的, 未免太早了些。   林氏见她如此,更觉她可爱,笑容里多了几分满意。   顾淼在一旁挑着眼尾,打趣儿道:“反正他们李家之前不守信用, 让我哥丢了个媳妇儿,这回算是还了之前欠下的‘账’了。好嫂子。”   顾淼听见, 红着脸低头, 自知说是说不过顾淼的, 因此闭嘴不说话。   “你莫要混说。”林氏瞪了女儿一眼,说道。   顾淼继续道:“瞧瞧,这人还没过门儿呢,妈就已经开始护短了。”   “还说。”林氏伸手护了一下柳月棠,生怕因顾淼一句调侃,她就心情不好了。   顾淼见自己这两句话已经玩笑够了,也就笑笑,没再说什么了。   她也犯不着一直说柳月棠,毕竟这个小嫂子,她也是满意的。   这边且说回京都皇城。   秦韶瑜从被云舒指着鼻子骂了一通之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到云舒出门,到纪公公过来问他用膳,到吃完饭之后,他的脑子里还在想着云舒在殿前的一番话。   懵懂之后,秦韶瑜才反应过来,顾云舒简直胆大包天!   虽然是师生,然而师生之上是君臣!顾云舒他怎么敢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而且还骂他“蠢货”?!   之前由于云舒手里有先帝御赐的戒尺,又加之之前在云舒跟前学习过,虽然不大喜欢云舒,可秦韶瑜到底是对云舒存在几分惧怕跟敬意的。   因此刚被云舒骂过之后,秦韶瑜是需要那么一段时间缓冲的。   等缓冲回来了之后,才察觉云舒的大逆不道。   皇帝有错,身为臣子可以死谏,哪个臣子能胆大到指着皇帝的鼻子骂?而不被皇帝讨厌?   自然也有皇帝能够接受臣子的指责,强忍下来,就为了在天下人面前表现出贤君模样。   可显然秦韶瑜他不是这样的皇帝。   况且,顾云舒家里近年确实事情不断,他身为帝王不信任顾家,难道还有错了?   反应过来的秦韶瑜越想越气,于是吃饭当口儿,就把筷子一摔,说道:“把顾云舒给我拿来!”   这回纪公公就是从中间打圆场也无用了,还因为给云舒说话,挨了一顿挂落。   宫里出了人去抓,结果到达云舒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   这会儿城门已然落锁,云舒家里没人,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躲到城内熟悉的人家去了。   可谁又敢私藏皇帝要抓的人呢?况且还是在京城内。   第二种可能,那就是云舒料定周帝要派人抓他,所以早收拾铺盖携家人跑了。   这样说来,必定是城门落锁之前跑的。   于是带队来拿人的领队派人去了城门口。去打听了一下,按照守城门的军人的描述,发现云舒他们一家子十有八九是已经出城了。   每天进出城门的人这样多,大路小路都有,一时间也难以追查。   于是回去禀报周帝,周帝听闻云舒已经出了城,勃然大怒。觉得自己身为皇帝的面子被顾云舒按在了地上摩擦。   之后立马派人去抓顾腾霄一家子,谁想也是扑了个空。周帝哪里能知道,顾家人一大家子都这样听云舒的话。   顾云璟已经被扁了庶人,还远在南边儿。云舒是临时骂了人然后逃走的,这会儿子也无法因这个去抓根本没有牵连的顾云璟跟顾云安。   可这会儿顾云舒逃了,他又能逃到哪儿去呢?仿佛逃到南边儿或者西北,甚至回老家,都有可能。   可凤城已经被闹的不成样子,被人破城抢的抢杀的杀,似乎没有可能逃窜。   至于云舒的姐姐那里,周环海是一方小官,然而多少有些能耐,他守的城,还没有被破过的,可到底四周不安全。   想一想觉得云舒还是去顾云璟或者去西北找他弟弟的可能性最大,于是周帝立马给了两个地方派话,只要发现顾云舒,立刻派人活捉!最好还是将他全家捉拿!   周帝之所以想要活捉云舒,不是因为他念在云舒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不是担心云舒会死,只是简单的没想好应该怎么处置顾云舒。   似乎让顾云舒就这么死了,还是便宜了他。毕竟他可是将一个皇帝耍的团团转!   去信之后,周帝还派了几队人马出城捉拿,主要是看在云舒拖家带口的逃,速度应该不会很快,快马跑去,想是能抓得住。   只是经过周帝一番折腾,已经是宵禁的时间。   大晚上的打着灯笼去追人,即便马快,可大晚上出城去找的人受罪啊!   况且夜间蚊虫多,被派去追人的将士们就并不怎么用心,多是抱着随意交差的心思去的。   兵分几路,只有抓到人的人能够跟皇帝交差领赏,谁能保证他们去的那一条路就有顾云舒等人呢?   所以找了一夜,还是无果,只能耷拉着眼回去复命。   李家晚上就已经知道了顾家的情况,仆人拿了这么些算是聘礼的东西回来。   李茂看了看,也没有说什么,就叫妻子收下了。   他们家没给嫁妆,别说嫁妆,连物件儿都没来得及让柳月棠拿走,算来也省了一二百两银子。   顾云舒只给这么些东西做彩礼,必定是走的急。李茂清楚云舒的为人,把妹子给他,他也放心。   只是第二天早上听说周帝拿人的消息后,李茂让家里人传出了消息,甚至还告了官,说顾云舒将他妹子掳走了。   大闹了一场,才将李家跟顾家的亲戚关系给撇干净了。 第143章   这边云舒不知道周帝已经来顾家抓人, 不过确实也是抱着逃命的心态,轮班换着人,一路上吃着干粮,跑了两三日, 才逐渐将速度慢下来。   林氏总算也找到了机会问云舒的话, 想要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云舒只是大概讲了一下柳月棠感觉出了不对劲儿,然后来到顾家, 云舒就将人带走了。   “这样岂不是太委屈她了?好好的姑娘家......”林氏皱着眉说道。   云舒道:“走时将身上的银子都给他们家下人带去了。我说算是聘礼。”   林氏闻言, 担忧道:“那你的事儿不会连累到他们吧?还有, 你究竟犯了什么事儿?要闹得居家逃去西北。”   