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上交秦始皇   作者:鸦泉   简文案:   周邈意外穿越公元前221年,这一年秦灭六国、嬴政称始皇帝   穿越者标配金手指他也有,名为[万界基建系统]   只是……   [征召三千役夫,完善咸阳城市建设。限时三月,失败抹杀。]   Excuse,你管这叫开局新手任务???   在秦灭六国的此时,在秦朝都城咸阳的此地,在秦始皇眼皮子底下,征召三千役夫?在咸阳大搞城市建设?   系统你有事儿吗???希望有事。   他看系统是想让他死!!   反正都是死,他选择把自己上交秦始皇!   ……   秦始皇:你如何自证是后世来客?   周邈:Emmm……那我给始皇陛下背个《过秦论》?   听完背诵的始皇陛下心态炸了!   秦始皇:你为何暴露穿越者身份?   周邈:因为我需要陛下帮助。   发现系统机遇的始皇陛下,觉得此事大有可为。   本文又名:《自爆穿越后,秦始皇心态炸了!》   看文指南:   ①平行空间非正史。(考据了,但难免错漏,请多指正谅解)   ②主角人设傻白甜清澈(可合理缩减勾心斗角的剧情篇幅,专注基建。以及,如果冒犯到你了,先说声抱歉)   ③会为了行文流畅,放弃一部分逻辑论述,但内在逻辑作者有推敲的(爽就完事了!吹毛求疵只会累到自己)   ④正文无cp ,番外有女主,是始皇陛下主动安排的(老父亲给挑的媳妇儿,保管放心!)   ⑤留位待补充……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历史衍生 系统 基建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邈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自爆穿越后,秦始皇   立意:以民为本   作品简评:   周邈携“万界基建系统”穿越到公元前221年,系统给出的开局任务就是让他征召三千役夫、改建咸阳城。面对无法独立完成的任务,他选择自爆穿越身份,把自己上交秦始皇。有了大秦群臣做帮手,他开始在大秦大搞基建:改建咸阳、治驰道……   本文以周邈自爆穿越身份后在大秦搞基建为主线,期间秦汉时期的风云人物相继登场,同时以轻松诙谐的日常作情节点缀。开篇情节新颖,行文节奏流畅,全篇爽点密集,值得一读。 第1章 开局自爆穿越   中车府令赵高引路,内史蒙恬同行。   周邈迈出了二百八十步,走过横跨渭水的横桥,来到公元前221年的章台宫。   章台宫前广场,身长五丈、足六尺,重各千石的十二铜人身着狄服,列阵两旁。   十二尊庞然大物,沉默地俯视着他这个后世来客。   前行片刻,攀上台阶,就是六国诸侯朝拜的章台宫。   秦始皇就在这里‘躬操文墨,昼断狱,夜理书*’。   身边的蒙恬阔面刚髯、豹眼蚕眉,不曾顶盔贯甲,只一身玄黑宽袍大袖。   “进殿朝觐陛下之前,请先整衣脱靴。”   “哦好的好的。”   周邈拍拍身上灰扑扑的短褐,理理短半截的破洞袖子。   在章台宫的宦者躬行上前时,配合抬腿,脱掉了他脚上的草鞋。   赵高先入殿禀奏,很快殿内就传出宣召:   “宣内史蒙恬,黔首周邈,入殿觐见!”   周邈入殿前,回头极目远眺咸阳北坂方向。   目力所及,不见用以展示战绩的六国宫室,但肯定就在那里,里面安置着美女与钟鼓。   蒙恬提醒:“不可令陛下等候,请速入殿。”   “啊好好好。”   周邈收起视线回头,抬脚大步快行。   几步之后,迈过门槛,光着两片脚丫子,踩上了章台宫殿中的砖石。   ……   公元前221年,始皇帝二十六年,将军王贲得齐王田建,齐国灭。   春秋战国五百余年的干戈扰攘、诸侯割据,自此终结。   秦王嬴政兼并六国,一统天下,德兼三皇、功过五帝,改称号为‘皇帝’,是为始皇帝。   废分封、行郡县,分天下为三十六郡,每郡设郡守、郡尉、监御史。   统一法制、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   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锺鐻、金人十二。   迁徙十二万户天下富豪入咸阳。   “你就是自称穿越者的后世来客?”   殿上,始皇帝嬴政玄衣绛裳,未戴通天冠。   一条前臂支在长案上,闲适自如,却有气吞山河之威势。   一米九八的始皇陛下,坐着气场都两米八!   那迷人的老祖宗啊!   周邈双眼发亮、神情迷醉的样子太显眼。   赵高见他竟敢久久直视陛下,陛下问话却不答,冷声喝道:“陛下问话,岂敢不答!”   周邈惊醒回神,马上瞪回去:hetui!死太监赵高!   他当然知道赵高可能不是太监,只是因其母亲犯罪处刑后,身体残缺被收入隐宫,赵高就是在隐宫出生的。   秦朝的宦官不全都是太监,赵高是宦官,但可能不是太监。   但不妨碍他骂赵高死太监!hetui!   这位自称后世来客的周邈,先是神游天外,对陛下问话不答,现在又恶狠狠地瞪视中书令。   蒙恬无奈,硬着头皮提醒:“周邈,收束心神!陛下问话,岂可走神。”   周邈当殿给始皇陛下表演一个变脸绝活,前一刹还龇牙咧嘴,恶狠狠的要咬人!   后一刹又春风和煦,对蒙恬眨眼道谢。   不是中华第一勇士的笔祖,不是好蒙大将军!   谢谢!   蒙恬几乎冒冷汗时,周邈终于一个五体投地,拜倒在地。   对始皇陛下山呼万岁:   “草民、啊不,黔首周邈,拜见始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静,章台宫一片安静。   蒙恬忍住扶额冲动: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参拜礼!明明使人教过礼仪,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周邈礼仪糟糕,但他对始皇陛下山呼万岁诶!   他祝愿始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诶!   周邈代表所有华夏子孙,对始皇陛下喊出的最朴素的祝愿,不得不说,喊到了始皇陛下的心巴上。   礼仪乱七八糟,胜在赤诚。   嬴政将周邈对赵高和蒙恬的区别看在眼中,没有计较对方失礼。   对五体投地的周邈,轻抬手道:“起。”   周邈是个听话的二十一岁好孩子,闻声一骨碌爬起来。   还懂事地没叫始皇陛下问第二遍,回答先前问话道:   “   对,我正是两千二百四十四年后的后世之魂,附身一个猝死道旁的秦朝黔首之后复活。   我这种情况叫魂穿,和另一种带着身体穿越的身穿,都被叫做穿越者。”   主打一个诚实,底裤都不给自己留一条。   章台宫不是随便一个黔首就能踏足的地方,在蒙恬禀报之前,就已经将周邈这具身体的经历查得一清二楚——   一个从生到死十四年,都不曾踏出村落一步的普通黔首。   父母早亡,在村中吃百家饭长大,更不曾识字学文。   在这个迷信蒙昧的时代,周邈魂魄附身死尸而后复活,这种神鬼之事能吓得死人。   然而嬴政面不改色,不见惧怕,只问道:   “你如何自证,你是两千两百四十四年后的后世之魂?”   周邈习惯性地挠挠后脑勺,试探性地建议:“那要不,我给始皇陛下背一个《过秦论》?”   ……   寂静,章台宫一片寂静。   过者,过失。过秦论,分析秦王朝过失的政论?   大胆,这周邈真是大胆!怎敢当着陛下的面,放言秦王朝有所过失!   赵高当即厉声喝道:“大胆周邈!陛下当面,怎敢大放厥词!蒙内史,此人信口雌黄,如何能带到陛下面前……”   “赵高你可住嘴罢!”指鹿为马的死太监!   周邈差点就一蹦三尺高,跳到赵高面前,指着他鼻子骂了。   可现在势不如人,他忍!   “你有什么资格说蒙大将军!”   葬送始皇陛下江山的死太监,也有脸和蒙大将军说话!   忍辱负重了,又没完全忍。   始皇陛下在世时,赵高就是一只摇尾巴的狗,主人面前乖巧得不敢吠一声。   可现在被一介黔首连名带姓呵斥,赵高也不由气恨不已。   又因周邈可能神异的来历,只好暂时忍下。脸皮红红白白,可见气得不轻。   嬴政看向未来的蒙大将军,后者默契地读懂眼神,叉手禀道:“臣并未同周邈提及过中书令。”   嬴政转移目光,看着周邈:“不是说背个《过秦论》?背来听听。”   周邈早就打定   主意坦诚相待,只要始皇陛下想知道的,他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我就给始皇陛下背一个!”   他虽然高考后就把知识都还给老师了,但一直对秦朝相关知识温故知新?《过秦论》他更是时不时就翻出来诵背几遍。   倒不是为了分析秦朝的过失,主要是崇拜秦始皇‘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威振四海!*’的霸气!   “咳咳!”周邈清清喉咙,开始背诵:“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   诵背超百遍,已经烂熟于心。   排比式的句子,铺陈式的描写,摇头晃脑地背诵出来。   一句句铺垫堆砌,一层层拔高气势!   从地理优势,变法图强,到战争策略、几代经营等,分析了自孝公至始皇帝时,秦国逐渐强大的原因。   开篇历数先祖功绩,嬴政听得自豪,   但越往后听,就慢慢变得不对劲。   周邈背得最慷慨激昂时,“……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嬴政开始警觉。   “……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嬴政已经确定。   这是儒家玩弄的把戏。   把他的霸气威势,写得气吞山河,却绝口不提仁德,是在骂他霸道无仁呢。   然不过是竖儒吠语而已,不足以入耳挂心。   如果周邈真是后世来客,那这篇政论,反倒告诉了他:他未来成功南取百越之地,派蒙恬北筑长城守住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   至于字里行间,对他所行愚民、弱民一类政策的异议,就更不必在意了。   他德兼三皇、功过五帝,开不世之业,非革新天地之策,不足以治天下。   只是字句之间,似乎透露出他的大秦,未能二世、三世至于万世……   周邈,一个脑子尚未被社会上的人情世故污染的,眼睛里透出清澈的愚蠢的前大三学生。   他是真半点不会看人脸色啊,该说不该说的话,一秃噜嘴就全叭叭了。   好比这会儿,   周邈就愣是半个磕巴没打,接着就是背: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   蒙恬:始皇什么?什么既没?余威什么?谁的余威?   这周邈他是真敢什么都往外说啊!   当着陛下的面说陛下‘既没’,谁给他的胆子啊?   相比蒙恬天雷轰顶一般,嬴政只是面色一冷,神情不快,仅止于此。   在他自认功德赶超三皇五帝,最意气风发的此时,告知他未来死讯,他当然不可能会高兴。   可人都会死,这谁都知道,并非匪夷所思之事。   嬴政又抓住重点——   他的大秦亡了。   反贼陈涉,隶臣刑徒之辈,无才无德,无兵无粮,没甚本事。   但却叫天下云集响应,豪俊并起而亡秦,何也?   始皇陛下疑惑时,周邈在继续往下背:“且夫天下非小弱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   蒙恬刚才得知自己北筑长城,拒匈奴七百余里,然后就告诉他:豪俊并起,大秦亡了!   秦并非亡于弱小,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   若非陛下一直沉默地听着,不曾开口吐露一个字,蒙恬都想摇着周邈胳膊,大问三声为什么了!   “……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周邈双臂伸张,范儿十足地收尾!   仁义不施?   所以成败异变、攻守异势的原因,是仁义不施?   “秦朝的过失在于仁义不施,秦亡于朕的不仁不义?”   嬴政的问话里似乎掺了冰碴子,冷得扎人!   看清始皇陛下那比在大润发杀十年鱼还冷的脸色,后知后觉发现殿中气氛好冷。   周邈不由打了一个冷噤。   迷人的老祖宗生气了!   周邈意识到这一点,听清始皇陛下的问话,紧忙回答:   “秦朝灭亡的原因有很多,主要原因、次要原因一大堆,主要矛盾……”   叭叭叭的周邈,被始皇陛下那天将倾、地将覆,即将天崩地裂的气势吓到了。   废话文学赶紧收起,不敢再话痨!   “对!虽然秦朝灭亡是多种原因共同作用导致,但司马迁在其所著《史记》的‘秦始皇本纪’篇中,就引用了贾谊这个观点。   贾谊《过秦论》上篇中的观点: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也被史学界普遍认同。”   但周邈作为秦始皇唯粉,最见不得有人说始皇陛下的坏话!   眼看始皇陛下整个人冰冰冷冷,活像一尊冰坨子,反而脑子一热,张口就是大放厥词!   “那些历史学家,他们懂什么秦始皇!”   ……治史的大家,他们不懂秦始皇,那你懂? 第2章 秦亡于陛下驾崩早了   “秦是亡于始皇陛下的不施仁义吗?秦是亡于始皇陛下驾崩早了!”   “要是始皇陛下活到一百岁,尔等且再来看这天下!”   嬴政刚因再次被告知早死而不悦,就见对方大放厥词,生气跳脚——   有在替朕义愤填膺了,朕再发怒就显得多余了。   周邈激动之下直接端枪,砰砰疯狂扫射!   “也怪扶苏太胆小怕事!”   “李斯私心太重!”   “赵高作威作福!”   “胡亥愚蠢恶毒!”   陛下长子的扶苏公子,反分封行郡县的廷尉李斯,陛下近臣的中书令赵高,陛下甚爱的十八公子胡亥。   无一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却正在被周邈指名道姓地斥骂。   蒙恬:周邈你是真勇啊!才刚死而复生,人世间就没有什么让你留恋的了吗?   被扫射的赵高本人就在当场,新仇叠旧恨,看周邈的目光愈加不善。   嬴政对周邈穿越者的身份,有了一两分相信。   蒙恬谨慎忠心,不会不经允许就私自对周邈谈论朝臣,他当无处得知这些人。   尤其是养在宫中的胡亥,尚且年幼,不曾传出声名。   嬴政一边听,一边在脑中极速分析。   而周邈他却是把自己越说越气了。   完全不看殿中气氛,气极之时,更是直接啪地转头!   对着蒙恬就是一顿输出!   “也怪蒙大将军太忠心!要我说,就算有始皇陛下诏书命你们自尽又怎样,直接反他丫的!”   “号令三十万长城军,拥护扶苏公子,直接打回咸阳!”   蒙恬几乎声嘶力竭:“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嬴政:他有三四分相信周邈穿越者的身份了。   殿中那个叫嚣史学家懂什么秦始皇,癫狂跳脚、大放厥词的疯zi…人,能自己编造出《过秦论》?   也不可能是旁人编造,而后告知于周邈,因为那具身体的行迹已被挖得一干二净。   而这篇政论的内容虽令人不悦,倒是极富煽动性、极有气势,逻辑也严密,又兼具文学之长。   这周邈不太可能编得出来。   周邈(星星眼):始皇陛下慧眼!   蒙恬赶紧自辩:“陛下恕罪!臣誓死唯陛下之命是从,绝不敢抗命不遵!”   周邈恨铁不成钢:“可那不是陛下圣旨,是赵高、胡亥和李斯合谋发的伪诏啊!”   赵高噗通一声跪下,“陛下恕罪!臣一向忠于陛下,绝不敢大逆不道啊!”   刚才骂他作威作福,也令人生气,但不疼不痒。可现在说他假造伪诏,就是要命的事了!   中书令赵高,除了掌皇帝车舆,还兼行符玺令事。   类似于还兼任了掌印太监,或者说机要秘书。   掌印太监造伪诏,属于是监守自盗、公器私用、以权谋私、贼喊捉贼……了啊!   hetui!   周邈直接略过喊冤的赵高,追问蒙恬:“伪诏啊,让你和扶苏自杀诶,这你也听?”   蒙恬:“……”这叫他要怎么回答啊。   不自杀吧,抗旨不遵,乃谋逆之举。   自杀吧,显得愚蠢。   蒙恬斟酌着措辞开口:“臣对陛下忠心苍天可证,正如陛下待臣之心,爱护有加。”   “臣信陛下不会无故赐臣死罪,必会给臣自陈无罪的机会。”   开口之后,越说越顺,所吐露也尽是肺腑之言。   “若果真收到此诏书,臣不会自杀。臣会卸下刀兵,自缚入咸阳,请求面见陛下。”   嬴政很满意蒙恬的回答,“真有那一日,朕会恩准你自陈无罪的申诉机会。”   好一个君臣两不疑!   君使臣以信,臣事君以忠,君臣相得,莫过如此啊!   周邈稍微被安慰到了:“好吧,《史记·蒙恬列传》里,在扶苏死后,蒙大将军生疑,确实又请求了申诉。”   “但胡亥听到扶苏已死,准备释放蒙大将军时,赵高唯恐蒙氏兄弟再次显贵当权,于是日夜诋毁构陷。”   “最终,蒙毅在代郡被囚,后被杀。蒙大将军此前因拒绝自杀,被囚在阳周,也被胡亥派使者逼迫吞药自杀。”   “但你还是自杀了啊!”周邈这一开口,又给自己说生气了!   一旦生气,冲昏头脑,   就开始大放厥词:   “果然还是因为扶苏不信任陛下!蒙大将军都劝了,说陛下不是那样人,但扶苏就是要自杀!”   “想必是扶苏已死,蒙大将军进退两难,才束手就擒被囚阳周,最后吞药自杀!”   “要不然,蒙大将军拥立扶苏,打回咸阳,或许就没有后面的事了!秦朝灭亡,扶苏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蒙恬(已经无力):至少,尊称一声扶苏公子,也好啊。   发疯文学buff加持,让周邈将生死置之度外。   ……   然后周邈的视线掠过赵高时,就发现对方正眼神阴鸷地盯着他。   开玩笑,他会害怕??   发疯buff加持,尔等皆是小弟!   一个双目圆睁,唰地就瞪回去!   “你瞪我!你瞪我干什么!把你老底揭了,所以记恨上了,准备以后报复,叫我生不如死是吧!”   咱就是说,没被社会险恶污染的清澈愚蠢的大学生,他们就是勇。   觉得只要相信光,宇宙都给你干穿!区区一个赵高,怕你啊!   “怕你啊!来啊来啊!”   持续发疯,继续叫嚣:“你犯下重罪,蒙毅要把你按律处死时,陛下就不该听你巧言令色放过你,直接咔嚓了啥事没有!”   忍辱负重?那是什么玩意儿!   “那样秦朝也就不用二世而亡了!”   “扶苏继位后撑一撑,让百姓休养生息,再等一个中兴之主,后继之君别太拉胯,大秦江山传之万世不用想,传个三五百年不是没可能!”   一提到这个可能,周邈看着对面的赵高,就情不自禁怒发冲冠,简直要气死!   对着赵高:“呸!”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创死别人!   周邈这会儿主打就是一个发疯文学,大放厥词。   嬴政:所以秦朝二世而亡,是朕自作孽咯。   蒙恬:已经知道你有多厌恶赵高了。   赵高被指着鼻子骂,却不能学周邈的做派,叫嚣发疯,大吵大闹驳斥回去。   甚至因为陛下尚且不曾开口,他还不能呵斥周邈胡编乱造、妖言惑众。   被   骑脸输出,却不能还击。   那叫一个憋屈!   可别叫有朝一日落在他手里,定叫你周邈生不如死!   嬴政居高临下,俯视殿中——   自称穿越者的周邈,比起得知未来早死、秦二世而亡的自己,他反而更加义愤填膺,被气到肆意发疯。   从前向来言行得当的赵高,怒急失态,暴露出一张阴狠记仇的嘴脸。   他的内史蒙恬,未来的蒙大将军,竟也因为那周邈的癫狂发疯,而乱了阵脚,失了敏锐。   这混乱场面,多一眼都看不下去了。   嬴政开口,威严喝道:“周邈!”   “到!”   把点名答到刻入基因的前大三学生周邈,下意识气出丹田,中气十足大喊一声:到!   近距离站在身边的蒙恬,给吓得一激灵!   本能地一个跳步跃起,一双铁掌将周邈胳膊拧到后背,锁紧钳住!   “啊唉唉唉!”动弹不得的周邈痛叫连连,“疼疼疼!”   “我没要行刺陛下啊!”   “我就是十八年寒窗苦读,养成了被叫名字就大声答到的习惯!”   “蒙大将军你反应这么快,荆轲刺秦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雷霆出动制住荆轲啊!?   有你在,哪还用夏无且掷出药箱,哪还有秦王绕柱走,哪还有王负剑啊?”   听听!听听!   谁家唯粉会自揭真主黑历史啊!   周邈表示他是秦始皇唯粉,他也是夺笋乐子人~   蒙恬快速腾出一只手,从颈部绕前,收手捂嘴。   直接手动禁言:可闭嘴吧你!   另外有没有一种可能,荆轲刺秦的时候,他还不够格在殿内?   嬴政额头的青筋,隐隐有暴起之势。   ——很好,周邈穿越者的身份,再添两分可信度。噗通黔首绝无可能知晓如此细节!   但说朕徇私枉法包庇赵高,秦二世而亡是自作孽。   又一遍遍帮朕回忆,荆轲殿上图穷匕见刺杀时的丑态!   虽然朕胸襟广阔,但也没有这样一直戳肺管子的道理!   赵高暗中窃喜,竟敢惹怒陛下,叫你们好看!   嬴政正要发怒,喊来殿外卫士拿人,好歹鞭笞二十下才作数!   然而,看向被蒙恬擒拿捂嘴的周邈时,后者呜呜挣扎,并企图靠挤眉弄眼挣脱束缚。   刚到嘴边的命令,不由地就散于唇齿间。   ……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蒙恬把人放开。   又把话题拉回来:   “朕叫你自证,仅凭这三言两语可还不够。”   周邈挠挠后脑勺,绞尽脑汁不知道怎么进一步自证。   想着做事应该有始有终,于是提议:“《过秦论》有上中下三篇,我刚背了被选入后世教材最出名的上篇。”   “要不我给陛下再背个中篇和下篇?”   周邈:嘿想不到吧!他上中下三篇都背了!   ……   死寂,章台宫一片死寂。   “背得很好,这次就不背了。”   嬴政拒绝了周邈的提议。   竖儒揣着私心去分析秦之过失,只为达到劝谏自家君王的意图,写出的一家之言罢了。   日后闲来无聊时或可听听,现在大可不必。   这周邈发疯秃噜出的一番话里,包含的信息多且乱,得找出头绪来,串成一条线。   “既然你乃后世之魂,朕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没能背诵《过秦论》剩下两篇,显眼包周邈还有点小遗憾。   “始皇陛下你问。”   “朕且问你,扶苏继位二世……”嬴政换了个说法,“后世对扶苏的评价如何,可有继位二世为帝的资质?”   周邈想了想:“啊这,后世史载,扶苏为人仁,刚毅而勇武、信人而奋士。民间史学家们,大多认为扶苏应该能成为合格的秦二世。”   “就是可惜被胡亥和赵高矫诏逼迫自杀了。”   嬴政:“为何?”   周邈没明白:“啊?”什么为何?为何什么?   “……”嬴政撑着长案,一息后又重新问了一遍:“为何认为扶苏能成为合格的秦二世?”   周邈恍然大悟:“因为秦在经历了兼并六国期间的大小征战,一统后的南取百越、北据匈奴、修骊山皇陵、修直道、治驰道……等等之后,已经极度国贫民   乏,需要休养生息。”   “而据说,扶苏虽然跟着儒生学得有些过于仁弱迂腐、不知变通——就是说但凡扶苏没那么迂腐!没坚持要听从伪诏自杀!……”   “走题了,走题了。”蒙恬打断又要发疯的周邈。   被打断施法,周邈又回归正题:“哦哦,言归正传。虽然扶苏有些迂,但他性仁善,当时的大秦需要一个仁善的皇帝——而不是胡亥那样愚蠢恶毒的!”   “如果扶苏继位,令百姓休养生息,如此两三世之后,再出个中兴之主,秦朝也就能传下去了。”   嬴政听着,神情冷峻,眼中有沉思之意。   扶苏确如周邈所说,仁善耿直,学儒学得有些迂了,这也正是他不满之处。   而倘若南取百越、北筑长城、修直道、治驰道、修骊山皇陵……   这些他虽未全部公开,但已有腹稿的待办大事,会导致秦国极度国贫民乏,进而导致灭国,那还要继续吗?   当然,毋庸置疑。   这些事情都必须要做,且一件都不能少,非如此不能造就稳固的大秦江山。   所以归根结底,正如周邈所说,果然还是扶苏没用。   继续之君不够优秀,皇权没能平稳过渡。 第3章 我把自己上交秦始皇   但皇权传承是怎样出现问题的?   于是嬴政问出第二个问题:“朕驾崩前,必让扶苏为朕治丧,并立他为太子,如何能矫诏?”   周邈思考一下措辞,回答:“啊这、啊这……始皇陛下你是在东巡时崩于沙丘的,之后赵高密谋胡亥并说服丞相李斯,秘不发丧,同时书写伪诏,传令扶苏和蒙大将军自杀。”   “当时陛下尸身因暑热而发臭,赵高他们怕随驾大臣发现,就用鲍鱼覆盖掩臭,直至回到咸阳后才发丧,接着胡亥继位二世。彼时扶苏已死,他没法为您治丧啊。”   阴谋政变先放一边,陛下驾崩后未曾装殓,尸身因暑热发臭,又被用臭鱼覆盖掩臭!   蒙恬脚下一个趔趄,感觉他快要晕倒了!   蒙恬只是快晕了,赵高直接就瘫倒在地。   眼下李斯不在,赵高却是就在当场,听完周邈的话,就连对他的记恨都抛到一边,唯剩恐惧!   阴谋政变!鲍鱼覆尸!   陛下驾崩了也就罢了,可现在陛下独掌乾坤、号令天下,正是权柄鼎盛的时候。   陛下得知了他敢做这些事,车裂、腰斩、夷三族,全来一遍都不够!   赵高对着嬴政就砰砰磕头,求饶三连:“小臣不敢!小臣冤枉!陛下饶命!”   “这周邈,不知哪来的亡魂,或许一切皆是六国余孽的阴谋,不可信啊!陛下!”   周邈所说事情,太过胆大妄为、匪夷所思,嬴政怒极之下,反而极度冷静。   并且还提炼出了重点:朕驾崩得太突然,彼时扶苏又不在身边,方才留给小人阴谋政变的可乘之机。   皇权传承原来是这样出现问题的。   周邈说秦二世而亡,说他驾崩早,说秦的国策不仁义,嬴政确实不悦,却也仅止于此。   未来之事并非全是定数,既有变数,就可以更改。   不必把自己囚于未来的命运之中,惶恐度日。   所以嬴政虽然愤怒,却不曾因为周邈口中的未来而失态大怒。   赵高还没停止喊冤:“陛下,小臣绝无此心,小臣冤枉啊!鬼魂之言不可信啊!”   但赵高这厮阴谋小人,还没有在章台宫   磕头死谏的资格。   “住口!再高声叫喊,不必等以后,朕现在就下令将你斩首!”   哭得鼻涕眼泪一把,额头肿胀冒血珠的赵高,就像一只肥鹅突然被掐住脖颈,不敢再嘎一声。   最后,嬴政问出第三个问题:“朕的大秦果真二世而亡?”   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   周邈不懂为何始皇陛下明知故问,但也听话地回答:“对,历史上的秦朝二世而亡。”   一想不对,严谨纠正:“其实,勉强算是三世而亡。”   “愚蠢恶毒的秦二世胡亥继位后,在赵高的怂恿蒙蔽之下,诛亲族、屠大臣,各地起义频发,不过三年,秦朝眼见玩完。”   “此时赵高与女婿咸阳令阎乐,发动了望夷宫政变、杀害秦二世,另立子婴为秦王。”   “大概是赵高自己想当皇帝?子婴本应是秦三世,但赵高说他不配称皇帝,只称秦王。”   赵高刚才高呼冤枉,是因为虽他自知自己权欲深藏,可周邈口说无凭。   既没有实证,他就不能认下。   他会做出周邈口中那些夷三族的事?不,他不会那样胆大包天。   最精湛的骗术是,要骗人先骗过自己。   但此刻,赵高闻言终于骇然!   未来的他,恐怕真的胆大包天做了那些事。   只因为,几日前他打算给女儿挑选夫婿,可这事还没付诸行动,也就无人知晓。   待选者里就有个阎乐,正是他最属意的女婿人选,但他只在心里琢磨,从未说与旁人知道!   赵高趴伏在地上,冷汗打湿身下砖石,一动不敢动。   “但要我说,在位四十六天的秦王子婴,也可以算作是秦三世的——他可是夷了赵高三族啊!这不得配享太庙啊!”   说到这里,周邈对赵高的讨厌,已经尽数体现了。   蒙恬:他也觉得可。只是这个子婴是谁?   嬴政目光扫过赵高,又略惊讶地问周邈:“子婴?”   周邈明白始皇陛下心中疑惑,给予肯定回答:   “对。因为胡亥杀光了他所有的兄弟姐妹,达成自灭满门成就。因为陛下的血脉断绝,赵高就选了子婴立为秦   王。”   “有关子婴身世的史料不多,有一种猜测是说子婴是成蟜的儿子,陛下则是他的伯父、哦就是世父。”   蒙恬怀疑他耳朵坏了,他都听到了什么啊!?   胡亥自灭满门!刚才提到的‘诛亲族’,竟是这么个诛法!?   陛下血脉断绝,百年往生之后居于地下,岂非连祭祀供奉香火的后人都没有?   嬴政拿了一卷竹简在手里,被捏得嘎吱作响。   终于串连竹片的麻绳不堪重负,悉数崩断!   但至此,嬴政也完全相信了周邈穿越者的身份。   子婴此人,黔首绝无可能知晓,除非是后世之人,才可能在历史记载中窥见一二。   因为子婴,乃他那异母王弟成蟜之子,而成蟜当年叛乱被诛,谁能想到,他还会留下一个反贼之子?   就连蒙恬,莫说蒙恬,就连现在的赵高都还不知道子婴。   若不如此,胡亥自灭满门时,也不可能漏掉子婴。   胡亥!自灭满门!   想到这,嬴政更攥紧手中竹片!   周邈:“……???”   气氛是不是不太对?   ……   章台宫中,死寂蔓延。   “你如何能证明,你所说皆为真实?”   虽然通过蛛丝马迹,已经确定其穿越者身份,但真凭实据也不能缺。   “说几件未来会发生的事,等到时候发生了,就能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周邈有点苦恼。   “可是我生活的时代,距秦朝两千两百多年之久,载诸史册的都是各朝大事记。”   “不会细致到某月某日的晴雨阴晴,这一类小事,都仔细记载下来——何况我也记不住啊!”   “我倒是勉强能记得始皇帝时期的大事记。就好比明年:‘始皇帝二十七年,巡陇西、北地,至鸡头山……作信宫渭南,已,更命曰极庙……作甘泉前殿……治驰道于天下’*”   周邈把《过秦论》都背得滚瓜烂熟,《史记》的‘秦始皇本纪’、《资治通鉴》的‘秦纪’篇目,自然也偶尔翻看。   因此始皇帝时期的年表大事记,他张口也能来两句。   这是秦始皇唯粉的基本素养!   他还是大粉头子,就更不在话下。   “可是这样验证起来太慢了。”他等不起啊。   听到周邈的话,蒙恬瞳孔微张,看向上首的嬴政。   大秦这时的内史,相当于后世的首都市长兼卫戍部队司令,咸阳的大小事他都能管。   所以蒙恬知道,明年咸阳确实有营建信宫和甘泉宫前殿的计划!   而嬴政从周邈的口中,听到了他心里对信宫的更名。   极庙,以对应象征天极星(北极星)。   天极星在天,群星拱卫,乃苍穹之上最尊贵的中宫大帝。   朕居极庙,臣民归服,亦乃大地之上最尊贵的皇帝!   而这些尚且搁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周邈穿越者身份已经确凿无疑。   “你为何要挑明穿越者身份?以你对本朝名人和事件的预知优势,足可让你谋得富贵。”   嬴政说到后面,有些不确定了。   以这周邈的天真心性,不知人心险恶。   就算他知晓未来,也未必能谋得富贵。   “陛下,我可不是后世那些普信男——上学时小组长都没当过,上班工作后也没当上哪怕一个小主管,半辈子下来,学业工作都平庸无为,却觉得假如他拿到秦始皇的身份卡,他上他也能一统六国!”   “现实里创业,开个小卖部都亏本倒闭,穿越到丛林法则更残酷的古代,却觉得可以了!能成首富了!”   “这不是意淫扯淡嘛!”   周邈是傻白甜,但他有自知之明:“我就是一个还没进入社会的大三学生,我上我不行!”   剖析完自己,又大吹彩虹屁:“始皇陛下,您是历史盘点时公认的千古一帝第一名,历史验证过的气度恢弘、心胸宽广、赏功罚过,还不杀功臣!所以我这不就投奔您来了!”   秦始皇,那是穿越者也会选择投奔他,愿意给他当小弟的皇帝之一。   嬴政居高临下,把周邈过分热情的笑容看得一清二楚。用了敬语的谄媚吹捧,也再明显不过。   无动于衷追问:“你到底为何主动暴露身份?”   被迷人的老祖宗发   现了!   果然他这么个小白,还想和始皇陛下耍小心机,简直班门弄斧。   周邈讨好地笑出满口大白牙,贼真诚:“哈哈,我本来就没打算瞒陛下,而且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他只是想先吹吹祖龙彩虹屁,也许能更易成事。   “为什么暴露身份啊?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因为我有个系统,发布了任务,需要始皇陛下的帮助才能完成。”   ……   周邈意外穿越到了公元前221年,穿越者的标配——金手指,他也有,名为[万界基建系统]。   唤出系统,用户界面绿色清爽、简洁干净。   干净到只显示了发布的一个任务——   [新手任务:征召三千役夫,改善咸阳城市建设。限时三月,失败抹杀。]   Excuse,你管这叫开局新手任务???   在秦灭六国的此时,在秦朝都城咸阳的此地,在秦始皇眼皮子底下,征召三千役夫?   别说三千役夫,恐怕还没三百,就被大秦横扫六国的虎狼之军,给当成反贼镇压了!   更别说在咸阳大搞城市建设了,还没砸下一锤子,人可能就已经被抓住。   然后投入隐宫,去和赵高当同事了。   系统你有事儿吗???   希望有事。   他看系统是想让他死!!   反正都是死,他选择自爆穿越,把自己上交秦始皇! 第4章 周邈身怀神器   “……就是这么回事。”周邈简单阐述完毕。   静。   静。   静。   赵高跪伏在地上,不敢出声不敢动。   嬴政上身向前微探,双掌撑于案几,空中枭隼一样,一双利眼盯住殿中的周邈。   好似盯住地上的猎物,下一刹就会俯冲捕食!   光着脚丫子的周邈,迟钝歪头:???   蒙恬看看身边茫然的周邈,懂事地做起嘴替:   “周邈,即便你一五一十说来,两千两百多年时间差距所致,我们这些古人也只听得一知半解。”   “就好比,系统是什么?基建系统又是什么?”   “嗯……简单概括说来,这里的系统是指帮助宿主升级、修炼、变强的工具,俗称金手指。   一般地,系统的作用是发布任务,然后宿主接下任务,最后完成任务就给予奖励,任务失败则施加惩罚。”   周邈绞尽脑汁措辞,试图解释得让老祖宗们也能听懂。   “基建系统,就是任务的范围和内容,限于基建领域的系统。”   好像仍然不够清楚?周邈又补充科普:   “基建,是指国民经济各个部门增添固定资产的建设*,比如建设驰道、直道、长城、桥梁、农田水利、城市建设等等。”   嬴政成功提取要素——基建系统,能够帮助建设驰道、直道、长城、水利和城市等。   若利用得当,或许可为大秦助力。   “基建系统寄宿在你身上,那你就是宿主,它会给你发布任务,你则接下任务并完成。”   蒙恬的疑惑被解答   可是又生出了新的疑惑:“但它不是只说了‘失败抹杀’吗?也没说任务完成的奖励啊。”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周邈一朝大梦初醒:“系统骗我!”   “对啊!完全没说任务完成后的奖励,只说任务失败就抹杀!”   “福利好处就没有,失败抹杀就有!这冷酷霸王程度,堪比缅北噶腰子集团了!”   周邈一整个出离愤怒,对着面前的透明系统界面就猛戳:“太不厚道了,我要投诉!”   可是他这个[万界基建系统],和其他小说里甚至会勾心斗角的妖艳jian货系统完全不一样!   智能水平为零,一整个只会发布任务的傻瓜式系统。   任凭周邈点点戳戳,凶狠叫嚣着要投诉,系统也毫无反应。   嬴政看不过眼了,开口提醒:“你说过,你在后世已经意外身亡,那系统携带你的魂魄穿越到大秦,让你死而复生,得以再活一世,或许就是提前预支的奖励?”   “诶?”周邈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系统救我一条狗命,我打工还债也是理所应当吧?”   而且让他亲眼见到了秦始皇诶!   当牛做马一辈子报答也……那还是不行。   顶多提前步入社畜之列,完成系统任务,偿还预支的奖励,同时换取活命的时间。   将周邈安抚住,嬴政眼底似有幽光游走,问出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这万界基建系统,要如何帮助…你、改善建设咸阳城?”   周邈浑然不觉,猜测着回答:“一般来说,我接下任务,后续系统就会给予帮助或提示,比如:改善建设咸阳城时所需技术,咸阳城市建设规划图等。”   嬴政做出理解:“即是说,系统可能会教导方法,而后由你指挥三千役夫具体施行。”   上古之时,先祖裸体穴居,茹毛饮血。假使现在的秦人穿越回上古,授以先祖建屋制衣、生火熟食的本领。   那对先祖的帮助和影响,可谓天翻地覆。   类比眼下,他们就好似上古先祖,周邈则是今时秦人。   上古时先祖的洞穴,岂能与今日的屋宇相比。   同理,大秦的城池,又岂能与后世的城市相比?   改善建设咸阳城,于大秦有利。   而且现在是建设城市,来日未必不会修筑驰道、直道、长城、水利……   周邈肯定了始皇陛下的理解,“对,有这种可能。”   当然,也可能没有任务提示,完全让宿主自个儿想办法去。   周邈没说出这种可能,他也有着小心思——   得让始皇陛下先答应下来,允许他征召役夫,等接下任务后再竭力   完成,他才有可能活命,而不是被抹杀。   不过忽悠始皇陛下的心理负担,真是好大啊,负罪感满满!   看周邈几乎把心虚愧疚四字刻在脸上了,蒙恬简直不忍直视。   所谓可能,就是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嬴政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既如此,权且接下任务,以观后续。”   这周邈身上是否真有系统,又是否真有利可图,就让朕来见识见识吧。   始皇陛下话刚出口,周邈唰地仰头抬眼,被投喂骨头的小狗一样。   身后无形的尾巴狂摇,仿佛开了三档的风扇叶!   “陛下!您同意帮忙了!”   周邈(傻白甜小狗狂摇尾巴):始皇陛下世界第一大好人!   蒙恬:不忍直视□□g   ……   周邈没在系统界面看到接受任务按钮,就尝试在心中默念接受任务。   果然下一秒,几天来一成不变的任务界面,在右下方多出一个‘同意’选项。   连放个‘拒绝’选项,意思意思一下都懒得放,真没意思!   周邈心里嘀嘀咕咕,手上按下‘同意’按钮。   系统并没有因为激活任务而变得丰富,仍是傻瓜式的界面。   唯有显示内容有了变化——   [任务链-点亮咸阳城   任务描述:获取咸阳城市平面、城市地形、城市人口等数据。   注:宿主周身三十丈,为数据自动采集有效范围。   任务道具:笔墨纸砚×1]   “陛下,新手任务[改善咸阳城市建设],变成了一个任务链,第一环是[点亮咸阳城]。”   周邈开始向始皇陛下汇报,听起来却像是一边分析任务,一边自言自语——   “获取咸阳城的平面、地形和人口等数据?啊对,这些数据是城市建设所必需的,后续以此为依据,才能设计出城市建设规划图。”   “我周身三十丈,为数据自动采集有效范围?这意思是,我所在的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约一百米范围内,所需的数据会自动采集?”   周邈又进化到沉浸式琢磨,主打一个旁若无人。   “也就是   说,我要在咸阳城跑图!”   “这不就是某些手游里,通过探索跑图,从而点亮地图的设定?难怪叫[点亮咸阳城]呢!”   又一秒切换疑惑脸,“既然周身一百米的数据自动采集,为什么还给笔墨纸砚的任务道具?”   又一秒恍然大悟:“也不奇怪,就像网游里接下送信任务,会在背包里多出一封信。   没有什么用,就是一个任务道具,增强代入感而已。”   “所以数据虽然是自动采集,还是发放了一套用作记录数据的笔墨纸砚,以增强代入感和体验感。”   “纯纯摆设而已。”   界面上‘笔墨纸砚’四字,用了蓝色字体凸显。   周邈猜测应该也是类似游戏的设定,于是把指尖覆盖字面,以代替鼠标箭头。   果然弹出文字介绍框——   [毛笔、黑墨、宣纸、砚台,中华独有的书画用具。]   再一次点击,就和游戏效果一样,清脆的‘叮’一声,一团白色光效在身前亮起。   笔墨纸砚从光团中掉落在地,而后光效熄灭消失。   周邈蹲下捡起笔墨纸砚,对双目震惊圆睁的始皇陛下,道:   “陛下,任务接了。为了完成第一环任务,接下来就需要在咸阳跑图,收集城市建设所需的平面、地形和人口等数据,点亮咸阳地图。”   ……   周邈接任务的整个过程,看在章台宫君臣的眼中——   他先是闭眼冥想,而后睁眼,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身前。   接着手指在虚空戳点,再然后念念叨叨地,解释起接取任务的内容——   概括说来就是,周邈需要走街串巷,逛遍咸阳城,以让系统收集所需情报。   其间他一刹变换一个表情,很少见有人的神态,像他这样丰富灵现。   而惊天突变,就发生在周邈最后一次戳点之后。   突然仙音乍响,一声叮铃!   又无凭无依,无行无迹,于身前绽放一团光团!   光团食鼎大小,白而不冷,一张一翕似心脏鼓动,宛若活着。   一息之间,光团之中诞生出四样物件,坠地落于砖石之上。   最后光华收敛,消散于此世。   光华散去,周邈把四样物件捡起,随意地揽抱在怀中。   趴在地上抬眼偷觑的赵高,在震惊刚起时,又被恐惧淹没!   信手施为绽光华,凭空取物诞神器!   周邈不仅来历神异,且还身怀神器!   周邈的神异来历——两千两百多年后的后世来客,只是有先知先觉优势,却无所依仗,敬着养着也便是了。   相比神异来历,周邈身怀神器,才是他最大的倚仗!   在此之前,他赵高或许还有一两分可能挣得生路,但在此刻之后,他已必死无疑。   赵高的神情里,迅速爬上一层死灰……   章台宫中,一宫寂静,只闻粗重呼吸声。   在周邈快要手足无措时,身侧的蒙恬上前,端伸双手:“周君,还请借物一观。”   天子、诸侯及卿士大夫有地者,皆约君*。也引申带有尊敬人的意思。   蒙恬对周邈用上了敬称。   周邈懵懵懂懂,闻言把笔墨纸砚一咕噜塞给蒙恬。   蒙恬紧忙小心接过,转身趋步而行,递上嬴政面前的长案。   嬴政最先拿起的是眼熟的毛笔,管身触手温凉,当是竹管。笔头圆尖,以兽毛束成。   同之前蒙恬献上的,他改良过的毛笔大同小异。   放下毛笔,拿起案上的漆黑方块,细细端详,当是墨锭。   外雕花、里内凹的小石器,大约是盛墨器皿。   最终案上剩下一叠似绢帛之物,雪白洁净,平整光滑,薄如蝉翼。   当是除简牍外,珍贵的缣帛一类书写之物。 第5章 赵高斩首并夷三族   饶是迟钝的周邈,终于也反应过来:   “这个万界基建系统有点东西啊!”   “还附带异度储物空间!”   始皇陛下和蒙大将军齐刷刷盯过来,周邈赶忙解释:“网文里的金手指系统,有一类自带储物空间。”   “嗯…类似于粮仓、武备库一类的仓库,隐匿于虚空异次元,能储藏东西,是居家旅行藏家当的必备好物!”   周邈心情也很激动,视线环顾四周,在旁边小几上拿了一个陶盘,尝试收起:“收!收!收!”   收起失败。   “陛下,要不然试试系统发放的东西,能不能再收起?”   嬴政点头示意后,蒙恬迅速上前取回一支毛笔。   “谢谢。”周邈接过毛笔,尝试收起:“收!收!收!”   收起失败。   周邈激动的心情一秒跌底。   “垃圾系统!只能取不能收,一点都不方便!”   又把毛笔递回给蒙恬。   蒙恬接过毛笔,左看看周邈,右看看陛下。   “周君,这笔墨纸砚……”欲言又止。   没学会人情世故的周邈,在蒙恬眼珠子左右溜溜转使眼色之下,难得小灯泡叮地亮起!   “这笔墨纸砚就是增加代入感的任务道具,做任务时多半用不上,纯纯摆设。”   “就送给始皇陛下赏玩罢!”   蒙恬:这就对了!   虽然词不达意,听起来像是因为东西没用,才送给陛下赏玩。   但心意已到,也算有所进步。   蒙恬将毛笔送还,嬴政眼底似有熊熊烟气翻滚,对周邈开口道:   “周君…”   然后,周邈立即一个打断,抢话始皇陛下,推辞道:   “不敢不敢,始皇陛下,您还是叫我名字罢。”   “原身一个平民黔首,无名无姓又无氏,就一个‘圆石’的绰号叫着,那我就用自己的姓名吧。”   “不用觉得失礼冒犯,我们后世都是直呼姓名的。”   周邈没意识到,他的清澈行为正属于是:领导讲话我打断,领导夹菜我转桌。   所   幸嬴政确实心胸宽广,且又明白周邈是本性纯真。   嬴政:不善言辞而已,心意赤诚足矣。   始皇陛下能抱着王翦大将军哭——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   当然也能包容清澈单纯的周邈。   嬴政从善如流,换了一个称呼:“周邈,你曾道完成任务需要朕的帮助,眼下可需要?”   完成一个任务,就和完成一项课题作业一样,周邈习惯早做规划。   “现在第一环任务虽然没限时,但整个新手任务链限时三个月,时间也很紧迫了。”   “所以还请陛下令征召三千役夫,提前做好准备,以防临时征召耽搁了时间。”   “再就是第一环任务,光凭两条腿跑完咸阳城,又累又慢,还请陛下借我一驾马车。”   “今天是来不及了,先休息一晚,明天一大早起床后,我就去跑图做任务。”   最后,周邈眨着星星眼,期待地看向始皇陛下,“还有,陛下可以赏赐我住处和餐食吗?”   “为了方便,最好就在咸阳宫廷里!我不挑剔的,随便一间屋子,有一张床,有一碗饭就行!”   秦起咸阳,西至雍,离宫三百*。   在这横跨渭水的庞大宫殿群中,他只要一间屋子栖身便足矣。   不是蒙恬安排的食宿不满意,而是他都到公元前221年的咸阳宫了,怎能不住上一住!   他参观过故宫,但没住过故宫。现在有机会争取住一住始皇陛下的咸阳宫,他要是放过,他就不是华夏子孙!   嬴政接收到了周邈强烈的意愿,“可。你便在六英宫住下吧。”   周邈不提起,他也会把人安置在咸阳宫中,方便就近看护。   六英宫?周邈想起来了,其址具体不详,《史记》有记载乃秦昭襄王所居。   虽然不是始皇陛下所居章台宫——他在想peach吃!   但他何德何能,能住‘战国大魔王’住过的宫殿啊!   “三千役夫,亦会提前征召待命。”   嬴政又吩咐蒙恬:“蒙恬,明日一早,你令车郎驾驶两马车驾,往六英宫接上周邈后,就为他带路游逛咸阳。”   蒙恬领命:“得令!”   周邈不认路,光他自己一人无头苍蝇一般在咸阳城乱逛,那肯定不成。   俱已安排妥当,嬴政目光就转向跪趴在地的赵高,后者霎时抖若筛糠。   然而悬于颈上的那把剑,终是落了下来,“来人!”   殿外卫士听命进殿,嬴政下令:“将赵高押下斩首,并夷三族。”   卫士得令,上前架起赵高,干脆利落拖出殿去。   先前周邈痛骂其罪行时,赵高还曾求饶喊冤,眼下已知必死无疑,也就不再挣扎了。   嬴政处死赵高并夷三族,一为赵高包藏谋逆野心,不敬皇帝遗骨,加之亡秦之过。   其实这些都是未来之事,硬要说来,也有强加罪责之嫌。   但嬴政处死赵高,上述原因只占一半——就像同样是周邈口中亡秦罪人之一的李斯,他便不打算处死,权且用着以观后效。   胡亥也是,虽宠爱必然不再,但也不会发落他。   赵高必死的另一半原因,是他对周邈的仇怨已深。   倘他不死,来日必伺机报复周邈。   来历神异、怀有神器的周邈,包藏野心、亡秦祸首的赵高。   二选一?当然选周邈。   赵高本人,以及蒙恬,在周邈凭空取物之时,就已经明悟:他赵高必死无疑。   现在也唯有周邈,见赵高被死狗一样拖下去,心中痛快的同时,又心生恻隐。   并非可怜赵高,只是见到同类死亡时,发自本能的恐惧和不忍。   嬴政:“……反正来日赵高也被子婴夷了三族,如今不过提前赴死。”   蒙恬:陛下开解人,是有点子东西在的。   “对啊!”周邈一秒被开解!   “早死早超生!而且赵高早死了,像是因为他指鹿为马而死的朝臣,撺掇胡亥屠戮的公子公主,许多人就都不用早死了!”   蒙恬下意识发问:“指鹿为马?”   “哦对,陛下和蒙大将军不知道。那我就给你们说说‘指鹿为马’,这个成语诞生于……”   周邈开始叭叭叭,嘚啵嘚啵,滔滔不绝!   被陛下冷瞥一眼的蒙恬,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子!   赵高未来干的   蠢事,现在人都砍了,何必再听来给自己添堵找气受。   就你嘴快!   终于周邈科普完毕,嬴政立即吩咐蒙恬:“蒙恬,带周邈去六英宫安顿。”   让你嘴快!活该跑腿!   “喏!臣得令。”   蒙恬乖乖领命,跨出两步,在侧前方引路:“周邈,请随我前往。”   ……   周邈跟在蒙恬后面,一路下台阶,出广场,跨横桥,过渭水。   穿过高墙相夹的甬道,走过宫殿相连的复道,又踏入楼阁之间的阁道。   一路上景物都是新奇的,四顾打量,目不暇接。   最终蒙恬把周邈带到一处偏殿。   偏殿,相对于主殿而言,乃旁侧之殿。   单看此殿,起于台基之上,尊水德尚黑色,殿体玄黑,沉稳大气,气势凛然。   但当转头看向正北,座于高台之上的正殿映入眼帘,方知何为气势恢宏,覆压乾坤!   “此宫即为六英宫了,周邈你住西向偏殿,可否?”   周邈小鸡啄米样哒哒点头,“可可可!”   之前是他飘了,竟以为他入住的是六英宫主殿!   那可是秦昭襄王住过的地方,就说始皇陛下怎么会把他曾祖父住过的地方给他住呢。   偏殿好,偏殿好,偏殿就很好!   蒙恬看周邈整个人兴奋得双眼放光,显然很满意,也就放心了。   “我们进殿去看看。”   六英宫不是无名宫殿,日常都有宦者看管打理。   今日这偏殿迎来了新主人,殿中宦者皆弓腰疾行近前,伺候蒙恬和周邈脱鞋进殿。   思维发散,突然就联想到了某韩剧的‘抓鸡式’脱鞋,哈哈哈!   蒙恬转头,就看见周邈似乎在憋笑。   “周邈?”   “啊?没事没事。”周邈回神赶紧摆手。   蒙恬也不追根究底,“你看看殿中器物摆设,吃穿用度物件儿,可有需要添置?”   “没有没有没有!”周邈两只手简直摇出了花手。   “很好了很好了,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住处了!”   这殿虽然是偏殿,面阔纵深却不窄,比后世三四百平的大平层都还宽敞许多。   就像影视剧里的秦时宫殿那样,殿内分三室,中间为明堂正厅,左间为起居卧室,右间为自娱会友的书房。   每一间的面积,都有他家三室一厅那么大。   殿内墙挂文绣,柱飞云气,铜器漆器陈设各处。   尽显低调奢华,沉稳大气。   始皇陛下审美绝绝子!   蒙恬已经将人带到,又没有其他问题,也就打算告辞离开:   “那么明日一早,我和中车府车郎驾车来接你,今天你就先歇整一下罢,告辞。”   “这三日多有麻烦,在此谢过蒙大将军!”周邈把蒙恬送出殿门,感恩地抱拳致谢。   他真的谢谢蒙大将军的引荐之恩,不然他就是想把自己上交给秦始皇,也没有门路。   又习惯性地挥手,“再见,蒙大将军慢走。”   蒙恬没有纠正周邈的礼仪,但提出一个请求:“周邈,咱们可否打个商量?” 第6章 说话注意分寸   “什么?蒙大将军你说。”   “别再叫我蒙大将军,叫我蒙内史。”蒙恬话里捎带些指点之意,“陛下知晓你的神异之处,旁人可不知道。”   “在其他场合和对象时,你说话要注意一些。如若不然,旁人不知个中因果,会认为你是疯言疯语,此为其一。”   “其二,后世来客的你占据先知优势,明辨忠奸,但你若以未来之事为凭据,随意品评他人,极易招致记恨。”   “就像赵高,因你多次贬斥,对你记恨至深,倘若今日不被陛下处死,来日必定阴谋报复于你。”   蒙恬说着,不由地又往深了提点几句:“今日廷尉李斯是没在场,倘或他也在章台宫,那你结仇之人就又多一个。”   周邈傻白甜,但他能听懂好赖话,“蒙大……蒙内史,先前是我莽撞失言了,见到始皇陛下太过激动,就没管住嘴。”   幸好只有始皇陛下和蒙恬听到他骂李斯了,他可不认为自己比韩非子聪明,对上李斯,肯定被算计死!   蒙恬见周邈后怕不已的样子,知道是真怕了,才好奇地问道:“同是亡秦祸首,相比赵高,你似乎没那么讨厌李斯?”   周邈表情是恨铁不成钢,“赵高就是纯纯的恶毒小人,死不足惜!而李斯嘛,他虽然贪图禄位、阿顺苟合,以致晚节不保。”   “但不可否认,李斯他确实能干啊!《谏逐客书》写得好,又有辅助统一六国、统一度量衡、废分封行郡县、开疆拓土等七大功,不看后来的糊涂事,也算是千古名臣。”   明白了,周邈对赵高的态度是死不足惜,对李斯则是怒其不争。   “周邈,祸从口出。”蒙恬最后再告诫道,“若是今日李斯在场,不止你二人结怨,陛下也会难做。”   “对于李斯,陛下是处置,还是不处置?你说是吧?”   李斯才干过人,周邈来历神异,二者结怨,陛下保谁?   “那不能让陛下难做!”周邈瞬间精神!   坚决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乱说话了!除非陛下问我,我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都只在心里嘀咕两句。”   蒙恬:“……那就好。”心里嘀咕,至少不是指着鼻子骂了。   “该说的话都说了,我也就告辞了。”   “蒙内史慢走!再见!”手挥得更热情洋溢了。   与周邈告辞的蒙恬,又返回了章台宫。   “……那周邈极为尊崇陛下,相比被李斯记恨,让陛下难做这件事,还更让他不愿见到。”   嬴政视线投注在笔墨纸砚之上。   眼中初生的兼并六国、一统天下的志得意满,被升腾燃烧的勃勃雄心所取代。   听完蒙恬的汇报,眉宇舒展,嘴角不明显地轻微牵起。   “周邈此人,叫朕想起赵国为质时,那些无忧无虑的贵族子弟——至亲宠爱,衣食丰足,读书为娱,未经疾苦。”   “不同的是,那些诸侯子弟天生高傲,盛气凌人,周邈却是纯真善良,似一头林间小鹿。”   在林间草地上,天真地跳跃奔跑,不曾掉进过陷阱,不曾见过猎人。   蒙恬深有同感,“现在这只天真无邪的小鹿,跑进了陛下的禁苑之中,自然有陛下爱护,使他不被陷阱捕捉,不被猎人射杀,不被其他猛兽猎食。”   嬴政周身霸道之气荡开,“鹿已归朕,岂容旁人逐之。”   此处的鹿指周邈这个后世而来的‘神鹿’,也是‘周失其鹿’秦已得之的天下之鹿。   他会护住周邈,不叫旁人伤害。更会守住大秦天下,不容天下豪俊肖想!   ……   送走蒙恬后,周邈转身就小步跑回殿中。   从殿中柱子开始,激动地抚摸着上面雕饰的兽纹、花卉和云气等花纹。   “哇!这是白虎纹吧!这是凤凰纹吧!……”   摸完柱子,又去摸挂着的文绣锦帛帐幔,感受锦帛布料在指尖拂过的触感~   “哇!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的锦帛啊!”   摸完帐幔又去摸铜器、漆器、床榻、草席……直把殿中各处都摸了一个遍,才满足地双腿岔开,坐在席子上。   这时一股凉风吹进殿中,两腿之间瞬间凉飕飕。   岔开的双腿赶紧并拢。   想到明天他就要穿着叉叉裤(开裆裤),满大街上去晃荡……已经开始羞耻了。   刚才蒙内史问他有无需要添置的,他该提   出添置几条内裤的。   其实内裤做起来也不难,三角内裤还要求一定的剪裁水准,但他习惯穿的平角短裤,就会容易很多。   周邈环顾四视,在殿中角落发现了几个静立的宦者,正想着怎么开口请求帮忙做平角内裤。   对方就发现他有所需求,弓腰疾步近前,低眉垂眼恭声询问:“周君可是有何吩咐?”   周邈看清近前宦者的脸,又环视殿中其余几个宦者,有些不确定:“我刚来时,见到的几个人,好像不是你们?”   近前的宦者恭敬答道:“先前的几个宦者,只负责日常洒扫宫殿,一旦新主入住,就有专司侍奉的宦者替换上来。”   这话自然是假的,他们是陛下刚才特意替换来服侍周君的。   周邈想起来,刚才他一直沉浸式参观殿中布置,没注意到换了一批人。   “原来如此,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叫人帮忙,总得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嘛,而且以后还要继续相处的。   这名宦者回答:“臣名叫方岩,因臣的阿母在一块方形岩石上生下的臣,而得此名。”   周邈闻言惊奇道:“那我们还蛮有缘!你叫方岩,我以前叫圆石,你阿母生你于方形石头上,我就是生在圆形石头边!”   方岩忍不住轻抬眼皮,无声快速地偷瞄一眼平易近人的新主,果然正笑得灿烂。   “与周君有此缘分,是臣之荣幸。”   周邈问了方岩的名字,又去问殿中其他宦者的,“你们呢?你们分别叫什么名字啊?”   殿中其余宦者听见,都趋步近前,而后恭敬肃立,却没人开口回答。   方岩代替解释道:“周君恕罪。他们都是哑巴,口不能言,无法回答周君问话。”   周邈惊呼出声:“都是哑巴?”   话一出口,就不由大骂自己:他真该死啊!   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能说话也没事,又不影响干活,好多的…比一般人都更能干呢!”   方岩看着周邈无措解释的样子,笑容真实地开解:“周君,无事,他们没有介意。”   哑巴宦者们跟着点头,示意他们并不介意。   “他们都没有名字,周   君日后若有话吩咐,直接指派便是。”   “不喊名字,喂来喂去的,还是不太好,你们介意我给你们取个名字吗?方便称呼。”   周邈知道大秦还有奴隶制残余——大量官私隶臣妾*,也还是先询问了宦者们的意见。   一共八名宦者一愣,而后看向方岩。   后者为周邈的询问一怔,又立即笑道:“能得周君赐名,是他们此生大幸。”   周邈只当方岩是在说客气话、场面话,看宦者们确实没有不愿意,就开始想给每人取一个名字代号。   八个人,八个名字,一时之间还想不出来呢。   作为新时代大学生,冥思苦想之间,周邈脑子里首先跳出来的是……   “马钱子、决明子、苍耳子,(还有)莲子!   黄药子、苦豆子、川楝子,(我要)面子!”*   周邈脱口而出,差点打拍唱出来!   “你们八个,依次分别叫这八个名字,可以吗?”   方岩再次愣怔在原地,一息三秒过去,才代替八个宦者开口:“周君取的八个名字,开口有音律韵感,是很好的名字。”   “听起来似乎都是药材名称,但最后的‘面子’……”   “叫‘棉子’吧!”周邈紧急补救,“‘面子’作名字不合适,叫棉子!   “棉花种子,刚刚好是一类。”   站在后面边角上的第八名宦者,名字抢救成功,不然差点就要叫‘面子’了!   新主给他们赐下了名字,宦者们纷纷弓腰,无声拜谢。   都有了可供称呼的名字,周邈这才提出请求:“方岩,可以帮忙做一条裤衩吗?”   方岩:“周君所言裤衩,大概何种样式?”   周邈站起身,上半身短褐刚遮住屁股,下半身是左右分体式的胫衣——即套裤。   节省布料倒是节省,只是动作稍大点,就会后露屁股蛋、前晾宝贝蛋。   指着胫衣比划:“长度到大腿中间这里,不要开裆,要合裆,把裆这里缝上。再在腰这里缝一条细带子,可以系紧固定不掉。”   方岩听懂样式,“臣明白了。”   “周君先歇息片刻,很快便可用夕食了,黄昏时   应当就能为周君做出裤衩。”   方岩这意思是,他睡觉之前就能穿上裤衩。   周邈万分开心和感激:“谢谢!”   “臣之本分,当不得周君言谢。”   周邈刚取名字,方岩就称呼上开始安排事情:“马钱子、决明子,你二人去准备夕食。”   “苍耳子、莲子,你二人去烧来热水,供周君食后洗浴。”   “黄药子、苦豆子、川楝子、棉子,你四人殿中侍候听命。”   八个宦者听从安排,无声快速地行动起来。   方岩也退出殿,去安排缝制周邈要的裤衩。   周邈兴奋未散,意犹未尽地继续在殿中四处看看,逛了好一会儿才坐下等吃饭。   夕食的饭菜是一鼎炖肉,一碗麦饭,以及一壶清水,还有一盘果子。   麦饭就是脱壳的麦粒煮成的饭,入嘴颗粒分明,麦香满腔。   看上去、尝起来,都是最好的麦饭,比在蒙恬那里吃到的麦饭更好。   但麦粒直接水煮后捞起来的麦饭,寡淡无味,能好吃到哪里去!   幸好那盆炖肉还不错,应该是羔羊肉,炖得软烂,入口鲜嫩不柴,羊膻味也不太重。   虽然没有调料香料,但吃个原汁原味纯天然,也还不错。   最终周邈干掉了一鼎炖肉,喝了半壶清水,麦饭只尝了一口。也吃饱喝足了!   吃完夕食,周邈出门去六英宫的两个足球场大小的广场上,走了两圈消消食。   散步回到殿中时,热水已经备好,黄药子和苦豆子两人伺候他沐浴。   洗完出来,方岩已经托着一套新衣裳等在一旁,最上面放着周邈要的裤衩。   “速度真快!”周邈开心拿过裤衩穿上,在腰间系紧带子,高抬腿动了动。   “不紧不勒,宽松合体,也不磨人,只是口述就能在第一次做到最好!你们真厉害!”   “周君穿得合体就好。”被新主夸奖认可,方岩一颗心也放到了实处。“之后再多做上几条,方便周君换洗。”   “想的真周到。”周邈在川楝子和棉子两人的帮助下,又穿上了新上衣、胫衣和下裳,还披上一件广袖外袍。   从黔首的短褐、胫衣,一秒变装上衣下裳、广袖长袍,他的穿着已经和大秦贵族一般无二了。   衣裳合体,柔软舒适,整体红黑配色,绣着花草、藤植、云气的纹绣,古韵大气、低调奢华!   周邈不禁起范儿,一甩袍袖!   就像小时候披着床单当披风扮大侠,感觉棒极了!   方岩目测确认过,周君的一身衣裳合体,“明日就按这个身量,为周君再制几身衣裳,也方便换洗。”   “劳烦了。”周邈真诚道谢。   谁说先秦时期的日子不是人过的?   只要有权势金钱,在哪里都能过得舒舒服服!   周邈吃饱喝足,又洗完澡换上新衣裳,裤衩也穿着舒服,真是美滋滋!   “我穿着裤衩很得劲儿,方岩你为什么不给陛下也做一条献上去呢?”   裤衩是个好物,当然要安利给始皇陛下!   方岩:“……周君的提议甚好,臣明日就命人做出几条,往章台宫去替周君献给陛下。” 第7章 咸阳没有风景   在公元前221年的六英宫偏殿,周邈一夜好眠。   第二日,平旦(寅时)末,太阳未露,天蒙蒙亮。   周邈就爬起床,开始穿衣洗漱。   日出(卯时)初,旭日东升,光耀大地。   中车府车郎驾了一辆两马拉车驾,载着蒙恬,到达六英宫外。   “距离享用朝食的食时,还有半个时辰。周邈,你是等到用过朝食再走,还是现在就出发?”   蒙恬看周邈洗漱穿戴妥当,盘腿坐在席上,于是有此一问。   周邈撑手起身,抬腿就往殿外走:“时间紧迫,即刻出发!”   行动是干脆敏捷的,身形是朝气蓬勃的!   “况且,朝食岂是如此不便之物?带着在路上吃!”   蒙恬跟在后面,一出殿门,就见方岩提着一个黑红漆器食盒,疾步行来。   方岩先向蒙恬见过礼,再把食盒呈递给周邈,“依周君之法,臣准备了一些肉沫麦饭团,路上饿时可以手拿进食。”   没用周邈开口过问,方岩又道:“分量足够蒙内史也一起食用。还留有富余,周君日中饥饿时,也可再进食一些。”   “方岩你想得真周到!很棒!”周邈嘴里夸着人,手里接过食盒。   招呼上蒙恬:“蒙内史,我们走!”   说话间已经哒哒地,沿着殿前台阶往下跑,到达停在广场的车驾前。   车郎已在车辕旁放好了马凳,周邈三两步就踏上车。   蒙恬随后而上。   等两人在车内坐定,周邈吆喝一声:“车郎兄弟,走着!”   ‘掌宿卫,出充车骑’的车郎,一扬马鞭,两匹马就听话地哒哒出发了!   ……   “咸阳北至九峻甘泉,南至鄠杜,东至(黄)河,西至汧水、渭水交汇处。”   “东西八百里,南北四百里,离宫别馆三百,之间以甬道、复道、阁道相连相望。”   车驾行驶途中,蒙恬先简单地给周邈介绍起咸阳。   “咸阳城跨渭水南北,分南北两区,南区主要为诸庙、苑囿、陵寝及离宫别馆。”   “哦哦,我知道渭水以南有上林苑、章   台宫、华阳宫和兴乐宫等,还有建了半拉子城墙的阿房宫!”   在后世看过的有关秦都咸阳城的考古发现,周邈还记得一些。   说到阿房宫这里,周邈陡然精神勃发,分享欲暴涨!   “对了,阿房宫还没开建,蒙内史你还不知道。有关阿房宫,有一绝世名篇《阿房宫赋》,我背给你听听啊!我……”   蒙恬当机立断,打断施法:“今日正事要紧!至于《阿房宫赋》,以后有机会再背来听听。”   主要是让陛下也一起听。   蒙恬赶紧继续介绍:“北区亦多离宫别馆,各宫相望联属。”   刚还有点小遗憾的周邈,又表示有所了解:“嗯嗯,渭水以北,是大秦的老资格政治中心了!”   “有迁都以来,几代营建的咸阳宫殿群,还有陛下彰显功绩的、北坂上的仿六国宫殿,秦二世胡亥自杀的望夷宫;”   “以及始皇陛下‘夜出逢盗兰池’的兰池宫。”   蒙恬:“……”这是他能听的吗!   但是作为内史,未来竟然让陛下在兰池宫遇刺!回去就加强咸阳防卫部署!   外面坐在车辕驾车的车郎:“……”   这是他能听的吗!他怎不是聋子、不是哑巴呢!   蒙恬忽视周邈周身四溢的分享欲,并扔回去一个问题:“周邈,今日打算如何游逛咸阳?”   周邈不假思索道:“这事我昨晚已经琢磨过了——‘改善咸阳城市建设’的改建重点,肯定不是离宫别馆一类皇家建筑。”   “筑高台,美宫室。皇家苑囿宫殿,都建得高大壮美,地下也有埋着陶管组成的下水道系统,基本没有改善的余地。顶多是链接到整个城市系统之中。”   蒙恬觉得,周邈言语虽不甚稳重,行事时却有条有理。   说起来像模像样地,确实是琢磨过的。   周邈指出:“改建的重点,多半在黔首居住的乡里之间,商贸交易的市场,以及营造冶炼的手工工坊区等地。”   蒙恬也认可这个看法,并相应介绍道:“咸阳城渭水以北,有黔首居住的里五十余个,渭水以南有四十余个,共计百来个里。”   “工坊区根据营建产出不同,有官工坊分   布在皇家苑囿宫殿附近,另有私工坊分布在各市集之中,以及聚集形成于渭水北岸、西南部的工坊区。”   “另外,咸阳城中有面向军队的军市,平准物价的直市,交易官私隶臣妾的奴市,以及位于渭河北岸、咸阳城最大的咸阳市。”   周邈听到这,眼睛噌地一亮!   “咸阳市我晓得!吕不韦颁布《吕氏春秋》于此!秦二世胡亥杀公子十二人于此!李斯父子也被腰斩于此!”   车郎:“……”   他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蒙恬:“……”真的怀疑,他昨天的指点,周邈根本没记在心上!   但仔细一想,现在只他们二人在车中,外面的车郎又可信,周邈说话肆意些也无大碍。   周邈显摆完,又问:“咸阳城有外城墙吗?如何划分城内外界限?”   “咸阳没有外城墙,但苑囿宫殿四周有高墙甬道、复道做防御,以防黔首窥视。”   “而划分界限,则以天然江河和人工沟渠,汇通后作为咸阳城内外分界。”   周邈沉吟着点头:“嗯……和我穿越来之前看过的考古发现,基本相同。”   “大体了解完毕,那首先,我们先去逛渭水南岸的黔首居住区吧!”   说的是游逛,可因为时间紧迫,最后根本就是坐在马车上,跑马飙车,走马观花。   一个里约一平方公里的大小,四周封闭围墙,只开两门进出。   周邈周身一百米,为自动收集数据的范围。   收集一个里的数据,基本是先坐车绕外墙跑一圈,再下车进入里的内部,呈S形跑上两个来回。   渭河南岸四十余个里,刚开始进入里的内部,周邈还下车步行,好奇地观看内外风景。   等走了五个里,周邈就小腿肚酸疼,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了!   至于看风景?   始皇陛下‘徙天下富豪于咸阳十二万户’的统治术,给咸阳增添了至少六十万人口,再加上咸阳原有人口,咸阳绝对是一个百万人口量级的大城市!   再算上骊山服劳役的七十余万男丁,咸阳的负担何其巨大?   要知道清末时,北京的人口也不过七十八万多,而这些人的   吃喝拉撒,造就的就是一个屎尿横流的世界。   哪怕现在十二户富豪还未全部迁入,骊山服劳役的男丁或许也没达到顶峰的七十余万,但咸阳人口也已经超百万了!   又没有完善的城市建设规划,周邈所见之景啧啧啧……   ——也难怪基建系统发布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改善咸阳城市建设。   风景?   黄泥矮墙、茅草屋顶,坑坑洼洼的路面,屎尿横流,太腌臜了!有什么风景可看?   累得走不动的周邈,在进入里的内部时,干脆叫车郎卸下一匹拉车的马。   然后蒙恬带着他,在里内跑马穿梭。   如此又跑了五个里,周邈发现他大腿内侧被磨得火辣辣疼!屁股也要被颠散了!   找到一个隐蔽角落,掀开来一看,“磨破皮了!蒙内史,我骑不了马了,连路也走不了了!”   周邈他不理解:“蒙内史,控马的是你,而且我还穿裤衩了,你穿的还是开裆裤!怎么你没事?”   “……我马术娴熟,已经习惯驭马。”蒙恬看周邈凄凄惨惨的模样,于是提议:“要不今日就此作罢,回去歇息一番,明天再继续?”   周邈很心动,但想到整个任务链的时限是三个月,今天已经是第五天,时间紧迫。   十动然拒:“今天歇息了,明天情况也不会好转,还是坚持坚持吧。”   “今天点亮不了整个咸阳,渭水以南区域至少得点亮!”   娇气怕疼,但又坚韧不屈,周邈也是矛盾。   蒙恬依他的,“那我们想想法子,看能否好受些。”   这时一旁的车郎提议:“垫一扇无骨肥肉在马背上,骑着会舒服很多。”   “就这样办。”蒙恬看出周邈要说什么,直接堵住话:“别说奢侈靡费,只要有用就值。”   况且最后肉也不会扔掉。   然后车郎就去找肉了,这期间周邈斯哈斯哈地,又走完了一个里。   等肉找回来,垫在马背上尝试骑上去,果然舒服许多,于是再次出发。   虽然到最后,周邈整个人几乎趴在马背上,全程靠蒙恬控马又扶着,才没被颠下来,但终究是挺过了一天!   成功把   渭河南岸的地图全点亮了!   ——在开始跑图后,系统就开了地图界面,跑过的地方则亮起,很方便查漏补缺。   等周邈回到六英宫偏殿时,已经过了吃夕食的晡时(申时),甚至过了日入(酉时),已经是黄昏(戌时)时候。   太阳落去,天色昏暗。   肉沫麦饭团在中午时就已经吃完,一个不剩,这会儿是又累又饿!   幸好方岩给他备了一鼎羔羊炖肉,用木炭温着。   周邈过去就端起食鼎,连汤带肉,稀里呼噜倒进肚子里,才感觉可算活下来了!   填饱肚子,苍耳子和莲子已经备好热水。   周邈又转场沐浴,当坐进浴桶里去时,直舒服得喟叹出声!   “啊~真舒服~”   舒服到直接在浴桶里睡着了。   最后黄药子和苦豆子他们四人,合力把周邈抬到了床上去。   过程中他有醒过来,但迷迷糊糊地脑子不灵光,又实在全身酸疼,便任由被人抬上了床榻。   一旦沾床,立即秒睡!   ……   安顿好周邈,方岩提灯出了六英宫,往章台宫赶去。   到达章台宫外,碰上了见过陛下正要离开的蒙恬。   “蒙内史这是已经向陛下汇报完毕,不知陛下可有打算安寝?”   观其言语举止,两人显然相识。   蒙恬打个哈欠,眼皮困顿:“陛下今日已经批完一石奏章。”   “但周邈之事无关大小,现在都紧要无比,陛下必会等我们都回禀完毕,才安心就寝。”   方岩闻言,不敢再多驻足哪怕一刹,“蒙内史慢走,某这就赶紧去回禀!”   嗒嗒嗒急切的脚步声,在万籁寂静的夜里逐渐高升远去,最后消失于高台之上的章台宫。 第8章 梦中犹呐喊:马鞍!马镫!   第二天,日出初时。   和昨天一样,蒙恬乘车准时到达六英宫。   “周邈起了吗?”   方岩见过礼,回道:“周君昨日太过疲累,沐浴途中就在水里睡着了,后来是被抬上床榻的。”   “若非周君只是睡得香,没有妨碍,我都要去请医官了。”   “我问你一句话,你有一席话回我。”   蒙恬看出来了,方岩这是在替周邈打抱不平。   但对象是周邈的话,好像也不足为奇。   方岩一顿,意识到自己的言行逾矩。   干练地重新作答:“周君一夜酣眠,至今未醒,可要将其唤起?”   蒙恬一撩衣摆,在席上跪坐下去,摆开了等候的架势。   “不必,让他睡。你去备着朝食,等他醒后用过饭食,我们再出发。”   “喏。”   不必蒙恬吩咐,方岩本就如此打算。   太阳从远方地平面渐渐探出真容,慢慢高升。   蒙恬耐心地等了一个时辰,到食时初,周邈才从内室出来。   “蒙内史,你到很久了?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寻声看过去,就见周邈走姿别扭,寝衣糟乱,睡眼眯瞪。   蒙恬不因久等而不满,“无妨,你也不迟。现在食时初,正是起床进朝食的时候。”   “那蒙内史稍等。”   周邈在川楝子和棉子的帮助下,很快穿衣洗漱完毕。   再出来时,食案上已经被方岩摆上今日份朝食——豆饭、炖肉和一碗清水。   周邈半口豆饭、半口炖肉,合成一口咀嚼后咽下。   一口又一口,迅速结束进食的任务。   “蒙内史,走着!”周邈起身招呼上蒙恬,抬腿往外走。   只是腿脚僵直,鹅一样左右摇摆着前进,再不复昨天早上的动如脱兔。   坐进马车里,周邈就看到了方岩准备的食盒,以及一方无骨肥肉。   “嘶!”唤起屁股和两条腿的疼痛记忆了!   蒙恬见此:“疼得厉害吗?今日可要歇一天?”   “不歇!长痛不如短痛!”   蒙恬:“……好。”   娇气喊痛,但坚韧不拔,矛盾又可怜可爱。   昨天跑遍渭河南岸四十多个里,点亮了咸阳半个城。   今天的任务就是跑遍北岸的六十来个里,点亮剩下的半个城。   今天出门晚了一个时辰,不过因为一开始就骑马——骑坐骑跑图,没步行浪费时间。   周邈又把自己只当个挂件工具人,任由蒙恬和车郎轮流骑马带他,有速度加持。   一整天下来,周邈的屁股就没离开过马背,连饿了进食都是在马背上解决,努力如斯!   终于在黄昏时辰,天色黑尽之前,完成了渭河北岸的跑图。   等换乘马车赶回宫去时,周邈呈大字趴在车里,呼噜声响彻一路。   回到六英宫,天已黑透。   蒙恬没把人叫醒,先轻手轻脚下车,吩咐提灯等候在此的方岩:   “睡得正香,恐怕难叫醒。去抬步辇来,将人抬回去安置睡下,明早起床了再伺候洗漱不迟。”   方岩伸头去瞧,隐约看见五体投地式趴睡的周邈,颔首应承下来。   立刻转身安排去了。   片刻后,方岩带着马钱子、决明子等八个,抬来一架八人抬步辇。   先上去两人爬到车里,平稳轻缓地把周邈抬出,另六人配合接运下去。   将周邈俯面朝下,大字趴着,转移到了步辇上。   而后八人抬起步辇,登阶而上回去偏殿。   昨晚搬抬时周邈中途还曾醒来过,今天却是毫无所觉,呼噜声都没慢半拍。   可见人是真的累坏了。   呼噜声轰鸣到夜半,守夜的方岩听见周邈突然说起梦话:   “马鞍!马镫!没有!马鞍!没有!马镫!……”   抑扬顿挫,重三遍四地喊着,从梦话中都能听出——   周邈他真的很愤怒!懊恼!悔恨!   方岩不禁纳罕:周君究竟是梦到何等人生憾事了?   ……   “马鞍!马镫!”   新的一天,从周邈啪地睁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开口就是‘马鞍!马镫!’四字开始。   “周君。”方岩上前伺候。   “您昨晚夜半梦呓,也一直喊着马鞍马镫,可是关于马匹的紧要物事?”   “嘶嘶!!”坐起太急,周邈后知后觉地,腰腿屁股疼得大口嘶气!   还没忘记回答方岩:“马鞍和马镫,它们不一定紧急,但绝对重要。”   “此等好物,就像裤衩一样,当然要立马安利给始皇陛下!”   方岩大概听懂了:周君要去觐见陛下,进献好物。   “周君既说不紧急,那先洗漱过,让臣替您按揉一番缓解酸痛,进过朝食,再去进献可否?”   “咕噜咕~”   饥饿震耳欲聋。   周邈:“……就听方岩你的安排。”   热水早已灌满坐浴的大木桶,周邈在莲子的服侍下褪尽衣裳,迈腿坐进去……   “哇!”   腰腿酸痛时泡个热水澡,舒服的嘞!   方岩看他饿了,就吩咐苍耳子在桶边捧着一盘零嘴——有肉干、饼饵、炒豆子等。   周邈捏了几个饼饵丢嘴里,应急填了填肚子,才边泡澡边嘎嘣嘎嘣地,嚼炒豆子玩。   吃着零食泡完澡,又听方岩的话趴到床上去。   “哇!”   摁、捶、揉、捏,方岩上手一通按摩,爽歪歪的嘞!   享受完按摩,又移步去吃朝食。   今日份朝食是:饼饵,炖肉,肉汤煮青菜。   原汁原味的饭菜,周邈一顿唏哩呼噜,最终清盘。   泡澡、按摩、进食,一整套进行下来,腰腿依旧酸,但酸中有爽,舒服多了。   封建主义特权的腐蚀,恐怖如斯!   周邈享受完毕,就准备出门去章台宫找始皇陛下。   方岩看见周邈走起路来,左摇右摆,腿都不能打弯。   提出建议:“周君,何不稍等?”   周邈原地脚后跟转体,“嗯?”   “先叫人前去章台宫求见,周君随后动身不迟。”   “啊对。”皇帝不是你想见就见的,得先求见,再等待宣召。   “另外,臣也能去备上步辇,抬着周君前往。”   是企鹅走路?还是步辇代步?他选择——   “听方岩你的安排!”   鄙视封建主义特权!   但享受特权的是他自己?那没问题了。   ……   章台宫。   早朝方歇,朝臣陆续散去。   殿中还剩下几员大臣,不慌不忙地整理衣裳,揉捏正坐久跪后酸麻的腿脚,不时与同僚闲聊搭话。   兼并六国、一统天下的始皇帝,在黔首想象之中,定然是威武霸道、不讲情面的。   但实际上,在政事方面,陛下确实严肃得近乎冷酷,可寻常私下,也没那么冷硬无情。   大臣散朝后磨磨蹭蹭,陛下就从来没有不满。   “听闻这两天,蒙内史骑马跑遍了咸阳城每一个里、市、坊。”通武侯王贲走到蒙恬身边,好奇道。   “据说还带着一人,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王翦计出万全、老谋深算,更懂进退,攻楚后就半隐退了,如今王家活跃在朝堂的是其子王贲。   王贲亦是战功卓著,有参与攻楚、灭魏、灭燕、灭齐之功,今年刚才因功受封通武侯。   “传言属实。”蒙恬答得干脆,但马上又堵住话头:“个中缘由,没有陛下命令,不敢告知通武侯。”   蒙恬之父蒙武三年前为副将,随王翦大将军攻楚。   今年蒙恬又为一员秦将,率兵攻打齐国,与灭齐的王贲在军中多有协作,本人也大败齐国,因功封内史。   王家与蒙家两家小有交情,王贲与蒙恬也是朝中好友。   “咴!”得到回复的王贲怪叫一声,却没再追问。   竖着一对耳朵的廷尉李斯,在此时加入谈话:“前日赵高被拖出章台宫,而后夷三族,也不知是犯了何等罪孽。”   似问话,又似闲聊,漫不经意的。   可蒙恬当日也在章台宫这事并非绝密。   蒙恬看向李斯,想起周邈有关李斯的言论,神色难免泄露一丝复杂。   “廷尉,你司法断狱,当知正直无私、忠心不移,方为事君立身之本。”   “陛下尚不曾昭告赵高罪孽,我岂能妄言?”   “蒙内史言之有理,是某轻浮了。”李斯何等敏锐,立即察觉蒙恬的话中有话。   赶忙收起探听的小心思。   又描补一二道:“我虽为司法断狱的廷尉,也不该急切探听案中缘由,如若碍了陛下的筹谋就是罪过了。”   “廷尉理当如此。陛下自有考量。”蒙恬已经收回泄露的神色。   ‘出则与帝同乘一车,居则侍从帝左右’的蒙毅,取代被夷三族的赵高,今日新官上任中车府令。   这会儿开口替大兄周全,笑道:“大兄真是冷面无私!我好奇追问,大兄也都不曾透露半个字。”   兄弟之间尚且守口如瓶,好友和同僚追问不答,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右丞相王绾、左丞相隗林,两位丞相都是内敛低调、谨小慎微的性情,并不参与到年轻人的热闹中。   御史大夫冯劫,司职监察百官、代写诏命,一如既往地与百官疏远距离。   这时有宦者自殿外入内,禀道:“陛下,周邈求见。”   嬴政环视殿中,最终没有屏退大臣们,直接吩咐:“宣。”   “宣周邈进见!”   “始皇陛下!始皇陛下!始皇陛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迭声地呼唤传进殿里。   寻声看过去,就见一个少年两腿僵硬,左摇右摆,快步挪行进殿。   活像山海志怪传闻里的活尸……   “始皇陛下!始皇陛下!始皇陛下!”   蒙恬:哪来的鸭子嘎嘎嘎个不停?   嬴政:“……前来所为何事?尽管说来。”   他耳朵不聋不背,叫第一声时就听见了,很没必要一直叫。   “我在马背上颠簸两天,昨晚做梦,终于叫我想起来了!”   周邈整个人很兴奋!   也想不起腿脚酸疼了,只迫不及待想着同始皇陛下分享好东西!   “之所以骑行辛苦,是少了马鞍和马镫啊!”   “我想起以前参观秦始皇陵兵马俑时,马俑背上是没有高桥马鞍的!   只有鞍鞯,就是一块毡子铺在马背上,难怪骑坐不稳当,还硌屁股!”   “也没有马镫!连辅助上马的单边马镫都还没发明,更别说让人能在马上站立作战的双边马镫了!”   蒙恬:等等!等等!秦始皇陵兵马俑?   秦始皇陵?   大殿之上,不独蒙恬,个个都是目瞪口呆! 第9章 鞍镫加马蹄铁   “最早的时候,马只是和牛、驴等提供畜力的牲畜一样,起到运兵、运粮的运输作用,并不用于战场作战。”   “直到高桥马鞍和双边马凳的出现,才一举让骑兵成为战场大杀器,甚至改变军队的兵种结构,使战争变得更加残酷起来。”   周邈用两句话,让殿中一众君臣的注意力,从‘秦始皇陵’分散到马鞍和马镫上来。   加之上首的陛下纹风不动,众大臣拿不准脉,也就跟着保持了沉默。   蒙恬:周邈可是当着陛下的面,多次言及生死,现在只是不经意提到皇陵二字,这才哪到哪儿?   陛下都不再恶言生死,何况皇陵?   其实陛下性情并不暴躁易怒,倘他不能自如掌控情绪,也不能一路从赵国为质,回归秦国、谋得太子位、登基蛰伏、除奸亲政,最终兼并六国成为始皇帝。   陛下在意身后之事,于是营建骊山皇陵。但不至执念病态,否则也不会同意用陶俑取代人殉。   在得知公子胡亥自灭满门,断了祭祀香火时,尚且不曾暴怒无休。   别说现在只是得知两千多年后皇陵被掘,供人参观。   蒙恬表示理解:眼下马鞍马镫之事更重要,陛下不至于轻重不分。   蒙恬还是震惊:……可那是皇陵啊!   王贲以战功封侯,自然天赋异禀,其父又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王翦,兼之家学渊源。   其他人更多的被‘皇陵’字眼摄去心神时,他却更在意马匹用于战场对战这一设想!   马匹不驮重物时,在开阔地带扬蹄奔腾,就如狂风卷过,加之马身自重,能把拦路者冲撞出几丈远!   再踩踏几蹄子,能叫人一命呜呼!   如果马匹能为将士所控,在战场上直朝敌军密集处冲撞……   此事大有可为!   真要那样,改变兵种结构,自此战争变得残酷起来,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周邈进殿后就随便找了一块空席位,盘腿坐下。   就继续向始皇陛下安利好物!   “马鞍,一种用包裹着皮革的木框做成的马背上的座位。皮革内垫塞软物,马鞍前后凸翘、中间稍凹,后面适   应骑者的臀部,前面顶住骑者的耻部。”   “让骑者在马背上更加舒适,同时也能稳住前后方向,不容易因马匹陡然加减速而掉下马背。”   周邈的描述,让众人心中对马鞍有了大概模样。   嬴政沉稳开口道:“有马缰、马镳、马衔铁组成马辔,控驭马匹走停转向。若再加上马鞍,能使将士在马背上坐稳,马上征战,未为不可。”   秦并六国大业就在今朝,在场大臣无不善战、懂战。   对嬴政所言,都没有理解障碍。   尤其通武侯王贲,激动得拊掌叫好!   “马上征战,冲撞敌阵!只试想那场景就觉过瘾!”   周邈继续安利:“仅仅马鞍可不够,至关重要的是马镫,或者说,双边马镫。”   “在历史上,马凳的发明很晚。”周邈心算了一下,“有史可证的单边马镫,都还要五百多年才出世。”   王贲作为武将,心神更多集中在马鞍马镫本身。   殿中文官——尤其李斯,从周邈进殿时起,关于周邈的来历、赵高夷三族,这几日的许多事便若有所悟。   等到周邈这话一出,李斯脑中似有一道惊雷劈过!   这周邈难道!莫非!是天神临世!?   肥遗预示大旱,夔牛预知风雨,狸力预言徭役,这周邈当能通晓未来!   或者还另有神通。   又纵使不是天神临世,本领也神异非凡。   唯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一向得宠的赵高竟被陛下夷三族,又有内史蒙恬陪同、秩比三百石的车郎驾车,载他走遍咸阳每一个里坊市。   只不知此举为何……   李斯、蒙毅、冯劫以及王绾和隗状,先去看上首的嬴政,又转看蒙恬。   两人皆是沉稳冷静,面无异色。   显而易见,陛下和蒙恬已经知晓且验证了周邈的神异。   殿中暗处风云涌动,周邈傻白甜毫无所觉,不曾停顿地继续说着:   “马镫,中空环形,在脚踏的部分加宽。拴于马鞍上,可供骑者脚部踩踏。最初的单边马镫,旨在方便上下马。”   “眼下的将士都是骣骑——骑跨于裸马背上。   必须   一手扶鞍鞯、一手持兵器,还很不稳当,一个不慎就坠马了。”   “现在的所谓骑兵,只是用马匹将兵运抵战场,最后往往下马作战。”   “即使有了高桥马鞍,能让将士在马背上坐稳,也不能算真正的马战。”   “因为坐在马鞍上,虽然稳当一些,但马匹高速奔驰时,能把人屁股颠散!”   周邈偷偷摸摸屁股,对此深有体会。   虽没松软的马鞍坐垫,但也有软弹的无骨肥肉减震,起到马鞍的大部分作用,还不是一样把他颠得屁股都要散了!   “真正的马战,在于解放双手,而马镫能做到一点。”周邈一句话概括双边马镫的重要意义。   “悬系在马鞍下的双边马镫,能让骑者踩踏借力,让骑者夹着马腹在马背上站起来!”   王贲双眼歘地放光!   替周邈说道:“仅有马鞍,骑者就只能单手使轻短兵械。”   “但若能空出双手,再添一臂之力,长矛、长戟、长戈等长柄兵械都能使出来了!”   “届时马背上居高临下,长柄兵械能在敌军近身前,就收割掉敌军性命!”   周邈省了力气,点头肯定道:“对,不止有高地优势,马匹冲阵时还有速度加成。骑兵持长柄兵械,驭马一路冲撞过去,敌军人头颅就咕噜噜落地了!”   又作补充:“而且在马上还能用弓弩,引弓射箭,轻取敌将首级!”   王贲两眼biubiu放光!   “想想就威风!”   有人捧场,周邈说得更自信了:“双边马镫的出现,立即就让作战变得残酷起来。可毋庸置疑,在冷兵器时代,骑兵就是大杀器!”   王贲一整个迫不及待:“此等大杀器,为何不速速造出来!”   周邈却话锋一转:“传闻马镫是匈奴发明的,不管是不是,总之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骑兵,大多时候都令人闻风丧胆。”   “但是,有鞍镫的骑兵,天然克制匈奴骑兵!”   然后周邈看向蒙恬,“蒙内史,你以后是要‘却匈奴七百余里’的猛人,你说大秦骑兵要不要装备马鞍马镫?”   王贲:诶???   蒙恬?那他呢?他呢??   蒙恬亦难掩激动憧憬:“此等利器,理当装备!”   周邈又豪气一挥手:“那我再附赠一个马蹄铁!”   蒙恬转头看看陛下,又回头问:“何为马蹄铁?有何作用?”   “马蹄铁,又称马掌,是装钉在马蹄上的蹄形、月牙状铁块。也不止可以装在马蹄上,如果富裕的话,也能装在牛、驴等其他畜力牲口的蹄子上。”   “现在运兵、运粮的马匹,马蹄是不是很容易磨损?马蹄铁钉在马掌上,能够延缓马蹄的磨损,也能让马蹄抓牢地面不易打滑。”   “只需隔段时间取下马蹄铁,修剪马蹄后,再钉回去,就不用害怕马蹄磨损了。”   王贲继续捧场:“这马蹄铁,最重要不在助力作战,反而是延长马匹寿命!”   蒙恬也想到了这一点:“马匹折损,很大一部分就是源于马蹄磨损。”   “虽有定期修剪马蹄,但仍有许多马尚在壮年,就因马蹄磨损破洞、进水腐烂,导致蹄子烂掉,从而报废。”   周邈没有王贲和蒙恬的经验,纸上谈兵而已,但他胜在是站在几千年文明精粹的山巅,见识广远。   “对,没错。马蹄铁用铁打造,因此造价不菲,但从长远效益计算,成本投入是值得的。”   “高桥马鞍、双边马镫,再加上马蹄铁,足以将大秦骑兵打造成战争大杀器!”   “除了在闽越的山旮旯里,其他大多数场合作战,大秦骑兵都能占据优势。”   三人谈论火热,李斯等人根本插不进话。   就连嬴政也是在空隙时,才问:   “你能否画出马鞍、马镫和马蹄铁的图样?”   ……   他周邈,永远无法拒绝始皇陛下!   闻言把胸膛拍得哐哐响!   “作为曾经的建筑设计专业大三学生,徒手画图是基本技能。”   “拿纸笔来,我这就为陛下画出马镫、马鞍和马蹄铁的图纸!”   纸笔?   嬴政想到先前的道具——笔墨纸砚,周邈这是要用到了。   伸手打开长案左上角的一个四方漆盒,周邈送他的文房四宝,就整齐摆放其中。   不曾迟疑地吩咐蒙毅:“   给周邈送去。”   蒙毅近前,稳稳端起敞开的漆盒。   途中瞄一眼盒内,除毛笔眼熟之外,都不曾见过。   蒙毅送来笔墨纸砚时,蒙恬已在周邈身前支起一张案几。   摆开架势,从漆盒中取出文房四宝,发现还少了磨墨的清水。   环顾四周,发现角落里有宦者执水壶侍立,对人招招手:“来杯清水。”   宦者听从召唤,趋步上前,给周邈倒了一杯清水。   “谢谢。”周邈接过清水,往砚台里倒了一些。   接着拿起墨锭在砚台里研磨,很快研出一汪墨汁。   在案面铺上雪白宣纸,拿起毛笔蘸上墨汁,开始画图……   蒙恬:这任务道具,原来是这样用的。   嬴政也将周邈的用法看在眼里。   周邈起笔画图之时,殿中大臣们就围拢过来。   王贲最快,占据了最近的位置,再是蒙恬和蒙毅,还有李斯。   就连王绾和隗林左右两位丞相,御史大夫冯劫,也都围拢过来。   周邈不是吹牛,徒手画图真是他的基本技能。   众人围拢不久,他就唰唰地很快画完了图。   周邈:要不是上大学后疏于练习书法,使用毛笔生疏了,他能更快画完!   “陛下,我画好了!”   周邈举起三张图纸,向上首的始皇陛下献宝道。   蒙毅伸出双手:“周君,交由我呈给陛下如何?”   把图纸放到蒙毅的手上,“谢了!你就是那个蒙毅吧?你大兄都喊我周邈,你也跟着一样喊就行。”   蒙毅眨眨眼:那个蒙毅?哪个蒙毅?   蒙恬回避了弟弟看过来的视线。   哪个蒙毅?可能是那个被秦二世杀死的蒙毅。   弟弟,不知道或晚些知道,对你没坏处。   嬴政接过蒙毅递来的三张图样——   纸上线条干净流畅,有整体图,有分解图,还有小篆标注。   画得很好,易懂、易读,相应地也易习得。   把这三张图样直接交给工匠,不必多做指导讲解,也能立马造出来。   端坐上首的嬴政看图时   ,围观了图样自笔下诞生的众人,已经以周邈为圆心,围着他搭话了。   搭话第一步,就是报上姓名和身份   然后,殿中就接连响起周邈的惊呼——   “你就是那个通武侯王贲啊!你爹是王翦大将军,你儿子是武城侯王离,长孙王元、次孙王威。”   王贲:“……啊对对对。”   “你就是李斯啊。”声音里有些心虚胆怯。“你好你好!”   李斯:“……正是区区不才。”   李斯本人不明所以,蒙恬却心知肚明:背后说人坏话,在见到正主后心虚害怕了。   “您就是御史大夫冯劫啊!”这时周邈脸上就只有见到历史名人后的新奇了。“久仰久仰!”   冯劫:“幸会幸会。”   “您就是那个丞相王绾啊!久仰久仰!”   王绾:“……幸会幸会。”   蒙恬:所以那个王绾,是哪个王绾?   周邈:《史记》里‘丞相绾等言’的那个王绾。   与李斯全面郡县制的政见不合,提议在偏远地方行分封制的王绾。   无从得知蒙恬和周邈的眼神传信有没有成功,左丞相隗林就接着报上了姓名。   周邈听了,眼神流露同情,“您就是那个隗林啊!被太史公写错名字,把‘状’写作了‘林’,被叫错名字两千多年的隗林!”   隗状本人:“……我叫隗状。”   作为唯二有给出答案的‘你就是那个**啊!’,隗状并不快乐。   王贲喷笑:“噗哈哈哈!”   同样被给出答案,他是被列举了家庭成员,似乎他是借了家人的光辉。   但被叫错名字千年的隗状,也太可怜,太好哈哈、太好笑了吧!   周邈很理解:“我知道我知道,您叫隗状。”   但还是同情:“您只是被错叫成了‘隗林’两千多年,并且后世知道您真名的还不多,可能会被继续叫错下去。”   隗状和王绾他们都是低调内敛的性情,可此时却也是神色外露,一脸愤懑菜色。   王贲喷笑不断:“哈哈哈哈!”   周邈在回应众人的搭话时,也在一边规整案几上的文房四宝。   在王贲的哈哈笑声里,众人安慰(揶揄)隗状的话音里——   “叮!”   周邈脑袋上的灯泡亮起!   “宣纸?纸?造纸术!”   “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的造纸术,这才是大杀器啊!”   嬴政和众位上卿们,一秒成功捕获关键词!   造纸术?大杀器?   大杀器!! 第10章 章台宫现场历史直播:秦亡的征兆   “此乃纸。”嬴政手指夹着图纸,问:“你知晓造纸之术?”   这纸雪白平滑,显字清晰不晕墨,如能造出来,又不甚靡费,会是比缣帛还好的书写载物。   周邈给出肯定回答:“中学历史书上有蔡伦改进纸的内容,上课时老师还给我们做了知识拓展,就有配图讲解造纸的流程。”   “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造纸术。”   嬴政又问:“造此纸可容易?耗费高否?”   周邈再次给出了众望所归的答案:“工序不太简单,可也不难。”   “但原材料可谓低廉,树皮、破麻布、麻线渔网、竹子都能造纸。”   从周邈那得到了期待的答案,不独嬴政,殿中大臣有一个算一个,都疯狂心动!   设若能有造价低廉的纸,就可取代现在刻写费力、驿传笨重的简牍,办公时能省多少事儿!   蒙恬正要替众人问出:造纸术究竟如何一个流程?   周邈忽然之间福至心灵,涌上一股冲动——   “在说造纸术之前,要先说说大秦帝国对六国故地,对县乡基层控制力不足的问题。”   ——这种冲动,可以理解为嘴炮他嘴痒了。   后世有天幕版历史直播小说,而章台宫现场版历史直播,就在今朝!   话题啪地跳跃,众人齐齐疑惑:?   但是,姑且先听听看。   而下一刹,猝不及防地,章台宫君臣们,就被周邈接下来九霄惊雷般的妄言,给劈得须发爆炸!眼冒金星!   “大秦帝国在秦始皇崩逝三年后,就迅速走向灭亡。”   周邈的模样无惧无畏:“有历史学者认为,论起主要原因,说是因为秦始皇的暴毙、皇权交接不当,这种说法是不妥的。”   章台宫中,一时间杂响四起,呼吸声粗重可闻。   历史盖棺定论‘贪图禄位、阿顺苟合’的李斯,在某些时候与赵高有相似之处。   好比此时,他应当会出声喝止大逆妄言者,以阿谀讨好嬴政。   但就在话出口前,李斯猛地想起今日种种,选择先看向上首——   嬴政神色冷肃,却不曾暴怒发作。   又看向显然是知情者的蒙恬——   蒙恬以手扶额遮眼,似是不忍直视!   李斯选择把话吞回了肚子里,紧紧闭上嘴。   蒙毅跟着他大兄走,王绾、隗状和冯劫皆是低调谨慎之人,见嬴政不曾发怒,便也默不作声。   至于剩下一个王贲?   王贲他震惊至极,险些惊掉下巴!   根本来不及反应,满脑子飘着都是:哇哇哇!啊啊啊!真勇士!   章台宫君臣震惊的时候,周邈已经继续搬运历史学者的观点:   “实际上,秦始皇尚在时,秦朝对基层的控制力就已经不足,到秦始皇后期,秦朝的基层统治秩序已几近瓦解。”   “与其说秦始皇的暴毙,导致了秦朝的加速崩析,不如说秦始皇死得及时。”   “嘶!!”   章台宫里似是爬进来一窝蛇,殿中嘶声四起!   “不然就要面临‘自我得之、自我失之’的尴尬局面了。”   周邈有所察觉,慷慨激昂演讲的状态退去。   但仍旧轰出最后一击——   “不然秦始皇就要亲眼见证大秦帝国的灭亡了。”   “嘶!!”   章台宫中再次嘶声四起,相比蛇吐信,这次更像吸气声!   “咳咳!!”   ——这是王贲惊吓得被口水呛到了。   上首的嬴政,神色冷冽,手中捏得一卷竹简嘎吱作响!   “即是说,大秦的灭亡,早就注定。”   蒙恬:陛下有先见之明,早就捏了一卷竹简在手里,此时正好发泄。   (bushi)   ……周邈你一如既往地,是真勇啊!!   周邈他就不是会察言观色的人精,但他有小动物的直觉,以及对始皇陛下的推崇!   周·始皇陛下唯粉·邈,刚转述完学者观点,就甩出一句免责声明:   “以上仅代表部分历史学者的观点。”   反手又是一个熟悉的大放厥词!   “但那些历史学家,他们懂什么秦始皇!”   嬴政:“……”   蒙恬:熟悉的字句。   “始皇陛下的历史功过,群众心里自有一杆秤!也就是欺负秦朝没有自己的《秦史》,历史只凭后来者书写。”   李斯:死了一个善于媚上的赵高,又来一个新对手?   不太确定,先看看。   毕竟他当陛下的面揭丑:秦朝连自己的一部《秦史》都没有!   不太像能说会道(巧言令色)的样子……   周邈一整个维护始皇陛下!   “而且以现在的生产力、交通和运输能力水平,陛下能够强势统治、大权独揽那么久,已经很难得了!”   监察百官的冯劫,司职的缘故,经验积累之下,更擅辨析百官的言行。   此时不禁心道:说到底,也没有否认陛下若再活得久些,可能会亲眼见证大秦灭亡。   大秦灭亡……大秦灭亡……   ——冯劫的脑袋里,重新被‘大秦灭亡’占领。   隗状和王绾等人,情况也没比冯劫好。   ……   “秦的灭亡,是多种原因综合导致。对基层的控制不足,只是大秦灭亡的征兆。”   周邈用大放厥词的花招,打断了嬴政怒气值的积蓄。   但本人还无知无觉地,接着摆事实、列论据:   “说到秦朝对基层控制力的不足,在始皇陛下后来遇到的两次刺杀大案中,有显著体现。”   嬴政仍旧不曾开口。   显然默认了听周邈讲下去,其余人自然不敢出言制止。   也纷纷竖耳细听。   于是,章台宫中只闻周邈的声音:   “一是博狼沙遇刺案。”   周邈援引史料:“《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二十九年,始皇东游,至阳武博狼沙中,为盗所惊。求弗得,乃令天下大索十日*。”   “二是兰池刺杀案。”   蒙恬:……周邈之前说的‘逢盗兰池’来了。   同样援引史料:“依旧是《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始皇帝三十一年,‘始皇为微行咸阳,与武士四人俱,夜出逢盗兰池,见窘,武士击杀盗。关中大索二十日。米石千六百。’*”   如果周邈真有神异来历,所出皆为真言——关于这一点,陛下和蒙恬甚   至死去的赵高,应当都已经验证过了。   现在陛下手边的马鞍、马镫和马蹄铁,三张图样,也正证明着周邈的不凡。   那么,周邈所言:秦对县乡基层的控制几欲瓦解,就极有可信度了。   博狼沙遇刺还罢,发生在关东六国故地。   然而兰池宫刺杀,可是发生在关中咸阳!   而且是咸阳城中的宫苑兰池宫内。   但是……   周邈也道出另一种可能:“关于兰池宫刺杀案,究竟是偶发性刺杀,还是有预谋的政治暗杀?”   “我觉得始皇陛下,更偏向于相信是后者。”   “于是才在盗贼已经被武士杀死后,依旧在关中大肆搜捕二十日。”   李斯深感认同:“的确,相比因咸阳周边混乱而生的突发刺杀,更像是蓄谋已久的暗杀。”   “关中随后飞涨的米价——从一石三十钱涨到一千六百钱,就是最好的佐证。”   李斯合理质疑道:“陛下微服私访,行踪当是绝密,若无重量级人物在背后操纵,如何能得知陛下行踪?”   “又如何能在大索关中时,操纵米价飞涨五十倍?”   李斯一通阴谋论分析下来,周邈听完不禁感叹:“不愧是你李斯啊。”   阴谋专精!   李斯:?   蒙恬:当面说人时,已经知道收敛了。可见之前的劝说指点,有记住一点点。   “不过……”周邈悠悠道。   “也可能真的是咸阳治安已经糜烂至极,甚至有盗贼能自由来去皇家宫苑,在偶遇陛下后决定刺杀。”   “又在关中搜捕之时,大肆侵扰黔首,民间愈加惶恐难安,关中动荡,以至纷纷囤米以防万一。   致使米价飞涨,而咸阳平准物价的直市也失去了作用。”   嬴政眼底暗潮涌动,神情冷凛。   是事出意外,还是蓄谋已久?   无人得知他心中偏向。   但周邈最不愿意听人说始皇陛下的坏话,哪怕他自己也不行!   立即反驳道:“但这里可是关中咸阳,陛下眼皮子底下,绝不至于糜烂至此!”   李斯:……那你刚才反驳我?   周邈并不觉得他自相矛盾。   接着说:“相比兰池案的扑朔迷离,博狼沙案的真相,就是世人皆知了!”   “虽然大索天下十日,最终也没抓到元凶,但历史给我们揭露了真相:   博狼沙刺杀案主谋,乃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是也!”   “张良家五世相韩,为报灭韩之仇,在秦始皇东巡时,找来一力士,在高远处扔出一百二十斤铁椎,只是误中副车。”   “不过……”   蒙恬:警觉.jpg   转折来了!   周邈果然转折:“不过若非张良才华精绝,闯出声名赫赫留载青史,也无人知晓此案主谋。博狼沙刺杀案,也将成为一件迷案。”   嬴政此时反而很冷静,在深思刺杀案的同时,还一心二用:   三杰之一,旧韩地的张良……   “在韩国故地遇刺,有动机、有能力筹划刺杀的张良,却没被查出来,‘亡匿下邳’回归正常生活,足见大秦在当地控制力之松散。”   “综上,从关中到关东六国故地,大秦对基层控制力都普遍不足。”   以两桩刺杀案论证之后,重申了事实结论。   章台宫君臣对这一事实,眼下其实也已有所察觉。   只是在此之前,不曾料到会那样严重。   承上启下,周邈顺势道出原因:“究其原因,在于秦国扩张过快。”   “就好比,一口生吞下一满碗麦饭,一顿还连吞六碗,会消化不良,是再正常不过了的。”   ……   但周邈依旧听不得批评始皇陛下的话,尤其还有一点证据支持时。   “但是!”   周邈一个重音转折。   “始皇陛下接手的大秦,就像是一辆战车,爬行在坎坷上坡段。”   “车后推着向前的、扩张的,是先祖英灵、是秦国黔首,更是客观时势!”   “进,则上行;停,则倒退。而一旦倒退,战车将从先烈英灵的骸骨、黔首的血肉之躯上碾过,甚至大秦也随之衰亡。”   “大势所趋,旨令所出并不全由君王。”   忽如其来地,嬴政一直牢紧的胸臆,有刹那舒展。   “何为大势?只取一方面举个例子。”   “请看史记记载:‘三年…岁大饥’;‘四年…天下疫’;‘八年…四月,寒冻’;‘十一年…天下大旱’;‘十七年,民大饥’;‘十九年,大饥’;‘二十一年…大雨雪’!”   “除了密集的自然灾害记载之外,还有多次‘彗星见’之类表示不详的描述,要求君王有所行动。”   “可以看出,始皇陛下继位后,可谓是多灾多难!”   “再加上秦国之所以强于六国,之所以将士英勇、战力彪悍,最主要的推力:军功爵制。”   “层层加码下来,不迅速扩张,将内部矛盾转为外部矛盾,夺取六国资源以滋养大秦,并保障军功爵制度的继续运行。   谁能断定,大秦不会步入衰亡?”   章台宫中众人,无一不是秦国老臣,或老臣之后。   听得周邈一番话,脑中忽地有如青天响雷!   先前不曾设想过,设若秦国不曾兼并六国,秦国能不衰亡吗?   只道是为战而战,为雄业而战,却难道是为存亡而战?   王绾、隗状和冯劫等人不约而同,忽地转头看向上首的嬴政。   嬴政手指紧捏竹简,以抵抗指尖一股股酸麻感的冲击。   指尖酸麻,是大喜大悲大激动时,心脏传递出的暗号。   “大秦的过快扩张,有君王意志,更有大势所趋。”   周邈叹息道:“不过无论如何,扩张太快以致消化不良,已成既定事实。”   …… 第11章 章台宫现场历史直播:秦亡的原因   周邈深呼吸,调整一下情绪,接着说扩张过快的后果:   “扩张过快,致使大秦缺乏足够数量和忠诚的军队,去驻扎各地;   致使大秦没有足额能读会写的、懂文书和法条的官吏,去治理基层。”   “以至于朝廷派遣到各郡的地方长官,甚至必须与当地的势力——六国旧贵族和士人进行合作,才足以治理一方。”   “但这样一来,大秦对六国故地的直接控制程度和力度,相应就降得很低了。”   周邈无奈唏嘘。   殿中君臣也都明白,或者已经察觉到了,问题确实存在。   周邈突然想到一点,就插了个题外话稍作拓展:   “其实,为防止六国贵族割据一方,为将权势收归朝廷、加强集权,始皇陛下未雨绸缪,施展了‘徙天下富豪于咸阳十二万户’的统治术。”   “六国遗民想要生事,最便利的就是拥护六国贵族,但现在双方被隔离两地,无形中就少了许多事。”   “假使没有迁十二万户富豪到咸阳,大秦对地方的控制情况恐怕更糟糕!”   “只是迁又没迁干净——”   突然,周邈眼珠滴溜溜转,一看就是在使坏心思。   毫无预兆地看向蒙恬,话题也一个大跳跃:   “蒙内史,你阿父、蒙武将军斩杀的楚国名将项燕,有关他的后人们,没在迁居咸阳之列吗?”   蒙恬乃管辖咸阳的内史,安置迁徙到咸阳的六国富豪,正也他职责范围。   因此关于迁徙名单,他也大略知道些。   “项燕乃楚将,非楚国王室,项燕的后人,或许并不在其列。   若在其列,那就还在迁徙路上,或者逃避了迁徙令。”   总之,这会儿没在咸阳。   “别的不说,一定要把项燕的孙子项羽,和项羽的叔父项梁,给迁到咸阳来!”   周邈的坏心思,已经尽数暴露无遗。   “项羽,那可是‘羽之神勇,千古无二’的西楚霸王啊,楚汉争霸的一方主角!”   蒙恬立即明白了,这项羽日后乃是一方雄主!   殿中李斯等人,神情立即为之一   肃。   嬴政也立刻下令:“务必将项燕后人,尤其项羽和项梁迁至咸阳看管。”   王绾和隗状两位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揽全国政务,当即领命:“喏!”   “差点忘了!”周邈突然一巴掌拍在案几上。   “项羽现在才十一二岁吧?应该还没取字‘羽’,所以他还叫项藉。”   “还有,据说项羽长了一双罕见的重瞳。”   “可得仔细点,不然以项梁的手段,迁徙时错漏了项羽也有可能。”   嬴政略一沉思,又追加一道命令:“分出楚地富豪迁居咸阳的事务,交由李斯接管。切莫错漏。”   李斯也领命:“臣得令!”   项藉,项梁,若叫你二人跑掉了,他李斯便不叫李斯!   题外话结束,周邈发现他又跑题了。   ……   “咳咳!”   咳嗽掩饰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接上:“只是,六国贵族富豪被迁走了,大秦却不能派遣足额的官吏补足,久而久之,地方势力依旧坐大。”   “地方势力坐大,会出现什么问题?”   周邈自问自答:“六国遗民士人所代表的地方势力,掌控着基层,也就堵住了大秦直接对话百姓的窗口。   而且秦朝廷的政策、法条律令,他们会如实执行吗?想也知道不太可能。”   “或懒政怠政、或曲解律令,甚至按喜好自治的都有,这都极易加深黔首对秦朝廷的误解和怨恨。”   王绾和隗状两位丞相,以及冯劫等人,听着听着眉头就锁紧了。   欺上瞒下,阳奉阴违!   周邈把话题又稍作延伸:“都说秦律严苛,让黔首苦不堪言,但在我看过有关睡虎地秦简、里耶秦简,以及岳麓书院、北大藏秦简等,秦简的相关研究成果之后,却觉得秦律其实很完备。”   “在这个时候,能有这样完备程度的秦律,简直不可思议,令人叹服!”   “当然,以现代文明社会的目光来看,确实有一些伤害身体的肉刑比较残忍,有些量刑也偏重了。   可是所谓乱世用重典,治乱象也当用重典,虽不赞同、但能理解。”   “但是仅秦律本身,不   至于背上逼反六国遗民的大黑锅。”   “因为在这其中,未必没有秦律执行不到位的原因。”   李斯是当世法家大家,司法断狱的廷尉。   周邈谈到了秦律的缺陷,也肯定了秦律的完备,尚算公道在理,他听了倒也没生气介意。   “综上所述,对各地基层控制不足,源于扩张太快、消化不良,结果就导致政令不达、黔首离心。”   “政令不达、黔首离心,正是是秦亡的原因之一。”   对各地基层控制不足,则是秦亡的征兆。   ……   “关于秦亡的另外一些原因,有刚才说的秦律严苛。更还有徭役繁重的原因——这一点,我也没什么可狡辩的。”   “还有,在兼并六国后,依旧没能停下扩张、与民生息,反而继续征战、大肆营建,空耗民力和国力。”   关于这一点,之前嬴政和蒙恬都已经知道了。   “北却匈奴、五征百越,修长城、治驰道、建直道、开灵渠,还有修骊山皇陵,这些征战和工程,极大地消耗了民力和国力。”   关于徭役繁重,周邈没有狡辩的,但关于继续扩张,他表示有话要说!   “不过在兼并六国之后,大秦依旧继续扩张,其实也是局势所迫。”   “因为大秦的军功爵制度,它决定了大秦必须扩张,不停征战,才能维持黔首的晋身通道的运行。”   “兼并六国之后的大秦,就像一架下坡行驶的战车。一旦急停,便会翻车,车毁人亡!”   “无法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战车往下冲,或许滑入深渊,或许在触底后,还能再次攀升。”   军功爵制不能停,不停便要继续征战。   征战必有人丁伤亡,则必会加重黔首离心。   基层控制不足,就需治驰道,连接交通,以加强控制。但这又加重了徭役。   愈是控制不足,愈要用秦律约束,秦律就愈显严苛。   人丁伤亡、徭役加重、秦律严苛,于是黔首离心。   黔首离心,则统治不稳;   统治不稳,则黔首进一步离心……   一直沉默的隗状开口:“如此,岂非无解?”   周邈无奈表示:“以现在的生产力、交通和运输力来看,要想完全统治中原大地,是很难实现的。”   同样一直沉默的王绾,也在此时开口:“这就是臣当初顾虑燕、齐、荆地偏远,提出分封诸皇子前往的原因。”   提倡全面郡县制的李斯,当即反驳:“如我当初所言:周文武王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疏远,相攻击如仇雠。分封,乃纷乱之始!”   对于王绾的说法,周邈也不由予以反驳。   开口先是一顿夸:“王丞相,陛下雄才伟略,千古一帝之首是也!   陛下所创封建帝制,沿用漫漫两千年,郡县制核心的集权思想,更是沿用到现代,并将一直沿用下去!”   “陛下所建秦朝,是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封建王朝!陛下之功,无人可以超越!”   接着就摆事实、讲道理,与王绾对线:   “汉承秦制,吸取秦亡教训,如王丞相所说的,采用了郡国并行制,将偏远地方分封给诸皇子。但不也爆发了‘七王之乱’?”   “即使与陛下同为千古一帝前三的汉武帝,最后也用了推恩令,将王国和侯国分割纳入大汉郡县管辖,才堪堪化解诸侯割据的困境。”   王绾胸中的一口气泄了。   原来他一直缄默坚守的,历史验证结果只是:不过如此。   分封不对,郡县不足,似乎已经无解。   一直以来,嬴政都只是听一听周邈的未来之言。   听后仅作参考,诸事决断,大多依旧如故。   因为周邈明显的阅历不足,让他的稚嫩显露无疑,这让他的高谈阔论也稍显幼稚。   如果今日换做章台宫中任何一员大臣,来阐述周邈这一席话,都会比他说得更煽动人心。   ——自然,因为两千多时间的差距,周邈有着信息上的优势。   所以,也不怪嬴政没被周邈忽悠得言听计从,仅仅是听一听,最终会自有取舍。   但现在,嬴政第一次向周邈问策:“对此,当如何化解?”   历史上的始皇陛下,应当也深陷困局,一时无解,只有屡屡出巡以震慑天下。   且往前走,且寻求解法。   对于问策,周邈给出答   案:“世界是变化的,没有永远适用的制度。时移世易,应当顺应而变。”   “既然大秦有问题,那一个个去解决就行了。总不能让大秦二世而亡吧?”   章台宫殿中的君臣,没一人愿意大秦二世而亡。   所以人人皆是屏息凝神,等待周邈提出化解之法。   周邈开始历数:“基层控制不足,就培养官吏,派驻地方军,加强基层治理和控制。”   “徭役繁重,空耗民力和国力,那就减少徭役。”   “军功爵制是绝佳的战时制度,但大战过后不再适用,那就改!”   “关于军功爵制,不能直接取消,那样就堵塞了黔首向上的通道,后果会很严重。”   “嘿嘿!”周邈突然嘿嘿一笑。“我这里,有一‘科举制’,可解军功爵制的困境。”   “科举制与军功爵制二者并行,一文一武两条进身通道,既能保持军队活力和战力,又能培养选拔出大量新官吏,一定程度解决基层控制不足的问题。”   至于科举制与始皇陛下的愚民方针相背,周邈觉得不是问题。   就算到了科举制巅峰的明清,百姓开智了吗?民不愚了吗?不,依旧一样,和大秦黔首的情况没多大本质区别。   科举制,终究是少部分人的科举制。   而且黔首开智,也不是洪水猛兽,没什么可怕的。   周邈:“至于徭役繁重的问题,姑且先等等。或许我的万界基建系统,会有解题答案呢?”   “如果没有,那我们尽量减低徭役就是。”   嬴政和蒙恬是知情者,明白周邈所言基建系统或许会有解题答案的意思。   也觉得确有可能,可以先等等看。   其余人就显得云笼雾罩了,若有所悟,又不甚明白。   李斯就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   周邈不仅知晓未来,果然还另有神通,就是那‘万界基建系统’!   嬴政问:“何谓科举制?”   徭役的问题暂时搁置一边,眼下先讨论科举制。   周邈:“说到科举制,就要先说说造纸术了!”   嬴政:“……”   周邈简直主打一个我行我素,强卖关子。   “因为造纸术是科举制的基础!准确地说,造纸术是知识广泛传播的基础,知识的广泛传播是科举制的基础。”   “因此,造纸术至关重要,可谓杀器。当然,附赠一个印刷术,就能进化成大杀器!”   “是比开启骑兵时代的马鞍、马镫和马蹄铁三件套,还更大的大杀器!”   嬴政突然问:“朕还有多长寿命?”   蒙恬:……陛下?   不至于不至于!您一定能活到周邈讲完造纸术和科举制的时候!   蒙毅:大兄你??? 第12章 章台宫现场历史直播:嬴政问寿数   嬴政当然不是因为周邈话痨、爱卖关子,觉得可能活不到他说出造纸术和科举制的时候了。   第一次觐见时,周邈曾大放厥词谈及秦亡原因,只是泛泛之谈。今天深刻剖析中,才道出了真正原因。   周邈也曾多次说过‘驾崩早’,嬴政当时都未曾开口。   直至此刻,才终于问出他的寿命几何。   “朕还有多长寿命?”   嬴政从来不信命不信天,他自信他可掌控乾坤,左右天下,能扭转命运。   但当真正深刻认识到,大秦沉疴难治,若不求变图存,将注定灭亡时。   嬴政也终于向后世之魂,询问起了生死寿数。   只为确认他是否还有时间,去求变图存,挽大秦于将倾。   周邈情商蒙昧,但本能直觉开始发挥作用。   他没有直接回答始皇陛下寿数,而是先开口劝言:   “陛下,你听我说!方士不一定都是坏人,但方士炼制的丹药,多半重金属超标,等同毒药!”   “陛下,咱不修仙不服丹,那都是骗人的!   ——英明神武、雄才伟略的千古一帝之首的始皇帝陛下,一旦沾上修仙服丹,形象就会骤然蒙尘,给人以愚昧无知的印象的!”   周邈简直痛心疾首,“陛下,做皇帝的,可以被污蔑暴君,但不能沾上愚昧昏庸的边儿,逼格会瞬间下降!”   就像做明星偶像的,可以少言寡语脾气不好——还可以营销成高冷、真性情,但绝对不能随地吐痰、路边小便,这种猥琐行径一旦曝光,逼格瞬间跌底!   为偶像的形象,周邈真是操碎了心。   嬴政:“……丹药乃毒药,朕以后定不会服用。”   蒙毅看向大兄:痛心疾首的原因,是不是偏了?   蒙恬无语:为兄难道就懂周邈的想法了?   得到保证,周邈又鼓励始皇陛下:“陛下如果健康饮食、锻炼身体、坚持养生,肯定能延年益寿!”   不放心再次叮嘱:“但丹药真不能服用,毕竟始皇陛下是东巡途中急病而亡,说不定就是中毒了。   如果是慢性病,前期会出现征兆,也就不会东巡了。”   “察觉身体不妥,定会先立太子,也就没有之后皇权传承不当的问题出现了。”   “虽然秦亡的根本原因,或许不在于秦二世胡……但直接责任在他!就像我之前所说,若是扶苏公子登基,秦未必会亡。”   周邈含糊跳过了胡亥的名字,之前人少就算了,现在好几个大臣在呢。   李斯听着,心下暗忖:秦二世胡*?如周邈所说二世不是公子扶苏,另有其人,那会是胡*?   胡亥!秦二世是胡亥!   赵高就是胡亥判案断狱的老师!而前日赵高就被夷三族了。   而周邈、陛下和蒙恬对他的态度似乎有异,难道,他也有参与一份?   可能他是因为功大于过,又能做事,才没落到赵高的地步……   周邈表情管理的本领几近于无,李斯能猜出,殿中其余人也都先后猜到了。   蒙恬无奈心道:遮掩的心意到了,效果就不强求了。   殿中心思涌动时,周邈不曾停下叨叨:“汉朝尝试过郡国并行制,对各地的控制也就那样吧!但胜在连出几代明君,幸运挺过去了,最终得以延续四百年。”   三日前周邈就说过类似一番话。   说了一遍又一遍,可见他对大秦二世而亡有多痛心了吧!   王绾等人也前所未有地,意识到大秦继承人的重要性。   而扶苏公子仁善忠厚,但光受儒家思想熏陶似乎狭隘了,法家、兵家、墨家各家学派都应有所了解。   ……   周邈啰啰嗦嗦,嬴政也不曾打断,静静地等他叨叨完了。   才再次问道:“朕寿数几何?”   周邈终于没再卖关子:“历史上的始皇陛下,活到了四十九岁。”   嬴政算了算:“那朕至少还有十年寿命。”   刚才的推测令李斯心生危机,于是见缝插针地挣表现:   “如周邈所言,健康饮食、锻炼身体、坚持养生,陛下定能长寿无极!”   嬴政自觉‘德兼三皇、功过五帝’的得意,已经被周邈打碎。   他也摒弃了虚无的幻想,这会儿也不觉得他能长寿无极。   李斯没人搭理,兀自尴尬。   周邈毫无所觉,自顾自开解始皇陛下:“虽然四十九岁在当代已经算高寿,但始皇陛下能在日阅奏折一石,又服食丹药,这样案牍劳形、重金属中毒的情况下,都活到了四十九岁,说明陛下身体底子强健!”   握拳加油打气:“陛下您好好保养,肯定能长命百岁!至少争取超越活了八十九岁的乾隆,成为史上最长寿的皇帝!”   蒙恬附和道:“周邈所言有理,陛下当注重养生。”   王贲也终于从震撼我全家的状态稍稍回神,立即跟着劝道:   “对对对!健康饮食、锻炼身体、坚持养生,争取长命百岁!”   王绾、隗状和冯劫三员老臣,也纷纷请陛下好好保养。   嬴政听人劝,也知错就改。就像三年前他能亲至频阳复召王翦伐楚,今日他当然也能承诺:   “周邈所说乃良言,诸卿劝谏亦是厚意,朕定然谨记遵行。以图长命百岁,挽扶大秦渡过困境。”   众臣:“陛下英明!”   周邈则习惯性山呼万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斯:???   果然是遇上对手了!   ……   接着,李斯突然问:“周君来历神异非凡,可有延寿神通?”   周邈满头问号:延寿神通?   “我这专业也不对口啊!我的神通是基建系统,修桥铺路建房子的。可不是神医系统。”   “至于我来路神奇,那也不顶用啊!”   “更别说我只是一个穿越时空而来的后世灵魂了,躯体就是土生土长的秦朝黔首。”   “我确实听说蒙昧的封建社会时期,有试图通过吃肉喝血达到美容养颜、延年益寿等一类愚昧的行为。难道你也信?   要不,你啃我一口试试呢?”   李斯忙道:“不敢不敢。”   不是神仙临世,而是后世鬼魂?神鬼莫测,是神是鬼,并无不同。   以这周邈的直白心性,对陛下的极致尊崇,李斯相信他说的话。   且陛下和蒙恬,必定再三确认过了。   “臣太想为陛下长寿,尽一份心力了,这才有此一问。并无他意,周君莫恼。”   李·   绿茶·慷他人之慨·斯:为在陛下面前挣表现,不寒碜。   周·直肠子·傻白甜·邈被哽到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就是感觉不对。   蒙恬:……真是傻得令人心生怜惜。   要不护着些,被拆骨吃肉了都不知道!   周邈这会儿信心满满——始皇陛下英明神武,不是那等愚蠢昏庸的昏君!   嬴政果然冷声:“李斯,笞三鞭,望谨言慎行。”   此举在警告李斯,以及其他有不轨之心者。   也在表明态度,以安周邈之心。   周邈骄傲挺胸扬下巴——看吧!始皇陛下英明神武,才不会做出烧死妖孽、吃肉喝血,以求长生的愚昧之举!   蒙恬给神情骄傲的周邈使眼色:求情!给李斯求情!   但在周邈眼中——   蒙恬:*:;×&$   周邈:???   但在某一刻,又突然福至心灵!   “陛下,李…廷尉他应该并无歹意,我也就是随口一怼,没放在心上。就别打他了吧?”   被抽鞭子很丢面子,还很疼。   “……”嬴政沉默一息,终究开口赦免道:“既周邈替你求情,免鞭笞,罚金三百。”   李斯明白嬴政意图,但堂堂上卿被罚笞三鞭,皮肉之伤无关痛痒,却大伤颜面。   现在罚金三百,降肉刑为财刑,颜面也得以保全。   “谢陛下开恩!”   又给周邈行礼道谢:“谢周君宽宏大量。”   “李廷尉客气了。”   周邈对李斯属于是爱恨交加,还是别扭道:“李廷尉称呼我周邈就行,蒙内史他们都这样唤我的。”   “谢周邈大度。”李斯从善如流改口,再次道谢。   至此,周邈和李斯面上算是讲和了。   周邈思绪跳跃,经常跑题,蒙恬知他德性。   见前事结束,就开口提醒:“周邈,造纸术……”   “啊对造纸术!”周邈猛然惊醒,“我们说回造纸术!”   “来说说造纸术的流程……”   周邈提笔蘸墨,边说边在纸上写画起来。   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王贲   再次抢得先机,挨着周邈最近看他写画。   只是看了会儿,就不感兴趣了,从包围圈中退出来。   然后,就和端坐上首的嬴政对上了目光。   余光看到随侍身侧的蒙毅,正伸长脖子看向这边。   “……”   王贲灵光乍现!“陛下,要不也围过来看看?”   嬴政:“……”   “……其实,也没甚好看的。”王贲尴尬地收拾自作的局面。   他懂!陛下要维持他的皇帝威仪,扎堆儿看稀奇不合身份。   ……   周邈从小练习毛笔字书法,就是选练的秦小篆和隶书——大概从爷爷替他选定书法字体,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之后成为秦始皇唯粉、穿越大秦、把自己上交……   这会儿写起来速度不慢。   嬴政没等太久,就看到了周邈所写造纸之术。   图文并茂,‘分离、打浆、抄造、干燥’,每个流程后都画图示意,并标注文字详解。   又另附小窍门,如:纸浆中加胶,干燥时砑光,可令纸不晕墨、更平滑。   还根据工艺不同,列举了纸的几个种类,如不涂蜡为生纸、涂蜡为熟纸,又有砑花纸、涂布粗纸、油纸等。   每种纸的使用场景,也都有建议。   再根据原料不同,列举了麻纸、皮纸、竹纸,并补充造纸时的工艺差异。   同之前的鞍镫马蹄铁图纸一样,造纸术被写的易读、易懂、易习得。   附赠的印刷术也不例外。   周邈其人,心性稚嫩,不通人情世故。   但才华横溢、学识渊博,办正事时严谨认真。   “……陛下!我顺便把科举制也写出来了!”   嬴政示意蒙毅:“快拿上来。”   相比造纸术的四张纸,科举制只写了一张纸。   科举流程:县试、郡试、会试、殿试。   各级考试的举行,包括考场布置、学子搜身、封闭作答、考官监考、糊名判卷、张贴榜单……   事无巨细,简洁明了地全写了下来。   关于考试的内容,周邈也给出了建议,大概意思是——   为   统一思想,选择焚书?大可不必!一套科举教材足矣!   把律法、算术以及经史子集等,提炼合适的内容,分门别类编写进科举教材里,并且朝廷直接把控印刷,卖给或无偿分发下去。   利益驱使,想跻身显赫,就参加科举。   参加科举,就去学习科举教材。   啪!两厢情愿,这不就乖乖地学习主流思想了?思想不就统一了?   ……   “啪!”   嬴政碰掉了案上一卷竹简,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又开始和周邈搭话的众人,闻声看过来。   王绾早有预料,那科举制,可是他们看着在笔下诞生的。   “陛下,臣愿与左丞相一道,施行科举制于大秦。”   王绾和隗状,作为始皇陛下的丞相之二,并不如吕不韦和李斯那么出名。   但他们却是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等政策的推动者和实施者。   嬴政也全无犹豫:“朕便将科举制托付于二位丞相。”   “即刻行动,朕要在后年岁末九月,于咸阳举行殿试。   十月新年岁首日,就是第一届科举学子金榜题名时!”   新年岁首,刚好可以让得中的科举学子留在咸阳或外派为官。   王绾和隗状领命:“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行动力真强!   周邈见贤思齐,自省之下,终于想起:   “陛下!系统新手任务链的第一环任务,昨天已经完成了!”   “跑图完毕,咸阳城已经点亮!” 第13章 一环又一环任务   傻瓜式系统界面上,显示内容已经变化——   [任务链-征召三千役夫   任务描述:征召三千役夫,并提交名单。   任务道具:无。]   在任务框的右下方,同样显示着‘提交名单’的唯一选项。   周邈:真就把霸道贯彻到底咯。   “陛下,‘点亮咸阳城’任务已经完成,新一环任务是‘征召三千役夫。’”   周邈暗赞他真有先见之明!   “幸好陛下答应提前征召三千役夫预备上,现在就能节省时间了。”   隗状恍然大悟。   三日前晚上,陛下连夜传旨,令他从修建骊山皇陵的刑徒中,抽调三千之数,并将姓名登记造册,以待征用。   原来是用在此处!   得知新一环任务的内容,嬴政吩咐殿中角落的一个哑巴宦者,去把昨日一早隗状运来的竹简推出来。   “左丞相早已送来三千骊山刑徒的名卷,立即就可提交名单。”   “陛下效率真高!”吹完始皇陛下彩虹屁,周邈又对隗状竖一个大拇指,“隗丞相执行力也棒棒哒!”   隗状谦虚道:“陛下旨意,臣岂敢懈怠,职责本分而已。”   宦者很快推来一车堆得冒尖的简牍。   周邈上前,拿起一卷木牍展开来看,每一片木片上都刻写着名字:乐、阳、大树、水、土……   这些人大多不是贵族出身,普通黔首没有姓氏,只有简单随意的名。   又拿起一卷竹简来看,也别无二致。   抽检过了,周邈点击‘提交名单’。   接着,一束蓝光凭空出现,无声缓慢地开始扫描一车简牍……   “哗!”   嬴政和蒙恬已经见识过神异场景,只是惊奇此次神光乃天蓝色,也不再似心脏收缩跳动,而是缓慢移动检视。   王绾、隗状、冯劫、王贲、蒙毅和李斯,六人却是生平第一次得见!   凭空出现的天蓝神光,竟如有神识一般,可前行移动!   周邈的神异不凡,马鞍、马镫和马蹄铁,造纸术、印刷术和科举制,已经给出最佳证明。   还有他铁口直断,预言未来,通晓历史。   且陛下和蒙恬以及死去的赵高,必定都已经再三确定过。   现在又眼见为凭,周邈的神异不凡已经证据确凿!   几息之后,扫描完毕,蓝光消失。   系统界面的任务也发生变化——   [任务链-搬迁及补偿   任务描述:根据以‘咸阳城市改善建设规划图’生成的‘咸阳搬迁方案及名录’,完成搬迁及补偿。   任务道具:咸阳城市改善建设规划图×1,咸阳搬迁方案及名录×1,搬迁补偿×708]   ……   “陛下,提交名单成功,上一环任务完成了!”   周邈给始皇陛下转述任务的变化:   “新的一环任务是‘搬迁及补偿’。”   接着解释为何搬迁:“为了实现咸阳城市改建规划,难免占地一些民居,于是就需要搬迁腾地。”   说话间,周邈点击用蓝色字体凸显的任务道具。   清脆的‘叮’一声,一团食鼎大小的暖白神光凭空绽放。   一息之后,一指厚的一本‘改建规划图’从光团中掉出。   随后,神光收敛消散。   “哗!”   第一次见这凭空取物的神通,王绾等人惊奇不已!   又‘叮’的一声,食鼎大小的暖白神光再次出现。   “哗!”短时间内二次得见,众人仍旧难免惊奇不已!   一息之后,又是一指厚的一本‘搬迁方案及名录’掉落,然后神光收敛消散。   周邈弯腰捡起两本册子,蒙毅已经到了面前,于是顺手递出:   “蒙府令,请帮忙转呈给陛下。”   “职责所在,乐意之至。”   当两本册子落在嬴政的案上,他正欲翻开细看时,章台宫中再次响起‘叮’的一声。   嬴政下意识抬眼看去。   这一眼,却没在周邈身前,看到熟悉的白色光效。   然而下一刹,不及看清的什么东西,‘砰砰砰’坠向地面!   眨眼之间,殿中就堆出一个高高的小山堆。   而周邈的人已被淹没,看不见人影   了!   “周邈!”   嬴政陡地站起,猛力带翻长案,竹简木牍‘哗啦啦’摔一地。   周邈可是改变大秦的神异助力,关乎国运之人!   绝不允许发生不测!   站在周邈几步之外的蒙恬和王贲,也被殃及。   但只来得及一手抱头,一手去打飞暴瀑一般兜头砸下的落物。   等再无落物,二人第一反应就是去保护周邈,结果……   除了一堆高高的布堆,哪还有周邈的人影?   对,布堆,或说布山。   只需一眼,就知这些布符合《金布律》:‘布袤八尺,幅广二尺五寸’。   是可以和秦半两一样,‘钱十一当一布’,作钱用的好布!   王贲:所以周邈这是……被钱砸死了?   ……   “陛下!陛下!”   布堆里传出周邈的呼喊声。   中气十足,没有半分重伤濒死的虚弱。   “将人救出来。”嬴政走到跟前,看清这座小山是布匹堆成时,就已重回冷静。   伸手捡起一匹裹成捆的雪白布匹,果然,触手细腻柔滑。   再一细看,经纬紧密,是上好的布匹。   成捆的布匹松软没尖角,内又无硬物,就算兜头砸在周邈头上,也砸不破他一层油皮。   距离最近的王贲和蒙恬最快上手,快而轻地把布匹往旁边拿放——   这雪一样洁白的上好布匹,实在舍不得粗鲁地对待。   李斯和蒙毅疾步上前,王绾、隗状和冯劫随后响应,也都加入‘移走布山-营救周邈’的行动中来。   当然,也都是轻拿轻放布匹,半点不舍得粗鲁了。   周邈:???   布重要他重要?   事实上,周邈并不知晓君臣们对他的无语,以及‘重布匹、轻神人’的‘不敬’行为。   他还在布堆里面继续呼喊:“陛下陛下!我出不来了!”   嬴政:“……”   “陛下陛下!”   嬴政:“……正加急挖开布堆救你出来。”   “哦哦!”   一息之后……   “陛下陛下!”   “我没被埋到下面,只是被布山包围了,还能好好呼吸。”   “陛下陛下!我没有窒息!”   嬴政:“……”   听出来了。   一时间,章台宫中,除了大秦上卿们移布山的动静。   就只剩布山里面,周邈像聒噪的鸭子嘎嘎嘎个不停。   终于,蒙恬和王贲的猛将组合,最先将布山挖穿。   这才发现,布山内部是一个盆地,周邈正在里面往反方向开挖通道。   蒙恬出声:“周邈,可以出来了。”   周邈回头,才发现已经挖出了一条通道来,赶紧小跑出来。   然后就和嬴政撞了个正面。   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面对始皇陛下,周邈不由地抬头……再抬头!   才看到始皇陛下那如悬壁探出的鼻尖。   迷人的老祖宗哦!   长得真是英俊霸气!   身高一米九八足足的!   唉?陛下你怎么转身就走了??   蒙恬:有没有可能,陛下是没眼看你呢?   ……   突生的小插曲,以周邈被营救出布山而告终。   “……现在是秦汉时期,就算八百年后的隋唐时期,布匹除了具有实用价值,也都还履行着货币功能。”   “这些布匹,就是任务道具里的‘搬迁补偿×708’。”   周邈说回正事。   “‘规划图’和‘搬迁方案及名录’,还好理解,我就是好奇搬迁补偿是什么……”   周邈瞄瞄众人表情,乖乖解释:   “所以,我就点击了它。”   “然后,就被布山淹没了。”   “我应该先移动箭头,查看道具介绍的!”   但周邈又嘴硬不服气了,“可是谁玩游戏时,会去看道具介绍啊,不都是直接点击领取嘛。”   王绾横眉立目,颇不赞同道:“前方未知,怎可草率?”   “即便你以前……那所谓玩游戏,养成了习惯,但现在时移世易,处境大变,怎还能以旧习应对?”   被老丞相批评了,周邈本能地乖巧道歉:“对   不起,我错了。”   王绾:“你错哪儿了?”   周邈:“错在…陋习不改?”   王绾:“还有呢?”   周邈:“还有……不够谨慎?”   “还算有自知之明。”王绾勉强满意了,虽然冒失顽皮,但还算聪慧懂事。   御史大夫冯劫,监察百官的职业技能被动触发,开口就是质问:   “你可曾想过,若今日不是松软的布匹,而是其他硬物重物,你可还能安然无恙站在此处?”   周邈想了想,“可是系统发放道具的时候,有避开我啊。应该也不会把我砸死的吧?”   冯劫一听周邈还敢顶嘴,立即喝问道:“确如所言!会避开你,但若不是布匹,而是五谷粮食呢?”   “若今日将布匹换做谷粟,不等挖出一条通道救你出来,那谷粟山就会坍塌将你掩埋!等再把你挖出来,多半就有进气没出气了!”   周邈好似重回被爷爷支配的说教现场——还是double爷爷的车轮战!   不敢再狡辩,一秒乖巧:“对不起,冯御史,我错了!”   “我以后再不敢鲁莽大意了!”   “真的!我保证以后一定三思而后行!”   道歉、反思、保证一键三连,熟练无比。   这周邈虽粗心,性格倒是乖巧,并不因自身神异不凡而骄矜。   冯劫便也抬手放过:“正当如此,以后万不可以玩乐心态,再大意行事。”   周邈:“一定一定!”   两位老人家教育的都很对,他以后一定改! 第14章 新一环任务   眼看批评教育这一茬算是过去,周邈暗暗轻呼一口气。   赶紧转移话题:“咸阳改建的整个任务链限期三个月,现在已经过去五天,时间紧迫啊!”   “我们得赶紧行动起来,根据搬迁方案及名录,完成搬迁和补偿!毕竟搬迁可是一项艰难而缓慢的工作……”   然而周邈只是掩耳盗铃。   殿中众人都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只是不戳破他。   嬴政从搬迁方案中抬起头,“艰难缓慢?可朕看这项搬迁任务,并不难。”   又看向殿中那一堆布匹,根据搬迁补偿名录可知,总数一千四百匹。   每户补偿一匹到两匹布不等,足够搬迁者重新修建新屋,且还能剩下一半的布匹。   “一道圣旨下到相应各里,各个里典便能在今晚,让该搬迁的黔首都搬干净。   “何况,还有这些布匹补偿。”   此等雪白细腻的布匹,是贵族都少见的好布,多的是人愿意高价换购。   “啊对!现在是封建皇权社会。”周邈反应过来。“搬迁就是一句话的事。”   一道圣旨下去,谁敢不搬?   敢当钉子户?   夷你三族!   “虽然很急,但是别太急。”周邈觉得还是不能操之过急了。   “还是要把搬迁工作做得细致周到才好,搬迁补偿必须足额发放到人,不然那些黔首无家可归,不就太可怜了吗?”   可别被中饱私囊贪墨了!   “不然……不然万一任务不算完成呢?”   眼看周邈笨拙地放出来一个威胁,蒙毅不由开口笑道:   “周邈不必多虑,区区几千匹布,远不及任务完成来得重要。”   王贲也安慰道:“放心,搬迁的圣旨会下,补偿也一定会给付到位。。”   冯劫更是主动请缨:“陛下,臣请负责搬迁任务。”   嬴政应允:“那此事就托付与你。”   冯劫领命并保证:“臣定严厉监督搬迁补偿的发放,令名录之上每一户都拿到应得的补偿,并在上面画押为凭。”   “如此甚好。”嬴政肯定了冯劫的严谨。   周邈也道:“监察工作,冯御史你是专业的!”   “拿监察百官的本领,监察搬迁工作及补偿发放,准没错儿!”   冯劫再立下保证:“臣定不负陛下托付,也不绝叫周邈任务难完成。”   这边快速把任务安排下去,另一边李斯早已经从惊奇中回神。   并且完全领悟了,周邈所负神通——万界基建系统,绝对至关重要的事实。   难怪之前说到徭役繁重时,提出或许他的系统能有解决之法。   如果因为改建咸阳而发生的搬迁损失,系统都负担赔偿的话,那么大秦还用付出什么呢?   三千役夫的役力?   可是搬迁有赔偿,三千役夫服役,会不会授衣给食?   建城却不耗费大秦物力,黔首和役夫也反而进财受益,那徭役繁重还会是问题吗!   不,反而会是机遇!是黔首和役力们,梦寐以求的机遇!   而李斯猜想得到证实的那一天,很快到来。   ……   只间隔了一天,第三天隅中时刻。   朝会结束,朝臣散去,王绾等几员大臣默契地留下。   随即周邈也到达章台宫。   依旧那几个老熟人,齐聚于章台宫。   刚见面,王贲就健谈地问候:“周邈,这两日过得可好?”   “好好好!”周邈正新鲜着呢,那是连叫三声好!   “住在始皇陛下的咸阳宫中,古风古色,古韵十足,心情都美美的!”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再好不过了!”   封建主义特权的厉害,周邈算见识到了。   插科打诨之余,周邈也没忘记正事。   唤出系统界面,显示的内容已经变换。   ‘搬迁及补偿’这环任务被完成,新一环任务出现——   [任务链-改建咸阳城市给排水系统   任务描述:根据‘咸阳城市给排水系统施工计划书及施工图’,完成咸阳城市给水、排水设施系统工程建设。   注:预计工期为二十天。   任务道具:咸阳城市给排水系统施工计划书及施工图×1;   工装×3000   工餐×3000×20;   住宿补贴×3000×20;   工业机器人×8   所需材料若干。]   周邈定睛一看,定睛细看,定睛盯着看……   看着那一长串的任务道具,嚯然出声:“嚯!是我想的那样吗?”   “要是真的,也太慷慨了叭!”   李斯急于证实他之前的猜测是否正确,见此忙问:“如何?可是任务艰难?”   还是任务道具很丰盛!?   “任务不算太难……”周邈顺便也给始皇陛下转述了任务内容。   转述完毕,点击任务道具。   殿中出现熟悉的场景,从光团中掉落一本二指厚的‘施工计划书和施工图’。   周邈捡起来,翻开前面的目录页,就见任务要求改建的给排水系统,果然很完备。   分了给水和排水两部分,给水方面包括:城市取水、输水和输配水工程的改建。   而排水方面,果然也包括了城市雨水排放、城市污水处理与排放工程的改建。   “嚯!这是按照现代化城市的标准来改建啊?”   周邈又稍微浏览了‘城市取水’部分的内容。   “原来是以钻井取水为主,并在地势较低地段辅以江河取水。”   “我就说嘛,不然以咸阳原和北坂的台塬高地的地形,没有油电机器抽水,很难抽上来水。”   “但钻井取水,也不是一件易事啊……”周邈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目光落到任务道具栏的‘工业机器人’上面。   吸取上次被布山包围险些掩埋的教训,先将手指覆盖上去,代替鼠标箭头作用。   果然,出现了对应介绍框——   [自动执行工作的机器装置,靠自身动力和控制能力来实现各种功能的一种机器*。   可设定为自动工作模式,也可由使用者语音控制指挥工作。   注:相应工业机器人,将会在本环任务完成后回收系统。]   “噫~小气吧啦的,还要回收!”周邈嘘了系统。   又覆上‘所需材料若干’,出现的介绍框更大,写得密密麻麻:   [天然植物胶、高密度陶瓷管(直径十米)、高密度陶瓷管(直径五米)……陶瓷管三通接头(直接十米),陶瓷管四通接头(直径五米)……]   “噫!!”   周邈一转头,被无声无息的蒙毅吓得一个原地弹跳!   蒙毅忙赔礼:“对不住,没想到吓着你了。”   “没事,是我太入神了,没注意到你。”   周邈递出手上的书册:“你是来拿施工书和施工图的吧?给,帮忙呈递给陛下。”   蒙毅双手接过,转身去呈给嬴政。   嬴政拿到手上,依旧是符合秦人阅读的小篆(新统一的文字)和竖体排版。   先看过目录页,又粗略翻看了几张后续内容,便知晓了个大概。   放下书册并抬头,看向周邈。   不必开口,周邈难得也领悟到了:始皇陛下在等他的后续。   “陛下,依我看来,任务道具栏里的道具,除了你手里的施工书和施工图,恐怕都是大体积物品。”   “不过‘工装×3000’,可能和之前的‘搬迁补偿’一样,在空旷地带领取应该没有危险。”   否则他怕此时此地,点击领取任务道具,可能都不用等到二世,大秦立时就亡了!   嬴政闻言,难得称赞一句:“能吸取教训,甚好。”   “随朕到外面去。”   嬴政带头,一行人走出正殿,又一阶阶走下高高台基。   站到了章台宫前巨大的广场上。   周邈单独出队,小跑步往前,跑了约有二十来丈远后才停下。   目测一下,距离应该够了。   “这次总不会殃及池鱼了。”最重要是别砸到了始皇陛下。   万事俱备,周邈点击任务道具中的‘工装×3000’……   这一次,嬴政和王绾一干君臣,才算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清清楚楚地看到,周邈再次被淹没。   下一刹,小山内部果然传出呼喊声:   “陛下陛下!我又被包围了!”   ……   时光稍稍回拨。   大约是将要掉落的数量太大,这一次的神光不止食鼎大小,要   大上了许多。   大到犹如一轮明月,陡然升于白昼,悬在周邈前方头顶。   白且暖的神光,‘叮’地一声,光华绽放!   光华张驰跳动之间,一时看不清、数不尽的落物,如暴瀑淋坠人间!   “哗啦啦!”   周邈就被淹没了。   章台宫前的广场上,一片寂静。   一片死寂。   一片……“陛下陛下!我没被掩埋,我还能好好呼吸!”   王贲幽幽道:“……下次给周邈建一个高台罢。”   蒙恬表示赞同:“好建议,总这么被包围,也不是个事儿。”   老丞相王绾到底沉稳持重,可靠多了:“陛下,先把周邈救出来吧。”   嬴政动作示意,立即有一队戍卫章台宫的卫士跑步近前。   尽管这些卫士们,刚才也都看到了广场上的异象:   白昼升明月,青天降神物!   但他们都撑住了姿态,没有当场跪下口呼天神。   嬴政召唤时,也反应迅捷上前:“参见陛下!”   这一队卫士领头的小将,眉目面容之间,竟然和王贲有五六分相似。   “王离,带队去把那…一堆衣山,挖出一条道来,将里面的人救出来。”   “臣领命!”此人正是王翦之孙、王贲之子,王离是也。   王离指挥手下卫士,跑步到那一座衣山,快速安排:“两人成排,前后间隔一臂之距,竖排成列,往后递运。”   一句话分好工、排好队,接着立即开挖。   最前方两人各捡起一套工装,递给身后两人,身后人又依次往后递运。   李斯性格机巧,趋步上前拿回一套工装,呈给嬴政:“陛下,请看。”   三千套工装,每套都叠得方方正正,用麻绳系住。   解开麻绳,就可见一套工装里包含:短褐、裈裤、亵衣、亵裤、头巾、鞋子和袜子。   都是大秦黔首和役力穿的制式,颜色也是城旦舂和刑徒所穿赤衣。   其中短褐、裈裤的布料紧密厚实,硬挺阔长,一看一摸,就知会极耐穿。   亵衣、亵裤的雪白布料柔软细腻,一看一摸,便知道穿上身会很舒服。   赤色红得鲜亮纯正,全无暗沉斑驳。   是贵族私家染坊才能染出来的鲜亮颜色。   短褐裈裤的制式,厚实耐穿的布料,赤红的颜色。   无不在说明,这套工装确实是专为役力定制。   此时的君臣尊卑,远没到后来那样森严。嬴政在查看时,王绾等人也都围到跟前,跟着一起看。   还伸手摸了摸布料。   “这一套工装,足以让一名役夫穿上三五年。”王绾神色惊喜激动。   冯劫反驳:“何止三五年!短褐、裈裤穿三五年,亵衣亵裤再穿二三年,缝缝补补再穿三五年。十年之间,都不用为无衣蔽体发愁了。”   李斯心思就更灵活:“不止,不止可以穿,还可市易!”   “外穿的短褐裈裤,是役力刑徒的制式,不好成套交易,却能拆成布片了倒卖。”   “至于雪白柔软的亵衣亵裤,直接便能拿去换钱换粮,或换更多的粗布。”   “哪里发的是衣裳,发的是秦半两啊!” 第15章 八只钢铁巨兽   王离带队卫士,从‘衣山’外开挖。   上次一千四百匹布堆成‘布山’,这次‘衣山’三千套,数量更大,山也更高更厚。   但王离带队的卫士效率更高,没多久,也把‘衣山’挖穿了。   而鉴于上次方向挖反,做了白工,这次周邈就乖乖地站在原地等待救援   看清救援者不是熟人,礼貌地道谢:“多谢诸位了。”   此时从卫士们让出的一条道那头,走来一小将,神采飞扬明媚笑道:“臣乃奉陛下旨令,周君客气。”   “应该的应该的。”周邈习惯地问道:“小将军贵姓?”   “某姓王,名离,字明。”王离穿甲戴盔,便只直立揖礼道。   周邈赶紧生疏地还礼:“那我不该叫你小将军,当称你武城候。”   嬴政当先走近时,就听见周邈说出了那句:“还有,你就是那个王离啊!”   王离也下意识问道:“哪个王离?”   周邈科普:“就是那个王翦的孙子、王贲的儿子,武城候王离。”   “以后会随蒙恬大将军抗击匈奴,秦末会随章邯一起统率秦军,抗击各路起义军。”   “差点就随章邯一起,击败西楚霸王,挽大秦于危亡的那个秦朝名将王离啊!”   被预言未来的王离,一时不知所措,看向跟来的阿父王贲:阿父???   王离戍卫天子安危,王贲又是知情人,这才知道有个‘周君’,颇受殊遇。   但他不知道是这种情形啊!   王贲没空为自家儿子解惑,嬴政也知道了王离也是历史名人。   只是周邈言语之间,似乎章邯声名更显赫?   “章邯?”有些耳熟。   周邈也不知道现在章邯在哪儿,只知道——   “秦二世时,章邯时任九卿之一的少府,受命率骊山刑徒七十万,迎击西楚霸王项羽。”   出则同乘一车、入则侍从在侧的蒙毅,在这一提醒下,想起来是有这样一个人。   “如果是章邯,现在应当是少府属官若卢令。”   周邈被生僻的官名搞蒙,“少府属官若卢令?”   见周邈疑   惑,蒙毅就简单解释道:“少府掌管皇家私财并服侍生活,具体包括征课山海池泽之税、收藏地方进贡,供给和服侍宫廷衣食起居、游猎玩好等*。”   周邈大约懂了:“大约是清朝的内务府。”   蒙毅没追问清朝是哪朝,不然又要跑题,没完没了了。   继续说道:“少府在咸阳和各郡皆有置官,咸阳少府有丞数人,铜丞、狱丞、衣丞、果丞等,有属官如太官令、汤官令、太医令、导官令、若卢令等,各有司职。”   “而若卢令,主管收藏兵器、关押犯罪朝臣及妻女。”   周邈还是云里雾里,但大概明白了:“总之!大秦帝国最后的名将章邯,现在是若卢令,负责收藏兵器、关押朝臣罪犯!”   “虽然是文官,但和他后来带兵打仗,勉强也对口?”   继张良、项羽,嬴政又记住一个章邯。   但眼下之事更要紧:“王离,带队卫士,将这三千套工装搬运至左偏殿堆放。”   王离:“臣领命!”   离开前,向他阿父使眼色:阿父阿父阿父!   王贲:快去快去,之后同你细说。   ……   嬴政正欲回章台宫,周邈又提议道:“陛下,要不我们把‘工业机器人×8’也领取了?”   “领取后熟悉熟悉,免得动工时再拿出来,会因生疏耽搁时间。”   嬴政疑问:“没有危险?”   周邈觉得问题不大:“应该是的,系统之前没把布匹和工装砸我脸上,应该是有宿主保护机制。”   “工业机器人也不同于粮食,没有坍塌被掩埋的风险。”   “只要你们离远点,别把你们砸到就行。”   后来者的王绾和李斯等几人,这两天也都已知悉全情。   此时李斯忽然想到:如果周邈身陷险境,又刚好有任务道具未领取,那只需点击领取,便能出其不意对近身的敌人迎头一击!   而假使意图行刺……   李斯隐晦看向嬴政,后者并无异色。   随即又否定:不会,以周邈对陛下的极度推崇,不会生出刺杀恨意。   而且,周邈的系统任务还要仰赖陛下协助,否则一旦任务完   不成,他本人将被抹杀。   “可。”嬴政带头后退,给周邈腾地。   周邈也更往前跑出一段距离。   八个辅助工程建设的工业机器人,不是八个扫地机器人,肯定要大很多。   站定之后,周邈深呼吸,双击任务道具栏的‘工业机器人×8’。   于是,完全不逊色先前的光效场面下,‘叮’一声,八台庞然大物凭空出现!   八台工业机器人因用途差别,形状也各异,高者长达三丈,胖者宽至两丈。   粗粗一看,周邈大概就能分辨出类似于挖掘机,钻井机和起吊机用途的机器人。   周邈轻呼一口气,放心了。   ……   白昼升明月,青天降神物!   ——异象再现!   而周邈也毫不意外地,被八只钢甲巨兽从四面八方包围了。   正当蒙恬思索要如何救出周邈时,一个钢甲巨兽竟无腿自走,往前又往左,让出了一条道来。   而周邈从通道里出来,兴高采烈小跑步近前:“陛下陛下!”   “现在有这些全自动机械,咸阳给排水改建工程,能省力很多!”   嬴政目光探究地看着那八只钢铁巨兽,面带好奇却并无惧色。   相比身长五丈、足六尺,重各千石的十二金人,这些最高三丈、最宽两丈的钢铁巨兽,也不过尔尔。   “这些…机械,为何能无腿自走?”嬴政问道。   周邈思考着措辞,解释道:“传闻墨家机关术冠绝天下,甚至能制作出在天上飞的木鸢,当然这可能是演义杜撰。不过,也可以把这些机械、机器人,看做是机关术的造物。”   “只是它们是钢铁金属造物,能做工劳作。”   “其实我们后世也有类似的工业机器人,用以取代挖掘、钻探、起吊、搬运等重体力劳作,以及组装、焊接等重复劳动。只是功能还没有这么强大,也不能真正做到全自动。”   “至于为什么能走?就像马车有马拉,就像肩舆有人抬,这些机器人内部也有能源给予驱动力,让它能走能工作。”   知道周邈那个时代也有类似机器人,众人虽仍不能等闲视之,也安心许多。   ——至少不是钢铁怪物。   周邈看王离他们还在来回搬运工装,灵机一动:“不如我给你们演示演示!”   “可。”   嬴政一个可字刚落,周邈人已经跑出去。   “切换语音控制模式!”周邈对着一台搬运机器人下达指令。   “已切换语音控制模式。”与寻常男声几乎无异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   周邈继续下达指令:“前行三丈至工装堆积点,将工装搬运至章台宫左偏殿。”   搬运机器人类似现代的仓库搬运叉车,无腿低底盘,但不需要人员驾驶,还多了四条抓取的机械臂。   “已到达指定地点。”搬运机器人快而无声地滑行到‘衣山’前,中途躲避绕开了一个呆若木鸡的卫士。   “开始搬运工装至章台宫左偏殿。”   然后君臣众人就惊奇地看着钢铁机器人,伸缩机械手臂抓取工装,收回后整齐堆放到肚子平台上。   堆满了,就原地转向,往左偏殿快速滑去。   到了台阶下,它甚至抬高机身,长出四条腿来,稳而快地开始爬台阶!   几息时间,就爬完台阶,又降低机身,滑进左偏殿里……   并很快空着肚子出来,回来后又开始第二趟搬运。   追在机器人后面的一名卫士,惊骇出了颤音:“启禀陛下!那…机器人把工装卸到了偏殿中!很精准地,卸在先前堆放的地方!”   周邈听后还算满意,“那看来智能程度不错。”   说起智能程度,就不由吐槽:“机器人都能见机行事,系统却在每次领取任务道具时,都包围我!”   “等等……”周邈突然想到,“其实系统还知道检测宿主,避开宿主,也算智能了。所以……”   “其实我这个系统,本质上也只是一个‘基建机器人’吗?”   “和那些小说里与人没两样的智慧系统,根本不是一个物种?”   周邈自言自语的功夫,搬运机器人已经跑完两趟,把工装都搬运完毕。   “任务执行完毕。”机器人滑行回原位待机。   周邈回过神,开始介绍:“这个是搬运机器人,还有负责挖掘的、钻井的、起吊的等   。到时候可以语音控制,也可以自动匹配施工计划书及施工图,全自动施工。”   “那这些机器人还真是好用,省事省时省力。”李斯先称赞过了,才问出:   “这语音控制,可有指定某人才可控制?”   又补充道:“若是人人都可控制……”   虽懂避让行人,但若控制者下令冲撞碾压……   “当然不可能了。”周邈浑然不觉李斯的未尽之言,“只有主副两个控制位,主位默认是我,副位到时候交给工头。”   “现场监督施工的工头,在匹配施工计划书和施工图后,全自动施工时,遇特殊或紧急情况,例如下雨停工、役夫休息,就可以语音控制机器人暂停或启动。”   嬴政追问:“副位控制只能使其暂停、启动?”   周邈不明所以,但实话实说:“对,更高级的指令需要主位控制下达。暂停、启动动作之外,机器人就是全自动施工作业。”   听到周邈的回答,君臣们才放心了。   若是不可控,或被不轨之人控制,那这些钢铁巨兽可用于施工作业,也就可用于冲撞碾压人命。   “如此甚好。”王绾欣然道。   周邈却不太知足:“这些机器人是好东西,就是在本环任务完成后,就会回收系统。”   “好东西就是想要长久拥有啊!”   确实可惜,但是:“贪心不足不可取。”   嬴政现在愈发明白循序渐进的重要。   这些机器人只是外力,大秦即便吞下,也无法消化。   “事情到了眼下情形,之后当如何应对?周邈,以及诸卿,随朕回去商议。”   周邈一时没反应过来,满头茫然:什么情形?应对什么?   但始皇陛下已经带头往章台宫走,他也赶紧颠颠儿地跟上。   回到殿中,重新坐定。   王贲率先开口:“首先给周邈搭建一个高台,以防下次真把他埋了。”   蒙恬赞同地附言:“通武侯言之有理。”   周邈犹豫:“这个高台倒是实用,只是会不会太劳民伤财?”   纣王给妲己建摘星台,可是遗臭万年了的!   “周邈无需担忧   。”李斯不知道周邈内心戏,只是解释:“总不能为了减轻徭役,便不做任何事了,因噎废食不可取。”   周邈反应过来:对哦。而且还有八个机器人可以使唤嘛。   李斯立即又提出:“眼下的情形,当务之急,在于周邈的存在要如何公之于众?”   周邈:公之于众?而且还直接就跳到了怎样公之于众?   这都是为什么啊?   但眼下是聪明人的场子,无需解释,便都默认了要公之于众,只在于该如何公布。   还是蒙毅见周邈一脸疑惑,才顺便解释:“刚才宫中多位卫士已目睹异象,且一旦来日动工,那八台机器人及许多材料,终将面世。”   “世所未见的事物,总得有一个合适的说法和出处。”   周邈一点就透,明白过来了。   接着素来谨小慎微的王绾,竟突然开口:   “周邈的来历神异玄乎,他又知晓未来、身怀神通,可信手凭空取物。岂不正是仙神之举?”   “所以,何不将周邈以仙人之身,昭告天下?”   “到那时,大秦得仙人襄助,何愁不天下晏然、四海升平、国富民强!”   “如此,天下黔首之心尽归,六国遗贼之心夭折。”   周邈:大秦君臣合谋诈骗现场??? 第16章 唯粉这种生物   值此天下初统、黔首心浮之际,有什么比仙人襄助,天命所归,更能收拢和稳定民心?   李斯秉性进取,也附和王绾道:“右丞相之言可行。”   又进一步提出施行步骤:“可在咸阳城内筑高台,于万千黔首见证之下,陛下登高台祭天,昭告周邈的仙人来历。”   “而后周邈骑乘‘机器人’出场,不知内情者,只道仙人神通,可驱使钢铁巨兽,神异非常!”   “接着登临高台,领取任务道具,在围观黔首众目睽睽之下——   白昼升明月,青天降神物!”   “亲眼所见异象,亲手触及神物,试问谁会怀疑周邈的仙人之身?”   李斯口才极好,轻易煽动人心。   仿佛已经看见了仙人临世,黔首膜拜的场景!   王贲就已经是心潮澎湃:“廷尉所说,行得通!”   蒙恬要沉稳一些,但不多:“廷尉之言,听着可行。”   就连谨慎内敛的老臣隗状和冯劫,也先后表达赞同之意。   嬴政思量之际,周邈却觉得不太可:“那个,我觉得,我是说哈,是不是不太好?”   周邈天真稚嫩的心性,李斯已经看得透透的了。   “周邈,你不必有负担。”   “欺一人者,持身不正。欺百人者,道德败坏。欺亿万人者,则成神明!”   周邈:另一种意义上的‘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况且,于我等秦人而言,周邈你和你的系统的本事,也确实与仙人和仙人神通无异了。”   但周邈还是觉得不太可:“可是,那个,我还是觉得不太好……”   老丞相王绾对年轻人的一些执拗,也见惯不怪,并加入劝说中来:   “为何?你通晓未来,身怀神器,可以预见你将为大秦改天换日。   此举在于拯救大秦于危亡,你为何拒绝?”   然而……   “可不敢说改天换日!”周邈连连摆手,差点摇出花手!   周邈那被权谋小说和影视作品熏陶过的奇怪神经,被一键触动!   “始皇陛下才是头顶唯一的那一片天、那一轮太阳!   可不敢说改天换日!”   周邈:“陛下陛下,我绝无改天换日的异心!”   宣誓忠心,铿锵有力!   章台宫中,陡然一瞬寂静。   君臣众:“……”   #聪明敏感,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周邈似乎总能做到无视气氛,将严肃正经一把扭转,然后让人无言以对。   王绾:“……周邈,老朽之意只在字面意思。”   周邈:王丞相你边儿去,我在乎的是始皇陛下的意思!   顶着周邈忠诚炙热的目光,嬴政:“……朕相信你的忠心。”   “但诸卿所说,确实可行。”   周邈喜笑颜开,又一秒皱眉抿嘴,“总感觉有点别扭……”   蒙恬实在疑惑不解:“究竟哪里别扭了?”   “emm,就是,那种,对!”周邈陡然醍醐灌顶!   “陛下尚且是凡胎,区区我怎胆敢称仙人!?”   “我怎敢凌驾始皇陛下之上啊!”   “是那种半夜在梦中都会鲤鱼打挺坐起来,痛骂自己:我真该死啊!”   “——大概类似于这种别扭心理。”   周·秦始皇唯粉·邈这样说道。   静……   章台宫一片安静。   “……周邈赤子之心,敬奉陛下至忠至诚。”   王绾初时神色空茫,过后感叹道。   其余人大差不差的,也纷纷认同:“那确实。”   周邈的言行,让李斯都再次迷惑了:在讨好陛下方面,是真遇着新对手了?   李斯这是不知道: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为胸中奇妙的感觉,嬴政眼底一时柔和:“然而你带来的世所未见的事物,确实需要一个合理说法。”   “周邈,你既不赞成仙人之说,可有其他说法?”   周邈灵光一闪,“仙使!不用仙人,用仙使——仙人使者的身份。”   “仙使是仙人在凡间选定,代行权柄的使者,得授神通本领,但仍是肉体凡胎。”   “这样一来,始皇陛下是皇帝至尊,人间主宰!我是人间仙使,虽然特殊,但肉身仍受陛下统辖。”   “啪!两全其美!”   #唯粉这种生物#   半晌,王绾慨叹道:“确实两全其美。”   李斯也赞道:“相比仙人本体,确实是仙人使者身份,来得更合宜。”   仙人本体,总似觉得比皇帝高贵。   但仙人使者,虽然特殊,但躯壳仍是凡胎。   “对吧对吧!”   提议被认可,周邈情绪昂扬,隐形尾巴也摇起来了!   “那我是哪路仙人的使者呢?”   “先秦时期信奉的神话人物,我不太了解啊,哪路仙人的权柄是管基建?”   “还有还有!我要怎么做才像仙使呢?”   章台宫君臣众:殿里是进了一只鸭子吗?   嘎嘎嘎……   ……   晨曦初现,雄鸡啼鸣。   天地苏醒,咸阳里坊之内,人声渐起。   章台宫前章台街,章台街旁章台里。   里中一户黔首,户主名叫喜乐,曾与咸阳万千户寻常人家一般普通。   直至几日前,和咸阳其他七百零七户搬迁户一起,迎来命中大变。   此时,喜乐手上劈砍着柴火,嘴上说道:“昨日黄昏时归家,月前才迁入咸阳的田姓富豪叫住我。”   黔首的一日,从夫妻间闲话家常开始。   妻子手上淘洗着泡了整夜的豆子,接话道:“又是要置换家中雪缎?”   雪缎是他们私下叫开的称呼,因布匹雪白厚实而得名。   喜乐手中劈砍动作不停,“对,道是迁来咸阳诸多不便,大人还罢,家中小女娘娇气,穿衣细致,要换了雪缎去给小女娘做衣裳。”   妻子往陶罐里舀一瓢清水,倒入豆子,生火煮豆。   “怎个换法?”   喜乐停下劈砍,拄着斧柄:“与行价一样,三尺好布换一尺雪缎。”   “但田家养着会泥瓦手艺的隶臣,承诺无偿出借三个,供我们使唤五日。”   妻子猛地抬头看过来:“倘若有这样三个隶臣帮手,五日时间,我们家的房屋都能盖好了!”   “我也是这样想。”喜乐盘算着,“田家虽没加价,但出借隶臣帮手,细算下来是最   划算的。”   “所以我打算把雪缎换给田家。”   “郎君打算得好,就换给田家!”妻子支持喜乐的决定。   喜乐一家如今借住在同一个里的,大弟家的一间废弃牛棚内。   里典给搬迁户划定了新宅基地,只等建好新屋就能搬出去。   一旦与田家交易完成,喜乐就会与阿父和妻子去城外挑运黄泥,等田家隶臣一到,就动工筑墙起屋。   起大大的三间新屋子!   最多两旬工夫,就可以建成了。   而新屋建成后,估摸着家中还能剩余五匹布。   这期间确实折腾了一些,但能有三间新屋,还落得五匹布——这可是一大笔家资了。   这种搬迁好事,再来多少回他都愿意!   喜乐现在每次想起来,都犹觉在梦中。   当初圣旨下来,里典转述旨意,告知喜乐:你们家房屋挡了道,要立即搬迁腾空。   喜乐踉跄着奔回家,告知阿父阿母和妻儿:   房屋没了,要被拆了!   赶紧收拾家什离开,可别连仅有的三只陶罐和一口陶锅也被夺走!   家中两间黄泥茅草矮屋,是阿父阿母一生辛劳的置家成果,怎么舍得?   阿父阿母闻言,立时瘫倒在墙根,抚着泥墙哀哀哭泣不止。   就当喜乐全家如丧考妣,边哭边收拾时,里典又带着据说是上卿御史大夫的佐吏上门来。   喜乐何曾见过那样大官?整个人惶恐欲逃。   那佐吏却在核实他身份后,付给两匹雪白的布匹,道是:   “此乃搬迁补偿,若核实无误,在此摁印画押。”   喜乐惶恐不知所措,里典代为回话:“喜乐一户,搬迁腾空共计两间房屋,应得两匹布作补偿,核实无误。”   接着,喜乐怀里就被里典塞了两匹雪缎!   又掰出他一根拇指,沾了丹砂印泥,在比手中白布更平滑的、布满字迹的卷册某处——据说是他的名字之上,摁下指印。   上卿的佐吏贵人事忙,里典陪同奔走,留下白布就要离开。   临走前叮嘱道:“补偿的布匹,远超金布律所定的好布,莫要糊涂地换给了旁   人。”   “也莫叫人诓骗,去沽酒吃喝,花用个精光。你有父母妻儿,首要就是筹谋建起新屋,余下的再存作家资。”   喜乐整个人如在云端,飘飘然谢过里典提点。   阿父阿母年老经事,精明识机,当即催着简单地收裹了家什,就奔去了里中的大弟家借住。   先安顿下来,再谋后事。   之后喜乐也确实先后迎来不止一拨人,熟识的、陌生的都有,都提出想要换布。   喜乐有阿父阿母坐镇,又谨记里典的告诫,不曾轻易松口。   直到此次田家提出的换布条件。   喜乐在与妻子达成共识后,又与阿父阿母商议,最终确定了与田家交换。   决定做下,妻子又说起听来的消息:“听说里中其余几家搬迁户,也都与人谈好了换布条件。”   在章台里中,和他家一样的搬迁户总共七户。   而在章台里之外,咸阳城中百来个里,每个里平均也有七八户搬迁户。   “确有其事。”阿母也说起听来的消息:“不过东边角上那家只换出一匹,留下了一匹,给家中独女出嫁时裁作嫁衣。”   喜乐阿父则说起邻居家的起屋进度:“昨日大石已经从城外挑了一整日的黄泥,约莫后日,他家就能动工筑墙。”   未来可期,喜乐干劲十足!   “那等日出时,我便去田家,等换完布,就赶紧去挑黄泥回来,也好早些时候建起新屋。”   就在喜乐一家闲话家常时,早起去咸阳市的左邻,竟疾奔回来!   见人就嚷嚷:“你们晓得我刚才看见了什么仙踪神迹!我在章台街尽头,看见一座三丈高台!”   “昨日黄昏时,那里还一片空空,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竟然出现一座三丈高台!”   “高台用每块重约百石的条石垒砌,一夜之间垒高三丈,绝非凡人手段!”   “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看守的卫兵并不驱赶,还不快去看看!”   路人听闻此言,纷纷呼朋引伴:“走走走!看看去!”   “看看去!”   喜乐一家听闻,也决定去凑这场热闹。   “让豆子在锅里焖煮着,走走,   我们也看看去!”   关门插销出门去。   章台街尽头,一夜起高台。   ——这消息在咸阳城各里之间不胫而走。   喜乐一家就住在章台街旁的章台里,出了北门就来到街上。   到达时,街上果真已人头攒动,根本挤不上前去。   不过也不必近前去看,远远地就能看见那座高耸的高台。   三丈高台,皆以条石垒砌,看那条石的长宽厚薄,果真一块至少重达百石!   百石重的条石,非三五十人用蛮力可以搬动,何况还要垒高三丈。   可眼前是真真切切的,在一夜之间,以百石条石垒砌起来一座三丈高台!   家住街旁章台里的喜乐一家,夜里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所以果真不是凡人手段!   在人群后方的喜乐一家,垫脚都没看见的高台之下。   还有身穿统一制式的鲜亮赤衣工装,安静候场,但难掩激动神情的三千刑徒。   他们横排竖列,列成方阵,英姿焕发。   日出有曜,羔裘如濡*。   日出东方地际之时,章台街尽头,章台宫的宫门在艰涩的吱嘎声中,缓缓洞开…… 第17章 明月之上有仙使   宽六尺、六马拉的皇帝舆车,由中车府令蒙毅亲自执缰驾车,自章台宫门内缓缓驶出。   舆车前后两侧随行帝王仪仗,在晨曦之中无声护卫。   尽显强硬冷峻的大秦印象。   第一缕晨光照射在黑色玄鸟旗上,晨风中飒飒招展,威武赫赫。   皇帝舆车之后,是穿袍服、佩彩绶的百官公卿。   官分文、武、法,各戴进贤冠、武弁大冠、獬豸冠,步行相随。   君臣队伍严肃庄重,行列井然。   从章台街尽头,行进到高台下。   蒙毅勒缰,停稳舆车。   嬴政身穿玄衣玄裳的袀玄礼服,头戴通天冠,步出舆车。   始皇帝既出,卫兵警戒,黔首拜迎。   章台街这一方天地,立时改换严酷硬朗的肃杀之风。   高台之下,百官止步,独嬴政拾级而上。   片刻后登临高台,章台街上匍匐拜倒的黔首,咸阳里坊间灰蒙低矮的民居,都尽在嬴政眼底。   自今日始,入目之景将改换新颜……   得到嬴政眼神示意,声高洪亮的礼官开始唱读祭文:   “皇帝即位,创制明法,臣下修整。二十有六年,初并六国,咸不宾服。……”   先回顾始皇帝不世之功。   “治道贯行,诸产适宜,皆有法则。……”*   再总结始皇帝施政治国方略。   在歌功颂德之后,终于提及今日正题: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仙神共襄。基建之仙,遣使降凡,营建仙秦。”   而后论及仙使降凡的情景和意义,并结尾道:“……惠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   礼官唱读祭文结束,嬴政依礼行天子祭天之礼。   肃穆又庄重的祭天之礼已毕。   嬴政气出腹腔,高声昭告:   “今有基建之仙,怜悯秦人,遣使降凡,授予权柄,襄助大秦!”   “百官万民,与朕一道,恭迎仙使!”   “恭迎仙使!”百官上卿和三千刑徒齐声高呼!   而后聚集而来的咸阳黔首,也加入其中:“恭   迎仙使!”   在响彻咸阳上空的恭迎之声中,洞开的章台宫大门之中,出现一道人影。   他衣冠楚楚,宽袍博带,仙逸出尘,似下一刹便欲飘然而去。   他面容年轻,却神情悲悯,正似仙神怜爱世人。   仙人使者,莫不如是?   他脚不染凡尘,凌驾于三丈高的钢铁巨兽之肩。   日出有曜,汤汤金光披挂满身。   他身后七只狰狞各异,却驯服乖巧的钢铁巨兽,威武无声地护卫前行。   仙人使者,莫不如是!   钢铁巨兽护拥之下,轻盈无声地行至高台前。   凌驾巨兽之肩的仙使,足踏三丈高台的始皇帝,在晨曦之中对视。   仙与凡,仙使与皇帝,于三丈高处,在史诗篇章之中对视。   ……   “放我下去。”周·仙使·邈语音控制。   “已将宿主下放至地面。”   乖顺的钢铁巨兽,口吐人言,将仙使放于地面。   仙使周邈脚踏实地,也抬脚拾级而上,攀登高台。   此举深意,是仙使对人间皇帝的礼貌尊敬,也是仙使践临凡尘的入乡随俗。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和三千刑徒高呼,而后咸阳黔首加入其中。   周·仙使·邈:哈这一趴??   李斯擅自加戏!   搞山呼万岁这一套?李斯学人精!   仙使周邈一口气爬完十多米长的陡直的阶,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   “呼!呼!呼!……”   仙逸悲悯的仙使形象,霎时荡然无存!   反正在十米高的石台上,围观黔首目力所限,也看不清台上情形。   周邈干脆弯腰驼背,双手叉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前大三学生体测废物爬三层楼台阶真要个老命#   #穿越换了一副躯壳也没变化#   同在台上的嬴政威武霸气,虎视天下(俯视咸阳),面不改色。   礼官便也视若不见。   按照流程走到高台边,以文雅的措辞   ,宣告仙使降临的原委——当然是美化隐没过后的版本。   周邈听不太懂,干脆就继续歇息喘气。   直到礼官宣告完毕,轮到仙使周邈出场了。   周邈才一甩飘逸广袖,重现仙逸出尘的仙使形象。   按照事先定下的流程,往章台街一方迈出一步,全身出现在黔首视线内。   而后唤出绿色清爽的系统界面,点击任务道具栏的‘工餐×3000×20’……   台下万千黔首的眼中,便只见百石重的条石垒砌而成,莽荒粗野而愈显神异的三丈高台之上——   一轮莹莹满月,生于仙使之怀!   一声‘叮’铃仙音,从天际传到人世咸阳,为万千黔首闻听。   极目仰望,只见明月之上有仙使。   仙影临风兮飘飘然御青空,明月绽光兮莹莹然悬苍穹!   白昼升明月,青空共日辉。   人间仙使,舍他其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千黔首目睹仙踪异象,激动之情无从抒发,不自禁地再次高呼千岁、山呼万岁!   李斯:这次可不是我加戏了。   就在黔首呼喊声之中,生于九天之上的麦粒,如暴瀑坠淋人间!   “哗啦啦!”   “哗啦啦!”   “哗啦啦!”   万千黔首的耳中,是天河之水灌入人间的浪涛之声。   万千黔首的眼中,是金光晨曦照射之下,金灿灿淋下的九天金瀑!   几息之后,声歇瀑断。   而高台之下,已环绕堆起了连绵的金色麦山。   静。   似乎天地之间,一切声色褪去,唯余极静世界。   “噫?”   高台之上的周邈,疑惑探头,“怎么没声儿?信没……”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仙使探头人间,黔首纳头拜倒!   “噫!”   探头探脑的仙使周邈,被冲天的声浪拍回!   “好了好了,信了信了。”   ……   黔首高   呼仙使千岁,又山呼陛下万岁。   见证仙迹的激动、狂热、虔诚和希望等,诸多炽烈的极致情绪,令黔首久久不能平缓。   唯竭力呼喊,方可表达一二。   直等一刻钟过去,声浪才渐低下来。   礼官适时再次出场,向黔首讲述了基建之仙的使者周邈,接下来将要派手下八大‘钢铁神兽’,协助大秦在咸阳大搞建设一事。   建设第一项,便是改建咸阳给排水系统,大秦需要出三千役力帮手。   高台之下的麦山,是三千役力的二十日口粮。   另外,三千役力还有每人一套工装,眼下正整装穿在他们身上。   最后,另有二十日的住宿补贴。   然后礼官退后一步。   仙使周邈前进一步。   再次点击领取任务道具栏的‘住宿补贴×3000×20’……   仙踪异象再次显现!   只不过从九天明月之中诞生,又坠落凡间的,不再是金黄麦粒,而是一匹匹与月辉同色的雪缎。   对,雪缎。   再次拜倒的咸阳万千黔首,其中距离高台近的,已经看得清楚明了——   那些‘住宿补贴’,就是与搬迁补偿一样的,一尺可换三尺的雪缎!   原来那些雪缎竟是出自仙使之手,他们搬迁也是缘于仙使欲‘营建仙秦’之大计!   ——今日散去之后,已经谈定交易的雪缎,因着仙锻的名头又涨了一波价。   就是题外后话了。   得赐一套可穿十年的工装,就已经感恩不止的三千刑徒,竟又听到这一座连绵‘麦山’,以及那三千匹仙锻,也都是仙使给予的补贴!   其激动之情,已经无言以表。   唯有跟随黔首一起拜倒,向高台之上磕头拜礼,以谢仙恩。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就算最终落到每人手中,只有十之一二,也足以令他们甘愿为仙使抛头颅、洒热血!   领取完三千份‘住宿补贴’,仙使周邈按照流程站出来讲话。   发言稿由老丞相王绾亲自捉刀,周邈拿出背诵《过秦论》上中下三篇、《阿房宫赋》的好记性,把稿子从头   到尾背诵了下来。   没有错,他没用到小抄。就是骄傲!   “维二十六年,自始皇帝。端平法制,万物为纪……”*   同样地,开篇先历数始皇帝功绩,歌功颂德。   “……基建之仙,爱怜人皇,遣使降凡。传之神通,授之权柄,襄秦助民。”   昭告天下:因为人皇功德,基建仙人遣使下凡,传授神通权柄,襄助大秦、扶助黔首。   “……愿皆受德,各安其宇!”*   以仙使之口,对始皇帝的功绩德行加以歌颂,更加深入民心了。   百官上卿、三千刑徒,并万千黔首,再次对仙使行拜礼。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接着,便到了仪式尾声,由始皇帝嬴政发表讲话。   今早已再三歌功颂德,过犹不及,嬴政不曾再自陈其功。   只是在山呼万岁声之中,双臂平举,铿锵简短地高声道:“平身!”   而后宣布:“仙使襄助大秦,改建咸阳,今日动土!”   最后赢政和周邈在山呼之声中,同时退场。   原本两人是并列而行,但临到下台阶时,周邈落后了一阶石梯。   嬴政侧首,眼角余光睨过来,有询问催促之意。   周邈没有追赶上去,只是保持微笑,气声低语:“陛下陛下!我的腿它不听使唤!”   “它在质问我:怎敢与始皇帝陛下并排而行!”   嬴政:“……”   众目睽睽,始皇帝在前,仙使跟随,就这样走下高台。   仰头目视的百官之中,知情的那几员上卿,沉稳表情之下,皆是无言以对。   蒙恬:怂不是某一刹,是时时刻刻。   王绾:……仙使待陛下,贵在一片赤诚之心。   李斯:原来谄媚奉上的最高境界,是忘我之境?   超然忘我,以陛下为尊。   受教了。 第18章 神兽能干有礼貌   始皇帝嬴政和仙使周邈,一前一后走下高台石阶。   蒙毅已经驾驶舆车停在阶前。   “有请仙使与朕同乘一车。”嬴政礼贤下士道。   仙使周邈欣然应允:“唯。谢始皇帝陛下殊遇。”   嬴政踩着步梯,先行登上舆车,而后停在车辕处,向下伸出宽大手掌……   周邈(心内欢呼狂奔):啊啊啊啊啊!   一米九八迷人帅气老祖宗的宽大手掌啊!   周邈勉强绷住了。   但一旁静候的王绾等人,还是从他闪亮的眼,咧开的嘴,颤抖的手,以及两步并作一步的大跨步,窥见仙使的不淡定。   蒙恬眼神鄙视:出息!   周邈骄傲挺胸:你出息!这可是和始皇陛下握手啊!   #他这只左手不洗了!#   终于,在万千黔首的注视下,始皇帝和仙使同上舆车,共乘一车离去。   然而……   “啊啊啊!”   在黔首听不见的距离之外,舆车内传出了激动难抑的低声尖叫。   “我竟然和始皇陛下同乘一车了!”   “天国的妈妈,儿子我出息了!”   今天担当仪仗护卫的通武侯王贲,不由咳嗽提示:“咳咳!”   知道你激动,但别太激动。   不然其他人听见,仙使形象不保。   “咳咳!”舆车内传出咳嗽声,是回应王贲,也是借此平缓激动情绪。   所幸之后一直到驶进章台宫宫门,舆车内都再没传出怪声。   顺顺利利地,结束了今日昭告仙使降凡的大典。   皇帝舆车和仪仗回去章台宫了,章台街这边,则是廷尉李斯留下善后收尾,并主持接下来的事宜。   仙使的八只钢铁神兽(工业机器人),被下了指令(输入了施工计划和施工图、设置好了智能工作模式),留在原地。   李斯作为总工头,暂时占据了机器人的副控制位。   “诸徒幸为仙使役使,又得赐工装、口粮与住宿补贴,理当尽归尔等。”   李斯首先对三千刑徒方阵讲话。   “然口粮麦   粒,不可生食,亦不便每人起灶生火煮食。”   “宜当收集储存,一锅烹煮分食。”   李斯为当世法学大家,最擅以法为绳为鞭,约束和鞭策公卿黔首。   一身法威积重,说出决定时严酷刚硬,三千刑徒也无一人有异议。   “另有仙使赐下之物,各归其人,不得强掠盗取。若不然,一经告发,查访属实,按律重处!”   刑徒之间也有江湖,李斯要做的就是严格执法,惩处强人霸凌者。   “喏!”   “唯!”……   三千刑徒的答复声不甚整齐,但洪亮震耳,显然记在心中了。   多余的李斯也不再说。   分工如何,去向哪处,自有少府的属官接手,再往下刑徒中又各有什长和伍长领头。   他只需总揽事务,并游走监察。   训完话,李斯将场子交给少府的属官们去分工派活,他则开始将此处收尾。   “将口粮搬运至咸阳咸阳南一仓外空地。”   “即将搬运口粮至咸阳南一仓空地。”两个搬运机器人响应语音指令。   出动并铲装口粮。   参照秦律《仓律》:隶臣妾为官府服役时,隶臣每月发粮二石,隶妾一石半。   城旦筑墙和做其它与筑墙相当的劳作,早饭半斗,晚饭三分之一斗,站岗和做其它事的,早晚饭各三分之一斗。   三千名刑徒二十日的口粮,共计约五千石。   机器人行进神速,南一仓就在渭河南岸边,装卸往返五趟,将将一刻钟就搬运完毕。   而另一边的数名少府属官,也分工派活结束。   前来向李斯汇报:“按照《施工计划书》和《施工图》,三千刑徒分队八支,辅助八头‘钢铁神兽’施工。”   “队又分四类,一类钻井,一类挖沟,一类搬运,一类起吊。”   主力是八头钢铁神兽,刑徒只负责清运泥土,搬运小件等细致耗时的细活。   闻言,李斯下令:“万事俱备,前往指定地点,到后即动工!”   “即将前往预设地点,到达后将按照设定指令施工。”   八个工业机器人分辨了副控制位的指令,   做出应对。   立即启动,前往预设地点。   三千匹仙锻的住宿补贴放在原处,等晚间收工后再来领取,有卫兵看守,也不怕丢失。   八队刑徒各自听从一员少府属官号令,跟在对应的钢铁神兽后面,跑步前往指定地点应役。   在这整个过程中,李斯一直没有驱赶围观的咸阳黔首,反而有意宣扬展示。   这会有利于围观者对仙使襄助大秦一事,更加深信不疑。   因此三千刑徒已经离开,围观者也不见减少。   而以章台街为起始的两队,正是钻井队。   两头钻井钢铁神兽,无声启动,前往预设地点——章台里之中的两个深井打井点。   却被团团围观的黔首挡住了去路,绕行不开。   但它没有一往无前、碾压性命,而是极速制动,安稳停住。   对公元前的咸阳黔首,发出问候:“你们好。”   “可以请你们让一让吗?我要前往章台里南门内钻井。”   当高大威猛的钢铁神兽‘咻’地驶来时,黔首们因其极速、躲避不及,吓得愣在原地。   以为今天一条命就要因挡道冒犯神兽而丢掉了!   不承想,神兽竟然稳稳停住,且还懂礼!   ——理当如此,那可是神兽!   “神兽好!可以可以!”   “神兽请!神兽请!”……   挡路的黔首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又得到神兽一句:“谢谢。”   “不谢不谢!”   只是黔首们的声音刚落地,道路畅通后的两头钢铁神兽已经‘咻’地一下!窜出十丈开外!   两员少府属官带着两队刑徒役力,也被甩在后面,但他们知道地方,能赶紧跟上去。   这时,人群中有反应快的:“前面那头神兽说,他要往章台里南门内钻井!我们也去章台里瞧瞧去!”   “瞧瞧去!”   “走走!”   等瞧热闹的黔首们赶到章台里南门内时,就见一头高大的钻井神兽站立着。   从它的异状巨爪下,传出‘嗡嗡嗡’的蜂鸣声。   在神兽身侧,柱状的潮湿泥土,被源源不断传送出   来,身穿鲜亮赤衣工装的刑徒排成长队,把泥土递运到围墙边堆放。   “诶!让让!我是章台里人,让条路我好进去!”   围观黔首们一边让路,一边搭话这个家住章台里的。   “你家住章台里哪儿?”   “我家就住南门内!看见神兽右前方的那几间屋子吗?那就我家!”   这个章台里的黔首被搭话,竟也不急着回家了。事实上,他本就是为出风头。   “哗!那就是你家啊!”   “那你家实在大幸啊!神兽钻井就在你家门前!”   “哈哈哈!确实大幸!确实大幸!”   虽然他家没有成为搬迁户,没能得到仙使的雪缎搬迁补偿。   但神兽钻的第一口井,就在他家门前!   “两头神兽都进了章台里,一只在此处,一只往北去了,想来章台里还要钻一口深井。”   “两口深井,章台里以后吃水就方便了。”   “正是正是,不止平常用水,就是夏热缺水的时节,兴许也不用到渭水边去挑水了。”   “尤其是住两口井附近的人家,用水最为便捷!”   那个黔首自豪地挺起胸膛:家住井边的就是他!   “章台里的里典也精明能干,那些潮湿黏泥,无论是修缮围墙,还是拿去筑墙起屋,都是好土。”   “是啊是啊!”……   就在围观黔首的议论声中,两刻钟倏忽而逝。   在某一刹,钻井神兽的巨爪之上,突然冲出一股小腿粗的水柱!   “出水了!水井出水了!”   “出水了!出水了!”   围观黔首们霎时欢呼起来!   水柱起初浑浊泥黄,咕涌几息之后,随着水柱渐渐矮下去,冒出的水也渐渐清澈。   “这么快就打出一口深井!真不愧是仙使的神兽!”   就在他们感叹时,钻井神兽抽出异状巨爪,把‘搬运神兽’早已运抵的粗圆陶管,抓取一截,从井口放入深井。   一连抓取三根,全都放入井中才作罢。   第三根陶管露出地面三尺,正好围住井口,以防脚下失足坠井。   一口井已经打好,   钻井神兽围绕井口转一圈,碾实了井边地面,同时扫描深井数据、验收符合标准。   “章台里南门内打井点,已完成施工。”   “前往下一个打井点:章台东里”   钻井神兽语音播报完毕,原地转身,‘咻’地启动窜出,又在南门前刹车停住。   “你们好。”   “可以请你们让一让吗?我要前往章台东里钻井。”   已经准备让路,但避让不及的围观黔首赶紧让开:   “神兽好!神兽请!”   也在耽搁的这一会儿,负责的少府属官已经带着这一队刑徒跟了上来。   至于身后的残局,深井都打好了,些许泥污和泥土处理,自有里典负责。   道路通畅的钻井神兽,再次‘咻’地启动!   知道下一个地点的少府属官和刑徒们,赶紧跟上。   大部分的围观黔首,都继续跟着去邻里的章台东里瞧热闹了。   有少许几个,赶紧跑到井边弯腰探头去看——   便见深井井壁,严丝合缝地嵌入了陶管,井壁即陶管里侧,有可供攀爬的凸起窄阶。   而井底已经蓄了几尺深的清澈井水。   看完水井,立即抬脚就去追跟着去瞧热闹的人群!   “等等我!我也还去瞧瞧!”   “如果按顺序,章台东里之后,就轮到我家所在的兴乐西里了!”……   不独章台街此处的钻井神兽,被追着瞧稀奇热闹。   挖沟神兽、搬运神兽和起吊神兽,一路上也吸引来很多瞧热闹的咸阳黔首。   而随着消息的传开,越来越多的黔首赶来。   以至于每只神兽的队伍后面,都跟着成千上万瞧热闹的黔首。   万人空巷,名符其实。   ……   “今日是第一天,围观的黔首最多。”   午歇间隙,李斯回到章台宫向嬴政禀报。   王绾、隗状、冯劫、王贲、蒙恬、蒙毅,新增一个王离,以及不可或缺的神使周邈,也都在殿中等候。   “虽然总有神兽无法绕道换路线,必须停下请求等待让路的情况,耽搁了时间。”   “但总体进度喜人——自然,是相比役力徒手做工的进度。   “其中,钻井队两支,完成二十个里的钻井计划,共钻井五十口。”   “挖沟队两支,已完成五个里的下水道挖掘,共挖沟十二里。”   “搬运队和起吊队各两支,协助搬运和起吊重物,亦都各尽其职。”   周邈放心了,“那就好,看来系统预计的二十日工期,应该够了。”   “假使之后发生意外,致使工期紧张,也不必担心。”   李斯:“只要我们取消午休,再早出工、晚收工各半个时辰,不遵循标准的四个时辰制,就能轻松将工期赶回来。”   周邈:职场996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种人带起来的!   然后周邈说:“真到那时候,也只能语音控制,加班赶工期了。”   谁在破坏职场风气?   神使周邈啊,那没事了。   为了完成任务确保活命,不寒碜。 第19章 我有一门劁猪神通传授陛下   午休结束,李斯继续去监察施工,其余人都各忙各的去。   周邈也从章台宫离开,回到了六英宫偏殿。   “仙使。”   出入都随侍身侧的方岩,再次唤道:“仙使?”   “啊?啊,方岩你在唤我啊。”小小走神一下的周邈,反应过来。   “方岩,你突然变了称呼,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方岩笑道:“今日之后,应当称呼您为‘仙使’。”   第一次当仙使,周邈还有些别扭:“在外面也就算了,你们有自己的职业守则,该怎样叫就怎样叫。”   “不过我们在私底下,就用不着讲究了,还是老称呼吧?”   方岩含笑,却坚定道:“您的神异和神通,于我等秦人而言,与仙人手段无异。又何况只是仙使呢?”   其实与仙人也有差别的。仙人高高在上,不看不听不发一言,正如庙中泥塑神胎。   而周邈仙使,友善仁爱,实实在在为大秦带来巨大好处。   “况且,万一私下喊习惯了,到外面一时反应不及失言口误,那就麻烦了。”   方岩愁眉苦脸,很是苦恼的样子。   当然不。   从他‘高盈六尺五寸’,由小隶臣长成正式当差的隶臣以来,便不曾口误过。   否则也轮不到他一个不是哑巴的健全宦者,前来六英宫服侍。   “那也是。”周邈不愿让人为难,称呼而已,多听听习惯后就好了。   方岩含笑不言。   当所有人都称呼他为仙使,才会在天长日久之后,表里如一地敬他爱他最终信奉他。   “仙使,日昳三刻了,可要用些糕点果子?”   周邈瞅瞅外面的日头,“快下午两点了啊,是有点饿了,来点吧!”   话音刚落,八宦者之一的棉子,就呈上来了今日份糕点。   周邈一眼扫过去,零食是肉干、饼饵、炒豆子老三样,水果则是一盘青枣,三个红柿子。   外加一壶山楂熬煮的甜浆。   手伸出去悬在食几上,一时犹豫不决该朝哪个盘子下手。   “小、公、鸡、点、到、谁、   我、就、选、谁!”   点到了饼饵。   周邈手指一偏,若无其事地拿起来一个青枣,‘咔嚓!’啃一口。   方岩察言观色,出声询问:“仙使,可是做的不可口?”   “做的已经很好了。”周邈有气无力,啃着青枣似在嚼蜡。   “炖肉用的是鲜嫩的羔羊肉,麦饭的麦子都是精细挑选过的,豆子颗颗饱满没有虫蛀,饼饵也是皮薄馅儿大。”   “甜味难得,却不吝放糖,把山楂甜浆煮的酸甜爽口。”   周邈深知,他的伙食是比照始皇陛下的水平。也就是没有吃写作‘皇统无疆凤珠汆’、读作水煮鱼丸的历史美食了。   ——咸阳在关中内陆,海鱼难得,河鱼腥重,就是始皇陛下也很少吃这道菜。   “只是,我已经吃厌烦了。”周邈愁眉苦脸。   “再好的饭菜,原汁原味吃久了,嘴巴里也只剩寡淡无味!”   顿顿清炖羊肉,粗粮麦饭、豆饭,吃一顿米饭也是糙米。   偶尔吃一两顿还觉得新鲜。天天吃,顿顿吃,这能受得了?   “少油少盐少糖少调料,菜肴原汁原味,主食天然粗粮,这确实很健康。”   “但我娇气爱享受我先说!我就想吃浓油赤酱的重口味大菜,细腻暄软的细面馒头,皮薄馅儿大的包子饺子!”   指着被他点到小公鸡又反悔的饼饵,“这饺子…饼饵,倒也皮薄馅儿大,但面皮粗糙啊。”羊肉馅腥膻就不说了。   况且吧,尽管进献给始皇陛下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但制盐技术所限,只要放盐的饭菜,都有一股苦涩味。   周邈豌豆射手似的突突一顿输出时,方岩一直用心聆听,不曾遗漏只字片语。   等说完了,先是称赞恭维道:“仙使明事理,能体恤少府的太官令和汤官令们的用心,是其之幸。”   接着才解释道:“只是大秦物匮器陋,极尽用心也做不出精细美味的饭菜。”   “仙使来历神异,见多识广,通晓时下秦人所不知的手段。”方岩循循善诱道,“不知可有解决之法?”   想起之前代为进献裤衩(……)时,陛下收下后所言:   周邈身怀宝矿而不自知,未   到用时就懒于挖掘,日常可多多寻机激发。   眼下也就试上一试。   这一试,就显得陛下果然英明。   周邈顺着方岩的话一想,扯出一个线头来:“耕牛关乎农耕,没繁殖到耕牛充足之前,还是别鼓吹吃牛肉的风气了。”   “不吃牛肉,可也不用光吃羊肉、狗肉一类肉吧,还可以吃猪肉嘛!”   顺着线头,继续往外扯:“不过现在的猪还是黑猪,没有后世的大白猪能长肉、出栏快,也养不到那么重。但应该比养羊要快吧?”   方岩给予肯定回答:“黑猪虽然凶狠好斗,但确实比羊长得更快、更大。只是猪肉腥臊味重,难以入口……”   “小问题!”红烧肉、小炒肉、梅菜扣肉……猪肉十八吃有望实现,周邈情绪霎时昂扬!   “黑猪凶狠好斗,猪肉腥臊,很大原因在于没有阉割!”   “俗话说:猪不劁不胖,猪不劁不心静。要想猪肯吃肯长,猪肉好吃,我有一门劁猪神通可解!”   阉割……类似宦者中阉割去势的宦阉那样?   方岩□□发凉,不着痕迹夹紧,但面无异色。   心里琢磨起来:若猪没了为之逞凶斗狠的根源,心自然就静了下来,安心吃食长肉。   而且没了行那档事的工具,就像童子比成男的体味纯净,猪肉腥臊减轻也是理所当然的。   此事极可能行得通。   “能使猪安分长肉,猪肉好吃,这‘劁猪’确实是一门了不起的神通。”   方岩却并不深问,只是引导道:“这一门神通,不仅是能添几道美味菜肴,更能造福天下黔首。仙使功德深厚。”   黔首极少能吃得上肉,最多一年半载的偶尔吃一回。   果真施展劁猪神通,能让猪长得又快又大——腥臊味都无关紧要了,让黔首多沾几回荤腥,仙使就真是造了大功德!   周邈闻言心下琢磨着:要想不仅限于他一人或者皇家公卿独享,而是造福天下黔首,那当然是:   “这样一门神通,当然是要献给陛下了!”   方岩含笑:“仙使大仁大义。”   劁猪神通先放一边,丰富了肉类品种后,接着就是:“尝试改善稻黍稷   麦豆,整粒的煮来吃的问题”   “稻米、黄米和小米也就罢了,舂去壳衣,煮饭煮粥当主食吃都尚可。但麦子和豆子,也煮成麦饭、豆饭来吃,就有点喇嗓子了。”   方岩解释:“仙使方才言饼饵面皮粗糙。这饼饵面皮,是把麦子放在杵臼中舂捣数遍,每一遍都过筛,最后还过一遍细筛,才和水揉面擀皮而成。”   周邈沉思:“那就是工具的问题了。”   “因麦子舂捣成粉甚耗劳力,才多吃麦饭,豆子亦然。”   方岩转而询问道:   “仙使既常吃细麦粉做的馒头、包子和饼饵,想来细麦粉的获得已经很容易了。不知是否有大秦也可用的办法?”   周邈灵感乍现:“虽然后来大多用机器磨粉了,但我奶奶、就是我大母,还一直用的石磨!”   “虽然也要人力或畜力推磨,但相比杵臼省力多了。而且由于磨盘自身的重量,能更好更快地磨出麦子粉来。”   “那种细腻的麦子粉,磨个两三遍,再过一次细筛就能得到了。”   方岩称赞:“如此,这石墨真是好用又省力的好物。”   “而且,石磨不止能磨粉,还能把豆子泡发之后,掺上少许清水磨成浆汁。”   周邈喝着山楂果饮,想念着豆浆的味道。   “浆汁稀点可以煮豆浆喝,还能捞腐竹,晾干后口感细腻、滋味醇香!   稠点可以点豆腐吃,切片后腌制阴晾又成了豆干,或者做霉豆腐,都很好吃!”   “那这石磨确实用处多多。”方岩捧哏道:“也真没想到,豆子还有这么多种吃法。”   说到豆子的吃法,周邈又想道:“说起豆子,就不得不说豆芽了!”   “豆子用水泡发,再铺在纱布上,放在温暖避光处,少量浇水保持纱布潮湿,四五天就能生出嫩生生的豆芽了!”   “这豆芽是即使冬天,也能吃到的蔬菜,有利于饮食健康的。”   方岩闻言:“劁猪养猪,打造石磨,都不是小事,但生豆芽这事,可以即刻就去尝试。”   “等过几日,仙使就能吃到豆芽了。”   周邈朝方岩竖起大拇指:“方岩,你真棒!”   为方岩的积   极和行动力点赞!   方岩受下夸奖,见周邈没再继续说,问道:“仙使,可还有补充的?”   周邈愣愣地摇头,“没有了。”   方岩不解怎么好好地,就开始发愣了?   但也只是暗示提醒道:“仙使可还有事?不然……”臣就去让人尝试生豆芽了。   方岩的暗示见效神速,周邈当即腰腿发力,直直地站了起来,大跨步往殿外走!   “我有事找陛下去!”   方岩心下好笑,转头立刻吩咐:“黄药子、苦豆子,随侍仙使。”   正好在殿中当班值守的两名哑巴宦者,听令立刻腿脚轻盈快速地跟上去。   方岩则出门去少府,让太官令听仙使之命,尝试生豆芽。   ……   章台宫。   一名宦者进殿禀传:“陛下,仙使请见。”   正巧公子扶苏正在章台宫聆听教诲,闻声转头看向殿外。   嬴政也没让扶苏退下,直接道:“请。”   “请仙使进殿!”   话音刚落,仙使的声音已经迫不及待传进殿来:“我有一样好物石磨,进献陛下!”   “还有两门神通传授陛下!”   同时说话之人也出现在殿门口。   抬起左脚,迈步进殿:“这第一门神通,乃劁猪神通!” 第20章 盐田法的晒盐神通!   “噫?”是没见过的人。   周邈迈步进殿,眼睛适应光线后,就看清殿中不止始皇陛下一人在。   不过和之前一样,陛下没有遣退,就是可以信任的。   “诶?”   周邈看看始皇陛下,又看看殿中另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不太确定地猜测:“你难道就是那个扶苏?”   和始皇陛下六七分相似的长相,二十来岁,又能和始皇陛下独处,且可以信任,多半就是扶苏了吧?   扶苏眉目含笑,对这个刚才还急切传授神通,一转眼就又离题的仙使,离席行礼道:“扶苏见过仙使。”   “你就是那个扶苏!”   周邈膝盖窝一软、后退一步,仰头才看见起身离席青年的额头。   这身高得有一米九了吧!   “某正是扶苏。”   身高一米九,宽肩阔胸,高鼻长目的扶苏,对周邈弓身行完揖礼,直起身回答道。   “嗬!”周邈一个战术后仰!   不可思议!认知被颠覆了啊喂!   “扶苏不是温文儒雅、文质彬彬书生形象吗?身材纤瘦、白皙清秀、温声细语,这才符合扶苏的印象啊!”   “可你,你怎么是一个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跑马的武夫将军模样啊?”   扶苏:“……某也没有仙使说的那样魁伟健壮吧?”   细品辞藻,他流传后世的竟是这样一副形象?   周邈一整个震惊:“怎么没有!你比正儿八经的武将——像是蒙恬和王贲,都更高大啊!”   看仙使一副被打击严重的模样,扶苏委婉地解释:   “秦人本就生来更高大,且某又随了陛下的长相和体高,所以才长成了这般模样?”   扶苏这解释一出来,周邈轻易就被成功解惑:   “也对,子肖父,陛下长得那样威武霸气,你作为陛下的长子,高大一些也正常。”   “何况陛下一米九八,你才一米九呢。”   哼,不过尔尔。   扶苏:……坚强地笑笑。   今天见到扶苏的面   了,原来儒雅仁弱的形象轰然倒塌。   ‘瘦弱清秀迂腐古板书呆子’,啪地变成了‘赳赳武夫豪放直爽一根筋’!   ……就匪夷所思。   “扶苏啊,咱就是说,你长的这风格,和大方爽朗更适配哦,太拧巴不适合你。”   周邈语重心长,神态突然沧桑:   “你的长相就不适合敏感脆弱,心底有话就到陛下面前明说,别自己揣测知道吗?”   “谨遵仙使教诲。”扶苏虽然才第一次见到仙使,但想到被预言的内情和未来,心中又泛起苦涩。   周邈旁若无人和扶苏交谈时,嬴政情绪稳定地等着。   近朱者赤,如果扶苏能被影响从而改变,对大秦也有利。   “参见陛下。”周邈终于意识到,把始皇陛下晾在一边不太好,乖巧地拜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汉时期,君臣之间的尊卑悬殊还没有天壤之别,日常见了都不用跪、不用磕头,议事时也是相对而坐。   周邈当然也没下跪,就低头弯腰鞠了一躬。   对于仙使的礼仪,知情者知道周邈生长于平等国度,不知情者觉得仙使不必拘于世俗迂礼,都不会对他苛求周全。   “仙使请坐。”嬴政阔袖一展,指向右首席位道。   周邈依言入座。   心里嘀咕:始皇陛下也改了称呼,好别扭。   不过他已经和方岩探讨过称呼问题,就不和陛下也探讨一回了。   虽然别扭,也努力适应吧。   眼看周邈又思绪飘飞了,嬴政主动问起:“周邈,你刚才所说有两门神通?”   称呼的来回变化,是嬴政对仙使的尊敬礼遇,也是对周邈其人的亲近。   “诶!”周邈马上答应!   #一秒精神焕发!#   扶苏不禁好笑:仙使的情绪真是好懂。   周邈回答:“对!我有两门神通传授给陛下!这第一门就是劁猪神通!”   劁,断也,刈也。   劁猪……   已有猜测的嬴政:“可择匠人传授。”   “???”过了两秒,周邈才反应过来,“噗!”   传授劁猪神通给   始皇帝?   始皇陛下劁猪……   不!不能想!   太大逆不道了!   周邈把所有伤心的事都想了一遍才没有笑出声。   嬴政只当没察觉右下首传来的细碎怪声,且等周邈的情绪平复。   一会儿之后,周邈一本正经:“对,传给匠人,并培养出一批专门的劁猪匠。”   又以可疑的速度无缝衔接:“我来给陛下说说这一门劁猪神通!……”   接着周邈就把想起劁猪神通的前因后果,把和方岩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周邈说完。   嬴政意识到劁猪这门神通的重要性。   当即道:“稍后就传令少府,即刻钻研劁猪技艺,早日养出肥大肉美的黑猪,并将劁猪技艺传之天下。”   性仁善的扶苏亦明白劁猪之技对天下黔首的意义,心中更加敬重仙使。   “仙使功德深厚,天下黔首必会感恩于心。”   “功德深不深厚的,我是不在乎啦。”周邈说得一派天真又赤忱:“我只想大秦帝国别二世而亡,能传承延绵多个几百年。”   扶苏一怔,神情黯淡下来。   是他们的错,才在两千多年后还让后人替大秦惋惜。   劁猪神通‘传授’完毕,周邈又说起石磨,“对了,我有一好物进献陛下,那就是石磨……”   同样的,周邈又把和方岩有关石磨的话,大概转述一遍。   “……再过六七日,豆芽应该就生好了,到时我让方岩给陛下也进献一些尝尝鲜。”   “再等打好一架石磨,就让他们磨细麦子粉做馒头、包子和面条,还磨豆子煮豆浆,做腐竹、豆腐、豆干!”   “丰富餐桌指日可待!到时候我也让方岩都进献给陛下一份。”   周邈怀着美好憧憬,用纸笔画下石磨,同时畅想饭菜丰富起来的时候,吸溜~   被人惦念分享好物,感觉总是好的。   嬴政:“善。朕亦等着饭桌丰富之日。”   ……   “劁猪神通重要,石磨也重要,但我要说的另一门神通,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大杀器。   听到这三字,嬴政坐   直腰背,半身微倾向前。   目前为止,周邈称作大杀器的有马鞍马镫马蹄铁,造纸术印刷术和科举制,无一不是精绝重器。   现在又有一物,周邈称之为大杀器?   嬴政的身体动作,已把他的期待尽数体现了。   对座的扶苏也不由屏气。   在仙使口中读作大杀器的,实则写作国之重器。当然是多多益善!   “五味之中,以咸为首。”   “盐,国之大宝也。”   周邈两句话,点出盐的地位。   嬴政和扶苏立即明白了,仙使话中的大杀器,是有关于盐的。   周邈在崇拜的始皇陛下面前,就像一只孔雀,总是在展示他的华丽羽毛。   且容易激动,一激动就上头,一上头就顾头不顾腚,言行蠢兮兮。   最突出表现就是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一秃噜都叭叭出来才算完。   就像现在,周邈不带停顿地,接着就开始叭叭:   “盐的至关重要,首先因为它是维持人体健康的必需补充,长期不吃盐会使人浑身乏力,无法耕种和作战。”   “而且,盐腌可保存肉蔬食物。有了盐,黔首得以储存食物,渡过少食的寒冬,也能有备无患。商贾则可以贩卖牟利,互通有无。”   “另外,黔首的温饱可通过耕种自给自足,唯独盐需要外部供应,因此天下对盐的需求是长久存在的。”   在场两人,一个封建始皇帝的嬴政,一个嬴政长子、隐形的大秦太子。   他们可能比周邈还更加深知盐的重要。   周邈接着就说:“而对一个国家来说,盐是立国之本、富强之基。”   “盐多则国家富强,吴国煮东海之水为盐以致富,国用饶足。齐国以渔盐之利而兴国,‘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   “而我大秦,亦有商鞅变法,盐业专卖,富国强兵。后在李冰入蜀时,‘穿广都盐井诸陂池’,是谓开凿盐井,蜀地自此富饶。”   “齐国大兴盐业,贸易往来,天下人都向齐国交税!以盐为后盾,于是齐国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我大秦,亦有盐业专卖,助力富国强兵,为统一大   业出一臂之力!”   “彩!”扶苏拊掌喝彩,“盐,国之重宝也!”   不仅为周邈煽动人心的言辞,更为周邈接下来的重头戏。   不得不说,扶苏是一个好听众。   有人捧场,周邈说起来时更加神采飞扬:   “但是无论煮卤为盐的井盐,还是熬波为盐的海盐,效率都太低了!”   摇着一根食指,啧啧地摇头晃脑。   像过年在长辈面前,展示拿手才艺的e人小孩儿。   “而且需要砍伐薪柴、烧火熬煮,很不环保!人力和物力成本都太高,太落后了!”   扶苏不由屏息:仙使说煮盐的制盐之法落后,就意味着有更先进的办法。   煮海为盐,就已造就一个富强齐国,若是大秦能得授更先进的制盐之法,岂不更加富裕强大!   “我欲传授陛下的第二门神通,便是盐田法的晒盐神通!”   “圈围海水,太阳暴晒,水分蒸发,结晶成盐。”周邈只大概记得。   不过知道了关键点,始皇陛下下旨让匠人多试试也就试出来了。   “到这一步,出来的只是粗盐,像现在的盐一样又苦又涩。”   想到粥汤菜里面如影随形的苦涩味,周邈语气不由坚定两分:   “接下来就是提纯,依次加入氯化钡、氢氧化钠、碳酸钠,再过滤去除杂质得到滤液,加入稀盐酸溶液,蒸发结晶,就能得到较为纯净的精盐了!”   扶苏:“???”   嬴政也没懂,但他表情霸(酷)气(拽),没像他大儿子那样露出一张问号脸。   “听不懂没关系,我中学的时候学过粗盐提纯的化学实验*。”   周邈信心满满:“从初学、实操到大小考试,实验步骤没写过十来遍,也有七八遍。”   “放心,我记得!”把胸膛拍得砰砰响!   而恰好,作为理科生,他也知道如何自制氯化钡一类试剂。   不便土法自制的,也可以用替代品,或省去。   咸鲜不苦涩的精盐,他来了!   周邈在畅想吃上精盐的美好日子。   嬴政已经决定加强旧燕齐之地的掌控。   “明年东巡,势在必行。”   周·话题跳跃者·邈,也吃到了话题跳跃的苦——   “根据历史记载,明年不是应该巡陇西郡、北地郡?”   并且深刻诠释了何为嘴比脑子快:   “提前东游的话,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张良刺杀?万一谋圣还没准备好呢?”   扶苏:???   仙使你为何言语失望?   周邈完全不顾疑惑不解的扶苏死活。   也没细想他的话暴露了情商,他只是转头一句齁甜赤忱之语:   “不过明年东巡的话,梦一个为陛下修建驰道!” 第21章 入V章(三合一)   陛下若出游,我为陛下修驰道!   作为始皇陛下唯粉,谁不想为陛下修长城、建驰道呢?   周邈双眼锃亮,脸颊飞红,激动难掩:   “顺利的话,限时二个月内,完成改建咸阳的开局新手任务!   下一个基建任务,我觉得有二分之一的希望就是‘治驰道’!”   另外各二分之一的可能,大约是修长城和修直道。   其余修骊山陵、灵渠、阿房宫一类基建工程,感觉不会排太前。   周邈双手合十拜拜:“梦一个下一项任务,是修建自咸阳直达燕、齐的驰道‘东方道’!”   始皇陛下巡游时脚下的大道,是他周邈修建!   这不相当于入手了始皇陛下的原版周边?   嬴政再次被道破心中隐秘计划——治驰道,又有一人迫不及待要为他实现,感觉颇奇妙。   驰道,车马驰行之大道。多作君王御道。   扶苏闻言立即谏道:“为了出游,便由咸阳出函谷关修建驰道至燕、齐,岂非太耗费人力物力?   届时役力累死横道,尸骨盈野,人间惨境啊!此非仁君所为也,亦非治世之景也!”   嬴政脸色瞬时黑下来,但还来不及发作,就有周邈替他开口了——   “扶苏,以前别人说我是智商高地、情商洼地,但现在我觉得你与我不相上下。”   周邈看着赳赳武夫的扶苏,神情一言难尽。   但下一秒,周邈已经犀利开喷:“扶苏,你不是谏臣御史,你也不是儒家学生。”   “你是大秦帝国始皇帝的长子!”   扶苏张嘴欲言:我确实不是儒生,但他所言亦无错……   但周邈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机关枪似的哒哒哒发射:   “你不是纯粹的人臣,你还是人主储君!一切言行出发点,都应该站在大秦的高度,而不仅仅是一个朝臣。”   “说白了,你格局窄了!目光短了!”   骂起扶苏来,周邈是丁点没留情,要多刻薄有多刻薄。   扶苏你竟内涵始皇陛下是暴君,就是要刻薄你!骂傻你!   ↑   唯粉行为   “你在听到治驰道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分析此举对大秦的利弊,竟是当即痛批非仁君所为,就很离谱!”   周邈他有理有据:“修建驰道固然会消耗人力物力,但这也是建设大秦、掌控大秦,维持天下久安的必要措施。”   “站在君王的角度,就是:为修驰道一时艰苦难免,克服克服,国家长远的稳定才最重要。”   “如果正站在历史节点之上,却不做好应有的建设——好比实现一统、定制明法、基础建设、肃清外敌等,只是一味优柔寡断,裹足不前,不但不会名留青史,还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周邈盯住扶苏的眼睛:对!就是说你,优柔寡断!   嬴政高深不语,坐观其变。   但下垂的嘴角逐渐拉平,已可见始皇陛下向好的心情。   扶苏神色彷徨:他真的妇人之仁吗?他是历史的罪人?   对了,秦二世而亡,他也是罪人之一。   周邈却继续输出:“以咸阳为中心,向各方修建的驰道——东方大道、西北大道、秦楚大道、川陕大道、江南新道以及北方大道的秦直道,并不是为了巡游作乐而建,是为掌控天下而建!”   “驰道修建后,连通中原大地,对加强掌控天下有着重要意义。   陛下远见卓识,岂是让你诋毁的!”   扶苏彷徨之余,又添茫然。   这便是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若大秦能传承数百年,虽当世艰苦,但二世、二世至数世,却能因此受益。   岂不正是有利大秦江山长治久安?   “扶苏,你真的是学迂了!无论儒家、法家、道家,还是别的什么家,你都应该不偏不倚地学。”   “学‘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的法家,治理下层黔首,于是社会治安稳定。   学‘君臣父子’、‘仁义礼孝’的儒家,驯服中层官吏士人,倡导忠君爱民。   乱世初定后做君王,则学‘无为而治’的黄老之学,约束权柄不滥用,于民休养生息。   如此外儒皮法骨道家脑,未尝不可!”   周邈骂扶苏的不经意之言,却在嬴政脑中掀起滔天巨浪!   儒皮法骨   道家脑……   儒皮法骨道家脑!   “用儒家的道德说教来驯化世人,实际治国理政时又不吝严刑峻法。”   “总之,无论何种思想,都只是治国的工具,而君王掌控工具。”   “但是扶苏,你本该儒道法墨百家兼学,博采众长,但你的言行却偏向了儒家,把自己学成了儒家的工具!”   仁爱无错,非但没错,还是美好品德。   但光是仁爱,能换来兼并六国、天下一统?   毕竟战争不仁。   难怪后来的扶苏会奉‘旨’自杀,根本就是被‘君臣父子’、‘仁义礼孝’腌入味儿了!   周邈再次重申最开始的告诫:“扶苏,你是大秦帝国始皇帝的长子,不是儒家的儒生!”   至此,扶苏脸色已然煞白!   对啊,他是始皇帝的长子,不是儒家的一员普通儒生。   让大秦长治久安才是他的使命,而并非弘扬儒家学说。   “而且最重要的是,扶苏你是不知道如今咸阳改建工程的状况吗?可是消耗了大秦巨量人力物力?”   并未,反而刑徒得利、黔首致富。   “通过改建咸阳,已经可以窥见日后果真治驰道的情形,还会消耗巨大吗?”   推此及彼,治驰道当也会对役夫授衣给食,给占道被迁的黔首补偿,提供如‘八大钢铁神兽’的利器……   “或许你不为朝臣,尚未出宫体察民情,不知咸阳近况,但应该有听到风声吧?”   扶苏:“确有耳闻。”   但还不及详细了解。   “可为什么,扶苏你第一反应,不是去了解,而是劝谏陛下行仁君之举?”   周邈这第二问,真的是字字见血!   诛心之言!   扶苏闻言,煞白的脸色,甚至向灰白转变。   对啊,他为何会如此?   难道他不知不觉中,竟成了博士部那群高傲儒生的模样吗?   ……   周邈以诘问收尾,而后住嘴。   章台宫便陷入一片死寂……   “仙使直言如重鼓,扶苏闻之如雷轰,心神俱颤。”   扶苏再次离   席,来到仙使周邈面前,行了一个正式的拜礼。   “扶苏谢仙使教诲。”   “啊哈……”   周邈知道自己的德性,一旦骂起人来,嘴巴就不听他使唤,经常把人骂得恼羞成怒,最终把人得罪了死死的。   他只顾怼得爽了,一秃噜嘴就骂得凶狠了些,怎么还被扶苏致谢了?   周邈:搞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要是把扶苏得罪了死死的,他忏悔一下忘记蒙大将军指点,没注意收敛,也就心安理得过去了。   但现在扶苏竟然道谢,周邈心里就别扭了:“啊这,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扶苏以后定然每日静坐自省,谨记仙使教诲。”   扶苏下定决心道。   “好好,二省吾身好啊。”周邈打着哈哈夸奖道。   嬴政坐于上首,俯视殿中发展,最后轻牵嘴角。   “陛下,扶苏,我同你们说说几条驰道……”   周邈这一趟进献好物、传授神通之行,最终在周邈和扶苏章台宫畅谈一番后,又同行回宫时结束。   扶苏特意绕道,把周邈送回六英宫偏殿后离开时,两人已经成了朋友。   扶苏这人真的,大度又善良,虽然赳赳武夫,但意外的谦谦君子。   在来往之后,很难不和他成为朋友。   周邈:难怪扶苏能在历史上留下正面评价,不愧是始皇陛下器重的长子!瑕不掩瑜。   ……   接下来的几天,周邈都在摸鱼。   进行中的‘改建咸阳城市给排水系统’任务,有李斯总揽监工。   就和之前咸阳跑图时,出现小地图一样,在开始施工后,系统界面就出现一个任务进度条。   可以实时看见任务推进的进度。   于是周邈这个本该忙得飞起的任务者,因为有人代劳,竟然闲得无所事事。   只能每天翻着肚皮,睡到日上二竿。   起床后吃着在凿出石磨后,磨了豆子点的豆腐、煮的豆浆,磨面粉后擀的面条,蒸的馒头、包子。   饭后游一游咸阳宫的宫殿苑囿,无(悠)聊(闲)度日这样子。   周邈每每想起来就骄傲:“   我可真机智,把自己上交始皇陛下,让大秦君臣帮我做任务!”   才有了现在的他悠闲摸鱼,李斯忙得脚不沾地。   周邈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在和始皇陛下分享豆制品和面制品时,就给李斯也分享了一份。   让方岩送去,并传话:“今鼓捣出几样新鲜吃食,给陛下进献了一份,也给李廷尉分享一份,以谢李廷尉的奔忙帮助。”   “若能得李廷尉喜欢,周邈就心满意足了。”   李·奸诈酷烈·法学大家·斯:“……给我送上一份做什么,真是的!”   李斯这种状态,可以概括为:害羞了,傲娇了,口是心非了!   终于李斯也体会到了,什么叫‘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但李斯的那一份,显然不是唯一。   后来周邈还给伯乐蒙恬,新朋友扶苏,以及王绾、隗状、冯劫、王贲、蒙毅、王离一众知情者,也都分享了一份。   都得到了不错的反馈,及各家拿手的特色糕点小食回礼。   李斯:但我是排在陛下之后的第一份儿!   众:啊对对对。   分享过美食,周邈又闲下来了。   闲来无事,就找方岩弄来一石食盐。   在六英宫捣鼓起了粗盐提纯的化学实验。   最终提纯出一百多斤的纯净精盐,留下五斤自用,其余全部进献给始皇陛下。   “陛下陛下!尝尝我提纯的精盐!”   “以后用盐田法晒盐,产量飙升,还一样能提纯粗盐,得到精盐!”   嬴政在尝过精盐做出的饭菜之后,当即把案头对燕齐之地的经略之策,又润色了一遍。   海边可建晒盐场的燕齐之地,必要完完全全为朕所控!   接着,又把百来斤精盐分一分,给朝中的上卿们都赐下一份。   “仙使提炼精盐,赐尔一斗共享。”   于是,咸阳黔首中还在热议仙使和他的八大神兽时,咸阳侯爵上卿的上流之间,已经开始流传仙使的‘炼盐神通’了。   终于,七天之后,豆芽生好了。   周邈摘了一篮子新鲜豆芽,在一天进食第二顿的晡时之前,提着篮子找去了   章台宫。   他要和始皇陛下分享新生的豆芽!   然后周邈就在章台宫外,见到了一个熊孩子发脾气:   “胡亥求见父皇!”   “贱奴无礼,竟然阻拦孤!”   周邈上下左右扫视一遍熊孩子,“你就是那个胡亥?”   “算一算年龄,你才十岁,怎么长得这么……”   “小小年纪,就已经年纪不小了?”   ……   在周邈的想象中,胡亥既然愚蠢恶毒,却又能得始皇陛下喜爱,那就只可能是长了一副唇红齿白、憨态可掬或精致好看的讨喜长相吧?   结果眼前的胡亥,一米六七的壮硕身材,延续了父兄身高优势,却又没能长一张霸气深邃的俊脸。   满脸横肉,浓眉薄唇,倒二角眼。   该怎么去形容他更贴切呢?也只有:   “小小年纪,就已经年纪不小了。”   十来岁的年纪,长得跟十七八岁一样。   在这样的年龄里,却有着这样的长相,以至于都难把他看做熊孩子了,更像是叛逆青年!   婴儿闹腾还憨态可掬,熊孩子闹腾也令人哭笑不得,但叛逆青年闹腾,那真是心头火起!   简直没眼看,一秒都不愿意多忍耐!   “孤就是胡亥。”   孤,在‘朕’之前,是国君自称,在这之后,诸侯王者也以‘孤’自称。   不过扶苏尚且不曾称‘孤’,胡亥却用了,可见其张扬自大。   “尔是哪个!”   自从先生赵高被夷二族后,胡亥就被拘在寝宫,今日难得才溜出来找父皇。   结果却叫宦阉拦住去路!   “我是哪个不重要。”周邈看胡亥的长相身高,感觉比他这具身体都更老成,实在无法当成幼童去爱护。   而且,是胡亥诶,爱护胡亥他会短命的吧!   “重要的是,你怎能在章台宫外大声喧嚷?”   “我是父皇的十八子,为何不能求见父皇?”避重就轻。   胡亥就似一头亚成年的野猪,充满攻击性,“况且干你何事!”   周邈正要撸袖子和胡亥大战二百回合,殿中就传出嬴政的   喝令:   “殿外卫士是做什么的!将不敬仙使的逆子拖下去,笞十鞭!”   “鞭后关入其寝殿,严加看守,无令不得外出!”   他杀了赵高,又留下李斯以观后效,也愿意留下胡亥一命,但可没说帝宠依旧。   “请仙使进殿。”发落完胡亥,嬴政又请道。   于章台宫外碰上的胡亥与周邈,一个被拖下去鞭笞禁闭,一位被请入殿中。   秦二世与穿越者的中门对狙,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陛下陛下!”   是周邈惯有的迭声称呼。   “豆芽终于生出来了!”   接着意料之中的叨叨开始:   “本来以为会先吃到豆芽的,没想到少府手脚飞快,打凿出了石磨,先吃上了豆腐、豆浆和面条、馒头、包子、饺子、肉夹馍……”   今日一石奏折已经批完,嬴政难得片刻悠闲。   也有闲心同周邈闲谈几句:“你之前令方岩进献的饭菜,都很可口,费心了。”   “哈哈,小意思,应该的!”周邈笑得露出两排大白牙,荣幸之至的样子。   “石磨的图纸,朕已让少府复印雕版,待纸张抄造得足够时,就印刷上数万份,驿传至各地郡县乡里。   并令各县至少为县中各乡里,无偿打凿一架双人合抱大小的石磨。”   “劁猪神通亦同此举。雕版印刷后散发至各郡县,令县令、丞或长,自隶臣妾中择人培养劁猪匠,鼓励黔首养猪,并无偿为各户劁猪。”   周邈听着始皇陛下所说进度,崇拜之情再添一分。   目前分数:一百零一分!   始皇陛下他真的……效率好快!   “陛下英明!”   而且听始皇陛下话里的意思,造纸术和印刷术,也都已经有了良好的开端。   不过……   “陛下难得有闲暇,就别惦记政务了,须知劳逸结合方得长寿!”   周邈展示挎着的菜篮子,“接下来就好好享受一顿夕食吧!”   “可。”嬴政应允。   吩咐宦者将豆芽拿去少府给太官令烹饪。   在等待夕食的时候,嬴政起身,邀请   周邈外出散步:   “你曾说适当的运动,也有益于健康长寿,便同朕一道去散散步。”   周邈激动不已:“好啊好啊!”   #妈妈你儿子出息了竟然和始皇陛下一起散步!#   #和秦始皇散步成就get√#   就是吧……   十四岁的身体一米六,站在一米九八的老祖宗边儿上,也太有压力了!   周邈就像被遛的小崽子,被嬴政遛了两圈后,结束散步。   而后回到章台宫中,分席入座,好好享受了一顿夕食。   不得不说,有了石磨和精盐,餐食质量直线蹿升!   羊汤刀削面细腻筋道,河鱼炖豆腐鲜香嫩滑,羔羊炖肉加豆芽清香解腻,雪菜饼饵和狗肉包子皮薄馅儿大!   饮料甜豆浆也细滑爽口。   周邈吃得一本满足,最后腆着肚子走出章台宫。   ……   这样悠闲安逸的日子,又过了两天。   周邈掐指一算,本环‘建设给排水系统’的任务,已经过去十天,工期过半。   “一直摸鱼也不合适。”萌新社畜的周邈,竟然因为摸鱼生出了负罪感。   “还是去巡视一下工地罢。”   周邈提出巡视咸阳工地,方岩立即去安排。   于是这一日朝食过后。   周邈乘一辆两马拉的马车,在方岩和马钱子、决明子等四名宦者的陪同下,驶出章台宫,来到咸阳街上巡视工地。   周邈刚到章台街,就遇到早已等候在此的李斯。   “仙使,接下来由李斯带路巡视如何?”   周邈人生地不熟,有‘总工头儿’带路再好不过。   “劳烦李廷尉。”   “仙使客气。”李斯登上马车,落座同乘。   方岩扬鞭,驾驶着马车缓慢前行,马钱子四人车旁步行跟随。   其实之前的每天,李斯都会到章台宫汇报当日进度,周邈大多时候也都在场。   但此时李斯又不厌其烦地,再给介绍了一遍施工进度:   “参照施工计划书,排水系统一千五百里的地下水道主干道,已经挖掘完成。   给水系统   中的一百六十口深井,也在两日前钻探完毕。”   “而当前进度,在排水系统方面,正在铺设主干道的陶管,同时向各个里内挖掘生活污水排水管道,并挖建污水处理系统——一百二十个二格式公共厕所和化粪池。”   “给水系统方面,正为没有深井条件,但地形低洼的各个里,挖掘水道并铺设陶管。”   “可以预计,再有二日,咸阳城的给水系统工程即可竣工。”   “再有七日,排水系统也能提前完工。”   也就是说,不用二十天的工期,十七天就能完成这一环任务!   周邈边听李斯介绍,边伸头到窗外去看路边被挖开的沟渠,许多已经放置了粗圆的陶管。   再过几日,这些沟渠就会被覆土掩埋、恢复路面,陶管连接的下水道也将被埋入地下。   “李廷尉辛苦了,能顺利推进任务,全赖李廷尉辛苦统筹。”   等两千多年之后,后世考古者再掘开地面,肯定会被这庞大复杂、设计合理的城市下水道系统,给狠狠震惊住吧!   所幸系统给出的任务道具,都是符合当前时代科技水平的。   ——更精确地说,留在当下时空不回收的任务道具,都符合当前时代科技水平。   比如铺设下水道的建材,就是后世考古到的陶管材质,而非水泥管。   而很显然,那八个会回收的智能工业机器人,就不符合当前科技水平了。   “仙使客气了。”李斯说得真诚。“斯只是出一身劳力而已。”   “咸阳改建,福泽黔首,全赖仙使神通。”   “仙使功德深厚,黔首必会铭记于心。”   立碑建庙,早晚供奉,也不足为奇。   事实上,现在已经有黔首在家中拜仙使侍奉的‘基建仙’,对仙使当然也崇敬有加。   而他李斯在其中也出了一份力,眼下来看,可在陛下面前赎过,放眼长远,也能名留青史。   周邈必然是居功至伟,但他李斯也有一份苦劳在其中。   累是累点,他也不亏就是了。   周邈不懂李斯的弯弯心思,只是谦虚:“李廷尉才是客气了,军功章有我一半,也有……陛下一半,再有李廷   尉一半!”   李斯:“……”   论对陛下的推崇,仙使真是时刻不忘。   ……   一路说话,马车不知不觉就行到了二千刑徒午休的聚集之地。   周邈提出下马视察:“走,下去看看役夫们的吃喝住宿。”   视察工地,役夫的待遇和生活情况是必看项目。   李斯先看向方岩,后者点头回应,示意在暗中安排了护卫的武士。   于是才率先起身下车:“可。那就下去看看。”   李斯先下了车,站在车辕下等候。   周邈随后步出车厢。   也就在周邈露面那一刻,聚集之地突然响起参拜之声: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嚯!”   迎面扑来的声浪,让周邈想要缩回车厢里去。   周邈(笑):李斯你真是爱搞这些虚头巴脑的面子工程!   李斯(笑):你竟还说别人,山呼万岁是谁搞出来的?   况且他只是稍加提示,句句呼喊可都是出自刑徒本心。   头已经探出车厢,周邈是进退两难。   和李斯眼神交锋一个回合,还是选择了从车里出来。   周邈在车辕上站直,居高临下,抬起双臂:“免礼!”   二千刑徒应声而起,只是依旧热烈地注视着车辕上的仙使。   周邈:“……”   赶紧跳下车!   感谢身高,让他成功脱离二千双眼睛的注视。   然而,又落入了包围之中。   所幸李斯识机,吩咐少府几员属官,把刑徒都疏散开去。   “呼!”周邈呼出一口气,呼吸都轻松顺畅了。   中国四大原谅之——来都来了,周邈也就选择按照原计划进行。   在李斯和方岩的陪同下,深入刑徒中去,对他们嘘寒问暖——   “活儿累人不?还受得住吗?”   “还吃得饱吗?”   “工装穿着还好吗?”   “和旁人相处还好吗?有没有不合打架?”   “督工的官吏还友善吗?”   ……   十四五岁面容的仙使,白皙灵秀,身姿飘逸,神情和善,真如仙神显灵,怜悯世人。   仙使出口的每个问题,都得到了肯定的、热情的回答。   当然,难免也有一两个倾诉者:“工装穿着很好,就是白色里衣容易脏,每天收工一身汗,脱下来时脏兮兮的,心疼得很!”   周邈好脾气地笑笑:“那你收工后勤快些,到新钻的水井旁打一桶水,淋个浴、搓洗一把衣裳。”   “哈哈哈!土他就是懒!”   又有说:“每顿都能吃饱,但就是吃着上好的麦饭,也心疼呢!”   “不知道能否拿去换秕麦,一样能吃饱,却能多得许多粮食。”   一旁的李斯解释道:“这二千刑徒一部分是轻罪,只需服役几月或几年即能赎罪,家中尚有妻儿老小。”   “就像之前给付的搬迁补偿——雪缎一样,许多黔首都选择和富豪换布,一样能用,但却能多出两倍甚至更多的布匹。”   “他们是想把各自的口粮换成秕麦,吃了有剩下的,还能拿回家里。”   周邈虽然看起来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实际上也只是个二十一岁前大二学生。   但其中的生意他当然是懂的。   他不懂的是:“他们为什么干等着?不直接自行交易?”   李斯为他解惑:“他们正在应役做工,岂可四散出入?”   况且口粮已经聚集起来,再分发下去也麻烦。   懂了!工地管理严格。   周邈也不好多说,二千刑徒(囚犯)的管理压力不小。   只好祭出拖字诀:“这事儿需要回去商量一下,才能决定。”   “走,去火头营看看。”并赶紧跑路。   刑徒是以军营形式管理,火头营就是生火起灶,用聚集的刑徒口粮做饭的地方。   来到火头营,周邈看到了正在陶缸里泡发,晡时前会上锅煮的麦粒。   又继续前行,来到南一仓外空地上临时搭建的草棚里,抓了一把积储在粮桶中的干麦粒。   放在手中查看,粒粒饱满,凑近嗅闻,能闻到纯正无添加的麦香。   这样好到堪比专门挑选出来做种子的麦粒,也难怪刑徒会舍不得吃   ……   等等!   做种子?   做种子!   回忆一下当初匆匆一瞥的工餐介绍框——   [……纯天然无添加,非转基因……,种性稳定……优质小麦。]   确实,煮成麦饭吃掉真是太可惜了!暴殄天物简直是!   就在周邈思绪翻涌之时,突然惊叫四起:   “有刺客!”   “保护仙使!”   一场刺杀来得猝不及防!   ……   惊叫划破火头营上空时,周邈正在积储口粮的草棚里。   草棚内部狭窄,只有方岩跟在他身边,李斯他们都等在外面。   于是猝不及防的刺杀到来时,周邈就被堵在了草棚里无路可逃!   且在惊叫有刺客的同时,周邈所处草棚,竟然被扔进几根燃烧的柴火!   这半个月以来一直是晴天,天干物燥,草棚沾火即燃,不过几息时间,火势已成!   惊变突起时,方岩就立即去拉着周邈就往棚外逃。   然而外面的刺客竟有数十名之多,包围在草棚外,甫一露头就是刀□□来!   方岩试探几次出逃无果,还被刺伤了手臂。   不仅如此,刺客在抵挡着突然出现的十来名魁梧武士之余,又腾出人手来,闯进草棚里来刺杀!   显然是为保险起见,怕烧不死,还要进棚里了结周邈性命。   “仙使!你蹲下躲在此处!”逃跑无门,方岩只能护着周邈退回草棚中央。   一为躲避火势,二为等待援兵。   虽对外宣称周邈是仙使,但他也不过是肉体凡胎,遇此危急之时,更是已经慌乱不已,根本想不出脱身的好办法。   只好听方岩的,蹲下苟命。   而被拦在外面的李斯,已经是目眦欲裂!   要是周邈今日遭遇不测,他李斯绝无第二次赦免夷二族的机会!   危急之时,李斯反应却很快!   当即大喊:“救得仙使者,封列侯!”   “救得仙使者!封列侯!”   第二遍喊话刚出口,刑徒之中就冲出一员魁梧壮汉,顺路夺过一名武士的武器大刀。   舞的是虎虎生风,在冲近草棚的第一面,就当头一刀砍翻一个刺客!   接着左砍右劈,又一连砍翻四个刺客。   勇武至此也罢,他还不恋战追砍篷外其他刺客,而是循着刺客进入草棚的口子追击。   毫无惧意地冲进火中,很快就追上并砍翻一个刺客。   李斯见刑徒中出现一员勇士,救援有望,便又大喊:   “协助营救仙使有功者,封爵五大夫!”   五大夫,大秦二十等爵的第九级。《商君书·境内》有言:就为五大夫,则税邑二百家*。   封爵五大夫,即可享有二百户的地税!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于是本就加入救援的火头营附近的刑徒,闻言更加英勇!   人数优势之下,立即牵制住了刺客。   没让刺客冲入已成火场的草棚里,给营救仙使再添难度。   而冲入火场的那位勇士,解决掉两名刺客,又在浓烟中砍倒一名背对他举刀欲砍的刺客!   然后就在面前,一个粮桶形成的夹角里,发现了仙使和一名奴仆。   之所以肯定那人就是仙使,只因他周身覆盖着一个碗状的罩子。   罩子透明,在火光和浓烟之中泛着绿莹莹的神辉。   ——是仙使才能有的神通。   神光罩子之内,仙使以身躯相护仆人,将那奴仆也纳入了罩子保护之内。   “仙使!某来救你了!”   周邈循声抬头,发现一名勇士提刀站立,先前的刺客已都被砍伤倒地。   救兵来了!   “仙使!快随某出去!”   周邈迅速起身,拖着替他挡刀昏迷的方岩起身,往火场外逃去。   与勇士会合时,大声问道:“勇士,你可还有余力?”   “仙使能自行行走,某尚有余力。”   不用搬扛仙使,空着手,尚有余力。   “那你能把这一小桶麦子搬出去吗!”   在噼啪火声中,周邈更大声道:“若你能搬出去,我让陛下给你封爵!”   “可!”勇士答应得干脆!   仙使有神光护体,不能全算他救   下的,李斯承诺的列侯爵位不一定稳当。   但仙使承诺搬出麦子,就给他封爵,他的列侯爵位就又稳了!   说着就去搬没被烧着的麦子,甚至还挑了一个大桶,轻松就搬起抱住。   周邈:“……”勇士神力!   情况紧急,周邈也不废话,半拖半搀着方岩往火场外逃。   虽然他在生死关头时激发了防御罩,但置身火场的危险滋味也不好受,何况方岩情况危急。   得赶紧逃出去!   ……   外面的李斯是度秒如年。   就在这短短数十息的时间里,二族之人的死状,都已经在他脑子里过了二遍了!   终于,火中有踉跄人影冲了出来!   是仙使!   与此同时,卫兵赶到后与十来名武士、数十名刑徒协作,将几十名刺客或格杀,或生擒,控制住了场面。   “仙使!”李斯也踉跄着冲上前去,紧张询问:“仙使可有大碍?”   仙使一袭白衣,胸前却已被染成一片红!   “我没事,生死关头,触发了防御罩。”周邈把怀中的方岩扶正。   “但在此之前,方岩替我挡了一刀,胸膛中刀,情况危急!”   脱离了刺杀和火场,周邈的思维开始运转。   话一出口,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量的人血!   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的生命飞速流逝……   “李斯!快,快找医生、不,找医官!快找医官救方岩!”   意识到之后,周邈不由带上了哭腔,眼泪随之滚落。   仙使安危无恙,李斯一颗心放下一半。   悬着的一半,则是为周邈此时的状态。   如果方岩因替他挡刀而亡,恐怕会大受打击。   方岩生死无关紧要,但仙使的心情,直接关乎大秦利益。   “快!来人骑快马,走章台街,去宫中接医官!”   李斯反应神速地吩咐,“另外来人,将方岩抬上马车,驾车也走章台街,往宫中赶!”   这样多半在半路上就能遇到快马接来的医官,能让方岩最快得到救治。   就算最后方岩不能得救,他们也已尽力,周邈应不至于愧疚太过。   周邈脑子刚启动,一时还六神无主。   听李斯这样安排,就连忙和马钱子他们一起,把昏迷的方岩搬上他来时乘坐的马车。   扶着方岩躺好,马钱子坐上车辕准备驾车。   周邈一边按压住方岩胸前的伤口止血,一边探头叮嘱:“挑平整的路面走,颠簸会加快出血!”   马钱子不能说话,只短促坚定地‘啊!’一声,以作回应。   马车在扬鞭驶离之时,周邈终于想起救兵勇士,探头对那人喊:   “你叫什么名字?我会记住你,叫陛下给你封爵的!”   马车起步驶离,车后传来声音:   “某乃黥布!”   ……   载着方岩的马车,在章台街上与快马接来的医官相遇。   医官早已被叮嘱过,下马后只匆匆给仙使行过礼,就钻上车替方岩医治。   周邈一身一手都是血,守着马车不愿意离开。   从车窗探进头去,“医官,方岩的伤势怎样?”   医官眉头紧锁:“不容乐观。”   “那怎么办?医官你可一定要救方岩啊!”恐惧焦急之下,周邈眼眶又红了。   医官心道,以仙使的样子,他当然要救方岩,不然事后他能有好日子过?   “自然自然。”   “那医官你准备怎么救?”周邈不太信任这个时期的医术水平。   “是不是先消毒?用烈酒、用盐水消毒,再用弯钩针和线缝合伤口?”   医官有心救人,但确实无计可施,这样深的刀伤,哪里还能救得回来!   但听仙使这样说,便也将计就计:“对,先用盐水消毒,再用针线缝合。”   虽然之前他从没缝合过伤口,但今日就开了这头一遭!   周邈的脑子启动大半,闻言开始想办法,“对了,这里距离蒙内史家不远,我认得他家的路,他家有陛下赐下的精盐!”   “我去找他借一些精盐,再烧一盆白开水,兑成盐水回来消毒!”   念叨着,就想要爬上马背,去弄盐水。   这时一名先前不曾   见过的武士头领上前,“仙使,您在此等候,某前往蒙内史府上借精盐和白开水。”   仙使已经遇刺一回,要是刺客狡猾兵分几路,二次行刺,那他们就太失职了!   到时不仅自己不用活了,二族也要被夷!   虽然回章台宫最好,但原地不动也行。   章台街上这一段,里外围已经层层布防了五百武士,非大军冲阵不能快速接近并刺杀仙使。   “好!那麻烦小将军快去快回!”周邈也不愿离开,他要在这守着才安心。   很快盐水来了,弯钩针和细线也来了。   医官死马当活马医,用盐水来回清洗两遍伤口,又把弯钩针穿上细线,在盐水中浸泡消毒。   最后在仙使的指导下,缝一针打一个结,一针又一阵,缝了十二针给伤口缝上了!   接下来医官能做的,就是抓配提神吊命的独家秘药,用水冲和后给方岩灌下去。   “之后就只能看他自己了,能挺过来就能活。”   挺不过来就死。   周邈也明白这一点。   在这个医术落后的秦汉时期,能做的都做了。   “方岩肯定能挺过来的。”周邈喃喃道。   方岩是他穿到大秦后,接触最久的一个人了。   又细心又聪明,怎么能这样轻易地死去呢!   “回宫。”   医治缝合结束,之后就是回去精心照护、卧床静养,以期能挺过感染难关。   ……   载着伤重昏迷的方岩和周邈的马车驶离。   转过头的李斯,唰地就换了一张脸。   得知消息,第一时间飞马赶到的蒙恬,脸色也黑得跟炭一样。   “蒙内史,咸阳卫兵可是已经包围此处?”   李斯司法,掌刑狱审判,这次直接就赶了个现场。   要命的是,他为仙使带路巡视,仙使却遭遇刺杀,追责起来是他的失职。   “早已包围,蚊子都飞不出去一只!”   蒙恬是大秦都城咸阳的内史,主管咸阳政务和戍卫等一切大小事宜。   结果今日却在咸阳城内,爆发了一场针对仙使的大刺杀,实在失职!   李斯又吩咐:“另外,派人去请左丞相协助。”   此地二千刑徒,是隗状从骊山陵抽调而来。今日的大刺杀必有刑徒做内应,隗状有选人不当的失职。   “另,请内史派亲信,去往章台宫禀报。”   陛下问责已是必然,他们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查清刺杀案情,给陛下和仙使一个交代。   虽然陛下在快马请医官时,肯定就已经得知了刺杀一事,可其中详情也要尽快禀报才是。   蒙恬转头吩咐亲信,飞马前往章台宫禀报不提。   李斯安排好那边,才转过头来。   对触犯秦律行黥刑的黥布,表功道:“勇士救出仙使,当居首功。”   黥布却实话实说:“廷尉当也见到了,仙使有神光防御罩,不全算布所救。”   “但仙使吩咐布,若布搬出一小桶麦子,就请陛下赐爵。眼下布搬出一大桶,当也有一功。”   虽仙使不全算他所救,但言必行、诺比践,李斯不能抵赖。   况且又有仙使许诺。   逃出火场的关头,都不忘吩咐抢救出一桶麦子,看来那麦子是至关重要了。   “黥布放心,那桶麦子就交由某保管,也会记上你一功。”   “救出仙使更乃大功,届时某必上奏陛下,为你封侯。”   陛下对待有功之人从不吝啬封赏,因此李斯才敢大方承诺。   李斯又转向另外几个协助救援有功的刑徒,承诺道:“尔等协助救援仙使亦有功,少府属官会记录姓名,某亦会替尔等向陛下请功封爵。”   得到承诺的刑徒们激动不已,“谢过廷尉!”   这边处理妥当,李斯对回来的蒙恬道:“将火头营刑徒尽数拘捕下狱,某稍后亲自审讯!”   “另,令卫兵控制住其余刑徒,分开单独问询近二日行踪,但凡些许对不上口径者,亦拘捕下狱!”   蒙恬吩咐了旗下小将去办这事,自己则与李斯一道,走到被生擒压制在地上的四个刺客头前。   此时的李斯磨牙吮血,狠得令人心惊。   “接下来,就请尔等见识见识,酷吏李斯的手段。” 第22章 大刺杀的真相与元凶   或许是自兑盐水微乎其微的杀菌作用,又或是医官缝合医治得当,再或者是回到六英宫后,周邈亲力亲为的妥帖照护。   但更可能还是方岩的刀伤不致命,并及时按压止血、消毒缝合,又靠自身超强毅力,挺过了感染发烧险关。   终于方岩昏迷一天一夜后,在第二天中午醒了过来。   方岩睁开眼,停滞的思维重新运转:“仙使!”是否已经安全?   目光凝聚,就看见靠坐榻边的仙使,以及守着的马钱子和决明子。   “方岩!你醒了!”   周邈在假寐养神,听见方岩喑哑的微弱声音,咻地睁眼!   “怎么样?”   “疼吗?”   “渴吗?或者饿吗?”   方岩看着焦急探头前来检查的仙使,耳边尽是他喋喋不休的询问,不由露出一个笑来。   一个险死还生,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   “仙使,臣还好,不疼,不渴,但有点饿。”   可方岩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糟糕气色,灿烂的笑容反而让他更显得伤重虚弱。   周邈忍住鼻子酸涩,“棉子去少府要了一个小泥炉,一直在殿中熬着瘦肉粥,这就让他给你盛一小碗来。”   棉子闻言,快手快脚盛了一小碗粥来。   周邈接过粥碗,舀起一勺,生疏地喂给方岩:“来,慢慢吃。”   “吃点好消化又有营养的瘦肉粥,能补充精力。”   “有精了力就能继续对抗伤势,慢慢也就恢复了。”   “等吃了瘦肉粥,再喝点水,接着睡上一觉……”   方岩一口一口吃着粥,心想:是不是他不出声,仙使就会一直说下去?   “仙使,臣没有大碍了。”   仙使的愧疚,浓得都快要从眼眶里流出来了。   也正因为看清仙使愧疚,他才僭越一回,进食仙使喂来的瘦肉粥。   可这怎么还不成呢?   用唠唠叨叨的碎嘴关心,掩饰负罪感和愧疚感的行为,彻底宣告失败。   周邈终于直面现实:“对不起,方岩。”   声音艰涩,隐隐哽咽。   方岩却是神情明朗,含笑道:“仙使,服侍和护卫仙使,是臣的职责,能尽职尽责亦是臣之所愿。”   “仙使不必愧疚。”方岩顿了顿,又道:“也不必害怕,臣这不是醒过来了?”   周邈低着头不出声。   方岩见状,话音一转:“况且,臣昏过去前,是见到仙使激发了护体神光罩的,若没有臣挡下那一刀,仙使想来也能安然无恙。”   “臣还要多谢仙使,不怪臣多此一举,徒添麻烦……”   “才没有!怎么会觉得你多此一举!”   “在那之前谁都不知道我能在生死关头激发防御罩,方岩,你是拼着身死的觉悟替我挡刀的!”   “这份忠心和无畏,是真实无伪的!我怎么会嫌你添麻烦?”   果然,周邈被方岩成功转移注意力,不再沉浸在愧疚和恐惧里。   “要是那样想,我就真是禽兽不如了!”   方岩:……他就那么一说。   “仙使不嫌臣多此一举,臣又怎会后悔挡刀?”   “仙使安心,臣已经醒过来,没事了。”   ……   章台宫。   “禀陛下,六英宫消息,方岩刚才已经苏醒,仙使情绪有所好转。”   呼……   殿中君臣们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下了。   王绾无奈道:“仙使果真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少年,方岩区区一隶臣,就能叫他愧疚难安。”   蒙恬接话道:“仙使这具躯体也才十四岁,可不正是天真少年?至于他前世的心智,感觉也没成熟多少。”   “不过,天真善良些,总是好的。”   天真善良的灵魂,才会怜悯黔首的苦难,尽己所能帮助黔首,拯救大秦。   如果周邈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灵魂,那他多半会权衡利益、贪婪势利,瞻前顾后、胆怯保守。   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得到大秦君臣的信任,更不会令君臣都不由地庇佑爱护着他。   蒙恬的言外之意,殿中君臣全都意会到了,也都默认了。   “仙使那边没有大碍了。”   嬴政自长案后站起,踱步下来。   边踱步边说   :“那就来说说刺杀之事。”   最后在殿中站定:“朕不想此次大刺杀,和兰池刺杀案一样,成为千年历史迷案。”   李斯霎时绷紧一身皮子,神态愈发谦卑恭谨。   所幸他昨晚彻夜审讯,终于在今早审出了结果!   李斯迅速起身离席,趋步来到嬴政面前,稽首拜倒,行了个大礼。   禀道:“启禀陛下,臣已查清此案案情。”   嬴政的视线扫向李斯躬起的脊背:“奏来。”   李斯若有所感,更不敢松懈了:   “大刺杀刚一平定,臣就立即对生擒的四个刺客严加审讯。起初四人并不招供,只是无端唾骂仙使,污蔑仙使乃助纣为孽的魔物、助暴秦虐民的妖孽。”   “胡言乱语!”隗状拍案而起!   “仙使确实性情跳脱,但仙使的纯真善良也毋庸置疑!”   王绾和冯劫等人也一样愤怒不已。   “仙使怜悯黔首,此次咸阳黔首和刑徒都得利匪浅,此事人所共知!”   李斯当即也附和:“臣也是这样想的。逆贼妄言,岂能相信?”   又接着陈述案情:“臣便把四人分开继续审问,诸般手段都一一用到他们身上。”   让他们见识切身体会到了,他们挂在嘴边辱骂的酷吏李斯的手段。   “终于在今日凌晨鸡鸣之时,四个刺客中出现了一个意志不坚者。”   “一旦开了条口子,尽数招供也只在一时半刻。”   “之后臣又结合手下的廷尉左监对火头营刑徒审讯的供词,廷尉右监与蒙内史对其余刑徒的询问笔录,终于得出了案件真相。”   章台宫君臣的目光聚集到李斯身上,静等他接下来的话。   李斯言简意赅道:“对仙使的大刺杀一案,二十名刺客之中,十二名是旧楚国游士,八名则是另五国遗民游士。   秦律禁止游士无符居留,这二十名游士乃是受迁入咸阳的楚国富豪收留畜养。”   嬴政直接发问:“元凶主谋是谁?”   王贲猜测:“项梁?”   曾在周邈话中颇有分量的项梁,是楚国大将项燕之后,与大秦之仇不共戴天。   李斯却摇头   ,“并不是。项梁尚且远在旧楚地,没有在异地咸阳策划一场大刺杀的能力。   主谋甚至不是迁入咸阳的楚国富豪们,他们只是出资了些钱财。”   接着揭晓答案:“元凶乃是昌平君熊启之子。”   若说秦国与六国中哪国关系最近,当属楚国。秦楚历来多有联姻,出名者有宣太后、华阳夫人等。   而昌平君熊启,原是楚国公子,后出仕大秦,官至大秦右丞相。秦王政二十三年,叛秦归楚,被项燕拥立为楚王。   又两年前兵败身亡,是为末代楚王。   “熊启之子?”   殿中惊讶之声此起彼伏。   “熊启还有后人留在咸阳?”   李斯查到元凶时,也觉得不可思议,真是出乎意料。   但真相确实如此:“日出之时,逮捕回元凶之后,臣亲自去见过一面,面容五官与熊启确有五六分相像。”   蒙恬好奇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斯娓娓道来:“其实恐怕熊启也不曾想到,他还在咸阳遗留了一个后人。”   “那孩子与仙使躯体同岁,刚满十四岁。生母是一名舞姬,因恩客不少,开始并不知道孩子是熊启的。   只等后来长大了,长得与熊启越来越相似,才最终确定。”   “因那名舞姬后来的日子过得愈发艰难,就常在他面前说起他父亲熊启,对大秦自然是多有怨言。孩子年幼,在其母熏陶之下,自然而然地歪了心性。”   “碰巧这孩子又聪明早慧,等舞姬母亲在贫病交加中死去,就变得更加阴暗偏执了。   最后竟然策划出了这样一场大刺杀。”   “那孩子颇为自负,被拘捕后没用得上审讯,就炫耀聪明似的,将所有计划全盘托出。”   李斯讲述到这里,并无多少对那孩子身世的同情,反而心中鄙夷和恼恨。   “在仙使到来之前,他其实就已经阴谋拉拢了那几家楚国富豪,并结识了那些游士,为刺杀陛下做着准备。”   “等仙使到来,他亲眼见过高台明月之上的仙使,又见过‘八大神兽’,便觉得与其刺杀陛下,刺杀仙使兴许更能重创民心,主要也是更加容易。”   所以   其实周邈也是代陛下受难了。   “当即临时改变策略,先是联系上熊启在咸阳的故旧——恰巧其中就有后来监工的一员少府属官,又召集起畜养的二十游士,伺机而动。”   “说来昨日的刺杀也是临时起意。当得知仙使出宫后,才令那员少府属官行个方便,让二十游士藏于火头营后沟渠里,等仙使巡视到火头营,就迅速潜入营中。”   “之后就是突起刺杀——包围仙使所在草棚,又就地从灶洞中抽了几根燃烧的柴火,扔到草棚顶和草棚里,引起大火,为保险起见还追入草棚里刺杀。”   清楚了前因后果,嬴政周身几乎具现出了刀山火海的幻象!   “也就是说,如果周邈没有激发防御罩护体,他们的刺杀已经成功?”   李斯顾不上擦拭额头豆大的汗珠,求生欲爆发:“不一定。虽然防御罩的激发,便意味着仙使有生死之危,但方岩是在防御罩开启后才倒下的。”   “若是没有防御罩,方岩能挡第一刀,就会挡第二刀,直至仙使得救或伤势过重,才敢允许自己倒下陷入昏迷。”   “黥布进棚去救时,也正见最后一名刺客横刀欲砍,被他及时砍杀在地。”   但谁都明白,这之间有多凶险。   黥布赶到时,最后一名刺客究竟是正要砍第二刀,还是第三刀、第四刀或者更多刀?   若是第二刀,便是没有防御罩,黥布及时赶到了,仙使也能得救。   否则但凡多砍了几刀,方岩就算可以再挡上一刀,也可能已经有一刀落在了仙使身上。   ……   “禀陛下,仙使求见。”   方岩吃喝之后睡下了,周邈才放心赶来章台宫。   这一次,直至殿中通传:“请仙使进殿!”周邈才整衣入内。   进殿后又不疾不徐地行了礼。   最后才问:“陛下,请问刺杀案可有眉目了?”   自周邈进殿,章台宫君臣就都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好似一夜长大,变得沉稳许多。   “已经查清案情。”嬴政示意周邈入座,又看向李斯:“李斯。”   李斯心念流转,面上不动声色:“仙使,此案乃是……”   在李斯陈述案情时,周邈也只是安静专注地听着,完全没有插话。   这在以前是很难得的。   以前的周邈,会在听到昌平君时,忍不住点评他的生平事迹。   得知真凶后,会愤怒跳脚,或许还会对昌平君的后人产生好奇。   甚至联想到兰池刺杀案,猜测真凶或许就是这昌平君外妇之子,并为得知了千年迷案的真相而兴奋。   但现在都没有,周邈只是安静专注地聆听。   “原来如此。”李斯陈述完案情,周邈点头表示明白了。   又问李斯:“那打算怎么结案呢?”   李斯想到周邈素来仁厚善良的本性,但又思忖着他眼下的变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嬴政却是直接回道:“元凶车裂弃市并夷三族。”   “视为帮凶的几户楚国富豪,以及那员少府属官夷三族。”   “火头营中知情不报者斩首。”   “元凶联络过的其余熊启故旧,黥为城旦。”   “另外,督促楚国富豪即日迁往咸阳,不得遗漏一户一人!”   周邈一时沉默不语。   就在李斯等人觉得,生于平等法治社会,生性善良的周邈接下来肯定要求情了时,他却只是点头示意知晓。   随即还理性地分析道:“六国之中,唯楚国最强大。灭国之后,旧楚国贵族势力也基本遗留了下来,并且保有可观的武装力量。”   “后来的陈胜吴广就是楚国人,西楚霸王也是楚国大将项燕的孙子,更是楚国人了。   就连汉高祖,也是生活在旧楚地之上,算来也是楚国人。”   “亡秦必楚,这句谶语倒是应验了。”   “通过迁徙旧楚国贵族入咸阳,削弱旧楚地的民间力量,是明智之举。”   得知了案情真相和处置结果,周邈也不打算再留。   临走前倒是想起,“对了,那个勇士从火中抢救出来的一桶麦子,或许可以用作种子播种。”   “当时突然想起,之前匆匆一瞥时,系统介绍工餐是纯天然非转基因的、种性稳定的优质安全小麦,感觉应该可以做种子。”   也是因此才走神,就多待了一会   儿,没能尽早走出草棚……   嬴政闻言,立即道:“现在正是小麦播种的季节,稍后便令治粟内史即日安排播种。”   “另外,黥布救援有功,又兼抢救麦种,朕会即刻下旨封其为列侯。”   “陛下英明。”   得到始皇陛下承诺,周邈就毫不留恋地告退了。   李斯:吹捧陛下的话都敷衍了。   蒙恬:甚至没有求情。   王贲:对勇武无双的勇士黥布,都没有好奇心了。   章台宫君臣:打击太大,仙使变性了!   嬴政:请说‘章台宫众臣’,别把朕也带进去。   ……   那日周邈双手插兜,走出章台宫,背影孤傲高冷。   身后的影子拖得长长的,秋风瑟瑟,更添深沉。   以至于,他都不知道——   勇士黥布,又名英布。   勇士名为布,因犯秦律被判处黥刑,才又称黥布,其实他本叫英布。   历史书上那个项羽麾下的九江王,刘邦手下的淮南王,与韩信和彭越并称汉初三大名将的英布。   本该正在骊山当役徒修建秦始皇陵,日后将会叛逃为盗贼,最终在楚汉争霸搅动风云的英布。   如今因救仙使(及麦种)有大功,被始皇帝封为大秦列侯——二十等爵制的最高一等。   封英布为列侯仙武侯的圣旨,在当日黄昏前下达。 第23章 切割骊山秦始皇陵之石铺路,一举数得!   自从苏醒之后,方岩的伤势就在稳步好转。   孤傲深沉的周邈,也日益活泼。   #但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周邈(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经过一次生死之间的刺杀,他终于意识到:他身处的时空,不再是文明法治的现代,而是丛林法则更残酷,弱肉强食的封建皇权社会。   可能随随便便走在路上,就有刺客窜出来取他狗命。   “不行,再躺着多休养两天!”   在方岩自觉伤势好转,想要起身下地时,被周邈霸道地摁了回去。   于是方岩在周邈和马钱子等人的照顾(监视)下,继续过着卧床养伤的日子。   而与岁月静好的六英宫偏殿不同,咸阳城中那是群情鼎沸!   日前,咸阳黔首们还沉浸在仙使改建咸阳的喜悦之中。   搬迁户们忙着筑墙起屋。   其余人家也盯着望着,盼着水井打好、公厕建好。   黔首们但凡得闲,都会去围观神兽做工。   借此一遍遍确认,大秦真的是为仙人眷顾的,仙使确实是神通广大的。   但那一日,咸阳城中陡然生变!   戍守咸阳的卫兵在城中忙碌奔走,刀兵磕碰盔甲的金石之声,在大街小巷间游走。   一队又一队的卫兵,捉拿了高门大户中的富豪,一串一串地牵着走。   又询问左邻右舍,近日可察觉有异样。   后来才得知,竟是那日有二十个游士,趁仙使巡视慰问做工的刑徒时,窜出来刺杀仙使!   幸得刑徒中有一勇士黥布,挺身而出,在数名刑徒的援助之下,从火场中救出了仙使!   闻知此事,虽然仙使已经无恙,但咸阳黔首们依旧群情激奋!   纷纷咒骂讨伐行刺的逆贼——   “仙使是仙人派遣下凡营建仙秦的使者,掌仙人神通权柄,坐下八大钢铁神兽之能,亦是众所共见!”   “那等无业无家、游荡生事的游士,竟敢刺杀仙使,也不怕仙人震怒,降下惩罚!”   “竟敢对仙使刀枪加身、火焰焚躯?胆大包天!”   对二十游士刺客的   激愤仇恨,很快蔓延,进而迁怒于整个游士群体——   “曾有城中游士妄言,说旧时六国皆崇尚游士侠义自由,唯大秦禁止游士,未免蛮野。眼下某只想说,游士就不该存在于大秦!”   “不事生产、游荡生事的游士,本不该存于世间!”   咸阳城中的游士处境顿时艰难起来。   有身份符节的还罢,宅家不出,小心做人,尚能苟且。   无符的黑户游士,是立即就没了容身之地。就是有人念及交情,也不敢再收留。   因为同伍的邻居害怕株连,但凡发现就会检举以洗脱自身罪责。   群情激愤,众怒难犯,游士们不得不安分下来,或者离城而去。   咸阳城的治安,都因此小小提升一个水平。   之后更多的小道消息传开,黔首们又得知刺杀仙的主谋元凶,乃是旧楚国贵族。   咸阳黔首间的舆论风向也随之变换——   “六国遗贼亡我大秦之心不死!”   “仙使改建咸阳以来,七百零八户搬迁户受惠致富,三千刑徒也是授衣给食,还攒下一笔积蓄。   这桩桩件件,都利于大秦利于民!   那些六国遗贼,怎好义正言辞地讨伐仙使,刺杀仙使?”   “六国遗贼,伪君子是也!说是为天下黔首伸张正义,实则是狭隘私心作祟!”   “六国遗贼,宜当速死!”   ——可见大秦民风彪悍,并非空穴来风。   于是继游士之后,咸阳城中迁徙而来的六国富豪们,处境也是急转直下。   出入都被盯得死死的,黔首们个个目光戒备警惕,好像他们下一刹就要生事造反一样。   齐燕赵魏韩五国的富豪们赶紧表示:他们都是秦人!   于他们而言,天下皆是秦国秦地,再无故国故乡!   齐燕赵魏韩富豪们:灭国之战都被打残了好吗?现在他们只是秦人而已!   唯有真凶所在的旧楚国富豪们,一部分确实无辜,但一部分也确实怀有异心。   不敢明目张胆地表露,只在私下试图动摇民心。   某旧楚国富豪:“偌大咸阳城予以改建,必是大兴土木,实在劳民伤   财啊,唉……”   咸阳黔首:“???”   老弟,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蠢话!   “咸阳城中屎尿横流,居住环境恶劣,仙使改建咸阳,哪里不好了?”   “改建以后黔首不必辛苦挑水吃,如厕也有公厕,粪便都能积粪肥田,哪里不好了?”   “还有,劳民伤财?钱粮布匹和做工的神兽,都是仙使赐下,劳民伤财在何处!”   某旧楚国富豪:“拆毁房屋,霸占宅基地,黔首遭受欺压真可怜啊,唉……”   “给了搬迁补偿的啊!你去问一问,咸阳城中,哪家不羡慕搬迁户?”   “多的是希望仙使拆毁他家房屋的呢!拆迁致富,求之不得!”   “某昼夜问神:搬迁户七百零八,为何不能再多我一个?   敢问可怜在哪里?可怜以后就要住新屋,有存款了吗?”   “你说话真是不中听!有挑拨之嫌……”   “等等,你有问题!”   当场就捉住一个六国遗贼:“我举报!”   短时间内,检举数量直线上升!   内史蒙恬因此跟着忙得团团转。   但也因此,咸阳的和谐稳定,又小小提升一个台阶。   等到大刺杀的案情水落石出,对元凶和帮凶的审判结果也确定了。   车裂!斩首!夷三族!   从一个十四岁的元凶,被车裂弃市为开端。   那几天里,咸阳市杀得是人头滚滚,鲜血浸入泥土中,血腥之气半旬未散。   但这一次,围观的黔首完全不觉得始皇帝暴虐嗜杀了,反而纷纷拍掌叫好!   “杀得好!就该叫天下遗贼看看,这便是刺杀仙使的下场!”   “杀得好!也能借此震慑天下不轨之徒!”   隐于人群中的六国遗贼: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仙使为襄秦助民而来,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   刺杀仙使,就是在损害天下黔首的利益,犯了众怒。   众怒难犯,六国遗贼跟过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也就不奇怪了。   ……   在大刺杀发生后,因查案拘捕,改建给排水系统的工   地停工了两天。   但案件很快查清结案,并未大肆搜捕和连坐,工地很快就准备重新开工。   被封仙武侯的英布,及六个因协助救援仙使有功被封五大夫的刑徒,还有火头营九个知情不报被斩首的刑徒,开工后必然要缺席了。   隗状快速从骊山陵抽调十六个刑徒补上缺。   人数齐全后,第三日一早就又重新开工了。   六天一闪而过。   最终还是赶在二十日工期之内,完成了本环任务。   “不复朝暮担水汧渭,汩汩清水奔流到家,深深清井卧乡里喂~”   “昨日便溺横流臭冲天,今日公厕茅坑秽物净,更有池中积粪肥井田~”   虽然咸阳城市改建整体还未完工,但只是阶段性的任务成果,就已经让咸阳城中的景象大为不同。   昔日屎尿横流的街巷,如今为之一净,连咸阳上空的空气都清新了。   生活环境的改善,也体现在了咸阳黔首们的笑脸上。   而时隔二十日,大秦君臣中的知情者们,再次齐聚章台宫。   李斯啜饮一口咸豆浆,又啃一口包子,摇头晃脑地悠然陶醉道:   “豆浆咸鲜,包子皮薄馅大,又松软多汁,人间极品也!”   周邈(忍):原味豆浆和甜豆浆满足不了你吗?   王贲啃一口白馒头,又怼进豆浆碗里:“这蒸饼细腻暄软,咸豆浆泡一泡,更好咀嚼了!”   周邈(再忍):你以为馒头是油条吗?还怼豆浆里泡一泡!   而且还是咸豆浆!哪怕是甜豆浆呢?   蒙恬和蒙毅兄弟俩共用一张案几,正用饼饵蘸酱吃。   “自从有了石磨后,麦子粉能磨得更细腻,擀出的饼饵皮也更筋道弹牙了。   尤其是配上甜韭花酱,滋味一绝!”   周邈(一忍再忍):韭花酱没事,但凡你是咸的呢!蘸饺子也很好吃。   但甜韭花酱???   不能因为甜味难得,就什么都追求甜口吧!   李斯他们年轻人活泼,王绾、隗状和冯劫三巨头就沉稳多了。   王绾:“咸豆浆好喝。”   隗状:“蒸饼泡豆浆绝配。   ”   冯劫:“甜韭花酱滋味一绝。”   周邈(地铁老人手机):???   你们大秦的上卿们,都是怎么回事!   还好有上首的始皇陛下,一如既往地高冷沉稳。   “众卿吃得很好,周邈你可要都来一份?”   “……???”周邈面部表情一整个石化皲裂。   吃得很好的众卿:陛下你也?   “谢陛下惦记,我朝食吃的很饱了。”   这个大秦是药丸!   ……   章台宫君臣用过小食(逗过仙使),氛围都轻松多了。   嬴政也说起今日正事:“周邈,给排水系统的任务可是完成了?”   一整个早上周邈的状态都是:怀疑大秦君臣有病!   这会儿终于说到正事,顿感找到了逃离的希望。   闻言当即唤出系统界面,盯住上面的内容:   “上一环任务完成了,新一环任务已经显示——   [任务链-改建咸阳城市道路交通   任务描述:征召役夫一千六百人,并根据‘咸阳城市道路交通规划书’及‘城市道路施工规范’,完成咸阳城市道路交通改善建设。   注1:预计工期为二十天。   注2:需自行准备一处石矿,建议由切割工业机器人切割出石砖和石板,用以铺设需要铺路的地段。   任务道具:咸阳城市道路交通规划书×1;咸阳城市道路施工规范×1;   工装×1600   工餐×1600×20;   住宿补贴×1600×20;   工业机器人×8   所需材料若干。]”   听着周邈的转述,殿中君臣都若有所思。   周邈则是按部就班,先双击领取‘规划书’和‘施工规范’。   熟悉的光效和‘叮~’一声后,两本一指厚的册子落到地上。   周邈捡起来翻了翻目录,又浏览几页正文,心中有数了。   “本环任务重点,不在建设先进的道路交通系统。毕竟建设地面、地下、高架、水道、索道等成系统的城市道路,不符合大秦国情。”   “本环任务的重点,在于改建。”   “在咸阳原有的主干路、次干路、支路和巷道的基础上,进行平整、扩宽和硬化。巷道和人行道,则分别铺设石板和石砖。”   蒙毅往返一趟,把两本册子呈递给嬴政。   拿到两本册子,结合周邈的解释,嬴政也粗粗翻阅了一番。   周邈见上首的始皇陛下抬起头,才继续分析任务:   “注2这一条,估计是因为巷道和人行道都需要铺石板和石砖,所需数量极其巨大,又要留在此世,才需要自行准备石矿”   “石矿?既然要切割石板、石砖用以铺路,石材必须坚硬。”   王贲已经开始思索合适的地点。   第一次参加特殊集会的王离,也在努力表现:“还要距离咸阳够近,越近越好。   被王家父子接连启发,周邈脑袋上的灯泡,‘叮!’地亮起!   “说起来,骊山应该富有石矿吧?石材质量不用说,距离咸阳也近。”   毕竟皇陵都选址在骊山脚下呢。   周邈看起来确实成熟懂事了许多。   哪怕他的小心思,就差没怼到始皇陛下面门前了。   但也确实没有明说,有进步!   李斯:从骊山皇陵内向下掏空山腹切割石砖和石板,顺道还修了皇陵,一箭双雕是吧?   虽然没明说,但算盘珠子都崩陛下脸上了啊!   静。   静。   沉默是今早的章台宫。   周邈:他是不是又……   “善。”   嬴政予以肯定道:“石矿选址,就选骊山脚下皇陵所在。”   蒙恬:虽然自从大刺杀后,周邈确实一直情绪不佳,但陛下您别太宠他了!   李斯:陛下,您真的。   对此,李斯选择……   “陛下英明!”   聪明人李斯,选择对陛下和周邈大吹特吹。   “如此一来,既就近解决了巨量石材取材的难题,又可节省民力修建皇陵,一举两得!仁君之举也!”   “周邈能想出此法,也颇有急智。”   只要出一个人语音控制切割机器人,甚至能切割出错综复杂的墓道、地下宫殿。   蒙毅:李廷尉,你真的。   为了迎合陛下心意,真是能屈能伸,连敌人(bushi)都能一起夸。   周邈:“哈哈哈,我也是灵机一动。”   原来他没有又秀情商啊。   提议被肯定,周邈显见的开朗多了。   ……   割骊山陵之石,铺咸阳道路万里,故始皇帝之威,万世以镇关中。   ——摘自《秦书》! 第24章 陛下真的我哭死!   确定石矿选址为骊山,届时切割机器人将从此地切割石砖和石板,用以铺建咸阳城巷道、支路和人行道。   关于任务的解读分析继续。   周邈接着说:“任务道具栏的工装、工餐、住宿补贴、工业机器人和所需材料若干,这些都是旧例标配了,也就是种类有所不同。”   “明天开工的话,明儿早上登临章台街的高台,点击领取就行。”   周邈覆上手指,查看了道具的相关介绍,也正如他所说。   补充道:“哦对,‘所需材料若干’,这个要像上次一样,领取卸到专门的仓库。”   因为上次工餐中的小麦,竟然真能用做种子——治粟内史回禀,育种的小麦已经出芽,麦芽性状比大秦本土的要翠绿健壮很多,已显露优质高产的品相。   周邈就特意查看了道具‘工餐’,弹出介绍框如下:   [精选非转基因、种性稳定的纯天然优质粟,去壳筛选而成的粺米(精米)。   稻、黍、稷、麦、菽此五谷,稷为五谷之长。稷,粟也。*]   还带科普的嘞!   但周邈的疑问并未被解答,自给自足发问:“粟在播种时,去壳吗?”   他记得小时候奶奶播撒香菜种子,会把壳碾碎之后再播种。   但水稻又不同,不能在去掉稻壳后播种。   他不太确定,粟究竟是像香菜种子,还是像水稻种子。   李斯大概猜到他为何有此一问,回道:“粟播种时,粟种须带壳。*”   周邈遗憾地塌肩:“那这次的粟米就不能做种子了。”   又想了想工餐为何是粟米,而不是带壳粟的逻辑。   “大秦吃整粒麦子煮的麦饭,上次系统发的就是麦子。但不吃整粒粟煮的粟,吃的不管是粺米还是粝米,都是去了壳的。所以发的才是粟米?”   以大秦普遍的饮食情况为依据,这很合理。   至此,周邈分析完毕:“只等明日开工了!”   但右丞相王绾,向上首的嬴政投去一眼。   君臣间的默契让他明白,陛下也有同样的疑虑。   王绾出声:“且慢。仙使,有关任务中的   ‘征召役夫一千六百人’,是否忘了说?此事要怎么做?”   周邈即使在努力学习成熟懂事,但阅历和智慧的增加,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仍旧稚嫩。   “嗯?”不太理解老丞相的意思,“我们上次不是征召了三千役夫吗?还有多余的呢。”   王绾和章台宫君臣,闻言便知周邈没有领悟到个中深意。   但王绾并不急切,而是先问:“此次可有‘提交名单’选项?”   周邈都不需要唤出面板确认,他看得很清楚了:“有啊。”   “那么此次的一千六百役夫,其实可以另行征召?”   周邈还是不太明白。   但他已经不会大剌剌地问出口了,他开始思考其中的缘由。   王绾给出提示:“对刑徒来说,听从仙使征召,参与建设咸阳、营建仙秦,做工轻松,又有口粮、工装和布匹给付,此事并非服役受惩,而是嘉奖。”   “无人不羡慕那三千刑徒,恨不能取而代之。”   周邈一点就通:“在旁人眼中,那三千刑徒,是得了一份钱多事少还社会认同度高的好工作?”   王绾轻松意会他的语意,颔首肯定:“正是如此。”   周邈一想,可不就是这样嘛!   王绾见周邈明白过来,就直入主题:“因此,此次征召一千六百役夫,宜当重新挑选,而非起用现成的三千刑徒。”   周邈彻底明白了:“不患寡而患不均,不能让那三千刑徒一直占着好事,而是要雨露均沾。”   “不,不止刑徒,最好还要征召普通黔首来做工!”   “仙使言之有理。”   仙使能想到征召黔首,就证明他是有慧根的。   李斯也加入谈话:“若是犯罪受罚的刑徒反而占尽好事,安分清白的黔首却干站一旁,这不利于惩恶扬善。”   “因此不但要征召黔首,而且黔首的比例至少要占到一半。”   李斯从法家角度出发,解释了必须有黔首占比。   王绾也认可道:“廷尉所言有理,一千六百名役夫,黔首占到一千三百名为最佳。”   一千三百黔首,占了八成。   留下三百名额,也足够安抚奖赏   刑徒,令刑徒奋发向善。   周邈虽然稚嫩,但他胜在坦诚:“是我之前考虑不周了。”   “幸亏有诸位帮忙周全,不然引发非议不满,从而生出事端,届时悔之晚矣。”   努力成熟、谦卑自省的周邈,真是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此时,上首的嬴政突然开口道:“如果你要培养三千忠诚于你的人手,就可重用那三千刑徒。”   又补充:“即使常用那三千刑徒也无不可,权看目的为何,并无周与不周之说。”   蒙恬(震惊):……陛下,您竟是如此体贴之人。   李斯(揪心):李斯的命也是命啊,陛下。   为了让周邈重新自信、开朗起来,便不顾李斯的死活直接反驳李斯吗?   王绾(淡然):同样被反驳,我就不嫉妒。   可仙使会不会误解陛下语意?   周邈怎会误解始皇陛下?   “呜呜呜!”   #陛下你真的我哭死!#   “虽然知道陛下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但我真的要说我才不需要培养三千死士我有陛下保护就够了超放心的!”   熟悉的周邈出现了!   一口气说出这么长一段话,没有断句,是真的很感动了!   王绾:误解了,但又没误解。   罢了,明白陛下心意也行。   蒙恬:虽然但是,陛下可能是想告诉你:看事情要全面?   ……算了,还是这个熟悉的周邈更顺眼。   哪怕有时会太过稚嫩,让人无言以对,但大秦朝堂也不缺人精,仙使周邈终究是独特的。   但宿命注定,唯粉和毒唯,终有一战。   陛下毒唯的李斯他嫉妒了!黑化了!   不舍得谴责始皇陛下,就疯狂攻击情敌(bushi!):   “升米恩斗米仇,仙使你若一直重用那三千刑徒,恐怕不会得到三千忠心死士,反而会养出三千白眼狼!”   蒙恬向李斯投去震惊目光:廷尉,气糊涂了?   你是贬低了周邈,可同时也带上了陛下啊。   “陛下,李廷尉说你重用三千刑徒不行!”   周邈这会儿反   应倒是神速了,反手就是一个告状!   并且乱人师承:“李廷尉,你其实不是法学大家,而是儒家卧底吧?”   “不然你怎么拥护荀子‘人性本恶’的性恶论呢!?”   有理有据使人信服!   李斯:@#¥%&*   周邈你个告状精!   虽然但是,他李斯也曾是荀子学生,就算他等同叛出师门了,法家也有‘性恶论’。   而给李斯致命一击的,来自始皇陛下:   “李斯,你在说你自己?”   最早的知情者之一·蒙恬:对。   最大的知情者·周邈:对对!   始皇陛下那么重用李斯,结果竟然给陛下身上覆盖一车臭鱼,还参与矫诏拥立胡亥!   可不就是升米恩斗米仇的典型嘛!   隐约知情的李斯:……(嘴巴拉链拉上)   他就多余说话!   还是变回之前那个假成熟的周邈吧!   这个周邈真是气死人了!   ……   日跌初时,太阳开始偏西。   咸阳城中,忽然许多小吏奔走。   前往各里,宣读始皇帝陛下的圣旨——   “仙使营建仙秦之大计,再出新工程!现征召黔首千三百为役夫,共建咸阳道路!   愿往者,至各自里典处具名,若中选者,仙使将赐下工装、工餐并住宿补贴!”   此旨一出,咸阳乡里之间就如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一瓢凉水,整个炸开了!   不少人拦住小吏,或向里典确认:“就是和之前那些三千刑徒那样为仙使做工?”   “中选者有工装、口粮和仙缎补贴?那种赤衣工装?那种香甜饱满的粮食?还有那种雪白紧密的仙缎?”   显然,务实是秦人的传统美德。   完全没人嫌弃赤衣工装是刑徒制式。   刑徒的赤衣,有仙使赐下的工装那样鲜亮?那样厚实?那样齐备?   里衣外裳、巾帽鞋袜全部齐备,自己不穿或做工穿过后,拆成布块去市中交易,也多得是人争抢!   说什么刑徒囚衣,那是仙使赐下的仙衣!   他   们得到的答复也是肯定的:“没错。报名者必然众多,然一旦中选,待遇便如第一批的三千刑徒。”   “授衣给食,并给住宿补贴。”   相比吃住睡如军的刑徒,咸阳本地的黔首还要更占便宜。   因为他们能吃住在自家,工餐和住宿补贴就能全落到手里!   而且工装只用穿外面的短褐、裈裤、鞋子和头巾,里面亵衣亵裤和袜子完全可以穿自己的——甚至不穿,这样又还能多得一套新衣!   同时又被告知,报名时间截至今日黄昏末时。   于是各里的里典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报名者是人挤人。   因为第二天一早就要在高台下集合,时间紧迫,各里的里典当晚就选出了人选。   均分到每里,十二、十三个不等。   里典们早就被小吏带话告诫过了,务必公平谨慎。同时他们也不敢在仙使的事情中徇私,否则便是冒犯仙人!   于是都选择了里中平日表现最佳的一批,并且排除了搬迁户,以及户中有上一批的三千刑徒之一者。   当晚赶在里门关闭、全城宵禁前,各里把中选者名单公布了出来。   虽然大多数黔首都没能中选,但得知本里的中选者名单,也是心服口服。   “里典说了,仙使平等地怜爱每一个黔首,这次我们没中选,未必下次也没有我们!以后还有机会的。”   “对,争取下次!”   没中选者难免遗憾,难以入眠。   而中选者,则兴奋得难以入眠。   又怕第二天表现不佳,只能强迫自己睡过去。   但也就睡了两个时辰,起得早的甚至夜半刚过,鸡鸣初至,就起来打整洗漱做准备了。   章台里的喜乐没有中选,因为他家是搬迁户,但他新家的左邻中选了。   鸡鸣刚至,打更报时的第一声传来,就听到隔壁传来起身的动静。   显然,左邻早就醒了,之前是硬挺挺地在床上熬时间呢!   喜乐新家的左邻户主叫二树。   报时第一声,二树就嗖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身旁的妻子也跟着坐起,显然,夫妻俩都激动得睡不下去了。   “昨晚已经在灶头发着面团了,妾去给你蒸蒸饼吃!”   妻子说着披衣起身,往灶间去了。   章台里就在章台宫外,真正的皇帝眼皮子底下,凡事都最早响应。   之前内史的吏员分发下来石磨图纸后,里典第一时间响应。   当天就去找石匠打凿石磨,第三天就打好了,又专门在南门外深井边搭了棚子,把石磨支在里面。   现在里中各户黔首,都能排队无偿使用那架大石磨。   二树家排队靠前,昨日才刚磨出了半石细面粉。   今天是个重要日子,就发酵了两碗面粉,给二树做蒸饼吃!   生火架锅,上笼开蒸。   大火烧起,一刻钟后,蒸饼就出锅了。   二树也已洗漱打整完毕,整个人看着比岁首年节时都更精神些!   两口吃完一个蒸饼,也不喝水,连吃五个,吃了六七分饱。   “今天是个重要日子,可不能吃太饱、灌一肚子水!”   万一到时集合后,却要拉要撒的,如何是好?   等到里门打开时,二树就赶紧出门,赶去章台街高台下集合。   赶早往章台街去的,并不独有一个二树。   路上三五成群,结队同行的,不止有赶去集合的中选者,还有咸阳万千普通黔首。   曙光初露,天地还是一片蓝黑,整座咸阳城却已醒了过来。   二树按照里典所说,赶去高台下左边空地。   这里已有吏员摊开名册,二树到达后上前报上名,他名后就被画上了勾。   及至平旦一刻,一千三百名黔首和三百刑徒,全数到齐。   平旦三刻,一千六百名役夫完成列队。   而章台街上已是人山人海。   日出东方地际之时。   章台街尽头,章台宫的宫门在艰涩的吱嘎声中,缓缓洞开…… 第25章 英布和分尸英布的刘邦在大街上吵起来了!   相同的时间地点,相似的场景。   只是今日不见皇帝舆车与仪仗,当先出场是基建仙的使者。   他脚踏威武巨高的钢铁神兽,凌空飘飘然似乘风而来。   身后七只钢铁神兽,环抱簇拥,本相各异,前所未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仙使周邈驭使冰冷强大的钢铁神兽,显于人前的刹那间。   高呼声已响彻清晨的咸阳上空,声浪似巨浪打来!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层叠一层,一浪推一浪。   浪潮越来越大,竟似有摧天塌地之威!   “噫!”   周邈站在切割机器人的肩膀上,被声浪打得耳鸣。   “上次昭告大典,事出突然,好些渭河北岸的黔首消息延迟,没能赶上热闹。”   “这次提前得知,就都来赶热闹了是吧?”   #老祖宗们真的努力在把看热闹刻进基因里#   周邈站得太高,自言自语没人听见,也就无人应答,仙使形象得以保持。   不同于上次昭告天下的重大,今早只是一次日常的仙使‘赐福’,始皇帝嬴政并未出席。   但有左右丞相隗状和王绾,及长公子扶苏,受皇命率百官步行相随,坠在仙使及八大钢铁神兽之后。   一行在咸阳万千黔首的高呼声之中,行至高台下。   周邈语音控制:“放本使下去。”   “已将仙使下放至地面。”   #为了装哔,已提前编辑交互对话内容#   而之于黔首——音色和称呼都和上一任神兽坐骑的不同,但一样的是乖巧顺从,口吐人言!   这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场景,竟有幸当场目睹!   首次前来朝拜仙使的那部分黔首,呼声愈加狂热高亢: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因为他们终于亲自确认,大秦确实受仙人眷顾,现在又派仙使降临,营建仙秦。   在国家多年的统一兼并战争以后,他们的日子有盼头了,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周邈低估了公元前的黔首,对仙神的信   仰。   他以为黔首们是来看热闹,其实他们是为朝拜他这个仙使而来。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本从仙使驭神兽而出之后,狂热高呼已逐渐冷却些许了。   可经此一幕,又重新直冲九霄!   周邈眼神空茫,嘴角含笑,正是悲悯仙使之姿。   接着八大钢铁神兽退下,分列高台两旁静候。   百官亦退向两旁,唯有老熟人礼官和两位丞相,及长公子扶苏留下,并上前来。   刚走近,就听见仙使在碎碎念:“耳朵震得嗡嗡的,这么热情多不好意思啊……”   “……”   礼官恍若未闻,两位丞相老成持重。   作为好友的扶苏,明白周邈这是害羞了。   “某先行一步。”   礼官出列,拾级而上。   不久礼官登上高台,先是前伸双臂,而后下压并高喝:“肃静!”   如此三声,整顿完秩序。   接着开始走流程,高唱开场白:   “维二十六年,时在仲秋,金风玉露。仙使降秦,钻井疏沟,咸阳清也!今有新工……”   总之老套路,先回顾过往成绩,再说今日正题。   接着畅想未来,并赞美皇帝和仙使,最后告诫收尾。   “礼官他要搁现代,高低得是金色大厅里的男高音一名!”   高台下候场的仙使周邈,仙风道骨,含笑站立,不见嘴巴张合,却闻闲言窃窃。   “佩服!”大拇指伸出袖口。   隗状(一本正经):……   王绾(不苟言笑):……   私下在章台宫也就罢了,这会儿在万千黔首眼前,不能失了仪态。   扶苏(嗫嗫嚅嚅):挚友说话没人接茬尴尬.jpg   扶苏(气声):“对。”   周邈:“对吧对吧。”   扶苏真是他好朋友!   这时礼官的流程已经走完,示意台下仙使登台。   但周邈就跟一个晨会时校长在台上讲大话,他在队伍里说小话的调皮学生似的。   自己不乖,还嘲笑乖同学:“两位丞相,你们这   样严肃正经,我都感觉有点别扭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所谓仙使真相……”   王绾冷不丁道:“礼官在叫你上去。”   #校长在叫你上去!#   “嚯!”   一整个幻视在下面说小话被校长点名!   周邈本能地一个紧张,就赶紧小碎步挪起来。   这一次,周邈比上次更快地爬上了高台,理所当然地,也比上次喘得更厉害。   “嗬!”   “嗬!”……   礼官提醒:“仙使,该您出场了。”   幸好今天不用讲话(背稿子),周邈边喘边走到台边,出现在咸阳黔首的眼中。   从十米高台放眼望去,宽阔笔直的章台街上尽是黑压压的人头,一眼望不见尾。   “比上次的人数多太多了吧。”   大约是始皇陛下没来,周邈没了震慑放飞之余,这会儿又有点紧张了。   自言自语碎碎念:“没事没事,下面的人根本看不清我……”   #区区前大三学生哪里见过这种数十万人的大场面!#   #想要陛下撑腰撑场子#   紧张归紧张,也没耽搁办正事。   周邈按照事先定下的流程,唤出系统界面,双击任务道具栏的‘工装×1600’……   礼官退下隐去,仙使显于人前时,水泼不进的章台街上,望不到尾的黑压压人头,都不约而同地仰面望向高台。   接着果如传闻所言——   ‘叮’铃仙音自九天传下人世之时,一轮圆月降临仙使之怀!   明月之上有仙使,青空此下日月辉!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高呼声之中,仙使赐福人间——   “哗啦啦!”   “哗啦啦!”   “哗啦啦!”   在似是天河之水飞流直下人间的浪涛声之中,黔首极目圆睁,目睹了金光晨曦之中,一帘金光粼粼的九天金瀑!   三息之后,声停瀑止。   高台之下,已环绕堆起了连绵的金色粟米小山。   第二次见此仙迹异象,不同于上次太过震惊以致极静的情形,此次是山呼海   啸般狂热欢呼: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主流的高呼声中,偶尔还有几声脱颖而出的尖叫:   “啊仙使!!”   “啊啊啊啊!!”   周邈:尖叫鸡转世啊这是?真为你们的嗓子感到担心。   ……   周邈等了等,见高呼尖叫全无消停的迹象,干脆也就不等了。   直接再次双击领取‘住宿补贴×1600×20’——   明月再入仙使怀,‘叮’铃仙音人世传。   仙踪异象再现。   果如传闻中那样,又降下一匹匹染就月辉的仙锻!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过出乎高台之下黔首意料的是,两次之后,仙迹又第三次显现。   这一次,自九天明月之中诞下了一块块红布包。   高台前距离近的已经看清,那是叠得方正,用粗线捆好的工装!   这次也是赤衣,但不同于三千刑徒的赭红赤衣,要更加明亮!   周邈也发现工装颜色的变化,上次是铁锈红,这次是橘红。   大概因为这次是基建项目,属于道路交通领域。现代在马路上活动的交通志愿者和环卫工,也都是穿更显眼的橘红色马甲。   系统发放橘红色工装,也算从实际出发了。   还没被赐下工装的一千六百役夫,看见他们的工装颜色变化,激动之色更是无以复加!   不是嫌弃先前的赭红赤衣,而是颜色的变化,将他们这一千六百役夫区别开来,显出他们是特别的!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工业机器人×8’已经领取,‘所需材料若干’也已经卸在专门堆放的南一仓。   任务道具栏的道具,至此已经全部领取。   周邈今早的任务也就全部完成了。   话不多说,直接退场。   主要他没有礼官的一副好嗓子,想和黔首说两句话也不成。   #绝不是没见过大场面有点子紧张了#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邈在高呼声中哒哒哒走下台阶,回到地面。   在台下阶前,蒙毅已经驾车来此等候了。   台上礼官重新出场,喊了几句场面话,就宣布今日仙使赐福暨新工程开工大典,就此结束!   “扶苏,好好干。”周邈踮起脚,拍拍扶苏的肩……小臂,鼓励道。   “是,仙使且先回宫去。”扶苏笑吟吟道。   “……”周邈稍显狼狈地登上马车,顿了顿,停在车辕上。   转过身,伸手轻松地拍到了扶苏的肩膀,“扶苏,好好干!”   踮脚拍不到,垫箱子还不是轻轻松松!   扶苏:“……是。”   仙使挚友这莫名倔强的胜负欲啊。   周邈志得意满地钻进马车,蒙毅挥鞭,驾车驶离。   王绾和隗状亦率领百官,在后步行跟随。   两匹马,八只钉了马蹄铁的蹄子。   在章台街青石板上,敲出更加清脆的哒哒哒声。   直至哒哒的马蹄声消失在章台宫大门内。   扶苏才转身回来,看向聚拢过来的少府属官们,视线在其中一人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此人就是章邯,依旧担着卢若令的官职,只是和他一样,也被陛下提点了出来加以历练。   “遵照先前的安排,各尽其责去罢。”   少府属官们依言散开,各自去集合自己带队的役夫们,并开始分发工装、分发‘仙锻’。   其中咸阳本地黔首们,还分发了各自应得的二十日工餐口粮。   其余不能吃住在家的刑徒和个别黔首,仍旧像上次一样,将工餐聚集起来,之后统一煮食。   因为八成的役夫是咸阳黔首,这次就不必动用搬运机器人搬运口粮了。   工餐和住宿补贴,也都放在高台下,派了卫兵看守,等晚间下工后再来领取即可。   接替李斯‘总工头’位置的扶苏,虽不如李斯办事老练,但有‘规划书’和‘施工规范’在,按部就班也不易出错。   扶苏下达语音指令:“前往预设地点,到达后即刻动工。”   “即将前往预设地点,到达后将按照设定指令施工。”   全新的八大钢铁   神兽辨别了副控制位的指令,响应并作出应对。   无声启动,驶向预设地点。   两台切割机器人往东边骊山方向驶去,章邯率领两百役夫随后跟上。   铲挖、整平、压路、搬运、铺路和高温烧土灭活机器人,也都根据输入的《规划书》和《施工规范》预设指令,开启智能工作模式。   而在章台街这里,万人围观神兽工作的场景,也再次出现。   黔首们也听到了那句:“你好,可以请你们让一让吗?”   “我要从这里开始铲挖不平的路面,改建咸阳城市交通道路。”   不管是首次亲耳听见,还是再次听到神兽礼貌询问的黔首,都是既敬且惊地立即道:   “神兽好!神兽好!”   “可以可以!这就让这就让!”   被让出位置的‘铲挖神兽’从体内长出四只手。   “嚯!神兽有四只手!”   四只手臂互相配合,快速地铲挖掉路面上铺的青石板,以及不平的坑包。   接着‘整平神兽’紧跟其后,并更加细致地整平路面。   并把土石垃圾推到路旁,役夫们会及时运走处理。   再是‘高温烧土神兽’,高温灼烧路面,灭掉泥土里的虫蚁、草籽、植物根茎等活物。   “嚯!好热!”黔首们只是远远围观,都感到了热意!   如此一来,来日路面定不会有虫蚁翻土,杂草长出,路面也就不易被破坏了。*   之后‘压路神兽’紧跟其后,狠狠地压实路面。   滚轮碾过后,又听‘砰砰!’重重的锤打声,是真的压得死实了!   虽没用混凝土或沥青硬化路面,但工艺水平已经足够保证,一支满弓的弩箭都射不进路面。   “嚯!好快,才这一会儿就整修出这么长一段路面!”   骊山毕竟有段距离,等了会儿,‘搬运神兽’才姗姗来迟。   神兽搬运来了第一批石砖。   于是最后的‘铺路神兽’出动,抓取石砖,快速地在路面两侧用石砖铺出人行道。   役夫们则跟在后面收尾,查漏补缺。   有聪明的黔首猜测:“这是专给行人铺的两条   道?”   也有役夫听见回道:“正是,就叫人行道。”   黔首们原以为整修咸阳城道路,工序是一道完成后,再接下一道,多半会妨碍出行。   一般修路嘛,修个一年半载都不稀奇。   但现在八大神兽协作,所有工序一并完成。   前面还在整修,后面就能行走了!   事实上,前面神兽们还在施工呢,后面整修完毕的大道,就有黔首争相恐后在上面走来走去了。   “不愧是神兽铺的道路,真平整真结实!”   “是极是极!这路面压得死实,就是满载货物的车马经过,恐怕也压不出车辙印!”   “道两旁还铺了石砖,专供人行走,以后雨天出行,也不用担心泥水脏污了!”   “正是,且还能减少车马冲撞行人的祸事!”   “先前已有下水道和公厕,现在咸阳城的道路也修得这样好,说咸阳乃是人间仙都,也不为过吧?”   ……   大秦君臣们帮助仙使做任务,已是一回生二回熟,熟门熟路了。   开工之后,都不用周邈操半分心。   于是周邈重新过上了摸鱼的悠闲日子。   盯盯系统界面稳定上涨的任务进度条,游游宫殿园子,捣鼓捣鼓新鲜吃食,并和陛下与扶苏他们分享。   日子过得只剩吃睡躺平是悠哉悠哉~   这样一晃又过去十来天,周邈再次兴起要出门去巡视工地的念头。   侧头呸呸:“真是不吉利!”   想起了上次巡视工地遭遇刺杀,晦气!   养了二十多天,已经伤愈的方岩,却主动劝道:   “仙使何必因噎废食,难道以后都不出门了?”   “上次刺杀之后,保护仙使的武士,明面上已经增至二十人,暗地里还有布防暗处的百来人,非上万大军不能轻易地快速近身。”   上万大军的规模,那就不是民间能有的了,就是有,也不会在咸阳。   而且在调动之初,可能就被发现并围剿了。   “只要谨慎些,就是偏僻的地方也敢去”   周邈想想也是,而且他还有底牌:“要是真遇到刺杀,都别再像   你上次那样以身挡刀,首要是赶紧去搬救兵。”   “别忘了,危急关头我还有被动防御罩呢!只要尽早搬来救兵,别让我整个人被搬走就行。”   防御罩可以预防刀□□杀,但不防人家整个把他搬走带回老巢啊。   方岩有一刹的神情空白:“……是,仙使想得周到。”   别说,真要让仙使被整个搬走了,那也……那就损失太大了。   ……   小半个时辰之后。   周邈再次出现在章台街上。   但他有方岩和马钱子等八人的陪同,以及明面上二十名、暗地里百数名武士的护卫。   但一行人刚走没多远,就被拦住了去路。   前面路上团团围了个圈,圈中传出喧闹之声。   谨慎起见,周邈没有下车凑上去,先叫了方岩去看看怎么回事。   没一会儿方岩回来,禀道:“是仙武侯英布,与沛县一带领刑徒到咸阳应役的亭长,当街起了争执。”   方岩:“那亭长是……”个混不吝无赖作风,惹到了仙武侯。   “那亭长莫不是是姓刘?”   “还是泗水亭亭长??”   方岩眨眼:“是,是的。”   既然去打听,争执双方的来历,他自然也是探听清楚了的。   “你刚说仙武侯英布??”   “英布?”   方岩眨眨眼:“嗯,是的,仙武侯英布。”   英布和分尸英布的刘邦,哦豁!! 第26章 26-仙使周邈不想和刘季成为朋友,只想挖刘季的墙角!   方岩不知仙使为何震惊,只大概猜到两人或有特殊之处。   于是进一步细禀道:“仙武侯英布,正是因救援仙使居首功,被陛下颁旨封为列侯仙武侯。”   周邈震惊打断:“等等,那个救出我们和麦子的勇士,不是叫黥布吗?”   方岩仔细解释道:“仙武侯名布,英氏,曾因犯秦律被判处黥刑,方才又称黥布,其实他本叫英布。”   周邈恍然大悟道:“原来勇士就是英布!”   那个被项羽和刘邦楚汉双方都封过王的英布,汉初二大名将英布……   “英布竟然被始皇陛下封爵,成为大秦的列侯!这真是太奇妙了啊!”   为何奇妙,周邈却没有说。   他正在努力地学着成熟,这第一件事就是给嘴巴上一个临时把门的。   碎嘴子的毛病,一朝一夕是改不掉了,但至少注意碎嘴的场合和对象。   方岩并不因周邈此举似乎是不信任他,而心生失望和芥蒂,反而感到欣慰。   含笑继续回禀:“那泗水郡沛县泗水亭亭长刘季,则是因公替县中带领刑徒来咸阳应役。*”   周邈:啊对,刘季要等成为皇帝后才改名叫刘邦。   “刘季初至咸阳,为咸阳的巨大变化所惊,出言对仙使有所冒犯,此时恰巧仙武侯路过,听见后颇为愤怒,于是言语争执起来。”   周邈惊奇地张着嘴:“这里面还有我的事儿啊?”   方岩分析道:“起因确是在仙使身上,但两人争执到现在,早已不仅仅是因为冒犯了仙使,而是发展到了对于对方本人的不满敌视。”   “我懂我懂。”周邈表示他都懂都懂。   他想起在网上看到的说是《史记》中记载,英布初到汉营时,去见汉王刘邦,结果刘邦却正坐在床上洗脚,英布怒火燃胸,后悔不迭,甚至想要自杀。*   现在英布看不惯刘季的言行,那可太正常了!   “走!我们看热闹去!”   周邈一时兴起,说完起身时又顿住了。   方岩明白仙使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担心又遇到刺杀。   笑道:“出来前不是说了?遇到刺杀,仙使   就躲在防御罩里,我们则赶紧去搬救兵。”   又安慰道:“仙使放心,咸阳城中,不会再有一次大刺杀了。”   真要再有一次,内史和廷尉等人就不是罚金五百,就能轻轻揭过的了。   周邈一想:说的也是!   于是兴高采烈地钻出马车,在方岩和武士们的护卫下,向人群围出的圈子悄摸靠近。   “……相鼠尚且有皮,尔做人却无仪!你傲慢又侮辱人至此,岂非取死之道!”   周邈听出来了,气极大骂的是勇士英布。   那与英布争执的另一人,就是刘季了。   “某本微末,列侯若欲取某性命,某自当引颈以待,必不敢叫列侯劳累。”   周邈心里替刘季翻译:来呀来呀~来杀我啊~我伸着脖子等你!   真的好无赖啊!也好茶啊!   就在周邈觉得,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英布再不动手揍人都说不过去……不,对不起他列侯的身份时。   就听刘季紧跟着又说道:   “然列侯既担着仙武侯的名号,封号都带着‘仙’一字,就不知道若是在大街上公然杀人,皇帝陛下是会依秦律判处列侯?   还是会因为仙使,而饶列侯一命?”   周邈直觉刘邦话里有坑,还是好几个坑。   事后或许能挨个分析得出来,但这会儿脑子一时还真转不过来。   “好歹毒的话。”方岩开口给周邈分析道:“刘季点明仙武侯是因仙使而封侯,一言一行便关乎仙使颜面。”   “眼下仙武侯如果当街杀了他刘季,那仙使名声必会受损——其实这一点倒未必。但如此,对仙武侯来说就已经构成一层威胁了。”   “另外,刘季又说,陛下是会公正处理,还是会因仙使而徇私?对仙武侯来说,这又是第二层威胁。”   分析到这里,周邈再不懂都对不起他看的那些权谋文和权谋剧。   “虽始皇陛下建立了博士部,展现出兼容并蓄的态度,但大秦重法的方略依旧树大根深。如果饶了大街上公然杀人的英布,就是自毁长城。”   “如果公正无私,杀了英布,却又是杀的仙使的救命恩人,对仙使的威望也是一种损害。   兴许会让世人觉得:仙使救命恩人说杀就杀,那仙使的命也不过尔尔。”   方岩联系前后语境,意会了周邈的意思:“对,仙使一点就透。”   “届时不论是秉公执法,还是曲从私情,仙武侯都不会有好下场。”   “因此臣说,刘季的话好歹毒。”   周邈不由地感叹:“难怪都吵到吸引众多黔首前来围观了,刘季都还没被英布锤死呢!”   嘴强王者vs最强王者,竟然决不出胜负。   刘季真是有点子东西啊!   “仙使谬赞了。”   周邈:这声音……   “季本无意冒犯,实乃口误失言,为在列侯手下逃命,才不得不逞口舌之利啊。”   原来是你啊刘季。   周邈意识到是他刚才感叹的声音高了点,被刘季耳尖听去了。   周邈:听去就听去了,还指望他会窘迫害羞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围观黔首也都闻声跟着看过来,有刘季点出仙使身份在前,在场又有一个黔首曾离高台很近,看清过仙使真容,认出这位确实是仙使。   于是黔首们一个接一个地当街拜倒:“拜见仙使!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被黔首如此近距离称呼仙使,高呼千岁,感觉浑身开始刺挠……   但周邈撑住了仙使的仪态。   英布已被封为列侯,日常不必对周邈稽首大拜,但也向他行了一个天揖之礼——看在周邈眼里,就是拱手并深深地鞠了一躬。   “布见过仙使,请仙使安。”   刘季虽是区区下吏,一个小小亭长,却也与无爵黔首区别开来。   此时也同样没有拜倒在地,而是紧随英布其后,行了一个揖礼。   “泗水郡沛县、泗水亭亭长刘季,见过仙使!”   仙使周邈目视前方,嘴角含笑,抬抬手示意道:“都免礼。”   黔首们都闻言起身,周邈这才先看向英布:“当日一别,竟至今日方才再见到勇士。”   “本使在此先祝贺勇士获封列侯。”   昨日的英布,还只是一个受过黥刑并于骊山服役的刑徒,今日却一步登天获封列侯,心中难免惶恐。   此时再遇仙使,又被撞见与一无赖在街上吵嘴,更是不免羞窘不已。   但眼下仙使却是轻言笑语地,与他话别后重逢,还贺他封侯!   肉眼可见地,英布脖颈迅速飞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仙、仙使……布、愧不敢当!”   人人都知道,他英布是因仙使而获封列侯。   周邈被英布这么大个块头,却会红脖子的反差给萌到了。   忍住了没扑哧笑出声,但笑容眼见更大了。   并真诚称赞道:“仙武侯勇武无双,有大将之才,本使是不会看错的。”   他当然不会看错,历史都已经验证了。   黔首们本就因仙武侯救过仙使,而对英布怀有天然好感,现在又听仙使说他有大将之才。   看向英布的目光,立即就更加欣赏崇敬了!   沐浴在仙使和黔首们目光下的英布,局促地挠挠后脑勺,又抠抠额头上黥的纹案。   害羞憨笑道:“嘿嘿,仙使谬赞了。”   刘季:你怎么用乃公的台词!   虽然仙使多半不是刻意,但方岩看仙使去和仙武侯交谈,将那刘季晾在一旁,也不由暗道一句:干得漂亮!   那刘季从出言道破仙使身份,又一副似有内情的言辞和神态。   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仙使没察觉,他还能看不出来?   周邈终于和英布说完话,这才转过头来,正眼端详刘季——   隆准而龙颜,美须髯。*   有龙一样丰满额角的龙相是没看出来,倒确实是高鼻梁,一脸的胡须。   但是刘季鼻梁没有始皇陛下的高挺,胡须也没有始皇陛下的清爽!   周邈心里对比一番,轻易就得出结论:刘季就是没有始皇陛下高大英俊,就是比不上始皇陛下!   刘季见仙使只是打量他也不说话,便率先开口道:   “刘季实乃见咸阳之大变,震惊得无以复加,方才失言,属实言不由衷,乞求仙使见谅。”   说了半天,谁也没告诉他刘季到底说了他什么坏话呀。   但是他不在乎也不好奇!   “无妨。”   如果这会儿   周邈手上有一朵花,他现在就是拈花一笑的状态。   “本使侍奉的基建仙开明大度,并不因言论罪,何况是无心之言。”   见过刘季,周邈就对他没多大兴趣了,也懒得像对英布那样给他好脸色。   #作为唯粉谁会给对家好脸色啊!#   其实他对刘邦的小伙伴们还更感兴趣一些,尤其是萧相国萧何。   说到萧何,现在是沛县主吏掾吧?   沛县,这不是始皇陛下的地盘吗?   那沛县里的主吏掾,不就是始皇陛下(地)盘里的菜吗?   想到这,周邈就想立刻飞奔回章台宫,向陛下举荐萧何。   但来都来了,而且萧何至少还能在碗里待上十来年呢,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成熟的人从来不会人来疯(深沉)#   综上考虑,周邈还是决定去巡视工地。   “前事矛盾都作罢,不必再纠结。”   周邈敷衍地做了和事佬,就果断地选择离开。   “本使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说完就一个转身,往回朝马车走去。   方岩趋步跟随,武士们则一直都把人护卫得严严实实。   “恭送仙使!”黔首们拜倒相送。   周邈登上马车,方岩立即挥鞭驱马,两匹马拉着车哒哒地驶走了。   再遇仙使,何其幸事!   又得仙使称赞,更是得天大幸!   英布完全不气刘季了。   听从仙使的话,当即大步走开。   边走还边哼着家乡小曲儿~   英布他打算继续先前的行程,好好地走一走仙使驭使神兽修建的咸阳道路!   刘季:……就这么走了?   他还打算接下来就向仙使坦白冒犯之言,再次解释道歉,并顺理成章地吹捧仙使的功德。   一来二去,仙使还不得被他豁达开阔、交游广阔的性情吸引?   心生欣赏,从而引为至交好友?   就似他在沛县结交的许多好友一般。   刘季站在大街上,萧瑟秋风卷过,四顾心茫然……   另一边,匆匆巡视完工地、行驶在回宫途中的周邈,原本并不明白刘季的小心机。   但方岩前些日子得到陛下示下:仙使纯真稚嫩,不通世故,如今既有成长之意,尔当适机加以引导。   于是就又给周邈分析了刘季的小心思:“……由此,以攀附仙使。”   “仙武侯的一步登天,令天下心存进取者无不艳羡,今日刘季幸运地第一个出现在仙使面前,却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周邈听了方岩分析,只想说:刘季你脸有那么——大!   仙使周邈不想和刘季成为朋友,只想挖刘季的墙角!   周邈:就直说了吧,我看上你刘季的至交好友们了! 第27章 #谁会给对家好脸色啊!但如果能帮陛下解决难题,那他会给#   章台宫。   周邈挤眉弄眼,向始皇陛下递眼色:接下来要说的,事关绝密!   在内则侍奉君侧的新任中车府令蒙毅,见此颇为无奈:   仙使递眼色的功夫,可真是……青涩。   不用嬴政吩咐,蒙毅自己就识趣地告退了:“陛下,中车府公务积压,臣请告退前去处理。”   “准。”   把蒙毅排挤走了,周邈心里怪不好意思的:“萌1……蒙府令,我们以后一起玩啊!”   情绪稍一起伏,就容易嘴瓢的毛病真的难改!   蒙毅:……怀疑仙使叫了他什么绰号。   蒙府令选择听而不闻,心道:听说仙使在学着成熟,眼下看来成果不甚显著。   成熟的人可不会如此轻易就对他人产生愧疚之意。   蒙毅含笑道:“好,一定。”   嘴上回复着,脚下利索地退出殿去。   现在殿中就只剩嬴政和周邈两人了。   周邈迫不及待地立即就叭叭起来!   “陛下陛下!”   “我和你说,你绝对想不到我今天遇见了谁!”   嬴政顺着周邈的话开口问:“遇见了谁?”   周邈情绪高涨,几乎是手舞足蹈地告诉始皇陛下:   “陛下我和你说,我今天竟然在街上遇见了历史上未来的大汉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   嬴政不由坐直身躯:“哦?”   始皇陛下一个疑问的语气助词,就彻底激起了周邈的旺盛表达欲。   当即滔滔不绝讲起来:   “汉高祖刘邦,他这会儿还没改名呢,仍叫刘季、刘老三,现在是泗水郡沛县泗水亭亭长……”   接下来,从始至终,嬴政都没能插进一句嘴。   周邈一个人就叭叭地,把刘邦大概的人物生平、为政举措等,全给秃噜完了。   最后还讲起了他们在章台街上遇见刘季的前因后果。   “……我仔仔细细地看了,那刘邦虽然比陛下小三岁,但长得非常潦草,看着比陛下老多了!”   嬴政:“……”   周邈对始皇陛下那是无话不可说,外面   遇见汉高祖,回宫就告诉始皇陛下。   末了更是开始诋毁对家:“那刘季就是一个无赖街溜子!”   “史记中多次记录他‘狎侮’他人,又好酒色,也就是有一群能干的至交好友!个个都是他大汉的开国功臣。”   “尤其是沛县主吏掾萧何萧相国,大汉开国首功!”   “楚汉争霸时,刘邦十战九败,但却次次都能东山再起,靠的就是萧相国,有萧相国在关中给他镇守经营大后方,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相应地,楚霸王项羽,勇武无双、常战常胜,唯逢一败就一败不起,原因之一就是大后方没有一个萧何。”   嬴政在得知取秦而代之的大汉开国皇帝,如今就在咸阳城内之时。   神色幽暗,不发一言,眼底有杀意浮沉。   但最终,到底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大秦若衰微,没有他刘季,也有张季、王季取而代之。   大秦若强盛,便是他刘季又能奈何?   这偌大的大秦天下,还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刘季。   李斯、胡亥容得下,刘季也不例外。   周邈还在诋毁:“刘季本人完全不及陛下的雄才大略,不过是占了有人才相帮的便宜!”   捧高蒸煮、诋毁对家,仙使周邈正在唯粉和毒唯之间反复横跳。   就连蒸煮本人——始皇陛下,都听不下去了。   嬴政也是从没想过,他竟有替对手说公道话的一天:   “那刘季既然能结交那样多的至交好友,且又都颇有才华,本人想来也不会一无是处。”   “至少有识人之明,善于交友,以及与生俱来的领袖天资。”   周邈撇撇嘴,始皇陛下难道就没有这些优点吗?不但有,还多得溢出了!   不过,“陛下连敌人都能欣赏夸赞,真是心胸宽广,光明磊落!”   果然值得他崇拜!   又嘀嘀咕咕:“一个杀光汉初三大名将,薄情寡义的皇帝,反正我是喜欢不起来。”   说到这里,周邈就非常意难平:“汉初三大名将,兵仙韩信被萧相国献策吕后,杀于长乐宫钟室,死得不见天日;   彭越死后都还被剁成   肉泥,做成肉圆子分给各诸侯食用;   英布收到‘彭越牌肉圆子’,加上韩信被杀在先,惊惧之下反了大汉,结果兵败之后又被大卸八块,分尸而葬!”   “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害怕功高震主,要清算功臣,也大可不必做此小人行径!”   周邈是懂拉踩的,当即就对比道:   “不像陛下,就从不杀功臣!”   “说到底,会害怕臣子功高的皇帝,都是自己没什么本事!”   相比对始皇陛下的推崇,周邈对刘邦这个对家就真是嗤之以鼻了。   嬴政:……   此时,他想到了文信侯吕不韦之死。   如果周邈知道始皇陛下心中所想,只会当场大呼:陛下道德底线真高!吕不韦他那是该死!   而且吕不韦怎么算是陛下所杀呢?陛下明明一再给他退路,是他自己要服毒自尽的!   关于刘邦个人的讨论,到此为止。   嬴政开始对相关人等的去向做出决定。   “刘季,就将人留在咸阳罢。”   不会为了免除后患而杀了他,但也要将人放在眼皮子下监视着。   周邈举双手赞同,并且在一旁帮着出主意:“最好是把刘季的家人也都接来!”   做人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刘季娶吕雉具体是哪年,史料里没有记载,但推测应该就是在这几年了。”   “如果光论政务能力,我其实更看好执掌天下、临朝称制的吕太后吕雉,她在经济、政治和外交方面都有不俗政绩。”   听起来是和宣太后一样的女中豪杰,此等人杰当然要归属大秦。   嬴政也补充道:“若是成亲了,就作为刘季家人接入咸阳。若是没有,也可令御史征召。”   想要得知成亲与否,并不麻烦,刘季现在就在咸阳,询问一句即可。   吕太后已入毂中,周邈就放心了。   于是又有闲心吐槽了:“说起来,吕雉和扶苏还是同龄人呢,却要嫁一个和陛下是同龄人的刘季。”   老牛吃嫩草!——刘季又添一宗罪。   始皇帝·被殃及的池鱼·陛下:……朕老了,知道了,别说了。   实际上   嬴政神色如常,继续道:“至于萧何,亦可擢升至咸阳。”   周邈却有些担忧:“史记记载,大秦御史曾打算入朝进言、征调萧何,但萧何一再辞谢,才没被调走。   可能萧何他不想入咸阳呢?”   嬴政丝毫不觉得这件事麻烦:“朕下旨接刘季的家人入咸阳团聚,又下旨征调萧何入咸阳,他怎会不来?”   周邈福至心灵:“陛下亲自下旨,萧相国不想因抗旨不遵,而被夷三族,那肯定是要来的。”   又灵光一闪:“而且因为刘季就在咸阳,萧何会猜测可能是刘季摸着了门路,才向贵人举荐了他这个好友!”   “可是这样,不是会让萧何念着刘季的人情吗?”   嬴政并不担心:“无妨,人到咸阳了再说。”   等人到了咸阳,征调的个中内情,萧何自然会知道得清清楚楚。   既然始皇陛下这么说,周邈也立马就放心了。   突然周邈又想起来一个人!   “说起萧何,有个成语是‘萧规曹随’!其中‘曹’字所指之人,就是曹参啊!”   “而曹参似乎也是沛县的一员狱掾?”   曹参不及萧何有名,但也是文武双全的人才。——虽然文治方面,因为萧规曹随,无为而治,有人觉得还有待商榷。   但那也是一个武德充沛的人才啊!   “大汉开国功臣中,居首功者萧何,居次功者就是曹参。”   嬴政得知此人,当即又道:“人才自然是多多益善,圣旨中就再加上一个曹参,将曹参与萧何一道征调入咸阳。”   细数大汉功臣,周邈发现好多都曾是大秦官吏,不由得心疼!   “我泱泱大秦,其实人才济济,但都便宜了大汉!”   始皇帝·再次被殃及的池鱼·陛下:……遗漏人才,是朕之过。   虽然知道周邈本意,但始皇帝还是觉得膝盖中了一箭。   暗自决定:下次若非真正事涉绝密,一定让知情的群臣也一道参与议事。   为君分忧尚在其次,主要是有聪明人能为周邈的言行描补一二,不必他独自面对。   一刻钟之后,周邈从章台宫离开。   ……   当日黄昏时,从章台宫中送出几道旨令。   大秦的驿传系统立即响应,带着圣旨连夜上路。   在路上奔驰十日之后,最终到达泗水郡沛县。   萧何、曹参、吕雉及刘季的亲人,都接到了县令亲自上门宣读的圣旨。   接着在三日之期的第三天,一行人结伴启程,往咸阳赶去。   差不多的时间,旧楚地的楚国贵族及富豪们,也已收拾家当上路了。   其中楚国大将项燕的后人——项梁、项伯、项庄带上侄子项籍,并其他项家人和奴婢,终于也动身往咸阳赶去。   此前项梁曾多番走动,意图逃过这一次迁徙。   就在离成功脱身一步之遥时,被李斯派去的亲信佐官——廷尉正监,给逮了回来!   彼时,项梁找了借口,把跑路之举给糊弄过去了。   又回到家中时,悲愤太息曰:“时不我与,命不待我!”   大力少年项籍:“叔父,什么意思?”   项梁先是一时语滞,而后暴跳如雷!   “叫你好好读书你不读!叫你学剑你又不学!非要学万人敌的本事!”   “到了这个地步,你就到咸阳去学吧!”   学书不成的项籍嘀咕:“在哪儿学不是学?”   项梁:“……”   熊孩子真是能气死个人!   ……   时间回拨。   刘季带领县里的刑徒到咸阳来应役,在这一趟公务还未结束时,就被一道旨令直接留在了咸阳。   旨令大意有两点:   “一、擢升刘季入博士部为博士,并赏赐一座章台东里的宅邸以供居住;”   “二、不忍让刘季与亲人遥隔两地,特允许将亲人接入咸阳居住,且此事已有专人前往沛县。”   刘季接到旨令,首先想到的并非是皇帝要接了他的亲人来咸阳做人质。   ——他区区一个奔四的小小亭长,有何可图?竟然能让始皇帝将他亲人都接来咸阳做人质?   刘季接了圣旨,送走宣旨礼官后,自言自语道:   “原以为仙使对我不甚在意,我的谋划已经落空,没想到其实已经替我向始皇帝引荐了   !”   “果真如传言所讲,仙使是极为好心善良的一个人。虽没能吸引仙使,被引为至交,但能得此晋升机遇也不错了!”   刘季当即揣着圣旨,前往赐下的宅邸。   证明身份后,命令随宅附赠的隶臣妾将宅邸洒扫干净。   第二天一早,什么都没带,就空手空脚地搬进了宅邸住下。   事实证明,始皇帝确实大气,赐下的宅子足以空手入住,衣裳鞋袜、床枕被褥是一应俱全。   当晚刘季就把自己收拾打整一番。   沐了发、浴了身,修剪了胡须和乱发。   第二天一早,整个人意气风发,前往博士部报道。   ……   大秦的博士部虽然是今年新建,但博士官早已有之,早年博士官以儒墨显学的夫子大家为主。   博士部建立后,部中除不在少数的儒生外,还有文学和方术之士等。   博士也并不专治六经,学术方面有所专长即可。   而博士可以参与廷议,讨论国策,进言献策。   博士部可称之为大秦的智囊团。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始皇帝的计划本就是以怀柔的方式,以文化达成统治天下人心的目标。   但是嘛,进度不佳。   博士部中占主导地位的儒生博士们,以冷漠回应始皇帝的热情,以高傲消极,应对始皇帝的谦卑真挚。   ——原本直到秦灭都一直是这样的。   但历史在这一日劈了个叉。   这一日,一个名叫刘季的无赖街溜子,奉旨入职博士部。   成为了一名不知道学术专长的博士。   硬要把刘季归属于某家的话,那他姑且能算作诸子百家中的名家‘辩者’吧?   毕竟嘴皮子厉害,也勉强算符合名辩之学。   刘季入职博士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暂时不得而知。   只能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去猜测一二。   据说那一日——   “……儒生博士的领头人淳于越,出殿时脚下踉跄,头脸充血,大喘粗气,有怒极之象。”   “当天黄昏又传出消息,淳于博士府上延请了   医官。第二天一早,就有他被刘博士气得咳血的传言传出。”   “而且这个传言的真实性并不小,只因之后三日,都不见淳于博士出现在博士部。”   以上,是‘总工头’扶苏到章台宫汇报修路任务的进度时,给仙使好友带来的最新消息。   周邈:“……我单以为,刘季就是一个无赖街溜子,原来是没用对地方的人才啊!”   吃到大瓜的周邈整个震惊了!   “要说我第一讨厌赵高,第二讨厌胡亥,第三讨厌的就是那群儒生!   置酒咸阳宫时,儒生们给始皇陛下摆的坏脸色;后来泰山封禅时,鲁地儒生讥讽始皇陛下。每一桩每一件,都是我讨厌这些儒生的原因。”   “结果刘季一日功夫,就把儒生们嘎嘎乱杀了?”   他都要对刘季另眼相看了好吗!   扶苏虽不知刘季身份,但也震惊于他掀起的风浪。   “确实匪夷所思。”   嬴政旁听完八卦,若有所思道:“或许可以把刘季引见给左丞相。”   隗状负责科举制施行一事,但当前进度不佳。   事实上,造纸术早已攻克,大量抄造出的白纸,已经逐渐取代咸阳的公务简牍。   此时嬴政面前龙案上摆着的,就已不再全是木牍竹简,有一部分就是用白纸书写的公文奏折。   至于配套的印刷术,工匠们对雕版印刷术早已驾轻就熟。石磨好物和劁猪神通,也都已雕版印刷了上万份,传往各郡县乡里。   甚至已经开始在研究活字印刷了。   造纸术和印刷术,本该是为印刷科举教材而准备的。   但隗状却卡在了编写科举教材、划定科考内容这一步。   周邈只负责向始皇陛下倾倒知识,后续实践运用就不关他事了。   不能说他懒,他是真没那才干和能力去帮忙。   扶苏在受过仙使好友的一顿骂之后,醒悟了过来。   为了历练他,陛下派他去当‘工头儿’统筹修路。另一方面,他自己也主动开始更加关注大秦各项政策实务。   关于科举制的实施,扶苏也略有了解:“将刘季引见给左丞相,此举或许能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   陛下此计甚妙。”   嬴政看向长子扶苏,眼神中有惊讶之意。   “棒!”周邈向扶苏竖起大拇指,“终于知道多多夸奖陛下了!”   扶苏赧然,“扶苏只是……尝试说出心里话。”   嬴政表情不变,可眼底终究柔和了些许。   “说来听听。”   扶苏明白陛下所问为何,于是心中组织一番措辞之后。   就开始长篇大论地分析:“科举分科,暂定分明法、明算、明字和进士四科。”   周邈:完全不知道(-ω-)   “明法科的科举教材,作为法学大家的廷尉忙里抽闲,挑灯夜战,仅一旬时间就定了初稿。   将《刑狱律》、《民事律》、《公务律》三本明法科参考书目,交予陛下审阅过后,又花费半旬复核修订,已经定了终稿。”   周邈:完全不知道(-ω-)   “明算科的教材,也成稿很快。”   诸子百家中的数术并非显学,数术家们性情也大都耿直。   现在数术竟成了大秦科举四科明算科的主考内容!   说明什么?说明数术成为显学就在眼前啊!   “……数术家们当即把《算表》、《九九表》、《算书》*等学派著作搜集整理出来。   挑最实用最经典的内容编写成三册,上交审核,并最终定稿。”   周邈:完全不知道(-ω-)   扶苏继续说:“明字科的教材编写,最为容易……”   始皇帝统一文字,而李斯作为小篆的推广者,他就是明字科教材最权威的编者。   于是能者多劳,李斯再次上阵,整理整理现成的资料,编写出了大秦版《说文》、《字林》和《训诂》,作为明字科教材。   复读机周邈:完全不知道(-ω-)   但是李斯是真的能干又好用啊,一人顶俩、顶仨。   扶苏说到最后时,神情变得晦暗:   “前面三科都已经完成了教材编写,进士科却还没能开始……”   进士科主考经学和时务策论,附加诗赋。   除了彰显高尚情操和品味修养的诗赋,经学和策论都避不过儒学   。   而且嬴政在决定尝试施行‘儒皮法骨道家脑’的国策时,就更不可能绕过儒学了。   绕不过儒学,自然也就绕不过儒生。   大约是察觉到始皇帝的重视态度,以淳于越为首的博士部儒生们,就更加高傲沉默了。   但刘季却将淳于越气到咳血卧病在床……   “若刘季是因为得知朕的困扰,而特意献上了投名状……”嬴政霸气一笑。   “那朕就接下了。”   扶苏笑道:“让刘季配合左丞相,会收获奇效也不一定。”   无赖街溜子嘴强王者的刘季,简直天生克制引经据典讲大道理的儒生。   #刘季天克儒生!#   “……好吧,如果他能替陛下解决儒生的问题,那我也不是不能给他好脸色。”   为了始皇陛下,周邈可以妥协。   #谁会给对家好脸色啊!但如果能帮陛下解决难题,那他会给#   晚些时候,博士部中。   在儒生博士们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下,岔开腿箕踞而坐,悠闲自在的刘季,接到了始皇帝的传话。   等到传话的宦者离开。   刘季重新坐回去,笑得张扬:“乃公这不就受到陛下的重用了?”   儒生博士众:你是谁老子呢!   ……   白驹过隙,一晃而过。   改建咸阳道路交通的任务,也迎来了提前完工。 第28章 刘季你的小伙伴们和老婆(bushi了)很好,现在都是我的   一场季秋的暴雨过去,天地都被洗刷一新。   天高云阔,山青水碧,整个世界都鲜亮起来。   道路改建竣工后的咸阳,大街小巷更是焕然一新。   云收雨停,咸阳黔首们也重新出门活动了。   章台街旁的章台里,早已经搬进新家的喜乐,等天上雨停,就打整衣裳出门。   “走了。”   喜乐同阿父阿母和妻子招呼一声,拉开院门迈出腿。   一脚踩在了暴雨洗刷过的巷道石板路上。   脚下的石板石面拉槽,平整却不溜滑,铺得是四平八稳,全无空鼓起翘,一脚踩上去稳稳当当。   明明是暴雨过后,巷道里却没有一个积水的水洼。   只因汇成的每一股雨水,都顺着路面肉眼不可见的倾斜坡度,流到了路两边低处。   又从每隔一段就有的格栅式井盖上,灌进了城市下水道里,最终汇入江河。   喜乐也为自己的震惊感到好笑:仙使座下神兽铺的路,怎会不平整防滑?又怎会有水洼?   经过左邻二树家门前,道路竣工后二树也归家了,正在院中捆扎笤帚。   看见他后,扬声招呼:“喜乐,去哪儿呢?”   喜乐笑答:“去接一个城外的友人来家做客。”   “噢,那快些去。”   之后的这一段路上,喜乐一连经过三户人家的门前,也一连被问了三次去向,他都一一耐心回答。   邻里热情是其一,另外是因他们五户是一伍的,互相担有检举的职责。   否则一旦伍中某人违法犯罪,而同伍之人却未曾检举,也会被株连,共同论罪。   因此熟知伍中每人的去向,是邻里热情的表现,也是自保之举。   五户为一伍,二伍为一什,什伍各有长。   喜乐正是他们这一伍的伍长,出门也就未曾受伍长盘问。   但在经过他们这一什的什长家门前时,喜乐主动敲响柴门:   “什长,可在家?我去城外接一友人来家,同你说一声。”   是打招呼,更是报备。   话落,柴门里传出什长的声音:“去吧,早去早回,   莫生事端。”   喜乐应下后告辞,继续前行。   在经过里中的公厕外面时,隐隐有尿意升起。   其实不尿也行,大街上每隔一段也有公厕,到时想上了也方便。   但肥水不流外人田,里中公厕化粪池里的粪肥,以后都会分给各户人家肥田。   因此各家的屎尿桶,每日都是提到公厕来,倾倒进粪池里。   就连他们在外想拉想撒了,也是能憋就都憋到了回里中公厕再解决。   喜乐心道:身为里中搬迁致富的小富户,又是一伍之长,他应当做好表率。   #伍长做表率从把肥水留在里中公厕开始#   喜乐于是拐道公厕。   仙使座下神兽只建了三栏式公厕的地下部分,地上遮雨挡风的棚屋,是后来才由全里共同出力搭建的。   章台里的里典,从来样样不愿落于人后。   里典当时的原话是:“章台里离皇帝所在的章台宫最近,又是仙使座下神兽最先钻深井、挖公厕、铺巷道的里,公厕棚屋必须建得最好,否则我们还有何颜面在外行走?”   于是便有了眼前的公厕棚屋,搭建得比喜乐家的新屋,都还更牢固更气派!   喜乐进入公厕,里面分两排共四个蹲位,皆以矮墙隔断。   里面保持得干干净净,没有屎尿溢洒的乱象。   喜乐解了小手,又去厕中角落的木桶里用瓜瓢舀了一瓢水,回来小心地冲了蹲坑。   “虽然难免也有些许尿骚味,可相比家中□□桶的隔间,也没臭多少。”   他们里中公厕的清扫和担水,都是里中的各户人家轮值负责。   许多里都像他们这样。   但也有的里像大街上的公厕那样,雇请固定某几个黔首一直负责。   不过殊途同归,咸阳城中所有的公厕,都被维持得很干净。   据说廷尉还打算进言颁布厕律,以保持公厕的畅通和洁净。   (周邈:……)   喜乐从公厕出来后又继续赶路,小半刻钟,终于走出章台里大门。   一脚踏上了各里之间用石砖铺成的支路——章台支路。   外面支路上的行人就多起   来了,仨俩结伴而行,边走还边闲谈——   “这石砖砖面棱条凸出防滑,铺成的支路比里中的石板铺成的巷道,踩上去更硌脚……”   “硌什么脚!我觉得顶一顶脚底板,更舒服呢!”   “对对,我不是责怪硌脚,我也是想说踩上去感觉像按摩脚底,更舒服呢。”   喜乐赶超两人,又听到前面三个人闲谈的也是这道路相关——   “刚才那样大的暴雨才停下,路上竟然没有一个小水洼!”   “那是!雨水都流进下水道里了啊,里中的巷道石板路,不也一样的干爽吗?”   “就不知道外面的干路大街,是不是也没有积水?”   喜乐不由得插上一句嘴:“仙使座下神兽修的路,怎会出现积水!”   被插嘴的路人没有不满,反而深以为然:“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离约定的时候不远了,喜乐加快脚步埋头赶路。   没一会儿就来到章台街干路上。   喜乐踩在同样是石砖铺成的人行道上,对脚下已经不太惊奇,反而是道中的大路更让他震惊!   正如他之前所说,路面竟完全没有积水!按理两侧人行道高于中间大路,路面上是会积水的。   夯实的泥土路面上,非但没有一个小水洼,甚至似乎可说是整洁干爽。   喜乐不由惊呼出声:“仙使座下神兽修建的这大马路,竟能如此顺畅导流不积水!”   “这中间马路半点不泥泞,是真的结实!”一个在路面踩了几脚的黔首,跳上人行道,和喜乐分享感受   喜乐赶紧东张西望观察:“你不知道前日咸阳道路改建竣工,昨日就颁下了道路律吗?”   “人行道走人,中间马路走马;行人过马路,需在竖了指示牌的地方才能过。”   这位黔首显然知道:“放心放心,我又没过马路,就是在马路上踩了两脚过过瘾,而且现在也没有马车影子。”   “最主要的是,我看了,附近没有巡逻的卫兵!”   “好吧好吧。”喜乐不再操心了,继续赶路。   之后喜乐穿过数条大街,赶到了约定的地点:东城门桥头。   咸阳城没有高大的外城   墙,是以江河沟渠划分城内外。   东城门也没有高大的城门楼,而是在护城河桥头前,设了一个关卡在此,数百卫兵轮值日夜看守。   喜乐来到桥头,没有见到友人,大约是因雨耽搁了,就先退到一旁等候。   在喜乐等得百无聊赖时,远目看见两队人马出现在桥的那头。   仔细看去,两队人马都是远路而来的模样。   喜乐作为伍长,又是有一些见识的。   从衣裳和车马的蛛丝马迹,猜测两队人马或许是从楚地而来。   ……   桥头之左,车马满载资货,又有婢仆成群,长队蜿蜒不绝。   左右和后方还有秦兵护送。   桥头之右,几头老牛拉车,载着数个轻装包袱,一对年迈的老太公老媪,数名妇孺。   唯有一个年轻女娘坐着马车。   马车顶有棚盖、四方无壁,车辕上坐着两个隶妾相伴。   同行其余青壮,则全靠脚力跋涉步行。   两队人马在入城桥头狭路相逢。   一队远路风尘而来,徒步跋涉,尘土满面,鞋袜裤腿被雨水打湿,一脚泥泞。   一队悠哉悠哉,似游山玩水而至,游刃有余,光鲜亮丽,车马之上洁净干爽。   此时,左边车队主车后的副车里,钻出一个张扬少年。   看神态面容在十一二岁,看身长又较同龄者高大。   这名少年正是项藉,感觉车队停下的时间稍久了些,不耐烦地钻出车厢查看情况。   项藉先是看一眼唯一在马车上坐着的吕雉——历史上的未来,他软禁楚营两年半的女子。   再看一眼坐在牛车上的刘太公——历史上的未来,他威胁要把人做肉羹的食材。   接着就用贵族生来养成的倨傲轻慢,转头大声喝令前方车马:“作何停留!大道在前,尽管走就是!”   咸阳就在眼前,项梁怕侄子生出事端,也从主车里出来,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看向对面队伍。   相比项藉先看向吕雉和刘太公,项梁第一眼则是看向徒步的萧何和曹参。   项梁向萧曹二人颔首示意,后者也遥遥回礼。   “家侄年幼气   浮,耐不住等候,吾等便先行一步。”   项梁讲了礼仪,却也带着贵族高高在上的优越傲慢。   真要讲礼谦让,萧何和曹参一行车简人少,让他们先行也不过是小半刻钟的事儿。   与之相反,项家一行车马婢仆蜿蜒成龙,向后望不到尾。   走在前面过桥,怕是没两三刻钟都走不完。   但萧何从来小心谨慎,又看人极准,曹参也颇有做人智慧。   就神色怡然地应了:“诸位请先行。”   刚冒个话头,项梁就已经重回主车,命令车夫驾车:“前行过桥,入咸阳!”   历史中未来的楚汉双方在入城桥头狭路相逢,最终楚方先行。   萧何与曹参等人立在原地,目送络绎不绝的车马从面前经过。   看样子还要等待许久。   坐在车上颠簸半日的吕雉吕娥姁,跳下车,活动活动腿脚,走到萧曹二人身边。   “一时争先,岂知始终当先?”   吕雉一句话,竟暗暗符合了历史上楚汉争霸的走向和结局。   从沛县一路结伴行来,萧何对这个只带上两个隶妾就敢独身入咸阳的吕娥姁,越发赞赏。   言谈有物、胸襟开阔,不愧是吕太公膝下息女。   对于吕娥姁的开解,萧何笑得豁达:“眼下势不如人,礼让三分,方是存身之道。”   曹参与萧何是同乡、同僚更是好友,对一同被征调入咸阳的吕娥姁也一样多有欣赏。   “娥姁言之有理,先行一步未必就能始终领先。”   又笑得意味深长:“那一行人不识吾等,吾等却识得他们。”   吕娥姁若有所悟,“那一行是被迁入咸阳的楚地富豪……难道是旧楚国大将项燕后人的项家人?”   萧何压低嗓音,也是笑意不明道:“可不正是脱身不成被逮回来的项家人?”   “此前章台宫中亲下旨令,又有廷尉派亲信正监,亲至楚地,‘护送’项家人和楚地富豪迁徙咸阳……”   吕娥姁立时明悟:“项家人近乎被押送入咸阳,之后多半也是软禁城中的命运。”   而他们这一行,她与萧曹二人是征调入咸阳,刘太公一大家子则是因   刘季得到重用而来咸阳团聚。   论前途与自由,或许还真是应了她的话:一时争先,未必始终当先。   萧何和曹参皆赞同吕娥姁的看法。   不过生性谨慎使然,又道:“不过吾等的前途,也未必一定光明远大。”   虽可能是在咸阳的刘季引荐了他们,但未知全貌,个中干系牵扯,也不好下定论。   况且先前自仙使降临,朝廷就先后数封文书传达郡县,管中窥豹,可知咸阳大变。   此次入咸阳,前路如何,他也心中忐忑。   ……   相比还等在桥那头的萧何一行,当先过桥并搜检入城的项梁等人,已经目睹了咸阳的大变……   自打进入咸阳城,座下马车竟就几乎没了颠簸感。   项籍惊讶地掀起车帘从窗棂看出去,一眼过后,整个人直接钻出车厢!   站在车辕上,举目张望,仔细去看咸阳城……   马路平直宽阔,整洁干净,暴雨过后不见哪怕一个小水洼,更无半分泥泞。   迎面卷来的秋风之中,只有雨水的湿润气息,以及黄泥的些许土腥芬芳。   十一岁的少年项藉震惊无比!   眼前的咸阳城干净整洁,黔首行走在马路两侧,人车分离,秩序井然。   全无屎尿在泥水里沤泡后,那一股污秽不堪的臭味儿!   “叔父你说错了!咸阳没有屎尿横流,反而比故地都干净整洁太多了!”   那到咸阳来居住生活,也没那么艰难嘛!   (周邈:或许你叔父所说的艰难,还有另一层面的意思?)   项梁从车里钻出,只恨怎没同乘一车,否则就能把项籍那小儿的嘴给捂住了!   “毋要妄言!”   没看见马路两侧走着的黔首,因为他的话太大声,都纷纷看过来了吗?   个个都目光不善得很呐!   项籍不再妄言,他换个话题:“叔父你说所谓仙使乃是始皇帝……”为稳定人心而捏造出来的,我看不像啊?   这不和文书上说的一样,有大神通嘛!   “禁言!”   没等项籍说完整句话,就已被项梁尖利又高亢的一声喝止!   咬牙切齿低声道:“毋要妄言,当心族灭!”   到了咸阳地界,还什么话都往外说,真是不要命了!   然而,就在项籍口中说出‘仙使’二字时,就像触发了某种机制。   仙使?   谁在说仙使?   听语气还很轻慢!   原本还只是部分黔首疑惑地看过来,这会儿是‘唰!’地一下,附近所有黔首都看向了项藉!   那道道目光谴责、警惕、愤怒……就像刀子一样,刀刀扎向站在车辕上的项藉身上。   莫说还是十一岁的幼年版西楚霸王,就是后面主车车辕上的项梁,眼看咸阳黔首恶狠狠地盯着项藉不放,视线追随车队前行而移动……   也不由头皮一紧!   这些黔首的眼中,半点没有楚地百姓面对他们时的敬畏闪躲,目光中有他从未见过的令他惊悸的情绪。   就像是……就像是楚地蛮荒密林中,信奉山鬼精怪的蛮民,却被砸了供奉的泥塑木雕神像。   项梁见识过那些蛮民的狂热和野蛮,项藉虽没目睹过,却本能地开始感到局促、退缩。   突然黔首之中也有如喜乐一样有些见识的,看出了车队的来路:   “他们是楚地来人!”   “哗!”   一个‘楚’字在人群中掀起惊涛骇浪!   “旧楚国之人?”   “刺杀仙使的那个旧楚国?”   项梁眼看那些黔首陡然仇恨的神情变化,当即对侄子喝道:“进去车中!”   这一次没再多费唇舌,项藉‘嗖!’地一下就钻了回去。   “走快些。”项梁吩咐车夫后,也回到车中去。   原本也想出来透透气的项伯和项庄等人,赶紧坐了回去。   只悄悄地掀开车帘一角,从帘缝中偷窥车外的咸阳城。   坐回车中的项梁,脑海浮现刚才那些黔首如狼似虎的眼神,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从百姓的面貌可以观察一个国家的兴衰。   而外面的黔首个个凶悍昂扬,全无半分萎缩颓靡。   即便仅是咸阳一地如此,都城不乱,四方便也有回旋余地。   况且,若仙使果然为真,短短两月,咸阳就有如此大变,关东中原之地又怎会一直糜烂?   复楚雪恨。   恐怕更加遥遥无期了……   果真天命不在楚吗?   ……   与差点引起民愤,因而速速遁走的项家车队不同。   萧何一行在城门桥头接受过搜检,就顺利低调地入了咸阳城。   一行刚踏进咸阳城,就已为眼前的景象震惊不已!   虽是泥土路面,但暴雨过后,却并不泥泞难行,也无积水的水洼。   马路两侧的人行道路用石砖铺就,更是干爽洁净。   入城以后,除了年迈的刘太公和刘媪,由大儿刘伯驾牛车行驶在马路上。   刘伯妻儿、刘仲和刘交及其妻儿们,以及刘季的外妇曹氏及庶长子刘肥,都满目新奇地在道上步行。   吕娥姁也从马车上下来,与萧何、曹参等人一起在人行道步行。   下来步行,就更容易看得清路面玄机了。   吕娥姁:“传闻咸阳横纵几条大街,最初在营建时,需挖开路面至坚硬土层,而后铺上较大碎石层牢固地基,再铺小碎石层填缝,后铺一层细泥沙,最上再铺青石板。”*   萧何点头:“传言确是如此。只是传达郡县的公文道:仙使驭使座下神兽,整修咸阳道路万里。   想来眼前就是仙使座下神兽整修过的了。”   此时曹参发现了人行道和马路交界处,有格栅孔洞的井盖,“看来路面无积水,除了精准的倾斜坡度,还有这不起眼的下水道了。”   有关改建咸阳城市下水道,也有一道公文通告各郡县。   以前曹参不明就里,甚至心怀猜疑。   如今亲眼所见,方知在这座咸阳城地下,果真有着庞大复杂的密如蛛网的下水道。   若不然,以之前那场暴雨的雨量,眼下咸阳城低处街道该是一片泽国了。   吕娥姁停脚,在井盖上蹲下侧耳细听。   听到了地下奔流的水声,“确实如此。”   牛车上的刘太公突然催促:“可否疾行前往刘老三的宅子?人有三急,老朽想要如厕。”   刘媪也跟着点头。   老人尿频是常见毛病,刘太公刘夫妻又是刘季的阿父阿母,萧何一路侍其如亲父母。   就是刘伯、刘仲和刘交三个亲儿,有时都不及他仔细。   刘伯就要驾车快行时,萧何想到曾经的一卷公文。   又抬头四顾,果然在前方不远处的道旁,看见了一个公厕。   于是喊停牛车,搀扶刘太公和刘媪下车,“这里就有一个公文中所言的公厕,萧何扶二老去那里如厕。”   一行前行几步,萧何与刘伯将刘太公夫妻扶进去如厕,吕娥姁等人则停在公厕外面等候。   就在吕娥姁把公厕外貌都转着看完一圈后,萧何和刘伯也搀着人出来了。   刘太公和刘媪重新坐上牛车,刘仲去换下大兄,驾着牛车继续前行。   萧何一行则依旧在人行道步行。   曹参见好友神色有异,于是问道:“可是有何不凡之处?”   萧何因为吕娥姁是个未嫁女娘才没说起,此时好友询问,见吕娥姁也好奇大方地看过来并不羞窘。   便也答道:“咸阳公厕修得很便捷。”   “厕中清洁干净近乎无味,更不见脏乱秽物,怕是比刘季的居室都更干净。”   萧何打趣了一句不在此处的刘季,接着神情复杂道:   “由小见大,咸阳这座城市并不似传闻中那般。”   那般蛮野混乱。   而大秦都城如此,关东中原之地又将会变成什么样?   眼前似乎已经有了模糊影子。   不止曹参明白好友的言外之意,吕娥姁思及前后,也会意:   “泗水郡本是楚地,秦楚素有积怨,传闻多有失实也未可知。”   尤其她家刚从鲁地单父躲避仇家至楚地泗水郡,更能明显地察觉到两地的不同。   倒不是说鲁地就心向大秦,毕竟鲁地儒生尚且坚守着‘儒者不入秦’的信条。   同样心不在秦,舆论说辞却也有所不同。   “长久生长在某地,难免潜移默化。”   萧何觉得他或许应当尝试换一种目光,来看待大秦,看待始皇帝。   就在萧何等人往章台东里去寻刘季的宅邸时,在章台街上遇见一辆两马拉的   马车,迎面驶来。   二十多名彪悍武士把车周护卫得密不透风,两侧又有八名宦者相随。   而街上黔首在看见马车之时,俱都立时肃立,躬身相迎。   刘太公尚不曾察觉,萧曹二人和吕娥姁却立时察觉,来人身份必定不凡!   萧何赶紧来到刘太公刘媪的牛车旁,扯住缰绳勒停牛车,靠边站立并轻声道:“太公,需下车礼让。”   刘太公见此,就知道那人不一般,焦急地想要从牛车上下来。   但他本就年迈,又坐了一天牛车,越是焦急越是手脚不稳。   就在此时,对面车道的马车停了下来。   从车中传出一道年轻开朗(激动)的声音:“太公小心摔跤,不必下车了。”   两马拉的车辕上,站出来一位十四五岁面容,体肤白皙,五官精致的灵秀少年。   一身白底绣黑纹的飘逸衣裳,立于车辕上,隐有不似凡尘少年的仙逸之气。   心念电转间,萧何便猜到了此人身份。   又去看街上黔首,果然虽因来人正在说话不可打扰,而没有拜倒在地。   但神色体态在少年露面后,就愈发虔诚狂热了。   萧何遥向揖礼道:“拜见仙使,仙使仁德。”   几乎同时,吕娥姁也行了一个女公子揖礼:“拜见仙使,仙使永年。”   曹参紧随其后揖礼,刘伯等人也胡乱行了礼。   仙使周邈抬手示意:“免礼。”   又对周围黔首道:“忙各自的去罢。”   黔首纵使神情依旧狂热,却也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散开了。   萧何、吕娥姁和曹参等人见此,心下各有相似的思量:   能得咸阳黔首如此狂热信仰,仙使恐怕果然有不凡神通,且能显于人前。   周邈表面仙使仪态,心中痴汉狂奔:   #啊啊啊萧相国啊啊啊!啊啊啊吕姐姐啊啊啊!啊啊啊曹参啊啊啊!#   仙使周邈再度开口:“尔等从何处而来?”   萧何是曹参上官,吕娥姁又是女子,就作为代表恭敬回答:“吾等从泗水郡沛县而来。”   周邈立即一副惊讶的表情:“难道你们就是萧   何、吕jie…娥姁和曹参?”   方岩不忍直视:仙使,你的惊讶太假了。   吕雉名雉,字娥姁,按礼不好直呼大名,确实应该称呼她为吕娥姁。   但吕娥姁惊讶的是,仙使竟然知道她?   萧何和曹参也都是心明眼亮之人,从字面理解眼神儿也不错。   自然看出来仙使是伪装惊讶。   心下惊疑:仙使早就认出吾等了?   萧曹二人和吕娥姁于是皆拜道:“某见过仙使。”   “免礼免礼!”   堪称草率地走完相识流程,周邈就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   “你们从沛县远道而来,在咸阳可有落脚处?”   萧何回答:“何与敬伯二人,皆是博士刘季的同乡好友,可暂时下榻刘季处。”   曹参赞同附和。   吕娥姁在咸阳无处可去,却也胸有成算:   “娥姁从家中带了两名隶妾及些许钱财,可在咸阳城中暂时找一住处。”   周邈早就从始皇陛下那里得知,吕雉还没嫁给刘季。   明白她自然不可能也去投奔刘季。   “萧何与曹敬伯二位,刘季那座宅邸我知道!如今他阿父阿母并兄弟三家老小,都到咸阳来团聚了,屋子恐怕刚刚够住。”   “你们再去投奔肯定就住不下了。”   #想去投奔刘季绝无可能!#   他出现在这里就是得到城门传信专门来堵你们的!   不等萧何三人开口,周邈就已经安排起来:“不如这样,我初至咸阳时,蒙内史曾赠我一座宅子居住,萧何与曹敬伯你们二人便前往此宅居住。”   三两句安排完,又看向吕娥姁,“娥姁,你与二人乃是同乡,自然会希望能够互相照应,不如就去与他们做邻居?”   吕娥姁没想到仙使竟然如此……热情爽利。   “谢过仙使,全听……”仙使安排。   “那行!”周邈迅速拍板,“刚好那座宅子的旁边还有一座闲置的宅子,是通武侯家的,里面服侍的隶臣妾,桌椅板凳,衣裳被褥等一应俱全!”   “你尽管去住!待会儿我顺路给通武侯说一声就行!”   萧何   &曹参&吕娥姁:盛情难却?   三人隐晦又快速地交换过眼神,才同声道谢道:“谢过仙使安排。”   周邈藏在广袖里的手,偷偷比个剪刀:耶!   截胡成功!   刘季你的小伙伴们和老婆(bushi了)很好,现在都是咱(始皇陛下)的了!   晚些时候,刘季从博士部下值回到家。   虽然看到父母兄弟们和儿子了,确实高兴,但也不由疑惑:   好友呢?   他那么大两个至交好友呢!   ……   刘季的两个至交好友——萧何和曹参,以及差点成为他老婆的吕雉,被仙使半道截胡。   加上‘顺道’,亲自带着去了那座他曾暂住过的宅子。   到那儿后,仙使本人倒没动手,却让方岩带着人,好生把两座宅子收拾布置一番,又把宅子里的隶臣妾集中起来训话。   务必让萧何和曹参及隔墙宅子的吕娥姁,住得方便舒心!   “旅途劳顿,你们先去安顿歇息下来,我就不打扰了。”   周邈眼见方岩训完话回来了,就懂事地提出告辞。   萧曹二人和吕娥姁自然出门相送。   送出了大门外,登上马车前,周邈回头对三人道:   “近日咸阳事忙,你们先安心休整几日,不必着急。”   “闲极无聊,在咸阳城逛一逛,也可聊作消遣。”   “喏。谢过仙使关怀。”   三人皆是神态恭谨地谢过。   周邈终于登上马车,临进车前,又对三人摆摆手:“都进去吧,不必远送。”   “恭送仙使。”   三人原地目送仙使的马车哒哒走远。   吕娥姁:“仙使,良善赤子也。”   不论旁的,是一个热心少年人。   曹参:“吾等楚地而来,就不知仙使为何如此热心肠……”   萧何:“临行前一番话,恐是隐藏玄机。那吾等且静等几日,以观后事罢。”   在这大秦都城的咸阳城上空,好似有神秘悬疑的背景乐响起……   远去的马车上,周邈神情寡淡,探头出去仰望天空……   “看日头,时候不早了。我们赶快回宫去,和陛下一起解读新任务!”   “终于迎来改建咸阳城任务链的最后一环,等完成之后,新手开局任务就圆满成功了!”   到时候就能赶在十月岁首大朝贺时,给始皇陛下献上他最有诚意的新年礼物了! 第29章 他来了他来了!他又要改建上林苑为公园和广场!   咸阳城,章台宫。   知情者的大秦上卿们,在一日中第二次进餐的晡时初。   为解析、探讨和部署[万界基建系统]颁布的新任务,再次齐聚于此。   正式开始之前,始皇帝赐膳众位上卿,君臣同殿分桌而食。   餐食讲究贵精不贵多,蒸饼暄软,豆芽脆嫩,豆干咸香,河鱼豆腐汤白味鲜,又有烤肉外脆里嫩滋滋冒油~   且唇齿口腔间,再无粗盐那股挥之不去苦涩,唯余最精粹的咸味。   再将这顿赐膳的美味可口,拉升一个台阶!   在这章台宫大殿中,大秦的上卿们,人人面上一张严肃正经的面具。   实则,心里都在打着同一把小算盘——   李斯:也唯独陛下这里,才有周邈提纯的精盐供应不断。   啧!牙酸!   蒙恬:陛下赏下一斗盐,已是极为慷慨大方了。但耐不住亲朋好友闻风而来蹭饭吃,消耗太大,家中盐罐子已空空如也。   哈哈!幸好还能在陛下这里吃到!   王贲:家中所剩不多的精盐,前日又被阿父霸抢回院里去了。明明陛下也给阿父赐下一斗,怎么还要来抢儿子的!   呜呜!羡慕陛下有仙使源源不断贡献精盐,且无人胆敢霸抢。   王离:陛下赐阿父的精盐被大父抢去了,阿父就来抢他那一斗,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啊啊!如果他也像陛下一样有享用不尽的精盐,那他将会多么活泼开朗啊!   王绾&隗状&冯劫:谢陛下赐膳。   嬴政:“……”   扶苏:谁?什么?怎么?   此时蒙毅返回殿中,趋步来到嬴政身侧,躬身禀道:“仙使已经离开宅子,此时应当已至宫门了。”   嬴政颔首示意知晓,又吩咐:“令太官令呈上仙使那一份夕食”   “喏。”蒙毅早有所料,领命而去。   等少府将饭菜呈上,仙使也到了章台宫,正好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王贲心直口快地问道:“仙使做什么去了?不是惯常不爱走动,唯爱搬一张榻一张席,寻个无风暖阳的角落,躺平一整日?”   嬴政没有回话——也没人指望陛下会和他们唠嗑。   近来和王贲友情愈深的蒙恬回道:“好像是陛下征调了几个人才,他赶去看稀奇了吧?”   大弟蒙毅是陛下近臣,最懂嘴紧的重要,即使亲大兄也只透露了这些。   此时当着陛下的面,说出来倒也无妨。   李斯反射性地陡然敏感:“仙使亲迎?”   那看来不是一般人才了,必是青史留名的贤能大才!   嬴政神色沉静地向李斯投去一眼,后者灵敏察觉并接收到了。   当即明悟道:“仙使亲迎的大才,必有非凡出众之处,理当考察过后加以重用!”   “为建设强盛安稳的大秦添砖加瓦!”   王绾、隗状和冯劫,大秦上卿中的老资格铁三角,照旧是一旁静观风云。   大秦官吏缺额严重,能有人才分忧再好不过。   他们也不必像李斯一般警惕被取代,人至迟暮,丞相也当过,权欲也就没那么重了。   蒙恬掰开甜口蒸饼,往里塞入烤肉,无师自通了肉夹馍吃法。   痛快地咬上一大口!   一嘴塞满,腮帮子鼓起,一口好牙快速切割研磨:   廷尉以前多么阴险奸诈一酷吏,偏偏总在仙使身上吃瘪。   偏偏还总也不长记性。   就在此时,蒙恬忽然发现李斯低头时眼中的神色,眼底有熟悉的奸诈和狡黠。   蒙恬拿着‘肉夹馍’的手一顿,顿时明悟:哦,装的啊。   又看一眼上首,陛下神色如常,似有所觉又恍若未觉。   再次明悟:哦,陛下知道廷尉是装的啊。   收回目光时扫过李斯,对方嘴角勾笑。   哦,廷尉知道陛下知道他是装的啊。   #禁止套娃!#   ……   周邈果然很快到达章台宫。   进殿时,大秦君臣们这一餐饭都还没吃完。   “久等了久等了!”   周邈在老位置落座,身前的案上已经摆上了他那一份饭菜,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赶紧拿起筷子端碗开吃!   一回来就有饭吃,棒棒的很幸福   !   殿中大秦君臣们吃完后,都没叫宦者上前来收拾。   而是边闲谈公务,边等着周邈用餐。   直到周邈也吃饱放筷,才让宦者进来一起收走碗筷食案。   用完夕食,填饱肚子,接下来就该干正事了!   周邈自觉地唤出系统界面,整个人都散发着激动的气息:   “刷新的新一环任务,是任务链的最后一环了!做完这一环任务,就意味着开局新手任务将、圆满、完成!”   “好,现在就让我们来看一看,这最后一环任务是什么吧!”   周邈开始卖关子,制造悬念,甚至还自己配上了音效:   “当当当~这最后一环任务就是——”   王绾:多么活泼开朗的小仙使啊。   周邈卖力表演,也只有王贲和扶苏还算捧场。前者是性情使然,后者是友情让人两肋插刀。   王贲和扶苏:“是什么?是什么?”   “那、就、是!——   [任务链-改善建设咸阳城市公共设施(终)   任务描述:征召九百役夫,并根据‘咸阳城市公园建设规划书’、‘咸阳城市广场建设规划书’、‘咸阳城市市场建设规划书’,完成市民公园、广场和市场的改善建设。   注1:任务所述三份规划书,将会在分别提交通过公园、广场和市场的选址之后,自动生成,请注意提交和领取。   注2:预计工期为二十天。   任务道具:咸阳城市公园建设规划书×1;咸阳城市广场建设规划书×1;咸阳城市市场建设规划书×1。   工装×900   工餐×900×20;   住宿补贴×900×20;   工业机器人×6;   所需材料若干。]”   周邈向大秦君臣转述完任务内容,没像往常一样领取任务道具栏的规划书。   “道具栏的三份规划书是灰色的,暂时无法领取。需要我们将各自的选址提交通过后,才能生成并领取。”   君臣皆了悟,改建咸阳城终究是要落地咸阳的。   纵使基建系统能规划出最佳地点和方案,也要参考大秦主宰的意见   。   李斯率先发问:“市民,顾名思义,可是城市之民?市场,顾名思义,应当是市易之场所?”   周邈思索一下:“浅显地解释的话,是这样没错了。”   紧接着,李斯又就市场选址,提出建议:   “咸阳城中主要有军市、直市、奴市和咸阳市这四市,既是为城中黔首而改建的市场,那也只有咸阳市最合适了。”   “……”   仙使你为何沉默?   就在李斯开始讶异时,周邈说了一句叫他摸不着头脑的话:   “李廷尉,你对咸阳市,真是情有独钟啊。”   蒙恬:噗!前脚廷尉才在陛下面前利用周邈,后脚就被周邈开了阴间玩笑哈哈!   天道好轮回啊!   知道李斯父子被腰斩于咸阳市的嬴政:“……”   李斯看看憋笑的蒙恬,再看看上首处,目光投向虚空不知何处的陛下。   总感觉他李斯被排挤了?   周邈也就随口一提,没有纵容自己跑题太久。   立即又回归了正题:“陛下,觉得咸阳市适合作为改建市场的选址吗?”   “可。就选址咸阳市。”嬴政拍板决定。   得到始皇陛下确认,周邈便开始提交市场改建的选址:   “咸阳市……对了,蒙內史,帮忙说一说咸阳市的方位四至……”   在蒙恬的场外协助下,周邈成功提交市场选址。   “好了!接下来讨论改建市民公园的选址。”   李斯:咸阳市怎么了倒是来个人告诉他啊!   可惜无人去理会李斯心底的震惊呐喊。   周邈已经接着开始解析:“所谓公园,最早是指官家的园子。但此处语境,肯定是指供咸阳黔首游乐、休息,以及开展文体活动的公共园林。”   话中之意是,不论身份高低贵贱,人人皆可以在此公共园林中出入游玩。   周邈边说,大秦君臣们边思索着。   “这里的公园,也不是自然公园,而是城市公园。   选址的面积要足够大,要在城中,以咸阳的百万量级人口,至少要能同时供数万人游玩才行。”   大秦君臣   们一时沉思起来:   要在咸阳城中,还要足够宽阔,且是供普通黔首游玩之所……   周邈刚刚才安顿好萧何三人回来,思绪很容易就跳跃到了一个奇怪但又合理的角度……   “叮!”脑袋上的灯泡亮起!   灵感乍现,张口就来!   “长安地狭,上林苑中多空地,又多已废弃荒芜,何不划出外围废地,作为改建市民公园的选址?”*   大秦自然也是有上林苑的,《史记·秦始皇本纪》中有明文记载。   历史上建了半拉子城墙的阿房宫,就是在渭水之南的上林苑内。   著名的汉代上林苑,就是汉武帝在大秦旧苑基础上扩建而来。   此时殿中上卿们的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阵呱噪的喊话——   他来了他来了!继切割皇陵山腹石材铺咸阳道路之后!   他又提出划地上林苑,改建成黔首出入游玩的公共园林!   他来了他来了!……   “因为突然想起…某相国,为保全自身而不得已自污时,提及的上林苑妙用,从中得到灵感,我才想到上林苑正是绝佳的公园选址!”*   周邈含混地解释道。   萧曹二人住处,正吃着入咸阳后第一顿饭的萧何,突然鼻腔发痒:“啊切!”   曹参关切道:“可是路上淋了雨,阴寒之气入体?”   萧何摇摇头,“无碍。不似风寒侵体之症。”   倒像是,他本来好好的吃着饭,也没惹谁,无缘无故侧腰被人插了一刀。   走在路上的刘季,也一个趔趄,好像无形中膝盖中了一箭。   ……   章台宫。   殿中上卿们听不懂仙使打的哑谜。   但他们都知晓,仙使和陛下有过一场密谈。   密谈内容无从知晓,只知道在当天晚间,从章台宫中发出几道旨令,传往泗水郡沛县。   征调了沛县的两男一女入咸阳,又接来了博士刘季的亲人老小。   人是今日抵达的咸阳,仙使方才就是出去见了那三人。   但想来这也与划地上林苑,用以改建公共园林,没甚么关系吧!   李斯隐秘地兴   奋着,心声尤其活跃:   上林苑是皇家苑囿,供皇帝游猎之所,内有苑囿园池,岂可轻令黔首入内……   “上林苑地域宽广,内有现成的苑囿园池,改建时能省好大的功夫!”周邈列举优点道。   #不得不说两人也有点子默契的#   李斯:鬼个默契!胡言乱语!   大秦的上林苑,远没有汉武帝扩建后的上林苑那样豪奢。   当下苑中确实建有宫殿,但不多,也不甚重要。   ——重要的都在咸阳北坂上,以及咸阳宫殿群中。   “这完全就是公园的最佳选址啊!”周邈一整个推荐!   突然又想到广场选址,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还有广场的选址,也和公园大差不差。”   “所谓广场,乃是指广阔的场地,这里又特指城市中广阔的场地。”   “与公园同理,这个咸阳城中的广场,至少要能容纳数万人在此集会。   考虑到咸阳的人口量级,最好是要至少能容纳二十万人!”   此时作为咸阳内史的蒙恬补充:“二十万黔首集会,须得再有数万卫兵巡逻值守。”   如此,方才足以确保秩序井然,不生事端。   那这样一来,就要考虑能容纳三十万至五十万人了。   周邈想到前世的首都广场,那是能同时容纳百万人进行盛大的集会的!   “那咸阳城这个广场,最好是要至少能容纳五十万人集会。”   右丞相王绾,此时竟隐有帮腔之意地开口道:“公园兼广场,如此宽阔的用地,在咸阳此地,除了上林苑能划地改建,也没有其他地方可用了”   有自然也是有。   还可以占黔首耕地,用以改建。   只需把选址往城郊方向挪一挪即可。   但咸阳本就人口众多,耕地不足,再占耕地营建公园和广场,绝非善策。   一直安静旁听的扶苏,此时也从另一个角度帮腔道:   “划地上林苑,为民改建出游娱乐之所,正是体现与民同乐之意,也正是为儒生所赞扬的仁德爱民之举。”   因为彼时扶苏本人就在当场,也不难从陛下近来的言行态度中,察觉出陛   下有意行‘儒皮法骨’之策。   ——至于无为而治的‘道家脑’,怕是要应在秦二世或秦三世了。   从上林苑中划地,为黔首改建游玩之所,这不正是应当向天下儒生…不、天下士人黔首,宣扬的仁德之举吗?   谁又能说划地上林苑,与民同乐的始皇帝此举,不是仁德之举呢?   王绾、李斯和蒙恬等人,都不算隐晦地向长公子扶苏投去目光。   扶苏察觉到众位上卿的震惊侧目,难免顿感赧然,只好看向仙使好友。   试图告诉众人:扶苏只是为好友助势帮腔而已。   嬴政不曾多作犹豫,当即就作出决断:“公园与广场选址,定在上林苑东南部。”   章台宫在上林苑北方,公园和广场在东南,中间有一定的缓冲距离。   而且上林苑南部,宫殿较少,某些地段甚至不见离宫。   选址既定,周邈点击提交:“好嘞!这就提交选址!上林苑东南……”   嬴政他都能答应从骊山割取石材,铺建咸阳道路。   那在上林苑外围划地,改建公园和广场,以供黔首游玩,又有何不可?   早在得知大秦二世而亡的未来时,嬴政就已经决定,不惜一切手段拯救大秦。   只是从上林苑划出去一块地而已。   有何不可?   李斯也瞬间醒悟:在大秦江山之前,上林苑微不足道。   为大秦江山万代计,一切不必要的东西,皆可弃掷!   这就是始皇帝的觉悟,大抵也是他们这一群臣子的觉悟。   ……   提交完三个选址,系统很快通过。   任务道具栏的三本规划书也全部亮起,随之由灰色变成熟悉的蓝色。   周邈双击领取,待熟悉的特效过后,捡起落在地上的三本册子。   按老样子,先翻了翻目录,又粗粗浏览几页内容。   便将规划书递给蒙毅,对始皇陛下道:“陛下,同刚才猜想的大差不离,公园和广场的面积规划甚至还稍大些。”   嬴政接过三本一指厚的规划书,也照例粗粗翻看一番。   确如周邈所言。   且看其中配图,广场还并非一块普通的平地。   在广场一头起了高台,四周环绕层层平台,台上砌出级级阶梯,阶梯上安设座位。   一人一座,看标注足有三万个!   周邈自然也翻到了那张效果图:巨大宽阔的广场一头,一座条石垒砌的巨大场馆平地而起!   形如罗马斗兽场,一人一座,场馆内足可容纳三万人。   如果开放站位,挤一挤也能容纳四万人。   周邈虽然惊讶于广场的豪华程度,却还不至于觉得匪夷所思。   最后扫一眼任务界面,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了。   拍拍手收工!   “那就还是老规矩,待会儿去南一仓卸出材料。再提交役夫的名单……今天不早了,临时征召九百役夫时间太紧凑。”   “反正还有一个月呢,时间有宽裕的,那就明天提交役夫名单,后天一早走完流程后就开工?”   嬴政一锤定音:“可。” 第30章 吕娥姁: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有仙使的震慑和周到安排,初到咸阳的萧吕曹三人被照顾得很妥帖。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二人决定听从仙使透露的机锋(bushi)。   用过朝食,就结伴出了门,在咸阳城中闲逛。   逛了小半天下来,三人更加细致地发现了咸阳城中诸多便捷之处。   家门前的水井,流到家中的自来水,里中公厕,巷道、支路……   也从咸阳黔首口中,得知了仙使降凡的首末,营建仙秦的大计。   以及绘声绘色讲述的,瑰丽玄异的仙踪异象。   甚至遇到一户狂热信仰仙使的搬迁户。   热情地把二人拉到家中,带他们参观了自家用搬迁补偿新建的房屋。   又给他们看了仅剩巴掌大一块的仙缎。   “早知最初的搬迁补偿也是仙使赐下的仙缎,我绝不会全与人交易了!仅剩下这巴掌大一块。”   这位搬迁户只舍得让二人看了一眼仙缎,都没让上手摸一把,就赶紧收了起来。   可以想见,这巴掌大一块仙缎必定会作为他家传家宝,传之子孙。   闲逛到隅中末,将午时分。   各里之间突然有下吏奔来传令,二人好奇地凑上前去,就听见:   “仙使营建仙秦之大计,再出新工程!现征召黔首七百为役夫,共建咸阳公园、广场及市场!   愿往者,至各自里典处具名,若中选者,仙使将赐下工装、工餐并住宿补贴!”   早在那名下吏进入里门时,有所猜测的黔首就已往里典处聚集了——二人也是因此才跟着人群上前凑热闹。   眼下招工旨令一出,围观的黔首激动得个个是面红耳赤!   “排除最早一批的二千刑徒之家,又排除搬迁户,再排除上次一千二百役夫之家,这次肯定能轮到我家了!”   萧吕曹二人,得知是朝廷征召役夫,还不及感叹民生艰苦,就惊奇地发现,咸阳黔首脸上非但不见苦色,反而人人争抢愿往!   虽然刚从搬迁户家中出来,也还是不太能理解。   旁边的一位黔首,正是上次一千二百名黔首役夫中的一员,见二人疑惑不解   ,便为他们解惑道:   “若遇仙使征召役夫,中选者就能得赐里外衣裳、鞋袜头巾齐备的工装一套,还有二十日的工餐口粮,并一匹仙缎的住宿补贴。”   “工装是均码,外裳宽松阔大、布料厚实,里衣雪白无瑕、柔软细腻,鞋子更是耐穿不烂。   现在市中多的是人高金求购工装里衣,将赤衣工装外裳拆成布块交易的生意,也红火得很。”   “再说二十日的工餐口粮,懂精打细算的能吃上两月。若愿意和富豪人家交换寻常麦子和粝米,能换回二倍、甚至五倍的口粮回来。”   “那一匹仙缎的补贴就更不用说了!”   二人见过仙缎,明白此人言下之意。   这人见二人点头,便跳过继续说:“只需中选后应役二十日,就能一朝致富啊!”   “此等好事,便是刀山也愿攀、火海也愿涉!”   “更何况二十日的应役轻松得很!有仙使座下钢铁神兽在前,吾等只需做些轻松小活,查漏补缺。比起在自家耕种田地,能轻松大半!”   吕娥姁:“这等好事,必是人人都争抢愿往!”   得到了认同,更显自豪:“正是此理!”   吕娥姁心道:这哪里是十人去七人回的要命苦役?   反而是黔首们终其一生都难得的致富机遇。   既是机遇,自然不是人人都能得遇的。   但有这一个盼头,就已足够唤起黔首在苦难时的信心和希望了。   就似眼下,七百黔首役夫的名额,分到该里的仅有七个,各人会否中选似乎也都心中有数。   那些自知不会中选者,也不怨愤,反而神色含笑,高兴地围观着这一场热闹喜事。   一回生二回熟,里典也不必登记具名了——只因人人皆愿往。   先直接排除所有已经得过仙使恩泽的家户,再按平日表现,从余下的家户之中从上往下数了七户,并当场唱名:   “……此七人者,为此次我里中选役夫,可有异议?”   里典确实行事公正,便是有与末位中选者只在伯仲之间,却不幸落选者,也因为信服里典,而未提出异议。   于是中选者名单,就此当场公布。   里典赶紧将名字书写下来,正好交予传令的下吏带回。   “那是……”   置身热闹之中的二人,同时注意到了里典书写名字的载物。   等下吏离开时,刚好从二人身前经过,虽是一晃而过,如此近距离,也已足够二人看清——   米黄色,平整光滑,洁净无晕墨,轻薄似绢帛,又比绢帛更硬挺。   萧曹二人虽在县中当差,可旬余前突遇征调,阴差阳错下,竟没见到印刷劁猪神通、石磨好物的推广图纸。   只等到了咸阳之后,才不经意听过纸张此物。   “那就是纸吧?”   亲眼见过纸张,萧何和吕娥姁的神色,皆为之一变。   曾为下吏狱掾的曹参,也若有所悟。   萧何多年为县令佐官,自身又智慧机敏,立即意识到了其中的汹涌风云!   “纸张既已下放,用于乡里之间书写名单,想来营造不难,用料亦不贵奢。”   未尽之言不曾明说,吕娥姁却也会意。   叫她想到了从单父搬往沛县时,阿父珍之如命的一车简牍……   “始皇帝陛下,是有雄才伟略的天下霸主,会对纸张等闲视之吗?”   吕娥姁虽是疑问,答案却已笃定。   始皇帝又怎会看不出纸张之中,那足以搅动风云的伟力?   若真看不出,那纸也不会出现在此处了。   萧何神色复杂,最终叹息道:“是啊。”   始皇帝怎会等闲视之?   相比长于楚地的萧何,对始皇帝难免存了一些难以宣之于口的介怀。   那么随父举家逃往泗水郡的吕娥姁,对始皇帝就全无芥蒂了。   ——她一个女子,在鲁地时也没怎么受鲁地儒生影响。   现在吕娥姁胸臆中升腾的,只有勃勃的雄心野望!   既始皇帝也给她下了征调圣旨,那她为何不抓住此股东风,来日乘风直上青云!   咸阳大变,为天下大变之始,值此之际,正是她乘风而起的最佳时机!   萧何看懂了吕娥姁眼中的雄心野望,心中升起不出所料之感。   就算他与曹敬伯二人,假使是刘季得遇贵人,   又举荐了他们二人。   那吕娥姁呢?   刘季与初来沛县的吕家毫无交集,更不识吕娥姁一面,又怎会举荐她,甚至让始皇帝下旨征调?   想来其中另有牵扯,但无论如何,吕娥姁确实颇有为官天资。   萧何突然道:“真是幸亏听从仙使指点,出门在咸阳城里多逛了逛。”   曹参闻言,看向曾掩盖锋芒,谢绝监御史进言的好友兼上官。   他察觉到了对方的态度转变,更甚至是阵营转换。   曹参附言:“确实,否则又怎会见到这样一个咸阳呢?”   既入咸阳,必要转换阵营,能够心甘情愿,岂不最好?   ……   仙使邈一言降二相,方有秦之萧吕二相国,辅秦圆载①。   ——摘自《秦书》   (周邈:嗯?什么?谁?   诶?萧何、吕雉和曹参归服了?)   ……   萧吕曹二人,入咸阳的第二日。   除去两餐进食,大半日都城中游逛,愈发加深了对咸阳的认识。   这一天之中,二人屡受冲击,以至于都没有想起去寻好友刘季。   等到黄昏时回到宅邸,萧何方才想起这一回事。   与曹参说道:“刘季在博士部供职,白天定然没有闲暇,会友叙谈。”   曹参点头赞同:“夜晚又要宵禁,也不便去寻他。”   “只能再寻合适的时候了。”   “只能如此了。”   萧曹二人愉快地达成了一致决定。   从早到晚一整天,都没等到好友来寻的刘季,不由心里骂娘:   且听乃公说,博士部那些个菜鸡,一泡尿就淋得个个成了落汤鸡,治服他们毫无难度!   因此乃公忙,但也没那么忙。   若非确定是仙使顺道带走两人,乃公都要去内史衙门报案。   再满大街寻人,寻找乃公那丢失的两位友人了!   #谁没有一个总想当阿父的糟心好友呢?#   又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鸡鸣初时,二人各自都早早起床打整收拾,用过朝食,便坐等里门大开。   昨   天好些个热情的咸阳黔首告诉他们,按惯例,今天早上会有仙使赐福暨动工典礼。   要早些出门,才能抢到一个好位置。   基于对仙使施展神通,以及仙踪异象的浓烈好奇,二人一致决定去观礼。   于是二人相约早起,要做那第一批到达章台街高台下的观礼者。   然后找个视野绝佳的好位置,就可以就近观看仙使赐福的仙踪异象了。   里门大开时,二人确是及时出门了的。   但二人最终并未抢到高台下的绝佳观礼位置。   因为他们根本跑不赢如饿虎出笼的咸阳黔首!   跑不赢,根本跑不赢!   抢不过,真的抢不过!   最终还是占了住得近的便宜,到底抢到了章台街前部的位置。   二人挤在人群中,挨肩擦背,摩肩接踵,努力站稳脚跟。   注意别被挤出去了,一旦被挤出去,肯定就回不来了。   到时就会像那一群项家人一样,被卫兵驱赶到后面去。   机缘巧合,萧吕曹二人看见了项梁、项伯、项庄和项藉叔侄一干项家人。   看上去是因为来得晚了,又自恃贵族身份,习以为常地要去挤占前排位置。   结果就被卫兵制止并驱赶了。   吕娥姁讥道:“高高在上惯了,入了咸阳竟也不改旧习。”   萧何则庆幸地笑道:“幸好有卫兵拉线分割区域,观礼者只能依次站位。”   不然,不仅会有像项家人这种恃强抢占位置的。   挤在一起一旦出现摔倒踩踏,那也不堪设想。   恰在此时,少年项藉看见了满脸笑容的萧何。   对着这边就叫嚣道:“你笑什么笑!小人得志!”   项藉少年心性,自尊敏感。   见入城时狭路相逢,又居于劣势的人,眼下却在人群中笑话他们,当即大怒!   吕娥姁:“项家小郎君真是……”   曹参接上:“真是一根直肠从嗓子眼儿通到腚眼儿。”   萧何:“……”   罢了,先前敬伯职在狱掾,常年与囚犯刑徒相对,难免学了些辛辣秽语。   插队被驱   赶的项家人只是小插曲。   插曲过后,二人继续和数十万咸阳黔首一起,安静等候仙使登。   ……   日出之时,金光赫赫。   云雾尽销,照满乾坤。   二人陷于天生高大的秦人包围之中,身量体长不占优势。   但仙使出场之时,脚踏二丈钢铁神兽之肩,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他们只需一个抬头,就能一眼看见了。   此次出场神兽并非传言的八尊,而是六尊。   一尊为仙使坐骑,余下五尊呈环抱簇拥之势,护卫而来。   每一尊神兽皆本相各异,肤泽冰冷,狰狞强大不似活物。   如此远的距离,二人并不能清楚看见仙使面容。   但二人之前与仙使有过一面之缘,可以把记忆中的那张脸,安放于那道驭使神兽的凛然之躯上……   “……”   吕娥姁:总感觉那张热情明媚的精致嫩脸,与当下仙逸悲悯的仙使威仪,不太搭。   萧何也在思索:大秦‘数以六为纪’,仙使驭使六尊神兽,六这个数目是否冒犯始皇帝?   唯独曹参,大约体内武魂被强大冰冷的钢铁神兽激发,目不转睛地看着从宫门处滑行而至的仙使和神兽。   眼神灼灼,狂热亢奋!   在二人猝不及防间,陡然而起高呼声,震耳欲聋!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狂热高呼如山崩地裂之声,声浪层层打来,击打得胸中心脏都不由随之震颤!   萧何感受自身,才发现心颤并非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脏器反应,耳中也被震得嗡嗡鸣响。   咸阳黔首的极致狂热,是二人未曾预想到的程度。   但在目睹过不似凡尘造物的钢铁神兽之后,他们虽不曾陷入同样的狂热之中,却也已能够理解咸阳黔首。   在之后的一刻钟内,二人的耳边再不曾安静过。   犹如置身海湾,声声高呼如惊涛之声,一浪一浪拍打在耳边!   吕娥姁侧头,欲同萧何诉说耳鸣困扰,竟发现二人中的曹敬伯已经完全融入咸阳黔首中,正引颈高呼: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何与吕娥姁目光相遇,以唇语无声回答:敬伯说,能缓解耳鸣。   点点耳朵,指指曹参。   吕娥姁懂了,当即也引颈高呼:“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何:“……”   吕娥姁喊了几句,满目欣喜回看萧何:真的有用,耳朵舒服多了。   人群中的女娘笑得张扬灿烂,指指嘴巴,指指耳朵,最后竖起大拇指!   当人陷于数万高呼的人群中时,一切忧愁喜乐私情,都会被挤回心底深处去。   无可抵挡地受到狂热的感染。   萧何左右看看,两个同伴都在引颈高呼,于是也小声地喊了一句:“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发现无人注目,而且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于是提高音量:“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声又一声,声声高涨。   最终完美汇入整齐划一的高呼声中。   越喊越畅快,越喊越轻松,胸中沉郁尽去。   萧何陡然明悟,为何咸阳黔首会如此狂热。   对仙使的虔诚信仰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因为可以借此释放宣泄情绪,喊上一场能畅快淋漓。   仙使赐福,是为生计和未来奔忙的普通黔首们,为数不多可以不管不顾、放肆高呼的场合。   高呼嘶喊之中,高台上出现礼官的身影,高呼渐消及至安静。   接着礼官唱词。   半刻钟过去,冗长乏味的吟唱结束。   礼官退隐,仙使登临高台,出现在二人眼中。   面容隐约不清愈添神秘的仙使,不曾言语。   便见手臂微抬,指尖在虚空中轻盈叩点……   “叮~”   一轮圆月骤然降临高台!   莹白月辉洒落人间,与初生太阳的赫赫金光交相辉映。   白昼升明月,青空共日辉。   仙踪异象,显灵人间!   萧吕曹二人震惊当场。   他们料想仙使有非凡神通,但不曾设想过此般天地异象!   不等二人多想……   “哗啦啦!   ”   “哗啦啦!”   似天河之水倾倒人间的声音传来,循声移目看去,又见一道浅黄瀑布垂落!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等萧何辨清那道浅黄瀑布为何物时,数万黔首再次高呼。   只是萧吕曹二人都没再加入其中,皆是呈现出瞠目结舌的愣怔神态。   就在此时,消失的圆月再度升起,叮铃仙音再传人间。   接着是数百近千的桃红色布包,从月盘中诞生,坠落!   ——应当就是传言中仙使赐下的工装了,这一次是桃红赤衣。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恰逢其时,圆月二度升起,叮铃之音又响。   数百近千匹裹着月辉的仙缎,自月盘诞生,坠落高台。   ——这应当就是仙使赐予役夫的住宿补贴了。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至此二次赐福结束。   高台上的仙使,朝台下黔首挥一挥衣袖,再看已转身渺无踪迹   让人恍惚间,好似看见了仙使乘风而去……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至此,今日的赐福暨开工典礼便结束了。   二人耳边是久不止歇的高呼千岁之声,是为欢送仙使。   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不见消减的震惊。   陷于数万人群中,一时相对无言。   昨日在咸阳城中游逛一天,入睡前回想时,曾不由暗叹:真是令人震惊。   但相比今早,昨日所受冲击震撼,远不及当下万分之一!   吕娥姁置身茫茫人群,近乎迷失其中,不禁恍惚: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顿生不似在人间之感。 第31章 萧何、吕雉、曹参,这次是彻底地截胡成功了!   仙使的马车已经消失在章台宫大门内。   章台街上的人潮却不见退去。   三人呆立人潮之中,一时不知所往何处。   街头高台之下,七百黔首并二百刑徒共计九百役夫,换上了独属他们这一批的桃红工装。   高台两边分列的六只钢铁神兽,听令而动,分成三队,飞速神行前往南北两方。   章台街上的人潮,亦随即分流三股,各自涌向某一支神兽队伍消失的方向。   身旁黔首见三人不动,好奇道:“你们不去围观神兽做工吗?”   萧何神情仍余恍惚,笑答道:“稍后尚有急事待办,便不去了。况且预估有二十日工期,来日择期再去……”也行。   “哦哦!”   这名黔首也就随口一问,他还赶着去围观后续热闹呢,哪有耐心听萧何絮叨缘由。   敷衍一声,前面畅通些后,追着往北的一股人流就跑走了!   萧何渐渐回神,想起今早的经历,叹道:“仙使赐福之日,也是咸阳黔首的狂欢节庆了。”   吕娥姁表示赞同:“两旬逢一日欢庆,做咸阳黔首也不算赖。”   “这是在仙使降凡之后,此前也不过是无休无止的耕战苟生而已。”   曹参这话辛辣,萧何和吕娥姁为之侧目。   身边人潮分流退去,三人终于得以顺街而上,来到高台之下。   仙使和群臣,神兽与役夫们,先后都已各自散去。   台下唯余原地看守的两队卫兵,站岗巡逻,以及几个善后的下吏,正登记分装工餐口粮和仙缎住宿补贴。   卫兵见三人往高台下靠近,霎时目光如炬,已然进入警戒。   三人见此,停在三丈之外。   这个距离,已经足以让三人辨清,方才淋坠而下的浅黄瀑布之中,究竟是何物。   定睛细看,组成那一道浅黄瀑布淋坠而下的,乃是粒粒饱满的豆子!   三丈的距离,萧何鼻尖好似已经闻到了独属上品豆子的豆腥清香。   吕娥姁和曹参尚在惊叹无愧是仙使赐下的仙豆,果非凡品!   萧何却带上了两分焦急,问道:“这仙豆颗颗饱满,粒   粒无伤,又比大秦豆子更大粒,可否用来试着做豆种?”   “将仙使赐下仙豆,用作豆种播种,若能在大秦的土壤中开花结豆,再得丰收,岂非也是仙使造福大秦黔首?且这份福德源远绵长。”   几员下吏之中,一位穿着普通粗布衣裳,简朴老农一般的老者,闻听此言。   倏地看向萧何:“尔姓甚名谁?就职何处?”   萧何神态不焦不躁,揖礼道:“某乃萧何,曾就职泗水郡沛县主吏掾。”   老者目光赞赏:“尔仅此一眼,就悟出将仙豆做种之举。足可知尔重民食、体民苦,颇有耕种天资。可要来我治粟内史供职?”   萧何细品语意,猜出这位混迹下吏群中,简朴如老农般亲力亲为的老者,正是治粟内史之人,且还是两丞之一。   再次揖礼道:“谢上卿赏识。”   治粟内史位列九卿,理当称其上卿。   既然老者乃治粟内史丞,想来这些黄豆子不会被烹煮成豆羹或豆饭了。   “萧何眼下……”   就在萧何措辞谢绝缘由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某这位好友萧何,可是陛下亲自下旨征调入咸阳的贤才!岂是你看上了就能招揽去的?”   果不其然,一道熟悉的不羁身影出现,晃晃荡荡地走近。   “萧何,曹敬伯!你们二人可叫我好想!”   来人正是萧曹二人的好友刘季。   萧何和曹参同刘季打了招呼。   老者也正是治粟内史右丞,看到来人是刘季,神情似喜似厌复杂难言。   “既是陛下征调入咸阳的贤才,吾且等一等就是。”   “治粟内史衙门是什么好去处?萧何当然是要和我一样入博士部做博士的,等什么等!”   刘季轻浮的神态,让生性朴实的治粟内史右丞每次都看得牙疼!   “刘老三!治粟内史掌大秦谷食钱货,管大秦田租及钱物收支,九卿之首也!”   “不比去做你那虚头巴脑的博士来的威风?可别误人子弟了!”   显而易见,两人是熟识。   “这萧何重民食、体民苦,颇有耕种安民的天资,正是供职治粟内史的好苗子!来   日苗木成材……”   刘季打断:“你自封的九卿之首吧?若果真如此,你这治粟内史右丞,怎没一个人巴结?”   “你……刘老三!”治粟内史右丞被气得霎时面红耳赤!   “难道你就多人奉承了?过街老鼠一只而已!”   “我何须那群儒生奉承,只要差事办得叫陛下舒心就足矣。”刘季神情嘚瑟回道。   现在那群儒生们,可是正在‘乖乖’地整理儒学典籍,力图在最短的时日,汇编出一部儒学巨著呢!   “那你不还是求到我农家,请求协助!”   刘季笑的无赖:“那还不是你农家不顶用,在重耕种的大秦都能被儒生指着鼻子骂:鄙者为之,所为不能事圣王①。   不是你们有感于儒家的轻商农倾向,于是寻到我联手?”   “谁寻你联手!?你说清楚,谁寻谁!”   世上竟有如此颠倒黑白的厚颜无耻之徒!   刘季却摆摆手,轻飘飘道:“谁寻谁不重要,难道你农家就没从中得利?”   “刘老三你无耻!怎么不重要!”治粟内史右丞被刘季的无耻,气得嗬嗬喘粗气!   但随即眼珠一转,笑得不怀好意:“刘老三你且等着!你那好友萧何绝无可能入博士部,他必是我治粟内史之人!”   说着就转身吩咐:“尔等继续在此分装登记,与役夫做好一升仙豆兑两升豆的称重与给付。”   “我要去章台宫走一趟!”   说完就朝章台宫的方向疾步而去!   人已走出去几丈远,才想起来回头瞪一眼刘季:刘老三,你且等着瞧!   “刘季,你何必激那治粟内史右丞?我并不急于就职,仙使也指点过我,且稍等些时日。”   萧何深知刘季秉性,从刘季到来与治粟内史右丞争执,就知是有所图,方才不曾插嘴劝架。   刘季身形晃晃荡荡,吊儿郎当的模样,开口却言必有中:   “那老儿说的没错,治粟内史论实权确是九卿之首,掌大秦一国财货,决定着大秦的贫富饥饱。”   “他做的没声没色,都没个人巴结他,是他空有一身种地的本领,却无为官的天资。但萧何你就不同了!”   对于萧何的就职,刘季有不同的见解:“虽然仙使叫你稍等,但早些就职又没有坏处不是?”   “何况你最好的去处就是治粟内史。”   不尽早争得合适官职,万一到时被皇帝指到不如意的位置,岂非蹉跎了才华。   刘季:“那老儿虽没把话说完,但道理没错:来日苗木成材,做栋梁又有何不可?”   大秦最大的栋梁,也唯有丞相了。   萧何深深地看了刘季一眼,终究没有回驳:“多谢你为萧何谋划。”   刘季挥挥手,不甚在意的模样:“嗐!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至于那老儿,我与他乃至交好友。”   旁观全程的吕娥姁:至交好友,真的吗?她不信。   刘季恬不知耻的模样:“等他把你要到治粟内史,估计过不了多久,也就反应过来了。   但事已成定局,最多也就再找我斗几句嘴——他就没有斗赢过一次,因此我总逗他。”   吕娥姁:好贱啊。   即使萧何是真正的至交好友,也和吕娥姁有着差不多的心声:   “真担心某日你走在咸阳街头,就被人拖进了巷道里,蒙头揍上一顿。”   在沛县时,刘季就喜狎侮他人,县中吏员无一没受过他戏弄。   眼下到了咸阳,竟也死性不改。   真怕他会被人麻袋套头,拳脚相加。   刘季嘿然一笑,“不为人妒者是庸才。咸阳治下安宁,卫兵巡逻紧密,没人敢冒险下黑手的。”   曹参幽幽道:“所以你就有恃无恐?”   吕娥姁在心里接上: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的。   惹的人多了,总能碰见一个硬茬子吧?   两人毕竟初次谋面,吕娥姁尽管莫名看不惯刘季,也只在心里腹诽几句。   刘季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终于看向与两位友人一道的小女娘。   不甚庄重地笑问:“这位就是与你二人一道,被征调入咸阳的贤才吕娥姁了?”   五官面容,身姿仪态,皆是中上之姿。   然美则美矣,美得不够娇俏温柔。   吕娥姁对刘季揖礼,神情言语间已是锋   芒毕露:“正是区区吕娥姁。敢问刘博士,可是以名家辩者大贤之身,入职博士部?”   轻佻浮薄,令人生厌。   也就一张嘴皮子厉害。   刘季哈哈一笑:“名家辩者何辜啊?要被吕娥姁如此言语轻慢。”   吕娥姁岂会轻易受吓退缩?   “刘博士竟然自知,你有辱名家辩者的声名?”   眼看两人针锋相对之势渐起,萧何赶紧拦住:“无遮无拦的大街上,不是久叙之地。”   “刘季,若有空暇,一道随我们去下榻的宅子认认路罢!也叙一叙别后之事。”   “善。”刘季没做纠缠,欣然应下萧何的作客邀约。   “如此就掉头回去罢。”吕娥姁面上也已不见愠怒之色。   毕竟是萧何好友,即便是看在萧何面上也应当接受调停。   况且,她吕娥姁又非鼠肚鸡肠之人,不至于与刘季纠缠不放。   一行四人,吕娥姁前面带路。   萧何、刘季和曹参三人,在后面边走边叙谈别后诸事。   另一边,治粟内史右丞来到章台宫,向嬴政举荐了萧何。   “……萧何此人重民食、体民苦,又颇具耕种天资,实乃治粟内史遍寻之大才也!”   嬴政沉思一瞬,开口就已做出决断:“依卿荐言,擢萧何为治粟内史属官籍田令。”   “陛下英明决断!”治粟内史右丞奉承一句,就无话可说了。   干脆提出告退,嬴政直接允准。   人刚退下没一会儿,宦者就禀道:“陛下,仙使请见。”   “请仙使进殿。”   周邈得到宣召后进殿来。   嘿嘿笑着寒暄:“陛下,在忙呢?”   “……”嬴政惯常不拉家常,于是直接跳过此节。   直入主题:“方才治粟内史右丞进见,向朕举荐了萧何……”   “陛下陛下!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萧何他们的事呢!”   周邈为了和始皇陛下的默契,高兴得嘎嘎不停:“我想这两天都忙,就让他们暂时先等着,现在新任务也开工了,这不我就来找陛下商量了!陛下怎么知道呢!”   朕猜到了。   但是,嬴政:“治粟内史右丞刚才出去。”   “哦。”原来是刚好碰上了,凑巧一提啊。   但是……   陛下这种随口一提,不就是所谓的闲聊吗?   #日理万机的始皇陛下竟然在和我闲聊!#   周邈的失望才刚起,啪地就消散了!抬眼又是精神满满:“萧何怎么了呢陛下?”   #论唯粉的自我情绪管理#   嬴政:……   嬴政决意视而不见:“朕听从荐言,擢升了萧何任籍田令。”   “陛下你等等,我先理理。”周邈开始了官职间的等式换算。   “治粟内史,相当于六部制之下的户部;治粟内史丞,那就是户部尚书。籍田令……”   籍田令是什么?卡住了啊!   “籍田,皇帝亲耕之田,即皇家的皇庄官田。籍田令掌籍田。”   “哦哦!反正萧何就相当于是户部专管官田的郎中嘛。”   周邈一拍巴掌,“这不就是萧相国在汉中所做的事嘛!劝课农桑,教导耕种,专业对口了啊!”   “让萧何做籍田令,绝对没问题!”周邈信心十足!   萧相国有去处了,“那吕娥姁呢?”   嬴政未曾多做犹豫,直接给出安置:“吕娥姁擢入少府,任织令。”   料到周邈不懂,又补充道:“少府设有考工室,主制作器械,包括弓弩刀铠,以及祭祀和生活的用器。”   “考工室设作坊若干,其中织室主织作缯帛以供宫廷被服,以及文绣郊庙祭服。而主管织室者即织令。②”   周邈大概懂了:“吕娥姁是少府下属考工室,旗下织室的负责人。”   “负责率领手下纺工、织工、绣工等一众工匠,给宫廷织布刺绣。”   嬴政:“大意如此。”   但末了,思及前事,又掰碎了给周邈讲解道:   “织室中多女匠,吕娥姁任织令一职,无可指摘。且少府是皇室私署,官吏任用稍宽松。”   “若吕娥姁才干优秀,便可顺势擢升。”   若果真有宣太后之能,届时恃才擢升、论功加封,又有何不可?   周邈听明白了:“织令就   是一个跳板,要是她表现好,就能升官!”   既已开始讲解,嬴政也就又道:“吕娥姁不同于萧何,她尚且只是一个长于父母之侧的未嫁女,一身才华天资尚且有待激发。”   始皇陛下亲自授课,周邈怎敢听不懂!   “明白,吕娥姁现在还是一块璞玉,需要经历雕琢和磨砺,才能实现蜕变、绽放华彩!”   “但我相信她可以的!毕竟她大名可是吕雉啊!”   周邈信心十足!   嬴政主动说起最后的曹参:“依你前言,曹参武德充沛,相比文臣更像武将。”   “如此就将曹参放入蒙恬麾下,既可统辖一队卫兵,又能接触咸阳内政。”   “擅文或擅武,又或文武双全,全看他自身了。”   周邈小鸡啄米式点头:“嗯嗯!这安排很周到了!”   不愧是他那迷人的老祖宗!大事能英明决断,小事也能思虑周到。   周邈来这一趟的目的全都达到了,也不好多打扰始皇陛下。   而且主要是:   #唯粉希望和偶像亲近没错,但两人独处就又太过了!#   真有正事商讨也就还好,没事待一块儿,真的很需要勇气!   周邈承认他怂,他没有那么多勇气!   “陛下,那我就告退了?”   嬴政淡淡扫过一眼,“……去罢。”   周邈小碎步走出大殿,等一出殿门就原地蹦起,并兴奋地一挥拳:“噢耶!”   萧何、吕雉、曹参,这次是彻底地截胡成功了! 第32章 也不知道陛下对仙使的信任究竟有多深厚   擢升旨令下达,萧何、吕雉和曹参三人即日走马上任。   即时投入到各自的新官职中去,其间行事风格各异,但都较快地完成了融入和掌权的过程。   与此同时,任务链的最后一环任务已经动工,监工的‘总工头’还是扶苏。   周邈只需偶尔监测一眼任务的实时进度条,其余就都不用他操心了。   按理来说,周邈应该像之前一样,过上了无所事事躺平瘫的无(悠)聊(闲)日子。   但情况有变。   周邈固然也无事可做,固然也宅在六英宫。   却是藏在屋子里,拿着纸笔,被褥蒙头,一个人躲在被窝里……   神神秘秘地,写写画画。   听了方岩汇报的嬴政:“……”   方岩偷觑一眼陛下的神色,不由心道:对吧,真的是谁家正经仙使会鬼鬼祟祟躲被窝里啊?   仙使背地里谋划秘事的遮掩行为,竟是如此的……童真稚嫩。   (周邈:谁学生时代还没躲过被窝偷看小说偷玩游戏偷刷手机……了啊!!)   事实上,周邈躲被窝只是习惯性动作,并未起意掩藏行迹。   他是单纯率真,又不是愚蠢痴傻。   周邈想要掩藏的是写画的具体内容,而非是要遮掩他的写画行为本身。   (周邈:要是能引起始皇陛下的好奇就更好了!)   嬴政显然也已看穿周邈本性,“随他去。”   方岩小心试探道:“仙使写的似乎不尽如他意,时不时会扔出揉成一团涂抹过的废纸,可要捡来辨认一番?或许能得知蛛丝马迹。”   或者趁仙使酣眠时,把纸偷出来。   嬴政:“不必,既是没有写成的废纸,有何可看。”   写成后再看便是。   “喏。”方岩低眉垂眼,可眼底神光熠熠。   陛下笃定仙使写成后会拿给他看,这是彰显信任的表现。   “尔等侍奉仙使忠诚细致,善矣。”   “臣定谨记本分。”   方岩不意外陛下发现了他的试探。   但能知道陛下对仙使信任深厚,些许冒险也值得。   虽然他会向始皇帝汇报仙使行踪,但他的主人只是仙使一人。   周邈躲在被窝里,趴在席子上,历经犄角旮旯,扭曲动作。   终于写出了勉强满意的东西。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奏呈始皇陛下,而是着急忙慌地,把散朝出宫的咸阳内史蒙恬截道。   又拉着人走开,缩到墙根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李斯:众目睽睽之下密谋?   “……就是这样,蒙内史你觉得能实现吗?”   “……能吧。”蒙恬顶着台基上居高临下的陛下的视线,以及同僚们毫不隐讳的目光,真如芒刺在背!   “那就好!谢了蒙内史!”得到肯定答复的周邈,脚步轻快地转头就回六英宫去了。   就在蒙恬思考是否背叛仙使,返回大殿向陛下全盘托出时。   嬴政也已经消失在台基边沿,返回大殿中去了。   蒙恬:陛下这是信任周邈,或者乐意配合,因此不打算拷问他了?   蒙恬也乐得不用做背信弃义之辈,便继续之前的行程,离开了章台宫。   回到六英宫的周邈,又开始拿着纸笔,在原来的一沓纸上勾画增删。   最后又认认真真誊抄一遍,才满意地掸掸一叠成稿。   方岩以为仙使终于要把成稿奏呈章台宫了,于是他伸出双手想要接过来   但周邈灵敏地躲避了方岩的动作,把成稿叠叠好,揣进怀里,末了还拍一拍。   戒备道:“我自己收着就可以了。”   方岩收回双手,“臣明白了。”   也不知道陛下对仙使的信任究竟有多深厚。   怀揣了一点小心思,方岩没有出言劝说。   至于周邈,则是一门心思都在给始皇陛下准备惊喜。   虽然改建咸阳城已经是最好的新年礼物,但总要好好包装一番,在最佳时机送上,那才像样嘛!   所以仙使周邈不但没在第一时间,把前段时间写画的内容奏呈始皇帝嬴政。   他还罕见地开始频繁巡视工地,或者说是监工。   每天早出晚归,到工地上一待就是一整天。   其中上林苑的公园和广场的工地,去   的日子是最多的。   ……   日出末时,周邈到达上林苑外围的广场时,东西宽两百丈,南北长两百丈——即长宽皆约六百米,面积约三十六万平方米的场地,已经平整夯实完毕。   ‘总工头’扶苏看见周邈到来,刚好也安排妥手边的事了。   愉快迎上前:“周邈你来了。”   “扶苏早!”周邈元气满满地问候好友早安。   但开口却是关心工地:“一切都还顺利吧?”   扶苏性情直率仁善,在他连任两届‘总工头’期间,对待役夫们公平公正,严格杜绝霸抢欺凌之类事情发生。   相比以律令为绳,画下一道底线的廷尉李斯,只要不逾越此线便随之任之。   扶苏则管束役夫们更细碎,不过役夫的日子相应就过得更安稳放心了。   役夫的吃住生活情况不必说,全无问题。   扶苏也知道周邈所问为何,回道:“虽然因为重新绘制花纹,让之前‘制砖神兽’烧制的一批砖,不能用来铺设广场地面。但挪作铺设公园小径、巷道的路面也完全没问题。”   “重新绘制花纹的泥砖,今日‘制砖神兽’正重新就地取泥,开始烧制。”   “那就好。”   上一环改建咸阳道路交通的任务中,是切割石材成石砖、石板用以铺路。   这一次铺设广场地面和公园路面的,却是采用集取材、制砖和烧砖为一体的制砖工业机器人,一体化烧制的泥砖。   周邈作为秦始皇唯粉,有关秦朝的考古成果他都有所关注,也知道‘秦砖汉瓦’这个词。   砖头好似是科技造物,现代化建筑常见它,但其实秦砖就已颇负盛名。   ‘敲之有声,断之无孔’,为夸赞秦砖质量之高,称其为‘铅砖’。   秦砖颜色青灰,质地坚硬,制作规整,形制多样,还能模印花纹。   龙纹凤纹,菱格几何纹,画像纹等等。①   周邈画了几天,才画出的纹样,也只有‘制砖神兽’电子排版,才能没有误差地,在几日之内快速烧制出来。   再由‘铺地神兽’按照排版,准确无误地铺设完成。   “走,我们去看看。”周邈熟门   熟路地往‘制砖神兽’所在方向走去。   未来的科技水平,让烧砖时对泥砖的原材料——泥土,要求降低了许多。   基建系统甚至没有要求指定取泥地点,直接是‘制砖神兽’原地取泥,筛掉泥中的石子、枯枝等异物后,就流水线一体化作业。   ——咸阳的泥土倒也算适合烧砖。   进去时是泥土和水,出来就是烧制完成的热腾腾的砖块了。   周邈跟在‘制砖神兽’的后面,稍稍凑近去看烧制出的砖块。   大部分砖块都是一样的花纹——说花纹不准确,因为它们看上去就像素面砖,只是砖面有密集的颗粒凸起而已。   只在某些砖上,才能看到有明显的线条,以此为界限,又才看得出有无花纹之别。   “很不错!”周邈终于放下心来。   “接下来就只等把这些砖铺上,我的惊喜也就大功告成了!”   扶苏知道周邈在给陛下定制新年惊喜,但具体为何也不清楚。   从重新绘制花纹之举来看,难道是用花纹砖拼成的一幅画?   “扶苏,监工严格一些,可不能让役夫们大意地移换了砖块位置。”   周邈不放心地叮嘱道。   送给始皇陛下的新年惊喜,可不能出了差错。   扶苏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你放心,役夫收尾时,我会严格监工,确保没有移换砖块位置。”   “有劳扶苏。”   确认砖块烧制顺利,周邈又去往西边,广场首端的场馆处。   计划书上效果图形如罗马斗兽场的场馆,此时已经打好地基。   旁边搬运来的素面砖,也已经码得像一堵堵矮墙般绵延不断。   “接下来将由‘砌砖神兽’开始垒砖砌墙。”   升职成‘副总工头’的章邯,向周邈汇报道。   周邈之前见到传说中的章邯时,也是吃惊不已!   一个率领七十万骊山徒,闯关东打西楚霸王的男人,竟然长的还没扶苏相貌勇武,相比赳赳武夫,更像一个翩翩君子。   ——你们大秦臣子就讲究一个反差萌是吧。   如今的章邯统率一队役夫,配合‘神兽’修建区区一个场馆,   也是信手拈来。   “有…神兽垒砖砌墙,质量不用担忧。”周邈倍感羞耻地以神兽称呼工业机器人,“但这场馆毕竟非凡,来日说不定陛下都会入内视察。”   他的惊喜计划中,也有这场馆参与,因此务必不能出事,让始皇陛下的安全受到威胁!   “必须严密监工,不得有丝毫失误,哪怕是缺了一块砖、露出一个洞都不行。”   章邯深知场馆的重要,皇帝陛下是肯定会入内视察,甚至可能登上场馆中央的二丈高台。   “章邯谨记仙使告诫。”   神兽不会有失误,但役夫却不一定,为了万无一失,唯有最严密的监工。   尽管有扶苏和章邯在,周邈之后也还是日日都来监工,以确保绝无错漏。   因为周邈中途的小小改动,耽搁了小几天工期,导致这次没有提前完工。   却也在二十日工期的最后一天,成功完成了最后一环任务。   ……   方岩先前好奇陛下对仙使的信任究竟有多深厚,结果是出乎意料。   整个二十日工期结束,周邈都没有主动找嬴政奏呈坦白。   嬴政竟也没有主动询问周邈,并未拷问可能知情的蒙恬和扶苏。   更没有暗处探查真相。   直到改建咸阳市场、公园、广场的工程竣工第二日。   “陛下陛下!”   宦者通传之后,在章台宫商谈国事的大秦君臣们,再次久违地听到了周邈的迭声称呼。   以及熟悉的滔滔不绝——   “陛下陛下!我有新年惊喜要送给陛下!”   “但需要陛下配合出席,为此我之前偷偷忙活了二十来天,做出一份计划。”   周邈把新年庆祝计划书交给蒙毅代为呈递。   大秦君臣:……偷偷?众目睽睽之下的偷偷吗?   李斯:若非我们愿意配合,你的惊喜早就公之于众了。 第33章 出息了竟然收到了秦始皇给的压岁钱啊啊啊   嬴政起初粗略翻看了一遍。   薄薄三五张纸很快翻完。   于是又倒回第一张,重新仔细阅览一遍。   末了,抬眼看一眼周邈。   以始皇帝的雷霆果断风格,这一眼是有些久的。   李斯甚至在陛下的神情中看出了言外之意。   大概类似于:就这?   这就是你偷忙一十日做出的成果?   嬴政到底是大秦君臣中最沉稳之人,没有说破。   只是把几张纸递给蒙毅,“诸卿也翻一翻,阅后商议是否可行。”   蒙毅将几张纸传递下去。   论资排辈,最先看的是王绾、隗状和冯劫铁三角。   三人很快就翻阅完毕,又往下传给王贲。   王贲翻看完,神色如常。   等传到李斯手里时,拿起就快速阅览起来!   “就这?”   李斯把嬴政不曾明言的言外之意说出口了,简直震惊!   周邈瞬间警觉:“怎么了?怎么就这了?”   李斯收敛近乎颜艺的表情,描补道:“无事,李斯是说这份计划书简洁易懂,降低了施行的难度。”   #论说话的艺术#   周邈能把计划写得通畅无错漏,更兼具可施行性,已算难得了。   #你能指望一个学生写出多精彩纷呈又可施行的活动策划方案呢?#   周邈怀疑李斯在对他茶里茶气,但他没有证据。   只好做出介绍:“我这个计划主打就是一个大道至简,没搞那些花里胡哨的,简单的才是霸气的!”   “整个庆新年计划就分三天——岁首第一天:陛下接受百官、藩属的朝觐,是为大朝贺!   这一场有掌宗庙礼仪的奉常,掌外交藩属的典客负责,他们是专业的,我就稍稍一提。”   “第一天,陛下摆驾上林苑外广场和场馆,发表讲话、观赏节目,与民同乐!”   “第三条,也就是十月初三,咸阳全城解除宵禁!开放咸阳市,悬花灯、猜灯谜、游夜市。”   “热热闹闹,欢欢喜喜迎新年庆新年!”   周邈说的简单,写的也很   简单。   只是在第一天的与民同乐观赏节目当年,大概讲了可以准备类似歌舞、钟鼓、朗诵等几种方式。   以及第三天的全城彻夜狂欢,提了一些小游戏,如:博戏、灯谜、套圈等。   最后还讲了花灯的制作和诸多样式。   庆新年的计划,除了第三天的解除全城宵禁,尚算标新立异,其他都是常见之举。   甚至十月初一和初一的行程安排,嬴政本就是如此打算的。   就算是御史大夫冯劫,都不曾谏言花灯彻夜长明,太过靡费。   今年大秦彻底兼并六国、一统天下,又遇仙使降凡、建设仙秦,改建咸阳任务也已圆满完成。   理应张扬地庆祝一番。   是与民同乐,令黔首放松一直以来耕战无休的精神,唤起黔首对未来生活终将美好的信心。   也是彰显大秦威势,压一压六国遗贼的不死贼心,令天下臣服。   王绾此时甚至开口夸赞周邈:“仙使策划周全,显见是深思熟虑过的,施行下去也不担心出纰漏。”   周邈眼睛往右上方看,但胸膛挺得高高的:   “那是!我早就向蒙内史咨询过咸阳的戍守,能否承载住城内百万人欢庆压力。”   “蒙内史说没有问题,我才这样计划的!”   嬴政居高临下,将周邈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下若有所思。   “诸卿看过仙使的策划,认为可行否?”   谨慎的王绾第一个赞同:“可行,大秦正需要,也应当有一场这样的欢庆。”   “可行。”   蒙恬作为咸阳内史,承担着咸阳戍卫的重任,站在职责角度道:   “到时只需提前令各里加强监督检举,再在各巷道、支路路口,及大街上安排卡口,搜检兵械武器,再加强巡逻,就能确保咸阳秩序安稳。”   暂代郎中令一职、掌宫殿警卫的武城侯王离,也少有地越过父亲王贲,率先发言:   “可行。届时臣定周密安排,护卫陛下周全。”   有关于三天欢庆期间始皇陛下的安危,周邈早有准备:   “尽管放心!陛下出行时,我就走在陛下后边儿,但凡有刺客突破防守,冲到   跟前来,我就把陛下拉到身后,以身相护!”   “只要你们别让刺客把我俩搬走了,就算是刀枪加身,我们也有防御罩挡住!”   想想那场景——身高刚好陛下佩剑高的仙使,将陛下护在身后,生死危险之际,触发神光防御罩!   然后两人缩在罩子里……   王离和蒙恬异口同声道:“陛下放心!”   “臣定誓死护卫陛下安全!”   “臣定将刺客斩杀于百步之外!”   周邈:???嫌弃?是这个意思吗?   “……”嬴政若无其事跳过话题,转而吩咐下去:   “如此,便各尽其责。另有,蒙毅,负责督促少府按照仙使策划建议,糊制纸灯笼。”   纸灯笼,而非绢帛糊制的奢华灯笼,一是节省,一也是换一个角度推行纸此物。   蒙毅领命:“喏,臣领旨。”   嬴政又吩咐:“李斯,你负责组织咸阳官隶臣妾,排练十月初一的歌舞娱乐节目。”   李斯:这或许也是奉常和典客的职责呢?   “喏,臣领命。”   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唯唯诺诺。   廷尉李斯也不过是一个寻常打工人罢了。   于是周邈的‘庆新年’策划,轻而易举地,就分工执行下去了。   此时距离十月岁首,还有十五日。   ……   虽然计划都已被分工执行下去,周邈也时刻在关注着准备进度。   作为基建仙的使者,周邈本身也是大秦向天下黔首展示的成果之一。   周邈先是被奉常逮住,翻来覆去背十月初一大朝贺那日的出场台词。   接着又去试了新做的祭服。   试衣服的时候,碰见了少府考工室织室织令吕娥姁。   此次祭服正是她们负责缝制刺绣。   原本面无表情做一根实木衣架子的周邈,见到吕娥姁,立即精神焕发!   “吕娥姁,你在织室做得还习惯吗?忙不忙?”   吕娥姁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仙使,确认她之前的预感没错:仙使本性赤忱率真。   愉悦地笑答:“近日织室忙着文绣大朝贺的祭服礼服,忙   得是脚不沾地。”   “但做得还算习惯,织匠、绣匠及织室上下隶臣妾都勤恳本分,并不因我年轻没根基,就为难于我。”   此时在周邈不曾注意到的地方,有些个神情桀骜不驯的绣匠及隶臣妾,闻言赶紧惊慌地低头。   显然是不曾想到这吕娥姁一个外地女娘,竟然还有仙使这般大的靠山!   吕娥姁她不是敲打不平那些出头的椽子,废些工夫也就是了。   但眼下既然时机正好,为何不直接借仙使之势,干脆地一榔头敲平?   周邈对吕娥姁是很有信心的,汉初开国大功臣都能收服,临朝称制那些年,还能在小小织室被虾戏了?   “那就好。自上次一别,我一直不曾再见到萧何和曹敬伯,他们也还好吗?”   吕娥姁亲自帮仙使周邈扯扯衣袖衣摆,调试腰身宽松,回道:   “萧何在治粟内史颇得右丞看重,一身才能逐渐施展。曹敬伯跟着蒙内史,常在咸阳城巡视,忙碌却也自在。”   周邈放心不少:“那就好,将你们征调入咸阳,总要确保你们的才华得以施展,得偿所愿才好。”   吕娥姁闻言心下瞬间明悟,“原来是仙使向陛下进言,将我们三人征调入咸阳的吗?”   哪里是那无赖刘老三的功劳!   他自己多半都是因仙使举荐,才留在咸阳的。   哦豁,暴露了。   看他想个绝妙的说词!   周邈:“对啊,因为我是仙使,我有能掐会算的神通。”   周邈一本正经地诌道:“我掐指一算,有三颗辅星在泗水沛县方位诞生。   此三颗辅星,乃是阴阳两颗文曲星,至阳一颗通文的武曲星。”   “此三颗辅星,利帝星、辅天下,于是我就向陛下进言,把你们征召入咸阳了。”   吕娥姁:……是她没有料想到的说词。   “仙使的祭服尺寸,已经仔细记下了。”   周邈:“哦哦。”   周邈和吕娥姁两人都没在意这番说辞,转头又说起其他来。   织室众人也就知道了吕娥姁、萧何与曹敬伯三人,是仙使举荐,背景深厚,不得欺辱。   但备不住   ,在周邈不知道的角落里,藏着一个刀笔史官。   ——由于被周邈剧透,秦朝甚至没有一部自己的史书,始皇帝于是擢任史官数十名,以记载大臣言行事迹和帝王起居。   周邈作为大秦一统开国之年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自然也享有一个随身史官的待遇。   只是周邈身边随侍者众多,加上护卫,出入就没少于过一十人的,不曾留意到不是添了个侍从,而是配备了一个史官。。   九月末旬,初日,仙使邈试祭服,言:何、娥姁及参,文武辅星,利帝星也。   ——摘自《秦书·仙使邈世家》   (周邈:啊啊啊!那不是他钻被窝的行为也被记到史书上了吗!)   至此,距离十月岁首,还有十日。   ……   祭服试穿结束,三日后就改好送到了六英宫。   周邈看着一袭黑色做底,以金丝银线文绣了瑞兽云气、花草藤木等花纹,庄重华丽,又神性玄异的祭服。   开始有点子紧张了。   紧张的周邈又开始往宫外跑。   去竣工后的广场和公园,去咸阳市,去找蒙恬。   蒙恬:……   他就知道!   “……蒙内史,我穿到这个时空后,第一个去找的可就是你,足可见我对你是托付了多么深厚的信任啊!”   蒙恬死鱼眼:“难道不是因为我咸阳内史的身份,你让人禀告时称‘咸阳周边有神授祥瑞异象’,而我职责所在,于是才得以相见?”   早知今日,这信任谁要给谁啊!   周邈痛心疾首:“蒙内史,蒙大将军!你怎的如此狠心辜负我对你的一片尊敬信任之心!”   蒙恬继续死鱼眼。   周邈直接摆烂:“你就说你同意不同意吧!”   蒙恬死鱼眼:“我还有得选吗?”   周邈冷酷:“你没得选了。”   那蒙恬选择忠心不一,道:“那我要奏禀陛下。”   周邈烦躁揪头发:“不是说保密吗!提前知道了还叫什么惊喜?”   蒙恬退一步:“我可以只告知陛下,你在准备惊喜,需要调兵配合,但不禀明惊喜的内容。”   周邈思索沉吟片刻,点了头:“也是,当天戍卫治安压力本来就大,这种事情还是要让陛下有个心理准备为好。”   “不然以后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却以此为遮掩,暗地行谋逆之事,就是我的过错了。”   末了拍拍蒙恬的肩膀,对始皇陛下的忠臣予以赞扬:“像你这样忠诚于陛下者,才是人臣楷模!”   #只要你也忠诚于始皇陛下那我们就是好朋友!#   蒙恬去往章台宫,向嬴政禀报了此事:   “……周邈言为陛下布置惊喜,臣需对此保密,但请陛下同意调兵一百,对每个地点看守。”   嬴政心道果然,那策划里还藏着惊喜。   “心思有所长进,行事也周到不少。此事允他。”   有,但不多。   蒙恬在心里接话。   面上却正经道:“陛下信任臣,臣必谨慎对待,确保绝无差池。”   得到允许,蒙恬开始配合周邈进行布置。   布置完毕时,距离十月岁首还有三日。   ……   最后这三日,周邈就跟小时候期待过大年一样。   开始上蹿下跳,这一头那一脑地陀螺一样打转儿。   去广场最后踩点察看,顺便去看看李斯指挥排练歌舞节目。   李斯:“……仙使,李斯一直有个问题长埋心间,不知可否在今日得到解答?”   周邈心情亢奋,乐意解惑,道:“你说。”   李斯纯粹好奇,“你前世是由谁带大的?”   周邈也回得随意:“这个啊,我阿母在我幼儿园毕业那年就去世了,我小学时是我大父大母带着的。”   “小学毕业时,我大母也去世了,于是我就跟着我大父投奔我阿父,至此,我们祖孙三代就一直生活在一起了!”   李斯笃定:“你家境还不错?”   周邈漫不经心道:“小学时也就一般,后来我阿父出息了,家境…我也不知道,反正不缺钱用。”   李斯:“谢谢仙使解惑。”   难怪!   开始懂事后家境就一直富裕,不知疾苦,又跟着祖辈父辈长大,想必宠爱不缺。   教导了他大是大非,却   缺乏母辈去教导更细致的日常小节。   所以才这么大大咧咧,没眼色嘛!   他们专心致志排练,结果你来转悠什么!   周邈直觉被嫌弃了,“那我走?”   李斯毫不客气:“你走。”   周邈走了,又去改建后的咸阳市转悠一圈。   有后世大型商场,外加几条步行街占地大小的咸阳市,改建后干净整洁,摊位铺面排列道路两旁。   到时挂上灯笼,装饰一番,游逛起来比后世的灯会也不差什么了。   等到离十月岁首,仅剩一天时,周邈甚至跑到少府去。   看他们准备了什么菜色。   太官令:……仙使难道是想偷嘴吃点?   周邈真就是一整个期待过年的少年人啊。   “明天就是大年了,今晚会有压岁钱吗?”   晚间时候,周邈找去章台宫。   嬴政:……   “我们那一片的习俗就是,只要还没结婚成家,长辈就会给压岁钱的。”   蒙毅:嗯,陛下怎么不算是长辈呢?   最终嬴政吩咐宦者,取来一串十枚的半两钱,发给周邈:“拿去,压岁钱。”   周邈接过钱串,郑重地塞进怀中,又拍拍严实,才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谢谢陛下压岁钱!提前祝陛下新年快乐,天下太平,健康长寿!”   #啊啊啊!天国的妈妈你儿子出息了竟然收到了秦始皇给的压岁钱啊啊啊#! 第34章 生怕张良直接掏出一柄一百二十斤大铁锤!   高台映初旭,广殿沐金风。   墨宫展玄帜,重阶立霜戟。①   高高的台阶辉映着朝阳旭光,广大的章台宫沐浴在清晨秋风中。   黑色宫墙内玄旗迎风招展,重重台阶两侧立着森森戟戈。   钟鼓齐鸣,雅乐频奏。   低阶文武百官各穿大礼冠服,于殿内外两侧肃立恭迎。   嬴政身穿黑龙袍,头戴通天冠,走上层层台阶。   进入章台宫大殿,入座上首。   三公九卿自章台宫大门而入,疾步行于宫前广场。   又攀上重重台阶,趋步入殿,身代天下百官,朝觐皇帝。   踩着钟磬丝竹雅乐之声,趋步上前。   随礼官引导,依礼朝拜。   “跪!”   “拜!”   “叩!”   ……   周邈在章台宫门外候场,远远见到台阶两侧的百官跪下。   就知百官朝觐已在进行中,接下来就要轮到他出场了。   “请仙使觐见!”   “请仙使觐见!”   “请仙使觐见!”   ……   通传声从大殿传出,传下高台,传过广场,传到周邈耳边。   基建仙人使者周邈——这个身份让他虽不至于与始皇帝平起平坐,却也位高于百官。   让他值此朝贺大礼时,被百官列位恭迎,乘坐四马拉车。   马蹄哒哒,车声辚辚。   周邈端坐车中,一身礼服玄黑做底,上绣瑞兽云气、花草藤木。   庄重华丽,又神性玄异,恍如身披山海经界图。   中车府令蒙毅扬鞭驾车,驶过章台宫前广场,勒停于在台基之前。   周邈走下马车。   整理礼服,而后抬脚拾级而上,攀登重重台阶。   视角俯视,长长台阶上,仙使宽袍博带,一身玄黑礼服上云气翻腾,瑞兽奔腾,花草藤木生长,好似仙人漫步凡间。   视角仰视,台阶高升入云好似铺成一架天梯,一身玄黑礼服的仙使,身形随气势拔高。   挺直的背影顶立天地,霸气恢宏!   实际上——   #求怎样才能爬得又快又庄重还不喘粗气!#   但周邈最终登上台阶时,冷面肃容,一张肤白年轻的稚气面容,都似是仙人容颜永驻。   出尘脱俗,凛然不可侵。   周邈踏入大殿,走到殿中。   凛然直立,而后双手合抱,左手在上,手心向内,俯身推手,双手缓缓高举齐额。   向始皇陛下行天揖大礼:“拜见始皇帝陛下。祝始皇帝眉寿万年、永受福禄!愿大秦天下太平、万世昌盛!”   ——强烈建议之下,奉常同意他精简了发言台词。   仙使周邈礼毕,殿外肃立恭迎的文武百官入殿归位。   百官齐至,未曾如拜皇帝一般行稽首跪拜大礼,却也齐向仙使周邈行天揖之礼:   “拜见仙使!”   礼毕,上首的嬴政龙袖一展,往右下首道:“赐座仙使。”   周邈依礼入席。   钟磬再响,雅乐再奏。   ……   大朝贺进入下一项,礼官出列:   “维二十六年,天下一统,诸侯西归……”   “宣故列国诸侯及遗民觐见!”   于是,按照六国国灭的顺序,当先觐见者,乃是韩国诸侯及遗民代表。   “……故韩诸公子之横阳君成,故韩襄王孽孙信……并故韩诸遗民,觐见!”   周邈猛地震惊:等等!   大朝贺时,有六国诸侯觐见的环节,这他是知道的。   但横阳君成?韩襄王庶孙信?   这不就是楚汉争霸中,张良最初辅佐的,圆了张良复国之梦的韩王成!   以及那个容易和淮阴侯韩信混淆,在史记中拥有《韩信列传》的韩王信!   周邈原以为今天的大朝贺,不过是全程都在雅乐声中,看人来来去去地拜见。   中途肯定会无聊的昏昏欲睡。   结果刚开局,始皇陛下就给他扔出一个大炸弹!   周邈唰地摆头,视线在殿中跪拜的一群人之中搜索。   果不其然,在第二排最右边上,看见了一个‘状貌如妇人好女’的男子。   周邈整个人震惊了:那   人就是张良吧?   其实不足为奇,张良家五世相韩,绝对够资格作为韩国遗民觐见始皇陛下!   周邈见到了相貌像个美丽女子的张良,第一反应不是激动,而是四顾戒备。   他现在就生怕殿中的张良,万一像荆轲一样掏出一把匕首,或者直接掏出一柄一百二十斤的大铁锤!   呼呼甩起来,松手砸向始皇陛下所在的上首位置!   这么近,看清楚了砸,怎么都不会误中副车了!   蒙恬偷瞄到周邈的样子,作为知情者是颇无语:   周邈多冒犯啊你!可闭脑吧!   嬴政坐高望远,把下面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   但周邈毫无所觉,脑子里就像放着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   #单以为始皇陛下只重点迁徙了旧楚国贵族和富豪,结果看样子是一视同仁一个都没少!#   #始皇陛下真的背着他做了好多事!#   蒙恬:陛下每天一石的简牍奏折你当是白批的呢?   #永远为始皇陛下的工作成果而震惊#   但显然,震惊失语者唯有周邈。   殿中大秦君臣,个个是庄重严肃。   而直到旧韩国一行拜见完毕,退出大殿。   张良也没如周邈所想,自己充当大力士的身份,掏出一柄一百二十斤大铁锤,呼呼甩起来砸向始皇陛下。   张良:良体弱多病,拿得起百二十斤的大铁锤?   再者,他就算拿得起,那大铁锤藏哪儿?   当然,张良不知道仙使邈的内心戏。   只是在拜见之时,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右下首那道仙逸出尘(出神)的身影。   而后随故韩国队伍,一起退出大殿。   ……   原本还觉得无聊的周邈,经过旧韩国一行的觐见,这会儿已经是精神焕发!   并开始期待接下来的旧赵国一行。   不过让周邈失望了。   赵国在灭国时,赵王迁及其兄代王嘉,都已先后死亡,赵国王室已然绝祀。   不似韩国还有诸公子及后裔留存。   周邈从那些跪着的赵国遗民代表中,   也分辨不出有无后来比较出名的张耳、赵歇等人。   不过想一想,那些人都是时势造就而起,现在始皇陛下迁六国贵族和富豪入咸阳,不一定迁得到他们头上。   赵国之后,接下来觐见的就是魏国——   “……故魏国宁陵君咎及豹兄弟二人……并故魏诸遗民,觐见!”   周邈的历史名人雷达再次发动!   等等!楚汉争霸时期的魏王咎、魏王豹?   但他俩不是在魏国灭亡后,就被废为庶民流放外地了,兄弟二人隐迹为庶人,这也能被找到?   但是想想,始皇陛下流放的,那再抓回来也正常嘛。   不过既然把魏王咎和魏王豹都迁入咸阳了,那倒是把魏地的彭越——与韩信和英布一体同功、并称汉初三大名将者,也收入毂中啊!   周邈立马又暗地摇头:不,彭越只是钜野湖泽中一个打鱼的,现在成没成为强盗不一定,但肯定不是迁徙之列的魏地富豪。   周邈边听边吐槽间,就轮到了旧楚国遗民觐见:   “……故楚怀王孙心,故楚将项燕之后梁、庄、伯及孙籍……并故楚诸遗民,觐见!”   周邈腰板儿坐直!   哦豁,乡间牧羊的熊心都找到了,还有项梁、项庄、项伯和项藉一家项家人。   干得漂亮!就是要一锅端。   周邈其实对动不动就屠城的项羽好感缺缺,出于对历史名人的好奇,才在跪了一地的人群中搜寻。   然后目光就对上了一双重瞳。   定睛一看,对方是一个面容稚嫩,但身量较同龄高大的少年。   应该就是少年项藉了。   但……但项藉看他的目光,是不是太过炙热了?他们以前也没见过啊。   与其说炙热,不如说狂热更贴切。   就像出现在街上时,咸阳黔首看他的目光狂热。   难道少年版项羽也迷信?   “拜见始皇帝陛下!”   只是在整齐的拜见声之后,又突兀地响起一道:“拜见仙使千岁!”   最后那声,正是出自少年项籍之口。   这种庄重的场合,周邈完全不想被动成为显眼包!   项籍真是个不会看场合的熊孩子!   所幸殿中君臣都不以为意,未曾投来探究目光。   而项籍少年还咧着一口大白牙,笑得眼睛晶晶亮!   项梁则再次恨不能捂住侄子的嘴!   周邈:仙使正神游仙境,心外无物,勿cue。   ……   虽有点小插曲,但楚国终于也拜见完毕,一地人起身退出大殿。   接下来入殿觐见的就是旧燕国。   那个太子丹派荆轲刺秦,结果燕王喜献上太子丹人头,最终被灭的燕国。   周邈听着礼官念了一长串,就没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因为燕国王室和赵国一样,在国灭后,都没有什么有名的后裔。   最后觐见者乃是旧齐国,因为齐国今年才国灭,旧齐国王族来得是最齐的。   除饿死在共地松柏之间的齐王田建,其余没名的、有名的齐国后裔,都来了。   “……故齐国王族儋、及子巿,从弟荣、及子广,从弟横……故齐王建弟假……并故齐诸遗民,觐见!”   周邈耳朵一抖:哦豁!田儋、田巿父子,田荣、田广父子,田横,还有齐王田建的弟弟田假。   楚汉争霸时但凡有点名气的齐国人,都给一网打尽了!   旧齐国诸侯和遗民拜见已毕。   这一项流程就算走完了。   周邈回想着那些历史上,楚汉争霸时期搅动风云的六国后裔们。   现在基本都入了咸阳。   此处就不由地在袖子里,为始皇陛下竖起大拇指!   既然说了要迁天下十二万户富豪于咸阳,那就把六国王族及贵族都给迁到咸阳来!   虽然六国故地没了那些王族和贵族,要想生事也能再找借口。   但到底是增加了他们出师有名的难度。   ……   六国诸侯后裔及遗民,尽皆参拜章台宫,大秦一统天下之威势,至此尽显。   接着,嬴政又下旨道:   “固六国遗族,落户咸阳,安居乐业。然亦宜当册封德高之苗裔,以彰宽容。”   “今封故韩横阳君成、为伦侯横阳侯。”   历史上张良   辅佐过的韩王成,被封为了大秦的伦侯横阳侯。   “故赵大将李牧孙左车、为伦侯武宁侯。”   赵国王族绝嗣,封赵国大将、昔日大秦劲敌李牧之孙李左车为伦侯。   周邈再次在袖子里,为始皇陛下竖起大拇指:始皇陛下的心胸与远见,真是令人钦佩!   赵国遗民感念大将军李牧,更甚于怀念赵王,而大秦就封了李牧之孙李左车为伦侯武宁侯。   甚至封号武宁,都让人想到李牧武安君的封号。   “故魏宁陵君咎、为伦侯宁陵侯。”   原本历史上的魏王咎,被封为大秦伦侯宁陵侯。   “故楚怀王孙心、为伦侯怀义侯。”   项梁拥立、项羽叛杀的楚王熊心,也成了大秦伦侯怀义侯。   “故燕遗民鄢,为伦侯鄢侯。”   燕国王族不堪择选,于是在遗民中择一德高望重者封伦侯。   “故齐王建弟假、为伦侯齐忠侯。”   末代齐王田建的弟弟田假,也被封为了大秦伦侯齐忠侯。   至此,六国后裔及遗民皆有封侯。   伦,类也。   伦侯,与列侯相类,却无封邑。   简而言之,就是封在咸阳的富贵闲人。   无封邑,无实权,大秦彰显仁德的吉祥物。   说实话,周邈没想到始皇陛下会封侯六国后裔,毕竟历史上就没有过。   但这对天下六国遗民来说,却是大秦厚待故国后裔之举。   代表着大秦不会追责六国遗民,一视同仁爱护他们、视其为大秦之民,简单直接地,便软化收拢了天下六国遗民之心。   始皇陛下不愧是千古一帝之首!   一旦决定收服六国遗民,以安天下黔首之心。   迂回怀柔之策,也是用的唰唰的!   ……   封侯六国后裔及遗民既毕,大朝贺继续进行下一项。   掌管大秦外交、九卿之一的典客出列,“宣月氏王息子河喜,觐见!”   周邈耳朵听着,脑子里边分析着:月氏王的亲生儿子河喜,此次大朝贺觐见始皇陛下。   河喜,一个闻所未闻的名字。   但月氏,如雷贯耳。   月氏,这个时期居于河西走廊和祁连山一带的强盛势力,与蒙古高原东部的东胡,对匈奴形成了夹击之势。   月氏王子本人或许乏善可陈,但其身份代表的政治意义,就非同一般了。   不管是来日扼制匈奴,还是大秦本身与月氏的建交,月氏王子的觐见,都是一把开启未来的钥匙。   周邈远非政治生物,分析不出惊心动魄的权谋。   只大概从封侯六国后裔及遗民,月氏王子觐见之事,窥见了两分风云涌动之势。   周邈想得也开:本也不用他来做这事,满殿的人精,难道还指望他吗!   ……   另一边,月氏国王子觐见既毕。   也终于进行到了今日大朝贺的最后一项。   此时,章台宫大殿中,也唯余大秦君臣百官。   始皇帝嬴政,开启大朝贺最后一项流程——朝议。   朝议开始,嬴政当先抛出三件大事,第一件——   “朕欲东治燕齐,令通武侯王贲率兵及刑徒,营建海盐场。”   第二件——   “朕欲北却匈奴,令内史蒙恬领军守上郡。”   第三件——   “朕欲大兴科举于天下,令左丞相隗状统筹施行,以擢野之遗才,共治天下。”   …… 第35章 张良:六国士人,才是最拥护科举取士者   咸阳的侯爵上卿们,被嬴政赐过一斗精盐者,皆知仙使有炼盐神通。   此时听嬴政提出东治燕齐之地,营建海盐场,即知仙使已将炼盐神通传授。   盐,国之大宝,富国之利器也。   盐之利,春秋时看吴之崛起,战国时看齐之富强。   如今大秦能得盐之利,求之不得,怎会反对?   御史大夫冯劫当先出列:“盐乃活命、耕战之必需供养,亦是腌储食物之利器,天下千万黔首缺之不可。”   “东治燕齐,营建海盐场,盐产加增,是富国强民之举也!宜当速行。”   王绾等知情上卿们,多少都知道仙使炼盐神通的些许内情。   仙使所授晒盐及炼盐神通,远胜夙沙氏煮海为盐的煮盐技艺。   盐产高,且耗费少。   接着王绾和隗状出列,以丞相之身对皇帝决策表示拥护:“臣亦附议。”   兴盐业,是利国利民之举。   满殿百官无人反对,纷纷附议:“臣等附议!”   嬴政便道:“天下共苦盐卤难得久矣,前有夙沙氏煮海为盐,太守冰入蜀开凿盐井,今幸有仙使邈革新晒盐及炼盐之艺,盐产加增而靡费少也。”   “御史大夫建议的是。”   又下令王贲:“及至岁首末旬,通武侯王贲率骊山徒十万、及士伍两万,东往燕齐临海之地,营建海盐场。”   届时自然会带着仙使周邈透露的天然海盐场地点,及晒盐和炼盐步骤和诀窍。   先行试验,有所成果了,再大肆营建海盐场晒盐、炼盐。   王贲出列上前领命:“喏!臣王贲遵旨!”   满殿文武百官,听得‘骊山徒十万’者不在少数。   尤其博士部的博士们。   今日始皇帝不但封侯六国后裔、善待六国遗民,又抽调十万修建皇陵的刑徒,去营建盐场……   心中不由暗道:暴虐的始皇帝,今日竟称得上一句仁德?   第一件大事议定,便议及第二件——北却匈奴,令内史蒙恬领军守上郡。   观殿中上卿们,面上全无异色,此事又要通畅无阻时。   博士淳于越出   列,开口了:“天下共苦战斗不休,因有掠地争斗不止也。”   “赖秦之宗庙先灵,天下初定,今又复兴兵戈于匈奴,是为不仁也。”   “今日兴兵夷狄,明日树兵百越,后日又远征东胡,日复一日,天下何日可得安宁哉!”   闻言,周邈一整个心头火起!   “你……”   “你个竖儒!夜里睡觉时最好睁着一只眼!”   就在周邈忍不住要开麦之际,博士群中炸响一道辛辣又不羁的声音。   刘季身着礼服出列,满面挂的是痛心疾首,口中吐的是辛辣之言!   “因为乃公怕那些死于匈奴刀锋之下,上郡一线的北境黔首,会忍不住夜里显灵掐死你个假仁竖儒!”   “刘季!尔实乃粗鄙一村夫!”淳于越想到了那个尿臊气弥漫的下午。   对刘季是恨得咬牙切齿!但同时,又唤起了好似源自本能的畏惧。   “你们儒家不是讲究仁德?”刘季双手叉腰,就开始当殿骂街:“结果你竟鄙夷村夫!”   “殊不知天下千万人,村夫占一半!你身为儒学博士,却鄙夷天下半数之民,仁爱爱民的儒家要义何在!”   “不知、不遵且不敬儒学要义,可见你是个竖儒败类!”   周邈:棒!   刘季就像有所预感一般,看向右下首仙使的方向。   对上投来的赞赏视线,回了一个‘交给乃公’的自信眼神!   周邈:……。   说好要给刘季一个好脸色的,况且今天看在对方替始皇陛下怼人的份儿上,也应该夸一句。   刘季得到了仙使伸到袖口的,一个大拇指称赞。   当即转头,把淳于越到了嘴边的反驳又给怼了回去!   “匈奴乃夏之苗裔,匈奴之患早已有之。昔日赵之武安君李牧,守赵国北境以阻匈奴,屡有激战,死伤无计其数。”   刚才嬴政才封李牧之孙李左车为武宁候,刘季立即就拿武安君李牧举例。   廷尉李斯瞬间警觉:刘季,劲敌也。   “淳于博士不曾见过北境大地,在匈奴劫掠之后的惨象,亦不曾见过北境十室九空的哀凉。因此才说得出:北却匈奴,是不仁之   举!”   淳于越感受到了恐怖又熟悉的被支配感。   “尔胡言乱语,曲解吾之本意,吾……”   明明是劝谏始皇帝莫要穷兵黩武,唯恐一旦开了兴兵匈奴之先例,来日必将兵戈不休。   “淳于博士是说,你支持率军守上郡,北却匈奴?”刘季直接打断道。   淳于越被抢话,不及反应:“吾不是,吾……”   “那淳于博士便是无视北境黔首苦难,任由匈奴劫掠来去?”   周邈:棒!刘季你是懂道德绑架的!   话到这里,淳于终有所觉,克制情绪,试图讲道理:“吾并非反对率军守上郡,节制匈奴。吾……”   吾是担心兴兵戈之害,为祸深远。   刘季可不是谦谦君子,当即打断:“今日朝议之事乃是率军守上郡节制匈奴,淳于博士赞同就是,闲话休提。”   根本就不让淳于越把话说完整的。   话音未落,刘季就已向上首揖礼。   直起身时,就又开口道:“博士刘季,代博士淳于越及博士部百家博士附议,率军守上郡乃仁义爱民之举,宜当速行。”   周邈:棒!!   #刘季之前太大声对不起你是好样的棒!#   淳于越气结,胸膛起伏、大喘粗气!   刘季厚颜无耻粗鄙村夫!凭什么代替他淳于越附议!   凭什么代表博士部附议!   嬴政看着殿中的刘季——取秦而代之的汉高祖。   余光再扫向下首的周邈——正兴奋地在袖口向刘季竖大拇指!   “……”   怀着旁人无法明白的心情,始皇帝嬴政沉稳开口:   “博士刘季议是。匈奴居无定处,来去劫掠,不可围攻。唯有以守代攻,先率军节制北境,再图反击。”   淳于越闻听‘再图反击’之言,直心道:   果然!始皇帝终究不是尧舜之君,霸道暴虐、兴兵掠地,方是其本性!   然而殿中已经没有他淳于越反驳的余地。   廷尉李斯附议:“北却匈奴,为仁善爱民之举,亦是大秦久安之长远大计。臣李斯附议。”   通武侯王贲及武城候   王离,作为大将王翦之子与孙,代表了大秦的功勋武将。   兴兵节制匈奴之事,应该有所表态:“臣王贲附议!”“臣王离附议!”   蒙恬作为旨令指任之人,也出列领命:“臣蒙恬领旨!必却匈奴于北境之外,护黔首于大秦之内!”   周邈心里默背: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正遇此时蒙恬也看向右下首的仙使——   蒙恬:仙使预言,蒙恬必竭力达成!   周邈(歪头挑眉):???   蒙恬唰地转头。   周邈莫名:蒙内史开小差被发现,害羞了?   ……   第二件事议毕,就该轮到第三桩了——大兴科举于天下。   大秦权力顶层的那几人,早在周邈于章台宫,大谈大秦基层统治瓦解那一日,就已知晓此事。   且左丞相隗状当时就已领旨,并开始筹备。   科举取士,此事在大秦上卿们之间,早已不是秘密。   先前都不曾反对,值此朝议之时,他们又不是淳于越,不会在这个当口讨嫌。   左丞相隗状是统筹实施之人,右丞相王绾就站出来道:   “分科取才举士,以擢野之遗才,于是任人唯贤、人尽其才,终得共治天下,正所谓圣明之世也!”   “科举取士,圣明仁政也,臣附议。”   “臣附议!”殿中众口一声道。   嬴政随即道:“右丞相议是。自今年始,分明法、明算、明字和进士四科取才举士,应试又分县试、郡试、会试和殿试四级。”   “各科应试范畴,有上卿、博士及各大家编写参考书目各三册,将于十月内分发各郡县。”   “下一个岁首十月,便是第一届科举的殿试之月。”   “此届为特例,往后逢三年一届科举。”   科举取士一旦议定,朝议也至此结束。   今日大朝贺的流程也就结束了。   接下来,嬴政率三公九卿到北郊举行迎冬礼①,祭祀神灵先祖。   十月是立冬之月,此后天气逐渐寒冷。   嬴政在礼毕返回时,又去了咸阳城中选定的,几户有儿郎为国捐躯的家   中。   为其妻儿父母送上厚衣裳,以御即将到来的寒冬,也是彰显大秦对伤亡战士的抚恤之意。   远在各军中,也遵旨各有抚恤。   周邈作为吉祥物也随驾而行,目睹始皇陛下‘送寒衣’全过程。   大约也是见证了寒衣节的诞生。   而后嬴政及三公九卿返回章台宫,下令天下大酺②。   并与文武百官、六国后裔及遗民、月氏王子等,于章台宫大宴饮。   等到大宴饮散席时,岁首新年第一天也就结束了。   周邈拖着疲惫身体,回到六英宫后倒头就睡!   ……   而随着大酺结束,朝议三件大事,也以咸阳为起始传向各郡县,昭告于天下!   张良和韩成一行,也回到了在咸阳的宅子。   甫一进门,再无闲杂人等,张良脸色当即大变!   始皇帝新封的横阳侯韩成,见张良脸色难看,不由询问:“卿何以大惊失色?”   形貌昳丽的张良,此时脸上已是血色尽失:“因听闻了朝议三事。”   韩成分析道:“其一大兴盐业,固然富国富民,却也不过治标之举。若大秦国本不稳,富裕也无济于事。”   “其二,率军守上郡、北却匈奴,更是穷兵黩武之举也,不足为惧。”   “卿是说……其三,科举取士?”   张良身体本就纤弱,今日一天未得休息,眼下又情绪不稳,已经脚步虚浮,无力向前。   顺势在台阶上坐下。   韩成见此,脱下自己的外裳,叠成方块递给张良:“石阶冰凉,谨防寒凉入体。”   张良接过,垫在台阶上。   为韩成此举的礼贤下士,又思及前途惨淡,不由脸色愈差。   重新坐下,张良泄出一口气,道:“有此科举取士之国策,大秦安矣。”   韩成闻言大惊:“卿何出此言?大秦贵族、上卿和功勋们,岂会无动于衷?”   张良哀笑摇头,否定道:“大秦并非如六国一般,贵族世袭罔替。卫鞅入秦,图强变法,实行二十等爵制,自此军功封爵。”   “否则为何卫鞅最终会落得身死且车裂以徇?只为平息秦国   世袭贵族的仇恨罢了。但卫鞅人虽死,变法举措却不曾停。”   “大秦如今实行的二十等爵制,爵位确实可继承,却也非世袭。   且仅是列侯和伦侯,可完全继承爵位,卿级爵(左庶长至大庶长)往下,皆是降级继承。   大庶长继承,更是降九级继承,其后依次递减,直到左庶长往后方才稳定为降两级继承。”   “列侯、伦侯食邑,其余诸爵食俸禄如官吏。而大秦列侯、伦侯,方才几何?”   “而今大秦一统天下,此后战功必然愈难获得。军功爵制下的百姓,诸爵后裔,又何处进身、何处封爵?”   韩成虽非大贤,却也非蠢人,话说到此处,他也恍然大悟。   “因此,大秦贵族、上卿和功勋们,并不抵制科举取士。   反而这些人,是支持科举取士的!因为当大秦再无战事时,其后裔还将有新的晋身之道!”   “正是如此。”张良颔首,赞同韩成的结论。   又道:“至于说,科举取士的国策施行,担忧百姓挤占机遇?”   韩成又不懂了:“难道不会?百姓跻身朝堂,现在这些上卿功勋们,难道不会因而被挤占了权位?”   韩成到底是韩国王族,不知底层世情。   张良则要通透多了:“眼下世道,只说书籍不传外家,百姓手中便无书籍。既无书籍,如何识字读书?”   “孔仲尼因材施教,不拘出身,自此私学兴盛,却也只有七十二贤,私学若干。然之于天下愚民千万呢?杯水车薪而已。”   “就算天下百姓自今日为始,开智识字,然没有十年之久,根本无法参加科举。于上卿、士大夫之家,能有什么妨碍?”   韩成明悟:“就好比虫蚁与猛兽,虫蚁即便被允许进食大餐,放任长大,也无法与猛兽角力!”   “确如此理。”张良为韩成的聪慧而心痛。   大秦安定在望,他们复国机会渺茫了。   “十年、四届科举,大秦最紧要的位置,早就已经被现有的士人们占据,何惧后来者百姓挤占权位?”   “现在科举选士,本就是从贵族、卿大夫、士人等权贵中去选。”   虽然残酷,但事实如此,   天下仍旧是少数权贵的天下。   韩成明白了:“归根究底,肉终究是烂在自家锅里的,百姓想要分一杯羹,还任重道远。”   最多再有如萧何、刘季、曹参一类,识字的下吏——然而他们能识字读书,本就非普通百姓了。   二人不甚清楚的是:之所以科举取士,旨在于填补大秦基层官吏空缺,并且给百姓画上一个饼。   事实上,确实会有如萧何一类吃到饼者。可若真是贤才,让他吃到又如何?   世上的大贤才,终究稀少。   张良又道:“大秦的这些上卿们,有几个是秦国本地人?”   “远的张仪、范雎、卫鞅等不说,眼下的李斯原是楚国人,蒙骜、蒙武、蒙恬和蒙毅的蒙家原也是齐国人。”   “秦国,没有根深蒂固的累世之家。”尤其是在始皇帝的霸道威压之下,更不会有。   张良想到什么,脸色更添灰败。   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反而是六国遗民…不,六国士人,才是最拥护科举取士者。”   韩成不解:“六国与秦有灭国宿仇,六国士人怎会拥护秦策?”   张良凄然一笑:“怎会?对士人们来说,只有机遇有无之别,并无国界里外之分。否则,也就没有张仪、范雎等贤才西进秦国了。”   “对六国的士人来说,六国亡后,他们便成了普通黔首,需要亲自耕织艰难求生,再不能享受特权和安逸生活。这才是他们最不能忍受的。”   “而一旦能够科举取士,六国士人们又有了通往权贵的道路,又有望过人上人的生活。”   “他们会再仇恨秦国吗?”   “就似楚人李斯,他可会为楚灭而怨恨秦国?”   廷尉李斯对始皇帝的忠心,人尽皆知,甚至他就是六国灭亡的推手之一。   他怎会为楚国灭亡而怨恨秦国?   韩成顿时如雷轰顶,哀呼一声!   “六国根基被掘!”   百姓愚昧,是做秦人,还是做六国之民,于他们而言全无分别。   或许尽管秦法严苛,但天下一统没了内部征战,百姓还更愿意做秦人。   唯有识字懂文的六国士人,会愿意怀念故国对士人的优   待,从而响应复国。   可是如今,大秦一条科举取士的国策,直接掘了六国复国的根基!   张良和韩成二人,相望皆颓靡。   原本以为即使入了咸阳,也还能谋划一二。   结果却是当头棒喝,前途更加渺茫!   而张良二人不知道的是,科举取士会顺利施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仙使预言,大秦官吏缺额严重,危及大秦统治。   而科举取士,能最快地选拔出人才,补上官吏缺口,拯救大秦于危亡。   至于科举取士,动了大秦上卿功勋们的利益?胡扯!   且不说事实如何,只说大秦一旦亡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大秦上卿们和将军们什么利益都鸡飞蛋打了!   若说谁最想大秦长存,除了始皇帝嬴政,也就是大秦的文武‘开国’功勋们了。   好不容易建功立业,未曾享受呢,国亡了!换谁能乐意啊!   良久,天色已然黑尽。   韩成才开口:“子房,你也去参加科举罢。”   “韩国复国无望,我们又已经身陷咸阳。子房你才华超群,不能埋没了。”   张良怒道:“横阳君此言,实乃诛心之言!”   “吾先辈五世相韩,我又怎能为秦效命。况且也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关于仙使传言,他是不信的。   咸阳的街道、水井、公厕,他看过了,皆是人力可为之的。   张良猜测,多半是征发刑徒,日夜轮班所为。   又不知怎么瞒天过海,瞒过了咸阳百姓。   大兴土木。   又掩耳盗铃。   不正是取死之道?   张良:韩国复国之路,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吕娥姁:你也就是来得晚,又没赶上最后两天去看钢铁神兽施工。   萧何:在没看到仙使赐福时,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 第36章 新年惊喜!给秦始皇一张世界地图!   岁首三日前,有令通告咸阳:十月初一日,大朝贺。   十月初二日,始皇帝车驾出行,允准咸阳黔首于道旁观看。   后又有令下达各里:里典于本里选出二百人,咸阳黔首共计两万数,于初二日在上林苑外场馆,与始皇帝、仙使及三公九卿、文武百官共赏歌舞,是谓万民同乐。   十月初三日,开放咸阳市,咸阳黔首可游逛选购。   当日夜晚解除宵禁,并将悬花灯于市中,黔首可游夜市、赏花灯。   欢庆三日,以贺新年。   叫咸阳黔首也感受到了新年的气氛,并对新一年升起些许美好期待。   今年仙使降凡,咸阳大变样,远强于往年,自然而然也会对新一年升起期待不是吗?   ……   初二这日,章台里的喜乐一家又是鸡鸣便起身。   今日朝食是细面蒸的暄软蒸饼,配上肉糜和豆芽汤,是难得过年才舍得吃一顿的大餐。   吃罢朝食,才换上唯恐吃饭弄脏的新衣裳,一家人都精心打整得干净利落。   等到里门大开,一家人相携出门。   路上遇到许多同路人,都是和他们家一般,穿上最好的衣裳,打整得干净利落,全齐出动。   “新年好!”   “新年发财!”   “祝新年新气象!”……   一路上,喜乐一家与熟识的左邻右舍,脸熟的乡亲邻里,遇见实都互道新年好,再说上两句祝福语。   ——据说新年见面互道新年好、说吉祥话,乃是仙使所倡导的。   天色尚且晦暗,咸阳城却已彻底苏醒。   喜乐一家走出巷道出得里门,踏上外面的支路。   没走几步就在路口遇上了卫兵临时设下的卡口,正搜检经过的黔首。   卫兵并不粗鲁,喜乐一家接受搜检,确定没有携带兵械石块等不合规定的物件,就打开栅栏将他们放行了。   临走前还对他们道了一句:“新年安康。”   喜乐一怔,也回头道一句:“新年安康。”   过了卡口,喜乐阿父便要分道而行了。   因为喜乐把家中唯有一人可与始皇   帝共赏歌舞的名额,让与了阿父。   喜乐阿父将去往上林苑外的广场候场。   而喜乐则带着阿母及妻儿前往章台街,观看始皇帝车驾出行。   喜乐也不担心阿父安危,就这一路行来,便遇见许多处卡口岗哨,又有流动的巡逻卫队。   想来上林苑外广场和场馆处也不会例外。毕竟始皇帝车驾的目的地便是那里。   于是一家人分成两队。   喜乐带着阿母及妻儿,继续往章台街走。   在进入大街之前的路口,又遇一道卡口。   喜乐等人经历二次搜检,确认无碍,才将他们放行。   这一次临行前,喜乐率先对搜检卫兵道:“新年安康。”   卫兵虽依旧言行稳重,却也温和回道:“新年安康。”   今日始皇帝车驾出行,走的是章台宫前章台街,再往南延伸,直通上林苑外广场。   早在下吏奔走各里通告时,就已告知届时观看车驾的站位:以就近为原则,各里划定站位区域,不可四处流窜。   喜乐带着阿母和妻儿,来到他们章台里的区域,里典早已到此等候。   又有他们什的什长看见喜乐等人,上前引路,带到指定位置站定。   直到此时,东边才亮起一道鱼肚白天光,照亮天边的云气。   天色将将蒙蒙亮。   距离始皇帝车驾经过,还有将近一个时辰。   但已经等在人行道上的,如喜乐一般早到的咸阳黔首,却没有丝毫不耐烦。   人人皆面带期待浅笑,小声与身边人说着话。   “我先前为士伍时,随军有幸见过始皇帝,那真是身量高大魁伟,有顶天立地之威势!”   “噢噢!始皇帝自当是顶天立地的伟男子!”   “待会儿始皇帝车驾行过时,你们前面的可别踮脚,最好弯下腰,莫挡着后面的视线了。这一片都是同里的熟人,要是挡着了,可要当心事后算账!”   “不敢不敢!到时吾等前列的一定弯腰低头,不会挡着的。”   “仙使也会出行,今天又能看见仙使了!也不知能不能看清?”   “应当能吧,人行道距马路中央也不太远。”   时间在聊天等待中一晃而过。   当东边地际升起一轮金红圆镜,撒下旭光。   将章台街中央的马路,铺成一条堂皇光路之时。   有钟鼓雅乐,隐隐自北方而来。   喜乐等人立即踮脚探颈张望,渐渐地,雅乐渐明。   晨风里飒飒招展的玄鸟黑旗,当先出现在眼中。   而后卫兵开道,钟磬丝竹雅乐队伍出现,其后皇帝仪仗。   最终,宽阔的章台街马路中央,六马拉的皇帝车驾出现。   骏马彪悍高大,车驾玄黑轩敞。   