云舒摇头:“不至于, 我说了, 对外可以说是我抢的人。不过对内总要有个礼数在。”   林氏点点头, 说道:“这是这是,你做的好。虽然礼数简单, 到底还是提亲了的。虽然难看, 到底自己心里那一关过得去。”   然后云舒继续对母亲说了要逃去西北的原因,只说自己跟皇帝闹了不和,将他骂了一通。   周帝因着顾笙歌跟顾云璟的事儿原本已经不信任顾家,这会儿又是祸从口出, 周帝亲自质问,云舒觉得待下去也没意思,干脆就逃去西北。   他一开始就有的是选择,不选择西北, 只是怕从此天下更乱,民不聊生。   可现在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只有一条投靠西北的路。周帝不但不信任他, 还总是滥用、乱用身为帝王的权力。   不是他不想留在朝堂, 而是周帝将他一步一步推远了。   林氏想了一会儿,随即又对云舒问道:“那么咱们去你弟弟那里,究竟安全不安全呢?”   他以为云舒去西北是去弟弟那里,虽然也没说错,然而在云舒看来,他却是投靠了秦越。   “儿子认识西北的晋王,到了那里他会想办法隐藏我的。”   林氏担忧道:“天下都是皇上的,晋王想要将咱们一大家子藏住,只怕困难。”   云舒回道:“不会困难。天下是皇上的,西北是晋王的。”   至于更多的,什么跟造1反有关的事儿,云舒已经不好再跟林氏透露了。知道的越多,林氏就会越担心,还不如少知道一些。   林氏见云舒这么说,心中隐隐察觉出什么,却也不敢多想。   家里的事情她都是随着儿子决定的,不过儿子的婚事她还是可以插手的。   “那么到了你弟弟那儿之后,你得马上跟棠儿将婚事定下来。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地带着她,既然已经给过聘礼,就要择吉日定婚期。你那会儿身上才多少银子?家里还有些钱,这几年你们都不成亲,我倒是手头上攒了许多,正好拨出一部分给你成亲了。”   谈到婚事,云舒的脸上漫上了几分不自然:“这是自然,到时候母亲问问她的意见。”   林氏见状,故意说道:“这会儿知道害羞了?你连终身都跟她定下了,我当商量婚期的事儿你还要自己做主呢。”   云舒讨饶的笑笑,自做自己的事儿去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云舒有心跟柳月棠多说话,然而一日里头未婚夫妻二人能说上两句话都算多的了。   林氏不想让柳月棠感觉被轻慢了,因此云舒跟她未完婚前,林氏不许云舒跟柳月棠多说话,平时也都让她待在车上。   偶尔下车用饭、路上住宿,都是带了斗笠,轻纱之下,只能看得见脸部轮廓。   不过云舒找准机会,还是能同人说上两句话,就凭着每日几句话的时间,两三个月过去,二人相处的感觉已经不是一见面就害羞脸红时间,甚至尴尬地说不上话了。   至少已经自然了许多,也算是增进了些许感情。   除此外,一路上感触最深的就是顾腾霄了。   一路下来,遇到过许多人物。像是书香世家的公子哥儿落入了凡尘,才总算知道了百姓的不易。   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这个小叔叔明明面对皇帝多重打压,却就是不肯离开朝堂。   更明白了当初的顾云璟,为什么会为了百姓底下他高昂的头颅了。   国家多难,税收加重,皇上管不到地方,那些贪的官员就层层压迫下来,百姓不说苦不堪言吧,然而生活总是艰难的。   尤其周国已经经历几百年了,土地被兼并的严重,没有地的百姓那都是被压迫的。   而一路上听了认识的人说,北方还好说,只是被骚扰,却有重兵把守。南方却多次遭受欺压,这里乱了平定之后那里又乱,朝廷也少有救济,更多地方闹了粮灾。   刚开始靠着些度日,实在不行了就去躲灾,投奔亲戚去。   走不了的就吃榆树皮,吃完了树皮就去吃观音土,到后来易子而食的场面也不是没有。   遭殃的地方越来越北,如今听说云舒他们之前住的凤城都已经被破了,遭受两番洗礼,已经没有什么活人了。   当时是云舒跟顾腾霄一起听一个逃灾来的青年男子说的,他家逃难的原有六口人,路上先病死的是父亲,后来饿死的是母亲,再是妻子被人掳走(这已经不可考证,自然也可能是他自己卖掉了),然后女儿饿的去刨土吃,然后也活生生被肚子里的土憋死了。   最后剩下来总算逃到北方避难的,只有他跟一个十来岁的儿子。   问他究竟活了多少人,说是不知道,大概有百来人。   可是,逃难的时候,少说也有上万人。   说到最后,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泣不成声。因为这两年来的沧桑,区区一个青年,竟然半白了头发。可见其一生的辛苦。   顾腾霄才总算明白了小叔叔嘴里常说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他是一个读了多年圣贤书的人,然而读再多的书,更再高雅的人谈天论地,都不如这一路上,将视线往底层看要来的明智。   书里说的道理都是真道理,可光是看书是不行的,他那会儿是蒙着一层纱。   直到真正看见了书里的形容,真的听见了亲历过苦难的人陈述,他才感觉眼前清晰了。 第144章   一路劳顿, 一会儿陆路一会儿走船舶,艰辛程度自不必说。   到了西北凉城,总算是见到了亲人,云舒一家子跟弟弟见面, 契阔许久, 自然洒泪一场,这且不必去说。   来时劳累, 且无法见一见镇守的秦越, 只在家安顿了一日, 休息足了, 到下午才想起来去拜见秦越。   云舒于是让人拿了帖子, 写了“知交顾云舒拜见”, 于是着月圆两个换了衣裳,就要去见秦越。   却听得下人来报, 说晋王已经到了。   云舒自觉怠慢, 人既然已经在凉城,居然还劳烦秦越亲自前来。   自然秦越却并不在意这个,高高兴兴的来,见到了云舒便上下打量, 握着他的手腕,仿佛有许多话要说。   林氏听说晋王来了,这好歹也是皇亲国戚,也不敢只让云舒一个人迎接, 于是忙跟着云安还有顾腾霄一起去见过晋王。   晋王让他们不用多礼,并说明来这里是为了同云舒商量正事。   林氏留饭, 晋王也没有推辞, 准备晚上同顾家众人一起用膳。随后秦越就跟云舒一起去了他的屋子。   云舒遣散众人, 只自己在房内跟秦越说话。   屋里,云舒跟他说着闲话。   “梦泽兄,许久未见了,原想着你大变了模样,谁想竟然还是多年前的样子。”   他也没有想到,秦越居然还是二十来岁模样,只是可能常年在西北,风气豪放,再不是之前那般唇红齿白,略黑了两三个度。   然而动作、行为、眼神,都还是多年前那般的放1荡不羁。   秦梦泽笑着同云舒说:“我倒是觉得自己老了不少,我女儿都大了。”   “就没想过再娶一个,主持家事么?”云舒问他。   秦梦泽道:“你这就俗了。我当年为了随自己心意娶妻,连家里都不惜闹翻了。这会儿就是续娶,也该是娶我满意喜欢的。我连西北众多事务都管得了,还用得着专门请个人管我的家事?”   云舒浅笑着,端起方才月儿上的茶,尝了一口。   只听秦梦泽又说道:“倒是你,没想比我还晚婚。这么多年没娶妻,你母亲该着急了?”   云舒摇头道:“不急,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都扛着呢。不过也快了,过段时间你该来我家吃酒。”   秦越挑眉道:“哦?是谁家的姑娘?你才到这儿就要完婚了?西北的姑娘这么好,叫你一下就看上了?”   云舒将眼睛往别处瞟,说道:“不是西北的姑娘,是李家的姑娘。同当初的李双是同辈,前李尚书的外孙女儿。”   可云舒现在人在西北,尚未完婚。这样说来,这姑娘是跟着来的。   秦越见云舒满脸写着“不好意思”,也就没有再过多问他,只说到时候要请他吃酒便是。   随后,二人展开了正式要聊的话题。   秦越问他:“你这会儿过来西北,是怎么得罪我那侄子了?”   云舒只好将事情简单告诉了秦越。   秦越闻言,便端着茶,一边用杯盖撇茶叶,一边说道:“这么说,你来西北也实属无奈了?”   云舒闻言,觉得他话里多少带点儿试探的意思,便说道:“无奈不无奈的,我难道还有回头路么?”   秦越听到这里,才展眉一笑,看向云舒:“这也是。就在你没到这儿的前两日,抓你的拘捕令就已经到了。还吩咐要留活口。”   秦越这么说的意思,是想要当那拘捕令是废纸了。   云舒摇头苦笑。   秦越将茶盏放下,柔和地看着云舒,问道:“知道为什么会闹得如此地步么?”   “朝中看我不过的人太多了。”云舒必须得承认,大部分跟秦韶瑜关系好的臣子,都不大喜欢他。   秦越点点头道:“是如此,也不止如此。”   云舒扬了扬眉毛,示意不解。   秦越道:“北边儿皇后的哥哥被大肆封赏的事儿,你知道吧。”   云舒沉默,没有说话。   秦越笑笑:“皇上想要手里能够真的有抓得住权力的臣子,他母家是文官,皇后家是文官,没有什么比自己小舅子家更值得信任的了,所以他大肆封赏原本是为了提拔自己的小舅子。谁想西北战胜了周国的军队,赏赐给的不明不白,反而弄得上下反对声音颇多。最后南方也因这个到处要赏,搞得国库都瘪了。   皇后是个有野心的。太后担心她势大,所以最近有些跟我那侄媳妇杠上了。你可知道,皇后的手,已经伸到朝前去了?那些参你的跟你作对的人,其实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我那侄儿的枕边人,帮着那些人说话。我那侄儿也就顺从了。”   云舒闻言,这才恍然。   他一心一意只在意朝堂前的事情,哪儿能想到后宫的手能伸的这么长呢?   秦越见他了悟似的表情,笑着道:“慎之啊,朝堂虽然明面儿上是男人的天下。可有时候,女人比男人可厉害多了。你可也别太小看了女人。”   云舒听着,眼神严肃了许多。   他虽然多次觉得自己认为人人平等,自从穿越之后也对女子多有尊重。   可看多了女人待在后宅的画面,他在这样的朝代之中,就觉得女人应该是属于那里。   即便厉害,掌管全家,女人也是只能在后院蹦跶。不是在自家的后院,就是别人的后院。   可他忽略了,朝堂的女人,是不止在后宫蹦跶、在院子里蹦跶的。իĺಽӯ   就好像上辈子讨论了许久的全职太太跟家庭主妇,究竟是不是一样的话题。   有钱有势的男人的女人,跟每天柴米油盐的家庭主妇的区别究竟有多大?   全职太太不用做饭洗衣,他们可以雇佣人,花钱买别人的时间来做属于家庭主妇的工作。   而全职太太省下的时间,可以用来联系人脉、做着家庭秘书的活儿,哪怕这种帮助对家庭并不是很大,然而阶级的不同,也注定了她们各自的价值不同。   有些人鄙视家庭主妇却不会鄙视全职太太,因为他们认为全职太太有社会价值,而家庭主妇对社会而言是没有价值的,她们只对家庭有价值。   就像皇后。如果没有她作为皇后的身份,皇帝不会如此放权给北边她的哥哥。   这对皇后的母家来说,是绝对的优势。   而她的家庭,因为有一个皇后,所以会更加忠心地去扶持周帝。   她在两方势力中周旋,朝臣就会自动站派。皇后虽然不在朝堂掌权,可实际上,她是能够说上话的。   “那么接下来?”云舒看向秦越,像是有些明了地问。   秦越跟他解释一大堆,应该也不只是为了点醒他。   秦越点头道:“国内乱的久了,可想要动摇根本的花,要花的时间就长了。我在朝中有些人手,还是挑一挑皇后跟太后的斗争吧。这样,乱得更快一些。”   云舒暗道秦越做事又狠又准,手下举茶,又喝了几口。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笼包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炸栗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云舒之前反对的便是如此, 大动干戈,百姓遭殃。   他在京都,若皇帝重用,能够重新将国政捡起来, 晋王便是有野心, 也乱不成。   