舆车顶有华盖,四壁无遮。   始皇帝身穿玄衣纁裳彩章冕服,头戴通天冠,端坐车中。   如日星隐曜,如山岳潜形。   稳若泰山,沉如深海,霸道又如苍天覆压。   这就是统御大秦的始皇帝吗?这就是他们大秦的掌舵者吗?带领着他们的始皇帝吗?   喜乐心底不由就响起这样几句话。   随即油然升起一股安稳,所有对未来战乱、家国飘摇的惶恐不安,都被消弭抚平。   因为大秦有始皇帝啊!这就是他们的始皇帝啊!既有兼并六国之勇武,自然也能守住大秦和平!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何时,山呼万岁之声已响彻云霄!   喜乐也加入其中,双眼望着舆车中的身影,自胸膛中冲出呼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舆车中的始皇帝,只是左右微微侧头,视线随着车驾前行,在两侧人行道上的黔首脸上扫过。   始终未曾做出回应动作,不曾颔首,不曾挥手,更不曾喊话慰问。   但喜乐却激动不减,反而情不自禁地更加高声呐喊。   ……   始皇帝车驾行过,紧接着四马拉车出现。   同样的骏马英俊,车驾玄黑,上有华盖、四壁无遮。   但一眼看过去,纹饰及形制都更轻盈,隐约有仙逸神性之气。   定睛去看舆车中,果然端坐着一身银色宽袍广袖,上绣瑞兽云气、花草藤木,恍如身披人间仙境的仙使。   ——对,今天又换了一套银色礼   服。   远远看过去,肤体白皙,面容灵秀,恍如散发着月辉。   如明月皓然入车,如灵泉叮咚奔流。   是仙使啊!是仙使啊!是仙使啊!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喜乐最先高喊出声!   但呼喊刚出口,便淹没在了直冲云霄的高呼声中。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相比始皇帝的沉稳冷静,仙使就要明朗活泼多了。   仙使面带温和笑容,抬手朝他们轻轻挥手,还与他们说话!   观其口型,应当是:“新年好!”   “新年好!”   “仙使新年好!”……   高呼千岁的声音,被杂乱回应问好的声音冲散。   瞬间庄重散尽,热闹的凡间烟火气弥漫开来……   很快仙使车驾驶过,其后便是两马拉的三公九卿车驾。   再是一马拉的侯爵贵人车驾。   再其后,就是步行相随的中低阶百官朝臣了。   而在这条络绎车队两侧,自始至终都有卫兵相护,里外三层三列。   最外一层列,就擦着人行道经过。   不曾遮挡车驾,又增添威仪,护卫了车队。   ……   周邈看着道两旁的咸阳黔首踮脚探颈看过来。   他们脸上是由衷的欢笑,热情地向他挥手问好,一派热闹喜庆的景象。   回想起他刚到咸阳城时,大多数黔首都是麻木沉默的,城中灰败凌乱、屎尿横流,鼻间总一股子怪味萦绕。   不得不说,周邈此时是由衷高兴的。   他带给了咸阳城改变,让咸阳黔首人人脸带笑颜。   他带给了大秦改变,并将带给大秦更大的改变。这如何不叫人高兴呢?   ‘叮!’   在喧闹声中,道旁咸阳黔首疑惑:好似有熟悉的仙音响起?   周邈则已经唤出系统界面。   开局新手任务完成后,一直显示‘任务结算中……’的系统界面,终于变换了内容!   ——[恭喜‘开局新手任务:征召三千役夫,改善咸阳城市建设’已完成!后续任务即将   开启,敬请期待!]   周邈:???   周邈:奖励呢!奖励呢!奖励呢!(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难道真就像之前始皇陛下说的那样,让他死而复生,就算是提前预支的奖励了?   系统你这样大过年的搞人心态可就太不厚道了!   就在周邈即将接受现实,承认他就是一个为系统打工还债并挣得活命时间的社畜时,系统界面变了。   [请在以下三张卡牌中,选择一张翻开,领取属于你的任务奖励!]   下面排着三张闪光描边的卡牌,卡牌背面是大大的‘奖’字。   周邈:翻牌抽奖?   为什么不把三个奖励都翻开,让他自己选呢!   非酋周邈毫无信心。   但有奖励不抽白不抽!   周邈伸出手指……   等等!   周邈及时刹住,此时车驾正在行驶途中,万一翻牌开奖,接着从天掉下奖励……   不可不可!   到时车队大乱,黔首混杂,好好的与民同乐都毁了!   周邈心有余悸地收回手指,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对两边人行道的黔首挥手问好。   “新年好!”   黔首们也回应:“仙使新年好!”   并心中纳罕:刚才仙使是否神游去了?   ……   在咸阳黔首夹道欢呼声中,车队到达上林苑外广场。   里外三列三层的卫兵,与广场处的卫兵接头合围。   将方圆一里之内护得鸟雀都飞不进一只。   车队中后部的百官疾步上前,去往广场指定位置列位恭迎。   而后三公九卿、周邈及嬴政先后从车中下来。   嬴政一马当先,周邈紧随其后,三公九卿缀后跟随,来到广场入口处的一块巨石前。   按照流程,礼官出列,高唱歌功颂德之词。   而后嬴政上前,一把揭下巨石上蒙着的一层黑纱。   黑纱飘落地面,巨石上斗大的六个小篆字显露出来:咸阳黔首广场!   ——关于为广场揭幕,李斯提议让仙使周邈和始皇帝陛下一道上去。   就像当   初没有和始皇陛下并列而行一般,周邈将手几乎摇出了花手:“不不不!我不去!我何德何能和秦始皇一起揭幕!”   当初不曾同意以仙人之身,而是以仙使身份面世,这次也不会与秦始皇平起平坐,共同揭牌。   当时提议的李斯被始皇陛下冷冷地看了一眼,周邈不明所以。   事后回想,他才咂摸出点味儿来:李斯是在给他挖坑呢!试探他是不是膨胀了!   他对始皇陛下的敬仰天地可鉴,才不会做出逾越之举!   始皇陛下那冷冷的一眼,就是对李斯试探的警告。   前话不多提。   嬴政为广场揭了牌,再次率队前行,登上六级台阶后,进入广场。   广场中央已有被选入场馆共赏歌舞的两万黔首,在此分阵列队相迎。   阵列正中,空出来一条宽阔通道,通道外站着一层卫兵,再外就是提前来此列队恭迎的百官。   始皇帝嬴政一人当先,仙使周邈随后,三公九卿再缀后,进入通道。   一旦进入这条通道,尽管有卫兵隔开,有百官做人墙,那些黔首到达此处也至少经历了三次搜检。   周邈还是浑身紧绷!完全没有在车队中的松弛活泼。   生怕有刺客潜藏其中,陡然窜出来刺杀始皇陛下。   尤其当周邈在右前方阵列中,看见了一张昳丽漂亮的熟悉面容。   是张良!   周邈目光又在张良周围扫过,竟然见到了几个身高体壮的汉子!   难道是大力士?   周邈心神瞬间紧绷,脚下甚至隐隐往右偏移,原本在始皇陛下正后方的身形,渐渐移到了右后方。   跟在后面的王绾和隗状先是纳罕:仙使怎么走着走着走偏了?   但随即想到之前仙使拍着胸膛说的:但凡有刺客蹿上前来,我就以身相护!   抬眼看去,也在右前方发现了张良那张颇有特点的脸。   在嬴政即将经过张良所在阵列前方时,周邈几乎已经踩着始皇陛下的脚后跟走了。   真就打算一旦突发刺杀,就冲上去以身相护!   嬴政:“……”   跟在后面的王绾等人:仙使一片赤忱忠胆   。   李斯都忍不住自我谴责:他怎能怀疑周邈对陛下的赤胆忠心呢?   无事发生。   始皇陛下走过了张良所在阵列前方,无事发生。   又走出了两万人中间的通道,也无事发生。   “呼!”周邈呼出一口气,提起的心放了回去。   嬴政目视前方,脚下步伐不曾有分毫迟疑或急促,有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但感到身后的变化,眼底神色不由温和。   有人捧着一片赤忱丹心,愿意以身相护。   这种待遇,他从质子到皇帝,都不曾奢享过,如今得了总归是让人愉悦的。   激发防御罩?真正的心智成熟者,可不会全然信任一个防御罩。   万一防御罩有时限?万一非致命伤不激发?——上次大刺杀,陷于火场,也确实在后面生死危急时才激发。   时下医道不昌,轻伤也常取人性命。   周邈却完全没想别的,只为顺利通过而高兴。   张良能得谋圣之名,是何等敏锐之人。   何况仙使的戒备,就明晃晃刻在脑门上。   起初他没认为这份戒备是针对他的。   直到他与仙使的目光对上……   与身边所有人一样,张良双眼看着临时搭建的一丈高台上的始皇帝。   心中却已波涛汹涌——   仙使邈的警惕戒备,竟真是针对他的!   那道目光,揭开了他的伪装,将他心中的仇恨、不甘、暴力,全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仙使邈知道他对始皇帝的仇恨,甚至防备着他的突然刺杀。   虽然此时此地,这种防备很是可笑。   他身上不能藏兵械,赤手空拳,便是雇佣一二十个武士,也无法在卫兵、百官和黔首群中,对始皇帝迅速地一击必杀。   但相比刺杀失败,仙使邈对他的防备或许更致命。   不是怕他有什么神通,而是既然仙使邈都已知道,那始皇帝、三公九卿,又怎会不知他的叵测居心?   张良突然明悟:他在大秦君臣眼中,已经如同脱衣行于闹市,再无半点隐秘。   复国希望,渺茫之际更添渺茫。   ……   依照流程,嬴政登上临时搭建的一丈高台。   对下面两万咸阳黔首道:   “维二十六年,灭六暴强,初并天下。……   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于治。……   仙使降凡,履建仙秦,功业初成。……   民遮蕃息,天禄永得,万民同乐!”①   广场两万黔首并百官,情绪被调动,万民同乐四字落下时。   无需刻意,广场上空便响彻山呼万岁之声。   片刻之后,山呼声渐歇,   礼官登场,高唱贺词。   唱罢。   然后高声宣布,将由卫兵引导两万黔首并百官进入场馆就坐,候迎始皇帝、仙使及公卿们。   黔首们顺着卫兵圈出的通道,有序离开广场,进入场馆。   就在黔首开始退场时,周邈也登上高台,立于始皇陛下右后侧。   三公九卿知道,仙使藏了这么久的惊喜,终于到了揭晓的时刻。   随着黔首的离去,广场上由花纹砖块铺设出的巨幅图案,也逐渐揭开真容——   不甚规则的几何图形——隐约看得出有三角形、长方形、平行四边形、正倒梯形等。   疏密排布,组出了七个大板块。   板块周围,还有圆点、圆形或长条椭圆点缀。   最终呈现在嬴政及三公九卿们眼中的,就是一个削平两端的圆。   残缺的圆面上,有横纬纵经的线条,从七个板块中穿插而过。   而巨幅图案的中上部板块东边,一个‘秦’字落于其上。   要是有后世人在此,一眼即可认出——这赫然就是一副简化版、世界、地图!   “当当当!”周邈自配音效,右臂一展,指向广场中央的巨幅图案!   “这就是我为陛下献上的新年惊喜之一!”   “世界地图!”   ——简化版。   …… 第37章 送上惊喜,只是想让大家开眼看看世界   嬴政往前几步,来到台前,更近地居高临下观看这幅简化版世界地图。   一眼就在地图上发现了那个醒目的‘秦’字,再细看那块比其他更精细的地方。   南北各有一条大江大河。   江河之间横亘一道山脉。   南北又各有几条短山脉。   赫然与章台宫中悬挂的九州舆图,有八成相似。   往西南看,果然在山脉之间夹着一个盆地,当是蜀地。   往西北看,那里也有几条长山脉,应当就是月氏及以西一带了。   这正是大秦所在的中原舆图!   再去看那些粗线条,虽然简陋,但却标出了中原山脉及走势。   “后世网上有个段子,说是给秦始皇一张世界地图,他当能征服世界,将玄鸟黑旗插遍每一块大陆!”   “从此世界通用语将不再是英语,而是汉语!   ——每当不想学英语时,网友们都会大喊着给秦始皇一张世界地图。”   嬴政在仔细看图时,周邈在嘚啵嘚啵地讲解。   “虽然我不能送始皇陛下一幅精准的世界地图,但我还能手画简化版世界地图啊!”   已经力求精准,但总有不太确定的地方,需要反复回忆确认。   毕竟手画简化版世界地图、华夏山脉地形图,那还是高三时候的事了。   这也是他当初躲在被窝里写写画画,废了许多张纸的缘故。   “虽然我画不出精确版世界地图——真画出来了的话,一旦被拓印、临摹。或者砖块直接传到后世,那会出现考古事故的吧!”   周邈拒不承认,是因为他不能手绘精确的世界地图。   “但是简化版也够用了!只要知道大概位置就行。”   周邈一向想得开。   “以大秦如今的情况,能把中原六国都消化,再打下百越并消化就不错了,再远就会脱离控制。   即使打下来,也顶多名义上羁縻当地,纯粹是穷兵黩武消耗国力。”   “但不能远征,也应该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海陆有多宽。”   嬴政赞同:“是极。”   他有雄心勃勃,但不是   好高骛远,先将中原大地治理好才是首要重任。   此时三公九卿们也都已聚到台下,听着周邈的讲解。   但嬴政是脚踏实地了,备不住周邈有一颗想把好东西都扒拉进自家碗里的贪心!   “但远了不说,大秦周边还是可以谋划谋划嘛!”   “好比百越以南有一个中南半岛,那里水热条件优秀,水稻一年三熟,还有比大秦南方水稻更高产的稻种。”   嬴政盯住大秦南边伸出的,以斜卧长方形代表的中南半岛。   那里有水稻一年三熟,还有更高产的水稻种子。   王贲、王离、蒙恬等武将,眼睛也盯住百越以南的那个半岛。   大秦君臣:太远了不说,大秦周边确实可以谋划谋划。   也不一定非要如中原一般占领控制,能为大秦产粮、输粮也行啊……   周邈又往东一指:“东边海上,有一个大岛叫琉球,可以做航海中转站。”   众人目光随之移向吴越以东,孤悬于外的椭圆上,那就当是琉球了。   “再往偏东北走,有一串岛链,在后世很是不肖!”   周邈瞄一眼始皇陛下,乐子人基因作祟。   熟悉周邈的众人暗自警惕,这个使坏的小表情,是要大放厥词了!   果不其然!   “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齐人徐巿(fú)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仙人居之。……于是遣徐巿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①”   “当然我们都知道,秦始皇是被人骗了,世上根本没有仙人,也没有仙丹。”   时不时提醒始皇陛下,可别故态复萌,又想去求仙问道了!   嬴政:……   秦始皇的事,与朕嬴政有什么关系。   蒙恬: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然后呢然后呢?”蒙恬赶紧转移话题。   周邈本也就随口一提,闻言立即被带跑:“后来啊,传说徐巿率领三千童男童女出海,最后就到达了这岛上,繁衍出了一个小日子过得不错国。”   “当然,这只是戏说,多半当不得真。”   周邈回归正题:“不过那些岛上虽然多山地,少平原   ,不是耕种的好地方。但多金银矿产啊!   这可以记下来,后辈子孙们缺金银筑钱币了,就可以去挖取金银矿。”   金银不比布匹、粮食,吃下去不能饱肚长肉——还会重金属中毒,穿身上不能蔽体御寒。   仅作为货币,本质上和一张纸没两样,但当个矿产储藏地,不也是很不错的吗?   嬴政盯住那串岛链,人群中的扶苏已默默记住了这个地方。   周邈又指向东北方:“从东北伸出去的那个半岛,后来有个名字叫高丽。再到后世,半岛南边的那个国家,很是欺师灭祖、忘恩负义!还说孔子是他们的,秦始皇也是他们的!”   嬴政侧目:“朕之祖先,源于黄帝之孙、颛顼的后裔女修,女修吞玄鸟卵,生子大业,大业娶少典部女华,女华生大费。大费便是秦之先祖。②”   “朕怎会是出自东北弹丸半岛之地?”   关乎皇帝血统,嬴政不由辩白几句。   周邈也是牙疼的模样,“别说了别说了,宇宙都是他们的!随他们去罢!”   “即使日后要防备其犯边入侵,可真到那时,大秦是否尚在都不一定。”   还是别操那份闲心了。   中原膏腴之地,总会有几只恶豺妄想吞食,胜败还得看自个儿。   再往西一指,“月氏以西,还有乌孙、大宛、大夏、安息、罗马等国,虽不及大秦强悍,但也是一方之主了。”   “后有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十三年后乃回,带回许多特产作物。   再往后又有开辟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那是一条光耀历史的繁华商道。”   “所以像这种遥远的地方,或许也能与之开展贸易呢?”   李斯想到月氏王子如今就在咸阳,若是要经略西域……   周邈又遥遥往东一指,“在大秦隔洋相望的遥远大陆,那里是北美大陆,南边是南美大陆,美洲大陆上有玉米、红薯、土豆!”   “这三样作物,是闻名世界的高产作物!”   嬴政随着周邈的话,目光看向彼处,在大秦的疆土之外,还有那样广阔的大地与海洋。   还有多种多样的作物,更有举世闻名的高产作物。   但周   邈素来是会泼人冷水的,“我送上惊喜,只是想让大家开眼看看世界。   知道海上没有仙人,陆上还有其他国家,大秦只是其中一个——虽然可能是最强的一个。”   “但强不强的,隔着山海路遥,也没甚干系。先把家门前这一亩三分地顾上,发展壮大,才能想想其他的。”   王绾真怕激起陛下的征服欲,去征服世界了。   “仙使所言极是,先图强己身为要,若届时尚有余力,未尝不可以羁縻之策,笼络控制当地土人,为大秦输送资财。”   “或开辟商道,西行西域,南行南洋,换来有用的物产。”   嬴政当然懂得,如今大秦尚且在危险边缘,他又怎会思图掠地。   “右丞相所言是老成之言。”   李斯则把目光放在地图本身,“那些穿行的线条是何意义?”   周邈思考要怎么解释经纬线,“现在有无‘经天纬地’这个词?”   李斯不愧是除了政治家外,还是写出《仓颉篇》六章的文学家和书法家。   “《左氏春秋》‘昭公二十八年’有云:经纬天地约文。”   “这个是比喻人的才智极大。”周邈换一个说法:“织物的纵线曰经,横线曰纬。所谓经纬线,是人类为度量方便而假设出来的辅助线。”   “这幅图上的经纬线之间,都是间隔三十度。”   “再细碎复杂的地理知识,我一时也不知从何讲起,李廷尉有兴趣再具体问我便是。”   度量?   作为统一度量衡的设计者,李斯还是有所了解的。   “图上两根经纬线之间,有何说法?”   周邈挑着说:“这幅地图上,两根纬线之间,距离相等。”   李斯:可估量南北距离。   “两根经线上,地方时相差一个时辰。”   李斯:东西有早迟之分。   “同一根经线上,在春分、秋分日这两天,同时看见太阳。”   “同一根纬线上,经线间的距离相等。”   李斯:可估量东西距离。   周邈说的简短,难免不甚精准,但已足够会意。   李斯就边听边思索着,在心中大概   判断咸阳到中南半岛的距离,燕齐之地到美洲大陆的距离,以及西域的距离和幅员辽阔。   虽仅是简化版世界地图,却足够大秦君臣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了。   现在的舆图,其实也没比地上这幅地图详细多少。   一样的画几条山脉,几条河而已。   至少周邈还用经纬线定位了大概距离,相比有些明明相隔遥远的两条山脉,却画成比邻而居,还稍微靠谱些。   “我给你们说,这幅世界地图是为了作画而平面铺展开的,并不是说我们生活的世界是‘天圆地平,中国居中’。   我们生活的世界,其实是一个球,类似于‘浑天’……”   嬴政从高台上下来。   大秦君臣们围到地图边上,仔细观察起来。   耳边听着周邈讲他们脚下的这个世界。   ……   大秦君臣先是围着地图看,再是在地图上走来走去看。   等彻底研究过一遍地图,时候也差不多了。   场馆内的两万黔首,及中低阶文武百官已经入座,即将进行今天与民同乐最重要的一项——共赏歌舞节目。   “地图模印在砖块上,日久踩踏,便会被磨平,不复存在。”   王贲看着地图,作为武将攻城略地的本能驱使,让他对这幅地图爱之如宝,恨不能日夜观看。   怎能忍心被踩踏磨平呢?   “须得尽快将其拓印或临摹下来收藏,以防失传。”   王贲是真正爱不忍释啊,“仙使你怎么把地图模印在地砖上?直接画了献给陛下不好?”   周邈被问为什么,一愣才回答:“倒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想献给始皇陛下一幅世界地图,恰好广场地砖又能印花纹。”   “这不就顺理成章地,想到把世界地图印到砖面上,铺到广场地面上吗?”   “足够气派,足够特别。”   “为了保密,铺好之后,我还借口说养护砖面,在上面铺上蓬草,只等昨晚宵禁前才揭开清扫呢!”   相对来说,除周邈之外,王贲是这群人中最耿直的一个。   就像此时,就直话直说道:“可是把与舆图一样的地图就这样铺在大庭广众之下,   不太妥当吧。”   周邈嘴巴一张:“这能泄露什么?怎么就……”   王绾也正欲开口,李斯反而先反驳王贲道:“有何不妥当?这地图上一没有兵力部署,二没有关隘城防,只有天生的山脉江河,没有这图别人就不知道了?”   “叫人看了这幅图,就能百战百胜了?”   周邈:抢我的话了。   “况且,将这幅图留于此地,若有识之士见到,或许会吸引到野才遗贤也未可知。”   周邈看着为自己开脱的李斯,有些迷糊:之前不是还给他挖坑和始皇陛下一起揭牌?这会儿就帮他说话了?   不是很懂你们人精。   嬴政不欲多耽搁时间,一锤定音:“派人将此地图拓印收藏,另外若想随时观看钻研,便前来临摹回去。”   “此幅地图,不做处理,也不做围挡,全凭世人观看。只是在旁边以草席一类铺作地毯,对行人进行引导,尽量少践踏此幅地图。”   还未领军上郡,蒙恬便还是咸阳内史,这也是职责范围内:“喏。”   王绾蹲身抠了抠砖面的花纹线条,站起来道:“这地砖毕竟是神兽烧制,坚硬细腻如石,三五十年,磨灭不掉上面的花纹。”   毕竟偌大广场,又非必经之路的小道,不会有人专门盯着花纹去踩踏。   就好比一幅画落在前方脚下,多数人都会绕道,而不是特意从上面踩过。   至于百十年后,日晒雨淋,终将难免模糊。   此事既定,嬴政先是对周邈说:“这个新年惊喜,朕很喜欢,谢谢。”   “啊,啊吧,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周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始皇陛下说很喜欢新年惊喜还给他说谢谢啊啊啊!#   “时候已到,入场。”嬴政当先一步,往场馆的南入口走去。   周邈及三公九卿们赶紧跟上。   ……   黔首们自西入口进,嬴政一行自南入口进。   进入后正好抵达场馆中隔出来的‘后台’。   早已有礼官、宦者及相关官吏,在此等候。   忙迎上前禀道:“场馆中,早在三日前由内史率咸阳卫兵   、武城候率宫殿卫士,及少尉所在宫门守卫,各择二百名,前后三轮搜检,确认并无不妥。”   “而后闭馆直至今早,开馆前,又各自另选二百名兵士,对场馆中进行三轮搜检。”   三支队伍,对场馆进行交叉搜检,互相监督检举,已是最谨慎的搜检了。   安全无虞。   “刚才黔首及文武百官入场前,又在入口处进行了搜检,皆无不妥。”   层层搜检,安全做得很到位。   周邈心中暗暗点头。   “如今场馆中已经入座完毕,只等陛下、仙使及众上卿出场,歌舞便可开场。”   嬴政也不拖沓,“即刻开场。”   一旁候着的礼官道:“请仙使及众上卿东面就座。”   “请陛下登上高台,向百官及黔首道新年贺词,并宣布歌舞开场。”   嬴政颔首:“可。”   于是周邈等人从东方通道入席就座,在这一片区域看台,除他们外,坐的皆是武士卫兵。   而嬴政稍候片刻,等众人皆入座后,才登上高台。   在始皇帝站上高台那一刻,礼官高声:“起!”   起字响彻场馆,众人应声起立,站着恭听始皇帝道新年贺词。   “时二十七年岁首,金风卷云……万象更新,升祺骈福,欢贺新禧。”   接着宣布歌舞开场,万民同乐。   嬴政退下高台,不一会儿就出现在周邈等人所在看台,入座虚位以待的最尊席位。   台上开场,最先是一首歌赋。   钟磬丝竹之音渐起……   ……   周邈此时只觉他的耳朵,像是要羽化升仙了一样!   虽然不是后世流行的音乐,但好的音乐是不分古今的,真的好听!   李斯排的节目有两把刷子!   但同时:“不愧是基建系统设计的场馆,能让高台上的乐声传到听众耳中时,清楚明白不损分毫。”   “而且观察场馆构造,每一排看台距离高台的距离都是相等的,而每一列的看台前后也绝不会遮挡。”   王贲接话最快:“确实巧夺天工,非凡人所能及也。”   周邈接话:“   对,反正我这个半吊子建筑学子,是设计不出如此精巧的场馆的。”   其实周邈没有别的意思,但王贲一听:是不是戳到仙使的痛处了?仙使是不是更生气了?   李斯心底翻白眼:啧,半斤对八两。   周邈全身心投入欣赏歌舞,王贲没一会儿也抛过这一茬。   节目不多,总共才十二个,算上换场间隙,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但周邈却听得过瘾极了!   观馆中黔首的模样,也是从没听过这等宫廷歌舞雅乐的,神情与仙使周邈是如出一辙,如痴如醉。   与民同乐目标完美达成,李斯也满意了。   歌舞结束,嬴政率先起身,周邈等人跟上,重新回到后台。   已有将领在此等候,立即禀道:“陛下,场馆外车驾已经就绪。”   嬴政再次带头从南出入口出去,登上正停在门口的舆车。   六马拉舆车驶走,周邈的四马拉车驾紧随驶来,也利落地登上马车。   后面的三公九卿和百官,又各有车马或步行跟随。   车驾从场馆外驶出,沿着来时的路朝章台宫驶回去。   周邈只等端正(跪)坐在车上后,才猛然惊觉:   他就说怎么歌舞节目看得那么沉迷呢,是因为坐的舒服!   场馆中的座椅安置在台阶上,相当于离地的高脚椅了。   以前他不讲礼仪,坐没坐姿,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还不觉得如何,今天拘于场合,正(跪)坐在车中才发觉其中辛酸啊!   记上记上——   等忙完这几天了,就做两套高脚家具出来,一套留着自用,一套分享给始皇陛下! 第38章 不如给陛下凑够三个新年惊喜吧!   回程时,道旁观看的咸阳黔首几乎未散。   见到始皇帝和仙使车驾返回,再次昂扬呼喊。   车队就在夹道欢呼声中,原路返回了宫中。   另一边,歌舞结束,黔首在场内等到始皇帝车驾离开,才被引导离场。   张良等人也随着人流从场馆出来。   因为早晨的突然明悟,张良情绪低迷。   走出场馆,来到宽阔平坦的广场,在看见前面有幅图画时,下意识地便从旁边避行。   经过时,目光不经意从图画上扫过。   心中升起一股熟悉感。   初时不以为意,只等路过了巨幅图案,张良陡然止步。   猛地回头看去,霎时瞳孔收紧:这巨幅图画上,落字‘秦’的地方,岂不正是九州所在?   这幅巨大图画,赫然是九州舆图!   不,只是东部的一小块是,上面山脉、河流,与九州舆图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只有东部一小块、秦之所在是九州,那么在秦之外呢?   秦之外的广阔疆土,之西有西域,之东是汪洋……   张良心中已有所明悟。   在九州中部,张良估计出了故国的位置。   但心中却陡然一震——   韩在七国之中国土最小,放于九州之中,弹丸之地而已。   再将目光抽离得更长远,放眼这一巨幅舆图之上,故国之小,正如沧海一粟。   “子房?怎不走了?”韩成见张良落后,转身唤道。   张良抬脚跟上,“这就来了。”   ……   十月初三日,新年第三天。   咸阳市一早开市。   改建后的咸阳市,青砖铺地,整洁宽敞。   市中步行街道两旁,是溜直排开的砖瓦房屋。   整排房屋被隔出规整方正的商铺,一溜排开,整齐养眼。   在街道上空,从两排房屋的屋顶,已经拉上了根根绳索,索上密密地悬挂花灯。   花灯各形各状,有四时花朵,肥美锦鱼,憨态小兽,狮虎猛兽,还有人像画等等。   色彩鲜亮,惟妙惟肖,还未点灯,   就已经足够好看,引得市中黔首尽皆仰脖。   “欢庆岁首,喜迎新年!草鞋大降价!”   “屠狗迎新,鲜肉惠促!”   “仙使所赐粟米,速速抢购!”   ……   市中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黔首们上前问价,发现果然要比平日实惠。   当即趁机抢购囤货!   粟米、大豆、细面粉等米面粮食,狗肉、羊肉、豆芽等肉食菜蔬,以及草鞋、布匹、袜子头巾等衣裳鞋袜,还有饼饵、蒸饼、干枣等小食……   虽不算琳琅满目,却也应有尽有。   并不乏心思活络者,趁机出来赚点小钱,也能为家中换购回所需之物。   市中还有许多娱乐项目,如博戏,歌舞,绝活把戏等,摊前不缺围观者。   若表演得好,赢得一片喝彩声的同时,也能收到不少打赏。   豪气者扔一枚钱,寻常者往陶罐中抓一小把豆子、粟米或麦子都有。   等表演者回到家中或落脚处,半两钱能够花用,陶罐中的粮食也不必分拣,淘洗干净直接一锅煮成粥,也是饱腹好口粮。   咸阳市早间开市,市中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但也并非所有咸阳黔首,都去了咸阳市——改建后的咸阳市尽管宽敞,横纵各六条步行街道,市中更有大片空旷广场,却也容不下百万人数之多。   不是人人都爱游逛购物,大部分人还是在家中。   或者在咸阳城中逛一逛,又或者趁此空闲时机去探亲访友。   因此,当下午日昳时分,章台街上的高台处有动静时。   不在少数的咸阳黔首,都于第一时间发觉了。   “章台街上的登仙台,附近有卫兵出动,已经将附近圈围起来了!”   ——登仙台,显然又是咸阳民间自发兴起的称呼。   “登仙台下也有人来往准备,还烧起了熔炉!”   “莫不是今晚登仙台有典礼集会?”   “多半是了!我这就快快回去告诉左邻右舍,带着父母妻儿早早去占位!”   章台街上登仙台稍晚或有典礼集会的消息,在咸阳城不胫而走,越来越多的黔首得到消息赶来。   对此,早在周邈找到蒙恬寻求帮助,而蒙恬又得到嬴政允准后,就已经有所安排。   并不仅仅是额外调兵二百,对高台下各点进行看守。   只是其他的准备,都是咸阳内史应尽的戍卫治安之责。   ……   黄昏时分,章台宫。   即使岁首三天欢庆,除了大朝贺那一日,嬴政依旧是每天处理半石奏章。   ——另半石都变成了纸质奏章。不占多少重量,但工作量不减。   “始皇陛下,好不容易过年呢,我们出去逛夜市吧!”   周邈已经在这磨了一会儿了。   嬴政在最后一本奏章上,批复:善。   搁下毛笔,合上奏章,叠放在一摞奏章顶层:“可。”   “好耶!”周邈第一层目的达成,欢呼出声!   “蒙府令,赶紧安排车驾,不用麻烦,我和陛下同乘一车就行!”   蒙毅看向陛下,后者微微颔首,“好,仙使且稍等。”   在蒙毅去做准备时,嬴政起身,走出殿外。   来到殿前广场上,进行每日晚间的散步活动。   就像每日批复定量奏章一样,嬴政真正把‘锻炼保养得长寿’刻在了日常中。   将将散步完一圈,蒙毅已经驾驶四马拉的车驾过来了。   仅是日常出行,就乘坐驷马拉车。   嬴政率先一步跨出,登上马车。   周邈也不是第一次与始皇陛下同乘一车,不用人拉或扶。   自己就踩着阶梯凳,两步登上了车。   #始皇陛下腿长一米三!#   #又是羡慕始皇陛下大长腿的一天!#   周邈登车后,蒙毅驾车行驶起来。   车驾宽敞,车厢内部犹如一个小房间。   嬴政坐于厢中上位,松懈了礼仪,胳膊松弛地搭于膝上。   可整个人气势却更强横了,犹如假寐的苍龙。   周邈侧向坐着,时不时扭身,探头从窗格里往外看,时刻关注行进路程。   等到要出章台宫大门时,周邈倏地起身钻出车厢,来到车辕横木上,凑到驾车的蒙毅身边。   压低声音道:“蒙府   令,待会儿出门后直行,去章台街高台,别转去咸阳市了。”   蒙毅迟疑,也气声道:“这不好吧?”   眼看就要驶出大门了,周邈急得差点跺脚:“好的好的!你大兄也知道的,肯定没问题!”   蒙毅还是迟疑,偏头余光扫向车厢。   “那行,你先回去坐着。”蒙毅回正头部,答应下来。   此时车驾驶出大门,周邈见蒙毅没有转向的意思,才放心地又缩回车厢坐下。   嘿嘿地笑着对看过来的始皇陛下道:“嘿嘿,和蒙府令交代一句,让行得稳当些。”   嬴政默然不语。   蒙毅:有进步,借口找得像模像样了。   就是咸阳道路改建后,路面平整得很,用不着多叮嘱,也会行得很稳当。   而且转没转向,你自己坐在里面感觉不到吗?   总而言之,车驾顺利地驶到了章台街高台外。   高台附近下面空地已经被圈围起来,除里面几个穿戴包裹严实的人外,并不允许靠近。   等车驾停住时,周邈迫不及待哧溜一下就钻出了车厢。   等嬴政不慌不忙从车厢出来时,外面天色已黑。   他刚在车辕上直身抬头,眼前就轰地炸亮。   三丈高台之上,“哗!”地一下,绽开一簇火树银花!   三丈多高的金色火花,在夜空中绽放,如陨星般自高天陨落而漫天划过,又似九天花火洒落人间!   在第一簇绽放之后,紧接着第二簇,第三簇,又多簇同时绽放!   如天女散花,如漫天星子,又如莹花遍地。   千姿百态、绚丽夺目,炫目绽放,美得震撼人心。   如梦似幻,不似人间之景……   嬴政立于车辕上,瞳孔中倒映着金红炫目、如梦似幻,绚烂绽开的朵朵火花。   面容在明明灭灭的焰火中,辨不清是何神情。   但总归没有怒意的,夜风中传来的声音颇为温和:“这就是惊喜之二了?”   显而易见,始皇陛下没有漏过昨天送惊喜时的说辞:惊喜之一   有惊喜之一,自然就有惊喜之二。   嬴政侧头去看,便见王绾李斯   一干人等早已在此,周边布防也严密妥当。   王绾等人从高台上绚丽的火花上收回视线,向车辕上的嬴政揖礼:“见过陛下。”   嬴政手臂平伸,示意免礼。   又把目光移回高台方向:“且看惊喜。”   “对,这就是另一个惊喜了!”   大秦君臣一边观看高台上的梦幻绚丽之景,一边听周邈嘚啵嘚啵开讲——   “我们过新年的时候,都会放烟花庆祝。有的自家买来放,禁放烟花的地方也会有、官府组织燃放。   五颜六色的烟花绽放时,比眼前的还要更绚丽梦幻!”   “烟花我是真不会做,但我会民间大型传统焰火——打铁花啊!”   周邈声音里不无小得意。   接着开始讲他会打铁花的历程:“我以前奔着非遗项目——打铁花,去了河南确山县旅游,现场观看了打铁花,神秘惊险非常好看!”   “感兴趣之下,找了门道,亲身上手体验了一回。虽然打出的铁花很小,但步骤算是知道了。”   周邈具体讲道:“工具主要就是熔炉和大风匣,原料也就是生铁、焦炭和木屑,取材简易,操作简便。”   “原理也简单,就是用木板击打铁汁和木屑混合物,最后在空中绽放出四处辐射的火花。”   蒙恬闻言,诧异道:“原来是铁汁四洒绽放出的火花?还以为是仙使的神通呢。”   周邈:他有没有神通,你们不知道吗?   但是,“如果真要说,那这也算是神通了。”   嗯,炼盐、劁猪、点豆腐都被叫作神通了,打铁花又怎么不算神通呢?   李斯看着前所未见的绚烂焰火,在夜色中更显绚目多彩。   好奇道:“具体是如何打的?”   周邈此时是自豪的,闻言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解:“表演打铁花的十二个隶臣手中,平端一根宽约三至五寸、长约两尺的大头木板。在木板前端绑个陶勺,勺里盛放一撮锯末,锯末压成鸟窝状。”   “在旁边熔炉的伙伴,往锯末上倾倒一小勺通红的铁水后,锯末便立即燃烧;   打铁花的隶臣平端木板,快速跑出几步,把木板上铁水和燃烧的木屑扬抛出去;   又飞速用木板猛烈击打空中下落的铁水和燃烧着的木屑,将它们打散在空中。”   “如此,就能盛开成一片火树银花了!”   打铁花始于北宋,盛于明清,多流传于黄河中下游地区。   虽然惊险,但科技含量不高,北宋能行,秦朝当然也能行。   “虽然时间紧,但有蒙内史帮忙,也找到了胆大愿意学的十几个隶臣。先穿着湿衣服防止烫伤和衣服着火,私下秘密练习了四五日,掌握技艺后再光着膀子练习两日。   就有了今晚那些隶臣光着膀子,现在呈现出的效果。”   根据击打力度、方向,以及风向,使每一簇火树银花,都是独一无二的、多姿多彩的。   “甚至还能耍花活。”   周邈正说着,高台上的铁花就已经由单纯地绽放,变换了形态。   先是一个个旋转的圆圈,再又变成蜿蜒的游龙。   “哇!”   此时从章台街另一端,传来观看焰火的咸阳黔首们,阵阵高呼喝彩。   在公元前二百多年的秦人眼中,这种焰火无疑是好看的,甚至近乎神迹了!   李斯目不转睛看着焰火,口中道:“那些隶臣当然愿意学。”   “且不说是仙使差遣,只说学会后,他们这辈子及至子子孙孙,都不会缺一口饱饭吃了。”   即使不刻意宣扬打铁花神通,是授自仙使。   这样灿烂夺目、神秘绚丽的焰火表演,只要在夜晚演上一场,就不用愁没人找上他们表演了。   周邈没觉得有多了不得,“人家愿意学习,又刻苦训练,不因铁水溅到烫伤而退却。短短七日就练出这样的手艺,能够赚碗饭吃,都是他们应得的。”   一息停顿,李斯才道:“时也命也,他们有此造化,又抓住了,也确实是他们应得的。”   又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打铁花,这一场为时一刻钟的火树银花不夜天表演,才算是结束了。   周邈还罢,其余人都还意犹未尽。   但花样已经表演完毕,之后也只是重复罢了。   打铁花表演结束,高台上、台下及章台街一带,很快亮起火把,将这一片天地照亮如白昼。   另一头的咸阳黔首们兴奋未散,热闹讨论的声音传过来。   嬴政转头,第二次对周邈说道:“这个新年惊喜,朕也很喜欢,谢谢。”   #始皇陛下说很喜欢新年惊喜又给他说谢谢啊啊啊!#   并不会因为第二次说谢谢,激动就少上半分。   周邈激动之下,想起他还有个任务奖励没翻牌。   此时正是天时地利人和啊!   “陛下陛下!”   大秦君臣:这熟悉的开场白……   “正好今天是岁首三天欢庆的最后一天,趁此时机,不如我干脆给陛下凑足三个惊喜吧!”   闻言,大秦君臣纷纷看过来。   嬴政不问是何惊喜,只道:“善。”   得到同意,周邈全不拖沓,小跑步就往高台方向跑去。   打铁花表演已经结束,熔炉等也收拢起来。   仙使此时过来,圈围的卫兵也立即放行。   周邈一路小跑步上高台,大喘几口粗气,便出现在还未散去的咸阳黔首眼中。   “仙使啊啊啊!”   “仙使啊!”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张良身处数万咸阳百姓之中,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高呼,狂热又赤诚。   刚才的焰火他看了,绚丽夺目,如梦似幻,确实精彩至极。   但他已经看出了门道,那就是铁汁四洒时迸发的火花。   当焰火最盛时,将高台附近照得亮如白昼,也足以令他看清,那里有十几个赤着上半身的表演者,这也验证了他的猜想。   ——只是不止张良,咸阳黔首虽未尽数看出了门道,但也大概知道那不是仙踪显像。   因此他们虽然惊呼阵阵,却没有似此时一般齐声呼喊仙使。   而恰逢此时——   “叮铃铃咚咚锵!”   “砰!”   不同以往一声空灵的‘叮’铃仙音,一阵只听便喜庆欢乐的仙音响起。   而后随着‘砰!’的一声!   一朵似千瓣重菊却更繁复华丽,似方才的火树银花又更绚丽多彩,五颜六色的烟火在空中绽开!   即便在亮如白昼的   此处,那朵烟火也直窜高空,似要炸破这黑夜!   且不比火树银花的稍纵即逝,这一朵烟火在空中一时凝聚不散,似要将这绚烂瑰丽的一幕定格在历史书页间。   “哇!”   哇声一片中,张良仰脖,看着空中那朵几乎遮蔽了章台街上空的巨大烟火。   脑中一片空白。   只因他无法像看出刚才的火树银花的门道一样,也看出这朵烟火的门道,更想不出那道仙音从何而来。   仙音是钟磬丝竹演奏?不,高台之上并无乐师。   烟火亦如火树银花由人打出?不,世间绝无力士,能将焰火打至五十多丈高的高空!   就在张良陷入穷尽时,高空中再生大变——   一个巨大饱满的,发出七彩光辉的大锦袋,从那朵烟火的高空诞生,缓缓飘落向高台。   当七彩锦袋飘入高台之人的怀中时,高空的烟火亦归寂于夜空。   好似一场幻梦就此终结。   张良恍恍惚惚,木然立于人群中,不知所在,不知所往。   周围高呼仙使千岁的声浪,都似被隔绝于双耳之外,朦朦胧胧。   所处人间,都好似不再真实。   张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第39章 红薯和土高炉炼钢也不怎么样   张良以为的——   七彩锦袋飘入仙使之怀。   实际上的——   一百二十斤的大袋子砸进仙使怀!   “啊哟哟!”周邈赶紧后退两步,放任大袋子摔在地上,才逃脱了被砸脚而扑倒的命运。   倒是没有直接砸到高台下呢。   可一旦接触到他的身体,就陡然恢复应有重量的大锦袋,真是谁懂啊!   值得庆幸的是,周邈退出了黔首视野,仙使人设没有崩。   好吧,秦时的一石等于一百一十斤,约等于后世的六十市斤。   周邈去搬那六十斤的袋子,能拖动,也能勉强抱起,但这个身体还只有十四岁,且并不强壮大力。   因此,想要靠自己扛到始皇陛下面前去,献上这第三份惊喜,简直痴人说梦。   这时候就要摇人了!   周邈走到高台另一侧,不敢高声呼喊,怕街上的咸阳黔首听见,就只是对着卫兵们狂招手。   又连连指他腿边的大袋子,做着口型:“来来,帮忙搬搬!”   台下的卫兵大概明白了,但迟疑着没有上前。   也就在这时,他们的长官、内史蒙恬上去了。   “蒙内史蒙内史!”周邈小声道,“快快帮忙搬下去,我扛得动,但扛着走路走不动。”   蒙恬没有揭穿他的逞强,弯腰一只手就把一石重的大锦袋提了起来,“走吧,我替你提下去。”   周邈哒哒小跑着跟在蒙恬身后,下了高台,来到始皇陛下的车驾前。   蒙恬把锦袋放在前面空地,并未越俎代庖,把周邈的第三份惊喜直接献给陛下。   既是仙使献礼,自当由其本人亲自献上。   周邈跟着上前,上手把大锦袋拖到车驾前,嬴政也从车上一步迈下。   “当当当!”周邈自配音效,“这就是我给陛下献上的新年第三份惊喜了!”   “有请陛下亲自开启!”   嬴政从善如流,上前去解大锦袋口的带子。   王绾李斯等人也纷纷围上来。   同时,站在旁边的周邈嘴上也没停:“昨天早上车队驶往广场的途中,突然收到开局新手任   务结算完成的提示。”   蒙恬心道:难怪,昨天有卫兵上报异常,道是似乎听到了仙音。   “接着显示有一个任务完成后的奖励,是从三张未知奖励的卡牌中,选一张翻开。   昨天没敢开奖,怕车队行驶途中突然天降奖励,打乱了行程和秩序。”   “今晚时机正好,我就点击领取了。”   王绾慈祥中带着欣慰:“仙使思虑周全,今晚开奖领取就正好。”   “对吧对吧!”周邈也有点小高兴,“没想到领奖的游戏特效会这么炫酷!感觉正好给陛下和大家放一朵大烟花,将今晚的打铁花焰火表演完美收尾!”   甚少开口的严肃老头冯劫,竟也道:“是极。若是白天开奖领取,那朵大烟花就没有在夜间时,如此震撼绚丽了。”   说话间,嬴政已经打开大锦袋,扯开袋口,露出里面的东西——   黑色,卵圆形,带壳的,似黑菽却又更小粒,似是某种不曾见过的种子。   嬴政并非五谷不分的君王,但他确实不认识袋中之物。   “这是何物?”   周邈见始皇陛下开袋了,也凑上前来,抓起一把在手中观看。   半晌,得出结论:“我也不认识。”   “……”   周邈不认识,但他有系统啊!   唤出系统,开奖页面还没有消失。   就像游戏开奖后一样,三张卡牌的牌面都已翻转揭晓,刚才周邈点击的中间一张卡牌的边框正流光溢彩,代表这是他选中的奖励。   周邈定睛一看,读出奖励:“优质长绒棉种子一石。”   ……   就像玩游戏翻牌开奖后,总会第一时间去看其他的牌面,以比较自己选的奖励是好是坏。   周邈的目光也不由地,移向另两张牌面……   大秦君臣发现周邈在说出奖励名称后,就没再作声,看过来时就发现是呆在了原地。   大受打击的样子。   难道是这什么长绒棉种子不好?   蒙恬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可是长绒棉毫无可取之处?”   “不。长绒棉是相对于短绒棉或陆地棉来说的,长绒棉因其纤维柔长   而得名,品质优良,是‘棉中极品’。”   周邈依稀记得一些,关于经济作物中长绒棉的知识。   “何况,基建系统定义‘优质’的长绒棉,再怎么也要比后世现代的长绒棉更好。”   蒙恬这就不懂了:“因此这长绒棉?”   周邈正处于深受打击的状态,有些没找着重点,闻言才又补充:“哦,从保暖、获得和纺织的某种程度上来说,棉是比麻、蚕丝和皮毛更优质的布匹原材料。”   “打个比方,寒冬时节,穿五层麻布单衣,也不及穿一件夹棉袄暖和。”   “而且棉花纺线织成的棉布,更柔软吸汗,穿起来比麻布、丝帛和皮毛都更舒适。”   蒙恬只听到寒冬时节,一件棉袄更超五件麻布单衣,就已经惊喜不已!   “如此,岂非不用担心冬日行军时,冻死士伍!”   王绾也同款惊呼出声:“也不必担心冬十一一月时,黔首冻死屋中了!”   李斯却发现周邈依旧颓靡,“你说这长绒棉,某种程度上强于麻与丝,又说格外保暖,若得这长绒棉,自此天下黔首或许再无冻死之人。难道还不值得高兴?”   难道是三张牌面的奖励揭开后,还有比长绒棉种子更好的奖励吗?   如果是直接发给周邈这个奖励的话,他现在会是一个多么活泼开朗的少年啊!   但是,凡事都怕一个对比。   “但是,种植长绒棉,所需热量大,也就是说要够热、日照足够!”   “后世国内的长绒棉产区,主要就在如今的月氏及乌孙一带的盆地里。虽然齐地和赵地的小部分地区,也能种植,但终究不是主产区。”   “且齐赵之地是粮食产区,种棉花不就挤占了粮食耕地吗?”   一说到粮食,周邈就心痛得直抽抽!   嬴政听着,眼神愈加深沉,眼底有名为雄心的火焰,勃勃升起。   “月氏和乌孙吗……”   在场的王贲、王离及蒙恬几位武将,眼中皆有着和嬴政一样的情绪。   就连王绾、隗状和冯劫几人,也陷入沉思。   其他人还在沉思,李斯已经开口:“月氏王子就在咸阳……或许可以开始想想策略了,是占   地,还是羁縻……”   从来谨小慎微的王绾,近来也大胆许多:“还是要尽快遣使走一趟月氏,再往西去探探乌孙国的深浅。”   隗状接上:“然后在那‘三山两盆’之间,不种别的,就种棉花。”   “你们……”怎么回事?   就已经想好要拳打月氏,脚踢乌孙,占领西域了吗?   他还没说完呢!   周邈心痛倒是减少了,就是又有些郁结:“还有一个绝佳的奖励啊,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高产作物——红薯!”   “仅是一般品种的红薯,还不是处理过的脱毒红薯苗栽种下去,就能亩产两千公斤。   换算一下,就是亩产六十七石!”   “六十七石啊,是时下最高粟产量——五石的十三倍啊!是时下最低生产水平边远地区迁陵县①的平均亩产——约一石的六十七倍啊!”   “而且这还是一般红薯,系统奖励的红薯种,亩产再怎么也赶得上脱毒红薯种的了吧?   这样一来,亩产直接翻倍!”   周邈的痛心,在场大秦君臣都感受到了。   听明白周邈的话,若说他们不心生向往,不因得不到这样的奖励而心痛,是不可能的。   但就像当初周邈初见始皇帝时,得知秦一世而亡,嬴政心态炸了。   但因有周邈比他更炸,直接疯狂乱咬、大放厥词,他反而就没那么愤怒了。   此时也一样,大秦君臣也可惜、也痛心,但看周邈那么痛心。   反而觉得他们大可不必太痛心了。   甚至开始劝说安慰人。   李斯开口即一针特效药:“长绒棉有种植区域的缺点,那红薯有缺点吗?”   周邈以他不多的农耕知识储备,想了想:“红薯有些像薯蓣山药,是根块食物,水分多,好像不耐储存。”   李斯立即接过来:“那么六十七石的红薯,必然不能和六十七石粟米相比,不是吗?”   周邈顺着一想:“是。红薯毕竟是粗粮,确实不能和正经主粮相比。吃多了还烧心胃灼热,不顶饿。”   此时王绾接上:“既然不耐保存,那就不能储存着有备无患,只能救荒应急。”   周   邈倒是又想道:“不过如果把红薯磨浆后沥出红薯粉,或者再捞成粉条的话,倒是可以保存更久。”   王绾:“但是会靡费精力时间。而且红薯粉出产量呢?”   周邈想起小时候的久远记忆,“换算一下,大概是一石红薯出两斗半的红薯粉,一石红薯能捞一斗重的红薯粉条。”   王绾心中默算过,道:“如此一来,红薯高产的优点便缩小近十倍,不也就没那么突出了?”   虽然还是有优势,但从红薯到粉条,费劲费功夫不是吗?   周邈一想:“那倒也是。”   最后是隗状给出最后一击:“你带来的小麦种,现在已经能确定是高产的品相了。   再有上一环任务中置换来的大豆,也预备做种,届时未尝不会又有增产。”   “小麦和大豆增产在望,大秦在粮食上已有所增益,能够养活更多黔首了。何况大秦黔首数量定然不如后世的多。”   “据说大秦人口数取整的话,在两千万左右,和后来封建晚期的一亿五千万确实不能比。”周邈随口说出数据。   大秦君臣:……   说实话,羡慕拥有那么多的人口。   周邈:“可能现在的问题,其实是地广人稀?而不是地狭人稠,人满为患养不活人。”   还是冯劫这个做御史大夫的,心性更坚韧:“小麦和大豆增产在望,粮食问题变得不再那么迫切。   反而是长绒棉,更能解大秦黔首的寒冻之困。”   周邈接受了开出长绒棉,比开出红薯更适合的说法。   但是……   ……   “但是,我觉得剩下的一样奖励,也非常好啊。”   大秦君臣:……   不行,不能多想。   究竟错过了多大的好东西啊!   蒙恬:“是什么?”   周邈:“高炉炼钢。”   “当然,为了符合当代科技水平,是土高炉炼钢。”   “现在的兵器,已经出现了铁兵器,但还是以铜兵器为主。   ——毕竟‘收天下之兵,铸以为金人十一’,铸出的就是十一个铜人,而非铁人。”   “但铜兵器质地脆弱   ,不如铁兵器坚硬锋利,必将被淘汰。”   “铁百炼成钢,但高炉炼钢却能直接炼出品质不错的钢水,浇铸的兵器锋利坚硬,吹刃断发,这种兵器在战场上对敌,直接就碾压对方了啊!”   周邈又想到一点,“而且之前不是说了马蹄铁吗?高炉炼钢能很快地浇铸出马蹄铁,不必费时费力去捶打。”   听周邈说完,起初还痛心的大秦君臣,已经露出了笑颜。   便是不算人精的王贲,都能第一个反驳:“战场对战,胜负取决于敌我强弱。而非我方战力碾压对方,才能取胜。”   “大秦确实佩带铜兵器,但和半数兵力持棍棒的匈奴、百越对战,已经足够了。何必非要佩上吹毛断发的铁器利刃呢?”   蒙恬跟着补充:“正是如此。即便北有匈奴需防备,南有百越需一统,但你不是也说过,当下的大秦是东方周边、乃至整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吗?”   “如此,我们需要先进的铁器做什么?”   “只需要在其他国家持棍棒时,我们拿铜兵器,其他国家拿铜兵器的时候,我们已经用上铁兵器。只要领先所有对手,就已足够。”   “敌人用棍棒,我们用铜兵器,或者用铁兵器,并无多大不同。”   周邈茅塞顿开!   “是我想差了,只想所有东西都用最好的,但其实够用就行了!”   “孺子可教也。”王绾满意点头,又说到马蹄铁。   “至于马蹄铁,一个一个敲打铸成又何妨?”   “大秦并不急于在一日之间,就组建出最先进的骑兵,也并不打算组建百万骑兵,毕竟大秦人口取整才两千万。”   “组建两万精良骑兵,能决胜战局即可。若尚有余力,再图扩军也不迟。”   蒙恬也透露道:“且这两万骑兵,并非必须三五个月就组建出来。每年能组建一万骑兵,就已是神速。”   “预计之中,三年完成骑兵组建,届时伺机对匈奴用兵。”   周邈想到历史上的蒙恬是在上郡驻守了十余年的,预计三年后就对匈奴用兵出击,应该算快了。   “那就是说,马蹄铁不急,可以慢慢打?”   蒙恬点头:“自然。”   周邈:“那就是说,其实高炉炼钢不重要?”   蒙恬正要点头,李斯突然截断:“有总比没有强,能更快速、耗费更少地,铸造出更精良的武器,总归是一件好事。”   “若如此,征伐西域时,或许能速战速决,可避免空耗民力。”   李斯的安慰劝解显然有底线的,追问道:“那周邈你知晓土高炉炼钢吗?”   听语气中的熟练,不像头一次听说的样子。既然常听常提,或许知道一些呢?   “后世有过一阵土高炉炼钢的高峰期,老一辈基本对这技术都有点了解。”   周邈不太有自信:“平常看穿越争霸小说,也常能看到土高炉炼钢,上课时历史老师倒也有做过知识拓展。”   嬴政想到当初周邈说造纸术时,也是说老师做过知识拓展。   可以确定的是,周邈曾经受到的教育,属于较高水准的。   另外,土高炉炼钢技艺,他多半也知晓一些。   周邈:“但土高炉炼钢毕竟和提炼粗盐不一样,没有多次实验,不曾上手实操。就像盐田法的晒盐一样,也就知道个大概。”   大秦君臣:“……”   想起了据说只知道个‘大概’的盐田法。   李斯:“足矣。”   够用了!真的够用了!   嬴政当即决断:“便如盐田法晒盐一般,大概写出来。朕再交予墨家弟子去尝试钻研。”   李斯:墨家,又一个领兵营建盐场的王贲,白得一功劳!   既然始皇陛下这么说,周邈也就答应下来:“那好,到时我把土高炉的大概结构画出来,再把用炭降碳含量等粗略事项写下来。”   李斯:听起来,不是懂得挺多的嘛。   嬴政鼓励道:“朕相信你能写好。”   #始皇陛下说相信他相信他相信他!#   周邈瞬间打了鸡血!动力满满!   “嗯!我今晚回去后,就好好回忆,好好画图,好好写注意事项!”   众人看向嬴政:陛下,你……   欲言又止。   嬴政霸气沉稳如故,全无异样。   独有周邈因为始皇陛下一句相信,而恨不能当场挥笔画图写   诀窍!   “……”   ……   惊喜已经全部送上,周邈就想起了今晚的咸阳市灯会。   “陛下,今晚没有宵禁,时候还早,不如去咸阳市逛灯会去?”   周邈征询意见道。   但表情中的渴望是明晃晃的。   嬴政:“可。”   王绾:他们陛下的道德水准还是很高的。这不就补偿上了?   同意后,又转头去吩咐蒙毅:“亲自领人,将锦袋搬回章台宫收好。”   蒙毅深知这袋长绒棉种子,之于大秦何其重要。   “唯。”当即亲自去安排。   嬴政又吩咐蒙恬:“前面去部署防卫,不必驱赶黔首。”   不驱赶黔首的部署防卫。   蒙恬心中已有成算:“唯。”   周邈一身忠肝义胆,开口揽活道:“蒙内史别担心,你只要保证外围有足够的人手,一旦发生意外能及时赶到,别让我和陛下被人搬走就行了!”   蒙恬:“好的。”   一旦发生刺杀,你就把陛下拉到身后护住,躲在防御罩里不出来是吧?   蒙恬告退:“臣先行一步。”   嬴政:“朕随后就到。”   这一晚的咸阳市夜游灯会,无事发生。   一行人在看过焰火之后,再去咸阳市看花灯。   虽少了一份惊艳震撼,但那一份灯火通明,热闹喜庆的脉脉温馨也令人动容。   逛完灯会回到宫中,周邈就洗洗睡了。   岁首三天欢庆,也在酣梦中彻底结束。   第一天醒来的周邈,突然就遭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据说六英宫前广场上的鸟雀,都被仙使的一声崩溃呐喊,惊飞天际。 第40章 征召役夫十万,修建八方驰道   昨晚逛完咸阳市灯会回来就洗洗睡了的周邈,自然没有做始皇陛下留的‘作业’。   一觉醒来,才只平旦时分,日出不到,外面的天刚蒙蒙亮。   周邈没有继续睡,披衣起床,来到书案边。   一支笔,一盏灯,一个奇迹。   方岩及当班值守的马钱子四人,前者为周邈伺候笔墨,后者或去铺床叠被,或去备水叫膳,都无声忙碌起来。   等到日出时分,金红太阳升起,旭光投入六英宫偏殿的堂中时。   周邈也搁下笔,吹吹纸上的墨迹,满意地欣赏并检查一遍。   虽然答应始皇陛下昨晚回来就写,但赶早起来写也一样嘛!   这就像有些住宿生的周末家庭作业,总会在返校后才做。   周邈把‘土高炉炼钢技艺二三点’放好,起身去穿好衣裳,又洗脸漱口。   做的都是刚起床后会做的事。   就好像这会儿才是他真正的起床。   之前都没刷牙洗漱,不算数的。   于是‘刚醒来’的周邈,照例唤出系统界面。   然后就遭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啊!!”   六英宫前广场上的鸟雀,被这陡起一声崩溃呐喊,惊飞天际。   “仙使可是有事!?”方岩急慌慌上前,焦急询问。   “啊啊啊西!”   他虽然接受了大学还没毕业就要沦为打工仔,为系统任务、为活命、为大秦美好明天而打工。   但他是成为一个社畜,不是一个牲畜啊!   “大年三天才过啊,‘正月’十五都还没出,还是过年期间呢,就给发任务了!”   “好,就算已经不是学生了,不能按十五来算,可社畜过年也还有法定加调休一起的七天假呢,也应该还有三天才返工啊!”   周邈对着面前的空气就是一顿输出,怨气蹿起三丈高!   方岩脸上的焦急担心褪去,大概听明白了,这是又有任务了。   不当问的不问,便只是轻松地转移话题:“今天的朝食,是肉糜豆腐煎饼配粟米甜粥,有爽口小菜凉拌豆芽。另有两颗新贡进的蜜橘。”   自从开启‘炼盐神通’,饭菜里的粗盐换成精盐后,周邈的伙食水平便直线上升。   “有橘子?”   周邈瞬间被朝食小惊喜吸引。   方岩去食案上拿来一颗金黄的婴儿拳头大小的橘子,“这蜜橘刚好熟透,酸味全转为了甜蜜,又香又甜。”   周邈接过橘子深深闻了一口,个头虽小,但香味更浓厚。   三两下剥开皮,扔一瓣进嘴里:“嗯真的甜!”   方岩顺势道:“先用朝食吧?”   “好的好的。”周邈从善如流,跟着去食案边进食了。   虽然周邈被方岩用两颗橘子和一顿朝食安抚了,但任务它就在那里,没有凭空消失。   吃完朝食的周邈,情绪重新低迷。   原本以为他会先送走去上郡驻守的蒙恬,去燕齐营建盐场的王贲,结果一觉醒来,哈!   最先要润出咸阳,出差外地的竟然是他自己!   前大三学生,虽然不会害怕一个出远门去上学了,但是第一次出差、出远差,到底是不一样的。   唉……   周邈估算一下时间,章台宫那边恐怕还在议事。   “虽然就要出差去了,高脚家具暂时无福享受了,但都想好了要做两套出来的……”   周邈拖着身体,重新盘腿坐回书案后,提笔蘸墨,开始画高脚家具的结构图。   他是暂时享受不到了,但做出来后始皇陛下可以先用着嘛!   朝阳旭光中,周邈专心致志地画着高脚家具设计图。   官帽椅,八仙桌,长条凳,高脚凳,大书桌……一张一张图纸被画出来,慢慢堆满了书案。   等到想不出还有什么可画时,周邈便欲搁笔。   突然间,昨晚打铁花的画面在眼前闪过,福至心灵之间,又提笔画了一个椭圆。   椭圆下接圆锥。   椭圆两端各添一笔,画出一个耳朵。   一个农村双耳铁锅,就跃然纸上。   画出大铁锅,周邈终于搁笔。   起身到殿外看了看太阳高度,回头吩咐道:“方岩,备车,去章台宫。”   ……   章台宫的每日朝议已经结束   。   群臣散去,殿中照旧还剩下几员大臣,不慌不忙地整理衣裳。   这时有宦者自殿外入内,禀道:“陛下,仙使请见。”   就在大秦君臣对眼前的场景升起莫名熟悉感时,周邈进入大殿,先是对上首的嬴政揖礼。   而后又环顾殿中,发现都是老熟人,才开口:“陛下陛下!”   蒙恬:相比初见众人时,成熟稳重些了。   虽然也不多。   嬴政也说道:“前来所为何事?尽管说来。”   只是周邈这次的情绪不再激昂,整个人萎靡怨念,看着像根蔫掉的树苗子。   先是拿出一沓纸,“土高炉炼钢的高炉大概结构图,以及我记得的技术细节和注意事项,我都写下来了。”   蒙毅自觉下来,从周邈手中取走图纸,又回去呈递到嬴政面前。   嬴政接过浏览起来——结构图精准详实,在整体图之外,还配着里外上下多个剖面图。   文字书写的技术细节和注意事项也是条理清晰,没有模糊不清或自相矛盾。   即便不像当初的造纸术那样,交给工匠就能依葫芦画瓢做出来,却也和盐田法晒盐差不多,稍作试验予以验证,就能得出成果了。   “很好,有劳了。”   重新递给蒙毅,让众位上卿也传递了看看。   前面在看时,其余人已察觉到了周邈的异样。   李斯:昨晚陛下道谢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啊。难道又遭系统打击了?   殿中其余人也大抵是这样想的。   于是‘土高炉炼钢技艺二三点’很快就传递浏览完毕,为其极高的可实现性而高兴,庆幸大秦又添一个大杀器之余。   也在等着周邈接下来的举动。   不承想,周邈只是又从怀里掏出一沓纸。   看得见的最上面一张,画着不曾见过但眼熟的物件。   蒙毅再次将一叠图纸呈递给嬴政。   而随着图纸离开手中,周邈的情绪更加低迷了……   大秦君臣:所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倒是说啊。   “……”嬴政开口询问:“这些图纸是何物?”   周邈回神,解   释起来:“这些是我画的高脚家具图纸。”   “前天在场馆观看歌舞演出结束后,回程的马车上,反应过来场馆里那种坐着舒服不累人,安置在阶梯上的座位,不正是高脚家具吗?”   殿中众人也想起场馆的座位,臀股置于座位上,双腿垂下踩于地面,近一个时辰过后,竟也不曾脚麻腿麻。   周邈继续道:“垂足而坐的高脚家具兴起于距今四百来年后,但也就是木制家具而已,没有丝毫技术鸿沟。”   “我就画了些图,让木匠按照图纸做出来就行。”   说到这里,周邈肩膀愈发耷拉,“原本我打算先做出两套来,一套我留着自用,一套安利给陛下。”   见者无份的大秦众上卿们:没事,已经习惯了。不过既然是原本打算,那现在呢?出什么变故了?   周邈话锋却又一转,擦着好奇的众人耳边飞走:“在家具图最后,还有一张图,画的是双耳铁锅。”   “之前画完家具图纸后,突然灵光一闪,想起现在用的锅具和餐具,好多都是青铜器。”   “眼下的铜具达不到后世的食品级标准,免不了会锈出铜绿和绿粉,另外在烹饪时铲勺摩擦锅鼎,也会刮出铜和锡,这些都是有毒的。”   “中毒明显的会出现恶心、呕吐、腹痛等中毒症状。”   周邈这话一出,殿中大秦君臣们都不由一惊,想到用以烹煮的青铜鼎,盛装时在锅壁刮过的铲勺,脸色瞬间不好了。   或许他们的某次恶心、腹痛,就是因铜具中毒!   周邈又介绍起铁锅来:“铁锅的话就不会,反而烹饪时散入到饭菜中的少量铁元素,正好能补充身体所需的铁元素。”   “当然,生锈的铁锈,也是不能吃的。”   “再有,铁锅更适合炒菜,省油又更能掌握火候。”   周邈再次道:“我原本打算让陛下打出一口铁锅来,吃一顿铁锅炒菜的。”   大秦君臣:所以究竟怎么了?以至于吃不上这一顿铁锅炒菜了?   嬴政将图纸放在案上,道:“高脚家具舒适省力,铁锅健康优越,朕即刻令少府打造出来。”   “可是我都享用不到了!”   周邈瞬间破防!   众:所以究竟怎么了?真是急死个人了!   ……   “究竟怎么了?”还是与周邈相识最早的蒙恬,替所有人问出了口。   周邈怨气冲天,又凄凄惨惨,“大朝贺的时候,陛下给你和通武侯都外派了,我以为我会送走你们的。”   “结果……”   结果?   “结果系统更新任务了!大年初四啊,十五都没过,七天年假甚至都没放完,它就更新了任务,现在我要比你们先滚出咸阳去出差了!”   “……”   李斯:雏鸟离巢,幼子离家,是会惶恐难舍的。   嬴政开口:“系统又更新任务了?”   周邈怨念未消,点头:“对,我起早刚写完‘土高炉炼钢技艺二三点’,想说唤出系统界面看看,结果它就显示了新任务!”   李斯:所以你昨晚回去没有写,是早上起早赶工的?   #家庭作业没按时做被抓现行#   但现在不是追究学生不老实的时候。   嬴政直接问道:“新任务是什么?”   周邈:“之前猜想的没错,在完成开局新手任务后,新任务就是治驰道——   [征召役夫十万,修建八方驰道。限时两年,失败抹杀!]”   “过分的是,开局任务那时还有个点击‘同意’的流程,这次直接是唤出系统界面,三息之后,就给我默认同意了!”   作为两个在场者之一(赵高:……),蒙恬明白周邈的话,并且疑惑道:“只有同意的唯一选项,与直接默认同意,有什么区别吗?都不能拒绝。”   周邈不服气,“虽然但是,应该有的”   李斯:垂髫小童的幼稚想法,这样也敢出咸阳!   李斯的别扭无人得知,周邈已经接着说起了新的任务。   “默认同意后,就和开局任务类似了,治驰道的任务也成了一个任务链,而第一环任务就是——   [任务链-点亮东方道和南方道   任务描述:获取大秦东方及南方两条驰道沿途的地形、地质、资源等数据。   注:宿主周身五里,为数据自动采集有效范围。   任务道具:勘探机器   人。]”   新的任务出现,殿中大秦君臣当即开始了商讨部署。   似是焕发年轻活力的右丞相王绾,已越来越没了先前的谨言甚微。   当先开口,并从最前面开始分析:“总体任务中的‘征召役夫十万’,应当也是同之前那般——   最大役夫数量为十万,之后可以一直起用这十万役夫,也可以每一环任务都进行替换。”   众人想到改建咸阳时,仅三千役夫的名额,因为进行了轮换,就给咸阳黔首带来莫大的机遇。   此次数额暴增至十万——当然,就修建驰道这项工程来说,十万役夫其实很少,毕竟王贲营建盐场,都将带十万骊山徒和两万士伍。   后续肯定也会有‘钢铁神兽’作为施工主力,才能在两年内修建出八方驰道。   十万役夫,即便其间数额有所减幅,那也能惠及四五十万人了!   如果限定每户只可有一人中选役夫,那就能惠四五十万户!   当然,前提是这次的役夫,待遇还和之前一样,发工装、发工餐、发住宿补贴。   虽说不到任务揭开时,谁都不能确定是否会和之前一样。   但按照常理推断,可能性还是可观的。   而因着这份可观的可能性,章台宫大殿中,陷入了沉默。   沉默之中,蕴含着澎湃的激动和渴望,   “应该……会和上次一样吧?”   周邈也意识到了‘征召役夫十万’背后的巨大机遇。   “人家来打工,工资都没有发呢!再不包吃包住发工装,那像话吗!”   “真要那样,万恶的资本家都没万界基建系统抠门!真就堪比噶腰子集团了!”   周邈越说越理直气壮。   #虽然大秦黔首是占便宜了,但你万界基建系统就吃亏了吗!#   ……   ‘征召役夫十万’背后的巨大机遇,是否会砸实,还有待后续任务的颁布。   眼前最重要的,是要把第一环任务完满完成。   于是接着分析——   周邈:“第一环任务就和当初改建咸阳城是一样的,要先搜集规划道路所需的相关数据,像是地形、地质之类的。”   就连任务名称都是‘点亮**’,并且也有个周身五里的数据收集范围。   这不就是要他出去跑图吗!   跑这图不得出咸阳啊!“联系历史上的几大驰道,我这次出去跑图,几乎得跑遍大秦半壁江山!”   大秦君臣们闻言,就要开口安抚周邈,结果他本人却瞬间抛开,又嘚啵嘚啵分析起来:   “周身五里……嗯,这毕竟是规划道路呢,范围大些才能有选择的余地。”   “是极是极。”   “有理有理。”   ……   周邈:???   大秦君臣:仙使活泼开朗的性情,是极好的。   不会长久怨尤,怨念聚散快速,快到他们都没来得及安抚。   唯有李斯若有所思,接着就问了一个已经过去的问题:   “你们可有想过,咸阳的那些深井,是如何确定位置的?”   众上卿一时不明所以,唯有上首的嬴政若有所悟。   周邈猜测:“不是跑图的时候会收集数据吗?哪里适合打井当然也能勘探出来吧。”   李斯继续:“也就是说,地底的情形也能一并轻易探测到。那这次周身五里的探测范围,是否也包括地底?”   “当然。”周邈肯定道,“不然怎么知道地质数据,知道是否适合修建驰道呢?万一修建在滑坡山体上,一场持续大雨,驰道不就垮了吗。”   冯劫已经反应过来:“那如果地底埋藏有铜矿、铁矿,为了防止以后可能的开采,是否也要避过?”   周邈一愣,若有所悟,“按理,来说,是的。”   话音未落,已经唤出系统界面,点击查看任务道具栏的‘勘探机器人’介绍框——   [多功能综合勘探机器人,可对周围2500米的范围内进行综合性勘探。注:本道具将会在本环任务完成后回收系统。]   “哦豁!!” 第41章 峰回路转!周邈手握答案   “哦豁!!”   周邈惊喜发现:“竟然不是像上一次的笔墨纸砚一样,在任务进行中时纯纯摆设,只是增加了代入感。还真能用于勘探!”   细思也不对,“不,对完成任务而言,它或许还真是一个摆设。”   “毕竟我周身五里为数据扫描范围,只需走过就能采集数据,规划出最佳驰道方案。有无勘探机器人似乎也无关紧要?”   但上次的笔墨纸砚,对大秦可绝非无用!   科举取士,便是因纸而立。纸上书写,便用笔墨。   于是李斯开口问道:“此次的勘探机器人,可否如笔墨纸砚一样,进行学习仿制?”   “绝无可能!”周邈答得很笃定,“后世现代也有勘探机器人,尚且很难达到多功能综合勘探,且范围为2500米——主要地底下竟也一样。”   “这个勘探机器人至少涉及了机械、电子、传感、计算机、人工智能等多个高端学科知识,与原始的大秦至少有着三条鸿沟般的科技代差。”   “若是执着于研究它,就好比还在娘胎里就想要飞了,吃力不讨好。”   “不必好高骛远,着眼当下,先充分利用此次机会。”   嬴政一锤定音,并提出:   “当下的问题在于,勘探机器人是否能与你,分开进行工作。”   若能分开,那周邈便可按部就班去完成任务,再另行择人控制勘探机器人,带着走遍大秦江山,勘探大秦国土。   若不能,那便需要从长计议了。   周邈也不甚笃定,“按理来说,勘探机器人就和之前的工业机器人一样,虽然只一台,但也不一定非要我控制吧?应当也有副控制位的。”   在面对不确定时,周邈都不纠结,先做了再说!   “领取了看看就知道了嘛!”   因为可以预见这次道具的体积和数量都不大,周邈直接双击领取。   熟悉的声光特效过后,果然一个不到他膝盖高的扁平铁盒子凭空出现在地上。   “你好,我是勘探机器人。”勘探机器人落地即启动。   一道蓝光把周邈从头扫描到脚。   “周邈,很高兴为你服务   。”   “你好你好。”周邈问完好,直奔主题:“你的主控制位默认是我,那副控制位呢?”   扁平铁盒子难得还能歪歪头,头顶显示屏上,显示着简笔微笑表情:   “我是独家定制全功能综合勘探机器人,周邈,你就是我独一无二的主人。”   “啊?”周邈弯腰怼向扁铁盒子的头顶显示屏,两脸凑近,针锋相对。   “你没有副控制位?你的前辈工业机器人都有,你没有!?”   ‘脸’上是不变的简笔微笑表情:“工业机器人是大众应用领域的普通机器人,我是独家私密的专属定制……”   周邈不依不饶:“工业机器人都能让主人雇佣员工控制,你个漫山遍野跑的勘探机器人,怎么就不能了!难道你主人还要带着你,亲自跋山涉水?”   “对不起,我是独家定制全功能综合勘探机器人,你就是我独一无二……”   得,陷入循环了!   周邈气急败坏:“这个机器人它完全讲不通!”   竟然和一个机关兽死物生气较真起来。   李斯不忍直视,“它的诞生,或许就不是用来跋山涉水勘探矿产的?原本它的主人,或许也不必跋山涉水?”   周邈想到未来星际时代题材的小说里,动辄天上飞的悬浮车,它的主人即使去勘探矿产也真不必跋山涉水,开着车都不用下地就把事情干了。   而工业机器人,虽然也有自动工作模式,但也还要人工参与呢,是不能比。   想到自动工作模式,周邈又弯腰带着期待问:“那你能自己工作吗?假设我给你一张(大秦)地图,你能自己去完成勘探任务吗?”   扁铁盒子‘脸’上的表情变得苦恼,“周邈,我出厂后进行系统初始化设置时,被设置成了跟随模式,不能独立去完成勘探任务呢。”   “Fine!”周邈一摊手,气到了:“就为了防止钻空子呢!”   但他周邈还真就不屈不挠了!今儿这个空子他非钻不可!   “那你的勘探结果,怎么输出呢?”   “我与基建系统有联网,可以实现勘探数据的实时传输。”   一旦进入辩论模式,周邈的脑子就转得很快了:   “那为什么不像上次那样,用隐形扫描机制,却还要配备你一个外置的勘探机器人呢?”   这样看来,说是纯摆设也对,让它跟随就行。但也不是无关紧要的纯摆设,缺了它,还真不能仅用隐形扫描机制就完成任务。   “是不是这次的勘探难度更大、数据更庞大,于是需要配置专业的勘探机器人!那这样的话,我又怎能信任你们能真正地规划出最佳路线呢?”   周邈灵机一动,“就好像古代人普遍迷信玄学,对风水极为看重,万一你们破坏了风水呢?而且,古人崇敬先祖,万一你们一条路从人家先祖陵墓上面经过,不是让人家先祖被万人践踏吗?”   “而且古人对矿产的认识,和后世是不一样的,有些花草树石都是珍品,万一你们破坏了呢?”   “所以,我需要对你的勘探数据进行查看、核查!”   章台宫殿中的大秦君臣,看周邈的目光显见地变化了。   不曾想到,仙使周邈还有这样诡辩的一面。   勘探机器人‘脸’上的简笔表情变得严肃,“周邈,你是我的主人,你若坚持,可以查看我的勘探数据。”   周邈害怕有陷阱:“我不查看你的原始数据,我要看你归纳总结形成结论后的数据。”   否则庞杂的海量原始数据砸来,他又不是计算机,可以快速归类整理并总结。   勘探机器人简笔表情严肃道:“当然,周邈,我可以归纳运算后再提交给你。”   周邈打赢一场仗,昂头挺胸直起身,“这还差不多。”   结果已经明朗,没有副控制位,不能独立勘探工作。   但争取到了查看勘探结果的权利。   老成持重的王绾开口:“如此一来,便不能贪心勘探整个大秦江山,对每一寸王土都做到了若指掌了。”   “仙使的首要任务还是勘探驰道的线路,若不然也是得不偿失。”   若让仙使不顾修建驰道的任务,而去跑遍大秦每个角落、勘探每一寸国土,时间上必然会超限。   若因超时抹杀了仙使,即便勘探完了大秦每一寸国土,也得不偿失。   杀鸡取卵之事,岂可为之?   这已经是大秦君臣形成的共识了。   隗状:“如此,便只能顺道勘探沿途的矿产等情况了。”   ……   一时间,大殿中的大秦君臣们难免有些失望。   大秦已经因基建系统受益良多,未来可以预见还将更大受益。   贪得无厌,不可取也。   刚做好自我劝解开导。   周邈就有点小自得地开口了:“我中学时的地理课,学得还马马虎虎吧。”   熟悉周邈的大秦君臣,见他这副炫耀羽毛的小自得表情,已经有所预感。   在众人的期待之下,周邈昂头挺胸道:“能画简化版世界地图,能画华夏九州的山脉地形图,自然也能大概记得九州主要矿产资源分布图了。”   “记不了太详细的二十四种矿产分布图,几种主要矿产资源如金银铜铁、煤矿和石油等的分布图,我还是勉强记得的。”   周邈眼睛亮晶晶的,藏不住的小得意表情,“所以,我们相当于是知道了答案,只需要写出这个答案而已。”   不用通过繁复的过程和数据,去演算出那个答案。   啪!难度瞬间大降!   大秦君臣看周邈的眼神,再度变化。   但随即又觉得理所应当。   在后世普遍教育水平高的社会中,周邈多半还是接受得更为卓越的教育。   虽然性情稚嫩,但其学识渊博毋庸置疑。   王绾:“如此,就能有的放矢了。”   周邈点头赞同,又道:“修建驰道的目的,首先肯定是加强咸阳对重点地区的控制力度。   但同时,也可以适当兼顾矿产资源嘛!”   “你们想啊,掌握各类资源的分布只是第一步,如果后续时机成熟,需要进行开采了,首要的要求是什么?交通道路啊!”   人文地理中,交通可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周邈开始描绘想象:“如果我跑图时,奔着矿产资源位置去,那驰道的规划在规避矿藏后,是不是就擦着边缘经过了?”   殿中的大秦君臣没有一人是愚钝者。   周邈的一番话只说到一半,就都已经明白其中关窍了。   李斯替周邈收尾道:“如此一来,无论是陛下此朝,还   是二世、三世或数世,需要时都可随时进行开采!”   只因驰道早已修建!   “就是这个意思!”周邈对李斯狠狠点头。   ‘征召十万役夫’的巨大机遇,惠在当代。   结合矿产勘探结果,修建驰道,则是造福子孙后代!   对重视传承的古人们——大秦君臣们来说,前者和后者谁更令人心动,其实很难判断。   因为他们都很心动!   但现在,他们不必抉择取舍,他们可以都拥有!   章台宫大殿中,沉默中蕴藏的激动和渴望,愈加澎湃。   “妙极!”嬴政难得的情绪外露,拊掌喝彩道。   “嘿嘿!”周邈也很高兴,并积极表现!   “到时我先把几种主要矿产分布,在地图上大概标记出来,备留一份。”   “甚好。”嬴政夸赞道。   原以为勘探大秦疆土、对各项资源了若指掌,此事无望了。   怎料峰回路转,周邈竟已手握答案。   接下来,就是把答案书写出来了!   于是今日讨论的话题自然而然进入了下一项——   “那么现在,就来讨论一番,如何确定此次勘探的路线。”   虽然东方道和南方道的大致方向已经确定,但可偏差的范围也不小。   蒙恬虽是武将,却也不缺文智,“此次虽也是…跑图搜集数据、点亮地图,但不同的是,这次无形之中,是将规划驰道的权利让渡给了我们。”   “因为系统是根据周邈的行进路线进行勘探,在他行走过的路线范围内,进行最优规划。”   蒙恬说的这番话,除了周邈被一言点醒,其余人即使是王贲都已心中有数。   但接下来的讨论本来就是以周邈为主,当以让他理解为先。   周邈知道东方和南方驰道的路线,要靠他们自己确定后。   神色逐渐严肃,脑海中的主要矿产资源分布图浮现,大秦的八方驰道图浮现……   图像开始重叠……   “嚯!”周邈陡然惊讶地望向始皇陛下,表情惊悚!   “何事?”嬴政问道。   周邈左右端详审视,而后摇   头自我否定,“始皇陛下应该不是穿越者。”   嬴政皱眉:“何出此言?”   若他是穿越者,岂会任由大秦陷入危亡之境。   周邈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奇道:“因为始皇陛下修筑的八方驰道,竟然和九州矿产分布图的富矿地区,有着不低的重叠度!”   “就好像跟我们今天商量的,尽量穿过或擦边矿藏地区一样!”   “这或许就像汉武帝设立铁官的下设炼铁场,与现代的钢铁城市有不小的重叠度一样?”   “这不重要了。”周邈不纠结,抛开好奇心。   又开心起来:“但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直接抄始皇陛下的答案了!”   #给始皇陛下抄始皇陛下的答案#   还是蒙恬拉回正题:“那这次的东方道和南方道的行进路线大概是?”   周邈娓娓道来:“后世学者根据始皇陛下的几次出巡,以及史料中存在的记载,勾勒出了以咸阳为中心的八方驰道(包括栈道、直道)的道路系统。”   “而历史上始皇陛下的首次东巡路线,大致上是自咸阳出关东行,至薛郡邹县邹峄山,再至泰山、梁父山。之后沿渤海东行,经过胶东郡黄县、腄县,再至成山、之罘山。再向南行,登上琅邪山。”   “再之后就返回了。”   “返回时,过彭城,经泗水,向西南过淮水,前往衡山、南郡,到达湘水边湘山。最终从南郡取道武关回到咸阳。”①   “一般地,东巡去程为东方道,自南郡取道武关返程咸阳为南方道。”   至此,东方道和南方道的大致路线就确定了。   “再根据矿产分布图,进行微调就行。”   毕竟驰道相当于国道高速路,还是要取直而行,不能将就每一个矿藏。   这就需要之后对比三十六郡县的舆图,去细化勾勒出路线图了。   这一次,由李斯开启了下一个话题:“眼下便当商讨,如何安排出行?随行者几何,护卫又几何?” 第42章 雏鸟离巢,终有一别   如何安排出行?   随行者?护卫?   从早上得知任务内容以来,就因出远差而难掩惶恐的周邈,先是一愣。   随即心上浓云裂开一条缝隙,照进一缕金光!   对啊,就算免不了要暂时离开咸阳,离开始皇陛下,去到往外面公元前两百多年的大秦疆土,人生地不熟的。   但始皇陛下肯定不会让他一个人,背着包袱卷儿孤零零出发的!   不然可能刚出咸阳,他就被林子里窜出的老虎一口叼走了。   虽然有防御罩,一时吃不掉,但多半凄凄惨惨。   肯定是要派人和他随行,再派护卫保护他的!   看周邈突然明亮起来的表情,殿中大秦君臣无言以对。   这要是不把随行人员安排好,再多派几千护卫,可能出了咸阳走不多远,人就得丢。   李斯开启了话题,也由他首先发言:“出行前,吃穿用及车马,另外服侍的隶臣妾等,必然要安排周全,以免路途受罪。”   周邈小鸡啄米点头:嗯嗯嗯!   “再有随行者,需得有一人能统筹整个任务,否则出行在外难免意外,到时恐怕不能顺利推进任务。”   周邈点头:虽然听起来不太好听,但也是事实,而且有一个人负责统筹所有事务,他只用配合就行,这样就轻松多了!   看周邈神情越来越开朗,大秦君臣心中不由好笑。   再次意识到,这还是一个没及冠的未成年。   无人接话,李斯索性也就继续说了:“还需得有一将领,领精兵护卫,以防沿途匪盗及六国遗贼。”   周邈重重点头:对对对,出行在外,安全最重要!他可不想都穿越到大秦了,还要经历绑架。   绑架也就算了,就怕有反贼像上次刺杀一样,直接撕票。   李斯最后又补充一点,“无论在咸阳征选,抑或行到当地再行雇佣,都应当带上熟悉道路者。”   “既是重新规划驰道,便不宜全走老路、大路,当取直而行,就总有穿行小道的时候。荒野或山间小道,需要熟悉道路者指向引导。”   嬴政肯定了李斯的建议:“廷尉议是。”   并迅速决断道:“向导者,近处便在咸阳征选三五可信之人。出关行远后,每到一郡或一县,就在当地重金雇请三五人,令其共同指路。”   这样就能有所对照,并互相监督检举,可不惧向导蒙骗。   由小见大,嬴政的帝王天资属实充沛。   又接着道:“另,由武城侯领五千精锐士伍、五百新建骑兵,护卫仙使出行。”   大秦现有两大功臣武将家族,一是蒙恬蒙毅兄弟所在蒙家,其祖蒙骜、其父蒙武,皆有战功。   一是王离所在王家,其祖王翦,其父王贲,是兼并六国之战中战功最卓著的两位。   武城侯王离率五千精锐士伍,再率新近组建的佩鞍坠镫钉马掌的骑兵五百,护卫仙使出行,绝对足以保障仙使安全。   而且王离又是知情者,与周邈熟识。   如此安排很恰当。   周邈也很愿意和王离一道出差。   嬴政稍顿之后,又道:“另,仙武侯率武士五十贴身护卫。”   英布是因救仙使首功而获封仙武侯,观其行止,对仙使很是信仰推崇,其人又勇武,令其在大军之内率武士贴身护卫。   如此安排,更能护卫得滴水不漏了。   因此无人反对。   周邈在见过一面英布后,也颇有好感。   但是,嬴政随即又道:“再令少府若卢令章邯,为武城侯裨将。”   此处裨将即副将。   虽王离还是为主将,但章邯是周邈预言的‘大秦最后的大将’,是后起之秀,也将是大秦顶尖武将的接班者。   王离的天资恐是不及章邯的。   此时章邯为裨将,在于培养历练其人,却也几乎图穷匕见——   来日王离恐怕注定被章邯赶超。   在此之前,王家是会扼制,还是放任?   章台宫大殿中,顿时一静。   周邈也察觉到了其中的风云涌动。   无论是历史上的章邯,还是之前改建咸阳公共设施任务中,真实接触到的章邯,周邈都觉得是还蛮好的一人。   就是似乎……   然而不过两息之后,王贲和王离父子同时离席,同时长揖。   王贲:“陛下如此安排,正是天衣无缝之举,必能护卫仙使安然无恙!”   王离:“陛下信重,臣定不辱使命!护卫仙使安然无恙!”   父子两几乎是同时开口道。   言语内容,几乎等同于立下军令状。   向嬴政保证,王离绝无不满,必护卫仙使安然无恙。   若有不满,陷入内斗,不尽心护卫,又怎敢保证必护卫得安然无恙?   王离为主将,将担首责。   不论军事天资,仅论战功战绩,王翦更甚武安君白起。   但他战功卓著却知进退,功成便退隐,如今多称病休养在家。   那他的儿子王贲和孙子王离,教导熏陶之下,又怎会是跋扈傲慢之辈?   “善。”嬴政似早有预料,却也表现出满意之意。   周邈对于分秒之间,涌动的权谋风云若有所悟,只是暂时来不及一一想明白。   除去章邯任裨将关乎王离之外,还有一点:“章邯和英布,是否也要成为知情者之一?”   这事不必始皇陛下决断,周邈自己就回绝道:“如果是指知道我穿越者身份的知情者,那我会瞒得紧紧的。”   虽然周邈有时嘴上把门不牢,但那只是在始皇陛下和陛下信任的大秦上卿们面前。   关于他的穿越者身份,他可是没再多告诉任何一人。   即使是方岩——他从始皇陛下处知晓多少尚未可知,即使是吕娥姁,他也只是说他有‘掐算神通’。   “如果到时有需要泄密历史的地方,我就说我有掐算神通!”   嬴政给予称赞:“与人相处时谨慎以待,正当如此。”   周邈:嘿嘿~   嬴政问出最后的问题:“最后的统筹之人,诸卿有何见解?”   李斯抬眼向上首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开口道:“此统筹者应当足以服众,又须与仙使相处融洽。”   服众者可以是资深望重,也可以是身尊位高。   而要与仙使相处融洽,则要性情相投,又或是熟识旧友。   李斯此言一出,符合这个条件者,便不多了。   一贯谦虚旁听,少有发言的长公子扶苏此时离席,毛遂自荐   道:“陛下,臣请做此统筹之人。”   “众位上卿皆身居要职,肩挑要务,辅佐陛下,等闲不得脱身咸阳。”   扶苏有理有据道,“而臣虽年轻,又能力平平,却胜在乃陛下亲子,又与仙使为相投好友。   因而臣觍颜请求担此统筹之职,随从仙使出巡,在完成任务之际,也增加阅历。”   他作为大秦始皇帝的长公子,应当知黔首民情,知疆土辽阔,这也是他应有的担当。   扶苏言辞坦荡真诚,又陈词有据,没有不同意之理。   何况,李斯根本就是比照着扶苏,在陈述统筹者的条件。   嬴政到底为扶苏的自荐,而目露满意。   “可。扶苏便担此统筹之职,随行仙使出咸阳,勘探驰道线路。”   得到允准的扶苏和周邈默契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高兴。   不管是王绾还是李斯,如果成了统筹者,周邈都会觉得有压力。   但是扶苏的话,感觉就像是和好朋友出去旅游顺便出差了!   嬴政观周邈神色,也没多此一举问他对这安排是否满意了。   至此,新任务的商讨和部署便已基本结束。   嬴政当即又传召跟随侍奉周邈的方岩。   宣召刚出,方岩便应召而入。   嬴政直接下令:“仙使出行,尔率手下八名隶臣随行服侍。在今明两日,为仙使妥帖准备出一应出行所需。”   “另外,六英宫将新增两名隶妾。”   出行在外,或有与妇人打交道的时候,带上两名隶妾是必要的。   “喏。”   方岩接到旨令,心中便已经开始盘算,应该如何妥帖准备。   旨令既下,便让方岩退下。   方岩临出殿前,看向周邈:“仙使,时间紧迫,臣恐怕要先行回殿……”   周邈表示理解:“先去先去,我待会儿还有黄药子他们一道呢!”   方岩得到答复后退下,先行赶回六英宫去了。   接着嬴政令殿中宦者取来郡县舆图,又收拾出长案后,铺陈开来。   得到召令的殿中众人都围到案边,开始照着舆图,去勾勒细化此次出行路线……   ……   十月初六日。   仙使周邈今日将要远行,大秦君臣齐至章台宫大门外送行。   五千精锐士伍整装待发,五百新锐骑兵牵马欲上。   英布率五十英勇武士内围护卫。   方岩率马钱子等八名隶臣及新增两名隶妾,或坐于车辕,或随侍车旁。   吃穿用等物装满四驾马车,在车队中间有二辆两马拉主车,二辆两马拉副车备用。   万事俱备,只欠……深陷分离恐惧中的仙使周邈。   “通武侯,我要走了啊……   如果你出发去燕齐营建盐场时,我还没回咸阳,那就不能为你送行了。”   王贲郑重揖礼:“仙使慢行。”   “王丞相,我就要走了,您自己在咸阳多多保养身体哈。”   王绾戴着慈祥面具,和蔼笑道:“仙使且去。某一定勤于保养,以求为陛下多尽忠几年。”   右丞相此言一出,便感觉数道目光倏地刺向他!   不由心中暗道失言。   果然,挨个道别的周邈神情陡地更加苦兮兮了。   “隗丞相,您也一样啊。”   “虽然要为了青史上多留几笔而努力,那样即便有一个‘隗林’,也还有几个隗状。但还是要多多保重啊。”   隗状:“……仙使言之有理,你也一路多保重。”   王绾你说你刺激他做甚!   “冯御史,你……你就笑口常开吧。”   天生不爱笑·御史大夫·冯劫:“……谢仙使,亦祝仙使一路载歌。”   “蒙内史,如果你离开去上郡前,我还没回咸阳,就恕我不能为你送行了。”周邈把对王贲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又格外伤感道:“那样的话,我们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或许再见我都能称呼你蒙大将军了。”   周邈一脸的离愁别绪,告别也是情真言切。   但是,蒙恬深知他禀性:“你只是出巡一趟,且任务紧迫,沿途还要紧赶路程,顶多月余就回咸阳了。”   “何必像是永别,再无相见之期一般?”   李斯:何必揭穿他呢?雏鸟离巢是会恐慌的,尤其还是   身在异乡的大秦。   即将离开最信任的陛下羽翼之下,还不允许人家依依不舍一会儿?   “……”   周邈语塞。   周邈选择忽视,继续道别:“李廷尉,你……你就好好生活吧。”   听得出来,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李斯:“……仙使且去罢。”   亏他还在心中为你周邈谴责蒙恬,可走你的罢!   终于轮到始皇陛下了,但周邈苦兮兮的还没来得及开口。   嬴政面上倒也看不出愁喜,只是说:“若有事相禀,可将文书署‘急’字,如此驿传便会立即传送,不作耽搁,两三日就能送抵咸阳。”   “我知道,出土的睡虎地秦简中‘行书律’有载:‘行命书及书署急者,辄行之’,不过……”   周邈眼睛逐渐亮起,确认道:“这所谓‘有事’,是如何界定呢?”   嬴政:“你自行界定。”   周邈似懂非懂。   李斯:愚钝!陛下都这样说了,那便是但凡你想家了,都能寄急书回咸阳!   但萌新社畜的周邈尚且正直善良,“我记得‘行书律’后面还跟着一句:‘不急者,日毕,勿敢留’。   那如果是万分紧急的大事,我就给陛下寄急件,不然我就给陛下寄普通件就行了!”   总不好因为不甚重要的琐事,就给始皇陛下寄急件,这不是占用了公务资源嘛!   没错,正直善良的周邈,已经决定在禀报公事之余,掺杂私信寄给始皇陛下。   #离家的游子难免会想和家中通信的#   “……”   嬴政:“可,你自行衡量便是。”   “好的!”周邈得到始皇陛下允准,高兴之余也有点心虚。   于是忙招手叫来扶苏:“扶苏扶苏!你快来和陛下告个别!”   “父子分别,不好好道别怎么行!”   扶苏:像你这样吗?   但扶苏终究是厚道的,从善如流上前来,郑重地向嬴政揖礼道别:“陛下,臣在此拜别,愿陛下在咸阳身体康泰、事事顺心。”   嬴政对长子扶苏道:“此去一趟,对于大秦及你自身,何其重要,你想   必有数,且慎重对待。”   扶苏郑重道:“唯。臣行事必三思,事事以仙使及任务为重,绝不敢令一事有损于大秦及仙使!”   “善。”嬴政见到了扶苏的郑重和决心。   离时千言,终有一别。   周邈终究是踏上了马车。   想到以后还可以寄信回来,也勉强没那么不安了。   骑兵开道,士伍护卫,车队终于动起来。   “陛下!大家!我走了!你们在咸阳好好的,我很快就回来了!”   已经行出三十来丈的车队里,周邈钻出主车,站在车辕上探身向后面的人挥手告别。   仍旧立于大门外的大秦君臣,见到探身挥手的周邈,都没有挥手回应,只是目送。   除了王贲——“去吧去吧!一路好走!”   周邈终于钻回车中,车队继续前行,越行越远。   然后王贲就迎来了其余人的目光洗礼。   被目光攻击的王贲表面憨厚乖觉,实则心里嘀嘀咕咕:   谁叫你们自己不挥手回应的?这会儿却来目光审判他!   要   是真不想送别,倒是车队开拔时,就立马掉头回去啊,等在这大门外做什么?   深秋早晨的凉风格外和畅吗?   ……   周邈一行浩浩荡荡,在咸阳城中穿街过路,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出了咸阳城。   不曾停下,继续前行。   走到日中末时,周邈惯常吃小食的时候了,队伍停下来。   周邈从车厢中钻出,入目之处,道旁荒草深深,方圆不见人烟。   真切地意识到,他已经离开咸阳城有一段距离了。   出都出来了,就好好做任务!   自我告诫打气后,周邈就开始做正事了——   吃小食(午饭)填肚子。   扶苏安排着轮班暂歇,王离和章邯则巡视防守,排除虫蛇毒物等。   英布率武士护卫主车四周。   而方岩指挥马钱子等人,很快搭出一张小几,摆出小食——肉脯、蒸饼、饼饵、山楂甜浆和橘子。   蒸饼和饼饵都是热乎乎的,因此蒸饼暄软香甜,饼饵汤汁   丰富。   虽然看着样数不多,但在行路途中能吃上一口热饭,已经殊为不易。   周邈吃着饭,见到在后面侍候的两名新增隶妾,想起还不知道她们名字,于是问道:   “你们两个新来,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呢。”   两名隶妾闻言,赶紧上前来。   两名隶妾能选到仙使身边侍奉,首先身份便似方岩等人一般,是绝对可信的。   其次为了仙使形象,就像方岩等人长得无一歪瓜裂枣,这两名隶妾长相也颇周正。   再者,本就是为路途中或要与妇人打交道而选的,两名隶妾也不是天哑。   两人近前来后,便依次答道:“禀仙使,妾名霞。”   隶臣妾大都无姓无氏,甚至就像马钱子等八人一样连名都没有。   周邈也不惊讶,点点头,并记下了长相:“霞,赤云气也。是个好名字。”   霞她们早就受过方岩的训话指导,此时便笑着谢道:“谢仙使夸赞。”   周邈又看向另一名隶妾,不必开口问,对方便道:“禀仙使,妾名厌。”   “燕,白颈鸟也。燕燕于飞,燕也是个好名字。”   周邈知道时下的人取名,大都是源自眼前所见之物。   出生时正好天边飞着晚霞,抬眼看见,便给女儿取名霞。   出生后,走出房门正好看见檐下燕子飞来,于是取下名字:燕。   自然而然地,周邈认为第二名隶妾的名字叫燕。   “谢仙使。”认下赐名,自此她就叫燕了。   认识完新加入的两名隶妾,周邈又把目光看向替他驾车的车郎。   没错,正是上次咸阳跑图时,与蒙恬一道,驾车的那位车郎。   人员安排时,只提了王离、章邯、英布、扶苏和方岩等人,但并不意味着就只有他们几人随行。   像是扶苏还带了十来个吏从,王离和章邯也都各自带了裨将和吏从,如此才能确保及时处理事务。   整个队伍庞大的很!   “嘿!”周邈向车郎打招呼,“之前竟一直忘问你姓名了,这次一道出行,理当认识一番才对。”   车郎报上姓名:“某杨樛。”   “你就是……”周邈勉强不算生硬地转个弯,“叫杨樛吗?哪个樛字?”   “孪生之树、绞缠之藤的樛。”   “原来是这个樛字。”周邈点头表示明白了,并开启社交模式:“路途遥遥,之后请多指教。”   爵位五大夫的杨樛连道不敢:“仙使客气,之后路途颠簸,还请仙使多见谅。”   “无事,道路不平,怪不着你。”   于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快速熟悉起来。   至于周邈咽下去了半句话,补充完整就是:你就是那个五大夫杨樛啊!   杨樛倒不是什么历史名人。   只是因为在始皇帝二十八年时,随从始皇陛下东巡,有幸在随从人员末位,被太史公记下了一笔。   周邈也只是听见熟悉的名字,突然一惊而已。   但现在出门在外,没有始皇陛下撑腰,他已经学会嘴上把门了!   #离开始皇陛下的第一天:开始成长#   ……   之后的数天,也都在赶路中。   日出启程,日中暂歇,黄昏落脚。   如果正好遇到驿传,周邈便在传舍里休息。   若天黑时在荒野,便就地扎营,周邈则在车中过夜。   至于其余人,或在车中、或在帐篷中休憩,更多是彻夜轮班值守。   出门在外,安全为重,各自职责所在,周邈也不会说所有人都一起休息的话。   队伍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在几个向导同时引路下,走大路就坐车。   穿小径就骑马或步行,车呢就拆成部件扛着,马呢就牵上。   在颠簸、枯燥、疲累地行进数日后,队伍到了一个周邈很熟悉地名的地方——阳武县。   阳武博浪沙,张良雇大力士以铁锤击中副车,刺杀始皇帝未遂的地方。   队伍进入阳武县时,周邈心中感叹道:阳武县啊,张良人都在咸阳了,这个县名还能驰名天下吗?   只是提起阳武这个地名,周邈总觉得除了张良外,还有其他什么人,提起他也还会想到阳武。   可就是没什么头绪。   周邈向来不纠结,想不起来就干脆抛开!   ……   仙使周邈队伍出行,并非易服隐踪的微服私访。   如此大的队伍,想隐踪也不可能。   早在周邈出咸阳的头一天,诏令就已经下达沿途郡县。   若仙使队伍入城或经过,须听令行事,或给予方便,或补给所需。   而与仙使出巡的诏令同时下达的,还有另一道奇怪的诏令:   令沿途各郡县,征召素来德行良好的黔首为役夫,先行具名以待应役,一户限一人。 第43章 陈平:终究是错付了(bushi)   阳武县,户牖乡。   靠近外城城墙的偏僻巷子里。   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美如冠上之玉的美男子。   美男子名叫陈平,少时家贫,却好读书,同大兄陈伯一起居住。   后来娶妻乡中富人张负那五嫁而夫死的孙女,自张氏女嫁入家中后多有贴补,方才资财日益宽裕,交游也日益广阔。   陈平虽搬出了这个穷巷之中蔽席为门的房屋另住①,却也常回大兄家中探望。   陈家有田三十亩,大兄陈伯平常就在家种地为生。   陈平跨过门外贵人途经留下的车辙印,掀开一领破席当作的户门。   心道:得给大兄这户门,换上一扇好木门。   “大兄,正巧你在家中。”   陈伯今天在家中修理锄犁,没有下地,见幼弟到来,喜道:“也是真巧。”   陈伯招呼着幼弟入座,“今日来家,可是有事?”   陈平也直接说起今日来寻大兄的原因,“大兄可已经知道,咸阳诏令,征召役夫之事?”   陈伯闻言,当即一脸苦相,“前日黄昏归家时便听说了:县中要征召役夫,具名以待。”   又颇庆幸道:“幸好一户只出一人,你虽搬离别居,傅籍上却还是一户。大兄一人去即可,不必你也去受苦了。”   陈平闻言心暖,然而却道:“大兄此言差矣!”   “何出此言?”   陈平条理清晰地道来:“首先,并非每户都出一人,而是县邑乡里间,素来德行良好的黔首才可具名一人。”   “我们家,未必有幸具名。”   陈伯不明所以,“应役是要命苦差,我们家若不必出人,岂非幸事?”   陈平深入说道:“此次咸阳诏令,言是黔首中德行良好者方可具名,此乃普中择优之举,为何?”   “又严令一户仅限一人,为何?”   陈伯鹦鹉学舌:“为何?”   陈平揭晓答案:“必然是此次应役,实乃有利可图的好事。咸阳亦是在对素日德行良好者予以嘉奖!”   陈伯不甚信服:“咸阳的始皇帝功高德显,想必是觉得德行良好者才配为其服   役,普中择优不过寻常之举。”   “再者,徭役岂会是好事?若说我嘉奖你徭役,你会心甘情愿,甚至欢喜应役?”   “摊派到户的家中徭役,常是我去应役,你不知其苦累也正常。”   末了,陈伯为幼弟之言找到了缘由。“所以你才会觉得此次徭役是好事。”   陈平并不认同大兄之言,只因:“大兄知我交游广阔,岁首之前,我结交一位从咸阳而来的商贾。”   “其人言之凿凿,亲眼目睹,大赞仙使神通广大,正以改建咸阳为起始,践行营建仙秦之大计。”   “结合传闻中县衙在年前屡收咸阳文书,皆道仙使改建咸阳之事,想来或许真有其事也不一定。”   “那商贾曾道,咸阳黔首人人争相应役只为致富,却是自功德良好者中挑选,中选者无不欣喜欢庆。   放眼当下,不正是先行具名、择优中选?不是好事又是什么。”   交通通信的落后,让咸阳已经大变,新年三天欢庆满城喜庆时,三川郡的阳武县还不知仙使之名。   尽管有文书通告,却也下不及乡里。   陈伯将信将疑,“商贾多欺诈之言,未必可信。”   陈平见大兄如此,不曾气急,反而意识到:“大兄固执己见,而如大兄者必也不在少数。”   “如此一来,即便我陈家平日不显,也未必没有挣得一人之位的机会。”   陈伯知幼弟聪敏,见他这般笃定,虽不曾全信,却也不再笃定阻拦。   对待既当阿父又当阿母,自幼养他长大的长兄,陈平是实心实意对待。   “岁首时,咸阳诏告天下,今年首开科举取士之制。我自幼爱读书,也自诩满腹经纶,又交游广阔,未尝不能借此机会考取出身。”   “我欲观测形势,首选考取进士科,来日行那事圣王之举。若形势不利,我便考取明法科,大秦以法治国,明法科也大有可为。”   “再不济,也有明算科和明字科,便是先为一写算的下官小吏,来日也未必不能图谋晋升。”   陈伯也很赞同幼弟的打算:“自幼大兄便知你胸怀大志,于是听任你出外求学,旁人道你不事生产,大兄也不曾责怪你。”   “如   今咸阳科举取士,正是你趁风直上青云之际,你尽管专心准备,莫为大兄之事分心。你考得出身,大兄自能得享福荫。”   兄弟二人待对方都至真至诚,陈平心中感动无以复加,却也不作小儿之态。   只道:“便是因为幼弟我要备考科举,不宜通过交友自谋应役,方才想让大兄前去,好事总不能便宜了外人吧?”   陈伯相信幼弟是真以为此次徭役是好事一桩,正欲同意下来,便听外面骤然响起兵戈马踏之声!   兄弟二人一时不知何故,不敢轻举妄动。   但几息之间,兵戈碰撞、马蹄踢踏之声愈发清晰,并愈发近了!   陈平竖耳细听,“是大批兵马即将入城!”   陈家就在外城城墙里边,又靠近城门,出入的贵人车马常从家门前碾过,天长日久,留下了深深车辙印。   因此兵马入城,必经过陈家家门前。   分辨门外的动静,兵马已经开始入城了!   但陈平再细细分辨,发现兵戈声轻盈,马蹄声徐缓,并非冲阵攻城的急促□□。   反而……反而是刻意收束了队伍,避免侵民扰民。   陈平来到门前,凑到破席的口子向外觑看,便见两马并列的骑兵从自家门前经过。   定睛去细看,只见高大剽悍的骏马,马背上是魁伟英武的士伍。   而骏马的背上,佩着似鞍鞯又更能固定身体的两头翘起的物事,其下坠着踩脚的圆环,   马蹄声有金属之音,应当在蹄下钉有金石做垫。   陈平猛然意识到什么,目光上移,果然见到士伍腰佩的兵械,竟然是铁器!   立即掀开破席探出头去看,便见已经走出三十来丈的骑兵队首,果然飘着一面玄黑旗帜。   旗面四角有玄鸟飞翔,旗面正中以银色丝线文绣出一个小篆字。   字形飘逸轻灵,如有月辉照耀其上,正是一个‘仙’字!   意识到什么,陈平当即猛地掀开破席,立于门中。   好有足够宽阔的视野,去观察这支浩浩荡荡,又肃杀严明的队伍!   陈平掀席出门时,前面骑兵队伍已经走完,精锐步兵正排成四列经过。   而因为陈平陡   然的举动,队列中有骑马前后护卫巡逻的将领,猛地看过来。   神情中尽是警惕,一旦他有妄动,便斩杀当场!   跟着出来的陈伯见此情景,骇得立时腿软扶着门框,小声催促:“快快进去!快快进去!”   陈平却不曾听劝,反而道:“若我们此时关门进屋,反而更显鬼祟歹意,说不得更要招致怀疑了。”   陈伯何曾见过这般虎狼之军入城的阵仗,六神无主之下,也只得听从幼弟的话。   陈平看向戒备地看过来的小将,回以温和的笑容,以示自己并无歹意。   果然那小将见陈平并无异动,只是好奇地伫立观看,便也没有采取更进一步的措施。   只是却也没有继续往前巡逻,而是停在此处戒备。   随着队伍入城,后面又来了两个巡逻小将,互相交换一番信息。   最终留下两骑在此戒备,余者继续向前巡逻。   陈平见此,便知道此行队伍纪律严明。   竟不曾上来驱赶道旁围观的他,甚至不曾呵斥一声。   随着越来越多的士伍入城,队伍也走到中段了。   开始有车驾进入。   两马拉的车驾驶过两辆之后,接下来又驶过的一辆车驾,车旁护卫明显加强。   而随后的一辆车驾,护卫力量更强。   车辕上坐着一个赶车的驾驺②外,还坐着一个高大魁伟,一看便知勇武的武将,看穿着……竟是侯爵之位!   侯爵做护卫,车周两步一武士,至少有二十武士环绕护卫。   车中之人是谁,已经显而易见。   不。   陈平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想,或许是疑车之计。   因为在此车之后,又有一辆车驾,车辕坐隶妾和隶臣各一名,车周也有二十武士环绕护卫。   三辆主车,坐在哪辆车中都有可能。   随着车驾前行,陈平的目光从车驾厢壁扫过。   从狭小的窗棂上可见,隐绰之间,每辆车中都坐了人。   而在其后一辆驶过时,他似乎在窗棂格间,看见了一双好奇灵动的眼睛。   四辆两马拉的车驾驶过去,后面又跟随几辆一马拉车驾,最   后又是数辆满载行装物资的货车。   等车辆驶过,其后又跟随一半的步行士伍,最后还有骑兵缀尾。   等队伍完全走过之后,陈平望着门前几乎加深一寸的车辙印,久久不语。   装备精良,以一当十的骑兵约有五百之数。精锐步卒士伍,约五千之数,另有近身护卫的魁梧武士五十。   如此防卫……   陈伯直到此时才敢大喘气,“这阵仗,可吓死人了!这是什么贵人啊!”   “如此防卫,又举‘仙’字旗,当是仙使队伍。”   陈平虽不曾得知咸阳通告沿途郡县的诏令,但也已推断笃定,此行必是仙使出巡。   如此防卫,可知始皇帝对出巡仙使的看重,仙使对大秦的重要。   也由此可知,先前结交的咸阳而来的商贾,所言多半为真。   心念电转间,陈平当即抬腿迈步:“大兄,我走了!”   陈伯在身后焦急追问:“走得这样急,可是有什么妨碍?”   由不得陈伯这样担心,刚才阵仗太大,他们从始至终又被两骑小将盯住戒备。   陈平走得这样急,万一是招惹了什么祸事呢!   陈平跨过门前车辙印,回头道:“大兄不必担心,无事。县中将要准备大宴,我得赶去帮忙!”   说完就又扭头,追着队伍离去的方向,疾步而去。   得到回答的陈伯心中纳罕,“县中大宴,要你去帮什么忙?”   又不是县中官吏,又不是里典乡啬夫③,凑得上前吗?   但陈平已然走远,听不见他大兄的话了。   ……   队伍行到阳武县,正好需要补给物资,扶苏于是和周邈商量入城。   周邈怀着打卡知名历史景点的心思,也想看看阳武县,于是最终一致决定入城。   队伍入城时,周邈凑在窗边透过窗棂格向外偷看。   然后就在入城后,一个道旁小巷的门中,见到了一个身量高大、美如冠玉的美男子。   心中不由惊叹一句:好一个美男子!   驶过后也就不以为意了。   又偷看一会儿,就对公元前灰扑扑的小城池失了兴趣。   回身坐正,周邈在摇晃颠簸的车架中,不知是不是把短路的脑筋,给摇得搭上了。   脑袋上的灯泡‘叮’地亮起!   猛地一拍大腿!   他想起来那个人是谁了!   除了张良,提起一个什么人,也会想到阳武这个地方。   而这人是谁,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人就是……   张苍啊!   就是那个被判斩首后脱衣伏法,‘身长大,肥白如瓠’,王陵见了惊叹长得好,于是向刘邦求情而得到赦免的张苍啊!   那个早年也在荀子门下学习,李斯和韩非的同门师弟的张苍。   最初就仕秦国,担任御史,掌管宫中的各种文书档案,后因犯罪逃回阳武老家。   那个曾校正《九章算术》,制定历法的历算学家张苍。   写《过秦论》的贾谊,就是其门生。   那个妻妾数百人,老了口中无齿,靠吸食人乳度日,用青年妇女当他的乳母,活了一百零四岁的‘四奇’宰相张苍!   周邈:嗯,怎么说呢?   张苍真的是各个方面、各种意义上都很强!   没在咸阳听过张苍的名字,那现在是逃回阳武老家了吗? 第44章 六出奇计、娶妻五嫁富家女的陈平,他在施美男计?   现在张苍是仍在咸阳做御史,掌管宫中文书档案,沉浸在他喜欢的图书、音律及历法之中。   还是因为犯错,逃跑回了阳武县老家。   抑或在其他某个地方流浪。   眼下周邈是没空去询问核实了。   因为队伍已经到达阳武县衙。   阳武县令、县丞、县尉及县中大啬夫并众县啬夫,正在衙前街上列队相迎。   虽然周邈不是多么内向怯场的人,但也没能成为长袖善舞的交际悍匪。   到这种时候,仙使身份就派上用场了!   周邈坐在车门敞开的车中,轻牵嘴角,高深莫测,但笑不语。   把整个交际现场,完全交给扶苏。   扶苏性情爽朗又仁厚,交际起来给人以亲切感,又能不失始皇帝长公子的身份。   “想来诸位已经接到陛下诏令。”   双方见礼过后,扶苏先简单道明来意:“仙使此次出巡,途经阳武县,正逢物资需要补给,方才进城暂歇。”   县令看到衙前街上停驻的黑压压虎狼之军,再加上始皇帝长子扶苏当面。   是生怕有半点怠慢之处,又岂会推脱?   当即道:“业已收到陛下诏令,仙使及扶苏公子若有需要,臣必竭力调配。”   扶苏笑容明朗,颇有安抚意味:“所需物资补给清单,稍后便有吏从与县丞对接。”   “只是队伍明早便要启程,还要劳烦县丞,令仓啬夫、佐、吏、禀人一道,于仓中领出所需谷物及刍稾①。”   加起来近六千人的大队伍,粮草消耗可不是个小数目,须得县中开仓补给才行。   而粮草的入仓和出仓,根据‘效律’规定,须得以上多人同时到场并记下人名。   扶苏又补充道:“仙使出巡时粮草支出,自有专项拨付,仓啬夫如实记录在该仓的簿籍上,届时上报内史即可。”   县令见公子扶苏竟然深知效律,以及县中仓库的运转规程。   甚至还周到地化解了他们对县中支出粮草过多的顾虑。   县令当即更加恭谨地应对:“分内之责,不敢言谢。”   又积极提出:“行程紧迫,   不若令县丞即刻带公子的吏从,并叫上仓啬夫一干人等,先行出仓粮草?”   现在已经是日跌时分,出仓粮草再装袋运载,整个过程颇为费时。   晚间又有宵禁,为了不耽误仙使明早行程,最好是尽早完成补给。   扶苏也没客气:“如此就劳烦县丞及诸位了。”   县丞连道不敢,在行礼告退后,把县衙班子里也带走好几个。   扶苏身后也有两个吏从随后跟上。   紧急要事安排完毕,县令眼见仙使还等候在旁,连道失礼:“还请仙使恕罪。”   周邈的车驾不亚于一套一居室,内中应有尽有,说是等在一边,也不是枯站在风口上苦等。   而是敞开车门,坐在车中,手边就放着甜饮、小食、点心,随吃随取。   舒服惬意的嘞。   “无需多礼。”周邈笑容和煦地恕了县令的赔礼。   县令顺势问起今夜安置:“县中官舍虽不甚精致,幸而冗吏洒扫勤快,也颇为干净清爽,又恰巧无一人在住。”   “不知仙使及诸位,是否要入住官舍?”   官舍,可指官署、衙门,也可指专门接待来往官员的旅馆。   县令话中的官舍便是后者,算是大秦驿传系统的组成部分。   下至前来服徭役的役夫,上至身有公事的官吏,都可居住。   一路行来,周邈他们也住过三次官舍了。   扶苏眼神征询周邈的意思之后,方才转头道:“想必阳武县官舍也无千余间,住得下房客六千。”   “如此,仙使及吾等皆住官舍,其余士伍则在官舍院中、院外及舍外街上,就地扎营夜宿。”   这样一来,在入住前彻底检查几遍,再团团围住官舍,将周邈护卫在内,就无安全之虞了。   阳武县令自然是公子扶苏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象征性又问了一嘴:“可要臣派冗吏再洒扫一遍?”   扶苏微笑拒绝:“既然先前都有勤快洒扫,定然是干净清爽的,就不再劳烦了。”   真不干净,他们也自有人手洒扫。   被拒绝也是意料之内,县令并不在意。   但当有的礼数得备至,又道   :“为替仙使接风洗尘,臣欲杀牛宰羊,行大宴饮,不知可否?”   仙使出巡,除了当勘探驰道线路的工具人,也应当有巡视沿途郡县、慰劳官吏及黔首之意。   扶苏看向车中的周邈,征询意见。   周邈看向车边的英布和王离。   王离接到眼神询问,就在本职方面表达了意见:“县令叫人准备饭菜时,士伍在旁协助,也能帮忙一二。”   表面在旁协助,实则紧密监视。   英布也道:“仙使若欲与民同乐,布也可跟随在侧。”   表面跟随在侧,实则贴身护卫。   言下之意都懂,可人家县令就在面前,基本的社交礼仪还是要遵守的。   几天熟悉下来,周邈也已经能听懂他们的黑话了。   既然安全没问题,于是回复县令道:“杀牛便不必了,耕牛珍贵,不好因口腹之欲便夺农耕之力。”   仙使身份的不同,对外还是要倡导正确的价值导向。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仙使啖耕牛,田地满芳草。   噫惹!周邈怕他脊梁骨被戳断!   更不愿令本就艰难的大秦,雪上加霜,哪怕只是一颗雪粒子。   又想到按理说劁猪神通也施行月余了,因问:“县中劁猪匠可培养出来了?最早一批劁的仔猪也长肉近一月了,可长得好?”   县令不由暗自庆幸,所幸县中有遵行始皇帝诏令。   回禀的也就很有底气:“回仙使,县中劁猪匠已培养出三人,近来常在乡里间行走,传扬养猪之利并无偿为黔首劁猪。”   “县中牛马苑里,就牧养了一批仔猪,正是最早一批劁的,长肉月余,如今已重逾三斗粟。”   不得不提,劁了之后,确实更安分、长肉也更快了。   周邈心里换算:三斗粟的重量,约是后世的十八市斤。那还是半大的仔猪呢。   县令察言观色,立即又道:“也有劁的不是仔猪的幼猪,如今已长成半大猪了。”   仔猪,幼猪,半大猪,大猪。   这时的半大猪,可能有四五十斤?   周邈倒是想吃乳猪呢,肉嫩啊,但价值导向不正确。   于是道:“仔猪等养大了再吃才划算,便宰杀两头半大猪,烹来吃吧。”   “饮宴也不必多丰盛,切忌靡费。”   县令起初还以为仙使目下无尘,开口之后竟是平易近人的性情,又多有体恤黔首艰苦。   灵光一闪,应答道:“依仙使之言。正好官舍早间点了一锅豆腐,又有日前生好的一萝豆芽,并一些晒干的腐竹和豆干,可用来炖煮猪羊肉,再配上一些饭食和小菜,仙使看可好?”   豆腐、豆芽、腐竹和豆干,是随石磨打凿技艺附赠的。   而这些又皆是出自仙使周邈的手笔。   县令此时说来,就是在满足周邈的成就欲,明晃晃的阿谀逢迎行为。   耿直如扶苏,也勘破了阳武县令的言行。   但是周邈只是想:这不就是杀猪菜吗?   并深表期待:“如此甚好。”   扶苏:陛下同意他做此趟出巡的统筹者,是否就有逼迫他、推着他快速成长之意?   他和仙使好友绑作堆,才勉强凑出一个心眼子!不成长真不行啊!   (嬴政:……)   但往好处想,领悟不到隐晦的奉承讨好,也是一桩好事。   商讨完晡时的饮宴事宜。   周邈一行就在县令指派之人的引路下,前往官舍落脚。   县令则赶紧吩咐安排下去,紧锣密鼓准备晡时饮宴大事。   ……   赶路以来,大半时候吃住睡行都在车上,难得有脚踏实地的时候。   周邈下榻官舍,方岩等人快手快脚收拾好了,又侍候他洗漱换衣。   一身清爽,连带路途奔波的疲累都消散大半。   周邈就提出到外面走走。   于是,方岩带黄药子一班四人及隶妾燕,随行服侍。英布率四名武士,贴身护卫。   虽已经精简了人员,周邈一行出门时,也还是浩浩荡荡的。   周邈刚踏出官舍,就见章邯在指挥骑兵和步卒们划地扎营。   人正在忙,便不凑上去打招呼了。   一样的,扶苏也正忙于去补给粮草,用具、少量的香料和食材等物,   王离应该也正带队在监督县令的人   准备饭菜,以确保晚间饮宴的安全。   最终周邈决定去衙前街上,找王离去。   之前入城停驻的县衙前的宽阔大街上,此时已经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   宰羊剥羊皮,杀猪烫猪毛,起灶架锅,炉火熊熊。   周邈不曾大张旗鼓,一路走来虽也屡屡引得侧目,到底没有全员行礼,耽搁人家手上的正事。   再往前走,就有杀好处理了皮毛的整头猪羊,赤条条摆在案上,有数人正在进行分割。   王离就在前面几丈之外,周邈已经看见人了,正要去找他。   路过时,耳边飘过几句话:   “……有次库上里②祭祀土地神时,陈平做那主持割肉的宰者,把祭肉分配得很均匀,父老们是众口交赞!”   “此次便也允了他前来,帮忙分割猪羊肉。”   关键词触发!   周邈脚步一顿,竖起耳朵。   “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   假使让我陈平治理天下,我也会像分肉一样(均匀,公正公平)!   陈平,与陈平的名言!   那个六出奇计,娶妻五嫁富家女的陈平!   虽然和韩信一样,出身微末、幼时贫困,但应变合权、能屈能伸,情商甩韩信十八条街!   陈平是汉初功臣中难得善始善终的一个,经刘邦、吕后、文帝三朝,以荣名终的贤相!   他就说嘛,说起阳武,除了联想到阳武博浪沙刺杀的张良,还联想到其他什么人!   这人就是陈平啊!   (陈平虚假笑容: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   “哈哈哈!上次陈平也这样说过。”   “哈哈哈!”   陈平话落,当即引起一阵哈哈大笑!   就当众人心底嘲笑陈平痴心妄想时,一道声音响起:   “只听此言,便可知陈平其人,必是志存高远。”   众人闻声看过来去,就见一肤皮白皙、容貌灵秀,气度不凡的锦衣小郎君。   在团团护卫之中,正看着他们。   在此衙前街上忙碌的人,无一不知他们是在为迎接仙使,而准备晡时饮宴。   因此见到来人,当即都反应过来了!   纷纷行礼:“见过仙使!”   周邈双臂轻抬,“免礼。”   再看向刚说出‘得宰天下’名言的陈平。   果然长得身材高大、相貌堂堂,是一个美如冠玉的美男子。   也正是入城时,他透过窗棂格子,惊鸿一瞥,在小巷一家门中见到的那个美男子。   一旁领人监视饮宴准备的王离,见周邈正欲上前来,却突然停下同人搭话,就自行过来了。   “平的狂妄之言,却叫仙使听去,实在惭愧。”   陈平身长玉立,推手躬身,揖礼道。   好一派温润如玉,雅致脱俗,谦谦君子之态。   王离看着陈平的目光逐渐警惕——   这人……在施美男计?   然而,周邈心中小人狂奔欢呼:你是陈平啊!哪里是狂妄之言,是大实话啊! 第45章 旅行周周寄回明信片   初时不知陈平心机,事后周邈被扶苏、王离、方岩,甚至英布和章邯一起团团围住,给他分析了人心险恶。   只为共同向他论述一个真相——   陈平会出现在备宴现场,绝对是蓄意为之!   及至之后,时机正好地说出那句明志之言——得宰天下,亦如是肉也。更是精心算计的成果!   众:更不用说,后来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了!   周邈很不赞同:人家无权无势,却爱好读书、一身才华,那他想要谋求一份机遇怎么了?耍点小心机怎么了?   说什么惺惺作态的难听话。   换做是你们,贵人当面,不得仪态得体、谈吐有致,好好表现?   众:……   那陈平施的美男计成功了,仙使完全被他迷了心眼!   后话不提,说回当下。   陈平羞惭含笑摇头:“惭愧惭愧。”   谁能苛责一个温润如玉、雅致脱俗的谦谦君子呢?   主要这谦谦君子还有个名字——陈平!   阳武县户牖乡陈平!   反正周邈不能。   “何来狂妄之言?明志之言!为何苛责?”   大实话而已,哪里就狂妄了?   虽然周邈知道陈平,但旁人包括陈平自己都不知道他知道陈平。   于是周邈端出仙使的款儿,扮起了一个偶得贤才的贵人伯乐。   “郎君是陈平?”   陈平得仙使以‘郎君’尊称,心中难免雀跃,面上却仍旧温文恭谨。   “回仙使,某确唤陈平。家住阳武县户牖乡库上里,自幼随大兄居住,等到适婚年龄又娶妻生子。”   交代清楚出身,一为解除他来历可疑的顾虑,二也是叫仙使对他有所了解。   却也仅止于出身来历,他还不急于鼓吹自身。   周邈也善解人意地问道:“观你言谈颇为大气,又胸怀大志,可有读书识字?”   顺理成章地,陈平迎来展现自身的时机。   仪态恭谨,言语真诚地回道:   “平少时家贫,却好读书,大兄为此耕种在家,以供养平外出游学。后平又娶   得贤妻,一力操持家务,又支持平广泛交游。”   “因此,平方才习得字书,游学甚广。平极感念大兄及贤妻的供养支持情谊,便也妄想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也可回报一二。”   饶是周邈,也不得不赞叹:听听!这就叫说话的艺术!   这情商,不得甩韩信十八条街?   周邈肚中腹诽,面上却只有对陈平的欣赏(赞叹)之色。   “不因家贫而浑噩度日,反喜读书以明智博学,又知恩图报,实乃真君子也!”   虽然周邈说这话时开启了夸夸模式,但他对陈平的欣赏至少有七八分真。   因此无论是王离等身边熟人,还是暗自察言观色的陈平,都没看出有半分虚假。   王离:……果然被迷惑了。   得仙使‘真君子’的赞评,陈平再次推手躬身。   揖礼道:“能得仙使此言,平虽惭愧,却亦无憾也!”   王离:又来!   可王离除了用戒备的眼神盯住陈平,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插话。   周邈被陈平如此感激,有点小心虚。   他也就是占了身份的便宜。   “郎君当得起。”   虽然欣赏陈平,但对方在他眼中也就只是一个历史名人——而且还是‘非完全进化体’。   周邈还没练成社畜的基础技能——尬聊,尤其还是在众人围观之中。   于是废话不多说,直奔主题:“郎君有一身才学,又胸怀大志,埋没在这乡野之间着实浪费了。”   王离猜测,下一句肯定就是:我向陛下荐言,征调郎君入咸阳!   就像那萧何、吕娥姁和曹参一般,直接征调入咸阳。   周邈却道:“科举取士的诏令已经通告天下,三年一试,但今岁特开恩科,正是为擢选如郎君此般的野之遗才。”   先挑选一波民间原本就有的人才出来应应急,再去慢慢培养、发掘更多人才。   “郎君可全力备考,到时先考县试,再考郡试,然后入咸阳考会试,最终身登章台宫去考那殿试!”   末了,还鼓气加油:“本使相信以郎君才学,定能金榜题名!登科高中!”   虽不尽解其   意,但已能意会。   陈平神情踌躇满志:“仙使勉励,平绝不敢辜负。”   陈平起过被直接征调入咸阳的主意,但刚起就被自己掐灭了。   他无权无势,无名无望,又无才干建树,竟也敢妄想一步登天入咸阳!   陈平衡量过后的最初目标,也只是希冀在贵人仙使心中留下一个印象,为来日的仕途铺路。   来日用不用得着,也不一定,但既有此机会,寻机早做筹谋总没坏处。   如今在众人见证下,得了仙使夸赞和鼓励,已经是远超期望。   可以想见,来日的阳武县县试、三川郡郡试,他陈平将不会遭遇不公刁难。   而如果公平应试,他自信不会逊色于那些士人。   及至入了咸阳应试,就无需担心太多了,因为他和咸阳的考生根本不在同一阵线上。   心念电转间,外人眼中不过一个眨眼。   陈平又表态道:“平必定用心备考,全力以赴,考入咸阳!”   此时的陈平——或说天下绝大多数应试者,尚且不知道大秦科举制里,那经过李斯完善后,堪称严格到变态、但也更为公平的应试、监考及批卷制度。   其实无需他如此费心算计。   但未雨绸缪之举,谁又能鄙夷他白费心机呢?   何况,今日此举未必就是无用功。   不,可以断定,今日谋得的一番际遇,绝非徒劳无功。   “有此决心和信心,值得赞扬。”周邈对陈平的豪言壮志,表示赞许。   神情坚定的陈平,也回以坚定的笑容。   话到此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可以结束交谈了。   周邈也不好一直耽搁人家干活,“尔等且忙去。”   说完,就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开。   周邈一走,方岩、黄药子、燕一干人等,以及英布、王离等人也都跟随离开了。   仙使离开后的当场,虽还有两步一岗的士伍盯着他们,可众人也瞬间放松不少,然后看陈平的眼神都不同了。   之前因陈平的豪言壮语,笑得最欢最狠的几个,当下更是眼神闪躲。   他们未必真知道仙使的身份有多重要和尊贵。   但他们能看见那五六千的虎狼之军,那近二十辆的马车车队,还有阳武县县衙上下的毕恭毕敬。   仅仅这些,就已经足够震慑这些县邑普通黔首。   陈平不是得志便猖狂之人,今日有幸局面大好,他又怎会愚蠢自毁?   “仙使慈悯仁厚,对吾等黔首也亲切至极。”   陈平一句话出口,打破了现场尴尬的气氛。   瞬间,众人也纷纷夸奖起来。   “是啊是啊!仙使真是温和亲切!”   “正是正是。”……   还是那句话,他们未必知道仙使其人,但只要知道周邈是咸阳来的贵人就已足够。   ……   仙使颇为赏识一个切肉的陈平,且二人相谈甚欢。   ——这个消息,没多久就彻底传播开来。   于是等到晡时,周邈和扶苏携众赴约宴饮时,就在席间见到了相貌英俊出众的陈平。   阳武县一方陪座的大啬夫、众啬夫及县中德高的父老,以及几个年轻郎君,除了位高者几人在堂上入座外,余者都坐在堂下。   而陈平就是坐于堂上者之一。   且就挨着县令、县丞和县尉,在其下首就座。   显然,阳武县令是一个颇懂人情世故之人。   让陈平陪座贵人,这安排确实讨喜。   既讨仙使贵人的喜,也讨陈平本人的喜。   ——来日陈平出人头地,总也要念着故乡所在的阳武县令的一份好。   可惜此次出巡的整支队伍,心眼子平均下来,每个人都不足一个的。   反正周邈没看出什么来。   只是在看到离席相迎的人之中,有陈平在时,倒也确实为再次遇见而高兴。   “诸位免礼,都请入座。”   周邈上首尊位入座,扶苏紧随下首入座,其后众人依次入座。   贵人到齐,宴饮开宴。   饭桌社交有扶苏,周邈摆出高深莫测的仙使款儿,就开始专心吃杀猪菜了。   不算不知道,这一餐竟然是周邈穿越后,第一次吃到劁过的猪肉!   劁过的猪,没有了香料都难以压制的那股腥臊臭味。   又是在官府苑囿中放牧长大的,吃的是嫩草野菜,而非泔水和猪饲料,猪肉也就没有‘三月肥’速成肉猪那股子油腥腻味。   入口的猪肉,似乎都格外带着一股清香,没有肥腻之感。   半大猪的肉质又刚好鲜嫩,咀嚼间一整个唇齿留香!   而炖煮肉的盐,也是放的他们自带的雪□□盐,没有平常那股苦涩味。   叠加下来,这也太好吃了吧!   只是简单的清汤水煮肉片,配着豆芽和豆腐,竟也格外的清爽美味!   而宴上觉得猪肉好吃的,不独周邈一人。   因为少见油星,又第一次吃到没有腥味和苦涩味的炖煮猪肉片,他们比周邈的反应更大,简直是惊为天人!   各人面前食案上,迅速减少消失的那份猪肉,就是有力证明。   陈平抬头夸赞:“经仙使所授神通劁过又养大的猪,肉质鲜嫩,香而无臭,实乃人间美味!”   “且长肉更快,这于天下黔首而言,更是天大福音。仙使功德深厚,可得黔首万世供奉!”   夸人陈平是会夸的。   周邈虽然因为劁猪神通一词,有些许羞赧不自在,更多的也还是高兴。   又虽然,这一份高兴,更类似于找到了口味相同的饭搭子。   “你也觉得这猪肉好吃吧!”周邈兴奋地和陈平确认过,又开始劝菜:“好吃就多吃点,吃完再去添一碗,今天我们吃个过瘾!”   为这一顿宴饮,宰杀了好几头猪羊。   堂上堂下入座参宴的也就二三十人,不至于一人一份就舀完了。   “……依仙使之言,平便再添一碗。”陈平神态大方道。   话落立即就有隶妾上前,端碗去再盛一碗杀猪菜。   陈平开了添菜的先例,之后就又有几人先后添了菜。   可以说这一顿饭,众人吃得是肠满肚圆。   对此,阳武县令高兴,又没那么高兴。   众人吃得香,主要功劳在用仙使劁猪神通劁过的猪身上,以及咸鲜不苦涩的精盐,还有仙使手笔才有的豆腐、豆芽、腐竹和豆干等配菜和小菜。   至于桌上的酒浆,仙使是尝都没尝一滴,扶苏公子等人亦然。   这样一来,其他桌也不好举杯自饮,于是就都剩了下来。   再者,都只顾着往嘴里送菜扒饭了,没有空出一张嘴来交谈。   饮宴期间,就过于安静了些。   主要是周邈把饭桌社交,全权托付给了扶苏。   而长公子扶苏虽然知礼讲礼,可一天赶路下来正是饥肠辘辘的,也不会为了与县邑的官吏啬夫应酬,委屈自己的肚子。   只等都吃饱饭了,才终于有时间来应酬社交。   社交的话题不知不觉地,就谈到大秦近期的朝野大事。   又自然而然地谈到了科举取士,这一昭告天下、关乎重大的政略。   “……月余之内,各科的三册参考书目,应当就会下发至各郡县了。”   这也不是保密信息,席上问起,周邈就顺嘴透露了。   但对席上有志科举的陈平和年轻郎君们来说,先人一步得知科举的详细信息,便是占得先机。   陈平又发问:“只不知这参考书目,是否高深渊博?吾等学子也担心学不懂……”   科举取士是周邈提出,推广科举也当有他一份责任。   闻言,耐心解答陈平的疑问:“明法、明算、明字和进士四科,每科三册参考书目,都是朝野大儒大家汇编而成,重在实用,不在艰深,本也不是为了难住考生。”   “内容都是常见常会的,主要是给考生划定了出题范围。”   虽然这范围是整三本书,可相比书海浩渺,已经缩小很多了。   得到周邈的回答,席上陈平和年轻士人们都松出一口气。   周邈随即又补充,“当然,作为选拔性考试,到会试和殿试时肯定会加大难度。虽然还在参考书目范围内,却也有出难题的出题方式。”   陈平理解,“这是理所应当的,有难度才能分出个高下。”   他只需排除外物阻碍,再竭尽全力,总能博一个出身的。   这出仕的出身是高还是低,且看天下士人学子的高低,届时就各凭本事了。   在科举取士的诏令通告天下时,陈平就意识到这是他的绝佳机遇,并当即开始准备。   也积压了一些问题,今日机会难得,便问出来希望得到   解答。   “只不知应试答题时,是用简牍刀笔,还是绢帛毛笔?抑或是纸张毛笔?”   陈平此问一出,席上几个人不由侧目。   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陈平却已经了解得如此细致了。   听闻陈平交游广阔,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周邈:“虽然参考书是纸张印刷,但第一届科举仍旧用简牍刀笔作答。绢帛太奢华,纸张尚未普及各郡县。”   “纸张毛笔作答,估计会在三年后的下一届实行。无论是简牍刀笔,还是纸张毛笔作答,其实区别都不大。   其中的差别,朝中的上卿们都会考虑周到的。”   “多谢仙使告知。”陈平放下心中顾虑。   简牍刀笔作答的话,那他就不用花费太多时间练习软笔字了,只需专注学识本身即可。   因为之前始皇陛下与扶苏说起科举时,周邈什么都不知道,后续他就有稍微关注一耳朵。   平时也叫方岩给他播报朝廷大事,因此陈平他们问的问题,他都答得上来。   偶有答不上来的,也有扶苏补充。   宴饮尾声时的这一场‘科举备考交流会’,对话交谈进行得很愉快。   堂下席上的一个年轻士人突然问:“只不知进士科的策问大致是个什么状况?考些什么?”   周邈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也答道:“以百家核心要义,结合政务时事作答,无非也就是何、为何、如何做、有何后果此类。”   可那士人又追问:“也不知始皇帝陛下更爱哪家要义?或许更爱儒法墨显学?”   “你是在让本使透题给你?”前大三学生周邈,对于类似的话术可太熟悉了。   同学们求老师划范围透题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一贯老好人的扶苏已经冷下了脸色,眼神逐渐犀利。   或许不为透题,而是打探陛下施政偏好……   就在一触即发的时刻,陈平开口了:   “儒家崇尚仁义礼乐,法家推崇以法治国,墨家主张尚贤、选任贤才,农家劝课农桑,诸此百家种种,皆是有利于治国之要义。”   “何须独尊某家?正如仙使之言,百家核心要义,皆是当考范围   ,也是大秦可用治国之策。”   最后,“实用即可,何须拘泥于某家、某几家!”   周邈恨不得当场给陈平鼓掌!   不愧是你陈平。应变合权,能屈能伸,识时务的俊杰!   在来之前,周邈已经私下告诉知情者扶苏和王离,陈平为何人。   二人此时再看陈平,扶苏神色复杂,王离则觉得对方顺眼不少。   陈平说出最后那句话,是冒着风险的,但现在看来应当赌赢一半了。   始皇帝心中偏向尚且不知,但仙使的偏向已然明显:若是实用,百家皆可用。   不偏不倚,是仙使想传达的态度。   陈平这一打岔,也打散了周邈的戒备、扶苏的隐怒。   扶苏按下怒意,想想不过是一投机取巧者罢了,此时发作,这场饮宴也就毁了。   而这陈平,恐怕又是一个李斯之辈。   罢了,有用即可,只要忠于陛下、忠于大秦,性情不投也无妨。   扶苏是自我说服了,周邈则纯粹是被打断后就忘了这回事。   阳武县令暗自庆幸,得亏让陈平陪座堂上,方才及时化解一场危机。   小插曲过去,又继续社交了会儿。   最终,这场宴饮也算是顺利收场。   ……   回到官舍的周邈,洗漱过后换上了寝衣。   十月的天气已经寒凉起来,又在寝衣外披了一件毛领大氅。   才走到书案后坐下。   铺纸研墨,开始给始皇陛下写信。   反正是给始皇陛下看的,又不缺纸墨,不必像后世出土的秦简那样,用字极度精简,一字可能就是一句话。   周邈遣词造句也不讲究,怎么想就怎么写。   [敬爱的始皇陛下:   展信安。   今天是十月十二,天气晴,我们走到了阳武县。   恰逢粮草物资需要补给,于是与扶苏商定后,进阳武县城补给。]   三日后的咸阳。   章台宫。   嬴政拆开了周邈夜宿阳武官舍写下的这封信。   开头还算正经的问安汇报过后。   再往下看,   就好像周邈正站在他面前嘎嘎聒噪起来。   落在纸上的文字,也尽显写信人的激动——   [陛下陛下!你绝对想不到!我在阳武县城遇见了谁!   我遇见了陈平!   在《史记》中有一篇‘陈丞相世家’的陈平,一个开国功臣历经三朝,能屈能伸、应变合权的聪明人!]   看到此处,嬴政换了一只手臂支撑书案,再继续看下去。   [他幼时家贫……]   果然,接着就絮絮叨叨地写陈平的出身经历,又写他和陈平相遇的情况。   嬴政心平气和,逐字逐句往下看。   终于信中道出了正事:[我没推荐他直接征调入咸阳为官,而是鼓励他通过科举取士的方式,凭本事考入咸阳。   大秦首届科举,总要出几个大才,载于史书时才好看嘛。]   嬴政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来。   只是这笑太浅,殿中又无人在场,竟无人有幸见过它。   信中周邈说完陈平,又说起另一人:   [对了陛下!到达阳武后,我还想到当地另一个历史名人:张苍!   李斯和韩非的同门小师弟,妻妾数百,用青年妇女当乳母,靠人乳活了一百零四岁的‘四奇’宰相张苍!   初见陛下时,背诵的《过秦论》的作者贾谊,就是张苍的学生啊!]   捏着信纸的手指猛地失控一捻,信纸一角就裂开了。   嬴政:……   罢了,人都不在眼前。   [史记记载,张苍最初就仕秦国,担任御史,后因犯错逃回阳武老家。   但没写明具体年月,我在阳武也没听到张苍的名声,又问了几个县衙的人,皆不知张苍其人。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是流浪去了,还是仍窝在咸阳,看他喜爱的图书?   请陛下询问一声。]   御史张苍?   嬴政似乎有些印象。   稍后招来李斯召问问。   [明天一早,我们又要启程了。   陛下安。]   密密麻麻写满五张的信纸,翻到最后一页。   嬴政看完信。   把信纸展平又对折,打开长案上右手边漆盒,放入信纸又盖上。 第46章 你即将抵达淮阴!兵仙韩信的故乡淮阴!   第二日,清晨。   日出东方山坳,晕红了天顶云气。   仙使周邈的出游队伍,补给完粮草及用具等物资,一早驶出县城外,即将重新出发上路。   阳武县令携县衙上下,于城门外相送。   陈平及昨日参宴的几个年轻郎君,也自发早早等候在此,送别仙使。   扶苏与阳武县令一番道别话术之后,周邈也将登车离去。   临登车前,周邈对两丈外送别的陈平打气,并约定道:“陈平,切记勤恳谨慎备考,也祝你考运昌隆。希望我们再次相见的时间地点,是在岁首的咸阳!”   仙使确实慈悯仁厚,却也有少年人的真挚赤忱。   就算陈平最初是带着利益算计攀交仙使,到了此时,却也不自禁地心中感动,胸臆之间都觉温暖。   陈平还没听过‘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就已经见识到了真诚的威力。   “平一定闭门苦读备考,勤恳谨慎,竭尽全力,又有仙使赐福考运长隆,平必会一路过考,与仙使在咸阳相见。”   这是他的青云之志,也是他与仙使的约定。   “好!”好男儿就当有此自信风采!   周邈为陈平喝彩过了,又顺便对另外几个年轻士人勉励道:“尔等也当勤谨备考,本使也期待与尔等咸阳相见,待到金榜题名,章台宫赐宴,再同席宴饮。”   虽然是顺便的,但仙使的勉励也很真诚。   待到金榜题名,章台宫赐宴,再同席宴饮——听着就振奋人心!   “吾等必定谨记仙使教诲与勉励,奋发向上,与仙使咸阳再相见!”   送别的这些人,未必能个个都咸阳再见,但怀揣希望不也很美好吗?   告别完毕,周邈也就干脆地登车了。   很快,队伍开拔,车驾驶离。   浩浩荡荡的队伍蜿蜒若长龙,游入山川之间。   阳武县令一行目送片刻,待仙使队伍行出百丈远后,便打算转身回去了。   临行前,还和陈平及其他人应酬了两句,又如周邈一般勉励他们几句,才抬脚回城去。   陈平得体应对,送走了阳武县令一行。   随即身边几个年轻士人也欲回城。   “陈平,一道回去?”   陈平微笑婉拒:“诸位先行一步,平还有些琐事,稍后再回。”   得此回复,几个年轻士人也就先走了。   陈平看着蜿蜒长龙,在山川间越游越远……   等回过神时,深秋晨露已经洇湿裤脚靴面,并随着凉意透入肌肤。   山川间的游龙,也已再不可见。   陈平醒神后粲然一笑,转身回城时脚步轻快,三步并做两步。   先是来到外城墙内,小巷中的大兄陈伯家,“大兄,你可有听说?我昨日幸得仙使欣赏,陪座宴饮,与仙使相谈甚欢……”   陈平向大兄分享了他昨日的际遇,也安了大兄之心。   “我虽没问仙使,此次征召役夫之事,但已能断定,此次必是好事!那商贾之言……”   幼弟前途更加有望了,陈伯自是高兴不已。   “可见你确实聪敏过人,既然你这样说,那肯定确是好事。我便尽力去应召,一旦中选,或许真能像那商贾所说,赚得工装、口粮和仙缎,也好供你一路应考。”   陈平心中感动,却也不好明说若长兄去应召,县中定然会让他中选。   毕竟他陈平得仙使称赞,又有望科举入咸阳,陈家怎么不算是素来德行良好之家呢?   无论是谁,都说不出二话来。   陈平却只道:“等开始具名时,大兄便去应召,若能中选,挣得的资财你便自己留着。我的应考花费,自有张家资助。”   陈伯想问和那张负已经说好了?但想想也没那么快,其中当另有缘由。   便也不问了:“张家出资一份,大兄再出资一份,方才是公平之理。”   “大兄思虑周到。”陈平也没有再三推拒大兄一番心意。   陈平从大兄处离开回到家时,果然见到妻张氏女的大父已经在家等候。   张负见到陈平回来,满脸的兴奋和激动:“这是送别仙使回来?”   对最早肯定他,并愿意嫁孙女给他的张负,陈平是感激的。   也笑道:“正是送别仙使去了,回来时又顺道到大兄处说了几句话。”   张负亲近地执   起陈平一只胳膊。   “陈平,机遇已经到来,你一朝飞身的时候也到了!”   妻子张氏牵着儿子陈买,也笑容满面进入厅堂。   “妾与吾儿买,向郎君贺喜。”   陈平走过去扶起揖礼道贺的妻儿。   “功成在望,最是不能松懈之时。今日起,我便闭门在家用功。”   “言行合一,勤谨备考。”   等咸阳下发的参考书册运抵县中,他必能去领得一套,或者率先抄写过来。   再行研究,细致备考。   ……   离开阳武县,周邈一行按照既定路线,参考向导的指路,取直而行。   同时尽量兼顾途经郡的郡治所在县。   出了三川郡,进入东郡,取道直行。   擦行巨野泽南岸,穿入魏国故地砀郡北部。   队伍路过巨野泽的时候,周邈试图在宽阔的湖面上,看出有没有一个名叫彭越,正撒网打鱼的渔夫。   但巨野泽的湖面辽阔似海,周邈极目远眺,也看不见到底有没有一个叫彭越的渔夫。   同时,周邈心底再三告诫自己:这一趟出来,任务是勘探驰道线路,不是寻访汉初功臣!集卡汉初三大名将!   像是陈平这种沿途偶遇的也就罢了,捡一个也就捡一个了。但彭越这种还在山川湖海间的,特意去寻就太费时间了。   主次任务要搞搞清楚!别顾此失彼,最后完不成任务!   周邈心底小人怒吼,到底没有叫停队伍,去茫茫巨野泽寻一个渔夫。   但是当晚夜宿时,周邈再次穿着寝衣、披着毛领大氅,给始皇陛下写了一封信。   三天后,咸阳章台宫的嬴政就收到了信件。   [……陛下不知,我用了多大自制力,才克制住不去寻一个名叫彭越的渔夫。   那可是汉初三大名将之一的彭越啊!   彭越此人,是砀郡昌邑人……]   [不过时势造英雄,此时的彭越还在巨野泽打鱼,我寻去也无济于事。   如彭越那般人物,日后大秦却匈奴、征百越时,或许才是他的出头之日。]   [……彭越,是我大秦暂时寄存在巨野泽的   武将人才!]   嬴政:……可,便暂将彭越寄存巨野泽。   (彭越:所以我是寄存在巨野泽驿站的快递???)   这一次嬴政收到宦者呈递进来的信件时,恰值朝议散去后。   而王绾李斯等人,还在慢吞吞整理衣裳。   “长公子一行走到哪里了?”   李斯欲问周邈行程,却不直接问,而是问长公子扶苏。   这两天已经在收拾行装,即将前往燕齐之地营建晒盐场的王贲,很没眼色道:   “廷尉今日这么婉约含蓄的?”   李斯:“……李斯确实没有通武侯憨直爽朗。”   个憨憨儿!   所以说,他最讨厌直肠子了。不管是在章台宫的这个,还是在路上的那个。   嬴政看完三页信纸,并未收进手边漆盒。   而是让蒙毅拿去给王绾等人传阅。   而后才回答李斯:“廷尉所问长公子行程,朕不知。”   李斯观嬴政神色,猜测公子扶苏这次没有寄信回来?   周邈都晓得常寄家信,扶苏这个亲子却少有私信。   竟难得替扶苏开脱一句:“长公子统筹任务,一行五六千人,大小琐事皆决于长公子,不免繁忙不得闲。”   说白了,周邈闲得慌有时间写信,扶苏事务繁忙没寄家信也正常。   况且,“长公子也没忘记公文汇报,也都是和仙使的家信一起寄回来的。”   李斯此话一出,众人侧目。   在这儿给长公子挖坑呢!   公文就有时间寄,捎带两句家信就太忙?   与周邈的家信一起捎带回来,给陛下问候一声又怎么了?   众:就说怎么为长公子开脱呢?原来是挖坑埋人啊。   李斯:他说他不是有意的,诸位信吗?   眼色纷飞时,嬴政上首静默不语。   众人一边插科打诨,一边传阅着#周邈夜宿巨野泽畔,欲夜寻渔夫彭越#的家信。   王绾看了,笑容慈祥。   隗状看了,神色无奈。   冯劫看了,面无表情。   但嘴角抽抽。   等到李斯看   了:……一整个无语!   想把所有人才都扒进碗里的吃相真是明目张胆。   也在准备出行上郡的蒙恬,看完信,说出了众人心里的想法:“周邈一路走,一路看,性情倒成熟了些许。”   虽然成熟的些许性情,拿到殿中众人面前,与以前毫无区别,还是一样的稚嫩。   大秦君臣回想信中言辞,耳边似乎就又传来某人嘎嘎活泼的声音。   “这信写在三日前,估量行程,现在应当行至临淄郡了吧?”   ……   夜宿巨野泽畔,琐事烦多,忙得晕头转向忘记在公文附上一句问候的长公子扶苏,以及向咸阳寄回一张‘明信片’的周邈,第二日一早便又启程了。   穿过砀郡北部,进入薛郡。   经过邹县,从始皇陛下东巡时留下第一块刻石的邹峄山脚下擦行而过。   继续偏北而行,出薛郡,进入济北郡,   与始皇陛下东巡路线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先经过了梁父山,再才继续北行从泰山脚下经过。   因为‘泰山封禅’是一件由始皇陛下开启,历代顶尖明君(乱入的那个剔除)必做事情。   周邈特意从泰山脚下经过——是真擦着泰山而过。   “这样陛下东巡,封禅泰山时就方便多了,一下高速就能上泰山!”   扶苏:……思虑周到。   于是三日后在咸阳的嬴政,理所当然又收到一封#夜宿泰山脚,畅想陛下东巡泰山封禅盛景#的家信。   打卡了泰山,周邈一行继续铆足劲赶路。   出了济北郡,又穿过临淄郡,进入山东半岛的胶东郡。   然后一路沿着半岛北部沿海一带,继续东行。   到达半岛西北端的黄县,再次打卡历史景点。   于是三日后的咸阳,嬴政顺理成章又收到周邈寄回的信——#打卡并夜宿历史景点黄县,计划明日打卡腄县和之罘山!#   嬴政:……   周邈一行经过了腄县,但并未去打卡县内的之罘山。   毕竟他们也不是出来旅游打卡的,还是任务为先。   继续沿既定路线前行,到达半岛的东南角。   再次打卡始   皇陛下东巡历史景点:成山。没有登上山,就从山脚下经过而已。   若只论东至点的话,此次的东方道就算是结束了。   但论始皇陛下东巡的路线,直等周邈他们经半岛南边沿海一带,西行返回的时候,从胶东郡进入琅邪郡,直至琅邪,经过琅邪山脚下。   东方道才算完。   等出琅邪时,周邈特意唤出系统界面看上一眼。   灰蒙蒙的地图界面上,行经的地方已经点亮,延伸成一条明亮的线路。   进度条也刚好走到一半……   不!进度条才走百分之三十!   周邈吓出一身冷汗!   赶紧找了知情者扶苏和王离商量,最终也没得出什么靠谱的结果。   只能先写急信寄回咸阳,再按既定路线前行。   但因为进度条的异常,赶路的速度更快了。   从琅邪郡边界进入东海郡北部,经过郡治所在的郯县。   接下来,若按照始皇陛下东巡路线,该是偏西而行,进入泗水郡,穿彭城、过泗水。   又向西南行进,过淮水,再前往衡山、南郡,到达湘水边湘山。   最终从南郡取道武关返回咸阳。   但大秦君臣当初在商讨行进路线时,进行了修改。   到郯县后,不再偏西而行,而是直接南下。   南下穿过狭长的东海郡,直至吴越南部,再沿江水(长江)岸边西进。   至湘水与江水交汇处后,转向沿湘水往南行。过湘山、洞庭后,仍旧南行,直至长沙郡的郡治所在临湘,最后才返回经武关返回咸阳。   如此一来,南方道的终点便更向南深入了,囊括进了长沙郡。   而对于行走的路上的周邈来说,就是他们的队伍会经过东海郡内的淮阴县。   淮阴!   兵仙韩信的故乡淮阴!   虽然在昌邑巨野泽畔没遇到彭越,但他在阳武遇见陈平了啊。   现在怎么就不能梦一个在淮阴遇见兵仙韩信呢?   虽然算算年龄,现在的兵仙才十岁,还是兵仙崽。   但崽也是兵仙崽!(震声!)   而且他还发现,随着队伍的行进,任务进度条也在向前走。   而灰蒙蒙的地图上,点亮的路线也在继续延伸。   这给了周邈一个美妙的猜想。   这不更要梦一个双喜临门? 第47章 快抓住那个韩信!   三日后,这个美妙的猜想就送到了咸阳章台宫,嬴政的手上。   [……因此我们大胆猜测,东方道和南方道的线路勘探规划,可能并不是按照四至点,来确定道路终点的。]   [而是设有一个里数范围,但范围的最低值和最高值,目前还不确定。]   [因此我们决定,还是按照既定路线前行,一路多多关注进度条。   等返回咸阳时,先不忙进城。   除非进度条几乎拉满,说明里程数接近了极值,那我们才进城。]   [如果没有,我们就继续东出咸阳,走到郯县,这样就能顺道把历史上的滨海道也修建出来了!]   [或者就在关中绕圈子,把关中走出一个蜘蛛网一样四通八达的交通道路网!]   [如果没有任务时间限制,没有里数极值限制,我甚至能在大秦疆土上螺旋画圈,圈套圈,让大秦没有交通死角!]   占基建系统便宜的嘴脸,已经暴露无遗。   [……总之,如果返回咸阳城外时,进度条还明显没拉满,就绝不进城。   ——万一进城就代表提交任务,啪的拉满进度条,那不是浪费了系统赞助修建的里程数吗?]   榨干基建系统最后一滴油水的决心,也非常坚定。   小气抠门占便宜没够的样子,简直跃然纸上。   嬴政:……   三日前收到周邈急信时,召集了王绾等人商讨,此次收到后续信件,自然也当齐聚商议。   嬴政看完信,照旧把信件传阅下去。   信件传阅完一圈,重新回到嬴政手中。   殿中却始终无人开口,一时陷入沉默中。   最终还是冯劫,一本正经道:“为大秦抠门占便宜,不寒碜。”   “而且能得出与我们商讨出的相似猜测,不正说明他们出游在外,也有所成长吗?”   李斯:倒也不必强夸强捧。   “仙使出身神异,先天就占了见识开阔的优势。得出和我们这些老古板差不多的猜测,难道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吗?”   李斯确实能言善辩,但在御史大夫的饭碗面前,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廷尉是在自夸?自夸你作为老古板,却能得出和仙使一样的猜测,聪明又智慧?”   李斯:“御史大夫,您想多了。”   冯劫:“廷尉不必谦虚。”   王绾:你们要不要自己听听?你们吵的架有多幼稚!   这大秦朝堂的风气真是变得莫名其妙。   周邈不在了,所以你们就成为周邈?   嬴政:……   综上,在这封信寄到的三日之前,也就是差不多周邈寄出这封信的同时,大秦君臣已经得出了类似猜测。   并因担心行进途中错过信件,而向他们日后的两处必经之地,传去了相同内容的两封信。   两封急信,一封送往东海郡淮阴县。   一封送往江水入海口北岸的广陵(近扬州)。   送往广陵的,才是送往了真正的必经之地。   至于嬴政决断,送往淮阴的那一封,大概是……   他从周邈往日言语之间,知道淮阴那是兵仙韩信的故乡。   因此确信,只要勉强顺路,偏道而行又不会太耽搁行程,周邈就必定会‘打卡淮阴’。   该说不说,始皇陛下料得极准。   “淮水南岸的淮阴县,本就是既定路线上要穿行而过的一县。只需稍微偏行几里,驰道就能多串连一个县城,岂不划算?”   “而且不是也还可以去淮阴县补给物资?”   周邈提议像阳武县时一样,队伍开进淮阴城补给物资,理由充分。   尽管第二条的补给物资,不太站得住脚。因为根据所剩物资的数量,往前再行进一个县后,补给也完全来得及。   但扶苏和王离还是同意了周邈的建议。   于是队伍在渡过淮水后,便朝着淮阴县而去。   ……   在淮阴城下河边。   一个十来岁的脏乱小童,正坐在河滩阴凉的石头上,执着一杆鱼竿,沉心静气钓鱼。   脏乱小童不断默念祈祷,希望这一勾就能钓起一尾鱼来。   那样就能给卧病在床的阿母炖鱼汤喝了。   可今日的钓鱼之行,一如先前几日,进行得并不顺利。   正屏气凝神等鱼上   钩时,突然‘嗵!’一声!   一块大石头打破面前宁静的河面,溅起的水花淋了他一脸,整个前身的衣裳也都被溅湿。   脏乱小童惊吓之下,下意识抄起身边的一柄青铜剑,跳起转身,横于身前。   双目戒备地看向河堤上,正嬉笑着的几个少年。   并且认出来,正是先前几日也一直打扰他钓鱼的那些人。   “哈哈哈!他拿着一把剑,是想要上岸来杀死我们吗?”   “他敢吗?哈哈哈!”   一个无人见过其父,由寡母带着迁来淮阴的讨人厌幼童,他敢杀死任何一个淮阴人吗?   “哈哈哈!身长都没剑高呢,拿着一把破剑吓唬谁呢!”   这脏乱小童,自然就是韩信。   这些顽劣的少年们,见不惯韩信,可能仅仅只是出于韩信有一柄贵族才配佩带的宝剑,而他们没有。   韩信有姓有名,名字还颇高雅,他们也没有。   只有‘树’、‘伯’、‘仲’等一类随处可闻的代号胡乱称呼着。   而韩信有剑,还常佩带在身上,表情高傲,就更讨人厌了!   “嗵!”   一块石头砸向韩信身后的河面。   害怕被砸到头,韩信迅速往旁边扑倒躲开。   最后摔了一身河泥不说,溅起的河水也把后背的衣裳都打湿了。   这下前后上下就都湿透了,深秋河水阴凉,带走体表热气滴入脚下河泥里。   “哈哈哈!”   “看他!哈哈哈!”   恶劣的嘲笑声响彻这一片河滩。   但韩信始终倔强地一声不吭。   只是重新将护身的青铜剑拿起,横于身前,紧紧盯住河堤上的少年们。   犹如一只幼狼崽子,弱小,但倔强。   其实韩信只是害怕来自少年们的,或许可能存在的致命一击,于是本能地防卫而已。   但韩信的本能自卫,看在恶劣少年们的眼中,就成了挑衅。   于是更加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几个人嘀咕几句,就决定了要滑下河堤,到河滩上去。   “非得近身教训一顿那个讨人厌的野崽子   !”   “光看着就让人生气!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   韩信微微弓身,浑身戒备紧绷起来。   今日一旦河堤上的那些人下到河滩,那他将会遭受更重的欺辱。   恶劣少年们滑下河堤之前,先整理起衣裳来,以免待会儿划坏或弄脏了。   与此同时韩信的脑中,已经开始演算。   并立即演算完毕,脑中铺开十多种应对方式及后续。   最终,在心里选定了最佳的应对方式——放弃抵抗。   他不能出剑伤人甚至杀人,那样他会被秦律制裁,阿母就无人照料了。   可仅凭拳脚,他更打不赢那些人,反而会激起更重的殴打。   也就只有护住要害,放弃抵抗。等他们欺负完了自然就会离去。   就像他不敢出剑杀人一样,对方也不敢伤他太重甚至危及性命。   因为他们也会害怕秦律无情,怕被捉住后斩首。   少年们已经整理好衣裳,准备滑下河堤。   韩信也已经下定决心——他们围上来时,就立即抱剑缩头。   却正在这时,似有兵戈马踏之声传来……   哒哒哒……   叮叮当当……   并无清道或开道的高喝或奏乐声,但正是这种安静之下,毫无征兆降临的兵戈之声,才更令人畏惧。   韩信在河堤之下,看不见上面的景象,但那些刚才还逞凶行恶的少年,此时却好似被恶鬼袭面、猛虎扑食一样!   什么也顾不得了!刚准备滑下河堤的两个,也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又跟着连滚带爬地跑开!   见此情景,韩信并未因少年们被吓走而高兴。   会把恶人吓走的,只会是更恶的存在。   他也不往河堤上爬,而是目光一扫河滩,一眼就选出不是最大但隐于石头群中,不显眼又能藏人的一块大石头。   果断快步朝目标奔去,但跑到半路,又回去把明晃晃扔在河滩的钓鱼竿和鱼篓子拎上。   重新奔向选定的大石头后面,严实地藏了起来。   “哒哒哒!”   “哒哒哒!”   清脆中夹着金石之音的马蹄声,越来越   近。   掩藏在马蹄声中的,还有干脆有力的步履声。   以及微不可闻的,碾压地面的辘辘车行声。   这是一支车驾过十,马匹过百,士伍过千的大队伍。   这样一支队伍……唯有贵人出巡。   得出这个结论的韩信,没有从藏身的石头后探头张望,反而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了。   只等了两三刻钟后,队伍完全经过并且远去,许久都再无半点动静。   韩信才从大石头后走出,并爬上河堤。   回程时也没走城门大道,而是抄了小路,从城墙的断垣处翻进去。   ……   周邈一行进入淮阴县城,得到的待遇,却与在阳武县时的天差地别。   淮阴县衙上下的接待,堪称敷衍。   五千大秦精兵,五百大秦铁骑又可抵五千精兵,一万大秦精兵战力入城。   若在战时,拿下淮阴县也是轻轻松松。   淮阴县衙众人自然不敢有异心,礼数也挑不出错来。   但用心和敷衍,其实很容易分辨出来。   扶苏提出补给物资的要求,有始皇帝诏令在先,又有等同一万兵力的战力当前,   淮阴县令爽快同意,也很配合:   “臣即刻令仓啬夫一干相关人等,带领长公子吏从和搬运的士伍,前往仓库出仓粮草。”   言下之意,淮阴县只负责开仓,粮草请自行派人搬运。   又在方岩提出入住官舍时:   “臣这便派人引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提起接风宴饮之事,没有问夜间安置琐事。   反正就是一个放任自理,提要求也一律同意,但是不积极不主动。   也不能说他们不对,因为不够热情不犯罪。   这种态度其实不稀奇。   秦并六国也才是去年的事情,一路行来,甚至遇见有黔首不知他们已是秦民。   同样有六国故地的郡县官吏,对周邈一行如这淮阴县中一般,很是敷衍和不以为意。   不如说这种情况其实更多,如阳武县那般热情接待,反而是少数。   且随着离咸阳的距离渐   远,接待热情就越低。   周邈也不止一次的感叹:始皇陛下真有先见之明!   给配了五百骑兵、五千步卒,还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就算在六国故地的国都去走一圈,也能全须全尾地进出。   武力压服,虽然霸道,但真的好用。   “就当夜宿野外了,至少还有遮风挡雨的房间不是?都不必搭帐篷、寻山洞了。”   扶苏和王离的心态很好。   周邈亦然,“还没了应酬交际,自给自足,岂不更自在!”   随着行程近半,已彻底融入的副将章邯,先行带领数百士伍,分队将官舍的里里外外搜检数遍,就差掘地三尺了。   确认安全无虞后,才让周邈、扶苏、王离、英布和杨樛等人入住。   入住之后,方岩揽过一应内务,安排人手,洒扫布置,生火烧水。   伺候洗漱沐浴,又送上小食垫垫肚子。   因为晚间没有应酬交际,洗去一身尘土的周邈,垫过肚子后,还能清清爽爽地出门逛个街!   至于安全问题完全不必担心。   王离、英布和章邯三人,已经很有经验和默契了。   基于淮阴县的排斥抗拒态度,王离率兵进城后,当即就撒出去一千士伍精兵。   分作十队在城中巡逻,算是在一定程度上接管了淮阴县城治安。   剩余四千士伍,三千布防在官舍周围,一千城中灵活策应。   还有五百骑兵,则由章邯率领,二百驻扎在官舍周围,三百轮班在城中流动游走。   王离和章邯共同保证:“可以确保一旦发生异动,队伍立即出城时,道路一定是畅通的。”   就算打不过,也能跑得掉。   而英布也拍拍胸膛:“只要你们能控制住城中局面,不让数百士伍近身围剿,布就能护住仙使!”   总之,周邈带着英布和十个武士,还有方岩和燕他们六个,浩浩荡荡地出门了。   周邈:韩信崽,兵仙崽,你在哪儿啊?哥哥找你来啦,快出来吧~   ……   但周邈在城中转了半下午,晡时末,一天中第二顿正餐夕食的时间都要过去了。   还是没遇见兵仙崽。   周邈很沮丧。   他明天一早就要启程了啊,今天遇不见兵仙崽,这一趟就见不到了啊!   方岩建议兼提醒道:“我们先回官舍吃夕食?”   周邈不想立即放弃,摇头拒绝:“再多找…逛一会儿,宵禁前回去也来得及。”   方岩大概猜到是在找什么人,听令又陪着在街上逛起来。   就这样又在街上游荡了一个时辰。   直逛到日入初时,仍旧一无所获。   深秋的白昼不同于夏日的,一旦日落,黄昏也会很短,天色很快就会黑下来。   方岩再劝再问:“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官舍吗?”   “缘分未到吗……”周邈不得不遗憾认命。   淮阴城不太大,但也不算小,在偌大一个城里想要遇上一只兵仙崽,确实需要深厚的缘分。   唉,也是不能把步卒和骑兵都撒出去,满城去搜一个爱佩刀剑的小男孩。   因为那样会让这座淮阴城人心惶惶,生出乱子来的。   佩刀剑的小男孩啊……   佩刀剑的小男孩啊!   周邈陡然双目圆睁,看向大道旁的巷道中,想要出来却被几个少年堵住的脏乱小童。   十来岁,抱了一把几乎与他等高的青铜剑。   ……   “上午叫你跑脱了,这会儿你倒自己撞上来了!”   要不是外面大街上的一行贵人,他慌忙掉头回来,又怎会被撞上!   韩信心中生气,咬牙切齿地,看向围着他的少年们,目光也就更凶了。   原本就是看谁都一脸高傲的样子,这会儿再换上隐怒的眼神……   年幼的气势尚不足以震慑旁人,却轻易激起霸凌少年们的怒意。   “哈!你竟然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想怎样!”   “想用你那把剑杀了我吗!来啊来啊!”   事情发展到了更糟糕的地步,韩信心中恼怒又焦急。   他要赶在天黑宵禁前,去寻医者给阿母医治,不然就要拖到明天了。   虽然阿母的病情反反复复,是断不了根的慢病,拖一晚上也无性命大碍,可那样就要多受一晚上的苦。   “你们让开,我有急事要办。”韩信终于开口,试图和这些人讲道理。   “你说让开就让开?偏不,你用剑捅我啊!”   若非阿母再三告诫秦律无情,杀人偿命,他早就一剑捅进去了!   就在韩信被逼得双眼泛红时,巷道口传来一声厉喝:   “当街寻衅,逼杀人命,按律当重惩!”   一声暴喝,围着的少年们转头看去,便见一锦衣贵人站在巷道口,身边环绕着数个隶臣妾和武士。   浩浩荡荡一群,一看就来头不小!   很可能就是之前进城的贵人!   想到那么长的兵马长队,心中恐惧更甚。   其中一个少年见机不对,在其他人都吓傻的时候,他趁着黄昏时巷道里光线昏暗,当即就一手拉着自己一个亲兄弟,呼啦跑了!   另两人也被惊醒,当即慌乱地追了上去。   逞凶行恶的少年们逃跑了,英布脚下却没动半步,也没让随行武士去追。   相比给被欺负的小童主持公道,自然是仙使的安危更重要。   英布:“仙使,城中巷道狭窄,凌乱复杂,无法追捕。”   周邈看那些少年身量不小了,如果真给定了罪,怕是这辈子也就没了。   “那就不追了。”   韩信低下头,垂下眼帘,抱紧青铜剑默不作声。   “……”周邈也很不自在,感觉做了一回慷他人之慨的圣父啊。   声音艰涩解释道:“如果真追上他们,又给他们定了当街寻衅、逼杀人命的罪,那他们即便不死也会受刑……”   “好吧,如果我想给他们这样定罪,那他们肯定能掉脑袋,但我不忍心。”   韩信抬头看了一眼巷道口的贵人。   逆着黄昏余晖,身形似乎描了一圈金边,似是一尊神像。   呵,难怪叫仙使呢。   “他们与我的恩怨,自当由我做主了结或释怀,与你何干。”   说完这句话,韩信也不出巷道了,转身就往巷道深处走去。   他要绕道,从其他巷道出去。   周邈觉得这小男孩很是与众不同,完全不同于十岁的熊孩子,而且他还佩了一把剑。   “嘿!你等等!”   “你是不是叫韩信啊?”   巷道中的小童身影一个趔趄,身形尚且不稳,脚下的步伐就陡地加快!   周邈本就盯着对方,于是眼尖地发现了!   “你就是韩信!”   “快抓住那个韩信!”   仙使下了急令,英布也不吩咐手下武士,当即作出反应,嗖地一下窜进巷道中!   说是巷道狭窄,但容一人身位经过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英布窜进巷道后,几个飞步就撵上了已经奔跑起来的韩信。   一个大步上前,就揪住韩信的后衣领,手臂一收又把人提到了身前。   汉初三大名将之二,幼年版兵仙对阵壮年版黥布,胜负立分。   英布抓住这个韩信,就提着人往巷道外走。   途中还抖了抖道:“你跑什么?” 第48章 #陛下陛下我给你捞着了一个兵仙崽快派人来取!#   英布拎着韩信走出巷道,将人放到仙使面前。   收手时还把人怀里抱着的剑给抽走了。   被捉来,又被夺走唯一防身兵械,韩信的戒备已经升至顶峰。   脊背微弓,身体紧绷,是一旦寻得脱身空隙,就能立即窜逃出去的姿势。   “……啊这。”周邈再次感到心虚。   他是不是还做了一回强抢小孩儿的恶霸?   周邈手掌搓搓衣缝,屈腿半蹲下来。   ——虽然他也就比韩信高一个肩位,半蹲下来后还要仰头看人。   英布站在一旁,重申道:“你说你跑什么?不知道这样,你就更可疑了吗?”   周邈也是没想到,因为太想遇见兵仙崽,看见一个佩剑小男孩后随口一问,就直接诈出了正主。   韩信天生一副高傲的长相,此时惊惧之中,一双眼睛瞪住面前人便不放。   犹如一只被冒犯的幼狼崽子。   不屈,倔强,正在狠狠地记仇。   周邈心里吐槽:……这样的长相会吃亏吧,很容易就没朋友的。   周邈半蹲着,抬眼看十岁的韩信:“你就是韩信?”   十岁的韩信回答得不假思索:“不是。”   “……”   回答太快,反而会坐实身份啊。   显然韩信很快也意识到了,但他神情坚定地重复一遍:“我不是韩信。”   周邈:“那你是谁?”   “……”韩信被问住,但很快就说:“我是韩伯。”   伯、仲、叔、季,相当于老大、老一、老三、老四,如刘季、陈平大兄陈伯,是常见的名字。   韩老大。   噗!   周邈抿抿嘴唇,吞回了即将出口的笑声。   没和韩信纠结姓名,从韩信逃避他们、拒不承认身份的行为,周邈联想到一种猜测:   “你是旧韩国王孙韩信。”   周邈这句话,其实带着猜测和不确定。   为了唬人,诈一诈韩信,才压住了疑惑的尾音。   此话一出,即使韩信一直戒备,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十岁的大儿童而已。   表情已经泄露了答案。   周邈再不善察言观色,现在面对面近在咫尺,也足以看出韩信面上的破绽了。   但韩信仍旧板着一张天生高傲脸,愣是没有崩盘,并继续否认:“我不是韩王孙韩信。”   “我在淮阴长大,不是韩国新郑人。”   姑且就当韩信是个有些见识的小孩,所以才知道旧韩国国都是新郑的罢。   周邈也顺着道:“确实,毕竟如今咸阳城中,已有一个故韩襄王庶孙韩信。”   “你若也是韩王孙,岂不是就和你族中的叔父重名了?”   虽然周邈听似是在为韩信开脱,但韩信瞳孔陡然紧缩的眼神变化,同样泄露了真相。   周邈又话锋一转,“但如果你阿父,与你同族叔父韩信,一人多年不见,甚至你阿父从未见过,不知族中有此人……那你阿父给你取名韩信,便无可指摘了。”   “故韩襄王有子韩虮虱,曾在楚国为质,当初韩太子婴病故后,公子虮虱欲回国与公子咎争夺韩太子位,故楚怀王派十万大军护送,但最终因苏代设下计策阻碍,没能回到韩国。”   “公子虮虱最终是回韩国了,还是留在楚国?不曾言明,不知去向。”   “公子虮虱,是你大父?你即虮虱之孙。”   周邈一番推论下来,韩信不曾言语。   但脸上神色惊惧,身体如一根绷紧得即将断裂的弦,显然是戒备至极。   周邈看出兵仙崽的惊惶无措,赶紧双腿蹲下,腾出手轻拍对方手臂,笑容灿烂道:   “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就是想确认你身份而已。”   “我乃大秦的仙使周邈,而且大秦对六国诸侯并未想赶尽杀绝,之前不是还昭告天下,大封六国诸侯?”   “旧韩国的横阳君成,就被封为了横阳侯,如今就住在咸阳呢……”   韩信神情孤傲:“被囚禁咸阳而已。”   “……”周邈语塞,“虽然但是,更接近软禁?”   韩信不争辩,“你既说大秦对六国诸侯后裔无心加害,那你捉住我做什么?”   “……”周邈再度语塞,不愧是兵仙崽!   但他也不想扯谎,说他与咸阳的韩国后裔交好,从他   们那里得知韩信的信息,并且特地来寻回他。   且不说这是撒谎了,同样也很难取信韩信啊。   毕竟韩信他爸都不知道族中有个内兄弟叫韩信了,于是才给儿子也取名韩信,那肯定是流落民间已久。   又怎么会和咸阳那些韩国后裔们,有深厚交情?必然是多年不通音信。   “因为我是仙使,我有掐算神通。”   ‘掐算神通’再次派上用场。   当初和始皇陛下说起时,以为会先用来堵章邯或英布的口。   结果先用到韩信崽身上了。   参考当初对萧何、吕娥姁和曹参的说法,改换一下用词:“我昨日夜观星象,发现帅星大亮,星辉尾巴正垂入淮阴城。”   “我再掐指一算,就确定了帅星身份。今日特意入城来寻帅星,迎帅星归咸阳。”   方岩:……仙使的胡说八道功力,已臻化境。   英布:仙使神通广大!   要不怎么说因缘巧合?   昨晚韩信的阿母因病生忧,害怕万一某日撒手人寰,韩信却不知自己身世。   便细细地都掰碎了告诉给他。   并叮嘱他要躲着秦国贵人。   以前韩信只道家中有一柄祖传宝剑,又是落魄贵族可以佩剑,便佩剑防身。   昨晚才知道,他家确实是落魄贵族,却也不同一般。   昨晚得知身世真相之后,他当即就立志向上。如今得知,昨晚帅星大亮……   周邈发现一直戒备的韩信崽,竟然真的有所松动。   他口才这么好了吗?还是他就长着一张令人信服的脸?   就在此时,今天跟随外出的隶妾燕,声音温和地开口:“在咸阳,或在淮阴生活,其实并无不同。”   “反而是咸阳城中的房屋舒适干爽,街道宽阔整洁。”   “咸阳医官的医术也更高明。”   燕盯着十岁韩信的脸,以语气温和掩盖语速缓慢。   一条,又一条,精准抛出:   “你有韩王孙的身份,陛下会赏你宅邸和钱粮,那你的亲人便不必操劳维生了。”   最终,燕感慨道:“世上的大多数病痛,都是源自劳累,吃   喝休养得当,便也百病全消。”   之前一直极度戒备,即便周邈自爆‘神通’后,虽有所松动却也不曾让步的韩信。   在燕的一番柔声细语中,竟然彻底松动了!   虽没有一口答应周邈去咸阳,却是问道:“你既是仙使,那你们有医官随行吗?”   “自然有。”周邈回答干脆,“你可是有亲人生病了?”   突然想到后世猜测的,韩信早年丧父,十多岁丧母……   瞬间反应过来:难怪!   韩母一人抚养韩信,积劳成疾再正常不过。   咸阳更宜居,医官医术更高明,到咸阳后不必阿母操劳,有望养好一身劳病。   燕的一番话,句句直击韩信软肋!   燕大概是从韩信的衣着言行,或者气味,以及他刚才的身世揭秘,得出了韩信的家世状况。   却也不确定是韩母生病了,于是以‘亲人’泛指。   周邈不由抬头,去看微笑看着韩信的燕。   后者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恭谨地回以一笑。   周邈在衣袖口向燕竖起大拇指:棒!   韩信:“我这趟出来,本就是为阿母请医者诊治。”   但被你们捉住,不得脱身。   周邈略心虚,并立即补救:“我们队伍中有三名随行医官,我这就让人去叫来,并让他带上常用药草,然后你前面带路,立即去为你阿母诊治!”   说到做到,周邈当即吩咐苦豆子:“回去官舍,请孙医官过来。”   孙医官就是上次给方岩缝合伤口的医官。   胆大敢想,医术也强于旁人。   ……   很快地,孙医官被请了过来。   闲话不多说,韩信当即前面带路。   左拐右拐,带到了一座小院。   院子陈旧,但看得出常有护理修补,维持得不错,足以遮风挡雨作一安身之所。   只是院中落了一层黄叶,筐、箩、簸箕等用具,凌乱摆放着。   显然是自从韩母卧床几日以来,家中无人收拾。   孙医官被带到榻前,没有诊脉,就望了韩母的气色,又问了平日饮食,再环顾家徒四壁的屋中,便   已得出结论:   “饮食不丰,又兼常年劳累,积劳成疾。”   简言之,营养不良又常年过劳,累出来的一身病。   “都不必喝药,吃些米肉进补,多加休养,三五个月,自然就会有所好转。”   真应了燕的话:吃喝休养得当,百病全消。   孙医官看完诊,估计仙使还有正事要说,识趣告退:“时辰已晚,臣先行告退。”   周邈允了孙医官告退。   儿子风风火火带着医官回来,也没来得及说事交代。   此时,韩母才与周邈行礼道谢:“劳烦郎君,为妾寻来医官看诊。”   “吾儿信有劳烦得罪之处,还乞请郎君见谅。”   即使早逝,也把韩信教得孤傲又豁达,能忍胯下之辱,还习得一身兵法本领。   卧病在榻的韩母,面如其人,柔弱却又坚韧,爱子之心切切如斯。   周邈带着敬意,正经地回了礼:“韩信聪敏机警,讨人喜爱,并无劳烦得罪之处。”   韩母观屋中贵人穿锦佩玉,肤皮白皙,并无王孙公子的孤傲不羁之行,却有天真无忧的娇贵之风。   且那些侍候的隶臣妾,护卫的将军武士,无一不是出众之辈。   韩母也直接问道:“只不知贵人踏足贱地,有何贵干?”   周邈也直接报上姓名:“虽然自己说来有些汗颜,但我确实是大秦始皇帝陛下昭告天下的仙人使者。”   “基建之仙的使者?”显然,韩母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仙使当面,妾身失礼。”   “免礼免礼。”周邈又不是显摆威风来的,“今日时辰不早,我便直话快说了。”   “韩信是故韩王孙吧。”   韩母初闻一惊,随即明悟。   贵人出现在自家,自然不会是一无所知,兴之所至。   韩信一直没有明言承认的身份,到韩母这里得到了确认。   “是,故韩襄王次子公子虮虱之孙。①”   韩王孙及其母亲,却孤儿寡母流落至此,衣食艰难。   但韩母并未诉说苦难。   只是无奈道:“正如仙使所见,妾与吾儿信颠沛穷困,无权无势,于大秦已无碍   。”   所以何必寻来呢?   “看来夫人对秦国也有误会。”周邈听出了韩母的不甘不愿。   诸侯之妻称夫人,周邈对韩母的礼敬已经尽显。   “夫人既听过我身份,想来也知晓岁首时,始皇帝陛下大封六国诸侯,并于咸阳富养六国后裔。”   “自然,或许本质是软禁,但于夫人和韩信来说,又有何不便呢?”   “若居于咸阳,韩信的故韩王孙身份,以及咸阳乡里安宁,会让他不受顽劣少年的欺辱。”   “大秦也会赐给韩信宅邸钱粮,你再不必常年耕种操劳,仅只为让韩信吃饱穿暖。   若居于咸阳,夫人就可静心休养,届时劳病痊愈,从此韩信能在母亲身畔长大,衣食不愁”   周邈从燕的话里得到灵感,说服韩信,从有利于韩母的优点切入。   那说服韩母,自然也能尽数对韩信的好处。   儿为母,母为子,互为软肋。   韩母果然神色松动,而且如今身份既已暴露,势不如人,倒不如顺势而为。   但韩母还是问道:“仙使为何要带吾儿入咸阳?吾儿不过一毛头小儿而已。”   入咸阳居住,对他们母子来说,确实比在淮阴艰难求活,要好一些。   而且咸阳为大秦腹心,机遇更多,她儿子又还年幼,来日未必不能有所作为。   多年颠沛,韩母对天下归秦或韩,并无执念,但她儿需要一片天地展翅,方能飞上高天。   周邈把‘掐算神通’的说辞又拿出来:“……若得培养,韩信来日必能有一番作为,届时自可印证今日预言。”   “况且即便抛开玄异的帅星之说不谈,所谓三岁看老,仅看韩信的性情与言行,也知他来日会有所成就。”   “但若对他不加培养,寡母至亲早逝,邻里少年欺凌,年幼无力维生,寄食百家……”   周邈说的这些,正是历史上韩信经历过的苦难。   “那就算他最终能在磨砺中长成,但大秦一统天下,没有乱世造就英雄,韩信不过是茫茫黔首中的一人,怎可确定他就能脱颖而出,做出一番成就呢?”   时势造英雄,虽然如韩信这样的人杰,必有出头之日。   但人生际遇无常,谁能断定何时才会出头?又会经历多少磨难?   即使多出了科举取士的晋身通道,可韩信在军事上的才能,显见是远高于文治上的。   即便得中,那不也是埋没了?   韩母早在周邈说出对韩信的预言时,就在心中下了入咸阳的决定。   未必是有多笃信预言,而是这代表了仙使的看重,那入咸阳他们就占了先手优势。   而后周邈又说出若他们母子一直这样在淮阴生活下去的未来。   就好像眼前已经预见了那个场景。   韩母不再犹豫,当即:“吾儿信得仙使看重,入了咸阳也不算无依无靠,妾与吾儿愿入咸阳。”   韩母终于答应了,周邈立时就被激动和兴奋充斥:兵仙崽!兵仙崽要入咸阳了!   大秦自己用华服美食、关爱器重以及母爱,富养出一个兵仙,一个不会受情商和野心所害,肆意张扬的忠诚兵仙!   那大秦就直接不用担心蒙恬、章邯、英布新生代之后的武将传承了。   好好培养韩信,大秦幼生代的武将力量也有了!   激动之下,也就没有注意到韩母话中隐含的让仙使多多关照的意思。   不过也不用韩母多说,到时别说他,就是始皇陛下,也会对韩信多加关照的!   “夫人做了最明智的决定。”   韩信将人带回来,本就是让阿母决定去留,现在阿母答应去咸阳,他也一样高兴。   以后阿母能过得轻松许多了。   一番交谈,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下来。   周邈便长话短说:“夫人家中可还有粮食?”   韩母笑道:“还有一斗粝米,能让妾身母子食用几日。”   韩信诧异地看向阿母,随后就明白过来,阿母是把粮食几乎都留给他吃了。   周邈开始安排:“那你们别俭省,煮来吃饱,我明日一早就让…苦豆子送来粮肉。”   苦豆子出列示意,让韩母认人。   方岩则对仙使的停顿感到高兴。   并不是说他不能来为仙使跑腿,但仙使叫苦豆子跑腿,便说明他在驭下一道的进步。   ——虽然   可能还是无意识的,仅凭本能直觉驱使。   不过从今日的几番应对来看,仙使确有进步。   方岩顺势道:“若我们明日按既定行程,一早便要离开淮阴了。夫人母子应当如何安置?”   “夫人有病在身,公子信又年少力弱……”   顺着方岩的话去想,“那就不便跟着我们一道奔波了,却也不能立即就出发赶往咸阳。”   周邈自然地便做出了决断:“那就这样,我们留下一队士伍,护卫夫人和韩信,再留下足够的钱粮。”   “然后我再给咸阳的陛下去信,让他派人来接。”   方岩:“仙使这样安排很周到了。”   得到肯定,周邈又看向韩母:“夫人觉得呢?”   “仙使安排得就很妥帖。”   于是便就此决定了。   之后又赶在天完全黑下来前,与母子一人商定了一些细节,最后才离开韩家小院。   来到大街上,往官舍赶回时,燕小心道:“若是夫人和公子信是重要人物,或许今晚便可将那一队留下护卫的士伍拨出,并开始轮班护卫?”   周邈还沉浸在捞到一只兵仙崽的兴奋中,闻言一愣。   方岩补充讲解原因:“淮阴原属楚地,今日又目睹城中上下皆傲慢,便不能叫人放心了。   仙使看重公子信,那或有不轨者出手阻挠,侵扰夫人和公子信。”   “还是你们想的周到!”周邈猛然惊觉,“回去就派兵过来!”   只要兵仙崽还没到碗里,都有可能出现意外。   “既然这样,那留守等待陛下派人接应的一队士伍,就要多些人了。”   周邈这会儿是生怕兵仙崽被抢跑,“那就留下五十士伍,再留下一十骑兵。万一有变,就让他们护着韩信母子骑马出城、跑回咸阳!”   方岩:“仙使的安排很周到了。”   于是一日之后,嬴政就收到了周邈出游后的第一封急信。   #陛下陛下我给你捞着了一个兵仙崽快派人来取!#! 第49章 周邈:陛下陛下!我回来了!   周邈一行从韩家离开,来到大街上,没走多远就迎面遇见驾车来接的车郎杨樛。   打头的是杨樛,跟在后面的还有两个驾驺,也赶了两辆马车来。   出游近半月了,众人也都已知道周邈的习惯——当疾行赶路时,就众人挤挤一起坐车。   平时正常行进也就罢了。   若是需要疾行,很少有他坐着马车飞驰赶路,却让旁人追着马车奔跑的,都是尽量挤挤一起坐车。   对周邈来说,这是礼貌。   对旁人来说,那是仙使的慈悯和仁厚。   “快快!上车上车!挤一挤!”周邈招呼英布、方岩和唯一的女士燕,挤进自己的车厢入座。   “其余人也挤一挤,或坐车辕,或坐后面的两辆车。”   众人已经熟练了,当即按照旧例爬上马车。   周邈所在主车的车辕,也坐上来两个武士,可与车厢内的仙武侯英布一起,一内一外护卫仙使。   人都已上车,扬鞭驱马!   两马拉车哒哒地奔回淮阴城中的官舍。   刚下车,周邈就赶紧叫来章邯。   “派一队士伍和骑兵,去护卫故韩王孙韩信及韩夫人……”   又简短几句,交待了韩信母子的重要性。   章邯当即领命:“唯!”   转身就当场抽调士伍和骑兵,指派一个素来可靠的小将,又严肃简短地叮嘱:   “……须与公子信和韩夫人解释清楚,此举绝非监视禁足,而是以防不轨者侵害。   日后亦不得为了护卫省力,就阻止一人正常活动。”   叮嘱完,才令那小将率人速去韩家护卫。   周邈就在旁边看着,见章邯思虑如此周到,不由夸赞:   “护卫今晚便上岗的事,原先没和韩信母子说过,亏你想的周到,免去了他们的误会。”   长相翩翩君子的章邯,人如其貌,谦虚有礼道:“仙使过誉,臣只是尽了职责本分。”   诸事皆已安排妥当,周邈便回了官舍房间,先吃夕食(夜宵),而后沐浴洗漱。   收拾得清清爽爽了,周邈没忙着上床入睡。   而是   照旧披了毛领大氅,坐到书案后。   铺陈纸墨,提笔给始皇陛下写信——   [敬爱的始皇陛下:   展信安。   今天是十月一十,天晴朗。   队伍途经淮阴县,我们决定入淮阴县城补给物资……]   [陛下陛下!我给你捞着了一个兵仙崽快派人来领取!   就是那个我之前偶尔提过一嘴的,兵仙韩信!   与萧何、张良一起并称‘汉初三杰’的韩信!   关于韩信,有好多成语……]   相比韩信的生平,周邈记得更多的是韩信创造的成语、歇后语典故。   叨叨完尚且记得的有关韩信的成语,以及令人叹惋的不得善终遭遇。   叹惋后,周邈的字里行间很快又欢快起来:   [……陛下,我和你说,现在的兵仙崽才十岁多,性情尚未定型。   正好借口其韩王孙的身份迁入咸阳,接着好好教育富养。   那样大秦的第三代幼生代武将,便有了中流砥柱。大秦至少第三代,不用愁武功了,武德充沛!]   [……因此,将会留守一小支人马在淮阴。但还请陛下尽快派人前来接应,将兵仙崽尽快接到咸阳,放到自家碗里,才能彻底放心啊。]   周邈信中再三叮嘱,要顺利把人接入咸阳,再好生教养。   嘚啵嘚啵,絮絮叨叨,可见其重视程度。   [……另,正在写下此封信的时候,我收到了陛下寄来的回信。   很开心!能和陛下与众位上卿们得出相似的猜测,我们也将按照既定路线和猜测行进。   最后,愿陛下身强体健,日日安康。]   一日后,咸阳,章台宫。   朝议结束,嬴政收到周邈出游后的这第一封急信。   拆开密封完好的急信,看完满满当当三页信后,展平信纸又折叠整齐。   顺手准备放进惯常收纳信件的漆盒中,就发现殿中的上卿们都看着他。   看着他手上的信纸,眼巴巴地。   “……”嬴政毫不手软,将信纸放进漆盒中,合上盖。   大秦上卿们:……陛下何时竟小气起来了。   “周邈来信,道是途经淮阴,遇见故韩襄王次子韩虮虱之孙韩信,请朕派人前往淮阴,将人迁入咸阳。”   一句话,就把周邈三页信纸的内容,做出详略取舍,简单概括了。   李斯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上首。   对于他们陛下为何不传阅信件,心中有所猜测。   殿中其他人或许不如李斯善于对陛下察言观色,揣测陛下心思,或许当下不明,回去后也能揣摩得七七八八。   当下此时,右丞相王绾表态:“既然仙使来急信,咸阳宜当速速派人前去接来。”   陛下如果觉得可以告知,即便是仙使周邈的真正来历,也对他们几个心腹放心透露。   如果觉得不必告知,那像是自沛县征调入咸阳的那萧吕曹三人,以及此次淮阴的韩信,陛下便不会告知。   至于‘故韩襄王次子韩虮虱之孙’?这身份或许是真,但不起多大作用,也就起一个幌子作用。   隗状指出重点:“派谁去接人?”   王离护卫仙使出游在外,王贲不日出发前往燕齐营建盐场,蒙恬也将出咸阳守上郡,章邯亦在外。   并非说朝中再无得用的武将可领兵接人,兼并六国的大小功勋,自然不止见于史书的寥寥几人。   而是仙使特殊,若非心腹或可信之人,万不得已,便最好不令外人接触。   于是,派谁人去接韩家母子?   一时还真想不出合适人选。   不过既然心腹和知情者无暇分.身,那……   其余人刚有点头绪,李斯已经率先禀道:“启禀陛下,臣愿为长子由荐言!”   “臣之长子由,虽才干中庸,却尤稳重可靠,虽尚且资历稚嫩不能托付巨功,率领一队人马跑一趟淮阴,接人入咸阳,却也必能万无一失。”   关于李由,周邈在后来某次闲侃时,说起秦末起义军,曾带过一嘴。   李由后曾为三川郡守,抵挡陈涉吴广起义军,扼守三川。在李斯及次子在咸阳俱五刑、夷三族后,仍统兵在外。   最终,于雍丘在项羽和刘邦的进攻下,激战四天,城破仍巷战,杀至身边仅剩十余人,才被刘邦部下曹参斩杀。   李由为将或许武功   不显,但应当确如李斯所言可靠可信。   “可。”嬴政应允。   “令李由率兵一千,前往淮阴,接回故韩王孙及其母。”   李斯不知嬴政已对李由有所了解,只当陛下纯粹是信重他,方才恩及长子。   心中感动,看来陛下对他的‘以观后效’考察已经得出结果了,陛下还是一样信重他!   不由得更加死心塌地了。   “陛下信任臣及臣长子,臣父子也必不辜负陛下!”   李斯愿肝脑涂地的样子,可见其忠诚。   嬴政:“……朕拭目以待。”   其实李斯想的也没错,即使嬴政知道李由可靠,但以李斯后来的背叛作为,仍能用李斯和李由。   未尝不是胸怀广阔,霸气能容人。   李斯愿肝脑涂地的忠诚,倒也没给错。   之后众卿散去,李斯带着旨令回到家中。   关起门来,挑拣着选了些信息告诉长子,又好生提点叮嘱了一番。   第一日一早,李斯长子李由率兵一千出咸阳,星夜兼程赶往淮阴。   ……   另一边,给始皇陛下写信寄出的周邈,怀着激动和兴奋的心情入睡。   第一日一早,周邈与扶苏商议过后,延后了半日行程。   又为韩信母子完善了安排,仔细叮嘱。   直到将近日中时分,周邈才告别韩信母子,登车离开淮阴。   离开淮阴时,淮阴县衙上下倒也按礼出城相送了。   但就是一副带着虚假面具的样子。   “看不惯我们,又干不掉我们,憋憋屈屈的样子……”   “我看着就喜欢!”   如今始皇陛下俱灭六国,天下一统,有人不服气,但又只能委曲求全。   每每想到这里,周邈就不会为那些人的虚假敷衍生气了。   出淮阴,下广陵。   周邈在广陵又收到一封防止寄漏的始皇陛下回信。   周邈又写信一封回咸阳,倒没什么重要事情,就是想写信问候了。   而后队伍在江水入海口北岸的广陵,出城转西。   一路沿江水北岸向西直行,进入九江郡,过   历阳和居巢县。   在路过居巢县的时候,周邈想起了项羽的外置大脑——范增,似乎就是居巢人。   但其人反秦思想顽固,大秦也不差范增一个谋士老头,也没有去寻访。   甚至因为没到补给物资的时候,车队都不曾停驻一刻,便辘辘前行离开了居巢。   之后出九江郡,入衡山郡。   在郡治所在邾县停留一晚,补给了物资。   第一日一早启程,又继续西行,出衡山郡,入南郡南部。   又沿江水岸边,入长沙郡。   之后向南渡过江水,沿支流湘水南下,过湘山。   在湘山脚下,周邈给始皇陛下写信——#关于历史上始皇陛下伐光湘山树木/给湘山神女剃头露出头皮的那些事#   即使远在路上,都不忘向咸阳的始皇陛下分享历史趣事。   嬴政:……   大可不必。   过了湘山,沿湘水岸边南下,渡过五十多年前屈原投过的汨罗江。   在汨罗江边,周邈感怀不已,背了一句《离骚》——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主要是周邈就只记得开头这一句。   《离骚》又不是《过秦论》,高考过后他就没有再背过了,自然一时背不出来。   继续南下,经过罗县。   最后再南下,便到达了此次南下的终点——长沙郡郡治所在,临湘县。   周邈一行难得在临湘修整了一天一夜,补给了物资。   当晚又给始皇陛下写信报告——#已到达预定终点临湘并将于后日启程北返#   在到达临湘后的第三日一早,周邈一行便启程北返。   之后原路返回江水北岸,再自南郡穿行北上。   沿着历史上始皇陛下东巡北归的路线,取道武关,直奔咸阳!   周邈:陛下陛下!我回来了! 第50章 #关于仙使邈第一次出远门回家时哭鼻子哭成兔子眼并史书社死   冬十月,仙使邈归咸阳。临城不敢入,帝及上卿众迎之。   ——摘自《秦书》   ……   周邈一行直奔咸阳而来,但等到了城外,却止步不敢入。   因为先前的通信猜测,周邈北返的一路上都在关注进度条。   等到咸阳外时,既定路线算是已经走完,可进度条却还有百分之五。   显而易见,猜想成真:东方道和南方道的线路勘探规划,确实不是按照四至确定道路终点的,而是按照里数长短确定。   猜想被证实,周邈是半步不敢踏足咸阳城了。生怕系统判定他默认提交任务,啪地收回了里程数福利。   薅系统羊毛,他是认真的。   一行人停在了咸阳城外三里亭,并派人入城进宫向始皇陛下禀报。   禀报的人是早晨食时进城的,日中时分,周邈就见到了始皇陛下的车驾。   “陛下陛下!”   熟悉的迭声称呼。   嬴政与王绾、隗状、冯劫和李斯各自从马车下来,远远地就听见了周邈的声音。   更近了,周邈一方众人先向嬴政行过礼。   然后王离便带着英布和章邯,还有方岩等人退下。   退到外围站岗护卫,将亭子留给周邈他们。   多日不见,扶苏重新向嬴政行了天揖大礼:“扶苏见过陛下,问陛下安。”   嬴政看着染上些许沉稳风霜的长子,满意颔首:“安。”   在这之后,这对父子便无话可说了。   这时周邈也给始皇陛下重新行了礼。   一旁的王绾面容和蔼,笑道:“近月不见,仙使稳重许多。”   虽然迭声称呼陛下,来见时脚下几乎要蹦跳起来了,可知想要分享消息的兴奋和激动心情。   但却能忍到现在,可不是稳重多了?   周邈一时不解深意,但似乎也不像纯粹夸奖,倒像是揶揄逗弄?   一时不懂就选择不接招,“王丞相也好久不见,一向可安好?”   “还有隗丞相、冯御史和李廷尉也是,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李斯:啧!想念?一听就是说顺嘴   的虚假之词。   “好久不见,吾等亦是想念仙使。”   简短地的问候应酬结束,周邈就仰脖看着始皇陛下,“陛下陛下!近一月不见,陛下可安好?”   “甚安。”   嬴政想到那十来封信,每封开篇是‘展信安’,结尾是‘愿陛下日日安康’。   “蒙内史和通武侯已经出发了?”王丞相都来了,就他们二人没来,想来是各自出发去上郡和燕齐之地了。   嬴政:“五日前便已出发。”   “果然等我回来,他们已经走了。”周邈有点失落怅然。   但眨眼又想到他们在此三里亭相见的原因,精神瞬时振发!   “陛下陛下!”周邈汇报起正事来,“系统界面显示的进度条还有百分之五才填满!”   “如我们先前所料,决定驰道终点的确实是里程数。”   李斯闻言推测道:“剩余这百分之五的里程数,或许原本应当是自长沙郡继续南下,穿过百越直抵海边的里程。”   周邈回忆一下时间线,“应该是的,毕竟要等征服百越之后,才会设桂林郡、象郡和南海郡。现在那里还是百越和西瓯的地盘。”   “可惜了,不然这次就能把驰道修到珠江口了!”   李斯试探问道:“离水、湟水等水系入海口?”   周邈点头:“对,珠江水系的各条江河,古今名称有所不同。反正就是南越南边,江海交汇的临海港口。”   想到大秦驰道原本可以南极南海,在场大秦君臣也都觉遗憾可惜。   但也都不是长久沉溺于失望的人。   李斯甚至已经联想到以后:“北方道先且不说,届时即便深入,也是茫茫草原。”   为何不说?倒不是觉得草原无用,自周邈在舆图上标注出主要矿产后,便无人会如此认为了。   而是因为匈奴不聚居不建城,到时即便要往草原深处修建驰道,也只需一边修路,一边驱赶匈奴部落而已。   “但是西方道,必然不会西走高原至羌地,而若要西出陇西郡,修建驰道至西域。其间却还有月氏、乌孙、楼兰等国。”   南方道已经因百越西瓯拦路,不能修到入海口,还险些浪费了里程数   。   来日的西方道,若无作为,恐怕也将沦落此等境地。   曾畅想过的西方商道‘丝绸之路’,西行无路。长绒棉亦不能播种于‘三山两盆’间,而要向燕赵齐等地与粮抢耕地。   李斯随口一提,点到即止。   但未尽之言,即便是周邈也能听出一二来。   此时周邈有一种预感,或许相比南征百越,西边的局势会更先迎来变化。   出游一趟回来的扶苏,此时沉默不语。   “已遣使出使西域,经略西域也非速成之功,便不必焦虑了。”嬴政止住话题。   关于修建驰道,或将牵引天下局势发生改变。后续必将在周邈的视线关注之外,进行许多布置和应对。   但那就是大秦君臣们的战场了。   对周邈来说,他的正事目前只在于专心修建驰道。   嬴政也接着道:“既然还有百分之五的进度条,那便依先前计划——”   “继续东出咸阳,直行至三川郡洛阳,这一次之后便偏南而行。”   “经砀郡的大梁、陈留、雍丘、睢阳,再东行穿过泗水郡,直至东海郡的郯县。”   周邈也觉得,相比把咸阳所在关中的交通道路建一个蜘蛛网,还是把历史上的滨海道建出来更好。   “这样一来,东出咸阳之后,既可东至齐鲁之地,也可直接东南到达吴越,不必绕路了”   既已决定,周邈就不敢再耽搁时间了。   而且……“反正也不能进咸阳城,我们干脆直接出发赶路吧!”   已经在外赶路近一月,却还能如此活力满满。   大秦君臣看周邈不由眼中含笑,目光都更柔和了。   嬴政颔首同意,接着又道:“咸阳宫中的铜鼎铜锅皆已换成铁釜铁锅。”   “六英宫中的毯席矮榻,也已换成高脚桌椅和高床。”   “好!等我回来享受!”   都不必始皇陛下说完。   周邈就已经双眼放光,兴奋得要原地蹦起了!   嬴政:“……善,朕等你们归宫。”   李斯(无语白眼):真是比驴都好哄!   扶苏(欲言又止):仙使好友你……罢   了。   周邈也不拖沓,当即就与始皇陛下告别:“那陛下,我这就登车走了?”   此时此景,也不会有人说若要显谦恭,该送陛下及上卿们返回咸阳了,再登车出发。   即便李斯,也只是嘴角僵硬地沉默。   嬴政:“去罢。”   于是周邈告退,小跑出了亭子,甚至下台阶时,两阶并成一步跳了下去。   然后又向车驾小跑过去。   扶苏匆匆向嬴政一揖,也追了上去。   王离等人也遥遥地向亭中的嬴政揖礼别过,便各就各位。   队伍人马很快就绪,而后立即开拔驶离。   接着周邈像上次离开咸阳时那样,钻出车厢站在车辕上,向亭中的始皇陛下挥手:   “陛下!我走了,这次要不了几天就回来!”   嬴政身侧袍袖微动,终究重归平静。   这次没有王贲了,但有李斯扬起手臂,向周邈挥了挥手。   但挥了一下,就像胳膊被烙烫了一般,瞬间收回手!   表情懊恼,盯着他自己刚挥过的胳膊,像是要剁了它一样。   这一次,大秦君臣在咸阳城外的三里亭中,再度目送车队驶离。   或许赶路心切,这次队伍很快便走远了。   随即嬴政登上舆车,王绾等人也登上各自的车驾,返回咸阳城。   七日后。   “陛下陛下!我又回来了!”   ……   这一次,周邈的车驾直接入城。   也就在驶过入城卡口时,周邈唤出的系统界面上,原本还剩百分之零点三的进度条,唰地瞬间拉满!   “我就知道!”   他就知道!果然一入咸阳城,就被视作了提交任务进度,直接拉满进度条!   幸好之前察觉到了,不然就浪费了系统资助修建的驰道里程数了。   差点就掉入陷阱!   咸阳黔首见这样一支数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难免好奇张望。   其中有识字者,认出了‘仙’字旗,便猜测肯定是出游的仙使归来了!   “恭迎仙使归来!”   “恭迎仙使归来!”……   从寥寥几声,到汇成排山倒海的声浪,也不过几息时间。   周邈听到动静,身体探出车厢,就看到路旁的人行道上,驻足了欢呼的咸阳黔首。   宽阔整洁的马路,干爽清新的空气,人行道上热情的咸阳黔首……   呜呜呜!他回来了!   咸阳,他周邈终于回来了!   周邈激动得鼻子泛酸,眼眶湿热,索性钻出车厢站在车辕上,手臂举过头顶,热情地向两旁的黔首们挥手!   回来了,回来了,本使回来了!   在咸阳黔首偶遇仙使,不曾排演过的夹道欢迎之中,周邈的队伍一路行到章台宫大门外。   在大门外,嬴政率领大秦朝臣,静立道中,迎接仙使归来。   “呜呜呜!”周邈这会是真的哭了。   眼泪珠子啪啪地落啊!   始皇陛下他真的!   太会了!这谁不得感动到哭啊!   周邈绝不承认,眼泪珠子里还有他初次离家归来后,涌起的委屈。   道路破烂,车马颠簸,食宿艰苦……的出游,在外这一个多月,真的太难了!   扶苏、王离、英布、章邯、杨樛等人来到仙使车驾旁,等着仙使下车。   周邈眨眨眼、动动脸部肌肉,调整好表情,从主车上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端起了仙使的范儿。   当先一步,与扶苏一道率领众人,来到嬴政和众臣的前面,行天揖之礼:   “得陛下信重托付,吾等幸不辱命!”   “免礼。”嬴政平台手臂道。“尔等事成归来,劳苦功高。先赐宴章台宫,而后论功行……赏。”   无怪嬴政打了个磕巴。   实在是仙使周邈直身抬头时,一双红得兔子眼一样的眼睛露出,藏无可藏。   且因仓促之间,不及揽镜自照,本人并未察觉。   一双水光粼粼的兔子红眼,就这样不避不闪地,看着大秦君臣们。   大秦君臣:……   大秦君臣:……   章台宫门外,沉默震耳欲聋。   ……   仙使邈二归咸阳,帝及朝臣迎章台外。揖罢,与帝视,赤眼如兔,盖念归也。   ——摘自《秦书》! 第51章 得始皇帝九州秘藏者,即可称霸九州坐天下!   到底是稳重可靠的始皇陛下   陡然望见一双兔子红眼,也只是语滞一字,就自然地接上了。   不是位列前排的上卿们,都没察觉到嬴政的磕巴停顿。   再被他高大的身形一挡,自然也就看不见仙使周邈的湿润红眼了。   在大秦上卿们神色复杂、言语沉默,周邈表情流转疑惑之际。   嬴政神情如常,一如既往的沉稳:“仙使及诸卿,请上车驾,随朕往章台宫正殿入宴。”   不是都下车了,怎么又坐车?   周邈不知始皇陛下维护他自尊心的良苦用心,心下疑惑。   但马上又想通了,从宫门到正殿的路程,也有三四个足球场的长度。   陛下令他们乘车前往,肯定是体贴他们远路奔波,又为表信重。   陛下他真的细心又大气!   ——读错了题干,但蒙对了答案。   可是事出突然,宫门处并无嬴政的舆车随驾。   总不好始皇帝在前面步行,周邈乘车跟随在后吧?那成什么样了?   就在周邈浑然不觉,王绾等人紧急设法时,嬴政开口道:   “两位丞相率百官前行,朕与仙使同乘一车。”   百官开道,帝与仙使同乘,随后而至。   迎接仙使归来的仪式,便在郑重之中,又添了亲厚。   王绾等人瞬时茅塞顿开,当即号令百官列班排位。   左右丞相在前,冯劫及九卿随后,文武百官再殿后。   嬴政登上仙使周邈的两马拉主车,扶苏、王离、英布等人也各自归车。   五千士伍,五百骑兵,与五十武士,留于原地。   目送车驾进入宫门后,便由小将、什长等号令,带队归营。   仙使主车所在,车郎杨樛驾车,方岩率隶臣妾车下随行。   嬴政和周邈坐于车厢中。   “陛下,你不知道,我们这次……”   周邈嘚啵嘚啵地,跳跃随性地讲起出游路上的趣闻。   嬴政安静地听着。   也不知为何,今日队伍行进速度尤其缓慢。   大概是领头两位老丞相腿   脚太慢,压住了队伍的行进速度。   周邈都感觉他嘚啵嘚啵好些时候了,车驾还慢悠悠地行驶在章台宫前的广场中。   周邈:蜗牛都要超车了。   两位老丞相:……那他们走快些?   终于,车驾行过广场中央。   嬴政还是欠身伸手,从角落箱笼里翻出一把手持铜镜,递给周邈。   “?”周邈疑惑接过,举在面前照起来。   打磨光滑的黄铜镜面上,黄蒙蒙地照出一张灵秀少年脸。   “头发没乱,衣领没翻,哪里怎么了吗?”   嬴政终究开口提醒:“……双眼红着。”   没说是哭红的,还是怎么红的。   “!”周邈嘴角僵住,立即瞪眼凑近镜面。   黄蒙蒙的镜子里,眼睛似乎确实是红的。   主要他刚才确实掉过眼泪珠子,感觉眼睛也有点胀热。   车厢中一时寂静下来。   少年人难免好面子。   嬴政:“刚才……”   “刚才我站在陛下正前方,陛下一米九八的英武身形,肯定给我挡得严严实实的了!”   哭鼻子被发现,周邈确实羞赧,却也远远没到羞愤欲死的地步。   “顶多就是前排的王丞相他们看见了。反正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不怕在他们面前丢脸!”   周邈说着,就胡乱开脱道:“说起来也是这具身体的体质问题,可能是天生泪腺管短,眼睛也极易红眼。”   嬴政也顺着说:“后排百官的目光,确应被挡住了。”   “且也不敢胆大探头探脑。”   周邈看不出始皇陛下信没信,又进而解释:“我在大秦人生地不熟地,远行出差月余,回到咸阳实在是百感交集。”   所以才掉眼泪珠子的,他堂堂男子汉绝不是爱哭。   嬴政:“人之常情。”   周邈狠狠点头:“对嘛!我就是有点想念咸阳,想念陛下,和众位老熟人了。”   众位老熟人:行了,知道他们是被顺带的。   嬴政一怔,“原来如此。”   以为周邈会脸薄羞愤,等点明双眼哭红之后,他也确实羞赧,却又   意外的豁达开朗。   思乡念家之情,也大大方方地表达了出来。   周邈:因为他没有情感表达羞耻症,思念就是要说出来!   周邈开脱解释完毕,立即紧急补救。   找出车厢中的巾帕,用凉水打湿,拧干后冷敷双眼,眼部胀热立即开始缓解。   又幸好两位老丞相体贴,在前头压制了行进速度。   周邈得以冷敷了小半刻钟。   等车驾到达章台宫正殿前的台基下,周邈跟在嬴政后面下车时,眼皮半垂,只要不直视旁人,就已经不怎么看得出来了。   路过列队两侧的百官首位时,周邈向王绾和隗状眨眨眼,手在袖口处摇了摇,以示谢意。   王绾和隗状看见并收到后,不约而同地柔和了神色。   仙使这般明媚活泼的少年,也只有在后世那样的环境,才会寻常得见吧。   左右丞相率百官,在阶前两侧肃立侯迎。   始皇帝嬴政当先登阶,仙使周邈落后一步。   长公子扶苏、武城侯王离、仙武侯英布和少府若卢令章邯一干人等,在后随从。   一阶一阶,登临章台宫前高耸台基,回到正殿。   大秦君臣终得迎接仙使归宫。   ……   嬴政赐宴仙使及出游勘探有功者,百官也尽数列席殿中。   论规模,是一场仅仅略逊于岁首大朝贺赐宴的大宴,少府准备得非常用心。   随着一道道菜肴端上来,周邈的眼睛开始放光……   取代青铜鼎的铁釜盛装的炖羔羊肉汤,河鱼豆腐汤,豆芽清汤。   摈弃铜盘铜碗,用陶盘或银碗装的煎肉饼,蒸饼饵,小炒肉,笋炒肉丝。   对,就是炒菜。铁锅炒菜!   虽然大秦的饭菜也讲究务实,没那么多摆盘花样,后面也还有糕点果子一类会上桌。   但周邈看着自己面前的食案,已经开始疯狂分泌唾液,根本移不开眼了!   谁吃宴席,不是边上菜边吃?   难道还等上了最后一盘饭后水果了才开动?   不可能!   周邈拿起筷子,看向上首的始皇陛下看,咧开嘴笑,脸上写满对   食物的渴望。   嬴政发话:“开宴。”   然后动筷,夹了一块小炒肉咀嚼起来。   周邈得到指令,唰地回头立即开动!   第一筷伸向了小炒肉……   “唔!”鲜嫩的五花肉,没有腥臊或油腻臭味,是正宗牧养的跑山猪肉!   虽然没有后世常见的青椒搭配,但用了大秦本土酱腌制过,又用猪油铁锅爆炒,是不同的风味,但一样的是非常美味了!   第二筷伸向笋炒肉丝……   “唔!”   竹笋脆嫩,瘦肉丝嫩滑!   周邈的餐桌礼仪虽与大秦不同,但也是有的。   尽管口口惊叹,他发出的声音也只有附近两三桌听得见。   “仙使出游一路艰辛,食宿粗陋,如今回了咸阳也快尝尝家乡菜,聊慰离家愁苦。”   坐在周邈下首的左丞相隗状出声道。   是劝菜,也是在贴心地为周邈找补。   “是极。”   “是极。”……   “哈哈!大家都吃,都吃!”周邈抽空抬头,热情地招呼道。   “仙使客气!”   “仙使也快吃!”……   今日大宴仅论菜肴美味,比大朝贺赐宴,还更胜不止一筹。   众臣一旦下筷,就和周邈一样惊叹连连,实在太好吃了!   于是前有仙使打样,筷筷不走空,还要来一碗稻米饭,下饭吃得喷香!   殿中众臣见此,也都纷纷埋头开始干饭!   初时还有谨慎拘束的朝臣时不时抬头,随时准备进行宴席应酬、君前奏答。   如此几次之后,发现陛下都没开口,只是专心在吃宴席,渐渐便也只顾着专心搂席了。   每人一条食案分食,还都给上了一壶酒浆,朝臣们吃着吃着,就自斟自饮起来。   美酒佳肴,无需应酬,专心吃席,人生最大快事啊!   一顿宴席吃完,个个都是肠满肚圆,不由舒服喟叹:真是好久没吃得这般畅快了!   周邈更是,因为实在高兴,又回到了咸阳这块熟悉的地盘,甚至把桌上的一壶酒浆,当成甜酒饮料喝了个精光!   虽然这时的   酒也就是米酒的度数,但奈何这具身体是正宗大秦本土出产,不耐酒精啊。   “呼呼呼~”   周邈吃饱喝足,不知何时直接趴在食案边上,枕着下巴,闭眼呼呼地睡着了。   “仙使一路劳顿,疲惫不堪,抬肩舆送仙使回六英宫歇息。”嬴政吩咐道。   不久,肩舆进殿,蒙毅与方岩等人一起,将周邈抬上肩舆,送回六英宫。   周邈离开不多久,大宴便也结束了。   此次大宴,大秦朝臣们也就真正地,只是纯粹地搂了一顿席。   酒足饭饱,肠满肚圆,心满意足出宫去也。   ……   周邈这一觉从头天日入时分,睡到第二天隅中。   足足酣睡近七个时辰,十四个小时,真是好长一觉。   一觉太长,等周邈睁开眼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头顶是青色瑞兽文绣床帐,红色木方交错的床架。   侧头一看,临窗摆了一张罗汉床,两侧支出来两排靠背高脚椅,两把椅子之间夹有高脚几,共同圈出了一个内室会客区。   此时周邈上半身已经从高床上,不自觉地支起来,瞪眼环顾室内……   他之前的卧房没这么大!   还有室内布置,是典型的高脚家具布置风格!   “我又穿越了?”周邈一整个凌乱了!   顾不得穿衣穿鞋,下床就赤脚往外走,进一步确认。   但越确认越心慌慌,好大的内室,好大的正厅!   走了大几十上百步了,都还没走到大门,他的六英宫偏殿绝对没这么大!   他果然又穿越了!   他那迷人的老祖宗啊!他还没给始皇陛下治驰道、修皇陵、修灵渠……   就在睡迷糊的周邈慌乱悲伤之际,一道熟悉的温和女音响起:“仙使?您醒了?”   燕此时的声音,在周邈耳中真是犹如仙音啊!   燕还在,那就说明他没穿越啊!   燕目光下移,就见周邈竟然赤着脚踩在砖石上,衣裳也单薄,只凌乱地敞着寝衣。   忙上前道:“仙使怎么起床也不出声唤人服侍?赤着脚、敞着寝衣就……”出来了。   “嚯!”周邈陡然惊醒!   虽然没有古人少年那么纯情——毕竟该知道的都知道,但其实也蛮纯情的周邈嚯然跳后一步!   一裹凌乱的寝衣,转身就大步原路返回。   在原地抛下一句:“我这就回去穿衣穿鞋!”   “……”玲珑聪敏如燕,也一时愣在原地。   半晌,才轻不可闻地噗嗤一声笑。   她和霞服侍仙使也有月余,却一直不曾近身服侍过,原还怀疑是方岩警惕她们争宠。   现在看来,是仙使不习惯隶妾近身。   燕也没有追进内室,而是返身去找人。   刚转身没走两步,方岩就已经带着棉子进来了:“仙使起了?”   燕脸上笑容早已敛起,恭谨温和回道:“刚起,妾正要去寻内者。”   内者,内者令的省称。   掌官中帷帐及衣物,由宦官士人担任。①   方岩职责所在确实是服侍仙使,但他也不会是一个底层普通隶臣,身上还授了内者令的官职。   就如丞相有二,内者令在这咸阳宫中也不止一人,方岩便是其中之一。   掌仙使所在宫中的帷帐、衣物、器物、饭食……等,方岩的地位是内者令中数一数二的。   方岩没有多说,带着棉子就进内室去。   燕则继续出殿,去准备洗漱的热水。   内室。   周邈早已经系整齐寝衣。   在方岩和棉子进来后,又配合地换上中衣,穿上外衣外裤,再披上一件大氅。   冬十一月的天气,穿单衣已经会冷了。   “一觉醒来换了个地方,布置也换了,可给我吓一跳!”   还以为仙秦基建大业未半,而中道穿越了!   一边穿衣穿鞋,一边说着话。   方岩手上不停,应道:“仙使旅途劳顿,昨日宴上又饮尽一壶酒浆,当场便睡着了,陛下便令抬了肩舆将仙使送回来。”   “仙使睡得熟,便不晓得,我们回的是六英宫正殿。   这殿中都是陛下吩咐,按照仙使喜好,打造布置的高脚家具。”   周邈倒是已经反应过来高脚家具的事了。   之前在城外三里亭,始皇陛下说过宫中换了铁釜铁锅,六英宫也布置了高脚家具。   但他没想到的是在六英宫正殿里,“我们以后就搬到正殿了?”   “对,仙使以后便搬来正殿居住了。”方岩回道。   也猜出了仙使此时所思所想,又道:“仙使初来乍到时,入住了偏殿,如今却是不配身份了。   此次布置一新,迎仙使入住正殿,也是应有之意。”   第一次面见始皇陛下,周邈虽自爆了穿越身份,却也只当入住六英宫偏殿——甚至还有所超出,毕竟六英宫曾住过‘战国大魔王’秦昭襄王。   现在他坐实了仙使身份,又有改建咸阳之功,理当入住六英宫正殿。   此次出游月余,正好留出时间仔细布置了正殿,一回来就直接搬进来。   陛下他真的!好大方大气啊!   ——工作上你尽管努力,大房子大车子都给你换。   周邈心底小人呐喊,始皇个人魅力真的杠杠的,这换谁不热血沸腾啊!   “几时了?”   方岩回:“过了食时,隅中了。”   “那章台宫的朝议应该也快结束了,赶紧吃过朝食,好去找陛下议事!”   周邈现在的心情大概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②   虽然始皇陛下待他好,大秦也得到了莫大好处,可他也利用了始皇陛下和大秦朝臣,来为他完成系统任务,以挣取继续活命的机会。   而且真心换真心,始皇陛下对他是真的好。   他愿意为了始皇陛下成为卷王社畜!   ……   周邈到达章台宫时,嬴政和扶苏、王绾、隗状、冯劫、李斯、王离和蒙毅一干人等,已经在等着了。   闲话休说,周邈简单行礼寒暄过,就唤出系统界面,直奔主题——   “治驰道任务链的第一环任务:[点亮东方道和南方道]已经完成了!”   宣布过喜讯,周邈从衣袖里掏出一本二指厚的册子:   “显然,本环任务的任务道具:勘探机器人,是没有纸张打印功能的。”   “一路上,我就把勘探机器人藏在车厢座位下的格子里,一边走   一边勘探。”   “半路上马车停下来时,或者夜晚宿下后,就把勘探机器人放出来,让它把之前一段路的勘探结果在显示屏上显示出来。   然后我就和扶苏——偶尔还加一个王离,一起抄写下来。”   周邈现在回想那些个挑灯抄写的夜晚,真是手腕都幻肢疼了。   也就给始皇陛下写信的夜晚会开心点,因为在抄资料之前,他能奖励自己给始皇陛下写信。   嬴政:“你们辛苦了,有劳。”   周邈立即给大秦君臣当场表演一个变脸绝活:“嘿嘿!不辛苦不辛苦!”   扶苏&王离:……其实还是辛苦的。   周邈接着说:“现在任务完成,勘探机器人回收,但是我们收获了沿途的勘探结果。”   “其中包含了沿途地形、地质、水文、矿藏等多种信息。”   “虽然现在还只有沿途横宽五千米内的国土资料,但因为本来就尽可能擦着沿途几种主要矿产地经过,得到的矿藏资料还是很可观的。”   周邈突然想到曾经看过的,那些江湖朝廷的武侠和权谋小说,神来一句:   “是得此结果资料,就可得天下的程度。”   “如果给资料取一个类似‘九州秘藏’的名字,就能逼格满满地喊出:   得始皇帝九州秘藏者,即可称霸九州坐天下!”   后世说不定还真可能出现以此为背景或主线,类似的武侠或玄幻小说呢。   大秦君臣:……   #他们总会因为仙使的脑回路太过清奇而沉默欲聋#! 第52章 咸阳城中天降八千两百一十个馅儿饼   嬴政翻开蒙毅呈递上来的‘九州秘藏’——周邈周身五里、即所行沿线十里宽的勘探结果。   日阅一石简牍奏章的始皇帝嬴政,日复一日也练就了一双一目十行的利眼。   之前改建咸阳时的多份‘规划书’,皆是一眼扫过,便知大概。   然而,今日翻开这一册‘九州秘藏’。   嬴政却许久才翻过一页。   一贯严肃的神情,愈发冷肃犀利。   旁人不解,扶苏和王离这两个辅助抄写者,却能深刻体悟他们陛下此时的心境。   九州秘藏记载之细,仅仅途经的某处无名山坳,其坡高坡陡几何,植被覆土如何,山体泥石各几,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若是被一位将军得到,那么驰道沿途最佳行军路线,埋伏地点,便可一目了然。   还有地底某处矿藏为何、储量几何,位置四至,开采建议等,也是详尽无比!   莫说一个专职寻矿的工匠,但凡一个识字的普通黔首,都能按照其上所说,找到矿藏位置,扛上一把铁锹,就知道从哪里开挖!   除此之外,地底暗河流向,地下水层流经及深度,也是详尽备至。   如果要在沿途范围内挖井,真是一挖一个准。   水源、矿藏,还有行军指导,只要得到‘九州秘藏’,就尽握掌中了。   可不正是‘得九州秘藏者得天下’?   之前为了避嫌,王离在周邈找他帮忙抄写时,常常托词事忙。   仙使和长公子扶苏,知道‘九州秘藏’全文也就罢了,他王离还是避嫌为好。   嬴政在翻看时,殿中也陷入寂静之中。   半晌,嬴政才合上二指厚后的‘九州秘藏’。   “周邈所言虽略夸大,却也相去不远。”   此言一出,殿中其余人也都明白这一份勘探结果的分量了。   李斯:“如此一来,这份……”   “九州秘藏。”周邈插空补充。   “……这份半成品九州秘藏,就要谨慎保管了。”李斯分析道,“不可流落民间,否则不轨者得之,天下大乱矣。”   “甚至不可轻易示于人,人心易变,以免   滋生野心。”即便在场众人,也最好不予过目。   现在虽然是半成品,但可以预见,等到来日勘探北方道和西方道时,必能补充完整,形成真正的九州秘藏。   中二武侠魂发作的周邈,闻言立即联想到:江湖朝廷各路人士,为寻找凑齐完整的九州秘藏,阴谋阳谋频出,友情爱情纷飞……   打住!   周邈晃掉脑中的胡思乱想,集中精神,回到眼前的正事上来。   “要说谨慎保管,我知道一个绝密的地方,保管传承千年也不会遗失!”   大秦君臣:突然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这天底下,还有哪里比秦始皇陵更绝密、更安全的地方呢!”   嬴政:……   大秦上卿们:果然啊!!   当初提出马鞍马镫马蹄铁时,提过一嘴的秦始皇陵(兵马俑),当时陛下没有责问,便以为躲过这一茬了。   没想到是一支回旋镖,在今日又插回了他们身上!   殿中都是熟人自己人,周邈完全没提起警惕,继续说:“虽然后来咸阳宫毁于战火,皇陵的地面建筑也烧毁了,但地下部分却一直固若金汤。”   大秦上卿们:这事情走向,似乎尚可?   “就连到两千多年后的现代,也只有部分陪葬坑的兵马俑得见天日,皇陵地下主体一直不曾受到惊扰。”   大秦上卿们:甚好甚好,陛下安眠没被打扰。   嬴政:人死万事空,但得知身后安宁无恙,也算幸事。   “相比后来那些皇帝的陵墓被盗墓贼屡次光顾,棺椁泡水,尸骨混杂,秦始皇陵真是高贵不可侵!”   大秦君臣:嗯?听起来,好像不坏。   后来者们的死后下场悲惨,他们心里也平衡多了。   周邈最后提出保管建议:“我们可以把九州秘藏的完整版,刻记石上,然后陪葬皇陵。”   “再把九州秘藏拆分成几部分,例如地形、地质、水文、矿藏等各一部分,然后分开秘密收藏。”   #集齐九州秘藏者得天下!#   周邈:瞬间就更跌宕起伏了,能多出几十集剧情来!   大秦君臣:……听着竟然可行。   此时嬴政突然看向殿中柱下角落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刀笔史官。   “事关重大,须详略得当,记后呈于朕审阅。”   从柱下传出应答:“唯。”   ——最终见于《秦书》正史中便只有一句:仙使邈献九州秘藏,帝与众议,藏之。   眼下此时,周邈吓了一跳!   “还有史官在记的吗?我们这些密谋是能见诸史书的吗?”   周邈他不懂,他大为震惊!   李斯无语解释:“这是秘史记录,记下后要呈阅审核方才过关,正史的史官则是另外一班。”   至于秘史记载下来做什么?自然是供内部人士——如大秦历世皇帝阅览。   “哦哦。”果然始皇陛下不会放任这么大的漏洞。   周邈有自知之明,就不再操心了。   嬴政最终也没有说,九州秘藏的保管是否如周邈所言,还是另有安排。   至于秦始皇陵的话题,之前嬴政都不曾深问,今日就更不会多言了。   ……   半部九州秘藏的原始稿,被嬴政收了起来。   话题重回正题。   “上一环任务完成,新一环任务可否已经刷新?”   周邈看着唤出的系统界面,脸上已经带上难以自抑的兴奋。   结束改建咸阳的开局新手任务之后,这是第一个正式任务!   不必多加猜测,就已经能窥见这个任务的宏大规模……   “新一环任务已经刷新。”周邈给出肯定答案。   却没有立即转述新一环任务的内容。   可大秦君臣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且接着周邈又问的是:“十万役夫的名单,已经准备好了吗?”   在周邈出游之初,沿途郡县征召役夫的旨令便已经下达。   如今他回到了咸阳,役夫征召工作想必也差不多完成了?   因为新一环任务正是——   [任务链-征召十万役夫   任务描述:征召十万役夫,并提交名单。   任务道具:无。]   嬴政早有所料,扬手示意,蒙毅领命离开。   不一会儿,往日场景重现——蒙毅带领宦   者,推来一车堆得冒尖的名单。   有所区别的是,上次的三千役夫名单刻记于简牍,这一次则已经都是书写于纸张之上了。   书写载体更换了,但十万役夫的名册,依旧是堆得冒尖的一车。   周邈不必抽检,上前一步,点击系统界面的‘提交名单’。   接着便是神异的异象重现:一束蓝光凭空出现,无声缓慢地开始扫描一车名册。   大秦君臣的‘见识’早已今非昔比,蓝光出现开始扫描时,脸上也无当初的惊异了。   见多识广的他们,只是安静地等着,几息之后,扫描完毕,蓝光消失。   但是……   “提交没完全成功!”   周邈仔细阅读弹出的提示框:“[有八千两百一十名役夫条件不合格,不予计算,请足额补充提交条件合格的役夫名单。详情请点击此处查看……]”   周邈伸手点击,弹出说明框:“我看看,[年龄五十岁以上者:两千零二十一人;身高五尺二寸以下者:两千零六人;一人充多人者:两千零五人;……]   后面还有好些不合格的原因,总之要重新提交。”   五十老而衰,养于乡。   矮于五尺二寸者,为小人幼童,不应耕战徭役。   相比上次改建咸阳时,提交三千役夫名单无一错误,这一次竟有八千两百一十名不合格!   激动愉快的气氛,瞬时消散。   嬴政神色已经很不快了。   此时,一向安静观学的扶苏,出人意料开口劝道:   “臣与仙使一路出游,穿行六国故地发现,普通黔首其实大多淳朴,甚至不知国朝变换。”   “此次沿途郡县涉及众多,征召役夫数额又有十万之多,会有所疏漏也属正常。”   “虽然八千两百一十,这个数字的错误稍显大了,然六国故地的啬夫冗吏办事不尽心,也不足为奇。”   众所周知,六国故地的士人不像关中老秦人忠诚尽心,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周邈也点头附和:“扶苏说的没错。之前是没想到,但现在想想,竟然只有八千多的错误,还不到十分之一,已经很不错了!”   但李斯立即拆台:“为   了富裕关中黔首,此次十万役夫名额,有两万是征自关中六郡。”   关中老秦人才是大秦的根基,有好事自然要照顾一二。   “沿途郡县只征召了八万,因此错误已经超过十分之一。”   周邈:……这就尴尬了。   但此时,王绾也开口劝道:“仙使早就论述过,大秦对基层——尤其是六国故地基层的控制力度堪忧,征召役夫会出现错误,也在意料之中。”   御史大夫冯劫则直接道:“当下要务,是尽快弥补错误。”   “臣以为,可在咸阳城中再增召八千两百一十名役夫,此事应当不难。”   咸阳黔首几乎人人皆目睹过仙使的神通仙踪,对仙使的信仰狂热至极。   何况现在还是应选仙使的役夫,一旦中选,便意味着致富!   何止是此事不难,那简直会争相应召!   事后弥补确实不难,但李斯的心胸不算宽广,“大秦厚待六国遗民,他们却敷衍应对,不识好歹!”   “素来德行优良,只是大秦私设,并非系统判断合格与否的条件。   那想来那七万多名单中,还有极大一部分德行不显者……”   说到这里,李斯突兀地停顿下来。   众人疑惑之际,反而是周邈因为出游亲眼见识过,跟上了李斯的想法:   “而德行不显者,大多数都是底层普通黔首,稍微富裕或识字的人家,都会显名于乡里。”   虽然仙使周邈大多时候稚嫩,但有些时候又都能有聪敏的见解。   李斯接上:“而稍微显赫的富户和士人,必然不会乐于应役,而是会寻关系推掉,或者暗地交易,让贫困黔首顶替。”   “总会有各种手段逃脱的,那些条件不合格的数字就是明证。”   周邈接上:“待到真相大白,人尽皆知应役是一桩致富的大好事,那么那些人……”会后悔死!   “会陷入内斗,会被新富的黔首压制!这于大秦正是拉一打一,收拢民心的大好时机!”李斯道。   “因错失致富良机,而互相埋怨责怪陷入内斗。这还是其次,六国富裕显赫的那一批已经迁入咸阳,地方上的只有小富、甚至温饱之家,很容易就能被新富黔   首压制。”   而最重要的是,这一批新富的黔首,大多还是愚昧不知国别的愚民,如今因大秦修建驰道而致富,便极易对大秦死心塌地。   这些不必李斯细说,殿中君臣便都已领悟。   嬴政的神色也早已好转。   周邈:……对不起,是他太嫩了。   是谁给了他错觉,他的脑子长得和这些人精的一样啊!   嬴政当即下令:“如御史大夫所言,即刻于咸阳征召役夫补足。”   “另,记录并总结不合格名单数据,留待来日启用。”   至于来日用来做什么,那自然是驰道通畅后,需要清理沿途郡县的不忠官吏时,用来一招制胜。   “好的好的,我这就转述不合格数据。正好不是只列了一个个人名,而是条分缕析,按照所属县归了类的。”   “来,首先是淮阴县的错误……”   周邈:脑子长出来之前,他就负责摇旗呐喊吧。   转述完淮阴县的错误,周邈才问:“淮阴县的韩信接到了吗?现在走到哪儿了?”   李斯虽为李由父亲,但公务不是私事,没有回答。   嬴政回道:“已经七日前接到并离开淮阴,因韩信之母带病体弱,行程稍慢。”   “人接到就好,不急不急,韩母健康为先。”   ……   咸阳城中天降八千两百一十个馅儿饼,黔首们当即争抢着去捡起来!   咸阳黔首:感谢仙使!感谢六国遗民!   咸阳城中征召役夫的流程,都已经很熟了。   日中下达的旨令,黄昏时补足的役夫名单,就已经汇总到了章台宫。   在这之前,周邈和扶苏陪始皇陛下在章台宫用了夕食后,又陪着始皇陛下饭后散了步。   稍坐一会儿,正好碰上送来补足的役夫名单。   周邈顺便就把名单提交了。   毫无疑问,补足名单全部合格,[征召十万役夫]的任务完成。   系统界面任务刷新……   “……陛下,明天.朝议后,照旧会集上卿们商讨部署新任务吧。”   周邈神色复杂,好似牙疼般,嘶了一声:“还有,多想几个可靠心腹预备着吧。”   嬴政侧头垂眼,看向周邈,神情中有些许疑惑,却也没细问。   “可。”   “明日的朝议会尽快结束,早起到章台宫用朝食罢。” 第53章 两套工装啊六匹布!一百八十三天口粮!还有糙米作粮种嘿哈!   朝议散去,知情者上卿们留下议事。   随后周邈到达章台宫,与大秦君臣一同用朝食。   火烧为烧饼,笼蒸为蒸饼,水煮为汤饼。   朝食就是简单务实的肉酱汤饼,即肉臊子面片汤。   周邈汤汤水水热乎乎地吃了一海碗。   大概是离家月余归来后的第一顿朝食吧,又是在章台宫吃的,格外的满足!   人吃得饱了就容易犯食困,周邈瘫倒席上,打算缓一会儿。   接着就被冬日铺在砖地上的草席给冰得一抖,食困瞬间清醒大半。   一骨碌坐起:“还是六英宫的高脚家具躺坐着舒服,这冬天坐席子是真冰屁股,冻出风湿关节,那后半辈子都要与关节痛缠缠绵绵了。”   随侍在侧的蒙毅代为解释道:“等更冷些的时候,席上就会铺上毛皮毯子,仙使若觉冰凉,臣这便去拿一块毯席铺上。”   “这不还是大冬天在砖石地上打地铺?凉气依旧会往上钻。”   周邈摆手拒绝。   又看向上首:“陛下,虽然与当下礼仪不合,但高脚家具真的好用。”   嬴政没用周邈更多安利,“章台宫东西偏殿,已经换上了高脚家具。”   “哦哦!”周邈当即又提议,“反正在场也不是外人,没有那么多虚礼,不如去搬几张高脚靠背椅来坐着?”   “可。”嬴政不是礼大于天的迂腐君王,当即吩咐殿中的宦者去搬椅子来。   没多一会儿,高脚靠背椅搬来。   一人一把,分两列排下去,嬴政仍坐首位。   “舒服~”周邈瘫在靠背椅上,舒服得长长呼出一口气。   大秦上卿们也没端着,把椅子坐满,腰背靠住椅背,确实比跪坐在冰凉的席子上舒坦太多。   嬴政双臂往椅子扶手上一搭,一张朴实的原木靠背椅,坐出了龙椅的磅礴气势。   周邈:#说厌了!他们那迷人的老祖宗绝对气场两米八!#   朝食吃饱了,高脚椅坐上了,准备工作已经做足。   周邈也稍稍调整坐姿,提起精气神,唤出系统界面:   “好的,接下来,我们就来看看刷新   的新一环任务——”   拖长尾音,调动情绪,卖个关子。   然后接上:“那就是!   [任务链-修建驰道(东方道和南方道)   任务描述:根据‘东方道和南方道驰道施工标准’,‘东方道和南方道驰道施工计划书’,完成东方道和南方道的驰道路面修建工程。   注:预计工期为六个月。   任务道具:东方道和南方道驰道施工标准×1;东方道和南方道驰道施工计划书×1;   工装(冬)×100000、工装(春)×100000;   工餐×100000×183;   住宿补贴×100000×183;   工业机器人×24]   以上,就是新一环任务的全部内容了!”   周邈转述结束,殿中一时无人出声。   经历过改建咸阳任务链的五环任务,大秦君臣对系统任务也已有所熟悉。   而在此之前,对于本环任务内容,各人心中也已有所预测。   事实上,也预测到了大部分内容。   只是当任务真正揭晓这一刻,他们仍旧难免震惊,以及激动。   竟然真的通过任务道具,照旧给十万役夫发放工装、工餐和住宿补贴!   还提供了二十四台工业机器人,作为治驰道的主力!   而且……   李斯惊声道:“每名役夫竟然发了两套工装?”   无怪乎李斯惊声失态,实在是按系统旧例,那一套冬季工装肯定是上下里外齐备!   亵衣亵裤、中衣中裤、上袄下裳,外加厚袍或大氅。   脚上有袜子、靴子,头上有头巾…不、多半是厚毡帽!   参照以往工装的布料,这样一套冬装……   换个说法,一户普通黔首耕织一年到头,年尾过冬时仍旧置办不出一身大人的单衣裳。   这样一套冬季工装,抵得过先前两身(秋季)工装,就已经相当于一户普通黔首三年创造的财富了!   更何况,还加了一套春季工装!   众人的心念电转之间,周邈却是眨眨眼:   “当然了,工期有六个月呢!横   跨冬季和春季,如果不发一套冬装,不是要挨冻吗?   如果不发一套春装,一直穿冬装不是也会很热吗?”   大秦君臣再次深刻地意识到,周邈是生长在一个何等富足的国度。   在他的认知里,横跨两季,就该发两套工装。但凡少一套,都是系统苛刻剥削。   王绾开口给周邈解释:“……如此,一套冬季工装就已经是笔不小的财富,何况还加了一套春装。”   一户黔首耕织近五年,才能积攒出的一笔财富。   况且,还没细算系统出产,布料厚实、颜色鲜亮的优势。   周邈在王绾解释时,就已经反应过来了,“那真是太好了!”   他想起出游时因为赶路,见到的为数不多的黔首,但也已经足以引发思考。   “普通黔首一生所求,不过吃饱穿暖。现在能让十万黔首暂时吃饱穿暖,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此时的先秦人民,尚在追求实现马斯洛需求理论中最基本的生理需求。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仅为求生存。   能够让黔首都活下来,就可称作盛世了。   周邈的高兴溢于言表,神情中是纯粹的欢喜。   他身上未被污染的纯粹善良,若是同龄的少年人,那么会不屑,看不惯。   若是虚伪阴暗的壮年人,自尊心或许就会被善良灼伤,照得自身丑陋无处遁形,进而心生嫉妒心和毁灭欲。   但对于殿中历经千帆的这些人精们来说,就只余羡慕和护持的心思了。   ——至少殿中的大秦君臣,此时此刻的心境,确实如此。   就连别扭的李斯,也对周邈解释道:“工装统一大小、体量宽松,男女老少皆可穿。不止应役的役夫,他家中的妻子、父母也能穿。   或者与富户交易,冬春两套工装至少能换回四套衣裳。届时穿衣窘境的改善就不是一人,而是一户。”   “不是十万名黔首,而是十万户家庭,都会有所改善。”   任务道具中除了有工装,六个月、一百八十三天的口粮,更有布匹住宿补贴。   ……   既然系统会因工期横跨冬春两季,而下发两套工装,那住宿补贴……   李斯心中陡起猜测,急向周邈求证:“十万役夫的住宿补贴,每名役夫为几何?”   “不就是……”一匹布吗?   但周邈也猜出了李斯的猜测,立即单击住宿补贴,弹出来介绍框——   [因未能提供住宿,而额外发放的补偿。此次预计工期为六个月,每名役夫住宿补贴为六匹布。]   “六匹布!!”   “发了发了发了啊!”周邈整个人惊得在椅子上坐直!   此次出游,周邈知道了一些民情——相比秦半两,布匹在民间是更硬的硬通货。布匹和粮食就是货币。   而一户普通黔首的家资,大多数都不超过一匹布!   六匹布,这不是发了是什么!   在周邈惊呼出口后,大秦君臣的呼吸也都为之一滞。   周邈一拍椅子扶手:“对啊!之前几环任务的工期都没有超过一个月的,四舍五入自然就按一个月发放。”   “现在有六个月的工期,当然是要给六匹布的补贴啊!”   殿中的大秦君臣也陡然惊觉,确如此理!   他们只是不曾想象,系统会发放六匹布之多的住宿补贴!   哪怕经周邈一解释,其实是情理之中的事。   在两套工装,六匹布的住宿补贴,已经足以令役夫所在一户黔首一朝致富的时候。   一百八十三天的工餐口粮,似乎都已经不那么显眼了。   按每名役夫每日八升口粮计算,此次每名役夫也就是能领到…约十五石粮食。   相当于五六亩田,一年的产出而已。   大秦君臣:……那还是很可观了。   他们真是飘了,都看不上每人十五石的粮食了。汗颜啊,汗颜啊。   嬴政:莫带上朕。   ……   说笑了,大秦君臣还是很期待,工餐发放的口粮,能否用作种子播种。   周邈单击工餐,弹出介绍框:[精选非转基因、种性稳定的纯天然优质稻谷,去壳筛选而成的糙米。   完整保存了稻米的米糠和胚芽,无损其中维生素和多种微量元素,并保留大量膳食纤维。]   “哦,糙米嘛,相比精米来说是一种   更加绿色健康的食品。”   周邈看到工餐口粮是大米,失望地嘀嘀咕咕:   “系统出品,总要是健康品的。精米损失了稻米中的维生素、矿物质和膳食纤维等营养,光□□米,还有可能得身软、筋缓、乏力的‘精米症’……”   大秦君臣不能全部听懂周邈的嘀咕,但也知道稻谷去壳后的糙米,与粝米等同。   知道没有黔首在播种稻谷时,是把稻壳舂去,而去播种粝米的。   先前得了系统发放的优质小麦和大豆做种子,难免会期待再置换一样高产种子。   不过有了粟米在先,他们也都知道系统发放工餐口粮的逻辑。   稻谷去壳,发放稻米,也是情理之中。   就在殿中众人都接受这次不能置换种子,开始自我劝慰:   两套工装,六匹布,还有工业机器人,又发放口粮,已经得利巨大了。   应当知足,切忌贪得无厌。   劝慰成功,继续高兴着——十万户黔首致富,制衡六国遗民的小富豪和士人,天下归心……   但突然,周邈嘀咕嘀咕着,双腿猛地一弹,整个人完全坐起!   惊得大秦君臣纷纷看过来。   “种子发芽的先决条件是什么!?”   众人懵然:是什么?   周邈一拍椅子扶手,“是完整的胚芽啊!   糙米既然保留了米糠和胚芽,那就说明它本质上还是完整的、有生命活力的种子!”   被惊醒的大秦君臣,此时也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皆是情不自禁地坐直上半身,紧紧盯住周邈不放。   “大秦用石臼舂米,舂出的粝米多半都碎成了碎米——从我吃的米饭,都是短碎的米粒就知道了。这当然是不能播种了的。”   “现代就好些了,机器打出来的糙米在筛选后,也还能粒粒完整,按理来说是能够发芽的。”   “但这是未来高科技时代脱壳的糙米啊!   说能留住完整的营养…不、保存完整的米糠和胚芽,就肯定是不伤一分一毫!”   周邈越分析,越觉得是这个道理,“现代的优质糙米都能发芽的话,没道理未来的糙米却不能吧?”   大秦君臣听不懂周邈一些字词的意思,但能够意会。   嬴政直接确认道:“你是说,本环任务即将发放的工餐口粮,也能够做种子?”   “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周邈见始皇陛下异常犀利的双眼,又作补充:“有七八成把握,是可以当种子的。”   虽然大秦大概没有播种粝米的先例,但周邈的分析头头是道:播种粝米是可以实现的。   嬴政当即决断:“依照前例,届时向咸阳…不、向整个关中两万八千多名役夫,翻倍兑换工餐口粮!”   听此旨令,始皇陛下的激荡心绪,就已经显露无遗。   而始皇陛下能大方地,翻倍兑换役夫的口粮,周邈心绪也更明朗许多。   大秦的权力顶层,已经表明态度,无意侵吞役夫的应得粮布。   但周邈还是有所担忧,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先道:   “现今天下战乱初平,民生凋敝,宜当弥补创伤,藏富于民是明智之举。”   李斯:这模棱两可的?也学会打官腔了?   但就周邈那堪称直白的神情言语,他自己都还没理明白呢,人精之一的李斯就已领悟了他话中真意。   “大秦的统一大战已经得胜,国力消耗暂缓,资财的需索便也渐低。”   “而大秦据关中沃野千里,又有蜀地粮仓,若无耗时年月的持久征战,维持现状绝对无虞。”   李斯见周邈似懂非懂,就直接点明:“因此,大秦不至于从系统那里抢夺役夫的粮布。”   周邈被点明心思,又顶着几道目光,有点不好意思。   就感觉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斯索性更深一步解释道:“相比侵占那点属于役夫的粮布,制衡六国遗民中的中上层,收拢天下人心更为重要。”   两套工装、六匹布、一百八十三天的口粮,役夫的福利补贴出乎意料的丰厚。   而越是丰厚,就越有利于十万黔首致富,压制六国遗民中的小富豪和士人。   越有利于收拢天下人心。   与天下人心相比,从十万役夫手中抠占一点粮布,未免也太显小气了。   周邈放心了,但又没完全放心。   御史大夫冯劫接棒说道:“仙使是担心,会有郡县官吏啬夫侵占贪污役夫的福利补贴?” 第54章 #给六国故地的黔首一点仙使神速的震撼#   不独嬴政,大秦君臣对周邈的印象约莫都是:似六国贵族子弟,至亲宠爱,衣食丰足,读书为娱,未经疾苦。   但不倨傲凌人,反而善良赤忱。   可此时,却以一种‘不过寻常’的语气,说起贪腐乱象。   乍然之下,大秦君臣不免惊讶,可很快便也明悟了。   越是豪富、权盛,越能深谙俗世阴暗,只因为他们身处其中。   耳濡目染,性情天真如周邈,也已颇晓贪腐之事。   何况从周邈的言行,可以看出他可能也是见多识广而已。   “……因此贪腐总是不能禁绝。尤其如今六国故地的基层官吏,许多都不曾归心大秦,自然不会尽忠尽责地办事。”   “科举取士尚未举行,又不能替换掉现在那些官吏。”   李斯反驳:“即便来得及科举取士,替换一遍六国故地的官吏,也收效不大。   全因至少前三届科举取士,应试者都只会是现有的士人——六国故地的应试者,自然也只会是六国士人。”   李斯这话与大朝贺当晚张良的见解类似,大秦君臣也都有此共识。   科举取士,本就是缓解基层官吏不足的同时,又收归六国遗民之心。   “新官吏依旧会是六国士人,换汤不换药罢了。”   周邈一愣,反应过来,似乎异地为官制度的确立,是始于汉武帝。   “李廷尉所言,是建立在‘本地为官’的当下旧制上的。”   既然说到这里,周邈也就简单插叙一句:“针对郡县自治现象严重,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倒是可以采取‘仕官避本籍’的‘异地为官’制度。”   “科举取士为朝廷提供了可供调配的官员,朝廷有了人力资源储备,自然就能避籍指派官员任职了。”   “虽然异地为官,针对的是官而非吏,吏员仍旧会拉帮结派,但官员可以辖管吏员,而且异地官求政绩,本地吏求财富,立场不同,也降低了沆瀣一气的可能。”   只是降低可能,毕竟还有不求政绩也求财富的官。   周邈就是‘历史文明智慧的搬运者’,只能浅谈两句异地为官制。   殿中大秦君臣却能当   即恍然明悟。   负责施行科举取士的左丞相隗状,敏锐道:“陛下‘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十二万户’,此举充实关中的同时,也削弱了六国故地的本土势力。正好方便大秦异地派官,如此更能加强掌控六国故地了!”   “左丞相记下此制度,待到科举结束授官时,即可顺理成章施行下去。”   嬴政言罢,看一眼茫然无所觉的周邈。   果真是身怀宝山不自知。   异地为官制只是题外话,但隗状却从中得到了灵感!   ——以科举取士一事,制约此次修建驰道中会出现的贪腐乱象。   “陛下,既然六国士人的软肋,在于进身之道——科举取士,我们何不拿捏住他们的软肋,叫他们不敢贪腐?”   周邈一时茫然,其余人已经若有所思,只是也不会抢隗状的话。   嬴政:“左丞相请讲。”   隗状娓娓道来:“眼下正值各郡县陆续收到下发的科举教材的当口,也是各地士人决定是否应试并备考的时候,正该公布科举报名的条件资格了。”   科举教材不容错漏,造纸厂和印刷厂又来不及铺建到各郡,便在咸阳统一印刷。   尽管每郡每科六十套,总量也不少了,直到前两日才往各郡运输。   而公布科举报名资格,在隗状的日程安排中,也就在近两日了。   隗状终于图穷匕见:“除了诸多情理之中的限制之外,还可加上一条:户中有犯贪腐罪者,不得报考。”   周邈眼睛一亮:这他听过!直系三代以内有犯罪记录的,考公政审不通过。   但随即,司法断狱的廷尉李斯先是夸赞:“左丞相此法甚妙。”   然后再提补充意见:“只是未免不成体系。不若这般,陛下发旨昭告天下:因首届科举,特别恩赦,除犯谋逆、杀人等重罪之人,其余有志之士皆可报名科举。”   秦律乃一国律法,不可轻改,修订也非一日之功。在此之前,可以先通过大赦、赐爵等手段,进行缓解。   也免得六国遗民动辄诽谤:秦法严苛!   李斯当下是廷尉,又是法家大家,骂秦之律法,就等同于骂他。   于是被称酷吏的李斯,近来竟然   多有仁慈之行。   “但特别注明,如左丞相之言:户中有贪腐者,不得报考。”   周邈不由得向李斯竖起大拇指!   妙啊!   “……”李斯可疑地停顿一瞬,才接着说:“如此一来,即使曾经触犯秦律,现在前事不究,既能体现陛下的宽宏,又能让更多六国士人报名参考。”   “可以擢选更多官吏不说,也能让六国士人为了晋身前途,而管束自身及其家人不得贪腐。”   而六国故地当官者,又多是出自六国士人,只是为了自家人的前途,也会清廉收敛。   嬴政赞道:“左丞相及廷尉议是。”   但接着李斯又试探提出:“或许,首届科举的应试者,还可放宽至郡县吏员。”   如果也能参加科举,于数目庞大的吏员来说,便多了步上通天大道的可能。   吏员数目庞大,贪腐之害更甚官员,若是吏员也可科举。那摆在他们面前的,便是:选科举进身?选贪污几许粮布?   但凡有点见识的,都会选择科举进身。   只是吏员已是朝廷官府之人,担当公务,若是备考科举,对这期间的公务运转恐怕会有所影响……   李斯又道:“若是吏员中有如萧何者,也能通过科举擢选出来,予以栽培和托付重任。”   萧何如今在治粟内史干得风生水起,历练上几年,如无意外,即可接任治粟内史左丞之位,再升右丞。   “且言明吏员应试,是首届科举的特别恩典,以后吏员将不得应试。”   如此一来,影响运转也只在一年之内。   加以引导管理,影响也能降低。   何况大秦总人口两千万,均摊至各县人口更少,吏员需要处理的公务也就不算繁重了。   多的像是泗水亭长刘季一样,平日里游手好闲者。   与赋予吏员科举带来的多重好处相比,这点影响也就不足为重了。   殿中在思索李斯的提议时,周邈再次在袖口向李斯竖起大拇指!   妙啊!不愧是你李斯,虽然历史上晚节不保,但能干是真能干啊!   至于吏员备考影响公务,他倒不太担心。   现代也不缺在职考   公的政府临聘工、企业职工啊,还不是照常运转。   观察周邈神情,发现竟然是真心称赞。   李斯:啧。不习惯。   嬴政沉吟片刻,没多做犹豫,当机立断:“廷尉议是。”   “即如所言,恩赦天下,允许除谋逆及杀人重罪之列的有志之士应试科举,然户中有贪腐者除外。”   “另,首届科举,恩准有志吏员应试。此后废除此条。”   如此一来,就从内部、从根本上,掘断了六国故地官吏贪腐这株巨树的主根。   但也难免还有细根散根,会继续吸食土壤中的养分。   所谓治标不治本。   现在却是反过来了,已经治了本,只差治标。   御史大夫冯劫开口道:“之后的贪腐隐患,就该由御史尽职担责了。”   向嬴政建议道:“陛下,臣从仙使的异地为官制得到启发,现请允调动各郡监御史,异地监督他郡。如此可避免监御史与本地郡守、郡尉勾连结党。”   大秦各郡设郡守、郡尉和监察御史,分管政、军和监察,三足鼎立,三方制衡。   但皆是本地为官,长年共事,三方制衡的初衷恐怕早已名存实亡,勾连结党才更有可能。   但如果调动监御史,异地监察,效果就会立竿见影。   “另,臣请允率御史中丞及侍御史众,出咸阳巡察地方。”   御史大夫相当于最高检察官,在中央,下设御史中丞、侍御史。在地方,各郡设监御史。   冯劫率领手下御史出巡地方……   周邈:这他知道,就是中央巡视组!   嬴政:“善。届时卿可执王剑,出巡地方,若遇不法,可论罪斩杀。”   周邈:钦差!尚方宝剑!   议事有大秦上卿们出主意,始皇陛下拿主意,根本用不着周邈死脑细胞,他只用在旁边点赞夸夸就是!   至于先前担忧的贪腐问题,周邈这会儿是彻底抛开了。   即使仍旧禁绝不了贪腐,在这样的内外兼治之下,也出不了大娄子。   至此,商议部署任务的进程已经过半,大方略已定。   接下来,就应该安排具体的实施了。   ……   周邈对着系统界面,双击任务道具前两项。   熟悉的‘叮’一声又叮一声,一团白光后又一团白光,两本册子先后掉落在椅子前的地上。   一本是‘东方道和南方道驰道施工标准’;   另一本是‘东方道和南方道驰道施工计划书’;   ‘施工标准’无非是规定了步骤工序、技术要诀等,于是周邈率先翻开了‘施工计划书’。   “嘶!”   周邈又好似牙疼,或者脑神经抽痛一般,嘶了一声!   这让嬴政想起昨天黄昏时,周邈建议他多备几个心腹。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   周邈手杵着太阳穴,“如任务名称和任务所言,果然是同时修建东方道和南方道!”   “而且谁家修路不是从这头修到那头?或者是甲从这头修路,乙从那头修路,分别需要×天和×天,问:一共需要多少天?”   大秦君臣:??   周邈挥挥手,“嗐!嘴瘸了嘴瘸了!”   “我的意思是说,这个计划书,竟然分了六班同时开工修路!”   “我从昨天看到这个任务,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参考之前改建咸阳道路时,工业机器人才多少个?八个!”   “真正用在修路上的,才几个?五个!”   周邈真是头疼:“而驰道是国道、高速路,施工标准和工艺差不多,但不同于城内街道的是,不需要铺地砖。   因此,就只需要铲挖、整平、压路和高温烧土灭活,这四种工业机器人就行了。”   呵呵,结果显而易见了,任务道具栏里却显示了二十四台。   施工计划书中,也写明六班同时施工修建驰道。   周邈甚至单击查看了机器人的说明款,“果然!就是这四种机器人,每种各六台。”   不止嬴政,殿中众人都明白周邈的焦躁从何而来。   若一班施工,工期会大大延长。可六班同时施工,其间事务必然繁多,这是可以预见的。   “有系统出品的修路机器人在,肯定不会出现多点同时施工,最终路口接不上的重大失误。”   周邈整个人开始蕉绿,“但六班   同时施工,这工作量真就太大了!”   不只是六个副控制位的‘总工头’人选,还有六班施工情况下,物资的调配!   “六个副控制位,就交给陛下提前预备的可信之人了。”周邈一推二五六,不去操心监工的六个‘总工头’的人选。   但是:“任务道具要怎么领取啊!”   令周邈崩溃的任务道具领取难题,也令大秦君臣陷入沉默。   但要不说周邈也就是占了后世教育资源的便宜呢,真论智商和处事,在场知情者没一个比他低。   虽然不能立即想出办法,但大秦君臣也都是不焦不躁地思索着。   如果仅一头施工,任务道具的领取同以往一样即可。   即便两头施工也无问题,可以都从咸阳出发,一班往东、一班往南,仍旧可以按旧例领取。   但现在同时六班……   嬴政拿来‘施工标准’和‘施工计划书’,开始翻看。   确如周邈所说:同时六班施工。   内附的驰道线路规划图,将东方道、南方道及连接两道的三段(条)驰道,各分成两段,共计六段。   各段动工修建的地点各有建议,最终都能连接成整体。   因此周邈焦虑的问题,确实存在。   李斯见此,质疑道:“但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合理。仙使,你再仔细看看可有漏看的?”   “嘿!还不信我!”周邈嘴上这样说,眼睛还是把系统界面的每一寸、每个边角都看了个完全。   “没有多余的按钮,也没有漏看的蝇头小字提醒。”   周邈再把所有任务道具都单击一遍,挨个查看了说明框的内容。   “说明框里也没有漏看,都是在介绍对应任务道具的。”   现在同时六班,任务道具里还没有搬运机器人……   嬴政放下两本册子,抬头道:“既然眼前道路已到尽头,就只能向前开辟了。   现在就领取任务道具中的工业机器人。”   工业机器人都能自走,即使领取了也不像工装、工餐和住宿补贴,会有搬运难题。   众人出了大殿,来到殿前广场。   周邈双击领取。   突然弹出一个提示框——   [检测到任务道具数量较多、体积较大,请问是否确认领取?   是、否。]   “……”周邈在突兀地沉默后,猛爆脏字:“淦!!”   嬴政:“不可口出脏言。”   管教之言出口自然,就像在管教自家的子侄。   扶苏:犹记得幼时,阿父也这般管教过他。   “哦哦哦。”周邈一秒乖巧,暴躁社畜秒变乖乖学生。   立即解释:“点击领取后出现一个提示框……”   周邈解释着,伸手点击‘否’选项,提示框消失,任务道具没被领取。   于是再次双击,这次点击了提示框里的‘是’选项……   取而代之一个新的提示框——   [检测到任务道具数量较多、体积较大,请输入领取的数额()。   确定]   周邈:淦!   你不能说它这个设计有错,毕竟还挺细心的。   但这个设计它有病!   你不领取你就发现不了这个‘分批领取’的功能。   但你领取吧,又担心搬运难题,从而不敢领取。   周邈转述过后,嬴政指挥道:“先领取一台。”   周邈输入数字一,点击确定。   这次倒是没弹出提示框,询问领取哪一种机器人了。   而是默认领取了说明框中排第一的铲挖机器人。   在熟悉的特效过后,前方空地出现一台钢铁机器人。   外形与之前改建咸阳道路时的一样,但体积明显大了一个号。   “驰道比咸阳城中的道路要宽,相应机器人型号就该大一号。”   周邈直接默认成为了这个大块头铲挖机器人的主控制位。   既然试验过了,周邈也就下令:“到广场左边角落待着去!”   铲挖机器人立即应答,并响应指令行驶到左边角落待机。   于是,一行人返回殿中。   重新坐下时,先前的难题已经解了大半了。   “如此,就能分六次领取任务道具了,能省去许多运输的功夫。”   可李斯仍旧不满意   ,“但是领取六次,也仍旧需要运输,而且跨郡装运,其间又会再添许多麻烦。”   “这次修建驰道是就地取材,不用异地搬运建材,就不给发搬运机器人了是吧!”   周邈吐槽之后,猛然发现盲点:“我们勘探的时候,可是渡过了好几次江河的,没搬运机器人会没法架桥吧!”   但随即又反应过来:“哦,任务描述说的是路面修建,架桥的话应该是下一环任务了。   下下一环任务,或许就是驰道两旁的壕沟兼排水沟,以及植树和服务区、驿站的建设了吧?”   对于周邈的突然走题,李斯:“……至少已经能够确定,此次会像改建咸阳一样,可以多轮征召役夫了。   我们先前的设想——通过轮换役夫,惠及更多黔首,已然实现在望。”   虽然设想得到证实,是一件开心的事,但是任务道具的领取难题仍未得到彻底解决。   分六次领取,驰道却不止穿过六个郡,便会涉及跨郡协作。   还得继续想方设法。   就在此时,嬴政的开口决断,彻底解决了这个难题。   “驰道出关中后,将经过十六个郡,那便分十六次领取……”   ……   三川郡,阳武县,户牖乡。   陈平去县衙领了一套进士科的科举教材。   分到县中的也才五套,他就领到了一套,这自然是沾了仙使赏识的光。   但他不欲惹人嫉妒排挤,且他素来交游广阔,便宣扬开去:   诚邀县中有志之士,聚首共读,交流感悟。   就在陈平拿到教材,聚集士人们共同研读两日后,咸阳再出两道诏令!   第一道,就是与他们密切相关,并且心急等待的消息——   科举取士的报名资格。   在县中有意科举,但曾犯小罪,担忧不能应试的士人,以及虽然幻想过,但没奢望也能应试的吏员们,知悉诏令后皆在额手称庆时。   陈平关在家中,静坐半日。   再踏出大门时,胸中愈发的雄心勃勃了!   然后陈平又去仔细探听了第二道诏令。   因为这一道是关于役夫应役的,与他大兄陈伯息息相关。   摘取诏令中事关三川郡的部分——   冬十一月望日,郡中役夫悉至洛阳,参加仙使赐福暨驰道开工动员大典。   除了三川郡,驰道所过的十六郡,皆在诏令之上。   只是大典的时间有所差别。   然而,即使大典地点的两县相隔数百里,时间却也只相差了一日!   甚至距离稍近的两县,竟然是同日举行大典!   陈平:仙使是能日行千里吗?   不,是能瞬息千里吗? 第55章 不见往日周天子,今朝却迎秦仙使   东方道、南方道及滨海道,驰道东出函谷关后,将穿行六国故地十六郡。   加上驰道起点的内史咸阳,便是十七郡。   十七郡,十七场仙使赐福(暨驰道开工动员)大典。   周邈刚结束了第一场。   这一场大典,仍于章台街‘登仙台’举行。   两万八千多名关中六郡的役夫,齐至咸阳,台下参与,数万咸阳黔首观礼见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邈在欢呼声中下台。   真仙使,从不回头看一地琐事。   ——身后的收尾琐事,别沾他边儿!   这次驰道的修建共分六班,相应也划分六段。   从咸阳东出,经三川郡和薛郡,至济北郡的北方道前段,由长公子扶苏总督工事。   这里的收尾琐事,及后续动工与施工一切事宜,一股脑全交给‘工头’扶苏就可以了。   周邈拍拍扶苏手臂:“加油!”   不像加油打气,像甩掉麻烦包袱。   可长公子到底是仁厚的。   扶苏回拍仙使肩膀:“仙使,共勉。”   日出时分,章台街的高台之下,观礼黔首未散,欢呼不绝。   周邈却要在此时,再次告别始皇陛下,离开咸阳出差去了。   此时,嬴政率三公九卿及文武百官,在章台宫大门外送别。   周邈率仙武侯英布,及除扶苏外的另五个‘总工头’,与始皇陛下道别。   始皇帝嬴政身后,百官肃立,章台宫巍峨雄伟,其势似覆压天地。   仙使周邈身后,二十头神兽默然伫立,身躯钢铁铸造,本相威武,气势霸气,呈环抱簇拥之势,无言护卫。   双方相对而立,黑墙黛瓦的古朴厚重,银灰钢铁的锋锐冷利。   场景如史诗般恢宏,气势如山海般磅礴。   然而,视野拉近——   “陛下,等韩信到达咸阳之后,要亲切接待他啊。给人留个友善可亲的良好初印象,来日才好培养他啊。”   嬴政:“……可。”   “陛下,还有张苍,既然他已经不在咸阳,老家   阳武县又没有人影,那应该是流浪去了。”   嬴政:“朕会传旨各郡县,以奖励李斯有功为由,赦免张苍擅离职守之过。若他有意,便可以参加科举。”   “也只能这样了。”周邈遗憾叹气。   又想到一件事:“还有咸阳城中的项梁和项藉,以及张良都要提防。”   嬴政:“朕不欲易服微行,假使出行,一定严密防范,免遭刺杀。”   九卿之列,列位前排的李斯,勉强能听清周邈的话。   他因此实在无语:仙使竟然不放心留在咸阳的陛下?是不是搞反了?   此次出差的交通工具得力,预计十日之内就能返回了。   至于如此依依不舍?   众上卿:体谅体谅罢。   一回生二回熟,周邈第二次出差,心中也没了那么多的恐惧未知。   唠唠叨叨这一阵儿,也就收敛了。   “陛下,我走了。”   嬴政:“去罢。”   周邈转身,对着选定的‘神兽’坐骑——高温烧土灭活工业机器人,下达指令:   “接我到胸部平台。”   “是。”   响应指令,伸出一只机械臂,等周邈站上去后抬起到胸部。   周邈一步跨上平台,成功上车。   没错,周邈他们这次出行的交通工具,就是任务道具中的工业机器人。   确认过机器人的能源,也可用太阳能充能,用之不竭。   周邈就建议用工业机器人赶路了。   机器人的最高移动速度竟然高达200km/h,几乎就赶上后世现代的高铁了。   这妥妥就是赶路神器啊!   因为乘骑神兽赶路,此次的出行队伍进行了大幅度精简。   随从侍奉周邈的,就只有方岩和燕两个隶臣妾。   随行护卫的,也只有英布率领二十武士贴身保护。   至于王离,他总领之前的五千精兵和五百骑兵,兵分六路,不走驰道路线,抄近路前往预定地点等候,以作接应护卫。   还有章邯,则被始皇陛下另托了重任:护送参加十月岁首大朝贺的月氏王子河喜,返回月氏。   周   邈:护送王子回国是假,刺探西域情况是真吧?   大秦对西域的布局已经展开,不过周邈眼下的任务,还是专注于修建驰道。   道别过了,众人开始登‘车’。   这次从咸阳出发,留下一班四台工业机器人给扶苏后,便还有二十台可以乘坐。   之后每到一班的施工地点,就会放下该班的‘总工头’及几个副手。   因此现在从咸阳出发的,就是周邈和英布一行,以及五个‘总工头’及各自三五个副手。   总人数加起来,将将五十人。   二十个机器人,足够载乘了。   不说旁的,就是三个铲挖机器人的挖斗里,就能装上二三十人了。   还有三个整平机器人的前伸框架上,三个压路机器人的大滚筒上,以及其他能落脚的部位,都能载人嘛!   此次的五个‘总工头’,有三个是周邈没听过的,也有两个是在史料中见过名字的:冯去疾和冯毋择。   秦二世时的右丞相冯去疾。   同始皇陛下东巡,名字刻于碑上的成员之一伦侯武信侯冯毋择。   周邈归位神兽胸前时,英布及七个武士也已跃上神兽低矮的底盘,分列四方,拱卫仙使。   冯去疾等人则已自助爬进铲挖神兽的挖斗里,齐齐蹲稳了。   周邈:哈哈哈!大秦老祖宗们待在挖掘机的挖斗里哈哈哈!   周邈忍住了,没发出过分的笑声。   等所有人都找到位置后,周邈向始皇陛下挥挥手:“陛下,我们走了!”   随即下达指令:“出发前往预设地点、三川郡洛阳。”   二十台神兽动作划一地响应指令,原地启动并转向,随即驶出。   嬴政率领群臣在原地目送。   驶出后的速度不急不慢,因为还行驶在城中,观礼的黔首也才刚开始疏散,不能全速行驶。   而且黔首们见到仙使骑乘神兽出行,无不夹道欢呼,许多人还在后面追赶相送。   周邈保持十码的速度,边走边与黔首们挥手打招呼。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呼千岁之外,又有挥手道别的:“仙使一路好走!”   “仙使,早去早回!”……   周邈就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下前进。   然后挥着手,视线从人群扫过时,恍惚间发现了一张眼熟的面孔。   定睛细看,果然是长相突出的张良!   而且张良身边还有一个人,也很眼熟……是项梁!   张良和项梁,这两人怎么凑到一起去了!   一个反秦的谋圣,虽然最终也投奔了刘邦,但在此之前一直致力于复国大业。   一个秦末反秦起义军的首领,到死于章邯之手以前,都在反秦。   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周邈全神戒备,视线不由地就盯住不放了。   都驶过去了,还扭脖子回头看。   第二次被仙使以戒备的异样目光盯住不放的张良,对此木然无语。   “……”   “这仙使……”项梁看着张良是欲言又止。   “确实神异。”张良接话夸道。   他当然知道项梁的言下之意,但为何要顺着对方?   至于仙使刚才那戒备至极的一眼,应当是因他与项梁同行,从而警惕他们勾结。   不过是街上偶遇,却叫仙使又添一层戒备,着实是冤枉。   “张良尚有琐事急需处理,先行一步。”   晦气!   “啊?啊,慢走。”项梁望着像躲瘟疫一般急切躲开的张良背影,茫然回道。   直到周邈出了咸阳城,脑海中都还是张良和项梁站在一起的画面。   张良和项梁凑到了一起,这事儿需要警惕。   并在心中下了决定,等他到达洛阳忙完大典,就立即给始皇陛下写信寄回,提醒他提防张良和项梁联合。   (张良:……)   心中已定的周邈,马上就被呼呼的冬日寒风,给吹得二傻子似的。   寒风似刀子剌脸,还往鼻子里灌冷风,让人呼吸都不畅了!   “停!”   时速两百千米行驶中的高铁前挡风玻璃上,那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尤其还是冬天。   周邈叫停后,又下令让机器人把他送到地上。   “这风吹得   好冷!”   同行其余人也觉得冷,只是没有仙使冷得厉害,还能忍耐。   可能是仙使站得最高,又直面寒风的缘故吧。   “赶紧赶紧,各顾各的!不管是躲在背面,还是裹上大氅厚袍,总之想办法别迎着风吹,太冷了!”   同行众人纷纷响应,或变换位置,或解开随身携带的包裹,找出大氅甚至褥子,披在身上裹严实,然后找个避风的位置蹲着去。   周邈则是找到方岩和燕,爬进铲挖机器人的挖斗里。   蒙头盖脸地裹上递来的毛皮大氅,人挤人挤在一起,很快就有了暖意。   等都做好保暖防风准备了,周邈才再次下令:“出发!”   响应指令,挖斗上翻,调整到位之后,再次启动即达到全速,‘咻!’地滑行出去。   躲进了挖斗里的仙使周邈,冷风吹不到他了,感觉就舒坦多了。   在咸阳通往洛阳的这条路上,急速行驶着二十头钢铁神兽。   其速度之快眨眼数里,不等细看就已远去,极目远眺也无济于事。   而在二十七年,冬十一月望日这天,咸阳至洛阳的沿途,一个个神异传说诞生。   若有人总结归纳,就会发现约莫都是:   #二十钢铁神兽/精怪/鬼神,瞬行于荒野,凡目不能见其真身!#   高寿彭祖张苍也表示,他游历天下时亦曾目睹。   二十钢铁神兽倏忽过眼,迅疾短暂,不及细看。   后来人稍加整理,方知那些瞬行千里的传说,实则是仙使邈驭神兽过境。   仙使驭神兽过境瞬息千里神通广大(×)   仙使蹲挖掘机的挖斗避风狗狗祟祟(√)   仙使周邈,蹲在挖斗里,疾行八百里。   在当天的日中时分,抵达了洛阳城外。   ……   冬十一月望日,日中。   青空白云,暖阳高悬。   陈平陪伴应役而来的大兄陈伯,于日前到达洛水之北的洛阳。   这座周公秉武王遗志,兴建的成周洛邑。八百年周天下,便兴盛于此。   然而——   不见往日周天子,今朝却迎秦仙使。   陈平不是周王朝拥趸,除此之外也没生出更多感慨。   他只是纳罕,通告郡县的诏令言明,今日会在洛阳举行大典。   如今郡中数千役夫已至,今日也已经时至日中,却不见仙使踪影。   难道始皇帝的诏令,将于今日成为戏言?   陈平已经决意参加科举,他又得仙使赏识,形势向好,自然不愿此事发生。   可这洛阳,毕竟曾是成周洛邑,对于取周而代之的大秦,并无太多好感。   以至于到了今日此时,城中竟也静悄悄的,不见官吏为大典做准备。   虽然在诏令之中,也确实不曾命令所在郡县筹备大典……   就在陈平坐在城门内的小酒肆廊下,心绪不宁之时,耳边忽闻喧哄之声!   转头抬眼,一面眼熟的玄黑旗帜,瞬间抢入眼中!   旗面四角玄鸟飞翔,旗面正中飘逸轻灵的一个‘仙’字,字面银白如明月落辉。   探出城墙头来,飒飒招展于青空之上!   陈平骇然:仙字旗亮出,当是仙使亲至,只是旗帜怎么飘到城墙之上去了?!   不及陈平细想,旗帜便矮了下去,又再次于城内升起。   下移视线,城门之中不见浩浩荡荡、肃杀严明的大秦虎狼之军,却探入一尊威武狰狞、锋锐森冷的钢铁巨兽!   其高更甚城墙,不得不弯腰低头,才得以入城。   陈平没来由地升起一缕思绪:这座八百年周天下的成周洛邑,城墙之矮颓,遮不住玄黑仙字旗。   城门之低狭,容不过仙使座下神兽。   这一尊高达四丈的钢铁神兽,顶扬玄黑仙字旗,胸抱身披一袭玄底金绣礼服的仙使。   其威武霸道,其狰狞可怖,因其前所未见,而推至峰顶。   “呜哇!”   “啊!”   “巨怪!”……   洛阳黔首初见这一尊钢铁巨怪,竟然被骇得尖叫喧哄起来!   而在城门中接连钻出一尊又一尊的钢铁巨怪时,更是惊得直接当街奔逃而去!   等二十尊钢铁神兽都钻进城时,城门处已是杂物遍地,摊位翻倒,空无一人。   此时一阵西   北寒风吹过,卷起地上枯草落叶……   洛阳城门处,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陈平只在那从咸阳回来的商贾口中,听过仙使座下神兽的威势,如今亲眼得见,方知言语失真。   神兽的威武霸气,冷峻锋锐,远超空泛言语的描绘之能。   可是,怎么不动了?   陈平眼见洛阳黔首奔逃而去之后,仙使座下二十尊神兽入城至今,竟然伫立原地未动半步。   陈平想着,幸得仙使赏识,如今异地相逢,理当前往见过。   于是起身,整整衣裳,往城门处走去。   而随着距离缩近,也能将神兽胸前的仙使,看得更清楚了。   仙使的礼服,黑底绣金的纹案有花鸟藤木,有云气瑞兽。   仙使的神情……茫然?局促无措?   陈平脚下一顿,总感觉他窥视到了某种隐秘的真相。   洛阳黔首被仙使座下神兽吓得奔逃而去,仙使也在见了奔逃一空的死寂场景后,以至于茫然无措?   “陈平,见过仙使!”   陈平来到神兽面前脚下,行礼并高声道。 第56章 仙使驭神兽,城北筑高台。仙迹啊!   周邈闻声低头一看,认出来是阳武县的‘冠上之玉’陈平。   可算叫他看见了一个活人啊!   “陈郎君怎么在此?”周邈语音控制机器人蹲下,与陈平对话道。   陈平亲眼目睹仙使驭使神兽,神兽通人性,亦能口吐人言。   心下震撼,无法言说。   力图镇定回道:“大兄应役前来洛阳参加大典,陈平一是陪同,二也可游历增长见闻。”   “原来如此。”周邈答得心不在焉。   他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思和陈平叙旧寒暄啊!   看看空无一人的街道,冬风卷起烟尘落叶,一如他此时萧瑟拔凉的心境。   简直比秋风扫落叶还无情!   陈平察言观色,抛出话题:“仙使到此,可是参加今日大典?”   就在二人简短对话的间隙,英布已经率领武士在周邈左右前方站位护卫。   同行的冯去疾、冯毋择等五个‘总工头’,也已来到神兽之下。   陈平见状,因在与仙使说话,便无声地向几人行了礼。   其中英布及武士们上一趟都见过陈平,也无声回了礼,冯去疾等人见状就知确是熟人重逢。   周邈见其他人都下地了,也跨步一跃,跳到地上。   “对,始皇陛下诏令早已下达各郡县,今天正是在三川郡洛阳举行大典的日子。”   陈平自然知道,只为引出:“只是陈平近日在城中,并不见郡守或县令筹备大典,今日大典是否稍显局促?” 前言仍是引言,最终为求自荐:“陈平虽才干不显,但仙使若有用得上的,愿为驱使。”   眼下洛阳城中,对大秦仙使的冷淡姿态,已经鲜明无疑,仙使正是用人之际。   虽随行有咸阳官吏,但一个熟悉城中的本地人,作用又有所不同。   关于仙使性情纯善,冯去疾虽有所耳闻,然初次共事,到底也没有插嘴。   未来的陈丞相愿意帮忙,周邈自然求之不得。   稍显羞于启齿道:“来得匆忙,出场突然,竟吓得洛阳黔首纷纷退避。”   闻弦歌知雅意,大典若无人敢前来观礼,那场面必然冷清   寒酸。   恐也与每郡都举行一次大典的初衷不符,且相去甚远。   陈平进而自荐道:“陈平虽非洛阳县人,但到底是三川郡人,姑且也能算本地人,若蒙仙使不弃,陈平请为仙使分忧。”   不弃不弃!   周邈含笑夸奖道:“你交游广阔,友人众多,总有办法的。”   城门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且仙使眼下必定事忙。   陈平也知情识趣地告退:“陈平就先去设法,向洛阳黔首解释误会。只是请问仙使,大典地点在何处?”   “劳烦。大典将在城中周王城北边举行。”   “陈平知晓了,先行告退。”   坐北面南是为尊,周王城之北,大秦之仙使在城中尊位。   周邈:啊这样吗?   周邈目送陈平离开。   而后转头看向冯去疾,这个秦二世时李斯居左,他居右的右丞相。   “冯上卿认为,接下来当如何行事?”   官阶是不是上卿不论,就跟逢人喊某老师、某总一个道理,尊称上卿总不会出错。   冯去疾含笑应答:“倘若此次大典,仙使需要郡县官吏援手筹办,那便直接去见三川郡守,或去寻洛阳县令。”   既然城门处无人等候迎接,那想见到人就要自己寻上门去了。   “假使无需援手,仅靠吾等自己即可完成此次大典,就不必去寻人,按部就班筹办大典就是。”   他们沉得住气,自然就有人会沉不住气,主动找过来相见。   冯去疾作为此次驰道修建最后一段——南方道尾段的‘总工头’,在得到授命后,就被陛下叮嘱过。   因此才有这一番言行。   “我选后者!”他周邈就不是会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   上一趟自洛阳县穿行而过,没有入城,结果好嘛,又是一个淮阴县。   现在你对我爱答不理,待会儿让你高攀不起!   冯去疾:“谨遵仙使决断。”   “既然如此,诸位先行归位。”周邈率先回到神兽坐骑的胸前。   等所有人已就位,周邈下达语音指令:“向着洛邑王城旧址以北,前进!”   …   …   从城门处离开的陈平,当即回到落脚的官舍。   先叫出同乡几个役夫们,在官舍外高谈阔论:“……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城门处人人皆是人证,仙使驭使一尊四丈高的钢铁神兽……   其后竟还有十九尊……”   陈平读书多又交游广阔,言语极有煽动性。很快,除同乡役夫外,县中役夫也凑上前来围观。   其余役夫见到这里围成圈,也跟着凑上来看热闹。   不过半刻功夫,此处就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泼不进。   陈平见火候已成,方才放出最终大招:“仙使赐福大典,实则是给应役的役夫发放衣裳、口粮和布匹!”   “咸阳城中已有过四五次大典,初次是……   二次……   再有第三回 ……人证物证皆有,并非以讹传讹!”   “我可是见过那商贾换回的一尺仙缎,细腻密实,不是凡间锦绣可堪比拟的!”   “大典地点就在城内旧王城的北边,是真是假,过去一看便知。”   聚于此处的役夫足有二三百人,皆被陈平说得意动。   其中又因仙使曾在阳武县城夜宿一晚,有几个役夫有幸远远见过一眼。   对陈平的话是全信了,当先夺门而出。   虽然不知道去旧王城的路,但长了嘴可以问啊!   “今日本就是遵旨前来参加大典,反正待在官舍也无事,还不如早些去占个好位置,真有好事也不会被挤掉!”   旁的役夫见状闻言,一想可不正是此理!也纷纷跟上。   陈平亦起身作跟随之态,却在逐渐落于最后面时,停下脚步。   他自然知道役夫本就是要去参加大典的,届时仙使应当会有令传下,召集役夫前往。   但他目的本也不在役夫。   洛阳城中,有一群数百名役夫,沿途问路前往旧王城北边。   三十多年前,周天子尚在时,王城还算巍峨堂皇。   到如今早已颓败,无人敢入住王城,也就城中无家可归者,偷溜进去寄居其中。   现在有人问路去旧王城,洛阳本地黔首难免好奇:“你们去那里做什   么?”   这问题一出,问路的役夫们免不了要提起仙使莅临,举行赐福大典的事。   最终将陈平的话删繁就简转述一遍。   但也已经足够引起本地百姓的好奇了。   何况在此之前,确有二十尊钢铁神兽路过,引起一阵恐慌。   “那是仙使驭使的二十尊神兽?先前不明真相,不敢前往,如此却要去看看了。”   若是手上无事,多半当即加入前往旧王城的队伍。   即使有事,也赶紧了结,腾出空来随后赶去。   就如滚雪球一般,这支队伍越来越壮大。   最终陆续到达旧王城前的人数,已经给翻了数倍,达到千人。   后方陈平继续发力,以通知前往大典的好心人身份,行走在役夫聚集的地方。   于是,更多的役夫赶往大典地点。   相应地,更多洛阳黔首也被吸引前去。   而一旦到达地方,便没有一个人不被眼前景象震慑住的!   果然有比城墙还高的钢铁巨兽!   狰狞威武,强大无匹!   立于巨兽胸前的那位少年,身披黑底金绣华服,灵秀仙逸,不染俗尘。   法令一出,巨兽低伏,听凭驱使。   如此通人性、听人言的钢铁巨兽,岂非神兽!   这般钟天地灵秀、蕴山水华英的少年,言出法随,驭使神兽,若不是仙人,便必为仙使!   “去铲挖净土来!”仙使广袖一展,一声号令!   “遵仙使令。”一只神兽遵令而动,瞬行而去!   未几,便从远处运回一大斗泥土,倾倒于土台之上。   “去摊铺平整来!”少年仙使再一声令下。   “遵仙使令。”另一头钢铁神兽应令而动。   伸出狰狞异状的钢铁爪足,轻轻一推一收。   尖土堆被铺平。   “去碾压夯实来!”仙使再一声令下。   “遵仙使令。”新的神兽应令而动,放下滚圆钢铁巨足,一来一回,信步滑过。   松软净土层,被碾压得仅余一尺之厚。   “哗!”   “哇啊!”   “嚯!”……   洛阳黔首初识仙使神通,一时惊得言不成句,只能发出婴孩时最原始的语气叹词!   (表演中的仙使周邈:好羞耻!哈子咔戏一!soshame!)   如此反复,短短小半刻时间,就眼见土台垒筑起来三层!   一层厚一尺,三层厚三尺。   十尺厚一丈,不到两刻钟,土台便筑高一丈!   如此神通,非仙使与神兽不可为!   他们亲眼见证了仙迹的诞生!   “仙迹!此乃仙迹!”   “仙使驭神兽,城北筑高台。仙迹啊!”   ……   冯去疾和冯毋择,还有英布率领二十武士,方岩和燕,沿十六尊钢铁神兽站位围出的圈,共同维持着秩序。   然洛阳黔首和应役而来的役夫,在见过仙使神通后,无一人敢越线一步。   几人交换眼神,俱都眼底带笑。   周邈:你们是不是在笑我的表演?   众:……仙使多想了,吾等是为大典进行顺利而高兴。   ……   最先到达的役夫和黔首,在看了一两刻钟后。   才想起或许应该叫亲近之人也来看看,共同见证仙迹。   但挖掘机的吸引力,以及堆土夯土、见证土台高起,又让他们根本舍不得移开眼。   磨磨蹭蹭间,又有更多人围观过来。   再等下去恐怕就没好位置了,才请求身旁的人:“你帮我占个位,我去叫我上邻里亲人也过来。”   占位成功与否不得而知,但围观的洛阳黔首是越来越多了。   即便洛阳不似咸阳,是百万人口的大城市,也是一个大县了。   及至日跌时分,旧王城外北郊,便已经围了近万黔首。   ……   日跌初时,耗费不到一个时辰,三丈夯土高台已经筑成。   而这时,三川郡守和洛阳县令,也终于带着一身酒气到达现场。   周邈竟不确定,他们究竟是装模作样,以醉酒掩盖他们怠慢大典的过错。   还是在今日大典之日,真正喝醉了酒,以至于此时才来。   不管哪个原因,都让人生气。   郡守近前说话时,周邈都能闻得到一股酒的酸臭气味。   “臣见过仙使,来迟一步,还望仙使见谅。”   “你说见谅就见谅,你谁啊?”他周邈就不是受得住气的人!   但郡守和县令竟似是真醉了,眼神朦胧,反应迟钝,只知道告罪:“仙使见谅,仙使见谅。”   周邈看向冯去疾,后者当即站出来道:“御史大夫不日将率众御史出巡,首站当为三川郡。   二位是否失职懒怠,交由御史大夫督查论断便是。”   醉酒的郡守和县令讷讷不言,片刻后方道:   “仙使驭神兽筑高台,从何处起的土?”   周邈:“旧王城中的右侧,有一高土台,荒废长草了都,我就废土利用了。”   此言一出,不只郡守和县令,冯去疾等人也纷纷侧目。   旧王城内的右侧,高土台……不就是周王朝的大社!   所谓左祖右社,大社即太社,天子祭祀祈福之所。   大秦仙使这是掘了周天子的太社? 第57章 仙使赐福&神谕圣旨   周公五年,始建成周新邑,设丘兆(圜丘)于南郊,建大社于国中。   之后平王东迁,国都由镐京迁至洛邑。   直至赧王召集六国诸侯伐秦,失败亡国。   八百年的周朝社稷,早已亡于始皇帝曾祖、大秦昭王之手。   如今仙使周邈再掘成周大社,其实无甚紧要。   掘也就掘了。   掘断周遗民的那点不甘野心,认清形势,促进融合,岂不是一桩好事?   但理是这个理,眼下仙使真的掘了土台大社,运土来筑‘登仙台’,还是引得众人侧目。   周邈:???   仙使脸上的疑惑太过真切,令冯去疾诸人,皆不由怀疑难道他们多心了?   或许是酒壮人胆,酒后吐真言。   这两位不知姓名的三川郡守和洛阳县令,竟口出质问:“你怎能掘那处的厚土,来夯筑高台呢!”   “本使在咸阳章台街上,以百石重的条石垒成三丈高台,到了洛阳后,自然也当垒起高台,以便举行大典。”   周邈疑惑眨眼,神色不解:“可是本使入城后一路行来,未见洛阳城中有堪用的石材。   那总不好去毁黔首房屋,抽出基石,又或者去拆洛阳城墙,捡来石砖,用以垒砌高台罢?”   “本使只好转用泥土夯筑,可寻来寻去,却不见可用之土,也不能去掘黔首耕地中的沃土。   人生地不熟的,又无人指引,恰好看见王城中有一荒草满身的土台。”   “便想着废土利用,掘来夯筑高台也正合适。这样有何不妥吗?”   周邈表情纯真诚挚,解释也是娓娓道来,有理有据。   黔首房屋基石不可抽,御守城墙石砖不可拆,无石可垒,便欲以土筑台,可又不能掘耕地沃土。   无法可想,又无人指引。   可不是就只能就近找了一个荒草土台,废土利用?   如果大秦仙使不知王城之中,右侧土筑高台,为成周大社的话。   冯去疾:据说仙使纯善,不通心计,直来直往。   冯毋择:据说仙使坦率,所思所想,一如所言。   众:但这种有仇   当场就报的性情,嗯,怎么不是纯善坦率呢?   周邈:他说他不是故意的,你们真不信啊?   实在是周邈的话针对性太强。   让人听了,很难狡辩他不知道那座土台的真身。   夯实平整,边弧正圆,三层宽广圆台。   即便长满荒草,也能看得出是精心营造之所。   即便不知是太社,也能意识到必是特殊之所。   不会是一个无名的小土堆。   而周邈,自然不会这么没有历史常识。   社稷二字都听烂了的。   当周邈的表情泄露出他知情的真相时,成周太社被掘的刺激,又如火上浇了一瓢油。   “夷狄邪物!”醉酒之下,三川郡守情绪失控,当即跳起指着周邈大骂!   “东周遗贼!”英布大喝一声,抬腿一脚踢出!   将那位酒醉失态的三川郡守,踹出足足两丈远。   “竟然刺杀仙使!”   否管是刺杀还是辱骂,这位醉酒的三川郡守已然废了。   从来神情明朗的仙使周邈,此时却是面容冷然。   高声斥道:“始皇帝陛下早已诏令郡县,言明今日于三川郡洛阳举行大典!尔等总理郡县公务,竟不曾为此做出筹备,如此懒怠公务,理当问责!”   确实没明旨命令筹备大典,但大典举行,本身便在公务之内。   倒在地上的郡守还挣扎着起来,想要回嘴。   周邈能听他废话?   “即便不曾见过本使,难以恭敬对待,但当那面玄鸟旗飘起时,你们竟也不屑相迎吗?”   “身为大秦之官,让黔首感念的事儿做了几件?”   享着始皇帝陛下赐予的大秦财富,却在这里不情不愿,为大周买醉。   你既忠于周天子,倒是挂冠而去,或以身相殉啊!   周邈碍于仙使的身份,没有说后面的话。   仙使的质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   围观的役夫和洛阳黔首们,在郡守和县令率随从隶臣妾到达后,就远远关注着。   此时惊见突变,纷纷踮脚去看。   面目神情中并不因郡守被   踢踹,而露出愤慨之意。   何况英布踹出那一脚时,还大喝一声道他刺杀仙使。   “竟然刺杀仙使?”   “竟敢刺杀仙使!”   洛阳黔首还罢,应役的役夫那是动了真怒!   虽然大典尚未开始,没得仙使赐下工装和粮布,但二十尊神兽已经是真的了,驭使神兽的仙使神通也是真的。   那大典赐福必然也是真的!   如今这人竟然敢刺杀仙使,岂非毁他们福泽!   “成周遗贼!”   “竟敢刺杀仙使!”   “成日醉酒,一对胆子也泡肿了!竟然刺杀仙使!”   此时又听仙使高声斥责,听完只觉得有理有据。   郡守太无礼了,仙使太宽容了!   不知名郡守一脚被踹出两丈远,落在人群前不远处。   此众怒之下,也看不清谁出手的,总之从人群中扔出一坨泥块,砸到他腿上。   既有第一坨泥块,也有第二截枯树枝,接着扔出的杂物像雨一样砸下!   看来这官做得比预估的还要失败啊。   一旁的洛阳县令望着被踹出去,呕出一口血还被扔杂物的上官,酒醒大半。   冬日寒风一吹,脑袋一个抽摆,打了一个冷战……   冬风比秋风更无情,吹得洛阳县令腿一软,当即扑倒拜伏在地!   “卑臣饮酒误事!仙使恕罪,仙使恕罪……”   周邈可懒得与他们纠缠,当即果断吩咐道:   “将三川郡守及洛阳县令捆了,绑在神兽挖斗里,大典之后我再修书一封,一道送回咸阳,交予陛下审理决断。”   周朝都亡三十几年了,看郡守年龄,周亡的时候都还没三岁半吧?   怎么,还是吃周朝的粮长大的?   这里维护周朝社稷,惯得你!看他交给始皇陛下收拾你!   “唯!”   竟敢辱骂仙使。   英布阴森森地唤出几个武士来帮手,三两下就把两人绑得严严实实,扔进了神兽的挖斗里。   要不是怕路上冻死,仙使献给陛下的手信不新鲜了。   待会儿送回咸阳时,就直接挂在神兽臂   上吊着,见识见识神兽神速之下,冬日寒风千刀万剐的酷刑!   “如今郡守与县令缺席,传令郡尉和县丞暂理月余公务。”   月余之后,始皇陛下指派的接任者也就到了,至于原郡守和县令,自有秦律审判。   冯去疾低眉垂眼,恭敬领命道:“唯。臣这便亲自去郡县两衙宣令,仙使且等臣归来。”   刚才惊艳出手的仙使周邈,眼下却不解冯去疾话中深意了。   周邈:话里有点子什么,但又不知究竟是什么。   “劳烦冯上卿。”不解深意,那就静观其变。   又道:“陈郎君助力甚大,估摸着郡中应役的役夫基本都到了。   如此,我就先与武信侯他们一起,集合役夫,点名签到。等冯上卿回来,正好大典也可以开始了。”   “那仙使稍等。”   冯去疾转身之间,不由想起族兄冯劫①对仙使的评语:纯善坦率。   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遇到身边没有拿主意的靠山在,必须独自直面冲突时,也颇有急智。   郡中役夫应役而来,都是成群结伴,互相照应,否则一个人走到半路上,可能就被猛兽一口叼走了。   到了城中后,稍富点的都结伴住在官舍,贫困的就寻个荒宅破庙,甚至身后的旧王城里都寄居着一群役夫。   因此郡中数千役夫,陈平竟都煽动得聚过来,一个不落!   仙使周邈立于神兽胸前,拿着三川郡役夫花名册,点名一个,座下神就便重复一遍。   如此即便身处数万人群中,也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名字。   “阳武县户牖乡陈伯。”   “阳武县户牖乡陈伯。”   陈伯听到名字,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拿出在外必需的身份符节。   冯毋择验明身份,便将人放进来。   如此一个一个点名,虽然费口水,但能确保不出错漏。   等周邈中途喝了两次水,点完四千七百二十个役夫的名时,时间也已到晡时。   带人前去传令的冯去疾也已经返回。   也没空手,还带回来一串儿的官吏。   最显眼的有四个,三川郡监御史、郡   尉,洛阳县县丞、县尉。   周邈点完名,下到地上。   冯去疾上前回道:“郡县两衙官吏,受郡守和县令胁迫,不敢来迎仙使。如今得知两位首恶已经被缚,皆愿随臣来助仙使。”   周邈:要说真没点猫腻,你看我信吗?   冯去疾:不痴不聋不作家翁,仙使可以信。   话可能不对,但理没错儿。   无非是杀鸡儆猴起效果了,于是见风使舵投诚而已。   周邈点头:“如此甚好。”   “大典筹备已毕,这就开始罢。”   ……   始皇帝二十七年,冬十一月望日。   仙使邈晨主大典于咸阳,与始皇帝别。   驭神兽瞬行千里,午至三川洛阳。   掘成周大社厚土,日中筑三丈登仙台。   日跌唱名四千七百二十人,诸事俱备……   ——摘自《秦书·仙使邈传》   ……   晡时,日至于悲谷②。   三丈夯土高台之下。   三川郡四千七百二十名役夫,悉数到齐,于左右两侧排队列阵。   二十尊钢铁神兽以环抱之势,矗立高台外围。   以钢铁之身为屏障,隔离观礼黔首,护卫身后仙使。   在此之时,仙使周邈身披玄黑金绣礼服。   抬腿迈步,一阶一阶地,步上了厚土筑成的高台。   相比早晨在咸阳城中举行的赐福大典,洛阳这一场大典——   无人狂热高呼仙使千岁。   数万洛阳黔首肃静立于原地,抬头仰脖,视线随登阶的身影移动。   也无三公九卿,与文武百官。   台下只有英布、冯毋择、冯去疾一干人等,及郡县两衙官吏,分列高台两侧,整容肃立。   所幸还带了一个礼官。   从咸阳带来的熟人礼官,在周邈登顶高台后,才将隐于台顶的身形现于人前。   高声唱道:   “维二十七年,冬十一月。仙使东出,巡治驰道,赐福黔首……”   讲清事情缘由,照例又歌功颂德:   “始皇帝仁,罪赦天下,恩诸   遗民。科举取士,道通政达……”   最后还是老规矩,告诫训话:   “望尔勤勉,深忌怠懒……”   礼官说完开场白,就轮到周邈登场了。   周邈往前一步。   双臂平展,大风吹来,广袖大摆绽开,形如展翼。   轻轻振翅便能乘风归去,仙逸高远之姿尽显。   洛阳数万观礼黔首抬头仰脖,极目望去,胸腔中如有鼓擂鸣。   他们在屏息期待仙使赐福,仙迹显灵的那一刻……   “叮!”   极静之下,九天仙音随风入耳,在颅腔中盘旋回响。   正值此时,一轮满月陡然升于高台,其大遮天盖地,其明煜煜生辉!   这一尊玉兔之浩大光明,西天那一只金乌,都被比得渺小黯淡了。   就在数万洛阳黔首,被陡然升于仙使之怀的满月,震撼当场时,忽然洪涛巨浪拍崖之声!   如仙界天河奔流之声入耳,而双目之中,已是月辉流浆的绝丽之景!   月辉落地,化成仙稻米,在高台前堆起一座连绵仙米峰。   这是!这是!仙使赐福的口粮!   高台旁的四千七百二十名役夫,看清高台之下,是那聚成山峰的稻米。   或呆若木鸡,或屏气凝息,或激动得面红耳赤!   还不等他们稍作平复,抬头再去看高台。   叮铃仙音,二度入耳。   只见月辉映照得地面一黯一明之间,一匹匹月辉染成的仙缎,便坠于仙米之上!   仙米峰被砸成平原,仙缎取而代之堆成布山。   终于来得及抬头再去看时,第二轮圆月消隐,仙音乍起时第三轮圆月升起。   接着便见圆月之中,一片红霞闪现。   定睛一看,正是叠成方块的霞红色工装。   粮布已然赐下,当然是工装了!   至此,仙使赐福大典实际已经结束了。   但周邈并未像往常一样走下高台。   而是再次平举双臂,再缓缓下压,示意安静。   如此三次,高台之下的役夫和黔首尽管依旧心潮澎湃,不能平静。   也不再发出   喧哄之声,但神情狂热,面红耳赤!   ……   “本使今日受基建仙的神谕,为三川郡四千七百二十名役夫,赐下应役做工所应得的工餐、工装和住宿补贴。”   “然基建仙神通广大,知往昔未来,晓九州四海,已然预见财帛动人心、杀人劫财之事。   特令本使告诫天下万民:不可动此歹心!尔等动心动念,或能饶恕,若敢劫财,仙人必将严惩!”   “生时用世间万般惨事磨你,死后以阴曹地府酷刑罚你!”   周邈冷面肃容,转达了基建仙的神谕。   而后又高声道:“本使受始皇帝陛下旨令,转告尔等——   仙使已经赐福,然若有劫财者,依秦律罪加一等惩处;   若有劫财又杀人者,依秦律罪加三等惩处,并连坐三族,后裔五代之内不得科举。”   “另,郡县之中有与役夫市易粮布者,不可减价市易,须得增价市易。   亦不可阴谋算计、强势胁迫,告之查明后,以劫财之罪论处。”   周邈凛然威严,传达了始皇帝的旨令。   至此,周邈才一挥广袖,转身退下高台。   然而,周邈刚转身,背后便袭来滔天声浪!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初时还是江涛拍堤,几浪过后,已如海浪冲岸,最后终于好似飓风之中的巨浪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邈:???   洛阳黔首你们怎么回事?   三次赐福之后,在你们情绪最高潮的时候,立即横眉冷目训诫一通。   不是该冷场吗?   你们一副和咸阳黔首试比狂热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役夫们也就罢了,毕竟是在维护他们的财产,怎么你们洛阳黔首也一样激动的样子?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 第58章 如何敢哭诉原因呢,唯有捶地嗷嗷恸哭啊!   以前赐福大典结束,就没周邈的事儿了,身后的收尾诸事自然有人接手。   可这次出差举行赐福大典,虽然也有冯去疾等人负责。   但人手就那么多,遇到大典结束,组织数千役夫领取工装布匹,还有称重分粮,工作量大的时候,他总不好袖手旁观吧?   于是周邈下台后,当即也参与到其中指挥。   仙使说一句:“肃静!”   神兽重复一句:“肃静!”   “从左往右,每列依次上前,有序领取工装。”   “领取到工装之后,在对面列队,不再返回。”   这样说一句,重复一句。   在观礼黔首不愿散去的时候,闹闹哄哄的杂音里,也能准确听清指令。   役夫们神情激动,面泛红光,同时也令行禁止,按规矩上前。   并不用‘跋山涉水’,去仙米和仙缎堆里捞取工装。   因前方有一尊钢铁神兽,竟在帮忙分发工装。   长长的两根钢铁臂爪一伸一收,就分别精准地抓回来两种工装,各几套数十套不等。   役夫走过时,只需伸手从两只爪子中,各取走一套便是。   这样一来,役夫取两套工装时几乎不必停顿,接近于匀速走过。   领取工装的速度大大加快。   领到了工装的役夫,来到对面排队列阵。   排好队、列好阵,闲来无事。   就忍不住会上手摸一摸,偷偷瞧一瞧,怀中已经是属于自己的两套工装。   ‘嚯!   这长筒皮靴,皮子竟不梆硬反而柔软如布,竟还衬了里布,并配上一双系带筒袜,这穿脚上必是舒适、保暖又吸汗!   针脚细密均匀,乡中女红最好的娘子,也缝不了这么好吧?’   ‘哇!   这皮毛柔滑细腻,又暖烘烘的大毡帽!戴在头上都得热出一头汗吧?也就寒冬时能戴几日了。’   不舍得散去,踮脚探头,强势围观的洛阳黔首:‘你觉得用不上?我用得上送我啊!’   ‘啊!   这蓬松轻软的霞红长袄,只把手伸进去一会儿就暖起来了,那穿在身   上不知道得有多暖和!   里面塞的是什么啊?肯定不是一把枯草。’   远方的咸阳役夫们,乐意告诉你答案:‘是棉花。’   此时此处,眼睛望穿、嘴巴大张的洛阳黔首:‘不知道有多暖和让我帮你试试啊,我试过就告诉你!’   ‘呀!   长袄里面,竟然还有亵衣亵裤、中衣中裤,布料触手柔软细腻。   反正穿在里面看不见,不穿了!全新的带回家去,给妻子穿一套,再拆改一套给妻子腹中的孩儿穿!’   同样家中有婴孩的洛阳黔首:‘我家中也有婴孩,也用得着!’   ‘嗷!   这还有一套适合春秋穿的霞红工装啊?亵衣亵裤、中衣中裤,外加单层的短褐垮裤,一双鞋袜,一块头巾!’   洛阳黔首:‘……你是真眼瘸没看见还有一套吗?没看见就给我啊!’   里面排队列阵的役夫们,闲来无事(迫不及待)查看自己的工装。   又不敢解开布绳,把衣裳都展开来看,怕等会儿来不及叠好,一团抱着不好看。   也不敢欢喜时就笑出声来,怕闹哄哄的吵着了仙使,只在心底惊呼连连。   外面围观的洛阳黔首的状态,也是一模一样的。   不敢越线半步,只敢踮脚探头围观。   不敢出声喊话,就用些‘嘶嘶’、‘咳咳’、‘哔哔’……之类的气声,引起里面的役夫注意。   试图让役夫们举起来,叫他们看得更清楚些。   又挤眉弄眼,试图用眼神交流的方式,抢先达成约定——   洛阳黔首:‘仙使都说了可以市易,我也会加价的!工装不能换,应役做工时要穿?’   ‘傻啊!那一身霞红的工装外皮不能换,里面的中衣中裤、亵衣亵裤谁看得见?两套亵衣亵裤、两套中衣中裤都换我得了!’   ‘怎么个换法?待会儿结束了出来我们详谈啊!’   普通的洛阳黔首就像是这样,艳羡不已,又想方设法,试图达成交易。   但那些曾经有机会成为役夫中的一员,却因为不遵咸阳旨令,走后门找关系,推脱出去的‘素来德行良好’的洛阳黔首。   那真是肠子都   悔青了!   从仙使驭使神兽夯筑高台时,心中开始后悔。   仙使赐福之时,震撼之余,后悔悄悄升级到懊悔。   及至现在,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役夫,从神兽爪中领过工装——冬春两套工装;   接过仙缎——足足六匹月辉一样的仙缎!   懊悔已不足以表达悔意的程度,悔恨都尤显浅淡。   要说悔恨有多深呢?   有那气性大,又没吃饱朝食更没吃夕食的人,在悔恨达到最深时。   两腿一蹬,白眼一翻,咚!倒地上了……   咚!   咚!   咚!   只听咚咚声连成一片,可见晕倒者不止一人。   虽有所夸张,但确实在某一段时间里,先后晕倒了十几人。   这一段时间就是:役夫们一手提着两套工装,再次匀速走过,领到六匹仙缎抱在怀里,腾不出手,便用下巴抵住时。   为何此时此景,威力巨大?   这么说吧,围观的数万洛阳黔首,其中可能只小几百人的家资,价值六匹布。   何况还是六匹仙缎了。   那样月白无瑕、厚实紧密的仙缎,一兑一都少了,一兑三可能是公道价,但一兑四也能出手。   六匹仙缎,兑出五匹,留一匹传家。   妥妥地足够发家致富了!   承受能力强的,硬生生地撑到了仙使对役夫们说:   “一名役夫每日八升工餐糙米,六个月、一百八十三天,便该当十五石。”   十五石……   咚!   “但思及携带不便,就每人只赐下了一石,待你们口粮快吃完时,我会再次前来的。”   眼前仙米山,仅是九牛一毛……   咚!   临到最后,到底是又晕倒一批。   倒不是十五石稻米,比六匹仙缎更值钱。   而是当你以为到此为止了,好不容易撑过来时,却被告知:还没完呢~   十五石的糙米,就是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何况十五石粮食,可比一根稻草重太多了。   有那晕的早,也就醒的早黔首   ,直接坐在冬日地上,捶地大哭起来!   “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   悲伤至极,如丧考妣!   不,丧考妣都没这么伤心,毕竟世间也并非都是大孝子。   虽也不是人人都爱资财,但世间爱财者,肯定比大孝子要多。   “呜呜呜!”   只是捶地大哭,眼泪哗哗地流,却不敢说出为何恸哭。   毕竟错失财富的黔首,皆是黔首中相对有名望,又家中小富者。而这一类人多半还有妻有儿,日子过得相对舒坦。   他们如何敢将原因哭诉出来?   一旦将逃役的事情捅出,不止他们自己,或许会被绑起来,扔进神兽的挖斗里,送去咸阳献给始皇帝。   就是县中给他走后门的吏员啬夫,一应人等都要倒大霉。   如何敢哭诉原因呢,唯有捶地嗷嗷恸哭啊!   目睹咚咚晕倒,醒来又嗷嗷恸哭的混乱场景,许多役夫不由庆幸窃喜。   然后,窃喜变成欢喜,再升为大喜,最后咧着牙花子,笑得根本合不拢嘴!   兄弟们谁知道啊!县中那些有名望的小富人家不愿应役,摊派到他们身上,结果捡了个大便宜!   …… 第59章 #陈·冠上之玉·美男子·平,笑起来真好看#   尽管有仙使周邈,操控钢铁神兽强力帮手。   分发完工装、布匹和粮食,也花了大半个时辰。   直到日入初时,才得以收工。   在这期间,还遇到一桩难事。   在开始分发工餐口粮时,周邈遇到了一个以前不曾面对过的难题:用什么装?   以前在咸阳的时候,役夫都是居留咸阳的黔首和刑徒,赐福完就当即开工。   至于口粮有卫兵看守,之后领取时自带麻袋就是。   即便手边没有麻袋,二十日的口粮也就现代的百来斤不到,拿个箩筐一类容器,也就装回家去了。   就连今天早晨在咸阳举行的赐福大典,糙米也已经兑给朝廷,用以试作稻种。   而役夫的口粮,之后从粮仓支取分发便是,也不用当场操心盛装难题。   然后,周邈就望着地上铺散一地的糙米。   两眼无神,陷入沉默:“……”   可役夫们却是盯着糙米,双眼放光!   没有装米的家伙事?   不怕!他们是八仙过海,可以各显神通——   拿出工装的霞红外套,下裤扎裤脚,短褐扎袖口,都是均码工装,普遍宽松,容量很是可观!   再装不下,就再用上中衣中裤,一石(六十市斤)糙米而已,还不是轻轻松松!   用工装去装糙米,倒也说不上弄脏了工装会心疼。   毕竟工装和口粮,在役夫心中口粮更珍贵,工装脏了嘛抖一抖、洗一洗就又能穿了。   也有那舍不得工装,又脑子灵活的,迅速和场外围观的洛阳黔首达成交易:‘不是要交易仙缎?先付麻袋做订金,过后就与你按行情交易。’   ‘没有麻袋,有箩筐一类的也行。快去快去,我往后排,等你拿来!’   这时候洛阳黔首的本地优势就凸显出来了,直接就奔回家去拿!   家里有役夫的,不仅给自家拿,还能多拿几个,卖给或借给没家伙事的外地役夫。   虽因此分发口粮的速度有所影响,但盛装难题竟也解决了。   只是,看着役夫们扛、抱、背或提,用各种姿势,拿工装装出的半截人形粮袋   。   周邈侧过脸,不愿多看。   #这什么黄昏逢魔时刻妖魔携带半截人身口粮出行的恐怖场景啊!吓死个人!#   原本庄重严肃的赐福大典,最终却以这样诙谐的场景收尾。   冯去疾:“……是臣疏忽失职,未能提前想到盛装难题。”   “没事,我们都是第一次出差干这事儿,没经验想得不周到也正常。”周邈坦然地接受自己的错误。   “是臣失职。之后诸郡大典,一旦到达当地,先让役夫尽量自筹盛装器物,再令县中调拨装粮的麻袋,以作补充。”   冯去疾也正视自己的疏漏。   “依冯上卿之言。”实在不行,继续用工装去装吧!   质量也不比麻袋差,确实奇怪了点,多看看也就习惯了?   先前仙使忙碌不得空,监御史一干人等不敢上前打扰。   只是自然而然地,融入从咸阳来的一二十吏员之中,手脚勤快地帮着干些杂活。   你说郡县长官,怎能干吏员的活?   在说什么蠢话!   都是始皇帝陛下的臣子,都是为仙使分忧,分什么官和吏!   这会儿诸事既毕,监御史等人方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前。   “仙使辛苦,忙到现在还未用夕食,臣令人备了一席简陋餐食,请仙使屈尊享用。”   面前郡县一干官吏,眼中的崇敬狂热之盛,不输普通黔首。   更因其为官,多少有点晋升的野望,对待仙使还更加热忱了。   “……”前倨后恭,说的就是你们这样儿吧?   但周邈嘴角扯笑:“有劳诸位款待。”   虽然知道这里至少应该虚与委蛇,但是敷衍应酬,他是真别扭啊!   场面冷了一瞬。   对方监御史马上接话:“仙使赏光,臣等不胜荣幸!臣为仙使引路,仙使请。”   说话间,便退步左前方引路。   郡尉等人则躬身让行:   “仙使请。”   “仙使请。”……   “请。”   周邈当先,英布及一名魁梧武士护卫在侧,方岩和燕随侍。   而后便是冯去疾、冯毋   择诸人,其余武士外围护卫。   其后,便是郡县其他官吏。   二十尊钢铁神兽,智能地跟随——道窄就成列,道宽就成排。   依依不舍追随的洛阳黔首,看得是啧啧称奇。   走在半道时,周邈在路旁的围观黔首中看见了陈平。   心念一动,就朝对方使了一个眼色。   这一顿被说成简陋餐食的夕食,实际上是一场丰盛宴席。   但端上来的肉食皆是羊肉,以及摔死销号的牛肉,唯独不见猪肉。   周邈本欲开口询问,但瞄了一眼不辨喜怒的冯去疾等人,便闭嘴吃饭了。   洛阳嘛,礼治周朝的故都,可能轻贱猪肉,认为今日这场合不配端上桌。   或者是没有很好地执行始皇陛下的旨令,劁猪神通没学好。   不管如何,待会儿写信时写上,告你们的状!   不,是仙使出巡时偶见乱象,汇禀陛下,或可令冯御史一并监察。   这一顿饭吃得无聊。   周邈偶尔应付一句郡县官员的搭话,其余应酬交际,自有冯去疾等人。   席间情况,也不必赘述。   等宴席结束时,还不到黄昏时分。   “本使还要回去给陛下写信,禀报公务,这便离去了。”   临行前,周邈又再次叮嘱:   “近日诸位要多多费心郡县治安,尤其郡尉与县尉,洛阳县及郡中各县,都要派士伍紧密巡逻,谨防劫财之事。”   财帛动人心,即便大典上,又是仙人神谕、又是始皇帝圣旨。   也难免还会有不信神鬼、不惧皇帝的亡命之徒。   郡尉和县尉皆道:“唯。臣定然多派良将带队,严密巡逻各县,并再亲率一支士伍,以巡逻督促。必不会出差错的!”   “善。”   叮嘱过,又告诫道:“望诸位谨守德行,莫入歧途。”   这自然是在告诫,别去贪污剥削役夫的粮布。   众位官吏也纷纷应道:“谨记仙使教导。”   叮嘱过,告诫过,能做的就都做了。   之后就看他们自己,以及冯劫带队即将赶到的御史巡察团了。   周   邈一行人就此告别,跟在县丞指派带路的县啬夫后面,前往城中的下榻地点。   ……   二十尊钢铁神兽矗立,镇守于宅邸外墙之外。   (周邈:其实是机器人待机状态,但唬人是真唬人。)   间以二十武士,在墙内巡逻护卫。   再有英布近身护卫,安保力量绝对足够了。   周邈到达下榻宅邸,都没来得及换下礼服,沐浴洗漱。   进屋就找到书案,铺纸研墨,开始给始皇陛下写信。   写完信密封好,交给队伍中冯去疾手下的一个吏员:   “你收好信,带上绑着的郡守和县令,乘神兽回一趟咸阳。”   “多铺两层褥子在挖斗里,上面再蒙得严实些,虽然可能睡不成觉,但也别吹着冷风了。”   周邈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把人和信送到咸阳后,歇上一歇也无妨的。若陛下有信带回,也劳烦你了。”   “臣谢过仙使关怀!”这吏员被仙使如此细心关怀,只觉就是吹着冷风回咸阳,他也有一身热血能暖他不冷!   “我暂予你驾驶神兽之权。所以也不必过于着急赶路,且走且停也无妨。”   “臣定不误仙使大事!”   “……”周邈也不说了,“去吧。”   吏员收好信,就近跑去内室抱出一床褥子,扔神兽挖斗里,披好一件大氅,爬进挖斗。   踹一脚里面躺的两个人,“全速前进!”   “咻!”   钢铁神兽滑行而出,留下一段破空声。   周邈:……真有干劲啊。   目送着吏员从出发到消失,正要转身进去时,陈平就出现在门外。   “陈郎君!我还担心你没看懂我的眼色意思呢。”   陈平:……也确实是没懂。   可即便没懂,接到眼神暗示,也当走上一趟。   “仙使有令,陈平理当听命前来。”   一起回到屋里,唤来冯去疾,让方岩倒上茶水。   显然是要谈话的前奏。   正事要紧,周邈懒得废话铺垫:“陈郎君,我有一、二三事请求你帮手。”   陈平:“……仙使请讲,陈   平愿凭驱使。”   “你如今正备考科举,虽然很不好意思打扰你,但这些事儿我现在也只能托付你了。”   “你今日召集来役夫和洛阳黔首,实在帮了我一个大忙。”也展示了自身能力。   周邈说出托付之事:“这第一件,我请你在私下散布传言:工餐口粮的糙米,或可如稻种一般播种。”   陈平和冯去疾等人尽皆侧目。   周邈随即解释:“这事始皇陛下也知道。这糙米是由…仙法剥去稻壳的,仙法精妙,不伤壳中稻米。   那这糙米实则还是一粒种子,能够播种发芽。”   “虽有七八成把握,但毕竟不是十成十,不能以圣旨昭告天下。”   “关中两万八千多名役夫的口粮,已经由朝廷翻倍兑走,开春后将在籍田试种。   但对天下黔首而言,糙米已经入肚,朝廷收获稻种又需要时间,这延迟播种的一年、甚至两三年……”   周邈一时语塞,不知怎样表达。   陈平已然接道:“可能就是一条、甚至两三条性命。”   冯去疾:“河淮之北,虽多种粟麦,但河流沿岸滩涂,也多有种稻者。”   “若能尽早种上优品仙稻,稻米增产,自然可救饿殍。”   “对,就是你们说的意思。”周邈点头肯定,“因此我和陛下提议,我们在私底下传出小道消息——有可信度的那种。”   “这样一来,或许会有种稻的黔首尝试播种…仙米。也不指望所有种水稻的都播种,只要有胆大者就够了。”   陈平帮忙补充:“既敢于播种仙米,定然有所依仗,即使出现问题,也不至于饿死人。”   但若是以圣旨昭告天下,黔首必然全都播种——无论是否愿意,那时万一出现问题,便是饿殍遍野了。   可以私下稍作鼓动,但不能明旨命令。   “对。”   周邈:“如此一来,不必都播种仙米,但成功后的收成,也足够来年其余黔首也换来稻种。”   也是有点算计了胆大者,稍显不厚道了。   但也不算蓄意坑人,毕竟成功可能性很大,若愿意承担风险,也将有所收获。   在场另两位没那么大道   德包袱,冯劫反而赞道:“仙使此法,是仁慈又老成之法。”   陈平也神情郑重,接下托付:“此事关乎三川郡产粮大计,陈平必定竭力办成!”   周邈真诚拜托:“有劳陈郎君。”   陈平今日的表现,已足以说明他即使身在他县,也能轻松挑动口舌舆论,陈丞相的能力已经初显。   周邈自然放心将此事交给他。   心念电转之间,陈平对如何操作此事,便已心有成算。   周邈继续说第二件事:“这第二件事,就是请你私下鼓动役夫们交换仙缎。”   “虽说有仙人神谕和陛下圣旨在先,但也未必就能禁绝劫财之事。”   “三川郡的役夫们,在参加大典后,期间其实留有两三日的假期。因为旨令要求的是,五日内赶到咸阳应役即可。”   “在此期间,其实可以把领取到的仙缎送回家中,或托付给可信之人。”   “但仙缎惹眼,若是换成普通布匹,或圆形方孔易于穿绳携带的秦半两,或许会好些。”   普通黔首没有秦半两,但那些换得起仙缎的富豪、士人甚至官吏们,是肯定有一些的。   《金布律》规定:钱十一当一布。如今的秦半两还是保值的。   将仙缎兑换出去,这也只是没那么惹眼了,但财富总值还是那么多,有心劫财者照样劫。   但世间安有万全法,缝缝补补罢了。   陈平提议道:“可在劝动役夫返乡时,并让他们一定结伴而行。”   “这就是我让陈郎君帮忙办的第三件事了。”周邈说道。   原来就是这三件事?   “这三件事,陈平可以一道去办。”   都是在黔首和役夫之间鼓动说事,一件或两三件,区别不大。   陈平应下托付,周邈也松了一口气,“那就托付给陈郎君了!”   陈平郑重地离席,向周邈施了一礼,正式领下差事:“陈平必为仙使办妥此事!”   周邈赶紧欠身去把人扶起来,“陈郎君的本领,我是万分相信的。”   就是吧……   “怪不好意思的。你有自己的正事要做,还要备考科举,却帮着四处奔忙。”   蓦然闻听此言,陈平当即一怔。   随即明朗笑道:“仙使如此仁厚体贴,即便耽搁陈平十天半月,也甘之如饴。”   “何况事情并不繁琐难办,一夜半日的功夫,也就办妥了。”   陈平没有趁机邀功,反而把差事说得轻描淡写,这其实不符合他一贯的借势之举。   周邈兀自惭愧:“你若是朝廷官吏,我使唤也就使唤了,可你又不是。要不,我付你些黄金酬劳吧!”   周邈的衣食住行都被始皇陛下包圆了,根本没有需要自费的地方,但他是有零花钱的!   随身携带了黄金百两,秦半两数百钱,由方岩帮他保管着的。   陈平笑容更大,不及开口辞谢。   冯去疾就先笑道:“仙使仁厚,若要谢陈郎君,为他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吧。”   “那当然了!我刚才就在信中美言了。”而且上一趟回咸阳时,他就夸了陈平的。   “哈哈哈!”陈平向仙使揖一礼,“陈平谢过仙使美言。”   “然黄金相酬也不必了,陈平甘愿为仙使驱使。”   #陈·冠上之玉·美男子·平,笑起来真好看#   ……   陈平说一夜半日的功夫,就能办妥周邈托付的事。   真就是一夜半日。   不,真正花费的时间要更短,因为夜间有宵禁。   周邈第二日起床,收拾妥当,就准备出发前往下一站——东郡定陶县。   出门后,就在街上看见有成群结队的役夫,即使是在与洛阳黔首交易糙米、仙缎,也绝无一人独行的,都是互相陪伴前往。   等到出城时,也见到成群的役夫结伴离开,没有显眼的仙锻,只有灰扑扑的一个包袱,以及稍显臃肿的身形。   周邈:或许换了一些秦半两,但肯定还有一部分布匹设法藏了起来。   裹在身上就是一个办法。   陈平和大兄陈伯,也打算在今天离开。在离开之前,他先来城门处送别仙使:   “仙使吩咐之事,陈平已经办妥。城中还滞留有距离近、不急赶路的役夫,继续与洛阳黔首交易,但消息已经传出,当不至生变。”   “多谢陈郎君了!”周   邈感谢地向陈平揖礼。   陈平侧身避礼:“仙使客气。”   周邈看陈平挎着包袱,问:“你今天离开吗?”   陈平答道:“阳武县路远,早些赶回去,放下粮布后,大兄就要立即赶往咸阳应役了。”   两匹仙缎和卖仙缎换的秦半两,还有一石糙米,带回去后都会留在家中。   至于应役时的口粮,带上一匹布和秦半两,到了咸阳再去市中交易就是。   周邈扫一眼排列的十九个机器人,回头问:“你们怎么回去?”   陈平一时疑惑,但据实回道:“已经与同乡役夫们约好,今天结伴一道回去。”   周邈回忆一下户牖乡役夫的大概人数,就热情邀请道:“那你去喊上同乡,我捎上你们啊!”   陈平:“???”   周邈解释:“腾一腾位置,能给你们腾出五六尊神兽坐骑。都把冬季工装外套的大棉袄穿上、毛毡帽戴上,我们都挤一挤,吹风也不会有多冷的。”   陈平一时怔愣原地。   周邈疑惑催促:“怎么了?我们去定陶也要经过阳武县,虽不进城,就把你们放在城郊,也能省下一天脚力了。快快,去喊人。”   “啊,啊好!仙使稍等,陈平这便去。”   陈平唰地转身,大步离开去喊人。   户牖乡的役夫离得不远,因仙使出行,正避道在几十丈之外。   因此一群役夫很快便赶了过来,多半陈平早已说清楚事情缘由。   正一边大步赶来,一边往身上穿霞红工装棉袄,并把毛毡帽也戴上。   并且笑得咧出牙花子,根本合不拢嘴!   可又不敢当面致谢,就远远地拱手作揖。   可一旦周邈正眼看过去,又笑得局促无比,个个都害羞得很。   周邈:淳朴的大秦黔首啊。   前后不到一刻钟功夫,陈平就已经组织同乡役夫在神兽身上找位置站好了。   “多谢仙使搭乘。”   “客气了。”周邈见自家人也已经站好,便向城门送行的郡县官吏颔首,示意道别。   然后一声令下:“出发!”   咻!   十九尊钢铁神兽,在洛阳黔首狂热不舍的目送下,在其他役夫的狂热又艳羡的张望下,瞬行而出!   ……   日出二刻,从洛阳出发。   日出末时,到达阳武县城郊。放下陈平及户牖乡役夫。   在狂热不舍的目送之下,继续前进。   食时末,到达目的地——东郡定陶县。   几乎前后脚的功夫,更早就从咸阳出发返回,给始皇陛下送去手信的吏员,也乘坐钢铁神兽赶到了定陶。   并带回了始皇陛下的回信。 第60章 老祖宗捎带来‘家的温暖和味道’   [朕安]   食时末,到达济水河畔的定陶。   隅中三刻,三丈高台夯筑完毕,大典开始。   日中末时,役夫的工装粮布分发结束,诸事已毕。   赶在吃喝下午茶,喘一口气,出发前往下一站——薛郡鲁县之前。   周邈从怀中掏出始皇陛下的回信,期待并郑重地拆开。   取出信纸,展开信纸。   便见、只见、仅仅见到两个字:朕安。   尽管那两个字,它们是始皇陛下御笔墨宝,雄浑霸气,力透纸背。   “……”   十六开的信纸,整张只写着‘朕安’两个字。   周邈眼睛凑到信纸上,把边边角角都瞧了个遍,也没找出第三个字。   “……”   “仙使,肉汤再放就凉了,可要趁热喝了?”   “仙使?”燕本不该出声催促,但看仙使神魂不稳的模样。   似乎早些喊魂为妙?   “啊……”周邈稍稍回神,却还是一副要死不活、魂不附体的样子。   究竟陛下在信中写了什么,才叫仙使如此大受打击?   周邈:始皇陛下真就是什么都没写啊!亏他得知陛下有回信,整个大典途中都在期待拆信呢!   罢了罢了,他在期待什么呢,始皇陛下本就是那样威武霸气的模样啊,难道还会给他回一封几百上千字的长信吗?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痴心妄想,生出多余的期待是他不该……   燕:“……”   仙使怎么又变成超脱凡尘,悟透俗世,无欲无求的模样了?   “仙使,肉汤再不喝该凉了。”   周邈目视虚空、无悲无喜,但伸手端起肉汤,咕嘟咕嘟一口喝光。   放下空碗,肉汤是涓滴不剩,但姿态神情如故。   燕:“……”   燕沉默无言,而后侧头转身,叫人看不见她神情喜嗔。   等到扬声叫来传信吏员时,一如往常的温和可靠:“先前忙于大典,不及细问郎君。”   “郎君既带回陛下的回信,可有拜见过陛下?若见到了陛下,除了这封信,陛下是   否还有旨令交待?”   “又或者,陛下也有给仙使捎回手信?”   随着燕的问话,仿佛褪色成黑白的周邈,开始重新上色,重焕光彩。   期待地看着传信吏员。   传信吏员:“臣此次赶回咸阳,到时已近宵禁时辰,只来得及寻到兼职內史的蒙毅府令,将信和两名犯官交给他,不及去章台宫拜见陛下。”   周邈:他就知道。   周邈这会儿其实已经开始缓过来了。   是他把始皇陛下幻视了后世的他爸,听闻回信之初,才先入为主是一封长信。   期待经过一场大典的发酵,才会在展信时却只看见[朕安]二字,而大受打击。   但始皇陛下本来就不是那种会巨细靡遗都叮嘱关怀的温柔慈父,就是很冷酷霸气一米九八霸道老祖宗……   “因为要赶回来复命,第二日平旦末、日出初,蒙府令便送来陛下一封回信和一个箱笼,我带上就……”   “你说送来什么?”   “回信?”   “和什么?”   “和一个箱笼?”   “箱笼呢!”   “还在神兽的挖斗里?”传信吏员猜测。   人手都在忙于大典,也没人有空去搬动归整吧。   无需吩咐,燕已经去取箱笼了。   只是取时一个人,回来时是和方岩一起,抬着箱笼回来的。   箱笼刚放到地上,周邈就已经扑上去。   三两下解了捆绑的绳子,打开方方正正,到他大腿高的黑底绘红云纹漆木箱子——   白底绣红霞、黑底绣白云常服两套,黑衣红裳绣玄鸟礼服一套。   鞋袜四双,皮毛垂耳系带毡帽四顶,柔软丈长素布两条。   呜呜呜!   始皇陛下他真的!太容易让人感动了!   知道他们这次出来轻装简行,就又给他捎带了换洗常服、礼服和鞋袜!   因为他在信中说坐机器人快归快,就是冻脑袋冻耳朵,就给他捎带了四顶虎皮毡帽。   毡帽还带垂耳,还能系带!   而且这两条丈长的素布,莫非就是……围巾?   因为他在信   中写了一句:‘寒风只往脖子里钻,没围巾,冻得缩头缩脑的像只鳖’。   仅仅只是提了围巾二字,都没说是何样式,始皇陛下就给备上了。   始皇陛下他真的!   有认真看他寄回去的信啊!   “呜呜呜!”周邈整个上半身扑在箱子里,越翻看越感动。   燕:……也算是意料之内了。   方岩:陛下待仙使确实好。   冯去疾:可观礼的定陶黔首和东郡役夫,还没怎么散去呢,仙使形象……   周邈立即直起身!   因为他在箱底摸到一个形状熟悉的盒子,拨开衣物捞了出来。   是在六英宫时常用的大食盒!   双手抬起盒盖,露出盒内九宫格式的格子,每个格子里装着不一样的小食。   煎肉饼,烤肉饼,蒸饼饵,卤豆干,煎豆腐,凉拌豆芽,猪肉脯,牛肉干,猪肉丸子!   除了猪肉脯、猪肉干,其他的一看就是早晨现做然后立即装盒的。   冬日天气,放个一两天也不会坏,热一热就能吃上了。   周邈没忍住,抓了一张猪肉脯,撕咬一角咀嚼起来。   呜呜呜!是熟悉的味道!   没想到出差在外,还能吃到咸阳宫的饭菜,呜呜呜……   [朕安]   重新展开被折叠成小豆腐块儿,捏在手里的信纸。   回信字少?   哪里少了!明明始皇陛下在这两字回信之中,写满了千言万语,全篇字字句句都是温柔慈爱!   始皇陛下最是这天底下头一号外冷内热之人!   “啊切。”   远在咸阳章台宫,正批阅奏章的嬴政,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随侍帝侧的蒙毅,关心道:“陛下可是受凉了?可要唤医官前来?”   “不必,朕未有冷热不适之感。”   蒙毅便知晓对话就此结束了。   但嬴政突然开口:“大概是周邈在念叨朕。”   “?”蒙毅他疑惑不解:“陛下何出此言?”   “周邈说的,突然打喷嚏是有人在背后念叨。”   蒙毅:“寤言不寐,愿言则嚏?”①   嬴政抬头看一眼蒙毅,“《诗经》读得也不怎么样。”   蒙毅:陛下自己说仙使在背后念叨他,怎的还说他曲解?   ……   得到老父亲、不,老祖宗捎带来‘家的温暖和味道’,周邈当即容光焕发,神采明朗得堪比天上的太阳!   体内光热能量满格,还歘歘歘地散发多余光和热。   具体就表现在,日中末时结束在定陶的大典,叮嘱告诫过定陶县中的官吏,便连对方请他去县衙官邸稍坐一会儿的邀请,都拒绝了。   直接就在大典高台下,登上钢铁神兽坐骑,道别出发了。   出城后以时速两百千米每小时的全速,花费大个时辰,刚至日跌,就抵达了鲁县。   这次驰道分六段同时施工,北方道前段包含咸阳、三川郡和东郡境内。   因此,薛郡鲁县,就是如咸阳一样——新一段驰道的起点,新一班的动工点。   “鲁县啊……”周邈嘴边咀嚼着这个名字,总觉得似曾相识。   不止是薛郡郡治所在,鲁县应当有更重要的意义,但一时之间真是想不出来。   周邈一行在城门外,遇到了郡守派来在此等候迎接的两个吏员。   “还请仙使稍候,臣这便去禀报郡守。”   一个吏员转身脚步虚浮地快步冲进城去了,另一个吏员原地相陪。   周邈看着那个见到二十尊钢铁神兽,正怀疑人生的吏员。   “……”   “还怪讲礼的哈。”   周邈一行站在城门口,吹着冬日的冷风,又等了两刻钟、半小时。   还是不见人出来。   倒是初时被吓得奔逃而去,留下一个空荡荡城门口和门内街道的萧瑟场景,随着时间过去,有所改变。   多了在城门里探头探脑瞧稀奇的鲁县黔首。   周邈:虽然鲁县黔首没有恶意,但是感觉被当奇观看了。   冯去疾抬头看看天色,道:“已近日跌三刻,仙使可以进城了。”   周邈赞同道:“确实不早了,待会儿进城后还要垒筑高台,集合役夫点名,再举行大典并分发粮布工装。”   “这又已经耽搁两三刻钟,等   到诸事完毕,得要黄昏时分了吧。”   冬日天黑的早,黄昏也短,到时摸黑就麻烦了。   周邈越想越心急如焚。   中午刚决定要好好回报始皇陛下,可别才下午大典就不如人意了,那不是自打脸嘛!   “进城。”   周邈也不管迎接的人还没来了。   虽然大家总说他傻他情商低,但大多数时候他都还是聪明一比!   人都去那么久了,真要热情相迎,早就骑马、坐马车或趋步赶来了。   这是给他下马威呢!   同样的事,他在洛阳已经遭遇过一次,虽然在这鲁县换了个花样,但他也已经有经验了。   随着仙使周邈一声令下,座下钢铁神兽当即应令而动。   曲腿而行,穿过虽比沿途一些县更高大,但仍旧不能容神兽通过的城门。   仙使座驾进城后并未停留,身后十九尊钢铁神兽也驯服跟随,相继钻过城门,从容疾行而去。   而城门处迎接的吏员,他根本就不敢阻拦。   周邈沿街直行,直奔目的地而去。   ——虽然不曾来过鲁县,不知道哪里有宽阔场地适合举行大典,但奔着北方去准没错,沿途有合适地盘那就是目的地。   周邈一行二十尊三四丈高的钢铁神兽,威武森冷,顶天立地!   鲁县黔首哪里见过这样的出行场景!   毫无意外地,和在城门处时一样,纷纷吓得奔逃而去,街道上瞬时为之一空。   周邈:没事,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让出路来后,速度还能加快了。   周邈站得高望得远,视线一直眺望寻找合适地盘。   突然,座下机器人紧急制动。   也幸好未来时代的机器人刹停功能优越,城内速度也就三十码,周邈倒没被甩出去。   “沟渠相鼠尚有皮、有齿且有体!”   “街道之人却无仪、无止亦无礼!”   周邈:???   是不是以为他听不懂是在骂人? 第61章 本使得空,必要去孔子墓前为他哭上一场!   问:三十码行驶在人车混行道,差点撞到人,人家骂你阴沟老鼠都不如,老鼠尚且有皮有牙有形体,你却无威仪、无容止又无教养!   街上之人,尤不如过街老鼠!   阁下又当如何应对?   周邈:别说这一世做了‘仙使’,就是上辈子,他也没被人这么露骨地骂过!   如果用其他古文脏话骂他,他可能真听不懂。   好巧不巧,网上在盘点古人脏话的时候,‘相鼠’是必上榜金句。   年轻人脸皮薄,在大街上这么被人骂,难免羞恼难当。   周邈也不例外。   但谁让是他险些撞着人家呢?虽然以机器人的紧急刹停科技水平,肯定撞不着,到底是可能吓着人家了。   仙使周邈被骂得红着脸,令钢铁神兽屈膝送他下到地面。   “不好意思,吓着您了。”   羞恼归羞恼,道歉还是要道歉。   率先一步跳下神兽的英布和三个武士,此时已经把仙使团团护住,后方冯去疾等人见前面有变,也下地赶过来。   皆以警惕目光盯住对面,神态戒备。   对面倒不是高大威猛的武士,反而是褒衣博带的儒生。   儒生……儒生?   周邈可算想起鲁县的不同之处了,鲁县可不就是曲阜,至圣孔子的故里!   #你们儒生骂人是这么狠的吗?#   一十尊高超三丈、树顶天立地之威的钢铁神兽,一十名褒衣博带、披一身天地正气的儒生。   分列两方,对峙道中。   冬日寒风呼号,以为战乐。   周邈:这电影般的场景,可他们好像反派啊。   就在这沉默无声的角力拉扯之时,仙武侯英布声若雷霆,一声暴喝!   “大秦仙使降临,尔等鼠辈挡道,不拜俯请罪又等什么?”   角力拔河的两端,一端猛地使力,胜负立分。   那些儒生骂周邈过街老鼠,英布就斥他们挡道鼠辈。   气势上再一加成,固然对方倔强不屈、一身正气,却难敌霸道威风,更令人向往。   周邈:除了上位者会更怜爱小白花,绝大多   数普通人其实都是慕强的。   周邈的羞恼减半,很想得意地笑,忍住了。   鲁县此地毕竟是儒家圣地,倒不是对方人多势众,怕走不出鲁县,而是大秦、始皇陛下,对儒家的态度。   为首儒生代表发言:“疾驰于道,视行人性命如无物,此辈之人,岂为仙人在人间的使者!”   不承认周邈的仙使身份,便可无视英布喝令拜俯请罪之语。   周邈不禁侧身回头,看看身后十多米的高达、不,钢铁神兽也没有隐身不见啊。   这是演的哪一出?   相较于仙使的茫然,冯去疾等人已经明悟,对面纠集了一十儒生堵道,自然是别有所图。   借仙使做踏脚石,搏一个闻名天下?   抑或,向仙使、陛下,逼要权势?   周邈重新回头时,已经露出了英布和方岩等人熟悉的表情。   只是在平日的促狭使坏之中,掺杂了几分真怒。   给他玩儿死不承认这一套是吧,他可是巴不得呢。   对方不承认他是仙使,他就认不出对方是儒生!   来吧,中门对狙!   “吾等入城后,一路行来,所遇皆是心明眼亮之辈,无一狼奔豕突之徒。”   心黑眼瞎的猪狼之徒,请对号入座。   “虽尔等不知行于道上时的礼仪,应当是转弯让直行。   即在道口时应当缓行观察,不可如那鬼探头——不怕死地陡然窜出。”   周邈嘴角扯笑:“但我也念在你们一十双眼睛尽皆失明,以及被我座下小兽带起的清风惊吓的份上,甫一着地,就向尔等施礼道歉了。”   “但你们却就是置若罔闻呢,怎么,一十对耳朵也凑不出一只不聋的吗?”   显然没想到仙使周邈,会如此辛辣地对骂。   一群儒生当即羞恼难当,一时词不成句:   “尔、尔、尔!”   周邈:er,er,er,咏鹅呢?   不知道清澈单蠢的大学生之中,有那么一部分是:有礼貌但没素质,缺德事是一件不少干,祖安话是一句都憋不住吗?   不巧,他就是其中之一。   缺德乐子人发疯给   你看哦!   “原来,一十张嘴竟也没有一张能说人话的吗?天聋地哑目不能视,属实悲惨啊……”   周邈摇头唏嘘不已。   FirstBlood!   冯去疾:对族兄在评仙使时,接在‘纯善坦率’之后的‘言语无忌’,有了具体明确的认知。   冯去疾一干人等抬腿欲迈出的脚,收回放下了。   儒生们失语仅是一时的。   马上就回击道:“将人之残缺视为平常,又拿来咒辱无辜者,是为野蛮露骨、刻薄不仁!”   “竟不以为耻,反窃窃自喜,无礼之徒!”   哟呵,扣帽子甩黑锅啊?   难怪后来会闲来无事,就给始皇陛下泼泼脏水,扣两口黑锅。   原来是你们的传统技艺啊?   周邈怪笑一声,目光在一十儒生的身上寸寸扫过。   口中慢条斯理地背诵:“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①   背完,慢悠悠道:“论辱骂之野蛮露骨,粗鄙恶毒,我不及尔等。”   又惭愧地摇摇头,“自身有错在先,还不容旁人解释,就直接口中喷粪,咒骂苦主速死。   论刻薄不仁,我亦不及尔等。”   DuobleKill!   “尔!尔!尔!”   周邈:都说了,咏鹅呢!   自诩尼父门生,却被指着骂野蛮粗鄙、刻薄恶毒、无礼不仁。   儒生们一时是气血倒流,脸红脖子粗。   冯去疾:仙使,你知道对方是另有所图,并非只冲着骂你来的吗?   周邈:可他为什么要按儒生的套路走?   一十儒生拦道截停仙使,不过是为寻机对话,出言不逊也是论辩之术,先声夺人,又可引出下文。   但为何仙使要揪着不放!   按他们预期,应当是:他们斥责无礼,仙使谦虚受教;   他们畅言仁礼,仙使礼贤下士;   他们推辞不受,仙使再三相请;   他们……   周邈:半推半就听从征调入咸阳?   何不以溺自照面!②   事已至此   ,为首儒生把话题掰回正轨:“尔既读尼父所编《诗》,便当知晓,尔今日不告而至、不请而闯之举,有违尼父之礼也。”   周邈理了理逻辑,是说他没有提前下帖子,就到了鲁县?没在城门处等着,就闯进了城里?   周邈一脸荒唐地看向冯去疾,对方似乎知他所想,沉重颔首。   周邈回头,一脸惊讶,轻言询问:“听称呼,尔等竟是孔子门生?”   为首儒生虽觉对方神情稍显怪异,但也不觉他能如何。   此地是尼父故里,咸阳下发的进士科教材《经学》一部,儒学经义就独占半部……   “吾等正是孔门之人。”   好了,双方身份都明牌了。   周邈变脸绝活上场,当即接连质问:   “敢情尔等把陛下下达郡县,言今日在鲁县举行大典的旨令,当做耳旁风?”   “怎么,始皇帝陛下圣旨,竟抵不上一张拜帖?”   周邈真是给气发财了!   “敢情本使竟是寻常一士大夫?进入鲁县,还要与你们遵从什么‘士相见礼’?”   “本使曾闻,国君召见孔子时,孔子不等待车驾备好,就动身起行,可见其恭敬谨慎、庄重有礼”   “本使虽非君也,亦乃始皇帝亲封之尊,三公九卿对本使亦施尊礼。难道还不能叫尔等以礼相待?”   周邈已然动了真怒,“尔等却将本使拒之城外,足足三刻钟!”   “至圣孔子,知道你们如此无礼吗?”   大秦仙使称孔子为‘至圣’,尊崇之意尽显,但对道中儒生们,却是极尽嫌恶!   “尔等既敢自称孔子门人,那你们是如孔门七十一贤士一般,德行上佳、功绩显赫,教化黔首,弘扬仁礼法之道?”   “或者尔等更厉害,如孟子、荀子,继孔门之绝学、集儒学之大成?”   一十儒生被问得面红耳赤!   显然,仙使刚才问他们是否孔子门生,并非因忌惮而谦逊,而是架高他们再重摔。   “怎么?都不是啊?”   “那你们是哪来的脸面,敢于摆架拿乔,套装一层孔子门生的壳子,就待价而沽!”   TripleKil   l!   周邈又打出连击!   “其实你们不是孔子门生,只是在孔子仙逝后,居于孔里,寄居孔子墓旁,偷食孔子香火祭祀的人世活鬼罢了!”   孔子死后,弟子及鲁国他人,相率到墓旁居住的有一百多家,聚集而成了‘孔里’。   而鲁国世代相传,每年都定时到孔子墓前祭拜,更有许多士人前往祭拜。   在祭祀之后,会分食祭肉,孔里中人自然不会少分食了祭肉的。   因此周邈骂他们根本不是孔子真正的门生,只是寄居孔子墓旁,偷食孔子香火祭祀,活在人世的活鬼!   Quadrakill!   周邈直接一个三连击:“再者,尔等哪来的资格,迎接本使?”   “至圣孔子仙逝时,尚是一身布衣,尔等寄居孔里之辈,又以何等身份自诩鲁县之主,迎接本使?”   “寄居孔里的寄生虫,有何身份,够格迎接本使!”   Pentakill!五杀成就达成!   绝杀!   “若非仙凡有别,至圣孔子岂容尔等一群禄蠹,扑在他的墓碑之上窃飨祭祀,必是抡起大剑扇烂尔等一张脸!”   “本使得空,必要去孔子墓前为他哭上一场,劝他在天之灵想开些!”   “噗!”   倒不曾出现吐血倒地的戏剧性场景。   但一十儒士,已有过半之数,仓皇失魂,瘫坐在地,汗湿脊背。   ……   被拦道到现在,周邈也是失了耐心,再耽搁下去,今天大典绝对要摸黑进行。   正在此时,冯去疾站出来,“尔等胁迫郡县官吏,窃据郡县权柄,越俎代庖,实属无耻!”   大秦的仙使,自然由郡县官员迎接,一地儒生,有何资格?   如今岂不正是窃据郡县权柄,越俎代庖?   至于是胁迫,鲁县儒生架空了郡县官员?   还是合谋,郡县官员也是儒生出身,同气连枝?   那就另说了。   冯去疾此言,是补刀一击,也是收尾架梯。   虽然周邈没悟到冯去疾深意,但他恰好看见了街角那头,疾步赶来的一串串郡县官吏。   哟呵!戏唱完了,人到了。   “仙使降临,臣等有失远迎!还望降罪,以恕过失!”   周邈:降罪是吧?会有机会的。   晚上就给始皇陛下写信,告你们的状!   眼下姑且先废物利用。   “薛郡役夫可已尽数齐至?大典场所可有备选?”   “役夫尽数齐至,宽阔场所也已腾出,垒高台的条石也已备好,只等仙使大典赐福!”   所以这群郡县官员,究竟是算尽职,还是算敷衍?   但这不重要,交给始皇陛下去决断。   “带路前往。”   薛郡和鲁县的郡县两衙官吏,殷勤带路。   周邈一行,随从前往。   至于身后的一十儒生,无人知其姓名,无人投以关注。   寒风呼号,以为哀乐。   ……   最终大典赶在黄昏初时,天色黑尽之前,顺利结束。   薛郡役夫不知仙使与儒生的对峙,薛郡黔首亦然。   只是纯粹地喜悦着,欢庆着!   错失役夫资格的人,自然则悔恨着,恐怕今晚将彻夜不能眠。   而在薛郡的热闹之下,下榻官舍的仙使周邈,正在给始皇陛下写信。   老实交代了他今天把鲁县儒生骂得狗血淋头的事,并反思过错:   [……他们就是该骂!陛下你不知道,现在还好点,等到后来他们被封‘衍圣公’……   得了个‘七十一代家奴、一十五朝贰臣’恶评,直接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真是丢尽了孔孟荀的脸!   虽然但是,我今天此举,是不是妨碍了陛下对儒家的行动啊,对不起……]   周邈写完信,再次找来冯去疾手下的吏员,让他连夜送信回咸阳。   实在是事情紧急,万一有妨碍,也好及时补救。   送走传信吏员,方岩和燕伺候着洗漱完毕。   周邈就准备上榻入睡了。   方岩和燕退出内室。   在退出厅门前,燕到底慢下脚步。   对身边疑惑望过来的方岩道:“内者令,妾有一法,不知说出来是否对仙使有帮助……”   方岩明白了,燕有话想说,但为表恭谨,先征询他的同意。   “为仙使分忧,本是我等职责,若有良法,自当进言!”   方岩不为燕的出头表现而不满,只为燕竟然对仙使有所保留,权衡利弊,不能完全尽忠而愤怒。   两人重新回到内室,周邈正解衣欲睡,见状忙又系上。   “怎么了?”   燕也不拖沓耽搁仙使睡眠,直接道:“白日里仙使曾言,若是得空,必要去孔子墓前为他哭上一场。”   “明日只济北郡博阳县一场大典,博阳县距离鲁县又近,挤一挤,应当能抽出小半日的空闲。”   “仙使既然得空,何不真去孔子墓前哭上一场?”   周邈:啊?当时他就是脑子里闪过‘哭昭陵’典故,出嘴就是他也要去孔子墓前哭一场,控诉他后人门生的不肖之举……   等等!   哭孔庙……   哭孔庙,妙啊! 第62章 百圣归秦   周邈听过的著名哭孔庙事件,是顺治驾崩那年的‘哭庙案’。   细节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著名文学家金圣叹在此案中被抓斩首。   临死前金圣叹与儿子对对联:‘莲(怜)子心中苦,梨(离)儿腹内酸’①。   他现在还能想起金圣叹哭孔庙,也因为这副对联。   抛开后事不论,放眼现在。   “哭孔庙这事儿,妙啊!”周邈拊掌大赞!   不过,按照燕的说法,哭于孔子墓前,其实是哭孔林。   孔子及其后裔的孔氏家族墓地,称孔林。   而孔庙,则是孔子逝后,将孔子故居的堂屋及其弟子曾住的内室改成庙屋,收藏孔子用过的衣冠琴车书,以作纪念。   “不过孔子似乎葬在城北的泗水岸边,远了些,为表尊重又不好乘神兽前去,步行的话时间就太紧凑了。”   燕:“是妾思虑不周。”   燕的聪明是源于先天天资,能直觉地提出去孔子墓前哭,但她隶妾的身份注定她无法拥有世俗定义的学识和见识。   不会知道孔墓和孔庙在哪儿。   “不不!”周邈摇摇手指,“不去孔子墓前哭,但触类旁通,可以去孔庙哭啊!”   “白天我当街叱骂一十儒生,言语间虽没有波及孔子,到底也损折了孔门名声。”   “如果我去哭孔庙,一则可向世人表明,大秦仙使对孔子的…钦佩赞许。”   他对外是大秦仙使的身份,不应当‘尊崇’孔子,惺惺相惜就不错。   这样一来,就能给儒家挽回一点颜面。   毕竟如今始皇陛下欲用儒学,那儒家就算友方了,颜面折损太过,于大秦也无好处。   “一则可在哭孔庙的祭文上做文章。”   ——仙使哭孔庙,当然不会是呼天抢地的嗷嗷哭了,是念祭文的高雅地‘哭’。   “借以透露大秦及始皇帝陛下对儒学的态度:不是奉作圣谕,而是用作治国的工具。”   “同时,整顿一番当下的孔门风气,剜去烂疮毒瘤,规训不逊门徒。”   工具嘛,要打磨趁手才好用。   像白天那样倨傲不逊的儒生,说不   定就会真正发生‘坑儒’事件了!   “燕,你可真是聪明!”分析完,周邈向燕竖起大拇指再次夸道。   “谢仙使夸赞。”可燕自知,她只是偶有急智。   提出哭孔墓,也是从乡里妇人哭诉中得到启发,哭诉是哭给旁人看的。   既已决定,周邈立即重新穿上衣裳。   “白天的时候是被堵在了大街上,不得已而为之,可哭孔庙这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方岩见状主动道:“臣去请冯上卿与武信侯诸位。”   周邈已经穿上外袍,再披上一件大氅保暖就行,头发就不束了。   “快去罢。冯上卿或已就寝,方岩你去更合适。”   “燕,你则去备上肉脯、肉干等小食和汤水,晚上说事就得有夜宵才不困啊!”   虽未听过‘宵夜’,但能意会,燕转身出去准备。   方岩则疾步去通知冯去疾等人。   不一会儿,燕备好了小食汤水,方岩也与冯去疾等人一道回来了。   ……   是夜深,召复起,议于内。——《秦书》   史书上寥寥一笔九字。   却因‘夜议’后第一日,仙使哭于孔庙,而被后世横加猜测。   仙使哭孔庙,是结束春秋战国‘百家争鸣’,开启大秦一统后‘百圣归秦’的标志性事件   将目光聚焦当下。   后世猜测,夜议必定严肃。   根本就是鬼扯!   当下周邈就用发带松松地扎了个低马尾,冯去疾、冯毋择等五人和英布,有人是睡下后被喊起的,匆匆赶来也没束发。   虽然大家不至于衣衫不整,却也都颇为松弛。   嚼着肉脯、喝着汤水,倒像是宵夜座谈会。   而不是后世所谓结束‘百家争鸣’,确立‘百圣归秦’的历史性大会。   也没有后世影视作品演绎中,那样的金句迭出、智慧迸发、唇枪舌剑……   因为最初这场会议,只是为了给仙使周邈白日当街叱骂一十儒生找补,开的舆情应急处置小会。   “……如此,去哭孔庙、拜祭孔庙,或许是不错的补救应对之法。”周邈把心中对于哭孔庙的   两条考量简单说来。   冯去疾等人听了,也是纷纷拊掌大赞:“妙哉!”   “这都是燕提的妙计!”周邈在人前再次夸赞了燕。   众人目光赞赏地看向侍立在旁的隶妾燕。   “仙使过誉。”此时燕又提出告退:“仙使与上卿们商议要事,妾便退下了。”   燕说完就退出内室,留方岩在内侍奉,于是讨论继续。   哭孔庙是化解当下的妙计,但周邈也不无担忧道:   “但我怕乱了陛下的整体布局。我以大秦仙使的身份,去孔庙祭拜,岂不是也抬了儒家在大秦的地位?”   “虽然进士科的《经学》一部教材中,孔孟荀的儒学经义占了半部,但毕竟尚有法家、道家和兵家的三家可以抗衡。”   “而科举有明法、明算、明字和进士四科,前三科虽偏于实务,进士科多出事君之士,双方却也能势均力敌。”尤其明法科,毕竟在大秦根基深厚。   这就好比前三科是事业编制,进士科是公务员编制,前者精于业务,后者通于政治。   冯去疾不由心中暗叹:首届科举尚未开考,仙使便已预知其未来趋势。外界多有猜测科举取士乃是仙使献策,看来确是如此。   “仙使真知灼见,深谋远虑。”冯去疾也同意道,“仙使祭拜孔庙,必然会抬升儒家地位。”   甚至不必多久以后,只需十六场赐福暨动员大典结束,仙使之名就将响彻九州大地,受天下黔首狂热信仰。   若仙使祭拜孔庙,不说天下士人如何,愚昧无知的天下黔首恐怕就只知儒学,而不知百家。   冯去疾不由又暗叹:陛下对仙使信任之深,可比当初放心王大将军率士伍六十万攻楚了。   “那这样一来,就妨碍了陛下的谋篇布局。”周邈陷入苦思冥想之中。   众人也是无法可施。   内室一时安静下来。   叮!   智慧的灯泡陡然亮起!   周邈从后世兼收并蓄的文化繁荣中得到了启发:“既然拜祭孔庙是有必要的,而仅仅祭拜孔庙又会导致失衡,那何不多祭拜几家?”   “仙使之意是?”   周邈此时是灵感迸发:“不仅   祭拜儒家至圣孔子,还祭拜亚圣孟子、后圣荀子,从内部平衡儒家势力。”   “还祭拜法圣商鞅①、兵圣孙武、道圣老子!末了再称赞一番百家诸子。”   儒法道兵,是大秦从百家中选的四家主要学说。   众人虽不曾全部听过各家的圣人,但因为知晓仙使用意所在,那么圣人名头而已其实无关紧要了。   “东周以来五百年春秋战国,百家学说林立、争芳斗艳。如今大秦一统天下,百家争鸣也当有一个体面收场,正如天下归秦,百家自也当归秦。”   周邈一番言语,就此开启器百家圣人学说归于秦学的‘百圣归秦’局面。   从高中就是辩论社骨干的周邈,一旦进入状态,脑子运转速度是极快的:   “而且,科举取士的教材编写不就正在这样做吗?尤其是进士科《经学》,择取了儒法道兵的子经精华,汇编而成。”   就像北宋朝廷都能汇编七部著名兵书颁行一部兵法丛书《武经七书》。   大秦自然也能融合百家,形成秦的文化体系及‘秦学’。   “始皇陛下其实已经在这么做了,此时如果我公平地去祭拜儒法道兵四家圣人,再在祭文中称赞其余百家,岂不也是代表大秦的一个非正式表态?”   始皇陛下是皇帝,轻易不能表态,但他是仙使,就灵活方便得多了!   非正式表态,就是youknow,但不可言说。   “妙哉!”冯去疾等人再次称赞。   冯去疾:“今日一十儒生挡道,未必没有因科举教材下发后,儒生儒家想要争权夺势的原因。”   “但若仙使平等地祭拜百家圣人,便是侧面透露了大秦对百家的态度:兼收并蓄。如此一来,百家在野之士见大秦朝廷态度已定,自然而然便会与时变化。”   毕竟百家圣人尚曾周游列国、游说诸侯,此时的百家可没后来被独尊的儒家那样清高迂腐。   叔孙通重制朝仪就是识时务的典范,被太史公称为‘汉家儒宗’呢。   周邈的中一之魂突然苏醒:“百家争鸣当已歇,百家圣人应归秦!”   与时变化的儒家,确实适合封建社会的统治。   但就一定要罢黜百家、独   尊儒术吗?   反正周邈相信,现在的始皇陛下,能够兼收并蓄,结束百家争鸣,使百圣归秦!   ……   仙使周邈召集随行官吏‘夜议’时,孔子故居所在的阙里。   里门虽关,也有夜深未眠的人。   庙屋三间的孔庙旁东侧,居住着孔子八世孙孔鲋及幼弟孔襄两家。   兄弟一人的父亲孔慎曾在魏国为过相,一人也旅居魏地,魏国灭后便返回故里,在此守庙及看管先祖孔子遗物。   往常都遵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今晚却是无法入眠。   前日从薛县来的门生叔孙通②,也随其侍立堂中。   日入时分的那场大典,神异仙迹犹在眼前,耳边也似乎还在响着鲁县百姓的狂热高呼。   这本是一场孔家也当欢喜同庆的盛典。   但在这场大典之前,却发生了一十孔门儒生,拦道辱骂仙使一事。   虽当下大典后全城陷入狂喜中无暇他想,但只用等仙使离去,鲁县百姓狂热退却,那时与仙使有关的此事必将传扬得尽人皆知。   不,不仅限于鲁县。随驰道的修建,一十孔门儒生拦道辱骂仙使,将传扬得天下皆知!   “孔门将要被千夫所指啊!”   “倨傲无礼,窃据权柄,辱骂仙使,孔门的名声已然全毁了!天下之大,孔门或将再无立足之地!”   面容年轻的叔孙通,却是沉稳道:“因此正该趁仙使尚未离开鲁县时,去解开个中误会。”   孔鲋狠狠瞪一眼幼弟孔襄,终是无奈道:“如何解开误会?当街对峙之事,道旁屋内必不缺见证之人。何来误会一说?”   一十儒生拦道辱骂仙使,确是事实。   怪只怪,那些儒生太过倨傲不逊,又太过急功近利。   下首的孔襄低头不敢作声。   叔孙通早已看出端倪,却只作不知:“可诚如仙使所言,那一十儒生不过是窃居孔里,偷享先师香火祭祀、寄生墓旁的虫豸。”   “如何算我孔门之人?”   孔襄失态惊声道:“你是说将他们逐出门墙,抛弃他们!可若是将他们交出去,始皇帝必会将他们夷三族!”   这不是知道招惹仙使   的后果吗?哦,当初不曾料到仙使确有无上神通,不知大秦仙使确实不容冒犯?   未知全貌就贸然而行,岂非更显莽撞愚蠢!   毕竟是尊师之弟,叔孙通只是反问道:“可若不交出去,仙使执意追究,或是始皇帝为维护仙使之威,难道就不会夷他们三族吗?”   “可,可一部《经学》儒学独占半壁……”   “愚不可及!”年轻的叔孙通也有少年意气,闻言当即怒道:“仙使既未曾因儒生是孔门门生,就屈尊礼遇,难道始皇帝会因为吾等是尼父后裔,就抬手放过吗?”   “听仙使之言:孟子继孔门绝学,荀子集儒学之大成。儒学又非孔家独有,只需说门生子孙不肖,断了吾等这一脉的性命,依旧尊先师为‘至圣’,而重用孟荀门人。”   “于大秦来说,又有何不便?”   叔孙通最是务实,绝不怀虚无幻想:“对大秦之主而言,活着的儒生,还不如死后的墓碑方便有用。”   叔孙通一番话,见解何其辛辣独到。   即使在昏暗夜色下,孔襄一张脸都可见煞白:“既如此,我们岂非必死无疑?”   “……”   孔鲋和叔孙通同时陷入了沉默。   终究是叔孙通为其解惑道:“今日之事若得化解,来日再不像今日一伙儒生那样,倨傲不逊、逼要权位尊荣,始皇帝和仙使为何要屠杀吾等?”   若是儒生倨傲又无用,那活着的儒生确实是不如一块死后墓碑来得方便。但儒生若懂礼知进退,即使庸碌无用,大秦也不会多此一举,落个噬杀的恶名。   “况且,仙使性仁善,若是吾等澄清误会,灾难便不会降临孔门。”   叔孙通顿了顿又道:“或许那一十儒生,也不是非死不可。”   孔襄:“你怎知仙使确实仁善,若他表里不一……”   “禁言!”不必叔孙通多说,孔鲋就接过话来:“就如通所言。”   接着孔鲋又和叔孙通一人商议确定,于明早召集数百儒生,在城门送行仙使时,虚心向其陈明罪过。   并将那一十儒生打为窃居孔里、偷享先师祭祀的虫豸,逐出孔门门墙,听凭仙使处置。   此时的叔孙通显然是不曾料到   ,第一日仙使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   昨夜后来又商议了祭拜孔庙的细则,又去叫起随行礼官,按照周邈的意思,写了一篇祭文备用。   第一日平旦时分,周邈等人就早早起身,洗漱准备。   及至万事俱备,周邈又还多等了一刻钟。   终于等到昨天连夜送信回咸阳的传信吏员,话不及多说,展开始皇陛下的亲笔回信,附上一纸祭文,以及一张赐封旨令。   回信道:[可祭孔庙,并斥儒生。若孔丘八世孙鲋请罪至诚,可封其为文通君。]③   妙啊!   不愧是始皇陛下!皇帝天资溢出太多了!   周邈将回信递给其余人传阅后,一挥手:“走,哭孔庙去!”   日出时分,仙使周邈走出下榻官舍,步行前往孔庙。   周邈当先,冯去疾等人随后,俱是礼服加身。   一十尊钢铁神兽在后随行,又添赫赫气势。   如此大的阵仗,又是昨日晚间赐福的仙使出行,自然很快就吸引了一路黔首在后跟随。   一路行去,身后黔首的队伍越来越大。   到达阙里孔庙时,身后黔首已多达数千。   周邈到达孔庙。   如今的孔庙,还不是后来前后九进院落,占地三百多亩的规模,不过是庙屋三间而已。   只是在旁侧有增建房屋,想来是孔家人在此居住?   周邈可没时间去探寻,废话不多说!   弃用了礼官写的祭文,掏出始皇陛下寄来的祭文,当即开念——! 第63章 儒生叔孙通,本使有一封始皇帝赐封圣旨予你   【维二十七年,时序仲冬。仙使邈东至鲁,儒生阻道,贬讥且辱。】   周邈在孔庙前念出这一句之后,身后拱卫的二十尊钢铁神兽,就齐声重复一遍。   周邈:一尊太少,二十尊正好!要搞就搞个大的!   神兽之声浑厚高远,无悲无喜,二十尊神兽整齐出声,真可谓声若雷霆!   又因神兽高抵二四丈,居高临下,传进下方黔首的耳中之时,便如那仙人天音,自九天降下!   周邈:这全方位环绕音效,脑浆子和心脏都快被带得共振了!   物理意义上的震撼了属于是!   而这天音之高远,不止孔庙前的数千黔首能听见,更是响彻整个鲁县县城!   即便身处内室,也清晰可闻。   一时全城黔首无不停下琐事闲话,尽皆肃立,竖耳恭听!   而城门处,召集数百孔门儒生,等待仙使离开时致歉并澄清的孔鲋等人,自也听到了这一道声音。   队伍中的孔襄作为罪魁祸首,相比天音震撼,更为话中之意大惊失色:“仙使这是要追究到底了!”   叔孙通没有理会蠢人蠢话,抬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先师庙屋的方向。”   孔鲋毕竟是历史上后来在陈胜手下做了博士的人,虽没能成事,死在陈下。   但也是一个正常智商的聪明人:“快!赶回去!”   当先转身回城,率领数百儒生往孔庙疾奔回去。   数百褒衣博带的儒生出街,本应是浩浩荡荡,气势恢宏的。   可此时疾步奔跑之下,却是多了凌乱狼狈,像一群战场溃败的逃兵。   又像一群被追撵的丧家之犬。   而这一边,周邈念出祭文第一句,先道出缘由,将儒生拦道的事情砸实了。   又继续往下念道:【儒门至圣,而门徒不肖,圣名蒙尘,邈感伤怀,以哭孔庙。】   至此就交代完来孔庙,为孔子‘哭诉’的缘由。   当‘哭孔庙’此举,变成一场另有意图的政治行为,它也就没那么诙谐有趣了。   接下来,周邈就按照始皇陛下回寄的祭文,开始历数儒门——包括孟子、荀子而非仅孔子   一人的成就。   【儒门至圣,孔丘仲尼;创始儒学,体大思精;忠信仁礼,孝悌廉耻……   祖述宪章,删述六经;杏坛设讲,教化始兴;七十二士,弟子二千……】   【儒门亚圣,孟轲子舆;承继儒学,言补于世;仁义礼智,舍身取义……】   【儒门后圣,荀况卿者;集儒大成,兼容并包;礼法并施,化性起伪……】   孔鲋率数百儒生疾奔于城中街道上,耳边是响彻全城的天音。   “果如通所言,仙使欲扬孟荀。”孔鲋不得不承认,弟子叔孙通昨晚所说正在发生   而且听话中内容,皆是挑拣了有利于大秦治国的要义。   若来日他们的儒学要义,与今日仙使所言大相径庭,那还能传教于民吗?   仙使所言,完全圈出了儒学要义的牢笼!让儒家门生只能在此范围内变化。   除非何时儒家的名望赶超仙使,万民信儒学更甚仙使之言。   叔孙通心中明白,至少终秦一朝是绝无可能了。   而随即传来的天音祭文,其中深意,就连叔孙通都为之一惊!   可转念一想,下发县中的进士科《经学》教材,儒家也只是占了半部啊。   一切早已有迹可循,眼下也就不足为奇了。   【刑名至圣,商君鞅者,惩奸明法,移风易俗……】   【道德至圣,老子李耳,修身养性,清静无为……】   【兵家至圣,孙武长卿,御辱靖患,圣典十二……】   叔孙通不仅精于儒学,也略知百家要义。   自然听得出,法、道、兵二家至圣所指其人,内含大秦的平衡考量。   但也确实是各家的大家名士。   大秦定其为至圣,或有争议,却也皆非浪得虚名之辈。   以今日为始,百家圣人名分已定矣!   “仙使之言,已经表明了大秦对百家的兼收并蓄。”   叔孙通已经彻底想通。   “始皇帝胸怀宽广可容山海,自亦可纳百家至圣。”   【墨子翟者,尚贤节用;纵横张仪,纵横捭阖;   医家扁鹊,望闻问切;农家许行,农本民食;   名家惠施,敏捷善辩;阴阳邹衍,五行生克;   小说稗官,听说四方;百家诸子,亦行大道。】①   孔鲋再次叹道:“果如通所言,秦欲兼收百家。”   如此,始皇帝和仙使的态度已经表露无遗,后面的华丽辞藻都不必再听了。   孔鲋和叔孙通一行数百儒生,埋头疾奔行于大街。   等赶至孔庙外时,雷霆天音已经停下。   仙使周邈‘哭孔庙’也已结束。   因为身份所限,不能正式地祭拜,来时也就没携太牢二牲。   念完祭文,周邈执一支青铜礼器酒爵,往其中倒满酒浆。   而后倾倒在面前的地上,也就算祭拜过了。   不伦不类,不甚正式的祭拜之礼。   却令人似乎看见仙使与孔子故友对饮的场景。   “且饮一杯,借以消愁罢!”仙使周邈神情伤感,长声叹气道。   叫围观黔首一看便知,仙使在替孔子的门徒不肖而伤怀。   ……   “儒生孙鲋,拜见仙使!”   赶在周邈收起酒爵,准备收场离去前,孔鲋终于来到他面前。   周邈看向孔鲋,褒衣博带的儒生穿着,没有记忆点的长相。   这就是那个‘为陈王涉博士’的史上第一个造反的读书人,‘鲁壁藏书’的孔子八世孙孔鲋啊?   话说秦始皇焚书,幸得孔鲋将儒家经书藏于孔子故居的墙壁中,儒家经典方得保存的‘鲁壁藏书’的故事不知真假。   但做过陈胜的博士,这事却是史记明确记载了的。   作为始皇陛下唯粉,对于孔鲋说不上多大恶感,却也没什么先天好感。   周邈不言不语,受了孔鲋率数百儒生,齐齐躬身对他行的天揖大礼。   既说‘拜见’,没行跪拜之礼,这算不算礼仪诈骗?   ——好吧周邈承认,他就是在挑刺!   从近前来见后,仙使周邈都不曾发一言,神情清冷,不辨喜怒。   但无论如何,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孔鲋开口道:“儒生孔鲋,幸为孔子八世孙,却不能约束门人,昨日竟叫二十狂生拦路仙使,实在羞   愧啊!”   周邈神情不似恼怒,开口却是:“儒门又非孔门,尔倒也不必为所有儒生的言行负责。昨日二十儒生的倨傲不逊之举,与你孔鲋又有何干?”   孔鲋:“……仙使仁善,方不迁怒吾等。”   孔鲋装聋作哑,孔襄喜形于色。   叔孙通见此情形,便知尊师是拉不下脸来,幻想糊弄过去了。   仙使·阴阳师新手·周邈:难得他阴阳怪气一回,就这?   孔鲋到底会察言观色,立即找补:“然孔鲋幸为孔子世孙,沾了孔子的光辉,儒生难免礼遇两分。”   “孔鲋既得拥护,便该尽到垂范与约束之责,为正儒门风气而略尽绵薄之力。”   最终请罪道:“因而孔鲋率众儒生前来请罪,亦将二十儒生捆缚前来,听凭仙使处置。”   说完,孔鲋躬身长揖不起。   周邈:你这说了知道是请罪,不说还以为是纠集数百儒生,来找他行逼迫之事呢!   #我都带着数百儒生亲自来给你请罪了还想怎么样#   #你是接受便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周邈看着长揖不起的孔鲋,就像在看#你不接受我求婚我就不起了!#   呸!换个说法:#虽然我家人犯了罪但请看在我的面上饶恕了他们,不然我就不起来了!#   在此光阴似乎被无限拉长的焦灼里,叔孙通也是心思急转。   不能说孔鲋临阵变卦,他确实如事先商议的那样说、那样做了。   然一切都在天音响彻全城时就彻底变了,何况仙使哭庙的言外之意,也已经决定此时他们的言辞,应当与时变化。   果不其然,对面的仙使不曾叫起孔鲋,反侧头与一身边下吏耳语起来……   周邈小声问:“陛下有给我带什么话吗?”   连夜往返咸阳送信的吏员,心中不由暗叹:陛下果真料事如神!   也小声答:“陛下曾言,若仙使问臣此话,便转告仙使:[可见机行事,朕信仙使]。”   始皇陛下他真的!用人不疑!   “那我就放心了!”   周邈回头时,心底坏水儿已经咕涌起来!   正打算像昨日在大街上   那般,大展神威:   “尔等……”寄居庙旁,蒙荫先祖圣光,便以为也成了半圣,无官无职也可越俎代庖,动用私刑捆缚犯罪黔首了?   但仙使斥责的话未及出口,便有一员儒生一步出列,干脆利落地一个拜见大礼,跪拜在地!   “儒生叔孙通,向仙使请罪!”   半口气都没歇,无缝接上:“确如仙使之言,昨日做出那拦道仙使、出言不逊之事的二十狂生,并非儒门之门徒!   实乃窃居先师墓旁,偷飨祭祀的寄生虫豸啊!”   “然先师墓旁横生虫豸,亦是孔门不肖、儒门不严之过啊!”   周邈:哟呵!   “虫豸横生,致使先师圣名蒙羞,儒门清誉蒙尘。吾等为做挽救,实在应当闭门思过,并潜心研修儒门至圣先师及亚圣孟子、后圣荀子要义啊!”   “叔孙通愿携众儒生,闭门思过、研修儒学,纠偏正道!”   周邈:哟呵!不愧是叔孙通啊,召儒生改制朝仪,识时务、与时变化的汉家儒宗啊!   既然他能把儒学改得适应汉家统治,那当然也能改得适应秦家心意了。   百圣归秦,终成秦学。——这个目标的实现,就缺叔孙通你这样的人才啊!   叔孙通言外之意其实明显,就连孔襄都听懂了。   当即跳出指着叔孙通怒声道:“汝卑躬……”屈膝,趋炎附势,有辱孔门傲骨,枉你还是我大兄门生!   但就像仙使没能将斥责孔门的话说出口,叔孙通才有了补救的余地。   孔襄到底也没能叱骂出来,坏了仙使所愿。   在孔襄跳出来时,英布就已经跨步而出,孔襄刚出口二个字,就被一脚踹出去二丈远!   本来想将其打为刺客,但英布话音一转:“仙使面前,岂容无礼之辈大呼小叫!”   孔襄飞出二丈远,倒在地上一时不能起身,但现场谁也没去管他。   孔鲋神色恼怒却隐忍,眼下局势,他只能听之任之。   叔孙通则面不改色继续道:“儒生叔孙通所请之罪,实则是吾等捆缚二十狂生的行为不当之罪。”   “拘捕罪犯,乃郡县两衙之职,吾等却私自代劳,实在有越俎代庖之嫌啊!请仙使降罪,以恕罪责。”   总结一下叔孙通前面一番话的要点:   那二十狂生不是儒门门徒,实乃寄生虫豸。   然横生虫豸,亦是孔门及儒门之过,请求闭门研修先圣要义,纠偏正道!   狂生拦道与儒门和孔门都没关系,所请之罪实是越俎代庖、动用私刑。   周邈:不愧是你叔孙通啊,说话真是句句直戳爽点!   仙使周邈听得爽了,又被始皇陛下允许‘见机行事’,灵机一动!   当即从广袖中掏出锦帛所书的赐封圣旨,看都没看领头的孔鲋一眼。   对叔孙通道:“尔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儒生叔孙通,本使有一封始皇帝赐封圣旨予你。” 第64章 后来孔鲋携孔襄在孔庙旁守庙隐居终生   [廿七年,皇帝遣仙使邈东南治驰道,逢儒圣孔子门裔,封文通君。]①   始皇陛下或许果真料事如神,但更可能是‘将在外’难免情况有变,习惯于考虑得周到,没将赐封诏书写死。   周邈来前打开诏书看过,初时没注意这一点。   等直到方才,孔鲋都没有让他看到诚意。   他觉得反正始皇陛下也说了:[若孔丘八世孙鲋请罪至诚,可封其为文通君]   现在他认为孔鲋请罪不诚,陛下又允他见机行事的特权,那么不拿出诏书给孔鲋,也是可行的嘛!   但现在蹦出一个叔孙通——在始皇陛下时为待诏博士,秦二世时封为博士,最终从胡亥手下逃走,识时务、与时变化,‘卒为汉家儒宗’的人才!   周邈灵机一动时,就想起了诏书内容,没有指名道姓写明封孔鲋为文通君!   虽然就跟‘缓急’只有急没有缓一样,‘门裔’这个词,也只有(后)‘裔’而没‘门’(徒)。   但强硬曲解,也能解释为门徒后裔啊!   叔孙通是孔鲋弟子,儒门生员,怎么就不算是孔子门裔了?   必须算,名正言顺的算!   “叔孙通,始皇帝陛下诏封尔为文通君,不速速接诏,又待何时?”   周邈宣读了始皇陛下的诏书,递向跪拜地上的叔孙通。   若说方才孔鲋还只是愤怒又隐忍,那此时诏封落到叔孙通的头上,真如雷霆降下,劈得全身僵直。   仙使心计,厉害如斯!   难怪!难怪方才说‘儒门非孔门’,实乃不满孔氏后裔在儒门的一呼百应!   但随即又仅用一封诏书,便断了孔氏族人在儒门中与生俱来的血缘荫庇。   怕是三五十年后,孔氏族人,自此便与寻常士人一般无二了。   叔孙通也是早早堪破仙使之意,方才见风转舵罢?   周邈:他说他原本只是想替始皇陛下捞一个人才,才把诏书给叔孙通,没想到还有这层意义。你们信吗?   但想到后来的孔家,诏封异姓儒生叔孙通为文通君,或许也不失为一步妙棋啊!   叔孙通:他说他原本只是想拦住仙使,别叫昨   日叱骂之事重现,拯救孔儒一门,别被始皇帝夷了三族,并无谋求富贵之心。你们信吗?   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富贵加身,当下哪容他拒绝?   叔孙通原地转向,面西向咸阳所在行了拜礼:“儒生叔孙通,接诏!”   叔孙通接过诏书,跟随而来的数百儒生是神情各异,但低眉垂眼,不敢发一言。   他们中也不乏昨日看了大典之人,此时如何敢多加置喙?   但还坐在地上的孔襄,陡然如梦初醒:   “那诏书明明应当是……”我大兄的!   哪有尊师不受封,弟子反而封君的!   我大兄是孔子八世孙,他才是孔子正统门裔,应当封我大兄!   只是这次没用英布捂嘴,孔鲋自己就把幼弟的话掐了:   “叔孙通,尔为儒家门裔,得仙使看重,当入咸阳。”   “闭门思过,兼研修儒学,就如闭门造车。尔当入咸阳,方能研修出济世利民的儒学。”   在孔襄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孔鲋不仅掐断了幼弟的抗议。   还送了叔孙通一程,也遂了仙使之愿。   虽然这番话他说得艰难,言辞生硬,近乎咬牙切齿,脸色也难看至极。   但细枝末节而已,无关紧要了。   一直沉默助阵的冯去疾,此时倒是正眼看了孔鲋一眼。   这孔鲋倒也识大局,知道大局已定,叔孙通虽非孔氏族人却也是孔儒,总比孟儒或荀儒得势要好。   ——虽然孟子门生不显,荀子门生韩非和李斯都转了刑名法家。   对那幼弟和孔氏族人,也有一番仁爱回护之意在其中。   终究算是没堕了他孔子八世孙的名头。   叔孙通闻言,手拿锦帛诏书,郑重地向孔鲋执弟子之礼:“尊师之命,通莫敢不从!”   周邈若有所悟,而眼下发展皆如他所愿,他很高兴:“确如孔鲋所言,你召集儒生,携封诏入咸阳罢。”   就像叔孙通为刘邦改制朝仪时,是召集了儒生帮手,在更早之前投奔刘邦时,也是带了百多名儒生。   那叔孙通入咸阳,不也得带上几百儒生做帮手?   研修儒学,更甚至兼收   百圣、创制秦学,可是个大工程!   突然想到刘邦当初对付儒生博士时的干脆利落……   周邈:刘季和叔孙通这对历史上的好搭档,凑一起工作,会配合默契、事半功倍的吧。   “……叔孙通遵仙使之令。”叔孙通视线扫过愈发僵硬的尊师孔鲋,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说真的,叔孙通一人入咸阳就已经够扎心孔鲋了,现在还把儒生一股脑都带去咸阳……   “本使行程匆忙,既已祭过孔子,便要离去了。”   仙使周邈当先号令钢铁神兽接他上去,随行诸人也各自登上,并找位置站好。   一直没有机会开口的薛郡与鲁县两衙官吏,此时才终于说上话:“臣等恭送仙使!”   周邈未再多言,颔首示意过,就下令出发。   于是仙使一行,来在官吏及儒生的揖礼相送,万千鲁县黔首的夹道欢呼下,逐渐远去。   直到越行越快,消失在视野之中。   曾被怀疑郡县官吏就是孔家人的郡县两衙官吏,此时却是避嫌道:“捆缚的那二十狂生,交予吾等带走。”   孔襄欲要争辩时,孔鲋拉住了他,但还是叔孙通开口道:   “理所应当的。然仙使不曾提及如何惩处那二十狂生,县中甚至郡中,恐怕都不好越俎代庖。”   越俎代庖,可是这两日的忌讳。   而面前的叔孙通又被封文通君……   “文通君以为应当如何?”   在孔襄和孔鲋及众儒生的注视下,叔孙通答道:“不如送入咸阳,听凭始皇帝陛下决断?”   叔孙通此言一出,孔襄当即怒目而视,新仇旧恨叠加之下,当场就要大骂他一顿!   但孔鲋制止了:“言之有理,这便将人交由郡县,好好押入咸阳受审。   郡县两衙方才的态度已经明显,等叔孙通带着儒生入咸阳后,鲁县便没他们的说话之地了。   那二十狂生,必死无疑。   但若是送入咸阳,有叔孙通在,仙使又仁善的话,或许还能免于一死。   即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沦为刑徒或隶臣,至少能活下去。   若终究难逃一死,那就是他孔家欠他们一   条命了,或者欠他们三族之命。   两日剧变,尘埃落定,孔鲋只觉了无生趣。   “叔孙通,儒家之事,尔见机行事罢。我将在先师庙中,闭门思过,不再外出。”   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恭送尊师。”   孔庙前人群散去。   庙旁东侧的孔宅里,孔襄还在叫嚣不平,孔鲋终究忍无可忍。   “砰!”   徒手拍塌一张几案!   孔子能仗剑周游列国,孔子八世孙孔鲋也尚还武德充沛。   “当时场景,难不成你还想和仙使争辩?数万双眼睛之下,届时即便仙使真如叔孙通所言‘性仁善’,始皇帝也会为维护仙使威严,而夷了孔家三族!”   孔襄到底还是受过教育的孔家人,没再说出进士科‘《经学》一部,儒学独占半部’这样的蠢话。   只是愤愤不平:“那叔孙通就是一个毫无傲骨,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小人!他十日前不是才游学归来,或许就去过咸阳宫,事先探听到隐秘也说不定。”   “那文通君本应是封给大兄的,却叫他叔孙通抢去了……”   “闭嘴!”不说起文通君还罢,一旦说起,孔鲋就要气血逆流!   “你只知道文通君原本是应该封给我的,那你可知诏书显然早就在仙使身上,若无昨日生变,那个封诏确实应当是落在为兄身上!”   如今在私下,孔鲋到底是不再隐忍克制:“若非你贸然行事,都不曾知会我一声,会有昨日之事,又会有今日之果?”   “你还说叔孙通,今日若非他灵机应变,截断了仙使已到嘴边的叱骂,一旦再现昨日那般辛辣的辱骂,孔门将陷入万劫不复!”   “叔孙通确实见风使舵,但他也确实救了吾等、救了孔门。否则哪怕孟、荀两门式微,也未必扶不起一面旗帜来。”   “至少,叔孙通还是孔门门生。”   哪怕诏封叔孙通,就相当于孔氏族人丧失圣人余辉荫庇,变成寻常士人。但至少没让事情陷入最坏的地步,孔氏族人也未遭屠戮。   仙使是真有无上神通的真仙使,他们就算是儒门至圣孔子的八世孙又如何?   难道在始皇帝,在天下   千万黔首心中,还能比仙使更重要?   “今日之果,也是为兄最初致歉时不够赤诚所致。”   孔鲋正因自知缘由,才更加悔恨。   “应当闭门思过者,哪里是叔孙通呢,正该是你我二人啊。”   孔鲋只觉了无生趣:“自此以后,你便同我在阙里守庙隐居,不得踏出里门一步。”   孔襄犹自不愿,“孔门儒生被叔孙通带入咸阳了,我等正该开坛讲学,再收门徒……”   “砰!”   孔鲋又一掌,劈断了身侧的一条凭几。   “仙使果如叔孙通所言,不曾追究二十儒生身后是否有主使者,虽你确实不是元凶,却也有知情放纵之嫌。”   “为兄多番隐忍将你护住,你不谨小慎微、深居简出,却还张扬郡县?哪日有人看你不惯,都不必入咸阳去告你,县中都会将你拘拿!”   “闹得大了,终于叫始皇帝株连,夷了孔氏三族?”   孔鲋此时将事情掰碎了讲给孔襄听,就怕他面服心不服,来日惹出事来。   “就算你自己不惜命,也要为至亲和孔氏族人性命,孔氏香火传承考虑一二罢!”   孔襄此时是彻底明白自己究竟闯了多大的祸,愧疚、悔恨、羞耻,又瑟缩地应下:“听大兄之言,我以后一定不再外出惹事。”   “你想外出也不能了,为兄会看住你的。”   孔鲋心如死灰,道:“为兄会日日带着你在阙里闭门思过,研学先师著作。”   后来孔鲋果然带着其弟孔襄,在孔庙旁守庙隐居,终生不曾出过鲁县。   此乃后话了。   而眼下叔孙通遵仙使之令,召集了愿意跟他入咸阳的儒生,又经过考校选拔。   最终成行,离开鲁县赶赴咸阳,身后也跟了三百儒生。   至于‘儒者不入秦’?如今天下一统,又正逢巨变之初,如何能同诸侯并列时相提并论?   ……   咸阳,章台宫。   朝议散后,几员心腹上卿及侯爵留下议事,议到将近日跌时分。   有仙使刚新派一个吏员坐神兽送回的信件,被呈递进来。   嬴政拆开密信,读完足有五页的内容。   沉默半晌。   在王绾等人心生疑惑时,将信纸传阅下去。   殿中众位上卿凑在一起看完信,却是无人开口。   半晌无声。   最终,还是李斯不由疑惑开口:“你们说,仙使究竟是单纯,还是聪敏?”   半晌无人应答,可见难以抉择。   最终,冯劫:“二者相冲吗?”   就不能又单纯又聪敏?   关于仙使又单chun又聪敏的话题,未能进行下去。   隗状换了个话题,赞道:“仙使此举,竟一力破了科举取士中,百家学说敌我难容的困局。”   “结束百家争鸣,使百圣归秦化为‘秦学’,亦是深远之大计啊。”   但仙使在信中却是轻描淡写,直道‘始皇陛下先见之明’。   虽确实如此,但仙使本人何尝不是亦有远见卓识呢?可本人却只当寻常,不以为意。   王绾又一次感叹:“仙使所在国度,真是令人向往啊。”   李斯想到仙使信中所言‘汉家儒宗’叔孙通,不知又是何等人杰。   但为何,仙使建议给叔孙通配上博士刘季呢?恐是两人在原本历史上,有何渊源了。   李斯看向上首的陛下。   既然陛下对他已经恢复信重,他就好想知道仙使究竟是如何预言他李斯的了……   会是‘法家亚圣/后圣’一类的称呼吗?会否也名传千年不朽呢?   “廷尉有话要说?”李斯看过来却沉吟不语,嬴政因而出言问道。   即使是出神被抓包,李斯也不是会慌乱的人。   思维之敏捷,当即道:“臣之长子由,前往淮阴接韩王孙信及其母,今日正是信中抵达咸阳之期。”   嬴政疑惑:“此事朕早已知晓,有何问题?”   李斯面不改色:“并无问题,臣早已令次子率隶臣妾收拾出宅邸,昨日又洒扫庭院,添置器物衣裳,送去菜蔬粮肉。   可让韩王孙信母子二人一到咸阳,就舒坦入住,以待陛下召见。”   “善。”嬴政赞道。   周邈离开咸阳时,寄回的信中,都提到要接待照顾好兵仙崽韩信。   李斯   安排周到,也能免去他来日唠叨。   说起韩信,就想到张苍:“廷尉,你同门师弟张苍,可还未有音信?”   李斯:旨令才下发郡县几天,有没有音信陛下心里没数吗?   #李斯平等地嫌弃嫉妒每一个师弟#   但是恭谨回禀道:“未有音信。臣那师弟张苍性情鲁莽,又爱寻访奇异,想来鲜少入城镇,无怪不能尽早发现陛下赦令。”   ……   被李斯说性情鲁莽的张苍,确实在寻访奇异,但没少入城镇。   只是完全没去关注什么赦令而已。   因为自从张苍走在野外,路遇仙使座下二十尊钢铁神兽倏忽过眼之后,就为之魂牵梦萦!   并随即开始追寻仙使周邈的仙踪。   赶到三川郡洛阳,在城中见了仙使座下钢铁神兽夯筑的登仙台。   张苍见过了不算,还想去攀登一番,但被洛阳黔首和兵士阻止了。   “仙使登过的登仙台,岂是谁人都能登的!”   未能得偿所愿的张苍,激情不消,继续追寻着仙使的仙踪而去。   追到东郡定陶时,仙使自然早已飘然远去。   张苍寻访到城中登仙台,膜拜过后,欲攀登时自又被阻。   “仙使登仙台,不得随意靠近!”   张苍看登仙台下有瓜果供奉,便也去采了一把松柏香枝供上。   追到薛郡鲁县,张苍听了仙使叱骂二十儒生、哭孔庙之事,就将两件事都记录了下来。   虽然三次欲登上登仙台,又三次被阻。   但张苍这次成功重走仙使叱骂二十儒生的街道,又去孔庙前观赏一番。   隐居守庙的孔鲋:……   张苍不知孔鲋心情,他见都没见过的,谁知道啊。   张苍又在快出鲁县时,追到驰道第二段的施工工地,看见了正在做活的四尊钢铁神兽!   太过激动,想要蹿上前与神兽搭话,就被监工的武信侯派人驱赶了。   张苍还想要和做工的役夫换一身霞红工装,拥有一件仙使所赐之物,但终究没能得偿夙愿。   一则役夫工装在应役期间,都必须穿身上,不准交易出去。   二   则,张苍身无分文。   权衡一番,张苍终究没有选择去犯罪,盗上一套来穿上。   之后张苍又追到济北郡博阳县,临淄郡临淄县,胶东郡黄县,琅邪郡琅邪县。   然后是东海郡郯县。   在此也前往了驰道第三段的施工地点,膜拜了仙使座下相同本相的四尊钢铁神兽。   终于得了神兽一句:“你好,可以让一让吗?你挡着路了。”   张苍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好你好!可以可以!”   想要和神兽亲近的夙愿,终于得偿——虽然最终因阻挠修建驰道,而被狠狠地驱赶了。   张苍也是大笑着离开的。   至于试图登上登仙台,自然毫无意外,再一次没能成功。   只能再供上一把松柏香枝,遗憾离去。   九江郡居巢县,衡山郡邾县。   因兵家至圣孙武在初涉军旅时,攻克过巢县,仙使曾在巢县外三里亭祭拜孙子。   张苍也去三里亭寻访了。   长沙郡临湘县,南郡竟陵县,汉中郡黄陵县。   又追寻仙踪过武关,自咸阳城外经过,到函谷关前。   寻访到仙使祭拜过道德至圣老子的城关下,见到了那黄土夯筑的祭台。   而后到砀郡睢阳县,最终到泗水郡彭城县。   至此,仙使出咸阳的十六场大典所在,沿途祭拜百家至圣所在,张苍就全部寻访完毕。   十六座登仙台,夯土筑建十座,垒石砌成六座。   但张苍他一座都没能成功登上过!   这将成他终生遗憾!   而且还有最后一座登仙台,也是最重要最特殊,仙使登临次数最多的一座,他还没有看过。   还有仙使在咸阳城内,设台祭拜了法家至圣商君卫鞅,他也还没去寻访。   但他是从咸阳逃出来的……   最终,张苍还是义无反顾地,向着咸阳而去。   他张苍此去就算身陷咸阳,只要看过仙使的最后一座登仙台,见过仙使祭拜商君卫鞅设下的祭台,此生也不悔矣!   但张苍一入咸阳,就遇上了昔日师兄李斯。   然后一个照面,没等应酬寒暄一句   ,他就被抓了。   被抓了!   “师兄师兄!你抓我也行,先叫我看一眼咸阳登仙台,摸一摸登仙台的砖石!”   “师兄师兄!再叫我看一眼仙使祭拜法家至圣时设下的祭台!”   “师兄师兄!”……   法家大佬·无缘法家至圣·法家亚圣/后圣也未决·李斯:   仙使平常迭声喊‘陛下陛下’,还显得活泼可爱,你一个三十五六的大男子,喊什么‘师兄师兄’!   张苍追寻仙使足迹‘自投罗网’入咸阳这日,周邈已经回到咸阳一个多月了。   而且都已经跑完第二轮,给役夫们发放完毕一个月分量的工餐口粮。   一个月后的工餐口粮发放比第一次简单迅捷,因为役夫已经集齐成了六班施工队伍,只举行六场赐福大典就结束了行程。   重回咸阳的仙使周邈,在收到张苍自投罗网的消息这一日,带了兵仙崽韩信外出游逛咸阳市。   在市中正逛着时,突然看清迎面走来了跟随叔父项梁逛街的项藉。   周邈当即拉着兵仙崽就掉头转身!   疾步遁走!   然而没走几丈远,就在步行街转角,差点和横阳候韩成,以及与韩成行形影不离的张良,撞了个人仰马翻!   正在这时,身后又传来呼喊声:“仙使!韩信!好有缘分啊在这里遇到了!”   周邈白眼翻上天:这缘分给狗,狗都不要!   “韩成见过仙使。”   “张良见过仙使。”   周邈:前后夹击了属于是。 第65章 张良:仙使警惕忌惮于我,纵使去应试科举又如何   前有‘志怀愤惋’倜傥留侯,后有重瞳子顽童霸王。   仙使周邈竟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噫吁唏!   周邈一时犹豫,是选择去和张良尬聊周旋,还是被熊孩子项籍缠住?   可还没等周邈作出决定,项籍已经追赶而至:“仙使!仙使!”   项籍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之时,周邈和韩信皆已同步做出反应了。   可终究是徒劳无功!   周邈的左边手臂依旧被箍住了。   同时韩信也照样整个人被撞出去一丈远。   “项籍!”曾经那只高傲、倔强、不屈,一张冷脸的兵仙崽,此时一声愤怒暴喝!   甫一站稳,便双目喷火,死死盯着抱住仙使整条手臂的项籍。   那里原本是他站着的位置。   周邈只觉太阳穴砰砰地跳,试图把手臂抽回来,使出全力,也无济于事。   成年版的霸王项羽身长八尺二寸(一米八.九),力能扛鼎。   少年版的重瞳子项籍,身长已近七尺(一米六),若非周邈这具身体又长了一厘米,都要比他高了!   可高出的那一厘米,也不能让他摆脱大力少年项籍的箍抱。   丰富的过往经验,让周邈选择放弃,任由项籍箍住他一条手臂。   但是兵仙崽刚才险些被撞倒在地。   于是再度咬牙切齿,一整个暴躁:“项籍!我说过多少次了,别撞信崽!别撞信崽!”   项籍一如所有熊孩子那般,对大人的话充耳不闻,反而不满叫喊:   “仙使,你也喊我籍崽!凭什么韩信就是信崽,我就是连名带姓啊?”   周邈他此刻的心情真的是要炸了,脱口而出:   “籍崽,鸡仔!这是什么好称呼吗?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执着于叫‘鸡仔’啊?”   “那,那就不叫鸡仔,叫……”   项籍真就像那讨不到糖就撒泼打滚的熊孩子,想不出来就耍赖:   “仙使你给我起一个昵称,凭什么韩信有昵称,我就没有!”   周邈:因为兵仙信崽乖巧惹人爱,而你个大力熊孩子只会让人血压爆表啊!   但周邈也无法对   一个十一岁孩子,说出:凭什么?凭你讨厌不惹人喜欢。   “哈!”周邈长声哈气,压制住烦躁情绪。   完全共情了被熊孩子迫害的所有受害者。   周邈:“项籍,松手。”   “仙使,前面有仙使你喜欢吃的卷饼诶!”   周邈:“项籍,松手。”   “走走,我们去买来吃吧。”   周邈:“项籍,我数到三,一!二!”   “好吧好吧!”项籍松开了手。   但随即就一胳膊肘,把想要抢回位置的韩信推了出去。   这一次,被项籍一个肘击杵开的韩信,只是倔强抿唇,沉默地委屈着。   周邈看了瞬间心疼,怜爱不已:“信崽,到这边来,别理他!”   韩信走到周邈右侧,明明只比项籍小一岁,身高却只到周邈肩膀。   就安静地贴着站好,也不去拉他的手臂了。   但松开周邈手臂的项籍,却又不安分地探头去看韩信,眼神跃跃欲试。   显然是想把占了仙使另一边位置的韩信驱赶走。   目睹全程的张良:愚笨无知、妄自尊大的重瞳子,被无声算计了却还毫无察觉。   果不其然……   “项籍,安分点!”   周邈喝止动来动去的项籍,搭着兵仙崽的肩膀安慰地拍一拍。   终究是熟练地再一次妥协:“如果听话,我们就带你一起。如果不听话,现在马上跟你叔父回去!”   “听话听话!我保证。”项籍迫不及待点头。   这保证能管用多久,过往的经验已经说明一切。   真的,如果项籍不是长的身高一米六英俊少年模样,而是黑胖小眼又邋遢的真熊孩子。   闹归闹,却还算识相,身份又特殊,周邈他真的是能让随行护卫的武士,把人给扔出五里地去!   自从他回到咸阳,得知兵仙崽到了,第一次去找就碰见项籍时起。   之后但凡他出一次宫去找兵仙崽,都能被逮着一次,完全被缠上了!   他找兵仙崽出去玩,项籍亦步亦趋;他们选择就在府里玩,项籍也能硬挤进来,撵都撵不走。   ……   眼看仙使调停好了两个小伙伴的关系。   项梁这才上前见礼:“见过仙使,今日又要麻烦仙使,照管项梁这顽劣侄儿了。”   周邈嘴角扯笑:“客气客气。”   知道麻烦,知道顽劣,倒是把你侄子管住啊!   侄子已托付给仙使,项梁便打算告退了。   在此之前,按礼先和对面的韩成见礼:“见过横阳候。”   接着又单独问张良道:“子房,往何处去啊?或者,可要结伴同回?”   周邈瞬间警觉:又是子房?又是结伴回家?项梁和张良关系已经这么亲近了吗?   “……”身姿卓异的张良,一张俊秀若好女的脸,此时却冷若冰霜:   “张良自有愿去的去处,梁公不必操心。如要回去,梁公自去便是。”   我想去哪儿去哪儿,要你管!想回你自己回去啊!   周邈心里中译中之后,发现张良怎么表现得很烦项梁?   但他总共就在咸阳城里遇见过张良三次,除了上次巡回大典结束回咸阳,在道旁黔首中看见张良是一人外,另两次可都见到他和项梁凑一起!   好吧,今天不算凑一起,但偶遇也是很巧合了。   所以,张良是刻意在他面前表现得与项梁不熟?   在项梁被拒,便独自向周邈告退离去期间,张良一张脸是寒凉漠然,正眼都没看他一眼。   项梁带着随从离去,周邈也打算带着兵仙崽和项籍继续逛改建后的咸阳市。   打算沿途去吃些小吃,看看街边小把戏之类的。   周邈看张良一张脸清冷无情,很不高兴的样子。   就转头对与张良同行的韩成说道:“横阳侯,你们自去忙你们的吧,本使还要带这两个去逛一逛。”   韩信作为韩王孙的身份,也按礼向是他长辈的韩公子横阳候韩成及张良揖礼,以示告退。   至于项籍?昂头挺胸,从遇见到现在,都没正眼看过对面二人。   周邈再次感叹:兵仙崽只是长相高傲,其实很有礼貌的。   不像项籍,真就是想象中先秦贵族公子的模样。   礼貌性地知会一声而已,周邈也不需要等着韩成应允,   搭着兵仙崽的肩膀,又被项籍拉上一条手臂。   就错身越过韩成和张良二人离开了。   随侍的方岩,与护卫的十六个魁伟武士,浩浩荡荡跟随其后。   在回到咸阳之后,负责护卫安全的英布就被始皇陛下调去了军中,如今正在日日练兵习武,以待用兵之日。   因此今天并未随行左右。   仙使周邈离去后的原地。   韩成迟疑地看向张良,“子房,我们可还要接着逛?”   “逛,为何不逛。”张良当先一步,往仙使离去的相反方向走开。   韩成带着两个随从跟上,追出去三五丈远才追上了张良:“子房,是不是走反方向了?”   “并未。”   “可我们不是听闻仙使出游咸阳市,才特意来偶遇的吗?”   张良默不作声了。   韩成语重心长地,从根源上开始劝解:“子房,我身为韩国公子,在入咸阳之前,也曾有过复兴韩国的野望。”   “然而我在入了咸阳后,置身改建完毕的咸阳,看了那三丈高登仙台,见证了仙使赐福大典的神异,我便明白复国野望可以打消了。”   “科举,造纸,印刷,治驰道,祭百家圣人……”韩成怅然,却并无愤恨。   “这一切,都在告诉我:兼并六国的秦国,已经掉转了冲阵杀敌的战车,缓缓行驶在笔直大道上。”   “大秦正如当初的大周,不,因为行郡县而弃分封,大秦对天下每一寸王土的掌握也更牢。吾等六国后裔,能在何地何处去复兴故国?”   张良自然知道,正如韩成所言,秦行郡县于天下,则天下尽在始皇帝指掌之间。   而新近修建的驰道,就如捆绑天下的长绳,绳头就握在始皇帝手中。   如今也只有天下诸侯再起,才有可能灭秦复韩。   就如当初的周赧王,若能成功合纵六国,或许也能灭了秦国。   要想诸侯再起,除非大秦自取灭亡,引天下群起而攻之。   但始皇帝无论是兼并六国前,抑或一统天下后,皆是决断英明,少有愚蠢的时候,其雄才大略,毋庸置疑。   又怎会自取灭亡?   要不怎么说最了   解你的,是你的敌人?   张良就是深刻认识到,眼下这位始皇帝的才略与胸怀,加之又有仙使襄助,才深感无力。   ——大秦天命所归,复兴故国确实无望了。   韩成:“我一个韩国公子,前韩国横阳君,都放弃复韩了,子房你不过是韩臣后裔而已,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我之前劝你去考科举,现在还是要劝你。”   张良终于开口:“仙使警惕忌惮于我,纵使去应试科举又能如何?”   韩成陡然反应过来:“子房是同意去应试科举了?如此甚好,我总是希望你一身才华能得以施展的!”   张良换一种说法:“一个令仙使深切忌惮的六国遗贼,难道还能在科举一途有所作为?”   韩成被问住了。   “因此莫要再叫我去科举了,歇了这份心思为好。”   ……   另一边,一左一右带着两个小孩儿逛街的仙使周邈,不知道张良和韩成的对话。   不但不知道,猜都没去猜,因为他根本没空。   “三个卷饼,都加鸡子,加豆芽、炒豆。”周邈点单道。   要说这卷饼摊子,还是周邈以前逛咸阳市时,见到有小贩在炉子上的陶板上摊薄饼,以为是煎饼果子摊。   凑上去一看,就只是卖薄饼而已,一问得知生意并不好。   毕竟就是面糊摊出来的饼皮,一般黔首不会在外面来买,想吃了就去里中的石磨上磨点麦子粉,自己在家就摊了。   于是周邈就给出了个主意:依旧摊薄饼皮,但饼皮上刷豆酱,再加上鸡子(鸡蛋),豆芽、炒豆、腌菜……等多多的几样配菜,任由客人挑选添加。   虽然寻常黔首仍然不会买,但偌大咸阳,也不缺富豪,味道好他们也会愿意买来吃的。   薄饼的话,黔首舍不得买,富豪又看不上。   但换成卷饼,黔首仍不是目标顾客,但富豪们就不一样了。   果然,之后小贩的生意立即火爆起来——虽然一半是因为‘仙使指点’的小食这个名头。   “好嘞!”小贩接到仙使点到,热情应道。   他本身普通黔首,但在咸阳这地方,家中耕地不足。就出来   做点生意,补贴一些。   后来得仙使点化,实在是走了大运!   在小贩开始摊饼之前,护卫的武士先去检查了面糊、配菜和豆酱一应入口之物,并无不妥。   现在这时代的科技,提炼不出厉害的毒药,也就那几样天然毒物,或看或闻很很容易就能分辨。   而且天然毒物嘛,一般达到致死的量,大多都是这一个卷饼包不下的。   小贩在摊饼时,后面已经快速地排出了一条长队。   咸阳黔首如今见到仙使日常出游,不会也不敢凑上前来打扰,只是远远地无声膜拜。   但若有机会,也绝不会放弃和仙使吃同一个锅里出来的同款小食。   “承蒙仙使照顾,仆近来生意非常红火。”   小贩的感激溢于言表,具体行动就表现在给仙使摊的饼皮又薄又均匀,酱料也舍得刷,鸡子是捡了最新鲜的。   “那就好。只是却也不能懈怠了,要记着精进手艺和味道,不断钻研创新,保证食材品质,方是传承之道。”   可别因为他仙使的名头成了网红摊,生意红火后就飘了,最终落得个关张大吉的下场。   “仆一定谨记仙使教导!”小贩也不是后世那些网红店老板,闻言保证道:   “若仆不能做得好吃还放心,如何对得起仙使点化?莫说苦主追究了,就是仆自己也要羞愧死!干脆去投了城外河里来得快捷!”   “……本使信你。”周邈是真的信了小贩的决心了。   拿到三个卷饼,周邈让方岩给了一枚秦半两。   “多余的先记着,下次来吃时就不另付了。”   这咸阳市中的小贩,付钱时秦半两和布匹也收。   但大多是收的粮食,就像他们这种一个加了鸡子和三样配菜的卷饼,就是一升即约后世六两重的麦子。   而一个普通素卷饼,则只需五合,也就是三两麦子就足够了。   “好嘞!多谢仙使惠顾!”小贩高兴地送走仙使,然后又埋头给后面排队的客人摊饼、卷饼。   当初他也不愿收仙使的钱,想要上供给仙使享用,何况他还是得仙使点化才学会这门手艺。   但仙使执意要给,并且在市中买的每一样东西,也都是原价照给。   虽然咸阳市中有吏监察,无人敢触犯秦律强抢强买,但在仙使此举之后,客人们就更加客气了。   接下来,周邈带着兵仙崽和项籍两个,在市场里逛了个遍。   一路吃了咸香的低配版烤肉串,羊肉夹馍,锅盔……   都是他前世爱吃的路边摊小吃,和卷饼一样,也是他在指点了一些小贩后做起来的。   这样以来,小贩们赚到了钱,咸阳市更活跃了,他也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吃。   一举数得,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等周邈将兵仙崽和项籍送回家,回到六英宫时,已是日入时分。   很快就有章台宫宦者前来传话:“启禀仙使,陛下传话:张苍已到,可要来见。”   “要!”   周邈简单换了身衣裳,就往章台宫疾行而去!   他要去看看张苍的屁屁究竟有多白翘大!(bushi!)! 第66章 可把韩信和项籍收作仙使座下童子   史记原文记载,说张苍解衣之后伏在刑具上时,‘身长大,肥白如瓠’——身体又高又大,如同葫芦籽一样肥硕白皙。   可见太史公不曾单夸张苍屁屁肥白挺翘。   #可是脱光被夸全身肥白,也没比单夸屁屁来得更好吧?#   周邈:所以说啊,历史名人还是要谨言慎行,不然容易史书社死哈哈哈!   仙使周邈想看张苍的屁屁有多白嫩翘大,只是一句戏言。   毕竟总不能在章台宫,始皇陛下面前,叫张苍解衣吧?   周邈攀登着章台宫前的高高台基。   头肩才刚冒出,殿外的宦者就认出是仙使前来,其中一人见机返身入殿,通禀去了。   等周邈爬完台阶,在殿外宦者的帮助下脱去鞋履时,殿内刚好宣召:“请仙使进见!”   周邈抬起右腿,然而还没迈过门槛,就听殿内传出:   “仙使啊!若能看一眼仙使,与仙使亲近一番,便是立刻解衣伏质,头颅滚落亦无悔!”   解衣伏质……身长大,肥白如瓠……   周邈只觉眼前一片白花花!   仙使抬起右腿。   仙使撤回右腿。   周邈:突然就不想进去了呢。   “仙使何不进殿?”   殿内传出始皇陛下问话。   周邈瞬间安心,勇气勃发!   有始皇陛下在呢,怎会让张苍脱得精光白花花一片冲上来和他亲近!   但在重新迈腿进殿时,还是换成了左腿。   周邈:总觉得今天迈右腿不吉利。   在始皇陛下给的勇气下,周邈迈腿进入。   疾走几十步来到殿中,先给上首的始皇陛下问过好:“陛下安。”   “朕安,仙使请坐。”   周邈视线在殿中扫过,除了照例随侍帝侧的蒙毅,还有廷尉李斯,嗯?怎么表情像便秘一样?   疑惑间,目光移开,接着就和一道狂热闪亮的目光对上了。   视野聚焦,入目一张圆润白胖的娃娃脸。   脸上的表情周邈可太熟悉了,他常在咸阳黔首和各地大典后的黔首脸上看见。   视野收缩,高大圆润的身形映入眼帘。   “仙使仙使!”   周邈:莫名熟悉的迭声称呼方式。   “仆乃张苍,仙使十六场巡回大典的登仙台,祭拜百家至圣的祭台,仆都一个不落地去寻访过了!”   周邈:仆?你一个读书识字的士人,还是荀子弟子,倒也不必如此谦卑有礼。   “今日仆得见仙使,此生无悔矣!若能与仙使亲近一番,仆愿速死!”   说着,脚下就蠢蠢欲动了。   就在周邈不禁后撤一步时,李斯羞恼喝止:“不可无礼!”   张苍委屈地放下抬起的脚,但目光却委屈又狂热、渴望地看着仙使周邈。   李斯颇似咬牙切齿地解释道:“仙使见谅,这便是臣的师弟张苍,性情纯真,行事恣意。”   “他此举,实是对仙使心怀炽热的憧憬崇拜,并无不敬之意。”   “对对!师兄说得对!”张苍在一旁不甘寂寞地附和。   虽然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张苍,但确实是张苍没错了。   只看这张白胖娃娃脸,与高大圆润的身形,就对得上解衣之后‘身长大、肥白如瓠’的描述了。   周邈端出仙使的款儿,好似方才无事发生。   温和开口:“这便是李廷尉所言,你那亦是师从后圣荀子,喜好图书、乐律及历法的同门师弟张苍?”   “又言张苍在担任柱下史期间,已明悉天下图书和簿籍,又极为精通计算,若论才干,足以管理各郡县上交的账簿。”   张苍终于舍得短暂地移开眼,看一眼师兄李斯:   他错怪师兄了!原来师兄在仙使面前给他说了那么多好话!   “……”李斯表情木然,看一眼上首的陛下。   转回头,毫无感情地回答:“是,是臣说的。”   仙使说是他李斯说的,那就是咯。   此时,上首的嬴政开口:“因有廷尉荐言,朕可赦你失职出逃之过。”   “然思及前事,却不宜再轻授高官。”   周邈觉得始皇陛下说得对,而且竟难得有一次听出了陛下的言外之意。   于是配合道:“陛下言之有理,应当让张苍将功赎   罪,有所建功后,证明已经改过自新,方可加以重用。”   张苍觉得仙使说的对:“仙使所言甚是!”   “陛下,臣愿改过自新!臣甘为一下吏,日夜伏案计算核实账簿。”   不用死了,可以继续寻访咸阳登仙台、商君祭台,偶尔还能看到仙使,见证神异的赐福大典!   官职高低有什么要紧的,就是让他为一刑徒,他也愿意啊!   李斯:丢人现眼,有辱师门,阿谀奉承……   #又是平等地嫌弃每一个师弟的一天#   见张苍如此诚恳,嬴政一锤定音:“如此,你便入少府为一计吏。”   “核计少府中山海池泽之税簿,地方贡品出入之记档,以及宫廷衣食器物采买支用之账目。”   李斯心中猛地一惊:陛下此举,意在稽核少府账目!   周邈也猛地心中一惊:这不就是清穿网文和影视剧里,经典的‘内务府查账’剧情吗!   李斯凭借敏锐的政治嗅觉,周邈凭借丰富的‘见识’,都察觉到了嬴政此举的含义。   但初回职场的张苍,一时还毫无所觉,兴高采烈地:“唯!臣领命!”   李斯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过来:正因张苍初归咸阳,与任何人都无纠葛,性情又莽直,更易做到不徇私枉法、不同流合污。   而张苍身份却与众不同,论名是荀子门生,论势是廷尉师弟,再论更有皇帝亲命,仙使赏识。   李斯不担心了,周邈却是同情起张苍来,反腐审计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不说别的,想想那么多的简牍账簿,还是用……   “叮!”   智慧的灯泡亮起!   ……   嬴政和李斯陡然见到周邈露出那种熟悉的表情,不禁心生期待。   果不其然,周邈看向上首的始皇陛下:“陛下陛下!”   李斯:熟悉的迭声称呼。   嬴政:“何事?”   周邈双眼晶亮:“方才陛下命张苍核计账簿一事,令我顿生灵感!如今账簿计数以秦篆文字书写,太过不便了。”   “为何我们不能用一种新的,专门用来计数的符号来表示数字呢!反正刚好在统一文字,那顺   便统一数字也不费事啊!”   因为有张苍这个非知情者在场,周邈说得含混,只说顿生灵感。   但嬴政和李斯都明白,是后世更简便的数字符号。   嬴政递话:“关于计数的数字符号,仙使可有头绪?”   “那必须有!”周邈向蒙毅招招手,“蒙府令,纸笔来。”   蒙毅拿来纸笔,嬴政也从上首走下来,张苍更是积极地围到仙使身边来。   周邈就地坐在一张案几后面。   铺陈纸张,毛笔蘸墨,边写边道:   “首先,我们用0代表零,用1、2、3……分别代表一、二、三……也即是对应秦篆大写的壹、贰、叁……”   其实到这里,周邈所写的新数字符号,优势有,但没有绝对优势。   但周邈接着往下写:“然后是10、20、30……分别对应十、廿、卅……”   “相应地,11、12、13为十一、十二、十三,其余数同理。21、22、23为廿一、廿二、廿三,其余亦同理。”   “再就是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和亿及至兆……”   在场其余四人,三人属于大秦帝国最聪明的那一批,另一人则是天才数学家。   因此都是周邈一说就懂,也能看出所书数字的简便。   其实前面还不明显,但等写到万、十万之上时,都是神情激动、双眼放光。   数字符号和数字文字的对应关系,周邈举例说明白了。   又拿开还剩半篇空白的纸,另铺上一张新纸。   殿中四人见此,又是屏气凝神,心生期待。   “现在有九九乘法口诀对吧。”周邈记得现代出土的里耶秦简中,就有九九乘法表。   张苍抢话:“对!九九八十一、八.九七十二……”   “停。我知道你会背,我也会。”他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就会背了。   周邈说了乘法口诀,却先写了加减运算:“最基本的数学.运算分四种:加、减、乘、除对吧?”   石器时代就有了加减法,乘除法在春秋战国时《周髀算经》中就已有所记载。   无人反对,周邈继续说:“在计算时,当然可以用算筹   ,但其实列等式和竖式,会更加简单。”   “就像一加一为二,可以写成1+1=2,后面同理……”   “二减一为一,可以写成2-1=1,后面同理……”   “这很简单吧,两三位数的加减其实不难。但如果万、十万、百万以上,心算就难起来了,但用数字列等式就方便多了……”   周邈列了一个七位数的加法等式,表达的比数字文字更简洁,但心算也还是难。   而对一个国家来说,这样大数字的加减运算,并不少见。   然后周邈就用新的数字符号,列出了一个竖式,并以此为例讲解运算法则:   “加减法运算中,涉及进退位,我借计算这个竖式来举例说明……”   周邈量完加减法,又接着举例讲乘除法:“乘除法同理,可先列等式,然后用竖式计算,我来举个例子……”   等到周邈讲完加减乘除的竖式计算,在场四人无一不呼吸急促!   张苍是源于对数学的天资和喜爱,眼下得仙使传授数学符号和运算法则,而纯粹的喜悦兴奋!   其余三人,则是想到新的数字符号及等式和竖式运算,在朝廷公务和加强集权统治中,所能起到的巨大作用。   “用新的数字符号,来代替数字文字,进行加减乘除四则运算,会方便很多对吧?”   周邈并不忘补充:“当然,数字符号相比数字文字更容易被篡改,因此多在计算的时候用。   在书写重要结果时,需要用数字符号和大写数字文字,两种写法同时写明,以防篡改。”   周邈放下笔,抬起头。   嚯!   四张脸遮在他头顶上,一张脸上两只眼睛,逆着光都像是在闪闪发亮诶!   “啊?”   周邈扬起脖子不解出声的同时,三张脸已经撤远。   唯独张苍那张脸,反而凑得更近了。   他望着案上那几张纸的目光,堪比方才初见仙使时的狂热!   周邈心道:不愧是因为善算而被萧何任命‘计相①’,又校正《九章算术》的历算学家。   对数学的热爱是刻在骨子里的。   李斯:“陛下,李斯亦认为,仙使所   书数字符号,可与文字一道推行天下!”   李斯作为小篆的推广者,致力于统一文字,在此同时,统一数字也就是顺手为之。   但新的数字符号,与之对应的等式和竖式的四则运算,却意义重大!   近在眼前的,就是张苍核计少府账簿时,将大幅提升速度,也能更轻易地查出账目错漏。   更长远的,李斯或许不知道简单的数字书写和计算,将对自然科学的发展所起的促进作用。   但他知道,它们将更利于掌握天下财赋、人口和收支!   嬴政当机立断:“仙使及廷尉议是,在统一文字之时,附上统一的数字符号。”   “并将数字符号及对应等式、竖式的四则运算法则,颁行天下。”   “另,诏令天下,三年后的下一届科举中,明算一科,将把数字符号及相关内容纳入考试范围。”   今岁科举已经来不及,三年后的下一届,时间还很充裕。   几句话的功夫,新的数字符号及相关知识,就纳入了科举考试范围?   周邈永远为始皇陛下的效率而惊叹!   而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张苍已经悄无声息地顺走了那一沓稿纸。   蹲到一边,狂热着迷地翻看着。   将仙使都抛之脑后了,整个人完全沉浸其中。   嬴政吩咐:“李斯,将你师弟带下去安置。”   “唯。”李斯瞬间从激动中清醒过来。   来到张苍边上,先上手去抽走……没能抽走对方手上的稿纸。   非但没能抽走,反而惊得对方一个蛙跳蹦开。   紧紧抱住稿纸后,抬头瞪向李斯。   “师兄做什么!”眼神谴责,表情戒备。   随时都能再一个蛙跳蹦远。   李斯此时也体会到了周邈同款暴躁,太阳穴砰砰直跳!   “把稿纸放下,随我出宫去安置。”   张苍也跟耍赖的项藉一模一样,“我还没看完,我还要钻研,我就要这叠稿纸!”   “!!”李斯忍住脾气,“那是仙使亲笔书写的样稿,日后要用作……”撰写诏令和明算教材的依据。   “就因为是仙使亲笔书稿,我才   更要据为己有啊。”张苍说的是有理有据。   李斯:据为己有!?   正在李斯要爆发之际,周邈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就给他吧,等他看够了,让他抄录一份就行。或者就让他去撰写明算教材中,这一部分的补充内容也行。”   毕竟历史上可是校正了《九章算术》的,撰写个这,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李斯:呵,又一个白捡功绩的。   张苍眼下是没想到由他撰写数字符号及相关内容,会是一个足以留名史册的功绩。   哪怕只是‘仙使邈创之,张苍书成’这种记载呢。   张苍兴奋的是:“可以可以!我回去后钻研透了,再抄录一份来,那仙使的亲笔书稿就归我了!”   周邈颔首:“好,归你。”   三十五六的年纪,长得一张白胖娃娃脸,性情又率真,真没想到张苍会是这样子的。   不过也是,八十岁当上丞相,做了十五年丞相后,一百零四岁去世。②   现在的张苍,确实还年轻得很呢。   而且想想张苍留于《史记》中的记载,什么‘肥白如瓠’,什么‘食乳,女子为乳母’,什么‘妻妾以百数,尝孕者不复幸’。   这就不是一个严肃的正经人,能留下的记载!   ……   张苍终于被他的怨种师兄领出大殿后,周邈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消失。   “如果按年龄和寿数的比数来看,此时的张苍,其实和项藉差不多大。”   项藉十一岁,但历史上的项藉三十一岁就死了啊。   而张苍,同样也才差不多走过人生的三分之一而已。   听周邈说起项藉,嬴政问道:“今日又碰见那项藉了?”   “对,今天我专门没坐车驾,偷偷去找信崽出去玩,但还是在市场里遇到了!陛下我和你说……”   从周邈滔滔不绝的讲述中,嬴政轻易便洞察了他对项藉的观感。   厌烦,却非厌恶,暴躁之中,有隐藏极深的一丝喜爱。   不是对历史上项羽的,而是对相处月余的这个项藉的。   周邈:“真是被缠上了,烦死了!”   真正烦到厌恶,也不会   任由对方缠了月余,今日逛街也是逛过晡时方散,可见逛得开心。   嬴政只道:“项梁此人,居心不良。”   周邈深有同感:“项藉一个小孩儿,哪有那能力每次都逮到我们,必然有项梁相助。”   “但项梁这么做是为什么?总不至于只是叫我帮他带孩子吧?”   十一岁的大孩子了,又有隶臣妾帮忙,不用把屎把尿喂饭……等等!   难道是想让项藉混到他身边,再伺机刺杀始皇陛下!   “……”嬴政把目光从周邈表情过于明显的脸上移走。   “项梁应当是想让项藉投靠于你,以期十年长成后,寻机博得一番前程。”   就如那韩信一般,虽是韩王孙,但在仙使身边长大,来日也可去建功立业,封侯拜相。   周邈点头:“也对,不然以六国诸侯后裔的身份,终生也只能被软禁咸阳了。”   “所谓‘羽之神勇,千古无二’,可惜项藉一个悍将好苗子了。”   “做统率千军的大将军,他可能欠缺了智谋和心性,但冲锋陷阵的先锋悍将,真是无人能及。”   项藉神勇,现在便已见端倪——那远超同龄的巨力。   “既如此,就将其培养为大秦未来的悍将。”   “韩信堪为大将军,可领百万之军;项藉能当先锋悍将,冲锋陷阵。二者相合,或可无敌于天下。”   周邈一听始皇陛下这话,仿佛打开新世界大门!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天下无敌了!”   但周邈随即又觉得不太行,“兵仙崽和项藉,两个人性格合不来。”   无论是历史上的二人,还是现在的两个小少年,都性格不合。   不过争宠而已。   嬴政:“二人并无世仇,相处日久,性情自然相合。”   “嗯?这就相当于两个人是竹马,有着一起长大的情谊。”周邈试图想象。   “即便长大后偶有斗嘴,也是欢喜冤家,上了战场还是生死兄弟。”   越想象,越觉得有可能。   在周邈神情逐渐激动时,嬴政道:“若欲成事,需先将项藉与项梁隔开。”   周邈此时已经完全接受韩信   和项藉,二人竹马共赴战场的可能!   此时看项梁,就越发不顺眼了。   “对对!经过近一个月的接触,我发现项藉就是一个有点熊的单纯孩子?但让项梁再教下去,就说不定了,可能就成了历史上的那个项羽!”   但要怎样把项梁和项藉隔开?   噶了项梁?不,行不通。   项梁毕竟是项藉亲如父亲的叔父,这样始皇陛下就成他杀父仇人了,哪还敢放心重用。   周邈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一个可行办法。   嬴政提议:“若你不厌恶项藉,可将他与韩信二人,收作座下仙童。”   仙使收两个座下童子,名正言顺。   “既为仙童,也自当随侍仙使身侧,居于六英宫偏殿。”   “妙啊!”周邈拍案大赞,他听懂了!   “这样一来,只要不允许项梁进宫,就能把两个人隔开了!”   个中操作,自然没有这么轻易,但大致如此。   嬴政:“先将项藉和韩信接入六英宫,再剪除项梁的爪牙。”   大秦仙使行踪,岂容项梁一个六国遗贼肆意窥探。   “对!这样项梁就没人手蹲守我的行程了,减少偶遇,也就能减少他与项藉的接触。”   “也不是不让见,一月见一次,我就在旁边站着,总不至于让他教坏项藉。”   也算有所进步。   嬴政:“如此,你可先与韩信和项藉言明。”   “对,先要兵仙崽和项藉自己同意。不过他们两个不可能不同意的。”   对于这一点,即使是项藉,周邈也很有信心。   “但需要让兵仙崽和他阿母商量一下。至于项藉那里,按理项梁应该也会同意。”   实在不同意?始皇陛下一声令下,你们项家人这辈子都别想走出大门半步!   尝尝真正的软禁滋味吧!   韩信和项藉的事情就此商定。   嬴政突然问起:“你方才说,项梁似乎和张良走得很近?”   周邈其实也不太确定,“我碰见张良三次,两次都有项梁在场,今日虽也是偶遇……”   嬴政:“今日项梁是带着项籍,去与你偶遇,不   算在内。”   周邈:“那就还有一次,但若是第一次也是道上偶遇,张良今天也表现得很烦项梁……”   “相比张良,项梁入咸阳后的行径,已经表明他更不可信。”嬴政笃定道。   在这咸阳城里,相比韩成和张良的安分,项梁的爪牙已经算肆无忌惮了。   “或是项梁看出张良才能非凡,欲要招揽;   或是项梁看出张良才能非凡,且居心不良,欲要招揽,或欲联合。”   随着相处愈久,嬴政在和周邈商议时,出口的语句已经不知不觉长了许多。   但此时,嬴政顿了顿,却只道:“明日朝议散后,朕会单独召见张良。”   啊?   周邈茫然,但始皇陛下的决定总有道理的:“哦,那始皇陛下注意安全。”   嬴政:“……”   蒙毅:难道张良还能掏出一柄铁锤,抑或学那荆轲,掏出一把匕首?   嬴政看向蒙毅。   蒙毅恭敬肃立。   周邈无知无觉:“事儿都说完了,陛下,那我就先告退了?”   “去罢。” 第67章 嬴政:张良可用,并将参加今岁科举   第二天。   周邈去同韩信和项藉说了收他们做‘仙使座下童子’一事,紧赶慢赶地赶回来。   六英宫都没回,就找去章台宫。   “陛下!张良人呢?还没来?”   嬴政从奏章中抬起头:“已经见过,出宫去了。”   “怎么样?”周邈紧张屏息。   嬴政也知晓周邈紧张为何,道:“稍显稚嫩。”   “现在的谋圣张良,有三十岁了吗?距离他历史上大显身手,还有十二三年,稍显稚嫩也正常。”   但近三十岁的张良,应当不会太稚嫩吧?   “难道是因为还没走到‘圯上受书’剧情,张良还没习得《太公兵法》①,升级谋圣,所以才稍显稚嫩?”   “可是还没走‘博浪沙刺秦’剧情,多半也走不了了,张良也不会逃匿下邳,遇不着黄石老人,他还能成为谋圣吗?”   周邈竟然真实地在苦恼。   “……”   嬴政:“既言无鬼神,又何言有精怪?”   周邈曾在谈及张良生平时,说过黄石化形老人三试张良,圯上授书。   黄石老人岂不就是精怪?   没有鬼神,却有精怪,何其矛盾。   周邈:“那倒也是,也够神奇的了。”   嬴政:“若张良修成谋圣,必需《太公兵法》,朕让人找来又何妨。”   “按理来说,《太公兵法》,又称《六韬》、《太公六韬》,成书在战国时期,现在找应该找得着。”   周邈还真去思考了可行性。   “……”   对此,嬴政决定略过不谈。   “虽稍显稚嫩,但已初露谋圣峥嵘。”   周邈被带回正题,“那陛下单独召见张良,结果是什么?”   嬴政吸取教训,直接给出答案:“张良可用,并将参加今岁科举。”   “哈?”周邈惊得张大嘴巴!   嬴政:“有何疑问?”   “张良不是坚定地反秦复韩分子吗?怎么就可用,就参加科举了?”   还是说,你们聪明人真的只需要一个对视,就犹如对话千言万语,而后   达成共识?   “既有谋圣之资,自是懂得审时度势。”   嬴政:“如今天下大势,六国再无复起余地,张良深知此事。”   “况且,横阳候等一干故韩公子王孙,恐怕等不及才十岁的韩信。”   周邈有点咂摸到味儿了:“所以张良出仕,是为朝中有人,庇护故韩公子王孙?”   “此为其一。”   周邈接上:“其二,大秦现在蒸蒸日上,复韩确实无望。”   “还有其三。”   “其三?”周邈冥思苦想,灵光一闪:“张良也被始皇陛下的霸气、胸怀与才略所折服,誓要效忠陛下!”   蒙毅:虽然但是,仙使这话竟然是真心实意的。就……陛下应该高兴吧?   “……”   嬴政也不愿说其三了,“总之,张良可用。”   周邈只觉得果然如此!   “哇!子房也已入大秦彀中!功德圆满了嘿!”   “两个顶尖谋士,一个善阳谋,一个善阴谋,现在都要集齐了!”   蒙毅似懂非懂,张良应当占其中一个,还有一个是谁,又各占哪一谋?   应当是陛下和仙使之间的秘密。   周邈曾在信中提及陈平时,言其擅长阴谋,那善阳谋者便是张良了。   嬴政:“你很欣赏张子房?”   先前戒备张良,得知张良归顺,却又欣喜若狂。   也唯有欣赏那张子房了。   “不及对陛下!”周邈在表达感情上,从来都是直球出击:“那毕竟是谋圣呢,汉初三杰之一,但论欣赏崇拜,三杰捆作一堆,都不及对陛下的!”   蒙毅:陛下对仙使信任至深——驰道沿途十六郡,每郡皆行大典,如今仙使声名响彻天下。   难道真的不是因为仙使说话好听吗?   嬴政斜睨蒙毅。   蒙毅低眉垂眼。   嬴政:“除了问张良之事,可还有事?”   周邈仔细想想:“没有了。”   嬴政:“去罢。”   周邈也不会误会是始皇陛下在让他滚,“嗯嗯,那我不打扰陛下批奏折了。”   “陛下你注意劳逸结合,我   就告退了!”   话音未落,人已退到殿门口了。   蒙毅:陛下被用完就丢了?   嬴政:“……”   仙使收了故楚将项燕孙籍、故韩王孙信,为座下左右二童子一事,在咸阳城传开。   也将在咸阳城传得人尽皆知后,蔓延传向旧楚地、旧韩地,以及其他六国故地。   六国遗民得知此事,必将更加安心,心生归属。   虽此事出发点不在安抚六国遗民,但一箭双雕,又何尝不是一桩美事呢?   ……   秦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②。   十月新年过后。   冬十一月望日,仙使周邈自咸阳始,行大典十六场,驰道亦自咸阳东出分割六段,六班役夫及钢铁神兽各主修一段。   冬十月下旬,巡回大典完毕,仙使周邈回归咸阳。   而后每月一轮东出,为六班役夫赐下一月工餐口粮。   如此十二月、一月、春二月,三个月倏忽而过。   当下一环任务,工期已过半。   周邈除去每月追出咸阳,去借扶苏那班的机器人,并在举行大典后,就乘着四尊钢铁神兽沿途去举行剩下五场赐福大典,结束后给扶苏还回去了,就会回咸阳待着。   待在咸阳时,周邈每日早晚看两次任务进度条。   在三个多月期间,六段驰道对应的六根度条,一直保持着略超前的进度,平稳匀速地推进。   唯有扶苏那班主修的第一段,进度条略慢些,堪堪与计划工期进度持平。   扶苏:仙使挚友,怪谁?   每月借走钢铁神兽五日,没延误落后,就已是勉力为之的结果。   周邈:放心,懂得起的[挤眉弄眼.jpg]   因事先防患到位,以科举取士资格,挟制各地士人、官吏,掘断贪腐巨树的主根。   调动各郡监御史,随机交叉监察各郡。   辅以御史大夫冯劫率御史中丞和侍御史,组成钦差巡察团,沿驰道巡察地方,一趟又一趟,两过咸阳而不入。   再有仙使每月东出一次,举行一轮六场的赐福大典。   形成最有力的震慑。   如此多   管齐下,修建驰道的十万役夫中,并未发生大规模贪腐或恶性劫财杀人事件。   自然,争执斗殴一类纠纷案件,也时有发生,但这本就是无法禁绝的。   一旦发生,监工的六个‘总工头’都能及时妥善处置,于大局无碍也就是了。   周邈在此期间,多带着兵仙崽和项籍,呆在六英宫。   最初的日常都是:“项籍!安分点!”   “项籍!别欺负信崽!”   “项藉!!”   尽管在接受项籍将会是自己人、大秦未来的悍将后,他已经很努力和项藉好好相处,但收效甚微。   直到燕点醒了他:“仙使,何不依籍仙童所愿,为他取一个昵称?”   “同为仙使座下童子,自当等同待之,最忌偏宠偏疼。”   周邈恍然大悟,虽没给项藉取出一个合适的昵称来,却也不再连名带姓唤他,而是称他‘小籍’。   至于小籍,谐音小鸡?小鸡就小鸡了!   改换称呼后,项籍言行果真有明显改善。   虽还是与韩信争宠,但大概是觉得二人是一样的了,也就有所缓和。   玩乐一段时间后,周邈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会养废了兵仙崽和小霸王的!   那样他就成为历史罪人了!   于是周邈又去找始皇陛下,给搜罗来许多兵书和十八般兵器。   兵仙崽就像掉入米缸的小老鼠,当即埋进书堆就不愿出来了。   而项籍,意料之中,对兵书不屑一顾,并且嗤笑韩信:“你个小身板,敌不过我半只手,看书能让你胜过我吗?”   “我不看,我要练万人敌的本事!”   周邈:果然是冲锋陷阵的前锋悍将苗子啊!   就算练成以一敌万的本事,可是兵仙能领百万之兵,你不还是照样输?   周邈劝他:“小籍,你还是看些兵书吧,真的有用。”   项籍把长戈、长戟、长剑……十八般兵器舞得是虎虎生风!   “不看不看!”   周邈:“行叭。”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能怎么办?   时间倏忽而过,回神已是春二三月。   春   二三月,是翻耕整地和播撒种子的季节。   治粟內史衙门的籍田令萧何,开春后就一直忙于组织官隶臣妾、刑徒,输作咸阳及关中籍田。   先是从咸阳大街上的公厕中,挑来粪肥,又从牧场兽苑里,铲来猪牛羊粪肥。   又砍枯草杂树烧火土肥。   而后将其堆混在一起,搭盖上草帘子,让它去沤上十天半月。   ——毫无疑问,这是萧何去向仙使请教后,被传授的更精细的沤制农家肥方法。   再是组织数万官隶臣妾及刑徒,翻耕田地。   一如所想,仙使在传授农家肥沤制法时,还附带描述了一种短曲辕犁。   仙使未能画出图纸,但顾名思义,区别于时下的长直辕犁。   萧何后来找农家弟子和墨家弟子共同钻研,也将仙使口中的‘曲辕犁’还原了七八分。   无论是以牲畜或以人拉,在原本的日耕地二三亩、耕翻深度四寸许之上,都得到了大大提升。   农家肥沤制法,短曲辕犁结构图,萧何按照仙使传授的法门,试验出来并用过之后。   就立即上交治粟内史右丞,上禀始皇帝,其后将推行至大秦各郡县。   沤了肥,翻了地,万事俱备。   春三月到来,天地俱生,万物以荣。   萧何开启了入咸阳后最忙碌的一段时间。   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奔走在田坎地头间。   先在向阳的地块,播了一石长绒棉种子。   在萧何不知道的时间场合,关于长绒棉的播种,是否在今年进行,始皇帝及心腹们,商讨过一两句。   因为几乎没有争议,有致一同地同意了选地播种——   “出使月氏、乌孙一带的使者未归,送月氏王子回国的章邯也未归。”   “总不能除了将长绒棉播种在‘三山两盆’间,其他适宜地方就都不种了吧?”   一石长绒棉种,占不了多大产量耕地。   而且——   “即便经略西域功成,也还要花费功夫垦荒驯地,才能播种长绒棉。   在此之前,先多种几茬,收获足够多的长绒棉种子吧。”   而萧何组织播种完长绒棉,又赶紧育种稻秧。种子就是从役夫口中兑换来的工餐口粮——糙米。   虽他从未见过播种米,而非稻者。   但既是仙米,总归是与众不同的?   尽管如此,萧何也在一道请教仙使之后,摒弃了‘火耕水耨’,采用更精细的耕地、育苗、插秧的耕作法。   因为有数万隶臣妾及刑徒的人力,还有可观的可供支配的畜力,即便精细耕作也足以支撑。   用糙米育下的秧苗,竟比稻子发芽更快,萧何就知道仙米果真非凡!   而且仙米做种的,竟然比寻常稻子的,发芽更齐,达到了十成十的发芽率!   周邈:毕竟是未来科技下脱壳出来的糙米,总不能堕了宇宙时代科技的名声不是?   萧何连土带苗切下一块稻苗,用木盆装了,端去给仙使看:   “仙使!稻秧出苗了!”   “萧何带来给仙使过目,这可是高产之相?” 第68章 完了功高震主了!楚越之地的黔首知仙使而不知始皇帝了!   “此乃高产之相!”   南望三涂,北望太行,顾首有德水①,洛阳盆地的洛水与伊水之间。   低洼滩涂之中,斑绿稻田点缀其间。   农家出于农稷之官,洛阳曾为东周的洛邑,秦取周而代之,农官也多回归黔首,其中农家弟子亦散于乡里,耕种得食。   农家弟子许悟,陷足水田,弓腰低头,观察着稻苗:   “此乃高产之相!”   “稻苗色浓绿,叶硬厚,秆茁壮。”许悟嘴中念念有词,双眼盯在稻苗间。   手上动作一伸一扯,带起两根稻苗,狠劲抖甩,又上手扯扯苗根:“根韧且粗壮。”   许悟笃定确认:“有别于凡稻色浅绿,叶软嫩,秆纤弱,根脆嫩。这必是高产之相!”   “那当然了!这可是仙米长出的仙稻!”隔壁水田里,一个二十来岁年轻农人,闻言搭话。   言语神色间,尽是崇敬与自豪。   “幸亏我当初听信了可靠消息,播种了交换来的仙米。”年轻的农人更胆大,敢于听信传言并去尝试。   “就是家中阿父太胆小,才让我撒种了五亩,若是十亩水田都撒上,今岁不得丰收满仓!”   年轻农人后悔不迭。   “你阿父行事稳重,你胆大肯做,父子互为补充,方为稳中进取之道。”   许悟撅臀弯腰,一双手在稻苗间穿梭,收手时便是两把稻苗。   “虽听不太懂许郎君的话,但很有道理的样子。”   年轻农人抛开前话不谈,从自家稻田里拔足上了田埂。   走近几步凑上前,疑惑问道:   “许郎君这是在做什么,好好的稻苗拔掉岂不可惜?”   许悟手上拔苗动作不停,“先前不曾料到仙米发芽如此齐整,播撒得密了,拔掉稻苗使它们稀疏些,能长得更好。”   年轻农人不懂:“密是密了些,可拔去一株就少掉一株仙稻,要少收多少稻子啊!”   “正是为了丰收,才更应疏苗。疏苗能让这块水田,长出最多的稻子。”许悟直起腰,将稻苗扔到田埂上。   对年轻农人道:“这就像是一碗稻米,一人食可饱,两人食皆   半饱,五人食皆饥,十人食多日后俱饿死。这块稻田,就如那碗稻米啊。”   “眼前浓密十足的稻苗,非但不能让稻子丰收更多,反而要闹饥。”   年轻农人胆大,却不固执,“许郎君是仙使所赞‘农本民食’,农家许行的弟子,又都姓许,你说疏苗能助丰收,那肯定是对的。”   仙使周邈在鲁县‘哭孔庙’的祭文,已经蔓延传开来,就连洛阳的田间农人都能吟诵两句。   许悟晒得与年轻农人一般黝黑的脸上,笑出两排大白牙:“民食之重,重逾千钧。可不敢妄谈,所言皆是真言。人人都应先分辨对错,再决定是否听信。”   “不过疏苗确是真言,你家的稻苗也当疏一疏。”   “诶!听许郎君之言!”年轻农人当即就跳进自家稻田,开始照着许悟留苗的疏密间距,给自家稻苗疏苗。   许悟观察片刻,见对方做得很对,才放心道:“你不是心疼,还有五亩水田没撒种仙稻?可把疏的仙稻苗拿去,补插在苗稀的地方。”   年轻农人闻言,猛地直起腰,激动溢于言表:“对啊!这样既没浪费了仙稻苗,又补了其他稻田的稻苗,年尾还可得丰收!”   许悟为对方的悟性而高兴,“苗尽其用,地尽其用,就是这个道理了。”   年轻农人重新弯下腰去,手上疏苗的动作加快:“我得快快疏完苗,拿去其他稻田补苗!”   “我还要把这事告诉给邻里亲人,叫他们也这么做!”   这一日,因年轻农人的热情宣传,疏苗、补苗的事情传开,一两日间就传遍乡里。   而在疏苗与补苗之外,又诞生了一门生意,那便是:市易仙稻苗!   陈平当时把事办得实在漂亮,洛阳县中撒种仙米的农人可不少。   按县中水田面积来计算,至少超过一半水田都是撒种的仙米。   农人们也有代代相传的耕种智慧,在按寻常稻种的数量播撒之外,担心仙米(毕竟不是带壳的仙稻)出芽少,又多撒播了一二成的种子。   可不承想,仙米发芽齐整,高达十成十!   于是在疏苗,又补苗之后,就还多出来不少仙稻苗。   农人谨慎,虽说仙稻苗有高产之相,毕竟还   没抽穗结稻呢,当初只敢撒播一半水田,如今也不会敢于拔掉寻常稻苗,全部插上仙稻苗。   于是就有一粒仙米都未曾播撒的农人,去要来其他人家多余的仙稻苗,回来补苗。   至亲也就罢了,旁人家来要仙稻苗,总不能白给吧?   于是就有了等价交换。   并很快有仙稻苗在市中交易。   仙稻的种植面积,在第一茬收获、第二茬播种到来时,竟又得到了二次扩大。   “这就是农人的智慧啊。”周邈探听到这个情况,不由感叹。   关于驰道的修建,就连进度最慢的扶苏一班都已经过半,从咸阳修过了洛阳。   周邈进行春三月的赐福时,从咸阳坐马车,走驰道赶路到洛阳,也平稳快速。   在洛阳完成本轮第一场赐福后。   周邈念及萧何分享给他看的稻苗,便也挂心三川郡的‘仙稻’种植情况。   就在洛阳县中特意探听,得到的结果尤其喜人。   “希望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周邈回忆一下,似乎在始皇帝二十六年,天下一统后,《史记》中就再无天灾记录。   插空迷信一回:始皇陛下果然是天命之子!天下一统就是顺应天命!   “这样的话,明年就能有更多黔首种上高产水稻,获得丰收。”   “仙使所愿,必能得偿。”扶苏道。   在监工一段驰道的修建四个多月以来,扶苏日日与黔首役夫相处,对家国民生,有了更深切具体的认知,整个人成熟许多。   不只言谈气质更成熟,外貌身材也更成熟了。   愈发高大健壮,肩宽腰窄,一身肌肉隆起。   周邈:……啊摔!这拳上能站俩人、臂上能跑两匹马了啊!   “那当然!我说今年风调雨顺,就绝不会有大天灾!”   仙使狠狠地看了一、二三眼扶苏衣袍下隐隐突出的肌肉。   然后昂头挺胸,臂膀微张,让自己的形体看起来更强壮有气势些。   他这具身体长大一岁后,现在也才十五岁,且等他也翻过二十岁的!   “……能得仙使预言,大秦黔首又可安然渡过一岁。”扶苏含笑道。   被扶苏的神情感染,周邈也道:“未来十年,或许都不会有旱、涝、蝗灾、地动等大天灾。”   扶苏一愣,随即笑眼泛热道:“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   扶苏在历练中变得成熟了,周邈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好友二人,一人本就温和,一人生性跳脱。扶苏的成熟肉眼可见,周邈却是被跳脱开朗所掩盖。   也唯有在言行背后,愈发妥帖的用心深意,才能洞察他的几分成熟。   “北方还罢,除了如三川郡、东郡、临淄郡有少量种植水稻的郡县,我安排了散播糙米或可播种的传言外,其余都是任其自然。”   “但南方,淮汉及江水沿岸的平原滩涂,种植水稻的郡县,我都做了安排。”   “安排专人传出消息,又让每一班监工的‘工头’及其吏员助手们,同时在役夫群中播散消息。”   “也算双管齐下,但也不知情况如何。”   周邈在见过洛阳县的情况后,对南方的情况也有了期待。   “肯定不可能像萧何那样,率领隶臣妾和刑徒,精耕细作。楚越之地,地广人稀,可哪怕刀耕火耨呢,把糙米往田里一撒也行啊。”   扶苏无法预估,“此事唯有去亲眼看过,方能确定了。”   “也只能如此了。”   ……   “卧槽!”   非是某一幕情景,让仙使周邈震惊到口吐国粹。   而是一路行来,目之所见,都让周邈把国粹常挂嘴边。   仙使周邈乘驭钢铁神兽,驻足九江郡西南彭蠡泽与江水的江岸湖畔平原间,居高临下,望着连绵成片的浓绿色块。   发出国粹的声音:“卧槽!”   也就是后面三尊钢铁神兽搭乘的随从护卫听不见,否则仙使人设高低得塌。   在这一轮赐福之行中,作为仙使座下童子,韩信和项籍也随侍在座下——出门长见识,同乘一尊神兽并得以待在胸前平台。   项籍挺胸抬下巴,自豪已尽数体现:“可见楚地最是拥护仙使,但凡种稻的所有水田,都是撒播的仙稻!”   项籍言语稍显夸张了。   不至于是全部水田,但一   路走马观花所见,也有七八成水田都撒播的是仙稻。   因为太明显了。   南方暖热,水稻播种更早,周邈在洛阳看到的稻苗尚不足三寸,周邈来到南方时,所见稻株皆超四寸。   而仙稻株更是已长五寸有余,相比普通稻株的纤弱翠绿,仙稻茁壮浓绿。   太明显了,远远一看,完全是两个不同的色块。   这一路行来,就算赶路时一闪而过,眼中也只有浓绿色块留存。   韩信隐晦地斜睨一眼项籍,有理有据道:“楚越之地,山蛮地野,多山野蛮民,信奉神鬼精怪,淫祀邪祭随处可见。”   项籍:“你怎么知道?”   “所以叫你多读书。”韩信刺了一句项籍,又接着分析:“但仙使神通广大,于楚越之民…黔首而言,仙使比他们那些泥塑木胎的神鬼精怪,要更厉害,也更灵验。”   毕竟仙使是真能日行千里,赐下仙米仙缎。   周邈醍醐灌顶,是恍然大悟!   “所以他们都改信我了?”   还以为是沿途郡县官吏,抑或监工的‘工头’们,强制命令撒种糙米。虽然现在看来是好事,但初时是有违本意的,应当追责。   结果,原来锅在他自己?   韩信:“应当是这样。”   “若要印证,只需观察下一场赐福大典,是否有为数甚巨的黔首赶来,大典时较之北地黔首是否也更狂热。”   ……“信崽,被你说中了。”   随着驰道的修建,南一段——九江郡与衡山郡段的施工进度,推进到了衡山郡。   仙使周邈在衡山郡邾县,举行了该段的赐福大典。   除了该段的万余黔首,果真有为数甚巨——指超过五万黔首,赶来观礼。   此时的人口密度,一个小县总人口可能都不足五万之数。   因此这些黔首,多半有来自衡山郡下各县,甚至还有从隔壁九江郡提前赶到此地的。   这可是公元前两百多年啊,出个城就能被野兽叼走,道路不通的古代诶!   就算有部分人,沿着已修好的驰道走过来,但夜宿荒野也很难想象啊!   后世一场演唱会有五万人就很难得了,可   现在徒步数百里追星,上万的狂热粉丝啊!   “也特别狂热。”   与咸阳黔首还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狂热。   咸阳黔首也狂热信仰仙使,但是把他当神人在信仰。   可这些黔首,是把他当人神、仙人在信仰!   糟糕!   要糟!   仙使周邈像有鬼在后面追一样,结束在邾县的赐福大典,就着急忙慌赶往下一个地点南郡竟陵县。   然而一路所见,与先前并无不同。   江汉平原之间的水田,是连绵一片仙稻的浓绿,只偶尔点缀几块浅绿。   周邈在结束这最后一场赐福大典后,都没去和南二段‘总工头’冯去疾寒暄两句。   “咻!”   驾驶着钢铁神兽就直奔咸阳。   往常接下来都是直接去把四尊钢铁神兽还给扶苏,再乘去时坐的车驾返回咸阳,如此一轮才算完。   这次周邈都等不及去还了,直接就回了咸阳。   直奔章台宫!   “陛下陛下!完了完了!”   时值日中,朝议散后,王绾等人又留下议事完毕,正欲离去。   就见仙使奔进殿来,口中还喊着‘完了完了’!   瞬间,殿中君臣都猛地站起!   仙使慌乱至此,究竟出了何事!   难道……   还没等大秦君臣们开始猜测,周邈见殿中都是老熟人了,直接喊出来:   “陛下陛下!我完了!”   仙使完了?   仙使几乎关系着大秦社稷江山的兴衰,怎么能完了?   嬴政惊骇道:“怎么……”   “我功高震主了!”   “楚越之地的黔首疯狂信仰我!知仙使而不知始皇帝了!”   “我完了啊!”   静。   静。   章台宫一片寂静。   终于,和蔼老丞相王绾开口:“仙使,你回去六英宫罢。”   李斯接上:“对,回去洗洗睡吧。”   周邈:“???”   嬴政坐回去,颔首:“回去罢。四尊钢铁神兽,明日再送去给扶苏也无妨。”   远在洛阳还在等神兽送回才能开工的扶苏:……? 第69章 偶像、粉头和粉丝。反正是白捡来的一条命,始皇陛下要他死…   周邈一口气爬完章台宫前台基阶梯,叉腰呼哧呼哧喘气。   终于平息一些,结果听听他都听到了什么!?   回去洗洗睡???   周邈左边脸写着:不可思议,右边脸写着:匪夷所思。   一左一右两只眼里,都装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是……”周邈怀疑的目光从上首的始皇陛下开始,挨个扫遍殿中的大秦上卿们。   “你们刚才是不是没听懂我说什么?我说楚越之地的黔首,知仙使而不知始皇帝了!”   “刻不容缓迫在眉睫十万火急了属于是!”   大秦君臣发觉,情况似有不对?   看仙使的神情,不像是因功高震主,而惶恐不安,反倒似有燃眉之急。   李斯试探道:“仙使的意思是?”   周邈概述一遍路途见闻,尤其是楚越之地的。   “……虽然黔首蒙昧,但是淮汉以北的黔首,为何没有疯狂信仰仙使?”   周邈气息不稳,心慌又心悸:“甚至不惧葬身兽口,也要跨郡越县,追赶观礼?而且仅邾县一场,就有至少三万县外黔首!”   “固然有韩信所说,楚越之地山蛮地野,素来迷信的缘故,于是在见到仙使之后,便转而迷信仙使了。”   周邈神情有种风雨欲来之感:“但是,以前迷信可曾如此跋山涉水?”   这可是公元前两百多年,甚至都不是后来的明清,大多数黔首若非应役,一辈子都不会出村、出城!   ——就和原身一样,十四年不曾走出过村子。   殿中君臣神情已经严肃起来。   是他们这些人精的想法陷入了定势。   一听周邈的话,就想到了权谋争斗。   周邈气都来不及换,急道:“这显然是有人在暗中煽动、组织!就跟娱乐圈偶像的粉头一样。”   “我就是那个偶像,楚越之地的那些黔首就是信仰我的粉丝、信徒,而暗中组织、号召那么大一批的黔首的就是粉头!你们没听过……”   李斯快速道:“但能意会。”   闻言,周邈也就不再赘述,继续道:“虽然我混的是历史圈,也是始   皇陛下的粉头,可平日也就是分享历史论文、考古成果一类,再吵吵观点,没娱乐圈那么疯狂。”   在这间隙,大秦君臣:哦,是陛下粉头,那就不奇怪了。   “但也稍微了解一些,有些粉头其实是全职专干这个谋生的。在粉丝群中成为头领,有了拥趸,就通过卖周边赚钱,发家致富!”   “这些粉头,有些实则就是明星工作室养的。”   周邈举目四顾,发现众人表情愈发严肃,都像是意会到了。   接着说:“现在问题来了,我们肯定是没养粉头的,那么楚越之地组织黔首的‘粉头’,是为了什么?”   “很难不怀疑,另有所图。”   论权谋,殿中这些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吊打十个周邈。   他们初时只是被带歪了思路,现在周邈点破,皆是一键切换权谋模式。   李斯:“黔首虽信仰的是仙使,但仙使远在天边,率领他们的还是那些‘粉头’。   这就好比…诸侯王、将军和士伍,士伍本为诸侯所有,但率领他们的是将军,士伍听从的也是将军号令。”   李斯没用皇帝做比,换了诸侯说法。   又给殿中的武城候王离道个歉:“打个比方,武城候莫怪。”   王离表示不在意。   为何李斯致歉,是因为结果谁都知道,诸侯王天高地远,无法直接号令士伍,结果自然是将军号令与剑锋所向,何处便是敌人所在,诸侯王本人意志已不重要。   周邈可太懂了:“将在外,拥兵自重!”   “楚越之地的现象并非个例,我在邾县和竟陵县都遇到相同景象,估算一下,楚越之地总共得有五万黔首,可能是受了裹挟。”   王绾:“或许组织黔首跨郡越县观礼者,起初只是狂热信仰仙使,并未想要以此牟利。如今时日亦尚短,但假以时日,就未必了……”   周邈:“对吧对吧!我当时看见后,头皮都麻了!就感觉要糟!”   “感觉自己成了西幻小说中的光明神,那些隐于暗中的组织者就是教皇。虽然教皇最终都是反派,但信徒却是被蒙骗裹挟,何其无辜。”   虽然又多了光明神、教皇和信徒的比喻,但也能意会,大概   就和李斯的比喻差不多。   王离也跟着道:“就算最开始抱着一片赤诚信仰,带着同样狂热信仰的黔首观礼,但在这期间,旁的黔首觉得受他帮助了、麻烦他了,给他一把豆子、一把稻米酬谢。”   “次数多了,人也多了,积少成多,积攒的资财便也可观起来。加之再有号令万千的掌控感,权欲滋生……”   “对吧对吧!”周邈看他的担忧总算被明白了,也焦急道:“依规模来看,其中的组织者肯定已经被养出权欲和贪欲来了!   万一有个不满,捏造个某某县令不敬仙使的理由,一声令下攻打县城,反了呢!”   “局面还未到如此地步。”嬴政手掌撑在案上,“但也不可再放任。”   “那要怎么办……”   周邈灵光一闪,“既然是明星、粉头和粉丝的关系,那我作为正主,出面喝止这种现象不就行了!”   “嗨!我真是给自己吓糊涂了!既然是粉圈现象,用粉圈方式解决不就行了!”周邈一拍大腿。   “正好现在还没成气候,只是苗头初显,我严厉谴责一番,让黔首们都返回家中耕种就行了!”   李斯予以肯定:“此法确实可行,虽那些组织者未必肯罢休,但辅以雷霆手段,将不甘不愿者抓住治罪即可。”   周邈向李斯竖起拇指:“不愧是你李斯啊。”   李斯: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但管用不是吗?   嬴政也果断:“此事先传信御史大夫冯劫,及监工的典客冯去疾等人。令先行在一月内,查清沿途此类事例,摸清各路领头者,并暗中扼制。”   “待到下一轮赐福,周邈再在大典上斥责此事有误耕种,令其各返其家,各安其业。若信仰仙使,可于家中塑像供奉。”   周邈:原来冯上卿是九卿之一的典客啊。   “别别别!”周邈也就插空走个神,闻言已经连连摆手,“塑像供奉就算了,多别扭啊!”   “而且万一塑像引起攀比呢?后史之鉴可太多了,觉得泥像不够彰显虔诚,就换铜像、银像,甚至塑金身,这可不成。”   “这迷信的口子就不能开!”   虽未曾料到‘粉头’之事,但在决定于沿途行赐   福大典时,在更早将仙使存在昭告天下时,便已想到眼下黔首信仰的情形。   ‘功高震主’情形,也在预料中。   至于迷信仙使,并无不可,比迷信山野精怪岂不更好?   只要事情尽在掌控便可。   嬴政:“那便不提供奉。”   黔首会否有其他信仰举止,只要不聚众为祸,便静观其变。   “还是始皇陛下可靠!”周邈心有余悸道,“一路上可给我吓到了。”   “对了,你们刚才为什么都叫我回六英宫洗洗睡啊?”   ……   静。   静。   章台宫一片死寂。   大秦君臣:……   最终,也还是李斯用余光瞄一眼上首后,才道:“不是仙使嚷着奔来,道你功高震主?”   周邈听了,就如有一捆线团在脑子里搅动。   在某个瞬间,周邈扯住了线头:“你们以为我重点在功高震主?”   李斯头一次觉得被周邈鄙视了智商,不禁争辩道:“仙使那样说话,谁都会误以为是在说你自己功高震主!”   结果功高震主,就是急不择言了,重点在知仙使不知始皇帝!   “而且,仙使你不正是功高震主吗?不会担心被打压吗?”   李斯这两问出口,引起殿中君臣都‘唰!’地看向他。   #你怎么说出口了!#   李斯:他说他是嘴快,信吗?   周邈简直不可思议!“我功高震主怎么了!我会大喊完了完了吗!”   “我功高震主怎么了!始皇陛下又不会杀我!”   众:他居然是心口如一,真就如此想的。   李斯实在好奇,以及在莫名冲动驱使下,令他开口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谁会去想自己偶像会杀死自己啊?”周邈觉得这个问题真是好奇怪!   “而且始皇陛下是出了名的不杀功臣!‘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种事,是…那谁家的拿手好戏,可不会发生在始皇陛下名下!”   周邈非常自信骄傲:“要知道后世‘穿越界’有个说法,封建帝王的千古一帝中,穿越到谁的手下,可以选   择自爆穿越身份,投诚抱大腿?”   “答案就是:两个秦王!”   “秦国的王——始皇帝嬴政!大唐的秦王——唐太宗李世民!”   无人在意仙使周邈直呼陛下大名,何况言语间并无半分不领,反而尽是崇敬赞扬。   “要问为什么?因为都是出了名的不杀功臣!不用担心被猜忌,只担心不够卷——毕竟论卷,日批奏章一石的始皇陛下,是真的勤政。”   周邈瞄了一眼始皇陛下,暗戳戳地补充:“就是有一种担心,怕求长生的始皇陛下,会把穿越者当灵丹妙药,炼丹吞服了。”   嬴政:……   周邈:“陛下,我当然是相信你的哈!但是我要说,这世上真的没有长生药!”   最多也就像张苍那样,锻炼养生,活个长命百岁。   嬴政:……大可不必补充一个但是。   “你怎么确定朕不会杀你?”   “始皇陛下怎么会杀我!”周邈根本没想过这问题。   但真想起来,如果他崇拜的始皇陛下要杀他……   鼻子怎么酸了!   眼睛怎么发热了!   周邈昂头挺胸:“那就杀吧!”   “反正现在也是死后捡来的一场奇遇,能在大秦有一趟奇妙旅程,已经很高兴了!”   神情中没有丝毫阴霾。   “等等,说不定这只是我临死前的一场梦,不是说濒死时人的意识时间会被拉得很长,说不定这就是我一场梦呢……”   王绾不赞同地看向上首的陛下:陛下,说这些做什么,你看人都已经怀疑是否身在真实人间了。   李斯:……打击这么大?   论对陛下的赤胆忠心,此刻他李斯甘拜下风。   嬴政:“……朕好奇一问而已,朕承诺必不杀你。”   周邈表情瞬间春暖花开,“当然!始皇陛下才不会那么对我!”   如果真要杀他,那他站着任杀便是!   反正是白捡来的一条命,始皇陛下要他死……呜呜呜那也太伤心了。   眼看仙使又沮丧起来,在众卿的隐晦目光下,嬴政:“一路奔波劳碌,又担惊受怕,辛苦了。”   周邈又   一刹精神:“不辛苦不辛苦!”   李斯:出息!   嬴政难得堪称啰唆道:“既先回了咸阳,索性歇上一歇,明日再把四尊神兽送回扶苏处便是。”   “眼下就先回六英宫,沐浴洗漱,用饭午歇罢。”   “好的好的!谢谢陛下关心!”   殿中众臣:……一片赤忱,一片赤忱啊。   “去罢。”   “好的好的。”周邈当即告退,脚步轻快地出了大殿。   殿中的大秦君臣,诡异地沉默半晌。   才又都好似无事发生一般。   “便再稍留片刻,具体议一议仙使所言之事的善后……”   但在仙使到来又离去后,嘴角不曾消失的浅显笑意,已经泄露大秦君臣些许心绪。   如此一片赤忱之心,如何叫人忍心辜负呢?   何况,仙使于大秦是莫大助力。   对付仙使,无异于自断四肢。   ……   “走!有陛下在,事情完美解决!”