只是云舒一己之力,手上势力、门生也都不多, 他年少成名这也算是一项弊端, 人脉不如老臣许多。   斗不过京都那些已经抱团了的人, 周帝不信任, 朝内能人看清事态, 能明哲保身都已经很不错。   那些不愿意走的老臣们跟云舒的思想不同, 即便帝王不仁义,他们的想法也是不能背主, 所以坚持留下。   老臣, 能臣,自然不愿意云舒走,因为他们自己想要保住退休的名声,后期的乱他们实在已经管不到了, 能直面周帝,跟周帝说实话的人,只有云舒,所以多有替他奔走的。   可是周帝不用云舒, 明哲保身的不敢劝,敢劝的当初在藩镇动乱的时候, 要么被杀, 要么自1杀, 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再来那些愿意劝的人,又跟云舒一样,要么不被重用,要么被革职犟嘴。   周帝不愿意听他们的话,始终认为周国势大,没一两个臣子对他来说没那么所谓。   云舒不再被用,那么晋王必乱。   怎么都是乱,云舒便来了晋王身边。或许有他在,乱的时间还可以短那么一些。   经过这一次狼狈来到西北,云舒总算明白了一件事儿。那就是无论一个人多么自负文采,觉得自己能够力挽狂澜,在大势之下,个人的能力是没有办法扭转历史的。   大周这么几百年的历史,这个王朝的气数已经到了尽头了。   或许就是上苍注定,在僖宗的时候已经见了端倪。而睿宗,也就是先帝,只是短暂的回光返照。   大周,可能就要亡在这一代帝王手里了。   云舒并不觉得有多可惜,他跟这个国家的帝王没有多少共情。   倘若是当初那个为国为民的睿宗,他可能会愿意追随这个朝代一起消亡,可睿宗已死,他便再也没有留恋了。   云舒还记得当初跟秦韶瑜说过的誓言,只要秦韶瑜还用他,那么他必定会为他守住这个国家,哪怕是死呢,也无所谓的。   只是周帝自己反悔了,他不再用他顾云舒了......   晚间,秦越留下来用饭,饭前还有一个时辰,云舒叫来弟弟跟侄子,陪着秦越在院子里逛逛。   他这会儿还没有问云安跟顾腾霄的意见,大多士人注重名节,我主既然活着,多半是死也不愿意追随别人的。   他也想过了,倘若云安跟顾腾霄不愿意追随秦越,那么就随便他们。   到时候他会让云安辞官,不要再做官,然后兄弟分家。让云安带着母亲妹妹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就好。   毕竟是造1反,怎么可能保证结局就一定胜利呢?   至于顾腾霄,因为被自己牵连,多半也回不去京都了,到时候给些钱让他安置一家人便好了。   若他们原因跟随晋王,那便如之前在京都侍奉皇帝那般,好好效忠便是。   云安的住所挺大,三进院带个花园子,里头女眷跟林氏住着,云舒他们住在二门里头。   一般女眷不出二门,若有客要来,以免冲撞,也会吩咐一声不要乱走。   可巧这日秦越是忽然来的,提前没有打招呼。   云舒他们正逛着花园子,外头忽瞧见顾淼走了进来。   她一身淡紫色的裙子,清清浅浅的打扮,出水芙蓉似的容貌。身后跟着丫鬟,几人正在说笑。   一时瞧见云舒他们了,见有外男也不慌张,只是匆匆瞥了秦越一眼,便过来跟云舒他们欠了身要回自己屋子去。   秦越跟云舒素来交好,云舒也没太见外,将他当作个外人。平时有什么表兄弟之类,家中女眷也不用太过回避,纯看关系亲疏,女眷的态度也有亲属的分别。   云舒问她:“你这会儿怎么在这儿?”   “才刚说要去学起马,玩儿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正好遇到哥哥们跟......”顾淼有些好奇秦越的身份。   云舒于是介绍道:“这是晋王殿下,同我是知己之交。”   顾淼欠身,问候道:“见过晋王。”   云舒说的身份顾淼也没有觉得差异。方才虽然匆匆一眼,却已经看出对方身上穿着打扮不凡,想必是个王公贵族或是世家子弟。   只是没想到是管控西北的晋王,顾淼也就是小小吃惊了些。   秦越听见顾淼去学起马,对她有了两份兴趣。不过因是云舒妹妹,所以未敢多看,匆匆打量两眼,就儒雅笑着说道:“姑娘有礼。”   此时顾淼已经换回了平时的正装,骑马的服装已经让丫鬟收了起来。   今日顾淼穿着一身紫色裙装,娇美的容貌,一身清丽打扮。二十多岁的她少了几分少女的活泼,多了几分平静优雅的味道。   多年养尊处优未经风霜,使得她肌肤白皙,眼底光滑,与寻常人家的女子有较大的差别。   对比她周围两个同样容貌出彩的丫鬟,就不论气质,光在容貌上,她也胜过许多。   从脸上移开视线,便是淡紫裙装上的一串白玉压襟。   秦越一时觉得那玩意儿有些眼熟,然而因为没有多瞧上两眼,一时间竟然没想起来,这便是当初他为了同云舒道歉,而送出的一块上好的未经雕琢的玉石。   当初因被云舒送给了妹妹,就由得顾淼自己随意雕刻了。   互相见礼之后,顾淼便带着丫鬟们回去了。   等顾淼离开了,秦越才笑着说:“令妹倒有性质,才到西北两日,就被这边民风感染了。”   西北近羌国,民风也豪放,而且当地多肉食,百姓长得也比京都那边要高壮些。   云舒解释道:“她想学骑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们往西北来的时候路上她就手痒想要握缰绳。当时为了赶路,所以没有答应让她骑马,如今安定下来了,她自然也就放飞了些。”   这时候有钱或是官宦家的女儿,即便不会琴棋书画也有钱有能耐去培养兴趣爱好,顾淼学骑马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之后他们也没再聊关于顾淼的话题,一路游园之后就去用了晚餐。   其实秦越什么风景没有瞧过,怎么可能会稀罕顾家的小花园子?不过是有个借口跟顾云安还有顾腾霄有些接触,大家互相了解一下,秦越在跟人聊天的时候,好释放释放他的人格魅力,顾家叔侄两个才好再做决定,究竟要不要跟着云舒换主。   