周邈叫上被抛在后面,等在殿外的韩信和项籍。   “所以究竟是什么事?”项籍追着问。   韩信则若有所思:“那些追随观礼的黔首,并非简单地狂热信仰仙使?”   周邈边走边道:“对。信崽你以前只是没见识过,没有经验,我给你说……”   一路上,周邈仔仔细细地给韩信讲了其中隐患,与不合理之处。   韩信看上去受益匪浅:“原来如此……”   项籍就只差拿手指堵耳朵眼了,“走走,快回六英宫去!”   周邈他们回到六英宫时,燕、霞和马钱子与黄药子等八人,整齐列队趋步前来迎接。   嗯,方岩就站在他身边,这次出去就带了他一人。   “仙使回宫,可还是先沐浴再用食?”隶妾燕问道。   马钱子与黄药子等八人不会说话,倒一直都谦卑温驯,只是霞也恭立一旁。   周邈侧头看向方岩,对方回以一个温和微笑。   隐隐约约地,出差回来的仙使,似乎见证了一场职场斗争的结果。   显然,燕胜出,如今成了六英宫的部门二把手,一把手是方岩,他自   己是老板。   那始皇陛下是……董事长?   周邈脚下未停,边走边吩咐:“对,不过沐浴时,旁边摆点小食,有些饿了。”   职场竞争嘛,优胜劣汰,他尊重结果,何况燕能力也不错。   “仙使一路奔波,可会疲乏无味,油腻荤腥便不吃了,吃些酸辣口的素食吧?”   这里的辣味不是辣椒,是茱萸和生姜。   “可。燕看着安排吧。”   ……   周邈歇了一晚后,第二天一早,就将四尊钢铁神兽开往洛阳,还给了扶苏。   因为副控制位绑定了扶苏,不能像之前传信一样随便选个吏员就能送回去,于是他便亲自走了一趟。   然后在扶苏谴责的目光中,心虚地解释了事情来龙去脉,获得原谅后,才坐车驾返回咸阳。   至于楚越之地的事,周邈有所关注,但用不着他。   只等他在一月之后的新一轮赐福中,严词明令:   “……本使乃基建仙人在人间选定的使者,不过区区凡身一具,侥幸得仙人授予些许神通而已,并非能保尔等无病无忧、发家致富的仙神。   本使所需皆有始皇帝陛下供养,亦收不到尔等供奉。”   “不可受别有居心者蛊惑驱策,反误了耕种大事,尔等当各返家中,各安其业,方得幸福生活。”   类似的话,周邈不止在楚越之地说了,在六场大典上都说了,主打一个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一轮赐福大典之后,早被摸清底细的楚越之地仙使信徒群中,领头组织者尽数被抓。   初成规模的信徒们,当即就如一盘沙散入了乡里间,各安其家。   隐患解除后,这一环任务也迎来了结束。   二十尊钢铁神兽齐归咸阳,仙使周邈将从仙人处借来的神兽们,于众目睽睽下,放归仙界。   ——被系统回收了。   主要是体积太大,藏也藏不住,索性就直接让系统回收了。   二十四个工业机器人成功回收后,让本环任务才彻底圆满完成。   旧一环任务的结束,也是新一环任务的开始。   周邈唤出系统界面,口中念念有词:“我倒要看看,新一环任务是什么……” 第70章 陈胜:苟富贵,无相忘!   章台宫。   朝议结束,群臣散去。   唯几员心腹上卿,被嬴政留下议事。   联想昨日仙使已将神兽放归仙界,今日所议为何,已经显而易见——商议部署新一环任务。   只是今日殿中除开几张老面孔——王绾、隗状、冯劫、扶苏、王离、李斯和蒙毅,还添了两张新面孔……   “冯典史?”   周邈不必早起朝议,睡了个自然醒,悠闲用过朝食,弃乘肩舆,一路散步消食,从六英宫散到章台宫。   进入殿中,打眼就见到一张熟悉的新面孔——冯去疾。   以及——   “萧丞相!?”   周邈在看到冯去疾时,只片刻惊讶于增加了新知情者。   不过随着蒙恬守上郡、王贲建盐田,人手捉襟见肘,确实需要补充。   既然始皇陛下让冯去疾参与议事,那肯定是可信心腹。   但萧何萧丞相?   在章台宫这个场合下见到萧何,周邈双目圆瞪,惊声高呼!   在此之前,萧何面容神情一片空茫。   只因方才被告知实情——仙使实乃二千二百多年后的后世之魂,携金手指机遇基建系统,行营建仙秦之大计!   从神鬼玄异侧,陡然切换唯物科技侧,世界观被重塑,一时没缓过来。   而冯去疾毕竟不同,先前就有所接触,连猜带蒙,再有人脉优势,勉强算是半个知情者。   这会儿情况就稍好些。   萧何陡然听到仙使惊声唤他,稍慢半拍道:“见过仙使。臣刚升任治粟内史左丞,如何敢受‘丞相’之称。”   周邈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他因震惊而失言了。   一刹懊恼后,心念电转间紧忙就欲想法遮补,又听萧何说升官治粟内史左丞。   激发急智,解释并询问道:   “我对大秦的官职称呼不尽熟悉,方才称呼有误,那称呼你为‘萧左丞’?”   并非只有治粟内史有左右丞,称呼萧何为萧左丞,其实也不太恰当。   但仙使当有特权,只要知晓其所指何人,他想怎样叫就怎样叫。   “听凭仙使差唤。”萧何神情中的空茫已尽数褪去,挂上了恭谨的得体笑容。   对于仙使周邈的口误,萧何本人暂且未曾觉察,但殿中其余人都熟悉仙使言行习惯。   除去上首知情的嬴政,皆是若有所思。   然而其实真正在意的,也就李斯一人而已。   李斯:果然,萧何并非池中之物。   丞相吗?若萧何是丞相之才,那与他李斯相比,孰高孰低,孰左孰右?   不,王绾和隗状二人隐退后,陛下会授他相位吗?若肯授,才会与萧何论孰左孰右。   李斯的目光从萧何身上,转移到上首。   猝不及防,就对上了陛下不喜不怒的眼神,赶紧转移撤回。   萧何此时也若有所觉。   他被征调入咸阳仅半年有余,初便授籍田令,在组织完一场耕种后,又被升为治粟内史左丞。   秦以右为尊,虽上还有右丞,却又是他成为了知情者,成为始皇帝心腹。   如此重用,萧何不觉志得意满,只觉如履薄冰!   仅在初时震惊太过以致思绪空茫,随即心神就紧绷起来。   殿中气氛陡然怪异,萧何自也隐隐察觉,尤其是投在他身上的隐晦目光。   方才即使在被留下议事时,成为始皇帝心腹一员,亦不曾如此……   一切怪异始于仙使惊声唤他‘萧丞相’,仙使又是后世之人……   萧何:他在原本的历史上,官至丞相吗?   再自大些,他还是青史留名的萧丞相。   盛名重压,真是叫他不得不更勤谨啊。   诸多思绪,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周邈只以为他成功遮掩了过去。“好说好说,萧左丞既已是知情者,那日后也要多多麻烦了。”   萧何恭谨道:“萧何职责本分而已,仙使言重。”   “毕竟知情者,意味着更多的公务、责任重压。”   萧何又道:“为大秦、陛下和仙使,萧何愿担重责。”   周邈友好地拍拍萧何手臂,“萧左丞,欢迎加入!”   至于萧何成为了知情者?既然是始皇陛下的决定,肯定已经考量过萧何是可信的。   而且,殿中大秦上卿们也都无异议,那想来是没问题的。   术业有专攻,他就不在人精们面前班门弄斧了,毕竟权谋他们是专业的!   何况,如今的萧何有什么反叛的理由?   周邈不由腹诽:嘿!刘季!你的小伙伴走到你前面了!   博士部。   与叔孙通一拍即合,如今一外一内,正为百圣归秦的‘秦学’而奋斗的刘季:“啊切!谁在思念乃公?”   叔孙通:“必然又是那不识趣的淳于老匹夫,在府邸关起门来诋毁吾等。”   刘季:“区区口下败将,明日就再去把他儒冠揭了当尿壶。”   叔孙通:“虽同为儒家门生,然淳于博士,确实顽固霸道,刘博士时常削削他威风也好。”   同为儒生,才更是一山不能容二虎,虎群中也只能有一头虎王。   “哈哈哈,好说好说。”刘季与叔孙通对视一笑。   ……   章台宫中的周邈不知,因一句腹诽,刘季险些成为他老子(bushi!).   “闲话少说,我们就来商讨正事吧!”   周邈唤出系统界面——   [任务链-修建驰道(东方道和南方道)   任务描述:征召役夫三万。根据‘东方道和南方道桥梁架设施工标准’,‘东方道和南方道桥梁架设施工计划书’,完成东方道和南方道的桥梁架设工程。   注:预计工期为二个月。   任务道具:东方道和南方道桥梁架设施工标准×1;东方道和南方道桥梁架设施工计划书×1;   工装×30000   工餐×30000×61;   住宿补贴×30000×61;   工业机器人×24]   除开冯去疾和萧何两位新人,其余人都已经很熟练了。   周邈转述完毕,便有序商议起来。   王绾:“正如仙使先前所料,新一环任务为架设桥梁。”   驰道东出咸阳,过三川郡、东郡至薛郡一带,以及滨海道所经砀郡、泗水郡、东海郡一带。   所过多为平原,并无很多的天堑断崖、深谷深沟,但也横渡了几条河流。   再至于齐地半岛一带,以及沿江水入海口西进,自长沙郡临湘北上南郡、汉中郡过武关回咸阳。沿途虽也多为江畔平原,河流却多,天堑深谷也有。   因此,东方道、南方道及滨海道全程,要架设桥梁的地方不少。   而上一环任务只修建了驰道路面,桥梁还有待架设。   李斯接下去:“工期缩减为两个月,役夫数量也只有三万。”   相比上一环的十万役夫,惠及十万户黔首。   本环的三万役夫,数量大缩水,但仅看三万这数,相比当初改建咸阳的最多三千役夫,又是十倍之多。   隗状:“工装三万套,因工期只在夏季,便只有一套,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上次两套,这次一套,皆合乎逻辑。   周邈单击任务道具栏的工餐查看,一眼就让他失望了:“是黍米,不是黍,不能当作种子播种了。”   “算一算系统发放工餐口粮的种类,稻黍稷麦菽,五谷都凑齐了。”   周邈又单击查看了住宿补贴和工业机器人,都遵循旧例,没甚新意。   前者每人共两匹仙缎,后者还是二十四台,只是种类有所变化——切割、钻井、搬运及砌桥四类各六个。   看来还是像之前那样,分六班同时施工。   周邈直接双击领取‘施工标准’和‘施工计划’。   粗粗翻阅一下,果不其然,只是驰道分段不再根据长短,而是根据桥梁数目工程量,变更了分段建议。   周邈直接翻到桥梁施工标准,看了图例:“果然都是石拱桥!”   要说石拱桥,他在小学时学过的赵州桥令他印象深刻,建于隋朝年间,由李春设计建造,让人感叹古人的智慧。   同是封建时代,隋朝能建成赵州桥那样的石拱桥,大秦自然也行。   周邈简单翻了几页,发现有待架设的桥梁,根据跨越的距离长短,这些石桥有单跨与多跨,有拱桥与梁桥,各式各样,总之是因地制宜。   “这些石拱桥建成后,会给后世留下巨大震撼的吧!”   就像原本历史上,他们震惊于赵州桥的巧妙伟大。   “甚至还有一座横跨江水(长江的)的多跨石拱   桥!长达近一里!”   仔细一看,“好吧,是绕了远路寻找江段窄处,并利用江中岛做中点,设计的敞肩双跨大跨径空腹式石拱桥。①”   在陆地上的话,理论上石拱桥是可以通过多跨而无限延长的,但在水中,考虑到流水冲击侵蚀,石拱桥长度和跨度会大大受限。   不过所谓沧海桑田,如果两千多年后谁说能在长江中游建起一座横跨长江的纯石拱桥,他会啐那人一脸口水,吹牛!   但就像如今的黄河还没频繁变道,泥沙淤积问题不显。   长江中下游也没洪灾泛滥,眼下河道更窄,有工业机器人的精准计算,以江中岛为据点,也能建起一座跨江双跨石拱桥。   “就是不知道这座桥能挺住多久了……”   以后长江水土流失,泥沙冲击,又有洪灾决堤。   不指望像赵州桥那样挺立一千四百多年,撑个四五百年,撑住整个秦朝期间不难吧?   大秦君臣不太明白周邈的感慨,在当下多是木桥的时代,能建起数百座石桥,于大秦来说便已是莫大的震撼。   周邈把‘施工标准’和‘施工计划’交给蒙毅呈递给始皇陛下,继续商议。   本环任务与上一环类似,许多安排直接沿用即可。   唯有——   “征召的三万役夫,怎么个征法?”   ……   颍川郡,阳城县。   陈胜又一次与十来人一道,被县中家资小富的人家雇佣耕田。   时逢休息时间,众人都停止耕作,走到田埂上休息。   念及小富豪家好吃好喝,他陈胜却只能给人家耕田谋一口吃食,心中就恼恨不已!   又感慨恼恨一番,道:“如果大家谁富贵了,互相莫忘记了!②”   同样受雇耕田的一人道:“一个被雇佣给人家耕田的,哪来的富贵呢?③”   陈胜却叹息道:“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④”   忽然,远处田埂上奔来一人,边跑边高喊:“陈涉!你富贵的时候到了!”   陈胜猛地站起:“哪里来的富贵!”   “仙使征召役夫,县中正具名呢!”   陈胜惊疑不定:“驰道又没经过颍川郡,怎会在颍川郡征召役夫?”   “仙使慈悯,怜爱天下黔首,这次征召役夫不仅从驰道所经郡县征召,还从邻郡征召!”   陈胜刚才暴亮的眼睛,又平缓下去,“征召德行良好者为役夫,有吾等何事?”   据说上次三川郡有一些小富豪未去应役,后来后悔不迭,这次又怎会再犯糊涂,眼看旁人发家致富?必定踊跃争取。   那还有他们什么事儿?   “这次颁布县中的诏令是:德行良好者前已嘉奖,今次以贫者为先!   又道若有徇私者,可告于巡察御史处、仙使处,或远告咸阳!”   “陈涉,所以说你富贵的时候到了!”   陈胜当即扔下农具,沿着田埂就往县中跑去:“苟富贵,勿相忘!我去应召役夫,若得中选,必不相忘!”   “嘿!陈涉你贫,我等亦贫,同去同去!” 第71章 众方士:仙使索要的一样东西,莫非是他们的大好头颅一颗?   “颍川郡阳城县,陈胜!”   ……   “陈郡阳夏县,吴广!”   ……   役夫名额汇总提交后,架设桥梁的任务随即启动。   原班人马,因循前例,做起来熟门熟路。   六场仙使赐福暨动工大典,很快就顺利举行完五场。   最后一场在滨海道上的砀郡治所睢阳县举行。   大典开始前,仙使周邈照旧站在高处——钢铁神兽肩上,集合役夫、点名签到。   周邈点名一遍,钢铁神兽重复一遍,以便让役夫能清楚听到。   然后就先后念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   “颍川郡阳城县,陈胜!”   ……   “陈郡阳夏县,吴广!”   发动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农民起义,建立历史上第一个农民政权——张楚政权。   虽最终吴广为部将所害,陈胜被章邯所败,后遭车夫刺杀而亡,终成一时草莽英雄,未能逐鹿中原。   但仅看陈胜和吴广起义的重大历史意义,一人便值得历史铭记。   哪怕一人大泽乡起义,反的是始皇陛下的大秦。   但那时是秦一世胡亥在位,又不是反的始皇陛下。   周邈理直气壮:虽然但是,该反!反胡亥没反错!   哪怕他是始皇陛下的唯粉,也要这么说!   显而易见,对于陈胜吴广这两位农民起义领袖先驱,周邈全无恶感。   某种程度上,他还有好感。毕竟他前世往上数三代,也是农民家的孩子呢。   但一人也确实没有如萧何、张良、韩信等人一般的才干,因此周邈并不打算招揽。   站在钢铁神兽肩上,离地十来米,周邈看不清陈胜和吴广的身形面容。   其实也没必要去看清他们。   如今的他们,不过是应召而来的这一场大典数千役夫中,普通的两名役夫。   得了粮布工装,改善家境生活,作为大秦黔首,幸福安稳地生活下去,也未尝不是命运的善待。   没了眼下的陈胜吴广,再等君王无道、民生煎熬时,遍地也都会是陈胜吴广。   他从来都相信人的骨子里,天生就有老祖宗刻下的反抗斗争的基因。从人与自然斗争,到人与人、与自然斗争,人类的文明史就是一部斗争史。   周邈一心两用,感慨一番。   尔后以仙使之名,有条不紊地举行完了这场大典。   至此架设桥梁的任务,全面进入施工之中。   两日后,回归咸阳。   周邈在章台宫中,与始皇陛下说起此事:   “……我没去寻找或打扰他们。就让他们在田亩间,安稳平凡地生活着吧。”   对于历史来说,他们的反抗起义是意义非凡的。但若叫他们自己选,是做上六个月的王,就身死人亡?   还是天下太平,一辈子安稳平凡地活着?   他们会怎样选呢?   周邈不知道。   可就算他们选择做一时英雄,如今却也没得选了。   嬴政:“大秦必将繁荣昌盛,再无陈吴一人施展之地,唯有安稳度日一条路而已。”   周邈觉得,他现在越来越能听懂始皇陛下的言外之意了!   “能把理智、大度又温情的话,也说得这么霸气,不愧是始皇陛下!”   日常一夸√   蒙毅:日常赞叹仙使的乖嘴蜜舌。   ……   架设桥梁的任务,开工即入正轨。   周邈也迅速地再次恢复早晚两次查看进度条,远程监督施工进度的日常。   以及,调停兵仙崽和项小籍的互怼争宠。   然而,仲夏五月,骄阳似火。   周邈不能舒适悠闲地躺平了,因为太热,得不断翻面儿,否则怕煎熟了!   在大秦迎来的第一个夏天,周邈开始想念冰饮。   尽管在察觉周邈想喝冷饮降暑的想法后,燕就将甜饮瓜果放入井中冷镇。   取出后凉幽幽的,也颇能解暑。   可周邈就是想念冰激凌、冰棍、雪糕、冰可乐……想喝货真价实的冰饮!   然而大秦作风粗犷务实,始皇陛下如今也不爱奢靡享受。   咸阳宫中根本就没有在冬日窖藏冰块,等到夏日酷暑再拿出来降温解暑,自然也没有可食用的冰块了。   “叮!”   智慧的灯泡亮起!   想吃冰饮没有冰块,那他就创造冰块!   周邈唤方岩近前来:“方岩,陛下所立博士部,里面的博士组成是怎样的?”   方岩看出仙使或是又有了奇思妙想,认真答道:“陛下初建博士部,纳博士七十人,囊括百家之士。”   “如今以儒法道兵四家为首,正在左丞相率领之下,刘博士和叔孙博士一位主事,督促各家博士研修其家圣学,以成‘秦学’。”   百圣归秦计划嘛,周邈当然知道,索性直接问:“博士中还有方士吗?”   方岩不知仙使何意,也不多作猜度,只是据实以告:“方术之士,本为百家之中阴阳五行家的弟子,习医学、卜筮、星相之术,在初建博士部时,便有方士数名。”   “博士部建成后,陛下一直不曾驱逐过博士,如今应当还有方术之士。”   “在仙使降临后,陛下便不曾再召见方士。想来他们如今已没在炼制丹药,多半转去钻研天文气象与日月星象了。”   所以陛下是真没在信任方士的长生之说了。   “我懂,方士就是如此方便之辈!”懂得变通,不会一条道走到黑的。   周邈说懂,其实没懂方岩言外之意,直接招呼上方岩:“走!我们去博士部!”   方岩:看来仙使不曾担心陛下迷信方士,是他多虑了。   “我也要去!”韩信和项籍异口同声道,然后第一时间就瞪了对方一眼。   一人被周邈以‘吃好睡好才能好好长大’为由,要求每天必须午憩半个时辰。   这会儿醒得正是时候。   “你们是我座下童子,出门自然都是要带着的。”周邈答应得爽快。   方岩迅速备好四壁无遮的透风车驾,周邈带着兵仙崽和项小籍登车坐好。   四名武士随行护卫,哒哒地往博士部驶去。   咸阳离宫别馆三百,博士部也在咸阳宫殿群中的一处宫殿办公。   周邈到时,博士部中一片人声鼎沸,忙碌非常。   “仙使降临,有失远迎!”   老熟人刘季将一身儒袍穿得洒脱不羁。   熟人叔孙   通则比上次鲁县初见,要清瘦些许。   从两人位列前排,率众相迎的架势来看,两人已经成为博士部的领头羊?   周邈(大拇指):不愧是你刘季和你叔孙通!   “无妨。本是我兴之所至,突然到访,未曾通告你们。”   周邈的仙使身份意义不同,言行便要格外注意。   此时,难免也应当慰问两句:“刘博士一向可好?”   刘季笑得恣意:“好得很呐!上值有人可骂,下值有好友结伴同归,回府亲人在侧,再好不过了!”   有人可骂?淳于越吗?为淳于博士默哀。   仙使周邈笑容欣慰:“如此甚好。”   接着也问候一句叔孙通:“上次鲁县一别,竟久未有缘再见叔孙博士。入咸阳后,可一切尚好?”   粗粗一扫,后面肃立迎接的人群中,有几张脸熟的面孔。   应当是当日鲁县的儒生,这会儿看着眼底隐有青影,看来工作真是很繁重了。   叔孙通恭敬揖礼后,才答谢:“有幸得仙使记挂,臣一切尚好。”   又娓娓答来:“臣入咸阳后,得陛下宽宥,令臣戴罪立功。因此臣在思过之时,愈加发奋图强,研修儒学、纠偏正道,半年倏忽而逝,臣业已小有所悟……”   “那就好!”这是汇报工作来了啊!周邈赶紧切入打断。   叔孙通何等擅长随机应变之人,当即顺滑改口:“届时臣将感悟概括并书于纸上,呈递仙使阅览。”   “善。”周邈颔首。   这样就能提前看看,是否适合大秦的国情。   如此就能叫仙使和陛下提前看过,是否需要再行修改。   目的达成,叔孙通转开话题:“先前对仙使出言不逊的一十狂生,得蒙仙使宽宥求情,都请臣代为向陛下、仙使谢罪并谢恩。”   虽皆被黥为刑徒,但都得以保下性命,更未被夷灭三族。   已是仙使向始皇帝求情,能得的最好下场。   周邈属于是气性来得快也去得快,“他们只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而已,看在叔孙博士这般人才的份上,我也可以饶恕他们。”   周邈说得云淡风轻,但又是真心实意。   叔   孙通听后一时愣神,慢了半拍才深深揖礼道:“得仙使赏识至此,叔孙通感极涕零,无以为报,唯有以身、报国!”   吓死!以身报国这个好!不是以身相许就好!   “叔孙博士对大秦的忠心,我深切感受到了。”周邈扶起对方胳膊,轻轻地拍拍。   项籍在一旁百无聊赖,很是不耐烦这一套寒暄应酬。   韩信却若有所思。   仙使曾言他‘情商低’,他刚才似乎有所领悟。   与熟人寒暄应酬完毕,周邈终于能直奔主题。   对肃立恭迎的博士部众人道:“尔等之中,方术之士出列,随本使出殿来。”   “就不打扰刘博士和叔孙博士你们了。”周邈转身出门。   刘季和叔孙通送到门口:“仙使慢行。”   仙使讨厌方士一事,众所皆知。   大概是因为仙使有真神通,就见不得弄虚作假的方士。   但天地良心啊,他们在见识过仙使神通后,便再不曾装神弄鬼了啊!   所以叫他们出去做什么啊?他们想待在博士群中,不想被单独叫出去啊!   但终究还是逃不过,脚步挨挨擦擦地跟着出了殿。   周邈在大殿外檐下回身,看向几个方士道:“你们姓甚名谁?”   “臣徐巿(福)。”   “臣卢生。”   “臣韩终。”   “臣侯公。”   “臣石生。”①   “……”周邈一时如鲠在喉。   这一串名字,多么的熟悉啊,始皇陛下一半黑历史的缔造者们啊!   “本使欲向你们索要一样东西。”   听仙使声腔冷硬,观仙使神色难看。   仙使索要的一样东西,莫非是……他们的大好头颅一颗?   ……   周邈从博士部回来后,就关在六英宫鼓捣了小半天。   第一日,掐着时间,等朝议散后,就赶往章台宫。   “陛下陛下!我给你看一门神通!” 第72章 竟然拿着硝石制冰,这和用黑火.药放鞭炮、炸烟花有什么区别   周邈踏入大殿时,怀抱一件方形青铜冰鉴。   冰鉴,在鉴内置缶的双层器皿,冰箱始祖。   鉴与缶间有较大空隙,夏日时在空隙处放冰块,缶内盛酒饮,就能物理降温,喝到冷饮了。   周邈怀中这件青铜冰鉴,自然不如曾侯乙墓出土的青铜冰鉴,那般造型独特、雕刻精美与高贵奢侈。   就是一件朴实无华的日常器皿。   但因不常用,还未置换成铁制冰鉴。   “陛下陛下!我给你看一门神通!”   周邈亲自抱着冰鉴来到大殿时,朝议方散。   因架设桥梁的任务正在施工中,冯劫、冯去疾、扶苏和王离忙碌在外。   殿中就王绾、隗状、李斯和萧何四人在。   周邈放下小有分量的冰鉴:“陛下陛下!快来,我给陛下看一门神通!”   见此情形,大秦君臣围拢来。   靠近之后,未及看清冰鉴中装有何物,就有幽幽凉气袭来。   定睛一看,就发现冰鉴外果然水雾凝结。   李斯伸手去触摸,果真触之冰凉:“冰鉴中盛有冰?”   但据他所知,陛下不似六国诸侯贵族那般细皮嫩肉,喜爱享受,宫中地窖去岁冬月并未储存冰块。   仲夏之月,炎热酷暑,何来的冰?   这难道就是仙使所言‘神通’?   周邈按住冰鉴盖,笑而不答。   等所有人都集中过来,才昂头挺胸骄傲地揭开盖子。   盖子揭开,凉气扑面而来!在这仲夏热天里,尤其明显。   李斯抢先把脑袋伸到冰鉴上去瞧,果然在内置的缶中看见了冰!   准确地说,是调了蜂蜜、蔬果碎丁的冰沙。   “仙使何处来的冰沙?”   周邈继续笑而不答,转而吩咐殿中的宦者:“取碗来!”   宦者动作迅捷,不但取来碗,还各佩带了一副勺筷。   周邈执起冰鉴配套的长柄铜勺,从缶中舀出一勺盛入碗中。   一勺一碗,给殿中每人都盛了一碗,各配上一把勺子。   而后亲自端起一碗递给始皇陛下:“陛下陛   下!你尝尝,我用凝水成冰的神通,制出的冰饮——蜂蜜蔬果冰沙!”   嬴政接过,周邈还欲给每人递上一碗。   “不劳仙使。”然后都自给自足地端起了一碗。   周邈也就端起自己那一碗,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嘶!”   真凉!真冰!   “果然还是太急切了,应该再等它凝冰多一会儿的!”   而且大早上吃冰沙,即便是仲夏时节,多少还是有点怪异。   但怪异只是周邈自己觉得,殿中大秦君臣都好奇地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嘶!”“嘶!”……   章台宫大殿中,听取嘶声一片   大秦君臣再怎样不喜奢靡享乐,也饮过冰鉴冰镇的冰冽醇香美酒。   但若说吞吃冰沙,他们还真是头一次!   王绾和隗状两员老丞相,牙齿状况较差,冰得是腮帮直抽搐!   就连周邈自己都只尝了一勺就放下,其余人自也不例外。   除了李斯,他一勺又一勺,小半碗冰沙都见底了。   “李廷尉最近肝燥火大呀!”周邈看李斯那架势,不禁龇牙咧嘴,牙齿跟着幻疼了都!   区区调侃,于他李斯不痛不痒:“臣喜爱冷饮。”   “喜欢也只能吃一勺,吃多了容易肠胃不适。”   周邈叮嘱过,就不再管李斯,开始今日正题。   “陛下陛下!你看我这一手凝水成冰的神通,如何?”   周邈以掌成指,退后一步,将装了冰沙的冰鉴置于C位!   殿中的大秦君臣——即使萧何也一样,早就不是当初的他们了。   不会认为仙使的神通,真是仙人神异手段。   必然是如同提炼精盐的神通,用了后世的科学方法,方才凝水成冰。   嬴政颔首:“妙极。”   老丞相王绾作为代表问道:“请问仙使,此门凝水成冰的神通,如何施展为之?”   被始皇陛下称赞‘妙极’,周邈有些骄傲,又有些心虚。   听王绾疑问,也不卖关子,细细答来:“这门神通,还真不是后世现代科技产物,而是古已有之的古人智慧,据说是距   今千来年后的唐宋间,发明的夏日‘硝石制冰法’。”   “因为近来暑气燥热,我实在想念后世的冰饮,昨日午间就想到了这硝石制冰的神通。”   “心动即行动,但手边没有硝石,可我听说方士觉得‘消石’是感海卤之气而生,视为天地至神之物,能化七十二水为石,柔润五金,制炼八石,非炼制大丹不舍得用。方士们炼丹,多半有硝石存货。”   然后周邈就简述了他去找博士部的方士索要一样东西——硝石的前因后果。   “……尽管硝石珍贵,他们还是大方地把所有存货拼一拼,都给了我,得有三四斗呢!都是上好的硝石。”   王绾:总感觉方士的大方,应该另有原因。   “我回去六英宫后,就让方岩找出冰鉴,洗刷干净铜绿,在缶中盛凉白开,鉴与缶的夹层缝隙中倒入阴凉井水。”   中途补插一句:“所以尽管放心,刚入口的冰沙是很干净的。”   又接着说:“而后在夹层井水中放入井水一半分量的硝石粉末,充分搅拌后,盖严冰鉴盖子,再拴上绳子,坠入井中。   在阴凉潮湿的井下,放置了小半天加一晚,早上拎起来时,便已经结冰。”   周邈被称赞后的心虚则来源于:“其实硝石制冰的效率,以及冰的质量都不太理想。   你们看缝隙里的冰就有许多气泡,冻得也不严实,还有浮冰碎冰。”   “这缶中的冰沙,也不是专门刨成这样细碎的,而是它就只凝冰成了这样。”   像后世制冰机或冰箱里制出的冰块,那样剔透坚硬,那是不可能的。   他想喝一口冰镇饮料足矣,就是冰激凌、雪糕和冰棍还差点火候。   李斯吞下最后一勺冰沙,“所以仙使凝水成冰的神通,还只修成半吊子而已?”   周邈与蒙恬、扶苏和李斯几人,都有斗嘴的时候,此时李斯并非冒犯,他本人也是冷哼一声:   “我又不是真仙人,没有仙法神通。还能给我一盆水,我施个法——往里撒一把硝石粉,就当场仙雾缭绕,凝水成冰?”   又没有干冰,还能营造仙境?   而且硝石制冰,它就不是一件速成的事儿!   不然昨天他   就来向始皇陛下展示了,还用等到今天现在?   “真要说,施展神通时,不得有个技能前摇?——虽然前摇时间有些过长。”   “不过嘛,虽然凝水成冰不能一蹴而就,但是‘无火水暴沸’的神通,我也会,还可以当场表演,李廷尉要看吗?”   “是真真切切的沸水,能烫熟皮肉的那种沸水哦!”   一包生石灰,一盆水的事儿!   就是水沸之后,再不能饮用而已。   “……今日便不看了。”他李斯不是胆小,是谨慎,以防有诈。   成功吓到李斯的周邈,胸膛更挺了。   新加入的萧何,品着嘴中快速融化的冰沙,沁脾的凉意,叫他真切意识到:   仙使来历确实神异,后世也真令人神往。   嬴政熟练略过二人的斗嘴,将话题拽回正轨:“硝石有矿,若能用以制冰,也可解夏日酷暑。”   “硝石可不止用于制冰……”   周邈随口这么一接,然后就发现了华点!   “等等!硝石!”   “一硝二磺三木炭,黑火.药!”   以硝石75%、硫黄10%、炭15%的比例配比,就能得到趋近最佳配比的黑火.药!   现代大学生,谁还没看过几本穿越争霸网文呢?   而十本争霸文里就有十本必定写到火.药,以及在这基础上的火.枪、火炮和炸药包。   再进阶地,直接就弄出比本土黑火.药威力更大的黄火.药!   作为历史粉,有谁没论证过假设穿越到x朝,怎么制作强力火药,对着敌人突突突、炸他丫的!   周邈现在都还记得,配制黄火.药的大概步骤——   猪油加烧碱,分离得到肥皂和甘油。   硝酸、硫酸和甘油,以3:3:4份量,制出简化版硝酸甘油。   硝化.甘油、木粉、硝石、石灰,按特定比例混合,就能得到黄火.药。   至于如何制作硝酸和硫酸?干馏硝石得到硝酸,煅烧天然绿矾可得硫酸。   当初他还曾口嗨:‘要是穿越到始皇陛下的手下,黄火药制取太危险、条件也苛刻,那就黄火药留作底牌,直接大量制作黑火.   药,炸他丫的!’   ……   仙使周邈的脸色实在太精彩,引得大秦君臣纷纷看着他。   “我竟然拿着硝石制冰,这和用黑火.药放鞭炮、炸烟花有什么区别?都是暴殄天物!”   周邈深觉他目光短浅了!   在众目注视之下,周邈开口:“如果说,马镫、马鞍、马蹄铁,或许再加一个百炼钢的铁兵器,令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变得残酷起来。”   “那么,火.药,就使得战争直接由冷兵器进入热兵.器时代。在热兵.器面前,斧钺钩叉、刀枪剑戟,一如石器兵器在它们的面前。”   鞍镫马蹄铁,武.装起来的骑兵大杀器,在场所有人,即便萧何也在见过新式骑兵后,都已深有体悟。   至于百炼钢兵器——   在今岁的岁首大庆后,周邈写了‘土高炉炼钢技艺二三点’、画了大概的土高炉结构图,如今墨家弟子及秦兵已在关中的一处隐蔽深山中建起一座高炉。   又早在月余前,就已经收到用钢水浇铸成功的第一把钢刀,在与青铜刀的对劈比试中,钢刀以轻微豁口为代价,砍断了青铜刀,可谓大获全胜!   而现在周邈却说,在火.药面前,骑兵和百炼钢兵器,也不值一提?   殿中大秦君臣五人,无不骇然,又隐含期待。   周邈在众人的震惊骇然中,继续往下说:“火.药,准确地说,是火.药制成炸药,连城墙都可以轰炸开!”   “以火.药制成炮弹,一炮打出去,就如投石一般,威力却比投石强大数倍,落地方圆几丈内,都能炸得人仰马翻!”   “以火.药制成子弹,从枪管射出,就如弩箭射出箭矢,却有更快的速度,更强的杀伤力!一旦瞄准开枪,便无可逃脱。”   周邈为了让众人更好理解,举了个例子:“在后世的小说作品中,常有以炸药炮弹爆炸时的巨大声响,伪装成是九天神雷对敌方降下雷罚。”   “可以想象,动静有多大了吧?”   大秦君臣尽皆意会。   那必然是声势浩大,又威力超群的场景!   嬴政只问一句:“你会配制黑火.药?”   周邈回答得肯定:“算是会吧。”   不仅会配制黑火.药,还知道配制威力更巨大的黄火药的大概方向,谨慎试验几回,应当也能配制出来。   但大秦君臣却也没忽略仙使神色中的踌躇。   嬴政:“有何顾虑?”   周邈几度措辞,吞吞吐吐开口:“就是……大概是一种生于和平社会的圣父思想?我有些不确定,是否应该让那样威力巨大的杀器诞生。”   “……”   殿中一时沉默起来。   李斯:啧!那见鬼的多到溢出来的正直与善良!   就连初登高位的萧何,也有着理智到冷酷的心态,为仙使的大仁善而沉默无言。   嬴政深知,只要他开口,周邈必定不会藏私隐瞒,火.药配方轻易可得。   但是,仍道:“战争,从无仁慈之说,但凡战争必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李斯接话补充:“战争只有快慢之别,是钝刀子割肉,还是一刀给个痛快的区别。”   嬴政:“就如铁兵器,即使青铜兵器已足够大秦立于不败之地,但拥有也无坏处。”   李斯:“就如火.药,大秦可以不用,但能拥有总是好的。   一则震慑宵小,免起战争。   二则,一旦战争陷入僵局,有拖垮大秦之忧时,即可凭此扭转战局、速战速决。”   李斯的话叫周邈想起历史上大秦南征百越之战,伤亡惨重,僵持不下,何尝不是几乎拖垮大秦。   虽然原因不在于对方城坚兵利,但能多一张底牌,也多一分胜算。   “对!可以不用,但必须拥有!”   而且北边的匈奴,也诞生了自己的‘秦始皇’,如今的大秦得以传承延续,那总有一日,必将面对历史上汉朝面对过的侵扰。   可不能让始皇陛下也遭遇一场‘白登之围’!   (刘季:啊切!)   周邈自我劝解道:“封建社会时期,一人家天下的形式,让政权没有那么稳固,衰亡也是从统治阶层开始,一旦到了命数尽时,即便有火.药存在,照样能推倒重来。”   若还知道兵备不可废弛,火.药利器仍在,那也还不到命数尽时。   李斯:原来还怕王朝末年时,火.药的存在,使得后来者推翻重来时更困难?   啧!何止圣父,简直圣人! 第73章 丰收与大案   周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圣父或圣人。   真正的圣父和圣人,心中没有国别之分,平等地热爱每一个人类和生物,有真大仁大爱。   他却偏爱中原大地,为中原富强,他会选择向周边亮刀、扔炸.药包,他私心很重的。   他的言行,不过是不愿受私心过重的谴责,就说了两句客气话。   非是大仁大爱,是真虚伪。   “陛下稍等……”周邈一顿,话锋一转。   “我回去六英宫后,就铺纸研墨,把火.药的配方写出来,再亲自呈递陛下。”   即便周邈有所长进,懂得了遮掩,但在大秦君臣眼中,也还是很粗糙。   观仙使方才言行,对火.药配制可不像拿不准把握的样子。既不必回去仔细琢磨,为何不当场在章台宫书写?   自然是怕火.药配方泄密,于是迂回遮掩一番。   李斯:火.药是国之重器,他们难道还会不知避嫌?   但记起来要遮掩,也算有所长进。   李斯心声代表了大秦君臣的想法。   一时间,都露出些微欣慰的表情。   嬴政欣然依允:“善。如此也可静心推敲,以至尽善尽美”   李斯:陛下甚至还给他周全了一句。   今日原本意在展示‘凝水为冰’的小神通,结果却以火.药大神通收尾,也是没想到了。   “今岁的岁首焰火庆祝,用了民间焰火打铁花表演代替,但明年岁首,就有望炸真正的烟花庆祝了!”   眼下不过年中,周邈就已开始期待年终岁首过年了。   “说到火.药,原本是诞生于方士的炼丹炉内……”   周邈奸笑使坏的表情意图,都太过明显。   嬴政:“令徐巿、卢生、韩终、侯公、石生等一众方士,于天文星象一道并无天资者,转研火.药。”   周邈嘿然一笑,“也不止火.药。嘿,我还可授他们晓万物变化的化学之道!”   “虽然我也记不全了,但还能教给他们一些基础的化学原理和现象,抛砖引玉,给予启发。   像是化学肥料、农药、肥皂等,都是实用的好东西,让   他们去多多试验,说不定就试验出来了呢!”   他其实知道肥皂怎么做——毕竟是穿越二宝之一,但以当下的发展程度,油腥尚且不够食用,耗费动物油去做肥皂,其实不妥。   就好比耕牛,最好是从皇帝起就以身作则,摆出重视态度,以促进耕牛繁殖。肥皂同理,也当戒奢共苦。   不患寡而患不均,当黔首油腥都难得时,大秦上层却用肥皂洗衣,巨大的贫富差距,是会激发矛盾的。   不过等棉花广泛种植后,可压榨棉籽油做肥皂。   现在没有成熟的棉籽油精炼工艺,长期食用粗制棉籽油会导致无精不育,但正好可以拿来做肥皂。   时机没到,周邈也就没说。   嬴政:“可。亦令他们钻研化学之道。”   正事说完,周邈乐子人的坏水儿就冒出来了。   “陛下,徐巿的事迹已经有所了解,卢生、韩终、侯公和石生的事迹想了解吗?我给……”陛下说说啊!   嬴政语速极快:“不,朕不想。”   “那好吧。”周邈被打断施法,有点小失望。   但始皇陛下都拒绝了,那也没办法了。   李斯(笑):哈哈哈!被堵嘴里了吧!   周邈(瞪):我乐意!   之后周邈告退,从章台宫刚一回到六英宫,就立即遣走方岩、兵仙崽与项小籍等人。   一个人关在内室,铺纸研墨。   开始写两种火.药配方,以及炸.药包、炮弹、子弹等相关知识。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数写于纸上。   然后揣着一小沓稿纸,又亲自走一趟章台宫,呈递给始皇陛下:   “……我先前所说,足量的、最佳配比的黑火.药就已能做到。但我想,或许可将黄火.药作为底牌。”   “万一,我是说万一,黑火.药泄密,手中也还握有威力更大的黄火.药。”   所以周邈说他自己虚伪,口中句句不忍,却又将威力更大的黄火.药配方尽数写给始皇陛下。   “……”嬴政翻阅着手中稿纸,半晌沉默无言。   终是抬头,看向神情矛盾挣扎却不自知的周邈。   “周邈,朕会在   研制出黄火.药后,便将配方秘藏暗室,并留下遗旨:若到生死关头,方可取用。”   黄火.药不易制取,留作后手正合适。   “至于平日,保有足量的黑火.药储备即可。”   在只有两人的章台宫正殿,始皇帝嬴政向仙使周邈许出不滥用杀招的承诺。   “好啊好啊!”周邈知道自己虚伪,但始皇陛下竟也愿意满足他虚伪的善良。   呜呜呜!始皇陛下他真的,好令人感动!   “其实黑火.药除了用于攻城野战,还能用于开矿、筑路。”周邈立即又精神起来,开始嘚啵嘚啵!   嬴政眉目隐约柔和些许。   “虽有基建系统襄助,但大秦也还有许多基建,应当由大秦人去完成。有黑火.药,也多一样基建利器。”   “对对!可以借助基建系统,但绝不依赖,大秦应当有自己的路要走!”   始皇陛下和大秦上卿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自有规划,做了许多事!   “陛下,我和你说这上面写的……”   这日,周邈在章台宫待到用过夕食,才心满意足回去六英宫。   ……   之后的一段时日,周邈就惬意地在六英宫躺平了。   隔日吃一回冰沙,冰冰凉,美滋滋!   期间,萧何装了一斗新收的麦子,端来给他看。   “……这便是仙武侯从火场中抢出的二石仙麦种,种下后收获的仙麦。”   周邈伸手抓一把凑近细看,“粒长饱满,麦香浓郁,是上好的麦子。”   萧何神情中激动不减,“不止收获的麦子上佳,长在田亩间时,还健壮不倒伏,未生病虫害。   且仙麦高产,每亩收麦二十石!”   二十石,后世约一千二百市斤。   相比现代的亩产一千五百往上两千来斤的高产小麦,看似逊色不少。   何况这‘仙麦’还是系统所在宇宙时代的优质麦种。   亩产二十石,看似无甚稀奇的?   但要放眼当下对比啊!   横向对比,当下大秦最高亩产粟五石,仙麦是它的整整四倍!   纵向对比,时下大秦的   麦子亩产平均约二石,仙麦是它的近七倍!   周邈兴奋得一伸双腿,在高脚靠背椅上坐直半身:“大好事啊!”   “但是,相比后世的小麦亩产二十石,这高产小麦尚显逊色了。   到底是大秦的耕作不够精细,土壤和肥力条件也有所不足。”   萧何闻言,却愈发斗志勃勃:“臣既为治粟内史左丞,定当大力劝导精耕细作,改良农具、钻研沤肥,想方设法增产!”   他要种出亩产二十石的仙麦!   周邈看着身后仿佛具现出熊熊火焰背景的萧何,也唯有鼓励:“萧左丞,我相信你!”   你可是‘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馕,不绝粮道①’的,最强后勤人才萧何萧丞相啊!你不行谁行!   萧何的斗志外放也是一瞬,很快便收敛情绪,唯眼中光亮不减:   “二石仙麦种,播了约十五亩地,收获近二百石麦。今秋再播种一茬,明年即可有序向黔首推种仙麦……”   届时麦子增产,黔首也能吃得饱一些了。   且仙稻也已开始抽穗,穗粗且长,高产之相愈显。   还有仙豆,同样陆续开花结荚,荚密且宽长,亦是高产之相。   仙麦、仙稻与仙豆,有此二样,大秦黔首饱腹之日,已近在眼前。   还有长绒棉,虽播种后真面未露,可是只要见过役夫的冬日工装中的棉袄,就足以叫人无限期待。   萧何端着一斗仙麦来,又端着一斗仙麦走了。   ——不是萧左丞吝啬,舍不得给仙使吃一口新麦。   实在是要拿回去在秋分前后做种子播下。   周邈:他又不缺一口新面粉吃,做种子更重要。   感受过高产丰收的喜悦。   周邈又一日日地躺平,但面对着兵仙崽和项小籍,渐渐感觉身上似有千斤重担压着。   兵仙和霸王的未来,怎么没有千斤重呢!   最终,周邈还是找上了始皇陛下:“……我真怕把兵仙和霸王养废了啊,那我就成历史罪人了!”   虽然已经搜罗海量兵书给韩信去看,找出十八般武器让项籍去练。   但周邈还是怕给人养废了。   嬴政只问:   “原本历史上,韩信和项籍,可有安逸生活、名师教导?”   “那倒没有。”但周邈还是不安:“可不是说‘多难兴邦’,‘苦难磨砺人’吗?万一他们生活安逸了,反而缺乏上进动力呢。”   嬴政又问:“韩信看兵书,可是手不释卷?项籍练兵械,可是日练不辍?”   “当然,兵仙崽和项小籍都是很勤快的!”周邈逐渐明悟。   “既如此,何需心忧。”   嬴政:“既是天赋禀异,只需令他自行成长即可。若是强加干扰,便如将一只狼崽放进狗群驯养。”   “说不定就教成了一只平庸的狗狗!”周邈一时醍醐灌顶!   说白了,就是师资力量配不上学生天赋,反而把人教得平庸了。   不如就仅仅提供资源,让他们自由成长。   但是嬴政随即又道:“可若将狼崽,交予老狼王带领,便又会截然不同。”   周邈:“???”   嬴政:“项籍便罢,再增配几十武士与其对练。”   单打独斗,群攻围殴,战力自能磨砺出来。   “韩信……朕带他去一趟王翦大将军府上。”   虽从周邈言谈中,韩信与王翦用兵风格迥异,然但凡大将,总有可借鉴之处。   且王翦性情为人,也多有‘情商低’的韩信学习之处。   “若王翦愿收,便让他时常前去请教。”   周邈闻言,眼睛歘地锃亮!   “战国四大名将白起、李牧、廉颇和王翦!若王大将军愿意指导兵仙崽,那肯定是够格的!”   虽说放任自由成长,多本也能长出一个兵仙来,但能有‘老狼王’教导,不就更保险吗!   得此喜讯的周邈,回去就给兵仙崽和项小籍说了这事。   “……信崽愿意吗?”   韩信还只是一个十一岁小少年,远不会恃才傲物到觉得王翦大将军都不够格指点他。   事实上,韩信正处于暴风式汲取兵法知识的阶段,得知能得几乎独占兼并六国一半功劳的王翦大将军指点,也是激动不已!   “我愿意!”   “过两日,我就又要沿驰道去举行赐福大典,便由你自己同陛下一道   去王大将军府上求见了。”   “好!”韩信与始皇帝见过数面,平日受仙使影响,虽有敬畏,却也不惧怕与之独处。   周邈看向项籍:“项小籍,你肯定是不愿同去的。不过陛下又给你多拨了二十武士,日常与你对练。”   毕竟项籍的大父项燕,是王翦率大军击败后身亡。   虽是两国交战,成王败寇,但毕竟也算有宿怨了。   果不其然。   项籍头一撇,“王翦都老了朽了,他能打赢我吗?我去做什么!”   兵仙崽和项小籍的成长问题被安排好,周邈压力大降。   在始皇陛下带着兵仙崽去拜访隐居的王翦之前,周邈先带上方岩和十位武士,轻车简从,开始了本环任务的第二轮赐福大典。   照旧乘马车先去找扶苏,顺道举行完第一场大典。   再借走扶苏这一班的钢铁神兽,高速赶路接下来的五场。   六场大典既毕,本环架设桥梁的任务也正式进入了后半段   等周邈回到咸阳时,兵仙崽已经被始皇陛下带去拜访过王翦。   并顺利地得到允许,可时常去王府请求指导。   在向周邈汇报此事时,韩信的兴奋神色溢于言表:“……王大将军真是极有智慧的长者!”   周邈也很高兴:“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向王大将军学习请教,习得他一身优点。”   至少学会如何明哲保身,谦逊有礼,别像历史上一样傲气了,能得一个善终。   “嗯!我会多多请教的!”   韩信憋着兴奋只,等仙使回来才分享,项籍自也一样。   “陛下新指派到六英宫的二十武士,很是勇武。但我从开始只能与一人单打独斗,如今已经能与两人对打而不落败了!”   十二岁的项小籍,虽然身有神力,但终究未曾长成,能与两个武士对打而僵持不下,已属难得。   “值得表扬!”   得到仙使的大拇指表扬,项籍抬下巴去看韩信,哪料对方却不似往常一般瞪回来,只是摆出一张不咸不淡的笑脸。   项籍:“……”感觉挥了一记空拳,滋味难受又别扭!   ……   第二环架设   桥梁的任务,预估标准工期为两个月。   第二轮赐福大典结束后,任务也迎来收尾。   而事实上,任务进度条也一直保持着稍前的进度,在平稳推进着。   周邈就一日一日地数着日子,准备迎接任务的圆满结束。   可就在其余五段都先后完工,扶苏一班也进入收尾,只等补上被周邈借走机器人而耽搁的二四日工期,架设桥梁任务就彻底完成时。   猝不及防,意外突生!   季夏六月,十五望日这天黎明,平旦时分。   大秦人都准备起床了,仙使周邈还在呼呼大睡。   但突然地,一阵警铃将周邈从酣眠中炸醒!   “怎么了怎么了!”周邈猛地弹起,半梦半醒之间猛受惊吓,心脏怦怦直跳!   值守的莲子和棉子不会说话,前者赶紧出去喊人,棉子则近前张臂护卫站在床上不稳的仙使。   很快方岩便进来了,“仙使,仙使!怎么了?”   “警报声响了!”周邈惊惶四顾,警报声还在炸响。   “并未有不明声响啊,仙使?”方岩尽量以温和声音安抚道。“仙使你先冷静下来,先冷静。”   周邈被稍稍安抚,脑子里‘嘀呜呜!’的警报声仍旧在响着。   但到此时,深眠被惊醒后的混沌脑子,终于稍稍清醒了些许。   意识到什么,当即唤出系统界面,接下来眼前看见的东西,叫他脑子“嗡!”地一声!   ——[警告!检测到(北一段,济水桥)被砌入两具异物,将影响桥梁工程质量,进而导致任务失败!任务失败即抹杀!]   血红色镶边闪烁的弹窗,占据了半个界面,嘀呜警报声正是提示音。   特效加音效,很有惊悚紧张效果!   尤其是清早猛醒,本就急促的心跳,看清字句后,瞬间攀升一个速率,感觉都快跳出胸腔了!   下意识地,周邈蹦下床,趿拉上鞋子,就往外冲!   “方岩,备马!去章台宫!”   夏日天热,不必披外套了,一身中衣也不冷。   不但不冷,他此时已经汗湿脊背了!   方岩知是事态紧急,当即疾奔而去,迅速赶   来两匹马。   周邈不算潇洒地飞身上马,一扯缰绳,就往章台宫疾驰而去!   方岩骑另一匹马跟上。   哒哒哒!   马蹄铁急促地敲在甬道内,一路延伸至章台宫。   季夏的天时,平旦时分,天色已亮。周邈一路骑马疾驰,引得沿途隶臣妾纷纷侧目。   周邈到达章台宫时,提前片刻得信的嬴政已经等在章台宫广场上的台基前。   朝议时候未到,嬴政只着一身常服,身上还有清晨练剑后的细汗与热气。   “何事慌乱?”   一路骑马跑来,周邈脑子被晨风一吹,全部清醒了。   他先是深眠中被警报声惊醒,而后又被闪烁着鲜血颜色的弹窗,以及‘抹杀’字眼给吓到了,才至于慌乱如此。   但路上仔细想想,或许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警告而已,又不是正式抹杀通知,不至于如此惊慌失态。   但事态也不轻松就是了。   “陛下!我刚才被系统警报声惊醒……”周邈还算有条理地讲述了事情缘由。   或致使任务失败,失败即抹杀!   绝非小事!   嬴政冷肃了神色,但不见丝毫慌乱。   开口先问:“两具异物?系统原话措辞?”   周邈确认一下,“对,原话措辞。”   嬴政又问:“役夫数额呢?多少名?”   “3……29998!”周邈听令看一眼系统界面上,任务进度条下的役夫数额,“少了两名!”   嬴政当即断定:“应当是有人杀了两名役夫,并将役夫尸身砌在了那座济水桥中。”   “石拱桥讲究精密,初时不显,一旦两具役夫尸身腐坏,必会导致桥身不牢,甚至坍塌。任务自然不能算成功。”   周邈慌乱的心开始平缓,“那我们只要捉住凶手,把两具役夫尸身取出来,不就还能挽回吗?”   新手任务改建咸阳时,在那一次大刺杀后,处决了九名火头营中知情不报的役夫。   加上其他英布等七个因功被封仙武侯、五大夫的役夫,一共缺额十六人,隗状直接便补足了。   那次并未出现警告弹窗,这次却出现了……   嬴政思索之间,却并未耽搁回答:“理当如此。”   敢杀死应仙使征召的役夫,还将役夫尸身砌入桥中,此等大逆之事,必须明正典刑。   “冯去疾那班人已于昨日黄昏时,完工返回咸阳,你可带人乘坐钢铁神兽,火速前往。”   “另令李斯随同,查明真相,缉拿真凶。”   “好!那就这样!”   ……   缉凶时间紧迫,周邈来不及回六英宫,直接就在章台宫换过一身衣裳。   朝食也没来得及吃,方岩见机用食盒装了一些糕饼果子,可在路上吃。   匆匆收拾好,带上方岩,与二十名武士就出宫去。   正好在章台宫大门外碰见前来朝议的李斯,直接截了人。   接着就登上停在大门外,章台街尽头的四尊钢铁神兽。   一声令下,神兽听令启动。   “咻!”   驶出咸阳后,就沿着笔直驰道,以两百公里每小时全速前进!   一个半时辰,就从关中咸阳,穿过狭长二川郡,赶到了系统标注的(北一段,济水桥)——东郡巨野泽岸畔,跨越济水的济水桥前。   甫一停下,周邈和李斯便匆忙从神兽上下来。   正欲前往还在照常施工的桥上,去找扶苏商议时。   李斯突然一声喝令:“抓住那两人!”   四名武士应声而动,其余十六名依旧严密地护卫在侧。   周邈顺着李斯所指方向看过去,就在道边看见了转身逃走的两个黔首——因其未穿役夫工装。   平日也常见工地附近黔首过来瞧热闹,因此周邈不觉有异。   但现在李斯一声喝令,唯独那两人转身就逃,必然有问题!   尤其是那两人身手矫健,险些叫他们从四名武士的围攻下逃走。   那就更有问题了!   “仙使?”突然到来四尊钢铁神兽,扶苏看见后当即前来查看,结果竟是仙使挚友到访。   “暂时停工罢,有凶杀大案。”周邈顾不上寒暄,神情冷硬:   “两名役夫的尸身,就砌在桥中!”   周邈此话一出,被拘到面前来的两人,竟不由‘扑通’一声,软倒跪在了地上…… 第74章 巫蛊之祸   当李斯一声喝令,便从数个围观黔首中逮出两名嫌疑犯之后,真相很快便大白了。   案情看似并不错综复杂,反而简单直白,一眼望过去就可见人性中最纯粹的恶意。   “此案乃杀人劫财案,二人便是犯案真凶。”   不过小半个时辰,廷尉李斯就已审清案情。   “他二人行凶后,并未忙于逃离,为确认役夫尸身没被发现,于是留下静观后续。”   “但不曾想,仙使突然驾临。因传言仙使神通广大,又心中有鬼,难免露出几分恐慌。被臣察觉二人神色有异,当机立断拿下。”   李斯押了两名凶犯前来,向仙使周邈汇禀。   “凶犯二人乃是巨野泽中的强盗,与身死的两名役夫皆是附近乘丘之人,原就有陈年宿怨,待到该班役夫架桥至济水桥时,双方偶然得遇。”   “虽未有争执,但凶犯二人觊觎两名役夫的财物,恶向胆边生,于是先往两名役夫家中,劫了共四石黍米、十二匹布。   ——因役夫二人家中有婴童,并未换出黍米,而是留下自食,各两匹的仙缎俱都各换成了六匹普通布。”   “当即又赶至济水桥的夜宿营地外,引出两名役夫,而后趁其不备,杀了人,劫走两套工装。”   周邈耳中听着案情原委,眼睛盯着跪伏地上的凶犯二人。   脑中浮现的却是拘捕二人时,那两张平平无奇的脸,没有尖刻阴狠、横肉丛生。   好似漫不经心地,信手就杀了人。   在这炎夏酷暑,直面人性阴暗凶恶,周邈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可细思李斯话中之意,周邈心中又陡升一股胆寒和愤怒!   “二人既去了两名役夫的家中劫财,那役夫家人……”   是否也已遭不测?   可话到嘴边,周邈竟不敢问出口。   李斯自然看清了周邈脸上的惊骇与愤怒。   但既成事实,并不会因一人所愿而改变。   “士伍到两名役夫家时,一家母子二人,一家父母妻子四人,皆已无一活口。   讯问左右邻得知,唯有一家的长子,一个六岁童子,因前日去了其大父和叔父   家,而逃过一命。”   “两名役夫同伍邻居各四家,已拘拿前来。”李斯顿了顿,“幸存童子也已带到。”   一五为伍,伍中有一家被强盗灭门,同伍人家却未能守望相助、或捉住强盗,按律株连,自然也都被拘了来讯问。   周邈起先还跟着分析话意,但听说两家唯一幸存孩童也被带到,下意识就偏头侧身。   对,他在逃避,他不敢与那唯一幸存的六岁孩童相见。   若见到,对方眼中会露出什么样的情绪?无助,悲伤,愤怒,仇恨?   李斯已经汇禀完毕,于是上前一步。   自行下令:“去将被害两名役夫的尸身,从桥中取出来。”   有人领命而去,作为监工‘总工头’的扶苏自然跟上。   正在此时,周邈出人意料地,上前一步,半蹲在两名凶犯的面前。   双目怒瞪,不避不闪直视跪伏在地的凶犯。   开口讯问:“你们为何会将役夫尸身,砌入桥中?”   灭人满门、杀人劫财,罪大恶极的两名凶犯,此时神态竟然极为恐惧。   汗水与眼泪糊了满脸,看起来竟然不似凶犯,反而是无辜路人。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是啊,凌晨杀人劫财,砌尸桥中,在滞留现场以确保事情顺利时,仙使却驭使钢铁神兽陡然降临!   不但当场被廷尉拿下,仙使张口竟又道出了凶案藏尸之地,怎么不恐怖?   这不正说明仙使全知全能,他们作的恶,都摊开在仙使眼下?   其中一个凶犯牙齿打颤,勉强开口:“因,因为若抛尸河中,会漂浮水面,易被发现。”   周邈又问:“那为何不挖坑?”   凶犯一时没回答,李斯代替道:“因为挖一个足够埋下两人的深坑,极费时费力,稍慢些就会被抓现行,而且新土上翻覆盖,极易被看出埋尸地的异样。”   周邈突然又追问前一个问题:“怕尸身浮起,为何不身上绑石头沉河?”   凶犯此时不止牙齿打颤,撑在地上的双手也不自禁抠地,指甲嵌入泥土中。   “因为已将役夫的衣裳扒光,舍不得用工装捆绑石头,石头难找,手边又无趁手麻绳。”   已经若有所觉的李斯,神色一凛:且不论言辞颠二倒四,只说石头难找?这架桥工地,就堆着切割方正的现成石砖,怎会难找?   周邈却又从另一方面追问:“扯一把湿草搓成绳担心不牢固,但附近有密林,扯一根藤蔓呢?”   “用藤蔓捆绑石头如何?”   凶犯一时未答。   周邈也不等,只是紧跟着逼问:“现下正值暑热,你们将尸身砌入桥身,不过一两日就会散发强烈尸臭。   如此一来,定会比抛尸河中还更早被发现。与你们隐藏真相的意图,岂非完全相反?”   一叶障目的李斯被揭掉了眼前的叶子,那还有什么看不懂的?   原以为是因仙使陡然驾临,惊吓之下全盘招供,是杀人劫财的凶案。   砌尸桥中,是因为挖坑肥力、沉河不便,结果竟是另藏隐情?   他李斯终日打雁,今日却叫雁啄瞎了眼!   周邈喝问道:“说!你们如此做,究竟意图何在!”   然而,刚才汗泪满面、牙齿打颤的两名凶犯,在周邈步步紧逼,问出此话之后,竟反而安静下来,换上了一副生死无畏的死寂表情。   显然是事情暴露,放弃挣扎,不欲多言了。   “仙使,廷尉。”扶苏带人抬着两具尸身回来了,只是神色极为冷厉:   “役夫尸身已经取出,但尸身有异。”   周邈侧头看去,就见躺在地上的两具尸身之上,绘满了黑红扭曲的纹案。   尸身头上的毛发被剃净,从头顶百会,到脚底足心,入目所及,纹案密密麻麻布满全身!   “果然!”周邈从牙缝中挤出两字,而后突然暴起!   一脚踹向跪伏在地的一个凶犯!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深恨一个人,恨不能一脚将人踹得骨断胸塌,立死当场!   “砰!”   一脚踹出,尤不能抒发他的分毫怒意。   又顺手将方岩手中的食盒,狠狠地掼在地上,再一脚踹上另一个凶犯的面部!   目之所及,周身之内,周邈连踹带摔,很快地上一片狼藉。   半晌,稍稍冷静些许了。   周邈转身,死死   盯住地上的两个凶犯,声音冰冷中压抑暴怒:“本使告诉你们,没用!没用!”   “巫蛊?以活人代替偶人,再用取自活人本身的鲜血,在尸身上绘一些不知所谓的线条,砌入桥中。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施行魇咒,令桥倒塌?从而惹怒基建仙人,降罪大秦?”   周邈几近声嘶力竭地怒吼,对着两个凶犯的头顶怒吼,对着愚昧无知的不轨之人头顶怒吼!   “没用!本使告诉你们,没用!”   “其实本使最愤怒的,并非你们行巫蛊之术,因为那就是无用的玩意儿,对大秦、对本使毫无影响。”   “本使最愤怒的,是你们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夺人性命!”   “两家共八口人,八条鲜活温暖的性命!”唯余一个六岁幼童,侥幸逃出生天。   “就为了你们可笑的巫蛊魇咒!就为了这么一团鬼用都没有的线条,就夺去八人性命!”   “如果你们是砌了两具偶人在桥中,本使也能在取出异物后,再替你们求一句情,给你们一个痛快。”   周邈直起身,咬牙切齿间一字一顿道:“但我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该死,你们不仅该死,还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仙使周邈怒极之下,双目充血,眼神噬人,似是疯魔狂鬼。   这是众人从不曾见过的一面,为了八条黔首性命。   但不会有人去说教谴责,李斯当即下令:“除役夫二人所在伍的另八户人外,将所在什的另十户人,也全数带到,严加盘问!”   “将凶犯二族亲眷拘捕,另查访往日故友,一旦有疑,拘拿到案。”   “再有,传令东郡郡尉,派兵围剿缉拿巨野泽中藏匿的强盗,不许漏走一个,否则论罪同党、夷二族!”   李斯令下,当即就有随行而来的两个武士和手下吏员,领令而去。   然后李斯看向扶苏,“长公子,监工架桥,却让强盗唤出役夫并将人杀死,而后还被在桥体动手脚,砌入尸身。失职之责,长公子可否清楚?”   扶苏并未有何不服不忿,认下失职指控:“是扶苏失职,部署不当。”   “役夫夜宿的营地巡逻队伍不足,竟让强盗靠近,又叫役夫寻隙离开营地   。   再有值守桥梁的士伍数量不足,看守便不够严密,竟让凶犯引开两名看守士伍,将尸身砌入桥中。”   若换做旁人,必会追究巡逻营地和值守桥梁的士伍罪责,但扶苏一力担下主责。   即便问责相关士伍,最多也就是不够聪明机警,应不至有性命之忧。   其实扶苏的部署也无问题,其他五个班也都是一样的安排。   ——夜间两人结伴看守桥梁,营地两队士伍交叉巡逻。   但以前只是没出过事,一旦有人存心生事,那么这些安排也就不足了。   “待济水桥砌成,任务完成,扶苏自回咸阳向陛下请罪。”   周邈尚且不敢去看那个两家唯一幸存的六岁幼童,扶苏心中负罪感更如山岳压顶。   既然案件另有内情,廷尉李斯自当重启审讯。   从窥见的案件一角真相来看,他甚至只能讯问一二,而后便要将凶犯和其他有嫌疑者,悉数押入咸阳受审。   之后的事情,就不用仙使周邈插手了。   但他还是叮嘱一句:“无辜惨死者有八人就够多了,别再牵连更多无辜者。同什同伍的人家,询问过没有疑点,就将人放了吧。”   “还有巨野泽中的强盗,若与本案无关,身上又没背着陈年案件者,就放其归于田亩之间。”   “是,遵仙使之令。”仙使不欲牵连无辜,想必陛下也会同意。   且来日本案必将天下皆知,也可借此彰显秦律亦有仁慈之时。   至于真凶,就如仙使所说那般处置,也足以震慑天下、平息群愤了。   李斯继续查案,扶苏继续监工架桥。   前者只等筛选出可疑者,就押回咸阳受审。后者只等架设完济水桥,就回咸阳请罪。   而周邈在几番踌躇后,还是去找了唯一幸存的那名六岁幼童。   ……   六岁童子被大母揽在怀中,长得不胖不瘦,憨头憨脑,像头小牛犊。   他是直接从大父和叔父家被带到此处的。   因身边有大父大母和叔父陪同,又没见到阿父阿母和弟弟的尸身,虽似有所感,但终究只是比平常安静一些,神情里仍是茫然不知。   周邈走过去时,童子的大父大母和叔父欲行礼,他忙抬手制止:“免礼。”   走到童子面前,周邈双腿蹲下,视线与小孩齐平,努力笑着问道:“小童子,你叫什么名啊?”   小男孩也知道面前这人是仙使,大父大母和阿父阿母说起仙使时都很尊敬,也教过他要知礼感恩仙使。   “松,松树的松。”   周邈又问:“那松喜欢大父、大母和叔父吗?”   松乖巧回话:“喜欢!都疼我!”   “真的吗?”   “真的!”   “那就好。”周邈解下腰间佩戴的一块玉牌,玉牌纹样普通,并无特别含义,他只是想馈赠或补偿这孩子一点东西。   “这个给你。”   童子迟疑地接过玉牌。   周邈把手放在小男孩头顶揉揉,“收下吧。”   周邈起身,看向童子身后老态尽显的老翁老妪,面貌憨厚的男子。   “追回的黍米和布匹……”周邈想到要是等童子长大了,知道吃用的黍米和布匹是从杀害父母的强盗手中追回的,恐怕不好受。   “会置换成等值等量的粮食和布匹归还,请你们替他代为保管。”   这个他,自然是指松。   “那些粮布已足够他吃穿用至十四五岁,若有剩余,便给他一两匹布,去娶亲成个家。”   周邈说话间,泪水已经在眼眶中蓄积,视线开始模糊。   转动眼珠,强忍片刻,继续道:“我很抱歉,你们节哀。”   对面老妪的眼泪瞬时啪嗒滚落,却也强忍着哽咽道:“仙使不必,命运不济罢了。”   “难道上天好心叫人间风调雨顺,谷麦丰收,某家却因谷麦失窃,便要怪上天不该赐下一个好天时吗?”   一直憋住没落泪的周邈,在听到老妪这一句话时,终究是啪嗒滚落一滴泪。   但又立即关紧泪闸,力图镇定道:“你们节哀。真凶必将得到惩罚,我向你们保证。”   “也谢过仙使。”老妪双目浑浊,泪水涟涟,却也强忍着没捶胸大哭,“仙使也节哀。”   闻言,周邈匆忙向老翁老妪和男子颔首致意。   完了就当即转身,大步   而去。   老翁望着几近落荒而逃的仙使背影,摸摸孙子的头顶。   低沉哽咽叹道:“仙使性仁善啊。”   童子捏着玉牌,不安问道:“大父大母,我阿父呢?”   “你阿父得仙使引渡,升入仙界了,你以后就跟着大父大母和叔父,在人间过活。”   ……   落荒而逃的周邈,伫立济水岸畔,盯着河面许久。   才在某一刻终于转身,打算去寻李斯。   方岩见机迎上去,没有劝食糕点,只是顺手递上一个水囊。   周邈接过喝了一口,是又咸又甜的奶茶。   嫌弃皱眉:“噫!下次盐和蜂蜜,只能放一样。”   方岩接过水囊,顺从应道:“是是,臣记下了。”   周邈找到李斯,说起善后事宜。   “……我见他大父大母和叔父都还可靠,他自己也喜欢,就让他留在亲人身边吧。”   又补充道:“追回的赃物充公,另行拨发等值等量的粮食布匹,交给那童子的大父大母。”   李斯领命:“是。”   周邈又问起:“另一家呢?可还有近亲?”   凶犯和受害人的相关情况,李斯早已掌握:“父、母、妻、子及本人,一家仅此五口,并无五族近亲。”   “然追回的粮布,可交于里典,为一家操办丧仪,殓棺下葬。”   “这样就很好。”周邈被李斯提醒,又吩咐道:“着人将两名役夫的尸身擦洗干净,穿戴整齐,再交还其亲人与里典。”   只是擦洗一番,多两身衣裳鞋袜头巾的事,却能体现大秦及仙使的仁爱关怀。   李斯无不应之理:“唯。”   其余善后事宜,就是李斯和扶苏职责范围内的了,周邈不欲插手。   “你与扶苏了结此间之事,恐还有一两日,我就先回咸阳了。”   周邈又匆匆去和扶苏告别过,叫上方岩和随行武士,就乘钢铁神兽全速赶回咸阳。   早间身披金红旭光,冲出咸阳。   又在晚间碾着一路霞红,回到章台宫。   “……在取出两具尸身后,系统界面的警告弹窗就消失了,任务应该能顺利完成   。”   “至于此次大案,明面上杀人劫财,实则是暗行巫蛊之术,李斯已留下进一步调查了。   过些时日应该就会将此案相关可疑人员,尽数押解回咸阳受审。”   嬴政又是一贯的沉静神色,不惊不怒:“警报解除便好。至于案件隐情,无关紧要。”   无非就是秋后蚂蚱,眼见复国无望,便垂死挣扎,用些可笑手段,寄希望于虚无的鬼神之力罢了。   “今日来回奔波,早些回去歇息罢。”   周邈依言退下,回去六英宫。   等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周邈只觉身心俱疲,却又难以入睡。   好不容易睡着,梦中也不知梦见些什么,时不时就猛地蹬腿,惊醒自己。   二日后。   早间周邈例行查看系统界面,发现任务进度条已经拉满,架设桥梁的任务完成了。   只等回收了二十四个工业机器人,就能彻底完成本环任务,刷新任务。   就在这日下午,扶苏和李斯一同返回了咸阳。   随行的除了助手吏员和护卫武士,还有捆绑押解的二十名案件可疑人员。   周邈闻讯前往。   结果猝不及防地,就在可疑人员中看到了彭越的名字。   彭越,字仲,常渔巨野泽中,为群盗①。   哈,汉初二大名将之一、异姓诸侯王梁王,最终被诛灭二族的彭越。   最初可不就是在巨野泽中打渔?现在是已经伙同一帮人做了强盗吗?   上次勘探驰道路线,路过巨野泽,无缘得见的彭越,竟然以这种方式相见了。   周邈看着人群中被捆缚着的彭越,心中并无欣喜,只觉命运无常。 第75章 放汝母屁!以阴沟鼠比,辱鼠也!披侠皮,谋私利,蠹虫也!犹   就如始皇陛下先前所说,案件所谓的隐情,无关紧要。   因为主谋是谁,不必多审,就知道是六国遗贼。之后要做的就是抓住所有凶犯,明正典刑。   李斯带回咸阳受审的三十名案件可疑人员,将近半数与此案关系不大。   对人许下过惩罚真凶的承诺,廷尉李斯主持廷审时,周邈也去旁听了。   可现实毕竟不是戏剧,起承转合,节奏起伏,精彩纷呈。   问审也不是公案小说或探案剧,惊堂木一拍,人证上堂、物证呈递,案情水落石出。   当堂宣判,狗头铡抬上来,人头咕噜噜滚落!   周邈旁听过程中,发现和他看的公案小说、死亡小学生、侦探剧等等,都不一样。   一点都不悬疑。   三日前在现场,一副生死无畏,表情死寂的凶犯二人。   到了咸阳的章台宫,跪伏在始皇帝嬴政阶下,那股子傲气与勇气尽都没了。   问什么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邈还以为,这凶犯二人,会类似于是两个训练有素的死士。   背后有主人元凶指使,被捉住当场就能咬舌或服毒自尽,再不济也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结果并不是。   “……原是魏国游侠,游走山河、无处不去,后魏国灭,无处可去,只得落脚巨野泽打鱼为生。”   哦,曾是流窜问题人员,遭遇严打整治,后来落了个贼窝。   说来巨野泽,还是梁山泊的前身呢。   至于打鱼为生?   以他们灭人满门的心狠手辣作风,谁信谁傻!   “……巫蛊之术是曾游走楚地时,从当地山民处学来。”   “……因陈年宿怨,又见二人应召成为役夫,发家致富,颇感不公,心生嫉恨,一时冲动,便生出夺回之心。”   哈。   不公?自己成为打家劫舍的强盗,不为良民,不符合资格,说什么不公?   谁不公?大秦不公,仙使不公,征召役夫名额不公?   反正就是‘我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对吧?   还一时冲动,呸!   冲动得灭人满门?   冲动得杀人后,还能剥衣服,剃头发,画满‘符文’?   夺回?那原来是属于你的吗,就夺回!?   “砰!”   周邈一个陶碗砸过去,准头不错地正好砸到一个凶犯额头!   没有戏剧性地头破血流,却也立即红肿起来,可以预见会冒起一个青紫大包。   “放你阿母的屁!说你像阴沟里的老鼠,腌臜阴暗,那都是侮辱了老鼠!   固然有真正仁爱大义的游侠,但你们真正就是打家劫舍的恶棍,你们就是害群之马,汤里的老鼠屎!”   “扯一张游侠的皮披上,你就是正义的了?自诩一腔侠义,其实不过是为私利的蠢恶蠹虫!”   “如果你能像三日前一样硬气,真无畏生死,虽然阴暗狠毒,我还赞你们一句真小人!哈,结果就是这么两个东西!”   然而就是这么两个东西,却犯下如此大命案。   人性之恶,简单直白的赤裸裸,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就是纯粹的恶。   “还遮遮掩掩,有本事倒是把心中不满都说出来啊,屁本事都没有!”   “砰!”   周邈公平地狠狠砸了另一个凶犯的额头。   “一人砸一个包,公平了吧?”   大秦君臣:……虽然但是,仙使准头不错?   ……   “咳咳!”李斯掩饰咳嗽一声,提醒道:   “仙使,你常说的形象,注意形象。”   “屁的形象!我是仙使,不是仙人!是肉体凡胎的人!”   周邈指着殿中跪伏的两名凶犯,“就这种污秽脏物,不骂不解恨!”   李斯:论骂人,仙使是有点本事的。   周邈现在主打就是一个发疯文学!   “史官,来来!写上写上!就写——”   【二十七年,东郡起巫蛊祸乱,济水桥砌尸,灭二户八人。   受审咸阳,始皇帝政与仙使邈会审,众臣齐聚。   凶犯狡诡。仙使邈因大怒,斥凶曰:放汝母屁!以阴沟鼠比,辱鼠也!披侠皮,谋私利,蠹虫也!犹不可称真小人也!   令史官记言,遵之。仙使邈再   斥曰:尔等粪池蛆虫,本使当助尔遗臭万年!   凶犯有二,东郡乘丘人,巨野泽中强盗者……   ——摘自《秦书·仙使邈传》】   #关于仙使邈是个暴躁小伙的历史证据#   #那些年历史书中仙使的发疯文学#   #跟着仙使学骂人#   #仙使的精神状态领先我们两千多年#   史料文字看了让人莞尔一笑,但在它发生的时候,却是充满了仙使周邈的愤怒。   “你们这些粪坑里的蛆虫,就该遗臭万年!我今天就帮帮你们,史官都给记上!”   “唯。”   史官:仙使不说,他亦将如实记载。   周邈骂完,心中怒气稍有抒发,舒服些了。   于是李斯接着问审。   ……   其实无需多审,很快就结案了。   “……恨秦灭魏之国仇,怨役夫不征强盗之身,兼与受害役夫积有宿怨。先灭二户八人,劫走资财仙黍四石、布十二匹,后杀役夫二人。   取血剃发,纹楚地巫蛊符文,砌尸济水桥中,以魇咒桥梁坍塌、大秦崩乱。”   “另有同伍左邻男户主,见强盗杀人而不呼救,有纵凶帮凶之实。”   “及巨野泽强盗十二人,与凶犯二人过从甚密。其中二人协助制服役夫,致其被缢杀,又帮手搬抬,砌尸桥中,有同谋之实,以凶犯同论。”   “剩余巨野泽强盗十八人,虽未参与巫蛊魇咒一事,然亦各有陈年犯案——”   “卫江,为巨野泽强盗……”   ……   “彭越,与凶犯二人同为巨野泽强盗,相识半年。经查,对凶犯二人‘巫蛊魇咒济水桥’一案不知情,又乃自行投案招供,可酌情减轻量刑。”   ……   至此,巫蛊魇咒济水桥一案就问审完毕,接下来就是宣判对涉案罪犯的惩处结果了。   主审的廷尉李斯没有直接依律宣判,却是停了下来。   自然是等待上首的始皇帝嬴政宣判。   相比周邈的愤怒溢于言表,自始至终,嬴政的神色皆是沉静冷肃,不恼不怒。   不止嬴政,殿中大秦群臣除了年轻位低   者,还像周邈一样喜怒明显。   年长上卿们皆是情绪稳定,即使愤怒,也克制可控,不曾失态。   也就是任务完成,回到咸阳的御史大夫冯劫,上去踹了凶犯二人两脚。   武城候王离朝凶犯二人各啐了一口唾沫。   右丞相王绾骂了句:“臭虫两只!”   左丞相隗状上前:“呸!tui!”   萧何代表治粟内史发言:“叫你们浪费好些年的粮食、菜蔬肉蛋和清水!”   你们吃喝几十年都是浪费!   周邈:???   这不是都有份吗?   嬴政不忙宣判,而是看向周邈:“案发于济水桥,实乃冒犯基建仙人之举,仙使有何建言?”   案发于基建仙人令仙使和神兽营建的地盘,自然应该由仙使这个代言人传达仙人意见。   正大光明地,把宣判权限让渡给了周邈。   周邈听懂始皇陛下意图,也领受了好意。   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竭力以最理智的状态,开始宣判建言:   “基建仙人仁善,然遇恶人,也总施以严惩,如此才叫善恶有报。”   “凶犯二人,同谋二人,四人千刀万剐,行凌迟之刑。”   周邈声音有细微的颤抖,但仍顺畅地说了出来:“凌迟者,先断其肢体,再一刀刀割去身上的肉,千刀万剐,受尽疼痛而死!方可赎其罪恶!”   周邈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但周邈并未退缩,昂头挺胸,一字一顿道:“须知,仙人慈悲,亦有怒目时!”   “今日凌迟之刑,自周邈始,非始皇帝也!”   “周邈亦不惧担此骂名,即便史书工笔,见骂后人,今日也要建言:将四人凌迟示众。”   “如此,方可泄我心头之恨,方可稍赎其杀害八条性命之罪!”   “亦方可,震慑天下不轨之徒!”   口中明明说着最狠的话,可突然之间,仙使的面庞上,就见泪珠滚落成串……   章台宫正殿中,突然陷入死寂。   周邈狼狈地转头侧身,左右开弓,扯起袖子就抹泪!   卧槽!好丢人啊!丢死人了啊   啊啊啊!   竟然被气哭了!都怪原身肯定是泪失禁体质!他本身可不是哭包!   啊啊啊啊!没脸见人了啊!   众:啊不是,他们不是觉得仙使狠毒啊,啊别哭啊!   在周邈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时,死寂的大殿中。   响起嬴政冷凛的宣判:   “主犯及同谋四人,三天后日中三刻,咸阳市中凌迟示众。另昭其罪于郡县,以儆效尤。”   听始皇陛下都开始宣判了,周邈也顾不得丢脸,赶紧转头:   “然也不宜株连过广。罪及无辜,亦是仙人所不愿见的。”   皇帝金口玉言,说出去了就不能收回的,先拦住再说!   嬴政颔首,继续宣判道:“左邻男户主,有纵凶帮凶之实,夷…本人,罪不及妻儿父母。”   以男户主之罪,本当夷三族。   但仙使所愿,宽赦也未尝不可。   “巨野泽群盗,与凶犯过从甚密、伙同相帮者十人,夷本人,罪不及妻儿父母。”   “另巨野泽群盗十八人,不涉巫蛊魇咒,各以陈案论罪。然,不黥面、不劓鼻,只论刑徒之罚。”   不面部刺青,不割掉鼻子,只是按律服徒刑。   亦是仁慈恩赦了。   嬴政宣判完毕,李斯便接着给罪责较轻的十八个强盗定罪:   “卫江,罚为城旦。”   ……   “彭越,罚为司寇。”   ……   周邈在众多名字中捕捉到了彭越,惩罚是罚为司寇。   司寇算是刑徒中惩罚最轻的一档,服刑一年,即可赦免为庶人黔首。   周邈没有为彭越求情。   做了强盗,犯过强占渔获之事,就该依律受罚。   ……   【……仙使邈言:今凌迟之刑,自周邈始,非始皇帝也。   然忽滚泪成串,侧身拭,盖悲也。   帝判:咸阳市中,凌迟示众也。值此时,邈建言:不宜罪及无辜。帝允,再判,左邻及群盗犯帮凶之罪者,果夷己也。   巫蛊祸乱,不株连不夷族,盖帝与邈仁也,天下共称之。   ——摘自《秦书   》】   #论仙使邈的泪失禁体质#   #数一数史书中仙使哭了几次?快来快来数一数,一二三四五!(狗头)#   #著名的‘巫蛊之祸’竟然只死了十五人!竟然还有黑粉在泼脏水说始皇陛下残暴不仁!#   ……   历史会如何评说,正在历史中的当事人是顾不上的。   廷审结束,周邈就回了六英宫。   往床上一扑,终于睡了一个未被惊醒的踏实觉。   只是一觉醒来,好像变天了!   “仙使,求你救我叔父们!”   一向倨傲的项籍,此时却行着跪拜大礼,额头触地,跪求道。   “怎么了?”周邈连忙去扶项小籍,但没扶起来。   “朝野皆传,巫蛊魇咒是楚魏遗贼主使,请愿陛下论罪楚魏后裔!求仙使,救我叔父们!”   别说,巫蛊魇咒大案发生在魏地东郡,巫蛊鬼神之事,又是楚地特产。   想一想,还真像是楚魏遗贼做出的事情!   就连他和始皇陛下第一反应,也都是六国遗贼作祟——当然,凶犯二人也记恨秦灭魏的国仇,也是六国遗贼。   但是,咸阳城中的六国后裔,有没有参与一份呢?   “求仙使!”   有无参与,参与程度深浅,全看始皇陛下意图。   周邈已有所猜测,只安慰道:“放心,你叔父他们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不妨碍做一做文章。 第76章 让项氏一族成为丽山皇陵的守陵人,妙哉!   章台宫。   故魏国公子宁陵君,现大秦伦侯宁陵侯魏咎,携弟魏豹及魏国后裔。   故楚国楚怀王之孙,现大秦伦侯怀义侯熊心,携项梁、项庄、项伯及楚国后裔。   为日前东郡济水桥发生的巫蛊魇咒案,此时跪拜于殿中,只为陈情请罪。   “……虽臣等不曾勾连凶犯,然引起朝野物议沸腾,臣等亦应前来向始皇陛下陈情自证,并请罪。”   熊心生涩磕巴地说完,小心瞄一眼身旁跪着的项梁,见对方并未有不满之色,才敢放开呼吸。   故楚后裔中最尊者,理当是怀义侯熊心。   然而在被找到迁入咸阳前,他只是隐匿民间为人牧羊的一羊倌儿而已,哪里有楚国大将项燕的项家势大?   项籍那小儿又是仙使座下童子,他唯有隐忍而已。   在熊心之后,魏咎亦道:“诚如怀义侯所言。案发于故魏地,臣等不胜惶恐,唯请始皇帝陛下怜悯恕罪。”   史上的魏咎在章邯围临济时,可为城中百姓谈判投降,最终自焚而死,难得颇有仁爱之心。   故魏后裔和遗民居于咸阳后,魏咎也常照顾和教导众人。   故楚与故魏皆已陈情请罪,然垂坐上首的嬴政,只是沉默以对。   漏刻滴水,滴答,滴答。   时间在流走。   当炎夏酷暑的空气,愈加焦灼到一个临界刻度时。   殿中分列两旁的大秦上卿之中,廷尉李斯踏出一步。   对熊心和魏咎两方人,不轻不重诘问道:“朝野既皆有传言,难道是空穴来风?”   “天下皆知,楚地多信鬼神,淫祀邪祭盛行,凶犯亦招供:巫蛊之术习自楚人。难道尔等功故楚后裔没有嫌疑?”   “案发于魏地东郡,主谋凶犯四人皆是魏人,难道尔等故魏后裔没有罪责?”   “谁又说得准,不是果如传言所说:乃是故楚与故魏后裔勾结主使?”   酷吏李斯就是始皇帝的一条看门狗,放出去指谁咬谁。   方才始皇帝沉默不言,李斯又如此说,很难不说这就是始皇帝意思……   熊心强忍恐惧,向项梁递去眼色!   嬴政心性霸道,连灭六国,并无多少仁德善心!把他们迁入咸阳,确实有为堵天下之口的原因。   但今日就有现成的好借口——巫蛊魇咒大秦与仙使,将他们杀个精光,也是名正言顺!   熊心递眼色时,魏咎已经当机立断,舍身相护了:   “臣为故魏国公子,未曾牧民至其安分顺服,实为臣之过也!”   “臣请除侯爵,贬为黔首,夜思己过、日耕田亩,只求可稍赎己过。”   李斯:这魏咎倒识相,只是却非陛下目的。   嬴政仍旧不言。   漏刻滴水,滴答,滴答。   熊心只觉得是在催他性命!   狠狠瞪一眼项梁,也拜俯道:“臣亦愿请除侯爵……”   正在这时,殿外宦者入内禀道:“陛下,仙使已至殿外。”   “偏殿侍奉,稍候片刻。”既未请见,嬴政也没将人请进殿中。   既已开口,嬴政也不再沉默。   看向项梁为首的项家人,神色仍旧沉静:“尔等口舌倒是传得快。”   “然尔等以为,区区一项籍,仙使会为他违朕心意?”   蒙毅:陛下你的自信骄傲,有点明显了。   李斯:啧!   #唯粉这种生物#   项梁不语。   但宦者出去后,外边便果然没了动静。   等了又等,还是没动静。   仙使但凡开口请见,即便始皇帝知道他是来求情,也会将人请进来。   为他们几个,而令仙使不悦以致离心,是不划算的,以始皇帝心智,不会做此得不偿失之事。   但现在事实是,丝毫动静都没有了。   嬴政终于又开口:“你们走了一步坏棋。”   一步坏棋,是可能会连棋子都废了的。   熊心:感觉没他什么事啊?没关系的,尽管忽略他!   事已至此,项梁终于也开口:   “臣为故楚遗民,怀义侯有罪臣亦有罪,臣请携兄弟项庄、项伯及族人自囚府邸,闭门思过。”   一直不曾表态的嬴政,颔首应允:“允。”   却又道:“然咸阳地狭人稠,自囚   方寸府邸,恐生郁结。”   “允尔携项氏族人,于丽邑建宅定居,以守帝陵。若无传召,不得离邑。”   十六年,嬴政在寿陵以北首设帝王陵邑——丽邑。①   县、邑,乡、里,都是行政地域划分,就如孔子墓旁的孔里,始皇帝陵也有县制的陵邑。   项氏族人将是搬入丽邑的,第一家声名显赫的守陵人。②   项梁等项氏之流,还不觉如何。   移居丽(骊)山脚下以北,自行建宅居住,虽为始皇帝守陵,但囚于一县之地,总比自囚咸阳城内宅邸,不得出大门要自由些。   唯独大秦上卿中的知情者们,神色奇妙。   项梁率项氏族人,成了始皇帝陵的守陵人……   虽然项梁也心中不适,但成王败寇,又不是为王翦守墓,也能接受。   “项梁携项氏族人领命。”   项梁带着项庄、项伯及族人,拜礼领命。   不止熊心,魏咎也察觉到了,始皇帝今日其实剑指项梁等人?   心中不由轻松许多,如此,故魏后裔及遗民性命应当无忧了。   熊心瞄一眼拜伏领命的项梁等人,神色也稍显奇妙。   项梁他们搬去守陵了,那他的日子会稍微舒坦些了吧?   先前隔离项梁、剪除项梁爪牙的计划,今日也就收尾了。   嬴政利落道:“宁陵侯与怀义侯,侯爵不除。然须更加谨慎言行,不得生事。”   若再不安分,生了事,都不需始皇帝费心发落,咸阳黔首都会群情激奋,请愿惩处已有前科的六国遗贼。   历史上的熊心和魏咎都算不上蠢人,皆忙领命:“陛下仁慈!臣谢陛下宽宥!”   嬴政:“……免礼。既已自陈请罪,便退下罢。”   蒙毅:陛下甚少被称赞仁慈,这是害羞了?   李斯:陛下今日言行,堪称仁德,有何受不得?   嬴政不知二人腹诽,下令道:“无事者,自退去。”   于是殿中朝议的群臣退去大多数,唯余几个知情者。   ……   在章台宫偏殿吃了肉饼、喝了甜豆浆,浅吃过朝食的周邈,得到传召,兴冲冲地赶到正殿。   “怎么样?”周邈就像一只瓜田里的猹,到处找瓜吃。   看仙使又恢复活蹦乱跳,大秦君臣不约而同地面容柔和下来。   虽然之前发怒的仙使也很鲜活,但欢喜开朗的样子,还是顺眼些的。   李斯端上一个半熟的瓜:“什么怎么样?若楚魏后裔能有身处咸阳,亦能勾连楚魏两地遗贼,谋划巫蛊魇咒的本事,那楚魏也不会利落亡国了。”   “咸阳……”李斯想到周邈曾说过的‘兰池宫刺杀案’,改口:“如今的咸阳,若还关不住六国后裔,那也太无可救药了。”   “那是那是!”周邈连连点头,“就算地方上仍有六国遗贼,也不能和咸阳的六国后裔接头传信,生不出大事来。”   这正是当时迁徙六国后裔和富豪入咸阳的初衷之一。   李斯促狭,嬴政直接端上成熟大瓜:“六国后裔仍如故,只是训诫各自谨言慎行、不得生事。”   “待此案昭告郡县,地方上的六国遗贼,亦不敢再有分毫异动。”   仙使之名,早就随着一轮又一轮的赐福大典,传遍天下。   今日竟发生‘巫蛊魇咒’大秦与仙使之事,天下黔首必然群情激愤,对凶犯四人凌迟示众的处置,会稍缓其激愤。   然不株连不夷族的特赦仁举,又会令黔首愈加拥戴大秦朝廷与仙使。   如此之下,六国遗贼稍有异动,说不定立即就会被扭送官衙。   “另,项氏一族自请移居丽邑,为守陵人。”   说自请,那就是自请。   “啪!妙嗷!”周邈拊掌大赞!   “哈哈哈!让项氏一族成为丽山皇陵的守陵人,妙哉!”   周邈作为始皇陛下唯粉,自然知道丽邑是秦始皇帝陵的陵邑。   “虽然历史上火烧咸阳和皇陵地面建筑的是项羽,但侄子债、叔父偿,让项家人移居丽邑守陵,不得不说因果循环啊!”   “哈哈哈哈!”   周邈笑得正欢时,嬴政突然开口:“项羽火烧的咸阳?火烧的丽山帝陵?”   “对啊……”周邈努力回想,“我之前没说过吗?”   嬴政:“并未。”   只说叛军火烧咸阳,果然这   叛军当是西楚霸王项羽!   “哈哈。”周邈尴尬笑笑。   那现在项小籍都被当作大秦幼生代悍将培养了……   “无碍。”嬴政扫一眼李斯,道:“项氏一族既是守陵人,等项籍年老衰迈时,也当去守帝陵。”   李斯、胡亥他都能容,区区项籍……火烧咸阳与丽山帝陵!   便让他年轻当打时为大秦卖命,年老衰迈时为他嬴政守陵,如此也算能平他怒气了。   “应当的!”周邈难得又看见始皇陛下如此喜怒形于色,连忙安抚:   “等项小籍老了,就让他回丽邑项家,给始皇陛下守陵!”   被陛下扫一眼的李斯:……在这炎夏,竟然觉得那一瞬遍体生凉。   ……   巫蛊魇咒济水桥一案,案中详情与凶犯惩处结果,皆被书于纸上,传诸郡县。   并令郡县派出吏员,在市肆中、城门处,向黔首宣读三日。   现在驰道的路面、桥梁皆已完工,驰道已通,咸阳朝廷人马数日可至故六国郡县。   又有仙使可驭神兽日行千里,此案又证明仙使全知全能,作恶作祟,仙使都看在眼下。   因此,无一郡县再敢视诏令于无物,自然也不敢不向黔首宣读。   宣读三日后,郡县无人不知巫蛊魇咒案。   群情激愤稍缓后,果然又因始皇帝和仙使仁慈,特赦不株连不夷族,而愈加拥戴大秦和仙使。   自然地,各地对六国时就有名有姓的,所有有可能是六国遗贼的人家,都更警戒了。   这叫那些遗留地方的六国小贵族、小富豪们很是憋屈。   明明是故国故地,明明是自家地盘,竟然被限制了手脚!被盯住后不得不谨言慎行!憋屈!   也就只能等这一阵儿风吹过去了。   但风势可能会减弱,却不会消失。   何况朝廷又不是此后再不作为了。   各地六国小贵族、小富豪,自此将被长远地限制住手脚,这已是既定事实。   一转眼,到了四名凶犯在咸阳市凌迟示众的日子。   周邈没去观刑,他只是在开始行刑的时刻,站在六英宫正殿前的高高台基上,久久注视东方   。   那里是被害亡灵所在东郡的方向。   行刑的咸阳市中,因凶犯四人被折断四肢,扼住喉咙,堵住嘴巴,挣扎不脱、嘶喊不出。   倒是极安静。   但正是这极致的安静,仿佛只能听到血往下滴的声音,反而更叫人恐惧。   迁入咸阳的六国后裔们都来了咸阳市观刑,无不看得冷汗直流。   嬴政并未下令六国后裔前去观刑,但总是不缺聪明人的。   最后,他们都聚到了咸阳市中观刑。   有深恨凶犯魇咒仙使的咸阳黔首在行刑时计数了,凶犯四人皆被割了三百六十刀,方才断气。   漫长的行刑结束。   观刑众人慢慢缓过来。   有那满口仁义的儒生窃窃道:“如此酷刑,未免有失仁善……”   然人流拥挤,即便是窃窃私语,也被身边黔首听去。   “善恶有报!仙人仁善,亦有怒目时!”一个咸阳黔首一声暴喝!   “杀的不是你满门,你才有闲屁来放!若是杀的你满门,你再来仁慈地饶恕凶犯,我还会为你死去的家人祭一杯薄酒!”   “哦不对,你都被灭满门了,哪里还能开口饶恕凶犯呢?”   “对啊,何况基建仙人与仙使,正是因为仁善,才求情陛下,最终不株连不夷族,一场巫蛊魇咒大案才死十五人,你竟说什么有失仁善?”   “对啊对啊!你仁善,你何不代替凶犯去死!?救下一名凶犯,也能彰显你的仁善啊!”   在咸阳黔首的唾骂围攻下,这名儒生甚至没能寻到空隙狡辩两句。   就被骂得抱头鼠窜,钻出了人群。   正如所见,除了满口仁义食肉糜者的士人贵族,会在私底下窃窃两句‘有失仁善’。   天下广大的淳朴黔首,只知善恶有报,只知皇帝陛下和仙使仁慈,特赦了无辜者。 第77章 你们大秦人吃高粱是带壳的吗?   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黔首而言,巫蛊魇咒一案,在凶犯于咸阳市中伏法,郡县三日宣读结束之后,便已经结束了。   或许十天半月内,在农作歇息时,坐在田埂地头,还会与家人邻里闲谈几句:   “善恶有报啊,可不能作恶。”   “仙人仁善,亦有怒目时。仙使神通广大,尽知尽晓,瞬息千里,可不能作祟作恶,否则也会当场就被捉住!”   “是啊是啊!不过我们只要继续勤劳安分过日子,也罚不到我们头上的。”   “正是这个理呢!你家仙稻快熟了吧?可是答应过我家的,可别反悔,要给留一份仙稻种啊。”   “自然自然。仙使慈悯,赐下仙稻。我也当追随仙使,换出仙稻种子,怎会反悔呢?”   ……   对黔首而言,耕种才是他们的立身之本。   巫蛊魇咒一案的后续影响,就是让他们同仇敌忾,更加深恨六国遗贼了。   然即便黔首所见皆在田亩间,每人一分余光,也足以盯得六国小贵族、小富豪们束手束脚。   六国故地还罢了,虽又被宣读中的凌迟之刑震慑,却也不比咸阳的六国后裔。   在咸阳市中亲眼见证行刑时,无一不看得冷汗直流。   炎夏时节,竟只觉骨缝中吹着冷风,遍体生凉!   往常杀人不过头点地,眼一闭的事儿。   即便是夷三族,一家人同甘过,也当共苦。齐齐整整地走,也是应有之义。   五马分尸的车裂之刑,也是身后死相不好看,脖颈扯断就断气了,死得也痛快。   大卸八块的‘俱五刑’——砍头、刖、割手、挖眼、割耳,也是死后不体面罢了。   虽说死后有灵,但真到那时,谁知道有无呢?   但凌迟之刑,可是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着受上千刀万剐之痛啊!   那种痛苦,在他们亲眼观刑后更加深了认知,好似一刀刀,割在己身一般!   六国后裔中有那胆小者,观刑回去后的当晚,噩梦连连一整晚,第二日早上就给吓病了。   据传,有人说:“若叫我选,我宁愿选夷三族、五族甚至九族,   也不愿选凌迟!”   但那人的三族、五族甚至九族,会说:那你还是自己去受凌迟之刑吧!别来沾我们,你自己去死就好了!   总之,各方反馈,都表明此次以儆效尤的惩罚处决,起到了极致的震慑之效。   但就像行刑当日就有仁义儒士非议‘有失仁善’,事后私底下也少不了有人议论:   “仙使竟创如此酷刑,非是仁义之举啊!”   “仙使是仙人在人间代行权柄的使者,怎能创制如此酷刑?”   ……   议论得多了,周邈偶然听到一二句,对此他表示:   “难道是我记错了?先秦时代的鬼神,不都是血腥原始、粗狂蛮野的风格吗?什么时候是圣光普照、仁善慈悲的佛祖菩萨那一挂的了?”   “不是说了,仙人仁善,也有怒目时?咱基建仙人,主打就是一个善恶有报!一个酷刑惩罚就接受不了了?”   “是不是把他们养得心大了?至善至仁,予取予求,才是他们想要的仙人和仙使?”   周邈的言行,表现得不曾有分毫软弱和退缩。   但私下独处时,总会不时走神,怏怏不乐。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基建系统回收了二十个工业机器人。   架设桥梁的任务彻底完成,刷新出新一环任务。   ……   因上一环的架设桥梁任务提前完工,即便巫蛊魇咒案耽搁了四五日,时间也还算宽松。   “……如此,便仍因循旧例,按部就班。”嬴政一锤定音。   周邈:“哦哦。”   这次修建东方、南方驰道的最后一环任务,与前面几环大差不差——   [任务链-修建驰道(东方道和南方道)   任务描述:征召役夫三万。根据‘东方道和南方道绿化施工标准’,‘东方道和南方道配套设施建设方案’,完成东方道和南方道的道路绿化及配套设施建设。   注:预计工期为两个月。   任务道具:东方道和南方道绿化施工标准×1;东方道和南方道配套设施建设方案×1;   工装×30000   工餐×30000×61;   住宿补贴×   30000×61;   工业机器人×24]   除了任务内容是植树——道旁每三丈植一棵树;道旁挖排水沟——深半丈;及建设高速服务区——每隔一百里建供人车马修整的驿站。   其他几乎一样:征召役夫数仍为三万,工期仍是两个月,仍旧分六段施工,工业机器人仍有二十四个。   因此很快就商议部署完毕。   而商议全程,周邈也就在转述任务内容时话多些,之后便嗯嗯哦哦地应付,全程心不在焉。   殿中众人交换眼色,几番交锋。   最终,是萧何开口问道:“仙使,你从何处得知凌迟之刑的?”   萧何此言一出,引得殿中眼刀横飞!   李斯:好你个萧何!看上去斯斯文文,竟是个一针见血的!   但果不其然,周邈直接地回答萧何:“哦,封建时期著名的酷刑。大概是始于距今五六百年后吧?”   萧何:“那就是说,是历史原本就有的酷刑?”   周邈:“嗯,是的。”萧丞相想说什么?   萧何直言道:“既如此,并非仙使始创凌迟酷刑,有何可惭愧的?”   又非仙使本性残忍冷酷,始创凌迟之刑,只是借来一用,有何问题?   “当时一时愤怒冲头,说出这个酷刑——当然,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那样选择。”   周邈不是惭愧,他只是另有担心。   “我只是担心……”周邈思考措辞,半晌才继续道:“凌迟,与黥面、劓鼻、剜目、刖足、断手、割耳等酷刑一样,都属肉刑。”   “损伤躯体的刑罚,是不符合法学精神的。我现在却提出凌迟之刑,可能会起到不好的带头作用,万一滥用……”   “原本历史上,没有仙使周邈,不也有凌迟之刑?”嬴政笃定道:“凌迟也不罕见罢。”   周邈记得模糊不清了,“到后来,凌迟已经写进王朝律法:谋反大逆者,杀至亲长辈者,杀一家非死罪三人者,采生折割人者①,好像都要受凌迟之刑。”   嬴政:“凶犯杀两家无罪者八人,又兼谋反大逆,不正符合凌迟之刑?”   周邈努力理清前后逻辑时,嬴政已经又道:“凌迟之刑,必   定帝王才可判处。是与不是?”   周邈还没理清,只跟着回答:“对,别说是凌迟,就是寻常死罪和重罚,也都只有朝廷中央复核才能判决。”   嬴政道出结论:“因此,刑罚严酷与否,全看帝王心性。”   “凌迟是否滥用,亦全凭帝王之意。”   仁慈帝王,自会约束刑罚。   残暴帝王,即使无凌迟,也有其他酷刑可滥用。   “可是起了这个头,终究是给后来者找了个借口。”   “借口之所以是借口,就是没这个,也有其他的!”   李斯是真看不得周邈的纠结,直接道:“若说带头作用,不如准确说是模范带头作用。”   周邈满脑子问号:“???”   李斯:“至少后来者在判处凌迟时,要达到灭两家满门杀八人,兼有辱尸及谋逆之罪时,才能名正言顺判处凌迟。”   “而不是随口一句违逆之言,就判处凌迟。”   “而假使果真犯下如今日这样的凶杀大案,难道被判凌迟不是应该的吗?”   好像是这个道理?   这么说,他还做了一件好事?   周邈感觉不真实:“你是不是在诡辩,在忽悠我?我读书少又不聪明,你可别骗我!”   李斯:??天地良心!他李斯的人品就这么坏吗?   “我哪一句话是诡辩了?”   李斯愤怒逼问:“我哪一句诡辩了!?”   黏黏糊糊的,真是看不过眼!   给李斯都气得都不称臣,而自呼我了。   “行行!滥用与否取决于皇帝本人,我也没有起到坏的带头作用,而是给定了一个凌迟的基本底线。”周邈终于把自己说服了。   萧何:“就是仙使的名声,百年千年之后,多少要受一些人的指责。”   仙使之于他便如伯乐,很该说上一句。   周邈浑不在意:“我要那么好的名声做什么?生前无愧于心,管它死后贬低抹黑!”   ……   征召役夫的诏令下达。   以咸阳为起始,驰道沿途及相邻郡县,几乎整个中原九州,六国故地,皆是迎来了喜讯。   发   家致富的喜悦,也冲刷了巫蛊魇咒案的阴霾。   诏令到达之日,涉及各郡县便即刻按照命令征召役夫。   ——户中有士伍残亡且贫者为先。   朝廷与仙使征召役夫三次,第一次德行良好者为先,第二次贫者为先。   第三次,有士兵伤残阵亡,且家贫者为先。   嘉善,扶贫,抚军属。三次征召役夫,皆体现了大秦及仙使的仁德。   郡县之中有倔强的士人,经此三次眼见耳闻,虽未明言,心中却已软化:近在眼前的科举取士,未尝不可去看一看……   秦灭六国时,原六国将兵未死且降者,自然就成了大秦的士伍。   在后续征战中,也不少伤亡。   户中有士伍伤残死亡,同时又贫困人家不少。   便按照谁家死得多、残得重排名,从上往下,数满名额为止。   各郡县分配的名额,很快报满。   大案刚过,对仙使神通广大的畏惧正浓,眼下没有谁敢在名额上弄虚作假的。   名额出来,郡县中黔首也大都心服口服。若有不服,仍可以向巡察御史团、仙使或入咸阳状告。   七日时间,三万役夫名单汇总咸阳。   第八日早,新一轮赐福大典自咸阳开始。   ……   孟秋七月朔日。   日出破晓时,天际霞光来。   “恭迎仙使!”   自章台街冲天而起,响彻咸阳的恭迎声之中。   章台街尽头,仙使驭神兽而来。   脚踏三丈高一尊钢铁神兽,身着红底绣金一袭礼服。   划开霞光旭辉,滑行向前。   相较初次显身时的仙逸飘然,已多了一分厚重威仪。   一如往日的大典,仙使驭神兽在前,左右丞相率百官随行。只是在丞相之间,不见了长公子身影。   据传长公子因巫蛊魇咒案,自罚闭门思过半月,今日想来是还未出门。   行至高台前,即便三丈高神兽与三丈高登仙台登高齐平,仙使也未一步踏上台。   照旧令神兽放下他。   而后,拾级而上,攀登高台。   首回占到前排   位置的张良,从那抹攀登高台的身影之中,看出了历练的成熟与稳重。   ‘啊呀!’   成熟稳重的身形踩到了裳摆,一个趔趄,险些面朝下,在台阶上磕一个。   张良:……心性的成熟,与举止稳重,并无必然因果、吧。   礼官高唱——   “维二十七年,孟秋七月朔……”   礼官收声时,仙使出现在高台边。   赐福大典数次,咸阳黔首早已熟悉流程。   然而无论听多少次,那一声‘叮’铃仙音,都还是如第一次听时的空灵悦耳。   无论看过多少次,那一轮满月升起时,白昼黑夜错乱,金乌玉兔共舞,日月同辉,仍是那样绝丽神异。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   伴随着狂热高呼,天河之水淋坠人间的浪涛声如约而至。   “哗啦啦!”   “哗啦啦!”   ……   红彤彤似一片霞垂下,坠地时溅开。   几息之间,高台下便堆起一座连绵红色火山。   张良眯眼细看,辨出是秫②。   仙麦、仙豆、仙稻皆能种,这仙秫当也能种?   粟米和黍米都乃脱壳了的,这仙秫……   正在高台上赐福的仙使周邈毫无所觉,很快雪白仙缎又砸下,砸平火山,又堆起布山。   仙缎砸下时,把秫砸开,甚至有溅得远的,就落到了张良前面不远处。   定睛一看,果然是带壳的。   不带壳是仙米,带壳便是仙秫。   仙秫能播种。   大秦将再多一种高产粮。   比张良更早发现的,是分列高台两侧,距离稍近的大秦上卿们。   说稍近,是因为他们也没站在高台下——那样会被砸死的,也站在两侧空地上。   觉得秫米颜色太艳,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带壳……   带壳!   带壳秫=仙秫=种子!   于是等周邈完成赐福大典,走下高台。   就看见大秦上卿们的神色不对,个个双目   圆瞪,呼吸急促,肉眼可见地激动。   周邈:???   周邈顺着众人有致一同的目光看过去,落点在地上的工装?   不,就是平平无奇的桃红工装而已,颜色粉嫩,可能还更适合役夫带回家给妻子穿。   地上的仙缎?不,就是平平无奇的雪白细腻又厚实的仙缎而已。   地上的高粱米?   不是,他的‘米’字呢?   地上只剩高粱了!   带壳的高粱!   倒不是没意识到高粱可以做种子了。   而是,谁家吃高粱带壳啊!   按照以前的逻辑,稻谷去壳成糙米,粟和黍都去壳成粟米和黍米,那高粱不该去壳成高粱米吗?   你们大秦人吃高粱是带壳的吗?   “是的啊,高粱…秫带壳就是秫饭了。若要好吃些,浸泡一个时辰后大火猛煮,煮开花后口感就稍佳。   用秫酿酒时,照样煮开花,也不去壳的。”王绾回答道。   周邈这才发现他把话问了出来。   “你们……”不剌嗓子吗?   但想想,这话何不食肉糜的味儿太冲了!   他也想起,前世爷爷在说起困难年代时,有提过吃高粱壳。   高粱壳都能吃了,高粱带壳吃不是很正常?   而且这个先秦汉时候,秫带壳吃也正常。   “是我经验主义了。”周邈望着一地秫,问:   “现在怎么办?之前只以为是秫米,没想到还能当种子。”   “要不赶紧叫人,转身去章台宫问一问陛下?” 第78章 能跟始皇陛下一起出巡,那谁不想呢!   [关中役夫三千,首月工餐秫,以一换二,全数易换,以播籍田。   次月之秫,尽归己用,留种、市易、煮食,全凭支配。]   去禀报请示的人很快回来,带回始皇陛下的决断。   “此次征召役夫三万,驰道东出所经十六郡及邻郡,每郡约征一千名役夫。而关中六郡共征三千,均分后看似仅为关东半数。”   “然除咸阳外,关中皆未有驰道经过,却也有份应役,已是关照有加。”   “关中皆是自家老秦人,能领陛下恩情,会愿意换的。况且第二月两石半的工餐秫,不还是尽归己用的吗?”   在周邈沉思时,王绾解释道。   周邈摇头:“并非担心关中役夫不满,而是始皇陛下没给指示啊,后面五场大典的秫要如何处置。都给当粮食吃进肚子里了,岂不浪费?”   前籍田令,现治粟内史左丞萧何,出列协助登记——因循旧例,登记名字后,将仙秫统一运往粮仓作秫种储藏,再多次陆续从别的粮仓支取总数是仙秫两倍的粮食给关中役夫。   闻言,道:“有仙稻前例在先,总有一些役夫会想到将仙秫留作种子。役夫聚集,口口相传,理应无需操心安排。”   “也是。陛下没指示,就是不必我操心!”   一年多相处下来,周邈对始皇陛下的信任,是有增无减!   因为论政务技能、人心把控,在始皇陛下和大秦上卿们面前,他只是班门弄斧而已。   第一轮赐福大典起始站——咸阳大典已经结束,周邈就要赶赴下一场了。   这一次,周邈没带上兵仙崽和项小籍。   于是临走前,就像不放心家里崽子的老父亲,殷殷叮嘱——   “信崽,你看兵书别太沉迷,莫起早摸黑地看,费眼睛。遇见困惑去向王大将军请教时,别忘带些六英宫的特色糕点,嘴甜一些,知道吗?”   兵仙崽天生一副高傲面相,在人际交往中真的很不占便宜。   “……知道。”韩信无语但应承道。   随着与仙使相处日久,真的难以保持对仙使如对神灵般的敬畏和恭谨。   毕竟谁家仙神,如此絮叨话多?   周邈:兵仙崽也进入叛逆期了吗?   所幸周邈不知韩信腹诽,又转个方向:“项小籍……算了,你只要记住,千万别在殿中室内舞弄兵械,也就行了。”   项籍当即炸毛:“欲言又止算什么?什么叫‘算了’、‘也就行了’?仙使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我不但不会在室内耍弄兵械,也不会偷懒,我必定白日勤学、早晚苦练!”   韩信:“……”   项小籍个莽夫,就连仙使都能轻易拿捏。   “那你可要言出必行。”周邈表情不信的样子。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项籍梗脖保证!   激将法对项小籍真管用。   周邈放心了,临行前,到底明示一句:   “兵仙崽出宫时,别忘了顺道回家去看看你阿母。项小籍你也一样。”   眼下项氏正忙于搬到骊山陵以北的丽邑去,项小籍趁机回去看看,等搬走隔得远了,就不方便勤快回家了——每月一次都难,三五月、半年一年的都有可能。   至于项梁会趁机给项小籍洗脑,周邈是不担心的。   正如之前李斯所说:‘项家如今就指望着项籍,又深知他侄子性情直率鲁莽,藏不住心事。   项梁并非蠢人,只会在项籍面前夸赞陛下、仙使,如此才能让项籍长久地留在仙使身边,直至闯出一番功绩。’   周邈看着斗志满满的项小籍,竟然领悟到几分始皇陛下他们看他的心境。   直肠子的傻小子诶,不自禁地就会替他操一份心。   “我不过三四日就回咸阳了,你们在家听话,好好相处。”   韩信:“好,仙使慢行。”   项籍:“仙使不在,我理都懒得理信崽的!”   韩信:信崽是给你项小籍叫的?   吃了小一岁的亏。   周邈见此,放心了。   又去与王绾、李斯一干人等告别过,周邈带上随行人员,及五班‘总工头’及其助手们,登上钢铁神兽。   留下四尊,率领其余二十尊,在咸阳黔首的欢送下,离开咸阳,赶赴剩下五场赐福大典。   就跟巡回演唱会似的,巡回赐福大典,周邈   已经跑过五六轮,熟门熟路地的。   出了咸阳之后,仙使周邈在沿途黔首的夹道欢迎,又追随欢送中。   一路举行大典,一路放下各班‘总工头’,也一路带去‘仙秫’种子。   等到最后一名驰道‘总工头’冯去疾,被放在长沙郡临湘,也就意味着本轮巡回大典圆满结束。   周邈当即打道回咸阳!   ……   周邈前脚回到咸阳,后脚就有萧何前来六英宫,与他分享丰收喜讯。   “臣方才在章台宫向陛下禀报高产喜讯,禀罢告退时,陛下又令臣再往仙使这儿来一趟,一道分享喜讯!”   “……豆菽平均每亩丰收五石!仙使且看,粒圆饱满,色纯无杂,豆香四溢,更是上好的豆子!”   萧何就像一个庄稼丰收的淳朴农人,向仙使周邈展示着斗中的大豆。   亩产四石,换算一下,约为后世的亩产三百斤,与后世普遍的亩产四百到五百斤往上,小有差距。   但放眼时下大秦,已经算是高产。   周邈高兴赞道:“这可真是个喜讯!”   萧何不只带来仙豆高产丰收的喜讯,还有仙稻的:   “仙稻亦收割了,仙使请看这稻谷,粒长饱满!舂的稻米也是色泽润白,米香浓郁。”   “且亩产有十石,足足十石!”   十石,是秦时最高亩产粟五石的两倍,可说仙稻已成为大秦目前最高产的五谷主粮!   十石,也才约后世六百斤而已。   与后世杂交水稻最高产三千斤相比,这十石简直不值一提。   但这水稻是种性稳定的普通稻,而非杂交高产稻。而后世的普通稻,亩产也就在六百至一千二百斤之间。   “能有亩产十石,着实不错了!”周邈也高兴。   “不过,我已经见过水稻高产丰收之景了。”   “南方天暖,此轮巡回大典经过楚越之地时,水稻已经收割。亩产没有萧左丞精耕细作来得高,但也有六七石,也算是丰收了。”   因为这个原因,举行赐福大典时,淮汉以南又是场场人满为患!   差点让他以为又出了什么‘粉头’暗中策划。   最终   查实,只是黔首为感谢仙使带来高产仙稻,全家老少都自县中各地赶来拜谢。   萧何作为治粟内史左丞,年尾岁首时就会收到各地郡县的粮产情况汇总。   但现在能提前从仙使处得知南方楚越仙稻丰收,也是一桩乐事。   “如此一来,今明两岁,黔首不惧饥饿了。”   周邈又想起一事,“我沿途还传了点小道消息:南地水热优渥,水稻或可两熟。”   萧何一顿,随即神色大亮:“古籍中有载‘两熟稻’、‘再熟稻’,楚越之地也能两熟?”   周邈前世毕竟没有多少种田经验,也不甚确定:“据说双季稻差不多就是眼下这个时候,在岭南闽越之地开始栽培。”   “但以现在的水热条件,其实江水沿岸及以南,应当是能种双季稻的。”   毕竟后世长江沿岸就能种双季稻,现在又不是历史上的小冰河时期,应当也能种。   “试试吧,就像之前有胆大者敢于尝试播种糙米,现在当也有敢于再播撒一季水稻者。”   现在南方的农耕还很粗放,火耕水耨是常见的耕作方式。   这一季稻子收割后,割些稻草备用,多余的便放一把火烧在地里,这种火土肥还能肥田。   再播种一季水稻,也就是重新灌水,再往田里播撒稻种而已,不费什么事。   与后世地广亦人稠的人地情况大为不同,当前是地广人稀。刀耕水耨,反而是更省事省力的耕作方式。   虽然费种子,亩产也会降低,但总归有所收获,是赚的。   只是萧何钻研推广精耕细作,于农耕文明的发展而言,也是必要的。   萧何难掩激动:“若楚越之地仙稻能熟两季,那将成物阜民丰的福地!”   “这是必然趋势,几百年后经济重心南移,也证明南地确实更能滋养人口与文明。”   “等南地粮产富足,人口滋生,人地愈发紧张时,如今的火耕水耨耕作方式必将淘汰。那时,自然就到萧左丞精耕细作的耕作方式,传向南地的时机了。”   萧何畅想仙使所言,只觉壮志盈胸!   “在此之前,先将精耕细作推向北地全境。”   因为如今北方的人地情况不如   南方宽裕,已经逼迫着黔首开始想法从一块地收获更多的粮食,精耕细作需求强烈。   此时就当有朝廷加以引导革新。   “我信萧左丞!”周邈再次给予充分信任。   拜托,这可是始皇陛下加萧何的组合啊,他们若做不成,世上就无一人能做成了!   “臣必不负陛下和仙使重望!”   ……   回到咸阳的周邈,在六英宫又安分待了两日,养了两日崽子,便待不住了。   开始一日三回地往章台宫去,格外地勤快。   大秦君臣都看出仙使有话要说,但每每又都扭扭捏捏,犹犹豫豫。   只是拿期盼的眼神去看陛下。   嬴政:……   蒙毅:仙使素来直率有话就说,何时如此含蓄过?   这样一连两日,终究在第三日朝议散后,周邈再度准时到章台宫报道时,嬴政主动开口:   “周邈,有话直说。”   犹豫扭捏的样子,就像一只嘎嘎嘎的聒噪鸭子被拴住了嘴。   周邈嘿然赧笑:“嘿嘿,陛下……”   “史记中有载,二十七年、也就是今年,始皇巡行陇西、北地。现在北方驰道还没修,那要不换个方向出巡?”   “之前就想着,陛下若出游,我为陛下修驰道!”   仙使周邈此时的神情很多彩,又骄傲又扭捏。   大秦上卿们不约而同心道:原来是为奉陛下出巡。   仙使待陛下,真是至真至诚且至孝!   周邈虽然神情仍不自在,然一旦开口,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现在东方道和南方道已经全线贯通,若是出游也极方便……”   说完,露出这两日以来,常见的期待神情。   但李斯忽然道:“可驰道沿途绿化、壕沟和驿站不是还没建好?等修建完成,尽善尽美,陛下再出游不更好?”   李斯这厮真是的!   周邈脖子一梗:“那不是等这最后一环任务结束后,多半就要刷新出下一个任务!也多半是修建西方道和北方道的驰道,那我不就又要出发去勘探了吗?”   “到时候陛下出巡,我可能都没在咸阳了!”   李斯:   “所以你是想跟着陛下出巡?”   写作疑问,读作肯定。   “对啊对啊!”周邈大方承认,“能跟始皇陛下一起出巡,那谁不想呢!”   大秦君臣:这才是熟悉的仙使周邈啊。   殿中气氛,不禁开始轻柔许多。   老丞相王绾,出列进言道:“陛下,虽东南驰道未修建完善,然已全线贯通,出巡之路已然通畅,提前出巡亦未尝不可。”   隗状附和:“右相言之有理,况科举取士的县试亦将开始,陛下出巡亦可巡检科举、勉励学子。”   冯劫又率御史团出去巡察了,没在咸阳。   于是由李斯道:“正逢役夫在应役之中,陛下出巡亦可沿途慰问役夫。况本轮役夫,多为残亡士伍之军属,可展现陛下与大秦对征战有功之军的重视之意”   周邈(震惊):原来提前出巡,还有这么多正当理由吗?   怪他不够机智没想到,不然就不用不好意思提出来了。   周邈就知道一点:“而且还能一路封禅祭山,立碑刻石,彰扬功绩,宣威天下!”   “我作为仙使都巡回好多场赐福大典了,陛下现在也当出巡一回,镇压六国故地的虚浮民心,告诉天下之人:现在是始皇帝、是大秦天下了!”   嬴政颔首:“仙使及众卿议是。”   “十日后,出巡东南。” 第79章 孟七月望日,始皇帝出行车驾东出咸阳   始皇帝将东出咸阳,沿驰道巡行东南。   诏告传诸郡县,两衙官吏无不勤谨以待。   公元前二百二十年的官场,还是朴实的,甚至傲慢的。   还以讨好逢迎为耻,尚未兴起后来皇帝出巡时的浮华排场。   但是,往日不甚勤谨的官吏,难免心虚。   听闻诏告,赶紧把公务捡起来,漏洞窟窿快快缝缝补补。   最重要的是,把眼前第一桩大事——科举取士,给好好地操办起来。   始皇帝未必去翻旧账,但若眼前的差事出了纰漏,一眼可见的事,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稍有不慎,夷三族的未来,在等着他们呐!   为逃避那样的未来,两衙官吏无不勤谨至极,早出晚归,披星戴月!   ……   陈郡,陈县,某里。   看管里门的里典卫陈馀,因犯小过,正被里中小吏鞭打。   “啪!”   “啪!”   “好叫你长长记性!”   鞭打声,呵斥声,在里门处响起。   陈馀也曾是喜好儒术的魏地名士,后因秦灭魏,方与忘年交张耳出逃,至陈郡陈县此地。   今日却因一个小过失,就受区区一小吏鞭打!   这叫陈馀如何能忍!   当即就要翻身而起,予以反抗!   却被同是里典卫的好友张耳,一脚踩住小腿。   陈馀年轻,对待张耳是事之如父,两人相为刎颈之交。   此时张耳暗中制止,陈馀方才又隐忍不动。   直等里中小吏鞭打完离开。   张耳才将解去上衣伏地受鞭的陈馀扶起。   然陈馀神色愤恨不减。   张耳年轻时曾为魏公子无忌门客,后逃亡到外黄县,娶富人女,得女家丰厚供给,广招门客,后当官外黄县令,亦曾是声名赫赫的魏地名士。   他年龄可当陈馀阿父,性情也就更稳重。   见此道:“我们当初怎么说的?隐没踪迹。如今遭受区区小辱,只是受鞭几下,又未逼你从□□钻过,你就要反抗杀死一里吏,再因此而死?”   ——远在咸阳,韩信正跟着快乐旋飞着准备出巡行装的仙使,一起准备自己行装,忽然鼻痒:“啊切!”   陈馀觉得张耳说得对,愤恨神色顿减。   但是:“秦灭魏时,我二人出逃,隐没踪迹于陈地,是防备始皇帝追捕。然几年过去,并未有诏书悬赏拘捕我二人。”   张耳也不曾想他竟会料错了。   前几年秦忙于兼并他国,不曾悬赏拘捕也罢,去年天下已一统,竟也没有诏书追捕。①   难道真是他看错始皇帝了?   ——章台宫中,蒙毅统筹宦者筹备出巡,本人仍忙于批示奏折的嬴政,也忽然鼻痒:“阿嚏。”   陈馀毕竟年轻,难免气盛,也更有抱负。   “既然始皇帝不曾诏书追捕我二人,想来是不在意的,现今正逢科举取士,我们何不去试一试?也能试比才华谁高,一展抱负。也不至于受区区一里中小吏欺辱!”   张耳犹豫不决。   天下不止张良一个聪明人,张耳也非蠢人,或者说许多六国士人都看得出科举取士后的刀光剑影。   然张耳也只是一个普通六国士人,并非六国王族后裔,对于科举取士,他看到的是大秦这头猛虎,啸于山林的堂皇霸道阳谋,并且为之欣喜。   这是他们的绝佳机会!   然而,“陈馀你年少清白,虽现为下吏,却也可具名科举。但我曾为魏公子门客,又为官故魏……”   陈馀挥手打断:“怕甚!正好开始科举具名,去试试,即便不成,正值始皇帝出巡前夕,县中难道敢处死我们不成!”   “只要不死,我便是去驰道拦驾,也要状告复仇!”   若是周邈在此,定要大呼神奇:六国士人在遭遇不公时,竟然会想到拦驾告御状!   可见始皇帝嬴政在天下人心中的观感,已从兼并六国的霸道虎狼,变成一个霸道君王。   张耳终于也下定决心:“那便具名一试!”   ……   砀郡,陈留县,高阳乡。   一蓬门荜户之中,郦生郦食其,正与弟弟郦商相对而坐。   郦食其自幼好读书,然而家贫落魄,连供给衣食的家业产出都无,不得不也当了一名看   管里门的下吏,以养家糊口。   尽管如此,在县中却也无人敢欺辱役使,博得一个‘狂生’的称呼。   “为兄欲具名科举取士。”郦食其开口道。   郦商闻言,喜形于色:“以大兄学识,必能过县试、郡试,入咸阳会试!届时得中,光耀门楣!”   对郦家来说,这一届的科举取士,将是他们唯一的晋身之道!   郦食其却是神色忧郁:“然尽管郡县有官中牛马拉车,届时会送得中学子入咸阳,可一路吃的干粮、住的官舍,却都要自付花销。”   “大兄原是担心钱粮?”郦商一拍胸脯,“弟弟上一次有幸得中役夫,两月应役结束,挣得仙黍五石,吃用后还余四石,又有仙缎两匹!足够大兄科举吃用了!”   “弟弟慷慨以供,为兄心甚感激!”郦食其神情感动,“待为兄得中,为官抑或为上吏,皆不忘襄助之情!”   相比大兄郦食其读书学文,弟弟郦商更善舞刀弄棒。   “之前大兄多有照拂弟弟,弟今日也当回馈大兄!大兄尽管去应试科举,通过县试后,我就护卫大兄去郡治睢阳考郡试!”   “郡试再过,我还陪同护卫大兄入咸阳会试、殿试!”   “承弟弟吉言,唯望真有那一日!”   他为县里吏员,与普通士人不同,这一届就是他唯一机会,他必要一击即中!   若不得中,就要辞了吏员之职,那时再应考就更窘迫了。   郦食其整整儒衣,正正头上巍峨的高山冠②,踌躇满志。   ……   在咸阳的仙使周邈,忙于为跟随始皇陛下出巡而收拾行装时,各郡县的科举考试报名工作,也正如火如荼展开中。   在周邈不知道的地方,许多秦汉名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科举名单中。   来日说来他会觉得熟悉的,有张耳、陈馀,郦食其、陆贾等。不曾垂名青史,但也是这秦时大地上孕育的人才者,更不知凡几。   更有已经确定会应试的阳武县陈平及众学子,咸阳的张良及一众儒生。   一场科举取士,就如撒下的一张渔网,池中鱼儿皆被捕捞。   或有漏网之鱼,然一网下去的渔获,也已经足够丰盛肥美。   十日后,出巡东南。——十日之期,是嬴政留出的准备时间。   始皇帝出巡,与仙使周邈驾驶着钢铁神兽,‘咻!’地日行千里赶赴大典自然不同,一路得慢行巡察。   准备的东西也要更繁杂,随行人员及护卫士伍也远远更多。   不过,周邈只用操心他们自己就行:“蒙府令说,我们六英宫独成一队,但为了不给陛下的出巡队伍增加负担,我们还是轻装简行为好。”   “信崽和项小籍作为仙使座下童子,自然要跟着去,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也能长长见识。但带上四五…七八…十来身秋季衣裳就好了,吃的、用的,就跟着我一起就行。”   衣服得多带,路上浣洗不便,要换得过来才行。   “至于我们六英宫,方岩、燕、霞及马钱子八人跟随,武士护卫嘛,跟个十来个就足够了,出巡整体队伍会有大量兵力护卫,我们蹭一蹭就好。”   方岩:“唯。臣记下了。”   “我的吃穿用,也别收拾太多,就跟最初东游——勘探驰道线路时差不多,够用就行,别太繁琐。”   方岩已经深刻领悟了仙使不欲给陛下添麻烦的精神,“唯。”   仅是按照初次东游时的规格,方岩不过花费了两日,就将随从出巡的准备做完。   周邈比谁都快地早早做好准备,迫不及待就等着出发了!   周邈的样子,真就像家中大人说带孩子出门玩,于是孩子早早准备好在门口等着,焦急催促不慌不忙的大人。   周邈没有言语催促,但行为已尽显催促之意。   仙使又开始一日三趟地,殷勤往章台宫跑。   只是这次不是拿期待眼神去看始皇陛下。   而是目光追随着做出巡准备的蒙毅。   蒙毅作为始皇帝近臣,担任中车府令,除了出巡车马本就由他负责,还额外领了统筹准备之事。   蒙·临时总管·毅:别催了别催了,在准备了在准备了!   陛下都说十日后出发,现在还有六七日呢,催也没用啊!   周邈:嗐,没在催没在催的,误会误会!对了,吃穿住用,准备到哪儿了?   蒙毅:……   在   仙使周邈的盯梢加无言催促下,出巡准备在第八日上一切妥当。   “陛下,随从和留守咸阳的名单,可要增删?”蒙毅呈递上出巡的人员名单。   嬴政接过扫视一遍,勾画几笔,递回蒙毅。   最终,右丞相王绾守咸阳,仙使周邈、左丞相隗状随从。   另,九卿之中,廷尉李斯、代行郎中令职的王离、治粟内史左丞萧何随从。   再有列侯仙武侯英布,伦侯建成侯赵亥、横阳侯韩成、宁陵侯魏咎,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樛皆随从。   随从人员名单有老有新,还有六国后裔,非常齐全。   再加上正在外的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武信侯冯毋择、御史大夫冯劫,随从人员已是半个朝堂上层。   而出巡途中,嬴政也确实会处理紧急政务——有右相王绾无法决断的,便会由驿站急递至出巡的皇帝行驾。   随从人员名单一出,名单上的人便都迅速准备起来。   花费一日功夫,也就把穿用的东西准备好了。   至于车马和护卫,就像周邈那样,蹭陛下出巡队伍即可。——其实是整个出巡,都是统一安排指挥,吃住无需自理。   约定十日期满,出巡之日已到。   孟七月望日。   始皇帝出巡车驾队伍,东出咸阳。 第80章 陛下!前面就是阳武博浪沙了诶!   黄钟大吕奏响,提醒闲人退避。   玄鸟王旗招展,诏告皇帝出巡。   其后仙武侯英布,率新锐铁骑一千,当先开道。   武城候王离,率披坚执锐精锐士伍六千,护卫驾侧。   道广五十步的驰道,平整无坑洼,夯实无扬尘,道旁二丈而树,壕沟深挖半丈。   道中,以四辆六马拉车驾为始,两辆驷马拉车驾随后,其后是两马拉、一马拉车驾数十,最后又有无数载货牛马车坠后。   长而直的队伍前后不见头尾,横排竖列,秩序井然。   威仪赫赫,浩浩荡荡。   队伍出得咸阳城,沿渭水岸畔东行,至函谷关。   行至城关下,出巡长队在此暂驻。   “……自尧舜禹,经夏商周,至于秦,祭祀礼仪有损有益,应世而异,不可胜计。祭之以诚,便尽礼矣!”   说此话者,正是叔孙通。   最懂与时变化,九卿奉常之下六令丞——太乐、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医之一的,太祝叔孙通。   始皇帝嬴政此次东巡,本就不为游山玩水玩乐之行。   而是一场纯粹的政治出巡,安排着密密麻麻的行程   除先前所说视察科举、抚恤军属、封禅祭山之外,还有其他政治任务。祭祀百家至圣,便是其中一项。   “……陛下为人主至尊,祭百家至圣,不必亲往,遣左相及臣携太牢祭之,焚烧柴薪以为燎火,陛下望拜于行驾即可。”   简言之,道家至圣老子前有仙使祭拜,后有左丞相祭拜,便已经给足面子。   始皇帝贵为人主至尊,不必亲往祭拜。望着祭祀的燎火烟气,遥行注目礼即可。   老子如此,那后面的孔子、孙子及商君,自然也当如此。   嬴政欣然应允:“太祝议是,依言祭之。”   于是左丞相隗状及太祝叔孙通,携全牛、全羊和全猪二牲齐全的太牢之礼,前往城关下仙使曾夯筑的祭台处,祭祀道德至圣老子。   出巡队伍便在城关下驻扎,起灶烧火,烹饪夕食。   刚一停下,就骑马上前来找始皇陛下的周邈,不由赞道:   “叔孙博士,不,叔孙太祝,说话就是好听!”   九卿之列的奉常,本就下辖太学和博士,叔孙通以博士之身晋升太祝令,也是名正言顺。   ——虽是快了点吧,但始皇陛下用人从来讲究才能,而非什么资历。   “随从出行的人,比我想的要多啊。”周邈望一眼不见头尾的队伍,感慨道。   嬴政未及回答,李斯就道:“出巡的随从名单,是陛下额外恩赐随行的。   像是奉常所辖的太祝、太医之流,少府所辖太官令、汤官令之流,诸如此例,皆是本当侍奉帝侧之属。”   周邈觑着李斯的神态,不甚确定:“你是说随从名单上,好些都是无所事事、蹭游蹭玩的?可李廷尉不是也在吗?”   他是无所事事,可李斯这不是把他自己也内涵进去了?   李斯闻之一噎:“……仙使想多了,臣并未有此意。”   大意了。   蒙毅:出巡以后,都放松许多啊。   李斯都在仙使嘴下吃瘪了。   等隗状和叔孙通祭拜完回到队伍,夕食已经造好起锅,可以开饭了。   始皇帝及仙使并公卿侯爵,首轮用餐。   侍奉的宦者和隶臣妾,及护卫的武士、士伍为第二轮,轮流换岗用餐。   整个队伍所食主食差别不大,都是一锅焖煮的米饭或麦饭,差距在于荤素菜色的多寡。   周邈端着一碗铁锅焖锅巴白米饭,面前食案上,有风干腌制的炒豆干,几片肥瘦相间的小炒腊肉,浓赤肉酱,配一碗豆芽清汤。   与始皇陛下面前一样的菜色,虽不算丰盛,但吃着喷喷香!   没错,仙使周邈留下和始皇帝嬴政,及隗状、李斯、王离、萧何、英布、叔孙通等人,一道进食夕食。   “可能是跟着始皇陛下出巡,就连简单的露营野餐,都觉得美味!米饭都更香甜了呢!”   毫不意外地,仙使的甜言蜜语,又不要钱一样往外喷发!   “……”   萧何神态沉静,眉眼含笑,娓娓温和道:“因仙稻不似仙麦、仙豆,需多多育种以待来年分发黔首做种。于是此次出巡,陛下及仙使所食主粮,皆为新收仙稻所舂仙米。”   “臣等今日沾光尝食,仙米确实更香甜,光吃白米饭,都能吞食二碗。”   李斯:这萧何看上去一副温文纯良模样,果然也不是那么正经古板的。   “哈哈。”周邈有一点点羞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也不说以后也沾光,大家一起吃仙米。他可以吃苦,但不能让始皇陛下也受委屈。   周邈赶紧换个话题:“这腊肉好吃!肥瘦相间,不腻不柴,香喷喷油润润!”   ‘大总管’蒙毅接着解惑:“承仙使恩泽,这肉是劁过的猪肉,腌制猪肉的盐也是提纯后的精盐,因此格外美味。”   “用盐腌制的腌肉耐存放,装载了一车途中吃。”   即便到时吃完,咸阳也可再送肉来。   除了腌猪肉,还有腌羊肉,腌鸡鸭禽肉。   沿途固然可打猎捉杀新鲜肉类,但宿在野外时,腌肉方可保不臭不烂,也更方便。   始皇帝陛下出巡,虽不能似在咸阳时那样吃喝丰盛,但总也不会受苦。   “不愧是你蒙府令。”周邈抽空向蒙毅竖一个大拇指,“准备得真齐全!真能干!”   蒙毅谦虚不受:“仙使过誉,臣之本分而已。”   说谈间,用完夕食,时辰还未及日入时分,天色未晚。   “既到城关下,当巡视函谷关布防军备。”   吃过夕食,嬴政还打算加个班,也算是饭后消食。   带着周邈等一行人,在函谷关守将的带路下,慰问了函谷关守兵。   巡视了关防部署是否严密,兵械甲胄、城墙门垛是否废弛。   毕竟是大秦自古的东出雄关要塞,部署军备皆无问题,函谷关守军的刀锋依旧锋锐。   黄昏时分,太阳落山,周邈才回到自己的四马拉车驾。   方岩和霞等人,在仙周邈随陛下巡视时,已经轮班吃饱饭。   此时已给他备上热水和换洗衣物。   周邈洗漱完毕时,四周天色已黑。   外围护卫的士伍已经燃上火堆,把连绵一片营地照得通明亮堂。   统率六千士伍,负责沿途护卫的郎中令王离。   骑着马,开始一处一处挨个巡察、训话,以确保   布防百密无疏。   “武城侯,辛苦!”王离路过时,周邈热情地打个招呼。   “臣之本分,今日一路奔波,仙使早些歇息。”王离笑着回道。   又着重询问过护卫布防,才驱马往后巡察。   周邈转头:“信崽和项小籍,你们早些自去后面车里休息。”   仙使的车驾有两辆,可随意乘坐其中一辆,仙童韩信和项籍不另备车辆,随侍仙使左右。   不过周邈不用两人服侍,就一直让他们两人一起单独乘坐一辆。   “仙使晚安。”韩信像仙使以前和他们道晚安一样,道安后才回去。   “仙使安!”一日行路,项籍还是活力四射。   兵仙崽和项小籍去休息了,周邈又安排道:“今夜方岩在车厢中值守,其余人都去休息罢。”   他的四马拉车驾的车厢有十一二平米大小,已经有一居室大小了。   足够他,外加一个方岩晚上就睡在车上。   始皇陛下的六马拉车驾,相应就更大一些,晚上也是宿在车驾中。   其余如隗状、李斯、王离、英布等公卿侯爵的两马、一马拉车驾,也不算多小,但也勉强足够夜晚宿在车中了。   扎营夜宿的就是随侍的隶臣妾、小官小吏、武士和士伍等人。却也不能全部睡下,得轮班值守。   方岩应道:“唯。”   仙使入夜睡下后一向酣眠,说是叫他在车厢中值守,其实是叫他睡个好觉罢了。   仙使如此令下,便是不用其余人服侍了。   燕也便带着霞和马钱子等人退下,自去安置歇息。   周邈不是第一次在大秦露宿野外。   何况外面二步一人、五步一岗的严密护卫,车厢又是封闭形制的,门窗关上后,安全感满满,没有不适应的。   一夜酣眠。   ……   周邈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微亮。   洗漱完毕,就骑个马儿,去前面主车找始皇陛下。   六马拉的主车有四辆,行进或夜宿时,嬴政会随意挑一辆进入,以防备刺杀。   周邈在倒数第二辆找到了始皇陛下,“陛下!昨晚睡得好吗?”   “   甚好。”嬴政身着一身全黑练剑胡服,显然是已经早起练完剑。   #即便出巡在外始皇陛下也不忘练剑健身,想要长寿的意志已体现得淋漓尽致!#   以及,两米高的始皇陛下手执长剑,一身全黑练剑胡服,衬得肩宽腿长,气势逼人!   周邈:那迷人的老祖宗啊!毫不怀疑能一剑串起一串儿刺客!   “传朕与仙使的朝食。”   周邈未曾开口,嬴政已经传令下去。   等嬴政去洗漱过,换上玄衣纁裳的朝服回来,朝食刚好送到。   周邈跟着始皇陛下一起用过朝食,出巡队伍也开始拔营。   但都到要出发的时候了,周邈还是挨挨蹭蹭的,不回自己的车驾去。   “……”   嬴政看着周邈,对方回以期待眼神。   “仙使可与朕同乘……”一车?   “好啊好啊!”不等说完,周邈就迫不及待应道。   “我人小不占地,就跟在蒙府令身边,服侍陛下即可!”   这都出了函谷关了,万一要是遇到刺杀呢!虽然始皇陛下看起来能一剑串一串儿刺客。   但要像是张良那样,雇个大力士扔铁锤砸车,万一砸中始皇陛下乘坐的车驾,生死关头他还能激发防御罩,可以护住他们一车人!   蒙毅:仙使固然成熟些许了,但言行还是那般简单直白。   却也赤忱,令人动容。   嬴政:“善。”   得到允许,周邈当即回头吩咐方岩:   “方岩,我这边不用你服侍,你回去带着燕和霞他们坐车上……给我归整归整东西。”   归整东西是假,怕他们走路累到坐车是真。   方岩含笑应下:“唯。”   周邈陡然想起,早上还没见过他的两个座下童子,现在又要把他们一起扔下。   有种渣爹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顺道带话给信崽和项小籍:让信崽别在车上看书,费眼又易晕车,让项小籍别闹信崽。实在无聊,让他们找匹马骑一骑,兜兜风也行。”   方岩:“唯。臣会看顾两位仙童,带着他们骑马兜风的。”   “行!那就交给你了!”   周邈叮嘱过,就把座下两仙童抛到脑后了。   等到嬴政登车后,又在蒙毅的恭敬礼让下,高高兴兴地攀上车辕,钻进始皇陛下的车驾。   #与始皇陛下同乘一车出巡get√#   周邈说是跟在蒙毅身边,端茶倒水、捶肩捏腿,服侍始皇陛下。   但实际上别说仙使,就是蒙毅,也是闲坐车中,服侍的活儿自有宦者去做。   蒙毅作为中车府令,出巡队伍的统筹总管之人,安稳闲坐车中的时候不多,常要骑马前后巡察,或处理事务。   而嬴政即便在行进途中,手中也总拿着一卷书,或一本奏章,就没有空着手的时候。   周邈:或许李斯没说错,只是无所事事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闲极无聊的周邈,开始想念因巫蛊魇咒案,而闭门思过半月,此次出巡又没能随行,而是跟着王绾一起留守咸阳的扶苏。   虽然扶苏来了也不一定闲,但总有个能说几句话的人吧?   ……   始皇帝出巡排场是盛大的,赶路时是无聊的。   出了函谷关后,进入二川郡地界,一路沿驰道东行。   经过渑池县时,正值科举取士的县试第一天。   为免惊扰正在应试的学子,出巡队伍暂停驰道。   嬴政带上周邈及隗状,一行二人再加上几十魁梧武士,轻装简行,微行进入渑池县。   来到渑池县中县试场所——县衙大堂,以草席屏风隔断,改建而成。   在未惊动考生的情况下,甚至监考的县令和监御史都未察觉,只由县尉无声陪同,站在视线盲角观察考场。   渑池县应试的学子不多,区区十人而已。   与后来科举鼎盛时,一县便有数百人参加县试的盛况相比,稍显萧瑟落寞。   但在此时,眼前十个学子端坐案后,以软笔蘸墨书于简牍之上,遇错处以刀削刻改正,聚精会神,秩序井然……   周邈看着看着,忽然就觉得这一幕很感人。   科举取士,擢野之遗才,共治天下,就从眼前开始了啊!   站了一刻钟,期间无人能向堂中吱声提醒。   但无论是监考的县令和监   御史,还是应试的十名学子,皆无交头接耳的不妥言行,严肃非常。   一如周邈后世的高考气氛。   一刻钟后,嬴政、周邈和隗状无声原路退走,负责布防考堂的县尉送至门外。   施行科举的左丞相隗状,对于渑池县的县试状况还算满意,道:“不必再送,回去继续守卫考堂。”   “也不可为告知陛下来过,而去打扰正在进行的考试。”   “唯!”县尉已经吓得腿酥脚软,能送到门外,都是硬撑着的,岂敢不应!   所幸县中上下,皆严肃对待科举考试。   搜检、监考和护卫都很严明,没有在始皇帝陛下靠近时却无人察觉,也没在考堂上出现不当的书籍纸张,监考之下也无交头接耳者。   一行离开不足一个时辰,就又重回队伍,再度启程出发。   此后在到达下一站新安县时,也去察看了新安县试。   到后没多久,当场县试就结束了。   因此他们不仅巡察了考堂纪律,也看到了县试后的学子状态。   考堂纪律严明,只是考后学子状态……叫苦连天!   周邈(幸灾乐祸):是这样子的啦!考试结束后一出考场,总会忍不住对答案,也总会有那么几道没做对的。   一路走一路巡察县试,等走到二川郡东边的阳武县时,四日县试已经进入最后一日。   “陛下!前面就是阳武博浪沙了诶!”   “还不止呢,我们追上了北一段的施工队!” 第81章 博狼沙刺秦   “博浪沙诶!”   自出函谷关后,白日行进途中,就一直与始皇陛下同乘一车的周邈,把头凑在窗边看外面。   阳武博浪沙,张良击秦处。   仙使周邈当初在大殿说起‘兰池宫’和‘博浪沙’两桩刺杀案时,蒙毅已经接任中车府令,博浪沙这个地方,他也是知道的。   此时难得闲暇同坐车中的蒙毅,不禁问出口:“仙使很好奇?”   先前东游勘探驰道线路时不是来过?   而且,以好奇中掺杂兴奋的语气,说起博浪沙,真的没关系吗?   蒙毅看一眼车中八风不动的陛下,眉头眼神未曾有分毫变化。   好吧,没关系。   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相比以前大放厥词的时候,如今已经成熟收敛许多。   “也不是好奇。毕竟是历史名胜,经过时提一嘴,以示到此一游。”   周邈实在无聊,把眼睛凑在窗棂格子上往外看。   最近几天都是艳阳晴天,又值秋老虎的时节,万物干燥。   一阵风起,风沙弥漫,瞬时光线昏黄,白昼如黄昏。   “之前也经过此地几次,都没碰到过这么大的风沙。”周邈放下帘子,坐回身体。   不能看外面景物,周邈就嘚啵嘚啵开始闲聊:“说起来,后人考察博浪沙时,此地的地貌已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既无山高沟深、山涧溪谷,又无草木繁茂、林密壑险,并不具备刺秦的条件。”   “真是沧海桑田啊,眼下此地北是德水(黄河)岸畔,水草连沙滩,南是邙山余脉。而邙山之南是圃田泽,一望无际的大湖泊。”   “驰道沿着先前咸阳至燕齐山东的官道,自邙山脚下经过,若是刺杀,寻一山包,居高临下掷出一百二十斤铁锤……”   周邈敏锐地止住话头。   蒙毅:看,仙使还是有长进的。   就是不太多就是了。   正拿着一本奏章阅览的嬴政,眉头都没动一下。   周邈见此,压低声音,继续和蒙毅道:“届时刺客往南可隐入圃田泽中,茫茫水域,哪里找得着?往东可以从鸿沟顺河向东,一路逃匿,中间   又多有水路分叉,哪里去追?   据说历史上的张良,就是顺水路逃匿到下邳的。”   蒙毅:“所以博浪沙其实是一个刺杀险地?”   “眼下来说,确实没错……”   周邈这么一分析,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了。   不,张良人都在咸阳了!   应该不会有博浪沙刺秦了。   话虽如此,但周邈心中总觉得不太安稳,不由地就停下闲聊。   车厢中一时安静下来。   队伍又向前行驶小半刻钟,即将行出博浪沙地段。   再往前行几里,就能见到北一段的施工队了。   惊变来得猝不及防!   “砰!”   一声巨响平地而起!   “萧萧!”   马匹嘶鸣的萧萧声随即而起!   与此同时,钟鼓砸地的杂乱鸣音,人声惊慌呼叫,被砸中后的痛呼!   喧嚷之声瞬时四起!   “啊!有刺客!”   “啊!啊啊啊!”……   “艹!”第一时间,周邈猛地站起,挡在始皇陛下的身前!   “这不科学!”为什么还会有博浪沙刺秦啊!   “咚!”   前方一声浑厚高亢的钟声,穿透漫漫黄沙,响彻四野!   “肃静!严守阵地,窜逃者杀!”   在喧嚷声被钟声短暂震住后,一声喝令直透云霄!   效果立竿见影,外面的喧嚷虽未停但渐小。   “陛下,听声响方位,是从前方车驾传来!”在这之前,蒙毅也是第一时间站起,戒备四周。   “陛下!驰道宽广,不能近攻,必为远击,宜当下车躲避!”   远击有失精准,只能扔掷铁锤、抛投石球,打击车驾。若下车躲避,则能远离险地。   “淦!”紧急时刻,周邈慌乱之下一边口吐国骂,一边护在始皇陛下面前。   他还有防御罩呢!就算砸到了也砸不死他!   “下车!”嬴政当机立断,打算弃车躲避。   紧急时刻,嬴政一手提起护在身前的周邈,两步跨出车厢。   周邈只感觉一阵失重感传   来,再定睛细看时,人就已经出车十来步远,站在了驰道上。   等人站稳之后,距离第一声巨响传来,可能也不过五息时间。   如此又在原地等了五息,再无异响传来。   就在这时,王离驱马赶到,骤然急停车驾前:“陛下!”   说着就欲翻身下马,口中焦急关切道:“陛下安然……”否?   电光石火之间,周邈视网膜上是王离盔甲外的赤红披风,以及奔随而至的士伍手中王旗!   “艹!”脑中还未厘清,人已经两步奔到始皇陛下身前!   “嗡!”   “砰!”   前一声,是绿莹莹防御罩倏忽开启,巨物砸于其上而起的嗡鸣之音!   后一声,是一柄铁锤弹落地面时,发出的一声闷响!   周邈第一时间转头去看始皇陛下,见人安然无恙地立在原地,被罩在防御罩之中。   又赶紧往后退半步,把人更严实地笼在罩中!   接着就是一口气直输出国骂:“淦!使诈啊!不是应该一击不中当即退走吗你隔个半分钟再来一击也太不讲武德了!”   “掷铁锤!掷你爸爸的铁锤!还一掷就掷两个!淦!等抓到你了铁定给你脑袋来两锤!”   “淦啊!吓死个人了!有本事你别跑!有本事你等着中门对狙!看我不砸死你个龟儿子!不给你两铁锤都算你爸爸我输!”   “淦啊!……”   外围惊叫声再起时,在这方寸之地的死寂之中,只闻仙使周邈的咒骂之声……   等惊慌稍缓,周邈拉着身后始皇陛下的胳膊就往一边连退直退,躲避王离如躲避瘟疫!   “武城候你走开!走开!”   “黄沙迷眼,刺客本看不清方位,结果武城候你这一身红披风,还有后面举着的王旗这不是给人指路吗!”   “走开走开!”周邈一边挥手一边退,手里边有盐的话,真就像撒盐驱赶脏东西了!   王离被周邈点破,当即手忙脚乱扯下披风,厉喝:“王旗远离!”   抗旗的士伍当即一退……   “砰!”   王离披风刚扯下,还未来得及卷起,一声炸响再次响起,移动中肩抗王   旗的士伍当即被砸倒在地!   “淦!还有第三下!一击不中还有二下三下真是顽固啊!你们这是死士吧有来无回是吧!”   周邈被吓得连退直退!   差点被绊倒,所幸被身后始皇陛下再次一把揪住衣领给提起来,重新放稳。   “对不起对不起踩到陛下了!”周邈回想刚才脚下的触感,是踩在始皇陛下脚上了。   嬴政:“……”   蒙毅:……   #好好的惊险刺杀气氛就被仙使破坏了#   隗状和李斯等人,此时方才奔至:“陛下!”   无怪他们此时才到,出巡队伍太长,中间还隔了两驾六马的主车,仙使的两辆四马车驾,车驾之间也不是紧挨着的,间隔有十来丈。   从听到声响,到立马停车赶来,不到一分钟时间,隗状和李斯他们已经是全速疾奔而来了。   隗状:“陛下!安然否!”   嬴政声音如往日一样沉静无异:“朕安。”   几乎同时,李斯:“陛下可有伤到!”   蒙毅:“被仙使踩了一脚。”   #三击无伤,唯一负伤是仙使踩了一脚#   静。   静。   蒙毅解释找补:“臣惊慌之下,失言了。”   “陛下对不起!”周邈表示很能理解蒙毅,“对对!惊慌之下,难免失态!”   像他就会控制不住地骂脏话,所以踩了始皇陛下的脚他真不是故意的!   #踩始皇陛下的脚了对不起!#   众:“……”   嬴政:“无碍。”   ……   风卷黄沙,逐渐稀薄,视野也清楚开阔起来。   六千步卒兵分两队,一队以皇帝车驾为中心,层层护卫,围得苍蝇都飞不进一只。   一队向外扩开,深入草滩山林,亦是层层推进布防。   一员骑兵小将率队,押送着一名赤膊袒胸的魁梧武士近前,在五丈远之外跪禀:“启禀陛下!掷出巨物击车刺杀的大力士刺客,已擒拿在此!”   “另有一名同谋逃蹿,仙武侯已追击而去!”   “善。”嬴政闻言,一步步靠近被三名武士共   同压制在地上的大力士。   万一大力士是假装被制服,实则是等始皇陛下靠近后,突然暴起刺杀呢!   周邈赶紧跟上去,贴身护卫!   最终嬴政在三丈之外立住,盯住头脸被按在地上摩擦,也竭力抬头看过来的刺客。   “怎么?很惊讶?”   嬴政自然知道对方想看见什么,看他愤怒失控,惊惶失措。   如此,他以后才可能日夜不安,谨小慎微,以至雄心尽丧。   “萧萧!”马匹嘶鸣声响起。   是仙武侯英布捉拿同谋归来。   看被英布提溜着的那人穿着、相貌和气质,一眼便知是受过礼仪熏陶的阶层。   因此与其说是同谋,不如说是指挥大力士的主谋。   “启禀陛下!那名大力士刺客一击之后,静待时机又出二击、三击,全然未图脱身,便是为掩护此人逃离,此人应当是主谋。”   一击之后慌乱刚起时,一声钟响后的喝令,便是英布的声色。   如今又捉拿逃跑主谋,其功可嘉。   “善。事后论功行赏。”   嬴政脚下一转。   周邈紧步跟上。   就算主谋是文士模样,万一是伪装,陡然暴起呢!   周邈此时是草木皆兵,其实不管是大力士还是疑似主谋的文士,皆已被搜过身,没有藏匿武器,也按得死死的,暴起不了。   文士看着靠近的始皇帝,不怒不惧,步伐稳重,全无受惊之态!   眼中不甘已经满溢出来:“你竟然无事!”   嬴政来到文士面前,居高临下,睥睨道:“朕有仙使庇佑,自然无事。”   黄沙遮掩下,仍旧穿透沙幕的绿莹莹神辉光罩,文士当然也看见了。   也正是因为看见,方知传言为真。   一击不成,二击亦不成,三击也不会改变结果,他方才含恨遁去。   若早知如此,一击不成便即刻遁去,不等五息之后的二击,或许便不会被擒住。   “既敢刺杀,报上名来。”嬴政冷沉沉道。   “某不过区区一名六国学子罢了!何需姓名,天下学子皆是某!”   “朕出巡以来   ,所见学子皆在考堂。”嬴政岂会看不出对方歹意,“欲使朕动摇科举取士之心?那你失算了。”   “若无仙使舍身相护,你始皇帝也早就成一团肉酱!可护你一回,能护你十回百回吗?大秦仙使只有一个,如我一般的义士却有千千万!”   “我能护始皇陛下一次,就能护十次百次!你嫉妒啊你打我啊你打不着!”   若将神通广大的堂堂仙使,降为始皇帝身侧一护卫,那……   “欲挑拨朕心内不安,将大秦仙使用作身侧护卫?朕……”   “护卫怎么了!我就愿意给……”始皇陛下当护卫!   “一边去。”嬴政抬手一拦。   蒙毅上前给周邈手动禁言:“知道仙使生气,但还请消消气。”   比陛下本人更加生气得跳脚,也是…意料之中了。   嬴政:“朕不会动摇科举取士的决心,亦不会将大秦仙使用作护卫,更不会因今日之事,而惊吓不安,直至胆小多疑,丧失雄心。”   “你的谋算皆已成空,而朕必将建一个强盛大秦。”   嬴政转开眼,“朕也不必知晓你的姓名,就叫你无名无姓地腐烂入泥罢。”   “嬴政!你不怒吗?不,你怒了!不然你不会和我说这么多!你怒了,你想知道我的姓名、来历,你想!但我不会告诉你!”   “你在狗叫什么!”蒙毅的手动捂嘴禁言功力不比他哥,周邈成功挣脱出来,跳到文士面前就开始输出:   “当我不知道你是谁吗!” 第82章 恬不知耻,竟耍诈欲说出姓名!   大力士,抛掷铁锤击车。   一击不成,还有二击、三击,就为给这主谋文士争取逃脱时机,舍生忘死之意,可比张良所得大力士浓厚太多!   而能掷出后世六十市斤的铁锤,击中驰道道中的主车,即便是居高临下,又有几个?   这很难不让人联想,这主谋文士,正是大力士真正的主人——仓海君!   张良‘东见仓海君。得力士,为铁锥重百二十斤①’的仓海君!   “你就是仓海君!”   周邈惊天动地一声,喊破主谋文士的身份!   然而文士一脸茫然,而后不屑——大秦仙使不过如此。   但还未等文士的轻蔑挑衅笑容凝成,周邈接下来一句话,就让其当即脸色大变!   “眼下秦时郡县并无沧海郡,或许,该说你是东夷某君长?”   周邈仪容灵秀仙气,又恣意鲜活,盯住人时真就像游戏山林的小神仙。   一切掩藏起的秘密,都将被他掀开落叶,然后以游戏的姿态把玩欣赏。   东夷,所指是时下箕子朝鲜半岛上的辰国、箕子朝鲜、东濊、沃沮、濊貊等国。   周邈盯住文士,见他神色变化,暗道:后世的猜测,在这个时空竟然是对的?   随即露出一个小邪恶的得意笑容:“准确地说,濊国(秽国)之君?”   文士的表情已经收敛,闻言更是掩藏着隐秘的嘲讽。   周邈一挑眉:“哦,再准确地说,你不是濊国君主,你区区一个燕国灭亡后出逃的燕国遗贼,哪里能做到君长之位呢?”   “顶多只是一个因卷带的家财,小有势力的小奴隶主、小贵族?”   在周邈点出文士只是一个燕国遗贼时,文士的神情虽极力收敛,那陡然间的变化却已足够明显。   明显到周邈都发现了。   作为唯粉,怎会不研究博浪沙刺秦中,除张良之外的另一个重要角色——仓海君?   看,这不就蒙对了?   李斯再次陷入迷惑:仙使周邈,他到底是单纯,还是聪明?难道真是又单纯又聪明?   “得太子丹首级后,燕王东去,聚集辽东兵力,并称王。辽东距东   夷半岛,可不多远啊。   在通武侯王贲东进辽东,得燕王喜的前后,逃到东夷半岛,可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先前岁首大朝贺时,陛下大封六国后裔诸侯——”   “封故韩横阳君韩成、为横阳侯。”   “故赵大将李牧之孙李左车、为武宁侯。”   “故魏宁陵君魏咎、为宁陵侯。”   “故楚怀王之孙熊心、为怀义侯。”   “故齐王建弟田假、为齐忠侯。”   周邈恶劣一笑:“唯燕国,在遗民黔首中择一德高望重者封伦侯,为鄢侯。”   “哈!”周邈凑近嘲笑:“我知道你多半是燕国王族、文武将相后裔,但我就是不问你名字!”   “就是让你无名无姓地腐烂入泥!”   主谋文士嘴巴一张,周邈抬手立掌:“别说,你的名字不配被陛下和我知道,也不配记录史书!”   “陛下说了让你无名无姓地腐烂入泥,那就不能让你留下一个名号!”   蒙毅:论对陛下的赤胆忠心,仙使可算第一?   李斯:……   文士神情复杂憋屈,梗着脖子:“世上恨秦者千千万,今日死我一个……”   “打住!”周邈一声喝止,他就是斤斤计较!   “你不是硬气不告诉陛下姓名吗,那你就一直给我憋住!憋到阴曹地府去!”   “就算你耍诈借口说出来,我也叫陛下让史官给你春秋笔法了!就记个‘东夷君’!”   文士不是非要告诉姓名,而是已经必死无疑,还死得无名无姓,都不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这……   蒙毅:这也太痛苦憋屈了。   “仙使既知某是……”   英布一把将文士脸朝下按在驰道的黄土路面上,摩擦摩擦:“恬不知耻,竟耍诈欲说出姓名!”   周邈朝英布竖起一个大拇指:“干得好!”   英布嘿嘿一笑,比方才嬴政赞赏他并许诺‘事后论功行赏’时,都笑得更灿烂。   “愿为仙使分忧。”   “……”   嬴政看着先前不愿报上姓名,现在报不出姓名的主谋文士。   诚如对方所说,他方   才确实怒了,但现在……实在怒不起来。   对方所怀歹意,无非是能刺杀成功最好,即便不能,也要吓破他胆。   之后无论是打破他无上功绩的幻想,让他常怀不安,胆小多疑,雄心尽丧;还是将仙使挪作侍卫,破除大秦的大好前途。   皆是对方所愿。但他为何要让对方,及许多一样心思的六国遗贼如愿以偿?   “出巡为重,区区无名刺客,就地正法,弃之荒野,莫耽误行路。”   若说打破无上功绩的幻想和自傲,早在周邈坦承穿越身份时,就已经被彻底打破。   主谋文士闻言,比无法报上姓名更甚的强烈不甘涌上来!   当即就叫嚣:“嬴政!你竟然如此轻松地让我死去,你何时如此仁慈了?你灭人国家时,可是铁石心肠!原以为你嬴政是雄心君王,居然是个虚伪小人!”   “想骗凌迟之刑?”周邈拎来弹落一旁的铁锤,六十市斤的分量可不轻,“然后再在史书上多添一笔?”   但周邈还是双手拎起铁锤,语气森森:“我说了等抓着刺客后要照着他脑门来上两锤,那就一定要来两锤!”   掌司法刑狱的廷尉李斯赶紧去看嬴政,倒不是什么程序不合乎律法,而是:   陛下!那一铁锤下去,红的白的脑浆子都要溅出来!   现在周邈是盛怒之下,顾不上害怕,等过后回想,第一次给人脑袋开瓢,会吓得噩梦连连的!   同样张口欲言的,还有隗状、萧何、蒙毅等等,然而还不等开口……   “砰!”一声,已经传来!   李斯等人连忙看过去,就见那个主谋文士额头一片血红!   所幸没看见红的白的脑浆子,周邈的准头不佳。   周邈果断重新调整姿势,“砰!”   又一声传来,听声音,还是砸在地上了。   但主谋文士这次是嘴鼻塌陷,砸断了鼻梁,砸掉了一口门牙。   正翻滚呼痛!“啊啊啊啊!”   两锤结束,周邈放下铁锤,“虽然准头不怎么样,但说给你两锤就两锤!”   李斯:不,两锤照着脑袋砸,都没砸死人,准头堪称精妙了!   仙使周邈的准头自然不可   能那般精妙,而是他在砸下时本能闭眼,便给了英布把人往后拉的空当。   文士死不足惜,然却不能叫仙使沾染性命。   周邈是怒气冲头,又有话在先,才给文士主谋来上两锤,并不是起意去做行刑的刽子手。   否则砸下时也不会害怕地闭眼了。   嬴政将英布动作看在眼里,道:“仙武侯,今日应对极得当。”   英布一脚踩在痛得在地上翻滚的文士前胸,制住了人,方才揖礼:“臣之本分。”   “将人带去道旁野地,处理了。”   即便没有周邈道出文士身份,嬴政本也没打算多做询问,于是干脆道。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总能杀完六国遗贼。   至于因刺杀,而迁怒咸阳的燕国、甚至六国后裔及遗民?   那么先前的安抚之举,便要大打折扣了,因泄小愤而失大谋,非明智之举。   “唯。”英布一手提起主谋文士,手下士伍押上大力士,便去往道旁野地。   隗状、萧何和叔孙通一干人等,见嬴政并无深究株连之意,轻抬手便料理完毕。   足见始皇帝心胸雅量,不禁心生信服和安定。   大秦有如此明智之君,又有仙使襄助,何愁不兴?   “臣方才莽撞愚蠢,让陛下陷入险境,请陛下降罪!”王离扑通一声,结实跪倒在驰道路面。   刺客处理了,但王离在此次遇刺时的不当应对,仍旧需要追责。   周邈看着跪拜在地请罪的王离,心情有些复杂。   后世曾有人说,秦的灭亡与‘将三代’王离、‘权二代’李由等人的无能,有直接关系。   直到现在,周邈仍不觉得这话对,在那样雪崩一般的局势下,怎是一二无能之人造成的大秦灭亡?二世胡亥、阉人赵高才是亡秦的首恶、直接原因!   但想想今日刺杀发生后,王离的应对……若叫周邈他上、他也不行,惊慌之下肯定不会比王离强。   但相比哪怕如英布一样的后起之秀,王离也显得不够沉稳周全。   夫为将三世者必败,周邈认为,不是因为杀伐过多、后代必受恶债的惩罚。   而是代代皆出军神将星的可   能性太低。   相比周邈这样的普通人,王离无疑已经是一个聪明人,只是相比天生的将星、顶尖的人中之龙,就显出短处来。   嬴政看着跪拜在地的王离,半晌后才道:“一切如旧。且等出巡结束,回到咸阳再论功过。”   “谢陛下宽宏大量!臣一定尽改前失,将功赎罪!”王离深深磕拜在地,以表决心道。   王离的忠心谁都不怀疑,他今日只是无心之失。而归根结底,可能只是天生能力稍缺。   但他还有一个父亲王贲,祖父王翦。   嬴政既作出决定,便也无人再提出异议,表示即刻严惩王离。   嬴政随即下令:“此后行路途中,将领仍可穿甲戴盔,然不得有显眼红黄之色。开路王旗,亦不可轻移。”   王离穿甲戴盔,还披一大红披风,平时又骑高头大马,威风显眼是没错了,但即便不见面容,远看也能一眼辨出是高位将领。   刺杀一起,高位将领所往之处,多半是皇帝行驾。还有王旗移动,简直就是在给刺客指路!   因为这,周邈看王离一时都觉得不顺眼起来。   但他又明白,王离只是无心之失,加上他们又早有交情,心中就更觉别扭了。   王离叩头领命:“唯!臣定吸取此次过失教训,绝不再犯!”   此时英布处理完刺客,前来回禀:“禀陛下,两员刺客已枭首,躯干四肢弃于邙山野林之中,由得野兽啃噬。”   至于两名刺客的头颅,他用麻布袋装着,正提在身后。   周邈看到了英布身后渗血的麻布袋一角,有所领悟。   不过他不曾直面血腥,便也只觉得胆敢刺杀始皇陛下,死有余辜!   “善。”嬴政一挥袖,“头颅亦不必保留,扔进德水之中,任其冲刷漂流而去。”   “唯。”英布起身,看见仙使和陛下站在一处,便对廷尉李斯使了眼色。   李斯上前,英布解开袋口,让他确认过是两名刺客的头颅无误,才重新将麻袋收口,翻身上马。   “驾!”驱马偏离驰道,往德水边扔头颅去了。   嬴政转身,往主车走去,周邈下意识紧跟身侧。   嬴政边走边吩咐蒙毅:   “尽快将被毁车驾整理清扫,完后立即启程。”   “唯。”蒙毅前往已经收拾一半的被毁车驾前督工。   尚能用的车轮、木料和车中器物收拾起来,放回后面的货车中,其余砸得稀碎的木材,清扫后倾倒在道旁野地。   被砸伤的驾驺车夫、宦者隶臣,都安排在队尾的牛拉板车上拉着走,到前方阳武县后再留下养伤,伤愈再自行返回咸阳。   而被砸死的扛王旗的士伍……就地挖坑掩埋。   陛下既有意不扩大刺杀之事,未曾开口追责,那这名士伍的三族亲人便无碍。   他自己一死,俱已抵销罪责。   马鸣萧萧,车行粼粼。   耽搁不到一个时辰,出巡长队重新出发。   ……   行出博浪沙地界,又前行一二里地,便见李由已在驰道一侧列队恭迎。   长公子扶苏留京之后,就由去淮阴接回韩信母子的李由,接替成为北一段的监工‘总工头’。   五千多名役夫被沿驰道边侧,排成五个方阵,阵队间有士伍相隔。   四尊钢铁神兽静默伫立阵前,李由立在左侧,远目迎接始皇帝的出巡队伍。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在队伍行到近前时,李由率役夫跪倒在地,山呼万岁相迎。   嬴政在周邈的搀扶(……)下,从车驾中走出来。   下车之后,周邈自觉地放下了始皇陛下的胳膊,没再继续做宦者的事儿。   只是仍旧亦步亦趋,紧随在侧,护卫得严严实实。   大秦君臣:……   也罢,虽有草木皆兵的嫌疑,然谨慎总归无错。   周邈:五千役夫,万一有一个心怀不轨,暴起刺杀呢!   不过李由毕竟是李斯长子,做事能力还是有点靠谱的。   嬴政慰问役夫的全程,都无半点意外发生。   “诸君既为军属,父、夫、兄尽忠于大秦,朕常感念。”   “今唯愿诸君得安逸,福寿喜乐。”   嬴政的慰问致辞言简意赅,却尽显厚重威严的朴实真情。   役夫们感动非常,尽皆叩头高呼:“愿陛下眉寿万年!大秦万世昌盛!”   慰问过第一班役夫,行驾重新起驾向前。   最终在天色将晚时,于阳武县城外停驻扎营。 第83章 原来始皇陛下,不是纯粹的登山爱好者啊?   慰问过役夫,始皇帝起驾继续前行,踏上基建系统资助架设的石拱桥,越过后来楚汉相争时划界对峙的鸿沟①。   又跨过发源于鸿沟水的济水源头上的新建石拱桥,不曾换乘渡船,便直穿插入阳武县城外。   时值天色将晚,蒙毅请示入城或扎营。   嬴政下令:“原地扎营。”   旨令传下,长队停止行进。   王离将功赎罪的态度很积极,一身灰扑扑盔甲未着披风,骑一匹毛色体形皆不显眼的马,从队尾到队首奔忙,亲力亲为,安排护卫布防。   最终,出巡队伍占据一半驰道,及靠近阳武县城一侧的平坦荒地,布防层层相套,完成驻扎。   “之前可有吓到?”驻扎布防皆已妥当,周邈才有空去关心兵仙崽和项小籍。   先前在博浪沙遭遇刺杀时,出巡队伍戒严,除隗状和李斯等上卿,队中其余人皆不得走动乱窜。   方岩便带着韩信和项籍一直待在车驾上,直到方才扎营,随行车驾以始皇陛下主车为中心聚拢,仙使车驾移动后紧挨主车,他们才得以重新相聚。   “不曾吓到。”韩信是成竹在胸的自信。   有仙使在,刺杀便绝无可能成功。   项籍则是自负勇武的轻蔑:“区区蟊贼,扑腾出小小动静,岂值一惊?”   若是他在驾前,轻松便驱马将刺客擒回!   周邈刚关怀过两位‘座下童子’,燕就奉上肉脯、肉干等小食,便又招呼二人取食。   此时方岩近前禀道:   “仙使,阳武县令、县丞及县尉,与学子陈平求见。”   周邈叼着一根肉干嚼着,疑惑地看过去:“求见我干什么?”   方岩猜测道:“博浪沙刺杀一事,应当已传入县中,为县令一干人等知晓,这是前来请罪了。”   毕竟始皇帝行驾在阳武县内遭遇刺杀,阳武县令一干官员有治安不严的责任。   “他们请罪去始皇陛下驾前啊,来找我做什么!?还有陈平,非官非吏,今日刚从县试考堂出来吧,把他带着做什么?”   周邈语气恼怒,不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无非是他第一次出游勘探时,在阳武县   留宿很愉快,又看重陈平,这是想走后门呢!   “想让我在陛下面前给他们求情?想得美!”   #仙使邈就是这样翻脸不认人!#   方岩:“……陈平想来也是不愿的。”   他一直随侍仙使身侧,见证了陈平的聪明能干,便说句公道话。   “陈平当然是不愿的,他有什么错!不过是县官不如现管,被县令他们裹挟着一起前来的。”   周邈虽然翻脸不认人,但对陈平也确实有‘陈丞相滤镜’及相处后的偏爱。   “方岩,你把人带到陛下驾前去。”   帮着外人在始皇陛下面前求情,绝无可能!   “我待会儿再去找陛下。”但可以旁观一下,以表关心。   “唯。”方岩领命退下。   周邈不慌不忙地嚼完嘴中肉干,估摸着有个小半刻钟了。   这才拍拍手,接过燕递来的湿帕子擦擦手,“信崽和项小籍,你们自己玩,我去找陛下。”   “哦。”两人难得默契,异口同哦。   配上一个[白眼.jpg]黄豆表情包,就正正好了。   #在始皇帝面前,他们两个座下童子算什么#   ……   周邈到始皇陛下车驾前时,阳武县令一干人等和陈平正跪拜在驾前。   入秋了,阳武县令等人背后的衣衫却汗湿一大块。   虽然遇上早有预谋的情况,是防不胜防的,但真当刺杀发生,阳武县令等人维护县中治安不力的罪过,也确实推脱不掉。   那有错当然该罚。   周邈当然不会替他们求情,只是遭受无妄之灾的陈平就可怜了。   仙使周邈向陈平投去怜惜(?)的一眼,而后轻手轻脚站到嬴政身侧。   周邈站定,一抬头,就对上了蒙毅和李斯投来的…奇怪目光。   周邈:“???”   二人不约而同移开目光,但都一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仙使的神情。   移开目光的二人把视线转移到姿仪俊美的陈平身上。   果然长得俊美,就是不一样。   周邈:……虽然没证据,但他们肯定误会了什么。   在三人眼色横飞时,嬴政视若未见,只威严道:   “念在尔等之前勤劳政务,忠诚遵令,此次阳武县令、丞、尉赀三甲,县大啬夫、佐、吏等赀二甲,以赎己罪。”   周邈在一旁听着,想到睡虎地秦简中记载,若县官、吏、啬夫等犯错,轻者罚一面盾,重者罚一副甲,再重者则罚二甲。   更重的就不见罚钱了,可能是去论肉刑、徒刑和死刑了。   结果阳武县令、县丞和县尉,这次竟然只罚三副甲?其余主要的佐官吏员竟只罚二甲?   显然,阳武县令等人也是没想到。   今日可是在阳武县境内遇刺杀!原本以为难逃一死,只奢望别被夷三族,没想到竟然只是罚甲!   “谢陛下宽恕!臣等叩拜陛下恩赦!”口中高呼着,就毫不迟疑嘭地叩了下去!   “陛下仁慈,臣万死莫能报!”   “嘭!”说着再拜下去。   周邈:嘶!听着就疼!   等磕满三个头,嬴政才一挥袖:“起。退下罢。”   尽管此时嬴政仍旧冷面冷声,但阳武县令等人却目光灼热,神情满溢着感恩!   “愿陛下眉寿万年!臣等告退!”   “臣等告退!”   周邈(目瞪口呆):……始皇陛下是会收拢人心的。   李斯:少见多怪。   蒙毅:若陛下没有驭人之术,过人之能,又怎会让大秦文武将相忠心不移?又怎能完成一扫六合的伟业?   阳武县令带头告退时,陈平谨守礼仪,不曾看向上首始皇帝身侧的仙使。   周邈也没将人喊住留下,问一问他的县试情况。   以陈平的能力,通过县试难道会有问题?   人退下去后,嬴政才侧头,看向悄悄站在身侧护卫的周邈。   见对方仍旧一副震惊的模样,解释道:“第一轮征召十万役夫时,记录并总结不合格名单数据中,阳武县名列倒数。”   驰道开修后的第一轮征召役夫时,六国故地有十分之一的名单不合格,当时把数据以县为单位,总结并记录了下来,以待来日启用——在需要清算驰道沿途官吏时,做一招制胜的利器。   此次出巡之时,便是   那个‘来日’。   只是出巡以来,那些数据都还未有用武之地。   周邈恍然大悟:“难怪陛下说他们‘勤劳政务、忠诚遵令’!”   这是看在他们往日还算老实的份儿上啊!   嬴政:“也并非全是如此。眼下关头,若非必要,则不宜生事杀戮。”   “哦哦!”虽然脑袋点得干脆,但周邈清澈迷茫的眼神在说:什么关头?   “……”   蒙毅为周邈解惑:“明日便要出三川郡,从东郡南部穿过,到薛郡。”   “而此次出巡,还有封禅望祭山川之事……”   这他知道啊!“在薛郡邹县登上峄山,然后到济北郡,封泰山、禅梁父山!”   知道这是后世史书记载,蒙毅又补充道:“正是如此,准确说来,是礼祠名山大川及八神。”   周邈满头问号几乎实质化。   蒙毅便也进一步道:“名山大川且不说,所谓八神,一曰天主渊水。二曰地主泰山梁父。”   “三曰兵主蚩尤。四曰阴主参山。五曰阳主罘山。六曰月主莱山。七曰日主成山。八曰四时主琅邪山。”②   “未必八神悉数礼祠,但有顺路经过的,便当礼祠一番,以向天下宣告:天下之主始皇帝陛下践临。”   周邈有如打通任督二脉!   天主渊水这些他没听过,但泰山梁父,罘山、成山、琅邪山,可不正是史载秦始皇都登过的山?   “原来始皇陛下,不是纯粹的登山爱好者啊?”周邈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嬴政:“……”   蒙毅素来善始善终,接着解释:“陛下日理万机,怎会是因纯粹爱好便登山?陛下一言一行,皆为大秦江山稳固昌盛。”   “对对!所以还是我太浅薄了!”周邈深觉他这个始皇陛下唯粉太不合格!   蒙毅:倒也不必如此自轻。   ……   在阳武县城外扎营夜宿一晚。   第二日,日出时分,始皇帝车驾便又启程。   之后也一如往常,若非必须补给粮草物资,皆是扎营夜宿,遇城不入。   当然,欲巡察的县邑乡里不算在内,不过即使入城巡察,   出巡大部队仍旧驻扎城外。   如此沿着济水北岸,一路穿过北郡南部。途中在定陶,嬴政召见了从濮阳赶来的郡守一行官员。   途中又在巨野泽畔,乘丘附近的济水桥不远处,扎营夜宿。   周邈犹犹豫豫地向始皇陛下提出离队片刻。   “准。”嬴政都不需过问原因,便准了周邈。   周邈带上一二十武士,寻去附近的乘丘,见到了巫蛊魇咒案中唯一幸存的松童子。   “过得还好吗?”看上去神情虽成熟些许,但脸色红润、身形敦实,想来他的大父大母和叔父待他不错。   松童子没想到还能见到仙使,乖巧答道:“过得很好的!吃饱穿暖,还跟着乡中老翁学字。”   “那就好。”周邈揉揉小童子的头顶,“这次我是顺路来瞧一瞧你,以后未必能再见,但愿你仍旧四时安康。”   “嗯,谢谢仙使。”大母给他说过的,仙使仁善,他要感念仙使厚恩。   “没给你带什么,这些糕点小食你拿去吃着玩。”周邈递给小童子一个有他半人高的漆木食盒。   不必担心松童子拿不起,身后不远处就站着一对老翁老妪,正是他的大父大母。   “谢谢仙使!”   小孩纯真,糕点小食总是更能讨得欢喜。   “那我就走了。”周邈拍拍小童子的肩,又对看向这边的老翁老妪颔首示意,没再多说便转身走了。   “仙使慢行,来日再会!”   松童子站在原地,朝武士簇拥着离去的仙使挥手道别。   仙使未曾回头,却也抬起手臂,对身后摇了摇。   老翁老妪上前时,松童子已经打开食盒,对着里面的肉脯和肉干各样小食咽口水。   “仙使给松的小食啊,提回去藏着,留给你一个人慢慢吃。”老妪揉揉孙儿的头顶,慈爱道。   松童子却不吝啬护食:“给柏弟吃,也给大父大母和叔父叔母吃!”   “松真大方!”老翁欣慰地拍拍孙儿肩膀,“不过大父大母和叔父叔母不吃的,你给柏弟分几根肉干就是,其余的都留着自己吃……”   身后有爱的祖孙交谈,周邈是听不见了。   在见过松童子后,便迅速赶回队伍中。   第二日又启程,沿驰道直行,下午时分,直抵薛郡邹县峄山脚下。   “原地扎营。”   “明日登祠峄山。”   …… 第84章 出息了出息了出息了!   亭亭绎凫山,秀色钟乾坤。   峰峦拔地几千丈,雄势直欲排苍旻。①   峄山奇峰怪石,陡峭峻拔,岩洞幽深,多松柏清泉。   在太祝叔孙通选定的良辰吉时,始皇帝嬴政辇舆登山。   仙使及群臣随从。   此时的峄山还不是后世的风景名胜区,没有通坦的盘道上山。   倒确实是怪石堆垒,古木苍郁,窍涌清泉。   自然景观浑然天成,不经雕琢。   周邈:就是太浑然天成了,这都原始密林了都!   周邈牢牢抓住肩舆扶手,腰背紧绷僵直,未敢有分毫松懈。   其实抬着肩舆的四名魁梧武士步伐很稳,不会将他颠下去的。   但行走在昨日下午晚间数千士伍才砍开的山路上,真的很难放松享受。   周邈看着前方辇舆中,正身而坐,臀置脚踝、手置膝上,端庄威严,目不斜视的始皇陛下。   #崇拜始皇陛下的一天从早晨登峄山开始!#   新辟的蜿蜒山道两旁,五步一人,站岗布防。   大吕开道,王旗当先。   而山道上,始皇帝嬴政辇舆为先,仙使周邈的肩舆随后。   再便是叔孙通率奉常官吏及众博士捧奉的祭祀牲猪一头,珪璧、钱币等礼器。   再之后,是徒步爬山的左丞相隗状率领随从百官,最后又是随行隶臣妾及士伍。   祭祀队伍蔓延开去数里,如一条山中云雾间游动的长龙。   日中出发,隅中到达峄山中峰峰顶。   队伍到达后,众人就地暂歇,或饮水、或添衣,或坐看山中之景。   叔孙通则带着奉常官吏及百家众博士,开始清扫布置场地。   周邈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凑到始皇陛下身侧。   一起居高临下,观览峄山风景。   他前世没来峄山旅游过,如今看在眼里,就是一座云雾缭绕的怪石堆垒的石头山。   看得无聊了,周邈收回目光,视线停留在峰顶的一块壁立巨石上。   说实话,他看上这块石头了!   “陛下,今天会刻石颂大秦功业吗?”周邈转   头,问目视脚下云雾的始皇陛下。   “何意?”   周邈指着伸出去的狭窄山脊上的壁立巨石,“虽然我不知道历史上的秦始皇峄山刻石,立在哪里,但陛下难道不觉得,那块巨石很适合刻记大秦的功德大业吗?”   “简直就像是为了篆刻陛下雄伟功业而生的一块大好石头啊!”   安静侍立身后的隗状、李斯、蒙毅、萧何等众:……有道理。   嬴政:“……叔孙通草拟祭文,李斯誊抄,祭祀既毕,便会令人镌刻石上。”   “那块大石,确实适合。”   李斯:陛下原先不是说,刻石于峄山书门?   哦,仙使觉得山顶这块巨石适合刻记功业,那没事了。   “有说‘登峄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登临峄山峰顶,刻石记功,那睥睨天下的气势瞬间就立起来了!”   “今日在峄山峰顶刻石,明日便在泰山顶立碑!”   周邈目视脚下云雾,只觉胸臆间中二之魂熊熊燃烧,衣袖一展,油然而生一股睥睨苍生的气概来!   嬴政:“……确有此感。”   李斯:……啧,他就多余听。   敲定刻石位置,周邈又畅想道:“峄山刻石,始皇陛下的首块刻石,我高低得同框…入画留念!”   合照是不行了,但作画可以啊!   李斯大概意会了周邈的意思,并毫不留情打破他的幻想:“稍后祭祀既毕,即刻就要下山去,刻石的祭文,届时将会令匠人临摹镌刻,非是一时半刻就能刻完……”   “也就是说我不能第一时间看到峄山刻石的样子了!”周邈犹如遭受晴天霹雳,面目痛苦!   李斯无情道:“对。”   “啊!”若非怕震到始皇陛下耳膜,周邈无论如何也要对着山下高喊一声,以作发泄!   “那不是说之后的泰山、梁父山、罘山、琅邪山等刻石,我都不能当场见到?”   周邈一缓过来,发现事情还有更惨的!   周邈的痛心,叫李斯都不忍回答了,但坚持道:“若非有事停驾滞留,多半是看不见的。”   “……”周邈顿感出巡前的期待,瞬间减半!   “人生啊,   无常啊……”   一副受到打击太大,魂魄离体的凄惨模样。   然后李斯就被众人针对了,不止他的同僚,还有他效忠的陛下。   “……”   他李斯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   及至日中时分,叔孙通做好一应祭祀准备,前来请嬴政与仙使及众人时,仙使周邈都还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   但正事不能耽搁,识大体的周邈打起精神来。   主持祭祀的太祝叔孙通,站在以石垒砌的祭坛旁侧,按照祭祀礼仪,一项一项引领着嬴政、周邈及众臣开始祭拜。   此时的祭拜还未有后来那样多的繁文缛节,尤其是叔孙通拟定祭祀之仪时,还逞给嬴政看过,而后删改得更加简洁易行。   正如他自己先前所言:祭之以诚,礼便尽矣。   【皇帝立国,维初在昔,嗣世称王。】   叔孙通开始唱诵祭文,或者说,是歌功颂德的功德铭文。   云雾缭绕脚下,山风呼啸吹顶。   肃穆气氛之下,清晰雄浑的唱诵,响彻峰顶山间。   【讨伐乱逆,威动四极,武义直方。   戎臣奉诏,经时不久,灭六暴强。】②   ……   【廿有六年,仙使临秦,功德显明。】   周邈猛地一震,捕捉到关键字眼!   #妈妈!你儿子出息了!记功石刻上竟然有你儿子一笔!#   周邈正激动时,发现接下来还是他的戏份!   【完缮咸阳,始治驰道,普惠黔首。】   #妈妈!两句!峄山石刻上你儿子有两句二十四字的篇幅!#   不能第一时间亲眼见到石刻?那算什么!   在刻石铭文中占两句篇幅的殊荣面前,那都不是事儿!!   【群臣诵略,刻此乐石,以箸经纪。】   叔孙通最后一句落下,周邈兴奋还是未消。   最终,在祭祀礼成时,嬴政又下旨道:“在此峰顶立祠,常年为祭。”   立祠与刻石这事一样,也是事后再着人修建。   今日眼下是见不着了的。   但周邈却并不失望!   反而整个人在清凉的秋日山风吹拂下,颊旁尚且带着一抹红晕。   显然是激动兴奋发于内,热熏于外。   也就是高兴得很了!   李斯:不是很理解你们仙使这种生物,情绪就跟山地天气一般多变。   嬴政倒是有所猜测,也正是这猜测,让他一时无言。   最终更又道:“若想看祭文石刻,可在邹县停留一日,再令匠人连夜镌刻……”   “不用不用!”周邈几乎摇出花手,坚决拒绝:“陛下千万别因为我做出什么烽火戏诸侯的事来!”   “万一发生——匠人日夜刻石累倒吐血,喷在石刻铭文之上,峄山石刻是匠人血泪染成!诸如此类的黑料,那我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而且出巡行程更为重要,非必要不能耽搁!”   周邈说的很有道理,但是:烽火戏诸侯,不是这么用的。   再但是,仙使的意愿,陛下若依允,那还是很重要的,足以耽误出巡行程而不被埋怨。   可是难得的,不就是仙使即便到了今日,也赤忱谦逊如旧,未曾养出骄矜嚣张的性情吗?   大秦君臣之间,皆不禁柔和了神情。   而周邈也顾自兴奋着:出息了出息了出息了!   虽然知道此处时空的后世史书中,或许会有他周邈一笔,但在他生时就已经从石刻中得知一言半语,这种感觉是难以言表的!   [自豪骄傲.jpg]   嬴政:“祭祀既毕,下山。”   ……   既已祭祀完邹县峄山,下一站便当是泰山和梁父山。   然而,薛郡邹县为儒家亚圣孟子故里,隔壁鲁县又为儒家至圣孔子故里。   因此在此之前,出巡队伍离开邹县后,又在鲁县暂作停留。   在当初二十儒生拦道仙使一事之后,薛郡及鲁县的郡县两衙虽未被问罪,却也被诏令申斥。   此次始皇帝銮驾践临,郡县两衙无不扫街相候,远迎至城外驰道旁。   “拜迎始皇帝陛下!恭迎仙使!”   说着真就当场拜倒在地,恭谨非常。   周邈:……若是我,恐怕都不好意思拿出之前抄录的不合格役夫数据,一招清算了。   但嬴政显然不是会为眼前郡县两衙的谦卑恭敬,就心软之人。   “起。”嬴政沉静严肃,声音无波无澜。   接着就继续稳坐主车銮驾,再没多说一个字。   就在郡县两衙准备措辞,迎始皇帝和仙使入城时,蒙毅出列。   走到已经起身的两衙官吏面前:“陛下出巡是为巡视河山,不欲侵扰黔首。”   “陛下仁德!……”   然而两衙官吏奉承之词还未开始倾倒,蒙毅就干脆利落道:“陛下及仙使车驾将扎营城外,并不入城。”   “然此处有几件事,需要诸位去办。”   又是不等两衙官吏殷勤接话,蒙毅直接道:“一,有此粮草及物资补给清单一张,照单准备。”   “二,将县试留存答卷,尽数搬来,陛下将作审阅。”   “三,明日的日出时分,左丞相与太祝将入城,礼祭孔庙,届时须清道以备。” 第85章 这日下午,鲁县市肆中,杀得是人头滚滚,地上血浸三分!   两衙官吏带着三条命令退去,蒙毅遣人随从落实。   一队士伍拿上补给清单,牵上运货牛马,去拉运粮草物资。   一队士伍则跟去县衙,拉运县试留存答卷。   再有一队是太祝叔孙通亲往,带着奉常官吏和数名博士,入城去孔庙准备祭祀。   因此说是请托两衙官吏去办,实则都有专人负责,郡县配合即可。   但也因此,郡县两衙再无半点推脱运作空间。   粮草物资、孔庙祭祀无关紧要,但县试答卷,竟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被拉走,更甚至还有通过县试的学子榜单!   “县衙官吏的紧张惶恐之意,太过明显,鲁县此次县试恐另有勾当。”   负责推行科举制的隗状最在意的莫过于科举的公平,将科举制选拔人才的效用发挥到最大。   但也明白,在推行时必然会遇到一些问题。   “意料之中,否则朕也不会重阅答卷。”嬴政波澜不惊道。   首届科举还是用的竹木简牍作答,此次县试近数百份答卷,装起来足有一车。   “先按榜单名字,挑选出中选者的答卷。再分门别类,分出明法、明算、明字和进士四科答卷。”   嬴政一声令下,就有被召来的十来名博士应令而动,开始挑选分类。   “县试上榜与落榜者的答卷,及四科答卷,混杂一起堆放,其中要是没点见不得人的勾当,头都拎下来给他们当球踢!”   吊儿郎当的语气,直白混不吝的内容,还有熟悉的声线。   周邈循声看过去,果然在博士之中看见了刘季。   周邈:……刘季啊,你怎么在这里?   刘季对着周邈嘿然一笑,权作打了招呼。   能在始皇陛下面前这么没正行的,还得是你刘季!   刘季见此,又朝周邈挑眉挤眼。   始皇帝毫无疑问是霸道威严的,但也正是如此,并不会计较臣子一些细枝末节的言行出格。   周邈:……欣赏不了一点。   果然,作为皇帝,还是得始皇陛下这一款!   很快答卷分类完毕,县试上榜者答卷共四十份,每科十份。   剩余落榜者两百余份,四科分科堆垒。然而其中一堆,垒得高高的摇摇欲坠,另三堆却是寥寥几份,其中一堆竟然只有孤零零一份!   嬴政毫无波澜的神态中,也不由掺上几分冷意。   刘季见机,两步上前拿起那孤零零一份的答卷,瞥了一眼开篇内容:“明法科的答卷。”   李斯早有所猜测,一旦得到证实,还是不由怒气翻涌!   这岂不是在打法家的脸!在打他李斯的脸!   可又何尝不是在打以法治国的大秦的脸?   李斯难得没有进言,选择了隐忍不发。   嬴政伸手,在案上的四堆上榜答卷中,随机取了一份明法科答卷。   展开浏览一遍,推倒一边后又取来一份,展开浏览……   如此浏览过半数答卷,才抬眼冷沉沉道:“尔等共同审阅未上榜答卷,各自评判优劣,再汇总选出十份最佳者。”   说完,就埋头浏览剩下五份答卷。   明法科十份答卷看完,又看了明算科十份,再是明字科十份。   最后才是进士科十份答卷。   周邈的古文文化水平,阅不了答卷。   就站在一旁,无聊之下,观察始皇陛下和众臣的表情变化……   然后渐渐地,缩脖子耷脑袋,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   周邈: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   人定时分,人们皆已安歇睡眠。   然主车外的帐中,仍旧灯火通明。   “进士科的答卷,在臣等尽数重新审阅排名之后,都在此处了。”   隗状作为代表,把连榜上答卷在内、重新排名的所有答卷前十,呈递嬴政案上。   嬴政再次取来一份,展开浏览……   终于,最后一份合上。   风雨将至,帐中静得落针可闻。   嬴政未做犹豫,直接开口:“明法、明算两科,榜单尽数作废,本届一人不取。”   字句吐露之间,夹着血腥之气:“李斯,两科上榜者尽数捉拿问讯,若是蓄意窜科具名、应考及上榜者,夷三族!”   李斯亦如一头急欲嗜血的饿兽:“唯!”   周邈被始皇陛下冷酷的声音吓得一抖,再一细想:   是有人明明学的、答的是进士科,但最终却占了明法和明算科的名额?   这就好比,学习、报名、作答的都是人力岗的内容,却占的是法务、财务的岗位?   6啊!   周邈一时踌躇:这算是‘坑儒’吗?   应该不算吧,这相当于是科举舞弊——不,还要更严重。   有诏令规范科举取士在先,现在明知故犯,那就是抗旨不遵,等同大逆不道,夷三族也名正言顺?   在周邈思索间,嬴政继续道:“蒙毅,重新书写进士科中选榜单,一式三份,加盖皇帝玺印,分别张贴于城门、市肆及县衙外。”   中车府令蒙毅,又兼掌管皇帝符玺的符玺令之职。   当即领命:“唯!”   科举县试纠偏改正之后,就当轮到鲁县的县衙官吏了。   嬴政一视同仁地铁血果断:“李斯,捉拿鲁县县令、县丞、县尉及佐官大吏、县啬夫一干人等,仔细讯问。夷三族!”   即是不论讯问结果如何,县衙一干人等都逃不过夷三族的命运!   李斯再领命:“唯!”   敢在科举上弄鬼,都不必拿出先前抄录的鲁县不合格役夫数据,直接就夷三族!   但李斯这次想错了,嬴政又道:“并以敷衍塞责征召役夫之事,讯问郡县两衙之人。或数罪并罚,或单罚敷衍塞责之罪。”   “唯!”李斯心中一震。   猛然领悟,陛下就是要把所有的罪都审明白,让天下之人心服口服。   然而仍会有觉得陛下残暴的,可若是加上敷衍塞责仙使之罪,至少占大多数的黔首会支持陛下。   李斯目光游移之间,就对上了上首嬴政的目光,吓得全身一抖,再不敢抬头。   “臣必定秉公讯问!”   突然,周邈想道:“如果明法、明算两科一人都不取,那说明鲁县是法学、数算沙漠,会很丢人吧?”   众:“……”还能这么理解?   难道不是鲁县人皆学儒,看不上法学和数算,丢人的是法家和数术家?   等等!像仙使一样理解,亦未尝不可啊!   刘季反应最快,最先附和:“仙使言之有理!鲁县学子实在闭塞,只知诵经读义,不知农耕稼穑,不懂数术计算,不明律法律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辈!丢人!”   周邈:“啊这,倒也……”没有到这个地步罢。   但政治权谋,素来只论输赢利弊,远比周邈想的要残酷,尤其是在可见风雨将至的情形之下。   嬴政亦随即道:“刘季,你到市肆之中,宣扬此说法。然需注意分寸拿捏。”   “唯!”刘季兴奋领命。   乃公也挣来一份差事!   又进一步表现:“出鲁县之后,臣也欲沿途与人探讨科举取士,应当四科均衡发展,否则便是闭目塞听、自高自傲之辈,不知陛下可准?”   “……”嬴政看一眼刘季,“准。”   周邈:他听懂了!刘季沿途也要散播谣言…不!宣扬理念!   #不愧是你刘季啊!#   科举取士,彰显的是朝廷态度,四科均衡,便是大秦对百家的态度。   非是你儒家、法家或某家独大的一言之堂。   ……   第二日,始皇帝出巡队伍的一千士伍,全副武装入城。   而一入城便散开几股,如狼似虎扑向城中各处!   与此同时,城门、市肆、县衙三处,重新贴上了加盖皇帝玺印的县试榜单!   明算、明法两张榜单一片空白!明字科榜单,亦削减至三人在榜!   进士科榜单上虽有十个名字,却唯有两人是先前中榜者,其余八人皆为新录!   正在这时,士伍清道护卫之下,大秦左丞相隗状及太祝叔孙通,捧礼器及三牲,前往孔庙祭祀!   等孔庙方向始奏大吕,象征祭祀正式开始时,士伍捉拿了数十名学子,及郡县两衙官员,羁押出城!   如此雷厉风行,让鲁县城中士人及黔首措手不及。   慌慌不知所以然。   然结果出来的也迅速,不到日中,便有始皇帝派出士伍鸣锣宣告——   “……明法、明算两科全榜二十名考生:……,及明字科榜上三名考生:……。   与县衙监考官吏串通,窜科舞弊,所学、所答皆为进士科学识,却占据   明法、明算及明字科名额!按律及始皇帝令,皆夷三族!”   “薛郡官吏三名:……,鲁县官吏九名:……。   抗旨不遵,收受财物,主导科举窜科舞弊;并于仙使初次征召郡县役夫之中,敷衍不合格役夫近八百人。按律及始皇帝令,尽皆夷三族!”   “通令之时,即刻行刑!”   于是就在这日下午,鲁县市肆中,杀得是人头滚滚,地上血浸三分!   捉人,讯问,夷三族,行动快如雷霆!   鲁县士人和儒生们懵懵然,尚未来得及反应,二十三名考生、十二名郡县官吏俱已人头落地。   与此同时,始皇帝将此案昭告天下的文书,已经离开銮驾,传向各郡县。   #让六国遗贼见识一下始皇帝速度!#   就在鲁县儒生学子渐渐缓过来,准备采取行动,比如结伴出城,谏言始皇帝时。   又一道旨令下达:“征发齐鲁儒生三十人,议封泰山、禅梁父山之事,并为随从,前往泰山。”   儒生:……   再度被打个措手不及!   这算不算是始皇帝自己送上门来的机会?   都不必他们前去拦驾,直接便带他们到皇帝驾前。 第86章 今始皇帝功德兼隆,又受命于天,身已至泰山与梁父之间,封禅   征发齐鲁诸儒生随行,去到泰山,议封禅泰山、梁父山之事。   史书中的秦始皇也做过。   不同之处在于,秦始皇征发齐鲁儒生博士七十人,眼前嬴政只征发了三十之数。   少的这四十人,在于始皇帝赐封、仙使宣诏的文通君叔孙通,早就已经带了三百儒生入咸阳。   此次奉常之下博士部,随从出巡的百家博士亦有五十余人,再征发三十人,充分够够的了。   “即便不征发齐鲁儒生,亦足以操持封禅之事。”   历史上的‘汉家儒宗’叔孙通,此生正朝着‘秦学宗师’奋发努力,对于始皇帝的言行用意也有所揣摩。   “然到底应当给齐鲁儒学一些颜面,证明大秦和始皇帝对事不对人的大度。”   杀儒学考生及监考官吏,是因其抗旨不遵、科举舞弊。   但大秦及始皇帝并不因此就迁怒儒生群体,照样征发了儒生议封禅之事。   刘季先入博士部,却被叔孙通后来居上先封文通君、又升上卿太祝。   然他却不见丝毫芥蒂,与叔孙通相处如旧。   而对于始皇帝用意,刘季却另有看法:“始皇帝陛下此举,应当没有你话中那些权衡。”   “以始皇帝霸道心性,往日定然有妥协之时,但对如今的孔儒,还不够格让他妥协权衡。”   叔孙通亦非得志便猖狂之辈,与刘季颇有忘年之交的意思。   闻言:“那陛下何以如此?”   刘季:“大约事情原就定下,犯不着为鲁县科举之事改弦更张?”   叔孙通虽不太认可刘季的说法,却也未曾强辩:“无论陛下是何用意,此时召集齐鲁儒生商讨建议封禅之事,都恐会有不逊之言。”   毕竟杀空的鲁县明法、明算两榜县试考生,皆是儒生。   刘季亦不争论始皇帝用意究竟为何,闻言只赞同道:“这正是吾等要防备之事。”   封禅泰山由左丞相隗状和太祝叔孙通负责,但隗状也就挂个名,筹备诸事都是叔孙通主导,这才找来刘季商议。   “刘博士以为,应当如何防备?”   ……   杀得郡县两衙人   头滚滚后,嬴政便令驿传快马沿驰道回咸阳,令右丞相王绾擢任薛郡郡守、郡尉及鲁县县令、县丞及县尉等重要官职。   在此之前,由郡县无罪大吏、啬夫暂代职位。   滞留鲁县一日,便已善后完毕。   同时,叔孙通征发儒生之事也已下达。   在鲁县的第三日,三十名齐鲁儒生便已齐至。   然而,令先前的鲁县儒生没想到的是:三十名儒生,半数来自隔壁邹县——儒家亚圣孟子的故里,剩余半数才是鲁县孔门儒生。   ——在仙使‘哭孔庙’之后,邹县与鲁县的薛郡儒生隐有分出‘孔门’、‘孟门’之势,两门针锋相对之势已见苗头。   而且三十儒生,在这之中还有半数是鬓发霜白的老儒生,半数方为青壮儒生。   虽说老夫亦有少年之狂,然大多时候,老儒生是没有青壮儒生尖锐的。   “阴险!叛徒!”某鲁县儒生无能狂怒。   话中所指阴险叛徒,自然是指大秦文通君兼太祝叔孙通——孔门八世孙孔鲋弟子,却一心只为始皇帝谋算!亦不曾劝阻始皇帝屠戮儒生!   “至圣世孙竟只龟缩孔庙旁侧,否则那叔孙竖子有何可惧!”   孔鲋毕竟是叔孙通尊师,一个师徒尊卑,便足以压制那叔孙通!   孔鲋:……   叔孙通:那不能,同为庶人时,论师徒尊卑。若一方为朝官,就要论臣民之别了。   而叫鲁县儒生破防的,还不止征发而来的儒生构成,还有……   “陛下有令,起驾前往泰山!”   原本已经准备即使势孤力薄,也要驾前谏言的鲁县部分儒生,蓄力啪地被打断。   根本就没机会面见谏言,就要随驾赶往泰山。   朝发鲁县城外,暮至泰山脚下。   沿着平坦宽阔的驰道直行,到达泰山脚下,行驾驻扎完毕,方至晡时。   吃过夕食,尚不到日入时分,天色仍旧大亮。   嬴政在政务一道上,从来讲究庭无留事,今天能处理了的事,就绝不会留待明日再议。   “传众卿、博士及齐鲁儒生,议封禅之事。”   旨令下达,赶了一整天路齐鲁儒生们:……   同是坐车一整日,始皇帝是不会累吗!   但嬴政传召,精疲力竭也要整冠肃衣,疾行前往。   不多时,随从众臣及百家博士和齐鲁儒生,尽皆赶到。   嬴政正坐銮舆之上,大敞车门、收束帷幔,面向众臣及博士儒生。   周邈列席右下首,左下首空置,隗状列席左次席。   之后按爵位、官阶,英布、赵亥、李斯、王离、萧何、蒙毅、叔孙通等人,皆对坐入席。   至于随行的博士部百家博士五十余人,及征发的齐鲁儒生三十人,则末席肃立列队。   完全被百家博士、老儒生挡住的几名鲁县青壮儒生:……   这叫他们还怎么显于人前、铿锵谏言、一战成名……!   但这样的席位安排,又合乎尊卑礼仪。   毕竟负责的就是儒家文通君叔孙通,深谙周礼、百家及儒家礼仪,总不会有让人指摘之处的。   鲁县青壮儒生:……憋屈!   前有百家博士、老儒生,就是左右都有邹县的‘孟门’青壮儒生,后有执戈士伍。   被包围了属于是!   但再如何憋屈,今日议程都不会因他们而有所改变。   在太祝叔孙通出席,阐明聚集于此的缘由后,就开始主持议程。   巍巍泰山脚,橘黄夕阳辉。   叔孙通庄重从容的声音,在泰山脚下响起:   “古之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世人皆知者十二家:无怀氏、虑牺、神农、炎帝、彭帝、颛顼、帝俈、尧、舜、禹、汤、周成王。”   “今始皇帝陛下功德卓著,又受天命,当得封禅!”   周邈:对!就该这样!   始皇陛下不仅像前七十二家一样是受天命为帝王,更有功德卓著!   叔孙通,你是会的!   当然,也可能是叔孙通在向嬴政汇禀封禅事宜时,被要求改成这样的。   后面的某位青壮儒生,正欲高呼一句:昔日齐桓公……   叔孙通却已经开口:“昔日齐桓公为诸侯,凭强兵以为霸主,会盟于葵丘,欲行封禅,管仲劝曰:受命然后得封禅。然也!”   “齐桓公北伐山   戎、西征大夏、南下召陵,然功绩终在方寸之间也。九次集会诸侯,称霸天下,然终为一方诸侯耳,不可称天命帝王也!焉得封禅?”   “今始皇帝北御匈奴,西使乌孙,南及闽越,东抵东夷,功绩万里广也!兼并诸侯,一统天下,无不宾服,唯皇帝独尊也!”   “又治道有方,百业得宜;大义休明,垂于后世;皇帝躬圣,不懈于治;夙兴夜寐,训经宣达①;科举取士,擢贤选能;修治驰道,通达海内;……是为功德兼隆也!”   周邈(海豹鼓掌.jpg):对对!夸还是你们文人会夸!始皇陛下就是功德兼隆!   什么无封禅之德!黑粉言论而已!   “诸君以为,然否?”   仙使周邈,率先拊掌大赞:“然也!”   “然也然也!”   “然也!”   ……   隗状及英布等侯爵朝臣,无不附和:没错没错!始皇帝陛下功绩德行兼备!   有后排人群中的鲁县青壮儒生欲高呼:屠戮儒生,暴虐无匹,何来德行显明!?   但被左右及前面的儒生给捂嘴了!   知道你的好友因窜科舞弊被夷三族了,但你此时喊出来,除了听到廷尉李斯抛出一堆秦律,证明他死有余辜,还能得到其余结果吗?   本就不占理,徒惹笑柄传于世间而已!   不然你以为始皇帝为何将鲁县科举舞弊案昭告天下?自然是他占理啊!   丧友的青壮儒生:鲁县儒学显达,进士科榜却只录十人,诸生才干不能得到施展,不得已屈居明法、明算榜,权宜之计罢了!   始皇帝霸道独.裁,见不惯,罢黜也就罢了,怎就要大肆屠戮!岂非暴虐之举,德行尽丧也!   吾等儒生万人一心,始皇帝又能如何!   万人尽数坑埋吗?那他必将遗臭万年!   众儒生:……   但这,不是不复万众一心了吗?   青壮儒生挣扎之余,难免闹出点动静。   周邈早有预警,一直留出股心神关注着后面的儒生,第一时间发现了异样。   而嬴政居高临下,看得更清楚,睥睨前方的目光逐渐冷冽。   如今的齐   鲁儒生,远没资格叫他权衡隐忍,先前是不在意,就事论事。   若是一再冒犯,坐实‘坑儒’又何妨?   同样发觉的,还有立于下方主持议程的叔孙通。   心中不由道:可别愚蠢冲动了,今日所议乃封禅大事,若坏了好兆头,他亦保不下几十条性命啊!   周邈连忙给叔孙通使眼色。   怒斥打脸固然爽,但就像玉器与瓦砾相撞,叫儒生破坏了今日议程,即便坑杀了罪魁祸首,也使玉璧有瑕。   始皇陛下的封禅大事,在史书上,必须是完美无瑕的!   叔孙通会意,高声道:“自古帝王,功德已满,又有空暇至乎泰山,何尝不封禅?   今始皇帝功德兼隆,又受命于天,身已至泰山与梁父之间,封禅之机已至!”   “古者封禅,乘蒲车,是恐伤泰山土石草木。扫地而祭,席用草禾编成,是古不如今之物阜民丰。”   “时移世易,今已难以施用,宜当修缮、打扫车道,乘銮舆登至山巅,再筑台以封。诸位以为,然否?”   今天说是商议封禅之事,但其实流程早有腹稿,只是过一个明路而已。   仙使周邈再次拊掌大赞:“然也!沧海桑田,天地恒久变化,世事也当如此理,封禅之礼自亦当与时变化。”   “然也然也!”   “然也!”……   又是一阵附和,此起彼伏。   至于后面儒生的些微异动?无足挂齿。   【……即皇帝二年,东巡郡县,礼祠邹县峄山。又议封泰山、禅梁父之事,皆如太祝通言,无有异议……   ——摘自《秦书》】! 第87章 这场合,根本冷静不了一点!   叔孙通在众议封禅之事时,阐述了始皇帝嬴政‘功德兼隆’,但天降祥瑞呢?   天降祥瑞,方才表示帝王之位,乃‘受命于天’。   “……所以祥瑞呢?”等百家博士和儒生退去,只剩下数名朝中上卿时,周邈问出了这个问题。   此问一出,周邈立即受到大秦君臣瞩目。   周邈:???   太祝叔孙通神色难言,但职责所在,终究由他回道:“仙使临秦,完缮咸阳,修治驰道,普惠黔首。”   “这难道不是在那些景星庆云的大瑞之上,类同麟凤五灵的至高嘉瑞?”   祥瑞有五等,至高为嘉瑞,其后是大瑞、上瑞、中瑞和下瑞。   “祥瑞竟是我自己?”周邈一整个震惊,反手指自己!   大秦君臣:这反应,未免也太延迟?   叔孙通郑重颔首:“众所周知。仙使岂不见今日,竟无人提起祥瑞一事?只因仙使就在当场。”   仙使在,嘉瑞便在。   周邈:活的能走能动的嘉瑞本人是也!   嘉瑞本瑞的周邈,早已深刻认识到:这趟出巡,是始皇陛下的专场加主场。   并打定主意,他绝不出风头,谨防喧宾夺主。   以身为盾,护卫左右,保始皇陛下安全无忧——乃是这趟出巡的主(划掉)、兼职!   原以为是主职的,但如今成为嘉瑞本瑞,那行走的活体嘉瑞就是他的主职了!   夸夸拍手,呐喊助威,当一个彩虹屁气氛组——则是他的副业。   以上,就是周邈对自己这次蹭出巡旅游的职能定位。   因此周邈未作任何特殊布置,像是借助基建系统的工业机器人,搞点声光效果,制造些玄异祥瑞,诸如此类。   他不想让史书上在记载封禅一事时,出现诸如:‘仙使邈驭使神兽扫道、筑坛,声震天表、光耀九州’这一类的记载。   那会给人一种感觉,好像始皇帝嬴政的封禅大礼,全靠仙使襄助,才得以办起来一样。   #一切会抢始皇陛下风头的事他都要严厉杜绝!#←这是唯粉的素养!   而且太祝叔孙通筹备的封禅大礼,已经足够盛   大庄重,气势恢宏。   ……   封禅,其实应当拆分理解。   封,为祭天,多为皇帝登临泰山,筑圆坛祭天,以报天之功;   禅,为祭地,多指在泰山下的小山丘,筑方坛祭地,以报地之德。   天以高为尊,便筑坛以增五岳至高的泰山之高,以报达天的功劳。   地以厚为德,于是筑坛以厚梁父之基,以报地之德行。   所谓‘登封以报天,降禅以除地’,就是源于此了。   封禅大礼,即是在功德兼隆、天降祥瑞时,祭祀天地的大型典礼。   隗状领头挂名,叔孙通全揽事务,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封禅典礼。   如礼祠峄山一般,先派出数千士伍,兵分两队,同时修理、打扫阳坡登山、阴坡下山的山道。   而后几乎同时,叔孙通亲自先上泰山,准备筑坛、列队、献礼等一应事宜。   做到在心中预演无误,成竹在胸。   以太祝之身筹备、主持始皇帝的封禅大礼——哪怕名义上主管之人是隗状,他叔孙通只是副手,却也已能在史书上有一笔之地!   况且筹备主持封禅大礼,是当世就能拿得出手的大功一件,于他的仕途有巨大助益。   因此,叔孙通可谓是夙兴夜寐,力图将封禅大礼筹办得完美无缺!   而达成完美成就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征发来的三十儒生弃置一旁。   并非如历史上一样‘罢绌’,就是名正言顺地,把他们晾到一边去。   “封禅大礼是国之大礼,列席者为君、臣、百家博士,及于大秦江山有功者。”   换言之,你们这些齐鲁儒生不过野地里的学子,无官无职、无功无绩,没资格随行封禅大礼!   齐鲁青壮儒生:……   齐鲁老儒生:言之有理。   理自然是有理的,他叔孙通拿到明面上来的说辞,总归不会有可供指摘的漏洞的。   何况还有不必宣之于口的理由。   “尽管众议封禅之事时,那些毛躁儒生没闹将起来,但那些小骚动,皆已是心照不宣。”   刘季两腿岔开,坐得像个筲箕,撇撇嘴:“明知有儒生心怀不满,还允准他   们参加封禅大礼,万一届时生出事来,破坏了大礼,那是要留载史书的!”   “那始皇帝不应是君王,当是圣人了!”   叔孙通亦深以为然,当即就将剔除齐鲁儒生一事,回禀嬴政:   “……且百圣归秦,有百家博士便足矣,再令儒生随从封禅,颇有不公偏宠之嫌。”   征发儒生共议封禅大事,姑且算是占了地利——当然若允准随行封禅,也可以作此解释。   可若牵强附会,随从封禅,也确有此嫌疑。   当然,一切揣测,在始皇帝旨令之下,都将散作云烟。   即便令儒生随从,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现在不令随从,亦更是一件小事。   “太祝议是,依言而行。”   “唯。”   叔孙通不由心中暗叹:蠢货们啊,随从封禅的大好机遇,被你们自己作没了!   果然,聪明的三百儒生都被他选出带入咸阳了,剩下的不就唯有些歪瓜裂枣了?   不是儒生愚蠢狂妄,是聪明谦逊的,都已经上交国家了!   如此一想,文通君叔孙通心中念头瞬间就通达了。   驻扎泰山脚下的第二日,叔孙通在奔忙筹备封禅事宜。   嬴政则在召见济北郡和博阳县的郡县两衙官吏,周邈照样随从左右。   济北郡治所位于南边的博阳县,而泰山和梁父山,就在博阳县内。   郡县两衙官员第二日一早,在日出之前的平旦时分,就赶至泰山脚下,只等嬴政召见。   恭谨姿态,足以得见。   且还主动拉上了一车县试全部答卷,以及县试四科四榜名单,以备始皇帝陛下审阅。   济北郡毗邻薛郡,博阳县又临近薛郡,鲁县科举窜科舞弊大案的诏告,在所有郡县中最早到达博阳县,被两衙官员翻阅。   杀鸡儆猴的威力十成十!   “通武侯在燕齐之地营建盐场,诸位可曾见过?”   始皇陛下和隗状等人在浏览答卷时,周邈就与两衙官吏闲聊。   他给王贲圈画的盐场选址,济北郡境内就有两三处,都是后世有名的如海兴、盐山境内的盐场。   “回仙使   !”仙使问话,两衙官员皆是正坐以待,此时郡守代表回答:   “通武侯性诚,臣与其一见如故,结为好友。月前,臣方才与通武侯见过一面。”   哦!王贲在外面新交的好朋友啊。   周邈不由地就生出些信任好感,“他的盐场建得如何了?”   虽然每月王贲都会驿传公文回咸阳,禀报盐场进度,但这不是近一个月没得到信了吗?   “回仙使,估摸算来,通武侯率十万刑徒,已在勃海凹陷的内侧海岸,渔阳、广阳及巨鹿三郡的临海边,共建三个海盐场。加上济北郡两个,共有五个盐场。”   这些都是周邈已经知道的消息。   “上次见面,通武侯给臣赠送一斗海盐,入口尚有细微苦涩之意。通武侯决意回去改善,如今想来应当已学会仙使的炼盐神通,得到咸鲜纯正的精盐了。”   “已经到这个进度了啊!”周邈欣喜道。   冬天时勘探、选址、设计,春天解冻后,就开始营建五个盐场。   夏季时,大力晒制海盐。当时还有公文寄回,汇报了晒盐法的省事、高产。   等到现在秋季,才有空来提炼精盐。   见仙使温和开朗,郡守也逐渐放开:“或许再过些时日,陛下和仙使就能收到通武侯寄来的精盐了。”   ‘炼盐神通’面世之后,比海盐更快地先运用到蜀地的井盐上。   如今咸阳君臣公卿都不再缺精盐吃了,不过王贲的海盐精盐又有非凡意义。   “那可太令人期待了。”   周邈和郡县官吏闲谈之间,大秦君臣们已经审阅完县试答卷。   虽济北郡原也属齐地,却地势偏北,与燕赵接壤,孔孟儒学辐射已经减弱。   首届科举的四科情况还算均衡,未有进士科独大的局面出现。甚至因为明字科最简单,而应试人数最多。   ——这也正是大秦君臣乐于见到的。   至于榜单排名,孰前孰后虽偶有差异,也能算作是考官兼阅卷官的正常个人偏好。   总体上,济北郡博阳县的县试算是公平公正的。   两衙官吏的觐见始皇帝之行,无惊无险地通过了。   “好久不见通武侯,   也不知他变成什么样子了。”在两衙官吏退下后,周邈随口感叹一句。   大概真的是背后不说人,说人人到。   当天下午,夕食之前,王贲拍马赶到!   “拜见陛下!仙使好久不见!”   嚯!   大半年不见,周邈再见王贲,惊得后退一步!   “通武侯,你变得好黑了啊!”   黢黑黢黑的,黑炭一样!   王贲:……委屈.jpg   “臣常日奔走在盐场,难免晒得黑了。”   “没事没事!黑点无妨,总算比扶苏看着更像武将了!”   虽然还是没扶苏那么高壮,但在黑这一点上,绝对胜过扶苏!   (远在咸阳的扶苏:哈秋!)   王贲:……   怼得王贲哑口无言后,周邈总算热情报喜:“陛下明天就要登封泰山,后天则降禅梁父山,你正赶得巧了!”   “可以去找太祝叔孙通,叫他把你也安排进去。”   王贲也是喜形于色:“那是赶得巧了!”   蒙恬、冯劫同样在外,就没赶上随从陛下封禅,却叫他好运赶上了!   嬴政:“去罢。过后父子可团聚一番。”   王贲先去找叔孙通报备,确认明天封禅有他一足之地后,就去找儿子王离……   “逆子!!”   据说始皇帝登封泰山前一日晚间,行驾驻地外的护卫营中,有怒吼阵阵、惨叫声声传出。   探寻之下,得知是王家父子上演了好一出父慈子孝。   周邈:始皇陛下这是……向王贲告状?   也对,博浪沙刺杀时,王离犯的错误虽非蓄意,却确实让始皇陛下受惊了。   在论功过之前,受他父亲一顿教训,是他应得的!   ……   孟秋七月二十五,始皇帝嬴政登封泰山,仙使及群臣并百家博士随从。   修理扫除后的山道平稳归整,沿着如屏风竖起的山峰直上云霄。   队列一如礼祠峄山当日,始皇帝嬴政乘坐六抬辇舆,仙使周邈乘四抬肩舆,奉常官员抬三牲、礼器等物随后。   大秦上卿及列侯乘两抬肩舆随从,中   低阶官吏、百家博士及隶臣妾、士伍等坠后。   登山封祭的人车长队,行在泰山山道上,连绵十数里之长。   平旦时分,日夜交替之际,开始登山。   三个时辰后,隅中时分,銮舆登至峰巅。   峰巅之上,已新筑圆坛。   坛广六丈、高六尺,仅留一抔土、一圆坑待填封。   一如礼祠峄山时一般,叔孙通自去准备登封典礼。   嬴政、周邈及大秦上卿一干人等,旁侧暂歇,或饮水、或添衣,抑或观景。   “果真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啊!”   周邈立在泰山之巅,真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   黄河西边逶迤而来,又窈窕如丝地流向东面群山。   极目四面八方,只觉天地悠然,所见皆渺小。   仙使周邈的情绪是鲜明外放的,豪气万丈,兴奋难掩。   前方的始皇帝嬴政是负手而立,远目寰宇,面容沉静。   唯有眼底,隐有丝缕雄心豪气。   “有生之年,朕愿再登封泰山。”   然始皇帝本就无需隐忍内敛,亦敢于宣告他的雄心。   出巡以来,深感陛下身边‘第一巧言宠臣’(自封的)地位受到威胁的李斯,正欲吹捧。   就被副业是‘彩虹屁气氛组’的仙使周邈,给抢先了。   “陛下必能如愿!二登二封,都太保守了,姑且先定个六登六封的小目标!”   大秦数以六为纪,六登六封就是最尊贵吉利的数字!   “本使掐指一算,以后会有个皇帝,六次登封泰山。既如此,陛下亦行此六封泰山之举,又有何妨!”   (汉武猪猪帝:哈秋!)   李斯:论奉承陛下,还得是仙使,他李斯甘拜下风!   抱拳退下.jpg   大秦君臣:“……”   泰山之巅一时寂静,只闻秋风呼啸之声。   最终,百家博士首位的刘季,先高声道:“陛下眉寿万年,功绩千数!”   百家博士随即异口同声道:“陛下眉寿万年,功绩千数!”   功绩以千论数,别说六封泰山,就是封一千次也行   !   一身金红礼服的仙使,在袖口向刘季竖起一个大拇指!   周邈:刘季你是会的!   刘季:嘿嘿,哪里哪里!   李斯:刘季果然又是一劲敌!   “陛下眉寿万年,功绩千数!”   心里想着劲敌,嘴上跟着高喊。   “陛下眉寿万年,功绩千数!”   如是三呼之后,方才停下。   嬴政:……   “善矣。朕亦以此自勉,多创功绩,方有颜数封泰山。”   无功无绩,他没那脸面六封泰山。   “然也须谨记,不为寻乐而东巡,不可奢靡排场、侵扰黔首。”   嬴政其实也没那么强烈的愿望,固执地数封泰山。   “来日朕若触犯,诸卿可犯言直谏。”   周邈积极踊跃:“好的好的!我会看着陛下的!”   “臣等亦然!”   典礼之前的歇息间隙,大秦君臣又立下一个小目标(嬴政:别算上朕),并许下共勉监督的承诺。   歇息结束,典礼正式开始。   ……   太祝叔孙通立于圆坛旁侧,高唱辞文,引导君臣列队肃立。   尔后奏黄钟,歌大吕。   百家博士舞云门,以祀天神。   周邈:这云门舞,大气又庄重,高低得是一个春晚群舞节目!   舞罢,百家博士退场。   泰山之巅,大乐再奏。   在大气恢弘、庄重肃穆的乐声之中,叔孙通开始唱颂铭文: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脩饬。……”①   “仙使降秦,缮理咸阳,始治驰道,普惠万民……”   周邈:嘿嘿!峄山石刻也有这个意思,老生常谈老生常谈了哈哈哈!   “科举取士,擢贤选能;修治驰道,通达海内。”   周邈:哈哈哈!虽然是历数的始皇陛下功绩,但也有他参与出镜啊!   嘿嘿嘿……   #嘿嘿嘿泰山石刻也有他一笔嘿嘿嘿#   嘿嘿嘿.jpg   “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②”   语毕,大乐之声   高扬。   间隔片刻,叔孙通再扬声:“献礼!”   于是奉常下太祝的礼官十八人,捧抬三牲及金玉礼器,络绎上前。   又在圆坛下停住,分列两侧,夹道以迎始皇帝嬴政初献礼。   嬴政手捧一卷玉册,当先升坛献礼。   尔后礼官捧抬献礼,再又退下。   嬴政摊开玉册,颂道:“朕即秦王,廿二六年,御极皇帝,已至二载。”   是以始皇帝口吻写的祭文。   首先写了始皇帝封禅的起因:“仙使降秦,嘉瑞应之,襄助于朕,当谢天功。”   周邈(心内小人狂呼奔跑):啊啊啊!始皇陛下亲口说啊,亲口说他是大秦嘉瑞!   #啊啊啊啊就算立刻从这泰山顶上跳下去他这辈子也值了!#   嘿嘿嘿魂魄离体升天.jpg   再讲述了登封典礼的过程。   并接着赞颂三皇五帝及先王功绩,然后说他自己的功绩:“兴兵诛贼,平定天下,海内郡县,法令一统……”   周邈:始皇陛下功过五帝、德超三皇!   功过五帝!德超三皇!   心内小人摇旗呐喊.jpg   再向天提出:“朕居功德,不祈天佑,唯乞天恩,福我万民。”   周邈:不愧是他那迷人又霸气的老祖宗!就是这样,陛下有功有德,不需祈求上天庇佑,唯有乞求上天降下恩泽,福佑大秦万民!   最后,再表明态度:“道观政功,名非从欲,封土筑台,以告天神。”   周邈:对对对!一切都看政治功绩,才不屑那些虚名!   嬴政颂毕,周邈整个人虽还端正地站在祭坛下首,但在后面人看不见的角度,已经激动得热泪盈眶,颈面泛红!   这场合,真的是不能冷静一点!   嬴政居高临下,一眼从后往前扫过随从群臣。   收回视线时,在坛下近前一顿。   “……”   周邈:根本无法淡然处之啊!   始皇帝颂完铭文,接着太祝叔孙通接过撰写祭文的玉册礼器,置于未封的圆台小坑中,再填上封土。   便宣告此次升坛以封泰山典礼完成!   历史上的秦始皇登封泰山时,所封所藏皆秘而不宣,后世无人得知。   眼前的始皇帝嬴政,可知是以玉册封祭。   周邈:现场揭秘历史!   当然,早已在周邈穿越到大秦时起,这里的始皇帝嬴政便已不再是历史书上那个秦始皇。   周邈又突然想起后世网上的一种致富方法——去泰山挖宝贝,能挖到许多玉器、礼器、金银宝贝,一夜致富!   若他穿回去,第一时间就来泰山挖始皇陛下封藏的玉册!   就封在祭坛之中,多好找啊!   #一天一个致富(入狱)小技巧get√#   ……   登封典礼圆满结束。   稍作歇整,便起驾下山。   来时自阳坡登山,回时由阴坡下山。   今日天朗气清,云高风淡。   未曾出现登山走到半途,天色突变,狂吹大风,陡降暴雨,诸如此类戏剧之事。   等到下山时,一样是风朗气清。   临到山脚,将将结束登封泰山之行时,反见晚霞漫天!   太祝叔孙通反应最快,大呼三声:“吉兆!吉兆!吉兆啊!”   随从史官快速掏出速记刀笔,在一片宽扁木牍上,迅速写画……   【……归途逢庆云漫天,是兆应也。   二日,降禅梁父。亦完祀,有庆云也。   ——摘自《秦书》】! 第88章 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普遍赐爵,来大量赦免刑徒!   昨夜一场倾盆暴雨,直到凌晨时分方才歇住。   等天亮拔营时,只闻山涧沟壑的山洪溪水奔腾咆哮之声。   然山洪不曾漫过驰道,路面上仍旧清爽干净。   它们尽数流入了驰道两侧,近丈深的沟渠之中。   在开阔地界上,广五十步的驰道一如咸阳城中的路面,夯实不泥泞,平坦无水洼。   这也都源于基建系统那精准妙极的坡度设计,以及钢铁神兽严格标准化的施工。   如龙长队行走在通坦驰道上,穿山过桥,一往无前。   而自封禅泰山大典圆满成功,重新启程之日起。   周邈就一如既往,白日行路时,都与始皇陛下同乘一车,护卫左右。   晚上扎营夜宿时,才回到自己的车驾,与兵仙崽和项小籍见面。   周邈:把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扔在一边,良心有点慌慌的。   可也只能在晚上见面时,无微不至地询问两个‘座下童子’白日行路的情况,嘘寒问暖,聊以交流感情。   然后第二日一早,又是旧态复萌——白日随侍始皇陛下身侧一整天,晚上才匆匆见上一面。   项小籍:始皇帝嬴政一生之敌!   兵仙崽:哦,意料之中。   始皇帝的出巡队伍,沿驰道东行,离开了济北郡,穿过了临淄郡,进入胶东郡。   沿齐鲁半岛北岸,继续向东而行。   途中继续一边巡察沿途郡县军政民生,追上驰道施工队,则慰问一番役夫。   一边祭祀名山、大江河及八神。   周邈就跟着始皇陛下,在黄县登顶莱山,礼祠月主。   在腄县登上罘山顶峰,礼祠阳主。东望大海,立石颂秦德。   并在下山后,吃了一顿天然海鲜大餐,怡然而去。   又登上半岛最东的成山,礼祠日主。   在绝壁迴曲的山峰之上,迎接日出,看了一场海上生明日的壮丽之景。   而后沿半岛南岸回折,从胶东郡进入琅邪郡。   在郡治所在琅邪县,登上琅邪山,礼祠四时之主,并立石刻。   嬴政又下令:迁徙三万户黔首到琅邪   县,免除十二年徭役。   却未继续如历史上的秦始皇一样,停留琅邪三个月,并修建琅邪台。   接着,出巡队伍就沿着驰道,径直南下,经郯县、过淮阴、至广陵,折道西行。   沿江水北岸,一路向西,穿行在楚地腹心之中。   然后周邈就寸步不离,格外警戒起来!   然而,并未遭遇再一次的刺杀。   六国遗贼必然不曾绝迹,却也不敢嚣张至此。   而且出人意料,却又情理之中的是:始皇帝车驾行过时,宽阔驰道旁的稻田田埂上,常有跪伏在地,向銮舆方向长拜的黔首。   已经收割过一季的稻田中,又见禾苗青青。   黔首远远地跪伏在田埂上,沉默又渺小。   “看来南地黔首,并非顽固不化的蛮民,亦愿意听信仙稻可熟两季的传言,播撒二季稻种。”   治粟内史左丞萧何,一路行来见到田中青青禾苗,欣慰又欢喜。   出巡队伍路过了不少远远跪伏田埂上的黔首,嬴政有感道:“仙使居功至伟。”   仙稻高产,可熟两季,如此南地饱腹无虞。   还可为大秦大量输送粮食。   周邈被夸,高兴接下:“嘿嘿,陛下过誉了!”   功高震主?没这回事!   谁的功劳能盖过始皇陛下!   ……   尽管出咸阳以来,出巡队伍都未曾长久停留某地,有事便停、事了便走,可谓是‘特种兵式出巡’。   但踏入长沙郡时,也已是仲秋八月望日。   出巡已经一月。   从西到东,从北至南,又由东向西,大秦君臣也见惯基建系统修建的驰道和桥梁。   但当渡过江水时,望着‘一桥飞架南北’的石拱桥,仍旧惊叹连连。   人行桥面上,低头望桥下滚滚江水,只觉山河浩大,凡人渺小。   有百家博士感叹:“也只有借基建仙人伟力,方能架起飞渡江水的百丈大桥啊!”   队伍过江,于是沿驰道南下。   途经湘山,照例应当祭拜。   于是队伍停驻,叔孙通前来请示筹备祭拜湘山之事。   而从   停驻开始,仙使周邈就隐约分外兴奋。   叫随从的大秦上卿们纳闷不已。   蒙毅:这熟悉的促狭神情……   嬴政:……   然而,始皇陛下终究是你老祖宗。   “湘水难涉,朕不欲亲登湘山祭拜,就在此筑坛望祭便是。”   湘山又非泰山,遥望而祭,足矣。   周邈失望不已:“又不一定会遇上大风,不至于难以渡水上山吧?”   #关于历史上始皇陛下伐光湘山树木/给湘山神女剃头露出头皮的那些事#   难道是因为知道了,湘君是尧之女,舜之妻?   始皇陛下功过五帝、德超三皇,不屑于去祭拜手下败将的妻女?   嬴政:……   蒙毅:虽然不知仙使所想为何,但请住脑。   叔孙通察觉其中另有关窍,但他总是要遵照始皇帝旨令的。   向周邈解释道:“换乘舟船,涉水登山,颇费时费力,陛下出巡以来,一直恪守精简,禁忌靡费。”   “故而望祭湘山,是为仁德之举也。”   隗状也接话道:“县试结束已有近一月,不过几日便要开始郡试了,之后得中考生就当入咸阳参加会试。时间紧迫,早些归咸阳筹备,方更稳妥。”   “也对。”   “外出旅游的时光是美好的,却也是短暂的!”周邈又想到早上惯例查看系统界面时,那即将拉满的进度条。   虽然还有半月时间,才到两个月的建议工期,但这次多半要提前十来天完成任务了,也是要早些回咸阳交割。   即将结束的任务和旅途,以及可以预见的新一环任务,让周邈看乐子的兴致都没那么高了!   嬴政:……   这兴致,是非要不可吗?   但不得不说,因为有仙使周邈在,此次出巡的途中氛围都要活泼许多。   大秦君臣的心神不曾太过紧绷,一趟全然政治属性的特种兵式出巡,竟然也品出几分游玩意趣。   望祭过湘山,出巡队伍继续南行,到达长沙郡的郡治临湘县——亦是驰道最南边。   在这里,终于追上了巡察到此的御史大夫冯劫和他的御史团。   停歇一日,短暂相聚(补给物资)后,便抛下冯劫——毕竟有正经公务在身,原路北返,回到江水北岸。   最后便是穿过南郡,进入汉中郡,过武关,回归咸阳。   而始皇帝嬴政在回归咸阳之后,当即颁下一道旨令:凡大秦国土之内,人皆赐爵一级!   ……   在周邈回归咸阳的同日,预计的本轮任务最后一环——东方道和南方道的道路绿化及配套设施建设,提前完成。   二十四尊钢铁神兽,载着六班人员,几乎与回归咸阳的皇帝銮驾前后脚到达。   周邈第二日操作基建系统,回收了二十四个工业机器人,任务正式完成。   并随即刷新出新任务。   而回归咸阳第二日,始皇帝陛下便在章台宫,如常召开朝议。   周邈:他们那迷人的老祖宗,真的好卷。   双目无神.jpg   始皇陛下都早起上朝了,他还能睡个懒觉睡到自然醒,他还有什么理由偷懒休息呢!(bushi)   等睡到自然醒,悠哉悠哉吃完朝食。   周邈终究选择在回到咸阳第二日,便去往章台宫议事。   “新的任务已经刷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周邈哼着热血的歌,赶到章台宫。   刚好朝议散去。   原本欲跟着散去的王绾隗状一干知情上卿,看见仙使赶到:……   #大秦上卿们撤回了他们欲迈出章台宫的两条腿#   隗状:人老了,不比青壮肱骨啊,果然应当等岁首新年一过,就向陛下请辞。   这个破班是一天都不能上了.jpg   众上卿:……不愧是陛下拥虿的仙使。   周邈没发觉他一不小心,就卷了一回大秦上卿们。   等到朝臣尽退,在开始商讨部署正事之前,周邈先问了一个一直困惑的问题:“方才听说陛下颁旨:赐爵一级。我常在秦始皇本纪中看到‘赐爵一级’,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作为始皇陛下唯粉,周邈当然是研究过这事的,并且用来做反黑证据。   既然遇到了,他就想知道,这赐爵这事儿是不是真有诸多考量,如果是,那他前世用   作反黑证据就没错。   如果不是……作为唯粉,就要坚定地相信:必须是!   “想来仙使对大秦的二十等功爵,有所了解?”   一个半月不见的右丞相王绾,出来回答仙使提问。   周邈点头:“大概基础的东西,还是有所了解的。”   不然怎么能称始皇陛下唯粉?   二十等爵制,公士、上造、簪袅、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五大夫、左庶长、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上造,驷车庶长、大庶长、关内侯(伦侯)、彻侯(列侯)。①   (新封的)法家至圣商鞅变法后,成为大秦强国之本。   王绾接着说:“黔首获爵,有军功赐爵,有事功赐爵——如商君为奖耕,定下纳粟赐爵,又如移徙赐爵。   还有逢大事、祥瑞、灾异时,普遍赐爵,今日陛下所言赐爵一级,便属此类。”   “有以德赐爵,因亲封爵,尊贤继爵。”王绾又补充一句,“然多以先前所说三种为主。”   周邈明白的,“哦哦,陛下东巡归来,中原归心,理当赐爵同庆。”   他看的相关论文资料,都有所涉及,因此大概都能懂。   周邈就想要知道:“赐爵有什么好处吗?”   这问题笼统,但王绾还不至于被问倒。   分情况开始论述:“于获爵的黔首而言,有爵者可为官作吏,入住驿站可给供饭食,可享赐衣、棺椁、酒食等,可降级传承,可享傅籍优待……诸如此类。”   周邈归纳总结:“大多都是政治地位上的提升。”   王绾颔首,又接着道:“还有受田宅宽广大小,减免租赋、徭役,可享食邑、赐金——这自然是与普通黔首无缘了。”   “嗯,还有经济方面的好处。”   王绾最终道:“以及,有爵者可以爵减刑、赎罪。”   周邈:“哦哦,还有律法方面的赦免。”   他确实在睡虎地秦简中,看到过相关记载,比如可以退还两级爵位,去赎免为隶臣妾的亲生父母一人。又比如,如果隶臣妾,被赐爵为公士,可以退还爵位免除为隶妾的妻子……   周邈突然福至心灵:“赐爵一级,其实是为赦免刑徒吧!”   秦律严苛不严苛不说,但现在大秦的刑徒数量确实太多了!   光骊山皇陵就有七十万,还有各郡县的官家隶臣妾。   里耶秦简所记载的迁陵县,刑徒人数达到该县编户黔首的四分之一。   五分之一的人口为刑徒……虽然刑徒是大秦最大的人力资源,大搞基建的劳动力保障。   但是,不得不承认,对普通黔首来说,确实是负担太大。   虽说按大秦《效律》规定,刑徒应役授衣给食,相比普通黔首耕种得食,算是旱涝保收。   但劳改犯和自由民,终究是不同的。   现在大秦既然要谋长远发展,又不用那么多劳动力,还有放宽秦律,那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普遍赐爵,来大量赦免刑徒! 第89章 #人皆赐爵一级以大赦天下之举真是太棒了,今日也更崇拜始皇   在周邈灵光一现,惊喜道出赐爵一级是为赦免刑徒后,大秦君臣先诧异于仙使的敏锐,后也欣喜于他的聪慧。   而在减刑、赎罪方面,最有解释权的,自然是法学大家、大秦廷尉李斯。   李斯表情些许憋闷:“仙使所言,与陛下圣意所向,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殊途同归。”   周邈尝试换一种说法:“现在有一道题,我没读懂题干,但是得出了正确答案?”   李斯意会,并给予肯定:“对。”   又难得没卖关子,自觉地详解道:“如无特意注明,寻常赐爵一级,只是赐予编户良民。”   “罪吏、逃犯、赘婿、商贾,本人及父母与大父母现为或曾为市籍者,不在赐爵之列。刑徒自然更不在其列。”   市籍,即商籍。   可见大秦重农抑商,态度鲜明。   而史书极简,往往一字千言,‘赐爵一级’短短四字,无法写尽其中详细原委。   周邈也就无法断定,他前世用来反黑的‘赐爵一级’,是否可为实据。   但作为唯粉……就要坚定地相信:必须是!   而且,“陛下这次特意注明了!”   [凡大秦国土之内,人皆赐爵一级!]   “是大秦所有人,都赐爵一级!”   所以始皇陛下意图所指,就是大赦天下!   李斯:“对。如此一来,本应施行肉刑——宫、黥、劓、刖、笞等的城旦舂,能拿赐予的爵位,赎肉刑并减一年刑期,免为完城旦舂。”   “本为完城旦舂者,能拿爵位减刑一年,免为鬼薪白粲。”   “刑徒之中,为数最多的轻刑之列的司寇、隶臣妾,能拿爵位赎罪减刑,直接免为庶人,成为大秦的普通黔首。”   李斯又补充一句:“自然,原本就有上造及以上爵位、宗室后裔者,赎减幅度会更大。如:从城旦舂,直接赎免至鬼薪白粲,抑或庶人。”   就像后世的有期徒刑的罪犯,有刑期差别一样,秦汉时的刑徒类别,根据刑罚和刑期,程度由高到低大致为:   城旦(男)、舂(女),五年;完城旦(男)、完舂(女),四年;鬼薪(男)、白粲(   女),三年。①   还有隶臣(男)、隶妾(女),与司寇。后者的司寇为一年刑期。至于隶臣妾,刑期照理应该是两年,但在咸阳秦宫之中,属于特殊情况,大约是没有固定刑期的。   周邈在李斯列举赎罪减免罪刑时,心念电转,跟上了思路。   至于补充说明中的特权现象,不足为奇。   李斯话音落下,周邈就大概得出一个结论:“那么,粗略加上郡县中的刑徒,岂不是能放归大约…五十万刑徒,成为普通黔首!”   历史上咸阳骊山刑徒就有七十万,再加上郡县之中的——就算郡县刑徒许多都输作咸阳了,大秦也约有百万刑徒吧?   算一算轻刑的比例,就算只有一半,也赦免有五十万了!   涉及大量赦免刑徒这样的大事,自然是提前谨慎估量权衡过的。   大秦廷尉李斯,此时神色复杂:“不止五十万,约有八十万。”   周邈心算一番,“所以大秦刑徒总数——算上咸阳和地方郡县的,得有一百大几十万?”   没有像后世根据里耶秦简,简单粗暴推测出的:五分之一人口是刑徒。   如果是,那大秦就约有四百万刑徒了!这显然是离谱的。   但一百大几十万刑徒,也不少了!②   法学大家李斯,闻言,神情再添复杂,但仍敢于承认道:“对。”   周邈:“……”   如此大量的刑徒,刨去罪有应得的重刑犯,如果全部放归成普通黔首,将会为大秦增加和创造多少农耕财富啊!繁衍多少人口啊!   ——虽然刑徒也不禁婚育,甚至秦简中还有针对小刑徒授衣给食的规定。如:小妾、舂作者,月禾一石二斗半斗③。   但作为刑徒拘禁在一处,时刻听从征召应役,与自由耕种、成家婚育的黔首,那能一样吗?   李斯:仙使是不知道,他心中想什么,都会显示在脸上吗?   #啧!骂得好重!#   (周邈:???疑神疑鬼!)   “不晚。”周邈神情坚定自信,又重复一次:“还不晚!”   “今年也才是一统天下的第二年,人皆赐爵一级,赦免放归刑徒成为普通黔首,为大秦强盛注   入新血液、打下地基,为时未晚!”   “或者说,时机正好!”   眼下正是废去战时战略,部署治时国策,大力部署发展的时机!   “陛下英明!”   周邈在称赞眼前的始皇陛下英明时,又想到历史上的秦始皇。   数次赐爵一级,或许他也曾放归刑徒,只是大秦一统六国后的基建和征战需求,决定了对可供支配劳动力的巨大需求,大约是注定无法像眼前的始皇陛下这般,大手笔赐爵赦免的……   唉……   周邈心中长叹一口气。   大秦君臣见周邈难掩低落怅然的神情,大约能猜到是为何。   唉……   殿中众人亦心中长叹一口气。   若是没有仙使携后世宇宙时代的万界基建系统降临,即便君臣皆知,刑徒过多,不利于大秦的来日昌盛。   大约也仍旧不能如此大规模赦免放归刑徒的,只因大秦需要一股如臂指使的刑徒劳力,去基建、甚至征战。   已到进退维谷的境地之时,也唯有选择饮鸩止渴了。   周邈从不太过沉湎于低迷情绪,很快就调整过来:空想有害无益,努力改变眼前能改变的,足矣!   并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是人皆赐爵一级,那原来就有爵位的不就……”   周邈思考措辞,举了一个极端的例子:“就比如,原来的伦侯,岂不成为列侯了?”   伦侯升作列侯,可不是名称改变而已!还意味着将划割走更多的食邑!   其他等级的爵位升迁,同样对应着权益的变更,这不是会加重大秦的负担?   这个问题,不必李斯,殿中众人皆能回答。   王绾答道:“二十等爵,大致可分为侯级爵、卿级爵、大夫级爵、小爵此四大等级。   仙使举例所言,伦侯与列侯便是侯级爵。”   “卿级爵,即是第十级左庶长,至第十八级大庶长。大夫级爵,则是第五级大夫,至第九级五大夫。小爵,便是第一级公士,至第四级不更了。”   王绾把尽量话说得简单易懂,力图让周邈也能听懂。   “这我大概知道!”大秦的军功爵制,周邈自然有所了解。   王绾所说的四大等级,在后世出土的秦汉简牍中得到验证。历史上也一直有此说法,只是把‘小爵’等级,又称作‘士’等级。   王绾继续:“各大等级爵位之间,升迁不易。在爵位到达第八级公乘之后,再得国家赐爵、军功赐爵,就应当转移给子、侄了。”   王绾说得细致,启发周邈也想起,他好像曾听过:‘民爵八级’,‘吏民爵不得过公乘’等一类说法。   白起最初能凭军功,赐爵为第十级左庶长。尔后迁为左更、国尉、大良造、武安君,知道有多牛了吧!   跨越了公乘爵位之后的鸿沟、高山!   但是如此一来……   这种情况多在因军功赐爵时可王绾又随即补充:“却也不甚绝对,亦有赐爵过公乘的,。”④   “显然,此次赐爵,是绝对不可过公乘的。”   周邈刚升起念头——如此一来,大秦军功爵制,竟只是一场骗局?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打破阶层,靠军功封侯!   就被王绾的补充打消。   不过想也知道,怎么可能呢?   如果真有人靠军功赐爵,获得公乘爵位,多半是勇武将才,自然就脱颖而出了。   得了君王权贵赏识后,就不是全靠计人头论军功了,而是率军征战得胜之后,直接跨数级赐爵——比如武安君白起的崛起之路!   “那就好那就好!”周邈不只是高兴,全民赐爵不会加重大秦负担,也为军功爵制并非一场骗局而高兴。   但随即又自己骂自己:他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他一个正常的脑子,能抵得上大秦从商鞅开始的,无数能臣雄主的权谋脑子吗!   无论是赐爵一级,还是军功爵制,肯定都是推敲权衡过的,怎么会有粗浅的严重漏洞,而没被提前补漏限制的呢!   人皆赐爵一级,以大赦天下之举,真是太棒了!   #今日也更崇拜始皇陛下的一天!#   嬴政:嗯。   大秦上卿们:仙使表情,今日也一如既往的鲜活呢。   ……   周邈:他到章台宫干什么来的?   刚才知道始皇陛下颁旨人皆赐爵一级的背后深意,太过激动,给冲昏了头   脑。   稍缓片刻,才想起来正事:是商讨部署新一环任务来的。   而众人已经轻车熟路,各自入席坐好。   周邈也唤出系统界面,非常轻松道:“其实没太多要额外商讨部署的,因为新一环任务就和之前猜测的一样。”   征召役夫十万,修建八方驰道。限时两年,失败抹杀!   ——这个修建驰道的大任务成为了任务链,分成第一环、第二环任务,接着每环任务又成为任务链。   环套环,链套链。   昨天已经彻底完成第一环任务:点亮并修建完成东方道和南方道。   第二环任务,轻易就能猜出是:点亮并修建完成西方道和北方道。   现在这第二个任务链的第一环,果然就是——   “[任务链-点亮西方道和北方道   任务描述:获取大秦西方及北方两条驰道沿途的地形、地质、资源等数据。   注:宿主周身五里,为数据自动采集有效范围。   任务道具:勘探机器人。]”   李斯:“是没有额外变化,参照东方及南方道的经验,再来一遍而已、”   周邈思绪跳跃,突然想道:“对!而且而这次还能补上‘九州秘藏’下半部,然后九州秘藏就集齐了!”   #九州秘藏已成,天下风云将起!#   ↑↑↑   突然沸腾的热血武侠魂   大秦君臣:“……”   倒也没错,‘九州秘藏’确是宜当珍藏的国之重宝,能够录写完整,意义重大。   但他们敢肯定,仙使的兴奋所在,肯定与众不同。   李斯突然想欣赏仙使乐极生悲的变脸绝技。   果断开口:“但是,这次修建西方和北方道的任务,可比之前修建东方和南方道的,要难上双倍亦不止。”   “即便六国故地的中原腹地,多有冷遇和阻碍,但毕竟久受农耕和礼仪熏陶。可往西走西域,往北进草原,就皆是戎狄蛮夷之地了。”   周邈陡然僵住,逐渐石化,缓慢皲裂,咵嚓一地!   李斯再施一击:“安危方面,多派些士伍武士也就罢了,主要是道路不通。”   碎一地的仙使石像碎片,迅速风化成沙尘!   一阵秋风扫过,被无情吹散卷走……   周邈:他究竟要在这将入深秋,四舍五入就是寒冬,遭遇何等残酷的境况啊!   说不定到时候,他连回咸阳过年,都会来不及! 第90章 李斯我祝你一辈子当不成丞相!   仙使所在方寸天地之间,恍惚似有凄凄秋风卷,萧萧落叶飞。   萧瑟凄苦,失意伤怀,真似被霜打的一根小白崧……   小白菜miǎo: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大秦君臣齐齐怒瞪李斯!   出巡郡县数轮的御史大夫冯劫,愈发犀利锋锐,当先看不过眼。   “廷尉何必危言耸听。”   “虽此次行路,相较先前出游东方与南方,确实会难上许多。”冯劫谴责过李斯,就回头宽解周邈。   “却也不至于不通道路,寸步难行。又不是去闯那蛮荒密林。”   周邈恍然大悟:李斯这厮夸大其词吓他!   “李斯你也太恶劣了!我祝你一辈子当不成丞相!”   李斯面不改色心不跳,“臣何曾说的是假话?然叫仙使误解,也是臣的过错,臣向仙使赔礼。”   暴躁挥爪龇牙的模样,亦颇鲜活有趣。   周邈:……这白莲花绿茶言行,憋屈!   但他没办法还不能摇人吗?   转头就向上首告状:“陛下你看李斯!”   嬴政只一句:“仙使祝愿,该当成真。”   等岁首新年过后,隗状将会请辞致仕一事,殿中君臣皆已心照不宣。   如今的大秦正是奋劲冲刺之时,需要更年轻健壮、更有魄力干劲的丞相。有关于这点,君臣间已有共识。   等首届科举结束,隗状便有了推行科举制的实绩,那时带着功勋退下,或许在史书上还能再多一笔‘明进退’的赞誉。   而隗状致仕之后,下一任左丞相人选,君臣间几乎形成共识:非李斯莫属也。   可现在仙使却祝愿他李斯此生不能为相,陛下也道仙使所愿皆能如意!   “陛下与仙使雅量!臣斯言语夸大失实,在此请罪,还望宽宥!”   李斯当即离席,先向上首嬴政揖礼请罪,又向右首周邈揖礼道。   若说‘法家亚圣’乃是李斯对身后名的畅想,那大秦丞相,就是李斯此生所求,势在必得!   周邈的嘴角实在不能压一点,脑子把所有伤心事都过了一遍,才勉强没笑出声。   但李斯   何等会察言观色。   关心则乱,竟此时才意识到:这是仙使和陛下在打配合,一报方才捉弄之仇。   周邈(理直气壮):只许你戏弄人,还不许别人回敬了?   李斯(憋屈):……   周邈和李斯眼神交锋间,是一报还一报的因果循环。   最终,周邈以斗胜的公鸡姿态:“李廷尉实在客气!宽宥宽宥,一定宽宥!”   李斯:“谢仙使大量。”   想看他变脸?抱歉,成熟大人的脸皮,超乎想象的厚实。   周邈:略略略!反正他报复回来了!   至于他李斯将是下一任左丞相?   周邈没意见,始皇陛下的决定,他永远拥护!   而且,永远年轻,永远为始皇陛下的理智大度、用人不疑热泪盈眶!   谁能在得知某臣子在历史上的未来,会参与矫诏的事后,还任用其为相啊?始皇陛下就能!   李斯:……   啧。   嬴政眉目间,不知何时,添了一分柔和。   ……   一段小插曲过去,大殿中又说回正题。   周邈重新召出系统界面,单击弹出并查看说明框,确认过一遍:“确实与之前的一般无二。”   说归说,闹归闹,周邈却也认识到这次的难度增加事实,再无一丝轻视。   而既已确认无误,便可直接跳转部署环节了。   大秦上卿们开始各抒己见。   隗状自愿请辞,心无怨尤,也愿站好最后一班差。   “此去西方与北方,不至于无路可通,行路确也艰难,这样一来,便不宜乘车出行。”   “仙使已经学会御马骑行,此次出游,或可骑马出行。”   王绾赞同并补充:“言之有理。而且除往西南入蜀地外,此去西域和北地,或将逢遇月氏、乌孙和匈奴之列,皆是游牧部族。”   “善骑善奔袭,居无定处,来去如风,随行护卫的兵将,宜是骑兵。”   步卒移动缓慢,不善奔袭。但若皆为新锐骑兵,配上鞍镫马蹄铁和锋利铁器,无论对敌还是遁逃,都将更游刃有余。   大略方向定下,再就是定下具体人   选。   值此接任相位前的关键时期,李斯正是努力表现的关头。   而为相者,能干之外,便是担当。   李斯直接提出人选建议:“仙武侯魁伟勇武,对仙使一片忠诚。且随从出巡时,亦可见他处事不乱、细心周到,更曾领数十武士,护卫仙使东游。”   忠诚、能干又有经验,舍他其谁?   “故而臣荐言:仙武侯英布,可为将,率骑兵,二次护卫仙使出游。”   而思虑周到,不仅是为相,也是为臣的必备本领。   李斯确实大胆果敢,却也不缺细致稳重。   又接着道:“然仙武侯不曾去过西域和北地,便需要搭配一个识路的将领。”   “护送月氏王子回国的章邯,已于旬前返回咸阳。章邯识路,可与仙武侯一道,护送仙使出游。”   仙武侯英布固然对仙使无上忠诚,然章邯才是大秦自身的将领。   二人可互为臂助,亦可互相制衡。   李斯就像全然不曾想到,武城候王离也在殿中。   说完带兵护卫的将领人选,直接就继续说:   “至于随行操持统筹之人的人选,仙使东游时,乃是长公子随行统筹,此次也可如旧。”   虽然因济水桥巫蛊魇咒案,长公子扶苏事后回咸阳闭门思过半月。   但陛下在出巡时,又令长公子随右丞相王绾一道留守咸阳,可见仍旧寄予厚望。   “至于随侍仙使者,皆凭仙使挑选,可心得用的隶臣妾。”   无非就是六英宫方岩之流。   三人几句话,便已大致部署妥当。   嬴政亦果决地做出去决断:“众卿议是。便由章邯率新锐骑兵两千,仙武侯率新锐骑兵一千并武士一百,随行护卫仙使此次出游。”   “另,扶苏随从统筹操持出游途中的琐事杂务。”   章邯和英布都是非知情者,眼下皆不留在殿中。   便只有扶苏离席领旨:“臣遵命!”   即便是没长一个权谋脑的周邈,也察觉到暗流涌动。   他上次勘探道路,以及之前始皇陛下出巡,都是率兵主将的王离,这次就像是隐形了一样。   果然是   受‘博浪沙刺秦’一事的影响吧?   但冷落王离一事,其中的权衡,可比周邈所想更复杂。   若想培养大秦的二代青壮将领,如蒙恬、章邯,或许还加一个英布。   势必就要与王翦、王贲、王离,祖孙三代皆为列侯的王家有所冲突。   只是现在局势已显而易见,王离与章邯之间,已经分出胜负。   但隐居府中的王翦,显然一如既往地老辣聪明。此时的王离就未有分毫不忿,且是言行由衷地服气。   其实王离就算退一射之地又如何?他仍旧是列侯。   而仙使座下童子韩信,又得王翦指导,也算有了师徒之实。如果作为大秦幼生代将领的韩信长成,如无意外,多少会对王家有所照应。   而韩信拜师王翦,又是嬴政亲自带去王家拜访的。   在此之中,没有嬴政与王翦的默契吗?未必。   因此,又在周邈不曾关注的时候,大秦的将与相,已经有了一轮换代。   就在周邈以为,今日的部署会议就到此为止时,萧何离席发言了。   萧何向上首揖礼,奏道:“臣曾于咸阳广场上看得世界舆图,得知西域南北有大山,中有大河。”   “又曾听闻西域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西域有数十列国,在匈奴、月氏、乌孙之西。”   “臣偶有猜测,岂非又一诸侯并立的中原之地?   西域列国林立,其间利益必然错综复杂,若仙使真能行至西域,恐需一名相交斡旋的善辩善谋之谋士。”   周邈升起一点小疑惑:有与国外交需求的话,应该是找九卿之一的典客冯去疾,要一名属官随行吧?   可四顾殿中,无一人表示疑惑,就明白可能是职责有古今差异?   寻常难以得见的是,嬴政沉思几息,才道:“征召横阳候门客张良,随行仙使出游西方与北地。”   听到张良的名字,周邈猛抬头!   张良?不是参加了科举吗?应该不可能没通过县试的吧?   “陛下,张良通过县试了吧?那他不是还要考试吗,没空吧?”   嬴政纳罕:“应试科举,所为无非是能施展一身才干。那应召与科举有何区别?”   反而前者更加迅速便捷。   “似乎并无区别?”周邈发现他想当然了!   既非‘费翰林不入内阁’,也不是后世省考国考考编制。   若为做官一展才学,那科举与应召确实是殊途同归。   “我明白了,没问题了。”   而且那可是谋圣张良啊!还是归秦限定版谋圣!   定下征召张良作为谋士随行,此次部署才算彻底结束。   ……   “……这次我们要骑马赶路,随侍的人手就不多带了。”   周邈回到六英宫,吩咐准备出游的事,说到随侍人选。   方岩:“臣必然是要随侍仙使身侧的。”   周邈点明骑马赶路,其意就在于说此次出游辛苦劳累,身娇体弱者必然吃不消。   而女孩子在生理方面,确是要体弱些。   但隶妾燕却出列,毛遂自荐:“仙使,妾亦愿随侍仙使身侧。”   还不等周邈开口,燕便开始列举优势:“妾会御马骑行,身强体壮鲜少生病。且妾为女子,途中若与女子打交道,会更方便得用。”   当然,一男一女隶臣妾随侍,会更合适方便。   但是:“燕,我们在外骑行奔波,得有一两月,你身体能吃得消吗?”   “妾能。”燕回答时眼神坚定,似熠熠生辉。   周邈对待女孩子会出于绅士风度,有所礼让与照顾。   却不会直男癌入脑,觉得女孩子就是不行,爹味十足地强硬安排,美其名曰休息享福。   “既然燕你有信心,那就和方岩一道随行罢。”周邈微笑同意道。   他尊重燕的努力,以及进取升职之心。   一旦真正得到允准,燕也分外高兴:“谢过仙使!”   “有何可谢的。”周邈不以为意。   “我也要去!”估摸仙使应当回来了,项籍便结束晨练,找了过来。   也学着列举优势:“我会骑马!我身高力大,以一敌五个好手武士,亦不落下风,还能随行护卫!”   确实,项籍的武力值和身高一样,长进优越。两三月的时间,就已经能以一敌五了,身高也追上周邈并又高出一指。   明明也长了一厘米,却依旧被比过的仙使周邈,很是郁卒。   谁家座下童子,会比仙使还高啊!   十二岁啊,一米六出头,这合理吗!   幸好还有兵仙崽比他矮。   十一岁的韩信:“我也要去。”   在周邈眼中,兵仙崽和燕一样,都是需要爱护的对象——比他又高又壮的项小籍不算!   “信崽,此去是骑马赶路哦,会很累。”   “我要去。”韩信一张脸没以前那样冷酷了,但高傲不减。   甚至因为婴儿肥削减两分,便再添两分高傲。   “我要去。”   高傲冷漠脸.jpg   “……”周邈投降,“好好好!去去,一起去。”   韩信得到允许,项籍更加不依:“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   “去去去!”周邈害怕再晚一点,就要被项小籍闹麻了!   方岩轻车熟路地去做出游准备。   ……   虽是按部就班,因循旧例,也花费三日,才做足出游准备。 第91章 草原上的‘秦始皇’冒顿单于,眼下竟就在月氏为质!   此次出游(勘探)轻装骑行,三千骑兵的行装,各自一个包袱,系座下马鞍上便轻松解决。   也就是周邈、扶苏、韩信、项籍、张良等随从的行装,会繁多一些,却也不难解决。   因为随行护卫的兵力虽为三千骑兵,却不是只有三千匹马。   大秦配上鞍镫马蹄铁和精钢铁器的新锐骑兵,标配是一兵配两马,以便长途奔袭和作战时换乘。   仙使出游西域和北地,何其重要,岂可轻忽?出动的自然是武装完备的精锐骑兵三千。   也几乎是大秦最精锐的骑兵全军出击。   有三千匹备用马匹,就能分摊行李包袱了。   I除开带上个人衣物之外,还有新研发的防水油纸油布分装遮盖的精盐数石,布匹近千匹,以及黄金数百斤。   这一趟不同于东游六国故地,往西出了大秦之境,就再不能及时无偿补给粮草物资了,都得用金、布、盐等物与游牧民交易购买。   穷家富路,可不得带足差旅费?   周邈:始皇陛下一如既往地大方慷慨!   除去寻常吃穿用住的行李和金布,另有比较特别之物,就是作为织令的吕娥姁,用新摘收的长绒棉花,率众仿照以前的冬季工装赶制出棉袄数百件,还有棉被数十条。   “臣想仙使出游在外,深秋的早头夜晚,也已经冷起来。便在禀过后,用萧何处新摘收的棉花,紧急赶制了暖和的棉袄与棉被。”   “还是娥姁细心周到!多谢娥姁!”   #吕姐姐真细心!#   周邈真挚地谢过,又把棉袄和棉被加入行装里。   三日时间,出游准备就已做足。   周邈将告别始皇陛下,离开咸阳。   “陛下,我会赶在岁首前回来,与陛下一道过新年的!”周邈早已不是第一次离开咸阳的他了,这次他虽不舍,却也坦然面对离家闯荡的现实。   “朕等仙使归来,同贺新年。”嬴政颔首道。   始皇帝嬴政率三公九卿及文武百官,在章台宫前的章台街前,驻足目送。   仙使周邈则翻身上马,返身朝章台宫方向扬臂挥手。   然后一甩马鞭,驱马   向前,马蹄哒哒。   三千彪悍体壮的肃杀黑骑,扈从仙使轻骑左右。   在咸阳黔首的夹道挥手相送下,周邈一行离了咸阳。   【……仲秋末,仙使邈出游,公子扶苏、邯、布、良、信、籍及燕随从。   ——摘自《秦书·仙使邈传》】   ……   周邈这一趟出远差勘探西方及北方道的驰道仙路。   第一站目的地,却是蜀郡。   嗯……西南蜀地,怎么不算是西方呢?   在范雎相秦时,秦国修建栈道千里,通于蜀汉。   周邈一行人,就由渭水向南,穿越秦岭山间河谷,由故道、褒斜道、子午道等秦栈道,进入汉中。又走战国时期,秦国所开石牛道入蜀。   千里秦栈道是在河谷间挖路开道,在悬崖石壁间凿洞插入木方,再铺上木板而成。   宽处可容两骑并行,窄处人需下马牵行。   入蜀之后,穿过成都平原,又往南行至严道县,就调转马头原路返程。   因为再往南就是夜郎、滇地了。   而本该在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始皇帝派遣将军常頞率军修筑的五尺道,眼下搁置未修。   先前在商量制定勘探路线时,大秦君臣们取舍之下,终于还是选择了如南方道未曾深入闽越一般,西南也只到蜀郡便折返。   入蜀虽已有秦栈道,然长年累月地日晒雨淋,木栈道维护繁琐,稍有懈怠便道绝路断。   借基建系统襄助,在悬崖间修建出一条驰道,是长利大秦的必要之举。   “参考东方与南方道的里程计数法,若深入滇地,恐便不可达西域与北地。”   西南入蜀需要一条驰道,然相比夜郎、滇地一带,大秦君臣选择先图西域与北地。   返程时周邈经过栈道,想到在历史中,正是张良献策刘邦火烧栈道,而在出汉中时,又是韩信定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①’。   周邈不善掩饰,在张良和韩信身上扫视的目光不算隐晦。   来回几次后,韩信依旧一张安静高傲脸,只当没察觉。   张良则迎着目光看回去,“仙使有何见解?”   “没有没有!”被抓个正着的   周邈迅速移目,视线飘忽,拒不承认。   张良:“……”   韩信瞟去一眼,又收回视线。   神情之中,似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扶苏:仙使挚友,似乎有些怕张良?   周邈:那可是谋圣张良!他岂敢造次!   #平庸脑花在谋圣头脑之前天生就受等级威压的压制好吗#   不敢不敢.jpg   张良:……   即便紧赶慢赶,走一趟西南蜀地再原路返回,也花费一旬时间。   可是真正的西域和北方之行,尚未开始。   眼下已是季秋九月,一个月能赶回完成任务赶回咸阳吗?   像上次出游勘探一样,只花费一月就结束,眼看难度就起来了。   周邈不由怀疑:难道离开咸阳时说,让始皇陛下等他回去一起过年,其实是立了一个flag?   从蜀郡原路返回,周邈东望咸阳城方向,没有选择折返咸阳。   然后就在必经路上,遇到始皇陛下派来等候传信的宦者——   [朕令王离为将,帅军五万,陈兵陇西边境,蒙恬出上郡、北至九原,以作策应。]   周邈尝试理解:“即是说,我们不止三千骑兵护卫,如遇意外,后方还有大军为援军?”   陈兵边境,是震慑,亦是策应。   张良:“陛下当正是此意。”   周邈不禁好似怀疑人生,“不是,这月氏、乌孙之流,如此厉害?还有匈奴,现在就是在月氏和东胡夹缝中求存的小可怜,冒顿单于……”   话已出口,张良又是自己人了,便也没那么多忌讳。   “草原上的‘秦始皇’冒顿单于,眼下到了月氏为质吗?”   冒顿杀父自立单于,是秦二世胡亥登基那年的事吧?   冒顿,匈奴的始皇帝吗?   张良若有所思。   他出现在出游队伍之中,一是对外与西域列国斡旋,二则是见机图谋的应变布置。   不过见机图谋的前提是,确保仙使出游顺利、安全无虞。   仙使之于大秦,是西域列国、北方匈奴、南方百越等广袤万里的领土,都不足以交换的。   武装鞍镫马蹄铁、佩戴精钢兵械的大秦三千精骑,陈兵边境的大军,就是始皇帝的态度。   张良心念流转间,护送过月氏王子河喜回部族的章邯,闻言面带肃色,回想片刻。   不甚确定回道:“匈奴质子冒顿?冒顿,臣似乎听过此名……”   沉吟间立即扬手招来随从亲信,“你跟我在月氏时,可曾听过冒顿这个人名?”   亲信未曾多做思考,便答道:“将军是说匈奴送到月氏为质的质子冒顿?”   这名亲信先前并未听到几人谈话,却在听到冒顿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说出其身份。   “果然冒顿此时就在月氏!?”周邈一整个震惊!   算算年龄,眼下的冒顿竟然可能和现在的他同龄,也是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②!   眼下就在月氏?   亲信见仙使询问,揖礼后答道:“禀仙使,将军在月氏时多月氏王族显贵来往,臣等随从闲来无事,却也会与月氏士伍及隶臣之流交谈。冒顿此人,便是由此得知。”   “冒顿凶悍勇猛,敢与月氏诸王子交锋,与青壮士伍厮打,于是月氏人并不敢因其匈奴质子身份便欺他。”   “那可是冒顿……”草原上的秦始皇。   周邈并不奇怪。   在以拳头武力说话的匈奴和月氏这种游牧部族里,凶悍才令人敬畏。   只是冒顿眼下就在月氏为质的话,时间线上是不是早了?   历史记载中,冒顿刚到月氏为质,其父头曼单于就急攻月氏,月氏欲杀冒顿,他便盗马而归。   然后头曼觉得冒顿勇猛,于是让他率领一万骑兵。最终是冒顿鸣镝弑父,自封单于。   可听话里意思,冒顿似乎在月氏为质有段时间了,且匈奴也并未急攻月氏。   是蝴蝶效应吗?   周邈:“如果是冒顿,那就不足为奇了。”   说出这一句,便没再往下说了。   看神情,似是沉思,又似是恍惚走神。   于是诞生于始皇帝传话后的一场短暂交谈,开始得随意,结束得仓促。   然听过仙使对冒顿的论断——冒顿单于、匈奴的始皇帝的几人,皆是若有所思。   当日晚间,扎营夜宿。   周邈难以入眠,披着棉袄起来,铺纸磨墨。   提笔欲写,却久难下笔。   最终任凭墨汁滴在纸上,干成一点墨迹,也未能写下一个字。   因为他在提笔之时,就已经透过这张纸,好似看见了始皇陛下的回信字句。   是他被和平国度养出的善良与规矩,束住了手脚。   冒顿之于大秦,一如赵高和胡亥。   该如何应对,岂不是早就明了?   第二日天亮启程。   章邯和张良等人,看出仙使眼下隐有青影,目光却坚定不移。   心中便已有了猜测。   三千精骑出陇西,别过秦疆更西去。   精骑日行二百里,四日的功夫,仙使周邈一行便行到了河西走廊腹地,祁连山下的张掖一带。   月氏、匈奴与乌孙一样都是游牧部族,无城郭田畜,逐水草而居。   但章邯曾护送月氏王子河喜回家时,曾到过月氏王帐所在。   虽王庭无定,但也就是在这一带了。   “停驻扎营,歇整一日。”早起晚睡,忙于赶路的仙使周邈,难得下令休整一日。   只等帐篷扎好,就召集了扶苏、章邯、英布和张良,以及附带韩信和项籍两人,齐聚主帐,商议半晌。   所言所说,旁人不得而知。   史书上亦只有一笔:【仙使邈有召,众议帐中。二日,月氏王至营……】   停驻扎营的第二日上午,月氏王率部众数百,飞马到达仙使周邈驻扎的营地外。   在这之后,有章邯这个老熟人在,居中周旋。   一番相见,寒暄应酬,不必细说。   直到最终,月氏王邀请仙使及众臣入王庭,“……吾儿河喜蒙大秦皇帝照顾,本王亦愿可以回报一二,还望仙使及众位赴宴!”   仙使周邈欣然应允:“善。” 第92章 双杀月氏王与冒顿单于!   月氏王邀请赴宴,做客王帐,周邈欣然应允。   长公子扶苏与章邯、英布、张良,并座下仙童韩信和项籍,再有隶臣妾方岩与燕,随从前往。   而既赴宴做客,便不好令三千精骑尽数前往。   否则不似做客,似是奔着攻人老巢去的。   因有密议在先,周邈先唱白脸道:“既是月氏王邀约,那便由仙武侯率一百武士随行即可。”   按说接下来该轮到英布,作不懂变通的莽汉模样,坚持再带五百骑兵。   但在英布开口之前,一路行来不说寡言亦绝不算健谈的张良,竟头回失礼抢话道:   “仙使莫要为难仙武侯。始皇帝陛下严令,仙武侯须率一百武士、一千精骑随行左右,寸步不离。仙使此举,岂非陷仙武侯于不忠之地?”   五百骑兵,翻倍涨到了一千?   这与先前密议的有出入啊。   但周邈浑身上下最大的优点,可说就是有自知之明,何况还是谋圣张良的劝诫?   临阵改口,肯定是事情有变,只是张良察觉了,而他还没有。   头发卷曲蓬乱,满脸络腮胡的月氏王,整个人潦草蛮野。   “始皇帝实在胆小,生怕仙使被人掳掠了去?”   簇拥在月氏王身后同款潦草蛮野的汉子,立时哈哈大笑!   眼前场景,俨然是粗犷爽朗的汉子们,不拘小节地说笑。   但周邈陡然敏锐:嗯?月氏王你是在诋毁始皇陛下胆小?   在周邈炸毛理论之前,张良抢先开口:“陛下宽厚慈爱,担心仙使沿途遇到贼寇强盗,严令随行护卫须要严密。”   这一打岔,周邈也想到大事为重。   “子房劝谏的是,本使总不好辜负陛下厚爱,也不该陷仙武侯于不忠。”   “仙武侯,那你便率一百武士并一千精骑随行罢。”   仙使周邈一言既定,也不必去管月氏王。   英布当即揖礼告退:“唯!臣这便去点兵整装!”   紧随其后,张良亦揖礼:“仙使与月氏王稍等,臣去筹备赴宴事宜。”   张良的队伍定位就是智脑谋士,这类琐事是扶苏的事   儿。   但眼下周邈自然不会点破追问,只道:“辛苦子房。”   “臣告退。”张良转身回头,与章邯擦肩而过。   随即,章邯也告退道:“仙使,臣所率两千骑兵留待营地,臣需得去安排嘱咐一番军纪军务。”   周邈同样颔首允准:“辛苦章将军。”   接下来,周邈就和扶苏一起,原地与月氏王应酬。   而自始至终,韩信和项籍,以及方岩和燕都随侍左右。   五步之外便是护卫的武士数人。   半刻钟后,离去的张良和章邯便一前一后回来了。   张良身后还跟着两列十二人,或捧匣或抬箱。   近前向周邈禀道:“臣装点了些薄礼。仙使看看,可是得体?”   送礼?   虽又是在计划之外,周邈也配合地依言转身:“本使看看。”   说着就走近了,掀盖开箱,仔细查看。   在周邈掀开查看时,身后的月氏王视线也在礼物上扫过。   周邈确认,礼物并无异样,就是从他们的差旅费里捡出来的,精盐、布匹和黄金。   最后,在抬眼扫过捧抬礼物的人面孔时,警觉都有些面熟?   周邈惊觉,而后视线投向装礼物的箱盒,件件镂花繁复,造型奇巧,却又大气。   周邈回身,与张良视线相交,颔首夸道:“携礼赴宴方是做客之道,如此甚好。”   很快英布也点完兵,整装待发。   周邈:“既已准备妥当,就请月氏王带路。”   月氏王:“仙使请。”   ……   月氏部众飞马在前,月氏王与周邈并驾齐驱。   在灰云覆压的天空下,斑驳枯黄的草原上奔驰着。   奔驰着。   奔驰着。   而早在好一会儿之前,就已经看不见身后的大秦骑兵营地了。   “仙使不曾见过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吧!”   一个马身距离的月氏王,大声与周邈交谈着。   周邈:“没有呢!”   出发不久,月氏王就没停止与周邈隔空交谈。   爽朗健谈的样子,就如见面   后对方一直表现的那般。   “其实草原亦有趣味,捉野兔,射鸿雁,好玩得很!”   周邈:“哇!我都没玩过呢!”   一边骑马,一边聊天,也不易觉察时间的流逝。   要不是周邈唤出系统界面,看着灰暗地图上唯一明亮的、圆弧的一条线路,都没察觉他们已经跑出这么远了!   按比例估算,大约已有十七八里。   在平原上,望山跑死马,果然如此。   即使远方有山脉参照,也会不知不觉跑偏方向。   以为跑的是直线,但其实是圆弧。   如果后面有人按直线追赶,永远都会追不上,因为根本追错了方向。   像卫青霍去病那样在草原上不迷路的少有,而‘迷路侯’李广才是大多数。   “仙使,我们到了!”   终于,一大片灰黑夹杂的皮毡帐篷,出现在视野里。   周邈:再不到,他都要装不下去了!   ……   随行仙使的一千骑兵,停驻在帐篷区外的草场上。   骑兵下马,牵着马儿溜达吃草。   一百武士继续随行,在行了小半刻钟后,到达较为华丽高大的帐篷区。   接着就被带到两个空帐篷里,歇息等候。   只有二十武士,跟到了王帐之外,却也未进帐。   月氏王宴请大秦仙使,武士不当进帐。   于是最终进入帐中的,有周邈、扶苏、章邯、英布、张良、韩信、项籍和方岩与燕。   进帐后,一番寒暄应酬。   而后礼让入座,周邈落座左次席。   秦以右为尊,月氏亦然。   可即便是客随主便,入座客位,也不至于是次席。   周邈:说真的,他自从成为仙使以来,就从未居过下位次席。   从来都是在始皇陛下右下首,或站立侧位。   在右侧坐满月氏翎侯贵族,左首亦有人时,周邈只作未觉,欣然入席。   扶苏、章邯、张良、英则布在周邈下位依次入席,韩信、项籍和方岩与燕侍立身后。   酒肉端上,宴席开始。   “听闻仙使日食三餐,   此时正午,可是正合仙使用餐时候?”   整个封建时代,百姓都是一日两餐制。只是不愁吃喝的富贵人家,会常备点心果子。   在咸阳时,周邈中午常吃些饼饵、汤饼一类简易面食和热乎点心,几乎等同一顿正餐了。   所以他确实是日食三餐。   可月氏王竟也知道……   张良与章邯目光一瞬交汇,随即又移开。   周邈:“是的,正合本使进食午餐的时候。”   “如此便好哈哈哈!”月氏王爽朗笑道。   “哈哈哈!”   帐中对坐的月氏翎侯贵族们,也跟着哈哈笑。   爽朗热情没觉得,吵闹无礼就真是了。   面前食案上的酒肉,肉是整块水煮的牛肉、羊肉,腥膻难闻,咀嚼费劲。   酒是泡着黍米的稀汤,酸馊冲鼻,闻之欲呕。   周邈:根本不能入口一点!   所幸帐中之人,就无一人是为在宴上吃肉喝酒而来。   在又与扶苏和章邯应酬过几句后,月氏王又把话递到了周邈面前。   “我常闻王翦、李斯之名,仙使认为,本王与他二人孰贤?”   一副死鱼眼看着案上酒肉的周邈,闻言转头看向上首。   “月氏王似乎更贤。”   对不起了,王大将军,以及李斯。   不过,下一句是不是:‘我孰与始皇帝贤?’   “本王与始皇帝孰贤?”   哈还真是!哪来的脸啊!   你月氏王不是赵佗,他周邈也不是陆贾!   他可没打算有理有据地,细数始皇陛下功绩,证明始皇陛下更有德有才。   直接实话实说:“月氏王你,尚不及始皇帝陛下十之一二。”   王帐中霎时安静,某一刻落针可闻。   月氏王神情一僵,脖颈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   突然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邈:不好笑可以不笑的,当谁不知道你在用大笑掩盖尴尬呢?   不会还以为就这表现,很大度风趣吧?   “本王未能发迹起家于中原,所以才在此崎岖山   河、无垠戈壁间称王。假使我占据中原,又岂会比不上秦王?”   只怪没生对地方,否则他月氏王必更胜始皇帝?   今日竟叫他见到了公元前的普信男!哇!味儿好冲啊!   拉踩王大将军和李斯就罢了,还拉踩始皇陛下那他就不能忍了!   事已至此,也不差他呛几句了。   “恕本使直言。”   仙使周邈素来表情鲜活,此时的鄙夷也就格外生动。   “月氏王占据河西要塞,扼西域与中原要道,都未能发展得富裕一点……”   视线在王帐扫视一圈,不屑轻视已经尽数体现。   “月氏既无城郭繁华,又无田畜兴旺,更无五谷蔬果,仍是逐水草而居,茹毛饮血,一如未开化的蛮夷野人。”   “那么我想,即使月氏王生于中原,是某诸侯国嗣子王孙,生来便承继一国之地,最终亦不过是被瓜分国土,抑或亡于大秦刀锋之下而已!”   王帐之中。霎时死寂!   似乎一呼一吸间,都不敢多用力半分。   上首的月氏王终于装不下去爽朗大度了。   情绪上脸,立即脸红脖子粗的。   “砰!”   月氏王将酒碗重重地磕在案上,陶碗当即四分五裂!   案上酒肉皆被震得跃起,而后原路落下,一阵叮铃当啷的响。   “周邈!!”   “诶!”周邈干脆应声,“怎的?”   笑话,他会怕!他周邈两辈子到现在就没怕过谁!   ——始皇陛下不算,他那是敬畏崇拜。   大秦众:……   张良:难道与人舌战,不是他的分工吗?   “砰!”   “砰!”   在月氏王被周邈积极应声,噎得面部涨得紫红时,右侧月氏翎侯贵族们亦是纷纷磕酒碗!   周邈挺胸昂头,睥睨对坐磕酒碗的粗野汉子们:干吗!   “干吗!”平地而起一声暴喝!   周邈被震得耳朵嗡嗡响,回头怒瞪项小籍:“项小籍,耳朵都要被你吼聋了!”   “抱歉抱歉!”   王帐原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   氛,霎时为之一滞。   而就在此时,章邯的亲信带着捧抬箱盒的十二人入帐献礼。   ——对,之前并未送上礼物。   “臣代表大秦,向月氏王送上国礼。”   也不等上首的月氏王开口,送上礼物的十二人,将箱盒放在地上后,转身就退出了王帐。   地上共计十二个箱盒,个个精巧、繁复又大气。   已经打开盖子的里面,装的是雪□□盐、闪亮黄金和各色布匹。   亲信送上礼物后,并不与月氏王交谈应酬,只是退下时顺势站到章邯身后。   又在看向对面的中偏后的一个座位时,神情惊讶的样子:“冒顿太子?”   周邈闻声,倏地看向对面!   未来的冒顿单于,十五六的年龄,却是身高体大,面目凶神恶煞一般。   对面的冒顿并未应声,理都没理。   就如草原上一头介于亚成年与成年间,最是凶狠无畏、残忍嗜血的年轻狼。   比幼狼更有攻击性,比成狼更暴躁,比老狼更无畏。   其实在此之前,周邈就注意到对方了,只以为是月氏的王子。   因为对方就坐在曾到过大秦的河喜王子前一席。   结果竟然是冒顿。   章邯的亲信没按计划在外面找到人,并实施计划,结果是在王帐宴会上。   不能驯服。   在知道那人是冒顿后,周邈脑中首先浮现出这个想法。   西楚霸王项籍尚能收归己用,冒顿却不能。只要在见过之后,就会得出这个结论。   项籍总归是故楚国贵族,再不爱读书,亦受过礼教熏陶。   但冒顿不同,他就是一头长于草原的野兽,一头未来狼王。不可驯服,若强硬胁迫,必将受到反噬。   在周邈心念电转间,身旁的张良心道:果然。   早上在月氏王的身后,见到一个匈奴人时,他便猜测月氏或与匈奴有勾结。   此时在宴上再见到匈奴的冒顿太子,席位甚至在河喜王子之前,再次印证了他的猜测——月氏与匈奴已联盟。   “这些金布与盐固然难得,然本王素来爱美。”上首的月氏王突然话题一转,“仙使   ,你的女奴真漂亮,割爱送给本王如何?”   ……   哈?   周邈反应过来,这月氏王是说把燕送给他?   这月氏王真的low毙了!   周邈正欲对着月氏王输出,必要骂得他帽子都戴不住!   身旁的张良却陡然拍案而起!   “月氏竖子!竟胆敢辱我大秦仙使!是已经笃定要与大秦为敌了吗!”   “月氏王恐怕不知,我大秦武城候王离陈兵十万在陇西边境,二三日便可突袭月氏王庭!”   “哈哈!”月氏王短促地笑了两声,“秦臣,本王可无此意。”   “区区一女奴,本王见了喜欢,便向仙使讨要而已。给便给了,不给便不给,何必动怒?”   面对蛮夷月氏,张良也不引经据典,以最直白的言辞揭露道:“仙使身后随侍之女,乃我大秦少府女官,非是隶妾女奴之流。然即便是,亦是侍奉仙使座下,是为仙人眷属!”   燕在身份上,确实非服刑的隶妾。   “岂是尔月氏蛮夷,可以轻慢的!”   “尔月氏蛮夷!岂敢辱我大秦仙使!”   “哈哈哈!”   “哈哈哈!”……   月氏王带头哈哈大笑,引得帐中月氏翎侯贵族也哄堂大笑!   “大胆!”侍立身后的项籍愤怒冲头!   然在起势冲出去之前,就被韩信和燕一左一右拉住了。   “嘭!”   大秦长公子扶苏拍案而起!   “始皇帝长子扶苏在此,问月氏王:尔如此辱慢我大秦仙使,是否代表月氏向大秦宣战!”   “扶苏公子言重了,本王并无此意。”月氏王言语虽是服软,可神态不见意思恭谨。   反而再次哈哈一笑:“本王确实只是见美心喜罢了。”   甚至不说讨要仙使侍女的话作废,其意如何,昭然若揭。   这时,河喜王子离席,双膝跪倒帐中,惶恐劝谏上首的月氏王:   “阿父!仙使乃基建仙人在人间的使者,神通广大!赐福衣裳、口粮和布匹,驭使钢铁神兽……”   月氏王捞起案上一个陶碗,便砸向帐中的河喜王子,“胆小   如兔!蠢钝如猪!果然是女奴生的脏种!”   “来人,拖出去!关进马圈,三日不给食,与母马同食同睡!”   周邈:真的是low毙了!   果然是不受宠的王子,才会派往别国出使或为质。   话音一落,进来两个魁梧月氏人架起河喜王子,直接拖了出去,竟像是做惯了的一样。   “阿父!你今日之举,必将为月氏招来灾祸,你将成为月氏的罪人!”   都被拖出王帐了,河喜王子还在叫喊,声声泣血!   月氏王嗤笑:什么仙使!女奴生的脏种就是好骗。   张良看着王帐门口,那里已不见随行护卫的大秦武士。   而眼前又浮现出河喜王子那双含恨的双眼。   直到河喜王子的叫喊声远去,再也听不见,月氏王才回头。   视线再次在周邈身后的燕身上巡视,而后落在周邈身上,言语有一分轻佻:“本王确实爱美,其实我也觉得,美人不分雌雄,仙使身旁的一个女奴尚且如此貌美……”   仙使本尊更是貌美。   “哈哈哈!”   “哈哈!”……   帐中月氏人再次哄堂大笑。   虽没明说,却也只差明说了!   都调戏到他头上了!   不是说他性别男,就没被男性口花花过。   但是这么low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素来温和的扶苏面沉如水,翩翩君子的章邯,一手按在腰间佩剑剑柄。   英布一双眼,盯住上首月氏王的头颅,韩信则死死拉住要冲上去的项籍。   张良则收回了看向王帐门口的目光。   “月氏王既爱妾貌美,可能叫妾做月氏王后?”   ……   燕嘴角含笑,袅袅婷婷,从周邈身后走出。   看向上首月氏王的目光,说不上柔情脉脉,眉目流转间却是风情万种。   哈哈,一个女奴,竟妄想做月氏王后。   “可。”月氏王口中道。   燕笑容再展:“那妾愿意跟随月氏王。”   月氏王:“聪明的女人。做始皇帝的皇后,总比做仙使的女奴来得好,不是吗?   ”   月氏王,你完了。   今天高低得刀了你。   周邈看看还堆在地上的十二个礼盒,又摸摸右手小臂,最后侧头去看张良。   张良亦看过来,二人目光在空中相交,而后分开,共识已经达成。   一边,月氏王问道:“你叫什么名?”   “妾名厌。”这是她曾经的名字。   月氏王怎会在意一个女奴的名字,招招手:“到本王这里来。”   “好。”燕袅袅婷婷地往上首走。   月氏王意图明显,他要在这宴上,当场与大秦仙使的侍女调.情。   “燕,回来。”周邈喊住燕。   燕回头看去,没有在那双澄澈的眼中看到鄙夷嫌恶,亦没有看见愤怒屈辱。   唯有不认同,比平时项籍欺负韩信时的不认同,要深上许多。   没有怀疑动摇,只是不认同她接下来的行动。   燕突然摇头一笑,“仙使,妾也要奔自己的前程去了。”   月氏王眼神轻蔑,帐中月氏翎侯贵族们纷纷低声嗤笑。   “燕!回来!”   周邈声音焦急。   但燕脚步未停,坚定地朝上首的月氏王走去。   “大秦的仙使,美人爱英雄,英雄惜美人。”   月氏王张开一只手臂,揽过近前依偎过来的燕。   “何必因可笑的自尊,便拆散我们一对……啊!”   周邈:看吧,阴阳相隔,可不就是要拆散你了。   燕第一刀从月氏王的肋下刺入,拔出后顺势刺入第二刀。   第二刀因为月氏王本能地欲要躲开后退,露出半截后腰,于是直接从后腰刺入肺脏部位。   肺脏被刺穿,必死无疑,且会死得极其痛苦。   而在燕刺入第一刀的同时,最靠近王帐门口的英布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与一根二指粗纸棒。   在燕刺入第二刀时,火折被吹燃,火苗燃起,点燃纸棒尾部的引线。   “咻!!”一道火花斜着窜出王帐口,射向高空!   尖锐的鸣音,与月氏王的最后一声尖叫同时响起。   等外面天空传回‘嘭!’一声炸响时,   月氏王已经只有赫赫的气音悲鸣。   口鼻喷涌呛血,再不能开口。   而在第一声尖锐鸣音后,很快传来第二声、第三声,是回应,也是传递。   最终随着距离越来越远,而渐渐微不可闻。   ……   燕的动作干脆果断,帐中的月氏翎侯贵族们都还不及反应,就已经刺完一刀。   第二刀时,已经有人暴喝一声,跨步向前阻止!   “贱奴尔敢!”   但被早有预料的章邯抽剑出鞘,照着脖子一剑刺了个对穿。   拔出剑后,顺势回扫,又划开了第二人格挡的手臂。   几乎与章邯同时,项籍也已经跳到帐中,亦是抽剑出鞘,照着月氏贵族就是杀!   扶苏、张良、方岩和韩信则以周邈为中心,呈环护之势站位。   今日到月氏王帐是为谁?   在混乱刚起时,周邈下意识地看向冒顿的位置,结果只见到一角布料飞速抽离   目光追视——冒顿已经离席,正往王帐口窜去!   不能让冒顿单于跑掉!   念头充斥脑海的同时,右臂已经抬起,对准窜逃的冒顿后背,机括三档、一按到底!   “咻!”   “咻!”   “咻!”   在混乱之中,微不可闻的短促破空声响起!   已经窜到帐口的冒顿,后心几乎同时中了三箭。   箭矢入体的推力,让冒顿当即一个趔趄,还不等稳住身体,便已经在剧痛之下扑倒在地。   眼见燕已经从上首退回,周邈一声:“仙武侯,火折!”   发出信号,正与月氏人缠斗的英布,扔过来火折。   “以后一定随身带一个火折子!”周邈呼呼吹燃火折,火苗燃起。   “撤退!”   凑近脚边礼盒提手处缠着的绳子,直接点燃!   引线点燃,发出嘶嘶声音。   周邈一点燃就往外跑,其余人也护在他身边,全力往外撤退!   王帐中尚有半数、五六个的月氏翎侯贵族们行动自如,在混乱中注意到大秦仙使点火动作的人不多,看见了也没意识到危险。   其中三人拥上去查看月氏王伤势,两个追出王帐,结果被殿后的英布一脚踹起横躺门口的冒顿,给砸了回去。   周邈他们没被瓮中捉鳖,堵在王帐里,全数成功突围。   因为外面的大秦武士,正与月氏武士打做一处,拦住了入帐援军。   护卫仙使的武士,说是大秦武力最高的一批也不为过,手上还是削铁如泥的精钢刀剑,对上毫无路数的月氏勇士,胜负毫无悬念。   扶苏高声下令:“护卫仙使,速速撤退!”   大秦武士们围拢,呈梭形且战且退,护卫着周邈往外撤。   “砰!”   “砰!”   “砰!”   ……   震耳欲聋的惊天巨响,从王帐方向传来。   这巨响犹如天雷在耳边炸开,又似山岳在身后崩塌!   随着巨响,还有黑烟滚滚的蘑菇云,在王帐上空爆开!   霎时间,月氏王庭驻地大乱,尖叫四起,人群胡乱逃窜。   而巨响却一声接一声,似乎无穷无尽!   一行人突围的压力骤减。   等十二声巨响炸完,周邈他们已经退到帐篷区的半路,而前来接应的骑兵也已经冲了进来。   大秦黑骑掠过之处,精钢兵械叠加马匹冲力,只见胳膊四散,头颅抛飞,血水喷溅……   周邈的坐骑也赶到了,但他的骑术还没精进到飞身上马的程度。   但扶苏双手一个托举,他已直接坐上马背。   “驾!”   顾不得许多,周邈驾着马儿往外奔驰而去,身边是护卫得密不透风的武士和精骑。   ……   “这就是月氏王庭?这么轻易就突围出来了?”   从月氏王庭撤出五里,四野也再无追兵踪影,方才勒停马匹。   等待接到烟花信号后,正赶来的两千精骑援军。   什么?都逃出来了,不赶紧继续跑回去,等援军做什么?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月氏王敢辱我大秦仙使,岂可轻易放过!   在等待援军的时候,周邈很不认同地瞪了一眼燕:“燕,做得很好,但下次别做了!” 第93章 #你的蛙蛙仙使送回来一张明信片:河西郡舆图.jpg#   周邈:“月氏王是品格卑劣低下,可他体格魁梧高大啊,你身形纤细力气弱小,假使一击不成,又被反制,那多危险!你要如何全身而退?”   “力量大固然强,而技巧精湛亦可取胜。既要成事,冒险也是应有之义。”   燕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婉,只一角泄露出强大魄力。   昭示隶妾燕,在温婉女子的外壳包裹下,不甘平庸的壮志与野心。   周邈:“那是普通冒险吗!?万一那月氏王是虚晃一招,根本不等你近身就出手,你不更危险?何况一击之后,万一他临死反扑誓要带一个陪葬,你不亏了!?”   以区区隶妾之命,换月氏王一命,竟觉得是她亏了吗。   燕笑容明媚几分,却不再争辩,只是保证道:“仙使言之有理,若有下回,妾绝不再鲁莽行事。”   “先前也是我反应不够快,干脆直接抬手射他丫的!”周邈话一出口,却又沉默下来。   因为若真将连发袖箭用到月氏王身上,那后来混乱起时,冒顿见机或许就逃出生天了。   而若非燕猝不及防两刀带走月氏王,宴上月氏贵族们一时混乱,顾此失彼,他们必定要在帐中纠缠更久。   或者除贼没能除王,未能点燃炸药包,月氏兵力围拢,多添伤亡。   所以燕出其不意动手,他们一鼓作气冲出王帐,竟是最佳选择。   甚至不用燕杀死月氏王,伤到对方,引起混乱也一样。   但那样,其间燕不就危险了?   周邈看向燕,对方双目通透,表情淡然。   她也应该是知道这些的吧?   周邈倏地后悔内疚,“早该在察觉到异样时,就不跟着去月氏王庭的。”   燕却是一笑:“妾虽不知详情,但那个冒顿太子,想来是个危险人物。一旦错过时机,放虎归山,岂知来日猛虎下山,不比今日更危险?”   周邈沉默不言,因为现在答案只有他知道。   如果大秦不再二世而亡,而是得以延续传承,那大汉面临的匈奴之患,大秦也必将遇到。   来日冒顿单于一统草原,控弦三十万大军,南下中原。岂知不比今日更危险?恐怕更危险数百倍   都不止!   今日虽惊险,却是成功达成目的了。   燕又道:“今日自应邀赴宴时起,之后种种——去时路不走直,宴上点破仙使餐食习性,借右丞相及廷尉贬低大秦上卿,并自比始皇帝陛下。皆证明,月氏王确实心藏阴谋。”   “叫仙使驳斥后,又借索要妾,以辱慢仙使。可知今日月氏王意图所指,恐在掳掠、扣押仙使。   如此情况,已无转圜余地。   于是张郎君欲呵退月氏王,言明武城侯陈兵边境,随时可西进,却无果。随即长公子亦代表大秦和陛下,问责月氏王,亦无果。”   “至此,便可知月氏宣战大秦之意已决。如此情形,月氏王再次索要妾,妾自当见机行事了。”   那月氏王狗胆,竟还敢出言戏亵仙使,叫他多活一口气,都是他们为臣之失!   “况且,妾也不算是纤细弱小的小女娘。妾袖藏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取月氏王贱命,亦有六七成胜算。”   说六七成其实多了,实则五成把握。你死我亡,一半一半而已。   燕触摸着袖中匕首,很有霸气冷酷的气韵。   燕…姐?   燕姐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女死士?   燕:???   周邈方才在宴上被形势推着走,哪及细想分析,只凭先天敏锐直觉行事。   最后也是向张良眼神确认,才决定杀出重围。   这会儿燕这么一复盘,才发现——哦!原来如此!   刚听明白呢,又被燕的霸气言行震撼到了。   试探问道:“燕,你多少岁了?”   “今年仲秋望日,刚满十八。”燕着实不懂,虽然成功消解了仙使的内疚。   但怎么突然问到年龄了?   八月十五的生日,刚满十八岁。   按这具身体年龄来讲,那是要叫姐。   周邈确认过,就对上了燕姐的疑惑眼神,忙摆手:“没事没事!随口一问。”   立即转头去询问智脑张良:“子房,早上你是从哪里看出月氏王有不对的?”   难得仙使在宴后也称他字:子房,张良却是神色凝重:   “仙使,容臣事后再答。按先前部   署,此时援军当看见烟花信号弹后,赶来会合了。”   草原易迷路,来赴宴途中,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一个持信号弹的士伍悄然停下。   在王庭放出第一个信号后,沿途的士伍便会一个接一个发射信号,如此就能迅速传信营地来援。   “可现在还未见到援军影子,恐怕是遭遇敌军了拦阻。”   敌军多半来自匈奴。   “啊!?”周邈想到营地的两千骑兵可能遭遇了围攻,赶紧一转马头:“章将军,你带上一千精骑回去支援!我们有仙武侯带一百武士护卫,随后就到,无需担心!”   周邈有自知之明,真飞驰赶路时,他就是个拖后腿的。   想到什么,又回头:“项小籍,你如果想要去,也可以跟着。”   至于信崽,不仅年幼才十一岁,身量也小。   “信崽,你冲阵杀敌,为时尚早。”   “是。”韩信并无异议,没有争强好胜也要回援杀敌。   “我去!”项籍跃跃欲试。   “那就去。但需听令行事,不可莽撞冒进,也别受伤了。”   “是!”   “章邯领命!”章邯终究未劝,在马背上揖礼领命。   英布亦是一声号令:“尔等听仙使之令,随从章将军回援!”   “喏!”   整齐划一的应令声直冲云霄。   指挥权暂时转移,章邯一声令下,带着一千精骑,如离弦之箭飞驰离去。   “走,我们也赶回去!”周邈一扬马鞭,驱马向前。   众人驱马跟上。   至于反攻身后的月氏王庭?现在后方有变,保险起见,还是回援会合后再从长计议。   反正月氏王已死,月氏最顶层的那群翎侯贵族们,只要在宴会上的就算没全灭,也没几个全乎的了。   十二响‘大礼花’啊,王帐炸飞是肯定的,犁地三尺也并非不可能。   虽然过程曲折出乎意料,但他们到月氏王庭对的主要目标达成了。   ……   等周邈和扶苏、张良等人赶到战场不远处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胜负天平倾斜明显。   “仙武侯,你也去帮忙?”   英布未动,“臣之首务是护卫仙使,且胜负已分。”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披发褴褛好似野人的一方,已由败势尽显到全线溃逃。   那些骣骑马匹的‘野人’们,又怎么跑得过有鞍镫的大秦精骑?   追击出去一二里地,就将奔跑溃逃者或斩或踏倒在地,将骑马者斩于马下,只有零星十之一二者,得以幸运逃远。   但章邯在收束队伍之前,仍命令四支小队,四路追击,至五里地后乃还。   开始打扫战场,周邈一行前往会合。   “如何?”   “禀仙使。”章邯迎上前来,“来袭者为匈奴人,其数约有三千。”   周邈回想一下,“匈奴骑兵有三千?”   “此处并非初次交战之地,我大秦精骑且战且游走,初战之地在东边三里地外,故而此地匈奴尸首只有数百具。”   章邯知道仙使疑问为何,“三千匈奴人并非皆是骑兵,步卒骑兵各半,马匹杀伤约近百,更多已惊走,少数由匈奴兵溃逃时骑走。”   也对,现在的匈奴还是松散部族,是月氏和东胡之间的小可怜,并非后来那个冒顿单于统一后全盛时,控弦三十万兵力的匈奴。   既眼下不是第一战场,“那我们骑兵的伤亡如何?”   战争总是伴随伤亡,即使战胜方也一样。   就在眼前倒地不起的,也能看到零星几个大秦骑兵穿戴。   在场皆知仙使仁善心性,章邯却也未隐瞒:“未曾清点伤亡人数,然预估亡近半百,伤近二百。”   “虽早有所戒备,然以两千对三千,正面厮杀,刀剑无眼,难免有所伤亡。”   真实的冷兵器战争,即使大胜,即使有马匹和兵械的绝对优势,也不可能零伤亡。   周邈是知道这个残酷事实的,“战后收尾我也不懂,但是尸体得处理,以免滋生疫病。”   “匈奴尸体就搬了摞到一堆,一把火点了。牺牲的我大秦儿郎们……总要入土为安,就挖坑群葬吧,若来得及,把墓坑中所葬者人名刻于石碑上。”   “后人来祭奠时,也知道葬于何处、所葬何人。”   是英雄碑,也是后人祭拜指路的墓碑。   “唯!”章邯郑重领命。   “另外,把伤亡名单记录完善,到时带回咸阳去。”   若有抚恤钱粮下发,也有个名单依据,若无钱粮,其父母妻儿也能凭此名单享受军属优待。   “唯!”   “章将军先去忙吧。”末了,周邈还是忍不住道:“重伤骑兵包扎处理后,也好吃好喝养着吧,若能因此好转活下去,也是一条命。若不能,也不是饿着走的。”   就是和平年代,癌症绝症放弃治疗的都不在少数,何况缺衣少食的公元前,重伤者断食断水才是常事。   “唯!”章邯仍旧领命。   “臣下令火头营,将斩杀伤匈奴马及战亡马匹煮肉炖汤,以供骑兵们吃肉喝汤。”   战亡及伤重难治的马匹,按例当剖皮割肉,风干腌制,留作储粮。   如今分出一部分给全体骑兵吃喝庆功,同时眷顾伤兵,则不会引起多数反对。若还有异议者,便可惩治一番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伤兵和好兵一样吃喝更好。   “嗯,这样很好。”   扶苏在一旁望着仙使挚友的言行,不禁心道:说他扶苏仁善,岂不知仙使你才是真正的仁善。   他又何曾如此周到地想过安顿伤亡兵卒呢?   杀敌归来,一身血迹的项籍,旁观了仙使言行,此时并不曾有何感触,或立下什么决心准则。   但来日再上战场冲杀、善后时,其行径又怎知不是已受过仙使仁善熏陶过呢?   而同样见证的,还有英布和韩信这两员未来必将领兵的武将。   【秦帝国时,将军少屠城,少弃伤卒,是为仁将,盖因邈也。   ——某将军言】   ……   等重新坐下来时,已经是入夜天黑之时。   营地中燃着数堆篝火和许多火把,驱赶狼群只在远山嗥叫,不敢近前。   营地主帐中,却只点着孤零一根蜡烛。   周邈、扶苏、章邯、英布、张良、韩信和项籍,以及方岩和燕,都齐聚帐中,共商大事。   “诸位以为,接下来当如何?”   走到河西就被月氏和匈奴夹击,伤亡二百五,损失惨重,但眼下更紧急   的是商讨出个后续应对办法。   (月氏&匈奴:!@#¥%&*)   匈奴先不说,月氏现在王庭大乱,现成的果子不摘就可惜了。   张良沉默不语,章邯亦未作声,英布只管护卫仙使。   在与国大事上,自当是由长公子扶苏开口:“首先连夜快马传信回去。”   “然在月氏一事上,时机不等人。只是我并无应对之法,还要听诸位见解了。”   章邯:“臣亦无妙法。”   其他人亦然。   周邈:“子房?”   张良结束沉思,措辞开口:“应对之法有三。一是连夜快马传信回咸阳,以待旨令;二是大秦精骑趁夜奇袭王帐,或得全胜;三是,明日重返月氏王庭,长公子与仙使共立河喜王子为月氏新王。”   “emmm……”周邈沉思片刻,瞄一眼张良的方向,“子房啊,我觉得都不太可诶。”   “法一,如扶苏所言,时机不等人。当然等一等也能行,只是要么月氏国内分裂,或许就远遁了。要么有人为承王位,登高一呼替先王报仇,直接组织兵力反攻我们。”   反攻也无所谓,近三千精骑,打不赢也跑得掉,大不了跑回咸阳去嘛。   就是那也太不划算了。   “法二,月氏王已死,月氏贵族亦伤亡大半,再趁夜奇袭王帐或可全胜,但不过是屠杀月氏牧民。”   在月氏正乱的时候,趁夜奇袭,确实多半能大胜,让月氏完全丧失反攻之力。但奇袭时,伤亡难免,也不太划算吧?   而且占地占的不是地,是土地上的人和资源,屠杀平民不可取。   “法三嘛,我觉得哈,或许不立新王,到时直接建郡?”   西域那块地方太过广袤,后世一省便占全国面积的六分之一,大秦现在要完全控制说实话很难。采取羁縻政策,册立藩国就可以。   但河西这块地方,东西交通要道,与陇西郡相邻,距咸阳不算太远。立什么藩国?直接建郡不好吗!   昏暗的光线下,张良看了上首一眼,其实早有预料。   “那就三法并行,首先连夜快马传信两封,一封送咸阳说明原委,一封传陇西边境的武城候,让   其即刻来援。然后,明日一早,整军前往月氏王庭外,停驻在可进可退的三里地外,威慑并对峙。”   有那般惊天动地的绝密武器,足可威慑一时,等来武城侯援军接管月氏。   “最后,与月氏河喜王子对话,以仙使信誉许诺,不伤月氏平民,不屠月氏王族,并如六国王族一般待遇。   若河喜王子同意,便可借他五百大秦精骑以作助力,暂时控制月氏国。”   周邈怕帐中光线昏暗看不清,特意高高地给张良点赞!   “妙啊!”   不愧是你谋圣留侯张良!   ……   星夜快马急信,第二日午后,王离便收到求援。   按照陛下先前旨令,接信便直接开拔支援,同时传信咸阳即可,不必呈报咸阳后再等待命令。   于是当即开拔!   咸阳,章台宫。   间隔两个时辰,嬴政先后收到周邈送回的禀报急信,及王离的率兵支援的说明。   周邈:#这样那样后于是我们决定去月氏王庭刀掉冒顿单于!   但月氏王心怀不轨邀我们赴的是鸿门宴!   忍无可忍之下燕直接就刀了月氏王,杀出重围后并一发十二响把月氏王帐炸上了天!#   #陛下陛下!我们一致觉得相比藩国还是一个河西郡更实在!#   王离:#陛下!臣支援仙使去也!#   大秦君臣:……   李斯:“所以,仙使这才走到半路上,就给陛下捎回一个河西郡?”   #从未见过如此大手笔的手信#   #你的蛙蛙仙使送回来一张明信片:河西郡舆图.jpg#! 第94章 嘶!仙使好大的手笔,好大的一份礼!   时间回拨。   定计张良的三法并行后,周邈当即铺纸磨墨,亲笔给始皇陛下写信。   而扶苏则负责给王离写求援信。   等扶苏已经写完,装信封口,又唤来五人一队的骑兵,将信交予他们连夜送出后。   周邈还在埋头唰唰写。   一张写完,再取一张,一张再一张……   直把临时书案的一角,堆满白纸黑字。   张良:“……”   叹为观止。   扶苏很能理解张良此时的心境,解释道:“仙使是这样子的,给陛下写信总有说不完的话,所思所想都会写于纸上。”   “送回咸阳奏禀原委的信,与求援信不同,不急这一会儿,让他写吧。”   张良大约懂长公子的言外之意。   虽整个白日里,仙使一直言行镇定,但毕竟亲手击毙了冒顿太子:三支弩箭连发,根根没入体内,将人射个对穿。   当时混乱,不及反应,等到安静下来后,便该想到那一滩血泊了。   何况之后又是亲手点了‘神火雷’,又是见到战后伏尸遍地……   尽情写信给始皇帝陛下,也好抒解一二。就怕仍旧不能释怀。   一如张良所料,周邈终于写完厚厚一叠信也连夜送回咸阳后,就睡下了。   却是一夜不得安稳,数次惊醒。   第二日一早,周邈出现在人前时,已是即将出发赶赴月氏王帐之前了。   面容憔悴,眼底青影无从遮掩,但神情坚定无动摇。   可见他虽因为血腥与死亡而恐惧,却仍不后悔昨日所为。   “出发月氏王庭!”   除轻伤骑兵因为照应重伤者并要留守营地之外,全军出击!   有任务道具的勘探机器人在,相当于有游戏地图,也不怕迷路,沿着昨天已经点亮的路线,直奔月氏王庭而去。   飞驰近三刻钟,到达月氏王庭二里地外。   玄鸟黑旗、仙字旗高举,在草原风中飒飒招展!   巡逻警戒的月氏人远远见到玄鸟黑旗,再看穿甲戴盔,黑压压犹如黑煞神兵的大秦黑骑,飞驰而来,真如神兵天降!   反应过来意味着什么后,当即吓得亡魂皆冒,转身连滚带爬往王庭跑。   边跑边嘶吼尖叫:“大秦黑骑来了!大秦仙使来了!杀回来了!杀回来了!”   周邈:“……”   第一次被当成煞神一样的存在,真是新奇的体验。   不过月氏人如此惊恐畏惧的样子,说明张良的计策成功可能性更大了。   另一边,笼罩在惊恐之下的月氏王庭。   又得知大秦黑骑和大秦仙使,杀回来报仇后,更是惊恐难安!   本来在收拾家当行装,准备逃跑的月氏人,一时间更加快了速度。   “大秦黑骑已至,还跑得脱吗!现在露出后背逃跑,只会死得更快!大秦黑骑神速瞬行,追砍我们,比追砍牛羊更简单!”   “大秦黑骑的钢铁长戈刀剑,一刀能砍断我们的刀剑!也能轻松割走一颗头颅!”   “那怎么办!我们要死了吗?”   昨日那一场宴会惊变,对月氏的影响其实远超周邈所以为的。   宴会上,大秦仙使召来神雷,降下雷罚!   王帐被夷为平地,草皮被雷火烧得枯焦,落雷中心更是留下一个三尺深的大坑。   王帐中的王、翎侯贵族及匈奴质子,以及侍奉的奴隶,唯有一个断掉截手臂的翎侯侥幸存活外,无一活口!   且许多月氏人后来前去亲眼所见,掀开的王帐之中,手脚四散,王的一支腿,更被神雷劈得掉在坑中。   而唯一幸存的翎侯,被神雷劈得离魂,痴痴傻傻的。   不顾断臂疼痛流血,只是口中念叨:“辱慢仙使,终受雷罚,我错了,都错了……”   月氏的王与翎侯贵族但凡在王庭的,可谓全军覆没,王庭群龙无首,恐惧蔓延时,无一人可以振臂一呼,收拾局面。   半天一夜过去,直到此时,王帐那处坑中的散碎肢体,都无人敢去收殓。   然而经过一夜思索,许多月氏人也已决定,逃离王庭。   可现在大秦黑骑和大秦仙使杀回来了,他们逃不掉了!   “逃不掉了,今日死定了!为什么要辱慢仙使呢,现在我们都要死了!”   “仙使回来报仇了,我们   都要死了!”   “为何要去招惹大秦仙使呢!明明河喜王子都说了,大秦仙使能驭使山一样高的神兽,能赐福五谷,神通广大,为什么要辱慢呢!”   “对啊,河喜王子明明说过的,同去大秦的奴隶们也说过,王他们非不信啊!”   在月氏人死到临头的恐惧怨恨哀嚎声中,有月氏小贵族敏锐道:“河喜王子……河喜王子!”   “河喜王子出使过大秦,说不定与大秦仙使相识,或者能向大秦仙使说情?”   月氏的中小贵族奴隶主们,就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立即到处去找河喜王子。   最终在马圈中,找到了被捆绑后与马一起拴在马栏的河喜王子。   于是,在周邈一行等着警戒巡逻的回去报信,然后在月氏人前来时提出只与月氏王子河喜对话,一步步实施计划时。   头发蓬乱,头身沾满草屑的河喜王子,被推挤到了大秦阵前。   推出代表后的十来个月氏中小贵族,便畏畏缩缩停在五十丈开外。   河喜王子,孤身一人,来到马前。   ……   “……哪怕我无数次说过:我亲眼所见,大秦仙使可驭使高山似的钢铁神兽,五谷、仙衣、仙布自天上来;我亲耳听见,九天仙音传下凡尘;告诉他们,大秦仙使神通广大!”   河喜王子又哭又笑,状若癫狂:“但他们不信,因为我降生于女奴之腹,生来低贱,不可取信,哈哈哈!”   “愚昧狂妄,短视自大!说是与匈奴联盟共抗大秦,第一步便是掳掠扣押大秦仙使,哈哈哈!   月氏与匈奴皆是居无定处的游牧部族,来去无踪,共抗大秦?何其可笑!”   “其实只是贪婪而已,贪仙使出游携带的大量金布与精盐!”   周邈:……这是他从不曾想过的原因。   小刀剌屁股,开眼了。   但不对吧?   若只是得知他们携带大量金布精盐,就决定与匈奴合伙打劫,十天半月的功夫,时间也太仓促了吧?   面对大秦仙使的怀疑,河喜王子道:“章将军当初送我回国时,本已经与月氏王和翎侯贵族们达成约定:同意仙使出游西域时借道月氏,并修建驰道以供来日出   游与东西商贸”   “换得来日通商西域时,月氏可收二十税一的税金。”   周邈:月氏居中收百分之五的关税?   不可能,始皇陛下的缓兵之计罢了。   但问题不大,约定就是约定,是月氏违约在先。   河喜王子道出了违约原因:“但他们觉得二十税一少了,于是便与匈奴头曼单于通信,最终结成了联盟。”   “原本是准备等驰道修好,再联手夹击直接夺过驰道来。结果贪图金布精盐,提前动手了!   毕竟他们不信仙使神通广大,自然也觉得掳掠了仙使,大秦也不会不修与西域的驰道了。”   “即便真不修,也发了一笔横财。”   以为的双方战争原因:天下大势所趋!发展战略不容!   真实的两国战争原因:拿来吧你!你的差旅费是我的了!   周邈:“……”   大秦自然是与月氏达成了约定,始皇陛下才会让他往西走,但谁能想到呢?   月氏王和奴隶主贵族们,就是野兽一般的野蛮人,没有像中原诸侯国那样受过礼教熏。愚昧狂妄、短视自大却又贪婪无度,行事随性,说变卦就变卦了!   ——虽然在周邈看来,这时的中原诸侯国行为也没多含蓄。   周邈:所以后来的冒顿单于,在势弱时,为麻痹东胡王,对方索要千里马甚至是他的阏氏(妻/妾)时,左右属下都愤怒要出击时,都能够隐忍下来,等到日后发兵突袭、一举灭掉东胡,便可知是多难得了吧?   无语归无语,正事还是要办。   周邈扬声道:“本使原本只因为出游西域,而路过月氏,又因月氏王盛情相邀,方至月氏王庭赴宴,结果却多次被月氏王辱慢,凶险恶意昭然若揭,否则本使不至于强硬突围。”   这真是实话实说,他们本只为冒顿而去,月氏不在目标之列。   若不是月氏王居心叵测、多加逼迫,真不至于刀了月氏王、炸了王帐,这都是为脱身的不得已之举啊。   河喜王子认下指控,“确是月氏国之过,错不在仙使。”   周邈又道:“本使今日来此,是为一报昨日受辱之仇……”   不等说出更多,河喜   王子已经猛地跪伏下去:“过错在我等月氏王族与翎侯贵族们,与月氏牧民奴隶们无关,还望仙使饶恕性命!”   大秦仙使确实性情仁善,可对极恶祸首却也有凌迟之刑。   不敢妄想叫仙使受辱的祸首能活命,但月氏牧民和奴隶们却是无辜的,大秦仙使或许不会株连。   周邈扬声确认:“只是饶恕月氏无辜牧民与奴隶的性命?”   不敢靠近的月氏中小贵族们,也顺风听到了大秦仙使的话,一时间有所骚动,却终究没有上前争取更多。   他们不属于王族和翎侯贵族,但若大秦仙使报复,他们却是首当其冲。现在若能得活命已经难得,损失些牛羊畜产也罢。   河喜王子根本没管后面那些尾随者,干脆果决道:“只求仙使饶恕月氏无辜者性命,其余不敢多求。”   周邈也干脆道:“眼前之事已经说明,借道他国,终究不比走在自家地盘上放心。因此,本使欲要月氏国,成为大秦的河西郡!”   “如此,本使往返出游,大秦与西域的商贸往来,便能来去自由。”   可月氏中小贵族们,再次骚动——   若月氏国灭国,那么不止牛羊马畜产,牧民与奴隶也都是大秦的了!   那他们这些小贵族,将会一无所有!   周邈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将那十几个月氏人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侧头对英布悄声道:“给对面一颗神火雷。”   在英布去后面取炸药包时,月氏的中小贵族们终于鼓足勇气,抬脚往前来。   而对方没走两步,英布已经返回,并与周邈点头确认后,侧身背过去点燃引线,而后快速递上来。   周邈在宽袖的遮掩下接过,朝着估算的点位扬手扔出!   月氏中小贵族们只见大秦仙使一扬手,一个球形黑影在空中划过,在他们前方坠落。   一息,两息,没有动静,正疑惑间……   “砰!!”   惊天巨响在前方炸响!同时草皮泥土冲天四溅!   巨响过后,双耳与颅内还在嗡鸣时,便见前方出现一个坑洞。   一个能埋放进一颗头颅的坑洞!   月氏中小贵族们就像被   割倒的麦子,唰唰瘫倒地上。   “仙使饶命!仙使绕命!……”又迅速伏倒求饶,恐惧无比!   周邈安抚地拍拍稍微被吓到的马儿,摆出的神态冷酷又威严:   “方才只是小施警告,若再没规没矩,本使可不会再偏了准头。”   “谢仙使不杀之恩!谢仙使……”   周邈不再理会那些人,看回马前的河喜王子。   河喜王子不曾多做犹豫,直接应道:“月氏子民们能做大秦黔首,是他们及子孙后代的天大福气!臣代月氏无辜子民,谢过仙使!”   说完郑重地拜伏下去。   对月氏牧民和奴隶来说,能做大秦黔首,便有大秦和仙使庇护,或许还能得到高产粮种,可自行耕牧。   不必在冬天冻死,春天饿死,或者某日被狼群野兽叼走。   岂不正是他们和子孙后代的天大福气?   至于月氏王族与翎侯们,他是问心无愧的。   他一个马圈里降生的奴生子,回报了对他常有照顾的牧民和奴隶,便已足够。   周邈扫一眼后面抖若筛糠,同样拜伏,丝毫不敢有异动的十几人。   侧头先看身旁的扶苏,对方颔首以示支持。   再侧头看张良,对方亦颔首道:“依仙使之意。”   “那就还是按原计划。”虽然月氏王庭的态度远比预想的更服帖,但长远来看,不能仅靠威压服人。   周邈再度扬声道:“若月氏国自愿归服大秦,改建制为大秦河西郡,则大秦亦如对待中原诸侯国一般,对待月氏国王族及翎侯贵族后裔。”   “王族择贤者封为大秦伦侯,其余后裔与大中贵族皆迁徙入咸阳,赐宅田安居耕种。”   闻言,河喜王子惊喜抬头!   “仙使此言当真!?谢仙使!仙使仁善!仙使仁善!”   虽然被吓得不敢动弹,但十几个中小月氏贵族们,却也张着耳朵的,闻言也是心下狂喜!   河喜王子回国后常说起大秦咸阳的强大繁荣,王与翎侯们不听不信,河喜王子便只能多与中小贵族们和牧民们甚至奴隶说起。   如今大秦仙使神通既然是真,那被仙使改建过的咸阳,想必也真是仙国一般   !   若他们能入住咸阳,安享美好日子,谁还愿意在这戈壁草原上游牧啊!   风吹日晒,野狼环伺,居无定处,茹毛饮血的日子,谁愿意一辈子过呢?   这真是马群里跑来一群野马,牛群里混入一群野牛回栏,天降大运啊!   不但捡回一条命,还能入住咸阳,些许牛羊畜产和奴隶算什么!   “仙使仁善!谢仙使!谢仙使!”   十几个中小月氏贵族们也跟着一起高呼拜谢。   周邈:“……”   你们倒是真坦荡识时务啊。   “河喜王子,本使可借你五百精骑,助你收拾王庭的混乱局面。之后,静待大秦军队接管即可。”   河喜王子他不畏生死地为月氏牧民和奴隶们求情,但难道就没有点野心吗?   自然不是。   “唯!臣定不辜负仙使所望!”   择王族贤者封伦侯,那这个人为何不能是他呢!   只需完成仙使所愿,展现他的价值即可,而且他本就已占得先机,此时不争说不过去!   “另外。”周邈不忘补充道,“赐宅田迁入咸阳者,不包括反叛后,又被镇压的翎侯和贵族们。”   翎侯,治一城一地,掌一军一部落者。   相当于分封出去的藩国国君,自然不可能都在聚在王庭。   因此虽然昨天将王庭的月氏王与翎侯贵族一锅端了,但散在外面的翎侯们自然是还有的,等得知消息后或许就会率部回援。   这也是为什么,立即去信陇西让王离率五万大军急速来援的原因。   一旦在外的翎侯贵族为继位新王,回援王庭,那他们这三千精骑虽可撤走,那收服月氏国的绝佳时机也就错过了。   当下把王庭控制住,再等王离率大军来援,对战在外回援的翎侯贵族,或者不战而胜,那月氏国便可真正成为大秦河西郡。   就算有那一两个翎侯不愿归顺,往西或往北逃离在外,也无碍大局。   现在,就看王离大军和在外的月氏翎侯谁先赶到了。   ……   先赶到的是王离大军。   连夜传信的第三日中午,王离率大军火速赶到。   “月氏王庭的中小奴隶主贵族尽数归服,王庭已尽在掌控。”   周邈向王离交待局势:“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进驻王庭,以对抗回援的翎侯。”   “虽然按理来说,应该会选择归顺大秦,但万一有个别反骨贵族据不归顺,便要以武服人了。”   王离仔细听取后,郑重保证:“仙使放心,臣必定先守王庭,再图月氏全境,顺利改建河西郡!”   几乎等同白捡的功勋,都到嘴了还能丢掉,那他也不用姓王,也无颜回咸阳面见大父和阿父了!   周邈相信王离的决心,但还是叮嘱道:“你们急速行军,看来是舍弃了辎重的。但仍须约束官兵,可占王族、翎侯大奴隶主的牛羊宰杀补给,但需得保证牧民和奴隶活命,他们都将是大秦的有生力量。”   现在打仗,后方也补给粮草,但同时也是以战养战,走到哪抢到哪。   王离大军舍弃了辎重,便是计划到月氏之后补给,真叫他们不宰杀牛羊补给,那就是饿死的自家军队了。   周邈分得清内外亲疏,但是也要有度,“王族和大奴隶主的牛羊畜产已经足够补给,中小贵族的牛羊便不能动,那些也将是未来大秦牧场上的牛羊。”   “还有切记,马匹不可轻易宰杀,好生圈养起来,那都将变成大秦的骑兵!”   王离郑重领命:“唯!”   出巡时他犯下过失,幸得陛下宽宥,日后行事必须更加谨慎才行,万不敢肆意劫掠享受的。   “那未来河西郡的事就暂时交给你了,想来不久陛下也会派来官吏接管治理的。希望等我回程时,能看到一个已经安稳的河西郡。”   “唯!必不负仙使厚望!”   花了半天半夜,把事情全部交接给王离后,第二日一早,周邈一行便启程,继续西行了。   在月氏耽搁了五六日,已经严重拖延行程,眼下已至季秋九月中旬,十月岁首时回到咸阳过年眼见是更难了。   但周邈一行仍旧披星戴月,全速赶路。   就算新年不能在咸阳过,任务也是要完成的啊。   ……   在周邈一行已经进入西域的时候。   数千里之遥的咸阳,章台宫。   嬴政收到了仙使周邈拿下的河西郡,献贡的厚礼:   牛二万头,羊五万头,良马五万匹。   当然,是仍旧养在河西牧场上,但归属他始皇帝嬴政了,可任大秦随用随取。   嬴政:……   李斯:“嘶!仙使好大的手笔,好大的一份礼!”   好肥的游牧部族!   倒也不奇怪,月氏国也是草原上的一方强国,家底厚实。   在王离大军宰杀补给之后,仍剩下许多牛羊,也并不奇怪。   尤其是五万匹良马,相当于是立即就能多出五万骑兵!   王绾:“若能如此兵不血刃,几无伤亡,就拿下一国之地……”   那可真是划算的买卖啊!   隗状:“但攻城略地,哪有如此轻言取胜的?”   不然哪里有穷兵黩武的隐忧呢?   岂非越打越富有了?   仙使他不知道咸阳君臣的对话。   仙使他走在半道,突然被一个出逃的大秦人,窜出来拦住告状:   “仙使,乌孙居心叵测,竟将臣拘禁至今!”   周邈(抹一把脸!):淦!不让他赶回咸阳过年,那就别怪他搞个大的! 第95章 乌孙昆弥邀请大秦仙使到王庭赴宴   “仙使可还记得,陛下岁首新年之后,曾遣使前往西域,以沟通月氏、乌孙及西域城郭诸国?”   关乎修建西方驰道的先导计划,周邈自然记得。   “你就是那位出使的使者?”   “臣是出使团中的佐使,主使等人还被拘禁在乌孙王庭中。臣是同僚们鼎力相助,才侥幸偷得一匹马逃出来!”   蓬头垢面,一身皮毛褴褛的大秦人,此时仙使当面,找着了撑腰的人,根本忍不住一点!   所有委屈一股脑哭诉出来:“我等本奉陛下之命,经月氏至乌孙,再走北道沿北山(指天山山脉)以南,出使西域北路城郭诸国,触及葱岭后就折返。   经南道南山(指昆仑山脉)以北,出使西域南路城郭诸国,最终在盐泽旁出使楼兰国,最终东返,结束出使。”   周邈听着,一心两用,心中对照后世的地理和历史知识。   城郭诸国,即主要集中在后世塔里木盆地边缘,及吐鲁番盆地与准噶尔盆地,靠雪山溶水与塔里木河耕种生活,有田地、牲畜和城郭的西域诸国。   先前他献上过世界地图(简化版)做新年礼物。   使臣虽首次出使西域,有大山大河作指引,倒不会迷路。   “我们去时穿过河西月氏,西行后借道偏北的乌孙,也达成过约定。结果出使南北城郭诸国,经楼兰国后东返时,被乌孙给劫道了!”   “……”经过月氏一事,周邈升起猜测:“你们回程时,带着许多财货?”   “对,因为西域城郭诸国皆对大秦欲修建道路,沟通东西一事很期待,便赠献许多物产。这是西域列国的国礼,臣等自然要带回咸阳、献于陛下。”   “然后我们在走出楼兰国,进入乌孙范围,就被乌孙人给掳掠了去!   出尔反尔,无信小人!劫掠路人,卑鄙无耻!”   “嗯,我也这么觉得。”周邈表示赞同。   “想来你逃出来也遭了许多罪,先去歇整一番,此事如何应对,我们从长计议。”   “唯!”佐使安心地去进食喝水歇整去了。   现在的乌孙还没迁到巴尔喀什湖东南、伊犁河流域,而是与月氏一样,也在河西   走廊一带游牧,只是乌孙位置更偏西一些。   现在,不、之前的草原上局势是‘东胡疆(强)而月氏盛’。   眼下强盛的月氏已经国灭,即将成为大秦的河西郡。   乌孙更只是被月氏往西边撵走的势弱一方,结果好嘛嘿!竟然敢拘禁大秦使团!   ——虽然乌孙拘禁使团时,月氏国还没被灭,或许现在也不一定知道了月氏灭国这事儿。   周邈:虽然但是,乌孙敢拘禁大秦使团,这简直就是在挑衅大秦威严!   眼下已经季秋下旬,本来回去过年都难了,又给他搞一个乌孙拦路。   既然不让他回去过年,那就被怪他搞个大的了!   ……   “身份核实无误,确实是年初陛下派遣往西域出使的使团佐使,名甘岁。”   齐聚帐中议事时,扶苏首先说道。   周邈陡然敏锐:“甘?使团的主使叫什么?”   扶苏大约明白周邈为何有此一问,“主使名叫甘罗。”   “甘罗?那个年十二岁出使赵国,不费一兵一卒,为秦国挣得十六座城邑,因功拜相的甘罗!?”   周邈一整个震惊,“甘罗不是早就死了吗?”   因病英年早逝,或者被始皇陛下,或者被吕不韦杀死了。   周邈这话一出,满室寂静,而后疑惑弥漫。   唯有知情者扶苏若有所悟,便立即描补道:   “甘罗在十二岁因功拜为上卿后,便再无足以名动天下的作为,本人随着年岁增长而成熟稳重起来,言行不显,长此以往,便少为世人所知了。”   上卿,可泛指朝廷高位大臣。也曾是秦的一种爵位名,位同丞相,但并无政治实权。   甘罗拜相,不是成为如王绾和隗状一样的丞相,而是被封爵了。   扶苏夹带解释的话,周邈听懂了。   尔后也找补道:“是我措辞不当,我的意思是说,甘罗不是泯然众人了吗?”   关于甘罗在十二拜上卿之后的生平,再无史籍记载。   后世有猜测是因病早逝了,也有推测是秦始皇因其是吕不韦的人而除掉,还有猜是被吕不韦因甘罗投靠秦始皇而杀死,以及如‘伤仲永’一般   泯然众人,一生再无作为。   不过大秦像甘罗这样,猛然史籍就再无记载的,也不少就是了,比如尉缭、李信等。   说到底,是秦帝国太短,史料不丰,没能记载所有惊艳一时的将相名人。   扶苏稍作解释:“甘罗虽再无惊世之功,然秦有出使之需,亦可以一用。”   算算年龄,应该比始皇陛下小两三岁,活着的话,那确实可以一用。   “哦哦!方才是我想错了。”   张良、韩信和章邯等人,皆若有所思。   不过关于仙使有掐算神通,通晓古今未来一事,也不算绝密就是了。   关于甘罗的对话就此抛之一旁,回归正题。   关于乌孙,周邈率先说出他的看法:“西域诸国大多过着定居生活,建城郭、开田地、养牲畜,与大秦一样是耕种为生。   但月氏、匈奴、东胡与乌孙的风俗却不同,居无定处,逐水草而居,自由来去,酷爱劫掠。”   “相较而言,大秦尚可与西域诸国互为邦交,或令其臣服为藩国。然乌孙游牧之流,则难以管束辖制,一旦年景不佳,水草枯竭,便会劫掠他国。”   西域诸国和大秦一样,都是农业为主的国度,有城池家园,属于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但乌孙就是来去自由的,山匪强盗一样的存在,对大秦的威胁更大。   作为大秦长公子,在政治决策上,理当有所表态。   扶苏也道:“况且,月氏几近已灭,乌孙便在大秦通西域这条路上,横亘的唯一拦路石了。”   周邈环视帐内,试探地询问:“所以,诸位觉得,我们是不是搞他个大的,把乌孙也给噶了,设置一个什么郡,让大秦直接与西域接壤?”   就要让大秦直接沟通西域,就要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扶苏首先表态:“乌孙敢劫掠大秦使团,是大秦沟通西域的拦路饿狼,自当铲除!”   仙使和长公子皆同意,此时在外,几乎便等同于始皇帝陛下的意思了。   章邯和英布自无异议:“臣附议!”“仙使言之有理!”   何况,已灭月氏,再添一桩灭乌孙的战功,何乐而不为?   韩信、项籍,以及   方岩和燕,都表示无异议。   落到最后表态的,是作为智脑的张良。   被众人瞩目,尤其是仙使那双晶晶亮眼睛‘吵’到的张良:“……臣亦无异议。”   “只是武城候的大军虽已到河西郡,然月氏毕竟强盛,控弦十余万兵力——即便只是松散部落的形式,如今掌控了王庭,在外也尚有欲继承月氏新王的翎侯。”   “武城侯如今忙于接掌月氏,必然是无暇支援我们的。一旦即刻来援,极可能出现月氏余部反叛,与乌孙联合,再加上一个匈奴,围剿我等于西域的困境。   陛下欲派兵支援,短时间内也是鞭长莫及。”   按理说,任务为重,衡量取舍后,周邈会选择放弃吧?   但这可是谋圣张良诶!   “子房,你既无异议,那我相信你肯定有妙计的!”   周邈一整个信任张良!   周邈(双眼晶晶亮!):子房你肯定有妙计可解眼前之困!   张良:被眼神吵到了。   明明之前还对他避之不及呢。   张良内心的傲娇别扭无人得知,只语调平稳道:“臣确有一计,那便是兵分两路,一路迂回慢行,不急于出乌孙地界。   一路率数百轻骑,前往西域,说服楼兰国,及位靠东边的南北路城郭诸国。”   “若能说动西域诸国,届时大秦精骑直袭乌孙王庭,解救大秦使团,并灭乌孙王庭。”   “而楼兰及南北路城郭诸国,则呈南北夹击之势,围剿乌孙余部。”   “妙啊!”周邈向张良竖起大拇指!   “乌孙既然都敢劫掠大秦使团,那必然也常劫掠西域诸国,或者设置什么‘僮仆都尉’,常驻诸国,奴役诸国,向各国征收赋税。”   置僮仆都尉,管理西域,常驻焉耆、危须、尉黎等国,征收赋税,是后来匈奴做过的事情。   在后来匈奴一统草原、奴役西域之前,难道乌孙会没有劫掠、奴役西域吗?   扶苏给予肯定:“听甘岁佐使之言,城郭诸国确实苦乌孙久矣,即使是盐泽岸畔的楼兰国,西域诸国中强盛者,因距乌孙最近,也常受乌孙劫掠。”   “虽未置‘僮仆都尉’,却也常被索要财货   。”   周邈更加信心十足,“这样必能说动西域诸国了!”   那么就此定计后,便要部署实施了。   关于分兵两路,如何分?各自谁领头?   张良就闭口不言了。   周邈也不客气:“子房,拨给你二十武士、二百精骑,你带队前往游说西域诸国如何?”   张良未作答复,而是先问:“仙使便不怕张良就此遁逃西去?”   “啊哈?”周邈实话实说:“可是陛下说子房你可信啊。”   张良:“……”   他就不该多嘴。   “子房?”   张良果断道:“明白,臣稍后便收拾准备,明日一早就火速前往西域诸国!”   “多则半月,短则七日,必定折返。”   “好!我们就等子房你功成归来!”   ‘点亮西方道和北方道’的任务是没有时限的,即便是开始修建驰道后的每个阶段,也只有‘预计工期’,而不是限时工期。   只是整个‘修建八方驰道’的大任务,限时两年。   现在还剩一年多,因此就算他们西出咸阳已近一月,也无妨。   因为原本就预估,这次的‘点亮’任务多半会比上次的一个月更长。   周邈其实也早就有所预料,或许不能回去咸阳过新年,只是总不死心挣扎一下。   好嘛,现在奢望彻底破灭了。   作为罪魁祸首的乌孙,就承受他的怨气吧!   ……   事实上,这次出游的弹性很大。   也不是非要过匈奴不可。   因为出发前,只有章邯从月氏回了咸阳,先前出使西域的使团未见音信,所以计划中确定的部分仅仅是:把驰道修过月氏。   再往西边,就是三千精骑护卫,再加五万兵力陈兵边境以作震慑与支援。乌孙不拦道就顺畅地经过,拦道就闯一闯。   最好是能走到盐泽岸畔,把驰道路线勘探到楼兰国附近。后面开始修建时,派兵力护卫,边修边谈或边打即可。   ——当然不可能把驰道修到葱岭东边,直接贯通整个西域,从北道去、南道还,串联起西域诸国。   不说任务里   程数限制,真这样那就不用修北方道了。   而且以西域的地形,修到楼兰附近,无论是通商,还是来日谋划在西域种长绒棉,都已经足够使用了。   保底修到月氏,最好修至楼兰,怎么选?   周邈:那还用说,当然要做到最好了!   于是根本没有犹豫,周邈出月氏后就一路西来,直朝着楼兰国方向而去。   结果好嘛!乌孙挡道!   周邈:不仅坏他回咸阳和始皇陛下一起过年的梦想,还要阻拦他完美完成任务。   乌孙,你丸了。   张良带人走后,周邈一行人多显眼,就减速慢行,迂回前进。   一天中有一个时辰真正在赶路,其余时候且走且停。   而且,因为口粮补给和有趣,甚至开始在草原上追牛撵羊、捉兔子,打猎游玩起来!   兔子是草原野兔,那牛羊何来?   周邈:野牛野羊不要太多!   乌孙:倒也没有那么多。   于是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短则七日的七日之期前一天,大秦仙使周邈一行刚好深入乌孙腹地。   然后就被乌孙昆弥(王)邀请去王庭赴宴。   周邈:嘿!赴宴啊他喜欢!   月氏王&翎侯贵族众:虽然但是,多多保重。 第96章 历史重演之一发十二响   大秦仙使被围了。   日上三竿,烹了早晨猎来的羊,正慢悠悠吃着朝食呢,人被围了。   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历史也不可能两次上演同一件事。   因此历史相似,却又不同。   说人话就是,虽然乌孙昆弥邀请大秦仙使去王庭赴宴,但却和月氏王的邀请方式不同。   并未亲自前来,而是派了四名翎侯贵族,共率一万骑兵,将正吃朝食的大秦仙使及两千八百多人给团团包围了。   黑压压,不、灰扑扑的一圈,把两千多人围在了中间。   大秦精骑玄衣盔甲,穿戴整齐。   乌孙人裹皮披毛,披头散发,胡子拉碴,整个人乱糟糟、灰扑扑的。   说真的,仪表影响气势。   作为被围的一方,在围势未成的时候,就已经迅速反应,翻身上马,戒备起来。   就算此刻被围,也丝毫不减气势。   仿佛只要愿意,一声令下,便能如一柄尖刀利刃,突围而去。   ——事实也确是如此。   只是仙使和主将未曾下令而已。   “我乌孙昆弥邀请大秦仙使作客王庭,仙使可要应邀走一趟?”四名翎侯中的一位,驱马出列。   神态冷酷,语气生硬。   显而易见,请是强请。   愿不愿意,都要去一趟。   被威胁了,真是稀奇的体验。   “你们乌孙是否扣押了我大秦使团?”周邈懒得搭理,反而问道。“这是邀请赴宴,还是劫道拘禁?”   这翎侯正欲开口,另一人也驱马出列,抢话道:“大秦使团的甘罗上卿一干人等,确实在乌孙王庭作客,因此才请大秦仙使也前往赴宴做客。”   什么逻辑?都是大秦人,就要整整齐齐的相聚乌孙?   正常逻辑不通,但对方本就有拿大秦使团要挟的意思。   大秦使团确实在乌孙,就看你来不来咯。   周邈应下邀请,“幸得乌孙昆弥相邀,本使自然是要走一趟的。”   “只是你们要稍等,容本使吃完朝食,再换身干净衣裳,收拾一番就拔营跟随前往。”   说着,也不需任何人同意,便施施然优雅地坐回食案后。   又细嚼慢咽,继续吃着朝食。   方岩和燕一左一右服侍在旁,一人侍汤,一人布菜。   低眉垂眼,顺从安静。   大秦仙使十五六的年岁,肤皮白皙,姿容灵秀,身段纤瘦。   一看就是好吃好喝养着,没经过风吹日晒的中原少年,与他们乌孙的半大汉子完全不同。   这样好看矜贵的少年,想来是天生进食不紧不慢,否则吃得快了,说不定就会被一口肉噎死吧?   周邈:虽然但是,噎死你们!   耗时小半个时辰,终于吃完朝食。   周邈又品茗一般,啜饮完一碗甜浆,尔后才起身离开食案。   “诸位稍等,本使去换一身干净衣裳,此为礼数,干干净净上门作客方不失礼。”   周邈知会一声,就慢悠悠踱步,进入营地主帐之中,换衣裳去了。   “磨磨叽叽!烦死个人了!”一名急性子的乌孙翎侯烦躁道。   “看那大秦仙使细皮嫩肉的,平日必然身娇体弱,慢些才正常。况且中原人嘛,都爱讲些无用的礼数,就像那甘罗一般,坐有坐姿、站有站相,走路还不能急。”另一名翎侯却道。   “要我说,直接掳走多快!”又是一位同样急性子的乌孙翎侯,颇不耐烦道。   最初开口却被抢话的那名翎侯,冷酷生硬道:“别忘了,为何要我们四人各自带兵,结伴前来,大秦黑骑可不是任人捏扁揉圆的西域人。   纵使一万兵力,能胜过他们不足三千的骑兵,可一旦硬碰硬,我们也难免伤亡。”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最聪明!”两名急性子的翎侯暴躁道。   剩下一名翎侯,亦有不忿,却只是看热闹。   四名乌孙翎侯在交谈时,并不觉得有必要压低声音,也不惧那些来往的秦人秦兵听了去。   “换件衣裳真是麻烦!这都换快两刻钟了!”   话过不久,大秦仙使便重新出现。   一袭广袖长袍的玄色绣金华服,先前高束一把的长发重新梳了绾起,拢在白玉发冠之中。   从领口、袖口看那一层叠一层的繁复衣裳,   又重新梳发戴冠。   时间花费久点也正常。   “诸位久等。”大秦仙使彬彬有礼的向四人揖礼。   然后又慢条斯理地回头吩咐:“方岩,你们去收拾本使的穿用之物,切记仔细些,莫打碎、莫放乱了,再用时又半天找不出来。”   “唯。”   又对另两人道:“麻烦长公子,与章将军一道收拾拔营,我们要去乌孙赴宴。”   章邯:“唯!”   扶苏:“唯。”   大秦长公子和章将军去收拾拔营了,东奔西走,看着忙忙碌碌的。   大秦仙使却又跪坐在铺在草地上的毯席上,面前食案上放着肉脯和肉干一类小食,还有一壶水。   悠闲地嚼着小食,喝口水,欣赏远处的山丘,近处的草皮,和天上的云……   “你们可要尝一尝?”一刻钟后,大秦仙使很懂礼地客气一句。   “不必!”性情急躁的乌孙翎侯压抑着暴躁,急速回绝。   “这样啊。”然后就继续慢慢悠悠地嚼着肉干,看山看云,不时喝口水。   一刻钟。   两刻钟。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还请大秦仙使快些。”一个乌孙翎侯开口催促。   大秦仙使收回看远山的视线,不急不缓道:“如你们所见,正在收拾拔营呢。只是吃穿住用的东西太多,扎营、拔营都麻烦得很,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呢?”   有另一个翎侯却道:“无妨,慢慢来。”   然后得到先前催促的翎侯,不满地瞪视。   大秦仙使继续看山看草又看云。   一刻钟。   两刻钟。   又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拔个营耗费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磨磨叽叽的!   这都日中了!   就在乌孙翎侯四个都快等不下去时,终于:“仙使,拔营完毕。”   “那就走吧。”岁月静好的大秦仙使,从毯席上站起身。   却半晌没挪腿。   在急性的一个乌孙翎侯开口催促前,赧然道:“腿脚麻了。”   最终在方岩的搀扶下,又在扶苏的助力下,才终于骑   上马背。   “诸位久等,还请前面带路。”   “驾!”乌孙翎侯在前带路,一万乌孙骑兵松散地将两千八百大秦黑骑包围着前进。   因为拖拖拉拉太久,把乌孙翎侯们等得急了,说走直接转头就走,扫都没扫一眼大秦驻扎过的营地,是否留下记号信息之类。   以为之后就是急速飞驰,转瞬便抵达乌孙王庭了?   那必然不能够的。   大秦仙使一身繁复华服,根本不能像胡服那样方便骑马,骑着马也不能全速奔跑,只能驱马小跑。   而且在骑马一刻钟后,就停下歇息了。   “本使不擅骑马,磨得腿疼,颠得腰疼,容本使稍缓片刻。”   他也不下马歇息,而是勒停马儿,站在原地缓一缓。   #他都没下马就苦苦支撑着在马背上缓缓,他已经很努力了!#   然后这一缓就是小半刻钟。   在乌孙翎侯越来越焦躁的神情下,坚强地重新驱马前进。   乌孙翎侯们:他们是不是太苛刻了?毕竟大秦仙使看上去身娇体弱,骑马奔驰确实难为他了。   然后他们很快就为自己的通情达理而恨不得自扇嘴巴!   因为一刻钟后,大秦仙使他又停下歇息了!   小半刻钟后,重新出发。   一刻钟后,再次停下。   “大秦仙使,你能否快些!都日跌时刻了,再不快些,天黑都赶不到王庭!”   大秦仙使他很委屈:“你们不知道,本使就只能走这么快!不然你们以为,我们为何走了六七日,都没走出乌孙地界啊!”   乌孙翎侯们:他们还真知道,因为走得慢,还时常迷路辨不清方向。   周邈就是赌乌孙人既然都不知道邻居月氏已灭,那就更不可能知道他们之前的行进速度。   这时的交通不便,信息闭塞,也不是说说而已。   果然,他赌对了。   乌孙或许尾随监视过他们几日了,但更多的前情却并不知道。   ……   等到达乌孙王庭时,已经黄昏时分。   季秋九月的黄昏,天色已经开始昏暗。   同是游牧部族,乌   孙王庭与月氏王庭大同小异,都是一大片帐篷区域,外面是分割圈起来,关着牛羊的牧场。   大秦仙使率领三千精骑到达,天色却已晚,入睡的时候了,不应再交际见客。   而且看大秦仙使那被颠得快散架的模样,恐怕坐都坐不住了。   于是一个乌孙翎侯在去禀报过乌孙昆弥后,就带领大秦仙使到指定地盘扎营歇息。   三千大秦精骑,与乌孙王庭的三万骑兵相比,数目上劣势明显,没有胜算。   但若偷袭,也能制造出不小的麻烦。   而且说是赴宴作客,便没有把客人的兵马剿了兵械、牵走马匹的道理。   所以这安顿扎营的位置,距离王帐不能近,怕袭杀昆弥。也不能远到王庭外几里地去,不然一溜烟就跑了。   最终安排在帐篷区组成的王庭外围。   向内是成片的帐篷,且是乌孙勇士们集中的地块,向外还有巡逻警戒的乌孙勇士。   这安排可说是思虑周全。   大秦仙使:啊对对对!   然后当晚月黑风高时,大秦的营地中就溜出去两个人影,外围巡逻警戒的乌孙勇士毫无所觉。   半个时辰后,又悄无声息地返回。   其实也不怪乌孙不谨慎,草原上多野狼,黑夜中又不辨方向,一两个人谁能在夜晚的草原上行走呢?   若是骑马,十人以上结伴同行,勉强还能在夜晚的草原过夜。   但一旦骑马出去,必定弄出动静,惊动巡逻警戒的乌孙勇士。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大秦仙使在外还有一队两百多的人马,又正好这两天就是约定的归期。   ……   原定昨日下午晡时开始的宴会,因大秦仙使的迟到而取消,改期今日早晨。   结果大秦仙使因昨日鞍马劳顿,今早食时根本没起得来!   等到日头高升起来后,才自行起灶生火煮饭吃了,又梳洗、换衣,打整妥当时,就已到日中时分了。   理所应当地,早宴变成午宴。   午宴就午宴吧,总算是能开始了。   大秦仙使周邈,始皇帝长公子扶苏,并将军章邯、仙武侯英布,仙使座下童子韩信和项籍,外加随侍   仙使的方岩与燕,带着八十武士,前往王帐赴宴。   “你们就止步于此吧。”   八十武士止步帐外。   周邈一行则步入王帐。   根据脚隔着毡毯踩在地上的脚感,就知毯下草皮新鲜,这王帐及整个王庭都是新近迁徙驻扎于此的。   常常迁徙的王帐,内部自然也没什么好看的。   周邈进入王帐后就在帐中站定,双臂半抬微垂,神情冷肃、隐含怒气,全无抬手行礼的意思。   只得扶苏出面交际道:“吾等得乌孙昆弥邀请作客,又得设宴款待,不胜荣幸。”   “扶苏公子客气。大秦仙使及诸位客人,请入座。”乌孙昆弥伸手一指,是右边席位。   客气相邀的月氏让他们坐左边位,胁迫拘押的乌孙,让他们坐右边位。   周邈:你们真是会装。   周邈声都懒得吱声,理所当然地到右首位坐下,扶苏、英布、章邯依次落座,韩信、项籍、方岩和燕照旧侍立身后。   此时王帐中,左边前后两列,坐着包括昨天见过的四名翎侯在内的乌孙贵族近二十人。   右边一列,坐着大秦仙使周邈一行,后半截席位空置。   气氛算不上融洽。   上首的乌孙昆弥开口,先道:“大秦仙使见谅,因为实在是想与你见上一面,才叫人前去相请,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从入帐一来,周邈一字未说,此时仍旧一言不发。   扶苏代为应对道:“乌孙昆弥若真心相邀,那吾等也是真心赴宴,未有需要见谅的地方。”   不软不硬的一个钉子回敬后,就默契地结束了开场白寒暄。   毕竟都心照不宣的事了,谁也不会以为一句话就能成为好友。   “上酒肉!”   有络绎不绝的女奴入帐来,给每桌端上宴会的酒肉。   哦,果然是熟悉的宴会食物,大块大块的炖煮羊肉和牛肉,以及马肉。   还有一壶酒,倒在碗中,像放了十天半月后的稀粥。   完全没有胃口呢。   周邈索性作愤恨状,扭头向上首,冷怒问道:“我大秦使团呢?”   “岂有使团不知生死   ,我等却在这里吃肉喝酒的道理!”   “不见我大秦使团全部人员,本使绝不会沾你乌孙的一滴酒、吃一口肉!”   从端上来时起,果真看都没再多看一眼面前的酒肉。   “去请大秦使团来。”   乌孙昆弥扬声朝帐外吩咐道。   周邈暗自…也不用暗自警惕了,乌孙昆弥一直都心怀不轨。   席位的安排,叫大秦使团过来,都只是企图博得他好感,或让他放松戒备的伎俩罢了。   在大秦使团到来之前,周邈又再次闭口不言起来。   乌孙昆弥无论是招呼吃喝,还是交谈询问,都由扶苏代为应酬交际。   只是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得很明显。   不过等到大秦使团入帐后,仙使周邈的神色明显可见地有所好转。   “甘上卿,终于再见到你们了。”扶苏率先道。也是确认了这些人确实是甘罗率领的大秦使团。   “甘上卿,你们可还好?”周邈担心地询问。   其中为首的一个比始皇陛下稍小两三岁的中年男子,胡子拉碴,面容憔悴。   闻言上前一步揖道:“蒙仙使和长公子挂念,臣等虽身在乌孙,常念咸阳故土,惭愧不能完成陛下旨令,不得自由,茶饭不思。”   “但也没性命大碍。”   周邈:甘罗,你这张嘴,是怎么做到泯然众人的?   自然是因为陛下既已决定起用他甘罗出使西域,那便不能再低调隐忍了。   “本使都知道。”仙使周邈神态愠怒,几欲咬牙切齿道:“甘上卿,你们受苦了。”   “我使团还有一名佐使甘岁,他在何处!?”周邈又怒而责问。   “在主人家里作客,却乱跑乱逛,大约是在草原上走丢了。”   乌孙昆弥敷衍一句,神色变换,凶恶倨傲显露,显然也是不打算装了。   周邈:“你们!”   不等多言,乌孙昆弥就直截了当道:   “大秦仙使,我远在乌孙,都听闻你神通广大,尤其一门炼盐神通,可炼海水为盐,炼苦涩粗盐为咸鲜精盐。”   “不知可否传给乌孙?”   周邈脑中回想一下盐矿大   致分布图,没在现在的乌孙游牧范围内,对应上一个盐湖或岩盐矿。   “乌孙境内无盐可炼,你们学去又有何用?”   乌孙昆弥倨傲一笑:“乌孙没有,月氏境内的西部高地内却多盐湖。”   月氏境内西部高地内……哦,柴达木盆地一带啊,那确实是盐湖遍布,盐湖盐矿储量达中华大地总量百分之八十。   盐大致分湖盐、岩(井)盐、海盐,湖盐在西北部,岩盐在中部,海盐则在东部沿海。在后世,岩盐和井盐在盐中占比最大,湖盐、海盐较少。   但中部的岩盐一般深埋在百米至三千米的地下,开采难度大。西部的湖盐集中在青藏高原上的柴达木盆地一带,制盐和运输都不便。   放眼现在,也唯有海盐最易得,因此他才建议建海盐场。   其中湖盐也有例外,那就是闻名数千年的‘解盐’,即山西运城盐湖,现在的河东郡盐池,较为方便开采。   而事实上,河东郡的盐池,也实行了盐田法晒盐,只是‘垦畦浇晒’的场地有限,产量不及海盐场。   周邈思维发散时,正好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却叫乌孙昆弥误会了,“大秦仙使,你是在轻视我乌孙,觉得乌孙不能打败月氏,夺得盐湖?”   周邈:虽然但是,你现在要打败的对象换了,不再是月氏,换成大秦了。   你那么有信心,能打赢始皇帝陛下?   不是他看不起人,是你们都是弟弟弟弟!   感觉时机似乎不够成熟,周邈不欲立即激怒他,却也不能昧良心。   只能换话题再问:“除了炼盐神通,你们还要什么条件,才会放我们走?”   乌孙昆弥见大秦仙使为求脱身,似乎能满足他们的其他条件。   便也道:“还要你们马背上的物事。”   高桥马鞍、双边马镫和马蹄铁,骑兵的大杀器。   这乌孙昆弥观察敏锐,眼光也不错啊。   周邈:“昆弥既然看上了,那想必是近看观察过了,一眼便能学去,何需知会索要?”   抢难道比偷更高尚吗?   乌孙昆弥:“乌孙并无炼铁的技艺,而且你们的兵刃也锋利无比,想来炼铁技艺极为   高超。想来也是仙使带给大秦的吧?”   周邈:哟,野心不小啊。   “所以乌孙昆弥,真正想要的是大秦绝密的炼铁技艺?”周邈猛地站起,怒目道:“乌孙昆弥,你别太得寸进尺!”   炼铁,与铁农具和铁兵器关联。炼铁技艺,也就在一定程度上关乎一国的耕、战。耕战得力,则国家强盛。   “我们知道,炼铁技艺对一国的重要。”大秦仙使的表现,显然大秦确实拥有极高超的炼铁技艺。   乌孙昆弥笑得是势在必得,“但相比一个神通广大的仙使,区区炼铁技艺这死物,便又无足轻重了不是吗?”   仙使被如此逼迫,甘罗作为使团主使,正欲发挥他的辩口利辞助力仙使,就被同席的章邯借调整坐姿,蹬了一脚制止。   砰!   仙使周邈猛地掀翻面前的酒肉,一步踏出席位。   怒极而大声斥道:“听乌孙昆弥之意,是要将本使,如先前我大秦使团一般,拘禁在乌孙了?”   “况你得了炼铁技艺,不是还没铁矿吗?那是不是要大秦割一个带铁矿的城邑给乌孙?”   “有了铁矿,又没有炼铁的炭,没有炼铁的工匠,那是不是又要割两座城邑并城中黔首给乌孙?”   “今日见着大秦有好东西,明日是不是乌孙就要也有?”   “今日割一城,明日割一城,是不是干脆把大秦都割给你,你入主中原才最好!?”   在此期间,周邈脚下步步紧逼,逼问上首的乌孙昆弥。   十五岁的年岁,七尺出头的身高,放在中原也达到平均身高了。但在有白种人血统,先天高大的乌孙人面前,就又显得矮小了。   加上一路以来,大秦仙使表现的身娇体弱,他的逼近有让帐中乌孙人升起警惕,但着实不多。   况且在五步之外,周邈便又站定,再无逼近之意。   但在周邈的连番逼问之后,乌孙昆弥露出一个凶恶又贪婪的笑容:“亦未尝不可。”   你乌孙昆弥,想坐始皇陛下的位子?   “乌孙昆弥,你们就如一头永远喂不饱的饿狼!”   在情绪爆发之际,周邈抬起右臂,对准上首的乌孙昆弥,同时已经伸出掌中的机   栝被一按到底!   “咻!”   “咻!”   “咻!”   轻微破空声响起,三支箭矢连发。   一支射空,两支射中。   但应该没伤在致命部位,乌孙昆弥还捂着胸在挣扎躲避,并大吼下令:“刺客!杀了他!”   “咻!!”   几乎在箭矢破空声响起的同时,一道火花已经斜着窜出王帐口,射向高空!   “嗡!”   绿莹莹的光罩亮起,将周邈整个罩在其中,弹开的一柄铁锤掉落在地。   周邈:蛙趣!又是铁锤!   “噗!”   一名乌孙翎侯铁锤刚脱手,还飞在空中时,当胸便中了一飞刀!   刀来势劲力之大,当胸穿透身体还带得他仰倒在地。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混乱顿起!   周邈一击之后,转头急问:“点了?”   扶苏:“点了!”   一听点了,周邈当即就转身:“跑!”   不必招呼,韩信、方岩和燕赶紧跟着往外跑。   甘罗等人见状也赶紧往外跑。虽然刚开始反应不及,但因为靠近门口,反应过来后再跑也没落在后面去。   英布更靠近门口,当先开路杀出去,章邯殿后。   于是场景重演——   “砰!”   “砰!”   ……   一发十二响。   只是响声更密集,听声音似乎也更大   因为即使今日赴宴都穿着宽袍大袖的衣裳,周邈带进去的十二响,也只能装在两个匣子里藏在广袖中。   ——这也就是他为何没行见面礼的真正原因。 第97章 #蛙蛙仙使寄回一张明信片:西域东郡舆图.jpg#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掀起的气浪尾巴扫过,又或是刚好一阵风刮过,扬起宽袍大袖的袖摆。   在黑烟滚滚的硝烟背景下,悍勇突围而去。   外围的武士和章邯、英布及项籍,手起刀落,就是一蓬血迸溅。   踏着拦截者的血与肢体,在惊天巨响和王帐炸飞引起的混乱、恐惧和祈祷之中,按计划冲杀出去。   路线不是原路返回,在王帐与大秦暂驻营地之间,横拦着乌孙勇士聚集带,原路突围困难程度飙升。   尽管王帐被炸飞,混乱四起,乌孙兵力会大打折扣。   但既有更容易的路线,为何要去勇闯难关呢?   最终选择的是与来路几乎背道而驰,普通牧民和奴隶分布的区域。   而在周邈等人出发往王帐赴宴时,驻扎的二千八百精骑就已暗中准备就绪,烟花信号一发,便飞身上马绕行王庭外围,前往计划中的方向位置进攻接应。   周邈一行和甘罗一行,在突围王帐地带后,就身后的追兵追着,从牧民和奴隶中穿梭突围。   因王帐处的巨响,以及那冲天的黑烟滚滚,混乱四起之时牧民和奴隶们或四处奔逃,或跪伏在地磕头祈祷。   因此后半段的突围不算难,手无寸铁的牧民和奴隶们岂敢掠大秦钢铁利刃之锋芒,尽皆四散躲避。   稍显紧张的,就是跟在后面的追兵。   但也在突围半程后,进攻接应的两千八百精骑赶到时,压力顿减。   接应与突围双方一旦会合,交错而过,迎上后面的追兵。   “非战斗人员赶紧撤离!”周邈这次自力更生翻身上马,招呼着甘罗等人。   当即又急速道:“章将军!仙武侯!你们率兵杀回王庭!项小籍亦可随行杀敌!”   章邯:“唯!”   英布:“唯!”   项小籍手中一把长刀舞出个刀花!“待我去杀个片甲不留!”   身后追兵被拦住,周邈一行在八十武士的护卫下,轻松突围而去。   驶出王庭范围,又往草原深处飞驰而去。   跑出一里地时,与一支近万装备杂乱的兵力擦行而过。   这支兵力的兵卒迥异于乌孙披裹皮毛的穿着,同样是穿着布衣,只是形制和花色与中原黔首衣裳有所区别。   显而易见,这就是张良游说西域城郭诸国,组成的西域联军中的一支。   又跑出一里地,就见到了熟悉的玄鸟黑旗。   张良带着二十武士与二百精骑,站在草原上的一处小丘陵上,勉强居高临下,远望乌孙王庭方向。   “子房!”周邈御马飞驰上前,与张良会和。   张良见一行都活蹦乱跳,便知并无意外发生,也揖礼应道:“仙使,长公子,臣不辱使命。”   “游说东边的南北两路城郭诸国,组成两路西域联军,又各自兵分两路。”   “其中两路支援围攻乌孙王庭,另两路则去拦击在外的乌孙翎侯。”   周邈昨天花式拖延时间,又在营地留下信息,路上更是一步三歇,到天黑前才到乌孙王庭。   只为与张良联系上,里应外合。幸好张良确实能干又守时,果真在最短期限内回转,并在昨晚联系上了。   约定今天日中动手,以冲天烟花为信。   “子房办事,我和扶苏都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周邈不吝肯定。   扶苏也认同仙使挚友的话,“正是,子房前往游说西域诸国,我们都放心。”   也是因为放心,才在张良未归之前,就跟着来到乌孙王庭。   虽来时一直在尽力拖延时间,却也做好了被拘禁几天等张良来援的准备。结果张良竟果真带着三万西域联军,在最短时间赶了回来。   周邈热烈地夸夸:“子房谋略、口才还有品性,样样皆远超常人!有子房在,就如多了一个外置大脑,真是太有安全感了!   这一路若没有子房,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张良:……始皇帝亦是沦陷于,这般热烈的甜言蜜语中的吗?   张良一张貌美清冷的脸上有一瞬局促,很快就挣脱甜言蜜语,转移话题问候道:   “甘上卿与诸位,可是安然无恙?”   甘罗作为代表答道:“多谢张郎君关心,吾等在乌孙三月有余,虽不得自由,肢体损伤却无。”   “如此就是万幸。”   双   方简单见过,周邈也骑在马上调转马头,站在小丘陵上,远望乌孙王庭方向。   距离太远,看不清交战细节,也听不见喊杀声。   只有那一缕估计是王帐燃烧殆尽,因此已经小下去的黑烟,帮助定位王帐方向。再根据人员密度,估算交战情况。   “看样子,大秦精骑就如一把利刃,插入王庭心脏。   南北两路西域联军,则似是一把剪刀,由外向内剪除乌孙反抗者。”   而且,大秦精骑就在敞开的剪刀口里,如此三面夹击,如无意外,胜局已定。   不用担心战局,一边观察着,还有闲暇谈论分析今日之事。   周邈问起张良游说一事,后者回道:“西域列国与乌孙毗邻,又常受其奴役劫掠,未尝没有图谋反攻的打算。   这次由大秦直插腹心王庭,他们从旁协助围攻,既能除掉来日一大威胁,又能攫取一批牛羊奴隶,何乐而不为?”   “臣甫一亮明身份,道明来意,大多西域列国皆当场应允。相比与乌孙为邻,他们更愿与中原的大秦为友。”   固然六国皆攻讦大秦霸道,然西域列国却仍愿与大秦为友邦。   “对于在外的乌孙翎侯的大概游牧位置,西域列国也有所了解,另两路联军已去拦击围攻各路乌孙翎侯了。”   “拦击在外翎侯,更是能收割牛羊奴隶,前仇旧恨加之财富所驱,必会不遗余力。”   “乌孙灭国将会很彻底,再不能成为大秦连通西域的拦路石。”   这一番话背后将会发生的流血与死亡,早已不言而喻。但这就是战争游戏的规则,他周邈也得遵守。   他也只是凡胎一具,人力有尽时,不能令万事都贯彻‘爱与和平’。   打月氏是有王离支援,尚有余力。灭乌孙,完全就是借力打力,奋力一搏。   又从何谈起,能让西域联军不劫不掠?况且,西域联军也算是在报仇,以及讨出兵的报酬。   善恶有报,因果轮回啊。   西域列国与乌孙是生存与复仇之战,他去说love&peace,不得被扇一耳刮子啊?   何况大秦精骑,也是参战一方,就连他这个大秦仙使,不久前才对着乌孙昆弥   清空了袖箭、炸了乌孙王帐。   在瓜分胜果时,大秦将接管乌孙的牧场牧民,以及四分之一的牛羊奴隶。   这些都将成为大秦的牧场畜产,以及黔首。   “乌孙除去,于大秦是一桩好事。”   “于我们也是一桩大功。”   周邈的矫情只有三秒,转头就论起战功来。   “以我们连灭月氏和乌孙两国的战功,回归咸阳后,论功授爵,高低得封个……”   回想一下灭六国战中的战功封赏,“得封个伦侯吧?”   张良远望乌孙王庭,回道:“始皇帝陛下有功必赏,不惧臣属功高,首功的仙使和长公子封列侯也使得。”   至于章邯,封伦侯可,降一等封大庶长亦可。   仙武侯英布本就因救仙使有功被封列侯,如今封无可封,却也可赏赐宅田黄金。   即使十二岁的项籍,有甘罗十二岁授上卿先例,或许也能封一个‘大夫级爵’,或者‘卿级爵’。   他张良呢?始皇帝会封他爵吗?   应当不会,更可能是会等他彻底归服大秦,做出更多功绩后,才封爵罢。   张良心念电转之间,周邈嘿然一笑:“我已经是仙使,封爵就不必了!”   “因为岁首十月来临时,不能回咸阳过新年,这就算是我献给陛下的新年礼物了!”   张良:“……”这新年礼物,着实大手笔。   扶苏开始也这样想,但想到去年的三个新年礼物……   嗯,仙使挚友的新年礼物,一向大手笔。   扶苏跟着道:“我已为长公子,自也不必封列侯了。”   关于回去后论功封爵的畅想,浅谈两句后便揭过,又谈起其他话题来。   交谈之中,时间过得飞快。   在日入之前,晡时时分,乌孙王庭的战局终于结束。   大秦精骑和西域联军各自鸣金收兵。   之后还有的善后战场,分割战果,庆功宴饮……等等,一系列事就不必详说了。   周邈:一切都有扶苏这个始皇陛下长子去料理!他作为大秦仙使,身染俗务的话,有崩人设的嫌疑。   扶苏:根本就是躲懒吧。   名正言顺躲懒的周邈,在收兵扎营后,就钻进帐中铺纸磨墨,给远在咸阳的始皇陛下写信。   ……   三日后。   咸阳,章台宫。   朝议结束的嬴政,打开了仙使周邈在乌孙王庭外的营地中,点灯写就的这封家信,兼灭乌孙的战报——   [敬爱的始皇陛下:   展信安。   今天是九月二十八,天气晴。   再有两天,就是岁首新年。我终究没能赶回咸阳,在任务中途先一起过个年。]   ‘点亮’任务是以里程数判定任务完成与否的,怕回咸阳城就代表提交任务,放弃了里程数福利(羊毛)——上一次证明也确实如此。   但这显然是应该有前提的,比如类似任务进度条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否则接取任务后,前脚出咸阳地界,后脚就转身回来,岂不就是完成了任务?   因此,出发前曾商定,保守一些,如果从西域原路返回任务进度条未过半,周邈一行就入咸阳城过年。   结果现在根本就还没走出乌孙地界,更不用说赶回来过年了。   关于新年,嬴政和大秦上卿们倒不重视,只是仙使就像小儿般盼着过年。   王绾:“叫仙使不能回来过年,恐怕……”   果然:[这都是因为乌孙可恶!我们好好地走在路上,突然一个人窜出来求救……]   [乌孙这坨拦路shi!摆明让我不能回咸阳过年,还敢抢劫拘禁大秦使团,他们必要为此付出代价!于是我们商议……]   蒙毅:早知今日,乌孙你说你们当初为何要招惹仙使呢?   [到今日晚间,乌孙国灭。而一个新的大秦建制的郡——西域东郡,将在此落地生根!]   #蛙蛙仙使寄回一张明信片:西域东郡舆图.jpg#   [注:关于郡名,有点小巧思在其中。(郡名暂定,若陛下有异议,可更改)]   李斯的点评总是精准又犀利:“以后还能取名西域中郡、西域西郡、西域北郡,此一系列郡名是吧?开疆拓土的心思,昭然若揭。”   [新年将至,我不能回来像去年一般,与陛下你们一起过年,也不能准备并当面送上礼物。   姑且就把河西郡和西域东郡,当做我和扶苏、英布、章邯、张良、燕、项籍、韩信和方岩,以及三千精骑、一百武士,共同献上的新年礼物吧!]   嬴政:这礼物,他甚是喜欢。   [祝陛下身强体健无病无灾,日日安康长命百岁。陛下新年快乐!]! 第98章 帝躬亲制名百零八者,是天子门生也   仙使周邈与长公子扶苏代表大秦,与西域联军各国,依照前约分割完乌孙战果。   大秦使团主使甘罗率使团,原地由使臣转职郡县官吏,领周邈分拨的五百精骑,在咸阳派驻官吏前来筑城建郡之前,暂理西域东郡诸事。   周邈则与西域联军中的楼兰国队伍一道,向西前往楼兰。   当周邈在浩如大海的蒲昌海(罗布泊)西北岸,扼南北两路西域城郭诸国的东西关隘,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楼兰国出使,然后将原路东返时。   大秦的十月岁首新年,也早已如期而至。   时间回拨,在收到灭乌孙的家信兼战报之前。   二十七年最后一天,九月廿九。   首届科举考试在历经县试、郡试、会试和殿试之后,终于迎来揭晓殿试排名的‘制名大典’。   制,天子之命曰制。   制名,天子宣制排名。   章台宫矗立高大台基之上,气势恢宏,有覆压天地之威。   皇帝的卤簿大驾设于章台宫外台基之上,乐部的黄钟大吕陈于檐下两旁。   宫殿之前、高台之下的宽阔广场上,穿袍服、佩彩绶的百官公卿,分文、武、法,各戴进贤冠、武弁大冠、獬豸冠,着大朝礼服,按官阶高低,竖分两列。   来自曾经的战国七雄、现在大秦各地的群英贤能们,身着朝廷赐发、统一制式的玄衣红裳礼服,百余人也分两列,整容肃立于百官之后。   一切就绪,礼官出列,高唱:“奏乐!”   于是黄钟大吕奏响,庄重宏大之音兴起。   礼官再唱:“跪!”   台前广场上的百官及科举考生跪下,行跪拜大礼。   “拜!”   “再拜!”   “三拜!”   “起!”   “再跪!”   “拜!”   “再拜!”   “三拜!”   在周礼早已崩坏,大秦帝国新生的当下,一切都是新兴的,礼制自当与时变化。   这‘二跪六拜’大礼,正是叔孙通所修‘秦学’的小小成果之一。   二跪六拜大礼既成,礼官又高   声道:   “始皇帝二年,九月廿九,分明法、明算、明字、进士四科,试士于天下,试分县、郡、会、殿四场。   今皆已毕,于是开榜以论高低,等分一甲、二甲与三甲。   今日始皇帝陛下躬亲、制名先后!”   始皇帝二年①,是在天下一统、仙使降秦的重大意义之下,形同改元的新年号称呼。   至此嬴政执政期间可分两个阶段,秦王元年至二十五年,那里是旧日创下的无上功绩。   以二十六年为始皇帝元年,开启的未来,这里是光明希冀与无限可能。   今年二十七年即始皇帝二年,今天一过、明天一到,便是始皇帝三年。   ——这也是叔孙通所修‘秦学’的附带成果之一。   始皇帝嬴政立于高台之上,手执一卷黑底玄鸟纹的‘玄榜’。   乐声已歇,天地肃静。   嬴政亲自开始宣读名次:“一为明法科,三甲十三者,内史(咸阳)章台里东南、陈普!”   高台两旁卫士,随即齐声传名高呼:“一为明法科,三甲十三者,内史章台里东南、陈普!”   嬴政:“三甲十二者,三川郡阳武县户牖乡东、孟忱!”   卫士亦是再次传名高呼:“三甲十二者,三川郡阳武县户牖乡东、孟忱!”   “三甲第一者……”   “二甲第十者……”   “二甲第一者……”   “一甲第三者,内史章台东里西、李由!”   “一甲第二者,陇西郡狄道县城东里西、卫津!”   “一甲第一者,颍川郡颍阳县东乡南、荀炅!”   在始皇帝嬴政宣布‘玄榜’名单时,宫前广场上的明法科考生们无不紧张万分!   从三甲最后一名宣布,越是往前越紧张,既希望迟些听到自己的名字,如此就意味着有更佳的成绩。   又希望早些听到,因为生怕一直听不到,最终是未能上榜。   这种挑拨折磨人心绪的法子,真是叫人牙痒痒!   (仙使周邈:嘿嘿~叫公元前的考生们见识一点综艺悬念的震撼!)   但等到揭晓了二甲第一名,又念到一甲第三名时,众   人突然意识到:始皇帝在殿试一关中,竟未曾黜落一人!   明法科参加殿试者,合计二十六人。   而刚才揭晓了三甲十三人、二甲十人,此时一甲既为三人,那么合计正好就是二十六人!   也不知是四科都是如此,还是仅明法科特殊——毕竟大秦以法治国,法家在大秦享有格外殊荣。   宣读完明法科,嬴政换过一卷明算科‘玄榜’,再次开始宣读:   “二为明算科,三甲第五者……”   下方的考生一听,纷纷心中默算:明算科总共十八名考生参加殿试。若是固定一甲三名、二甲十名,那么三甲正好余五名……相加正好是十八名考生!   殿试一轮之中,始皇帝果真未曾黜落一人!   这个结论一出,应试考生们心中顿安。既然殿试不曾黜落,那他们就都榜上有名,只是名次高低之分而已。   ——始皇帝竟果真恢宏大度,能识人容人。   应试考生心中不约而同地,又一次生出对始皇帝的好感,以及感恩。   虽已确定自己多半榜上有名,而凡是殿试得中者,都有授官资格,官肯定是能当上了的。   但名次和官阶也有高低之分,谁都不会想落入三甲,皆许愿二甲,甚至一甲!   于是,这会儿就又都开始在心中默念:别念到我,别念到我……   晚一会儿听到自己的名字,就意味着有更高的名次啊。   “三为明字科,三甲十六者……”   “一甲第一者……”   宣读完毕明字科共二十六人的排名,嬴政最后再换进士科‘玄榜’:   “四为进士科,三甲廿四者……”   “二甲第三者,陈郡陈县北里北、陈馀!”   “二甲第二者,砀郡陈留县高阳乡西、郦食其!”   “二甲第一者,陈郡陈县北里北、张耳!”   “一甲第三者,三川郡阳武县户牖乡南、陈平!”   “一甲第二者,南郡竟陵县南里南、陆贾!”   “一甲第一者,……”   到进士科时,若周邈在场,就会发现好几个汉初名人,其他的就都是不曾听闻过的。   这   是因为汉初‘黄老七十年’,也唯有儒家同为显学,才有许多儒生名留史书。   而法家没落,史书之上罕见法家名人。   明算、明字又不受重视。于是竟似乎是儒家名士们占领了进士科。   只是被尊为汉朝第一儒者的陆贾,都只得了进士科一甲第二,便可知儒家倒也没占到进士科的半壁江山。   法家、道家与兵家,还有墨家等家,虽稍显弱势,却也能算是平分进士榜了。   ……   嬴政亲自宣读完毕科举四科的名次,放回玄榜。   之后将有奉常衙门博士部抄录榜单,张贴于章台宫的宫墙大门外。   这一份始皇帝亲笔落下的榜单原稿,将会收藏保存于咸阳宫书馆。   嬴政又道:“今日擢选野之贤才,明日授赐朝臣、郡县之官,还望诸位莫忘初衷,谨守本心。   为国之富强,为民之安乐,为己身留名青史!而勤谨、清廉、奉献,奋斗余生。”   “唯!”   一百零八名参加殿试,由始皇帝参与阅卷,亲自排名并书写榜单,亲自宣读名次,名符其实的天子门生,皆齐声应道。   礼官出列,高唱:“跪!”   “拜!”   ……   此次两跪六拜之礼,是拜君,亦是拜师。   跪拜既毕,‘制名大典’主体上就已经完成。   只在最后,始皇帝嬴政赐下恩典:“今岁首届科举取士,宜当特有恩赐。   凡应试于廷殿之士,榜上有名者,凡二甲、三甲之列,各赐良马一匹。一甲者,各赐二马车驾一辆。”   “另有,今日制名既毕,特赐四科廷士②御马游街,一甲者今日特许行于中道。”   此恩典一出,众廷士无不心潮澎湃!   即便是最差的三甲,都能得赐良马一匹,这是何等的厚赐,又是何等的殊荣啊!   更莫说四科一甲,那更是二马拉车驾!   今日在列的百官朝臣,许多都尚且不曾拥有一匹马。而也只有三公九卿及宗亲侯爵之列,才有财力配备二马拉车驾。   最重要的是,二马拉车驾虽不似驷马、六马拉车驾,有严格的形制限定,可寻常士人和   低阶官吏也会自觉避讳,但一甲廷士却能名正言顺地乘坐!   这赐下的不仅是财富,更是莫大殊荣!   何况四科一甲廷士,还被恩准今日可行于中道!   中道,道路的中央。   平日的城中大道,行人走人行道,车马行左右车道,中道乃是皇帝出巡、仙使出游或某人得特许时,才可行走的。   今日四科一甲者,却皆得恩准可行于中道!   始皇帝对廷士的看重由此可知,也可知科举取士,之于大秦的重要。   更是无处不在昭示,他们这些廷士的前途未来,将有无限可能!   “谢陛下恩典!”   无需礼官高唱提示,一百零八名廷士便已齐刷刷跪拜下去。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即便是咸阳之外的廷士,也已学会山呼万岁。   拜谢已毕,嬴政继续道:“明日岁首大朝贺之日,诸廷士依礼朝贺,并赐席大宴。   后日于咸阳礼堂,同赏歌舞。”   咸阳礼堂,由仙使修建于咸阳广场上,那座可容纳数万人的半室内场馆。   明日以新科廷士身份,朝贺之后列席大宴。后日与始皇帝及群臣,与黔首同赏歌舞。   这不又是两项殊荣吗!   “唯!”   所有廷士,无有不愿者,都是欢喜又郑重地揖礼应道。   至此,制名大典才算是完全结束。   之后始皇帝回到章台宫正殿内,继续忙于政务。   中车府令蒙毅则将事先已经备好的,赏赐廷士的车马分发下去。   奉常衙门的礼官,也按礼配好仪仗和乐部。   曾跟随蒙恬历练的曹参,则率咸阳卫士列队,以待护卫新科廷士御马游街。   一切准备就绪,御马游街开始。   ……   【始皇帝二年,九月廿九。殿试既毕,帝躬亲制名百零八者,是天子门生也。   凡二三甲,皆赐良马。凡一甲,赐二马车驾。又赐御马游街,一甲行中道。   再赐岁首大朝贺及大宴,初二同乐于礼堂。   李由、卫津、荀炅、陈馀、郦食其、张耳、陈平、陆贾等,皆首届廷士也。……】! 第99章 大秦在短短两年之间,已然安稳下来,并将走向富强!   台基拂晓,丽日初照。章台宫广,风振秋凉。   玄旗飒飒,宫墙沉沉。戟戈森森,阶侧肃立。   十月初一,又是一年岁首大朝贺日。   钟鼓齐鸣,雅乐频奏。   中低文武百官皆着大礼冠服,肃立章台宫下、台基阶梯两侧,夹道恭迎天子与三公九卿。   嬴政一身玄衣纁裳,头戴通天冠,一步步踏上台阶,经过文武百官。   进入章台宫大殿,入座上首。   而后三公九卿自章台宫外,疾步而入,穿过宫前广场。   亦在文武百官的夹道恭迎之中,攀上层层台阶。   趋行入殿,代表百官,朝觐始皇帝陛下。   在钟磬鼓乐之中,趋步朝拜。   礼官:“跪!”   “拜!”   “再拜!”   “三拜!”   ……   殿中的三公九卿,及殿外的文武百官,皆应声跪拜。   二跪六拜大礼既毕,文武百官朝贺已罢。   若按去年旧例,接下来该是仙使周邈乘驷马拉车觐见,然今年仙使出游在外。   礼官便道:“仙使出游在外,众臣遥拜!”   于是众臣先向西,行天揖大礼遥拜,而后又对右下首空置的席位天揖二拜,如此方才礼毕。   接着,礼官再高唱:“宣、诸郡郡守、郡尉朝拜!”   礼官开始唱名,“陇西郡郡守!陇西郡郡尉!……”   随着礼官唱名,各地郡守郡尉鱼贯而入,待郡守与郡尉皆至,礼官再高唱:   “跪!”   “拜!”……   众郡守郡尉行完二跪六拜大礼,上首的嬴政双臂一展:“起!赐座。”   被一旨召入咸阳的诸郡郡守与郡尉,如今竟皆得以在大朝贺时,赐座殿中。   “拜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同声拜谢道。   礼官:“宣科举四科廷士,百零八人,朝拜!”   一百零八名身穿昨日那身袍服,整齐划一地趋步入殿。   四科一甲共十二名,率领身后二甲三甲,依礼朝拜。   二   跪六拜礼毕,嬴政抬手道:“起!赐大宴。”   “拜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齐拜谢过,又在礼官提示下退出大殿,去往偏殿等候,以待朝贺过后的大宴。   进入下一轮,礼官又宣:“宣横阳侯韩成、武宁候李左车、宁陵侯魏咎、怀义侯熊心、齐忠侯田假、鄢侯赵鄢,朝拜!”   去年此时,尚且是‘故列国诸侯及遗民’觐见,之后大封诸侯,今年便已成了大秦伦侯们。   韩成、李左车、魏咎、熊心、田假,楚汉争霸时期响当当的人物,此时听宣趋步进入章台宫,进殿后听礼官指引,行二跪六拜大礼。   礼毕,嬴政再次双臂一展:“起!赐大宴。”   与刚才的廷士们一样,拜谢过后,就被礼官带去等待大宴开始。   接着,礼官再宣:“宣故月氏王子及诸翎侯朝拜!”   在王离大军成功接管月氏后,月氏全境便已是大秦疆土了。月氏王子河喜及仅剩的三个月氏翎侯,皆迁入咸阳。   去年河喜参与大朝贺时,还是由典客接待,以他国使者身份觐见大秦始皇帝。   今年月氏却已是大秦的河西郡,他也以臣属身份朝拜。   然而河喜与身后的翎侯们,都没有任何国仇家恨,非但没有,反而还喜不自胜!   实在是一入咸阳,才发现说他们‘茹毛饮血的蛮夷’这话,它真不是骂人,它是实话实说啊!   入了咸阳才知道,这里真如仙国啊!   河喜从曾经的月氏王族中脱颖而出,代表月氏,双手捧奉舆图:“臣河喜,献上月氏全境舆图,自此月氏愿为大秦郡县,月氏人愿为大秦黔首!”   嬴政示意王绾以丞相之尊,接过了河喜王子献上的舆图。   颁旨道:“改制月氏故地,建制河西郡!”   “封故月氏王子河喜为大秦伦侯、仙忠侯,并按制赐田宅!故月氏翎侯,亦按五大夫爵赐田宅。”   仙忠侯,因仙使忠于大秦之侯?   这可真是与英布因救仙使勇武有功,而被封仙武侯,有异曲同工之妙。   嬴政给爵大方却不泛滥,按承诺给河喜伦侯爵位,至于三个翎侯仅按五大夫爵位赐田宅,多的   就没有。   但这也已经叫殿中曾经的月氏翎侯们兴奋了,“拜谢陛下!拜谢陛下!”   在咸阳有田有宅,不比在戈壁草原上风吹日晒来得好!幸好他们游牧在外,没被仙使嘎掉!   嬴政感受到了他们的激动,抬手道:“起!赐大宴。”   河喜还算有礼地行了拜礼,三个翎侯却已经只记得发自肺腑地兴奋和感谢:“拜谢陛下!拜谢陛下!”   感激涕零之下,有些许礼数不周,也情有可原,于是有礼官将人引出去。   该朝拜的都拜过,大朝贺便进入第二项——献礼。   ……   献礼流程,此前并不在大朝贺之列,是叔孙通提议加上的。   以彰显过去的一年里,大秦的莫大收获。   也好叫地方诸郡的郡守郡尉们,开眼看一看如今的大秦。   一番华丽辞藻开场白后,礼官进入正题:“治粟内史左丞,萧何献高产五谷!”   萧何捧奉一个六格漆盒入殿,“过往一年,得基建仙人及仙使恩赐,得仙麦、仙豆、仙稻、仙秫之粮种,皆得高产丰收。   可救民于饥馑,大秦国强民富,亦是指日可待!”   漆盒分六格,每格各盛放一种粮食:仙麦、仙豆、仙稻、仙秫,以及凑数的但品相好的黍和粟。   嬴政大喜道:“善!赐黄金十斤。”   最大功臣是仙使周邈,不过萧何作为献礼之人,得百两黄金也是应得的。   萧何身为朝臣,本就有资格列席大宴,便不用赐宴了。   萧何拜谢:“拜谢陛下!”   萧何退下,礼官再宣:“少府织令,吕雉献棉布!”   吕雉束发戴冠,身穿朝服,捧奉一匹雪白棉布入殿:   “得仙使恩赐长绒棉种,棉花收获之后,臣在填絮夹袄、棉被之外,又钻研纺织出柔软舒适的棉布,特献于陛下!”   吕雉身为女子,却在大朝贺日入殿献礼,似乎难以想象?   但其实眼下的殿中三公九卿,及地方诸郡郡守与郡尉,皆无异色。   如今的女子还没有女德束缚,没有女子不可抛头露面一说,况她只是少府内官,便是前朝官员也没甚稀奇的。   吕雉能参考役夫工装缝制出夹袄、棉被不足为奇,能钻研纺织出棉布——并非仙使指点,二者相加,也算是有功一件了。   ——当然,最大的功臣,仍旧是给出长绒棉种子的仙使周邈。   嬴政也喜道:“善!赐黄金十斤。”   吕雉拜谢道:“拜谢陛下!”   在萧何与吕雉之后,王贲在礼官宣召之后,捧奉一斗精盐献上:   “得仙使传授修建盐场之法与炼盐神通,臣率十万刑徒在渤海湾及南北沿线,共建盐场五个。一年已经可产精盐近百万石!”   大秦黔首两千万,每年人均有半斗(约三市斤)的盐,不算多丰裕。   但一家合在一起用,也基本够用了,或许还能腌制保存一些肉蔬。   虽也是早已知道的献礼,嬴政仍旧大喜道:“善!赏黄金十斤。”   早在萧何献上高产五谷时,地方诸郡的郡守郡尉们就已经开始震撼不已。   旁的高产粮食还不知,可仙稻却是几乎整个大秦都见识过的高产!   若不遇天灾人祸绝收,大秦再无饥馑,并非夸大其词。   再到吕雉献上棉布,他们虽没能去摸上一摸棉布,但许多也都见过役夫工装的棉袄,那里面的棉花柔软保暖,纺织出的布想来也差不了。   听意思是,咸阳有棉花种子,且已经收获过一茬棉花了?   若棉花种植开来,那大秦黔首岂不是可能再不受冻?   又到王贲献上精盐,说盐场年产盐百万石,除了燕齐赵等地少数郡守郡尉有所耳闻外,其余诸郡皆未听闻过。   精盐与寻常盐有何不同,他们不曾尝过,但也曾听闻咸阳公卿侯爵追捧精盐。   且只看那白花花的模样,就知非常纯净,这样的精盐年产百万石!   若非深知始皇帝嬴政虽则霸道,但也确有雄才伟略,不会搞那一套虚头巴脑的,他们都怀疑是演他们了!   而旧燕齐赵等地沿海诸郡的郡守郡尉们,却似是知情的样子,这就叫其他郡守郡尉们更加确信:今日之事皆为真。   有那敏锐的郡守郡尉们,便已明白:今日大朝贺的阵仗,不管是故六国诸侯后裔朝拜,还是月氏王子献地、大秦再添一河西   郡,还是这些献礼。   未必是专门为他们而设,可是让他们赐座殿中见证这一切,却肯定是始皇帝陛下专门为之。   今年将地方诸郡郡守郡尉,尽数召入咸阳,总不会是叫他们来游玩的吧?必然有所动作。   在真正意图揭晓之前,给他们些下马威,压压气焰,岂不是意料之中?   “博士部张苍,献算书!”   白白胖胖的张苍捧奉一本书皮写着‘仙使算书’的书,入殿拜道:“臣得仙使教授数字符号及四则运算,重新编纂出‘仙使算书’一部,献给陛下!”   对于张苍对算书的命名,嬴政恍若未觉,只喜道:“善!赐黄金十斤。”   “着令尽快刊印此书,分发郡县,并纳入三年后下一届科举明算科的考试范围。”   “唯!”张苍领命后又拜谢。   在场诸郡郡守郡尉们,听闻涉及下一届明算科开始教材的变动,便也留心注意。   张苍下去之后,最后轮到太祝叔孙通被宣进殿。   叔孙通不是一个人进殿的,身后还跟着刘季及几个儒生。   因为所献之礼较多,需得几个人一道,各自捧奉一册上殿。   但能同行上殿献礼,刘季几人自然也不是被随便指选的,而是他们几人功劳最高。   叔孙通拜道:“臣修儒学已毕,又召集诸多志同道合的百家传人,共同研修各家学说,最终汇编成这一部‘百家大成’,特献于陛下!”   就像《永乐大典》又名‘文献大成’,是华夏百科全书式的文献集。   就像《四库全书》,将各种著作汇编于一体,是一部涵盖经史子集的丛书。   ‘百家大成’,亦是汇编了百家学说,集春秋战国学说于一体,达到辩证统一境界,总体有利于大秦统治的一本学说集。   也是‘百圣归秦’的成果体现。   在献上来之前,这部学说集已经被审阅过数遍。   嬴政不必当堂翻看,大喜道:“善!只是这名字可以改一改,便改叫《秦学大典》!”   “各位有功,各赏黄金十斤!凡参与博士及百家诸生,皆赏布两匹!”   《秦学大典》,即秦家学说大典,呼应百圣归秦计划   ,也更能体现大秦威仪,再合适不过的名字了。   叔孙通及刘季等人,亦皆拜谢道:“拜谢陛下!”   从萧何起,今日上殿献礼的所有人,都没把这点金布赏赐放在眼里。   他们的功劳始皇帝已然记在心中,之后自有重用,这也是他们真正所求。   嬴政再次道:“另,着令刊印此部《秦学大典》,分发各郡县,下届科举进士科,将参考此部书中经义学说。”   “唯!”   首届各郡科举考生赴咸阳会试,驿站提供车马无偿乘坐,入咸阳后官舍又免了考生食宿费用。   尤其是昨日,制名大典之上,各种厚赐和殊荣,更是昭示了大秦对科举取士的重视。   千金买马骨,莫不如是!   可以预见,天下士人学子,将来莫不对科举取士趋之若鹜。   而如今一部大秦朝廷汇编的《秦学大典》,纳入科举进士科教材,岂不是轻轻松松,掌控天下士人学子?   ……   诸郡郡守郡尉们猛地惊觉,今日大朝贺以来,已经彰显的事实:   一百零百名新科廷士,皆是选于郡县颇有才干的才子,一旦授官,便可填补很大一部分的郡县官员缺额。   六国富豪尽入咸阳,六国后裔臣服,六国黔首信仰大秦仙使,大秦已再无内乱之忧。   月氏国灭,再添河西郡疆土,大秦更有开疆拓土的魄力与武力。   粮食高产,棉花保暖,天下黔首来日或可再无饥冻。   又有《仙使算书》、《秦学大典》,纳入科举教材,驯服天下有学之士也指日可待,就如过江之鲫已然尽在网中。   再加上有驰道贯通关东的东西南北,咸阳数日便可至郡县,天下疆土也已尽在掌控。   大秦在短短两年之间,已然安稳下来,并将走向富强!   殿中的地方诸郡郡守郡尉们,认识到这个事实,接着便有所预感,他们为何会被召入咸阳。   各郡监御史早在修建驰道时,就已经轮换过一次,现在与郡守郡尉的佐官副手们,在郡中暂理公务。   若他们回不去郡中……   就在郡守郡尉们往更糟糕的境地去想时,大朝贺也进入下一项—   —朝议。   嬴政一如既往地果决,当即颁旨道:“自今岁为始,大秦郡县官员需遵循‘异地为官’的规避准则。郡官不为本郡官,县官不为本县官。”   “另,郡县官吏三年一考政绩,评级优等者,升迁调任。评级良等者,积累三次,升迁调任。评级差等者,积累三次,贬官调任。考绩细则,明日颁发。”   地方诸郡的郡守郡尉们,闻言便知,悬在他们头顶的剑终于是斩下来了!   异地为官……三年考绩……   这是撅了他们的老根老底,又把他们当作牛马驱使啊!   有郡尉郡守当即脸色大变,当即站起:“此等言行,岂非折辱我等!我们是万万不同意的!”   他们这些郡尉郡守,在一郡之中,几乎等同于裂土封侯的‘国君’,若异地为官,三年考绩,岂不是成了被驱使劳作的牛马!   嬴政早有所料,不辨喜怒:“仅是你们站起的四人,抑或还有其余人,也是这样想?”   站起的四人看向坐在席上的其余郡守郡尉们,眼神催促他们一起站起来。   见其余众人无动于衷,焦急之下更是言语鼓动:   “吾等治理一郡,夙兴夜寐,何等操劳,如今始皇帝一旨调令,便将我们调到异地,远离家乡故土,何等寡恩薄义!   此时吾等正当拧成那一股绳,共同进退!”   若没有新科廷士摆在那里做候补,倒是可以试试共同进退。   现在共同进退?共进没有,同退就有。   同退赴死之后,刚好给那一百零百名新科廷士腾位置吗?   嬴政见其余郡守郡尉们稳坐席上,才道:“朕不欲辩驳,尔等究竟是仅仅难离故乡,还是私心私利作祟,将一郡之地当做私家封地。”   “虽然终究还是聪明人更多,但尔等四人,朕也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   同意异地为官,且贬官为异地县官。”   至于不同意会有什么后果?   殿中众臣皆是心知肚明。   最终,有三人缓缓重新落座。   他们现在人在咸阳,相比丢掉性命,还能够做异地县官,已经不错了。   大秦国运蒸蒸日上,富强指日可待,   即便他们今日抗争后不死,若离了朝廷,天下之大,也无施展才干之处。   唯有最后一人,梗着脖子傲立殿中:“始皇帝,你难道要随意斩杀一地郡守吗!”   此时,仍旧还是廷尉的李斯,离席禀道:“陛下,此人宁死不愿调任异地,想来是郡中存在一旦离任,叫接任的郡守发现后,以己身一死都难以赎其罪的重大罪行。”   这名郡守当即脸色大变,李斯不曾侧头去看,就已胸有成竹:“臣请彻查此人。”   虽然随意斩杀一个郡守也无关痛痒,但既然大秦强盛在望,一些没必要的瑕疵若能避免,就避免了吧。   不能随意斩杀,那就彻查罪行再斩杀。   嬴政:“准。押下去,留待查明再审。”   殿外卫士入内,押下唯一站着的郡守。   后来果然如李斯所料,这名郡守在郡中犯下累累恶行,被判夷三族时,郡中黔首无不额手相庆!   ——这就是后话了。   此时的章台宫,嬴政又颁旨道:“少府撤盐铁铜诸丞,在治粟内史下设盐铁丞,主管天下盐铁官营及其税赋。所收财赋,亦不再私属少府,而是归于公库。”   这道旨令一出,殿中众臣尽皆拜道:“陛下大公无私!仁心仁德!”   盐铁铜此类山海矿藏,原属少府主管,皆是皇帝私有。   现在‘九州秘藏’一出,尤其是再加上盐场和炼盐神通,可以说始皇帝真是富可敌数国!   但嬴政现在却将其划入治粟内史,虽本质上来说,整个大秦都是皇帝的,那些矿藏财赋自然也仍是他的。   可是由私转公后,公家国库里将会很快富裕起来,而国库里的银钱,可名正言顺地用于大秦官民!   虽然其中必然有诸多政治考量,但谁能说不是大公无私?仁心仁德?   众臣歌功颂德一番,朝议也结束了。   之后和去年一样,嬴政率三公九卿前往北郊,举行迎冬礼,祭祀神灵先祖。   返回城中后,又前往不久前护卫仙使征讨月氏时,不幸阵亡的骑兵家中,送上御寒冬衣,以作抚恤。   又下旨各军,也当有所抚恤。   而后返回章台宫,下令天下大酺。   再与文武百官、赐宴的新科廷士、侯爵、地方诸郡郡守郡尉等人,于章台宫宴饮。   大宴饮结束后,岁首新年第一天就结束了。   之后的第二天,嬴政率三公九卿及众臣和新科廷士们,前往咸阳广场的礼堂,与选定的咸阳黔首同赏歌舞。   结束之后,便回了章台宫处理政务。   然后就收到了仙使周邈于三日前,从乌孙寄出的那封家信兼战报。   然后嬴政就收到了一个‘西域东郡’的大手笔新年礼物。   新年第三天,咸阳市大开,晚间市中也有灯市。   章台街上的登仙台,晚间也有打铁花焰火表演。   但少了仙使周邈,大秦君臣们都似乎没了去看焰火表演、去游灯会的兴致。   一个新年,就这么草草地过了。 第100章 陛下陛下!我回来了回来了!   各地诸郡的郡守郡尉们,十月初四就在咸阳官舍中,原地接到调令。   大多数被平调他郡,仍为郡守或郡尉。   少数人被降为了异地县官。除了愤起‘抗争’又妥协后受罚的那三人,余者特点明显——始皇帝出巡时,审察表现不佳,有尸位素餐之嫌。   当然,也有五名仍旧官复原职原地的。   那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异地为官,又还在始皇帝亲自任命之列——换言之,是得用的亲信。   调令既下,还给出两月时间,可去接了妻儿至亲一道赴任。自然也可只带上得用的亲信人手,或者只身前往任上。   地方郡守郡尉们的调令已下,立即便轮到给新科廷士们授官了。   首届廷士,区别于后来专为应试科举而读书的书呆子,他们是在乱世中淘洗过的。   即便是六国贵族士人,那也是历经世事的,绝非温室里的花朵。   尽管首届科举各科试卷都较简单,仅仅是以能胜任为官的实用技能为标准。   可是能在一年期间里,边备考边迎考的情况下,考中廷士,那也绝非一般人。   简而言之,首届的各科廷士们,就是战国时代的遗珠、金子,一朝淘选出来,无需磨砺,本身就已散发着光芒了。   直接就可以任用为官,派上用场。   右丞相王绾和新任左丞相李斯,带头商议拟定了一百零八名新科廷士们所授官职,提交嬴政审核。   嬴政在勾画调换了几人之后,最终批复用印,正式完成授官——   四科一甲者,多授官为郡官的佐官,有那偏远之地的,更有直接授官郡守者。   二甲三甲者,则多授以县官之职。其中,明法和进士科多为县令,明算多为县丞,明字科则多为县丞和县尉。   虽然四科确实并重,但在授官方面,明字科也确实稍显劣势。   考生在报考明字科时,也是早有预料的,也没人不满。   自然,这一百零八名新科廷士,在授官时也遵守了异地为官的避讳准则。   廷士们授官完毕,始皇帝又一旨诏令下发郡县:   [凡郡试榜上有名者,可为郡吏、县官。亦可来   届应考会试,三次不中者乃止。   凡县试榜上有名者,可为县啬夫及县吏,亦可来届应考郡试,三次不中者乃止。]   “也就是说,郡试过了的考生,就可以谋职为郡中吏员,或者异地县官了!”   若说调任、授官,只是郡守郡尉、新科廷士们的热闹,那这一道旨令,便是点燃了整个郡县落败考生群体!   “若为吏员,不必遵守‘异地为官’避讳,那便可以谋划就职本郡吏员。但是,为吏毕竟不比为官有声望,且升迁余地不大。   而为官员,也要前往他县,异地为官,必然更艰苦些。但却有声望,若有才干野心,一路升迁,也未必赶不上那些二甲三甲的廷士。”   “对!正是如此。若求安逸富足,就选郡中吏员。若图出人头地,就到异地为县官。   但是,异地为官的郡官,必然会带上得用的亲信,未必会倚重郡中吏员。   而异地为县官,不但要背井离乡,也要与他县的县吏斗智斗勇。”   “如此看来,为吏、为官都殊为不易啊……”   “那还有继续应考这一条路可走嘛!继续应考会试,一旦过了会试,殿试时,说不定始皇帝陛下,也仍旧不会黜落一人呢?”   如此成了新科廷士,即便不比首届廷士,但那份荣光也不会小了去!   “况且有三次机会呢!三次不中才不允许再考。”   有那心思敏锐者,却已经看出来日可能的激烈竞争态势。   “现在是天下战乱初定,官吏缺额严重,才准许吾等为郡吏、为县官,想来谋求职位时也宽松许多。   可等再过几届,若还是考不过会试,回头来谋职郡吏或县官,恐怕早就被别人抢占了!即便仍有资格,恐也无虚位以待了!”   还不如早早地谋个本地郡吏,或异地县官职位,以免到时两头空。   但也有那自信才高者:“这届某是一时失手,下一届必然得中!”   况且首届科举,才华横溢者甚众,但这届过后,才高者大多已入官场。下一届争夺榜单者,必然才华稍逊,那他定能得中!   这也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了。   通过郡试的考生,是各怀心思,几番考量,最   终有谋职郡吏、县官的,亦有继续备考下届会试的。   郡中如此,县中也大差不离。   或直接在县中谋一个县啬夫、县吏之职,小富即安,知足常乐。   或者继续备考郡试,以图更高的起点与未来。   总之无论如何,一届科举下来,大秦官吏的严重缺额问题,迅速得到缓解。   随即,朝廷又颁发官吏‘三年考绩细则’,以规范和督促官吏的为官举措,并以考绩结果,作为升迁的依据。   若是没有异地为官制度,拔出了郡守郡尉们的根脚,又有科举擢选出的人才涌入补充。   三年考绩细则若要施行,恐怕必受抵制。   但当现在一切都打乱洗牌重来时,本就正值王朝初建,也就顺利地施行下去了。   只是在开头几年里,冯劫要时常带着他的御史团巡察地方了。同时在始皇帝无暇出巡的时候,派些‘钦差大臣’巡察各地。   以确保度过秩序初建时期,等走入正轨后,便只需纠偏扶正,维持运行。   诸此种种,可以说始皇帝三年,是大秦这辆战车,终于驶入轨道的一年。   ……   在大秦从咸阳到地方,风起云涌、革新蜕变之时。   仙使周邈一行,已经按部就班地出使完楼兰,而后原路折返。   经过乌孙故地,现在的西域东郡时,甘罗已经率领曾经的使团成员,将牧民编入户籍,废除乌孙的奴隶制,牧民和奴隶皆转化为大秦黔首。   编户齐民之后,又保留畜牧优势,将西域东郡定位为大秦的牧马场,同时在预估驰道行经的路线旁,以及水源附近,动员并组织牧民们建城。   其中,除了本地乌孙人外,还有王离五万大军分兵两路后,其中二万五千兵卒进驻西域东郡,在守卫之余,也参与了建城。   周邈不由地向甘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甘罗!”   毕竟是十二岁拜‘相’的年少有为的典范!在二十多年沉淀之后,才干也是愈加浑厚低调了。   “仙使能攻下乌孙,更是了不得!”甘罗礼尚往来地夸赞道。   “哪里哪里!灭乌孙一战,子房当居首功!若无子房成功游说西域列国,组成联军来援,   我们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周邈谦虚的同时,又把张良一通夸。   “……”日常被夸的张良,觉得他还是不能认下首功:“首功非仙使莫属。”   草草会过一面,便又动身了。   之后途经月氏时,又见到了王离。   “……陛下派来淳于博士,率领农、墨、儒、法等百家诸生,近半百之数,抵达月氏。   将月氏牧民与奴隶尽皆编户,归为大秦黔首。而后在放牧之余,又教导部分人在水土优渥的地带,垦田耕种,在预计驰道两旁,筑基建屋,修建城郭。”   “驻守河西郡的二万五千兵卒,也有参与屯田建城。”   王离下了结语:“成果喜人。”   淳于越,率百家诸生建设月氏故地、现河西郡。   周邈:……始皇陛下是懂得用人的!   你淳于越支持分封制?不知道不理解不理会!   只要没有反心,你就得给我做事!   王离又透露:“将要到河西郡赴任的郡守,还是一个熟人,正是阳武县的陈平。”   周邈惊讶:“陈平?”   随即又反应过来:“哦对,殿试已经结束,陈平考得好的话,是该授官了。”   只是刚授官就是郡守,几乎算是封疆大吏了,厉害啊!   不过河西郡偏远,又是刚纳入大秦疆土,河西郡郡守不是个肥差,恐怕是人人避而远之的地界。   但如果陈平能把河西郡治理好,政绩斐然,来日也很容易出头。   艰难与机遇并存属于是。   王离:“陈平确实考得好,进士科的一甲第三名。”   “探花郎啊!那是还不错。”   周邈同样只与王离匆匆见了一面,就再次启程。   在进入陇西郡腹地之后,就偏北而行,穿插到了咸阳北郊,之后便要折向北方,正式开始‘点亮北方道’的任务。   然后,就在咸阳北郊暂歇的小半天里,周邈终于等到了始皇陛下……的使者蒙毅。   周邈:失望。   蒙毅:那他走?   “如今正值天下官吏授官、调动的紧要时期,陛下夙兴夜寐,实在忙得   脱不开身。”   蒙毅见仙使可怜巴巴的模样,解释道。“陛下已有两日,皆是通宵达旦。”   以始皇陛下凡事皆决于他的控制欲和性格,郡县官吏授官、调动这样的大事,关乎天下各地安稳,自然不可能假手他人。   周邈闻言,瞬间谴责蒙毅:“陛下都熬两个通宵了,蒙府令你竟然还到处跑!怎不思随侍陛下身侧,为陛下分忧?”   #萌1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一点都不知道为陛下分忧!#   蒙毅:……   “可这不是陛下不能亲至,所以才派我这个亲信前来,以示对仙使的看重?”   蒙毅他真是无语凝噎,“而且仙使你看臣,眼下是不是可见青影了?臣和丞相们,也是一起陪着熬通宵的啊!”   无助可怜又委屈巴巴.jpg   “辛苦了辛苦了。”周邈怜爱一秒,不能再多半秒。   就立即变脸,“我和陛下的关系,还用见外吗,随便派个宦者过来就是了!”   蒙毅:……早知如此,他便不来了。   “去吧去吧,多为陛下分忧,我这里用不着你。”   周邈让人拎走蒙毅带来的,新鲜现做的肉干、肉脯、点心果子等小食。   还有给他新做的几身衣裳。   章邯和英布二人,则把新补充的五百精骑分一分,编入队伍,重新凑满了二千和一千、共计三千精骑。   #用完就扔真是无情#   说归说,可蒙毅看清天生肤皮白皙的仙使,出门在外月余,竟然已经黑了许多,手脸都粗糙干皮了。   “仙使在外,辛苦了。”   蒙毅说得郑重认真,周邈都不好意思了!   “嗐!小事小事!我现在骑马赶路已经很熟练,也不会磨得腿疼、累得腰疼了。”   那想来是大腿内侧磨起茧子,腰肌也已经磨砺得习惯了。   “仙使受累了。”蒙毅作为陛下近臣宠臣,自诩舌灿莲花,此时竟然词穷,只是干巴巴道。   周邈因为黑了一个度,一笑就笑出一口格外灿烂的大白牙:   “嗐!都是为了大秦的强盛而努力,你们夙兴夜寐甚至通宵达旦,我在外赶路奔走,也是应该的嘛!”   没有谁做多谁做少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秦的强盛!   “对了!”周邈压抑着沾沾自喜,拍拍自己的腹部,试图不那么骄傲地道:   “骑马在外赶路月余,我长出了腹肌!四块,整整四块!”   蒙毅大概意会了仙使的意思,为他轻易的自喜骄傲而会心一笑。   又目测了一下身高,“嗯,仙使眼见着也长高了许多。”   “对吧对吧!”这也是周邈他的另一项个人收获了!   出咸阳时他可能身高一米六二,现在四舍五入可能一米六五了!   ——四舍五入得稍微狠了些,一米六·四。   他果然是正长身体的年纪,未来身高可期!   与蒙毅闲聊一会儿,终究还是要告别北上。   临到最后,周邈询问队伍中最小的韩信:“信崽,我们此去北上,可能要到冬十一月才回来,北方更冷,你要跟着去吗?   还是跟着蒙府令回去,在咸阳等着我们回来?”   韩信才十一岁,又没有十二岁的项籍那般高大壮实。   多方衡量,韩信理智地作出决定:“跟着蒙府令回去,我在咸阳等你们。”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非明智之举。   何况,匈奴和东胡的游牧草原范围广阔,不比月氏在狭长的河西走廊,乌孙在西域东部盆地一带,加上又自觉地引‘狼’入室——引大秦仙使和精骑直达王庭。   到时冰天雪地之间,不可能一举歼灭匈奴和东胡。   既然可以预见,之后都将会是枯燥的赶路,不如先回咸阳。   也好向王老将军请教交流,这一路积攒的疑惑与感悟。   “哈哈!仙使,我还跟着你一起北上!”项籍昂首挺胸,笑得骄傲。   韩信:“……”且等你发现全是枯燥的赶路那日,看你还笑得出来。   于是韩信跟着蒙毅回去咸阳,周邈等人整装,继续北行。   ……   一如韩信所料,任务的整个后半程,点亮北方道的全程,都是枯燥的赶路。   从咸阳北郊,大抵按历史上秦直道的路径,结合矿藏地图,穿过狭长的上郡后进入九原郡,渡过德水(黄河)抵达九原县   ——即后世包头附近,再继续往北,直到阴山南面山脚。   不是不想将驰道修进北极圈,把广阔的草原都和以北平原都纳入大秦版图。   #论开疆拓土的雄心,一个始皇帝一个仙使,都恨不得把整个地球都插上玄鸟黑旗!#   但现实所限,就像修进西域的驰道,只到楼兰国境,北上的驰道在商议之后,也决定只修到阴山南——计划中还未动工的秦长城之下。   至于更北的地方,大秦可以开关市易,大秦精骑亦能北上驰骋草原,以羁縻政策影响草原。   但把驰道修入草原深处,建制郡县,直接管控草原,便是力所不能及了。   而且走到阴山脚下后,系统界面的任务进度条已经超过百分之七十了!   再执意往北,就顾不上东北至辽东、东夷(朝鲜)半岛的驰道了。   于是周邈一行在阴山南,折东而行。   沿着阴山山脉以南,至燕山以北,秦长城的大致走向,一路穿过辽东半岛北部,继续往东,及至渡过马訾水(鸭绿江)。   又往东南,沿海湾南下,至后世平壤西北,方才折返。   而折返时,任务进度条已经过了百分之九十五!   仅剩下可怜兮兮百分之五的里程数。   对于走得太远这一点,周邈理直气壮:怎么了怎么了!只是沿着秦长城以内,取直走了一趟而已!   既然自古以来都是大秦疆土,那把驰道修到东夷半岛又怎么了!   当然,私心是有的,尽管驰道没有贯通整个半岛,但也已南下伸入了小半截。   就如同西域,只要驰道伸入一截,便如同安置了一个探头,能辐射影响更大的范围。   因为百分之五里程数了,周邈不敢再浪,于是原路返回——重叠部分是不计算里程的。   在渔阳郡内才折向西南,按照大秦驰道‘上郡道’的西南段走向,直奔咸阳而来。   最终在冬十一月结束,冬十二月到来之前,抵达咸阳城外。   周邈:陛下陛下!我回来了回来了! 第101章 #肤皮白皙灵秀小郎君的仙使,变成灿烂开朗黑皮邻家少年了啊   今年今日此门中,周邈驭马扬蹄,哒哒归入咸阳城。   咸阳城中黔首一如去年今日此时,迎接久未归家的家人般,见‘仙’字旗便驻足,夹道挥手相迎:   “恭迎仙使归来!”   咸阳城中有传言推测,仙使既已襄助大秦修建东方及南方驰道,可能还会修西方及北方驰道。   而上一次动工修建驰道,便是在仙使出游之后。   两月前,仙使出游西方。   且就他们所听闻的,几乎同时邻郡陇西郡、上郡、北地郡等地,皆在挑选德性佳者登记名姓,且每户仅一人,这不正像是在征召役夫?   何况,咸阳城中贫困的黔首家户之中,也有青壮被具名。   即将修建西方及北方驰道,此事几乎已经是铁打的了。   “恭迎仙使归来!仙使辛苦了!”   咸阳黔首狂热依旧,却又添了感恩和怜惜。   已经长着四块腹肌、身高七尺有余的仙使,早已非昨日吴下阿蒙!   他长壮了,长高了,也成熟了!   已经不会再因久别后重回咸阳,就感动到眼热鼻酸了。   成熟的仙使稳重地抬起手,笑着向道两旁的咸阳黔首挥手:好好,大家也辛苦了。   驭马走在侧后方的扶苏,欲言又止:   仙使挚友,你是否知道,当你在晒黑两个度后,笑出一口大白牙,会显得笑容格外灿烂、开朗……和憨态可掬?   所以也就没那么稳重了。   仙使不知道,仙使成熟稳重地挥手,一路向章台宫而去。   好似旧日场景重现——嬴政率大秦朝臣,静立道中,迎接仙使归来。   周邈有一瞬恍惚,只是再看时,就发现已有不同。   率领群臣的丞相,换成了王绾和李斯,文武百官数量似乎也更庞大了。   “陛下!”在十丈开外,周邈帅气利落地翻身下马。   扶苏、英布、章邯、张良、项籍、方岩和燕等人也都跟着下马,三千精骑则列队原地立定。   “陛下!我们回来了!”周邈和扶苏等人则趋步上前,率众行天揖大礼:   “陛下,我等幸不辱命   ,圆满归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周邈这次可没有掉眼泪珠子!   成熟的仙使没掉眼泪珠子,非但没有,还笑得特别灿烂。   嗯,灿烂得见牙不见眼。   “免礼。仙使及众卿辛苦了,赐宴章台宫,而后论功行……赏。”   然而历史重演,嬴政还是打了一个磕巴。   仙使精瘦了,长高了,也晒黑了。   李斯:确实要刮目相看,不然太黑都看不清。   只看得见一口晃眼的大白牙了。   大秦君臣:……   章台宫外,一时寂静。   ……   【始皇帝三年,冬十一月末,仙使邈归咸阳,身长肤黑,盖日晒风吹,辛且劳也。   ——摘自《秦书》】   #关于仙使二次出游归来虽没有哭鼻子史书社死,但晒成一块黑炭的那些事儿#   #肤皮白皙灵秀小郎君的仙使,变成灿烂开朗黑皮邻家少年了啊!#   #大西北的太阳属实害人不浅!#   ……   已有经验的始皇帝嬴政,顺畅地接上话:“仙使及诸卿,请上车,随朕往章台宫正殿入宴。”   黑些而已,更显健康了。   同样早有经验的中车府令蒙毅,这次准备了足额的车驾。   不过,去年始皇帝与仙使便是同乘一车,今年归来,为表重视、不曾冷落。   嬴政仍旧邀请:“仙使可与朕同乘?”   “好啊好啊!”能和两月不见的始皇陛下同乘一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在嬴政上车之后,周邈也跟在身后,三步并作两步,上了皇帝规制的六马拉车驾。   扶苏和英布等人,也分别上了后面数辆两马拉的车驾。   而让燕没想到的是,竟然也有她一辆!   这应当是奖励她刺杀月氏王有功,但方岩却没有。   “内者令,可愿与妾同乘一车?”   方岩神态豁达,全无嫉色,“你且上车罢。这车驾是陛下奖赏给此行有功者,我如何能坐?”   “我自去坐仙使车驾的车辕上,与车郎一道驾车。”   方岩坐仙使车   驾的车辕上,与在车旁步行相随意义相近。虽然仙使不在车中,可也算是随侍在侧。   “那行。”燕不再多言。   陛下有功便赏,又怎会在意细枝末节的,可能因此而起的同僚争锋?   若叫她选,是得到乘坐车驾的殊荣,还是维持与方岩的上下尊卑秩序?自然是选前者的。   方岩与燕关于车驾的简短对话,行在前面的众人不得而知。   仙使迎到了,队伍返回。   依旧是两位丞相率百官分两列,行在两侧前方引路。皇帝车驾当先行于中线,扶苏、英布等人的车驾在后方两侧跟随。   三千精骑目送车驾走远后,便有小将、什长号令,列队归营。   主车之中,周邈迫不及待地,开始给始皇陛下分享出门一趟,路途中的惊险刺激故事:“陛下陛下!我给你说,我们这一路……”   这次的队伍是正常速度行驶,周邈刚讲完出蜀一路见闻,车驾就已经停下。   王绾和李斯率百官,在章台宫台基阶前两侧肃立侯迎。   周邈先下车,在车旁恭候。   之后嬴政下车,当先登阶,周邈落后一步跟上,扶苏和英布等人随后。   王绾和李斯率群臣再随后。   进入章台宫正殿,依次落座。   今日既是迎接仙使归来的接尘宴兼庆功宴,就专给一行几人安排了一列席位。   周邈照旧是落座右首位,而后依次是扶苏、英布、章邯、张良、燕、项籍,以及中途加入的韩信。   左首便是王绾,再依次是李斯、冯劫等三公九卿及百官,分数列落座。   等接下来开始上菜了,方岩服侍着摆放碗碟,周邈才发现:就方岩一个人没席位!   燕得赐一席之位,周邈完全没意见,这本就是他在信中请功提议的。   但方岩一个人站着,总感觉叫他受委屈了。   方岩在仙使两次朝后看时,就已猜到缘由,近前躬身轻声道:“仙使且放心。”   周邈也扭头悄声道:“燕刺杀月氏王有功,理当得赐一席之位。可是……”小伙伴们都有席位,就方岩没有,感觉心中别扭啊!   可是半天,周邈终于想到了。   “可是你也曾替我挡过刀啊。”   英布救他,还得了一个列侯之位呢,那方岩不也有功?   “仙使当时忙乱,因此不知,陛下已厚赏过臣了。且是臣自讨的赏赐:赦免臣的亲人,又赐了田宅,叫臣家人能耕种生活。”   方岩是真的无怨无尤,也不嫉妒燕有今日一番殊遇。   “是我那段日子兵荒马乱的,没顾上为你讨赏请功。”确实成熟一些的周邈,也意识到当时他的失职。   但所幸还有始皇陛下,做事公平又周到!   “仙使折煞臣了。”此时不是说话的场合与时机,方岩只道。   当时仙使初来乍到,又逢改建咸阳大事,确实是忙乱无措。况且他与仙武侯如何相同?护卫仙使乃他本职,仙使但凡稍有闪失,他们也就只剩以死谢罪一条路了。   因挡刀之事,之后仙使对他格外厚待。   何况,仙使赤忱纯净,坦率直白,他们又怎会忍心怨怪仙使不够圆滑?   “仙使也莫为臣请求赐座,否则便是折辱殿中公卿了。”   就在周邈欲开口前,方岩就已料到内容,提前阻止道。   他虽是内者令,也是少府内官。但此时此地,他的身份只是仙使的随侍隶臣,此行又无大功,仅因仙使偏宠就得以赐座,属实不妥。   他或许会被非议恃宠而骄就罢了,却不能累及仙使。   “好吧。”周邈选择听劝,打消了念头。   这弯弯绕绕的职场潜规则啊,烦。   周邈和方岩交头接耳的间隙,宴席菜肴也上齐了。   看着桌上的铁釜炖羔羊排,豆腐炖鱼汤,青菜鸡蛋汤,还有丰富的炒菜——小炒肉,鱼香肉丝,醋熘白菘,豆干炒腊肉……   吸溜~   吃了两个月的炖肉、烤肉,腊肉丁焖米饭、肉糜粥,也就咸味不缺,其他的酸甜苦辣味儿匮乏。   一点耐放的肉干、肉脯小食,都珍而重之,一天吃一根儿解解馋而已。   嘴里淡而无味,这会儿见到丰盛的菜色,整个口水直流!   依旧没有往常大宴时,惯有的那一套觥筹交错,应酬交际。   嬴政直接道:“开宴。”   周   邈就像还是那个熬过两节大课后冲进食堂的大学生。   护着面前的餐盘(食案),库库地就往嘴里炫!   羔羊排鲜嫩多汁,鱼香肉丝酸甜清新,豆腐鱼汤浓醇鲜香……   一回生二回熟,殿中大秦君臣们暗中会心一笑,不用去惦记应酬,也只管专心吃席。   周邈这次吸取教训,全程未碰半点酒精。   等吃得肠满肚圆饱饱的了,人还清醒着,只是因为‘醉饭’食困,仍旧半趴在食案上缓了缓。   等周邈缓过来,宴席也结束了。   宦者们趋步入殿,利落迅捷地收走碗盘和食案。   而今日这场赐宴,也进入了下一个流程。   上次周邈因为沾酒加疲累,当场睡死,最终被肩舆抬回六英宫。所谓的论功行赏,就是事后补了金布赏赐。   今天这架势,是要当场论功行赏了?   也对,今时昨日,已不能相提并论了!   他们此去一路,可不止完成了系统的勘探任务,以及顺带完成下半部的‘九州秘藏’绘制,还灭了月氏和乌孙两国!   为大秦新增了地域广阔的河西郡和西御东郡,开疆拓土之功,赏些金布就太小气了,肯定是要郑重地论功行赏的!   相比周邈看热闹似的轻松期待,章邯和张良几人身在其中,立时被牵动着全部心绪。   张良没想到,始皇帝会在朝臣齐至的大宴上,当场论功行赏。   若是不欲赏赐或厚赏某人,过后一封赐封圣旨下去,也更容易遮掩过去。   眼下当场论功……   始皇帝果然是行煌煌大道,光明正大,有功必赏。 第102章 开疆拓土灭诸夷,为博始皇一笑耳!   章台宫正殿。   仙使周邈,率此行出游有功之人,列席右方。   王绾和李斯率朝臣百官,入席数列,占据左方。   上首居中的嬴政,素来不兴含蓄婉转那一套。   眼下也直入主题:“仙使为襄助大秦治驰道,营建仙秦,此次出游西方及北方,亲力亲为,勘探驰道线路,现今圆满归来,西方及北方驰道修建在望。”   “途中又连灭居心叵测者——月氏与乌孙,开疆拓土,为大秦赢得河西郡与西域东郡此两郡,数十城邑之地。   又挣得无垠牧场,自此大秦再不愁无牛羊畜产,无千里良马。”   “仙使居功甚伟,诸卿可有异议?”   王绾和李斯率先表态,“陛下英明,赏功慷慨!仙使当居首功!”   殿中无人有异议。   莫说还有灭月氏和乌孙,将大秦疆土探入西域之功!便是即将修建的西方和北方驰道之功——看看如今的东方和南方驰道吧,就已经是不世之功了!   论仙使之功,说句僭越的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周邈谦虚地摆摆手:“陛下过誉了!能为大秦做些事,就已经心满意足,功劳不必论,也不用和我客气!”   他和陛下什么关系交情啊!哪里还用客气!   大秦众臣:仙使他,说的好真诚,竟然是真心话。   因大秦疆土扩张,损耗几近于无,获利却满载累累。   近来心情愉悦的始皇帝嬴政,闻言,牵唇展颜,不禁笑出来:“仙使也过谦了。”   #啊啊啊啊!笑了笑了!他们那迷人的老祖宗笑得露牙了!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啊啊啊啊!#   死而无憾安详去世.jpg   立死当场惊坐起!.jpg   #给他给他!不就是开疆拓土吗!都给他啊!#   烽火戏诸侯,啊不是。   开疆拓土灭诸夷,为博始皇一笑耳!   昏庸仙使(bushi):值了值了!   在周邈为始皇陛下罕见展颜一笑,而心内小人狂奔时。   嬴政已经继续论功:“在仙使之下,此行诸卿亦皆有不菲功劳。”   “灭月氏一战中,章邯、英布及王离,有先后征讨、镇压和收服之功,三人等功。”   章邯和英布固然是先锋军,王离随后支援似乎是捡拾功劳,但缺了双方任何一方,都将了无寸功。   王离虽未在殿中,已经回归咸阳的王离父亲王贲却在,还有章邯和英布,都没有异议。   始皇帝陛下论功,虽简洁,却公平。   “另有随侍隶妾燕,有奇袭刺杀月氏王之功,张良亦有出谋划策之功。”   提到的燕与张良,皆正坐垂首,姿态恭顺,无有异议。   在得赐乘坐车驾之时,燕就有所期盼。   眼下如愿以偿,虽还在论功,尚未封赏,她也已经安心了。   而张良则是早有预料。   在灭月氏一战中,他的功劳确实不大。   接着,嬴政就论起了灭乌孙一战。   “灭乌孙一战中,仙使居首功,则张良当居二功。其功一有奇谋定策,二有游说西域联军五万,协战围援。”   即便张良早有所料,此时闻言,也不禁震惊!   灭乌孙一战,他固然功劳甚大,却也只以为会和章邯与英布等同功,不承想始皇帝竟然……如此公正。   无怪啊,无怪六国尽灭,而大秦一统啊。   章邯和英布闻言,皆未有不满。   若无张良奇谋,又依约带来西域联军回援,他们怕是就要身陷乌孙了。   张良之功,确实在他们之上。   嬴政:“章邯、英布等功,功居三等。”   如这样的灭国之战,让章邯、英布这类将领,去按军功爵制的斩首数量论功,便是君王悭吝了。   因此只论功高上下。   在项籍的期盼中,嬴政终于最后道:“另有项籍及众精骑,有奋勇杀敌之功,当以杀敌之数论功,再赐爵及赏田宅。”   后者才是要按照军功爵制,由主将章邯和英布提交记录的灭月氏和乌孙两战中,每人的杀敌斩首数目。   而后论功,赐爵及赏对应规格的田宅。   项籍得意看向邻席的韩信:看!他有军功了,将被赐封爵位了!   韩信:……   没眼看.j   pg   项籍他显然是忘了仙使所说,‘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①。   ……   论完功,就该行赏了。   嬴政依旧不拖拉,“章邯、张良,论功当封伦侯。”   章邯激动难抑。   张良更是为之一惊:始皇帝陛下,属实公平且慷慨。   “王离、英布已为列侯,便另赐伦侯所享的金布田宅,加赐黄金百斤。”   英布和代表王离的王贲,闻言皆是喜上眉梢。   王离和英布在爵位一道上,已走到尽头。   便赏下伦侯爵位应享有的资财,再另加赐黄金百斤,同样得了实惠好处。   “燕,论功,当封少上造。”   爵分四大等级:士、大夫、卿、侯,少上造属卿级爵。   在左庶长至大庶长共九级的卿级爵中,少上造排第六。   若卿爵分上、中、下,则燕为中卿。若只分上、下,则燕为上卿。   杀月氏王之功,超过斩首杀敌的项籍及众精骑,却不及章邯、英布和张良有实在军功者。   因此,下可封大夫级爵,也是无可厚非;上可封卿级爵的上卿爵,则显慷慨大方。   封了燕中上的卿级爵,则是公平中正,又稍有上浮的嘉奖之意。   燕闻言,不由心潮澎湃!   原以为或许就是赏财物了,没想到是像其余人一样行赏!她竟得赐卿爵!   她成了大秦的女卿!   至此,虽居首功的仙使还未封赏,章邯、英布、张良、燕及王贲等人,也都离席出列,拜于殿中:   “拜谢陛下厚封重赏!”   拜谢既毕,嬴政双臂平举:“起。诸多封赏,皆是汝等应得的。”   “回座罢。”   众人回座,嬴政最后才看向右下首的仙使周邈:   “仙使此行首功,论功……”   “嗨呀!陛下客气啥!”周邈直接一个摆手打断!   他刚才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封赏(bushi):始皇陛下的一个灿烂笑容!   周邈笑出一口整齐大白牙:“我位尊已至仙使,百官皆礼遇有加,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封什么!   ”   大秦君臣:仙使……他是真坦率实诚啊。   然仙使之尊,也确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封无可封了。   那是,他周邈可有自知之明了。   “再叠加些什么卿啊、侯啊的爵位,反而累赘,大可不必。”   紧接着又堵住另一条路:“也不必赏赐金布田宅一类的财物,我的衣食住行都在咸阳宫中,国中之物任我取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何须再赏私财?”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始皇陛下可曾会给自己赏赐私财?   财物随便取用,另存私房钱做什么?   他没缺过钱用,对于财富,也是从来都不甚在意的。   周邈最后下定语:“陛下就用不着和我客气了!”   大秦众臣:仙使果真豁达无私!   李斯:就如长公子一般?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客气?   “我就不必赏了,但陛下可不能忘了扶苏!”   大秦仙使只有一个,可大秦公子却有许多个。   “虽是父子,功过赏罚也要明算账啊。此行扶苏虽无杀敌献策之功,却有镇抚之劳,把大军的食宿安排明明白白的。”   扶苏此行的功劳,类比‘汉初三杰’中萧何的角色,把食宿后勤安排得有条不紊,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怎么不算是功劳呢?   “朕并未忘记扶苏功劳。”嬴政为自己申诉,又道:“既然仙使提出来,那便先封赏扶苏。”   “诚如仙使之言,扶苏此行虽无杀敌军功,却也有镇抚之劳,便赐爵左庶长。”   左庶长,刚入卿级爵门槛,比燕的爵位还低五级。   但论功劳,长公子扶苏似乎也确实只在此爵上下。   陛下是真没因长公子的身份,而对他有丝毫偏心啊。   周邈:虽然扶苏是好朋友,但始皇陛下是公平的!   历史上多的是混军功镀金的王孙公子,但扶苏却成了今日封赏的几人中,爵位最低的那个。   扶苏离席出列,郑重拜谢:“拜谢陛下封赏!”   爵位高低无甚所谓,重要的是陛下对他有所封赏。   “起,回座。”   封赏完扶苏,话题又回到对仙使的   封赏。   “有功者皆有封赏,首功的仙使自也当有。”   思及前言,嬴政征询本人意愿:“仙使可有想要之物,或希望达成的心愿?”   周邈灵光乍现:如果他这个首功者都没接受封赏,那章邯和张良他们,是不是也不好意思接下?   他不要封赏是他自己的事,但让把其他人架在火上烤就不好了。   而且始皇陛下今日是决心要赏他,那再推辞就不礼貌了。   “emmm……”周邈沉思片刻,他物质和精神都很满足,实在别无所求啊。   自身没有匮乏的,但对其他人呢?   他眼下心中,还真有觉得愧对之人。   “陛下心意,却之不恭。不如同武城侯和仙武侯一般,陛下也赏我些黄金、布匹、粮食一类实惠资财。”   方才不是说,衣食住行皆取用自咸阳宫,不必再赏他私财?   周邈自然不是突然改变主意,又想存私房钱了。   “此次护卫出游的三千精骑,身体健全的跟我一道出去,却折损近五百之数,另还有轻重伤残者,我深觉愧对他们及其亲人。”   “陛下赏我些金布粮食,我拿去……”刚想说拿去平分给伤亡者的家属和本人,又觉不太妥。   “拿去建一个抚恤此次出游,伤、残或阵亡精骑的‘抚恤堂’。”   “用这笔资财,给受伤者一次性支付一笔医药费。给阵亡者的亲属、残疾者本人,则每年支付一笔抚恤金。”   “如此,也能让阵亡者的亲属,有一笔持续的收入补贴家中,残疾者即便无力劳作,也能活得下去。受伤者,也能得到一笔补偿。”   一次性平分的话,万一短时间用完,以后的日子便不能为继。   持续多次的分发,更能长久地补贴和保障生活。   “我知道,或许大秦本就有抚恤政策,但这只是我额外的心意。”周邈被众人瞩目,不太自在地解释:“说白了,也是用这笔财富,买我自己一个心安了。”   出游一趟,弄丢了五百来条性命。   背负性命的罪恶和愧疚,不太好受,希望能用资财以作弥补,求得一个心安。   他这种心理,可以总结为:虚伪的善   良作祟吧。   大秦众臣:……恐怕天下士伍,都希望遇到的是仙使这种‘买心安’的上官贵人吧?   殿中众臣闻听仙使一席话,一时神情难言。   既然是周邈所愿,嬴政自然应下:“那便赏仙使,列侯所应享的金布田宅及食邑。”   在周邈开口之前,李斯先道:“金布存于‘抚恤堂’,按年或季分发给应得之人。宅邸,可做‘抚恤堂’衙门,兼之收容阵亡者亲属之中,无人照料的老弱婴童,及重残无法劳作的残疾本人。”   “另有食邑,可源源不断补充资财,否则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   嬴政颔首:“左丞相言是。”   “嗯,还是陛下和李丞相想的周到。”   仙使论功行赏完毕,今日这场接风兼庆功宴,便进入尾声了。   “仙使及诸卿一路劳顿,当尽早回去歇下。”   在嬴政一句话后,席散宴罢。   周邈乘车回到六英宫,倒头就睡他个天昏地暗!   ……   【……邯、良因有功,封伦侯,乃建忠侯、智武侯。   离、布亦有功,功同伦侯。   燕授少上造,长公子授左庶长,籍与众论。   仙使邈亦得赏,以列侯资财,建堂抚恤。后广惠诸军,秦岁八百,未有废时。   ——摘自《秦书》】! 第103章 陛下的腰杆子更硬,撑腰还得是陛下!   周邈一觉酣眠,从头天午后,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起床洗漱过,坐下吃朝食时,视线扫到殿中立着的燕。   玩笑道:“我们燕上卿怎么在这里?”   赐爵少上造的燕,可称‘中卿’,为表礼敬,也可称‘上卿’。   仙使周邈唤她为燕上卿,便是在促狭玩笑了。   侍立一旁的燕上前一步,全无被调侃的局促,自在又自如。   给周邈碗中布了一筷子水煮白菘,“燕莫说只是被赐封卿爵,便为侯爵,也应当侍奉仙使。”   周邈看着碗碟里寡淡的水煮白菜帮子……   燕的回击,真是一击命中。平日一副温婉体贴样子,其实狡猾又腹黑!   “燕说话真好听!”周邈忽略碗碟里的白菜帮子,自去夹滋味十足的豆干炒腊肉。   “但你已为上卿,何必再做伺候人的活儿?在宅邸里呼奴唤婢,自由自在岂不更好?”   同样侍立的方岩、霞及马钱子等人,但听不语。   燕笑答:“妾这少上造爵位,虽赏赐有三百户的封邑、三百户的地税,然而无官无职。宅居不事生产,倒也能过活。可那样不是太过无趣吗?”   ‘大夫级’爵的最后一级——五大夫,便开始有三百户地税供养了。   而‘卿级’爵的左右庶长、左中右三更、少上造和大上造,在三百户地税之外,还加赐三百户封邑①。   “嗯,那倒是。”周邈是能够理解的。   后世的富一代、富N代们不愁吃喝,照样也会做一份工作。   是为追寻人生意义,实现个人价值。   “人这一生,除了吃喝之外,总还应该有些野望、抱负一类的东西。”   闻言,燕先是一怔,而后笑由眼底生。   “仙使不觉得妾不安于室,牝鸡司晨……”   “何必这样自辱!”周邈严肃地打断。   “陛下既封你为上卿,便不曾在乎你是女娘、还是郎君。古往今来,巾帼之辈难道少了?”   “如果有人拿你‘女上卿’的特殊说事儿,别客气,怼他!”周邈拍拍胸膛,“我帮你……帮你找陛下撑腰!”   想一想,还是陛下的腰杆子更硬,撑腰还得是陛下!   “……”燕心中的感动,和脸上的笑容一样,闻言一滞。   而后又以更汹涌的姿态,澎湃而起。   毕竟以仙使的性情,肯为一人去麻烦陛下,是比麻烦他自己,还更为难得的。   “妾谢过仙使。”燕揖礼躬身拜道:“那妾唯有更加奋发向上,才能对得起仙使的勉励了。”   而想要奋发向上,实现心中野望,空有爵位而无实权官职的她,随侍仙使身侧,才是更好的选择。   如此一来,已经封爵少上造的女卿燕,仍旧留在了六英宫任职。   ……   吃过朝食,方岩早已安排好车马,等在台基前。   周邈带上东西,乘车前往章台宫。   到的时候,朝议已经散去有一会儿了。   不过嬴政和扶苏、王绾、李斯、冯劫、王贲、蒙毅、萧何和冯去疾等知情者,仍在等着。   “久等久等!”   周邈进入殿中,先上交了“九州秘藏”的下半部。   蒙毅递呈上首案上,嬴政拿起粗略翻阅起来,大体上与前半部类同。   包含了沿途地形、地质、水文、矿藏等信息。   只是在地质和水文方面,增加了盐泽(罗布泊)的水量枯汛,与西域南部盆地河流移道的推测。提出在流域内,植树造林的环保建议,并预测这将关乎西域列国的存亡。   对于嬴政与此相关的疑问,周邈透露了后来楼兰古国的消失之谜。   “……楼兰国的消亡,真是令人扼腕,尽上一份力,能否挽救就听天由命了。”   嬴政继续往下浏览到矿藏部分。   驰道沿线,各类主要矿藏的方位、深度、预估储量,皆记录详尽。   只是后半部增加了盐矿部分,主要是驰道沿线的蜀地井盐、河西湖盐。   “……虽然有海盐,但盐矿谁嫌多呢?何况盐矿产出不只是盐,还有如硝石一类的伴生矿藏。”   海盐场早已经开始晒盐,从燕齐赵故地的沿海郡县开始,一路到咸阳诸郡县,已经有优质低廉的食盐进入普通黔首家户之中,并将逐步惠及全国。   但是确实   ,盐矿谁嫌多?   何况,意图所指,也不是盐,而是配制火.药所需的硝石。   得始皇帝九州秘藏者,即可称霸九州坐天下。   ——这话倒是真没错了。   嬴政放下后半部‘九州秘藏’,看向周邈。   周邈见没问题,当下召出系统界面,回收了被他一个麻布袋套着,在马背上挂了一路的勘探机器人。   一个七彩旋涡在殿中无声出现,勘探机器人被吸入,又无声消失。   这种七彩旋涡在回收‘钢铁神兽’时也有出现,只是要更大许多。   已经看过数次,还是觉得瑰丽又神异。   至此,‘点亮西方道与北方道’的任务才算是彻底完成了。   当即任务就刷新了,毫无意外——   [任务链-征召十万役夫   任务描述:征召十万役夫,并提交名单。   任务道具:无。]   一车堆得冒尖的役夫名单,搬进殿中。   在周邈操作后开始扫描时,李斯在一边补充道:“在仙使离咸阳之日起,预估驰道将经过的郡县,便开始了具名、挑选役夫。”   “另外,新入大秦疆土的河西郡和西域东郡,后来也征召了一千役夫。”   月氏和乌孙是游牧部族,人口密度不高,但也各有十来万人。其中乌孙因有西域列国瓜分战果,只剩下三五万之数。   但是各一千役夫,不算多,也不算最少。   却能借此,很好地笼络收服两地牧民和小贵族。   “棒!”周邈言简意赅,伸出个大拇指。   扫描完毕,点击提交。   不算意外地,弹出了说明框:[三百二十名役夫条件不合格,不予计算,请足额补充提交条件合格的役夫名单。详情请点击此处查看……]   “不像上次有八千多名不合格诶!在十万名的体量面前,才三百多名因无意、有意的疏漏,而导致了不合格,可以理解。”   周邈点击查看详情:“嗯,只有不到百名,是因为役夫本身条件不合格。其余两百多名都是登记错误,查无此人,或重复计数。”   在笔墨手写的情况下,这个错误比率不算大,至少没有上   次那样,大范围明显的敷衍和徇私。   是可以原谅的程度。   嬴政果然也没叫记录下来,好方便秋后算账。   始皇帝固然不是眼睛里能揉沙子的性情,却也不是锱铢必较的作风。   李斯接任左丞相,自然也接手了隗状负责的公务。   此时出声道:“事先便有所预料,或许会有这类疏漏。早已在咸阳城中,额外征召了五百役夫备用。”   另外一摞名单,被宦者搬上来。   周邈上前,洗牌似的打乱名册。   “谁能中选,就全拼运气了!”   接着,就开始从前往后扫描,满额即止。   至此,十万役夫名额提交成功。   征召役夫的任务完成,任务再次刷新——   [任务链-修建驰道(西方道和北方道)   任务描述:根据‘西方道和北方道驰道施工标准’,‘西方道和北方道驰道施工计划书’,完成西方道和北方道的驰道路面修建工程。   注:预计工期为六个月。   任务道具:西方道和北方道驰道施工标准×1;西方道和北方道驰道施工计划书×1;   工装(冬)×100000、工装(春)×100000;   工餐×100000×182;   住宿补贴×100000×182;   工业机器人×36]   “嗯……我看看哈……”   周邈玩找茬游戏一样,盯着任务界面找不同。   最后总结:“除了方向不同,东方和南方换成了西方与北方,其余差不多就都和上次一样了!”   “预计工期也是六个月,甚至因为现在开工还是在冬天,也有冬春两套工装。”   殿中大秦君臣闻言,或多或少皆喜形于色。   这意味着,大秦将有十万户黔首,自此富裕起来。   周邈盯住最后一项:“不同的是,工业机器人增加了十二台,变成了三十六台!”   不等大秦君臣反应,周邈赶紧单击查看。   “破案了!”周邈总结转述道。   “多的那十二台,有六台应该是额外用在西南入蜀的方向。   ”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要在河谷岩缝、悬崖峭壁间,修建出一条驰道,那必然是要开山劈石、挖山凿路啊!机器人是得多些。”   “另外六台,竟然是和之前一样的常规修路机器人。”   周邈猜测:“或许是驰道里程更长,需要多增加一班六尊钢铁神兽,才能在预计工期内竣工?”   周邈点击领取‘施工标准’和‘计划书’,翻开一看:“嚯!果然是的。”   之后的商议部署流程,基本就和上次一样了。   一应事宜,大多可以遵循旧例。   因此,在这日上午商议部署完毕之后,当天就把职责落实到了人,然后有条不紊地实施下去。   两天后,也就是冬十二月朔日——腊月初一这天。   在咸阳章台街登仙台,举行了西方道和北方道驰道的赐福暨开工大典。   之后一如前例,仙使周邈乘着钢铁神兽,瞬行千里,一日之内接连举行数场大典。   先往西南方,经汉中郡,入蜀郡。   而后原路返回,再往西北去,从陇西郡到河西郡,至西域东郡而返。   再北上,穿过上郡,至九原郡。   又东折云中郡,横穿雁门郡、代郡、上谷郡、渔阳郡、右北平郡、辽西郡,东至辽东郡。   原路返回至渔阳郡后,向西南方经广阳郡、恒山郡、太原郡、河东郡,斜穿华北平原及黄土高原,最终回到咸阳。   每郡一场大典,一轮下来,再回到咸阳时,旬余时间就过去了。 第104章 培养草原蛮夷的命脉,然后握在手中   咸阳,六英宫。   结束第一轮赐福暨开工大典的周邈,一尊红泥小炉,一把紫砂茶壶,一个铁制镂空垫板。   三件套摆在屋檐下,围炉煮茶。   至于他的两个座下童子,韩信照例到王家,找王翦老将军请教去了。   项小籍则是没耐心,坐不住一点,正在殿前广场上,耍枪弄棒练武。   其实周邈也不是有那闲情雅致,附庸风雅。   而是他馋奶茶久矣。   #谁说男大学生就不能爱喝奶茶了他就爱喝!#   凡事一旦过了新鲜劲儿——穿越这事也不例外,就会变得无聊腻烦。   周邈对大秦时空的新鲜劲儿,也在逐渐降低,具体表现为宅家不爱出门,爱捣鼓些以前爱吃爱喝的东西。   面前的奶茶,就是最新成果。   “吸~哈!”   周邈喝一口,叹一声,喟叹之中尽是满足!   “果然,炸米显油腻,烤米有糊味,炒得金黄的炒米舂碎就正好,喷喷香的!”   “而且这次的茶叶,也终于炒制得刚刚好了!”   茶叶是这一趟外出,返程时碰见了几棵野茶树,让随行武士去把所有树上的一点绿尖薅了下来。   到底不是采茶的季节,茶叶老了,少府勉强根据他的描述,炒制出茶叶,到底差些火候。不是嫩了有生腥气,就是老了有糊味。   这是好不容易炒出了刚好的火候。   “走!带上茶叶、牛奶和炒米碎等所有东西,去章台宫!”周邈起身,兴冲冲招呼道。   终于试出满意的奶茶配方,当然要去安利给始皇陛下!   “仙使稍等,妾这便去安排。”一旁服侍的燕忙道。   仙使享受围炉煮茶的闲趣,凡事亲力亲为,她和方岩随侍一旁,其实闲的无事可做。   这会儿终于有事可做了。   ……   “陛下陛下!我给你带来一样好物!”   依旧是人到殿门口,殿内就已经传出宣召,于是周邈带着方岩和燕入内。   把东西放下之后,方岩和燕便退出殿外等候。   殿内除雷打不动坐在上首   ,批阅奏折的嬴政,还有李斯、扶苏和蒙毅。   周邈:蒙毅是老背景板了,李斯和扶苏的组合……   好神奇,再看一眼。   李斯何等擅长察言观色之人,再说仙使的所思所想从来都写在脸上了。   “仙使?可是李斯有何不妥?”   否则怎么用这种……戏谑、惊奇、看戏等难以言明的古怪目光看他。   他和长公子扶苏一同出现,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吗?   果然,原本历史中,他与长公子是有过交锋吧?   “仙使给陛下带来了什么好物?”扶苏相比李斯知道的又要多点,大概知道原因,选择忽略仙使挚友的目光。   上回他碰见仙使献上好物,还是石磨,劁猪神通,以及盐田法与炼盐神通。   上首的嬴政也暂时把视线从奏折里移出,等待周邈揭晓答案。   周邈眨眼回归正题,开始把带来的道具一一摆开,并上手操作起来。   “我给陛下安利好物,是一种饮品:奶茶!”   “这是冬日里现挤的牛奶,已经提前充分煮沸。”周邈指着一把装着奶的铁壶,又从一个陶罐里倒出炒制好的茶叶。   “这是我之前顺路采回的茶叶,已经炒制过,直接开水冲泡就能喝。”   周邈招呼殿中角落的宦者,“且去提一壶开水来。可以先泡上一碗清茶,来尝尝。”   吩咐过后,周邈又开始操作,并一边讲解道:“我这个做的是咸奶茶,加水加茶叶,煮沸小半刻钟,然后加入牛奶再熬煮,最后加入盐和炒米碎、炒豆粉等小料,味道喷喷香!”   在等待红泥小火炉煮茶的时候,宦者也已经提来一壶开水和一摞陶碗。   周邈接过,每个碗里放入一些茶叶,注入开水。   稍后,倒掉头泡茶:“一般来说,这头泡茶不宜饮用。因为茶叶里可能沾有浮灰杂质,这头泡茶就是醒茶兼洗茶。”   “不过我其实不懂茶。”周邈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话也没停,“正经的茶道我不懂,要说呢也就懂点奶茶。”   毕竟刻板印象就是,懂茶的都是中老年,他一个大学生懂奶茶也很合理。   殿中几人都一边听,一边看周邈动作   。   周邈也很快就第二次注水,而后道:“你们尝尝?刚开始茶味会淡些,越泡会越浓。”   蒙毅率先给嬴政端上一杯,而后李斯和扶苏及蒙毅才各自取走一杯品尝。   在几人吹凉茶水,啜饮一口时,周邈补充:“我是喝不惯清茶的,品不出所谓茶的清香,只喝出苦和涩了。”   上首的嬴政:“确有一股独特清香。”   扶苏:“也确有一股涩味,苦味大约还没泡出来。”   李斯品咂片刻:“臣出门朝议前,吃了两个煎炸肉饼,一股子腻味哽在喉咙里,但一口茶下去,倒清爽许多。”   “正解!”周邈拊掌夸赞,“李丞相说到点子上了!这茶叶就是能解腻!”   “如果日常是牛羊肉、奶,此类燥热油腻、不易消化的饮食,喝茶就最能解腻了。”   在殿中几人若有所思的时候,周邈面前炉子上的陶罐开始沸腾。   周邈又话题一转,“其实我个人更喜欢甜口的奶茶,做法差不多,只是先把饴糖炒化,再加入茶叶炒制,之后加奶熬煮,就是醇厚的甜奶茶了!”   “不过呢,相比饴糖,还是盐更易得。”   甘之如饴的饴糖,是用粮食发酵糖化而成,比盐更珍贵难得。   但再珍贵,仙使若喜欢,偌大一个大秦,还是供养得起的。   除非……   李斯已经反应过来,除非仙使本就不是为自饮,或者纯粹分享给陛下。   李斯开口便是直指要害:“匈奴和东胡,和月氏和乌孙一样,皆是游牧部族,不事耕种,常食牛羊肉,且是烧烤而食,常饮牛羊奶!”   “果然还是李丞相敏锐!”周邈在袖口向李斯竖一个大拇指。   敏锐的不止李斯,上首的嬴政直接问:“这种茶叶,可是易得?”   周邈暗地在袖口向始皇陛下比两个大拇指!   “茶叶有绿茶、红茶、乌龙茶、白茶、黄茶、黑茶六大茶类,茶树呢多生长在水热条件优秀的南方。”   “是否易得……可以说是,因为有野茶树。但要大量获得,可能就要专门的茶园种植了。”   回答之后,又进一步说道:   “茶叶原本应是中原   人的一种饮品,一种生活调剂品。可对于草原上的部族来说,茶叶之于他们,就如盐、粮食之于我们。”   解释道:“荤素搭配才是健康膳食,但草原上的游牧部族常吃荤,而茶叶富含他们身体所缺少的果蔬营养成分。   当然在没有茶叶之前,他们也活了下来,可见这一点是缓慢长期才能见效的。”   “但茶中有一种芳香油的成分,可溶解动物脂肪,简单来说就是能解腻,这却是立竿见影的。”   “还有,饮用滚开的热茶,能杀灭看不见的疫气毒气,降低肉食结构里容易感染寄生虫的概率。”   “简言之,茶叶的功能,恰好弥补他们饮食之中所缺少的。”   李斯随即总结:“总而言之,茶叶一旦进入草原,将会成为他们日常必不可少的必需品。”   “对。”周邈颔首确认,也终于道出他的意图:   “我想着匈奴的冒顿单于已被扼杀,东胡目前虽在东北方草原上强盛一方,可草原上的势力,暂时已不能对大秦造成威胁。”   “尤其是大秦还准备依山势地形,串连六国旧有的长城,修建成为秦长城,阻拦北方草原部族。”   “那么对于草原上的势力,更多是行羁縻牵制之策了。”   “而要牵制,就要拿捏住草原人的命脉。”周邈屈指计数:   “有潜力成为草原人的命脉的,第一:盐,第二:茶。”   盐不必说,所有人类的命脉,即便草原人能从血肉中获得些许盐分,补充身体所需。但盐的咸味仍旧是不可取代的。   再有茶,一如盐。   李斯代为补充:“即便现在还不是他们的命脉,我们也可以先输送草原,将盐与茶,培养成他们的命脉。”   然后将草原蛮夷的命脉,握在手中。   “在输送草原盐和茶的同时,也能为我们换回牛羊马匹。”   这笔买卖,总归是不亏本的。   而且对于朝廷来说,茶与盐一样,还能收取商税与关税。   “对!”周邈不能更赞同。   不愧是你李斯!   ……   而上首的嬴政则要更加了解周邈,仅两条命脉,应当不会让他屈指计数。   “可还有其他命脉?”   “陛下怎么知道!”周邈高兴于始皇陛下懂他心思,也不藏着掖着,“还有就是:羊毛。”   殿中众人疑惑:羊毛?   “西域和草原上的牧民们,大约在商代时,就已经学会运用动物的毛与皮,比如裘毡就是其中的代表。”   周邈说起皮毛——尤其是羊毛的价值:“在开春暖和的季节,剃下羊毛,粗硬的羊毛可以做毡毯,而细软的羊毛和绒毛,则可以纺成毛线,织成羊毛衣、羊毛裤。”   衣食住行,一旦涉及衣,大秦君臣瞬间郑重起来。   “而羊毛衣裤,即便些微刺挠,不能贴身穿,冬日里穿在中间,保暖程度基本与棉袄不相上下。”   其实不难想象。牛羊就是靠一身毛渡过寒冬的,羊毛穿在人身上自然也很暖和。   你说有棉花,毛衣裤不需要了?   听听在说什么傻话呢!   且不说棉花还未推广开来,即便广泛种植,也要占用田地。   哪里比得上长在北方草原的羊群身上,几乎白得,来得划算?   李斯:“以盐、茶换牛羊牲畜及羊毛,如此大秦不仅能源源不断地,从草原部族赚取资财,还把他们的命脉握在了手中。”   茶暂且不明,但盐嘛,在有仙使的盐田法和炼盐神通后,立时就低廉起来。   ——当然,交易给草原蛮夷的盐,必然是珍贵难得的。   “经年日久,形成习惯,匈奴和东胡的牧民们,自然而然就会养更多的羊,而少养马匹,从而战力日渐削弱。   到时,一旦北方蛮夷不老实,只需断掉盐茶市易,便能将他们拿捏得死死的。”   “当然,在此之时,大秦要能守住关隘,拦住蛮夷南下劫掠。”   而若是战力削弱的蛮夷都拦不住,那大秦注定是日薄西山了。   嬴政当即决断:“还烦请仙使传授寻找和种植茶树,及炒制茶叶之法。”   周邈拍拍胸膛:“没问题!”   嬴政又吩咐李斯:“左丞相,即日起,布局食盐输出匈奴与东胡,以及西域与东夷。”   谋篇布局以匈奴与东胡为主,可西域与东夷也未尝不能多上一手。   或许不能养成命脉,并握在掌中,至少也能攫取巨大资财。   周邈:永远为始皇陛下的格局眼界而折服!   “另,派人负责寻找和种植茶树,而后如同盐一般出关匈奴与东胡,长远布局西域与东夷。”   茶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才能大量销往草原,但也不必急。   因为在此之前,有盐先去探路。   “咕嘟咕嘟……”   奶茶熬煮得差不多了,周邈洒进去一小撮盐,搅拌充分后。   就给每个碗里舀一勺炒米碎、炒豆粉,再冲入奶茶。   瞬间,浓郁醇厚的香气被激发,香味四溢!   蒙毅照旧先给上首的嬴政呈上一碗,之后几人各自取上一碗,啜饮起来。   “呼!”扶苏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好喝!”   显然,相比涩味的清茶,刚喝的时候,还是奶茶更得他们的喜欢。   周邈额外再喝一碗奶茶,心情愉悦之下,陡然想到:   好像后来封建时代的东西贸易,中原输出的商品,最有代表性的就是茶和瓷器?   现在茶有了,瓷器呢? 第105章 带上两件新棉袄、两床棉被,去探望王翦老将军   封建时期的东西贸易,最具代表性的,是自西汉为始的张骞凿空、开通西域大道的丝绸之路。   而丝绸之路畅通的朝代节点,人所皆知的有汉、唐及明。   丝绸之路,顾名思义,这条商贸通道上的货品,以丝绸纺织品的影响最大。   然而越到后来,除了华美的丝绸,还有畅销的茶叶,精美的瓷器等。   茶叶,无需多言,算是农副产品经济作物。仅成本而言,可以算是低廉,但利润却格外高。   放在当下,是绝佳的贸易商品。   至于丝绸,固然不愁销路和利润,但养蚕取丝、缫丝绩线、纺织成布,属于是精工细活。   利润确实高,但成本也不低。   相较而言,当下适合倾销,以量取胜,短时间养成制敌命脉的还是盐。   而大秦已建成五个海盐场,在供给国内两千万黔首低廉食盐之外,还有富余可以出口周边势力。   因为瓷器与华夏同名①。   周邈首先就对其有一股好感,而且他心里盘算一下:   如果掌握瓷器烧制技术,到时一窑万彩,岂不赚翻?   同样是高端商品,可成本方面,相比丝绸,瓷器其实要更低一些。   “……陶瓷分陶器和瓷器,至于带釉面的硬陶,早在商时就有了。但现在及之后的小几百年之间,使用的都还只能算是陶器。”   “而若是能烧制更精美的瓷器,那么必然能令东夷、北方和西方的贵族们,趋之若鹜!”   周邈简要阐述一番瓷器的作用。   李斯则再次敏锐地成功察觉要素:“如果说盐和茶叶,是上下皆必不可少。那么瓷器,就是拿捏上层掌权者的利器!”   盐和茶叶固然不可或缺,就如房梁地基,但对各势力的掌权者而言,不到掘塌地基、抽掉房梁的时候,其实也无关痛痒。   即便真到那时候,掌权者若无仁心,不顾所属万民死活,短时间内也仍是无关痛痒。   但瓷器一如青铜鼎、铁釜、丝绸,成了上层掌权者的权力与地位象征,那么他们必定狂热追捧!   而精美的瓷器,掌握在大秦手中。相当于那些掌权者,也能一定   程度上被大秦左右态度。   “设身处地,假使大秦宗室公卿们追捧某国华美器物,大秦上下所必需的粮食和盐,也全部依赖该国市易。”   “大秦还被引导不种粮食,专种棉花、桑麻……”   李斯只是稍作假设,心内就已惶恐不安。   从上到下,从明到暗,命脉皆被人挟制掌中。这种生死由人的人感觉,实在令人惊惧。   这岂不正是昔日管子行事②?甚至犹有过之。   周邈被李斯用忌惮(?)的目光盯着,疑惑直言:“李丞相难道是感同身受,心有不忍了?”   你李斯难道是什么心性良善之辈?   李斯:“仙使多虑。若大秦成为拿捏命脉者,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周邈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但随即又道:“只是瓷器方面,我是一窍不通的。”   然而殿内大秦君臣四人,对仙使这话,却未作定论。   完全没有大失所望,而是不慌不忙地继续聆听下文。   既然能够提出来,必然是有所了解的。   果如所料。   周邈自顾自继续道:“我对如何烧制瓷器一窍不通,只是晓得如果烧瓷的温度不够,可以用风箱吹火,还能改进炉窑,用依坡而建的长条形‘龙窑’烧制。”   “烧制瓷器的土似乎也有更高要求,有名的又记得的,就是高岭土——高岭石族粘土矿物为主的粘土和粘土岩。”   周邈突然又想到:“短时间内想要速成,烧制出瓷器,其实也有条捷径。”   “秦时的陶器代表是那什么兵马俑,而汉时陶器创新则是铅釉陶,有黄、褐、绿色,而盛行的绿色就是青瓷的前身。”   “铅釉陶,只需七八百度,就能烧制出均匀的釉面。若改用高岭土和龙窑,较容易就能烧出漂亮的青瓷了。”   虽然周邈含糊其词,以‘那什么兵马俑’代称,但在座皆知他所指。   大秦君臣:至少懂得避讳了,有所进步。   在短暂又微妙的欣慰之余,殿中大秦君臣皆是‘不出所料’的心绪。   而嬴政最终一锤定音:“劳烦周邈你,将风箱和龙窑的结构形制描写出来,再把烧制瓷器的诀窍誊写一份,朕   令少府即日起建窑钻研烧制。”   虽然以输出盐、茶和瓷器,购入羊毛及其他物产,挟制周边势力,不是三两日之功,至少也要等到八方驰道彻底贯通后。   但未雨绸缪,早早行动起来,总归没错。   “好嘞!”   ……   周邈带着方岩和燕,搬上围炉煮茶的家伙事,又原路回到六英宫。   接着铺纸磨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将所有他知道,又觉得可能有用的,有关茶和瓷器的知识,全部落于纸上。   不焦不躁,安静认真地写了一摞。   停笔时,已经日跌末时,稍作准备等到晡时,就该要吃夕食了。   一贯去王家请教王翦老将军的韩信,都是吃了夕食再回来,今日却提前回来了。   且神情不似往日活泼。   虽然在其他人看来,十一岁的韩信从来一副高傲模样,表情似乎没什么两样。   但在周邈这些熟悉的人看来,却能发觉他今日情绪尤其低迷。   或者说,自周邈先前一轮大典回到咸阳,韩信似乎情绪就不太高了,只是今日尤其低迷。   “信崽,怎么了?”   周邈一如往常,招呼着斩首论功、已被封‘小爵(士级爵)’中‘簪袅’爵的项籍,以及兵仙崽坐下用夕食,关切地问道。   “今日王家不方便吗?你怎么没像往常一样用了夕食再回来?”   近一年相处,仙使和两个座下童子已经建立起信任,平日有话都愿意直说。   韩信也如往常,坐到周邈右下首位,拿起添上的他那一副碗筷,一起用夕食。   “入冬之后,一场雪下过,王老将军便染病在身。”   “自此时好时坏,病气缠绵。近几日以来愈发恶化了,今日整天都没能起来。”   王翦老将军是一个睿智老者,韩信不止在兵法一道多有受益,还承蒙指点了许多为人处世之理。   对王翦老将军,韩信是事之如大父。   “榻前侍奉一日,未免叨扰,便没留在王家用夕食。”   周邈闻言,也感伤起来。   王翦老将军的孙子王离,都比他还大上好几岁,可见王   翦确实是老人了。   而算算时间,历史上的王翦也大约就是在近两年离世了。   更有史记记载,王贲也是在秦二世登基之前,就已经离世,因此王家才只有王离出战。   那这样算来,历史上的王贲最多也就还有七八年的寿命了。   “……”周邈愣怔片刻,端碗拿筷,就开始吃饭。   只是颇有些食不知味。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低迷,即使看王翦不惯的项籍,也没有开口幸灾乐祸。   半晌,周邈才道:“那大约是冬日天寒,王老将军年老体衰,不堪受冻,感染了风寒。”   “明日我们带上两件新棉袄、两床棉被,去王家一趟,探望王老将军。”   生老病死无人能左右,但始皇陛下在均衡膳食、晨晚锻炼、健康作息之后,这一年多以来,连咳嗽都不曾有过一声,对于活过四十九岁很有把握。   王翦老将军早年伤病加身,如今想要延寿或许已经无力回天,但总该去看望一面。   虽然韩信知道,仙使没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神通——否则早就给始皇帝用上了。   但仙使愿意去探望王老将军,也是一桩难得好事。   “好,明日我们一早就去。”   周邈和韩信这边说定了,一旁的项籍只是默默扒饭。   “项小籍,你明日就在宫中练武,莫要懈怠。”   关于项籍对王翦的态度,周邈不会说什么:人都病得厉害了,还有什么不可原谅的?   二人有宿仇,不能化解,那便不化解。牛不喝水强按头,反而适得其反。   项籍果然眼睛一亮:“好,我不会懈怠的。”   项籍的喜形于色,倒不为王翦将死一事,而是仙使没硬要带上他去王家。   周邈和韩信皆知他心性,也没有责怪项籍。   ……   第二日,周邈先让方岩去章台宫,向始皇陛下报备了行程。   又估摸着朝议将散,王贲也即将回府时,才乘车前往王家。   仙使的车驾行到王家府外时,提前赶到的王贲已在门外街上相迎。   “承蒙仙使前来探望家父。”王贲长揖道。   “通   武侯客气了。”周邈和王贲一个见面,简短地寒暄一句,互相也就不再多礼。   “我给王老将军带了两件新棉袄和棉被,冬日盖着能暖和些。”   方岩和燕各抱着棉袄和棉被,交与王家的隶臣。   王贲又谢过:“仙使送的棉袄和棉被,家父用正好,臣谢过仙使。”   仙使真诚,探病的礼物都是妥帖适用的,并非那些千篇一律的肉、布和金玉之物。   周邈和王贲相识已久,皆知对方秉性,也都不按俗礼那一套来了。   王贲直接把周邈带入正殿内室,来到父亲王翦的榻前。   周邈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隐居府中的老将军。   即便卧病在榻,半靠半坐着,也仍是腰背挺直,须发整洁。   猛虎老病,虎威犹在。   “臣王翦拜见仙使。”王翦也是未曾料到,自家儿子会直接把仙使这尊贵客,带到他榻前来探望。   说着,就要起身下榻……   “王老将军免礼!”周邈两步跨到榻前,按住王翦老将军的肩膀,“可使不得!”   “让一个替陛下打下大半个中原,戎马一生的老将军,带病给我行礼,可使不得!”   他怕他要折寿!   一生进退得宜的王翦老将军,此时竟也反应不及:“……仙使、仁厚,臣谢仙使。”   虽然从儿孙口中,对仙使的性情有所耳闻,今日一见,发现还真没有言过其实。   “王贲,好生招待仙使。”王翦使唤着王贲,神情间有对儿子的谴责。   “老将军不必多礼。”周邈直接一屁股坐到老将军榻沿,不拘小节得很。   “昨日信崽早归,我问了才得知,王老将军染病在榻已久,没能早日探望,实在惭愧。”   言行间,尽显热情亲近。   直白坦率的仙使,在面对老人家王翦时,竟然有几分长袖善舞的味道!   在王贲和韩信诧异的时候,周邈已经开始了‘探病’:“老将军怎的就染病至此?可感觉好些没?”   王翦恭敬回答:“一时不慎,吹了阵冷风。时好时坏,并无大碍。”   周邈点头,深以为然的模样:“冬日天寒地冻,确实难熬,   我给老将军带了两条新棉花打的棉被和棉袄,能暖和些。”   王翦真诚道谢:“臣谢仙使关怀。”   “这屋里灰烬火熄的,还有这被褥床榻,都是冷的,便是青壮好人都会不舒适得很!怎么能好好养病?”   周邈环视内室,又摸摸被褥床榻,很是不赞同。   王翦无言以对:“……”   阿父接不上话时,做儿子的王贲出言解释道:“家父不爱烤火,内室便没有烧燻笼,床褥也与常人无异。”   说白了,病人倔强。   “王老将军,这可不是一个养病的病人该有的样子!”周邈神态言语间,非常不赞同。   而王翦也是头一次被‘训’得无话可说。   也没多给他措辞的空间,周邈已经开始安排:“之后睡觉时,一定把我带来的两条棉被,垫一条、盖一条,暖暖和和的才行!”   “就像此时坐起来后,也要穿着棉袄!再不济也该披着,衣着这么单薄怎么行?”   王翦只能附和:“是,臣谢仙使惦念。”   周邈犹觉不够,“晚上睡觉的时候,脚不容易暖起来,就用水囊装了热水放在脚头暖脚,让府中隶臣妾们勤换热水。”   “或者盘一条火炕……”   周邈陡然意识到,火炕啊!东北大炕啊!   王翦见刚还喋喋不休的仙使,此时突然顿住,心下疑惑不解。   倒是王贲、方岩和燕,明白仙使这可能是又挖到了宝藏。 第106章 退什么退!大秦现在正缺人手,谁也别想躲懒!   方岩又想起昔日陛下曾言:周邈身怀宝矿而不自知,未到用时就懒于挖掘,日常可多多寻机激发。   显然,仙使这是被激发,挖到了宝藏。   “炕,用砖或土坯砌成,上方铺席,下有孔道和烟囱相通,可以烧火取暖的床。”   周邈此时双眼放光,喜形于色,两只手不自禁比划:   “炕内用砖砌有隔墙,隔墙间有孔道,上面覆盖平整石板,其上再以稀泥抹平,泥干后铺席垫被就能坐卧了!”   “炕有烧柴的灶口,烧柴产生的热烟和热气,在通过炕内隔墙时,烘炕着上覆的石板,如此炕就被烘得暖烘烘的,可以取暖了!”   “而烟气最后将从烟口,通过烟囱排向室外。”   周邈不忘最重要的一点:“而且可以把灶口与灶台相连,这样就可在烧柴做饭时,同时烧炕取暖。不必额外多耗费一份薪柴!”   “当然,王老将军家不必担心多耗费一份薪柴。”   王翦张口欲言:“……”却也不可靡费。   周邈随即:“却也可以在炕头的灶台上,烧水煮茶,炖煮羹汤,能常有一口热水喝,一口热汤饮。”   没插上话的王翦:仙使快人快语,确如所言。   “哦对,王老将军是不是还不知道‘茶’?我给你说说……”   接下来,周邈又嘚啵嘚啵,开始给王翦介绍茶。   一旁的王贲、韩信:……   先前思及仙使和阿父/尊师,乃第一次见面,想着要居中引荐一二,递一递话头,结果根本用不着!   仙使一人,就足以热聊出欢聚一堂的热烈。   睿智谨慎一辈子的王翦老将军,此时看着健朗善谈的仙使,竟然也生出一种莫名无语的心绪。   #王翦: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仙使#   “……老将军可不能任性,垫上并盖上棉被,穿上棉袄,又用水囊装热水暖脚,先好生暖和地养着。”   唠嗑许久,也快到回宫的时候了,临告辞前,周邈再次事无巨细地叮嘱起来。   “等通武侯给您盘好炕,再移到炕上去,这个严寒冬日也就能度过去了。”   “是,遵仙使   嘱咐。”王翦从善如流,眼中含笑,应下来。   虽未曾预想仙使竟是这般热情似火,但在这冬日被一团火烘烤,总是暖心暖肺的。   周邈又侧身,拍拍立在榻前的兵仙崽:“信崽多得老将军指点,当是终生感念不忘。眼下却无以为报,实在惭愧……”   突然想到一个当下报恩的办法!   “病中最是食之无味,变换着法儿吃个新鲜,还能吃些。”   周邈提议:“六英宫时常捣鼓些稀奇吃食,老将军想来没有尝过,不如我让信崽带着霞,到府上来侍奉?   届时信崽陪着老将军说话解闷,霞则侍奉老将军汤水饭食。”   “如何使得!”王翦连忙推辞。“万万使不得!”   六英宫的隶臣妾,以及韩信,都是侍奉仙使之人,怎好来侍奉他!   “有什么使不得的!”周邈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   “信崽,你也别跟着我回宫了,就留在老将军处,等我回去就让霞顺路带来你的换洗衣裳。”   王贲也欲推辞,可周邈已经接着安排上:“信崽,你阿母处我也让智武侯多多照看,这冬日真是不好过。”   智武侯张良,有情有义,虽封大秦伦侯,却仍对韩国后裔多有照看。   韩信确实想侍奉王翦老将军,却也担心阿母,不承想仙使早已想得周到。   “多谢仙使。”   王翦&王贲:根本就没有推辞的余地。   “那就这样,我回到宫中后,就去和陛下说一声这事儿。”周邈不容置疑地拍板。   王翦不好再推辞,只得道谢:“先谢过陛下,谢过仙使。”   “老将军客气了!”周邈摆摆手,利落起身:“那老将军好好养病,我就先走了。”   周邈行事本就不黏糊,何况这会儿他还急着回去,告辞过抬脚出了内室。   王贲赶紧追上相送,直送出大门外,目送仙使车驾驶远才回。   之后在黄昏之前,六英宫隶妾霞带着自己和韩信的行李,来到王家。   然后一个侍疾,一个奉饭,悉心照料起王翦老将军。   待到私下只剩父子两人时,王翦对王贲感叹道:“仙使智计虽未显,然当已   冥冥有感,行事颇有章法。”   尚在蒙昧,智而不自知。   若是经久磨砺,来日一朝光华绽放,必定耀目无比。   王贲不甚明白。   对这个儿子,王翦是嫌弃又无可奈何,“虽韩信受我指点,勉强有师徒之实,然终究名不正言不顺,那么他首先仍是仙使的座下童子。”   “再加上六英宫侍奉仙使的隶妾霞,二人到府上侍奉照料,代表的便是仙使关怀。我这病便是不能痊愈,也要痊愈了。”   “啊?”王贲稍微明白点,但随即:“阿父不想痊愈吗!难道仙使没说错,是阿父任性,没有好生休养?”   说完又迷糊了,但为人子,他是希望阿父长命百岁的。   “……”王翦看着一脸迷茫的儿子,一度想要起身,抽出悬挂墙壁的宝剑,严厉教子、抽上一顿!   “罢了罢了,与你个蠢人说不通,滚出去!”   王贲磨磨蹭蹭:“那阿父,你会好起来的吧?”   “会。”王翦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王贲这才放心出去。   王翦感受着脚头暖烘烘的水囊,周身上下铺盖的棉被,长叹一声。   他这热病并非自个儿故意患上,也并非任性,不愿好生休养,他只是一如往常般养病。   不曾如仙使所言,那般额外重视而已。   否则蓄意求死,叫那位陛下得知,恐会心生不愉。   