这日用过晚饭后,云舒送了秦越出门,然后就将弟弟跟侄子两个叫到了屋里,将自己的打算跟他们说了。   至于要让他们跟随秦越的事儿,云舒给了他们几天考虑的时间。   如今不做官了,云舒就以为自己能有个清闲,可接下来还是没能好好休息。   可林氏已经找了算命先生,定好云舒下个月就成亲。云舒觉得这也不错。   至于亲戚朋友,就只有舅舅、叔叔、侄子等人,其余旁人也不好邀请。   虽说他在西北的消息被秦越控制着也传不出去,然而云舒想着还是低调些。   况且云安本就不善交际,说朋友也就那么几个吃过酒聊过天的,又跟云舒没有特大关系,于是也就没有请。   云舒的朋友,也就请了秦越一个。   然而林氏不想亏待儿媳妇儿,即便小办,请的人不多,也要足够热闹才好。   于是酒菜、器皿,宅内装饰一个不少。且觉得云舒给李家的彩礼太过寒碜,于是又给了柳月棠三百两的银子,家里的田地,两间在京都铺子的契约,虽然如今能不能拿回来是两说,却到底还是要给的。   因为当初顾晴出嫁,就是差不多的配置,只是可能陪嫁的银子跟首饰加起来没这么多。   可当初是家里条件不好,现在即便落难,这么十来年的积攒,顾家也已经比当初刚到京都的时候好太多了。   一个月的时间忙上忙下,云舒也跟着团团转,置办夫妻用的东西,还要配合做新衣裳。   其实也没忙什么,却总觉得累得慌。   就这样一个月总算过去,转眼就到了云舒成亲的日子。   舅舅一家在外头租了个小院子住,云舒便从那里迎亲过来到云安的宅邸。   这日虽然人不多,加上府上的仆人。间隔坐开,满打满算也凑了六桌。   迎接了新娘子到家,拜了天地,云舒迎着新娘子回屋,自己在外陪客。   因知道柳月棠一路跟过来不易,那些闹新郎、闹洞房的弟弟侄子们都很有眼色,没有怎么折腾云舒他们,只是笑闹一回,将一对新婚夫妇闹了个脸红,新人交杯过后,大家就识相地走了。   等人都远去,云舒他们对坐一起,却分外尴尬。   等到一更鼓响,云舒才回过神来。   柳月棠也抬眸看他,烛光下羞红了脸,对他说:“夜深了,歇息吧。”   云舒木讷点头,头一夜红烛不灭。   二人入塌,云舒两辈子初尝人事,过于激动了些,红宵帐中,玉软云娇,兰麝细香,一闹到了三更鼓响,方才搂着佳人睡去。   第二日早起,要去拜见云舒家人。云舒懒起,柳月棠倒是早早儿就在镜前梳妆。   昨夜风流,二人已经坦诚,柳月棠也少了之前的羞涩。   从铜镜中瞧见云舒在看自己,她也只是说道:“快起来,一会儿还要见母亲,晚了些叫人怪我懒惰。”   “母亲疼你。不会在意这些的。”云舒虽这么说,动作却已经配合。   月圆两个来伺候穿衣,等穿戴好了,柳月棠就过来帮着他整理衣襟。   云舒见她靠近,心里欢喜,忍不住轻轻掐着她的肩膀,将嘴凑过去同她咬耳朵。   “昨儿我太心急了,你舒服些没有。”   月圆两个丫鬟见状,捂嘴在一旁轻笑。   柳月棠见下人笑话,娇嗔看了云舒一眼,轻轻拍了他的胸膛,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云舒不但不生气,反而很受用,嘴角起了笑意。   新婚夫妇二人整理完毕,就去见了新娘婆婆,跟家中亲戚,改口叫了人,一切流程,自不必说。 第146章   云舒婚后, 潇洒了几个月。之后便到了林氏的寿辰。   到了西北几个月,渐渐也适应了。只是云舒他们不敢出门交际,平时最多秦越有请,云舒就给个面子去一下, 否则也是待在宅内同妻子琴瑟和鸣。   才刚新婚, 夫妻二人自然难舍难分,谁也离不开谁。   等到几个月之后, 云舒才渐渐习惯, 从如胶似漆的状态中走出一些, 继续研究起了儒学政治。   林氏已经五十六岁, 生辰过的是五十七岁的。   近年民生凋敝, 能活过六十岁的老人已经算是稀少, 所以便不是整数的寿,也不想小闹一场。   一家人聚在一起, 少说要有四桌、六桌的牌面, 另外每桌要有整鱼、整鸭另外凑些荤腥、蔬菜有个八盘菜肴才好说。   云舒他们如今也没什么事儿,趁着母亲过生日,很是好好操办了一番。   不但吃喝尽安排了,还请了专唱京戏的戏班子来家热闹几日。亲朋也聚邀请了。   这日秦越也来捧了场, 因为事务繁忙,所以只吃了一顿,留下礼物便离开了。   云舒原以为他事儿忙,不会前来。又不是整寿, 秦越不来的话,只要礼物到了顾家也不至于怪罪。   谁想秦越这么给面子, 平日里他也不爱同别人交际, 这次却破天荒同在座的人寒暄了, 并且还同林氏说了许多好话才离开的。   这让云舒多少有些纳闷儿,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就没有多想。   京戏班子请来要唱足半个月的,林氏对此倒很受用。   大寿过完,家里戏班子还在,林氏每日都要拉着女儿跟儿媳一起看戏。   云舒见柳月棠去,就偶尔也会去看一看。看戏是假,见娇妻倒是真。   这日到了戏台前坐下,云舒问了身边的妹妹:“这唱的是什么戏?”   顾淼坐在桌前嗑瓜子看戏,眼神都没有给云舒:“《红鬃烈马》。”   云舒挑眉,没想到妹妹在看的是这个。说得不就是相府千金嫁给穷小子薛平贵,挖了十八年野菜,等到一个已经在西凉国做了西凉王,并且另娶了一位正妻代战的负心汉的故事么?   “唱的那一出啊?”   “《三击掌》啊,这都不知道。”妹妹瞅了云舒一眼,说道。   “平时也不大爱看戏。”云舒道。   三击掌说的是王宝钏决定嫁给薛平贵,结果父亲反对。然而王宝钏已经铁了心嫁给薛平贵,于是跟身为宰相的父亲三击掌,断绝父女关系的故事。   却见王宝钏一身靓丽行头,端庄小姐,唱道:“‘张良韩信与苏秦,都是安邦定国臣,淮阴漂母救韩信,登台拜帅天下闻。商鞅不中苏季子,在六国封相人上人。’”   王父老生打扮,唱到:“‘登台拜帅是韩信,未央宫斩的是何人?’”   “‘未央宫斩的是韩信,难道说文官他就不丧生?’”   “‘董永卖身曾葬父,仙女配的是什么人?’”   “‘仙女配的是董永,大孝之人也受贫’。”   “‘小奴才出口言不逊,句句话儿刺父心!’”   云舒看着,摇头道:“这王宝钏,所嫁非人,该听她父亲的话。”   “你这就不懂戏了。”却见顾淼转过来,对云舒说道,“她是早有梦过,觉得薛平贵定然会成为个人上人,才这样坚持嫁他。要我说,她是个有远见的人。”   云舒笑道:“有远见就挖十八年野菜?这是什么远见?”   顾淼有些生气道:“那得看她要什么,她若想要王妃的名分,别说十八年的野菜,二十年又何妨呢?”   云舒说道:“可史上她却当了王妃没多久便没了。为了个男人,至于么?”虽然他也是男人,却不愿意为薛平贵说话。   顾淼说道:“这倒是不曾料到。可到底她达成所愿了,是个眼光不错的。且戏中并没说她为了个男人至于不至于,薛平贵十八年在外回家,她也是问官不问人,我却没察觉出来她为个男人如何了,只瞧见她野心不小,且意志坚定。”   云舒闻言,不再说话了。   说到底,他确实也是被现代的电视剧给荼毒了。   坐着认真看了一下午的戏,倒觉得戏曲中的薛宝钏确实是个知书达理懂得人情的,并不是之前所知晓的恋爱脑,做事也都过脑子。   可见是现代的剧编的不好,原作却还算是经典。   不比平时看的莺莺燕燕,男女爱恋的戏曲,《红鬃烈马》倒有几分看头的。   ※   且说林氏寿诞之后的几个月依旧平淡,唯一一块激起涟漪的石头,便是秦越向顾家求婚的事情。   云舒想着秦月年纪太大,比妹妹大了十来岁,况且他为人难以捉摸,又是晋王。   如今他是个逃犯,逃犯的妹妹配上皇帝的叔叔,怎么看怎么奇怪,犹豫着不答应,其实多半是想要拒绝的。   虽然他也关心妹妹的婚事,然而却还是觉得秦越不是妹妹的良配。   可毕竟是妹妹的婚事,云舒倘若直接做主,就太不在意顾淼的感受了。   在顾淼当着他的面儿说出,若不嫁秦越就终生不嫁之后,云舒就知道顾淼认了真。   可他到底还是不明白,顾淼究竟几时看上秦越的。   “你同他才不过见了一两面,连他人品如何都尚未知道,又怎么会想要非他不嫁呢?”云舒也确实当面儿问出了自己的想法。   顾淼却说道:“哥哥同他交好,况且早听闻他有一妻,只是早逝。年年还给亡妻写悼亡诗,是个重情的人,想必我嫁过去了不会亏待我。这便是他的人品了。”   云舒点点头,算她了解秦越的人品,然后继续问道:“既然你知道她对亡妻有感情,难道就不吃醋么?况且,即便他对你不差,可难保他流连花丛。”   后来顾淼几句话,也算是将云舒震住了。   “他只要敬我这个正妻便好,其余旁的,我就是嫁给了别人,也难保那男的不偷腥。只怕连哥哥都无法保证我的未来夫婿能‘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既然都是嫁人,我何不挑一个好的嫁了?   哥哥不要小看了我,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鬼鬼祟祟干些什么。前段时间刚来,还瞧见云安跟那傻侄子面露犹豫,如今已经一派坦然了。想必是已经跟哥哥一样,站好了派别了吧?   我只是一届女子,无法同男人在战场上、政治上比个高下。如此,我便做个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又何妨?我岂止看重那一个王妃的位置?我要的也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吃醋?真是好笑。我可不是那等子市井女子,成日吃丈夫的闲醋。他管不管得住身子不重要,只要一不染病,二不乱认个什么儿子回来。我肚里的孩子能登得上王位,甚至是皇位!我管他拈花惹草?我要的是权力!”   云舒见妹妹一扫平时柔弱作态,眼中闪过狠绝跟果断,心中震惊,久久无法平复。   “你如此......”云舒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却见顾淼继续说道:“哥哥,咱们一家子已经跟晋王扯上关系了。若是将来真的败了,要死是我们女人陪着你一起死的,既然如此,你也该尊重我的选择。”   顾淼一段话,云舒身为一个男人已经被压服。只是又有担心,恐怕妹妹的野心不止。   可一时间也无法劝诫,况且他因为跟随晋王反对朝廷的事儿,一直觉得对不起家里女眷。   如今顾淼把话都说开了,他也实在无法阻拦。即便阻拦又能如何呢?若是顾淼真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即便他长兄如父不支持二人的婚姻,只怕林氏也受不了顾淼软磨硬泡,到时候还是要出面答应的。   于是只得同意了他们的婚事,次年春季,云舒便送了妹妹出嫁。   因是去做王妃的,林氏很怕因为嫁妆的问题而让女儿被晋王小看,于是将家里大半产业都叫顾淼带走了。   顾淼一个人的嫁妆,抵得上云舒当初成亲时总花用的三四倍。   云舒当时也觉得十分不妥,同母亲说了两三次,一来晋王的人品他清楚,想必不会因此小看顾淼。   二来,大儿媳妇儿就在跟前,柳月棠表面不说,云舒也怕她心里多想。凭什么养老的儿子结婚没多少钱,女儿成亲把半个家都送了出去?那凭什么让儿媳信服呢?   况且,之后还有小儿子的婚事,这样叫人看起来林氏也太偏心了写。   可云舒再如何劝说,林氏就是不愿意改。最后着实轰轰烈烈送了顾淼出去。光是她陪嫁用的装殓都是黄花梨家金丝楠木的,可见是何等风光了。   反正总共陪嫁加上银子、田亩、铺子,总有几千两银子,这不过是云舒他们家陪的,另外晋王的彩礼他们家也一分没动送了回去,算起来,顾淼的嫁妆该有一、二万银子。   原本顾淼跟晋王的婚事也是隐瞒起来的。云舒在西北的事儿朝堂不可能到现在也没消息,必定是知道了,可实在也拿晋王没有办法。   他大权在握,整个西北都听晋王的话,西北的军队可不是盖的。朝廷内战不断不说,京都的时局也十分奇葩,皇后跟太后两派对上,自顾都不暇,跟西北对立的事情,周帝现在是想都不敢想了。   南北双方夹击,能臣不敢做个出头鸟落得跟云舒一样的结局。周帝身边“名士”颇多,然而聊起政治来却不如当初十八岁的顾云舒,短短一年时间,他也总算体会到了无人可用的窘迫。   现在晋王跟顾家联姻,对朝廷看来,简直就是挑衅的行为。一开始晋王还是隐瞒的。   然而后来,因为云舒的姐夫,周幻海在南守城立功。周帝为让周幻海安心,就发了话下去,只要云舒回京都,一切事情可以既往不咎,意思就是已经不生云舒的气了。   这说法,一是想要云舒回去,继续给周帝卖命,二是希望周幻海放心,他虽然是云舒的姐夫,但是不会被牵连了。   皇帝这话发下来之后,云舒便只是在家装病,不回京都,只说自己病的很厉害,也没有去一封信回复周帝,意思明摆着就是不想回去。   然而因为周帝赦免的话出口,晋王总算可以公开了自己新王妃的身份,也算是皆大欢喜。   此后六年,天下大乱,西北却一直无事,只是一直被京都要求调些兵力。   晋王一直说要对付郑、梁二国,所以几年来才被抽去了一万兵马。然而却壮大了十万兵马。   这年皇太后去世,皇后家族成了最后赢家。南方依旧在乱,周帝可能被逼急了,再次要让晋王回朝交权,自然书信只是写说想他这个叔叔,让他回去。   晋王有了理由,只说周帝听信谗言,自己已经知道了有去无回,于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一路向京都打去。   周国军队经过这么多年的混战之后,厌战情绪十分高涨,如何能跟健壮的西北军队相比?   不到一月,晋王兵临城下。   云舒是一路跟随的,此时他三十七岁已为人父,大儿子四岁,小儿子也才更出生。   周帝慌乱,知道城内兵力不足,士气不佳,况且已失民心,只得跟皇后开城门迎接晋王这位叔叔,并且甘愿将皇位让出。   晋王虽然算是造反,然而他毕竟是皇家血脉,加上确实比周帝厉害,一路打仗的速度虽快,却善待百姓,所以大家也愿意推举他。   之后晋王顺利登上王位,改了国号,叫做“晋”。   然后秦越封了夫人顾氏为皇后,云舒拜相另外做了太子太师,总算坐到了先祖曾经的位置上来。   至于他的姐夫、弟弟、侄子,自然都是升了高官。   至于周帝跟皇后,一个被幽1禁,另一个则因为妖言祸国,直接被绞杀。   周帝身体本来康健,他即位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该会是个长命皇帝。   可谁能想到,他不到四十便抑郁去世了,活得还没有云舒长?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番外,是写到云舒老年生活的,不想看主角去世的可以不看。   新文求预收呀~   《为帝(穿越)》bg   萧桓一朝穿越,醒来便成了十岁登基的小帝王,当今天下局势,正是割裂的王朝,天下四分五裂。中原地区被奸臣挟天子令诸侯,西南多处自立为王。   原主的父亲身为王室后裔,打下了一块土地,结果称帝后没多久就指着原主,留下一句“此子将来大有所为”传位之后就嗝屁了。   萧桓穿越过来还没有摸清形式,就有人告诉他南方战事迟迟不消停,问他是否更改战术。   身边的宦官权势滔天。内有勾心斗角架空他身为帝王权力的权臣、觊觎他王位的叔叔跟兄弟,外有想要趁他年幼吞并疆域的敌人,萧桓觉得自己刚穿越过来就是地狱模式。   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囚禁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一把铁窗泪,对天长叹“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简直“凄凄惨惨戚戚”!   ★★★《王孙》无cp   现代温柔富贵乡的郑温,穿越到类似春秋时代的公子郑温身上。   亲爹是王侯嫡系,君主刚死,就撇下儿子,忙着跑去继承王位。   他人都说郑温是寄食王孙,丧家公子。但事实并非如此,明珠蒙尘,终有见光之日!   ★★★《非阴》bg   非阴重瞳而生,天生有灵,却被认为是妖异,不到满月便被杀死在襁褓内。   百年魂灵,靠着吞噬邪祟而愈发强大。未知道心而走上道业,非是阴间鬼,亦非阳间人。   在自己的小棺材里睡了几百年的非阴,再次醒来就看到棺材前的柳树上挂着一个姑娘。   犹豫了好久(几秒)的非阴,最终还是经不住自由的诱惑,离开了自己的小棺材。   刚下山,就看到一个穿着短T恤的男子,他望着深不见底的湖水,看着看着,便掉了下去。   非阴表示:好吧,好歹大家现在也算同类(人类),能救一个是一个。 第147章   然而云舒的相位也没有坐了多长, 四十岁的时候,他就辞官回乡了。   开国功臣史上没有好下场的多,云舒的侄子如今已被封为太子,然而皇帝还年轻, 云舒拜相又是亲舅舅又是太师, 将来若太子登上皇位,云舒未死, 家里权势滔天, 是不是会让家族大权独揽呢?   如此一来, 秦越在死前一定会大力打压顾家。   云舒是最高职位者, 势必不能占着丞相的位置太久。   秦越不是当初的周睿宗, 为人仁善, 更不是有勇无谋的秦韶瑜。秦越是天生的帝王种,心机深沉, 实力强悍。   若真有一日顾家庞大到能够插手皇家的事情, 那么必定是会遭殃的。   秦越年轻,他完全可以自己教养自己的孩子,云舒虽然是太师,却只有教授学问的能力, 无法传授他帝王的攻略。   为了避免顾家将来成为秦越的眼中钉,云舒只做了三年的丞相,过了过万人之上的瘾便主动退下了。   秦越显然觉得云舒识时务者为俊杰,欣然应允, 且并不保留。   虽然已经提前退休,云舒却没有马上带着妻子回老家, 而是在京都住了十来年。   这期间, 无非就是带着小自己十岁的妻子去游山玩水, 平时闲了,就同他已经去了岳父一样,到自家花园的池子里钓鱼玩儿。   柳月棠不钓鱼,却会在一旁坐着。每次云舒钓上鱼来她便会狠狠夸奖一番,云舒就会像小孩儿得到老师的夸奖一般,笑得十分灿烂。   所以直到云舒六十多岁,与妻子的感情也还是很好。   在他拜相的一段时间里南方被秦越用各种手段平息,云舒也经常去信给堂兄云璟,问他有没有做官的意向,他也总是回说不想做官。   后来从丞相位上退下来后,云舒还携妻去拜访过堂兄。   堂兄虽然年纪上去了,四十多岁时还是位潇洒的大叔形象,看得云舒挺羡慕,因为那会儿他的身材已经逐渐变胖,为了不让妻子嫌弃,每天靠着运动保持身材。   到了堂兄家中,云璟带着云舒出去游山,到了高处便拿出古琴弹奏一曲。   云舒不禁问起他为何不肯做官的原因,顾云璟却难得给了真话,只说自己已经是前朝遗物,当不得新朝的官员。   云舒这才回想起来,原来哥哥还是那个哥哥,顽固且忠心。   年到六十的时候,林氏去世因着古人落叶归根的说法,带着母亲的骨灰回了燕城,然后定居在凤城跟妻子过了一段舒心日子。   他其实不算正经的凤城人,然而因为五十岁的妻子近年多病,云舒希望她回到老家的时候,能心情好一些,病情能有好转。   他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人为官,弟弟也在年满三十七岁的时候娶了二品官员的女儿为妻生了孩子,弟媳妇儿当时也才满二十,弄得周围所有人都“骂”他老牛吃嫩草。   云舒已经没有多少需要他担心的人了,唯一牵挂的只有妻子。   他原以为自己岁数大,无论如何都要辛苦柳月棠送他离开了。可天不随人愿,最后竟然是妻子先走了。   妻子去世之后,云舒将她暂时厝在家中空屋里,想等着自己去世就跟她同葬。   这会儿就让她一人先去燕城那冰冷的地下,他如何都不能忍心。   之后云舒在凤城的日子还是照常,平平淡淡没什么波澜,妻子的去世仿佛也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巨大的重创,云舒是觉得,大概是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几年的寻医问药,已经让他认清了状况。   两个儿子怕下人照顾不周,多番来信劝云舒去京都跟他们一起生活。   可云舒照旧是没有回应,也不肯回京都。   一是因为他不想离开妻子,二是因为最近秦越生病,云舒怕顾淼搞动静,若是有了他的撑腰,只怕秦越一死她就垂帘听政,然后将权力拢到手中。   云舒觉得自己的外甥能力还算不错,不希望朝堂有斗争。他虽然已经不做丞相许多年,然而只要他一回京都,必然会成为顾淼的一大靠山。   他年迈了,手上的人脉不少,很容易被顾淼利用。   如今的顾淼跟着秦越久了,用人的手段几乎比秦越不差。秦越活着的时候上能压制,死了之后,就不知如何了,自然,这也不再是他该管的事儿了。   冬季,候鸟南迁。   一日忽然下了一场雪,覆盖到人的脚踝处。   雪未融化,看起来势头不大,这会儿天气就还不冷。   云舒来了兴致,便穿了蓑衣,带了帽子,拿着钓鱼的工具一路到园子里去坐下,然后弄了鱼饵,甩到湖里去。   家里的湖水挖的深可巧还是引的活水,云舒怕破坏生态,前两年让人抓了许多附近的鱼放进来养着,之前曾看到几条大鱼的。   放下鱼饵之后,安静坐在湖边听雪。   半晌,忽然鱼钩有了动静。   云舒拉扯鱼生,那鱼死死不肯上来,他扯了好一会儿才调上一只大鱼!   “嚯,好大的鱼!卿卿(云舒给柳月棠起的字)快瞧!”他捧起了鱼,朝旁边看去,却见身侧已经空无一人。   唯有树梢积雪,受不了重负散落在地,发出轻响。   云舒这才恍然,妻子已经逝世几个月了。   湖水清流,游鱼戏水,不知人情。   良久,才听一声嗟叹,秋叶一般飘落人间......   之后两年,云舒大病一场。   随后,儿子两个完成云舒遗嘱,将夫妻二人深埋一穴。   (全书完)2022年11月09日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会回来改错别字跟bug,剧情不会改了。   新文求预收呀~   《为帝(穿越)》bg   萧桓一朝穿越,醒来便成了十岁登基的小帝王,当今天下局势,正是割裂的王朝,天下四分五裂。中原地区被奸臣挟天子令诸侯,西南多处自立为王。   原主的父亲身为王室后裔,打下了一块土地,结果称帝后没多久就指着原主,留下一句“此子将来大有所为”传位之后就嗝屁了。   萧桓穿越过来还没有摸清形式,就有人告诉他南方战事迟迟不消停,问他是否更改战术。   身边的宦官权势滔天。内有勾心斗角架空他身为帝王权力的权臣、觊觎他王位的叔叔跟兄弟,外有想要趁他年幼吞并疆域的敌人,萧桓觉得自己刚穿越过来就是地狱模式。   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囚禁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一把铁窗泪,对天长叹“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简直“凄凄惨惨戚戚”!   ★★★《王孙》无cp   现代温柔富贵乡的郑温,穿越到类似春秋时代的公子郑温身上。   亲爹是王侯嫡系,君主刚死,就撇下儿子,忙着跑去继承王位。   他人都说郑温是寄食王孙,丧家公子。但事实并非如此,明珠蒙尘,终有见光之日!   ★★★《非阴》bg   非阴重瞳而生,天生有灵,却被认为是妖异,不到满月便被杀死在襁褓内。   百年魂灵,靠着吞噬邪祟而愈发强大。未知道心而走上道业,非是阴间鬼,亦非阳间人。   在自己的小棺材里睡了几百年的非阴,再次醒来就看到棺材前的柳树上挂着一个姑娘。   犹豫了好久(几秒)的非阴,最终还是经不住自由的诱惑,离开了自己的小棺材。   刚下山,就看到一个穿着短T恤的男子,他望着深不见底的湖水,看着看着,便掉了下去。   非阴表示:好吧,好歹大家现在也算同类(人类),能救一个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