他只是听天由命,若是挺不过这个寒冬,去便也去了。   那样王贲和王离,便能以居家守丧为由,暂避风光。   大秦逢此大变之际,当有新生俊杰涌现,如章邯、张良及科举廷士之众,他们老朽的功勋,该当退位让贤。   不得不说,王翦思虑确实周全,何况王贲为人忠厚有余、聪敏不足。   王离较其父稍强,但有博浪沙刺秦时的失误在,即使陛下现在不介意,难保哪日不会兴起念头:若无仙使以身相护,朕早便遭王离害死。   趁着如今王贲又得兴建盐场之功,王离又建收服、镇守月氏及乌孙之功,急流勇退,也博陛下一份好感。   来日,王家当能安享富贵尊荣。   王翦看得通透——   天下已定,武将功勋最好的归宿,便是安享荣华富贵。   “唉……”但现在仙使横插一脚,又得了陛下表态允准,他这病真是不能痊愈,也必须痊愈了。   王翦:他们王家人此时该退位让贤了。   周邈:退什么退!大秦现在正缺人手,谁也别想躲懒!   嬴政:仙使所言甚是。   ……   “陛下陛下!”   周邈从王家返回,直奔章台宫而来。   大秦君臣(心生期待):这熟悉的语气。   正如殿中嬴政,与留待议事的王绾和李斯两位丞相,及侍奉帝侧的蒙毅几人所料。   “……所以,这火炕岂不是一样好物!”周邈述说完毕,下结论道。   嬴政颔首:“确是一样好物。”   王绾接话补充:“不必多耗费一份薪柴,没有多加负担,却能烧火取暖。实是利好大秦千万黔首的好物啊!”   迄今为止,因仙使征召役夫共计二十六万有余,惠及二十六万余户黔首。   发放御寒冬季工装棉袄二十万件,然而莫说棉袄,便是加上所有住宿补贴的布匹、工餐粮食,散于数十个郡、数百个县,也同样是杯水车薪。   甚至仙缎、仙粮的市易价格,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大浮动,依旧是争相抢购。   对于大秦普通黔首而言,冬日严寒依旧难熬。   “黔首缺衣,冬日尤其难熬,即使整日蜷在床榻上,也冷得很。”   世道时代都物质匮乏的情况下,位尊如右丞相王绾,也深知民间疾苦。   “若黔首家中,能有一条火炕,至少冬日蜷缩在炕上时,能得一时温热。尤其是冬日新生的婴孩,也能多一份存活下来的希望。”   周邈闻言,心生愧疚:“我怎么没早些想起来呢……”   若早些想到,大秦黔首就能早些睡上火炕,也能多活下来几个婴孩。   仙使这泛滥的仁善爱心啊。   李斯:“待仙使绘出火炕图纸、写下盘炕诀窍,便可印刷发下各郡县。令郡县官衙的匠人和隶臣妾给驿站、官舍等处,盘出火炕。”   “同时令匠人与隶臣妾组队,下到乡里之间,无偿教授   有意盘炕者,或供给饭食帮助盘炕。”   转移愧疚的办法,就是立即行动起来。   “自然,推广火炕一事,只宜在江水以北、冬日寒冷之地。   不过江水以南郡县,也可分发下图纸,有意愿者可自行盘炕。”   嬴政当即允准:“左丞相议是。依言施行于各郡县。”   周邈心思被成功转移,跟着道:“那‘抚恤堂’里,我也赶快让人盘上炕,再把堂中名册上的军属家户,也去帮忙盘上。”   抚恤堂现已收住了七个幼童、三个老人,都是之前伤亡五百精骑的亲人。   不至于挨饿受冻,但早盘炕早享受,住得舒适些总是好的。   火炕图纸当日写绘,印刷坊连夜雕版印刷。   印刷已毕,附上一纸旨令,关东中原之地,驰道畅通,短则一两日、长则三五日,便已下发至各郡县。   ‘异地为官’之策施行后,郡县新班子基本已组建到任。   这第一道咸阳旨令——推广火炕,相当于是第一块试刀石,郡县官员无不重视非常。   旨令到日,绝无拖延,当即便安排下去。   之后更是不乏亲力盯工者。   国家机器的高效,在公元前的大秦帝国,竟已初见雏形。   及至腊月底,三九寒冬里,就已有一部分黔首家中,享受到了火炕的温暖,夜间好眠再不被冻醒。   “陛下、仙使仁善啊,愿陛下和仙使能长寿无极!”   每一个暖烘烘入睡的夜晚,都有无数黔首在感谢着。   等各郡县上报内史各项政绩时,发现始皇帝三年冬季年初,老弱死亡数目有显见降低。   十七年①后傅籍时,人数也有所增加。   这是因为生于始皇帝三年冬季者,存活下来的更多。   这都说明,火炕确实救下了一批老弱的性命。   因为首批盘炕的黔首家户,本就是家有老小不抗冻,有强烈取暖需求的。   不过,首个冬季也只有部分北地黔首家盘了火炕,但等来年,将会有更多黔首家户,在亲眼见过或亲身体验过火炕的好处后,在入冬时选择盘上火炕。   ——这些都是后话了。   ……   抚恤堂和堂中名册上的军属们,都盘完火炕。   周邈又去西方道、北方道驰道沿途郡,巡回赐福一轮。   旬余之后,重回咸阳。   这时韩信和霞已经回到六英宫。   韩信:“王老将军已经痊愈,也已经睡上火炕。”   霞另外道:“妾也教授王家庖厨,许多六英宫的吃食做法,日后还能给王老将军换着口味做。”   她自知不及燕聪慧果敢,然也想要在擅长之处,有所作为。   而霞所擅长的,便是庖厨之事,又兼用心细致。   “做得很好。”虽然始皇陛下没厚赏周邈私财,但他可不缺金布花销。   “去找方岩,奖赏你一斤黄金。”   至于韩信,“信崽,侍奉老将军,本就是你应尽之责,便不奖赏你了。”   韩信不见失望:“是,仙使。”   正如仙使所言,侍奉王翦老将军,故其所愿也。   “不过呢,你也是要养家糊口的小郎君了,让方岩给你支两斤黄金、两匹布和两石粮食,算是你的俸禄,送回去交给你阿母。”   韩母先前的一身劳病正在好转,便不可再劳累。   韩信吃穿住用在六英宫,给她减少了负担,又有朝廷赏赐的田宅,足够她吃喝。   但儿子的孝顺,于她意义怎会一样?   何况,兵仙崽也要攒点家底,再长大些,交际往来,娶亲生子,多的是用金布的地方!   仙使一副慈祥老父亲的模样,韩信虽无语,却也感动。   并不客气推辞:“谢过仙使。”   虽然项家已迁入咸阳,又在年前迁入骊山皇陵旁的丽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项小籍是不愁金布花销的。   不过,不患寡而患不均。   周邈也扬声对正耍枪的项籍道:“项小籍,你也有一份俸禄,是领了自己存着,或者放在账上记着,都随你!”   被公平对待的项小籍,思索片刻:“那仙使先帮我存着,等我需要时再支取!”   “好。”   忙完一轮的仙使,又在六英宫悠闲猫冬好几日。   这一日上午,朝议散后,李斯寻来六英宫——   李斯次子,将于后日吉时迎娶公主,邀仙使前去吃席。 第107章 #这婚礼他参加了个寂寞!#   送走李斯,周邈开始怀疑人生真幻、世界虚实。   不是对李斯次子迎娶公主一事,觉得不可思议。   李斯‘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①’,是载于史册的。   即便是为了凸显李斯‘富贵极矣’,而言辞有所夸张,李斯有儿子尚秦公主、有女儿嫁秦公子这事儿,这事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周邈之所以怀疑人生和世界,是因为,他的生活似乎有一点悬浮?   难道他是什么基建种田文里的男主,走的全都是事业剧情线?   除去为了改建咸阳、治驰道两个任务奔忙,给始皇陛下传授‘神通’、安利好物,他似乎就再没其他事了?   成为大秦仙使一年多,仔细想想,竟然没怎么见过大秦诸公主、诸公子,也没见过始皇陛下的妃嫔、大秦上卿们的家眷!   “……你们说,我是不是活得太悬浮了?”   侍立左右的方岩&燕:仙使,你要见陛下的妃嫔和上卿们的家眷,是份什么心思啊?   当然,他们不是怀疑仙使存着什么别样心思,只是对仙使的奇思妙想感到……无措。   不过,虽不能逐字逐句理解仙使语意,意会一番,大概也能明白,仙使缘何有此感慨。   方岩斟酌措辞:“或许,长公子、十八公子,仙使已经见过?”   “那不是还有诸公子和诸公主吗?”   始皇陛下的诸公子中,也就扶苏、胡亥、高、将闾四个公子有名有姓,诸公主他也就听说过嬴阴嫚,除了扶苏和胡亥,余者他是一个都没见过啊。   方岩尝试解释:“长公子尚且刚过及冠,之下诸公子年岁尚轻,不到显于人前的时机,况且咸阳离宫别管三百,诸公子与公主或随母居于各宫、或独居各处,仙使罕少见到也正常。”   方岩没说的是,还因为诸公子才干不显,不得陛下青眼重用,都未能在前朝领一官半职,更莫说出现在仙使面前了。   只看朝官百数,能叫仙使记住的又有多少?   周邈剥了颗野板栗,嚼吧嚼吧:“那倒也是哈。”   不像后来的明清皇宫,尤其清朝宫妃、皇子皇女成亲前大都聚集住在   宫中,大秦咸阳固然也有咸阳宫殿群,宫殿别馆间有甬道相连,可分布不算紧凑,甚至是独立零星分布。   而他基本是六英宫-章台宫-出差,三点一线,一年多也没偶遇一次,也说得过去。   方岩带着些微促狭意味,又道:“而且,仙使留在咸阳时,偶有空闲也大多待在六英宫,也不喜好游玩访友,自然也见不着上卿们的家眷。”   你自己宅怪谁?——只差明着问出来了。   燕也笑吟吟道:“至于陛下的夫人们,寻常无事靠近不得章台宫、六英宫,仙使也是见不着的。”   “也是哈,哈哈。”周邈莫名羞赧地挠挠头。   日常奇奇怪怪的疑惑得到解释。   但话说到这里,周邈就开始好奇:“说起来,扶苏成亲了没?”   他与扶苏互为挚友以来,竟然不知道兄弟的人生大事!你敢信!   说起来,关于扶苏妻子的人选,后世民间历史学家有两种推测:一是李斯之女,二是王翦孙女。   李斯之女,大约是源于李斯‘女悉嫁秦诸公子’。   王翦孙女,则是传闻有史记载,扶苏因始皇帝不喜,而问计于姻伯王贲。   但感觉两个推测都有很大漏洞。   扶苏如果是李斯女婿,后来李斯怎会弃扶苏选胡亥?   因为太过离谱,相较之下,扶苏是王翦孙女婿还相对靠谱点。   这样一来,扶苏去蒙恬军中监军,王离又为蒙恬副将,那他们三人其实是盟友。   但问题在于,姻伯这个称呼,后世语义是:兄弟的岳父、姊妹的公公及远亲长辈。倒也有古今异意的可能。   在周邈心念电转之间,方岩已经答道:“长公子娶亲已有三年,尚未有子息。”   周邈嗖地坐直,抬头好奇追问:“是谁家女娘??”   他可太好奇了!   仙使竟不知长公子家室,这谁也想不到啊。   方岩尽职尽责解答疑惑:“长公子娶妻王氏女娘。”   “王老将军的孙女?”   难道扶苏的妻子,真的是王翦孙女!?   方岩纠正:“不,算起来,是王老将军的堂孙女。”   “哦哦!   ”周邈懂了。   不是王翦亲孙女,但是王氏女②。   周邈好奇心得到充分满足,就开始考虑去不去赴李斯次子婚宴了。   “毕竟之前我与朝臣少有交际,去李家赴宴似有不妥?”   磕一粒炒松子,噗地吐皮,有些犹豫。   方岩沉吟之际,燕先道:“李丞相邀请仙使,乃是为全礼仪。仙使若有兴致,赴宴可。若无闲暇,遣使送上一份贺礼,不亲去亦可。”   上一轮赐福大典已结束,新一轮尚有几日,周邈正是闲来无事,又有点好奇公元前大秦的昏(婚)礼仪式。   对于赴宴,他是有点子兴趣的。   燕随再道:“至于仙使所虑——不宜与朝臣过近,其实无需顾虑。”   “一则,李丞相已有左丞相尊荣,即便仙使赴宴,也就是再加盛荣,其实无碍。”   李斯已是显赫尊荣加身,再少点多点,无碍大局。   “二则,王老将军病中,仙使已经前去探问过。仙使再赴李家婚宴,也在情理之中。”   或者说,去赴宴还更显得不偏不倚。   但周邈他若不愿去,李斯也不会有怨言。   以王翦为大秦建下的功勋,仙使前去探病,是谓名正言顺,不算偏爱。若不去李家赴宴,也就不算多么不公了。   燕最后道:“最重要的是,全凭仙使乐意,赴宴与否皆可。”   难道如果陛下去王家探望过王老将军,而李丞相病后却未去,李丞相还敢怨怪陛下?   虽不全然恰当,但类同此理。   周邈日常为燕聪明灵透,竖起大拇指:“燕分析得在理!”   “那就去赴宴!”于是愉快拍板!   ……   因为周邈对于赴宴观礼有点子兴致在,午休起来后,便开始打整衣帽鞋履。   而在午休期间,燕早已挑好贺礼,方岩也已备好车驾。   日跌三刻,周邈带上方岩和燕,及随行护卫的四名武士,乘车出发!   二马拉车驾不紧不慢,不到晡时,就已经到达李家外。   昏礼在黄昏时分举行,到达时距离仪式约莫还有整两个时辰。   所以,仙使是来早了的。   以地位尊卑论赴宴先后顺序,他应当压轴抵达,仅在嬴政遣使贺喜的使者之前——如果有遣使的话。   晡时末、日入中,在这之间到达较好。   结果他早到了一个时辰。   但李家门前街上车马不说数以千计,却也排出一二里地去,可见咸阳中低官员已经到了。   左丞相次子尚公主,没有世所共知的夙仇,谁能不来贺一贺?   仙使车驾驶来,尚未入内的宾客皆避让道旁。   于是,车驾停下,周邈下车时就得以正对李家大门,以及迎到马车前的李斯父子。   “仙使莅临,真令陋室蓬荜生辉!”   至于到得早了?   仙使降临,怎会有早晚?   仙使到时,便是最佳时分!   周邈也从来不受限于‘士相见礼’等一系列俗礼,下了车就把燕备的贺礼转交给李斯。   “贺李二郎君新婚之喜,祝夫妻和睦、百年好合。”   李二郎君尚不曾授大夫、卿或侯爵,于是行士的昏礼。   此时身着爵弁服,纁裳缁袘。一身礼服庄重无比,衬得人都帅气几分。   对,新郎本身长相一般,但礼服衬人。   不然怎么说男女一生最帅最美时,是新婚那日?   “谢仙使!”   李斯和李二郎赶紧行礼道谢,接过贺礼。   然后李斯亲自为周邈引路,进来堂中。   安排人在客座首位落座后,又招呼隶臣妾呈上浆饮糕点,并一直陪座在侧。   堂上席位空置近半,而已经到来之前见过、没见过的宾客,都已经上前见礼交际过一遍了。   周邈道:“李丞相不必管我,你自忙你的去。”   李斯恭敬又热情道:“臣已让犬子李由,代臣去大门外迎宾,外面的事就交给他们兄弟了。现下臣最当忙的事,便是接待仙使。”   周邈:真不像他平常认识的李斯。   李斯:场合不同,不必奇怪。   以周邈的仙使尊位,自然不可能去围观昏礼全过程。   但在堂中与李斯相对枯坐,间或与堂上不熟的宾客应酬两句,也太过无聊透顶了!   早知是这个样子,他就不来了!   所幸不久,侯爵之中张良和章邯,三公九卿的冯劫、冯去疾、萧何和王绾一干人等,也扎堆先后到达。   “见过仙使!失礼失礼!”在仙使之后到达的众人,甫一进来,便赶紧上前相见并赔礼。   周邈摆摆手:“都是熟人,就别讲这些虚礼了!何况也不是你们来迟,是我来早了。”   堂上席位很快填满,之后就进入了熟人局。   一起在席间说笑闲谈,总算不那么无聊了。   只是!   之后直到天色昏暗时开席,而后点灯吃席,席散离府,他都再没见到新郎一眼,更别说新娘了!   更别说见识公元前的昏礼仪式。   宴席场所,与昏礼仪式场所,根本不在一处!   #这婚礼他参加了个寂寞!#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周邈撑着坐上回宫的车驾,才让一身失望怨气尽数散发。   “这不是我想要参加的婚宴,早知如此,我便不来了。”   作为始皇陛下使者,后来大轴出场,携礼来贺的扶苏,离开时应邀与周邈同乘。   见仙使挚友失望至此,扶苏尝试劝解:“想要见证昏礼全程,你得先做新婿迎亲的随从,才能去往新妇家中。   迎归之后,再为赞者一类主持昏礼的尊长,才能得入寝门,见证之后的仪礼。”   “然如此,也才能见识大半程。”扶苏想到自己,现身说法:“唯有亲身为新婿,才能见证昏礼全程了。”   “哈?”周邈一想还真是,“那确实。”   “看来我想要见识大秦的昏礼仪式,唯有自己舍身做新婿了!”   为了见识公元前的昏礼仪式,舍身做新郎,谁不说一句热爱啊?   “大秦未盛,何以家为!”周邈化用冠军侯的名言,激昂言志。   随后又长叹一口气,“那看来还要好些年,才能一偿见识大秦昏礼的心愿了!”   又或者,这辈子都没机会见识了。   毕竟以他仙使的身份,可以想见,结婚不是一件能草草决定的事情。   冬日晚间天冷得很,燕和方岩也被叫进车中侍奉(同乘)。   听着长公子与仙使闲侃,一如平常,眼带笑意。   ……   赴宴婚礼,结果赴了一场空。   甚至连新郎名字都不知,姑且就叫着李二郎,新娘也只知是始皇陛下三公主,不是他唯一听说过的‘嬴阴嫚’。   如此又过几日,一月之期已满。   周邈再次出差,进行第三轮的赐福大典。   一月一轮,月复月,轮复轮。   再回神时,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第108章 为官一方,便要争,与天地争,与邻郡争,与朝廷争   河西郡。   春风跋涉,终入河西。   吹得青草红花,羊群朵朵,马蹄声声,雪溶叮咚。   新近落成的河西郡衙署。   郡守陈平身着上褶下裤,脚登皮靴,一身利落的短打戎狄胡服。   似随时随刻皆可离了案牍,飞身上马,旷野奔驰,搭弓射箭。   “郡守,季春三月将尽,过几日便是孟夏四月。”说话者是郡吏陈金,同为三川郡阳武县人。   也正是当日仙使东游,为仙使接风洗尘宴上的学子之一,终究只是勉强通过三川郡郡试,入咸阳会试落榜。   ——当日宴上学子,除陈平考得一甲第三,余者或折戟郡试,或溃败会试。   陈金受限学识和家境,没有选择像有几位同乡一样,继续备考下届会试。   因与陈平同乡,先前又交好,再同为陈姓,虽亲缘已远,勉强也算是同族本家。便在陈平邀请下,谋职做了河西郡一名郡吏。   像陈金一样,出自阳武县的郡吏,还有两名,近日正在外监工建城。   陈金:“驰道路面的预计工期,还有两月就该结束。根据以往经验,不久便要开始第二轮役夫的征召。”   参照之前东方和南方道的旧例,多半提前竣工,那最多再过十日,就要下令各郡具名挑选役夫。   “是啊,第二轮征召役夫的数目,将会大大减少。”   陈平从《秦学大典》学说集中抬首,沉吟道。   在案角上,一摞书册最上,还摆着一本《仙使算书》,可见在得中廷士后,他仍未懈怠学习。   而此时近看,陈平着装形制确是胡服,布料却是细腻厚实的仙缎。   一身着装,一如陈平其人。   既彰显郡守对胡人即月氏遗民的亲近,令如今的河西郡黔首们心生归依。却又拉开距离,树立了郡守威严。   如月温润,似月清冷,终归高悬天空。可远观敬畏,不可近处亲昵。   可谓将为官者的形象树立,给悟透了。   “上一轮,河西郡与西域东郡同等待遇,各有一千名。”陈平仍旧俊美,只是如玉白皙的肤皮,晒得小麦一样颜色。   “参照先前旧例,第二轮若征召役夫三万,那落到河西郡的,该有三百名……”   河西郡黔首九万余人,两万余户。   第一轮一千户,第二轮三百户,太少了。   陈金他们这些追随而来的阳武同乡,是陈平忠诚心腹,自也知晓他们郡守的野望。   “郡中发动建城的黔首役夫有万人,五千余户。参照旧例,修建驰道将经三轮,而预估在河西郡前后征召役夫,若无意外约两千人,也就是惠及两千户。”   陈平作为河西郡第一任郡守,等同白手起家,凭空建郡。   而他心怀野望,便要做得政绩漂亮。   到任之初,他翌日便跑马巡察河西郡全郡,尤其驰道沿途。随即就定下近期政绩目标:建城四座。   在两山夹持的河西走廊,驰道沿线,建设四座城池。   这些城池规制自然不比咸阳,甚至不比关东中原的县城。就算这样,尽管有武城侯王离所率两万余驻军援手,还是在郡中征召了万名役夫。   服徭役是大秦黔首应尽的责任,按律不必授衣给食,一声令下莫不应役。但陈平另有考量,简言之,便是他要政绩和民心二者兼得。   于是便承诺了,会在仙使修建驰道征召役夫时,从建城役夫的家户中挑选役夫。   这种操作,仙使知道,也已报禀咸阳,也说不上不公。属于因地、因时、因事制宜之举。   陈平思忖着:“总共两千户,太少了。”   建城役夫涉及五千户,却只能惠及两千户,太少了。   陈金一干心腹皆知,那四座城池将会是未来四县治所的县城。   毋庸置疑,至今为止,河西郡建制只有郡,尚且没有县。   只待县城建成,郡守就上书立县。只待天长日久,自然而然就会在城周形成乡镇村落,那时河西郡也就算建成了。   而作为郡守心腹,他们将被举荐,极有可能被任命为县令。   固然通过郡试者本就可以谋职县官,但授官县令者多半还是新科廷士,他们多为县丞、县尉或县啬夫。   而且建县之初的县令,政绩更易积累,甚至本就有建县之功。说不定三年考绩时,一举便能升迁郡官。来日某时,成为   一地郡守,也未必不可。   “郡守之意,也是想为河西郡多挣得役夫名额?”陈金试探提议道。“郡守得仙使看重,若叫仙使知晓河西郡初建不易,未必不能多求得七八百名额。”   每轮赐福大典,仙使皆来去匆忙,但每到河西郡,都会见上一见郡守,其间相谈甚欢,多有共用餐食。   陈平看向陈金,摇头否决。   又略带指点之意,道:“仙使纯善,若依你所言,固然能多求得数百名额。但索求太多,便也耗空了仙使的善意与看重。”   若叫他陈平抉择,是额外惠及千余户郡中黔首,还是维持仙使的看重?他毫不犹豫,必选后者。   但这些话就不必宣诸于口了。   陈平摩挲着大典书册的硬纸封皮,思索片刻,道:“能自己挣得的待遇,就莫去劳烦贵人了。”   仙使的看重偏爱,可比千余役夫名额更贵重。   陈金猛然醒悟!   郡守确与仙使交好,得仙使看重,却不可因此便向仙使索求,一旦过度,仙使的偏爱也将被消耗殆尽,那将得不偿失。   “郡守之意是?”   陈平取来一张白纸,陈金见机为其添水研墨。   “我欲上书陛下,请立盖臧、金羌、酒泉、敦煌①四县。同时,请求挪西域东郡役夫名额,再请同等对待河西郡。”   河西郡既已建郡立县,固然民户不足,仅黔首十来万、两万余户,也当将河西郡同等视作一郡。   陈金将重点放在了前半句话,“妙哉!先前河西郡与西域东郡各征召一千役夫,是因郡守尚未到任主事,才不公地各分一千之数。   但西域东郡黔首才四万余人、不及万户,尚不及河西郡一半,怎能一样!岂不占了便宜?”   “郡守建四城,论功劳、论所需,陛下都当偏向河西郡。除此之外,再额外恩赐七八百名!如此,下一轮的役夫名额就有近千之数。”   下一轮既已有一千,那第三轮也当遵照旧例,自然也是一千。   如此,河西郡征召役夫总数便有三千多,建城役夫约五千户,那就有过半之数可得奖赏!   西域东郡都没理由抗议,按人户比例、按功劳及所需,都该是河西郡占役   夫人数更多!   至于陛下额外恩赐的七八百名额,从哪里来?从咸阳,从其他诸郡,各挪几十个,也就够了!   为官一方,便要争,与天地争,与邻郡争,与朝廷争!   争到了手,就能惠及地方,做出政绩。   陈平却是笑笑,因为陈金的保守和误解。   “我请陛下同等对待河西郡,是与关中及诸郡一起,同样分配名额。”   陈平如深海的笑眼里,有野心浮沉。   “算上咸阳,此次西方和北方道共经二十郡。若下一轮征召三万役夫,均分各郡,则每郡一千五百。河西郡所求,不奢望超过此数,却也不能低上太多。”   说白了,相比向仙使求情走后门,陈平选择向始皇帝和朝廷索求。   前者消耗仙使对陈平个人的欣赏偏爱,后者却是公务公事,理所应当。   陈金也反应过来,“若能得一千五,三轮总共便有四千之数,再挪取西域东郡的名额,便是近五千之数!”   这样一来,五千户建城的役夫,差不多每户都有所奖赏!   陈平:“我正是此意。”   此时,西域东郡郡守甘罗,打了一个喷嚏。   揉揉鼻子,嘀咕道:“都快入夏的日子,西域还这么冷”   全没想到,邻郡那个美如冠玉的郡守,正在阴谋算计,抢夺西域东郡的役夫名额。   ……   陈平写好递呈咸阳的奏章,只待稍后寄走。   便有郡尉赵亥,入内来找。   “郡守!河西郡兵甲士伍,职在维护治下安宁、缉拿盗贼宵小,另外警惕月氏遗民反叛,怎可去做那建城之事!”   赵亥,伦侯建成侯。始皇帝东巡时,他便在随驾之列。   显见的,河西郡虽授官新科廷士陈平为郡守,却也派了一个侯爵、始皇帝亲信,为郡尉镇守。   陈平最识时务,是愿意与赵亥和平共事的。   只是赵亥颇有倨傲在身,不服气他一个新科廷士,昔日甚至是庶民的新手,竟然一朝为郡守。   还有那个监御史……   说人人到。   “郡尉。郡守决意建城,经营河西郡,心意是好的!吾等多   多配合便是了。”   郡尉前脚到达,监御史楚显,后脚便追到。   然而话里绵中带刺,并未有多大劝解效果,反有拱火之嫌。   楚显,曾为御史大夫冯劫下辖的侍御史,一朝从咸阳迁官河西郡,不算贬谪,却也不能说高升。   ——改建后的咸阳,与城池都无的河西,你选哪里?曾经的月氏翎侯们那是欢天喜地入咸阳,便可知答案。   楚显离了咸阳,来到河西,自然也是不甘不愿的。   而一旦不甘愿,那便也懒怠政务、慢待同僚了。   楚显对陈平这个郡守,也就是没撕破面子而已。   日常所做,就是在陈平和赵亥之间和稀泥,偶尔拱拱火。   共事小半年,陈平早已拿捏住两人脉门。   也不多余啰唆,直接道:“郡尉,你如此大剌剌将‘月氏遗民反叛’的字眼挂在嘴边,是在伤害河西郡黔首啊!伤害其对大秦的归依真心。”   “郡尉,要知祸从口出。”   是提醒,更是威胁。   赵亥面色一变,“本官何曾有此意!”   陈平并不理会,又道:“再则,武城侯率二万五千精兵,镇守郡中,郡尉倒也不必杞人忧天。”   瞧不起他陈平,可你赵亥是伦侯,王离更是一门三列侯,孰贵孰贱?   再者,王离所率二万五千大军,日常有两万轮换参与建城。   外人都在援助建城,你赵亥身为河西郡郡尉,自己人却还斤斤计较?   赵亥脸色再变,被堵得哑口无言。   而且陈平还得仙使看重欣赏,与仙使交往甚密。   就在此时,楚显接话:“郡守言之有理、”   陈平转头,当即掐断楚显的后话,“还是监御史明辨是非。”   “对了,不知监御史是否已经刑律及各项律法,抄录出来?”   “若已然抄录完毕,接下来便该挨个聚落行走、宣讲。教化河西郡黔首之重任,就全靠监御史了。”   本来监御史日常只需记录、更新律法,以供郡吏核对抄录。   但谁让河西郡初建,一人掰成两半用呢?   楚显瞬时被噎住!   只因为给月氏遗民普法这事,是陈平在仙使在场时提起,他难道能推却?仙使还对他多有勉励。   他是被陈平架起来了,非做不可!   “哈哈哈,快了快了。”   陈平:“那监御史得快些了,下一轮赐福大典将至,仙使不日便要抵达河西郡。” 第109章 霸气如陛下,竟也有了好东西太多,险被噎着的烦恼啊。   咸阳,章台宫。   “……明天我就又要离了咸阳,开始新一轮发放各班役夫的工餐口粮了。”   一月一度,将要离开咸阳出差的仙使周邈,在前一日来章台宫向始皇陛下报备辞行。   相比东方与南方道分六段、六班同时施工,西方和北方道分成了八段,八班同时施工。   仍旧每月发一次工餐口粮——每月一轮赐福大典,这次口粮也无甚特别,是脱了壳的粟米,不能做种子。   “不过还好,这一轮结束,再来一轮,第一环任务就结束了~”   周邈懒懒散散,靠在椅背,跷腿跷脚,抖抖晃晃,好不惬意悠闲。   嬴政:……   掀眼皮看一眼,又敛目半阖。   侍立帝侧的蒙毅,左看右看,尝试代为解读陛下心声——   就不该让高脚桌椅从偏殿,来到正殿。某仙使坐没坐相,没眼看。   显而易见,当初碍于礼仪,不宜仓促大改正殿陈设,高脚桌椅家具只在左右偏殿。   可现在悄无声息地,已经成功入侵章台宫正殿。   蒙毅:亲自溺爱结出的苦果,陛下就自己吞下罢。   嬴政侧目,睨一眼蒙毅。   蒙毅双手贴腹,恭敬(乖巧)侍立。   周邈(用脸嘟囔):你们在,眉来眼去?   蒙毅:虽然仙使没开口,但已经用脸说得一清二楚了好吗?   也就是‘腹诽心谤’,没有说出口的‘思想罪’还未面世。   否则蒙毅高低得步窦婴、颜异的前尘,被判思想犯罪。   一个二个,文字造诣堪忧。   嬴政视线流转间,开口已是正事:“此去西域,可能带吕娥姁一程?”   周邈抖抖的脚尖停下,讶异探脖:“吕姐姐要去西域?”   殿中君臣二人不难猜到,‘吕姐姐’是仙使私下人后激动时,对吕雉吕娥姁的亲近称呼。   “岁首大朝贺时,朕撤少府盐铁铜丞,转交治粟内史主管天下盐铁官营及其税收。如此,已在盐铁铜等富矿地方诸郡,始设盐官、铁官等官。”   岁首新年时,周邈刚攻下乌孙,出游在外,   嬴政就说得详细些。   “现在河西郡、西域东郡已属大秦,你又提出以盐、茶、瓷器市易草原上的羊毛畜产,还有长绒棉种也已育种不少。”   “在西域东郡播种棉花,时机已到。”嬴政道,“且西域东郡北接匈奴,西连西域,是筹建羊毛纺织工坊的宝地。”   “哦哦!”始皇陛下解说详细,周邈再听不出来,就不应该了!   “吕姐姐为少府织令,又懂得纺织棉布,触类旁通,很快也能纺出羊毛线。”   “将她派驻到西域东郡,再合适不过了!”   “西域东郡有棉毛纺织工坊,再以盐茶瓷器为利器,与北方匈奴互市,便能打造成与匈奴经济战的西部据点!   还有与西域城郭诸国,以及更遥远的西方,贸易通商时,那里也可作打头阵的阵地。”   以盐、茶、瓷器——少府已经成功烧出色泽纯正的青瓷,更多色泽花纹的瓷器烧制,全在时间早晚——作为商品,从匈奴换来羊毛。   然后就在当地棉毛纺织工坊,加工纺成毛线。或钩织成毛衣毛裤,或直接卖毛线,廉价销往大秦本土。   待本土市场饱和,还能和茶叶、瓷器等货物一起,销往西域城郭诸国及更遥远的西方。   “简直不能太赞一点!”周邈拊掌赞叹,甚至背部离开椅背,坐直身体。   “吕姐姐能自己钻研出棉花纺线的法子,那羊毛线当然也是信手拈来啊!”   棉花纺线,与缫丝、捻麻成线,还是不一样的。   “或者,我还能给她提提建议。有关珍妮纺纱机、飞梭织布机……”   等周邈再次挖到宝藏,说完中学历史书上,有关多锭纺纱机,带轮撞弹簧的飞梭后,殿中一时寂静无声。   静——   周邈大概也摸到些规律了,一旦他说完某种神器好物,现场陷入寂静时,那就是听众被震撼到了。   于是自顾自嘚啵嘚啵:“也是!毕竟是开启第一次世界工业革命的神器,又正好适用于棉、毛纺织。”   嘀嘀咕咕:“后世西域的长绒棉产地,最重要的就有吐鲁番盆地,现在过半疆域都在西域东郡辖下了,郡治所在好像就是后世的‘哈密’附近。”   “那正   好,今年开垦,明年或后年就能如愿被棉花播种到西域了。”   嬴政早已回神,只是插不进话。   “等等,有关多锭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先等等。”   蒙毅(唏嘘叹气):霸气如陛下,竟也有了好东西太多,险被噎着的烦恼啊。   “嗯?我不懂。”周邈不太懂。   “大秦人口不过两千万,劳动力缺乏,根本不用担心纺纱机和飞梭,替代了纺织工的工作。”   别说会导致大量纺织工失业,现在是根本就没有纺织工。   反而是(半)机器生产,才能有可能实现量产。   才可能达到通过经济战制衡北方游牧民族,惠及大秦黔首,以及来日远销西方的远大愿景。   蒙毅帮忙解释,“陛下让等一等,是等西域东郡的城池建成,驻军布防严密时,明年或后年再拿出来。”   “仙使不懂人心卑鄙,万一拿出来早了,泄露出去。”   “大秦周边,未必有凭此神器建起工坊与大秦相争者,但更远的西方强国,却未必。”   “哦哦!”周邈一点就透,“我懂我懂,朴实的商战嘛,偷图纸也是一种。”   “万一保密不严,图纸或实物泄露,再经西域流向西方的安息、罗马等国,被识货者得到,建起纺织工坊,织出大量布匹……”   “虽多半不能东销大秦,可我们远销西方的计划,恐怕也要失败。”   嬴政颔首:“朕正是此意。”   周邈向来没有包袱,知错就改,“听陛下的!不过为时间隔太久,我给忘记了,就趁现在,把还记得的都写下来、画出来,交给陛下保管”   “等到时机成熟时,随取随用也方便。”   周邈说风就是雨,“陛下,给一副纸笔,我现在就开始誊写!”   嬴政扬手,殿中宦者取来章台宫的笔墨纸砚奉上。   周邈不用挪地,当即伏在手边的桌凳上,写画起来……   嬴政看了周邈一会儿,才重新埋头案卷,处理起公务来。   蒙毅再一次,尝试解读他们陛下的心声——   真希望郡县及朝廷官吏,都像仙使这般,遇事不拖沓,说做就做。   蒙毅   (心内小人严肃补充):当然,仅限于不拖沓这点。其他毛茸茸的小毛病,就别学了。   章台宫正殿安静下来,只隐有墨香萦绕殿中。   毛笔扫过纸张,有极细微的摩挲声,沙沙……   ……   第二日早,仙使周邈带上方岩和燕,及二十护卫武士,先骑马前往北地郡。   沿着已经修出来的平坦笔直的驰道,飞驰半日。   日中时,就追到了扶苏监工,从咸阳北上九原郡(趋近历史上‘直道’路线)这一段的工地。   “扶苏!你们的钢铁神兽被征用了!”   扶苏:一月一次,一次七八日,准时而规律。   仙使不知扶苏的腹诽,他只是土匪一般,剿了扶苏这一班的机器人。   原地弃马,一行人爬上钢铁神兽,找对位置站稳。   “咻!”——   瞬行千里。   重回咸阳城外。   接着先往西南入汉中郡,因第一轮赐福暨开工大典时,已经筑好高台,到达当日黄昏时分,完成第一场赐福大典。   第二日清早,赶往蜀郡,在日中之前赐福完事。   而后原路返回,在咸阳西郊驰道岔路口,吕娥姁一行已经依约等在此处。   周邈挥手招呼:“吕织令!走起!”   吕姐姐,他开了车来,快上车!   此去西域,吕娥姁穿了一身利落短打胡服,左右是两个从离家时就跟随的隶妾,提着她的行李包袱。   其后是少府织室里,愿意跟随她的两男两女四名心腹。   “仙使稍等,臣这就来!”   吕雉一行人赶紧攀登给他们预留的一尊钢铁神兽,翻进了神兽挖斗里,蹲坐下来。   “仙使,好了!”   “出发前往河西郡!”   “咻!”——   钢铁神兽瞬行千里,从咸阳到敦煌附近,四个时辰。   黄昏时分,周邈就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郡守陈平。   “陈郡守!”周邈小跳一步,踩到地上,热情招呼。   郡守陈平、郡尉赵亥、监御史楚显,及数名郡吏,皆趋步迎上前,揖礼相见。   “仙   使,一月未见,一向安好?”   “都免礼。”周邈扶了扶陈平胳膊,免了众人礼。   “安好安好,吃好喝好睡好,再安逸不过。”   简短寒暄两句,周邈就将吕娥姁介绍给陈平等人:“诸位,这位是少府织令吕娥姁。”   “吕织令,这位虽然晒黑不少、但仍旧俊美,乃是河西郡守陈平。”   周邈又将众人介绍给吕娥姁,“这位是郡尉、建成侯赵亥,监御史楚显。”   仙使为双方引见,简短直白,连名带姓加官职,无人觉得冒犯。   “吕织令。”   “陈郡守。”   “建成侯。”   “楚御史。”   双方互相见礼过。   周邈才继续说:“此次吕织令遵陛下旨令,前往西域东郡,筹办棉毛纺织工坊,可谓意义非凡、责任重大。”   “陈郡守,建成侯和楚御史,你们可要多多关照啊。”   仙使为之引见,又请托邻郡郡守及佐二官多加关照,吕娥姁自不会不识好歹。   赶紧向对面三人行长揖大礼,“以后请诸位多多关照。”   双方都是聪明体面人,今日初见,却像是旧友重逢,气氛大好。   今日天色已晚,自然不能举行赐福大典。   而陈平也已经安排好晚宴,主客落在,吃吃喝喝,主宾皆欢。   其间,吕娥姁与陈平、赵亥、楚显,甚至是陪坐末席的数名郡吏,都已经快速熟稔起来。   #吕姐姐长袖善舞交际应酬如鱼得水!#   固然吕娥姁交际应酬能力优秀,也因为陈平看出来,她也得仙使看重。   而且细思之下,在西域东郡建棉毛纺织工坊,正如仙使所言——意义非凡。吕娥姁若做成此事,前途必不会差。   如此种种,他为何不选择交好?   正好,吕娥姁也怀着同样心理。   陈平得仙使看重,为一地郡守,前途远大。岂有不交好之理?   晚宴结束后,夜宿建成大半的敦煌县城。   “燕,你看起来心不在焉,怎么了?”   燕一向言行完美细致,少有走神的时候。   侍奉也   有一年多,燕他们都知仙使性情。   也没多犹豫,如实照说:“妾见吕织令在席间交谈往来,风采过人,为其折服,因而晃神。”   周邈若有所思,而后道:“我觉得吧,燕你同样能力过人。之前被赐爵少上造时,我就觉得你再留在六英宫,是浪费了人才。”   “之前你是空有爵位而无实权官职,没有机会,但眼下却正有一个好机会。虽然职位不高,但前景远大……”   而他们都明白,这个机会是什么。   方岩也劝:“燕,你若有意,便不必犹豫。”   “对!燕,你有这能力,若有此意向,便要抓住时机。”   周邈附和劝说:“而且你敢于出去闯荡,来日有出息了,我们六英宫不也有面子?”   面子之说,只是玩笑,但他确实不愿意埋没人才。   把好好一个人才拘在身边,当侍女使唤,就如珠沉沧海,简直暴殄天物。   大秦正是缺人的时候,埋没了人才,他都对不起陛下!   “听仙使的。”燕终是选择了抓住际遇,“妾想随吕织令一道,留在西域东郡,为一随从小吏也甘愿。”   从仙使平日言谈间的只字片语,便知西域这块地方,前景远大。   她留在此处,伺机以待,来日或许就能有所作为。   “好!”周邈双手双脚赞同,“我明天一早就给吕织令说。” 第110章 你们郡守,真的很努力在往家里划拉人口了!   平旦之末,日与夜的交锋中,日光小胜。   青黑一张口袋装着的天地之间,熹微晨光钻入。   昏暗视界下,无垠原野,直指天际的登仙台,神圣无声。   台下四野之间,影影绰绰,有大小毡包连成片,延伸连绵,似到天地尽头。   随着更多晨光钻入,无数毡包中,隐有摩擦窸窣声起。   而后原野上,马儿喷鼻踢踏,驼铃叮叮当当。   天地逐渐苏醒过来。   “快快拔了毡包帐篷!折叠收好,一应系在驼马背上,再将各自所在的杂物粪便都捡拾干净。”   “然后把驼马牵到那个小坡前,拴到钉在地上的木桩上。附近有兵士看守巡逻,不会丢失。”   有那熟练自信的声音,穿行在毡包之间,高声指导、催促。   “仙使昨晚已驭神兽到达城中,将会在今早日出之后,就开始赐福大典,我们都手脚快些!”   不止一道声音,而是数十道,穿行各处一遍遍教导。   晨光愈亮。   虽仍旧灰蒙昏暗,也终于能够视物。   三丈垒石高台之下,十丈之内。   目之所及,平整干净,无杂物、无人迹,似那不可侵犯的神圣领域。   十丈之外,四野八方,是已进入忙碌尾声的人群。   有的在做最后检查——摸摸头发,扯扯袖摆,整整头脖手脚腰部各处配饰。   以保证自己是最干净、整洁、郑重的样子。   有的已经做好全部准备,虔诚地对着中心那似直通苍天的登仙台,跪伏,膜拜,祷告着。   他们有的是月氏遗民,是曾经的小贵族、牧民、奴隶,如今是大秦黔首。   有的从南方高原下来,颊上还飘着两朵紫红彩云,该是羌人。   也有从西方城郭之中出发,他们一头红发,一双碧眼,当是西域人。   男女老少,美丑高矮,贫富贵贱,混杂聚集。   没有嫌弃鄙夷,欺压霸凌,此时此刻,他们都是一样的身份——正等待仙使赐福开始的虔诚信徒。   他们之中,有已经观礼数次赐福大典者,也有为数不少首次前来朝圣的人   。   相同之处在于,狂热、虔诚并且敬畏,天光越亮,他们越加肃穆安静。   犹如在静待神的降临。   远山如黛,云雾缭绕。   终于,万道霞光之间,一束神光洒落。   冰冷强大的钢铁神兽踏神光而来。   立于神兽肩膀的仙使,身披神光,熠熠生辉。   疾而无声,瞬息而至……   ……   “近日河西郡中,陆续有从南方高原上下来的羌人。”   结束一月一度的赐福大典,有陈金等郡吏善后,陈平则伴着仙使离场。   “有羌人牧民,不过更多是羌奴,计量总数,已逾千人。”   因仙使对方才登仙台下观礼的数万人,面露好奇,陈平就主动说起。   无论古今,人口都是资源、力量和财富。   羌人下迁河西郡,作为郡守的陈平当然乐见其成。   “除了羌人,西域列国的国民,也有来到河西郡并停留的,也有千余之数。”   周邈侧头去看陈平,目露怀疑。   不是他突然敏锐,是他想到了陈平可是个‘阴谋’大家!   心里想着,也就问出了口:“其实是你特意谋划的吧?”   固然仙使神通广大,尤其是领取任务道具时,声光特效玄异华丽,很能唬住人。   吸引并留住羌人和西域人,成为大秦仙使的信徒,并不奇怪。   但前提是,他们首先要晓得这回事吧?羌人在南边的青藏高原,西域人远在西方,古人又甚少出门,是怎么知道的?   周邈:“你派人去羌地、西域,宣传仙使神迹,鼓动人前来观礼。”   再顺势留下他们,成为大秦黔首。   陈平迎上仙使目光,毫不心虚,爽快承认:“河西郡地广人稀,陛下尚未往郡中徙民,劳力不足,臣不得不另想法子啊。”   打下某地后,或欲发展某地,就会往该地迁徙几百、几千或几万户不等的黔首,或者是刑徒、贱民,这是常规操作。   像之前始皇陛下东巡时,就下令往琅邪县迁徙三百户黔首。   陈平补充:“而且,相比不足万户的西域东郡,河西郡怎么也有两   万余户,移民一事上,不占优势。”   简而言之,为了人口多多,陈平他不得自己想办法了!   周邈缓缓地,向陈平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不愧是你陈平啊!   能为了改变贫穷困境而娶五嫁而夫死的富家女,当然也能为了让河西郡富起来,而去挖羌人和西域列国的墙角!   “陈郡守,你的妻小家眷呢?”   他有点好奇,那个五嫁的张氏富家女,在陈平授官郡守之后,现在境遇如何。   仙使纯善,又岂会看得惯负心薄幸、忘恩负义之徒?   若说张负是他陈平第一个贵人,给予他钱财资助。那仙使便是他第二个、且是最大的贵人。   他陈平又非好色之徒,为何要弃了张氏,同时得罪两位贵人?   心念一闪,陈平如实回答:“臣得中一甲廷士,荣归乡里时,方知臣妻已有孕在身。不宜与臣奔波赴任,便仍留在阳武家中,请兄长、妻兄、岳父等亲人多加照看。”   “如此,臣便独身一人来河西郡赴任,月前收到家中来信,臣妻已经平安生产。”   “弄璋之喜!恭喜恭喜!”   生的这个是历史上陈平死后,继承曲逆侯爵位的儿子陈买吗?   “取名了吗?”   陈平与韩信一样,有‘污辱之名、见笑之耻’,却能成就一番功业,善始善终。   他固然是识时务者,多有阴损之谋,却绝非卑劣小人。   陈平纳罕:仙使怎知生的是男儿?   想到传闻仙使有掐算神通,便不足为奇了。   “尚未取名。”   女儿及笄、男儿及冠时,才取名并取字的不少见,当然,更多普通黔首家的男丁,都是十七岁傅籍服徭役前,才临时取名。   “哦哦。”那是不是陈买就不确定了。   不过陈买也没甚特别的,只是因为这个名字有点奇特,他才记得。   有关妻小家眷的话题,就此终止。   随侍仙使的‘座下童子’之一韩信,突然开口扯回话题。   “西域列国暂不说,前方尚有西域东郡抵挡。”   “但羌民和羌奴逃逸,羌人部族首领可不会   视而不见。”   韩信笃定预言:“两月之内,入夏之后,河西郡必受羌人侵犯。”   陈平心道:不愧是仙使座下童子,得陛下亲自引见王翦,又得王翦指点之人。   即便年少,也已见不凡。   作为郡尉的赵亥,闻言神色大变,猛地看向陈平!   若非仙使在场,当即就要质问一番。   “武城侯及两万五千将士,正枕戈以待。”陈平可不是莽撞之人,“只等羌人下犯河西了。”   韩信立即领悟,“是韩信多此一举了。”   以大秦士伍之勇、兵械之利,羌人来犯,就如羊入虎口,必然有来无回。   相比零零星星地,一共才下来千余羌人,大举来犯时,才是河西郡大丰收之日。   若羌部想要赎回被俘虏的重要人物,还能收获成千上万头牛羊。   一本万利,静待丰收。   的确配得上仙使之语:不愧是你。   陈平自不会怪韩信多管闲事。   “韩小郎君不必如此,还是要谢过韩小郎君提醒。”   虽然被道谢了,但韩信似乎更高冷了。   “噗嗤!”另一边的项籍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他知道信崽在闹什么脾气,甚至都能猜出对方的心声——   道谢就道谢,韩郎君就韩郎君,叫什么韩、小、郎君!   “没事没事。”   在陈平疑惑仙使座下另一个童子为何发笑时,周邈拍拍陈平肩膀,把人拉着继续往前走。   #两小屁孩儿幼稚得很,真拿他们没办法!#   (韩信:何不揽镜自照?)   陈平不再深究,关心道:“虽羌人来犯大约会是在入夏之后,多半仲夏五月,但在此之前,仙使下一次往返西域时,身边护卫的武士却要多带些了。”   既已说到这里,他便把叮嘱提前说了。   尽管钢铁神兽瞬行千里,沿途羌人无法近身,但难保羌人不会在歇息或夜宿时进犯。   虽然肯定能在武士全部倒下之前,驭使神兽脱离险境,但仙使之尊不容轻忽。   即便有惊无险,叫仙使受到小惊吓亦是罪过。   “明白,   陈郡守放心,我们会多加警惕的。”自从当初那场大刺杀之后,周邈对自身的安全可重视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仙使慢行,一路顺畅。”   “不必远送,这便走了。”   ……   从敦煌到哈密,食时末出发,日中初到达。   结束这条驰道上的第二场赐福大典时,刚到晡时,正是一天之中吃第二餐——夕食的时候。   从代理郡守,到正式授官郡守的甘罗,设宴款待仙使。   “……郡中物缺人稀,菜肴粗陋,仙使莫怪。”   物是人非,奔四的甘罗再不是当初那个十二拜‘相’的桀骜少年,是成熟大人模样了。   不过西域东郡所有乌孙遗民约四万,即一万户左右,倒确实是地广人稀。   “甘郡守过谦,饭食很好了。”出门在外,周邈从不挑食。   何况,眼前这一桌饭菜,哪里说得上粗陋呢?   吃着饭时,又想起方才赐福大典时,高台下数万名的观礼人群……   想着,周邈就在神情带了些端倪,时不时就看向甘罗,也是目露怀疑。   咦?他怎么说‘也’?   那是因为,一如上一场大典,观礼人群中,有大量的西域人!   占着地利之便,北疆西域城郭诸国的国民东行,西域东郡是必经之路。再加上南疆的小股西域人,这一场的西域人比上一场更多上数倍!   ——陈平还能拉到近千西域人,也是厉害了。   除了西域人,也有为数不少的异族。当然,不是青藏高原上的羌人。   是来自北方的呼揭①、匈奴人。甚至,还有零星几个丁零②、坚昆③人!   周邈(缓缓地,竖起大拇指):你们郡守,真的很努力在往家里划拉人口了!   甘罗疑问:“仙使?”   仙使看他几眼了,可总是欲言又止,只好主动问出来了。   周邈不知道,在这一场抢夺人口的大战中,陈平和甘罗最终谁输谁赢。   但是:“甘郡守,你也已经做好准备,只等匈奴、呼揭及北西域城郭诸国,羊入虎口?”   丁零和坚昆的位置,太北方了,零星几   个人,多半还是原本就和那些西域人、匈奴人在一起,只是顺道过来的。   甘罗闻言,暗忖:也?   羊入虎口,倒是贴切。   稍一细想,便明白仙使缘何有此一问。   甘罗也老实回答:“西域城郭诸国,不会因为逸散几百国民,就与大秦为敌。   最多是严守城关,不让国民出城。”   同是建城郭、养畜产,垦田耕种的农耕国家,西域城郭诸国不会敢于挑战大秦。   而严守城关,不让国民出城,恐怕也无甚成效。   他们难道不再耕种了吗?那会饿死城中的。更别说,城墙之外,还有散落乡野的西域人呢。   “至于匈奴……”甘罗看一眼仙使。   “匈奴太子死于月氏,且是死于月氏王冒犯仙使、而仙使愤而反抗的雷火神罚之下。匈奴的头曼单于,岂敢再犯大秦疆土?”   “剩下的呼揭,就算和匈奴一起来犯,也还有武城侯旗下两万五千将士等着他们。”   所以?来吧,多多益善!   周邈:懂了懂了!你们就是这样子的郡守!   “甘郡守,你们心中有数就行,我相信你们!”   相信你们一定能搞出虹吸现象,把周边势力的人口都吸过来,充实大秦!   “仙使信重,臣不胜惶恐。”   ……   是夜,下榻之处。   “……我也不多说了,一路过来,燕你应当也已经看出来,西域正值风云际会时,机会多多。”   明日他们离开时,燕就要和他们分开,随吕姐姐一起留在西域了。   分别在即,周邈难免啰唆两句:“祝你前程似锦。还有你可别忘了,我拜托给你的事!”   “我虽已经往返西域数趟,但每次都来去匆匆,都没时间搜寻发掘西域本地的,或者更西边传入西域的好物。   闲暇之余,你得帮我搜寻搜寻!”   “除了葡萄,我已经挖了数株带回咸阳。其余像是——   石榴、核桃,茴香、大蒜、香菜、芹菜,胡萝卜、黄瓜、蚕豆,芝麻,苜蓿……等等!都可以搜寻搜寻。”   “或许不叫这些个名儿,但只要大秦曾经没见过的物种和东西,都值得收集起来,再去验证是否有用。”   燕记牢记在心:“仙使吩咐之事,臣绝不敢忘。”   吕织令已经收她为随从女吏,那她便有了实职,自称也可以由妾换作臣了。   周邈最后提点道:“一旦找到有大用的新物种,就好比棉花种子一样,其功亦在社稷万民。”   “谢仙使教导,臣谨记在心。”   燕心中早有打算。   先在西域列国搜寻,再往后,或可组建一支驼马队伍,往西边去。   仙使口中数之不尽的好物,总要尽力搜齐才算作罢的。 第111章 王离&陈平: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五日之后,周邈跑完一轮,把钢铁神兽归还扶苏,骑着去时的马匹回到咸阳。   在回六英宫之前,先到章台宫去见始皇陛下。   说说一路见闻,以及汇报正事。   虽说到兴起精彩时连比带划,嘚啵嘚啵半天才总算说完见闻。   但是他可没忘了正事!   “……如此这般,燕就留在了西域东郡,没跟着回来。”   关于燕的去留,她既是六英宫的人,那自然是周邈掌握话语权,任凭他安排。但向始皇陛下禀告一声,还是必要且应当的。   周邈解释完燕有去无回的原因,上首边聆听边批阅奏章的嬴政,终于抬首:   “她若能做出一番功绩,证明其才智和心性确如你所言的非凡过人,朕乐见其成。”   “朕亦会赐授她应得的荣名和财富。”   “我就知道陛下敞亮大方!”   他就知道!在当下的始皇陛下这里,就没有男女性别之分,只有有用和无用之别,只要有用管你男女老少统统为大秦的长久强盛大业添砖加瓦!   说起无男女之别……   久违地,乐子人之魂突然觉醒!   周邈似恶魔低语:“陛下,或许,你知道巴清吗?”   嬴政正欲低头继续一心二用处理政务,抬头茫然,继而冥思苦想。   最终确认,确实不知:“何人?”   深谙周邈言行性情之后,此刻嬴政警惕暗生。   “一个让陛下一见倾心、辗转反侧、强取豪夺,宁要美人不要江山,与陛下展开一段缠绵悱恻爱情故事的女人。”   “嘶啦!”   一个手上用力不慎,嬴政手上的一本奏章被撕成两半。   “嗡!”   侍立帝侧的蒙毅一个脚下趔趄不稳,一胳膊肘撞在身后中空的青铜玄鸟器上。   一道浑厚悠远之音,应击而起,绕梁不止。   嘶!麻了麻了!   蒙毅(埋头龇牙咧嘴痛苦脸):麻了麻了!撞到麻筋了!   哈哈哈!好久没见到始皇陛下失态破防了,真是怀念啊。   周邈死劲憋笑,疯狂上扬的嘴角比AK都难   压!   嬴政将撕裂成两半的奏章,拼在一起,等待之后修补粘合。   “朕,此前、当下、来日,都绝无那样一段…荒谬的、爱情。”   顿挫之间,近乎咬牙切齿。   他嬴政终老此生,即使不自信他能挽大秦于将倾,也自信他绝无可能有一段那样荒谬爱情!   #始皇陛下的决心坚定如斯!#   蒙毅(猛地一激灵):等等!巴清?如果清是名,但巴不是姓,而是巴郡的巴……嘶!   #一统天下的千古一帝始皇帝陛下,竟对六十老寡妇一见倾心、为其辗转反侧、对其强取豪夺,最终共谱一段缠绵悱恻绝美爱情!#   周邈勉强压住嘴角,抬头一本正经:“可是,史记中有记载,在她死后,陛下还筑‘怀清台’日日怀念她。”   “后世还有影视文艺作品,来‘呕歌’陛下和巴清的绝美爱情呢!”   “怀清台?”   嬴政瞬间明悟。   紧捏奏章一页纸,其力之大手背青筋暴起,让人怀疑能把纸捏穿!   最终,却只是稳定陈述:“巴郡寡妇清,去年已经死了,尸身被运回其家乡安葬。”   周邈表演震撼:“咦惹!陛下超爱的,甚至愿意放她回归家乡!”   蒙毅(……):一具尸体,一副棺椁,打发回家乡的那种爱吗?   “……”嬴政继续叙述事实,“朕最初看上的是她家的丹砂与水银。”   周邈表演沉思,表演笑得可爱:“嗯,一眼看上她…的财富,怎么不算是一见倾心呢?”   蒙毅(?):确实,怎么不算是一见倾心呢?   嬴政已经反应过来,周邈就是在调侃他。   “朕为控制监视巴清,甚至将其迁入咸阳……”   话一出口,顿觉不妙。   果不其然。   周邈表演情感专家,“承认吧,这不正是强取豪夺,甚至还是进阶版——不为人所知的囚禁强制爱啊!”   #你们男大学生究竟在看些什么登西啊!#   蒙毅(心里竖起大拇指):棒。   长达三息,嬴政沉默不语。   最终:“朕并未为其建‘怀清台’。   ”   也未因其夫死而未嫁,称赞她的贞洁,封她‘贞女’。   大秦黔首区区两千万,要想大秦长久强盛,缺人才、更缺人口。   褒扬夫死不嫁,封贞女之举,不利黔首孳息。   既是不利大秦强盛之举,自然应当杜绝。   这个事实,周邈不是胡扯不了了。比如:在无人处疯狂思念,超爱的!   奈何陛下眼神太过锋锐。   “哈哈哈!陛下知道的吧,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呢!”   “史记里没有这样的暧昧记载,那些都是后世没有操守的编剧和主创人员,在瞎编乱造,反正最终也没能播出来,总之陛下的形象没有因此受损。”   蒙毅:也就是仙使,才开得出、才敢开这样的玩笑了。   “一轮奔波劳累,回去歇着罢。”嬴政心绪已平复,只道。   “好嘞!陛下慢慢忙,我回去了!”   看到陛下变脸,一本满足!   溜了溜了!   ……   时间进入孟夏四月。   白日一件单衣,就是最好的体感温度,温热不炎酷。   是适合宅家,安逸度日的大好时节。   开始第二轮征召役夫为下一轮任务做充足准备的事情,有大秦君臣们早已付诸行动,无需多余操心。   而且他出了十天外差,休息二十天怎么了?   平均一下,做一休三,很合理啊!   一晃眼,又是四月将尽,仲夏已至。   周邈又开始一月一度的巡回赐福大典。   照旧先去找扶苏,剿了四尊钢铁神兽,而后以时速百多公里的速度,先神行西南汉蜀。   再重向西北而去。   一路举行完两场大典,又去探望了一月不见的燕。   她适应不错,吕娥姁满口称赞,颇为认可她的工作能力:   “有燕帮我,筹办棉毛纺织工坊一事,速度快得仿佛坐上了钢铁神兽!”   燕本人虽然晒黑成了小麦色,却是剥去温婉表象,露出了英姿飒爽本色。   “吕织令信重,臣当竭诚以报。”   “只是却未能全力搜寻仙使口中的新物种,倒也有几   样臣没见过的种子,求证得知皆是杂草。”   周邈摆手安慰:“没事没事!不必操之过急……”   然后燕打开一个麻布口袋,哗啦啦倒出小似鸟蛋、大如鸡蛋大小的果子。   去了外皮,唯余坚硬果壳。   “唯有这胡桃,也有称羌桃的,西域人多食之。敲开硬壳后,果肉油嫩味香,嚼后满口生津。”   这?这不就是核桃吗!?   虽补脑子的说法更多是因为‘以形补形’的朴素观念,但核桃的确是好东西啊!生食、炒食,榨油,用处多多!   当初某日敲核桃吃时,因为好奇核桃树的种子,还顺手搜索了核桃如何播种。   虽然核桃树种子很大,有坚壳,也一样能通过种子育苗种植啊!   周邈只捡了一个核桃,砸开尝了尝味儿,就珍惜地拢了拢。   这些都要留着带回咸阳播种!   秋天种下一个种子,来年就能收获一棵核桃树苗。三五十年,就能吃到亲手种下的核桃了!   “燕,干得好!”周邈向燕竖起大拇指。   “我回去咸阳后,一定站到史官面前,再才告诉陛下,这胡桃是燕你引入大秦的!”   “再加上以后你引入其他有用物种,说不定你能在类似什么‘秦书·货殖列传’的史书篇章里,占据一席之地呢!”   仙使常道陛下有功必赏,其实他本人何尝不是如此。   史书留名,是何等荣耀啊?更是无上重赏。   “谢仙使为臣美言。”   一为谢在史官面前——身后之名,她其实没多在意。更多是为谢仙使在陛下面前为她表功。   “你应得的!”   带着一小袋子核桃,周邈带着方岩、兵仙崽和项小籍,以及特意增员的五十武士,原路返回。   结果来时好好的,回去时被拦路了!   咳咳,这说法确实有碰瓷的嫌疑。   正经来说,是周邈一行在返回时,穿行河西走廊,在南上青藏高原的山间垭口的前方平原时。   发现前方有一队不足百人,丢盔弃甲狼狈无比,骑马往老巢逃回去的羌人将士!   “咻!——”   似鬼魅,   似天神,四尊钢铁巨兽神行闪现!   如四座高山一般,堵在了溃逃羌人将士的回巢路上。   “尔等来犯之敌,还不速速投降!”   “尔等来犯之敌,还不速速投降!”   似九天传下神谕,如震雷响彻四野!   早在四尊冰冷强大、不存于凡世的钢铁神兽,神行在前时,忙于奔逃回老巢的羌人将士,猝不及防之下,吓得是亡魂皆冒!   不少羌人将士皆滚落马背,万幸没被马蹄践踏死伤。   结果天神震怒,降下神谕,震动天地!   已经被吓下马者当即趴伏在地,抖若筛糠,咚咚磕头,吱哇求饶!   尚在马上的,也被两声雷鸣般神谕吓得浑身瘫软,又终于看清眼前的钢铁巨兽……   砰砰连响,全部滚落下马!尽数加入吱哇求饶之列。   周邈:……他们戴盔披甲、佩戴精钢兵械的四十武士,都还没拔刀呢。   大概这就是兵不血刃的最好演绎吧。   不久之后,武城侯王离收到仙使送上门的,近百之数,缴了械被绑得严实的羌人将士,以及羌人北部最大部族的首领。   “……臣和陈郡守,都该谢过仙使送上的大礼。”   羌人大部族首领被俘,王离当谢天降军功,陈平当谢牛羊丰收。   一个大部族的羌人首领,就可抵先前他们捉到的近千俘虏了。   无论是军功,还是借此向羌人索要赎金,都会非常可观。   王离&陈平: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第112章 良马来!壮牛来!肥羊来!马牛羊来!马牛羊从游牧部族来!   这样一来,最后一轮赐福大典结束了,回归咸阳后又过旬余。   预计工期为六个月的第一环任务,各段各班先后都提前完成了。   就连常被剿走(征用)钢铁神兽的扶苏该班,在平常着意赶工之下,也只晚了大部队五日。最终提前半月,回到咸阳。   至此,修建西方及北方驰道路面的第一环任务,就提前半月完成了。   而此时,是仲夏五月中旬。   回收了三十六台工业机器人,第一环任务正式结束。   刷新出第二环任务——   [任务链-修建驰道(西方道和北方道)   任务描述:征召役夫三万。根据‘西方道和北方道桥梁架设施工标准’,‘西方道和北方道桥梁架设施工计划书’,完成西方道和北方道的桥梁架设工程。   注:预计工期为二个月。   任务道具:西方道和北方道桥梁架设施工标准×1;西方道和北方道桥梁架设施工计划书×1;   工装×30000   工餐×30000×62;   住宿补贴×30000×62;   工业机器人×32]   “毫无意外,又是与之前东方和南方道一样,架设桥梁,除开任务对象换了个方向,其余都不变!”   硬要说,那就是工业机器人增加八台。   稍微浏览‘施工计划书’,查看需要架设桥梁的数目,原因也就一目了然——   依然是西南入蜀的方向,堑山堙谷,也还是免不了连山越谷之处繁多,需要架设为数不少的桥梁。   “工餐口粮,也依旧没有惊喜,是脱壳的黍米,不能做种。”   没有意外,没有惊喜,于是一切依旧遵照旧例。   这个知情者参加的商讨部署会议,开得格外短暂。   很快就开始了施行任务——   首先,录入早已备好的三万役夫名单。   周邈在扫一眼录入名单的统计数据时,发现河西郡从第一次的一千名,竟增高至两千了。   邻郡的西域东郡,则只有一千名。   周邈:这时候就又要搬出那句感叹了——不愧是你   陈平!   官场的暗潮涌动,周邈若有所觉,又似懂非懂,倒不甚在意。   名额多少,全凭始皇陛下决断,始皇陛下批了,那应该就是有那个必要。   何况日前,河西郡正式建制四县,四座县城也已大体竣工,正是大力发展的关头,有所扶持也正常。   不过,按照人口比例来算,西域东郡也有一千名,也是有所扶持的。   那可是通往西域的两大郡!扶持一下是应有之义。   然后第二日,照例在咸阳章台街上,举行了第一场赐福暨开工大典。   第二环任务就此正式开始。   ……   一轮赐福大典结束,回到咸阳宫时,先前羌人部族来犯的后续,也已尘埃落定。   而大秦,也迎来一波大丰收。   羌人在高原、高原边缘零散分布,无人得知具体势力——羌人内部各自或许都不知。   只是为方便称呼与区分,大秦按照方位,将其分了北、东、南三部。   东部在蜀郡以西的十万大山以西,高原的边缘一带。   南部,大约在雅鲁藏布江的河谷一带。   而北部,则在昆仑至祁连山一带。   与大秦有所来往者,也就是北羌部了。   “……北羌先祖爰剑,厉公时便为秦俘虏,沦为奴隶,后逃逸而去,方有今日北羌部。”   周邈:大秦特色的‘自古以来就是我国固有领土’!   “北羌安敢来犯大秦!岂不是以奴噬主!”   周邈:对,北羌真是胆大包天!   “……此次北羌部来犯,大秦杀敌约五百,俘敌千余,另有仙使拿下包括北羌王在内、亲卫及大小贵族近百。”   周邈旁观大秦上卿及群臣们,露出利爪獠牙,对北羌部步步紧逼。   最终,与押入咸阳的北羌王,达成割地赔款协议。   李斯以左丞相之身,向北羌王正式递交协议书:   “一,北羌部迁出哈拉湖、托素湖①一带(柴达木盆地)牧场,大秦将在此建城筑关,设盐县,受河西郡所辖。”   高原深处,大秦难以涉足统治,但仙使所说柴达木盆地中有储盐量巨大的盐湖,那便   要归大秦才放心了。   即便现在不缺盐,伴生的硝石却是正好得用的。   北羌王不懂大秦君臣的深意,迁出就迁出吧,往东、往南的天地广阔无垠!   “可以可以。”   “二,羌人士兵被俘虏一千一百余人,若赎回则价为一人一匹良马;大小贵族二十余人,赎回价五匹至五十匹良马不等;以及北羌王本人,赎回价为五百匹良马。   综合计数,赎人总价为良马两千匹。”   北羌王:倒不是给不起,只是……   “可不可以不赎回俘虏的普通士兵?”   李斯强硬拒绝:“不可。”   仙使说,捆绑销售,赚头最大。   要他李斯说,拿到赎金后,‘货物’又长腿跑回来才最有赚头。   即便不能再卖一次,也白得一笔赎金。   (陈郡守:左丞相知我。)   “三,北羌来犯大秦,造成大秦将士伤亡数百,需赔偿医药费、抚恤金,共计壮牛三百头。”   仙使说,打死打伤,践踏了草场,难道不要赔偿的吗!   北羌王:别骗他!有个鬼的数百伤亡!有数十伤亡吗?   大秦虎狼玄鸟军,根本就是拔刀等着他们去送,甚至三面夹击,一碰面就把他们杀个反应不及!   若非他聪明,在包围形成的最后时刻,原路突围逃跑,怕是当场被逮住!   当然,最后也没跑脱,被大秦仙使驭使神兽捉住了。   但北羌王不敢顶嘴。   他现在只想回去,然后躲回高原深处去。   大秦他们有仙使啊,有山一样高的神兽啊!   北羌王唯唯诺诺:“可以,我们赔。”   前面两千匹马都答应给付了,三百头牛也就是一个小添头而已。   于是北羌部和大秦的割地赔款协议,完美达成。   大秦也遵守约定,将北羌王一行送回河西郡暂押。   派一个大贵族回部族传话,并凑齐牛马赎金。   等到北羌部搜刮家底,将两千匹良马、三百头壮牛,赶入河西郡的官家牧场。   大秦就依约放归了北羌王、大小贵族,千余普通羌人士兵。   然而,等北羌王夹着马儿,赶回部中,率众依约迁移时。   就发现,哈拉湖和托素湖一带的牧民和无弋(奴隶),一个人迹都没有!   北羌王:……算了算了。高原深处的天地广阔无垠!   然后,北羌王就爽快地带着部众,往无垠高原深处迁徙了。   此后终秦一朝,都再未见其部踪影。   周邈(怀疑自我):他和钢铁神兽,这么可怕吗?   随即,始皇帝嬴政下旨,往盐湖县徙黔首五百户。   而原本游牧在此的北羌遗民,竟又神奇地重新出现!然后与大秦黔首一道,建设盐县。   ——当然,此为后话了。   就在北羌部签订割地赔款协议后,没两日功夫,就又有西域东郡传回战报:   “呼揭部来犯,大军杀敌一百,俘敌二百!”   就是呼揭一个小部落,一个小头领带了两三百人,来试探试探。   看能不能抢一波就跑,结果全军覆没。   自然也就没能像河西郡一样,擒到呼揭王那样的大人物。   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比照北羌部,赎回普通呼揭士兵,要价一匹良马;赎回率军来犯的呼揭大小头领,五匹至五十匹良马不等。”   “大秦伤亡百余,呼揭部需赔偿医药费、抚恤金,每个人赔肥羊三只。”   最终也有一波小丰收——得良马三百匹,肥羊四百只。   至于割地,西域东郡尚且没有建成,先消化消化,且等来日。   况且呼揭部分布呈狭长条状,西域东郡新立,在站稳脚跟、夯实基础之前,不宜越过北西域城郭诸国,去吞食呼揭部领土。   时机未到,吃不上肉,就先喝了锅汤。   关于这两波丰收——   周邈:河西郡vs西域东郡,战功竞赛,河西郡先胜一局!   大秦君臣:良马来!壮牛来!肥羊来!马牛羊来!马牛羊从游牧部族来!   等大秦把这两波丰收吃到嘴里时,季夏六月已过,孟秋七月也将尽。   自然而然,预计工期为两个月的‘桥梁架设’任务,也早已提前完成。   第三环任务—   —   [任务链-修建驰道(西方道和北方道)   任务描述:征召役夫三万。根据‘西方道和北方道绿化施工标准’,‘西方道和北方道配套设施建设方案’,完成西方道和北方道的道路绿化及配套设施建设。   注:预计工期为两个月。   任务道具:西方道和北方道绿化施工标准×1;西方道和北方道配套设施建设方案×1;   工装×30000   工餐×30000×62;   住宿补贴×30000×62;   工业机器人×32]   也早已动工,且已经施工有一旬多的时间了。   因为又是遵照旧例,毫无新意,就连唯一期盼的工餐口粮,也没有惊喜。   ——开出的是已经有了的小麦。   萧·治粟内史左丞·何:还是有惊喜的。   仙麦在籍田中才种两茬,原本尚不足以全面推广至各郡县。   但现在有了仙麦赐下,不必再多等一年,大秦各郡县都能公平分到仙麦种。   这样一来,仙麦,仙豆,仙稻,以及仙秫,都能在大秦各郡县推广种植了。   大秦黔首将可替换种植四种高产仙粮!饱腹之日,已然近在眼前……   随之而来的,是萧何已经可以预见,明年他作为治粟内史左丞,又一直负责推广种植高产仙粮,将会有多忙碌了。   真是甜蜜的苦恼!   这第三环任务,预计工期两个月,两轮赐福大典而已。   于是,等周邈第二轮赐福大典巡回结束,回到咸阳,吹着仲秋八月末的秋风。   猛然发现——   之后的他,只需在六英宫中悠闲躺等,大半个月之后,第三环任务的完成了!   这意味着,他的第二个大任务:[征召役夫十万,修建八方驰道。限时两年,失败抹杀!]   就要正式完成了!   而完成的时候,预估在九月中下旬。   大秦用颛顼历,十月为岁首。   那就是说!任务完成后,离过年也不远了!   十几天的时间,咻就能过去!   因为突然的觉察,一个激动,从脚到头过电般,爽麻了! 第113章 商人吴九行走在路上   【始皇帝二年,仙使邈始治驰道,二年乃通八方。   ——摘自《秦书》】   【始皇帝二年,年既罢,仙使邈东游,始治驰道东南。   道分东、南,与滨海。东至成,南入临湘,滨海尽江水,串结秦南。是年即成。   始皇帝三年,仙使邈西游,始治驰道西北。   道分蜀、西域、九原、辽东,华北而返。西至楼兰,北直九原,东北远辽东。堑山堙谷,秦北坦途。是年即成。   ——摘自《前史通鉴》】   【秦治八方驰道,道广五十步,外掘沟深丈,筑以夯土,垒以坚石,树以佳木。   道百里而有驿,客往来歇宿,补以粮草。驿中有卒,日夜卫戍,盗莫敢近。   八方驰道已成,令出咸阳,数日知天下。郡有叛盗,朝夕军乱徒。如是朝野相通,郡县安稳。   南来北往,道通西东,士、贾与百工,并八方黔首,终日不绝也。   ——摘自《始皇帝政要》】   古往今来,关于秦驰道的史料都很充沛,论述浩瀚,不可尽数。   而秦驰道历经两千年不毁,在现代水陆空交通网兴起时,仍有过半里程正常通行,正是悠久珍贵的活着的历史文物了。   ——当然,此为后话。   ……   若此时有近地卫星,变焦拉近,对准秦朝大地。   便可见——   驰道通八方,东方目见浩瀚汪洋,西方入眼驼峰连绵。   北是天地一片青,南则老林莽森森。   东北莽荒,兽啸深林。东南广平,沃土肥水。   西南险峻,立峰横岭。西北苍茫,牛羊马鹰。   驰道所至,八方景色殊异。   再次变焦拉近,将焦点聚焦在东南滨海道上。   驰道笔直、宽阔而平坦,道旁沟外后面有村居的平地上,有三五黔首铺一张草席,上面摆放着售卖的货物——   青黄刍稾、干叶乱草,麻绳麻袋、筐篓草席,菜蔬野果、干净清水。   都是过往客旅用得着的,牛马吃的草料,捆扎盛装的工具。   还有就地垒砌的灶上,用陶罐温着汤   饭。   一支商队由远及近,道外黔首便吆喝起来。   “热汤热饭!刍稾草叶!捆装的绳袋筐篓和遮盖的草席咯!喝上一口干净清水吖!吃上一碗熟饭热汤嘞!”   这是一支有两头驴拉货车,一匹马拉客车——四壁无遮、上有篷盖,里面坐着三人,又有隶臣四名挑着货担,武士五名护卫的商队。   护卫的一名武士提出,“赶路大半日,口中干渴,腹内饥饿,何不去换来饭食清水?”   马车上,一眼便知是商队主家的男子,见是缺了鼻子的武士开口,便也耐心解释:   “你头一回跟着走,不知行情。拐上驰道后,为赶路图方便,早上朝食确是如眼下一般,在道外易了汤饭来吃。”   “但你不知,再沿驰道往前走十里,就有驰道驿站。”   “那里可为客旅提供住宿、饭食和草料,还有驿卒卫戍,不必担心强盗贼寇劫掠。   我们今晚就要去驿站中歇宿,到时再吃饭喝水也方便放心。”   驰道上每隔百里而建的驿站,是大秦朝廷直接经营,虽更多是为官吏、驿传而服务,但也为往来客旅提供方便。   只是需要按价给付金布。   但相比宿在野外,风吹雨打,既要防备野兽又要防备盗贼。宿在驰道驿站,有遮风避雨的屋子,热饭汤水,又不必担心野兽盗贼侵犯,可就好太多了。   何况驰道驿站的食宿价格,与城中官舍一样,实惠不贵。   “好罢。”缺鼻武士妥协。   尽管距离那驿站还有十里地,还要再忍受饥渴半个时辰。   道外的黔首见商队没有驻足的意思,也不气馁。   只是停下吆喝,静待下一队客旅经过。   驰道百里一驿,早出晚歇勤快赶路,一天差不多勉强能走百里。   而他们村位置尴尬,不占‘前不着村、后不着驿’的地利,总有许多客旅如果知道前方有驿站,会选择继续赶路,在驿站去食宿。   不过,驰道上客旅不绝,总有一些会选择不去忍那十里地的饥渴,选择用粮布或货物,换一顿食水,再顺便让驴马吃些草料。   时不时地,还能换出些麻绳、麻袋、草席、筐篓等杂货。   天时好的话,他们摆摊一天,总也能赚上全家一天的口粮。   这门生意,不能让他们一朝暴富,总归能贴补家用,能养活人。   半个时辰之后,这支商队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前方的‘滨十七驿站’。   滨,指驰道中的滨海段。编号十七,指该段上的第十七个驿站。   滨十七驿站,建在驰道外半里地,有出入两条小道连接驰道。   小道也平整干净,道旁植了两排佳木。   商队来到驿站前的广场,入目是高一丈,下半截垒石、上半截夯土,坚实牢固、四面围合的高墙。   高墙下靠墙建了驴棚马厩,高墙内是四排房屋围成的院子——据说仙使称其为四合院。   进入驿站,四方皆是一排排一间连一间,排列整齐的房间。以供往来客旅歇脚住宿、存放货物。   宽阔的院中有一口水井,与几张高脚石桌石凳。   “驿站有规矩,有爵位者、有差在身的官吏、驿传递信者,住北边房,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驿站吏员在前带路,告知驿站规矩。   “并会依《传食律》,按律供给粺米、酱、菜羹、韭葱、盐等,不同规格的饭菜。”   告知之余,也应驿丞之令,顺道宣传科普。   “游学的学子、士人等,住东边房。   其中若有爵位者,按律供给对应规格的饭食,若无爵者,则自费食宿。”   “应役的役夫、工匠,寻常黔首,住西边房,自费食宿。役夫另住宿费用。”   商队的主人亦步亦趋跟着,听得仔细,不敢遗漏只字片语。   “似商队与商贾,以及罪吏、逃犯、赘婿、刑徒等,则只能住人来人往的南边房,同样自费食宿,不过价格倒是没有区别。”   商贾虽在贱民之列,但驿吏对商队倒也没有呼喝霸蛮。   各驿站的规矩出自咸阳,常有御史暗中巡察,若发现驿丞、驿吏、驿卒欺凌客旅,届时必施以严惩。   “明白明白。。”   驿站占地颇广,房屋众多,商队要了三间房屋住人兼存放货物。   屋中靠墙一整条大长炕,下面铺着秸秆草垫,上面铺着几张草席,一   排睡七八人不成问题。   季秋末的天气,炕头的灶台灶口还没有烧火。   “这火炕,据说是仙使探病王老将军,怜其寒冬不能眠,便为老将军想出了烧柴取暖、又不多费柴火的火炕。”   商队主人向随行人员,若有若无地炫耀着自身见识。   “后来推广传授至各郡,并在郡县衙署、官舍和驰道驿站,都盘了炕。”   “我们地处南方,黔首家里不多见。但据说北方去年便有许多人家盘了火炕,今年也快入冬了,想来北地家家户户正忙于盘火炕吧?”   随行的隶臣、武士们,也确实听得津津有味。   “这火炕原来是仙使所创!”   “原来如此!”……   惊叹着,还去摸摸炕沿。   入住完毕,商队就到院中一角的饭堂吃饭。   商队主人只舍得给所有人拿了蒸饼和酱——记在账上,待离开时一起计算食宿费用。   吃着蒸饼蘸酱,商队主人又开始侃侃而谈:   “别看这蒸饼平平无奇,其实是仙使所授好物——石磨研磨过的麦子粉做的!虽然麸皮没筛,但已经很细腻暄软了是不是?”   “听说那些家中富裕的,把麸皮筛了,留下那麦子粉白花花的,做出的蒸饼也是云一样洁白。”   “对对!很细腻暄软了!”   石磨他们还是知道的,每乡每里都至少有一台石磨供乡里使用。   但磨了麦子粉做蒸饼、索饼或其他饼吃,是年节才舍得的,现在又饿得厉害,能吃上蒸饼岂不兴奋?   “我们乡里近两年每年都种了两季仙稻,因此倒常用石磨去磨米浆、米粉吃。”仙稻丰收,稀稠米饭常吃,便也想着换法儿吃。   饭堂宽阔,摆了十来张高脚桌椅。此时,另一张桌子上的一队人,则搭话道。   看他们仪容,倒不似商队。   对方又道:“饭堂的豆芽、豆腐和豆干,也是仙使所创,再广传天下的。滋味不错,可以取来尝尝。”   商队主人心内讪讪,转移话题道:“某吴九,会稽郡来的小商贾,收了家乡干鱼海货,欲贩往咸阳。郎君何来?”   吴九相问,另一张桌子为首者也揖礼拱   手,互换姓名:   “某班米,九江郡而来的乡野匠人,听闻咸阳有火树银花,有高脚家具,有精美瓷器。我等想去咸阳,学得手艺,带回家乡,以为谋生。”   “新年在即,干鱼海货运到咸阳,也是稀罕货,必能畅销。”   “咸阳新奇器物手艺层出不穷,你们去咸阳学艺,也大有可为!”   吴九见对方坦荡热情,便也攀谈起来。   后来饭堂其他几桌的客旅,也加入交谈。   有自吴越及东楚故地北上的匠人商贾,也有自北方南下的游学学子,甚至南下某县赴任的县官。   贩夫走卒,官吏学子,天南海北,在此驿站相遇,也是缘分。   一时热闹起来,氛围融洽。   谈笑熟识之后,终于有人问起吴九商队中的护卫武士:“诸位可是曾遭劫难?”   商队的五名护卫武士,其中一人豪爽道:“哈哈哈!正是,我们都曾是刑徒,去年陛下东巡归咸阳后,赐爵一级,用爵赎了罪罚归乡。”   吴九也道:“我们这五个武士,都是一身本领的侠义之士,为替受欺的老弱妇孺出头,而殴打了县中富户。”   “被捉住后,按律黥面、劓鼻,罚为城旦。服刑数年,去年得赐爵,用爵位赎了罪罚回到家乡,这趟我便把他们收作护卫武士,与商队一道走南闯北。”   其中游学的一名学子闻言,感慨道:“去年始皇帝陛下东巡回咸阳,下旨凡秦土之人皆赐爵一级。因此得以赎罪归乡的男女刑徒,多达五十万之数!”   “积德甚厚矣!”   护卫武士们倒不知,竟然有这么多和他一样的刑徒,得以赎罪归乡。   “那陛下确实是积了厚德啊。”   其中一个武士,又指着同桌的另一个脸上,促狭笑道:   “哈哈你们不知,要说啊,还是他最想不过,你们看他脸上的黥面……”   “哈哈哈!对,只黥了一半!黥面行刑到半途,赐爵的圣旨便到了,他当场以爵赎罪、当即释放,哈哈!”   被揶揄的半截黥面武士,跟着告饶:“快别说了!”   但凡早一刻、晚一刻,行刑没开始,或者已成定局,都是纯粹的幸运、不幸。   这不上不下的,确实令人哭笑不得。   黔首淳朴,即便曾因秦律而受罚,如今得到赦免赎罪,也就不再怨恨记仇。   反而以此为谈资,说笑一番,一笑而过。   话题变换。   一名学子神秘兮兮,透露道:“关于这事,我倒是有些消息!”   “朝廷有人谏言:昔日争战不停,乱世用重典,律法严苛无可厚非。   然如今天下大定,仙使临秦,营建仙秦之大计也小有所成,旧时律法便不再适用,应当重修秦律!”   “据说啊,当今左相,曾经的廷尉,法门大家,已在筹划修新秦律呢!”   吴九商贾之身,最是谨慎,左右看看,见没有兵卒冲出来,才舒出一口气!   “这些话,可不好在驿站中说的!”   学子仰天大笑,“哈哈!莫怕莫怕,这事啊,在咸阳已经是人所共知之事!好些志在明法科的学子,都已经齐聚咸阳。一为群策群力,为修新律建言。”   “二为早日得知新律内容,早日诵背,以免下一届科举时,两眼一抹黑!哈哈哈!”   这群游学的学子志在进士科,《秦学大典》早已人手一部,就背在书篓里。   他们不惧科考内容变更,于是边走万里路,边读万卷书。   明算科的学子也一样,《仙使算书》人手一本了。   但是哈哈哈,明法科的学子,科考内容却要变了!还不知变后内容!   吴九:那是蛮惨的。就好比两军对阵,发现己方的兵械根本没见过,还不会使!   不同身份、地方的人,在驿站相聚。   各式各样的消息,也在此交汇,传播远方。   ……   吃完迟到的夕食,出来时外面天色已暗。   但驿站却点起火把,并未关门落锁。   “驿站日夜不休,至于原因,这就来了……”   一名游学的学子正说起时,便听见驿站外传来动静。   急促的哒哒马蹄声传来,而后是马匹急停的嘶鸣声。   “咸阳急令,分递郡县。备食水,换良马!”   一名驿吏上前,把奔驰累坏的三匹快马牵到马厩中,给草料清   水,再牵出三匹歇够喂饱的良马,牵着等待三名传令兵。   一名驿吏迅速而熟练地接过一份旨令——咸阳印刷相应份数后盖印分发,入驿站盛饭,并将水囊装满水,挂在马背上。   不到两刻钟,带刀的传令兵们便吃完饭,飞身上马。   一夹马腹,向着夜色疾驰而去!   一夜过去,驿站夜宿的客旅清早起来,在饭堂吃过朝食。   就各自道别,南来的、北往的错身而去,重新出发。   走在路上时,吴九的商队还遇到了一支南下的军队,有四五百之数。   纪律严明,不曾拦截商队,相安无事地擦行而过。   往前没多久,又见到道外摆摊的三五黔首。   隔着丈宽的深沟,对方用长竿递过来一袋野果子。   吴九依约在竿头拴上一条干鱼,对面收回去,完成交易。   想起先前遇上的军队,好奇问上一嘴。   对面摆摊的黔首果然消息灵通,“前面县中有盗贼兴起,郡尉调兵遣将,前往剿匪。”   吴九闻言便明白了,驰道穿行的郡县,若有盗贼兴起,到时危及驰道来往客旅,咸阳不日便能得知异状。   届时郡尉必然被问责,三年考绩时也是一个败笔。   “盗贼刚起便被剿灭,驰道安稳,是吾等商旅的幸事啊,可以放心出行。”   “于我们而言,也是天大幸事呢!”   战乱已平,盗贼不起,天下承平,是这片土地所有生灵的幸事。   吴九把一袋酸甜熟透的野果子,分给商队的人,又重新上路。   八方驰道上,有许多似滨海道上的吴九商队一样,也行走在路上。   东方道,有宽衣博带佩戴刀剑的儒生,向西游学。   东北道,有剽悍的商队,满载人参鹿茸乌、皮毛山货,往咸阳而去。   华北道,有一架两马拉的华丽车驾,数十异装武士护卫车周,马萧萧车辚辚,直向咸阳……   西北道,有蓝眼异族骑着骆驼,伴着叮当驼铃,行走在道旁牛羊成群,头顶飞鹰翱翔的驰道。   南方道,有绵延不绝的运粮队,数千士伍护卫前行。   西南道,悬崖绝壁间,凿壁嵌道,深谷溪涧上,横桥渡水,亦有运粮长队穿行其间。   ……   咸阳,上林苑。   在此地一离馆,窝了数日的仙使周邈,终于出关!   “走!回宫过新年去!” 第114章 始皇陛下的家宴   天下一统后的第三个岁首新年将至,两度欢庆过新年之后,咸阳城中也已蕴养出年味。   街道里巷之间,秋季收获的季节过去,家家户户又忙碌起来,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准备。   扫尘除秽,将屋里屋外打整一新。   再有那宅院中的富户,“听说咸阳市中,今年多了市易的花灯,买上数十个,悬挂在门头檐下,岂不喜庆?”   又有说:“八方驰道畅通后,各地物产开始汇聚咸阳,咸阳市中已有了海鲜鱼干、山珍干货,早些抢购一些回来,也好丰富年宴。”   有家中女娘,早已拿出两匹仙缎,给家中亲人裁缝一身过年新衣。   而有那家境一般的黔首,“走!去山野间摘了松柏香枝,颜色鲜亮的野花野草和树叶,回来捆扎成一束,悬挂檐下或摆放厅堂,也可装点新颜以迎新年!”   有邀着左邻右舍:“昨晚泡了豆子,一道去乡里公用的石磨磨豆子?”   “磨出浆水后,回来捞一批腐竹,点几板豆腐,再腌炕一席豆干,生上一篓子豆芽,也好为年宴添上一些菜色!”   “啪啪!我把家中好衣裳拿了出来,掸一掸灰尘,晾晒两日,新年那日穿得清洁干爽才好出门嘞!”   随着岁首新年越来越近,整个咸阳城里,年味更是渐浓。   似乎随着新年将近,天地之间都躁动起来。   咸阳宫中,今日一早,宫中隶臣妾们也已开始装点宫殿,悬挂红灯笼。   ——这自然是愿意某仙使的热烈提议。   章台宫,正殿。   始皇帝嬴政案上一摞急要奏章,终于只余手中最后一本。   安静侍立帝侧的蒙毅,这才出声:“陛下,仙使在上林苑中闭门已数日,不知何时回来?”   嬴政头没抬,眼没移,也没搭话。   蒙毅半分尴尬也无,好似自言自语:“也不知仙使给陛下准备了什么新年礼物?不过比照去年和前年,想来不会差了去。”   嬴政批示完手中奏章,又去拿另一摞,不甚紧急重要的奏章。   一旁的蒙毅继续自说自话:“仙使为准备新年礼物,出宫在上林苑的山野之间,神神秘秘,捣鼓了十来   日。陛下不好奇仙使忙活出了什么吗?”   嬴政终于从奏章中抬起头,“蒙毅,你闲得慌?”   蒙毅身为中车府令,倒也不闲。   随侍帝侧之余,还要抽空处理中车府的事宜。   这不,先前才根据紧要与否,为嬴政给奏章分了类?   蒙毅恭敬肃立:“陛下英明。”   臣闲不闲的,陛下还能不知道?   嬴政眼神难言:“你也沾染了周邈的习气,盼着过新年?”   蒙毅一本正经,反问:“陛下难道不盼着?”   嬴政:“……”   蒙毅:仙使精心准备了新年礼物,有礼物收,陛下也不能免俗啊。   “陛下,仙使请见。”   正在君臣二人莫名无声对峙之际,有殿外宦者入内禀告。   “请仙使。”嬴政说着,放下手中的奏章,抬眼看向殿门口。   蒙毅:陛下这样子还说不期待?真就嘴硬呗。   嬴政似脑侧也长了一双眼睛,突然睨一眼蒙毅。   蒙毅恭(乖)敬(巧)肃立,目不斜视。   乖巧.jpg   “陛下陛下!”   熟悉的开场白,而话音未落,仙使身影已经出现在殿中。   “陛下陛下!”   两年多过去,仙使度过了声音尴尬的阶段,这会儿已不似鸭子嘎嘎。   但携带一身风风火火的气势,是仍旧没变啊。   “我带着徐巿、韩终、石生等一干方士,在上林苑中闭关旬余,终于成功做出了我打算给陛下的新年礼物!”   嬴政神色仪态,尚且不显。   蒙毅却是双眼晶亮,半身前倾,期待之情尽显也!   但周邈就是不满足大秦君臣二人的好奇心,“新年礼物嘛,现在说出来就没惊喜了!”   蒙毅:……有没有可能,他们成熟的成年人,是不搞幼稚的惊喜这一套的?   上首的嬴政神情不变,“准备礼物辛苦,朕很期待新年惊喜。”   “嘿嘿!嘿嘿!”周邈回想起礼物内容,忍不住嘿嘿直笑。   “不辛苦不辛苦!陛下且等着罢!肯定是大大的惊喜!”   周邈既不打算告知始皇陛下新年礼物的内容,那来章台宫就纯粹是打声招呼,告诉陛下:他回来了!   目的达到,周邈也不多逗留:“后天就过年了,我也回六英宫看看,准备得如何了。”   “明天晡时,我来章台宫和陛下一起用夕食啊!”说着就揖礼告退,话未落,人已到殿门口。   嬴政:……   蒙毅:明天下午一起用夕食,是为了找陛下拿压岁钱吧?   嬴政收回视线,对殿中角落侍立的宦者吩咐:   “传令少府,明日晡时章台宫设…家宴,并传令各公子公主携家眷,及各宫夫人赴宴。”   周邈曾说过,在岁首前一晚,有一家人团团圆圆,一起吃年夜饭守岁的风俗。   宦者领命而去。   嬴政又对蒙毅道,“咸阳各处衙署,除当班卫戍将士外,明日上午处理完公务后,下午开始放半天假,回家与亲人吃年宴。”   “当班卫戍将士,每人赐肉二斤,以作慰劳补偿。”   周邈曾有异议,说大秦官吏过年都不放假,不够‘人性化’。   如今大秦上下向好,改一改也未尝不可。   “另,明日大朝贺后,除赐大宴者,后日得赐咸阳剧场共赏歌舞者,咸阳官吏,皆放假二日。”   “当班卫戍将士,期间二倍记俸,之后调休。”   这当然也是周邈曾在‘吐槽’时,提及的建议。   嬴政收缩调整过后,决定放二日半假。   今年在咸阳试行无碍,明年便可颁行诸郡县。   前面的命令是内廷家事范畴,后面的旨令,就是前朝公事了。   兼了符玺令的蒙毅,当即领旨:“唯。”   随即到一旁,书写圣旨,呈递嬴政审阅无误,方才盖了玺印。   而后传令手下符玺郎,将圣旨宣至咸阳各处衙署。   ……   另一边,周邈带着方岩,回到六英宫。   歇息片刻,用过两块糕点,睡上一个美美的午觉。   恢复了精神,先前没有打扰的方岩和霞,便开始汇报事务。   “仙使久不在宫中,织室便按照仙使上次做秋衣时量体的体量,做了四   身过年穿的礼服,仙使可否试穿?   若有松了、紧了的地方,织室也能及时派人来改。”   留守六英宫的霞,禀道。   周邈应下:“嗯,待会儿就去试穿。”   方岩虽随行在侧,却也没耽搁他掌握六英宫事务。   “河西郡和西域东郡,日前皆各给仙使送上两车郡中物产。”   随即又补充:“自然,两郡往少府之处,给陛下进贡得更多。”   陈平和周邈交情已久,甘罗则欠他救命之恩,何况两郡皆是因他而建,在给陛下进贡之后,顺便孝敬他一些当地物产,不算逾矩。   “他们真是太客气了!”周邈直接一个口是心非。   毕竟有新年礼物收,谁能不高兴呢?   “还有吕织令,日前也派人在大朝贺上献礼之外,顺道给仙使进了数十斤毛线和毛线衣裤。”   “这是已经建好工坊,开始产出毛线了!”   周邈兴奋道:“待会儿试穿新衣的时候,顺便把毛线衣和毛线裤也穿上!”   虽然九十月的天气,还用不着穿毛线衣裤,但试试也好啊!   但那可是吕姐姐给他捎的新年礼物!   “另外,燕也一道给仙使送回一车新年贺礼,杂七杂八的,各式各样都有。”   周邈想到他让燕搜集西域物种,当即就起身:“把燕的礼物拿来看看!”   一个大箱子抬上来,打开盖摆在周邈面前。   探宝一般,周邈开始翻看。   翻出一袋十来斤豆子,干枯、扁圆,色泽红褐色。   但他已经能想象到,它们长在植株上时,‘豆荚状如老茧’的样子了!   “这不是胡豆吗!”就是后世的蚕豆。   嫩胡豆剥来炒了吃,豆肉软面,好吃得很!   晒干的老胡豆油炸、干炒,酥脆喷香,是绝佳的下酒好物!   ——虽然他不饮酒。   “嚯!大蒜!”   周邈翻出一个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的不正是大蒜吗!   虽然个头比后世超市的要小很多,皮层包裹得严实,但确实是大蒜!   吸溜~酸菜泡蒜,蒜蓉生蚝……   凉拌、爆炒、炖煮,加两瓣大蒜调味,滋味都会不错!   “噫!香菜种子?”   很不巧,他周邈就是香菜党!   “嚯!胡椒!”一两胡椒百两金,叱咤封建王朝时代的著名香料啊。   “呀!茴香!”烧烤的灵魂啊!   周邈在西域特产的物件里,翻出了蚕豆、大蒜、香菜种子、胡椒和孜然。   这新年礼物盲盒的惊喜,真是太棒了!   所以他不告诉陛下新年礼物,保持神秘,等到时揭晓再惊喜,真是太对了!   章台宫君臣二人:……大可不必如此,推己及人?   ……   第二日,九月最后一天的晡时。   周邈像往常一样,赶着夕食饭点,准时到达章台宫。   “哦嚯!”   一进正殿,就发现殿中坐满了人!   浅惊一下。   殿中众人离席行礼相迎:“见过仙使!”   “快快免礼免礼。”周邈小碎步直挪,往前面始皇陛下面前移去,其间视线从两侧扫过。   席中有身态样貌是秦人、或不似秦人,相貌周正、风情各异的妇人,或独自一人,或带着男童女童。   周邈没在人群中见到胡亥,但看见了先前还参加过对方尚公主婚宴的李二郎。   最后又在左首,见到了大秦长公子扶苏,与一位年轻妇人同坐一桌。   果然是家宴啊!   周邈行过礼后,照例被赐座右首。   屁股刚沾上椅子,猛然反应过来:始皇陛下的家宴,现在他也赴宴,那他不也……被当成了家人!   轰!——   仙使周邈猛地好似双眼放光,激动兴奋之色尽显!   几息时间,脖颈和耳朵就已粉红似霞!   蒙毅放假回家吃团年饭去了,但扶苏接替了他的属性。   扶苏(欲言又止):仙使挚友,参加始皇帝陛下的家宴,竟然如此激动吗?   “开宴。”上首的嬴政一声令下。   端着菜肴的宦者们鱼贯而入。   先给陛下面前桌上上齐菜,再接着是仙使、长公子……   宦者们手脚俐落,很快   就依次上完了菜。   先前还为出席始皇陛下家宴而激动兴奋的周邈,眼下又轻易被面前一桌子年夜饭勾去心神。   分量虽是一人份,但菜色丰盛啊!   只待上首的嬴政率先动筷发话,周邈立即就埋头炫了起来!   相比刚来大秦时,少府的膳食已经改进很多。   茱萸的辣、花椒的麻,还有葱、姜、韭、酱调和盐味,味道已颇为丰富。   等未来大蒜、香菜、孜然和胡椒移植成功,以及更多物种传入,大秦的饭桌将会更加丰富美味!   始皇帝的家宴,自然不像是后世影视作品中的皇家家宴一般,表面其乐融融,实则是钩心斗角的大型宫斗现场。   仙使周邈专心炫饭,也就长公子扶苏敢于不时与仙使搭话一句。   对上首的嬴政劝菜一两句。   再又招呼下面的弟妹们,别害羞,尽管夹菜添饭。   扶苏(心力交瘁):作为长公子,这顿家宴全靠他撑着!   所幸章台宫家宴气氛固然安静了些,可上首的嬴政无故也不会训人。   各夫人和公子公主,吃得倒也开心。   甚至到最后,个个也都学起仙使来——埋头专心炫饭!   章台宫和六英宫的膳食改善,并不意味着各宫每餐都能吃到一样的美食。   家宴上这一顿,毫不夸张地说:是他们此生以来,吃过最丰盛美味的一顿!   家宴渐入佳境之后,大家就都在专心炫饭了。   吃饱过后,残羹剩菜收拾干净,碗筷杯盏撤下。   此时尚且将近黄昏,便难免开始了一场…稍显生涩的父慈子孝剧目。   大部分时候,都与周邈无关,他只需坐看始皇陛下与诸公子公主交谈。   并在心中嘀咕猜测:这位夫人曾经可能是哪国人?   是先前纳的?还是从咸阳北坂上的六国宫室中,挑出的六国美人?   只需要在有夫人或公子公主们,言语间带到他时,嗯嗯哦哦应付一声就行。   可有趣了,无聊不了一点!   ……   天色昏暗下来。   嬴政挥手令宦者,将为公子公主们准备的压岁红包端   上来。   用红纸折叠包着的红纸包,摆了满满一大盘。   包括扶苏在内,所有公子公主一视同仁:每人一个压岁红包,里面包着的是五枚半两铜钱。   “谢陛下赏!”陛下赏赐,便是一枚铜钱,也当感恩在心。   唯有发到最后一个,给仙使的压岁红包,虽没大上一号。   但满满鼓鼓的,一看就不止五枚半两铜钱。   “谢谢陛下!陛下新年快乐!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周邈拿到压岁钱,忍住当场拆开的激动,摸摸捏捏压岁红包,珍惜地揣到胸前。   诸公子公主(后悔不迭):怎么就只谢了赏,没像仙使和长公子一样说几句吉祥话呢!   “朕也祝仙使,新年快乐。”   “快乐快乐!都快乐!”   “祝陛下新年快乐!身体安康!”   殿中众夫人和诸公子公主,到底晓得弥补,纷纷离席,同声共贺道。   “起。”   “散宴。”嬴政下令。   始皇帝的第一次家宴,就此结束。   至于仙使所言,吃过团年饭再一起守岁,直到新年到来?   始皇陛下没做这打算。   #守岁只会耽误朕批阅奏章#! 第115章 他并非无名无姓一名礼官,他姓姬名舒   他并非无名无姓一名礼官,他姓姬名舒。   (周邈:他当然知道随队礼官的姓名了!)   仙使降临大秦的第一场大典,就是由他主持。   因他风姿端雅、仪貌矜严,又有一副好嗓子,唱诵颂文时几可响遏行云。   记性上佳,勉强可算耳闻则诵、过目不忘,从不曾有过忘词。   最重要的是,常年一张严肃镇定脸,即便泰山崩于前,亦不会有喜怒惊惧。   他天生绝佳的礼官资质。   再后来,改建咸阳的数场赐福大典,修建八方驰道时,一轮又一轮的赐福大典,都是他跟着仙使出差主持过来的。   结束最后一场大典回到咸阳时,奉常衙署上下已经开始为新年做准备。   欢庆新年,是仙使降临大秦后兴起的稚嫩习俗,一切仪礼皆未成定制。   一统后的大秦每年又都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因而新年三天欢庆,每年的流程都有改动。   奉常衙署群策群力,草拟流程,敲定流程,书写颂文。   等到新年临近,朝贺人员、献礼物产、大宴礼制,甚至新年第二日咸阳剧场出席人员……   一应事宜尘埃落定后,最终又还进行了微调。   而姬舒凭借他绝佳的礼官资质,以及过往主持咸阳内外百余场‘赐福大典’的深厚资历,赢得了十月初一、岁首大朝贺主礼官的资格!   大朝贺时,从章台宫正殿,经殿前台基,至章台宫大门外,都有礼官引领、仪仗导护。   而他姬舒,作为主礼官,则是掌控全场的第一礼官!其余礼官皆不过从旁协助。   赢得了主礼官资格,姬舒便开始背颂文、顺流程、记献礼物产……   耳闻则诵、过目不忘如他,也…根本不是问题!   姬舒(常年一张严肃镇定脸):紧张不了一点!   终于,到了大朝贺这一天。   姬舒在夜日交替之际,绝早的平旦时分,便起床梳洗,换上一身里外上下最浓重的大礼礼服。   临出门前,吃了两块寡淡糕点垫肚,抿了一口温水润喉。   之后就来到章台宫偏殿等候。   紧张不了   一点的姬舒,只是在心中一次次预演场景。   终于,吉时到——   高台照曦,章台承清。   玄旗飞曳,陛卫森严。   宫墙黛染,斧钺林立。   寂静庄重之时,黄钟大吕奏响。   姬舒立于章台宫殿前台基之上。   一副浑厚而响亮的嗓音,冲破庄严正大的雅乐,响彻此方:   “始皇帝四年,孟冬岁首。……”   “始皇帝四年,孟冬岁首。……”   姬舒一句出口,便有阶侧仪卫两列六排为一队,齐声重复唱诵。   如此一声接一声,传下层层台阶,穿过广场,直达章台宫大门之外。   洋洋洒洒一篇新年颂文,对仗工整,典丽堂皇。   总结过往一年辉煌,歌颂文治武功,展望新年腾飞。   开场颂文唱诵完毕,雅乐一转,进入了新一程。   姬舒踩着乐点,高声道:“诸官列位,阶侧恭迎!”   阶侧仪卫传唱下去。   低阶文武百官各穿大礼冠服,应声而至,自章台宫大门外趋步疾行入内。   按事先指定站位,以官阶高低为依据,分两批各于殿内、殿外两侧,列位恭迎。   而后乐音再变,进入最庄重恢宏的篇章。   姬舒揖礼高唱:“帝升高台!垂坐殿首!”   其声响遏行云,其音正大高妙。   中车府令蒙毅驾车,六马拉銮驾抵达台下。   始皇帝嬴政身穿玄衣纁裳,头戴通天冠,步出车驾。   升上高台,步入章台宫大殿,落座上首。   乐音又变,姬舒亦入殿,立于座下阶前:   “公卿入殿,叩拜朝觐!”   仪卫一声声传唱远去。   右丞相王绾、左丞相李斯在前,御史大夫冯劫及九卿随后。   自章台宫大门而入,疾步穿过宫前广场。   攀上台阶,趋步入殿。   姬舒再开口,引导行两跪六拜大礼:“跪!拜!……”   三公九卿拜毕,赐座列席。   姬舒隐秘调整喉嗓,接着高唱:“请仙使觐见!”   并在   心中估算时间,四马拉的车驾该已驶进广场,仙使该当下车升阶,仙使即将入殿……   果然,下一瞬,一袭黑底红绣礼服的仙使,出现在殿门口。   趋步入殿,来到殿中。   姬舒按照流程,道:“仙使行、天揖大礼!”   毫无意外地,接收到仙使投过来的疑问眼神。   奉常属官太祝叔孙通汇编《秦学大典》并修礼制,其中便有定下朝觐皇帝的两跪六拜大礼,从去年岁首新年开始推行。   去岁新年时,仙使远在乌孙,不曾朝觐皇帝,因此至今为止都不曾行过两跪六拜大礼。   此时,仙使脸上写满疑惑:礼官你嘴瓢,说错台词了?   姬舒(严肃镇定脸):臣并未。   审阅大朝贺仪制时,陛下亲自示下修改。仙使的朝觐大礼,不必跪拜,揖拜即可。   “揖!”   仙使神情懵然,依言揖礼。   “拜!”   仙使听话深深下拜。   “再揖!”“再拜!”   “三揖!”“三拜!”   “礼毕!”   姬舒引导三揖三拜完毕,便闭口不言了。   以仙使的行事,接下来……   果不其然。   “陛下新年快乐!祝陛下新年身体安康无病无灾!大秦昌盛海晏河清!”   一串真诚朴实的吉祥话出口,上首的嬴政接着开口赐座的声音,都柔和两分:“仙使请入座。”   仙使已经入座,姬舒就继续走流程。   ……   “始皇帝四年,天下承平,疆土安宁。……”   又是数百字一篇颂文唱诵完毕,大朝贺进入下一个流程。   “宣横阳侯韩成、武宁候李左车、宁陵侯魏咎、怀义侯熊心、齐忠侯田假、鄢侯赵鄢,及仙忠侯河喜,朝贺觐见!”   故六国诸侯,再加一个去年仙使灭月氏后,封的河喜王子仙忠侯。   至于乌孙,有西域列国援军并瓜分战果,未有封侯者。   朝觐完毕,上首的嬴政开口:“赐大宴。”   列国诸侯谢恩退下。   “宣列侯通武侯王贲、仙武侯英布,伦   侯智武侯张良、建忠侯章邯、武信侯冯毋择……觐见!”   这一干人等,便是大秦的侯爵们了。   二跪六拜大礼已毕。   上首的嬴政开口:“殿内赐座。”   诸位功勋侯爵谢恩入座。   至此,乐音再变,瞬时丰收喜庆之意渐起。   姬舒不慌不忙,合着乐音,推动进程,开始大朝贺第三项——   献礼!   又是一篇颂文出口,细数有代表性的诸郡——即将献礼的诸郡成就。   而后,姬舒开始背献礼内容:   “河西郡献壮牛、肥羊各万头!良马三千!”   “西域东郡献壮牛一千,肥羊三千!良马五千!”   两郡的郡守、郡尉及监御史,皆未回咸阳,便由奉常衙署安排礼官,代为献上礼单。   河西郡和西域东郡以畜牧见长,河西郡继承了故月氏国的全部资财,又从北羌叼来一块肥肉,贡献壮牛、肥羊各万头,另有良马三千匹。   而西域东郡,故乌孙国被西域列国瓜分去半数资财,人畜皆不丰。贡献壮牛和肥羊便少些,然却有良马五千匹!   是因为相比牛羊而言,乌孙马更加有优势。   自然,诸郡献礼的物产,都是官家苑囿等所在出产。   “渔阳、广阳、巨鹿及济北郡,各献精盐四百石!”   勃海湾四郡之中,已于去年建成海盐场,并全力晒盐产盐一年。   今各献上特产精盐四百石,便是在依朝廷诏令定价销往诸郡后,还余下的部分精盐。   事实上,献礼诸郡并非把全部家底献上了,只是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数,献上郡中特产,以作代表而已。   否则勃海弯四郡五个海盐场,产盐量怎会只有各四百石。   “会稽郡献茶十斤!”   虽非所有朝官皆知茶叶乃是制裁北方草原的利器,然却皆知仙使爱奶茶,陛下亦甚爱。   又有左丞相李斯派人前往会稽郡等南地,开垦茶园,移摘茶树。   今日会稽郡献上茶叶十斤,意在汇报茶业进展。   “北地郡献瓷器炊具、餐具、礼器各一套!”   一如茶叶,瓷器也得朝   廷看重,与咸阳相邻的北地郡,便首先烧制出了均匀精美的青色瓷器。   此时抬入殿中的瓷器,还是青色做底,壁有甚青图纹,高雅又华贵!   “少府设西域东郡织室,献羊毛线五石、羊毛衣裤十套!”   同样地,织室织令吕雉未入咸阳,奉常衙署的礼官代为献礼。   黑色纯正的羊毛线卷成大卷,还有钩织成衣裳形制的羊毛衣裤,一眼便知必定蓬松温暖。   “少上造燕,献西域物种核桃、蚕豆、蒜、香荽、胡椒和小茴香!”   仍旧是礼官代为呈上,分格漆盒装着,是从未见过的西域新奇种子。   西域与更西的蛮夷之地,早有交流,西域一些蓝眼红发、鼻梁高挺的异族相貌之人,便是明证。   上少造燕搜集了来,在大朝贺上献礼,也是一桩功绩。   之后又有数郡,献上该地特产。   献礼的最后,姬舒一张严肃镇定脸,,瞄一眼仙使。   高唱出了流程上本没有的话:   “仙使献七彩琉璃珠一斗!水泥秘方一张!”   哗!——   殿中视线乱飞:   ‘仙使也准备了献礼?没听说啊!’   ‘仙使性情跳脱,这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也是他会做出的事。’   而随着礼官入殿,端着的礼盘之中,七彩的浑圆琉璃珠滴溜溜滚动,灵动华美!   殿中百官惊艳之际,姬舒一张常年严肃镇定的面瘫脸,看向仙使。   仙使(使眼色):谢谢礼官!   姬舒(严肃镇定脸):他并非无名无姓一名礼官,他姓姬名舒。   仙使离席,接过礼官手上的漆木盘,亲自捧奉到阶下:   “陛下陛下!这一斗圆滚滚的七彩琉璃珠,是我顺道烧出来的,平时弹着玩滚着玩解解闷也未尝不可!”   姬舒(严肃镇定脸):除了仙使,没人会把如此圆润瑰丽的琉璃珠,满地滚着玩。   况且,陛下蹲地上滚弹珠玩……   那场景…岂敢造次乱想!   仙使接着道:“琉璃珠也就看个稀奇,小玩意儿而已。”   “我真正要献的新年礼物、第一份新年   惊喜,是这张水泥秘方!其中奥妙,陛下先看看方子,实物明天便可揭晓!”   殿中大秦上卿们神色期待,溢于言表。   能被仙使当做新年第一份惊喜的水泥秘方,必然不会是凡物了!   “仙使心意,朕已收到。稍后再揭晓,朕相信会是很大的一份新年惊喜。”   所有献礼都是献上之后,又抬出殿中专人收藏。   唯独仙使的一斗琉璃珠,及红蜡密封的一封水泥秘方,呈到了嬴政案上。   献礼已毕,接下来便是朝贺第三项——朝议。   垂坐上首的嬴政,搁置手边的七彩琉璃珠和水泥秘方,专注眼前。   “今日朝议有三。”   “一,新修秦律。秦已定鼎天下,四海太平,昔日一切以耕战为首务的强兵战时律法,如今已不再适用。   朕欲废除肉刑,适当宽省刑法,法礼并用、法主德辅。”   “二,推广仙麦、仙豆、仙稻、仙秫于郡县。   因地、因时制宜,推广播种高产五谷粮食。”   “三,在西域、北夷与东夷一线,择城开通贸易与外族互市。” 第116章 最重要的,其实是‘大秦有水泥’这件事本身!   朝议三项,其一:新修秦律。这事实则已由大秦法家巨擘左丞相李斯牵头,在两月前就已经开始议程,今日只是正式确立,昭告天下。   而废除肉刑,适当宽省刑法,法礼并用、法主德辅。   却绝非礼法并用、德主刑辅。   对大秦而言,礼与德可辅助法治,然只在辅位,绝不至于越过律令。   这一点,大秦君臣早有默契。   左丞相李斯离席出列,“陛下英明仁德!”   殿中朝臣亦跟上:“陛下英明仁德!”   嬴政双臂平展,“诸卿请起。新修秦律一事,便由左丞相主持。”   李斯早就在做的事,眼下就是走个过场。落于史书之上时,有明确的起始时间和负责人。   李斯揖礼领命:“臣领命,必不负陛下信重!”   朝议三项,其二:推广高产仙粮。   经过籍田育种、二次赐福积攒,仙麦、仙豆、仙稻、仙秫的数量,已经足以推广至天下诸郡县。   这是利好天下千万黔首之事,无人有异议。   殿中勋爵百官,皆再唱颂歌:“陛下英明!仙使仁心!天下黔首之福!”   仁心的仙使,猝不及防被歌颂。   心内小人:啊哈?带他做什么?快别快别了!疯狂摇花手,jpg   表面神态:端庄微笑.jpg   姬舒眼观鼻、鼻观心,一张常年严肃镇定脸。   却已将那位笑得大仁大爱的仙的羞赧内心,给猜透了。   上首的嬴政气势威严,再次双臂平展,示意免礼起身:“诸卿请起。”   而后指令道:“推广种植仙粮一事,由治粟内史左丞主持。”   萧何再次揖礼,领命:“臣遵命!”   萧何在被征调入咸阳后,从任职籍田令时起,再到治粟内史左丞,一直都有负责试种仙粮,如今再由他负责推广种植至天下郡县,顺理成章之事。   朝议三项,其三:与大秦周边各族通商互市。   这才是在今日才首次提出的一桩事。   然而,只凭先前献礼的精盐、茶叶、瓷器,便可知此事也非绝密。   至少始   皇帝与心腹们,已经心照不宣。   毕竟通商互市的商品,都已经准备好了。   但也难保不会有异议。   此时,就有奉常下属的博士部一名博士,出列谏言:   “陛下,臣以为,大秦北线蛮夷来去无定,劫掠往复。若再开关互市,恐会引得蛮夷饿狼豺狗一般,闻味而来,侵略抢掠。”   “与异族通商互市,是否有失谨慎?”   仙使,已经是成熟的仙使,遇到朝议反对谏言的博士,也能理智听取意见了。   当然,主要这个博士谏言时,神态、语气都恭谨无比。并无当初淳于越博士,那种指点江山的高傲轻视。   虽然提出了异议,但是一个关心家国的热血青年。   这便是朝议的意义所在,允许异议存在,有商有量。   同样参与朝议的刘季,也并未像上次那样跳出来,指着对方鼻子骂。   作为众博士的领头人,反而出列为其圆话:“孙博士之言,虽因不通全局,有所偏颇,然所虑亦有理。”   在蒙恬率兵北守上郡,后又向北推进之前,匈奴都还在德水(黄河)以南活跃。   就算如今,东胡也还常犯边辽东郡、渔阳、广阳一线诸郡北部村镇。   若此时在北疆择城开通贸易,恐怕确实会让匈奴、东胡等异族,闻味儿而来。   这些隐忧,嬴政、王绾、李斯一干知情者,也是知晓的。   但是。   “朕意图所在,便是择选边疆数座城池,开通互市,将异族吸引聚拢。若不聚在一处,又何谈制衡、分化、消灭?”   固然冒顿已死,但谁又能断言不会有第二个冒顿?   如今北疆蛮夷游牧无定,若放任其在草原野蛮生长,百十年后得以一统,大秦子孙能否对抗?   “不若趁此时机,将北疆蛮夷吸引聚拢,加以制衡、分化,从而消灭或同化,方可杜绝后患,亦是为子孙计谋长远。”   嬴政此言一出,无论是先前谏言的博士,还是刘季,以及殿中勋爵百官再无异声。   至于趁的什么时机?   那自然是大秦正盛,仙使临秦,正当建功立业,为子孙后代计谋的大好时机。   如此事成之后,即便数百年过去,草原异族再起,总也延迟了到来的时间。   “陛下英明神武!”   朝议三项议定。   姬舒再道:“至于北郊,祭祀迎冬!”   嬴政在前,仙使随后,三公九卿及百官依次随行,步出章台宫正殿,走下层层台阶。   阶下早有中车府安排好车驾,嬴政登上道中六马拉銮驾,仙使登上道中驷马拉车驾。   勋爵百官在礼官引导下,依次登上其后两侧拱卫的车驾。   之后的郊祭迎冬仪礼,姬舒退至一旁,交由太祝叔孙通唱诵祭文,引领祭祀。   迎冬祭祀完毕,再由姬舒及众礼官引导回城。   而后仍旧是探望抚恤数户军属,授以寒衣。   君臣百官回到章台宫,少府早已陈设好席案——在大朝贺这样的日子,到底没用新兴的高脚桌椅。   君臣百官依次入座。   “始皇帝四年,露月之始。……”   姬舒唱诵完今日最后一篇颂文。   始皇帝嬴政下令天下大酺,而后大宴开席!   至此,虽然今日还未完,他和众礼官的职责却已暂告结束。   ……   “太累了!”嘴笑僵了,腰板也挺酸了!   结束大宴饮,十月初一大朝贺落下帷幕。   周邈回到六英宫,端了一天的架子,终于得以放下,瘫躺在床上!   “仙使累了,臣这便服侍您洗漱睡下。”   方岩言笑贴心。   但开口下一句便是:   “毕竟,仙使明日还要早起,与陛下一道出发前往咸阳剧场,与咸阳黔首及百官共赏歌舞。”   “……”周邈幽愤地看一眼方岩,还是成熟地接受现实。   “明日还有正事呢,是该早些歇息。”   正事自然不是共赏歌舞,而是另有正事。   第二日,在日与夜交替的平旦黎明时分。   周邈便被方岩叫醒:“仙使,该起了。”   一连两天,凌晨三点起床,这滋味儿那是从骨头缝里都往外钻睡意啊!   #过年很开心但过年早起很不开心!#   ——周邈(叹息):从过年时的纯粹喜悦,到仍旧开心却开始嫌弃某些麻烦,这大概就是成熟吧!   困得睁不开眼的周邈,嘀嘀咕咕一阵,终究是认命起床,洗漱、换衣、束发,吃朝食。   最后才穿上隆重的礼服。   一通忙活下来,已经是日出时分,赶紧乘车前往章台宫。   到达章台宫正殿前时,仪卫已经列阵,车驾也已成队静候。   恩赐随驾咸阳剧场,与民同乐,共赏歌舞的勋爵和百官们,也已到齐,正列队恭迎。   “恭迎仙使!”   周邈刚探头出车,就被整齐划一的恭迎扑一脸。   心虚地视线一扫:呼!幸好幸好!始皇陛下还没来!   而声音刚落,便又再起:“恭迎陛下!”   周邈赶紧站定,抬头就发现始皇陛下正抬步下台阶。   心里不由猜测:所以?始皇陛下不会是在上面等着,听到他来了,才现身下来?   #他真该死啊!竟然让始皇陛下等他!#   周邈心内小人:捶胸拍地痛哭悔恨.jpg   嬴政下得台阶,路过心虚悔恨的周邈,“时辰刚好,走吧。”   接着两步登上皇帝銮驾。   好嘞!   周邈转身小碎步,上了安排给他的车驾。   身后百官也迅速登上对应车驾。   “咚!”   恢宏之音奏响!   道中的帝驾向前驶去,仙使车驾随后。   而后勋爵百官的车驾分两列,左右跟随在后。   行至章台宫大门,列队在外的仪卫兵仗启动,在前开路。   间隔一年,周邈再次在十月初二这日,乘着驷马拉车驾,跟在始皇陛下的六马拉车驾之后,行于道中。   往咸阳剧场行去。   眼前是熟悉的场景——咸阳黔首守序而又热情地,站在章台街道旁人行道上,欢腾高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热情似火,声震云霄。   然而细看之下,却又有不同——夹道欢呼的咸阳黔首,衣着更加整齐了,面容也更加鲜活。   这是因为,在精神鼓舞之外,改建咸阳,以及修建八方驰道的一轮轮征召役夫,以及驰道畅通后,所有得到的诸多物质、希望的滋养。   到底是滋养了咸阳黔首的身心。   当然,咸阳黔首还远远不到共同富裕的大同之治,但贫苦的一部分上万户黔首,确实得到了粮布资助。   加上咸阳在驰道畅通后,已初见峥嵘的机遇,只要愿意努力奋斗,便可窥见改变命运的可能。   大秦黔首未来可期,新年新气象啊!   周邈觉得心中满足、骄傲,早起的困意尽数都被驱散。   车队到达上林苑的咸阳广场前,下车后周邈几步追上前面的始皇陛下,落后半步,紧紧相随。   机警戒备四周!   周邈:人多杂乱,保护始皇陛下安全!   这让走在勋爵队伍中的张良,想起前年此时,仙使在人群中看见他后猛然戒备的神态。   ……仙使赤胆忠心。   横阳侯韩成走在张良左侧。   曾经主从,如今已成同僚。   心生感慨,倒也心无芥蒂。   哪怕张良的智武侯,是因功赐爵,是他韩成一个横阳侯所不及的。   韩信和项籍,也以六国后裔加上仙使座下童子的身份,得赐随驾前来。   项籍走得昂首挺胸:他真英武神气!   韩信一张天生高傲脸,面无表情:幼稚。   走过广场,然后一如两年前,勋爵和百官先行入场。   始皇帝嬴政、仙使和数名上卿,停了下来。   在离去入场时,张良看向剧场外,那一堵明显新建的墙垣,若有所悟。   “昨日我说让陛下先看看水泥秘方,今天就能见到实物。”   等到其余人已经进入场馆,只余下几名知情者时,周邈手臂一扬,展示着新建的一堵墙。   “这就是了!”   “这是一块公告栏!可以在上面张贴政令,也可让黔首张贴寻人启事、租售房屋公告……等等。”   在最初改建咸阳任务时,上林苑被划出的这片地块,建了城市公园、广场和剧场。   剧场不说,公园和广场已成为咸阳黔首游玩   、聚会首选之所,而且但凡外乡人到咸阳来,必会来转转看看。   每日平均人流量,仅次于同样改建过的咸阳市场。   在此处竖一块公告栏,确实是必要的。   “当然,这不是重点!”   周邈招招手,让众人凑近来看。   “重点是……请看这堵公告墙!脚下两丈长、五尺宽的基座表面,以及正面墙面,就是用水泥浆抹平的!”   大秦君臣低头细瞧,只见基座表面平整光滑,似一块青灰石板,与墙面无一丝缝隙。   还有墙面,摸得平整无缝,浑然一体。   触摸、轻叩,有如硬石。   周邈又展示没有抹浆的侧面,“还有请看!砌墙的砖块,也是用水泥加沙石,倒模制成的水泥砖!”   “当然,水泥砖并不会比烧制泥砖更省事省力。这里就是为了举例水泥的用法之一。”   以当下生产水平和砖头需求而言,还没有到需要保护耕地土地,而转用水泥砖的时候。   周邈随口提过一句,就接着抠了抠粘接砖块的一条缝,“看看这里!用水泥加河沙加水,和成的水泥浆,砌砖粘得多牢实!”   说着就用肩膀使劲撞了两次墙,以此证明确实很结实。   周邈:嘶疼!鲁莽了鲁莽了。   大秦君臣:……   萧何盯着平整的基座表面,眼前浮现的却是乡间泥泞的小路。   “这水泥,可能用于铺路?”   周邈肯定地点头:“水泥、河沙加碎石,混合成混凝土,绝对是铺路的好物!”   街道、驰道需要跑马,石板路面或如石的水泥路面伤马腿,因此是泥土路面,但乡间小路,就如咸阳城的石板路巷道,却是没问题的。   李斯接上:“可否用于修建、涂抹沟渠?”   抹得面上密而无缝,那沟渠应当不会有漏水之忧?有所减少也好。   “修建堤坝、沟渠,当然也可以!”周邈再次肯定点头。   大秦此时的江河决堤还没后世那般频繁,但修建引水沟渠,也是用得上的。   可铺路,可修堤坝,可涂沟渠,显而易见还能建房,这水泥简直……又是一样神器!   大秦君臣的激动之色,显而易见。   周邈见真的没人再问,终于忍不住揭晓答案:   “我觉得眼下最重要的,其实是‘大秦有水泥’这件事本身!”   大秦君臣或快或慢,神情之中皆若有所悟。   “那样一来,将来修建长城的时候,或许就能用上水泥了啊!”   最早秦长城,最坚固明长城。   有了水泥的秦长城,将会是最早也最坚固的长城!   当然不是自己烧制水泥,去砌秦长城。   而是:“大秦有了烧制水泥的技艺,那么以基建系统的逻辑——符合当下科技水平,或许就能在修建长城的基建任务时,配给水泥了!”   不管是直接配水泥道具原料,还是配烧制水泥的机器人——就像当初烧砖的机器人。   “虽然下一个任务,不一定是修建长城。但这个任务总有到来那一天的,到时不就能用得上了?”   如果论大秦基建项目前三,驰道和长城必定能名列其二。   所以或许没有修建长城的任务?根本不可能!   而一旦长城修建起来,昨日朝议所说自西北至东北的北疆一线上,因通商互市,前期会吸引、加剧草原游牧部族劫掠一事,不就能解决了?   长城横亘,边城盘踞,把通商的市场设在长城与城池连线之外。   一旦劫掠,便退回城池,然后派兵追击,全无南下劫掠之忧!   “叮!”——   凭空而起一声轻灵空明之音。   这是仙音。   “嘿!终于结算完了吗!”八方驰道任务完成,一如当初改建咸阳任务之后,就进入了结算页面。   然后同样也在十月初二,结算完毕。   “第三个大任务,究竟是否是修建长城,即将揭晓!”   周邈唤出旁人不可见的系统界面,看清内容——   [请在以下三张卡牌中,选择一张翻开,领取属于你的任务奖励!]   三张闪光描边的卡牌,卡牌背面的‘奖’字很显眼。   “即将在明晚…或者后日揭晓!”   周邈翻脸改口。   在场没人问为什么不是现在。   还不明显吗?仙使打算像前年一样,明晚在登仙台上领取,顺便还能炸朵烟花,庆贺新年。   在场之人都不是急躁之人,也不催促。   并开始期待,到时会抽到什么奖励。   想一想前年抽奖的长绒棉种子,今年也值得期待。   嬴政:“好,到时揭晓。” 第117章 玄鸟显灵,盛世降临!   十月初二,新年第二天。   两万咸阳宫黔首,始皇帝、仙使及钦点勋爵、三公九卿、文武百官,在咸阳剧场共赏歌舞。   歌是欣欣向荣,舞是万象更新。   歌舞庄重大气,尽显大秦气象。   间隔一年,再观这歌舞,发现颇有进步。   前后一个时辰,二十四个歌、舞、朗诵节目,精彩纷呈!   有后世(最精彩那几年的)春晚那味儿了。   对眼睛、耳朵和心灵都很友好,仿佛做了一场疗愈按摩,涤荡心灵,舒坦!   周邈看得一本满足!   之后愉悦满足地乘车原路返回,饱饱地睡了一个午觉。   睡午觉前,想起前世小时奶奶说——过年时白天不能睡觉,否则这一整年都会懒惰、打蔫儿。   犹豫一秒,选择躺下!   周邈:成熟就是不再迷信!   吃吃喝喝睡睡,一天过去。   十月初三,黄昏时分,章台宫。   ——老时间,老地点,老说辞:   “陛下,难得过年,我们去逛夜市吧!”   这次周邈没有软磨硬泡,嬴政将手中书卷一个段落看完,合上放下,同意道:“可。”   因为咸阳官吏年节放假三日,奏章早已在本应守岁那晚批阅完,除了阅读看书,也是闲来无事。   周邈:过年都手不释卷,始皇陛下卷王如斯!   蒙毅也在放年假的官吏之列,只是今日午后又来宫中上值了。   至于原因,大家心照不宣:今晚仙使有安排。   “臣去备车马。”不必吩咐,蒙毅自觉道。   等嬴政去往殿中内室换过衣裳,一身玄衣紫裳的常服,威严又低调。   周邈心道始皇陛下这一身黑紫配色的衣裳,倒真是尽显低调的奢华。   两人出来时,蒙毅照旧是驾驶一辆驷马拉车驾,已经等在阶下。   嬴政登上车驾,周邈随后跟上:“走着!”   说是去逛夜市,但都心知肚明,是去章台街的高台下,揭晓新年惊喜。   周邈索性连装都不装了,大大咧咧掀帘子往外看。   嬴政照旧默然不语。   车驾驶出宫门,来到章台街上,最终在高台后缓缓停下。   “陛下,走,下车去!”周邈钻出车厢,招呼后面的始皇陛下。   嬴政弯腰步出车厢。   并未似上回一样,绽开火树银花。   搬来桌椅,临时陈设的观众席区域,士伍里三层外三层,密密护卫在外。   三公九卿、勋爵将军们,知情或不知情,皆已等候在此。   见嬴政和周邈到达,忙离席恭迎:“陛下!仙使!”   “诸卿入座。”嬴政率先走过去,坐在空待的尊位上。“仙使也请。”   周邈自觉地坐在始皇陛下右手边。   刚一沾椅子,就顺手端起手边高凳上的奶茶。   甜滋滋,香喷喷,甜奶茶好喝!   一口气下肚大半杯,歇气时,就发现被视线集火了。   “???”周邈满头问号,但随即恍然大悟:“我可不是只顾着喝奶茶,而忘了正事,让你们干坐着。”   大秦君臣:盯……   “……好吧。”周邈高举右手,对高台上的人做出‘OK’手势。   “咻!”——   “砰!”——   三丈高台上,一条光蛇蹿上高空,而后猛地炸开!   一朵绚丽火花在夜空中绽放!开出白色、黄色和红色三重花瓣!   “咻!”——   “砰!”——   “咻!”——   不及反应,更多光蛇蹿上天空,更多火花在夜空绽放!   霎时间,一朵火花败谢,十朵火花绽放,夜幕中上演一场火花的开败。   瑰丽,神秘,令人震撼心折!   “陛下陛下!这就是我的第二个新年惊喜:一场烟花!”   砰砰咻咻的喧闹声,高台另一侧,咸阳黔首的高呼声中,周邈指着夜空中绽放的三色烟花,像只献上猎物的猫咪。   嬴政和观众席区域的朝臣一样,靠坐在椅背上,仰望夜空,眼底在烟花明灭中闪着光。   “虽然看起来,其实不比打铁花焰火绚丽壮观,顶多就是窜得高些,颜色多了两种。”   周邈看过多彩绚烂   数倍的烟花,眼前的烟花造型花型不算繁复,只有三重。   色彩单调,只有常见的闪光白色、黄色和红色。   属于在后世寻常人家买来燃放的烟花中,稍贵的一类。   胜在量多,又在最佳观景位置,才稍有震撼之感。   “但这是不同的,庆贺新年,就该燃放一场真正的烟花!”   第一年没火.药,第二年没在咸阳,今年怎么也要放上烟花!   “这是属于爆炸的浪漫!火.药不只是大杀器,还能是美丽的烟火。”   确实浪漫,也确实美丽。   大秦君臣观赏着烟火,满目震撼。   周邈则在背景音里嘚啵嘚啵:   “原本烟花是五颜六色、缤纷多彩的,绽放时要更加瑰丽震撼,但我发现做不出来,只能做了最简单容易的闪光、黄色和红色三色。”   以为他在上林苑闭关,是烧琉璃珠?不,他还烧水泥!   以为他只烧了琉璃珠和水泥,不,他还带着徐福他们做了烟花!   “造型也做不出很复杂的,别说做八重烟花了,三重都是好不容易才将光珠排列成三层。”   然而,周邈不甚满意的烟花,已足够让大秦君臣震撼得久久不能言。   夜空中绽放的三重三色烟花,是他们此生见过最瑰丽的花朵。   “砰!”——   烟花的开败比昙花更短暂,似一场幻梦瑰丽也易逝。   最后一朵烟花败谢后,这一场烟花也就落下了帷幕……   “砰砰砰!”   大秦君臣心中怅然乍起,然而还不及低头收回视线,眼中便再次绽放明光!   当烟花绽放的图案,清晰地映照在眼底时,无不双目圆睁、瞳孔收缩!   尖长两翅,尾叉似剪,有喙有羽,振翅翱翔!   “这!这!”王绾震惊失语!   “是玄鸟啊!”周邈揭开答案。   秦时固然有龙纹饰,但并不以龙为尊,以龙象征皇帝天子。   始皇陛下虽被称‘祖龙’,但大秦的图腾是玄鸟。   从高台另一侧,传来咸阳黔首冲破夜幕的高呼:“玄鸟显灵,盛世降临!”   “嘿   嘿!”周邈嘿嘿一笑,“虽然我不能用一朵烟花,做出复杂的造型,但我可以用单个烟花,摆出造型后一起点燃啊!”   后世奥运会时,单个烟花固定角度摆放成脚丫形状,点燃升空形成脚丫,给了他灵感。   “于是我就想到了,把单个烟花摆成玄鸟的造型,同时点燃,不就是玄鸟显灵了吗!”   他可是在上林苑山中,试了好几次,才试出合适的角度,怎么并联引线。   “就是玄鸟的图案简陋了一点,不够栩栩如生。”周邈望着简笔画玄鸟已经消失的夜空,不太满意道。   虽非真正的玄鸟显灵,但能见识到这神异一幕,并且让高台另前方的咸阳黔首高呼:“玄鸟显灵,盛世降临!”   “已经足够了。”王绾在夜色下慨叹道。   “今晚这一场烟花,已经不止是一场烟花了。”   在烟花表演之后,再有‘玄鸟显灵’,聪明人自然能想通其中关窍。   但也不乏普通黔首,相信那是天生异象。   深究下去,未必不知道真相为何,但他们会更愿意相信美好的希望。   “这份新年惊喜,朕很喜欢。”嬴政侧首看向周邈,神情郑重。   “哈哈!陛下喜欢就好!”周邈欢喜地端起剩下的小半杯奶茶,喝一口……   “呸呸!”下一刹,往外呸沙子!   “烟花好看是好看,就是掉纸屑掉泥沙。”   搁下奶茶,周邈起身抖抖衣裳,拍拍头发,把炸烟花掉落的沙土抖去。   “陛下,且稍等,今晚还有第三份新年惊喜!”   周邈打整好自己,往高台而去。   ……   “叮铃铃咚咚锵!”   一阵喜庆欢乐的仙音响起。   “砰!”   一朵繁复重瓣,瑰丽多彩的烟花在空中绽开。   相比方才稍纵即逝的三色三重烟花,这朵烟花似有千重万色。   在空中一时盛开不败,将绚烂瑰丽定格夜空。   不同于上次在黔首之中观看,张良此次列席勋爵之列,倚靠椅背仰望。   再看还是令人心神俱震。   张良已经见过火.药制成的炸.弹,   刚才也已见过爆炸的浪漫美丽。   但他知道,这一朵烟花是不同的——   这朵烟花,是源于仙使的非凡神通。   始皇帝和某几个上卿,可能知晓详情的非凡神通。   张良思忖间,熟悉的场景重现:   一个巨大饱满,绽放七彩光辉的巨大锦袋,从那朵烟花之中诞生,缓缓飘落向高台。   当七彩锦袋飘入仙使怀抱,那朵烟花也终于败谢。   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王贲积极自荐:“陛下,臣去接仙使一遭。”   “善。”嬴政应允。   很快,王贲就扛着一个锦袋走在前面,周邈小跑步跟着,返回了观众席区域。   王贲放下锦袋,周邈就立即凑上前来,兴奋地催促着:“陛下陛下!快快打开第三份新年惊喜!”   嬴政观周邈神色,兴奋期待,却无对袋内之物的好奇。   看来吸取上次的经验,已经提前看过抽奖内容。   也没像上次一样,大失所望,大受打击。   那看来奖励应该很满意。   大秦君臣:让仙使都很满意的奖励,那想来差不了。   嬴政打开锦袋,扯开袋口,露出黄灿灿的内里——   与粟米一样黄灿灿的颜色,但籽粒却有数十倍之大,呈马齿形。   周邈揭晓惊喜:“玉米!别名玉蜀黍、苞谷、苞米等,一种高产谷物!”   虽然不是更高产的红薯、土豆,但周邈也很满意!   “亩产二十石以上,成熟后脱粒晒干,久耐储存!”   “而且,种植时不挑地形,不挑水热,南北各地都可广泛种植。”   “就连丘陵石山之中,只要有一捧土,就能种植!虽然产量会相应降低,但总能有所收获。”   闻言,王绾激动无比:“有仙人赐下的玉米,大秦黔首将再无饥馑!”   固然不如上次曾说的亩产六十七石的红薯高产,但亩产二十石,已是仙稻亩产的二倍!   固然上次抽奖抽中长绒棉种子后,说红薯不耐储存,亩产再高也就那样,确实有安慰仙使之故。   却也不失为部分实话。   今日抽中的玉米可是谷物,久耐储存!   一直以来,负责推广高产仙粮的萧何,对于玉米认知更具体:“仙稻虽也高产,甚至南地还能熟两季,但到底只能播种在水田中。”   “这玉米,却是南北各地,山地、平地皆可种植,更兼高产,果真大秦黔首之福!”   至于玉米口感不如细粮,即使是周邈,也不会说出这话了。   在追求饱腹生存的时候,讨论粮食口感滋味,简直就是‘何不食肉糜’的现世典范。   何况有石磨后,把玉米磨成面、糁,煮饭煮粥,口感总不会比麦麸、米糠差的。   还是那句话:有的吃就不错了,哪还容得挑三拣四!   张良看着那黄灿灿,从未见过的谷物,心中最后一点芥蒂也已消除。   大秦天命所归,大势所趋,正如耳边仍旧喧嚣着的:   “玄鸟显灵,盛世降临!”   “仙使临秦,仙人赐福!” 第118章 郎君,给家中小郎君买两块饴糖吧!   烟花看过,惊喜揭晓,仙使今晚的安排已经结束。   观赏烟花的群臣便该散去,享受三天年假的最后时光,毕竟明早就要继续上值、上朝。   嬴政吩咐蒙毅:“将玉米送回宫中,严密保管,以待来日育种。”   “喏!”玉米珍贵绝不亚于当初的长绒棉种子,蒙毅亲自唤人护送回宫。   “郎中令、内史留下,其余诸卿散去罢。”   嬴政一声令下,其余勋爵朝臣纷纷行礼告退。   片刻工夫,观众席区域便空空荡荡了。   唯余两个周邈看着面生的官员,应该就是新任郎中令和内史了。   先前郎中令由王离暂代,内史一职在蒙恬守上郡后由蒙毅暂代,现在终于有了专职新人。   “臣郎中令、成,见过仙使!往后仙使若有差使,尽管唤臣。”   郎中令,九卿之一,掌宫廷侍卫。   非皇帝亲近可信的心腹不可为。   成?名字是成?   那姓呢?   周邈脑中灵光一闪!   “伦侯昌武侯成?”   眼下什么身份的人,自我介绍的时候只说名字,不说姓氏?也只有秦国皇室宗亲了!   刚好始皇陛下东巡至琅邪时,琅邪刻石记录的随从名单里,就有一个‘伦侯昌武侯成’。   赢成①心中纳罕:仙使知道他?   眼下只道:“陛下厚恩,赐封臣为昌武侯。”   “哦哦!”皇室宗亲和始皇陛下是一家人,做护卫宫廷的郎中令,确实更令人放心。   “郎中令好好干!护卫陛下安全为重,我有事就直接找陛下了!”   赢成心中惊觉:仙使果真多智、守矩,这是在表明绝不会越过陛下差使他这个郎中令!   是他失了规矩。   郎中令掌宫殿警卫,护卫皇帝安全。他不宜与任何官吏亲近,当做只听陛下旨令的孤勇纯臣!   “仙使教诲,臣谨记于心!”郑重地向仙使行天揖大礼!   周邈(懵逼慌乱):怎么了怎么了??   表面上镇定含笑,高深莫测:好说好说。   嬴政:……   误打误撞,政治新手的好运。   赢成既已自我介绍,內史也便跟着道:“臣内史、王戊,见过仙使!若臣有疏漏之处,还望仙使不吝指点!”   吸取同僚经验,也不说仙使但凡用得着,尽管吩咐了。   哦!与赢成是琅邪刻石的同伴——卿王戊啊!   “王内史你也好好干!咸阳地界,大秦腹心,重中之重地!轻易可不敢有疏漏。”   王戊头皮一紧,心肝一抖,连忙表态:“不敢不敢!仙使告诫,臣牢记于心!”   周邈(若有所悟):……虽然但是,这么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啊。   那以后他还是得少说话,可不能吓着始皇陛下的大臣。   令只能出一人,那人就是始皇陛下。   他在民间的声望已经很深,再不能扩大在官吏中的威望了。   嬴政眼下还不知周邈的想法,言归正传:“郎中令率六名勇武侍卫随从护卫,内史随行,朕与仙使前往咸阳市逛灯会。”   内史是咸阳一地主官,郎中令负责护卫帝侧,往咸阳市逛灯会,一人自当随行。   “陛下陛下!真的啊!”周邈一整个惊喜!   再看始皇陛下这一袭黑衣紫裳,低调的威严,便明白陛下为何特意换一身衣裳了!   微服出行,穿玄衣纁裳就显眼了。   “出宫前说难得过年,我们去逛夜市,只是个随便说说的借口。”周邈是真猝不及防,“没想到陛下真答应去逛夜市!”   嬴政没在意周邈激动之下,揪住他的大袖一角。   “朕也想去看看,咸阳市的灯会盛景。”   看看始皇帝四年的咸阳市,是何等模样。   大秦的既定命运,是否真已开始扭转。   “对对!去看看!”周邈揪着始皇陛下的衣袖就不松手了。   “陛下放心,我会紧紧护卫陛下安全的!”   虽然咸阳市今晚必然人多语乱,但有他在,要想刺杀陛下,先打破他周邈的防御罩!再从他周邈的尸体上跨过去!   就像当初出行时,博浪沙刺秦时那般,紧随始皇陛下左右,谁还能刺杀!   嬴政:“……那就劳烦周邈你了。”   “小意思!”   ……   咸阳市场改建已两年有余。   脚下石砖仍旧平整稳固,街道两侧整齐排列的市肆店铺,仍旧整洁干净。   只添了几分时间磨砺出的温润韵味。   而这份温润,在凌空跨街悬挂的一排排花灯映照下,又多了人间烟火的温暖、喜庆和繁华。   花灯五颜六色,造型各异,有含苞待放的花儿,憨态可掬的兔儿,威风凛凛的老虎,娴静柔美的仕女……   “仅仅第三年啊,花灯就已如此丰富逼真。”   周邈揪着始皇陛下衣袖,这样既不耽搁看花灯,也不耽搁始皇陛下走丢(?)遭遇危险刺杀。   “倒也不难理解,有竹做骨,有纸糊灯,再就只需要一点想象力,一点用心而已。”   人类进化完全之后,脑域智商万年未变,创造花灯的那一点想象力,古今能有多少区别呢?半点没有。   有时间,有动力,再用点心,也就能创造出眼前这一市花灯了。   “那盏虎灯,买下来给你提着走?”嬴政难得有一刻像现在,慢走慢行,悠然闲逛。   陛下真是洞察敏锐,一眼就看出他喜欢那盏虎灯!   周邈也不客气:“好啊!谢谢陛下!”   始皇陛下送礼,多多益善!   陛下买花灯送给仙使,问:谁去付钱取灯?   王戊:自然不可能是陛下或仙使,郎中令身担护卫重任,那就只能是他了!   也是为了微服出行,都没让隶臣随侍。   王戊自觉去找商贾,付了一枚半两钱,也没要找零,余下就当赏钱。   赶紧取了仙使看上的那只虎灯回来。   “谢谢王内史。”   周邈于是一手揪衣袖,一手提虎灯,继续开开心心逛灯会。   不同于上次周邈逛咸阳市时,市中卖的货物多是米面粮食、肉食菜蔬、衣裳鞋袜、零嘴小食,以及娱乐把戏,仿佛场镇赶集一般的小集市。   今晚,在灯火通明的花灯下,周邈看到了海边来的干咸鱼、干海带、干紫菜。   山林里来的绚丽鸟羽扇,斑斓虎皮毯,人参鹿茸,以及各种不认识的干货。   戈壁草原来的多彩玉石,异域首饰,以及蓝眼红发的异族人。   虽然那些外来的稀奇货物,异族外来者,如今在咸阳市中只是沧海一粟。   但既已出现,未来必会源源不断地,汇聚而来。   “有朝一日,必将万国商贾云集咸阳,天下财货尽汇聚于此!”   “朕相信,会有那一日的。”   八方驰道已经畅通,大秦强盛之势已起,那一日不会太远。   “郎君,给家中小郎君买两块饴糖吧!”有机灵的商贩热情揽客。   “嗯?”周邈细思恍然,商贩这时把他和始皇陛下看成父子了?   魁伟威严的青壮长者,活泼灵秀的年轻少年,一儒雅一英武两名忠仆相随,身旁跟随六名武士护卫。   俨然是寻常富豪出游,今晚的咸阳市中常见之景。   倒确实像……   “见过…郎君,见过小郎君。”   周邈正沉浸在他和始皇陛下有父子相的喜悦中,耳边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循声望过去,饴糖摊子前,站着解散后也来逛灯会的萧何,以及刘季和曹参。   此时认出来嬴政和周邈,皆行礼问安。   “萧左丞!你们也来逛灯会啊!”周邈又看向另一人,“刘博士,曹县尉,好久不见!新年快乐!”   刘季还是在奉常下属的博士部当一名博士头子,没有官职晋升,话语权却大有提升。   曹参最初跟随蒙恬为吏使唤,后又跟随暂代内史职的蒙毅历练一年,年前已被任职杜县的县尉。   内史(咸阳)为大秦京师、都城,下辖四五十个县。   每县也设县令(长)、县丞和县尉,曹参便是杜县的县尉。   没错,‘十公主矺死于杜’的那个杜县。   周邈他虽不涉朝政诸事,但萧丞相、吕姐姐、曹参和刘季等人动向,他还是时常关注的。   “小郎君新年快乐。”曹参和刘季还礼道。   始皇帝当面,也就没个正行的刘季,还笑嘻嘻地问周邈:“小郎君,可要郎君给你买糖吃?”   这是把方才商贩揽客的话听去了,调侃他呢。   怎么了怎么了!被当成始皇陛下儿   子又不丢人!   萧何:那么仙使是打心底觉得,‘阿父’给买糖吃这事,并不幼稚。   “这糖不纯正。”周邈只是没看上那红紫色,趋近于黑的饴糖,随口就道:   “就白糖和冰糖,勉强还能嚼一嚼!”   随口一说的周邈,话一出口,就猛地愣住!   刘季问了出来:“白糖?冰糖?某不曾见过,小郎君莫不是哄骗某?”   “那当然是没有的。”周邈没中激将法。   他只是回想起,方才似乎在某个商铺里,见到过甘蔗售卖。   柘浆——甘蔗汁早已见诸楚辞,成为当下不那么罕见的甜饮。   如今驰道畅通,南地的甘蔗卖到咸阳来,倒也无甚稀奇。   知情的嬴政和萧何,见此便知仙使也是懂制糖的。   制取出的糖,是纯净的白色糖,似冰剔透的糖。   “陛下。”周邈扯扯始皇陛下衣袖,小声唤道。   “走,我们回去买上一捆甘蔗!”   虽未南征百越,种甘蔗制糖的时机未到。   但可以先尝试制取白糖和冰糖,成功后把法子写下来。   就像珍妮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那样,以防遗忘。   “可。”嬴政不必多问,果决应允。   又不必同萧何等人报备,说着就转身往回走。   周邈边跟上,边扭头:“你们慢慢逛,我有东西忘买了!”   刘季扬手挥挥,萧何和曹参揖礼道别:“小郎君且去。”   周邈边走边找,终于找到那家售卖甘蔗的店铺。   已经卖掉好几根,所幸还有一大捆,周邈直接给他包圆了。   扛着甘蔗的话,不便逛灯会,就先寄存在铺中。王戊负责事后遣人,给搬到六英宫去。   买完甘蔗一转身,就看见张苍和叔孙通。   白白胖胖婴儿肥的张苍,神情委屈:“仙……”   “郎君,小郎君。”叔孙通赶紧截过话来,揖礼道:“某见过郎君、小郎君。”   周邈:他和始皇陛下就这么像一对逛灯会的父子吗?嘿嘿~   嬴政颔首示意,周邈照旧热情打招呼:“叔孙太祝,张御史,新年快   乐!”   张苍编修《算书》(书的全名太羞耻,周邈拒绝!)之后,将功抵过了,从博士部调出,官复原职。   仍为御史,‘主柱下方书’,主管宫中文书档案。听说近来沉迷历数。   叔孙通带着张苍行礼:“郎君,小郎君,新年快乐。”   周邈见张苍目光粘在甘蔗上,瞬间明悟:“张御史也打算买甘蔗?”   张苍的目光狂热渴望,“正是!咸阳市中,就这一家卖甘蔗!”   显然,现在甘蔗被仙使包圆,没他的份儿了。   “……最多只能给你一根甘蔗,多的没有。”   周邈抠抠搜搜,忍痛割爱。   张苍也好哄,易满足:“好!能先有一根嚼着,解解馋也行!”   见者有份,给了张苍不给叔孙通,有点不好意思。   周邈犹豫地看向叔孙通:“叔孙太祝,你要吗?”   叔孙通:“……谢过小郎君,某便不要了。”   张苍到手一根到他腰部的甘蔗,心满意足!   叔孙通也识趣道别:“郎君和小郎君再逛会儿,某与张御史去前面逛逛。”   说完,拉着恋恋不舍的张苍,退下远去了。   周邈目送叔孙通‘挟甘蔗以令张苍’,拉着甘蔗一头,扯着张苍走远。   这才收回目光:“走,陛下,我们继续逛!”   后来,周邈和嬴政又遇见了张良和韩成,带着兵仙崽和其他几个韩国后裔小孩儿,给他们买花灯。   过年三天,周邈放了两个座下童子年假,让他们都回去与家人团聚。   兵仙崽被张良带着逛灯会,项小籍应该在丽邑,与叔伯一起过年。   还远远看见了英布,身后站着彭越,正围在街边看把戏。   因济水桥魇咒案,巨野泽群盗被捕,彭越最终被罚为司寇。   后来应当是在始皇陛下东巡归咸阳,普赐爵一级时,以爵赎了罪罚,回归了自由之身。   看这样子,彭越当是有意建功,投到了仙武侯英布门下。   周邈对此乐见其成。   今晚咸阳不宵禁,灯火通宵。   但逛到人定(晚九至晚十一点)时分,周邈也逛尽兴了。   “回去吧,陛下你明早还要上朝呢。”   且他有预感,明日说不定会旧日重现——系统刷新任务,第三个大任务开始!   今晚已经很开心了,心满意足!   早些回去睡觉,养精蓄锐,才好重新全速出发! 第119章 征召役夫二十万,修建万里长城   预感成真,一觉醒来,任务刷新。   因为早有预料,又充电满格,哪怕三天年庆刚过第二日,又要开始任务。   周邈也毫无怨言!   一秒泄气。   周邈(理直气壮):节后返岗,谁能兴高采烈?   但他这具身体跨年就已经十七岁,是大秦傅籍承担徭役的年龄了。   虽未及冠,也已经是成熟的大人!   周·成熟的大人·邈:成熟就是工作不乐意也要做!   但这只是人类的懒惰天性作祟,刷新的任务内容,足以让他战胜天性!   又一秒鼓劲。   方岩一旁侍奉,目睹了仙使的变脸绝技。   ——今日的仙使也一如既往地,活泼开朗呢!   “仙使,朝食是就在宫中用,还是去章台宫用?”   估摸着样子,是要到章台宫去商议要事的。   重新劲儿劲儿的周邈,利落地穿衣穿鞋,收拾打整自己。   “到章台宫蹭饭去!”   在六英宫吃了朝食再去,万一到得晚了,朝议散去,还要把知情者们叫回来,徒增麻烦。   “喏。臣这便去准备车驾。”   新年三天假结束,朝议重启。   年初开头,整年的政务目标、规划,都要分解部署下去。   等朝议终于结束时,就有宦者入内通禀:“仙使早在偏殿等候。”   微微一顿,接上话:“且还未用朝食。”只吃了几口小食垫肚。   若是参加朝议的朝臣,没用朝食?饿着。   但仙使不同,常来章台宫‘蹭饭’,有时一连几天、朝夕食都在章台宫。   “朕留众卿与仙使商议要事,特赐朝食,传令少府速速备来。”   嬴政熟练地吩咐下去,并令通传:“请仙使入殿。”   朝臣退出殿去,王绾、李斯、扶苏、冯劫、王贲、冯去疾、萧何和蒙毅,一众知情者上卿们,都自觉留下。   周邈进殿,先向上首始皇陛下行过礼,又与众人打过招呼。   就一屁股瘫到椅子里,按着瘪瘪的肚子。   所幸少府主膳食的太官令早有经验   ,很快就呈上朝食——炖在铁釜中的羊排,一沓薄饼,一碟酱,削成片的烤羊肉,搭配几样爽口配菜。   周邈也是熟门熟路,饼卷一切!   两口一张饼,再喝一口羊汤。   唏哩呼噜,七八个卷饼下肚,总算安抚了五脏庙。   一众大秦上卿们,就着仙使的现场吃播,胃口大开,跟着卷了几张饼下肚。   吃饱喝足,周邈又要瘫一会儿,缓一缓食困。   在此期间,嬴政拿起年前寄出、今早呈达御案的奏章,批阅起来。   王绾、李斯一干人等,见惯不怪,也难得松弛片刻,安静坐等。   食困劲儿过去,周邈精力满值复活!   “任务刷新了,新任务正是修建万里长城!   ——[征召役夫二十万,修建万里长城。限时一年,失败抹杀!]”   公布新任务时,周邈小眼神骄傲。   他就知道,新任务多半是修长城!   “多亏了仙使!”   殿中大秦君臣无一不是人尖子,右丞相王绾更是溺爱。   “仙使未雨绸缪,烧制出水泥。如此一来,修长城任务时,系统仙人便会判断大秦已有水泥,而后用到施工中。”   “哈哈,王老丞相过奖了。”   小心思被满足的周邈,心旷神怡。   李斯:他已为左丞相,身份责任更重,不当说仙使幼稚。   嬴政:“右丞相言之有理。”   李斯:啧!等人夸的仙使真幼稚。   陛下竟也附和。   #李斯你的名字叫反复无常#   ……   插科打诨结束。   周邈认真起来:   “任务照样是默认同意,也与之前的任务类似。修长城的大任务,成了一个任务链,第一环任务就是——   [任务链-点亮万里长城   任务描述:获取万里长城沿途的地形、地质、资源等数据。   注:宿主周身纵向五里、横向十里,为数据自动采集有效范围。   任务道具:多地形勘探载人机器人。]”   转述完内容,殿中大秦君臣当即便听出异同来。   今日聚集在此,既是商议部署新任务,便也没许多规矩束缚,皆可畅所欲言。   李斯率先开口:“除关键文字表述不同,格式内容完全延续了治驰道任务的。”   至于不同,周邈在任务刷新出来后,心中已经过了一遍。   “唯二不同,一是数据自动采集范围,上下仍旧五里,四方却延伸至十里。   二是任务道具的机器人,兼具勘探和载人功能。”   “至于原因,我猜是因为万里长城有很长一段,是依山就险、因坡取势而建,卧在崇山峻岭的山脊之上。”   “即便任务道具配备了多地形载人机器人,跋山涉水的难度仍旧很大。于是只能双管齐下,既增加载人功能,又增加横向自动采集范围。   冯劫陡然想到:“那么,采集的数据,是否亦可添补载入‘九州秘藏’?”   久而久之,九州秘藏这个称呼,竟已经获得大秦君臣普遍认可。   “关于这一点,我觉得毫无疑问。”周邈在看见任务后,就想到了这点。“没道理勘探驰道线路时,可以抄录数据,勘探长城线路就不行。”   “没想到,上下两部九州秘藏齐全后,竟还有个番外篇。”   但这九州秘藏的番外篇,实属意外之喜了。   知晓长城沿线地形、地质及资源等数据,对于将士戍守的帮助是巨大的。   说回正题:“历史上的秦长城,虽西起陇西郡临洮县,东至辽东郡马訾水(鸭绿江),其实算不得万里长城。   要说万里长城,后来明朝修筑的明长城,还更名符其实些。”   考虑到蒙恬驱逐匈奴时修筑长城,是公元二百一十四年的事,如今还未发生,周邈先概括介绍一番。   “因为秦长城,是在昭襄王时的战国秦长城,与燕长城和赵长城的基础上,修建连接起来的。”   “燕赵长城破破烂烂,大秦修修补补。”   而一说起长城,周邈唯粉觉醒!   刚说回正题,直接跑题:   “确实,在大秦一统天下后,百废待兴时,修筑长城,空耗民力,惹得民怨四起,加速了历史上大秦的灭亡。这是黑点,我们得认!”   “但是,长城的修   建帮助大秦及其后数代,有效地抵御了北方草原蛮夷,像蚊子一般烦人的时不时劫掠,且对大举侵犯也有御敌之效!这也得承认吧?”   “有黑点得认,但甩来的黑锅可不背!”   周邈一整个怒目圆睁,殿中大秦君臣仿佛又看到当初那个些微疯癫的仙使。   “什么孟姜女哭长城,在长城寻夫不见,痛哭不已,哭倒了长城,惊动秦始皇。秦始皇听过故事后十分感动,召见孟姜女,将孟姜女纳入后宫!”①   嬴政:……荒唐!   大秦上卿们(瞳孔地震):!!   “离他个大谱了!”周邈一整个出离愤怒,“明明孟姜女是春秋时期的故事,就算哭倒长城,也该是齐宣王‘乘山岭之上’,修筑的‘东至海、西至济州’的齐长城。”   “这也就罢了,就当是塑造出来的遭受无限劳役之苦人民的典型形象吧,文学虚构情有可原。”   大秦君臣(松一口气):虚构便好,便好。   周邈就很不平:“可明明都是在已有长城上的增建修补,从春秋至明朝,每朝每代屡修屡补,就说我知道的,后来就有隋长城、明长城。”   “偏就只有秦长城存在似的!整个封建时期,大家社会水平都大差不差,难道他们修建长城,就没有调派罪犯、民夫吗?不是血泪筑成?”   他不否认长城以血泪筑成,但封建社会,历朝历代都有同样的局限性,可就唯独秦长城被骂呗!被钉在耻辱柱上呗!   “搞得好像在秦长城之前,就不存在长城,是大秦一朝修出了横跨东西万余里的长城一样!”   “好像在秦长城之后,历朝历代都没修过长城一样!”   眼看仙使气得不得了,萧何连忙顺气,“仙使消消气,偏见!都是偏见!”   周邈看着萧何,心绪奇妙:对吧对吧,明明你们汉武帝也派卫青修过长城!   但到底成熟些许,没有张口就来。   反而是‘秦始皇’嬴政本人,情绪最为稳定。   拉回跑偏的话题:“有‘基建仙人’襄助,若任务允许,倒也未尝不可直接新修万里长城。”   李斯依旧最先懂得始皇帝心思:“在已有长城上修修补补,是无奈之举,到底不   如新建的长城,更加坚固。”   周邈一身反骨:“对,既然现在要建长城,就建最坚固的!赶超号称最坚固的明长城!”   “不止同样在紧要地段关隘,用条石和青砖修筑,便是在不紧要的地段,也可就地取材,切割条石、烧土为砖,修筑最牢固的长城!”   做梦又不犯法!   既然要做梦,就梦个大的!   “……”嬴政只能附和,“若任务允许,如此最好。”   事实上,殿中大秦君臣已有所猜测。   若仍旧像修建驰道时一般,有钢铁神兽相助,分担了最繁重的劳役。   那如今修建长城的任务,征召二十万役夫,数量翻倍,若是在已有长城基础上修补增建,即便是限时一年,役夫数量未免也多了些。   ——毕竟八方驰道,可比万里长城的里程数,长得太多。   而若假设是新建万里长城,就显得合理了。   “不到最后任务揭晓,谁也不能断定。”王绾一贯求稳,“但勘探长城线路时,倒是可以有所准备。”   冯劫直击要害:“勘探时,并不局限于已有秦长城、燕长城和赵长城的路线,重新规划一条路线出来。”   一如当初的驰道线路勘探,虽走已有的大道,却也穿山越谷,取直走小径。   重新规划出驰道线路。   蒙毅自觉地取来舆图,在书案上展开。   众人围拢,开始商讨规划线路。   “有勘探及载人钢铁神兽,那便先不考虑路线难行与否,只管按最佳线路规划。”   跋山涉水,山路难行?交给多地形勘探载人机器人,他们只管一往无前!   万一走不通,临时绕道便是。   “……东至辽东郡马訾水(鸭绿江),显然不够。还需往南延伸一截,至少把驰道包裹在内。”   很快就讨论并达成了一致意见。   “西起陇西郡临洮县,必然也不够。得西起西域东郡,方可将长城防御力量,延伸到驰道所至之地。”   最终画出的路线——西起西域东郡,具体是郡治所在的哈密北方,吐鲁番盆地北坡。   而后向东,穿过草原,进入阴山山脉南坡。   长城西段这一段,几乎是后世‘公鸡’背的线条西段,稍作平行南移。   接着继续向东,沿燕赵长城走向,至辽东郡辽水(辽河)。再折向东南,渡过马訾水(鸭绿江),继续伸入半岛,至后世的平壤以北。   长城东段这一段,则与历史上的秦长城东段,走向大致相同。   周邈看着规划出的长城路线,不能再满意了!   但就一个问题——   “匈奴西南的大片草原,也被圈进了长城以内。蒙大将军要多费心了。”   费心把后来草原西南,阿拉善高原在内以南的大片高原、草原、戈壁、流沙之上,以匈奴为主的游牧部族,或收服,或驱逐。   王贲领军作战经验丰富,信心十足:“问题不大!前期勘探线路时,穿过匈奴地盘的草原,不难来去自如。”   就像当初过月氏、入乌孙,终至西域楼兰之外。   “在正式动工修建长城之前,率兵在草原上游走几趟便罢了。”   如今的匈奴,部落零散,莫说抵挡秦军骑兵,便是役夫队伍,都未必能形成威胁。   至于如今的匈奴单于,可不敢集结大军南下。   “动工之后,派一支骑兵,在草原沿线东西游走即可。”   长城建成之后,守住边城关隘,更无需担忧匈奴胡人之患。   “那就好。”周邈放心了,“路线规划完毕,只等上路了!” 第120章 陈平、吕娥姁、燕,好久不见   一辆后世中巴大小,内部上下双层的钢铁神兽,飞速疾行在贯穿草原戈壁的阔直驰道上。   钢铁神兽四足缠缚履带,四足之外还有辅助足轮,四肢上有平衡减震的‘筋脉肌肉’。   偶尔碾过驰道上散落的石块,或为躲避横穿驰道的成群牛羊,绕道小路从软泥坑、小土丘上越过时,背上的车厢都恒常平衡、稳定。   车厢之中,周邈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半杯奶茶。   全速行驶——时速两百公里,杯中却只轻轻漾起一圈涟漪。   不愧是宇宙时代出产,全地形勘探载人机器人!   行走在坑洼凸包之间,却甚至比后世的高铁还更稳当。   此次出行,有跟随侍奉的方岩和霞,过完年回来的两个座下童子——兵仙崽和项小籍。   还有英布,带领二十名武士护卫安全。   因为有‘双层中巴(高铁版)’乘坐,轻轻松松装下全部随从人员。   甚至还顺道,带上了两名派去河西郡任县令的官员,三名去西域东郡增援吕娥姁的织室女吏。   朝发咸阳城,暮至敦煌间。   在此之前,河西郡的郡治所在,参考郡守陈平建议,最终定在了河西郡与西域、西域东郡三地交界,河西郡西端的敦煌县。   由此,陈平既要畜牧、又要商贸的心思,展露无遗。   “……一如旨令所说,原郡吏陈金、徐黍,分任敦煌、盖臧县令。”   “郦食其与张耳,分任酒泉、金羌县令。”   “另有盐县一地,暂由陈郡守直辖,待盐县建城完毕,再行任官。”   陈平、赵亥和楚显‘三巨头’率郡中上下官吏,临时置办一场接风宴,款待突然而至的仙使。   周邈也兼职传旨官员,把始皇陛下任官的圣旨带给陈平。   就在现场陈金、徐黍,先接了授官旨令,“臣定不负陛下信重,勤谨为官!”   蹭了便车的郦食其和张耳,又重新以下官的身份,向陈平等三人见礼。   “见过郡守、郡尉、监御史。”   郦食其和张耳是历史名人,不过整天一路同乘,相处一天,周邈已经没了看西洋景的好奇心。   一天相处下来,周邈唯有一个感想:都是妙人啊!   尤其是被误传,刘邦往他的帽子里尿尿的郦食其,扑哧~   郦生啊,无愧是能言善辩,有战国时纵横家遗风的说客,说话也好玩,同乘一点都不无聊。   天下大小诸事皆决于始皇帝。——这话半对半错。   就像现在,直接任职一县县令官职,但是也有给地方大员放权。   周邈继续传达旨令:“另外,作为县令佐官的县丞与县尉二官,县丞可由县令自行推荐。一旦定下人选,再行呈报咸阳审核。”   虽多半会审核通过,必要‘背调’还是会有,也是履行了决策权。   河西郡下五县,盐县暂且不论,自西向东的四县之中,陈平的亲信陈金、徐黍,任首尾两县的县令。   另调任上届新科廷士——郦食其和张耳二人,分别任河西郡腹地酒泉、金羌二地县令。   陈平不由暗道:果真不愧是始皇帝!   制衡与防备的手段,帝王心术皆是光明正大。   郦食其和张耳二人,分别是首届科举进士科二甲第二、第一,又已为官一年,考察过他们能力,于是放心安插进河西郡腹地为县令。   佐官县丞的人选,由县令推荐,便是寻找帮手,不至于被架空。——固然,四个县令皆平等享有此特权。   如此一来,不会超过他陈平,却能达到制衡作用。   但同时,又给予他这个郡守足够的信任。在建城、郡治等事上听取他的意见,并将其中两县交予他的亲信。   ——尽管是貌分隔的首尾两县,但敦煌县是郡治所在的县,也弥补了差距。   至于尚未定下的盐县,思虑其富藏盐矿、硝石矿的特性,应当是咸阳绝对控制之地了。   陈平对始皇帝授官的四个县令人选,心服口服。   “那么,县尉如何?”   现在虽有武城侯王离率五万士伍,分驻两郡。但大军过多渗入地方,不仅是分散心力,恐有割据一方嫌疑,也非始皇帝陛下所愿。   维持治安、拘捕刑狱一类政事,还得归于县尉及郡中兵力。   “这个陛下没明说。”   周邈固然政治素养不及   大秦君臣,但还是那么一回事——见多识广了,即便有纸上谈兵之嫌,总也会更加敏锐。   “但是吧……”周邈神秘兮兮地,悄悄透露:“有郡尉领导坐镇,何不先草建维持治安的县中士卒队伍?而后请旨陛下,派任县尉,便也名正言顺。”   就像之前先把城建好,而后请旨建县。   现在把‘民兵’队伍先建好,再请旨派任县尉、或举荐县尉人选,都很好嘛。   反正郡尉赵亥,已经是朝廷派任,之后的县尉也归他辖制。   赵亥当即明白:他是陛下亲信,河西郡的治安兵力,得归他管辖!   进一步明悟:他、楚显和陈平,需得呈三足鼎立之势!   “臣先前懈怠,明日起,必定尽快在各县募集勇武黔首,加以训练,编伍巡逻!”   如仙使所言,先把县尉班子组建起来,届时不管是陛下派任,还是举荐他的亲信,郡中都要在他赵亥——或者说咸阳的掌控之下!   孺子可教也。   周邈见赵亥明白过来,也颇有欣慰之感。   虽然他和陈平私交深厚,但赵亥是始皇陛下的心腹,那该点拨的,还是要点拨。   陈平想得通透,毫无异议,也不欲抢功,反而难得友善道:“郡尉若有需要某协助之处,尽管直言。”   仙使心中,始皇帝最重。他与仙使私交已久,可一旦他的私心妨害到始皇帝意图,于大秦大局不利,那么私交分崩离析,不过就在刹那间。   楚显左看看,右看看。   心中也有所想法:赵亥和陈平眼见权力大涨,那他作为监御史,也得奋起才行啊……   此时,楚显才猛然发现:仙使交予他的‘基层普法任务’,岂不正是为他来日监察郡中,打下地基!   “臣亦将深入黔首,探知民生疾苦,全心为黔首消疑解难!”   前来教化月氏牧民的淳于越所率百家诸生,倒是正方便他多多接触。   “?……”周邈疑惑无语,为何楚显也表态了?   但直觉不是件坏事。   “楚御史肯深入体察基层,正是为官之道。”   既然直觉不是坏事,那先鼓励了再说。   接风洗尘宴开始前   的正事,就谈到这里,之后皆是闲谈了。   吃过饭,歇宿一晚。   ……   第二日,周邈出发西域东郡,前往郡治所在哈密县。   目前西域东郡正式建制的县,仅有哈密一县。   其余广袤地区,还是草原牧场。   “……只论棉花种植,工坊建在哈密,占据地利优势。然而从匈奴等部收购羊毛,此地就远了些。”   驻西域东郡织室织令吕娥姁,在见到周邈寒暄过一阵,不着痕迹地,就说起纺织工坊的选址利弊。   “棉麻纺织工坊,棉花与羊毛都是原料,只是靠近棉花产地,不能算是上佳选址。”   周邈就算不涉政事,但住在咸阳宫中,接触的都是大秦高层,且不说高屋建瓴,总归消息更加灵通。   “棉花的推广种植,毋庸置疑很重要,这关乎大秦士伍、黔首,冬日御寒大事。”   “但从匈奴等部收购羊毛,纺织成毛线,钩织成毛线衣裤,或织成羊毛衣裳、毡毯等,这事也同等重要。”   吕娥姁闻言便懂了:羊毛纺织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从匈奴等部购进羊毛。   不可图省事,仅从本郡和河西郡收购羊毛。   因为若只论士伍和黔首的冬日御寒,全力促使棉花丰产也可以。为何又要大力纺织毛线?   回想起已经到西域东郡的咸阳商队,运来雪□□盐、精美瓷器,原本可以轻松地交易给西域列国,立马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却费心费力地,也去交易给呼揭、匈奴等部,换回来羊毛。   吕娥姁从仙使的态度,参考曾经的管子言行,终于确认她的棉毛纺织工坊,不仅仅是一家工坊,还关系甚大!   尽管她来时,并不曾有人告知她,大秦朝廷的真实图谋,只吩咐她建设工坊。   吕娥姁一旦确认,胸中陡然涌起熊熊火焰!心脏鼓噪!   吕娥姁心潮起伏之间,周邈已经接着说:“不若吕织令,你在…东北部,再建一个工坊?”   回忆一下先前商议时的计划,在西域东郡的东北部,与匈奴等部交界的地方,将会建立一个关隘,以便与西部匈奴等部互市。   历史证明,闭关锁国不可取!   即便长城修建得再高大坚固,但长城是死的、人是活的,亦难保中原永世不受蛮夷侵犯。   因此即使修建长城的任务开始了,却也丝毫没改变先前的部署——以经济战制衡北边草原。   如此,就要在长城沿线,合适的几处地方设关隘,后续建成边塞重镇,也兼具贸易互市之功能。   在西域东郡的东北部,就规划有一处这样的关隘。   “到时,东北部主毛纺织工坊,西南盆地内主棉纺织工坊。二者都能占地利之便。”   即便是郡中放牧的羊群,也可在春夏之际,赶往东边剃毛。   郡守甘罗此时道:“如此,臣亦可在东北部再建一城。”   哈密城已经建成,颇有西域特色,多是泥草夯筑的圆拱土房。   已可着手建第二座城了。   如今甘罗的性情内敛稳重,不至于在邻郡陈平对比之下,乱了阵脚。一直稳扎稳打,建城建县。   但河西郡已有五县,而西域东郡仅有一县的现状,不代表他不想要改变。   “若要建城的话,拿来舆图,我与你参谋参谋选址……”   西域东郡的郡中关隘选址,还未公布宣告郡县。但若提前准备建城的话,还是指点一二,别建偏了为好。   拿出舆图,圈定好建城选址范围。   吕娥姁则将分部的毛纺织工坊选址,往未来新增城池西南方,后撤数十里:“毛纺织工坊,要建在城西南三十里为好。”   吕娥姁触类旁通,已经明白那一城的特殊。   “到时新城必然鱼龙混杂,工坊若要保密,便该离群索居,高墙围护。”   “一旦有变,也留有撤退余地。万一紧急,也还来得及放一把火,毁灭痕迹,以防歹人窃取纺织神器。”   值得一提的是,吕娥姁年前已经见过纺纱机和飞梭机的图纸,还有咸阳派来数百工匠,正分开打造机器部件。   到时收集起来,秘密组装。   也是因为见到了那般纺织神器,吕娥姁才有今日先前的一番疑问。   决定了增建纺织工坊,又草定了建城一事。   甘罗说起棉花种植之事:“臣去河西郡,把农家博士都请来了,只等   开春时节,便能播种棉花。”   周邈疑问道:“我来时,沿途倒看见了翻耕的田地,只是面积足够宽广,足以广袤播种棉花了吗?”   确实,后世的吐鲁番盆地是长绒棉主要产地之一。   如今的此地,西部零散分布着西域城郭诸国,倒也开垦有耕地。   但盆地中东部的西域东郡,又不能去抢城郭诸国的领土耕地。郡中辖地之内,原有的耕地,就像大饼上的芝麻——有是有,但很小。   沿途来时,驰道两旁有开垦出来的耕地,却不知道更深远处的耕地面积。   甘罗仔细说来:“得益于治粟内史支援的铁制农具——且是仙使指点改良过的,镰刀、锄头、曲辕犁等等,一应农具或锋利、或坚韧,无不好用又省力。”   “又有武城侯率领士伍,两万余人轮流垦田。年前两月的时间,已经开垦出近四万亩棉地。”   周邈默算一下,差不多一个壮劳力就开垦了一亩地。   但即使有铁制农具支援,也不可能有四万副之多。如此情况,平均每个壮劳力开垦一亩地,其间血汗艰辛,可以想见。   即便有王离军队的支援,郡中青壮恐怕也没人逃过垦田……   “臣借鉴河西郡先例,从应召仙使修筑驰道的役夫之家,选人应召垦田徭役。并承诺:仙使再有征召役夫,将会多关照先前参与垦田,并不曾中选者。”   甘罗见仙使神情隐有慈悯不忍,又道。   黔首每年都应该服长短不等的徭役——寻常是一个月左右,这是律法规定的义务。   甘罗征召黔首服徭役垦荒,是理所应当的。   但此次徭役毕竟比寻常时候要更辛苦,甘罗思及仙使性情,又听闻河西郡郡守陈平的作为,便也借鉴了一二。   “……”周邈想到之前西域东郡的役夫名额,似乎被河西郡挤占去不少?   有点怜爱了。   “估计再过几天,征召役夫的旨令便会下到郡县了。”   周邈想起之前,河西郡似乎是因建四座城,才在名额上多有照顾。   现在西域东郡的垦荒任务,也同样繁重,自然也应该多有关照……   “要不?甘郡守,你往咸阳上一道奏折   ,陈明垦荒艰难的实情。并请求同等对待西域东郡,不因西域东郡人少,就减员征召。”   现在棉花的推广种植,几乎全落在了西域东郡官民身上,有所优待难道不该吗?   (陈平:……天道好轮回啊。)   不必甘罗旁敲侧击,周邈直接就慷慨给出指点:“就要个一万个名额吧!”   先前商议部署时,初步决定,此次长城途经包括西域东郡在内的北方九郡,分得二十万役夫名额中的一半。   其余十万名额,则综合考量之前的役夫名额分配,多减少补,尽量公平地均分给其余诸郡县。   这样算来,西域东郡索要一万名额,甚至还略低于平均数。   但一万名额,便是一万户黔首啊!   而直至目前,西域东郡的黔首也才万户。   西域东郡即将实现全民富裕!   甘罗心性已经练得稳重,但此时仍旧难抑激动:   “仙使点拨,臣感激万分!先代西域东郡的所有黔首,谢过仙使!”   显而易见了,以仙使驭使钢铁神兽瞬行千里的神速,可能征召役夫一事决议定下,尚不超过五日。   征召役夫的名额、条件一类详细旨令,兴许都还未出咸阳。   而他们却已经提前得知,岂不是占得先机!   “臣今晚就书写奏章,快马急递,送回咸阳!”   甘罗又想到,即便如此,可能也要四五日时间,才能把奏折递到陛下案上。   等到允准的旨令到达,一来一回,恐怕就是月余了,到时根本来不及!   便又灵活变通:“同时,臣先按照一万名额的数量去征召,最后全部送往咸阳。”   不如先斩后奏,到时直接把名单送到咸阳,陛下允准了,也刚好能赶上。   “嗯,积极些总没坏处。”周邈往返各地,大多时候都乘坐机器人,日行数千里。   但也知道此时消息的传递,非常慢。   灵活变通,没有坏处。   早上从敦煌县出发,日中时分到达哈密县。   按照周邈的餐食习惯,甘罗他们安排了一顿‘午食’,权作接风洗尘宴。   席间和饭后的畅聊,让吕娥姁   和甘罗皆是收获满满,满足非常!   散席后,周邈在甘罗的亲自带领下,下榻城中官舍。   “仙使,且先午歇。”虽方才燕也陪座席上,却没说得上话。   “待您睡足了,起来后,臣再来叨扰一顿夕食。”   燕怎么也是自己人,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晚间再相聚叙谈,也来得及。   “好,那就不与燕客气了。”   周邈确实困了,在方岩的侍候下,倒头就睡。   ……   一个半时辰的好眠,周邈醒来时,已是日跌末时。   燕还在官舍,与方岩和霞叙过旧,又自然地帮忙做事。   就好像她还在六英宫时一般。   说真心真意,燕确实与方岩和霞他们亲近,毕竟她曾经也是六英宫的人。   论人情世故,燕也应当与方岩他们维持交情。   她固然得仙使看重。   但毕竟已经远离六英宫在外,没在仙使身边侍奉了,与方岩这等旧日同僚兼仙使近臣交好,有利无害。   “仙使,您起了,可睡得好?”   燕顺势给周邈倒上一杯奶茶。   就像她才知,仙使已经厌弃果茶,奶茶成了新宠。   燕一如当初言行,给仙使端茶递水。   方岩和霞也并不阻拦,抢着去侍奉。   燕常年在外,一年能侍奉仙使几回?   他们何必抢夺,与人为善不是更好?   “起了,睡了个好觉!”周邈倒也接过燕递过的奶茶,却也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燕,你坐。”   没厚此薄彼,也指指另一边的椅子:“方岩,霞,你们也坐。”   都坐下了,自然而然地,开始叙旧谈话。   周邈先问起燕的近况:“这两月,一切可还顺利?”   上次见面,还是修建驰道最后一环任务,最后一次赐福的时候。算算已有两个月不见。   “承蒙仙使挂念,一切都好。”   “……臣又寻得一样新物种,种似草籽,但稍大而扁圆。”燕简单说了两月以来的近况,才终于说到了正事。   “香味浓厚,咀嚼时油润生香。乃是臣   在楼兰国一安息异族商贾之手,以一卷羊毛线换来的。”   “并不多,也就一斗。”燕说着,起身把放在角落的麻袋提来。   麻袋在周邈面前打开,他伸手抓出一把,放在手上细看。   ——小粒,扁圆,深深浅浅的米黄色、褐色。   虽然麻麻赖赖的,但这不是芝麻吗!   芝麻,古称油麻、胡麻,张骞出使西域时,从大宛带回中原。   香味浓厚,无论是整粒撒入,还是榨成香油,都是调味增香好物啊!   “这是芝麻!好东西啊,调味增香的上品!无论是生嚼,还是炒炸熟了,抑或榨油,一点点都能使香味大增!”   燕已经尝试过芝麻,料到这芝麻是有用的。   “如此甚好,能找到调味好物。”   关于西方物种的不断引入,周邈倒不觉奇怪。   西域和中亚、西亚甚至欧洲的交流,其实历史已久。   西域列国的百姓,有许多眉骨高立、眼窝凹陷,头发卷曲,甚至有蓝眸,这些有西方血统的长相,就是明证。   张骞凿空,算是官方开通了一条通道。但民间私下,其实早已一直有所交流。   像之前的燕献礼的核桃、蚕豆、蒜、香荽、胡椒和小茴香,核桃原产地不好说,但其他都很可能是张骞出使西域后带回的物种。然而,此时却已经发现。   就说明有些物种原产地在更远的西方,但已传入西域。或是早已传入,或是像这次的芝麻,只是刚好碰上安息商贾携带。   上交芝麻,并非燕今日主要正事。   “如今棉毛工坊已建成一处,新建分部工坊也不甚紧急。臣早与吕织令说过并得到应允,臣打算开春时,组建一支商队,前往更西边的大宛、安息之地。”   这是周邈第一次听燕说这事,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对方。   而燕神情笃定,早有决断。   燕:“仙使觉得,可行否?”   虽然猝不及防,但周邈仔细一想,这不是大好事吗!   “可行!怎么不可行!”   周邈知道燕有一定的防身武力,有西行的决心,那还有什么不可行的!   燕得到肯定答案,笑容不自觉灿烂起来。   周邈:“可是早有计划?准备做好没?”   燕道出做出的准备:“得吕织令资助,臣已在楼兰国买了一队十头驯化的骆驼,并在牧场买了十匹良马。”   “并与换芝麻的那个安息来的异族商贾,已经约定好,届时和他同行一段路程。”   “还聚集了二十来个男女武士,愿意追随护卫臣西行。”   有交通工具,有带路向导,有护卫武士,一支商队已经成型。   至于做成这些的花销,燕本身就积攒有金布财富,加上吕娥姁资助,其间不会轻松,却也能办成。   “那我也资助你一些。”周邈细想一下,又道:“与其资助你些金布,不如奏禀陛下,让陛下颁发给你大秦朝廷官方的符节,作为大秦的使者,公派出使西方!” 第121章 月氏无了,匈奴废了,东胡觉得他行了?   私人商队,总归没有官方使团更安全,更有话语权。   “如此一来,直接由朝廷配给马匹——佩马鞍、马镫、马蹄铁的良马。”   鞍镫马蹄铁的样式保密一事,可以,但没那么重要。   只要‘丝绸之路’一开,有朝一日必然会经由商人,传至西方。   但就像匈奴、东胡等周边势力,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出来、配不配备得起,就另当别论了。   周邈又想道:“再配上精钢铸就的刀剑兵械,调拨数十个武士护卫安全,便可万无一失!”   以高炉炼钢铸就的精钢兵械,尚仅供应咸阳宫廷侍卫、大秦新式精骑,未曾普及至寻常士伍。   但使团应当配备,不仅增添一分安全保障,也能彰显大秦锋锐强盛。   燕看着面目明朗的仙使,心中五味杂陈。   最终化作暖意,融入心间。   燕郑重道:“承蒙仙使看重,臣非出使功成,不能相报!”   “本来再过些年月,大秦也是要派使者出使西方、打通商道。如今不过是早了两三年,没甚区别!”   周邈摆摆手,不欲邀功。   “或者说,还能更游刃有余些。”   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嘛。   燕也正是有此猜测——大秦或须出使西方,才谋算着抢先一步。   占了先机,总能得几分功劳。   再者,仙使显见地重视引入西方有用物种,一旦做成,也是一桩功劳。   她原本的打算,只是抢占先机出使西方,待来日大秦出使西方时,她对西方已有了解,便成了优势、底气。   为充分利用这份优势与底气,她打算两年便返回,以免失了时机。   ——被授任大秦使者,官派出使西方的时机。   心绪流转间,燕接着周邈的话道:“但当下赢得使者身份,确确实实,应当多谢仙使。”   她有想过仙使会赞同,或者资助她出使西方。   但不曾想到,仙使竟然属意她直接担任使者。   “燕你有能力,有决心,又有准备,担任使者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但世间哪有那么多顺理成章   ?大多都是不公不正。   “有仙使这话,臣必要争得朝廷使者身份。”   她出自六英宫,有仙使举荐,足以弥补不公,争得公正对待。   公正对待也不能从天而降,那从何而来?便要她自己的去争了!   “臣明日便写一封奏章,陈明计划、厘清利弊,呈寄咸阳,请求出使西方。”   周邈赞同:“很好!”   燕姐姐这样积极、有干劲,不能更赞同!   ……   于是,又在西域东郡歇过一晚。   第二日,清早。   告别送行城外的甘罗、吕娥姁和燕等人。   周邈开启机器人的勘探功能,往北而去。   走了半日,方才到达规划的大致路线的起点。   而后沿着盆地北坡山峰走势,往东而去。   正式开始了万里长城的线路勘探任务。   勘探开始,‘双层中巴(高铁版)’的钢铁神兽跋山涉水,行驶于山野。   到了此时,自然不能像之前一般全速行驶。但山野了无人烟,不必闪避,只需一往无前莽过去!   时速倒也可观,只是减半——变成时速一百公里。   可又因为需要调整方向,纠正路线,时不时便要停下,速度再次减半。   这样几番减速,白天走、晚上歇,比当初骑马勘探驰道线路时也只稍快几许。   但论舒适程度,那是成倍增加!   即使行走在山野沟壑之间,也能像坦克一般碾压一切,蹚出一条路来,却不显颠簸。   虽然再不能做到行驶途中,奶茶都不溢杯,也比后世的山地越野的颠簸感轻微数倍。   从山野,到草原,再到山野。   途中遇到章邯,为将率领一千骑兵,在匈奴西南部草原游走。   或驱赶、或收服匈奴西南小部落。   他们这支勘探小队,也不出所料,在草原上如入无人之境。   除了夜晚‘停车’夜宿,遇到野狼群在外面嚎叫,就没遇到一个匈奴兵丁。   从西域东郡,到阿拉善高原以北草原,再到阴山以南。   重归大秦现有疆域,进入九原郡。   在德水(黄河)北岸,见到了同样数月不见的蒙恬。   “见过仙使。”蒙恬向周邈揖礼见过,又与英布见礼:“见过仙武侯。”   “信小郎君,籍郎君,多日不见。”也不忘仙使座下两个童子,最后还向方岩和霞颔首示意。   英布、韩信、项籍、方岩和霞,皆回礼。   其中,韩信一张高傲脸更加高傲了:大可去掉‘小’字。   项籍:谁让你矮~   周邈高抬胳膊,拍拍蒙恬肩膀:“蒙大将军,快三个月不见,愈发英武了!”   小杨柳抽条一般,仙使他现在已经一米七!   ——咳,四舍五入。   已经可以不必踮脚,只用伸直胳膊,就拍得着蒙恬肩膀了。   蒙恬深谙仙使心思,也道:“仙使,多日不见,也愈发高大。”   “哈哈哈!”仙使很满意,笑哈哈的。   今日在这滚滚大河边偶遇,一如先前每月一轮赐福大典见面时,先轻松调侃寒暄一番。   寒暄过,又问过对方近况都好,才交流起信息来。   周邈:“你既已渡过黄河,陈兵在此,想来已收到陛下旨令?”   蒙恬给与肯定回答:“确实已经收到陛下旨令,令臣防备、驱逐匈奴,以保长城修建期间的安稳。”   “再等大半月,粮草军械筹备完毕,臣便往北进入草原,拉开防线。”   十万大军北推,不是朝夕即可出发的,还得待后方军备跟上。   “稳扎稳打,相信自己!你可是‘却匈奴七百余里’的蒙大将军!”   周邈一朝身高增长,乐于拍人肩膀。   又拍拍蒙恬肩膀。   对于仙使偶尔就蹦出一句预言谶语,英布、韩信和项籍等人,已经见惯不怪。   此时预言入耳,眼睛都没圆睁半点。   韩信还冷不丁地开口:“仙使岂不是看轻了蒙大将军?”   蒙恬含笑:哈果然小郎君的称呼,戳中兵仙崽了。   周邈懵然,“啊?”   韩信:“蒙大将军领十万大兵守上郡时,零散匈奴尚在德水以南肆虐,如今上郡全境,及至更北的云中郡、九原郡,匈奴残兵也都已得   以肃清。”   “今又渡过德水,陈军北岸,以待进兵草原。”   周邈仍旧疑惑:“对啊,这不是大秦对匈奴的局势转换吗?”   韩信再次提示:“换算一番,自上郡治所,至此处,已有多远了?”   上郡治所肤施县,大约在后世延安附近。此处是九原郡治所九原县,后世包头附近,换算一下距离……   是不是有五百来公里,即是一千余里了?   不管怎么着,也超过‘七百余里’了!   蒙大将军‘却匈奴’早已不止七百余里,历史成绩已经达标。   周邈:……尴尬。   “虚指,虚指而已。”周邈意图狡辩。   但想起要给兵仙崽树立榜样,便改口:“我绝无看轻蒙大将军之意,是失误失误。”   “祝蒙大将军却匈奴数千里!”   小几千,大几千,都是数千,空间很大!   韩信看着尴尬局促急忙找补的仙使,一时无言。   蒙恬:哈哈,误伤了吧!   韩信本来是要阴阳怪气他,结果却为难了仙使。   兵仙崽于兵一道,确实天资超群,但用仙使的话说:情商堪忧。   年方十三,却已与周邈一般高的项籍,则是东看西看,不懂现场尴尬氛围。   方岩和霞恭敬肃立。   “多谢仙使美言。”最终还是蒙恬接话,并顺滑地转移话题:“匈奴固然似蝇虫般惹人厌烦,东胡却如豺狗,需要提防。”   周邈:“毕竟是‘月氏强而东胡盛’嘛。”   月氏无了,匈奴废了,此消彼长,于是草原上就成了东胡独大之势。   “东胡有往西侵染之意。”蒙恬也接着道,“东胡原在辽东以北,后往西至勃海湾以北的渔阳郡北境一带。”   “近日,已有小股胡人南犯代郡、雁门郡北境的消息传来。”   周邈的足迹路径,已在大秦疆土画满了圈,对大秦郡县分布,早已熟稔于心。   闻言惊讶道:“雁门郡再往西,不就是云中郡!东胡难道还想染指大秦的关中六郡不成?”   “月氏无了,匈奴废了,东胡觉得他行了?”   周邈不理解   ,也没受震撼。   仔细回想,东胡不过是冒顿单于剧目里的小反派而已,如今也想当回主角了?   蒙恬虽也不觉得东胡能对大秦造成威胁,但是:“仙使之后东行,夜间歇宿、日间用饭,一应需要停下、离开神兽的时候,都需小心。”   “以防万一,遭东胡掳掠了去。”   “明白。这次不像上回还带了三千精骑,即便落入月氏、乌孙王庭,也能有反戈一击之力。”   周邈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还听劝。   英布作为此次护卫仙使出行的唯一将领,更是谨记在心。   若不离钢铁神兽,即便是东胡大军围困,找准时机,也能全速脱困遁去。   但若在神兽之外,仙使被捉去,仅靠他与项籍和二十名武士,就颇有风险了。   ……   告别蒙恬,周邈一行重新‘上车’,沿着阴山山脉往东而去。   擦着云中郡北境,进入雁门郡。   然后果真开始见到东胡人的踪迹。   零散小股的东胡兵马,南下劫掠大秦边境处的村落。   大秦黔首两千万,分布在疆土上,可谓地广人稀。   边境就更加杳无人烟了。   蒙恬才驱逐九原郡和云中郡肆虐的匈奴兵马,边境已是千里无人烟,几乎唯余蒙恬的十万大军了。   而往东的雁门郡北境,也大差不差,少有村落人烟。   难得遇见一缕人烟,就有东胡人在劫掠!   因为蒙恬劝诫在先,周邈不敢深入追击,便在碰见东胡人劫掠时,派项籍和英布带领十个武士,下去援手。   精钢兵械,加上大秦顶尖悍勇的武将、武士,摸进村落劫掠的东胡人,就像瓜菜一样被砍倒。   战斗结束,在宽阔地带远远等着的周邈,立即‘开车’去接。   “谢仙使、仙武侯和项郎君,还有诸位武士援手!”   周邈看着还在燃烧的房屋,血流不止甚至永眠的亡者,心中如何都松散不了。   而这些陌生面孔上,有悲痛愤恨,有感激狂热,但也有……木然不惊?   什么样的生存环境,才能让他们对胡人劫掠、对流血死亡,都习以为常了。   从援手到离开,周邈心中一直压着一块大石。   再按照既定路线,往东走。   所经之地,但凡没有天堑阻隔,山有缺口、或直通草原的地方,就都有胡人劫掠的踪迹。   之后见到的村落人烟,有已经被洗劫一空,只余地上血迹的。   也有打退了胡人,但以命换命,两败俱伤的。   周邈他们能做的,不过是些许事后抚恤,留下一些黄金或布匹。   正遇到劫掠现场的,就派人下去援手。   如此一路过雁门郡、代郡、上谷郡,并在渔阳郡遇到了一支有三百兵马的胡人队伍。   这支队伍是劫掠归来。   衣不蔽体的三四十个黔首,被一条麻绳串连着,如牛羊一般牵着走。   “对方人多,不宜妄动!”英布赶紧劝住仙使。   周邈最终选择无声后退,重新隐于山丘林中。   也亏得机器人是宇宙时代产物,行驶时无声无息,刚出山林掩体又回撤,才没被对方察觉。   “想想有什么办法,能救下那些被俘虏的黔首呢?”   那些黔首被东胡掳掠去,只有做奴隶一个结局,总要救回来才行。   “像之前遇到北羌溃逃余部时一样,一个走位漂移,拦在他们面前?吓退他们,让他们把人乖乖交出来!”   韩信直接否决:“上次驭使的是四尊高三丈的钢铁神兽,眼下仅一尊,高只一丈,又似是厢体马车一般,恐不足以吓退对方。”   先前的钢铁神兽高大无匹,有人形法相,更具威慑力。   “即便初时惊异,稍缓片刻,就会觉得是神异些的‘马车’,恐怕非但不能吓退,还会激起贪欲。”   周邈只是病急乱投医,其实也心知肚明。   就像当初的乌孙昆弥,知晓他大秦仙使的身份,反而专门来掳掠挟持他。   如今要说东胡不知大秦有仙使,是绝无可能的。   以东胡的行径,贪心不足,或许也存着和曾经乌孙一样的心思。   好嘛,这会儿冲出去,说不定直接是送货上门。   韩信也知道,以仙使性情,绝无可能见死不救。   那便要想些办法了   。   “也不难。”韩信很快又道,“渔阳郡治所渔阳县太远,求援不及。可先就近去往一县城,令县尉带兵来援。”   周邈:“可渔阳太远,最近的县城却也不近啊,等援兵赶到至少也要一天了,这些胡人早就遁入了茫茫草原”   要不胡夷之患如癣疥之疾,难以断根呢,来去无影,根本抓不住啊!   莽上去刚不赢,可能还要羊入虎口。找援兵来不及,等你人到了对方早就跑没影儿了!   实在可恨!   项籍一整个暴躁:“干脆冲上去,趁他们惊骇之时,抢了俘虏就跑!”   对此莽撞之举,英布坚决反对:“下去抢人,恐怕是有去无回。”   “而且那些俘虏有三十余个,加上我们,神兽如何能装得下?”   “莽夫之言,可闭嘴罢!”韩信更是直接,狠怼项籍。   韩信继续被打断的话,“求援附近县城,是为收尾善后,接应、安置被俘虏黔首,不为冲锋陷阵。”   周邈闻言,没再打断。   虽然谋圣张良没跟来,但眼前可是兵仙崽啊!或许他有办法呢?   也就是这次因为途经地方多在大秦境内,又轻装简从,没带炸.药包,否则高低将他们炸上天!   韩信转而问:“如今天色虽才日跌时分,还有近两个时辰才天黑,但仙使想想附近地形,他们最可能在哪里驻扎过夜?”   规划的长城东段路线,基本与东北段驰道相走向相同。   因此不说本就看过‘九州秘藏’,就是走了这么多趟,他也早已对附近地形了如指掌。   “如今冬十月的气候,夜里驻扎,应当尽可能在背风处……最可能在往西北八里外的小山坳里!”   观胡人撤退方向,牵着俘虏限制的速度,以及天色早晚,还有附近地形,最可能在那处小山坳里!   虽然四个小时,不可能只走八里路,但再往西北去,天黑之前就都是无遮无挡的地界了。   冬季吹西北风,那个小山坳能稍挡一挡高纬吹来的寒风。   “对,既然知道他们的落脚点,便不必担心在明早之前,丢了他们的踪迹。”   “而在此之前,可驭使神兽去附近县城请   援。再在下半夜黎明前,神行至小山坳。”   黎明前,是人睡得最沉之时。   ……   第二日,黎明。   月黑星稀。   请援返回的周邈,驾驶机器人来到小山坳外。   果然见到山坳中有火光闪烁,这是燃了篝火,用来驱逐狼群野兽。   “依计行事!”   车门打开,英布、项籍带了三名善潜行的武士,摸入山坳。   分作两队,一队潜入拴马的地方,割断缰绳。   一队摸到拴着俘虏的地方,割断麻绳。   期间有俘虏醒来,见来人穿着体态,又拿着好刀,皆不敢出声。   有那村中老者,见那精钢刀,便知是遇着了救援的贵人!   又连忙轻喝众人噤声。   英布便也轻声道:“暂且不动,稍后异响一起,便不顾一切,往山坳外跑。”   在旁望风的武士,此时靠近轻声道:“该撤了。”   虽然他们力争潜行无声,俘虏又视作牛马一般被扔在马厩处不远。   可也有守夜的胡人,即便黎明之前警觉下降,甚至有混沌瞌睡的,他们来时一路还割了好几颗头颅。   似乎还是引起了篝火后,帐前守夜的东胡士兵注意。   “尔等先聚做一堆,遮掩住麻绳!”英布最后叮嘱一句,赶紧猫腰撤出。   在往山坳口撤出途中,项籍与另两名武士也撤退前来会合。   英布借着昏暗夜色,只看见项籍身上有大片暗色!   “受伤了?”   项籍龇出一口白牙,“没有,我杀了一匹马!”   “有同类的死亡和血腥气,稍后异响一起,会更易惊逃。”   英布顾不上多说,回头一看,帐前守夜的士兵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正惊疑不定地往外查看。   “xu吁!”英布屈指含住,吹出一声尖利哨音!   “呜哇哇哇!”   “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   一时间,震天怪音划破黑夜!   这个小小的山坳,俨然是一个天然的回音壁、扩音器,混乱尖啸的怪音炸响、回荡,充斥双耳。   犹如妖魔鬼怪,冲阵而来!   而且那阴森尖利的混邪怪音,还游走不定,一时在东、一时在西,倏忽在北,刹那在南!   这犹如妖魔侵袭的震天魔音,霎时将深眠之中的胡人吵醒。   猝不及防间,耳膜震动、心脏鼓噪,惊骇欲死!   不止胡人,异响初起时,那些被俘虏的黔首也都吓得尖叫连连!   所幸老者一声厉喝:“异响已起,出逃之时已到!快走!”   呵斥着村人出逃时,途经马厩。   马儿也已惊得连连尥蹶子,因为马缰被割断,马儿有窜逃之势。   老者当机立断道:“青壮者,骑一匹马走!”   “剩下的马,扎伤马股!”   在周邈关了照明灯,指令机器人在山坳的三面山坡上全速游走,并和韩信、方岩、霞一起凑在‘麦克风’前,尖利怪叫时。   山坳里,已经乱成一团。   人逃马奔,篝火被撞倒踢散,帐篷被点燃,黑夜之中,恍如末日地狱。   而在混乱之中,英布、项籍和二十名武士重返山坳内。   黑暗之中,吹毛断发的精钢刀剑,无声收割着颗颗头颅!   随着更多人倒下,好似厉鬼收割人命,恐惧蔓延,混乱再次加剧。   周邈想起当初济水桥魇咒案时,天没亮正睡得沉呢,系统的警报突然响起,将他吓得心脏狂跳,整个人冷静全无!   也能想象到,山坳里那些胡人,如今是个什么慌乱惊骇的状况了。   天光大亮,尘埃落定。   三百胡人葬身山坳内,俘虏的黔首得救。   而周邈一方,一名武士重伤,十人伤不及性命。   给重伤武士用了止血药,仔细包扎过,令其静躺养伤,希望能挺过生死之关。其余伤者也都由旁人包扎妥帖。   “拜谢仙使救命之恩!”老者带领众人跪拜道谢。   一番道谢推辞,周邈说起:“看你们竟敢骑受惊的烈马,在此之前又想得到扎伤马腿,使惊马混乱更乱了,着实难得。”   老者回道:“仆等世代生于边境,早已见惯生死,阵前便能更冷静些。”   顿了顿,终究继续实话实说:“且仆等曾追随…故赵武安君,也曾杀过匈奴人,练出几分胆识。”   故赵武安君……那不就是李牧!   周邈猛地反应过来。   随即又只觉唏嘘。   “你们且结伴往家去罢,途中应当能遇到前来接应的县中士伍。”   …… 第122章 长城不止是一道横山越岭的宏伟城墙,它还是一个立体的防御体   重新上路,在路过的下一个边境村镇,将重伤挺过来的武士放下养伤。   等到长城开工修建,举行开工暨赐福大典经过,周邈再来接回他。   继续向东,经过右北平郡、辽西郡,进入辽东郡,渡过马訾水(鸭绿江),向东南到达路线终点,最终返回。   后面的路程并非就是全程清静。   只是没再遇到超二百人的东胡贼兵,小股胡人劫掠一共遇见四次。   三次已经劫掠完毕,扬长而去。一次正巧碰上,英布和项籍率人援手,砍杀胡人,将他们永远留下肥沃大秦土地。   沿途颓倒、缺口的燕赵旧长城,拦不住胡人来去。   “长城的修建,是必要的。”   看了一路的胡人劫掠,周邈再次确认。   在长城沿线重要位置,建设关隘、城池,以边境重镇陈兵镇守。   只要兵备不曾废弛,将兵不曾懈怠,总能拦住胡夷南下劫掠。   “确实,再坚固的城墙,也拦不住胡夷的大举入侵,保不了中原千年安稳。但能拦截苍蝇似的小股胡夷劫掠,给边境黔首稍微安稳的家园,也便足矣。”   至于长城以北,可以出兵‘巡视’,可以采取羁縻政策,同时也可以用‘羊毛经济’制衡。   策略可以多管齐下,并非关起‘门’来就万事不管了。   但长城是最后的屏障,是保护中原不受劫掠的篱墙,是必要的。   冬十月末。   周邈从辽东走驰道,返回咸阳。   首先去章台宫,向始皇陛下汇报沿途见闻。   说起那场以二十余人,轻取三百胡人性命,解救三十几个大秦黔首的胜仗。   “……也算是另一个版本的‘四面楚歌’了。”   对韩信的谋略,嬴政深表赞赏:“善。”   韩信的兵仙之姿,也已初见端倪。   “此次出行,仙武侯、韩信与项籍,及众武士,皆有战功,当论功行赏。”   沿途以护卫仙使为重,也没割下首级、耳朵等战功信物,严格按照军功爵制论功是不能了。   嬴政并非吝啬的帝王,直接大方赏赐:“仙武侯赏金二十斤,   项籍‘簪袅’爵升一级,是为‘不更’。”   “韩信亦赐爵‘不更’。”   “众武士,皆爵升一级。”   以首级论功,一路斩杀劫掠的胡人数目,均摊到每个人身上,定然是不够升一级爵位的。   而韩信以计谋,灭三百劫掠胡人、救三十余黔首,直接赐爵‘不更’。再往上一级,便入‘大夫’级爵的门槛。   赏赐不可谓不厚。   “谢陛下重赏厚赐!”   英布、项籍、韩信,及一众武士皆是诚心拜谢。   一众人起身,一张高傲的脸韩信高傲地睨一眼旁边的项籍——   你项小籍先前得意洋洋,如今他一步便赶了上来。   同为‘不更’爵位,平起平坐了。   项籍:哼!他项籍必能率先升入‘大夫’级爵位!   韩信(高傲脸):来日自见分晓。   大秦幼生代将领之间的眉眼官司,看得殿中众人莞尔。   论功行赏过后,嬴政遣退道:“仙武侯率众退下罢。”   “臣等告退。”英布一众人等,行礼告退。   殿中只余老熟人知情者了,周邈感叹道:“说起来,那些黔首竟是李牧的部将及其后裔,难怪身处险境,也能很快镇定。”   虽李牧曾为敌将,殿中君臣却也敬佩。   闻言亦是感叹唏嘘。   又思及如今边境局势,东胡肆虐草原,恐是混乱将生。   在此即将开工修建长城的关头,当以边境安稳为先。   王贲开口道:“北疆广袤,蒙恬将军足以制衡西段的匈奴,至于东段的东胡,便分.身乏术了。”   虽与蒙恬同为武将,王贲倒不是争权。   王家如今已有王离率五万大军镇守西域,他无意再揽过抵御东胡之权。   李斯若有所思,立即转而问周邈:“仙使觉得,武宁候李左车,如何?”   李牧之孙,李左车?   殿中都是知情人,周邈也就直言道:“李左车的史料应当不多,我对其史料也不算了解。”   唯一有印象的,是在韩信的‘背水一战’之中,李左车劝陈馀坚壁清野、断绝粮道,陈馀不予采信,结局就   人尽皆知了——否则也就不会有背水一战这个成语流传。   那这样看来:“唯一能确定的,应当不是一个蠢人,或许还有聪明才智。”   得到确定,李斯回身,向上首的嬴政建言:“臣建言,或可令武宁候李左车,领兵前往代郡、上谷与渔阳郡一带,防御东胡。”   李斯自然不是仅凭周邈一句断言,便举荐李左车。   事实上,李左车作为李牧之孙,被作为赵国后裔赐封为武宁候,居于咸阳。大秦君臣从其平日言行,已对他有所了解。   ——毫无疑问,居于咸阳的六国后裔是被监视着的。   李斯需要确定的是,李左车在历史上是否正面。   万一他们看走眼,其实李左车是个大愚若智的蠢人,或是大凶大恶的恶人呢?   “天下皆知,故赵亏欠武安君李牧,李左车作为李牧之孙,对故赵只有仇恨,而无追思怀念,因此李左车可信。”   两三年的观察(监视),也已证明了这一点。   与张良追念故国不同,李左车是闻故赵便嗤鼻愤恨。   “李左车承李牧遗泽,在代地一带,更易令军民同心,组织防御东胡。”   至于担心李左车一呼百应,在赵地反了大秦?   若真无那点自信与心胸,但凡有疑便弃之,那这天下也无几人可用了。   毕竟李斯都是楚地人,硬要捏造疑点,那他也不可重用了。   而且以如今的大秦,驰道畅通八方,军队数日可达郡县。   天下黔首皆信仰、爱戴仙使,天下士人因科举尽数归心大秦。   若还叫李左车拥兵自立,反了咸阳,那大秦真就是气数已尽。   他们也别在这儿费劲巴力地拯救大秦了,直接坐等灭亡吧!   殿中君臣对此已有共识,李斯甚至都不曾赘述。   萧何最初虽为秦吏,却生活在楚地。   更知另一层深意:“大秦封侯于六国后裔,大力安抚了六国遗民。然若开始重用六国后裔,想来六国故地之人也能彻底放心了。”   “六国后裔中,文已有智武侯张良,武再加一个李左车又何妨?”   李左车又不同于张良,他是领兵的武将。   始皇帝都敢叫六国后裔领兵镇守故地了,对六国遗民哪还有区别对待!   如此,天下才算彻底熔炼成一块铁板。   天下皆是大秦黔首,再无六国遗民之分。   萧何:“亦能令天下之人,知始皇帝陛下胸襟博大,知人善用。”   周邈跟着一想,还真是!   而且如今的大秦,不比三年前,可说江山已经稳固。   现在的大秦,有了重用六国后裔的底气!   何况这人是李左车,不是项梁。   项梁不能放回楚地,但李左车可以放回赵地!   李左车别说反秦复赵,就是赵国还在,说不定都得叛赵投秦。   “二位议是。”嬴政显然也认同。   “午后再宣武宁候觐见,届时令其领兵三万,前往代郡、上谷郡一带,防御东胡。”   蒙恬领兵十万却匈奴,李左车领兵三万御东胡,是否不公?   一则是蒙恬要进军草原,拉开防线,而李左车主要是御守代地。   二则也是考察其才干,是否能发动当地黔首,使军民一心御敌。   若能,那便可以放心任用了。   若不能,还出些纰漏,那便是才干不足,也好尽早撤换。   “陛下英明!”   李左车之事就此定下,暂且放置一边。   接着当重回修建长城的主题。   但嬴政见周邈疲惫神态,只道:“归来日期比预计早上两日,时间大有富余,今日便先回去歇息吧。”   “明日朝议散后,再商议部署新任务也来得及。”   “那行!容我先歇上一天!”   周邈也确实累着了。   此去勘探近一月,清早出发,一路上还要提神注意东胡人踪迹,生怕送货上门,同时又要救援被劫掠的村落。   晚上歇息时,还要熬夜抄录勘探机器人的勘探数据,最终汇总成‘九州密藏·长城番外篇’。   这一趟差出的,真是心力交瘁!   回到六英宫。   唏哩呼噜吃过一顿丰盛夕食,又洗漱过。   往高床上一扑,棉被软枕,沾床就睡!   一   夜酣眠。   ……   第二日一早。   周邈睁眼,精力满值!   方岩端来热水,侍候着穿衣洗漱。   出得内室,来到厅中,就见霞刚好放下最后一道清汤。   “仙使,请用朝食。”   周邈在桌旁坐下,“霞亲自下厨做的?”   霞的厨艺水平,堪比少府太官令的!甚至因为用餐者人少分量小,有时间精工细活,又心思活络常试新菜,显得厨艺更加高超!   外出勘探时霞虽也随行,但出门在外,到底不能全力施展厨艺。   回到六英宫,霞得以大展身手。   “正是,妾想着仙使长途疲累,恐口中寡淡,便亲自下厨做了些新鲜吃食。”   最初六英宫的膳食均出自少府太官,后来在偏殿搭起炉灶,起先只是回锅热一热冷食,如今已经单独开火,全权负责仙使的膳食了。   能够开小灶,周邈是开心又自在。   “霞想得真周到!”   嘴上说着,手上就已起筷开动。   饱饱地吃过朝食,方岩正欲去备车,周邈拦住:“今天时候还早,不坐车了,走着去。顺便散散步、消消食。”   “那臣去拿一件披风,早晨天冷。”方岩转身去内室。   即将冬十一月的季节,早晨夜晚时候,已经冷了起来。   方岩拿的是絮棉的棉披风。   仙使嫌皮毛披风坠重,惯不爱披的。   周邈披上棉披风出宫,沿着长长的甬道,步行前往六英宫。   到达之时,时间正好,朝议的百官正散朝。   “见过仙使。”……   “不必多礼。”……   见到仙使,下朝回去衙署办公的朝臣无不恭敬见礼,周邈则是摆摆手免礼。   进入章台宫正殿时,王绾、李斯等知情上卿们,都留下等着了。   周邈先向上首的嬴政见过礼,又与众人互相见礼过,便各自落座。   周邈没说废话,先上交了‘九州秘藏·长城番外篇。’   “虽然与北方驰道的东北段有部分重合,但勘探范围延伸得更广。”   照旧是蒙毅转呈嬴政。   初初翻阅浏览片刻,嬴政便发现,这九州秘藏的长城番外篇,并不逊色于先前的上下两部正本。   又因它的地质、地形与矿产资源等,与长城的防守息息相关,愈显重要。   嬴政郑重地暂时放在手边。   “昨天在回到咸阳后,便已经回收载人勘探机器人,因此上一个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周邈意思意思地庆祝一下,就唤出系统界面。   “新任务也已经刷新。”   周邈仔细看看,觉得这个任务的信息量,他得分段转述才行。   “新任务是:   [任务链-修建万里长城   任务描述:征召役夫二十万,并确认长城路线及结构设计。   形成并根据‘万里长城设计及施工标准’、‘万里长城施工计划书’,完成万里长城修建工程。   注:预计工期为十个月。]”   “咦!”周邈昨天状态疲惫,任务刷新后并未仔细阅读,此时转述,又读出大不同来。   试着点击红色字体的(长城)‘路线’二字,果然弹出一个弹窗。   “陛下陛下!这次的长城路线,需要我们自己手动删改确认!”   先前的驰道路线,是系统自动设计出图。   可能长城毕竟是防御外敌的边墙,需要更加谨慎细致。   又点击红色字体的‘结构’(设计)二字,也弹出一个弹窗!   “还有还有!长城的结构,也要我们自行设计确认。”   相比长城路线,周邈更在意长城的结构!   因为长城不只是一道横山越岭的宏伟城墙,有高高的敌台和锯齿状的垛口,它还是一个立体的防御体系!   秦长城结构简单些,关隘、城墙、城台、烽火台。   明长城稍微复杂,对应也有四部分:关城、城墙、墙台、烟墩,只是还要再多一个城堡。   而这城堡,起着屯兵聚马的重要作用!   是长城沿线内侧,有城、围的屯兵与居住之地,是长城防御体系中的重要附属设施。就像八方驰道沿线,每隔百里,就有一处服务区(驿站)。   “要是能选城堡结构,可就赚大了!”   周邈赶紧捣鼓捣鼓,去尝试结构要怎么设计确认。   “哈哈!这就像是一个放置游戏啊!路线确定之后,就在上面手动放置关隘、城台、烽火台,以及城堡!”   有城堡!有明长城结构中的城堡!   “重要的是可以放置城堡!我给你们说……”周邈赶紧把城堡的好处说来!   城堡按照其修建位置,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依托长城墙体修建,作为屯兵戍边及扼守战略要地之地,又称关、口。   类似于先前周邈一直说的,建在紧要处的关隘。   另一类,则是修建于长城以内,主要用于屯兵戍边,又称镇城、军堡等。设有角楼,城门建有瓮城。城内有衙署、钟鼓楼、庙宇、仓库、武库、敌楼、校军场、放马场、水井等。   类似于周邈说的,既可陈兵又可互市的边境重镇。——当然,互市也可在长城以外。   李斯率先惊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可以省去后续建设重镇的耗费!”   周邈已经开始尝试放置城堡,“可惜了,不能放置太近,最短距离是一百里。”   “不然还能多白嫖几座城堡!”   惊喜当前,王绾仍旧稳重人设不崩:“城堡间过近,也不全是好事。恐会分散防御力量,就如人多必然杂乱一般,城堡太多也不利指挥。”   “王丞相考虑周到。”周邈一边夸赞,一边继续捣鼓。   又尝试了放置关隘、城台和烽火台图标,这些倒是没有距离限制。   险峻多变的地形地段,关隘有可能百里之内有两三处,城台和烽火台也同理。   转述完规律,周邈自己先道:“与城堡一个道理,这些关隘、城台和烽火台也不能贪多,适度最好。”   “来吧!摆出舆图!”   “我已经摸清设置方法,我们先来确定长城路线!”   因为旁人看不见系统界面,周邈就比照着舆图,开始转述。   “路线比较容易确定。主要是我们行进过程中,有迂回往复的地段,同时有两条或数条路线。删掉多余的,保留最佳路线就行……”   而且系统给出的路线,即便同段有数条,也都是符合长城依坡就险、建于脊部的规律的。   不必要求太高的精确度。   比照着舆图,自西向东,周邈开始一段一段地双击删除、确认路线。   西段鲜少有多条重复的,到东段后,因受东胡人劫掠影响,时常进进退退、迂回绕路,才频繁出现多条路线的情况。   花费一刻钟时间,路线确认完毕。   “点击确认提交!”周邈点击提交,盯住系统界面。   “好的!路线确认后,就可以开始长城结构的设计与确认了!”   “……”   章台宫正殿中,陷入了沉默。   ……   就算后世有精准的彩绘地图,难道还能拿着全国地形地图,去设置每一个关隘、城堡、城台和烽火台?   比例尺太小,根本摸不准具体地形!   而周邈即便走过一趟,以他的军事天赋,也不敢由他放置关隘、城堡和城台。   把寻常地方,设成关隘也就罢了,多余一枚废棋无关紧要。   但若将真正险要的要冲、小道漏掉,那是要出大问题的!   如果蒙恬在此,也不用这样烦恼了。   “……”   最终,还是嬴政发话:“宣英布与韩信。”   至于项籍,召来也无用。   且成为知情者的时机,也不成熟。   韩信不必说,对周邈有可以交付生命的赤诚信任。   英布也是因救周邈,而被封列侯仙武侯,后又次次护卫仙使出行。   在嬴政东巡时,在博浪沙此地,亦有优异表现。   而且论对仙使的一片赤忱信任,并不比纯粹的韩信少。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周邈不再是仙使,只是后世之魂。   英布会否大失所望?会否生出不敬之意?   敬畏、信仰仙使周邈,可未必敬畏凡人周邈。   假设:如果你狂热信仰一个神,但有一日,神告诉你,他只是一个凡人。   问:你会否因大失所望,信仰崩塌,而不再敬他?   在王绾将周邈的来历娓娓道来时,殿中大秦君臣皆紧紧盯着英布与韩信。   人在神魂震荡、心神大动时,再如何稳重内敛,也不能完美藏匿   情绪,总归会泄露出一二分。   就如当初的萧何、冯去疾,也都没能隐藏情绪。   韩信:胡言乱语!jpg   瞳孔地震!.jpg   若有所思…….jpg   恍然大悟。.jpg   小小年纪,就经受了不曾预料的震撼。   末了,喃喃呐呐地:“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周邈心道:所以兵仙崽这是早就有所猜测?   也不奇怪。日日相处,出入跟随,兵仙崽又不是项小籍,能看出些破绽也正常。   周邈在看韩信,大秦君臣的视线则集中在英布身上。   揭晓真相的全程,英布表情变换并没比韩信的内敛。   但王绾话音落后,大秦君臣便也放心地挪开了视线。   相比信仰所在,抑或仙人使者,英布更多是将周邈视作伯乐,或说明主。   周邈是仙使,还是后世之魂,于英布而言并无差别。   英布尊奉、敬仰的是周邈这个人,不,这个灵魂。   甚至一步到位,成为殿中众人一样护短的存在。   “通晓历史,可预知后事;身怀系统,有无上神通。若不是仙使,谁当得起仙使?”   周邈看向黥面的英布,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一个勇武汉子,竟然也狡猾狡猾的。   英布和韩信被发展成了知情者。   设计确认长城结构的任务,得以继续。   接下来,对照舆图,结合‘九州秘藏·长城番外篇’的地形数据,韩信和英布在旁补充。   周邈就负责转述,并对照放置图标。   耗时半个时辰,终于全部放置(设计)完毕。   这是因为在西段的草原地带,只需按照常规的距离设置城台、烽火台和城堡即可,少量设置几处关隘。   最耗时的在东段,那里地形复杂多变,一处无名小山坳说不定就是一处要冲关隘,不可轻忽。   结束之前,韩信突然道:“虽然出入草原,可自关、口而出,但有失隐秘。为何不在城墙上,开几处隐秘暗门?”   “不过,也要防止胡夷借此暗门南下偷袭……”但韩信很快就想到了应对解决   之法。   “可在城墙外侧,砌以薄墙掩饰暗门。”   “并将暗门建成外窄内宽的形式,出口仅容一人通行,如此胡夷便不能大举通过,而门内却可多人据守。”   “这样一来,既可进行隐秘行动,出入草原,又可防止胡夷反利用,偷袭南下。”   “不愧是你啊!”   周邈拊掌赞叹,“这不就是明长城的突门吗!”   突门,正式城门以外的秘密出口。   周邈在系统界面找了又找,“但这上面没有设置突门的图标。”   韩信接话是迅速又直接:“既然是暗门,那在这图纸上标注出来,还能叫暗门?”   嬴政:韩信此人,确实‘情商’堪忧。   周邈和韩信日日相处,早就习惯了韩信的说话方式,并不介意对方情商不足。   ——何况他本人也没比韩信好上多少。   而且兵仙崽已经在进步了!   就是溺爱!   周邈点头:“信崽言之有理。”   “关于设置暗门一事,之后现场临时设置即可。”   御史大夫冯劫开口道:“还有关隘、城台、烽火台和城堡的设置,开工后修建时,固然有钢铁神兽按照既定图纸、计划书修建。”   “但有明显设置疏漏处,也得上报,而后修正。”   就算有英布和韩信两个跟随勘探的武将,也未必就全无疏漏。   周邈:“那是当然,百密尚有一疏呢!如果有疏漏的地方,到时我去现场,语音控制神兽修建!”   他是所有机器人的唯一主控制位,工头的副控制位只有开始、停下等简单指令。   复杂的语音指令,只有他有权限。   “到时候查漏补缺,最后一定能修出高大坚固、防御完美的万里长城!”   “至于暗门的设置,到时必然有多轮赐福大典,我顺道也就语音控制设置了。”   ……   准备工作做完,周邈继续转述剩下的后半段任务内容——   “[任务道具:万里长城设计及施工标准×1;万里长城施工计划书×1;   工装(冬)×200000、工装(春)×200000、工装(夏)×200000;   工餐×200000×305;   住宿补贴×200000×305   工业机器人×36]”   嚯!   好大手笔! 第123章 周邈一思考,就闹出个笑话   二十万役夫,十个月工期,工装、工餐和住宿补贴的大手笔,一眼可见。   但周邈克制住欣喜激动,决定循序渐进地转述讲解任务。   周·成熟大人·邈:成熟就是不再说风就是雨,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成熟就是克制情绪,言行井井有条!   照本宣科转述完任务后半段。   周邈先双击领取任务道具:万里长城设计及施工标准。   熟悉的音光声效——‘叮’铃一声,身前陡然出现一团白色神光,如心脏收放跳动。   接着一本一指厚的纸册掉落在地。   除了英布和韩信两个新人惊讶无比,其他人都已经是波澜不惊。   之前聚在一起设计确认长城路线与结构,这会儿也没散开归座。   周邈索性也就半伏在御案上,翻开册子,与始皇陛下一起看。“来来!我们都一起看!”   嬴政没有令众人散开,还依着周邈随性的言行,侧首探头去看被翻开的册子。   大秦上卿们便也没散,一个个探头,凑在御案上,一起去看册子。   对于和谐可贵的君臣和乐一幕,周邈浑然不觉。   只是翻开根据方才的设计,新鲜出炉的‘设计及施工标准。’   粗粗浏览一下目录页,便直接定位翻到他最关心的部分——建筑材料的制取与获得。   找到想看的重点,一字一句指着读出来:“……‘就地取材,切割石材得石砖,烧取泥土为青砖’……”   周邈嘚啵嘚啵,发散解释道:“这就和当初‘改建咸阳’的任务,铺设巷道与人行道时一样,切割皇陵石材为石砖、石板。”   “还有后来建设公园与广场,铺设地面时,也是就地取土,烧制砖头。”   周邈又看了看,小做总结:“西段的草原段,多是烧土为砖。东段多山石的山地段,则是割石作砖!”   但建筑材料可不止砖块啊。   他年前紧赶慢赶成功烧制出水泥,总在哪儿?可不就等着今日呢吗!   周邈紧急搜寻第二个疑问:“水泥呢?沙子呢?粘接砖块的建筑材料呢?”   “好!找到了!”周邈指着读出来,“……‘就   近选择合适的原材料产地,临时设置水泥烧制厂,河沙取沙场。制取并获得水泥与河沙后,再运输至工地’……”   周邈若有所悟,赶紧往后面找找,果然附有插图。   “嗯,这里分别给出了六个临时水泥烧制厂、河沙取沙场的选址。都没在长城沿线,有点距离哈……”   “也对!水泥和沙子烧制和获得,相比泥砖和石砖要求苛刻些。   即便一台机器人就是一条烧制水泥的流水线,进去石灰石、黏土质、矿粉等原料,出来就是水泥。   但方便获取原料的最佳选址,也没那么容易。”   临时水泥厂的选址没疑问后,周邈细看取沙场……   “这些取沙场,德水(黄河)上就有三个!还有濡水(滦河)、辽水(辽河)、马訾水(鸭绿江)上各有一个。”   周邈仔细回忆:“后世的黄河河沙是能利用的。用来烧砖,用作建房沙子。那现在的黄河河沙当然也能用了!”   “所有问题都搞明白了!石砖和青砖和以前一样,就地取材切割、烧制。”   “水泥和河沙,则是建设临时水泥厂和沙场,再运输至工地。”   直到此时,周邈才发现他好像逐渐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维里,忙解释:“黄河就是指德水。”   嬴政颔首:“朕明白。”   众臣:“臣等也明白了。”   周邈关心的重点,也是他们的疑惑之处。   现在都被周邈指读带解说,尽数解答了疑惑。   ……   周邈最后再瞄了一眼长城的设计图,确实与他们方才设计的一样,便将‘设计和施工标准’推至一边。   直起身,抻抻腰。   再重新唤起系统界面,点击领取任务道具——万里长城施工计划书。   又是熟悉的音光声效,而后一本册子掉落在地。   周邈捡起来。   周邈再次趴到御案上。   这次总算没独占大半册子,还晓得把册子往始皇陛下方向推一推,放在两人中间。   就像上学时,课堂上共用一本课本,不偏不倚地放在课桌正中间。   大秦上卿们:……仙使怎么不算是有进步呢?   韩信:莫名觉得他肩上的担子重了三分。   #父母靠不住的孩子早当家,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周邈一无所知。   周邈翻开册子。   先浏览目录页,然后照旧定位到自己最关注的部分——分段施工。   一眼扫过,找到重点,指读道:“……‘万里长城工程全段共分六段,对应施工队也分六班’……”   “……‘各班标配临时水泥厂、取沙场各一处。其中每处临时水泥厂标配烧制水泥、运输工业机器人各一个,取沙场标配取沙、运输工业机器人各一个’……”   “……‘各班标配制砖/切割、挖掘、搅拌、起吊工业机器人四个’……”   “万里长城都是新砌的,不是修缮连接已有的秦燕赵长城,整个工程分六段,施工队对应也分六班。那么,每班就分六个机器人。”   周邈心中默算,得出答案。   随即单击任务道具栏的‘工业机器人’,弹出的说明框里,果然就是上述种类的工业机器人。   至于计划书中后面的预计施工进度,为按时完成任务的几个进度节点等等部分。   这是各个‘工头’要严格遵守的。   周邈不必再看,把‘计划书’往旁边一推就罢。   仙使兴趣丧失,整本册子方才得以移到面前。   嬴政却全无异色,甚至捡起来继续翻阅。   做到将大致内容,了然于胸。   韩信:都不是真正的仙使了,怎么还这么‘嚣张’地对待始皇帝?   你倒是谨小慎微一点啊!   肩上的担子更重了.jpg   就连英布,也有五分担忧神色与韩信重合。   至于另五分,韩信是焦虑满面,英布则是斗志熊熊。   英布:仙使随性,万一来日始皇帝翻旧账……他得出人头地,才能给仙使撑腰!   大秦君臣:……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   ……   周邈二次直起身。   接着往下看任务道具栏——   “工装竟然有三套!冬春夏各一套!”   不止周邈欣喜,殿中众臣更是激动。   最初只有一套工装时,应召役夫就已经欣喜万分。   后来遇到有两套的时候,更是犹如天降大喜!   如今竟然有三套!   老丞相王绾语气感叹:“虽是十个月工期,跨越了冬春夏三季。可是,但凡能多得一套衣裳,役夫们恐怕没人不愿意多做工几个月。”   周邈:那是,谁会不愿做高薪稳定轻松的正式工作,而选择做临时兼职呢?   单击弹出说明框,周邈扫描一眼,确认工装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配置——   夏装包括内衣:亵衣、亵裤,外衣:短褐、(合裆)裈裤,脚上的鞋袜,头上的方巾。   春装则在夏装基础上,加了一层中衣、中裤,且布料稍厚。   冬装则又在春装基础上,外面再多一套棉大衣和棉裤,布料又更厚。鞋子也是更加保暖内有绒毛的皮靴。   修建八方驰道时,冯去疾便是‘工头’之一,常日与役夫同处。   因此明白:“这样三套工装——春冬两套的中衣中裤外穿,冬春夏三套的短褐外衣,再加冬季一套棉大衣棉裤,便能拆分成五套得体的衣裳了。”   末了,又道:“甚至三套亵衣亵裤,都能拿去,改出四五套婴儿幼童的衣裳来。就连头巾,也都有拿回去,给刚出生的婴儿做一条小肚兜。”   “因此这三套工装并非只是三套。而是五套大人衣裳,五套幼童衣裳,再加三条小肚兜。”   外穿的衣裳得体,内里破破烂烂也无人在意。   冯去疾这一笔账算下来,殿中众人对这笔财富也有了更加具体的认知。   不约而同地心中感叹:仙使的到来,确是大秦及天下黔首之福啊。   另一边,周邈突然想起:“这恐怕是一锤子买卖!”   “修建万里长城任务限时一年,这个任务预计工期就有十个月。显然没有第三环任务了,这个任务就这一轮。”   好可惜!   修建八方驰道时,不仅分了东南道、西北道前后两个任务链,每个任务链又有三环。   虽然开始时只征召了十万役夫,但前后算下来,受益的役夫足有三十二万名!   也就是三十二万户贫穷黔首!   可现在修建长城,就这一轮,想多薅点羊毛都不成!   嬴政明白周邈的心思,却只道:“二十万役夫,已经足矣。”   王绾跟着道:“正是如此,上天恩赐已经很丰厚,吾等也当感恩知足。”   人啊,最忌不满足。   虽然仙使是后世之魂,但大秦有此际遇,怎么不算是上天恩赐呢?   “也是。”周邈也就嘴上喊一喊可惜,实则也没多痛心。   只是,一旦想到羊毛……   周邈猛地再次抬手,单击虚空,脸色一变!   “果然!”   周邈下意识地看向上首的始皇陛下。   神情有些踌躇心虚。   殿中君臣见此,心中皆是纳罕不已。   为何心虚?   周邈整理措辞,力求条理明白:“住宿补贴每人每月一匹厚棉布,也就是每人将有十匹布。”   见周邈顿下,殿中大概最‘直爽’的王贲,率先开口:“这不是好事吗?”   搞不懂有什么问题。   周邈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从某一方面来说,确实是好事。而且相比先前的‘仙缎’,这次的厚棉布还更适合普通黔首。”   先前的仙缎是丝绸织品,普通黔首出入劳作,稍有不慎就会勾丝揉皱。   ——当然,也没有黔首会舍得穿着仙缎做的衣裳上山打柴、下田耕种就是了。   因此,先前的役夫得到住宿补贴的仙缎后,除了少数留下几尺给婴儿或女娘做嫁衣,或者留着传家。   绝大多数,都是拿去与富户交易了,一换三、一换四不等,也算是好生赚了一大笔!   周邈继续说这次的住宿补贴:“这次因为长绒棉已经在大秦种植,便出现了厚棉布。而能得系统一句‘厚’棉布,想来确实会很厚实。”   “厚实的棉布吸汗吸水,相对也更耐穿耐磨,确实是更适合普通黔首的布匹。”   虽然也还是可能会有部分役夫,不会舍得拿去做衣裳穿,会选择去换更实惠的麻布。   王贲更加不解了:“这不好吗?”   此时殿中君臣,大多都有些明白周邈为何踌躇、心虚。   但是……总之不知道怎么说   啊。   周邈开始算账:“每名役夫十匹厚棉布,那么将会有二百万匹布,出现在大秦。”   此时的人还没有市场需求饱和、通货膨胀一类的明确概念。   周邈便也只好仔细地继续算账:“这一次,还将下发六十万套工装,还有之前修建驰道时,前后也下发了近六十万套工装。”   “况且这一百二十万套工装,并不仅是一百二十万,至少能拆分成五百万套衣裳。”   就像刚才冯去疾算的账,三套工装不止三套。   一百二十万套工装,也至少有五百万套!   “再加上两百万匹棉布……”   账算到这里,周邈沉默片刻。   但还是接上话:“固然布匹因为是实物货币,在货币的用途之外,还具有实用价值。”   “大量的实物货币涌入,虽比金属货币带来的冲击小了太多,但到底也会引起通货膨胀。”   周邈简单举了个例子:“也就好比,以前一匹布能换十三钱,以后一匹布可能只能换十钱。”   虽然有些字词不曾听过,但结合前后上下,也能意会。   纷纷颔首,示意明白。   周邈于是继续说:“方才算的账很惊人——至少五百万套衣裳,两百万匹棉布!但其实还要加上之前的三十几万匹仙缎,换成麻布,便也是百万匹布。”   “大秦人口两千万,却有五百万套衣裳、三百万匹布,那至少有一千万黔首的衣裳、布匹需求饱和了!”   通货膨胀,需求饱和,就是大量‘增发’实物货币的后遗症。   周邈总结道:“也就是说,一千万的黔首!短时间——至少五至十年之内,不会再需要购置布料衣物。”   听了周邈的算账,殿中君臣确实震惊。   毕竟如今的时代,皇帝与上卿们对经济学还不敏感。   惊愕之余,难免兴起迟疑:虽然但是,这有什么呢?   周邈再补一刀:“而且这算法,还是往低了算的。”   “因为拆分出的五百万套工装衣裳,也会有很大一部分,选择与富户交换更多套的衣裳。”   这一现象是普遍客观存在的,因为好些役夫做工时都只穿最外面的外衣   。   里面的中衣中裤、亵衣亵裤,少部分留给了家中妻女幼儿,大部分其实是换给了富户。   王贲问出君臣的心声:“那又如何?”   贫穷黔首都有一套得体的衣裳穿,五至十年内都不用为购置布料衣物操心,难道不好吗?   周邈一针见血(bushi):“这样一来,大力推广种植的棉花,棉毛纺织工坊出产的棉布、羊毛线及羊毛衣裤,销售将大受影响!”   ……   静。   静。   章台宫正殿中,一片寂静。   周邈:???   总结以往经验,周邈有点汗流浃背了。   他又犯蠢了?   终于,还是耿直的韩信开口:“可是,那占了大秦人口半数的一千万黔首,原本就贫穷。”   “就算没有赐发的衣裳和布匹,他们也不会买得起棉布和羊毛线吧?”   周邈:?   周邈:!   对啊!   棉毛纺织工坊建设的初衷是以经济战制衡周边胡夷啊。   硬要说它的目标客户,是西域列国,是周朝胡夷势力,是更西的国家。   是本就能买得起的大秦大小富户。只是希望定价能惠及大秦国内的普通黔首而已。   贫穷的黔首,本来就不是潜在客户啊!   本来就不是目标客户,又哪有因此就损失了客户一说呢?又谈何影响销售呢?   韩信是小孩子,说话实在。   而且还是聪明的小孩子,说话更加是直中命门。   韩信:“再说了,那一千万黔首现在不必购置布料、衣物。但是如果让他们富有起来之后,难道不会在得体的外衣之内,再置办几件舒适、保暖的中衣和内衣去穿?”   即便是自给自足的经济,也能在种植五谷粮食之外,有空闲和地方自己植麻养蚕,自己纺织布匹、裁衣缝裤。   对啊!   现阶段需求饱和了,就创造财富,使黔首富有起来,那不就又有新需求了!   “是我着相了!”周邈犹如当头棒喝。   他还在用后世固有的市场经济思维看待当下,结果就闹了个笑话。   一时都没想到,此时不过是奴隶制都还残余的封建社会早期啊,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都还稚嫩。   退一步说,会在原始社会中,因为赠送了野人一年的食物,而去思考食物的市场饱和,食物通货膨胀了吗?   又不发展市场经济,供需关系、通货膨胀,这些东西有影响。   但只是微小的影响,并没那么严重!   正如王贲所说:那又如何?不是好事吗?   对啊,是好事啊!   至于兵仙崽说的,让黔首们富有起来,才是他们应当做的!   仙使大受打击……   仙使重振旗鼓!   大秦君臣:……仙使心性,果然不必担心。   顿悟的周邈豁然开朗,大放厥词:“既然需求饱和不是问题,至于通货膨胀,也管他三七二十一呢!”   “反正普通黔首家无余财,通货膨胀就膨胀呗!自给自足根本碍不着我们,财产贬值的都是富户、大富户!”   谁见后世偏远贫穷的普通农民,在乎过通货膨胀吗?   只有那些有存款、有房产和其余资产的富裕阶级,才整日担心财产蒸发贬值。   周邈的幸灾乐祸显而易见。   #他虽然不愁钱花但他自我代入无产阶级!#   天下最大富户之列,恐怕都在这殿中了。   大秦君臣:……   不过算了,那些布匹的贬值还伤不了他们的筋骨。   但很快,周邈又想到一点:“但是这二百万匹厚棉布,却是发给贫穷黔首的……”   嬴政果决道:“工装、布匹与口粮,皆分批发放。”   “工装在冬、春、夏每季发一套。”   “布匹每月发一匹,除本人留用一二匹布外。其余皆经驰道驿站,按名单发放至郡县家中签收。”   “若无家人,可寄放官衙,待归乡时再领取。”   周邈惊讶道:“可是这不是会麻烦吗?”   虽然现在大秦八方驰道畅通,每隔百里便有一处驿站。   但每月二十万匹的棉布……   其实也没什么啊!大秦这个国家机器启动,布匹又不重,跟文书寄递差不多!   二十万,不过就是后世一家网店畅销款的月销量!   只要始皇陛下不觉得麻烦,那还不是一道圣旨的事!   二百万匹布看似极多,可分散至天下三十六郡①、千余县,而长城沿线九郡占一半。   那么九郡之外的每县也就一百多匹,每月每次也就一二十匹。   嬴政目光犀利:“于国于民有利之事,如何能言麻烦?”   众臣纷纷附和:“正是此理!”   李斯:“每人十匹棉布,若是一次发放,役夫们的保管也是个问题。等到回乡时,路途上恐难杜绝劫道夺财。”   而且陛下决定分批发放布匹,原就是为了防止陡然涌入大量布匹,使役夫黔首的布匹贬值。   如此每月发放一匹,缓慢释放,便能大大降低和减缓趋势。   至少刚开始还能叫得起价,等到后面价跌得狠了,也能留作自用。   这大概就是仙使所说的,实物货币的好处了。   王绾补充建议:“或许应当另拨数千兵马,专司布匹寄递之事,并严格签收核验文书,以防冒领、侵占。”   御史大夫冯劫:“那看来臣应该组建御史团,再次巡察天下郡县了。”   不管如何旨令严明,寄递签收严格,却也难免滋生贪婪。   巡察郡县,总能震慑一些贪婪小人。   不过,由驰道驿站直接寄递,不经郡县衙署过手,应该能好上许多。   况且长城途经郡县,有仙使每月走一轮,就像当初的驰道修建时一样,很少有人敢于贪占这些布匹。   保底归还财物,罚为刑徒;上限本人凌迟,夷灭三族。   不怕你就来!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周邈一思考,就闹出个笑话。   所幸他脸皮厚,现在这个‘笑话’又解决了,便也揭过这一篇了。   ……   周邈最后单击‘工餐’,弹出说明框——! 第124章 万事俱备,只等开工!   [精选非转基因、种性稳定的纯天然优质玉米。]   “嚯!嚯!没想到最后还有个大惊喜!”   大秦君臣唰地投来期待目光!   周邈置身众人瞩目之中,揭晓惊喜:“工餐竟然是配发的玉米!”   “新年抽奖时,抽到的那种玉米!”   哗!   殿中气氛于无形间,陡然火热!   一向温文谨慎的萧何,此时却最激动:“如此一来,岂不是不用耗费两三年时间,今年春暖之时,便能广播至南北各地!”   按每名役夫一日八升口粮计算,每月便是约一石半玉米,十个月便是一十五石。   一十万人,共计就是五百万石玉米!   做种子够够的了!   甚至还大有富余!   治粟内史左丞的萧何,激动之后回归理智。   摇头自我否定:“不,所谓欲速则不达,今年春暖太过仓促。”   全秦推广种植玉米,兹事体大,宜稳扎稳打,不可操之过急。   “待筹备周全,明年天暖之时,就能全面推广种植玉米了。”   殿中大秦君臣众人,无不喜形于色。   就连上首的嬴政,也淡笑道:“遵循修建驰道时的旧例,仍旧是每月一轮,每次发放一石口粮。”   玉米种子绰绰有余,当作口粮吃掉些便也无妨了。   朝廷都大可不必兑换种子再下发,直接让各郡各县役夫带回乡里,便能将种子散播至天下。   就像当初的‘糙米’,没有朝廷插手调运,如今仙稻也已广播天下。   而且这样任其自由,这些役夫回归乡里时,将富余玉米兑换给旁人做种子时,还能小赚一笔。   萧何这样继续在心里盘算:之后只需将玉米的种植诀窍,传授郡县,便能完成玉米的推广种植。   任务进行已有十来环,工餐口粮都在稻、黍、稷、麦、菽、秫五谷中循环。   原以为不会有新品种的高产粮种了,没想到天降大喜,抽奖获得了玉米!   因大秦已存在玉米,系统又配给玉米做工餐口粮。   否则玉米也要像长绒棉种子一样,历经三年之   久,才能开始推广。   如今一步到位!   正如仙使所言,正是个大惊喜啊!   身在其位的萧何,激动心绪更比殿中君臣外显。   另一边,嬴政说完,周邈也在心里算账:   “但这样一来,十个月积攒,每名役夫不也还有……十五石玉米没有发放吗?”   十五石,约后世的九百市斤呢!九大麻袋啊!   “以前还罢了,积攒下来也就每人八.九石口粮,役夫又都来自驰道沿线郡县,幸福的烦恼(口粮)重了一些吧,也能运回去。   很多役夫的家人估摸着时间,还会来接人(粮)。”   “这次固然长城沿线九郡的役夫十万,占据总数一半。   却也还有天南海北各郡县的役夫十万啊,又没家人来接应,难道让他们背着扛着九百斤玉米走回去?”   周邈整个头昏眼花!   此时,嬴政:“最后就要麻烦周邈你了。”   “嗯嗯!陛下你说!”   始皇陛下亲近地称呼他名字诶!   周邈一秒神清气爽,头不昏了、眼不花了!   李斯(心内小人嫌弃.jpg):……啧,还是这么没出息。   嬴政说出解决之法:“最后一轮的口粮赐发完毕,再动身往驰道沿线各郡赐福一轮,将积攒的口粮按郡赐发完毕。”   “小事一桩,有瞬行千里的神兽,各郡先前也已建好‘登仙台’。到地方就放粮、放完就走,这样快速跑一圈,都要不了十天时间。”   周邈满口答应。   嬴政:“各郡役夫名单,系统及郡中都有详细记录,届时役夫结伴归乡后,拿上身份符节,再一道去郡中粮仓支取应有份额的玉米即可。”   至于剩下的路程?   都帮忙送到郡中了,余下的路程是雇佣车马,还是叫亲人乡里来接,就各自想办法去。   难道还要送到每名役夫家中才可?   不过到时需得下一道旨令到诸郡,严令郡尉亲自率兵巡逻缉盗,维护郡中安宁。   工餐口粮的分发章法,商讨完毕。   今日商讨部署新任务的会议,就接近尾声了。   至于万   里长城工程分六段,六班施工队监督施工的‘工头’是谁?   这不巧了吗不是!   修建驰道的时候,也是分成六段六班,配备六个工头。   直接启用上岗就是了,方便快捷!   再之后的繁琐工作,自有六个工头去负责,他们各个也都有经验,驾轻就熟了属于是。   接下来嘛……   “所以,一十万役夫名单准备好了吗?天南海北的役夫赶得到吗?”   仙使两连问之下,殿中君臣不急不躁。   胸有成竹的样子。   ……   “因役夫人数巨大,又路途遥远,南至长沙郡阳山关,东至胶东郡成山,正所谓天南海北是也。”   至于西至与北至的北境一线役夫,都在长城途经沿线,采取应召原则,下令开工前动身应召也来得及。   接任隗状的李斯,能力到底出众,在担负新修秦律的大事之余,也完全没耽搁其他诸事。   征召调动役夫一事,便是他的职责。   李斯出来解答周邈疑惑:“早在仙使出游勘探之初,确定各郡征召役夫数额后,陛下便下令:   南地及各方路远诸郡,速速征选具名足额役夫,名单呈递咸阳。同时郡中将士带领、看护役夫,即刻动身北上九原至辽东一带诸郡。”   “各郡皆有对应,已有条不紊地,于半月前动身北上各郡。”   “而西域东郡一带至九原一带,除本郡、河西、陇西三郡外,便是对应蜀郡、汉中郡西南一带役夫。总之,遵循就近原则。”   “这样一来,便更不容错疏,于是严令各郡严格征选具名,但凡有一人错漏,便计入年终考绩。”   棒!灵活又周密!   周邈向李斯竖起大拇指。   “果然专业的事,就要专业的人做!”   始皇陛下和上卿们不可能想不到调动役夫的难题,这不就早有绸缪?   他果然是瞎操心!   李斯(被夸的心内小人傲娇.jpg):或许,是都明白指望不了某人,于是便要事事早做准备。   能者多劳,莫不如是。   既如此周邈一挥手:“既已万事俱备,役夫名单推上   来!”   除开路途遥远诸郡外,其余诸郡只如旧例,征选、具名、呈递名单。   如今一十万役夫名单,早已聚齐咸阳。   蒙毅令殿中四名宦者,推出满满两大车名册,堆得冒尖了!   周邈看得不由感叹:“这也就是改进造纸术了,有了纸张,要是用竹简木牍,那得多少车啊!”   以姓名、籍贯、长相悉数记载的详细程度,一片简牍也就能记载一人。   一十万片简牍……啧啧!堆起来真就山一般高了!   殿中君臣皆认同周邈的感叹,造纸术的出现、运用及推广,大大方便了大秦方方面面的公务。   周邈走到车前,熟练地点击提交役夫名单。   同样是熟悉的音光声效过后,一束蓝色光线在两车名册上缓缓移动扫描。   第一次见的韩信和英布看得目不转睛!   这般神通,即便本身不存在基建仙人及其使者,但又与仙人及仙使有何不同?   不是仙使,胜似仙使。   这一刻,韩信和英布的想法认知,彻底追上殿中君臣并同频了。   周邈毫无所觉,只是寻常地扫描提交完毕,查看不合格名单。   再正常不过了,即便旨令严格,一十万名单仍免不了会有错漏。就是不是主观故意,也有抄录错误的可能。   “近一千名不合格。”周邈还算乐观,“相比修建驰道时首次征召十万役夫,十分之一不合格的惨状,这已经很好了!”   周邈又仔细看了看:“路远诸郡中,陛下特意下旨严令,与郡官年终考绩相关,倒是少有错漏。”   “只有少数几个郡,有一一不合格的。”   “但这些不合格的役夫,却已经赶赴对应各郡待命了。总不能叫人白跑一趟、空欢喜一场,或者做了白工吧?这也太不公了。”   周邈再次苦恼起来。   那些役夫又没错,凭什么吃这大亏?   叫李斯或者说殿中君臣看来,错不在殿中诸位,便是白跑一趟、做了白工,又如何?   权当征调徭役了,做了白工又如何。或者直接遣返回乡便是。   但周邈的心肠显然更加柔软,也更能体察役夫不易   。   可是系统显示不合格,就必须就近在咸阳补充征选,补交名单。   李斯出了个主意:“不忍路远役夫失望,或许可以先前修建驰道时的名单补录。让那些役夫仍旧应召,领取粮布工装补贴。”   周邈一整个震惊,“你可是法学大家,秦国法家执牛耳,怎么能行如此冒名顶替之事!”   虽说灵活行事,但这也太灵活了吧!   不过这人是李斯啊,那没事了。   被架上的李斯突然觉得上下为难。   虽他并不觉得多羞愧,但若制定秦律之人,尚且行事不公正,这确实有损律法威严。   且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届时被冒名者寻访闹将起来,就又有损朝廷威严了。   李斯左右为难之际,上首的嬴政大气道:“仍旧在咸阳征召合格黔首,以补交名单。”   “不属路远诸郡者,仍遵循旧例,急递不合格名单,在出发应召前剔除出去。”   “但路远诸郡中,已然赶赴长城沿线诸郡,其中不合格役夫者,仍旧应召做工。但言明缘由,并如寻常役夫、如数授衣给食。”   所谓如数,便是给大秦旧制的赤衣,给大秦粮仓的五谷粮食,虽是比照着寻常役夫的数量。   但肯定是不如发工装、玉米和棉布的寻常役夫了。   可是如此,已经是难得的体恤厚待了。   总比让他们做白工,或直接遣返要来得好。   冯劫性情颇为嫉恶如仇,觉得应当给予犯错者惩处:   “路远诸郡中,出现疏漏者,或可令郡中官吏给付不合格役夫的这一笔额外衣食支出,或者罚金布。”   周邈正欲反驳:那哪儿行!   与此同时,嬴政:“不可。”   “既已计入考绩,便不可再罚衣食、金布,无‘一事一罚’之理。”   “陛下说得对!”周邈几乎拍手赞同了!   “这种错漏尚在情理之中,要是罚郡中官吏自负其衣食,或罚金布。”   “那必然会层层追究责任,到最后不就落到了具名、抄录和乡里吏员等基层啬夫的头上?”   “基层吏员啬夫,可不富裕。”   那么大的支出,不得逼死人啊,届时家破人亡也不无可能。   冯劫也意识到,他的提议不当之处,知错就认:   “陛下与仙使思虑周到,臣的想法欠缺妥当了。”   如此有商有量地,确定完善后事宜。   今日的商讨部署会议,至此便宣告结束。   散会后,李斯当即去找内史王戊,迅速吩咐下去,立时在咸阳征召九百八十名役夫。   又一次天降馅饼,咸阳黔首: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果然住在咸阳就是好!   补录征召的旨令是隅中下发的,名单是在日跌时分集齐并送到六英宫的。   周邈接到名单,点击提交,全数合格。   如此这般,万事俱备,只等开工!   ……   但在此之前,会议散后的周邈回到六英宫。   面对的就是怨气冲冲的项小籍。   周邈(苦恼):头疼。 第125章 啊啊啊始皇陛下挥挥!   现已跨过年关,项籍已是十三岁舞勺之年。   身长七尺四寸,比周邈都尚且高上一寸。   宽肩劲腰,长手长腿,身量不似寻常舞勺之年的少年那般纤细,反颇有几分成人的精壮。   即使是在高大的秦人之中,也已经称得上是堂堂男儿一个。   相比成年后也是‘一力士可擒’的韩信,项籍如今的武力却已初见峥嵘。   赤手空拳,可胜六英宫武士五人。若持兵械相斗,能‘杀’二十余武士。   其勇武,无愧于是少年版霸王。   韩信练剑为强身健体,主研修兵书,跟随王翦指点精研兵法。   项籍则是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十八般武艺门门过人!   之前随周邈勘探出游,道遇劫掠的东胡人时,项籍杀敌之英勇,几乎与英布不相上下。   眼下十三岁的项籍,论英勇武力,论身长体量,都已然是一个峥嵘小将!   然而论心性,还是一个骄傲率真又幼稚的少年郎君而已。   会因为疑似被排挤,而怨气冲冲:“你们去哪儿了!”   韩信慢悠悠回道:“显而易见,陛下召见,商议密事。”   作为知情者的他,已经与懵然不知的项小籍,大为不同了。   项籍的怨气向怒气转化,委屈又不解:“这我当然知道是陛下召见!可仙使也罢,你有何不凡?”   “为什么你能去,而我却不能?有什么秘事你能知情,而我不能!”   以前都是一般待遇,仙使前往章台宫商议要事时,他和韩信都留守六英宫。   今日韩信竟然得以与仙使一道商议要事,这明明……   明明是排挤!   就他一个人遭遇了排挤,他有明证!   韩信先天一张骄傲脸,又实事求是地挨个回答:“我韩信倒无甚不凡,唯独智力稍胜你几分。”   “因此有些秘事我能知晓,并参详一二,而你便不能了。”   韩信能的事,你项小籍不能。   这就是事实真相啊。   项籍当即一个怒发冲冠:“韩信!有些架我能打赢,并只走一招,而你不能!”   “你何不来试试?”   眼见这两个冤家之间火.药味越来越浓,周邈只觉额角太阳穴突突直跳!   “先等等。”   “都冷静冷静。”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劝架三连.jpg   周邈一开口,项籍也不揪着韩信用拳头说话了。   啪地转头:“仙使你说,为何带着韩信商议要事,却独留我一个?”   引火烧身,莫不如是。   不过周邈的懊恼也就维持半秒,便成熟地决定直面问题:“项小籍,你先等等,听我给你解释。”   “你解释吧!”   周邈:“……”   虽然成熟地直面了,但是需要时间想想怎么狡bian……解释。   不患寡而患不均,一碗水要端平,不能有了二胎就忽视大孩(bushi!)……   一系列想法闪过,周邈最终决定还是以诚相待。   神色认真地看向项小籍,此时小霸王怨气夹杂怒气,张牙舞爪之下是委屈倔强。   “项小籍,你与信崽两个人之间,并无强弱高低。”周邈不急不忙地真诚道,“只有专长差异。信崽善谋局,项小籍你善破阵。”   “谋局再精,亦可一力破十会。”   “相应地,即便有万夫之勇,也无法破百万雄兵之阵。”   周邈最初固然更偏爱兵仙崽,对项籍甚至存有偏见。   但长久相处下来,也发现项小籍就是一个骄傲率真的少年,虽也有贵族的高傲,有些高位者的傲慢与冷漠。   但在一趟又一轮地随从出游、观礼赐福大典后,潜移默化地,已经深刻认识到民生多艰。   倒也慢慢变得可爱起来,渐渐有了仁善之心,至少不会再担心成为一个动辄屠城的残暴之人。   如今抛开一切外在,项籍他就是一个坚韧刻苦,又赤诚热烈的少年。   “你们各有所长,陛下与我都一样看重你们二人,期待着你们的未来。”   虽然属性不同,一文一武;职业不同,一法师一战士。   但正因如此,反而分不出强弱高低。   “项小籍,你知道我没骗你是不是?你和信   崽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天才!”   周邈望着项籍的眼睛,“你已满十三岁,按照虚岁算法,已是十四岁。”   “无论是穷人家还是贵族家的孩子,十三四岁都已经可以当成大人看待,那我也把你当成大人了。”   项籍即便率真,到底也是故楚贵族出身,见识阅历终归比寻常顽童更广。   此时自然能看出仙使真诚至极。   或者说仙使从来都真诚待人,从不虚假敷衍。   此时的项籍心有所感。也就并未因韩信是‘小郎君’,而他被当成了大人看待而骄傲炫耀。   只是沉默地聆听。   方岩和霞也早就远远地站开,此时此地,只余他们三人。   一旁的韩信,只是沉默静立。   “我们就算相信你会守口如瓶,但有时顽固的疑心和偏见所指,也未必真就全无可能。”   终于,周邈开诚布公地道出了原因:“你性情坦率热烈,自信能严实地藏住秘密吗?保证不露声色,不泄一语?”   “还有,你心思赤忱,但能否确定你周围之人——你的亲人们,也毫无异心?即便无异心,也无半分怨意吗?”   面对周邈的询问,项籍脑海中闪现过年回去丽邑项家时,他的叔父和族人们的神情言行。   项家也难免人心不齐,并非人人都赞同梁叔父的决议——项家暂且沉寂下去,以待他项籍荣耀再兴。   也会有项家族人因为享乐,虚荣和私心等,而不甘沉寂。   他能够藏事内敛,保证不泄一语吗?   倘若不能保密,叫有异心的族人看出端倪,岂不是既有负仙使信任。一旦始皇帝陛下得知,岂非又害了族人?   韩信看着神色变换,却始终沉默无言的项小籍,心道:   倒也学得仙使的一二优点。   最后,项籍终究是摇头:“我不能。”   周邈拍拍项小籍的肩膀,难得深沉道:“项小籍,你是真正长大了。”   详细解释道:“这便是你与信崽的区别,他的心智内敛,更能保守秘密。再者他亲人简单,无有异心者。   理智地多方分析,他都更加可靠。”   “但是。”周邈郑重   承诺,“等你成长到整个项家都是你说了算,足够成熟有担当时,我会告诉你的。”   “告诉你,今日信崽知晓的秘事。”   “好,一言为定!”   项籍神情里的怨怒尽数消失,只余坚定和雄心。   “一言为定。”   ……   周邈就此成功安抚好了项小籍。   就是似乎留下了后遗症——   项小籍更加刻苦了!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只是常态,他还闻鸡起舞、囊萤映雪了都!   没错,项小籍除了早练晚练,还点灯熬蜡看起书来!   一向不爱看书习文的项小籍,竟然开始抱着一本书盯着看,天要下红雨了吗!   韩信(老神在在):看把你吓的。   难怪说最懂你者莫过于你的‘敌人’呢?   果不其然,都没撑满三天,在即将出发开始‘长城开工暨赐福大典’的前一晚,项小籍囊萤映雪的刻苦就破功了。   项小籍(啊摔!):什么破书!看不进一点!   周邈:……   嘛嘛,不管怎样。   三日后的早上,万事俱备,即将出发!   不同于修建驰道时,每轮大典第一场都是从咸阳开始,揭开任务序幕。   这次第一场开工暨赐福大典,将在最西边的西域东郡哈密县举行。   出发前的一早,周邈只是在章台宫前,召唤出来(点击领取)三十六台工业机器人。   并将各班工头,设置成对应机器人的副控制位。   而后工业机器人自动导入对应长城分段的‘设计及施工标准’和‘施工计划书’,之后便是智能化施工了。   设置完毕,自然地分成六队,各自带领六台机器人,然后前往指定开工地点。   集合役夫,安营扎寨,做好开工前准备。   等到大典结束,直接动工。   “陛下!我走了!”   周邈站在机器人胸前,对着送别的始皇陛下和朝臣们,热情地挥舞胳膊!   起初,郑重肃立的大秦君臣阵列,一颗颗全是黑黑的脑袋,没见一只手。   直到,阵列最前方,抬起一只   手。   严肃地左右挥挥。   然后,整个阵列,便都是抬起的胳膊,向即将离去的仙使热情地挥舞!   左右左右,左右左右,整齐划一!   简直是强迫症福音。   “陛下!再见!”   #啊啊啊啊!那——么霸气严肃的始皇陛下给他挥手告别了!#   韩信:只挥了一个来回而已。   周邈:啊啊啊啊!他不管他不管!始皇陛下能抬起手来就已是泼天大喜,更别说他还挥挥了!   韩信:……   此次出行,一如先前每次。   特许行于中道,咸阳黔首夹道欢送。   三十六尊钢铁神兽,平稳又急速地从章台街上滑行出去。   直到驶过护城河桥,出得咸阳城,六队人马便要就此分别。   扶苏、冯去疾、冯毋择等六名工头,都是修建驰道时协作默契的老熟人了。   “仙使先行,臣随后便赶往工地。”   “仙使先行。”……   周邈一一与几班人告别,最后还有蹭冯毋择这班顺风‘车’的李左车。   “仙使先行。”   “愿武宁候此去武运昌隆,御东胡于境外。”   “承仙使吉言。”   简单告别过,六队人马就此分道扬镳。   周邈带着始皇陛下颁给燕姐姐的旨令,以及代表大秦官方使者的旌节,沿驰道神行前往西域。   随侍者有韩信和项籍,方岩和霞。随从护卫安全的,仍旧是英布率四十武士。   以及一个智武侯张良。   因为东胡异动,随从武士翻倍之外,始皇陛下还给了他一道可调兵的圣旨和一枚虎符。   许他如遇紧急,可于各郡郡尉处调兵支援。   ……   另一边,武宁候李左车,带了十名亲信随从和门客。   首次乘坐钢铁神兽,神行前往代郡。 第126章 广武君李左车   李左车穿甲戴盔,腰佩精钢宝剑,一张披风猎猎风中。   站在昔日赵长城之下,于延水岸畔。   身后是三万秦军的营地。   他们中有的曾随王翦王贲父子攻楚、越、燕与齐之地。后来分散驻守在燕赵齐地一带诸郡。   就如当下驻守河西郡与西域东郡的王离大军。在攻陷一地之后,若无调令,便镇守当地各郡,亦是威慑。   李左车手持始皇帝旨令与虎符,于代郡营中点足三万兵卒。又星夜兼程,赶往代郡、上谷郡边境一带,抵御东胡。   今日路过此地,不由心绪繁杂。   岸畔的李左车一身戎装,却有谋士雅姿。   此时望着大父曾守过的长城,面目冷然。   大父屡建功勋,支撑赵国危局,时人皆知:李牧死,赵国亡。   赵王迁却是听信奸计,夺取大父兵权,并随之阴谋杀害了大父。   如是自毁长城,赵国被秦攻破亡国,也真是因果报应,大快人心!   李左车觉得,虽是秦使计离间,然与国征战,敌我不容,阴谋计策、阳谋攻伐,百般手段都是理所应当。   因此大父无辜被害,固然有秦之过,然最恨还是本应是倚仗后盾的赵王,竟直接夺取大父兵权,并将其杀害!   眼前颓圮的长城,岂不正是赵国自毁之?   你赵王杀我大父,我李左车占你赵国后裔之位。   使赵国裔嗣断绝、宗庙无继,一如燕国,哈哈,岂不又正是因果循环!   如此,也算是恩仇如云烟,皆能尽消了。   “昔日某大父镇守边墙,抗击匈奴,今日某至旧地,以御东胡。”   李左车仰头北望,“亦当不令胡夷侵扰,方不堕大父之名!”   身旁一名精壮矍铄的老翁道:“武宁候一朝得到信重,又有此大志,必能御东胡于境外,使边境万民日敢行于道、夜可安于枕。”   当日险些为东胡人掳掠回去成为奴隶,后幸为仙使所救的老者,及幸存三十几名村人。   回到村里时,房屋早已被一把火烧得精光,又埋葬了因做奴隶无用而被杀害的老人与婴孩。   正在此时听闻武   安君后人李左车到达代地,领兵以御东胡。   老者便带领三十几名村人,前来投奔了李左车。   青壮应征入军营成为士卒,妇人则附从军营,为士卒缝补浆洗。   他们生于边疆,生死已经见惯,便也不再怕死亡。今日死或明日亡,已无甚区别。   然东胡烧他们房屋,杀他们老小,这仇总要报的!   前来投靠昔日武安君之孙的麾下,便是顺理成章的了。   “老翁信某,某绝不敢辜负。”   李左车方才知晓他们的遭遇,决定接纳他们。   事实上,像老翁他们这般赶来投奔者,为数不少。一路行来,陆续已有大几百之数。   一是近来东胡侵扰,时人对东胡仇恨正浓,投军杀敌方能稍减心头之恨。   二则是东胡劫掠之下,已无屋栖身,无粮下锅。   听闻因数种高产仙粮丰收,军中粮饷日渐丰裕,已能如数及时发放,入得军中,或许能免于饿死。   三则,也确有听闻昔日武安君之孙大名,闻名来投的。   “禀报将军!”有士伍来禀。   李左车收回思绪,“禀来。”   “武信侯遣使来信,言曰:仙使一二日便至,请武宁候急速北上护卫,兼又防东胡来袭。”   “传令下去,停止歇息,继续北上!”   ……   第二日,日跌时分。   李左车率军赶到时,仙使驭使钢铁神兽,也已如期而至。   代郡北境,处于农牧结合地带,地形是山地、丘陵、川地相间。   万里长城第四段——代郡、上谷郡与渔阳郡段,便是由此而始。   也即是第四工程队的开工起始点。   此时,在这远看是山、近看是川的平野之上。   高大威严如山岳的六尊钢铁神兽,有挖掘基坑者,有就近取材切割条石者,又有来回搬运条石卸在空地。   而后亦有起吊条石垒放基坑,肉眼可见的速度之下,倏忽之间,条石就已垒砌出来一个基座。   李左车虽不曾亲眼见过‘仙使驭使神兽垒砌登仙台’的场景,但也见过咸阳的登仙台。甚至一路上,还见过驰道旁飞速后退   的夯土或石垒登仙台。   因此一眼便知,这是在垒砌举行开工暨赐福大典中所需的高台。   李左车的亲信与门客,时时随侍在侧。   望着眼前之景,其中一人惊叹道:“割他山磐石如脂膏,举百石条石如鸿毛!”   “此情此景,无愧是仙使神通啊!”   亲信门客之中,无人不曾观礼过赐福大典,少有人不曾见过神兽神速,但却有不曾见过平地起高台者。   眼下见了,无不心生惊叹与敬畏。   李左车又何尝不是?   “仙使神通,实非凡力也。”   伦侯武信侯冯毋择,前来找李左车说话,先是简短互相见礼招呼过。   而后才道:“今日已是日跌时分,时间仓促。仙使言道,今日只是垒砌高台,明早日出时分,准时举行大典。”   此次的首轮大典,不同于修建驰道时的首轮大典——沿途每郡一场,而是与其后几轮的每班工地一场大典的形式相同。   一共就六场大典,时间上便显宽裕些,也就更游刃有余些。   “在此前后,还请武宁候部署防卫,以防东胡人劫掠生事。”   李左车语气不软不硬,回道:“抵御东胡南侵,乃某本职,自当谨慎部署。”   “此地有役夫三万三千余,皆为青壮。若是团结一体,亦不可小觑。然若散乱无纪,于瓜菜也无异。”   东胡人杀起来,就跟砍瓜切菜无异。   而役夫纪律,能否令行禁止,则在于冯毋择之责。   冯毋择亦是不冷不热,道:“役夫职责,在于修建长城,况役夫手无寸兵,面对东胡劫掠,也唯有退守保命而已。”   “不过,明日大典之后,役夫便是身怀巨财了。虽更易叫东胡人觊觎,然为了粮布不失,人人也必将竭力自保。”   “只是击退东胡人的重任,就劳动武宁候了。”   即便是为了粮布,也不会在东胡劫掠时受惊溃逃。   散乱无纪则更不会,如何管理役夫,他冯毋择早已驾轻就熟。   一番对话,双方都已有默契——   都是重任在身,不容有失,那便全力协作,绝不拖人后腿。   李左车颔首:“职责所在。”   冯毋择:“职责所在。”   ……   等到日入时分,高台已经垒就。   李左车便欲上前去与仙使见礼,并禀报明日防卫部署事宜。   来到近前,见到仙使正与冯毋择说话,李左车就此止步。   只是李左车双耳尚算灵敏,依稀能听到话音。   不过仙使既未悄声低语,他又停在礼仪距离之外,倒不必惊慌再退。   “……正好时候尚早,我索性先给你们切割、凿出几台石磨。”   仙使说起话来,有滔滔不绝之势:“役夫们这两日是吃的自带口粮,可明日赐发的工餐口粮玉米,那真是粒大又枯硬!不提前泡上几日,轻易煮不熟。   还是得用石磨,磨成玉米糁或玉米面,煮成玉米粥糊,或蒸成玉米饭,才能入口。”   只要是五谷粮食,再如何干硬,也总比嚼树皮草根来得好。   李左车心道:仙使果真妥帖。   那边不等冯毋择谢过,仙使又道:“以往发的工餐口粮,统一煮食时,有伙头营的役夫去采些野菜,或在城镇去换购菜蔬一起煮了改善口味。   偶尔还能换头肥猪,添些荤腥。”   “只是如今在这杳无人烟的边境,也只能小心挖些野菜——眼下冬日还没有鲜活野菜,殊为不便。”   “要是再不能把主食磨得细腻好入口些,可如何能吃啊?”   李左车再次心道:仙使真是细心。   当下又生出一个想法:役夫们缺少荤腥,他或许可以率军北进,去东胡牵些牛羊回来,换与役夫们。   如此互惠互利,手下士卒也能有点赚头。   那边冯毋择道:“仙使仁善,臣替三万余役夫谢过仙使!”   仙使则摆摆手,转头就下令神兽:“去割直径五尺、厚三寸的圆柱石磨盘来!上下磨盘配对,一共十对。”   神兽应令而去,仙使回头道:“考虑到役夫人数众多,又要随工程进度移动营地,便只打凿十个石磨。”   “不大不小,上下两块磨盘可以卸下,单独搬抬转移,更为方便。”   冯毋择揖礼:“仙使考虑周全。”   那   边,切割石磨的事情安排下去。   终于顾得上,招呼不远不近等待召见的李左车。   仙使面目和善,活泼地招手:“武宁候,久等了,快过来。”   李左车应声上前,先向仙使见礼:“臣李左车,见过仙使。”   仙使也果如传言谦和仁厚,扶住他胳膊:“李将军无需多礼。”   之后李左车又揖礼,与仙武侯英布、智武侯张良相见。   对方也依礼回见。   礼毕,李左车禀道:“臣遵陛下旨令,率兵三万方已赶到。”   “近来东胡作乱,劫掠财货人口。臣认为,东胡近日若要劫掠,恐会在大典之后,趁役夫们手握粮布时,突然来袭。”   “因此臣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李将军说来听听。”   李左车方才继续道:“臣欲在明日护得仙使大典后离去了,便兵分三路,一路在工地后方,隐匿留守,两路东西侧翼散开。   如此,敞开口子,静待东胡来袭。”   届时,便能一举歼灭东胡来敌!   冯毋择看了李左车一眼,没有言语。   此计是以役夫为饵,诱得东胡来袭,而后合拢围歼。   李左车抬头,却见仙使神色犹豫。   与这武宁候李左车,周邈只在岁首大朝贺和之后的大宴上,不远不近地见过两回。   再就是这次离开咸阳时,同行了一小段,最后就是现下了。   周邈看着李左车,神色犹豫:“计是好计。”   “但是,以役夫为饵,有所不妥。”   在当初的济水桥魇咒案时,虽是因为两名役夫被砌入桥身,才险些导致任务失败。   而在这之后,再没出过一例事故,没有役夫在任务期间身亡。   不过先前在咸阳第一次遭遇大刺杀时,则已经证明役夫身亡但不妨碍工程质量时,不会影响任务。   可即便确定不会影响任务,他也不赞同以役夫为饵。   李左车眼中余光观察到仙使神色变化,也不顽固。   果断道:“既有不妥,那臣便转换策略,陈兵前线,以守代攻。”   在原本历史中,楚汉之际,李左车初为赵国将军成安君陈馀的谋士,被赵王歇封为广武君。   后来韩信、张耳攻赵之时,背水一战,时为赵国权臣的陈馀不听李左车建言,以至兵败。   而后韩信获李左车,以师事之。李左车为韩信筹策,而下燕齐之地。   可见李左车确有智慧谋略。   眼下证明,也确实如此。   但以守代攻,若是东胡大军来袭,又如何能确保役夫无一人伤亡?   周邈陷入为难境地。 第127章 聚议帐中,定计东胡   冷兵器的战场,是野蛮血腥的,是刀兵与血肉的交锋。   一旦交战,热血与冷兵,狂热与恐惧,生与死便都不再有清晰界限,便无法再精准操控。   无论敌我,不论军民,人人皆有可能死。   役夫也不例外。   既然伤亡不可避免,那么……   何不主动出击,一劳永逸!   让敌方流血,以敌军伤亡换己方平安!   如今的草原上,东胡一家独大,虽无历史上冒顿单于的匈奴之威。   但小人乍富,最是嚣张而无所畏惧的时候,竟敢屡次犯边大秦!   若不把东胡打怕打痛一次,后面大半年修建长城的工期里,恐怕都没有个放心安宁的时候。   “虽有不妥,但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周邈瞬间念头通达。   “这事儿吧,我们稍后可以坐下来,好好筹谋筹谋!”   英布、张良和韩信等熟人,一见周邈神态,便知东胡此劫多半难逃。   李左车原本已经决定蛰伏,避仙使之锋芒,本本分分防御东胡。   不曾想此时仙使竟又话锋一转。   “是,依仙使之意。”   不过片刻,应令而去的钢铁神兽就切割出十对磨盘,又有钢铁神兽搬运过来。   随侍身侧的方岩拿出已经有所磨损的石磨结构图纸,递给周邈。   周邈接过,下令:“扫描并按照图纸内容,打凿成形。”   不知该说系统死板,还是严密。   都没有扫描图纸后保存本地,下次用到时直接调用的功能。   不过到这个时候,也不太意外了。   因为最初便已经知道系统的严密死板,好比没有周邈这个主控制位语音控制,根本不能将钢铁神兽挪作他用。   像是在白日既定施工进程结束后,夜间再熬夜垦荒囤地、挖掘沟渠等。   机器人不会累,白天正常做任务,晚上再兼职私活,岂不美哉!   是美,是想得美!   周邈:每每想到没能薅到这撮羊毛,就痛心疾首!   不过副控制位只有启动、停止一类简单指令权限,也免去了   许多潜在隐患。   切割的钢铁神兽眼部射出一束蓝色神光,一眼扫描完毕,而后遵令开始精细地切割打凿。   霎时石屑飞溅,两刻钟后,十对石磨就已经打凿完成。   明日大典将要登临的高台垒砌完成,额外的石磨也打凿完毕。   一应准备,俱已就绪。   “仙使,营中已经备好简陋餐食,可要一道用些?”冯毋择询问道。   共事已久,对仙使作风早已熟知,眼下也只是依礼询问一声。   “要的!”   出门在外,有现成的饭吃就很好了,哪还有挑剔的份儿?   何况冯毋择只是谦虚一句,餐食简陋也是特别准备的,至少三菜一汤的标准。   “李将军,也都一道用过夕食罢,饭后正好商议应对东胡的策略。”   李左车自无不可,欣然应允:“是。”   然后李左车就发现,还真只是吃饭。   临时扎下的主帐之中,极简的陈设,一般简单的三菜一汤夕食。   上首的仙使,随从的仙武侯、智武侯等人及冯毋择,却皆是安静专注地吃着饭。   完全没有边吃边喝,一边商讨的意思。   李左车便也跟着只是安静吃着。   吃饱放筷,碗碟食案撤下。   于是先前所说的筹谋商议,这就开始了。   “素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先前李将军所言,以役夫为饵,瓮中捉鳖之计,虽有不妥,但对东胡也确实当有所应对”   周邈开启了话题:“诸位以为,应当如何应对?”   李左车素闻仙使仁善。当初西游西域时,骑兵伤亡数百,除阵亡骑兵入土安葬,又于当地树碑勒名以作祭念外,还有丰厚抚恤其亲属,并因此建起‘抚恤堂’。   之后传扬开来,天下士伍一时感动归心。   先前之计,虽有一队士伍隐于役夫之后,然毕竟是以役夫为饵,仙使不赞同也在情理之中。   李左车心中倒无多少不悦,只安静地恭听旁人高见。   冯毋择、张良和英布,甚至韩信,知情不知情的都收回了隐晦地投在李左车身上的目光。   李左车此   人,倒非气量狭小、自尊过甚之辈。   #因为仙使的情商,他们真是操心了太多#   周邈无知无觉,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若是知道众人心声,恐怕颇有微词:其余人也就罢了,兵仙崽你难道和他不是半斤八两吗?   韩信:……   为了护着仙使,他已经在努力成长了!   ——好熟悉的说辞……   除李左车是新近才来往的,帐中其余人皆知仙使性情。   就不爱弯弯绕绕打哑谜这一套!——因为可能听不懂言外之意、话外之音。   张良开口便直奔主题:“雁门、云中、九原郡及以西,有蒙将军率十万大军戍守,又有建忠侯率精骑游走草原,即便东胡野心西进,恐亦不敢前往。”   “便是代郡和上谷郡此地一带,有武宁候率三万大军御守,东胡亦有所忌惮。”   何况此地还有三万青壮役夫,即便手无寸铁,光投掷石块也能投死一片人。   张良揭晓答案:“因此相比此处,良以为,东胡若欲南下,更可能走渔阳、辽西一带。甚至辽东,也未必不可能遭遇侵扰。”   即使草原上东胡独大,甚至为壮己方士气,也不过说上一句:控弦十余万。   若是仅为劫掠财富人口,便要衡量是否划算。   有数万士卒御守的代地,自然不如不加设防的辽西、辽东来得划算。   十二岁的韩信身长虽有所增高,然身长亦不过才不足七尺(161.7cm),比周邈矮了三寸有余。   然上一趟勘探时,献计灭东胡数百人,已是初露峥嵘。   此时便不再仅是仙使座下童子了,眼下商议也有他说话的份儿。   且角度犀利新锐,总能一针见血:   “然眼下又不同于先前出游西域时,遇见的月氏与乌孙之流。”   “虽都听闻过大秦仙使之名,但此次出行却是驭使钢铁神兽,远远看见便足以震慑不轨之心。”   这次没有三千精骑护卫,若是弃了钢铁神兽,仙使只身前往东胡王庭。那就真可能成了入虎口的羊,打狗的肉包子。   就算有可能炸了东胡王庭后,又侥幸全身而退,也不值得冒这险。   获益与风险全不对等。   区区东胡,与手握神器、身藏神通的仙使相比,何德何能?   韩信:“再说,东胡或许不知细节,但也已明白:月氏与乌孙灭亡,是在仙使做客其王庭之后的事。”   “因此,故技重施,已无可能。”   说完,专门看一眼仙使。   周邈一本正经,若无其事。   韩信这才又道:“另外,先前月氏和乌孙敢起贪心,是因为只曾耳闻仙使之名,不曾亲眼见过仙踪,更不曾见过山岳般威武的钢铁神兽。”   韩信说到这里,李左车就意识到他之前的计谋,确不可行。   韩信果然接着道:“今有钢铁神兽在此,数里之外就能窥见威严本相,东胡骑兵但凡见到,便会一时望而却步。”   “因此,以身怀仙使赐福的大量粮布的役夫为诱饵,而后三面包抄一举歼灭,亦不太可行。”   只因此计讲究出其不备,速战速决。   “除非将钢铁神兽隐匿起来。但那样便耽搁了长城工期,因为谁都不知道,东胡大军何时前来。”   诶?   周邈听到这里,陡然发现:“既然东胡大军因钢铁神兽威武,而不敢近前,那我们不就不用……”   话说到一半,在众人唰唰望过来的目光之中,周邈就自我捂嘴了。   好吧,他又天真了!   初时不敢近前劫掠役夫,但时日一久,或者几经试探,发现神兽不会杀敌的事实,之后照样劫掠。   或者还想把神兽也都一起劫走!   公元前的古人确实见识少些,但并不意味着胆子小。反而因丛林法则更严酷,而更加胆大。   弑神分食,都不无可能。   更别说如今的东胡,本就野蛮,又正逢野心膨胀。   而且即便一时不敢来劫掠役夫,边境普通黔首聚居的村落,也将深受东胡之害。   “还是那句话,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即便到时长城建起来,若东胡野心不减,举大军强攻一处关隘,也未必不能攻破防御。”   长城只能防御蚊蝇似的小股侵扰,若是大军进攻关隘,也有攻破之日。就像以明长城之坚固,不也没防住清军   入关?   张良颔首:“正如仙使之言,大秦与东胡必有一战。”   “这一战,宜当在长城未修建完毕之前,便决出胜负来。”   一则时机正好,眼下东胡人野心膨胀,正是轻敌莽撞之时。   二则长城修建完成后,秦兵再想出关,深入草原击灭东胡,阻力就要大增了。   朝堂上有主战之臣,也有抨击穷兵黩武者。   张良:“否则来日,恐会拖延战机,遗留后患。”   此时的东胡之势,岂不正像有了冒顿的全盛时期的匈奴?   周邈直接幻视了。   “今朝不将东胡打残打散,便会放任其成长,将后患遗留给二世、三世。”   争取把隐患消灭在始皇陛下一世。   就算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也总能为后人延缓草原危机的到来。   不然就跟汉初一样,刚开国就被草原危机笼罩。   “既然东胡必须打,那还请诸位多出良策。”   始皇陛下既给了他调兵的虎符,或许便已有所预料,那他随机应变不就是遵旨行事吗!   谋圣张良,兵仙韩信,霸王项籍,汉初三大名将之英布,附赠一个广武君李左车。   这样豪华的阵容,与东胡一战,胜算总有的吧?   “张良有一计……”   “臣亦有一法……”   这一场献策商议,从晡时到日入。   定计之后又有多番部署,又过黄昏,人定时分方散。   【……是日,良、信、籍、布与左车,聚议帐中,定计东胡。   明日,左车佯叛,投东胡。】   …… 第128章 东胡王:收复故土,夺回盐场   北出代郡后往东,上谷郡与渔阳郡交界带以北。   大秦境外草原上,濡水弯道回环河段。   岸边草原上,东胡大营。   “……昔年秦遣王翦攻赵,赵王派某大父与司马尚抵御。秦行反间计,以巨额金钱贿赂彼时宠臣郭开,诬陷某大父与司马尚欲反叛。”   李左车追忆旧恨,是声声难平,字字愤恨!   “因为此等卑鄙毒计,赵王方才使赵葱及颜聚,以代替某大父,又派人秘密逮捕并斩杀!”   当然在此之后,不过三个月时间,王翦便乘势急攻赵国,大败赵葱并杀之,俘虏赵王迁和颜聚,终灭赵国。   因果报应,也是畅快!   “某大父曾为赵之北疆良将,常驻代郡、雁门郡,防备匈奴。后又为大将军,迎击秦军于宜安,大败秦军,杀秦将桓齮①。   因功被封为武安君,此后三年,更与秦军多番交战,某大父亦皆多番击退,南拒秦军至韩魏之界。”   当然,驻守北疆之时,不止匈奴,东胡同样是他大父李牧的手下败将。   “无论是某大父与秦宿有仇怨,还是某大父乃为秦所害,某李氏一族与秦国,都无法共存!”   若果真如此,始皇帝陛下又怎会封他为侯?   即便陛下因曾质于赵的旧事,不封赵王室后裔,也可效仿故燕,寻一黔首平民封侯。   心中思绪无人窥得,只是李左车神态倒愈发愤恨:   “嬴政封某为侯——尚且不为列侯,不过是没有封邑的伦侯。不过是在天下人面前做戏,以彰显其气度胸襟而已!”   再则,即使始皇帝确实为表胸襟,才封他一介敌将之孙为侯,   那么敢让他领兵三万,放归雁门代地一带,这之中对他的信重,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作假的了。   只因稍有不慎,那么今日的李左车便不是佯装反叛,而是已然成为事实了。   始皇帝气度,的确令人钦佩。   李左车面上的愤恨却是无比真实,说到了激动处,已是脸红脖子粗,怒目圆睁!   “况那冯毋择,仗着宠信与家世,对某呼来喝去,轻视鄙夷太甚!”   宠信   且不说,毕竟谁有仙使宠信之深?仙使况且仁厚谦逊,谁人能宠信超仙使,并因此而嚣张跋扈?   再说武信侯冯毋择的家世,虽与御史大夫冯劫、典客冯去疾同姓,但并无近亲血缘。不过是同姓,如今同朝为官,论为同族同宗。   自然也不曾对他呼来喝去,轻视鄙夷,几番接触试探,也已有默契——各司其职,协同奋进。   嘴上却是控诉不停:“秦之君臣辱我慢我!某如何还能待得下去?于是北出秦地,往东来寻东胡王投奔。”   “还望东胡王收留,此后但凭驱使!”   李左车说完,向东胡王躬身行礼,以示臣服。   李左车依计北出代地之后,便往东行来。   果如预料,东胡大军欲要南下,没有往西去,也不曾经代地。而是直奔着渔阳、辽西一带而去。   他在濡水源头上游段,便遇上一支前往会合的东胡某部落军,表明了叛秦投东胡之意。   就跟着一路来到此处,在此时站在东胡王面前。   正等东胡王接受效忠。   东胡王及宠爱的太子,以及联盟的诸部落首领数名,皆在此间。   “李将军尽管放心留下!”披发留须、潦草粗犷的东胡王,开口之时声音炸耳。   “晚上本王在王帐设宴欢迎李将军。现在李将军就先去歇息歇息吧!”   东胡王说着,当即大声呼喝:“来人!给李将军引路,安排营帐让李将军歇息!”   有东胡侍从闻声上前:“请李将军,随奴前往。”   “多谢王体恤!”李左车言语间称呼改变,又向东胡王行礼告退:“某这边告退了。”   然后依言跟着人走开。   也没询问他带来的三万士卒的安顿之事,显然是把一切都放心交付给东胡王了。   果真是单凭驱使的姿态,投奔之意至诚。   只在经过跟随叛逃的三万秦军之时,与阵中前列的一个年轻郎君对视一眼。   却又像是视线在无意之间,轻轻扫过。   而那年轻郎君,不是大秦仙使座下童子的项籍,又是何人!   只不过眼下项籍作寻常秦卒穿戴。   除了少年人本应更加昂   扬的神态,便再无任何独特出众之处。   ……   “诸位认为,这李左车叛秦来投,是否可信?”   等到李左车的身影远去,东胡王收回目光,开口询问道。   因受宠常伴身侧的东胡太子,神情骄傲,眉目睥睨,闻言神态轻佻道:“有何不可信?”   “难道李左车是假?还是带来的三万秦军是假?”   “三万秦军步卒是不少,但他们后方没有粮草,深入草原已无后路,还能在十万东胡勇士包围中,做出什么不成?”   “况且他大父李牧及李氏一族,与秦国的仇怨同样不作假。”   “那还有何不可信?”   太子之言,其实说出了在场大多数部落首领的想法。   因为见识深浅、信息流通的差别,别说和后来人比,就是眼下的中原人相比阴谋诡计、道貌岸然这一套,言行也更加趋于原始野蛮。   更别说生活在草原上的东胡人了,残忍野蛮是真,但单纯耿直也是真。   因为他们少有机会,能接受到一点正宗权谋的震撼。   但此时有一个首领身后的士人,却道:“虽李左车不假,带领三万秦军来投也不假。但奴总觉得此事似有违和,却又说不透道不明……”   赵王迁被俘获后,公子嘉逃到代地称王,后来公子嘉也被俘获,赵国终于灭亡。   而这名士人,就是当时从代地逃亡东胡的,也是公子嘉的众多门客之一。   这名士人觉得违和,则是因为:“相比秦国,李左车似乎不恨赵王室?”   怎么那李左车言语之间,竟对赵王室情绪平平呢?   却对秦国恨之入骨的样子,总觉得说不太通……   “哈哈哈!”东胡太子大笑!   “可赵国不是亡了吗?恨意自然也就随之消亡了。那可不就只有恨秦国了?”   随即讥笑道:“何况你们中原人不是素来如此吗?秦国如虎狼残暴霸道,故国如羊羔温良仁善,于是饱受秦国欺压。”   “故国总是全无过错的,美好良善的,错都在秦国。”   他们东胡素来是强者正义,不说其他,就说东胡邻国的燕国和赵国,难道没有错吗?   以两国王室的作为,亡得也没那么冤枉。   士人被太子的讥讽噎住,一时无话。   东胡王虽也觉得没什么不可信的。   但言行上还是故作高深。   “可信与否,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李左车对东胡有用就行。”   联盟的部落首领们,也深觉有理。   一个首领道:“想知道李左车是否有用,眼下不就有一个现成的时机……”   黄昏时分。   东胡王设篝火晚宴于王帐前,幕天席地之中。   李左车携两名亲信门客,准时赴宴。   说是设宴欢迎款待,却也不过是烤了几头羊。   又令两个女奴隶在旁服侍,为他们片切烤羊肉。   喝的也没有酒水,不过是在篝火边的火塘里煮了几壶羊奶。   但又还真是东胡款待的来客宴会规格。   李牧喝一口热羊奶,心下对比:不及岁首大朝贺后,大宴上的奶茶半分。   虽他更爱酒水,当时也尝过一杯奶茶——浓香醇厚,又清新解腻。   是东胡这些草原人会深爱的浆饮。   又就着女奴的手,吃一片羊肉。   入口倒与从河西郡赶到咸阳的肥羊,无甚不同。   然而滋味寡淡,是连一粒盐都没撒。   晚宴气氛渐热。   东胡王从一个青瓷碟中,珍惜地捻了几粒盐,洒在烤肉上。   而后送入口中,美美地品尝。   “李将军困居咸阳,只是不知可有充足的精盐食用?”   东胡王言语之间有几分炫耀,又有几分嫉妒。   “还有这光滑如玉的青瓷,可也有见过?”   李左车闻言,神情是屈辱又愤懑,言语中也就带出一些:   “大秦仙使通晓炼盐神通,炼出的精盐却只是赏赐给三公九卿一干权臣侯爵。哪有某的份?”   这是仙使首次炼出精盐时的情形,后来五个海盐场建成,别说咸阳,就是郡县之中也都能买到精盐了。   “也就如今,勃海湾沿岸海盐场建成,某才能买到精盐食用。”   精盐在大秦愈发普遍,这事人所共知,东胡   王不可能没听过。李左车没有隐瞒。   东胡王神态嫉妒之中,又添几分贪婪之色。   李左车只是继续回答:“至于青瓷,某只在大朝贺后的大宴上见过,却是不曾拥有一只的。”   前半句是真话。今岁大宴上的餐具,除铁釜等直接端上桌的炖锅外,还有金银餐具和青瓷餐具。   后半句话,就是假话了。   北地郡瓷窑愈多,青瓷大量出产,除了少半运到西域东郡外,大半都在咸阳及周边郡县流行起来。   他在咸阳始皇帝赐下的府邸中,自然也有一套青瓷。   听完李左车的话,东胡王炫耀自傲之意更甚,高人一等的模样已经尽显。   而贪婪之色也更浓。   “秦国真是占尽好运!有仙使,有青瓷,还有五个海盐场……”   围着篝火而坐的诸部落首领,都是一样的贪婪神态。   东胡王的贪婪与野心,竟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大。   李左车及随行赴宴的两名门客,立即便意识到,东胡王或许不止想要劫掠一朝暴富的役夫的粮布。   更想要将勃海湾一带,甚至还有以东的辽西、辽东郡,都据为己有!   李左车:竟果真如仙使之言。月氏无了,匈奴废了,东胡觉得他行了。   竟然狂妄自大至此。   不过这样一来,计划实行或许更容易了。   李左车临机应变,话锋一转,“盐乃富国利器、万民必需,秦国独占五个海盐场,实在自私霸道!”   “况且追溯历史,勃海湾沿岸及以东,原是东胡牧马场,后来又是燕赵之地,他秦国何德何能侵占去!”   说到这里,李左车似是被气得不轻,说不下去了。   闷头灌下一口羊奶,像喝得急了,又像气得狠了,因而胸膛起伏、粗喘不已!   可李左车这话,那是直接戳中在场东胡王、太子及诸首领心窝。   东胡太子将手边上,这宴上唯二的青瓷碟一磕,更是愤怒不已!   “正是如此,那片地方原是东胡牧马之地,如今却叫秦国霸占,实在是欺人太甚!”   至于后来东胡被驱赶,已经沦为燕赵之地,就大可忽略了。   反正不管怎样,那里原本是东胡的领地!   “那五个海盐场,本当是东胡所有!”   贪婪面目终于完全揭开。   附和者也众多:“对!太子言之有理!”   “海盐场本该是东胡的!”   ……   (周邈:……说海盐场本该是东胡的,是不是应该先问一问本仙使呢?)   宴上气氛一时火热,情绪的火焰高涨。   李左车俨然是初来乍到,力争表现一般。   当即提议:“物归原主,本是天经地义!吾等正该挥军南下,一举收复故土!”   “李将军此话有理!”东胡太子神态亢奋,竟像是已经见到五座盐场尽归东胡一般。   收复故土是假,侵占五处盐场为真。   若是盐场归了东胡,那以后吃盐也不必按粒撒了,抠抠搜搜忒不畅快!   且手握盐场,就能扼住草原诸部的咽喉。   诸部落首领显见地也亢奋起来,显然都在为收复故土、接手盐场的美好未来,而兴奋不已!   李左车:……   倒不止盐场,仙使修建的驰道,那渤海湾及以东的广袤领土,不也是好东西?   李左车无语之际。   东胡王开口了:“只是东胡毕竟久离故土,若要南下收复故土,还要李将军带路啊。”   这李左车是否可信,这不就能知道了吗?   “某义不容辞!”   李左车言语很是坦诚的样子:“一为我王收复故土,二也是某向秦复仇的大好机会!”   李左车神情是如出一辙的亢奋,不输东胡众人,真情实感至极。   虽然东胡的野心远超所料,但于计划无碍。   问题不大!   或许反而还能更好地实行计划呢。   只需将计划有变的部分,按约定传出去即可。   ……   东胡南下收复故土的大计,就这么神速地定下了。   接下来的宴会上,就是大谈特谈作战计划了。   “……那便如此,由某作先锋,在前方引路!”   “兵贵神速,也不能为蝇头小利误了大事。大军不必去   与代地三万多役夫纠缠。直接避过役夫,挥军南下!”   能不伤役夫,仙使会更满意的。   关于为何不直接从渔阳郡南下,而是往西至代郡后,再行南下?   李左车自有理由:“代郡在某率三万兵卒走后,兵力防守正空虚,大军南下便如入无人之境!   况且李氏一族在代地素有名望,某率军南下,便有微弱抵抗,亦能轻易化解。”   “再者,勃海湾沿岸五座盐场,最南一座在海湾最南的济北郡。若走渔阳郡,便只可得两座,岂非不划算?”   东胡王:走走!走代地!不走不是聪明人!   三日后,东胡大军正式拔营。   叛投的秦将李左车率一万大军做先锋。   ——剩余两万秦军,自然是被扣留在后面,裹挟在东胡大军之中。   李左车(……):你们开心就好。   避过代郡长城工地,沿代郡与上谷郡交界的地带南下。   李左车叛秦的第七日。   又带着秦军重回代郡,身后还带着东胡大军十万。   以防万一,谨防有诈,东胡大军兵分三段。   不远不近地赘在后面。 第129章 项籍的精钢利枪作旗杆,东胡王的尸身做旗帜   十万东胡大军,兵分三段:前军、中军和后军。   自然不是为了方便秦军设伏时,可以分而击之。   ——倒也还没体贴到这种程度。   事实上,李左车率一万‘叛投’秦军在前开路,以为先锋。   东胡大军分三段坠后,不远不近,两两相距百余里。   属实是谨慎之举。   如此一旦前方设伏,或李左车有不妥之举,中军及后军还能掉头回撤。   这也是东胡王的(故作)高深之举。   大秦之威正是深重的时候,虽东胡野心膨胀,又打着‘收复故土’的正义旗号。   但暗地里,还是隐约有忌惮的。   可进可退,就正合适。   再说形成这种行军阵势,也是有客观原因的。   东胡与匈奴、乌孙和月氏等草原上的游牧势力一样,乃部落联盟制,一如秦之前的夏商周。   这种部落拱卫王庭的形式,就注定会各有算计,无法齐心一体。   将十万部落联盟军拧成一股绳,一举南下,这不仅对大秦是个不小挑战,对东胡来说更是难以成行。   这样一来,也就有了前中后三军之分。   先锋是地位链中最底端的李左车,这毫无疑问。   前军也是东胡部落联盟中,相对势微的几支部落军,放在前面冲锋陷阵趟陷阱。   出人意料的是,东胡王不仅故作高深,还有些道貌岸然的天赋。   ——“本王作为东胡王,受诸位信服敬重,理当坐镇中军,前后策应!”   于是东胡王率王部军和另两大部落军,成为中军,而非坠在最后的后军。   来投的三万秦军中剩余两万,被扣留后,就裹挟在中军之中。   虽已群龙无首(项籍:啊对对对。),东胡王却也不敢将曾经的虎狼之军放在王军近前。   万一在两万秦军中有愚忠之辈,行刺王部呢?   于是,两万秦军给隔在了中军尾端。   前有真正的东胡中军,后有东胡后军,仅看行军阵型,确是被裹挟在大军之中的。   既能掣肘先锋的李左车,又不致危及王部,   尾部还有后军驱赶。   (项籍:啊对对对!)   如此情形,任谁都说不出东胡大军南下的行军有何不妥。   抛开大局不谈,兵仙(少年版)韩信都得赞一句:是稳妥之举。   但奈何敌方太强,且早有准备,只等李左车佯叛,把东胡大军带入埋伏圈中!   而李左车的任务又完成得太完美,起先还只是按照东胡‘劫边’准备的策略。   如今东胡大军箭锋所指,竟然是勃海湾五座盐场!   如此一来,东胡大军就会更加深入秦地了……   (周邈: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   突变来得猝不及防!   当李左车的前锋军从赵长城缺口南下,渡过于延水,向着于延水主流治水而去时。   东胡王所在中军,也即将越过赵长城,而后渡过于延水。   至于东胡后军,也进入了秦境。   “砰!”“砰!”“砰!”——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东胡王所在中军,在经过一处山谷时。   突然似陷入了天雷阵中,一声接一声的天雷震得双耳欲裂!   甚至有那耳力聪敏者,只觉耳中撕裂,而后耳道泛痒,竟然流出血来!   在这之前,在天雷阵中的声声天雷震耳之时,只觉脚下大地,也摇晃如筛糠一般!   令人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这猝不及防的突变,已经让东胡中军陷入剧烈惊骇之中。   但突变却未结束,反而才刚刚开始。   天雷声声之后,便是轰隆隆山崩地裂的巨响!   当最外围的东胡卒子,被滚袭而下的落石砸倒,并碾过头颅躯干时,东胡中军才都意识到:   山崩不是夸张幻觉,而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但意识到这一点时,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当第一块落石滚袭下来,而后便是更多的,漫山遍野的滚石落下!   先是滚石砸倒或撞倒,又碾压一片,痛呼尖叫瞬间响彻山谷,混着几声天雷尾音,轰隆隆的山崩巨响,充斥耳际!   于是呵斥声,军令声,便也传不进耳中了。   “中间聚拢!不可乱窜,违令者斩!……”   东胡王、东胡太子、部落首领,都在大声嘶吼下令。   但收效甚微。   且军令刚出,在滚石之后,两边山坡便有整片山体滑下!   轰隆隆!——   东胡王骑在马上,望着那崩下的山体,尖利一声喝:“躲开!!”   东胡王有一把好嗓子,这声暴喝也尖利,竟穿透了惊叫、痛呼和山崩声交杂的一片混乱,传到东胡士卒耳中。   但也无济于事了。   躲开?往哪躲?躲得开吗……   更多的思绪,都被淹没在了滑坡的山体之下。   除了坠在后面的两万秦军,东胡中军四万,几乎全部进入了山谷之中。   眼下一遍滚石,一遍山体滑坡,就带走了半数东胡中军!   东胡王望着山石、泥土夹杂树木的厚堆,半数中军就埋在下面……   而因在山谷正中,侥幸存活的剩下半数中军,更加深陷在了无尽恐慌之中!   还有很大一部分,虽未被埋葬,却也被山石断树砸倒、刺中,正流着血,滚地呼号……   此时山谷中的东胡中军,陷入了一场真实的地狱噩梦之中。   然而——   “杀啊!!”   “杀啊!!”   ……   东胡王闻声回头,看向来路,就见叛投的秦军,在喊杀声中急速靠近。   原本以为群龙无首,不过是些草原鼠兔的秦军,此时却在一个年少小将的带领下,如虎狼一般冲杀而来!   是了,兼并六国的秦军,怎会是鼠兔?   即便进入了草原,也不会改变其虎狼本质。   东胡王走神之间,两万秦军的前部已经冲入山谷,在已然吓瘫的东胡中军尾部,杀得血蓬四溅!   犹如利刃入肉,轻而易举便刺开一道口子。   固守原地的东胡王猛然意识到,那一枪串挑三个东胡勇士的小将,竟是向他冲来了!   那小将要来杀他!   东胡王猛然清醒,生命受到威胁,让他迅速镇定下来!   “往前突围!冲出山谷!”   “冲出山谷!”   然而没能整军,稀稀拉拉地也没冲出多远,就见山谷口,也有玄鸟黑旗飘荡……   前方有秦军拦路。   他们陷入了前后夹击包围之中!   东胡王看向左右山坡,入目皆是凌乱的山石、泥土和树木,早已没有立足之处。   天要亡他啊!   毫不意外,东胡中军进入的山谷,不深也不险。   甚至如无山体滑坡,东胡中军若遇前后夹击,还能从左右山坡爬上去,并逃出去。   那时追兵在后,东胡中军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甚至或许还能回身反戈一击。   若是这个山谷够深够险,那么两边山体滑坡,就足以瞬间填平山谷,也眨眼埋葬四万东胡中军。   而不是还剩下两万受惊残军。   当然,若是够深够险,东胡王也不会毫不设防地踏入山谷了。   然而,也就是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无名小山谷,却因它两边山坡在‘九州秘藏’中,所记载的背斜①地质,在埋入的足量‘黄火.药’被引爆后,引发山体滑坡。   而即将成为东胡王及东胡中军的葬身之地。   ……   在这稍早些的时候。   进入代郡的东胡后军,也遭遇了蒙恬率一万精骑拦路。   一万佩备精钢兵械,身骑配鞍镫马蹄铁的乌孙良马,来去如风的大秦精骑。   甫一照面,便把东胡后军杀得人仰马翻,血蓬洒如暴雨!   后军想要回撤,又遇章邯率一万精骑断后!   东胡后军,也陷入了前后夹击之中。   虽是大秦精骑只有两万,对阵三万东胡后军,人数不占优势,但战力却是碾压之势。   几乎是一面倒的前后夹击砍杀之中,不过两刻钟,组成东胡后军的三支部落军首领,便被杀得几乎肝胆俱裂,当即缴械投降!   “我们投降!投降!”   “我们投降!我们甘愿受缚咸阳!”   “甘愿受缚咸阳!赔偿牛马羊!”……   投降之意,非常诚恳。   甚至还知道曾经的北羌部,大败后受缚咸阳,赔偿牛马羊赎人之事。这会儿为保性命,可谓   竭力效仿!   蒙恬和章邯的前后夹击,以雷霆之速大败东胡后军。   三支部落军首领受缚投降。   “我在此善后,建忠侯你速速南下支援!”   大秦新锐精骑机动性强,除了驭使神兽神行传信的仙使,可说是大秦第二快的军种。   七日前,接到仙使的亲自传令,蒙恬和章邯便遵令各自率领一万精骑,星夜奔行代地而来。   眼下战略成功,依照计划,蒙恬就留在边境善后,也防匈奴趁机作乱。   章邯则带领一万精骑,速速南下支援围剿中军的项籍。   ……   再稍早一些的时候,治水以北。   李左车率领一万秦军为先锋,在到达预定地点后,便停止前进。   并以暂时歇整一刻钟为借口,以迅雷之势,袭杀同军的一个东胡部落军首领。   ——先锋军自然是李左车所率秦军,但也有一个东胡部落军首领随行督军。   这个部落军首领还带着一千人马。   自然而然地,一路南下以来,这一千人马早已对同行秦军几乎毫不设防。   一万秦军对一千东胡人马,李左车一声令下,或杀或俘,胜负立分。都不曾有伤亡。   “掉头向北!”   李左车带领一万秦军转向,掉头直指东胡前军。   百里的距离迅速拉近,在先锋军与东胡前军,进入目力所及的距离时。   东胡前军的后方,一朵闪光烟花升空!   李左车腰间御赐的精钢宝剑出鞘,一声铮鸣!   剑尖所指,正是东胡前军阵中:“杀!!”   ……   章邯赶到时,秦军与东胡中军已经决出胜负。   正好赶上项籍一枪挑起东胡王,擎于半空!   项籍的精钢利枪作旗杆,东胡王的尸身做旗帜。   宣告东胡易旗,胜负旗帜已经分明。   项籍挥舞着手中‘旗帜’,高喊:“东胡王已死,缴械投降,降者不杀!”   仙使说了,大秦缺人口,要是胜果锁定,东胡人投降可不杀。   不管是补充因刑徒大量赦免而锐减的,朝廷官家的人力资源,还是收编为大秦黔首,充实人口,都是不错的。   项籍:听仙使的准没错!   至此,与东胡一战胜负已分,再无战局反转的可能。 第130章 抽空、顺便、协助打了一场灭东胡的大战   定计东胡之日。   彼时正商议策略。   张良说:“张良有一计。”   “既然大秦与东胡必有一战,那么与其任东胡逡巡边境,虎视眈眈,不知何时来袭,何不引蛇出洞?”   “最好更是诱蛇走蛇道,半途设伏,一击即中蛇七寸,一举擒住,绝了后患。”   毒蛇在旁窥伺,令人提防、厌烦,那便引蛇出洞,攻蛇七寸,以绝后患。   李左车随即也说:“臣亦有一法。”   “大秦毕竟鼎盛,又有仙使在国,西有蒙恬将军率十万大军御守。   东胡虽是野心膨胀,却未必敢果断南下。需得有绝佳时机,胜果在望。”   “以臣身世渊源,辅以一番说辞。臣若佯叛去投,当能取信东胡。”   “又加鼓动之下,作引路先锋,总能带着东胡大军南下。”   如此作为,可谓大胆。   稍有不慎,或者尊位者多疑,他都将落得有去无回、死无葬身之处的下场。   但在场都无人疑心李左车,是否并非佯叛,而是真心去投东胡。   以大秦如今之势,但凡聪明人,都不会认为叛逃出境后,有生之年还能反戈一击,创出一番改天换日的霸业。   既如此,咸阳不待,去草原上风餐露宿,图个什么呢?   随即,冯毋择说:“届时臣可与武宁候做戏一场,添一桩在宿仇积怨之外,冲动出走的理由。”   毕竟早有积怨,怎么偏偏此时才出走?总得有个理由。   周邈环视众人,无论张良、韩信还是英布,都无异议。   也出力道:“等商定之后,我就连夜驭使神兽,沿驰道全速神行返回咸阳,亲自向陛下报备此事。   以免咸阳接到急报,真以为武宁候叛逃了。”   #灭东胡的大事儿,没始皇陛下拿主意心里不踏实啊!#   “再有半道设伏,多半要用到火.药包,正好回去支取一些来。”   有仙使亲自回咸阳奏禀,就再稳妥不过了。   于是众人开始商议部署,细化策略。   ——李左车佯叛,投奔东胡,而后设法将东胡大军引到   代地。   持虎符向九原的蒙恬大军,游走草原的章邯调兵,速速奔袭来援。   再以虎符调动代郡、上谷郡及雁门郡的郡尉所率兵力,参与设伏围剿。   仙使连夜神行回咸阳,向始皇帝禀报计划,并带来设伏所需火.药包。   最后,张良还提出:“为防事情有变,还需与武宁候保持通信。”   大事当前,周邈也不惧熬夜了:“钢铁神兽夜间神行,无声无息,我可以每夜都去一趟,传递信息。”   机器人有夜视功能,只要关了灯光,就能来去之间,无声无息。   届时李左车派人潜出东胡大营,送出情报即可。   韩信也补充了一点:“为防东胡分化秦军,脱离武宁侯掌控,军令不能通达,需得再加一个副将策应。”   这个副将,无须多么聪明,听话、勇武、有威望即可,到时能号令进攻即可。   在场堪做副将者,也就英布,勉强再加个项小籍……   项籍当即站出来:“我去我去!我会依计而行,见机行事的!”   项籍虽是小将,但勇武,又是仙使座下童子,是足以当副将之职的。   英布没有争功之意,“臣需护卫仙使,项郎君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于是就此定下。   周邈当晚便带上英布及五个护卫武士——为返回时腾位置,全速返回咸阳。   仙使亲自返回咸阳,必是军情紧急。守城将士禀报后,又当即放下吊桥,放人进城。   章台宫中,始皇陛下已经披衣等候着了。   “陛下陛下!眼下是灭东胡的大好时机,我们定计……”   之后的发展,便无需赘述。   因周邈回了一趟回咸阳,代郡的开工暨赐福大典推迟至午后。   大典过后,李左车与冯毋择当众争执。   并在仙使离去后,怒而率领手下三万秦军,叛逃出境……   而在同时,周邈支取带回来,第一次动用的秘密武器:黄火.药包,重达两石。   以及负责保管、埋药和点火的专职匠人。   已经在选定的几个埋伏地点上,开始勘探钻孔……   周邈先亲自去传   信蒙恬和章邯,之后就一边忙于举行大典,一边去代郡及左右邻郡,共三郡调兵。   也亏得钢铁神兽时速两百公里,堪比高铁。   才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就策划出一场闪电战的‘灭国之战’。   时下战争的发生,至少都是以月计。而从李左车叛投之日,到东胡大军南下入代郡,前后不过区区七日。   东胡王或许也正是考虑到己方的闪电之势,大秦必然应对不及,可以打一个措手不及。   才有大大的信心,果断挥军南下。   又在周邈举行完在右北平郡的第五场大典后当晚,去草原带回了消息:   事情有变,东胡大军十万都将南下!或将分前中后三军!   接到情报,张良等人迅速将计划微调。   于是灭东胡之战的计谋,最终成型。   而此战最终也大胜。   ——东胡王为项籍所杀。   除中军战死两名、前军战死一名,先锋军李左车枭首一名的部落军首领外,剩下五支部落军首领皆被俘,受缚咸阳。   至于投降的普通东胡军,则暂押当地,暂时充为隶臣。   若之后他们首领舍得用牛马羊来赎人,就跟着回草原。   若不舍得,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恐怕就得继续为隶臣,靠做工挣衣食了。   ……   周邈属于是在举行万里长城开工暨赐福大典途中,抽空顺便,协助打了一场灭东胡的大战。   在辽东郡结束了六场大典中的最后一场。   特意又回到战场,参与善后事宜。   说是参与善后,也只是在蒙恬组织善后时,在冯毋择该班役夫收工后,借了钢铁神兽。   连夜挖掘出两个万人葬大坑,埋葬阵亡的大秦士伍。   袍泽同葬,入土为安,也是抚慰之意。   显而易见,即便事先埋伏,打了东胡大军出其不意,然而总有正面遭遇时,短兵相接之下,就难免伤亡。   围剿东胡三万后军的两万精骑,战力碾压,又还算幸运,阵亡仅百余。   项籍和代郡郡尉各率军两万,合围东胡中军四万——即使已被山体埋了半数,在山谷中遭遇厮杀时,阵亡也有   近千。   伤亡最大的战场,是李左车、雁门郡、上谷郡郡尉各率军一万,围攻三万东胡前军。   虽然赢了,却也是一场真刀真枪拼杀的持久战,最终伤亡近半数。   大秦固然是虎狼之军,但郡中的郡尉辖下兵力,到底不能和新锐精骑、咸阳周边大军相比。   而这种战争,不过是拿勇气和血肉之躯去拼而已。   “此战分段围剿东胡大军,胜在闪电般迅速。但相应地,除代郡及左右邻郡外,也来不及调军更多。”   韩信摆事实讲道理,试图开解明显不忍伤亡的仙使。   “而但凡两军交战,就难免伤亡。能以不足两万的伤亡,大胜东胡十万大军,已是大胜。”   周邈当然知道,以军事家或统治者的视角来看,这当然是一场漂亮的大胜仗。   足以载诸史册,后人或许还会用作范例,分析得失、学习战略。   但此时此刻,站在横陈遍野的阵亡士伍尸身面前。   他实在无法因这场大胜,而庆祝狂欢。   哪怕早在定计东胡时,就已经明白避免不了伤亡。   “……”周邈狠狠闭眼,又重新睁开。   “阵亡东胡人,堆一起一把火烧了吧,以防开春后尸身的腐烂,会引发疫病。”   “至于阵亡的大秦士伍,竭力核实身份,以便给其亲眷下发抚恤。   然后同葬坑中,入土为安。”   钢铁神兽挖掘出的两个大坑,长宽五十丈。   足以让近两万阵亡的大秦士伍,不那么局促地葬于其中。   “我则驭使神兽切割几块石碑。”   想起李左车似乎写过一部兵法,应该有一定的文学文字造诣。   “再让武宁候写一篇墓志铭,届时镌刻碑上,再在背面刻上阵亡士伍的名字,以作缅怀祭奠。”   有文字文学造诣者,此行之中有张良,甚至有韩信,何况还有随行礼官姬舒。   但周邈觉得,由李左车来写,会更合适。   周邈找到受伤的李左车。   他在战场拼杀时,被砍伤左臂,此时已经包扎好。   得知仙使来意,李左车沉默片刻,神情复杂难言。   “是,臣应当写一篇墓志铭,以祭阵亡士卒。”   这是他第一次带兵征战,一万士卒最终只剩下五千之数。   在此刻之前,他还是自豪的,因为此战大胜!   但在此时,决定由他亲自为阵亡士卒撰写墓志铭时,兴奋的头脑开始冷却。   同时悲意漫了上来。   李左车黑夜点灯,铺陈纸墨。   连夜写出一篇《祭与东胡战阵亡之军》,辞藻不算华丽,贵在情真。   在清晨时分,由仙使周邈驭使神兽,镌刻于石碑正面。   此后历经千年风吹日晒,在字迹被时间磨灭之前,又被拓印,流传后世。   而与这篇墓志铭一道流传的,还有墓碑背面密密麻麻的阵亡士伍姓名。   “相比姓名流传后世,对他们来说最实在的,还是家中亲眷能领到抚恤。   亲眷若有能力前来祭奠,能找得着地儿。”   周邈埋葬了阵亡士伍,并让起吊工业机器人,竖起高达四丈的石碑。   ……   “阵亡两万秦军的赔偿,每人一头壮牛、两头肥羊!”   周邈回到咸阳时,受缚被俘的五名东胡部落军首领,也几乎前后脚到达。   一如北羌部侵犯后被俘的流程,直接商讨赔偿和赎金。   周邈难得积极地参与了对东胡的讨价还价之中。   “这些赔偿,大秦朝廷绝不截留、吞占,都会比照阵亡名单,一家一家发放到位!” 第131章 与东胡一战,在周邈这里就结束了   幸存的五支东胡部落军首领,四名首领阵亡后部落中话语权顺延的‘代首领’。   东胡王部的东胡王被项籍枭首,而东胡太子被俘。   合计十名俘虏,将东胡十支最大的部落一网打尽了。   眼下受缚咸阳,可谓是大秦为刀俎,他们为鱼肉。   “镌刻碑上的两万阵亡名单原件,就在这里,有一个算一个必须赔偿!”   周邈掏出一本厚重的阵亡名册,态度强硬。   东胡太子带领九名首领和代首领,被绳索绑缚,跪于章台宫大殿之中。   东胡太子不曾学过术算,只是结绳计数的水平,心算能力自也为零。   一时算不出两万阵亡秦军,每人赔偿一头壮牛、两只肥羊,就是两万头牛和四万只羊,具体有多少。   只是还未认清形势,就习惯性地倨傲道:   “三个秦人男奴才值一头羊!一个阵亡秦卒,怎么就值一头牛、两只羊了?”   哈!   哈!   周邈被东胡太子一句话,整个气到怒笑。   当即就撑扶椅子把手,打算起身去踹上那东胡太子一脚!   “乃公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还不等周邈动作成形,刘季已经两步上前,跳起一脚,就踹在受缚的东胡太子后心!   “竟敢在大秦章台宫炫耀,尔等东胡蛮夷掳掠大秦黔首作奴隶,市易廉价!想来是嫌命长了,乃公助你一脚之力!”   说着,刘季又一脚又一脚,狠狠补在已经扑倒的东胡太子身上!   紧随刘季之后,作为武将的王贲也上前助力:“乃翁也来助你一脚之力!”   周邈落后了一步,咬牙切齿:“虽我大秦将士性命宝贵,非是牛羊可以衡量,但你竟然敢如此贬低阵亡将士,说他们不值!”   “是真活得不耐烦了!”   刘季、王贲,又有几个气性大的博士,也都加入殴打东胡太子之列。   都不能代周邈出气,终究是亲自上前,也跟着狠狠地踹了东胡太子两脚!   才稍解愤怒。   “啊!无礼!”   “啊!”   ……   随着砰砰闷响,拳脚加身的东胡太子起初尚且痛呼,愤怒,咒骂……   半刻钟后,便只余闷响,再不闻东胡太子声音了。   一同受缚跪地的首领和代首领们,吓得面如土色,惊惧不已!   太子他,他、他是被大秦群臣,给殴杀了??   上首的嬴政居高临下,冷静地看着东胡太子被殴打,不曾出言制止。   直到东胡太子瘫如烂泥,再无动静。   刘季和王贲等人也总算解气停脚,稍稍散开。   嬴政:“东胡太子应该无碍,那便继续磋商议和。”   东胡首领众:无碍?只有进气没出气了啊!   但他们也被吓得不敢喘气儿了,这样就能把自个儿藏起来,就没人注意到他了!   但到底是在草原上,与夜狼群共舞的部族,危险直觉练得就极为灵敏。   立即附和:“对对!无碍无碍!继续磋商!”   前面有北羌部练手,于战后议和一事上,李斯已是熟手。   “方才我大秦仙使所提:阵亡秦军两万,每人赔偿一头壮牛、两只肥羊,以作抚恤,可有异议?”   “……”   章台宫中,短暂地静了一下。   大秦君臣盯着殿中的东胡俘虏。   “没有没有!”   “没有异议!没有异议!”……   瘫软如泥的东胡太子不顶用了,九名首领代首领,只把头摇得几乎出现残影。   两万头牛、四万只羊,均摊分一分,这些赔偿还是拿得出来的。   “博士部来人,记下这一条。”李斯向本次廷议中,博士部的方位吩咐道。   刘季指了一个博士,对方立即开始速记。   李斯继续:“东胡士兵被俘者,五万余人。若赎回,则价为一人一匹良马。可有异议?”   “……”   清醒着的东胡首领们心中疯狂盘算家底,并估算自己部落有多少兵士被俘,又是否能赎得起。   最终决定,若是赎不起,就只赎部落中的亲兵、勇士,寻常卒子便不赎了。   “没有异议。”   “没有没有!”……   大秦并未   针对他们虚报赎金,与之前北羌部赎人是一样的价格。   速记起草协议的博士奋笔疾书时,李斯接着说:“东胡大小贵族,赎金五至五十匹良马不等。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   “合理合理!”……   各自部落随军被俘的贵族不多,少则三五人,多则也就十来人而已。   “各位首领自身,赎身价为五百匹良马,代首领赎金价为四百匹良马。至于东胡太子……”   李斯稍作停顿。   王贲就近弯腰探了探东胡太子的鼻息,进气都没有了。   向上首的嬴政禀道:“陛下,东胡太子没qi……没有大碍。”   陛下刚才说了东胡太子没有大碍,那有也得没有,必然是安然无恙的!   李斯顺畅地话接上句:“赎金价为一千匹良马,想来都无异议了?”   “无异议,无异议!”……   直接就代替东胡太子回答了。   面部朝下扑倒的太子,后背半天都没有起伏,显然是被殴杀了!   虽然是太子自己嘴贱失言,但难保他们不会也步其后尘啊!   谁敢有异议?   根本不敢有一点!   作为同乡好友的萧何,转眼去看最先当殿殴打东胡太子的刘季。   二人视线对撞,对方目光狡黠,全无惶恐。   萧何便也隐晦地回以一笑。   东胡太子倨傲嚣张,当着廷议的文武百官之面,驳斥仙使,贬低大秦将士,不殴不足以彰显血性!   再则,东胡太子身亡,也不耽搁向东胡索要一千匹良马的赎金。   即使是一具尸身,东胡诸首领也得捏着鼻子给赎回去!   最后,东胡王已死,东胡太子当然也得死!   这样一来,名正言顺的王储死亡,东胡诸部就会彻底陷入内斗之中。   草原上乱起来,大秦边境才能安稳。   ……   “启禀始皇帝陛下,我东胡北方三部,从来是占着最贫瘠、寒冷的草原,且此次南下也是受东胡王胁迫,甚至作为探路的前军。”   “桩桩件件,都没把我们当回事!”   周邈认出   是东胡前军幸存的两名首领之一,诚恳又悲愤地开口陈情。   “我们的牛羊马匹,或许不能全数赎回部落士兵,但我们愿将所有畜产都献给始皇帝陛下!只求陛下能允许我们归附大秦,世代为大秦效忠!”   北方三部的另一名首领和代首领,亦是纷纷附和,恳求归附大秦。   北方三部:就算将会作为大秦的一柄尖刀,四处征战,可又与先前又什么不同呢?   笑死!那跟着大秦吃香喝辣不好吗?   东胡北方三部表示归降,殿中大秦君臣并不意外。   月氏王子和翎侯们的乐不思蜀,并非特例。   但凡见过大秦的驰道,入过咸阳城,心生向往不过是自然而然的事。   就在此时,同样不似南方三部频繁劫掠大秦的中部三部之一,最贫穷也最没野心的一名首领。   一脸的懊恼:可恶!被抢先了!   赶紧也殷勤道:“始皇帝陛下,我部也恳求归降大秦!”   “我部不仅献上所有畜产,还愿为大秦放牧、训马,以繁衍更多牛羊良马!”   反正如果交了赎金,也不剩多少牛羊马匹,那全献给大秦又有何区别?   还能换一个归降大秦,跟着享福的机会,不要太划算!   又等一会儿,再无人开口。   如此,清醒的九名部落首领,四名选择举族归降大秦。   嬴政应允:“可。”   “分为两支,一支内迁至雁门、代郡、上谷和渔阳北境一带,一支内迁至辽西、辽东一带。”   “若是勤于畜牧耕种,亦公平视为大秦黔首。”   “拜谢始皇帝陛下!我部必定勤恳农牧!”   “拜谢始皇帝陛下!”……   嬴政勉励:“善。”   至于不曾归降的其余五部——或许还加上东胡王部,嬴政也不曾有异色,神态如旧。   李斯则和朝臣们继续与剩下的五名首领、代首领,具体商议赎金数额。   “我部自赎首领,八名被俘大小贵族,一千兵士。至于剩下的三千名兵士,实在是无力赎回啊……”   李斯懒得敷衍应付,直接令人起草并算明具体赎金:   “那么,抚恤阵亡大秦将士者,壮牛两千头、肥羊四千只;赎回贵族者,良马三百匹;赎回兵士者,良马一千匹。   合计:壮牛两千,肥羊四千,良马千三百匹!”   至于被放弃赎回的三千被俘兵士,无论是充作官府隶臣,还是来日编户为民。都是为大秦干活,总不会亏了去,   另外四名首领最后的协议,也大差不差。   赔偿阵亡大秦将士的抚恤金不算,合计出最终结果:大秦一共得良马近万匹!   四支归降部落的老少人口,以及所有的牛羊马匹。   还有东胡兵士近三万。   周邈:虽然不太zzzq,但战争财确实好挣!   议和协议的签订很快,当场起草,当殿签署。   在一天之内,就把这事处理妥当了。   “……之后便等东胡诸部的赎金——牛羊良马入境后,一手交赎金一手交人了。”   今日这场收获满满的廷议散去,老丞相王绾感慨道。   周邈眼珠转来转去,最终开口:“陛下,刚才我说真的,那些赔偿给阵亡将士的抚恤金,我想要一家一家发放到位,绝不侵吞截留……”   嬴政神色寻常,全无意外:“仙使之言,岂是戏言?大秦尚且不曾国贫至此,还要去截留侵吞那些牛羊。”   李斯接话补充:“若是良马,朝廷还需易换,将马匹换来用作组建精骑。可是牛羊而已,都发给阵亡将士的亲眷罢。”   又发一笔横财的大秦,已经不在乎那几万头牛羊。   嬴政:“便以仙使名义,经‘抚恤堂’下发抚恤金。”   猜到周邈会有的犹豫,又道:“以仙使之名,更易将牛羊抚恤发到阵亡将士亲眷手中,减少贪腐。”   李斯:“何况有东胡支付的这笔牛羊抚恤,朝廷便可省下一笔了。”   虽然阵亡将士的抚恤之事,目前其实做得很少。但此次抚恤丰厚,总不是坏事。   不截留侵吞,但也可以省下一笔抚恤。   周邈心情复杂,但也无话可说。   虽然‘无碍’的东胡太子之前说话难听,可事实就是,如今的人命确实不值钱。   一个青壮,或许还不值一头肥羊。   一名士伍阵亡,其亲眷能得一头壮牛、两头肥羊抚恤。   人性复杂,说不定有些人家还万分羡慕呢。   以一个男丁性命,换一头牛、两只羊,是何等划算的买卖啊!   周邈:唉。   ……   各部的赔偿协议一经签订,与东胡一战,在周邈这里就结束了。   一些收尾事宜,边疆有蒙恬、章邯,朝堂有王绾李斯等朝臣。   【……是日廷议,东胡王储恶语,季、贲与众,殴之。   ……四部归降,畜产丁口,尽献于秦。   六部赎归,计良马万匹。牛羊数万,以偿亡军。   ……   因功,恬赐伦侯忠武侯,邯、左车爵增赐食邑一千,籍爵升少上造,余者皆有赏。   ——摘自《秦书》】! 第132章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万里长城开工暨首轮赐福大典,完满结束。   此后十个月,都将是常态施工期。   以后周邈只需每月月初,出一趟外差,进行一轮六场、为期一旬的赐福大典。   每月剩余两旬的时间,就能自由支配了。   首轮大典期间,还顺便打了一场灭东胡之战。尤其是后半程,近一旬的时间,都是白天赶路举行大典,夜晚往返联络通信。   夜里睡觉,都是窝在行驶中的挖掘机器人的挖斗里!   如今回到了咸阳,有关东胡的后续事宜也已经议定。   终于放松下来,周邈回到六英宫后,直接一整个睡死!   一场酣眠大觉过去,仍旧觉得亏待了自己。   于是继续吃了睡、睡了吃,间或躺平玩乐,狠狠地补偿自己!   贪图安逸,玩物丧志,懒惰享乐……总之这种不做正事的休假状态,一直持续到出差去举行第二轮赐福大典。   出差惯例,先骑行快马,沿直道北出咸阳,到达九原郡,找到扶苏……   “扶苏,钢铁神兽借我一用!”   扶苏:……   周邈:“扶苏,你用脸嘟嘟囔囔什么呢?”   他能看懂的!   扶苏(面无表情):……   若非扶苏公子长得赳赳武夫,但是老好人,情绪稳定。   某人也不敢如此有恃无恐。   周邈(有恃无恐):谁让扶苏脾气好呢,就爱逗老实人!   “放心放心!”周邈终于良心发现:“这次就借五天!”   “等我西去,完成西域东郡及草原上的两场大典,还有扶苏你们自己这班的大典后,我就把钢铁神兽还给你。”   “剩下半程,我去借武信侯那班的。”   这次工期稍显紧张,不能总借扶苏他们的工业机器人。   总逮着扶苏一只羊薅,薅秃了可怎么办。   差点秃了的扶苏:“如此极好。”   早晨夜晚的,也能少赶会儿工。   周邈借到赶路的钢铁神兽,带着老一班的人——英布、韩信、项籍和方岩与武士们,直接沿着长城路线西去。   从西域东郡开始本轮大典。   ……   前后数十场大典下来,周邈早已经没有最初的那股紧张和郑重,甚至是腻烦了!   “也难得每轮大典,姬舒你都能写出一篇颂文。”   随行礼官姬舒,倘万年亦不变的君子端肃:“仙使赐福,天下大幸,著文颂之,当始终如一。”   周邈已经看穿姬舒:“说实话。”   姬舒(面无波澜):“公务罢了。”   周邈拍拍礼官姬舒的肩膀,感同身受地点头:“明白。”   哪有那么多篇的诗辞颂文灵感啊,到了最后,就成了制式公文,纯纯应付工作罢了!   个鬼班谁会喜欢上啊摔!.jpg   显而易见,周邈也腻烦了出差做任务。   但成熟就是厌恶工作、忍受工作,完成工作!   结束西域东郡的第二轮大典。   周邈在该班三万多役夫,以及不减反增的上万普通观礼者注视之中,走下高台,飘然消隐。   其中的普通观礼者,包括郡中大秦黔首,西域列国国民,呼揭和匈奴等部牧民。   他们非但不曾腻烦,还把每次大典,都当成了一场朝拜,人数也有愈来愈多的趋势。   周邈(嘴巴张开又闭上):随他们去罢!   大典结束后,按惯例下榻郡城哈密县的官舍。   眼下已经春二月,被授予使臣符节的燕,几日后就要动身出使‘西域’了。   临行前,正好来与路过此地的仙使告别。   “出使的诸多准备,可是都已经妥当了?”   周邈现在有一种送自家姐姐出远门的感觉。   虽之前燕也远在西域,但人仍在大秦疆土之内,到底与出国远行感觉不一样。   被问的燕全无不耐烦,将所做的准备一样样说来:“……如此,驼马及护卫队,诸事俱已就绪。”   “所谓穷家富路……”周邈看向方岩,后者默契地递上一个匣子。   打开后,匣子里是浑圆的琉璃珠,七彩绚丽,流光溢彩。   “想来黄金、布匹你是没少带的,但为防万一,把这些琉璃珠也带上。”   燕虽远在西域,   却也知道岁首新年大朝贺时,仙使给陛下的献礼中便有一斗七彩琉璃珠。   此时亲眼看见,就发现果真是绚丽多彩,粒粒不同,独一无二。   在这西域,一粒琉璃宝珠,怕是能抵黄金百斤。   “这琉璃宝珠价值连城!臣不能……”   不待燕拒绝,周邈已经把盖子重新合上,不容拒绝地推给对方。   “你们此去山高路远,途中万事皆有可能,藏一粒琉璃珠也能有备无患。”   虽然使团护卫近百,但防不胜防,万一还是被劫道了呢?   又万一金布不够使呢?换了琉璃珠也能兑换金钱。   “何况琉璃珠本身并不值钱,只因其美丽稀有,才有些价值,尽管收下。”   周邈又真诚祝愿:“愿你此去万事顺遂,建功立勋。”   “承仙使吉言。”   燕收下了一匣子二十粒七彩琉璃宝珠,声音如常。   然而垂下的眼睑,遮住眼底的潮湿热意。   之后方岩与霞也是一番叮嘱、祝福,不舍告别。   第二日,辞别即将西行的燕,周邈一行向东。   继续赶路,继续举行大典,给役夫们发下当月工餐口粮。   在路途中,周邈经过了驻扎在草原上,组织建设第二个工坊——毛纺织工坊的吕娥姁。   二十出头的吕娥姁眉眼舒展,神采飞扬,犹如旷野上自由自在奔驰的骏马。   #这样的吕姐姐看着真好啊!#   虽然证明刘季确有所长,但吕姐姐果然还是独美时最美了!   周邈看着笑出一口大白牙的吕娥姁,“娥姁,你晒黑了。”   吕娥姁眼含促狭:“哈哈哈!不怕,养养就回来了!仙使先前不也晒得黢黑?”   周邈:……这真是黑历史了。   周邈还遇见了仍旧率领精骑的章邯,在长城沿线草原上游走,驱赶防范匈奴劫掠长城役夫。   更有蒙恬辖下大军,疏密有致地驻守在长城沿线要道。   值得一提的是,在东胡一战光鲜战绩之外,还有蒙恬和章邯御守匈奴,至今已有零星近十个南方匈奴部落,选择归附大秦。   合计近万人,在归附大秦后   整体南迁,在河西走廊东北方——后世巴丹吉林沙漠一带的广阔草原上游牧。   届时长城合拢,南迁的匈奴部落牧民,不必几年,就也是大秦人了。   举行第四场大典到代郡,周邈也见到了驻守此地的李左车。   此时的李左车已经接到咸阳增赐食邑的旨令。   他与章邯一样,虽无列侯之名,但已有列侯之实。   始皇帝陛下如此不吝封赐,李左车心情一如当初的张良,复杂唏嘘。   不过也有不同,李左车没有怀念的故国,一腔忠诚直接尽数付予大秦!   相见寒暄之间,周邈与李左车沟通消息:   “……遵陛下旨令,抚恤堂已经扩张增员,多出了十来个官吏。这样就能够更细致地负责此次阵亡将士的抚恤一事了。”   “只等东胡赔偿的牛羊一到,就会如数分发给阵亡将士的亲眷。”   周邈脚踏旧地,想着就在这片土地上,新近才埋葬了两万大秦将士。不免心绪难言。   “这个消息可以扩散开去,也能让军中同袍共同监督,以杜绝侵吞截留之事。”   李左车郑重应下:“事涉生死,理当令全军知悉。”   事涉阵亡抚恤,自当全军知悉。   一则是为了共同监督。   今日帮助阵亡同袍亲眷如数领取抚恤,来日他们阵亡,再有抚恤恩赏,也好有同袍行今日之事。帮人就是帮己。   二则,鼓舞士气。有这抚恤先例在,来日有战,将士们也能悍不畏死。   ……   第二轮大典结束。   周邈重新回归咸阳。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   又到了动物jiao……又到了播种的季节!   今年将全面推广仙麦、仙豆、仙秫高产粮——仙稻已经推广完毕。   从籍田令到治粟内史左丞的萧何,下发耕种令到郡县后,又学习御史大夫冯劫,挑选治粟内史衙门的官吏,召集农家弟子,组成‘农业专家团’。   乘车骑马走驰道,自咸阳出武关南下。   根据农时先后,由南向北,亲自巡视、稽查和指导各郡县的仙粮种植之事。   周邈(袖口竖大拇   指.jpg):萧丞相果然勤政负责!   周邈心生敬佩。   周邈选择躺平。   正所谓是: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春困真是太烦人了!   犯春困的仙使,这一犯就是整个春天。   春天过去,进入孟夏四月。   他又开始夏打盹。   一个盹儿,就又是三个月。   日子进入秋天。   “秋天啊,秋乏的季节……”   结束孟秋七月赐福大典的周邈,回到咸阳休息两日。   乏劲儿涌上来。   “知道你秋乏,但先别乏。”   在公务之余,整年都还在修新律的李斯,暂时打断了秋乏的周邈。   并将人请到章台宫。   知情者老熟人们,朝议散后,已经等候着了。   “下个月,也就是仲秋八月初的最后一轮大典,且刚一结束,就要沿驰道前往诸郡,将对应的积攒的工餐口粮卸下。”   “然后九月上旬,万里长城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周邈感叹:“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转眼,一年就又要过去了。”   大秦君臣:。   只有你这么觉得。   他们公务饱和,每一天都很充实。   不至于度日如年,但一年也是一年的长度。   “……”李斯已经学会忽略,选择直入主题:“今日主要有两件事。”   “首先是新秦律已经初步修订完毕。还请仙使看一看,是否有所不妥之处。”   “若是有,也好赶在正式雕版印刷之前,提出来商议修改。”   “嚯!”   李斯把新秦律初稿双手递给周邈,他接过时,被压得双臂一沉,险些砸在脚上。   这厚度!   这重量!   “我的个始皇陛下啊!这可不是三两天就看得完的啊!”   嬴政:……   蒙毅:知道类似是‘我的个老天爷啊’。但这个口头禅什么时候有的? 第133章 新秦律:民律、刑律、行政律三篇   “看不完根本看不完!”   周邈捧着新秦律手稿,心理和物理双重意义上都感觉到了沉重压力。   李斯原本已经学会忽略周邈跳脱言行,但修为到底不及陛下深厚。   闻言,为周邈实诚又夸张的言语,一时无言。   李斯幽幽解释:“倒也不必需要仙使,将律令逐条逐句地审阅过。”   周邈一身钝感豁达(迟钝脸厚)的优点,此时只是爽朗道:“那倒也是!我以前又不是法学专业,真叫我逐条逐句去看,也看不出多大名堂来。”   更别说分析新秦律的得失了,别把人带沟里去才好。   毕竟社会国情大不相同,后世的法律条文并不具备太大的参考性。   他能做的,高情商说法是:高屋建瓴地指点两句。   低情商说法是:纸上谈兵地泛泛而谈。   而且归根到底,泛泛而谈的指点两句,也早在去年李斯开始组织修订秦律时,就已经指点过了。   李斯:“商君以李悝《法经》为蓝本,改法为律,以为‘盗律、贼律、囚律、捕律、具律’。   其后在兼并六国之时,又吸收六国法令为己用,修订增删,终成旧秦律。”   虽在天下一统之年——始皇帝元年时,仙使降秦,对大秦造成巨大震撼。   但之后在基建之余,原本应当施行的政策律令及诸多举措,也都没有耽搁施行。   基建固然是近几年最大的一桩政事,然大秦其他领域也没有因此而停滞,全围着基建打转。   旧秦律仍旧施行天下,只是有所变化——在断案时更宽松些许,又常赦免刑徒。   始皇帝东巡归咸阳后,大赦天下,就是动静最大的一次。   既然不是叫周邈逐条逐句地阅读,李斯便大致介绍了一下新秦律。   “决议修订秦律之后,臣向仙使请教时,仙使言:两千多年间,公认(旧)秦律有两大短处。”   “一是旧秦律确实严密,但条目过于繁杂烦琐。军国大事理当限制,但下至黔首生活,亦有层层限制,立规入微太过。”   睡虎地秦简中的《法律问答》篇,有记载:或采人桑叶,臧(赃)不盈   一钱,可(何)论?赀(徭)三旬。   盗采旁人不足一千的桑叶,就要罚徭役三十天。   周邈:这种采人桑叶,搂人一把草的小事,就不必写到秦律中了吧?   “二是刑律严苛,刑罚残酷,肉刑损伤身心。”   “以及,律令执行不当有误。”   周邈:可不嘛!商鞅变法后,‘行之十年,秦民大悦’,到后来‘父老苦秦苛法久矣’,除了秦二世恣意更法之外,也有执行不当的原因。   最有名执法有误的表现,就是陈胜喊出那一句:失期,法皆斩。然后就有了揭竿而起及后续诸事……   实际上,睡虎地秦简中《徭律》规定:失期三日到五日,谇;六日到旬,赀一盾……水雨,除兴。   最后说是:(征发徭役时),遇降雨不能动工,可免除本次征发。   当然,关于陈胜这事,有多种说法。①   周邈只是择一种观点,在此佐证。   李斯说着,就见周邈表情生动,像是用脸在嘟嘟囔囔。   “……”李斯移开眼。   “当然,仙使也赞过旧秦律的成功之处。”   以仙使对陛下的偏爱尊崇,爱屋及乌,论及旧秦律的得与失,总不会少了夸夸的。   周邈(抬头挺胸):怎么啦!就是他说的,秦律为华夏第一律!   时间上来讲,秦律是最早的律。   在立法方面,设范立制。   创制较有系统性的法律名词术语,表现出较高超的立法技术,对汉及以后的百代立法都影响深远!   还有,秦的司法体系较完善,法官法吏有较高的法律素养,具有专业化倾向,司法过程文书化,司法检验也较完善。   总之无论怎么说,秦律固然与生俱来就有早期性、地方性和野蛮性的局限性,但不影响他是华夏第一律的地位!   李斯:知道你骄傲。   真是内敛不了一点。   不止李斯,殿中君臣皆稍显心情复杂。   但作为被偏爱(溺爱)维护的一方,大秦君臣们心中还是开心的。   另一边,李斯未作停顿,继续在说着:“针对旧秦律的短处,新秦律多方面做出改进,主要   涉及:   一是将律与令分开,新秦律只包括仙使所言三大基本法律:民律、刑律和行政律。”   “嘿嘿。”周邈不太自信地嘿然笑笑。   虽然政治课有法律板块,但他早已模糊法律知识记忆。   也就是因为秦律是秦黑粉主要攻击的黑点之一,他才了解得多些,因此印象至今还算深刻。   但有关现代法律体系,他勉勉强强也只算知道薄薄一层皮毛。   “皇帝旨令只是作为秦律的补充,时效的且不论,若要长效施行,就在朝议通过后,再添入秦律之中。”   “也即仙使所说,与时俱进,一定周期内根据实际需要,商讨修订一次律法。”   李斯介绍时,周邈一边听,一边粗粗地翻阅着。   新秦律果真只有三篇,也没将繁杂烦琐的临时旨令也写入其中。   李斯:“新秦律主张‘宽严相济、刑法相济’。”   “在民律篇,以宽以法。及适当宽松仁怀,倡导法制治民。”   说得直白一些,民不举官不究。   在律令方面,放开对黔首的严苛束缚,减轻严苛刑罚对秦人造成的精神压力。   “并严抓执法公正,适当给予一定的…嗯,人文关怀。”   李斯时而用一些从周邈那里听过学来的词汇。   法外不外乎人情,既然都放松对黔首的束缚了,再在无关家国大事的地方,体现出一些秦律的温暖,倒也无妨。   周邈翻阅着《民律》篇,发现条文确实宽松许多。   像是‘采人桑叶不足一钱’的相关条文,以及‘盗人羊颈上的绳索与盗羊同罪’②,诸如此类情节较轻者,便纳入了民律篇。   属于是‘民事经济纠纷’这个意思。   民不举、官不究,民若举则官府断案调解,令过错方赔偿损失并道歉。   还有,传闻秦律中男子无故大哭、乱扔垃圾等,规定都有罪的条文,也没有见到。   周邈大概看下来,民律篇更多是对黔首的行为倡导与部分约束,传扬法制理念。   已经有了‘社会生活百科全书’的模糊影子。   “棒棒的!”周邈给予肯定。   “具体   的律条我也不懂,但肯定是李丞相你这个法学大家和众多法家学子,会比我更懂。”   “但我感觉大方向是没错的!”   民律篇得到见识过后世法治社会的周邈的肯定,李斯心中大定,同时也愈加自信。   便又继续说刑律:“在刑律篇,废除了大部分肉刑,又放宽连坐、减轻量刑。”   ……   周邈跟着翻阅起来。   在刑律篇,他看到了放宽连坐的前提条件,是在除杀人、大逆等大罪之外。   例如,有强盗入室盗窃但没伤人,同伍之人就不连坐。   但若杀了人,同伍之人没尽到监管检举之责,便要连坐一至三年不等的徒刑。   也行叭!   毕竟是封建社会呢!——甚至是还有大量奴隶制残留的封建前期,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能放宽连坐,就已算难能可贵。   至于谋反等大逆之罪,仍旧是连坐、杀头、夷三族一条龙。   还是那句话,为维护封建统治,这种情况下的连坐是避免不了的。   “……”李斯又看着用脸嘟囔的周邈,替他说出来:   “废除肉刑,也是指死刑之外的肉刑废除。原本该车裂、斩首、腰斩、凌迟的,依然如旧。”   该杀杀,该死死!废除部分肉刑,并非废除死刑。   周邈深沉颔首:“我明白的。”   指望封建早期,实行科学人性化的现代律法?做梦呢!   不仅不现实,也不适合。   人性之野蛮,有时候就非得以残酷刑罚,方可勉强镇压。   “能够大部分废除肉刑,放宽连坐,量刑也有所减轻,就已算是仁厚之举。”   周邈成熟地接受现实,还夸道:   “后世史书上,陛下与李丞相,都能因此记一笔仁慈评语。”   上首的嬴政神情如常。   他不差、也不在乎这一笔仁慈评语,能让大秦长治久安,方是他所求。   只是李斯闻言不免神态激昂。   他早先猜到,原本的历史上他是做了些糊涂事的。   因此他之后一直以来的言行都收敛许多,凡事都三思而后行:   是否违   背陛下所愿?是否让仙使不高兴?是否会在史书上留下污名?   并且愈加勤谨公务,就为留下一身清名。   “史书留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顺其自然而已。”   大秦众臣:……   但凡成功压下嘴角呢?   李斯一脸淡然,若无其事的样子:   “至于行政律,大概包含朝廷官府的高效清廉准则,朝廷及郡县各军政法的官吏职责,官吏的任免、考绩,以及科举、驿传等诸多公务。”   “律条之外,兼以旨令,倡导仙使所言的‘依法行政’。”   周邈把手稿翻得哗哗的,“嗯,指导思想没错,大方向不跑偏,行政律也差不了!”   说到底,封建时期的皇帝专政制度,就是一人之天下。   行政律的律条,只是最基本的约束,更多的还是以皇帝旨令为主。   他本来就不通法学,在这方面就更加不懂了。   但是——   “行政律,这个名称,不需要为尊者讳吗?”   周邈想到以前在网上看到说,秦时一里之长称‘里典’,而非‘里正’,就是避讳始皇陛下名字的‘政’字。   殿中气氛短暂地一静。   李斯解释:“还是初稿手稿,不曾定下终稿,稍后可以更改并避讳。”   为尊者讳、为亲者讳,是儒家‘礼’文化的态度体现,孔子编纂《春秋》时便遵行此原则。   此时距孔子的时代也非沧海桑田之久,其间百年战乱不休,而秦又偏居西方。   ——六国鄙夷秦国时,都是把秦与夷狄并论。   倒不怎么盛行避讳尊者、亲者的字号。   有时避,有时又不避,灵活避讳。   若非周邈此时提醒,李斯一时还真没想到。   如今‘秦学’百家中有儒家一席之地,倒是应当为尊者讳。   但避讳与否,还得看陛下之意。   上首的嬴政道:“这次无需避讳。”   以后避不避讳,届时再看。   李斯:“唯。”   周邈:始皇陛下大气!   至此,新秦律一事就算说完了。   ……   “今日的第二桩事,是有关南征百越一事。” 第134章 #给大秦君臣一些野史被当作正史的震撼(荒谬)体验!#   南征百越?   今日商议的第二桩事揭晓,周邈神情些微怪异,些微复杂。   但因仙使素来神情鲜活,情绪内敛不了一点。   且若事有不解或不妥,仙使直接就找陛下解惑去了,从不藏着掖着。   这会儿大秦君臣们,也都不以为意。   不过心中猜度之间,王绾还是顺嘴地,把前置背景原因说明得详细些——   “今之大秦,文则百圣归秦,秦学已成。又有科举取士于郡县,擢揽天下贤才。”   “武则先灭月氏、亡乌孙,再驱匈奴、逐北羌。近又灭东胡,胡夷多部南附。更有东夷尽归。”   东夷?朝鲜半岛上的诸部?   王绾见周邈惊异神色甚浓,简短补充解释道:“东夷半岛的箕子朝鲜、东濊、东沃沮,与大秦长城相邻一线的诸多部落,于月前请辽东郡向大秦递交了藩属文书。”   周邈想起他近半年每月除了出差十来天,之后都是犯懒宅家,看项小籍耍兵器,偶尔接送去家学习的兵仙崽。   咳咳,确实没有关注国家大事。   王绾:“如今的东夷半岛,就似闽中郡①,不置长吏管辖,但归大秦羁縻,由大秦册封君长。”   周邈小鸡啄米点头!   #自古以来东夷半岛就是大秦不可分割的领土一部分!#   走题插叙两句,王绾重回正题:“大秦兵械之利,有高炉炼钢浇筑锻炼而成的精钢兵械,更有开山裂石之威的火.药。”   尤其是灭东胡一战中,山谷设伏东胡中军时所用火.药,其威力炸得两座山崩倒!   比之寻常黑火.药威力更甚数倍,想来是仙使私下献给陛下的神器,轻易不出世的后手。   ——这点在场众人心照不宣。   威力最大的神器,掌握在陛下手中,也是理所应当。   王绾继续列举:“农耕五谷,则有仙麦、仙豆、仙秫、仙稻之属,良种高产仙粮,今秋皆有大丰收。一度郡县粮仓盈满,曝于晒场!”   从春种到秋收,一直在外巡视指导的萧何,也是前两日才回到咸阳。   附和确认:“确如左丞相之言,郡县之中一时忙着修   建新仓,以储存赋税粮草。”   庄稼果实收作口粮,秆叶则储存为牧草。   王绾接着说:“还有更加高产、不挑地块的玉米,随着长城役夫返乡,亦将在明年全面播种于大秦疆土。”   “大秦粮仓,切切实实地装满了!”   短短三年,若不遇全国性旱涝天灾,大秦便再无饥馑。这在三年之前谁敢想?   “今日之大秦,天下归心,边疆安稳,兵械锋利,粮食丰足!”   “南征百越的时机,已经到来。”王绾总结陈词,并有更大的野望:   “不止征服五岭以南之地,还有会稽郡以南的闽中郡,也当掌控如诸郡,更有蜀郡西南的滇僰之地,也当纳为大秦郡县!”   周邈:喔喔喔!继大公鸡的背部脊骨硬气起来后,大公鸡的腹部也要肥硕起来了!   南征百越的目标,囊括后世的福建、两广和云贵。   光是听着就已经心潮澎湃!   但周邈眼珠子转动游移间,神情再次怪异。   在大秦君臣开始警觉起来之时,果然周邈幽幽道:   “或许,你们想要听一听#大秦帝国最惨痛的一次败仗#吗?”   “一次拖垮大秦的败仗!”   大秦君臣众:???   大秦二世而亡的原因,其实是一次败仗拖垮的?   仙使什么?   ……   静。   静。   章台宫中,久违地再次迎来熟悉的寂静。   嬴政仿佛梦回与周邈初次相见时,给他抑扬顿挫地《过秦论》。   殿中的大秦上卿们,或多或少,脑海中也都闪现着某个时刻,仙使大放厥词的影像。   #熟悉的记忆再次攻击了他们#   嬴政:“说来听听。”   短短四字,一字千钧。   听似闲庭信步,实则背负千钧!   咬牙切齿,负重前行!   但周邈他是谁?他是个人来疯乐子人啊!   初来乍到时都没怕过事,现在三年多相处下来,他更是早已精通得寸进尺,恃宠而骄!   周邈清清嗓,“话说大秦帝国最艰难的一仗:南征   百越!”   若是他这会手边有块醒木,一定得在桌子上一拍,以加强他的预言气势。   “乃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嶷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②”   大秦君臣众(满头问号.jpg):什么玩意儿?   屠睢?兵卒五十万?   周邈表情痛心:“这一仗打得艰难啊!越人的部落抵抗相当激烈,‘三年不解甲弛弩’。‘使监禄无以转饷’,后勤粮草几欲断绝,又以兵卒凿渠而通粮道。”   大秦君臣众:当他们有疑问的时候,不是他们有问题,而是你有问题!   越人竟勇武顽强至此?王翦灭楚,收服吴越、闽越之地的越人时,没发现啊!   轻松就设置会稽郡,立闽中郡③了啊。   周邈表情转换:“插播一句:这个渠就是灵渠,连通湘水和离水的人工运河。”   大秦君臣(恍然大悟又面无表情):哦,就是那个灵渠啊。   插播结束,周邈继续跌宕起伏地讲道:“然后又与越人战斗,杀西瓯国的国君。但越人顽强忠诚、嫉恶如仇,宁愿逃亡深山老林与野兽杂居丛,都不肯被秦军俘虏归降”   嬴政:这熟悉的措辞风格,一如当初的《过秦论》。   大秦上卿们(棒读):啊,他们竟不知,山野间的不开教化的越人,竟如此有气节!   就在大秦君臣情绪堆积,气得嗤鼻冷笑不已时,周邈再添一把烈火!   “最终,越人在一次夜袭中斩杀秦军主将屠睢,这一战秦军伏尸流血数十万!   ——说是三十万上下!   秦国不得不增派士兵继续这次南征。”   嬴政:哈。   #始皇陛下天生不爱笑#   真正嫉恶如仇,‘将相不辱’自杀气节的冯劫,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   其余众臣也是恼怒之色跃然脸上!   但周邈不慌不忙地收尾:“不久,秦国再派将任嚣、尉赵佗,率兵三十万,南下增援。终于征服百越之地,并在当地戍守。”   “大秦在这最艰难惨烈的一仗之中,士卒伤亡惨重,征战五年,几欲拖垮大秦啊   !④”   周邈摇头晃脑说完,痛心疾首地唉声叹气。   静。   静。   章台宫中,满室死寂,只闻些许粗喘之声。   心直口快的王贲定力不佳,最先开口:“大秦打得最艰难的一仗,不是灭楚之战吗?”   首战李信率二十万大军攻楚,楚将项燕大败秦军,杀七名都尉,李信带残兵逃回。   周邈:于是才有了始皇陛下亲自请王翦出山,抱着老将军的腿哭唧唧(bushi!):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   然后就是‘空秦国甲士’,王翦率六十万大军,再攻楚国。   在平舆之战中,坚壁自守,终至项燕东撤,并适时追击,大败楚军、项燕身亡。   兼并六国之战以来,大秦打得最艰难的一仗还真算是灭楚之战。   ……   大秦君臣深受震撼!   以至于一时失言。   接着,就是上首的嬴政迅速恢复冷静。   情绪稳定问道:“屠睢是谁?”   周邈眨巴眨巴,睁大眼说道:“据说屠睢被拜为国尉,是与蒙恬一样的秦国大将,二人一个北却匈奴,一个南征百越。”   大秦君臣心中默念:仙使这是在逗趣呢!   方才南征百越的艰难一番说辞,也都是野史谬言!   但嬴政也顺着话,往下问:“那你可曾在咸阳见过国尉屠睢此人?”   别说屠睢,就是李信,他都没见过!   李信是因为灭楚之战的失利,被冷藏了,但屠睢他是真没听说过。   虽然他常常出差天下诸郡,也不代表见过每个郡尉,更别说现在的屠睢、赵佗或许还不是郡尉呢。   周邈摇头:“没见过。”   嬴政:“秦何来的国尉?”   周邈:“或许是想说三公中的太尉?当然当然,大秦眼下太尉空置。”   天下兵权都在始皇陛下手中。   被始皇陛下定定地盯着,周邈:“好吧,大秦的太尉、廷尉等上卿都不单称为‘尉’,单称为‘尉’者,大约是都尉、郡尉一类中等军官。”   李斯冷笑一声:“区区一都尉、郡尉,何德何能可领五十万大   军!”   即便是当初的王翦,率六十万大军出发攻楚前,也多次‘请美田宅园池甚众’,以这类举措,表明他的忠诚本无‘大志向’。   王贲:“阿父率六十万大军出征,已经是‘空秦国甲士’,倾尽全国兵力。   何来轻飘飘五十万大军,就南征百越?”   “若说是阿父曾率领的那支大军,征战五年,五十万大军都陷在了百越战场,又何来大军灭燕齐二国?”   大秦一统大业从何而来?   兼并六国的战功几乎全出自王家父子,王贲论城府心机或许稍逊,但军事一道是他吃饭的看家本领,此时竟是最敏锐之人。   “况且仙使开始言语中,用了‘塞’、‘守’、‘处’、‘结’字眼,这五军难道并非分兵进攻,而是分五路防守?”   “况且言语中的‘番禺之都’,根据仙使舆图及曾所言,不是在离水的入海口——珠江口?   秦军不是去南征百越之地吗?怎么就又已经打下来,并能直接驻兵以守了?”   怎么去的?渡海游过去,凌空飞过去吗?   王贲:“还有,镡城在黔中郡外以南,余干在闽中郡外西北,南野在庐江郡南端,九嶷山亦在湘水源头。既是南征,为何此四路大军会在大秦边境,采取守势?”   连番追问之下,王贲更加疑惑至极:“五路南征大军,四路陈兵边境防守,另一路却孤悬南越腹地的番禺——且不论这路大军是如何去的。”   “这样的布局,难道不诡异至极?”   作为典客的冯去疾,对大秦周边势力也颇为了解。   “百越似草原胡人生于丛岭,部落聚居,茹毛饮血,棍棒为兵,松散如一抔河沙。”   “无牢关以据,无高墙以守。进亦无长枪利兵,试问要如何杀秦军三十万?”   “当然,百越是瘴疠之地,深山密林多蛇虫毒蚁,行军确实艰难。”   冯去疾理性思考,只觉荒谬至极,“即便如此,难道百越是什么无边沼泽,只要踏足就会陷死其中?   秦军也曾出征荆楚南地,一样也是虫蛇瘴疠、泥泞沼泽遍地!”   确实,此时的长江以南、闽越一带,与欧越之地一样,几乎都是   不曾开发的深山老林。   周邈:或许有些人觉得,百越人人均蛊王,挥手就是嗡嗡簌簌一片遮天蔽日的毒虫毒蛇,分分钟灭万千秦军呢![狗头]   冯去疾但也承认:“后勤粮草补给艰难,这倒可以预料。”   大秦君臣破防的模样,让周邈的恶趣味得到满足。   便也稍稍收敛促狭,先从最近的冯去疾的问题开始解答:   “正如冯上卿所言,秦军南征百越,克服后勤问题的难度,远胜于战争本身。”   “秦军最大的敌人不是百越部落之民,而是艰难的后勤,以及瘴疠之地的恶劣自然环境。”   “后勤上的极大困难这一点,无论在《淮南子》还是《史记》中,都有所描绘记载。”   周邈再次插播解释:“《淮南子》是一本汉武帝皇叔淮南王及其门客所著,诸子杂说的汇编,一部百科全书式的学术著作。   ——并非一本史书。”   “我刚才所说,就是《淮南子》一书中对秦南征百越的论述。”   #给大秦君臣一些野史被当作正史的震撼(荒谬)体验!#   大秦君臣:……哈。   #大秦君臣生来就不爱笑#   ……   章台宫中,大秦君臣被气得或冷面如霜,或怒火熊熊。   周邈终于乖乖巧巧地,道出实情。   “真实情况是,《淮南子》成书于汉武初年,通武侯所言诡异至极的军事布局,恰恰就是汉王朝南方边境的布局。”   “汉武初年,汉王朝对南方东越、南越等国,正是采取的守势。”   “《淮南子》对大秦南征百越的记载,更可能是在借古讽今,把汉武初年的防御局势照搬到了秦南征百越之战中。”   “秦末天下大乱时,南海郡郡尉任嚣临终前将自守一方的任务,交给时任龙川县县令的赵佗。赵佗于是据守三个对外要道,并诛杀不服从自己的‘秦所置长吏’。”   “之后秦国灭亡的消息传开,赵佗吞并桂林郡和象郡,占据岭南全地,自称南越武王。”   “番禺之都,就是南越国的首都。在秦南征之前,百越之地尚无大城市兴起,又何来‘一军处番禺之都’一说?”   章台宫中,大秦君臣想要大秦绵延长久的愿望从未如此强烈!   #王朝不能强盛长久就连历史都会被随意涂改!#! 第135章 #你要悄悄苦练‘穿越必备技能’,然后惊艳所有人!#   因历史线上的大秦历史被涂改,激起这个时空的大秦君臣们壮志熊熊,瞬间燃了起来!   这不比博燃.jpg   挑动大秦君臣们的情绪,周邈乐子人本性得到满足。   良心发现,揭晓事实真相:   “综合《史记》之中,‘秦始皇本纪’、‘王翦列传’、‘主父偃列传’和‘淮南王列传’等相关记载,关于大秦南征百越一战,可以尝试着作出推测性总结——”   但话到嘴边,周邈临时又事先声明:“我本身并非历史考古学的官方专家,何况历史佚失,许多事情都属于不能证伪,也不能证实。   我就只是根据我所知史料,浅说点简陋见解,陛下你们听一听就罢。”   库库叠厚甲.jpg   嬴政:“你说。”   周邈:始皇陛下允准,那他就说!他有一百二十个胆子!   (作者:……借我一个。   周邈:借你借你!)   周邈尽量客观地措辞:“大概是这样的:在王老将军灭楚一战后,大秦针对南方又有后续战事——秦军都尉或者郡尉屠睢,率领万余楼船之士,走长沙郡经湘水南下。”   楼船之士,就是走河流前进的水陆两栖军队。   大秦君臣闻言,脸色逐渐有些微缓和。   屠睢既不可能是国尉或太尉,也不是廷尉,自然就是可单称‘尉’的郡尉。   郡尉所率兵卒,也就万余。   再者按照他们的想法,也确实打算派遣楼船之士,走水路进攻。   故楚南地湖泽广布,舟船出入才是寻常。   对于兵力数据的得出,周邈也稍作了补充:“《史记》在‘淮南王列传’中记载,赵佗曾上书秦始皇,请求派三万寡妇或未婚少女,让岭南的秦军得以娶妻成亲。秦始皇最终答应了一万五千名妇女。”   “由此可以大约推测,秦军南征百越后驻守当地的兵力约为四五万,其中包含有民夫和移民。但正规军当为一万五左右。”   补充解释完毕,周邈重回正题:“屠睢推进到桂林——也就是长沙郡以南,湘水上游源头一带,其间杀了西瓯部落联盟的国君酋长‘译吁宋’。但   越人部落或许确实没有当即屈服,而是藏到山林里去,游击偷袭秦军。”   虽然野史荒谬,但九分假里也还能推测出一分真。   秦军遭遇越人部落的游击战,这是有可能的。   “屠睢所率秦军,因越人游击而疲于奔命,加上湿热的恶劣气候、瘴疠之地的自然条件,以及路线过长的后勤补给,而遭受严重消耗。   将领屠睢也在某次战役中,战死或病死于瓯越前线。”   “然秦军仍旧成功立足于湘桂走廊——也就是现在的湘水与离水上游源头之间,狭长的平原地带,并在此开始修建灵渠。”   “小几年之后,灵渠建成,大秦战船便可从江水(长江)直达离水,穿过五岭横亘的重重山岭,进入珠江水系——南越(离水)水系。   行军和补给能力,都得到有效提升!”   “此时,大秦再派任嚣、赵佗率领更多正规军,以及‘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沿水网行进,沿途在适宜耕种的地区建城定居——因而有‘番禺之都’。”   “至此任嚣、赵佗平定百越,设桂林郡、象郡和南海郡。”   周邈补了一点后续:“在历史上的秦始皇驾崩后,秦末大乱时,南海郡尉任嚣病中采取自守一方的策略,时任龙川县令赵佗践行。   在秦灭亡之后,赵佗又吞并桂林郡和象郡,建立南越国。”   等到汉武帝时,南越又重回中原王朝。   周邈最后还补充一点:“根据我看过的一些正经历史学者的推论,秦南征百越的兵力,顶多十万人。”   “《淮南子》的记载,发卒五十万,实在是不足采信。”   还举了一个例子:“《淮南子》还有记载,蒙大将军‘发卒五十万’北伐匈奴呢!可实际上《史记》记载是‘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   而这个时空的蒙恬,只率兵十万,便完成北驱匈奴的任务。不过其中起初就有两万新锐骑兵,战力可观——以一当三,应该是有的。   说完,周邈心里先嘀咕着:虽然《史记》是正史,其实也有一些记载有所失实。   可在没有考古实物佐证时,也只能采信正史了。   否则岂非历史都不可信?那不就成   历史虚无主义了吗。   另一边,大秦君臣神色已经大为缓和。   不约而同心道:这样就合理多了。   什么五十万大军,五年苦战,耗死大秦!   简直荒谬!   ……   王贲突然来一句:“仙使每逢一战,就刻碑为记,这个习惯很好。就算碑文在千百年后被磨灭,在这之前,总有人会拓印碑文收藏,真实战况也会流传下去。”   “后世总不会流传出,大秦灭东胡一战,发兵五十万!”   周邈:好笑又沧桑。   李斯赞同:“通武侯言之有理。”   冷不丁地,周邈不由得开口:“李丞相诶,你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李斯惊疑:“何出此言?”   周邈神情复杂:“若非秦吏喜,在他‘睡虎地’墓中随葬了千余枚简牍,其中摘记秦代法律律文的六百多枚,分为秦律十八种、封诊式、法律答问、秦律杂抄和效律五个部分。”   “使人窥见秦律峥嵘一角,那后世之人对于秦律的无知与误解,恐怕还更加严重!”   “虽然大多数人仍旧是提起秦律,就是严苛残酷。但总也有史实可以引据,干脆地怼人家脸上!”   说秦律繁琐,毋庸置疑。   说秦律刑罚残酷,也无法反驳,它毕竟无法脱离封建社会的局限与野蛮特性。   但事实上,也没严苛残酷到妖魔化的程度。   作为华夏‘第一律’,难免有其原始特性,但其开天辟地的创制也不容忽视。   李斯作为法家执牛耳,对青史留名的意愿强烈。   一想到如果他也不能将‘新秦律’传到后世,就……已经痛心不已了!   “那看来,臣也得多埋几份‘新秦律’简牍了……”   简牍不保险,或许还可效仿刻碑为记,把‘新秦律’刻在石碑上。   或者雕在铜版上,又或者散书民间,多举并行,总之绝不能让秦律条文佚失!   周邈:燃起来了!   李斯:但随葬,就不必了。   哪怕是像陛下那样,安眠虽未被打扰,只是陪葬的‘手办’(仙使语)被挖出来,他也不愿。   周邈   :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会不会被考古掘墓,谁知道呢?   不知上首的嬴政是否也想到这点,开口就把话题引开。   “喜?”   晃神的周邈回神,答道:“湖北云梦县的话,应该是现在的南郡安陆县,也是喜的祖籍,喜死后葬于安陆,并将他摘记的公文、律文等简牍随葬墓中。   “喜曾任安陆御史、安陆令史、鄢令史,算一算……岂不是明年,喜就要死于任上了!”   喜虽是小人物,但他的历史功绩不容忽视,他曾去湖北省博物馆看过他的!   “也不知道喜,他现在还是不是鄢令史了。”   毕竟现在才想起来这事,在这之前,他就连喜在简牍中记载的上官南郡郡守腾,竟然都没见到过。   也不知是时空不同,还是被蝴蝶到其他地方去了①……   周邈思绪翻飞时,嬴政打断:“会将公务律令文书随葬墓中,此人应当是严于公务之辈。”   “若查实确实如此,当做嘉奖。”   周邈立即把思绪从‘郡守腾’的身上拉回,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在意喜!   “对对,喜真的值得嘉奖!”   李斯领命:“唯。”   如此说来,那喜在历史上也算是大秦(法家)功臣,理当嘉奖。   “闲话既毕,说回正事。”   嬴政提醒道。   周邈猛然心虚:他又把话题带偏了?   不对!这次带偏的明明是王贲!   再次理直气壮.jpg   ……   话题重回南征百越一事。   “摈弃荒谬野史之言,仍旧可以得知:秦军南征百越,克服后勤问题的难度,远胜于战争本身。”   “秦军大敌并非越民,而是艰难的后勤,以及瘴疠之地的恶劣环境。”   王绾总结前言,收束点题。   李斯接过话,继续引领话题道:“但今日之大秦,已非是仙使口中历史上的大秦了。”   “今日大秦将士有坚甲利兵,而且故楚南地盛产仙稻,稻米盈仓,又有阔直驰道直抵长沙郡治所临湘县,粮草补给难度大大降低。”   “也唯有连通湘水与离水的灵渠……   ”   周邈明白李斯的意思,因为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等九月初,也就是下下个月,万里长城的任务结束后,下一个任务如果是修建灵渠,那就最好。”   “但是,基建定义很广,建设驰道、直道、长城、桥梁、农田水利、城市建设等都包含其中。下个任务未必就是修建灵渠。”   嬴政决断道:“基建系统是助力,然大秦从不依赖于它。”   “有序备战,待岁首新年一过,便择日出征百越。”   南方湿热,十月岁首之后的冬季与春季,适宜大军出征。   随即,嬴政又道:“若是备战不及,或事情有变,明年孟秋南征也可。”   今日之大秦,已不必太过紧迫匆忙,可以循序渐进了。   秋季、冬季、春季,三个较合适的季节连在一起,更是足以让秦军拿下百越了。   周邈:足矣足矣!   历史上任嚣和赵佗南征百越,算得上是顺风顺水了,当年就锁定了战果。没道理现在的大秦还不行。   王绾、李斯、冯劫和萧何等人,皆领命:“唯!”   此时,周邈眼珠一转,双眼猛地晶亮放光!   大秦上卿们此时面向上首领命,不曾注意到周邈神色,上嬴政却是尽收眼底。   并未追问,只是静等惊喜。   ……   部分上卿参加的秘密小朝议散后。   周邈拉着萧何避开人群,神神秘秘地连连发问:“萧左丞,去年燕献上的西域新物种里,大蒜的收获如何?”   “还有,籍田里肯定早就播种了玉米,玉米脱粒后的玉米棒子有吧?”   百越是瘴疠之地,秦军进入后极易遭遇蛇虫鼠蚁咬伤感染,水土不服拉肚子,痢疾发热……诸如此类。   但谁说他就没办法了?   中二时期谁还没看过几本穿越小说了?并因此去搜索并悄悄地记忆‘穿越必备技能系列’的人,也不在少数。   #你要悄悄苦练‘穿越必备技能’,然后惊艳所有人!#   穿越者必备技能之——大蒜素!   穿越者必备技能之——青霉素!   技能释放! 第136章 不是青霉素制取不来,是大蒜素更有性价比!   关于制取青霉素,周邈以前也看过一些实操视频,还读过几篇回忆讲述世界一战时期在艰苦环境下,如何因地制宜用‘土办法’制取青霉素的期刊论文。   但他还是怯于挑战。   那需要一定的运气和时间,而且量产也不是简单的事。   但是,眼下虽无博望侯张骞出使西域,大蒜却也已经引入大秦,制作大蒜素的主要原材料已经具备。   那就先从较简单的大蒜素开始吧。   周邈:只要他肯畏难逃避,困难失败就追不上他!   何况同为广谱抗菌药,大蒜素也具有较强的抗菌消炎作用,可用以治疗急性菌痢、腹泻、大叶性肺炎、肺结核、伤口化脓等病。   另外,大蒜素还可在农业上用作杀虫剂、杀菌剂。甚至还可用于饲料,畜牧和水产养殖,能明显提高生产性能,增加肉质风味,提高养殖效益。   可谓是一物多用!   周邈:不是青霉素制取不来,是大蒜素更有性价比!   萧何原本好好地走在几个同僚之间,却突然被仙使拉到一边,神神秘秘的。   接着,仙使连发两问,然后就拿期盼闪亮的双眼盯着他……   皮咔皮咔.jpg   萧何:压力陡生。   但萧丞相不愧是汉初三杰之一,仍旧笑得温文儒雅。   作为主掌一国财政与农业的治粟内史的一把手,却仍旧对大到‘五谷’粮食、小到菜蔬调料的收成了如指掌。   何况是种植在籍田里,新物种之一的大蒜。   “仙使曾提点,大蒜种于南地,则秋种春收,若栽于北地,则春种秋收。燕上卿从西域引入献上的大蒜种不足半石,便暂且先在咸阳籍田种植。”   “今岁春种秋收,收获大蒜约两石。”   萧何还欲回答籍田中的玉米收获,周邈就已经开始絮絮叨叨:   “新收的新鲜大蒜,正好得用,效果最好。”   “但是两石啊,少了些。”   “还要给明年留种呢,总不能竭泽而渔。毕竟相比作为调味料,大蒜在药用和农耕、畜牧方面,更有大用。”   萧何虽为知情者中的新近   后来者,但也知道能得仙使一句‘大用’,将是何等震撼。   便也道:“听仙使之言,大蒜或为神药?”   他也听说过,仙使身怀宝藏却只会在得到启发后,偶尔掘上一锄头。可也就是这一锄头,就能挖出稀世珍宝。   在结束南征百越的商讨之后的此刻,加上仙使不忍伤亡的性情,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周邈:“以大蒜为原料,确实可以制出神药。”   广谱抗菌药,怎么不是神药呢?   至于说抗生素滥用问题?身处大秦,哪里有滥用的条件啊。   得到确认,萧何当即提议:“既不可竭泽而渔,然大蒜又有大用,或许可以先取少许试验制取神药,而后当即将大蒜种运往南地,又秋种春收一茬?”   “蒜种南出咸阳,走驰道,直抵荆楚南地,当即就能种上一茬。明年春夏时节,就又能收获一茬了!”   周邈向萧何竖起大拇指,“萧左丞巧思!那就这样吧。”   虽然如果新年之后的冬季出兵,会来不及。   但也有可能是明年秋季出兵啊,到时多种一茬大蒜,也能派上用场。   不管怎样,先尽力去做!   大蒜商定,周邈终于想起来:“对了,春天时,籍田里种了玉米的吧?”   “确有种植。”萧何颔首肯定,“当初第一轮开工大典时,治粟内史衙门有向部分役夫少量兑换玉米做种,并在春天时育苗种下,今秋大丰收——亩产一十一石,共计三百余石。”   “玉米秆叶可在冬日铺垫在牛马猪圈里以取暖,或用以引火烧柴,脱粒后的玉米棒子也可烧炕取暖,都是好物,皆储于仓中不曾舍弃。”   就连薅一把枯草,都可当做粮草中的草,存入仓中,玉米秸秆和玉米棒子就更不必说。   周邈:“那够用了,先备上几石,或有后用。”   虽然以大蒜素为主,但青霉素也可以试试嘛!   万一幸运眷顾,就成了呢?   而且就算一时不成,也可以多多试验嘛,无非时间长些。   “喏。”萧何郑重应下。   周邈拍拍萧丞相的肩膀,“虽然陛下肯定会放纵我,不会追着萧左丞问秘密,但你还是   要保密啊,我想给陛下一个惊喜!”   虽然才七月中旬,离岁首新年还有两个多月,但礼物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   萧何:……仙使好有自知之明,也好会恃宠而骄。   “喏。臣定保守秘密。”   陛下不问,他就不说。若是其余同僚来问,他自能守口如瓶。   “那就劳烦了!去罢。”   “仙使客气。”萧何听命揖礼告退。   ……   周邈兴冲冲地回到六英宫!   进殿就吩咐道:“方岩,去叫少府负责烧制瓷器的赵瓷令来,我有新物件要拜托他们烧制。”   “唯!”方岩只看仙使神态,便知这是又掘到了宝藏的样子!   “等等!”周邈追加吩咐:“遣人去上林苑,让徐福、卢生、韩终、侯公、石生一众方术博士,来六英宫一趟。”   “唯!”方岩见仙使再没吩咐,便赶忙领命而去。   韩信今日没去王家,与项籍见仙使回宫了,便从偏殿来见。   然后就见仙使兴冲冲急匆匆的模样,便没再上前。   韩信:犯懒的咸鱼终于翻身了啊这是。   项籍:仙使终于又忙起来了。   周邈不知道他两个座下童子的腹诽,一心挂在大蒜素和青霉素上面。   进入内室,在书案后落座。   当值的马钱子见机上前,为他添水研墨。   周邈铺纸蘸墨,开始画一些器皿的图纸,之后就好交给少府来人拿去烧制。   制取和盛装保存大蒜素和青霉素时,对器皿还是有要求的。   没有玻璃质地的,就用陶瓷平替吧。   少府是大秦版‘内务府’,为皇家服务,衙署也更近。   新设的负责瓷器烧制的瓷室负责人——瓷令赵婴,接到仙使传令,当即就赶了过来。   管中窥豹,已经可见瓷器在与对外贸易之中的地位之重,少府负责瓷器烧制的瓷室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就像如今的西域织室,因棉毛纺织工坊的重要,咸阳朝廷中人也都不敢轻忽。   自然地,就如同西域织室织令吕雉,少府瓷室瓷令赵婴也颇受看重。   不过本   身作为历史上也在秦始皇东巡随从名单里的赵婴,爵为五大夫,自然也是颇受看重的。   “臣婴拜见仙使!”但赵婴可不敢慢待仙使。   再者瓷室多受仙使指导,才能顺利烧制出精美瓷器,并在北地郡广建瓷窑,有了如今地位。   “赵瓷令来了!免礼。”周邈招招手,赵婴趋步上前。   周邈递过去几张图纸,赵婴双手接过。   “要劳烦赵瓷令带领工官和工匠们,帮着烧制出这些器皿了。”   周邈又特别叮嘱:“尽量提高温度烧制,釉面也要细腻无渗漏,可行吗?”   赵婴大概看了一眼图纸,虽形制新颖,但也都是些‘瓶罐锅碗’,问题不大。   “敢问仙使要多少套?”   周邈思索估算道:“嗯…十来套吧。”他要一套,再给徐福他们每人配备一套,还留两套备用。   “后续说不定还有追加。”毕竟是消耗品嘛。   “那就可行。”赵婴确认有把握,方才满口应下。   “仅烧制数十套,而非像寻常碗碟那样大量出窑,高温烧制、胚釉精工也无妨。”   嗯,量产和高定的区别嘛。   周邈:“那就劳烦赵瓷令了。”   赵婴拱手揖礼:“仙使客气。臣会带人尽快烧制出来,呈给仙使。”   送走赵婴,又等了两刻钟。   徐福一众方士赶到了六英宫。   ……   自从当初搜刮硝石,与徐福一干人等有了初次交集。   周邈发现徐福一众方士可能是化学人才,就建言他们去做一些‘科研’。   一般是自由研究,也有主要项目,是根据仙使指点去炼石头——不、研究化肥。   嗯,目前还没出落地成果。   主要是呢,去年帮着仙使烧琉璃珠,制烟花。   今年又被叫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几位博士们,本使这里又有神通传授诸位!”   徐卢韩侯石几位博士们:“……臣谢仙使。”   抛开传授神通不说,难道仙使就不是想使唤他们吗?   “你们轮流传阅看一看。”   周邈   趁徐福他们来之前,已经把大蒜素的制取方法写了下来。   在徐福他们传阅时,周邈也简单解释道:   “这是一种以西域新物种大蒜为主材,提取多效神药大蒜素的方法步骤。”   “虽然大蒜素直接就能应用,像是切碎捣烂成蒜汁后直接内服或外敷,就已经有所作用。”   无论作用于人和牲畜都一样。   周邈:“但从优质鲜蒜中提取其精华——大蒜油,效用会更加快速显著。”   毕竟战场上抗菌消炎,药效显著才行。   不然万一有将士吃坏了拉肚子,难道是能吃一十公斤大蒜治肚子?还是外伤感染化脓了,能外敷一十公斤大蒜捣烂的蒜汁?   徐福等人一边快速传阅,一边竖耳听仙使讲解。   “大蒜素的提取方法中,较易实现的主要有两种,我都写在上面了,你们各自分别试验一种。”   “第一种,水蒸气蒸馏法。先蒸馏出纯净水,再将大蒜切碎捣烂,然后加纯净水蒸馏,萃提大蒜精油,最后进一步精炼萃取溜出液中的大蒜油。”   “只是切记,水不可煮沸,水温不可太高。”   蒸馏温度不可超过一百度,在八十摄氏度以下。   虽然仙使讲解中的有些字词很新颖,但徐福他们结合纸张上更详细的注解,也能无障碍地意会其意。   “第一种,是烈酒提取法。”也就是有机溶剂提取法。   合适易得的溶剂也就只有酒精,酒精又没有现成的,那拿六十度以上的烈酒也能平替。   “先蒸馏出烈酒,再将大蒜切碎捣烂,然后加烈酒浸泡并蒸馏淬提大蒜精油。后续同理。”   最后,周邈事先提点一句:“对了,提前说好,若是参与提取大蒜素,那么或许明年会出差在外。”   大蒜素的保存难度较大,保质期不长,徐福他们学会提取大蒜油之后,就得随军去,以便即制即用。   不说在战场一线,至少也要在三天以内路程的地方。   “这样的话,有谁要退出吗?”   “臣等愿为仙使驱使!”一众方士异口同声道。   笑话,能得仙使重用驱使,谁会选择退出啊!   “那行   !少府赵瓷令很快会烧制出部分需要的器皿,萧左丞也很快会拿来所需鲜蒜,你们先回去琢磨琢磨,心中演练几遍。”   “大蒜珍贵,尽量一两次就提取成功,然后再验证一两次,可没有那么多浪费的。”   “唯!”   ……   重新活跃起来的周邈,一边推敲青霉素的制取——   神神秘秘地在内室写写画画,涂改、揉团的稿纸一天能丢满一篓子。   一边督促大蒜素的制取——   验收烧制的陶瓷器皿是否可用,检验大蒜质量,监督徐福等人先学蒸馏纯净水和烈酒。   只是还没等进行到提取大蒜精油那一步,仲秋八月初,周邈就要离开咸阳出差去了。   还有最后一月,万里长城预计工期就结束了,也即是还有最后一轮赐福大典。   而且在大典结束后,他还要立即前往诸郡,将积攒的工餐口粮卸货在各郡,让役夫归家时再去支取。   “步骤也都写明了,就按照我说的往下试验吧。”   “希望一个月后我回来时,你们能给我一个已经成功的惊喜。”   相比青霉素,大蒜素的提取方法堪称简单。   “唯!” 第137章 徐福等人:名留青史!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若有太空视角俯视中原大地,便可见十万长城魏巍,横山越岭,如龙腾飞。   龙尾垂于哈密北坂,龙须飘在东夷腹心。   从草天一色的苍茫西域,覆压无际草原、险峻山岭,到莽莽密林的辽东。   视角拉近,可见这一条十万里长龙化成的城墙,高三丈,底座厚二丈余。   其上墙背宽二丈,两列将士巡逻来往亦不局促。   内侧起四尺宇墙,以防士卒跌落。外侧设六尺垛墙,上有望口,下有射洞和擂石孔。   间隔数里不等,又建烽火台与城台。   城墙过平原带,则烧泥为砖,越山领段,则割石为砖。砖石垒砌,水泥河沙混凝土粘接。   建得墙体直滑如削、平整无缝,坚牢如铜墙铁壁,千年不朽亦非难事。   城墙内侧,百里一堡,险地关隘处又垒关城,两界重地又建镇城。   城墙据敌,城台盯防,烽火台传递敌情。   内侧百里一城堡,屯兵聚马。险隘建关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两界重镇,屯兵镇守,互市贸易。   长城不只是一堵雄伟城墙,更是集防御、屯守、互市于一体的立体防御体系。   在防御战中,若无内奸策应,若无军备废弛,几可立于不败之地。   长城雄伟坚牢,绵延十万里。   建成之后,将守大秦江山八百年。   ……   时间回拨,视角转换。   八月中旬。   自咸阳至诸郡,再至郡中各县,经大秦驿传物流系统层层分发。   终于,役夫们住宿补贴中的最后一匹布,也发放到了他们亲眷手中。   一名驿传士伍言行严肃,按例询问:“这是马季住宿补贴的最后一匹布,除他本人留用一匹外,累计九匹,是否已经全数签收?”   役夫马季的妻子身旁,还站着十四岁的儿子,喜悦地接过布匹:“对对,加上眼前这一匹,累计九匹仙布,都已经全数签收,确认无误!”   驿传士伍于是拿出递件的签收册子,并掏出随身携带的朱砂印泥。   “老规矩,签收人签字、指押,确认签收。”   役夫马季的儿子竟是个识字的,闻言也娴熟地找到对应地方,签上他的名字。   食指满指饱沾印泥,然后将一指按下,将三节指节都清晰地印在签收列,覆盖住前后的字迹。   三节指节对比长短粗细和纹路,再有签名,加之难得的朱砂印泥,极大地降低了冒领之事。   签字画押,签收完毕,驿传士伍颔首示意过,收起册子和印泥就利落地翻身上马。   哒哒哒!疾驰离去。   村口原地,马季妻子抱着仙布,珍爱地缓缓轻抚。   “诚啊,这最后一匹仙布终于也拿到了,这次也不去换给县中富户了。自家留着,等你到时出发去府试前,做新衣裳穿!”   她的儿到时定然能考过县试,赴考府试的!到时离家出门,总要穿得鲜亮些才不叫人看轻。   马季一家随庞大的族群自赵地迁来此地时,家中是一穷二白,但马诚生于贫穷却不堕志气。靠着附从侍奉县中的一名士人,而得以识字学文。   若仅仅如此,原本也不会有多大前途可奔。但咸阳颁旨天下,科举取士擢选人才。马诚也便有了出人头地的盼头。   之后高产仙粮陆续推广种植,田地也相继丰收,交上赋税后终于吃得饱饭了。   但买笔墨纸砚,供他正经读书,也还是天方夜谭。   可接着又逢阿父中选为仙使役夫。据说将会有三套工装,每月两石半的仙粮,十匹仙布。   工装仙粮先不说,十匹仙布他们已经拿到九匹。   之前的八匹,一换三、一换二,已经换成普通麻布,家中也一朝富裕起来。   剩下这一匹,就留着吧。   “好。”眼下市易已经不再划算。   但留着过几年,或许又能换得高价。若非家中需要金布钱财,其实全囤积下来,以后拿出来市易或许更值钱。   马诚提醒起另一件事:“乡啬夫不是传信?道是估摸九月初,阿父他们就要完工归家来。到时还会顺道去郡中粮仓,支取应役时积攒的每月一石半的仙粮。”   “对啊,乡啬夫还建议若亲眷方便,最好去接应。”马伯妻子左右不定,“但家中就我们母子二人,况且你人小力弱……”   马诚早有   决断:“我已与张公说好,阿父的口粮玉米种将按市价——以二易五,优先换给他家。他则借我五名强壮隶臣,与我一道去郡中接应阿父。”   仙粮玉米可做种一事,早就传开,就连播种诀窍都已下发至县中。   而他曾侍奉的县中士人即张公,家中有数百亩田地,正想下季就播种玉米,却又无种子。   在知道他阿父中选为役夫后,便约定把玉米换给他家做种子。   “张公也太好心了!”马季妻子惊喜不已,“那你去带着人去郡中!阿母就守在家里,有族人相互照应也放心。”   好心?各取所需罢了。   张公派五名隶臣,去帮忙运回玉米,是为保证玉米种子不出意外。   他则正好有人陪伴护卫,敢于去郡中接应阿父,并且也不必担心随着役夫归乡,仙粮玉米剧增,日后一时滞销。   得仙使之幸,阿父中选役夫,家中一朝富裕。   那他就要把握一生难得的机遇,最大程度地兑现这份财富,为来日计谋。   像马诚母子一般者,大秦诸郡县之中,还有许多。   陆续地签收了应役亲眷住宿补贴中的最后一匹布。也得知役夫即将归家,并在郡中支取十五石仙粮的消息。   家口众多的,就决定几个亲人一起去郡中接应。   亲眷稀疏者,或商议族人,或联系县中其他役夫的亲眷,结伴前往郡中。   也有像马诚一般,提前许出去玉米归属,然后让买家一道去接应他们的玉米种子。   而有那住得近的,或者赶到郡中早的,还见证了一场仙使赐福大典!   三丈登仙台上,仙使迎着金风而立,仙逸翩然!   叮铃仙音,神轮如月!   而后金灿灿仙粮,汇成金瀑,似倒悬九天!   因为仙粮太多,还不得不分成两次,等高台下仙粮运走后,又继续第二次。   如此才不至于仙粮淹没高台,得以顺利赐发完毕。   “原来役夫积攒的工餐仙粮,竟是由仙使亲自送到郡中的!”   “仙使体贴又心善啊!为给我等家中役夫省些气力和麻烦,竟然送来郡中!”   ……   似马诚一样   的心思通透的许多聪明人,自然知道仙使送粮入郡之举,是为确保仙粮不失,能够如数发放到各人手中。   为杜绝沿途劫掠,也为大秦安宁。   但他们却也实实在在地,享受到了切实的便利和好处:不必在沿途运输时,损耗一部分,也不必担心被劫掠,人财两失。   马诚看着,喃喃道:“陛下和仙使,确实心善且耐心。”   不只工餐仙粮,还有住宿补贴仙布。   但凡是虚假的仁善,全无耐心,那直接赐发便罢了。谁又会管你是不是全数拿到手了呢?   是不是因此遭受劫掠,人财两失呢?   因此,无论是聪明通透,还是盲目信仰的人,总之都对陛下朝廷和仙使生出满腔好感。   ……   九月初。   通达八方的阔直驰道上,成群结队的役夫行走着。   他们大多身穿土红色春季工装,还背着鼓鼓的包袱,里面装着夏冬两季的两套工装。   也有不少还扛着剩下的口粮——每人每月一石口粮交到工地伙头营,统一煮食。最后一月提前完工后还剩下一半,便平分返还回来,每人也有半石。   这样一来,归家一路上的吃住竟然也足够了,不必另外花销。   ——役夫都是贫苦出身,能节省都会节省。   驰道上百里一驿。   役夫们入夜时,就在驿站歇宿,第二日早上出发前,买几个馒头揣着,用玉米结账后继续赶路。   “可有遇见可疑之人?或者遭遇劫道?”   驰道上每百里,都有一队沿路巡逻的士伍,但凡碰到一群役夫,都会询问一遍。   “没有没有!有将军们巡逻,又是驰道之上,哪里有强盗敢于劫道!”   役夫们笑着回答询问,只觉心中安稳。   在北地之内,驰道上多是步行的役夫。然往南走,就渐渐有了坐敞篷牛车、驴车或马车的役夫车队。   南地路途遥远,步行又累又慢,又怕赶不上回家过年——三年时间,岁首新年的习俗已然传开。   加上此行酬劳丰厚,便狠一狠心,合资租上一辆车马,沿途轮流换乘,也能尽快赶回去。   车马是在驰道上的   驿站中租来的,因驰道和驿站都是朝廷直管,每到一处驿站,都能换一匹牛驴或马。   只要在下驰道之前的最后一处驿站,还上车马,并取走押金就行。   还有那些幸运的役夫:“驰道正好经过郡治和县中,我们何不在郡中支领了积攒的口粮,再用驿站的车马运回县中家里?”   类似情景,在八方驰道上,天下诸郡县中,都在发生着。   到九月末,最远的长沙郡、庐江郡和黔中郡南端的役夫,也都已安全归家。   这一场二十万役夫的大规模归乡‘春运’,也终于落下帷幕。   接下来都将忙于易换玉米种子,裁布做新衣,喜迎新一年——始皇帝五年的到来。   ……   时间回拨,视角转换。   九月初,咸阳。   周邈八月初出发,结束最后一轮赐福大典,又飞马快行,沿驰道前往诸郡,卸下该郡役夫积攒的口粮玉米。   等这一轮结束,重回咸阳时,时间已经迈过九月。   万里长城任务提前半月完工,各班‘工头’乘各班钢铁神兽,回到咸阳已有旬余。   周邈可说是掐着最后三日的工期时限,回到咸阳并立即回收机器人。   至此,修建万里长城的任务才彻底完成。   系统界面也随之进入结算页面,暂无内容刷新。   周邈:呼!好险!   也好累。   但重要的事情是一件接一件。   周邈回咸阳第二日,徐福等人来见。   直入主题,汇报喜讯:“仙使,大蒜素提取成功!”   “臣等按照仙使传授之法,成功蒸馏萃取出富含大蒜素的大蒜油。   接着又配制出培养液,移植化脓病患伤口处的菌落在培养皿中,滴入大蒜油试验。”   “结果整个皿中,只有边壁幸存些许霉菌!”   “那看来药效很强啊!”连续赶行程一个月,还没缓过来的周邈,倚靠在椅背上,闻言都不由精神一振。   “整个提取和验证的过程,重复了几次?是否真正掌握了大蒜素提取之法?”   “依仙使之言,重复有三次,臣等确已掌握了大蒜素提取神通   。”   徐福作为代表,回禀道:“其中烈酒提取法,提取的大蒜油更多。但水蒸气提取法,也能成功提取。”   酒是粮□□,虽能提取更多大蒜油,但耗费也大。   等到大蒜出产富裕时,水蒸气提取法或许还更实惠适用。   “棒!”周邈向几人竖起大拇指,慷慨许诺:“等到岁首新年大朝贺献礼时,我派你们呈上殿!”   去年是奉常衙门安排的礼官呈献,今年让徐福他们去也未尝不可。   徐福、卢生、韩终、侯公、石生几人当即拜倒在地:“拜谢仙使,臣等但凭驱使!”   原本以为要像去年一样,协助烧制琉璃珠、制作烟花,虽有苦劳,奖赏金布就足矣。   没想到今年竟然能上殿献礼!   到时不仅金布奖赏少不了,主要是能露脸一回!   不过若是仅凭成功提取大蒜素,他们其实受之有愧。   毕竟大蒜素提取之法简单,又全是仙使传授。   ——这也说明,仙使真是慷慨。   但是……   “仙使,臣等还根据您留下的青霉素提取法,初次提取出了青霉素。”   徐福作为代表,放出一个大炸.弹!   “哈?”周邈惊得整个人直接坐直!   他虽然临行前留下了搜刮记忆,推敲数十次,才写成的青霉素提取法。   但那是因为大蒜素提取简单,他又要离开咸阳一个月,就留下让他们先琢磨琢磨。   结果这就提取成功了?   难道这就是数理天才的世界吗?   “真的?别是诓我吧?”周邈一整个不可置信。   “不敢欺骗仙使。”徐福给出肯定回答,“三日前,已经验证成功:滴入培养皿中的青霉素,将霉菌驱散在了一个大圆圈之外。”   不过徐福还是谨慎道:“不过仅是第一次试验,提取过程还有待重复。若是能稳定提取成功,才算是大功告成。”   “有了第一次成功,还差第二次第三次吗!”周邈非常乐观!   他写的土法制取青霉素法,可是二战时期,条件较差的几国都验证成功了的!   只有可能他写错写漏,导致制取不出青霉素。但一旦制取成功,就说明他没写错,过程具有可重复性。   “走走!我们立刻去实验室里看看成果!”   周邈说走就当即起身,整个人兴奋不已:“我们能名留青史了!”   成功提取青霉素,并且量产——即使是小批量的量产,意义重大,这不得名留青史? 第138章 恭喜陛下!也恭喜扶苏和王阿姊!   方岩备好车驾,周邈与徐福几人一道出宫,直奔上林苑实验室。   徐福几人带领徒子徒孙一群方士,在上林苑隐蔽的山中一座离宫里,设了几个实验室。   军队守卫,人烟稀少,试验时的动静也伤不着人。   周邈去年烧制琉璃珠、水泥,制作烟花,就是在这座依山而建的离宫中。   徐福等一批方士听从指挥,协助试验,颇有苦劳。   车驾在宫外山门外停下,周邈率先开始爬梯。   几转几弯,终于到达试制青霉素的殿室。   先进入殿外特意接建出来的小房子,换上此处常备的白大褂、缠上头巾。   几人在净手时,卢生殷勤禀道:“这里的衣袍、头巾和巾帕一类,每次用过后都有专人收去清洗,并在沸水中久煮小半刻钟。”   “还有这净手的水,也是滚沸的凉白开。”   “做得很好,实验环境的干净卫生,能增加成功概率。磨刀不误砍柴工,就该如此。”   周邈充分净手后,用沸水煮过的巾帕擦干手,夸奖道。   “臣等从来谨记仙使告诫。”被夸的卢生笑眯了眼。   徐福见卢生在仙使面前争表现,并未有所作色。   韩终、侯公和石生也都恭谨无声。   周邈不曾察觉几人的内部竞争,换好装备,进入殿室。   殿中的布置有些像后世的实验室,几列高桌连成的操作台上,放着高温烧制的瓶罐钵锅一类陶瓷器皿。   “来来,讲讲你们青霉素制取成功的过程!”周邈已经准备好接受震撼了!   “臣等五人,各自率领几名方士,按照仙使留下的方法,分别试验。”   因制取成功的那一批青霉素,出自徐福一组,顺理成章就由徐福出列汇报。   “首先,从发霉的物体上提取青霉。臣等每组都试验了至少十种青霉,取自发霉的各样瓜果,剩饭剩菜,发霉的衣履、铜铁器具等。”   周邈听得点头。   青霉素制取难,首先就难在合适青霉菌种的挑选。有时需要做几十上百次的试验,才能挑选出来最合适的。   所以他才惊讶,徐福他   们竟然第一次就试验成功了,这绝对是幸运之神眷顾吧?   听测试结果,药效还很不错的样子。   不过每组十种青霉,五十种里试验出合适的,倒也还算合理。   关于挑选合适的青霉菌种,并保存下来一事,周邈早就叮嘱过。   徐福确实也已经好生保存在了培养液中。   “唯!”卢生等人一起应道。   于是徐福继续说道,“然后,用玉米糁煮成的玉米汁,做成培养基溶液。”   除了用玉米汁外,还试验了米汤,肉汤等做成的好几种溶液。   不过琐碎的话,就不必说了。   徐福:“其次,在培养基里移入青霉,静候七日。”   也有将培养基分别放置在凉爽、温热和炎热等温度之下,对照挑出最合适的培育温度。   徐福:“其间,与测试大蒜素时类似,在病人身上提取葡萄球菌,移入培养基备用。用它来测试制取的青霉素是否成功,药用价值高低。”   徐福:“接着,青霉生长已满七日,开始提取青霉中的药效成分——   首先,把培养液从塞着煮沸棉花团的漏斗中过滤;然后,在过滤的液体中注入菜油搅拌,使瓷锅中的液体会分离成二层。”   周邈边听,边在心中注解:从上到下,分别是脂溶性物质、不溶性物质和水溶性物质。   徐福:“然后拔掉瓷锅底部的塞子,流出下层的水并接入另外的锅里。”   周邈:青霉素是水溶性物质,最下层就是青霉素水了。   徐福:“再倒入事先准备好的活性炭粉,并搅拌。”   周邈:把木块、果壳等物放入铁釜中,外面四周烧火焚烧,等铁釜中的木块果壳完全炭化,取出就是活性炭了。   磨成粉的活性炭粉会将青霉素吸收进去。   徐福:“将炭粉取出,淋入纯净蒸馏水,洗出不纯物质。接着倒入醋。“   周邈:醋是酸性水,青霉素是弱酸物质,不会溶解于酸性水,这样就能进一步去除不纯的碱性物质。   徐福:“再倒入澄清的草木灰水。”   周邈:草木灰水是碱性水,弱酸的青霉素就会从碳粉中溶解出来。流出来的,   就是较高纯度的青霉素溶液了。   徐福讲解得详略得当,又严谨:“最后就是测试了,滴入葡萄球菌培养基里,盖上盖子,等上两天。”   周邈:若无变化,说明这个青霉素溶液并未发生作用。相反……   “滴入的溶液周围出现了圆圈,说明青霉素驱散了葡萄球菌。”徐福的汇报落下最后一句话。   周邈面前就放着被青霉素驱散葡萄球菌,干干净净的培养基。   ……   因为制取青霉素的方法出自周邈之口(手),徐福的字词用语也颇现代,产生一种时空割裂之感。   不过在场众人除了周邈,其余人都没觉得,反而已经说得很顺口了。   周邈微妙地尬了一下,就脖子一伸、下巴一抬。   只要他不尬,就没人尬。   “事实上,虽臣制取的一批青霉素效果最佳,但卢生、侯公、韩终和石生几人制取的,在测试时也都有所反应,也算是成功了的。”   徐福拱手揖礼,又郑重地为其余几人请功道。   “那你们每组都很棒!以后就一起制取改进最合适的菌种吧。”这是运气差异,非酋体质也莫得办法。   青霉素制取成功,到稳定(小批量)量产,中间还需要不断的努力和改进。   “大朝贺献礼时,你们五个人都去,徐福为首献青霉素,另外…再选一个献大蒜素,余者皆同行。”   周邈发现除了徐福,他也不知道谁功劳第二,那就甩手给他们内部决定吧!   徐福率先领命:“唯!”   卢生隐晦地瞄一眼徐福,神色憋闷。   好一个徐福!不声不响地,就上位成了他们几人的首领。   失算了!   不止卢生,侯公、韩终和石生也一样。   顺势低头领命时,也直心道:徐福真是狡猾!不过是大幸凑巧制取出最成功的青霉素,就趁势在仙使面前露了脸!   对于旁人此时的嫉妒,徐福心知肚明。   至于狡猾?他可不这么认为。   若要作为首领,有大功固然重要——不然也入不了仙使的眼。   但待人处事公正无私,不吝分享功劳,为人厚道,在仙使   这里也同样重要。   卢生会表现又如何?仙使面前,难道缺说话好听的人?   ……   徐福几人的无声交锋,最终尘埃落定,周邈凭直觉若有所悟。   但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只要他们能干,能出成果就好!   “你们五人的功劳,到时自有陛下赏赐。”周邈欣慰地拍拍徐福肩膀。   “但在此之前,我个人也要先赏你们……一顿六英宫的大餐!”   “一时没什么稀罕物事奖励你们,黄金百斤太俗,陛下到时候肯定也会赏这些,我想着就赏点别的吧。”   周邈贴心地解释道。   “六英宫的小厨房烹饪,用上西域新物种调料的菜肴,好吃得呱呱叫!甚至比大朝贺的大宴还更美味!”   实话,私房菜和大锅菜,就算用料一样,也是私房菜更美味的。   徐福等人:……请拿黄金侮辱他们!砸他们!   百斤黄金,长翅膀咻地飞走了啊!   “谢仙使赏!”但能得六英宫赏赐一桌菜肴,亦是莫大荣耀了。   “你们手下的众多方士,也有功劳。”周邈继续,“每组赏黄金十斤、布二十匹,你们自行分一分。”   “臣等谢赏!”   虽然金布数量少些,又是一起瓜分,但也算有所收获。   周邈心里抠抠搜搜:每个人一百斤黄金,五个人就是五百斤,即是八千两黄金的奖金啊!   虽然他不缺钱花,但始皇陛下的钱也是钱啊!   徐福等人以为的仙使:高雅脱俗(黄金太俗了!)   实际上的仙使:抠抠搜搜(为始皇陛下省钱!)   奖赏过,周邈就继续布置任务:“接下来,要把大蒜素和青霉素献上,还需要下许多功夫——”   “首先,将青霉素精制,制取出高纯度的青霉素。这一步,可以使用消过毒的纸张进行再次提纯。”   刚好造纸术早就推广开来了。   “将制好的青霉素溶液涂到纸上,再垂直悬挂,纸的末端浸入酸八碱二的溶液,利用纸上层析法,在纸上分层,精制出高纯度青霉素……”   大概传授过精制提纯方法后,周邈接着   布置:“在留作献礼的样品之外,对大蒜素和青霉素的药效,在动物和人身上进行试验。”   “其中,青霉素的用在人身上时,尽量外用,少……内服。”本来想说少注射,但也没注射的条件啊。   “还有,青霉素使用前,务必进行皮试……”   周邈最后道:“注意青霉素菌种的留种。以及,把大蒜素和青霉素两种神药的详细具体的制取方法,书写下来,届时献礼时一道呈上。”   “唯!”徐福应得心甘情愿。   若是他们自行研制出的神药,便只会献上成品,而不会书写制取方法献上,法不外传。   但这两项神通是仙使传授,非个人独有,只能听令详细无误地写下方法呈上,以便换了人来也能成功制取。   他们确是人才,凭借今日功劳,安安稳稳地也能得到封赏。   但若想独占神药之方,恐怕落不到好下场。   因为就算缺了他们,也有其他人能照着仙使的方法制取出来,无非是再耗时耗力一回。   周邈挥手:“去忙吧!赶在年前,或许还能再制出一批来!”   之前注重大蒜素,是因为青霉素制取困难,现在既然制出来了,这就另说了!   大蒜素他要,青霉素他更要!   ……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飞快。   转眼就又到岁末。   新年放假的制度,去年在咸阳试行过后,今年一道旨令,就推行到了天下郡县。   ——[为贺新年,凡诸郡县官吏啬夫、匠役黔首,皆于岁末半日、新年前二日,休于家。然巡守士伍、医匠之列,不离职守,来日轮休。   另,事无特殊,新年不禁娱庆之举,初二日无宵禁。]   虽然天下已然和平,衣食改善,但仍紧绷着的大秦黔首,终于首次可以大肆欢庆了!   绷紧的绳索,开始逐渐松劲。   除了照例放假,岁末这日,章台宫中,也照样举行了团年家宴。   ——上行下效,咸阳城中放假了的官吏黔首们,也大多置办了菜肴酒水,一家人团圆共聚。   “陛下!”周邈非子非婿,也照样参加了始皇陛下的家宴,且坐在最近的地方。   闲话无需赘述,家宴开席。   又是一年岁末,大家都大了一岁。   (一些废话文学。)   主要是说相比去年,大家今年似乎都活跃了许多。   大概是去年大家对家宴这事儿不熟,今年都练得胆子大些了。   “……这个烤肉好吃,鲜香麻辣。”公子高如史料所载,对家人很是在乎,体贴地为身旁的妻子拿烤肉串,又向旁边的公子将闾推荐。   将闾从善如流,尝了自己食案上的烤肉串,赞道:“确实美味!不愧是加了仙使新发现的调料。”   涂了大蒜汁,撒了孜然、芝麻、香菜碎,又放的细腻精盐,差不多就是正宗烧烤了,哪能不香喷喷!   “哈哈。”理当自豪的周邈,只是意思意思地笑笑。   不通人情世故如周邈,也发现:今年的家宴上,大家胆子大些了的同时,也在闲话家常间,有了比较高下的小心思。、   大概是今年又多了几个公子成亲(周邈:对,悄摸摸就成亲了),也开始出来做事了。   虽然都是九卿衙门里的基层小官,但一旦进入职场,就难免要挣表现。   周邈看向上首的始皇陛下。   正好迎上一双常年威严冷肃的眼睛。   嬴政移目出声:“好吃,便安静多吃。”   将闾整个人一抖,唰地埋头扒饭!再不敢多嘴献媚一个字。   周邈:始皇陛下真的!他哭死!   于是,岁末家宴重现始皇帝家的特色:食不言。   大家都安静吃饭。   吃着吃着,周邈隐约听见一点异响。   抬眼循声四顾,发现是来自对面。   列座左上首的扶苏带着妻子王氏。   其中王氏脸色苍白,深秋的季节,额头鼻尖上竟然冒出密密汗珠。   呕!   正在这时,王氏再度捂嘴侧身。   却只敢无声作呕,不敢出声。   这是???   周邈震惊:“王阿姊,你可是闻不得荤腥?”   王氏一惊,但扶苏知道周邈性情,这般称呼如此问询,仅是亲近关切而已。   代为答道:“想是这几日   都在为新年预备菜肴,油腻之物闻得多了,一时也就闻不得荤腥了。”   此等岁末家宴的场合,她虽非故意,但在席上作呕,总归是不雅且失礼之举。   扶苏的维护,叫王氏心中一暖。   只是还没等王氏请罪,周邈就大喜道:“什么油腻之物闻得多了!这明明就像是怀有身孕后,孕吐的症状啊!”   “啊?”扶苏木木呆呆地。   他成亲也有小几载,一直不曾生育子女,现在这是惊喜到来了?   王氏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思索间,神情倒是越来越明晰。   “这症状看着就像是有喜了啊!”没看王阿姊的神情嘛!   扶苏去看身边的王氏,对方羞赧颔首,并小声道:“应当是的。”   她已快两个月不曾换洗,以往一直都很准时的。   先前以为是新年将近,耗费了心力才致延迟,现在看来更像是如仙使所言:有喜了。   “恭喜陛下!”周邈转头就向始皇陛下道喜!   长公子扶苏有后了,虽不说皇太孙吧,但到底是不同的。   大秦第二代开始出生,说明大秦后继有人了!   “也恭喜扶苏和王阿姊!” 第139章 千官望咸阳,万国拜章台。   扶苏与王氏有后,无论男女,都是大秦帝国的第三代开始萌生,其意义非凡。   在这古代尤其是有皇位要继承的皇家,子嗣传承还是极为重要的。   关乎着皇位传承的稳定性,进而关乎天下的安宁。   一统的大秦帝国,好不容易眼看着度过了初建的动荡不稳。   若是皇位传承断代,届时天下又将陷入纷争。   有子嗣出生,是真能安天下臣民之心啊。   不止成亲数载的扶苏,便是新近成亲的公子高等公子,也都被群臣盯着呢!   只盼着早些生育子嗣。陛下公子不少,但王孙一个也无啊!   “恭喜陛下!”   家宴之上没有群臣,然仙使开口道喜,公子公主们也都跟着道喜。   其中已经成亲的公子公主们少了两分热情——他们未必没有越过长兄扶苏,率先诞下大秦长孙的心思。   其余少幼的诸公子公主们更多就是全然真心了。   “恭喜长兄和王阿姊!”   扶苏长兄仁厚妥帖,素来对他们多有照拂,道喜得心甘情愿。   “哈哈哈!多谢诸位弟妹!”赳赳武夫模样的扶苏,难得开怀畅笑,真像个憨厚不羁的武将了。   “妥帖照料长妇①,勿要令其操劳。”上首的嬴政也难得关怀叮嘱道。   虽语气神态如常严肃,但能说出一句关怀的话,已然彰显他的喜悦与关心了。   “对对!王阿姊都怀孕了,可不能再叫她劳累!”   殊不知好些胎儿在前三个月的危险期里,是很脆弱的!   大好日子的大喜事,这告诫周邈不好说出口。   只好叮嘱:“先静休养胎三四个月,等症状消失,胎儿稳定,再适当运动也不迟。”   “那时再适量散步,以自己不感觉累为准,还更有益母婴健康呢!”   周邈一个未婚男子,却在这滔滔不绝地传授孕期事项。   虽这事有些神奇微妙,但扶苏和王氏都听得很认真。   “……想起来的就这些,相信只要注意些,一定会生出一个聪明健康的小扶苏的!”   只要想到几个月后   ,这个世界上就多出一个小扶苏!就……额。   周邈诡异地一梗:小号的……赳赳武夫款扶苏?   咳咳!都好都好,小孩儿聪明健康就好!   扶苏:仙使挚友刚才那一眼,嫌弃、担忧、释然?   这时王氏再次恶心作呕,周邈赶紧道:“陛下陛下,王阿姊害喜闻不得荤腥,不如准她离席暂避?”   嬴政允准:“先到偏殿暂歇。”   “对对!先歇歇,等回去时扶苏再叫上一道走。”   “谢陛下,谢仙使。”王氏离席,分别揖礼谢过。   王氏退出两步了,周邈见扶苏竟然没动,真是恨铁不成钢:“扶苏你送王阿姊出去啊!有什么需要的,你也好给安排妥当了再回来啊!”   #平时看你扶苏挺温柔妥帖一人,怎么事到眼前了竟是个大直男!#   “啊?啊好!”扶苏被提点,慌慌忙忙地起身,向上首揖礼过,才急急忙忙追上去。   周邈(叹息摇头):唉,他这个叔父真是操碎了心。   娘胎里的崽崽:谢谢叔父!   将近一刻钟,扶苏安顿好王氏后又重回家宴。   之后的家宴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喜,而轻松活泼了些许。   也终于有了阖家团圆的团年宴氛围,透出丝缕温馨。   不过在家宴结束之后,还是一样没有留下守岁,简单说了几句,便散宴回去了。   人去殿空的章台宫,嬴政移步御案后。   如常落座,拿过一本奏折,批阅起来……   #又是一年岁末,始皇陛下一如既往地勤政#   ……   又是一年岁首。   十月初一,大朝贺。   千官望咸阳,万国拜章台。②   除出游西域不及回咸阳过年的一年,周邈已经是第三次参加大朝贺。   流程大同小异,属于是熟门熟路了。   于是前言休絮。   在老熟人礼官姬舒洪亮清晰的唱诵声中,首先照例是六国诸侯朝拜。   周邈一眼扫过去,发现今年的六国诸侯后裔及遗民朝拜之列,没有了张良、项籍、韩信和李左车。   其中李左车   有戍守代郡在外的原因,但也还有着同样的原因——都已建功立业,身份大不相同。   已经将张良他们算在了纯粹的大秦朝臣之列,不再仅是‘降臣’了。   “臣等拜见始皇帝陛下!祝陛下新年万安!”   “赐大宴。”   六国诸侯退下,等待之后的大宴再次出场入席。   接着,又是礼官姬舒的唱宣声落,臣服归顺的胡夷势力,入殿朝拜。   曾经的月氏王子、现大秦伦侯仙忠侯河喜为首。   月氏曾经的诸翎侯,乌孙独苗一根的代表,以及东胡、匈奴归附部落首领,于殿中跪拜。   “臣等拜见始皇帝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实仅从口癖,也知诸部对仙使周邈的额外信仰。   在依例被赐大宴后,退出殿之前,还齐刷刷濡慕地向右首的仙使投去一眼!   仙使仙使!   仙使仙使!……   周邈:……吵到他眼睛了!   嬴政(斜睨一眼):。   感同身受了?   周邈一本正经,仙使的范儿端得标标致致!   就是不去看上首的始皇陛下。   朝拜继续,姬舒再次唱宣。   九卿之一的典客冯去疾,带领东夷诸部藩国入殿朝拜。   粗糙蓬乱的须发支棱着,衣裳之外又披裹兽皮,未经教化的半野人一般。   这就是东夷半岛,箕子朝鲜等部的诸部首领们啊。   周邈:完全看不出是宇宙起源的祖先们呢!   冯去疾引导着拜见过,仍旧照例赐大宴。   至此,朝臣、侯爵、六国诸侯、北边胡夷诸部、东夷藩国,臣属大秦的臣民,便都已拜见完毕。   最后,礼官姬舒高声唱诵道:   “宣楼兰国、及西域城郭诸国使者,入殿贺新年!”   声落,楼兰国使者居中为首,西域城郭诸国的使者二十来人,浩浩荡荡入殿。   楼兰国使者入乡随俗,拱手揖礼:“臣代表楼兰王,向大秦始皇帝陛下,祝贺新年!   愿楼兰与大秦两国,如这璀璨宝石,友谊之光闪耀永存!”   并献   上新年贺礼:一匣子的青白黄绿各色玉石。   嬴政颔首,便有礼官上前,收下楼兰国送他的新年贺礼。   在楼兰国使者率先祝贺新年后,其余西域诸国使者也纷纷开口道贺,并献上贺礼。   金器、玉器、宝石、稀罕花草,各式各样,不一而足。   祝贺已毕,嬴政道:“邀西域诸国使者晡时赴宴,并回赠大秦国窑青瓷餐具一套。”   “谢始皇帝陛下!”   周邈:始皇陛下是懂回礼的!   大秦国窑青瓷餐具一套,成本实惠,规格却高。   还能为西域的瓷器市场,再添一把旺火!   朝贺环节至此结束,进入献礼环节。   ……   先是各郡献礼。   不求稀罕与否,数量多少,唯有特色、实用两点。   因此周邈倒也没看见稀奇古怪的献礼,白化鹿、陨石、刻着谶语的石碑等等,都没见到。   ——活的仙使就在咸阳,装神弄鬼这谁敢啊。   都是些普通的特产——   “……及济北郡此四郡,合献精盐五十石!”   五座海盐场所在的勃海湾四郡,特产就是海盐,合伙献礼精盐。   甚至因为咸阳不缺精盐,就意思意思,各献了十石。   “……会稽郡献茶百斤!”   会稽郡仍是献礼茶叶,但重量翻了十倍,想来是表明去年茶叶有所增产。   之后又有北地郡献新烧制的白瓷,南郡献稻谷,蜀郡献蜀锦。   河西郡献牛羊,西域东郡献棉布毛线……   主打一个朴实无华的土特产!   献礼内容甚至有重复的,像是好些郡没特产的,就献礼小麦、稻谷一类,表明去年郡中粮食丰收!   但上首的嬴政并未有不耐烦,一视同仁,接受了诸郡献礼。   并不时道一个字:善。   天下诸郡献礼完毕。   接着,便轮到朝廷诸衙门。   治粟内史仍旧献上‘五谷’,奏禀去年天下粮食丰收。   奉常衙门博士部献上术数、秦学释义相关著作两部,汇报他们的文学成果。   少府献上   华服一套,其中采用了新近改良的织金工艺。   ……   周邈:相比献礼,感觉更像是去年一年的成果汇报?   #嗯,是有大秦特色的新年献礼了。#   毫无意外,仙使的献礼仍旧是最后大轴出场。   “徐福、韩终及方术之士众,代仙使献礼!”   身着庄重黑红礼服的徐福,与自行决定出的人选韩终一道,率领众方士,躬身趋步入殿来。   捧奉在额前礼盘中的,是特意烧制的细身剔透琉璃瓶。   纤巧的琉璃管,里面分别装着青霉素、大蒜素溶液。   姬舒又紧跟着唱诵道:“仙使献礼神药青霉素!大蒜素!”   嘿嘿!轮到他了!   周邈整整衣裳,起身离席。   站到徐福他们前面,其间已暗暗地清了清喉咙。   “陛下!这就是我为陛下准备的两份新年惊喜礼物了!   祝陛下新年快乐,健康长寿!”   大秦上卿们:今年甫一开场,便已是两份惊喜,必定不凡!   想到唱诵词中的‘神药’二字,大秦君臣们不禁屏息。   已是期待万分。   “青霉素和大蒜素的制取和可治疗病症,附上的手册有详细陈述,我就不在殿上赘述了。”   “总之。概而论之,青霉素和大蒜素应当能对大多数瘟疫,及战场外伤化脓有神效。”   瘟疫多是细菌或病毒性烈性传染,还有伤口感染发炎也多是细菌感染,青霉素和大蒜素作为抗生素,当然是有效的。   当然,对人有用的,对养殖畜牧的动物也有效。   但大秦现在还没富裕到给牲畜也用上大蒜素和青霉素。   甚至不需要担心滥用抗生素,会让人体的抗药性增强。   笑话!根本就没那个滥用的条件好吗?   周邈:当然,他不会忘记告诉始皇陛下,让有条件的宗室富豪也千万别滥用。   仙使说得轻描淡写,但大秦君臣却是心神俱震——   一旦爆发,处处空城,千里无人烟的瘟疫能克制!   士伍本无致命伤,结果没死于战场,却死于收兵后的发热化脓,也有神效!   这不是神药是什么!   哗!——   章台宫大殿之上,瞬间如热油中滴入一滴冷水,无声沸腾起来!   大秦众臣:果然不愧是仙使献礼!   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的大手笔! 第140章 今日朝议之事有三   “徐福、韩终等五名主事方士,前亦有功,今更协助仙使制成神药大蒜素与青霉素,赐五大夫爵。”   “另各赏黄金百斤。参与方士十数名,亦各赏黄金十斤。”   徐福、韩终、石生、侯公与卢生五人,另有数名各组功高的随从方士,闻言啪地跪倒,拜伏在地!   “谢陛下厚赐重赏!臣等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邈:方士高呼万岁、千岁,嗯,这很符合刻板印象了。   虽然现在方士们,已经彻底入坑成为理化人才。   徐福等人此时真正是感激涕零:始皇帝嬴政果然是赏赐慷慨啊!   他们先前一直觉得,五人实现仙使传授之法,论功重赏黄金百斤就算厚道了。   不曾想,始皇帝陛下更厚赐他们五大夫爵!爵位对应有田宅不说,主要是其象征着的地位与荣光啊!   仙使往来皆是上卿侯爵,对大夫级爵不以为意。   但可不是这样论的,离卿级爵仅一步之遥的五大夫爵,已足以令人眼热不已!   他们只是听仙使话,实现了制取之法啊。   五人手下打杂干活的普通方士更别说了,原以为大朝贺日得以随从上殿献礼,已是荣耀时刻!   不曾想,还被重赏黄金十斤!一朝暴富就在眼下了。   周邈(唏嘘):谁能想到,骗得秦始皇惨兮兮,留下黑历史被嘲数千年的徐福一众方士,现在竟然眼含热泪,拜谢始皇陛下呢?   #但这场景他爱看!(乐)#   徐福等人拜谢完起身,齐刷刷看向右首的仙使。   而今日厚赏,固然有因他们己身才干之故,更多却是因为仙使传授神通,才让他们有此等际遇啊!   方士们对仙使的忠诚好感,在此刻攀至巅峰。   被十几双饱含热泪的眼睛盯着,周邈肉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噫惹!   “仙使献礼,朕极喜欢。”上首的嬴政,看向右下首的周邈。   神情语调,是难得外显的动容。   能有一人,怀此般赤忱之心一片,每至岁首新年,为他准备新年惊喜礼物。   嬴政终于觉得,新年确实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了。   期待某一日的到来,个中心情,真是新奇。   “瘟疫中的黔首,战场负伤的士伍,有仙使制取的此等神药,就可能救回一条命来。朕代己身、代黔首士伍,谢过仙使仁心。”   嬴政说得真诚,其中情绪又是难得一见的些微感性。   周邈听得一整个人都不好意思了!   本能地掩饰起来——摸摸后脖颈大声笑出来,又招财猫摇手一样挥挥:   “嗐!哈哈哈!陛下客气了!哈哈不客气不客气!我们之间还说这些!哈哈哈!……”   害羞得语无伦次了。   大秦君臣不由会心一笑:这就是仙使啊。   赤忱率真,功高被夸赞不是自得自傲,而是害羞无措。   章台宫正殿的气氛,在始皇帝和仙使的一来一回对话中,自然而然地,沸腾止息,喜悦温馨平缓流淌……   ……   仙使为献礼环节圆满收尾。   之后进入大朝贺日的朝议环节。   “今日朝议之事有三。”   “其一,左丞相李斯率奉常博士部法学博士,天下法学隐士、学子,集法学之大成,新修秦律。   今颁行于天下!”   少府设在咸阳,造纸官坊总坊的纸令:“坊中已提前抄造了足量、特制厚纸,造纸原料麻料等亦充足供应,可持续抄造供应!”   咸阳印刷官坊总坊的印令,也跟上:“坊中已经用秦隶,雕刻了《秦律(始皇帝五年版)》定稿的终版。”   秦朝的字体是在快速演化的,从统一文字时的秦小篆,到后来演化成秦隶,在朝着更易书写、认识的方向进化。   新秦律就是用的秦隶雕版印刷。   周邈看过,还不是完全的秦隶字体。   这个演化的过程,就像后世从没学过繁体字的简体字人,也能认识繁体字。   演化过程,自然而然。   话回正题,印令已经接着在说:“并已开印半月,印刷出的新秦律数量,已足够给朝廷诸衙署、咸阳诸县、乡、里,都分发一部。”   只等新年收假,就甩开膀子大肆印刷,然后经   驰道驿站,配送至诸郡县。   李斯:“同理咸阳,届时天下诸郡县衙署,下至县中每个乡里,也都常备一部。   以便郡县官吏及乡里啬夫,遇事不决时,可以方便地翻阅新秦律。   如此,也能一定程度上做到有法可依。”   周邈听着,心内小人小鸡啄米点头!   新秦律不能像明洪武大诰一样,成为家家户户的必备品,但朝廷衙署及乡里之中,必须有一部镇场。   李斯:“另在各县备新秦律数十部,定价黄金十斤,以供有需士人及富豪,购买藏书家中。”   “再于县衙放置十数部不等,以供法学学子及有需黔首借阅。”   “最后,令县中专派书吏,于市肆、城门及人多聚集处,诵读新秦律三月。   凡诸乡里啬夫、里典等,亦诵读新秦律于乡里。   往后每年,都宜择年节聚会之时,行此诵读常用秦律律条之事。”   周邈(袖口竖大拇指):考虑得真周到!   新修秦律一事,前年末就已经开始,今年大朝贺日朝议提出来,无人反对。   就连颁行事宜,都已提出并推演过,确保无误。   新秦律是大部头厚册书籍,如此大量的无偿铺货,当然花销甚巨。   但这是必要花销,不能省。   况且如今的大秦,五谷盈仓,天下安稳,黔首贫户大减。   这点花销,洒洒水啦~   “其一,新设市易部,主与西域城郭诸国、北地匈护、东方诸夷,即大秦周边胡夷互市商贸之事。兼管国中市易之事。”   精盐、瓷器、茶叶,以及棉毛纺织品,合适商品都已经趋于成熟。   并且西域商贸之事,早已部署近两年,此时新设市易部,正式发力与周边胡夷的互市,时机已然成熟。   至于大秦国内,因八方驰道的畅通,各地物产都开始流动起来。   也当有专门衙署主理。   至于与周边胡夷互市的‘关税’,国内市易的‘商税’,当如何确定,又当如何征收?   后续再研讨商议即可。何况都也不是能一次定死的‘祖宗之法’,当因时制宜,随势而变。   “陛下   英明!”照旧是群臣赞同。   “其三,备战百越。万事俱备之时,便是南征百越之日。”   “……”   按理说,南征百越,是徒生兵事,狠一点就是穷兵黩武之举,当初蒙恬北守匈奴都被淳于越喷,现在不更要跳起来喷?   但首先,淳于越他那一波人还在大西北。   其次,南征百越这事也不是秘密了,年前早已开始备战,足有一两个月。   最后,大秦如今富起来、强起来了,南征百越轻轻松松。   而且,方才仙使献礼神药,明显就是为南征湿热环境的百越预备的吧!   不知情的朝臣思绪流转,最终选择闭口不言。   而知情的那些上卿们,则是恨不得早些将‘一年三熟’的沃土,纳入大秦疆域!   于是,最后便是齐声道:“陛下英明!”   不过是已经在备战的,继续备战罢了。   至此,朝议环节结束。   ……   之后也是常例环节。   君臣起身移步,乘车离宫郊祭。   郊祭回城,前往选定的在灭东胡一战中牺牲的将士家中,为其亲眷送上过冬寒衣——   新棉花絮的棉袄,新棉布做的中衣中裤,以及羊毛线钩织的毛衣毛裤。   之后回宫,举行大宴。   今年的大宴有所变化。先是撤掉了铺地的草、竹、或毡席,换上两三年前就出现在章台宫的高脚桌椅。   不过,仍是竖向排列,分餐制的一桌一椅形制。   现在仍在朝中有资格出席大宴者,早已都是拥护‘秦学’的官员。   不会去诤谏高脚桌椅的形制,于礼不合。   怎么不合了!秦学新生,一切都是新的,那革新席地而坐,改高脚桌椅又有何不可!   高脚桌椅坐着不要太舒服好吗!   得赐大宴的朝臣、侯爵、六国诸侯及东夷藩国,还有西域城郭诸国使者,都欢天喜地入座。   接着酒水菜肴络绎上桌……   菜肴的原材料里,有西域城郭诸国使者们不曾见过的玉米,见过但格外香甜饱满的稻米、麦、豆、秫。   以及部分见过,但从不知道   还可以这么吃的蚕豆、核桃、芝麻、芫荽、胡椒和小茴香!   “吸溜吸溜!”   “吧唧吧唧!”   这也太好吃了叭!   不止西域使者,新近归顺的东夷藩国和匈奴和东胡部落首领们,也是吃得唏哩呼噜!   早知道大秦人吃得这么好,他们就早些归附了!   大秦朝臣和侯爵们——徐福等人除外,虽然也不曾吃过如此美味的大宴,主要是有些新物种调料量少,只够供今日大宴。   但作为主人家的矜持,让他们大快朵颐时,到底还记得矜持。   没因为吃相太豪放,而丢脸丢到胡夷面前。   周邈在最靠近始皇陛下的位置上,吃着丰盛美味的大宴——虽不及六英宫小厨房的,但意义非凡。   心内小人宽面条泪直流:哇哇!相比初来大秦,顶多吃个原汁原味的清淡佳肴,现在这种丰富的味道也太棒了!   搭配着他能炫两碗米饭!   西域使者、匈奴及东胡诸部及东夷藩国众:他们能炫五碗!   这仙米饭也香甜好吃了!光吃仙米饭的话,他们能炫十碗!   并且抽空注意到细腻精美的青白瓷器餐具,心中暗道:这么美味的菜肴米饭,就得精美瓷器盛装啊……   就是不知道仙米、仙麦能不能也买上几车回去啊。   难得出乎大秦君臣意料的是,周边胡夷在精盐、瓷器和茶叶之外,对稻麦豆等粮食的兴趣也丝毫不逊色。   不过知道了也无所谓。   买些尝尝鲜解解馋,或者暗地做种子自己种,听之任之即可。   但想大批购买粮食?白日做梦!   更别说草原上还不适合耕种,就算西域城郭诸国也不适合水稻,东夷更还是渔猎社会,顶多半农耕。   引入仙种,自己种植,自给自足?   噗嗤!大秦拭目以待。   于是一场大宴,周边胡夷又多了一个软肋被捏在大秦手中。   周邈:乐。   ……   十月初一,新年第一天。   始皇帝率朝臣及诸侯爵,与咸阳城中黔首一起,在咸阳剧场观赏歌舞。   与民同乐,欢庆新   年。   十月初三,新年第三天。   咸阳市大开,人流如织。   未入夜,便已花灯长明,亮胜白昼。   章台宫前章台街,章台街上登仙台。   台前一侧,已聚集数万人。分队分阵,热闹但有序。   “今年肯定也有焰火或烟花表演!说不定还有最后的仙人赐福!”   ——民间说法,不同于仙使赐福,仙人赐福会有一朵绚丽七彩、复瓣九重的大烟花,然后落下一个七彩福袋于登仙台。   据传,新粮的高产仙玉米,就是仙人赐福!   但也有质疑,仙玉米不是仙使赐福给役夫的?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何况是在数万人睽睽众目之下。   这些似是而非的传言,也不必在意。仙使真相仍旧密不透风,便不必拘泥小节了。   绚丽烟花照黛穹,火树银花不夜空。   小半刻钟的漫天烟花止熄,咸阳黔首仍旧仰望夜空。   砰!——   似是呼应新年的喜庆仙音过后,一朵绚丽七彩、复瓣九重的巨大烟花,绽放在夜空!   不似寻常烟花一闪即逝,这朵烟花绚丽神异,为人间带来更多几息的美丽。   “哇!”   “哗!”   在果然一个七彩锦囊(福袋)缓缓坠于登仙台上后,人群更是齐声山呼陛下万岁、高呼仙使千岁!   ……   “陛下陛下!你猜抽奖开出了什么!”   七彩的锦囊,相比以前的更加巨大,双人合力才抬下高台。   并且还有凸出的小包……   必然不是粒小如长绒棉籽、玉米粒之物。   嬴政猜测:“土豆?”   与此同时,随行王绾一众心中猜道:红薯?   众人望向陛下,怎么猜的不一样? 第141章 咸阳城中万家灯火通明时,大秦君臣聚于六英宫。   “陛下,你怎么会猜是土豆呢?”周邈稍有不解。   大秦上卿们:对啊,怎么不猜红薯?   “可是土豆?”嬴政虽是疑问句式,神色却笃定。   土豆只是作为三大高产作物之一,提过一句。   相比在第一次抽奖开出长绒棉种时,无比惋惜没能开到红薯和高炉炼钢,而大说特说的红薯,似乎仅为陪衬。   如果论在大秦君臣心中的印象深刻,自然是红薯。   ——因此在场上卿们才会心中首先猜测是红薯。而且,仙使一脸欢喜太过旺盛,唯有开奖开出高产良种才至于这般。   可考虑到周邈的性格,和眼中大片惊喜之下掠过的促狭。   嬴政选择猜是土豆。   周邈‘当当当’揭晓答案:“对的!就是土豆!”   虽然被猜中,但因为#如果是始皇陛下就很合理!#   周邈情绪仍旧高昂,龇牙笑得明亮!   大秦上卿们:陛下能精准猜中仙使心思,这也很合理。   今年周邈提前自己看了开奖结果——   [优选精品高产马铃薯,基因优良,极少受病毒侵染,种性稳定,极少出现品种退化。]   “……一般来说,土豆多种几茬后,种薯内部就会积累病毒,需要用茎尖脱毒一类技术,进行脱毒。也会出现品种退化,需要从寒冷地区引进新的品种。”   “如此一来,才能保证土豆的优质和高产。”   当然,大多数偏远山区,都没用什么脱毒技术手段,最多也就是十里八乡之间,找其他农家换一换更好的土豆种。   这样也能种出足以果腹的土豆,当然亩产远远赶不上平原大农场种植的。   周邈扫一圈身边四周,见没有不知情者在。   才压低声音接着道:“但这个土豆,应该太空种?反正就是高精尖的代表,宇宙时代优选出的基因和种性双稳定的土豆。   如系统所言,应当不用每年或每几年就需要脱毒,也很少出现品种退化。应该能一直保持优质高产的特性。”   脱毒技术倒也没有太难,嫁接就是一种,但麻烦啊。   需要考虑脱毒和品种退化的难   题时,或许都要进入科技社会了,到时自然有后人去研究解决。   哈哈,不用他操这个心!   周邈这个‘土豆吹’,继续:“土豆可是除了谷物以外,用作主食的最重要的粮食作物!“”   “对土壤适应强,虽对气候要求凉、冷、燥,可在湿热地区也能生长,只是品种退化更快些。”   而且今天之后,红薯、土豆和玉米,三者就已得其二了!   萧何若有所思,并提议道:“如此,倒可以每过三五十年,便倡导种薯南北更换”   “脱毒技术黔首难学,种薯本又极少积累…病毒,姑且不说。   而品种退化,虽极少有可能出现,但若是引进寒冷地区的品种就可以缓解,这也不难。”   “不必细致到家家户户。多做宣导,自然有商贾或富户出头,但凡一郡一县有人更换过品种,逐渐郡县中大部分也会去找他换。”   “无论是否退化,或者为了防止退化,更换品种这事都可做。”   王绾难掩赞赏:“这是老成稳妥之言。”   萧何经过历练,真是日渐稳重可靠。   他的右丞相之位,也算后继有人了。   当时朝中有李斯,于是隗状退得放心。   现在他也老迈,身后亦有萧何,且再撑两年罢,待萧何再多积累些功绩与经验。   大秦日新月异,眼下历练一年可抵五年十年,到时萧何虽明面上仍资历尚浅,亦能担当重任。   才干超群是其一,主要萧何并非大秦旧臣,乃是一统后的新兴官员……   王绾这类大佬的内心考量,周邈无法揣测。   但萧何的话,说明大秦自有规划,他完全可以不必操心后续。   #有始皇陛下和上卿们在,他一整个放心躺平!#   大秦君臣:欲言又止.jpg   罢了。   “虽然这个土豆种是宇宙时代的精品,但考虑到如今的地力较贫瘠、耕种水平较低,就预估亩产三千斤吧,也即五十石!”   周邈说着,吞咽口水。既是激动,也是馋土豆了——   薯条、薯片、酸辣土豆丝、炕洋芋、锅巴洋芋……   亩产五十石!   大秦君臣看向拆开的巨大锦囊里,椭圆大个的土黄色果实,胸中激荡不已!   虽说不及当初说的红薯高产,但亩产五十石的粮食啊!   咕嘟!   咕嘟!周邈又咽一口口水,终究没忍住:   “陛下,这土豆有三石,种一亩地也就两石左右。反正不够大面积种植,需要一茬一茬育种,不如……”   “分一石出来,烹饪来先尝尝鲜。”   这话不是周邈说的,而是出自嬴政之口。   “好耶!”陛下万岁!   心思得偿,周邈更加迫切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六英宫,我那里有小厨房!让霞烹饪来尝尝鲜?”   “不去逛灯市了?”嬴政虽是询问,然神色不见意外。   “不去了不去了。”   本来就是想着拉始皇陛下出去走走逛逛,松快松快,都过年了还不歇歇像话吗!   但现在有了朝思暮想的土豆可以解馋,那到六英宫聚餐,也是不错的放松选择嘛!   “诸位,若不急着回家,也一起去?”   周邈邀请道。   嬴政神色间并无不快,不曾阻拦,俨然默许了。   几人也就没有推辞,欣然道:“那就叨扰了。”   临撤退前,周邈迟疑询问:“陛下陛下,可以叫上张良吗?”   嬴政:“六英宫请客,全凭你做主。”   “好嘞!”周邈扬声,冲坐在后方烟花表演观众席的张良,邀请道:   “智武侯!仙人赐下新品种食物,准备分一些出来煮食尝鲜,跟我们一起去啊!”   张良不在知情者之列,但耐不住周邈对他有谋圣滤镜。   “臣之所愿。”张良欣然应邀,离座上前来,加入尝鲜队伍。   “那个对不住,新品食物量少,只能来日丰收诸位再尝鲜了哈!”周邈对没被邀请的朝臣抱歉道。   “仙使客气!”“仙使多虑了!”……   观众席的朝臣连连道。   仙人赐予,哪里是人人有份的?仙使坦率地提出来,不曾忽视略过他们,就足以令人受宠若惊!   嬴政也下令:“今晚就此作罢,自行散去。”   “臣等告退!”其余朝臣纷纷迅速告退离场。   正好早些到家,带上亲眷去咸阳市看花灯,逛夜市!   这边,周邈又想起来:“再差个人去请隗状老丞相吧!”   周邈生出做东的豪气来,一招手,方岩见机上前,又应令而去。   接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各自乘上车驾,前往六英宫。   ……   三石土豆,被分装成两份。   两石被严密送回章台宫,将在阴凉干燥又避光的地方,好生储存起来。   一石落到仙使周邈手中,跟着运回六英宫。   “方岩,你带人在殿中侍奉。霞,你让人扛上这袋土豆,跟我去小厨房!”   吩咐完,周邈就大步流星地出殿去,往小厨房亲自指导准备‘土豆宴’。   于是,六英宫正殿中。   始皇帝嬴政,左右丞相李斯与王绾,御史大夫冯劫,还有扶苏、蒙毅、王贲、冯去疾、萧何、英布及张良。   以及大秦幼生代的韩信和项籍。   ——倘若一个地坑陷下去,一波带走这些人,于大秦而言无异于天崩地裂!   但此时,就这样被晾在当下。   虽说留下了方岩侍奉吧,但陡然间还是一室寂静。   :……   韩信:要不,先请坐?   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啊!就要学会人情世故、待人接客吗!   #不靠谱家长的孩子早当家#   “都坐。”终于嬴政神态自在,往上首椅子落座。   “谢陛下。”   “右丞相这里请!”   “仙武侯请!”   “智武侯先请!”……   嬴政开口二字,似乎打破了什么时空停滞的结界。一瞬间,六英宫正殿活了过来。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上卿们,也都重新圆滑世故地排资论辈、谦让入座。   臀股沾座,便如坠云端。   暄软蓬松的坐垫,承托住了臀股的每一处肌肉,不自禁地就让人放松慵懒下来。   大秦君臣:仙使真是会生活。   怪不得先前宅家成性,只看这坐垫,便知六英宫旁的定然也无处不   舒适。   被留在殿中的韩信,斜睨一眼身边指望不上的项小籍。   被迫站出来,担负起了应酬待客的重任:“这是仙使吩咐宫中隶臣妾,在野外割来艾草,将艾叶晒干锤炼成绒,又采回许多芦苇棒,取下芦花。   另有一些柔韧的干草叶切碎,做芯填充进缝制紧密的布袋里,就做成了这坐垫。”   当时仙使还有说法:虽然艾绒、芦花不一定能起药效,但总也是个心理安慰嘛!   韩信:无言.jpg   “仙使巧思。”   王绾开口,得到一致赞同。   此时方岩终于呈上六英宫常备的茶饮——甜口奶茶。   大秦上卿们喝上一口,尝出些不同来,纷纷挑眉细品。   “……”韩信再次开口,讲解:“此甜口奶茶用的是白糖,它与蜂蜜风味不同,又比饴糖清爽。”   “甘蔗榨浆熬制,又以‘黄泥水淋糖法’,便可变红糖为白糖。”   关于仙使去年便成功练成‘炼糖神通’一事,他们有所耳闻。   后因甘蔗生于南地百越一带,制糖一事便暂时搁置。   李斯看陛下神态寻常,心中便明了:也是,仙使缺谁的,都不会短了陛下的白糖供应。   “看来这百越之地,确实值得拿下。”   众人都同意。   除了一年三熟,还有甘甜的甘蔗啊。   咸阳城中万家灯火通明时,大秦君臣聚于六英宫。   此时难得的闲暇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   安宁慵懒。   真有仙使所说岁月静好之感了。   ……   “土豆宴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 第142章 #他可真是罪孽深重啊#   仅是土豆,就能办出一桌丰盛的土豆宴——   凉菜——凉拌酸辣土豆丝;   素菜——炒土豆片,土豆煎饼;   荤菜——土豆烧鸡,土豆粉蒸肉;   汤品——清汤有土豆丝腌菜汤,浓汤有土豆炖猪蹄。   有凉有热,荤素搭配,更有清浓汤品。   也没少了主食——无油无盐的原味清蒸土豆,锅巴焦黄的锅巴土豆!   相比前日章台宫的大宴,今晚六英宫的土豆宴宵夜,倒也不算丰盛了。   每样菜汤主食,给大秦君臣每人分装一份,小饭桌才将将没那么空旷。   土豆宴摆开,大秦君臣依次入座。   “首先尝尝这凉拌酸辣土豆丝!土豆削皮切丝儿,焯水至七八成熟,捞起冷水冲凉,再调酱汁淋入拌匀……喔!”   周邈作为今晚宴客的东道主,尽到了主人家的责任——讲解菜色。   但又没完全尽到。   只因他嘴上说着,手上已经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腮帮子直动,最后话音都含糊起来。   大秦君臣:罢了罢了。   “就是这个味儿!虽然没有辣椒油,但生姜、茱萸和大蒜加泡菜酸水,调汁凉拌的土豆丝儿也一样酸辣有味!”   又一次把仙使原谅的大秦君臣们,也夹起自己面前的,放入嘴里咀嚼……   酸辣开胃,爽脆清新!   大秦君臣在为土豆丝儿新奇时,另一边的周邈筷子已经伸向下一道菜:“还有这炒土豆片!”   “土豆削皮切片,如寻常时蔬一般爆炒!爱吃脆爽口感呢就火候短些,反之则长些。也还能炒酸辣口!”   “喔!最是家常的炒土豆片啊!”   最是家常的令人动容啊!   大秦君臣:介于脆与糯之间的口感,味道酸辣咸。   这炒土豆片,真是一道不错的下饭素菜。   这边,周邈又夹了一个小巧的土豆煎饼:“土豆煎饼,土豆削皮磨成泥,加小麦面粉——以后也能加土豆淀粉,搅拌成糊状并调味。   再舀入薄油锅中,煎成饼!”   “喔!这独特的风味!”   吧唧吧唧!   讲解着,周邈渐渐已经顾不上抬头去看‘客人’了。   只顾一边旋风式炫菜,一边略带敷衍地快嘴介绍。   大秦君臣:土豆煎饼外有锅巴,内里嫩糯,更有土豆碎的颗粒口感。   外焦里嫩,喷香四溢。   几道菜入口,都是不同的风味,但都奇异地好吃   不愧是仙使心心念念,迫不及待要解馋的土豆啊。   周邈进攻到荤菜,甚至一连夹了两筷子:“土豆烧鸡和土豆粉蒸肉,喔!绵糯的土豆块,充分吸入了烧鸡汤汁、粟米粉蒸肉的肉汁~前者味道丰富,后者味道醇厚!”   大秦君臣跟上:口感绵糯,汁水入味!   好吃!   吸溜~“喔!这土豆丝儿腌菜汤,好下饭!”   周邈又换了小汤碗,舀汤来喝。   “还有这土豆炖猪蹄,汤汁浸入土豆块,绝了!软糯绵密,却又入口一抿即化!”   周邈把菜和汤都尝过一口,整个人都像是徜徉在泡泡中!   “让我来尝尝主食!”   而被仙使敷衍待客的大秦君臣,大约真是肉食动物,被土豆烧鸡和土豆粉蒸肉征服,多尝了两筷子。   这会儿就跟不上进度了,还在喝第一口土豆丝儿汤。   但前面尝过几样菜,此时一口清汤入口,真是恰到好处!   周邈说着,已经拿起一个只是削皮后清蒸的土豆,第一口没有蘸酱汁。   一口咬出一个缺,缺上印出牙印:“喔!原味的清蒸土豆,一点都没有一些土豆会有的隐隐麻味,没有粉得噎人,也没有水唧唧的像煮不熟一样!”   “恰到好处的软糯香甜!这个绝了!”   要不说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手段呢!   食材好不好,原味清蒸最能检验出来!   周邈瞬间情怀涌现,“我也只在童年小时候,吃过的山里农户种的老品种土豆,鸡蛋大个的,才是这个味儿!”   “以后吃到的饭碗大个儿的,改良过的良种土豆,就都没有这么好吃了!”   美味加情怀,周邈只觉得幸福加倍!   又夹了一个清蒸土   豆,在碟子里蘸上酱汁,味道又立即丰富起来。   “也就是现在没有辣椒,不然水制坛子辣椒酱,蘸清蒸土豆,滋味更绝!”   周邈最后盛了一碗锅巴土豆,“土豆削皮切块,烧热油后,加花椒、生姜、大蒜等调味香料爆香,再下土豆块炒入味,加水没过土豆,焖烧。   水干后,余下宽油将土豆煎出焦黄锅巴!   吸溜~”   周邈忍不住,直接一口一个锅巴土豆!   锅巴焦脆,土豆软糯,再有比清蒸土豆更丰富的油脂和调味香料混合香味……   锅巴土豆,不用配一个菜或一个汤,他光吃都能炫三碗!   而此时,大秦君臣们基本吃上了清蒸土豆,学着周邈的吃法。   先一口原味,再一口蘸酱汁。   萧何突然赞道:“这土豆,的确能作为黔首主食了。”   话语间有感慨,有慈悯,为大秦黔首多一样高产又美味的主食,而单纯地高兴。   王绾也赞同:“这土豆无论做菜,还是当主食,皆是上佳。真要论起来,入口绵糯口感,比麦饭、豆饭、秫饭、玉米饭一类谷物主食,都更味佳好吞咽。”   甚至不逊色于小麦磨粉做的面食和稻米饭。   感叹之间,大秦君臣已经尝到了锅巴土豆,可以说这是今晚宴上与烧鸡和炖猪蹄的土豆,一样美味的存在!   周邈已经解过馋,这会儿正炫锅巴土豆呢。   “这锅巴土豆,若是富人家宽油可做,普通黔首薄油也能做,只要注意火候,在水焖烧干后别烧焦了锅巴,滋味都差不了。”   主要是这土豆品种优良,真的有以前老品种土豆的软糯香甜!   嬴政筷子暂停,对萧何道:“土豆推广种植,乃是重中之重,治粟内史须得万分上心。”   萧何:“唯!”   已经致仕,但不曾被遗忘,仍旧被唤来尝鲜的前左丞相隗状,大约是没有了案牍劳形,整个人看着都年轻了几岁。   跟周邈一样,整个人专心地炫锅巴土豆!   隗状:不用操心公务,吃吃喝喝,舒坦!   王绾(眼热):没事,再有两年他也能过上那样的大好日子。   周邈看始皇陛下和大秦上卿们,都吃得津津有味。   心中自豪:果然,世界上没有人不喜欢吃土豆!   这样的话,天下黔首春种秋收,将收获的土豆窖藏——或堆于阴凉干燥又避光的地方,也能吃一个冬季加春季,夏季都还能剩点下来、炒个土豆片。   南地黔首甚至还能多种一茬冬土豆。   再加上玉米、‘仙稻’,大秦黔首只要有几亩地,都不会挨饿了。   以后想生孩子就生,也不愁没粮食养大。   而以大秦如今两千万的人口,散于疆土之内,可谓是真正的地广人稀,小几百年间,黔首都会有土地耕种。   至于到了王朝中后期,或许出现的土地兼并……这就是大秦后世皇帝的责任了。   历史上没有一劳永逸的制度,车到山前时,总会有能人志士变法革新的。   周邈:他操心不了那么远的事!   嗯,顶多给始皇陛下提一提,早做防患,延迟危机的出现。   这一顿土豆宴宵夜,参宴者都吃得是肠满肚圆。   “今年制了些烟花棒,我们去放烟花吧!”周邈提议。“刚好活动活动,消消食。”   此时的大秦君臣们,闻言只是跟着出门,拾级而下,来到六英宫前广场上。   方岩拿来一捆烟花棒,递给仙使。   周邈接过,开始给始皇陛下和各位上卿们每人分发两根,“这个烟花棒,是他们制作烟花时,抽空给我制的小玩意儿。”   分发完毕,方岩又递上吹燃的火折子。   周邈接过来,从始皇陛下开始,帮着给点燃烟花棒。   噼里啪啦——   细碎不刺耳的声音传来。   嬴政手上两根烟花棒,在黑夜中迸发出耀眼明亮的火花。   细碎火花,映在一双长年无波的眼中,似星火绽放。   “陛下!烟花棒不是这样玩儿的,你要摇,这样左右摇!”   周邈见始皇陛下拿着不动,胆大包天地上手,捉着始皇陛下的手腕。   开始摇晃,努力地教始皇陛下玩烟花棒!   嬴政:。   手臂关节就像久不使用,生锈了一般,只能被机械地   左右摇动。   直到两根烟花棒燃尽,耀眼明亮的火花消失在黑夜里。   “陛下再给你两根!”周邈大方地又把手里分剩的几根,分给始皇陛下两根。   并帮他点上,临末了,还叮嘱道:“烟花棒就是要摇,陛下你自己摇吧。”   #教始皇陛下玩烟花棒,他可真靠谱(点头笃信.jpg)#   然后就开始依次去给王绾等人点烟花棒,点到扶苏时,对方体贴道:“仙使自己点了去玩吧,我等自己点就是。”   爱玩的周邈从善如流,点上两根烟花棒,又跑到嬴政身边去。   “陛下陛下,烟花棒要摇,这样左右摇!”   责任心极强的,又开始教始皇陛下玩烟花棒。   蒙毅:噗!乐.jpg   这次周邈只是嘴上教学,没上手。   嬴政就当没学会,一动不动拿着两根烟花棒,看着火花燃尽。   周邈颇有点遗憾:“陛下……”再给你两根,总要学会啊。   “朕去散步消食。”嬴政话未落,一双长腿已经迈出。   接着果真在六英宫广场上,散步消食起来。   大秦上卿们:乐.jpg   “陛下这是……害羞了?”周邈若有所悟,却又不确定,“烟花棒又不是小孩儿、女生专属……”   周邈开始想象——始皇陛下拿着两根烟花棒,活泼地左右摇着!   啊……   “我可真是罪孽深重啊。”   与嬴政同款一动不动拿着烟花棒,等它们燃尽的大秦上卿们,就听见仙使如神魂出窍一般,喃喃说出这句话。   大秦上卿们:可不嘛。   韩信看看仙使,再看看摇晃着烟花棒玩得开心的项小籍。   心中莫名沧桑:六英宫中,真就没一个让他放心的。   手中烟花棒燃尽,项籍有跑到周邈面前,“仙使,可以再给我两根吗?”   “啊?”心神恍惚的周邈,把手里还剩的几根全给项籍,“都给你。”   #他可真是罪孽深重啊#   灵魂出窍.jpg   最终这一场土豆宴夜宵,结束于一刻钟后,嬴政散步消食回来。   各自又乘来时的车驾,离开六英宫,各回各家去。   ……   叮——   第二日一早,基建系统的任务界面如期刷新——   [征召役夫十万,水陆沟通南地(终)。限时两年,失败抹杀!]   周邈:???   水陆,指水上和陆地交通吗?   沟通南地,这个南地是他们理解的南方百越之地吗?   还有,括号里标注的‘终’字,什么意思?   是说这是最后一个大任务了?! 第143章 历史严选的路线   十月初四,章台宫,朝议散后。   “……国民经济各部门为增加固定资产而进行的建筑、购置和安装工作的总称,是为基本建设,简称‘基建’。   例如公路、铁路、桥梁、学校和各类工业及民用建筑等工程的新建、改建、扩建、恢复工程,以及机器设备、车辆船舶的购置安装及与之有关的工作等。①”   “结果这‘万界基建系统’也太拉了!明明还有那么多基建工程没建,就直接宣称只有最后一个大任务了!”   虽然当初那个积极勤劳的大学生周邈,在几年任务生涯中后,进入了倦怠期,在商讨南征百越之前,一度躺平宅家半年。   可是能带给大秦好处的系统任务,他是万分愿意继续去做的!   为大秦薅羊毛谋好处的事儿,他能做到天荒地老!   结果这就来到最终大任务环节了?   大秦君臣:仙使对大秦之心,着实赤忱。   但发癫过后,终究要接受事实的。   开始分析:“最后一个大任务里,如果水陆交通对应的是灵渠和五尺道……”   忽然,周邈有一个发现:   “除去改建咸阳的开局新手任务,基建系统岂不是只发布了历史上大秦最知名的基建工程任务!?”   治驰道,修长城,开五尺道,凿灵渠。   “甚至都没有修秦始皇陵,也没建历史上只建了半拉子城墙的阿房宫!”   大秦君臣:知道仙使心中不平,但先别不平。   听话(拍头).jpg   陵墓和阿房宫,前者是自继位起便开始修建、驾崩时方可停止,系统任务一经发布,数月一年就修建完毕。   那是要陛下早日‘住’进去吗?些微有点不吉利了。   当初切割骊山陵山石,为咸阳地砖,已经帮了大忙——几乎省去大半开山凿石的功夫。   至于阿房宫。   咸阳被改建得宜居之后,现有宫殿就足够居住,全无必要修建更大的宫殿群。   为奢靡享受,广修宫殿,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如无必要,为何要去做呢?   终究是老丞相王绾开口,半哄半劝:“仙使,或许   这基建系统的…初始设置里,任务目标本就只是完成历史上已有的、知名基建工程的修建?”   系统的工餐口粮只出现当下已有的粮食,便可知这推断不无道理。   至于每个大任务结束后的抽奖环节,开出大秦原本没有的长绒棉种、玉米和土豆,则是额外奖励。   周邈发现王老丞相的猜测好像有些道理。   王绾接着又道:“如今虽只剩下修建南地的‘五尺道’和‘灵渠’,但未尝不可多多地…薅羊毛。”   周邈俨然被唤醒了:“右丞相言之有理!”   周邈重新振作:“对啊!既然说了是水陆交通,那谁规定只修区区一段灵渠了!我修上他几十条运河,把南地的水系串连起来!”   “至于五尺道,我直接从蜀郡修到滇地,再修到中南半岛上去!把一年三熟的地方打下来,干脆早早地就设置‘交趾郡’!”   先前的驰道和长城任务都有里程数限制,南地水陆交通又岂能没有?   但仙使受到刺激,疯癫了些,也就随他罢。   自有他们保持冷静理智。   嬴政时机正好地开口:“新一环任务为何?”   周邈果然一秒被转移注意力。   “任务仍旧是默认接取,老规矩第一环任务还是勘探线路——   [任务链-点亮南地水陆交通   任务描述:获取南地水陆交通沿途地形、地质、资源等数据,以便最后规划线路。   注:宿主周身纵向五里、横向十里,为数据自动采集有效范围。   任务道具:水陆双栖多地形勘探载人机器人。]”   听完周邈转述,大秦君臣若有所思,心中大致有数了。   ‘九州秘藏’又能多一部‘南地番外’了。   囿于岭南百越崎岖地形和莽荒自然条件,仍旧配备了载人钢铁神兽,下水为舟、陆地为车。   既然如此,王绾道:“今日商议部署任务,首要仍旧是确定勘探出游的路线。”   算是新进知情者的英布,难得也开口:“其次确定跟随仙使出游的人员,及护卫人数。”   李斯收尾:“最后,因为此次征召役夫的特殊性,还需提前商讨一个征召役   夫的章程来。”   左右两个丞相,以及一直以来负责护卫周邈出游的英布,一人一句,就把今天议程理顺了。   殿中众人也都颔首以为然,就连韩信都一副听懂的神态。   周邈(高深点头):对对对,言之有理。   ……   “虽则仙使畅想美好,欲把水路修他个几十条运河,陆路修到一年三熟的中南半岛上去。但考虑到大概有里程限定,还是得先从紧要的要道开始。”   李斯无情戳破周邈先前的豪言壮语(痴心妄想)。   “时机又正好在备战南征百越期间,或可考虑南征的路线。”   往往运兵行进的路线,本也是绝佳的交通线路。   说话期间,蒙毅已经熟门熟路,取来舆图铺开在御案上。   众人有序地围上前。   自从八方驰道畅通,往来方便了,驿传系统畅通无比,大秦舆图也愈发得到完善。   尤其是章台宫这一份,是为当世最精确的一份舆图。除南地百越简略些外,其他地方都已经很精确。   大到名山大川,小到大江大河上的一条百里长支流小河,一座要道旁的不及百丈高的小山,舆图上都有鼠须毛笔写的小字标注。   “若是沟通南地,水路与陆路须得互为补充。首先,以水路为主的路线——   溯流湘水而上,南下经过尚未开凿的‘灵渠’入离水、郁水,至番禺(后世广州)。   由此入海后,还可再往南海诸国。”   众臣开始各抒己见,以指代笔在舆图上描绘出游路线。   “此条线路,还可向西溯流郁水(后世郁江),溯流南盘江(后世红水河)、北盘江,经西江水系,入西南夷及滇地。   再往西南,便能到达仙使所言一年三熟的中南半岛。”   周邈恍然:确实,后来的交趾郡,从大陆上过去的话似乎就是这条道。   但不妨碍他畅想从蜀郡、滇地到东南半岛,可以有南北两条道的。   谁会嫌弃多一条路呢?   “还有从江水溯湘水、杨汉水(赣水)等水,然后从五岭上的几条山道如横浦关、阳山关、湟溪关等,进入岭南百越地区。”   “以陆路为主的路线,就是循仙使所言‘五尺道’的大概路线,入西南夷及滇地。”   周邈比对舆图,辨认出大致路线走向,恍然发现:这不就是秦汉时南方几条主要交通路线!   果然不愧是历史严选吗?   ……   出游勘探路线确定,接着就是讨论随从人员及护卫数量。   王翦曾伐楚征吴越之地,对南地越人尚算了解,王贲耳濡目染,也知晓些许:   “南地越人野蛮,但棍棒为兵,聚如散沙,诚如仙使先前之言,入百越最大的敌人是湿热恶劣的自然环境和粮草后勤补给。”   “仙使出游勘探,轻装简行,来去如风,有披甲戴盔、携带精钢兵械弓箭的士伍护卫,数十人足矣。”   况且那载人及勘探的钢铁神兽,限乘恐怕也是五十来人,这之中还有随从人员。   护卫人数太多也装不下,在后面骑马或步行也追赶不上。   “但南地偏远,为防万一中了阴险手段后孤立无援,可令南地途经各郡的郡尉,整肃治安,并陈兵边境以作震慑。”   “必要时,可随仙使前进路线,在后方追随护送。”   “至于随从人员,仙使可有意见?”   将决策权抛回周邈手里。   周邈看向英布,对方目光炯炯、表情向往。   于是道:“那就还是仙武侯率队护卫。随从人员也还是韩信、项籍。”   “最好有智武侯张良,有出谋划策的聪明人拿主意,省事也放心。”   嬴政应允:“可。”   突然,周邈想起历史上的秦军南征百越时,或许遭遇了越人的游击战。   可若说游击战,汉初三大名将之一的彭越,可以说是游击战的鼻祖了吧!   周邈有个想法,“让南地各郡郡尉陈兵边境,以作威慑,或者深入护送,都不甚妥当。毕竟各郡郡中也需军队巡逻镇守,受郡中牵制,不能深入太远。”   “或许可令人领一小支兵力,专职追随在后,扫清越人的追击?”   大秦上卿们:虽然越人很难追击得上,但仅带数十护卫,孤身深入蛮荒密林的百越,确实会心生不安。   想要一支军队缀后,也无可厚   非。   但嬴政只问:“你觉得何人可担此重任?”   周邈开始有理有据地论述:“武城侯(王离)镇守西域,忠武侯(蒙恬)、建忠侯(章邯)守北地,仙武侯护卫在侧。   或许可令仙武侯麾下彭越率兵追随在后,扫清越人的追击。”   秦汉的顶级名将,也就彭越还籍籍无名,如今还是英布旗下一名普通士伍吧?   虽然越人想要追上钢铁神兽——哪怕是在密林河网之间,也是不太可能的。   但是:“而且万一幸运加身,恰逢时机,还能为南征百越探探路呢?”   一旦水陆交通网建成,秦军大军挥师南下,越人想要阻拦无异于螳臂当车。但想要完全消化统一百越,仍旧免不了与越人周旋,难免打游击战,就像清理山匪一般。   在场众人都是知情者,此时周邈提出一个曾是司寇后得赎免的彭越,便或多或少都有所猜测了。   想来这彭越,也是原本历史上的一员名将了。   英布回忆道:“彭越现为臣旗下一员什长,倒是颇有才干,处事也得兵士信服,颇有威望。”   彭越的卓越才干和领导能力,是历史承认的。   ——在最初起义之时,迟到十余人,斩最后一人杀鸡儆猴,一招树立威望便可窥见一鳞半爪了。   英布为列侯仙武侯,但并不领兵,只是常设护卫隶臣。一什之长已经算是卫队中的头领之列。   而彭越能显现出来,鹤立鸡群,其能力已经证明一二了。   可是因此让彭越单领一支兵力,为他扫尾护卫——为南征百越探路,也仍是不够资格。   周邈换位思考,感觉有点草率了。或许彭越还没成长进化成完全体呢?   然而,嬴政直接道:“可。令彭越领长沙郡楼船舟士五千,听仙武侯号令,护卫仙使出游。”   五千水陆双栖的楼船舟士,应当足以做南征百越探路先锋了。   周邈:这魄力,不愧是始皇陛下!   仙武侯英布宅邸,空旷场地上。   练着枪棍功夫的彭越,尚且不知他的天大机遇已经降临。   ……   章台宫。   勘探路线和随从护卫都   已妥当,就只剩李斯所说,因为此次役夫征召的特殊,要提前商讨该事项。   李斯:“南地蛮荒,役夫必然不能从百越征召而来,因而需得从大秦郡县征召。”   周邈疑惑:应该不会有人不愿意吧?   这样报酬丰厚的工作,多的是人争着抢着去的。   李斯接着说:“然等南征百越功成,百越纳入大秦疆土,南地水陆交通也畅通之后。到了开发百越之地时,那时是否必须从中原之地迁徙黔首前往?”   周邈若有所悟。   就像之前往西域东郡迁徙黔首,或者像历史上往百越迁徙民夫、‘贱民’和罪吏等人群,以充实当地。   李斯提出想法:“既如此,何不将征召的役夫在应役结束后,直接留于当地,以充实开发百越之地?”   “役夫名额就当做自愿迁徙的奖赏。似那家中有数子者,或贫苦无依者,想必会有许多人愿意应召。”   安土重迁?   如今的黔首就似那无根浮萍,战乱、皇令、天灾,都能让他们跋涉在路上,或者死于路上。   中选为仙使役夫,便可一朝暴富,即便是留居百越又如何?不过是换个地方活下去。   贫民黔首,往上数三辈都不知祖先名姓了,没有安土重迁的资格和必要。   但是周邈突然又想到先前提起过,赵佗请求秦始皇派三万寡妇或未婚女子,最后派了一万五千名一事。   不解道:“可这样一来,十万役夫不就是十万光棍了?不能娶妻生育,也不能长久充实当地吧?”   王绾解惑道:“届时可迁徙寡妇和未婚女子前往。”   嗯?感觉怪怪的。   周邈心里别扭刺挠得很。   就、好像,寡妇和未婚女子,是货物一样,哪里需要就配给到哪里。   大秦君臣何等敏锐,见仙使周邈神情,思绪再一转,就大致明白为何了。   “律有规定,健康男子十七而傅籍,始担徭役。”   “先前征召役夫,便皆为下至年满十七傅籍的健康成年男子,上至免役年龄的中老年男子。”   王绾的话似是没头没脑,但周邈听得懂。   周邈回想一番,仍旧不解:“可是   我记得,大秦男子傅籍与兵役相关。虽轻度残疾者和女子不傅籍,但仍需每年服一个月的更役?”   秦汉力役分更役与兵役,后世原来认为征发女子为更役的行为,是特殊情况下的‘律外苛取’。   但随着更多秦汉简牍出土,解读发现女子服劳役可能并非特殊情况,而是法定义务。②   既然成年女子都一样服更役了,为何不允许应召为役妇?   李斯接过话:“确实如此。然女子应更役,多做舂米、浣洗等一类轻省活计。如修建长城时,垒砌数石重的条石砖,或搬抬重物,寻常女子难以应付。”   周邈:“那不是还可以做饭,入火头营,做些烧火做饭一类的轻松活计。”   冯劫反问:“但那样,役妇领取一样数量的工装与粮布补贴,役夫们又岂会甘心?”   寻常服更役是应尽之责,无论男女都没有粮布补贴,役夫与役妇不会相互比较,各尽其责而已。   应召成为仙使基建工程的役夫/役妇,情形就大为不同。   “即便是役妇少领取粮布补贴,少到多少才算适当?役妇本人又是否甘愿?其他役夫是否同意?心生不满的役夫,是否会暗地里欺凌役妇?”   周邈哽住。   即便有工业机器人辅助,役夫们要做的事也绝对算是重劳力活,寻常女子确实不能承担。   与后世职场上多为脑力劳动,客观条件足以形成男女同工同酬不一样。   而且冯御史所言,人性难测,也确实如此。   因人性而起的乱象,非严厉管理就能杜绝。   周邈沮丧时,萧何却道:“然亦有强壮的女子,足以与寻常役夫一般。若是系统亦审核合格,那便征召役妇又如何?”   萧何推广高产仙粮、巡视郡县农耕时,在田地里见过不少强壮的农妇。   担挑两石粮食也健步如飞,翻耕田地时锄头扬得飞起,丝毫不逊寻常农夫,甚至还有更麻利的。   “可。”   嬴政做出决断。   “征召役夫时言明,男则须非父母独子,应役期满须留居百越。”   “女则须为无后寡妇或未婚女子,亦须留居百越。”   “另,若有寡妇及未   婚女子,自愿移居百越者,可立女户,免五年赋税徭役。”   即便征召役妇的名单,系统审核不合格,如此也能劝动部分女子前往百越。   尽量缩小男女比例。   最后,嬴政思虑周到:“为防役妇不能通过系统审核,先在关中六郡暗中收集两万名额,以做备用。”   “唯!”   周邈:这样也好。   他之前竟然惯性思维,系统措辞是‘征召役夫’,便默认役夫为男性了。   虽然役夫确实是重劳力工种,但正如萧何所言,未必没有健妇也能够胜任③。   先试试系统能否通过审核。   ……   岁首新年刚过,两道从咸阳而出的旨令,便下发郡县。   ——[凡非父母独子,傅籍之龄及三十之下者;诸无后寡妇与未婚女子,强壮如男者。皆可于郡县具名,应召役夫、妇。   然中选者,役满后须自此留居百越,于当地繁衍生息。]   ——[凡愿移居百越之寡妇及未婚女子者,可立女户,免五年赋税徭役,并授田产。]   细细算来,天下战乱过去也才四五年,当初的丁男披甲、丁女转输,十室九空,也不过就在眼前。   只是仙使临秦,大秦这几年日新月异,再回首才仿佛已是沧海桑田。   有那一家死得只剩寡妇幼孩者,在先前的役夫征召中不曾享受利好。   然此令一出,健壮的无后寡妇能够应召役妇!独自抚养幼孩的寡妇,若无依无靠,又有魄力,也能携子带女移居百越。   “你一双儿女尚幼,如何能前往那山高路远的百越?”   某地,有人劝一个决心移居百越的寡母。   “我循着仙使的脚步去了百越定居,就能自己立女户,招赘婿,又能免五年赋税徭役,有何不可?”   此地已经亲人全无,同样是无依无靠,她何不南下!   “百越蛮荒之地……”   “朝廷既然已经下令,定然是要征服百越的!有仙使在,未必不能建成又一来往畅通的中原之地!”   何况也不是立马迁移,不过是先具名,至少得等半年以后,才会陆续迁徙。   仙使还能把她们往泥淖地里带,一经踏入便泥淖没顶不成?   可不是还未确定役妇是否能通过系统审核,怎么就昭告天下,健壮女子也可应役?   万一审核不合格,岂非兴师动众,又让具名的女子空欢喜一场。   这自然是事出有因的。   话又要说回当初了——! 第144章 #他这辈子值了!#   新年收假第一天,朝议散去后,商议部署新任务的小会也结束了。   之后只需按照商议结果,各司其职,自去筹备。   只等三日之后,周邈出游南地,勘探水陆线路。   始皇帝嬴政也重新埋首案牍公务。   水陆沟通南地,与修建八方驰道一样,任务限时皆为两年。   可以预见这一基建工程,将不逊色于八方驰道。   其实若对比舆图便可知,八方驰道所至之处,除江水以南的长沙郡深入郡中治所外,余者皆在江水以北。   江水以南之地,固然水网密布,乘舟船亦较为方便出入。   然到底不曾有如驰道一般的阔直大道,连接咸阳与诸郡。   而一旦‘水陆沟通南地’任务功成,南地便也如北地一般出入畅通,尽在大秦控辖之中了。   届时焉知南地不能经营成又一个中原之地?   嬴政并不知道,在历史上的后来,经济重心南移,南地富庶更甚中原。   眼下新年三天假一过,各地年前递出的奏折也已到达咸阳,呈进了章台宫。   嬴政全不似寻常人收假上班后的慵懒混沌,甫一坐下,便已瞬时进入状态。   一眼扫过,天下大事已尽在心中。   现在的官员——或者说大秦特色的官员,没有写一些通篇辞藻华丽但正事没一件的‘请安折’、‘八卦折’的风气。   每一本都是有事说事。   嬴政在看到一本奏折后,翻页的手一顿。   随即吩咐:“去追回李斯。”   “并遣人告诉周邈:征召健妇为役妇一事,无需试探系统了,多半可行。”   嬴政不曾抬头看过来,随侍殿中的中车府令蒙毅,却默契自觉地领命:“喏。”   最后嬴政又额外吩咐:“他多半会回来一探究竟。再传令少府,备午后餐点呈来。”   “唯。”   蒙毅终于领命而去。   至于陛下口中的‘他’是谁,自然是仙使周邈。   仙使的习惯是在一日两餐之外,再在日中时分吃一顿午餐。   这会儿仙使得到传话后立即返回,那   就要耽搁午餐的点了,故陛下才传令少府有此安排。   果然,不一会儿:   “陛下!”   周邈比李斯还更先返回章台宫。   “为什么不用试探了?”   “稍候。待李斯到了一道说。”嬴政抬头看一眼来人,又埋头继续批阅奏折。   殿中侍立的宦阉隶臣,无声地给周邈奉上茶水餐点。   周邈原本是一回六英宫就吃午饭的,这会儿也正好饿了。   于是就吃着热乎乎的酥脆煎饼,喝着奶茶,边填肚子边等。   “臣见过陛下。”   被追回的李斯入殿。   嬴政拿起案上一本奏折,递向李斯,“拿去看看。”   “怎不给好奇等着的我先看看……”周邈嘀咕着,拍拍手上的碎屑,接过递来的巾帕擦擦手,就往李斯身边凑。   李斯:陛下难道不是见你该饿了,让你先垫垫肚?   啧。   周邈就是浑不在意嘀咕一句,也不知道李斯心声,只是凑头凑脑专心去看奏折:   “县有黔首一户,乡里皆知甚贫,户中当有一役夫名额……嗯?”   戏剧的剧情来了!   “然户中独子伐薪山中,折腿不能行,邻皆无人知。恰县吏为户中远亲,其妹作男装,为其具名应召!”   李斯已然明白陛下为何派人追回他。   健妇应召役妇一事,想来无需试探系统了。   此案已经证明了可行。   而周邈此时……   女扮男装,代兄应役!   他精神了,双眼射出八卦的虚拟光束!   “兄藏家中数月,妹于长城应役,无人识破真身,领取工装及粮布补贴如数。”周邈见李斯看完了,干脆扯过来仔细看。   “哦哦!原来是左邻无意间发现宅居家中的兄长了!因怕事发连坐,这才向县衙检举,于是案发啊!”   八卦之心得到满足,周邈终于想到始皇陛下遣人追上他时的传话。   “长城役夫名单二十万,我也不能挨个查看性别,但如果是代兄应役,名字和人对不上,肯定会审核不合格。”   “那这就是自己具名应召,   但乡里邻居都以为是她兄长去的啊。”   “这件案子证明,健壮的女子能够应召役妇。”   也说明系统判断合格与否的依据无关性别,而是体能和律法。   能承担役夫的活计,律法规定不是未成年或老年人,就能审核合格——毕竟律法没有规定,女子不可应召役夫。   那这样,先前几轮任务,不就亏欠了有资格的女子吗?   李斯一眼就看穿周邈心中所想。   啧!这悲悯的神情。   “先前应召的役夫,亦是出自家户之中,虽合乎条件的女子未能具名应召,然也一同享受到了工装及粮布补贴。”   不过是户中男子代替女子应召而已。   周邈心想,这哪里一样,创造财富和经济大权掌握者,当然更有话语权。   李斯:真拧巴!   “此次征召役妇,使男女数额等同,合乎条件的女子应当都能中选。只是时间先后而已。”   任务期限两年,根据经验,必定不会只征召一轮十万役夫。合乎条件的女子绝对足以轮到资格。   而健壮的无后寡妇,正是先前几轮任务中,遗漏的未曾(共同)享受到役夫的工装粮布补贴,但本应可以自己应召役妇的群体。   而合乎条件的健壮未婚女子,若先前不曾享受到好处,此次也能自己应召役妇。   只是有附加条件,役满后定居百越。   但想想这些女子,领取了工装和粮布补贴,自己有财产,不管是立女户,还是与役夫或越人组成家庭。   真的会比在家乡生活得艰难吗?   其实不会。   周邈:但附加条件的存在,严格来说并不公平,哪怕之后定居百越并不一定是坏事。   等到开工后,他看看能不能补偿她们一些吧。   李斯:……罢了。   嬴政:“关于此案中的役妇,当如何论处?”   曾经的廷尉李斯,今日竟难得心慈手软一回。   “既已过了系统审核,说明她不曾冒名顶替,旨令也未曾限定不准女子具名应召,按律当论无罪。”   “左丞相言之有理!”李斯你可算讲理了一回!   要是一   直这么公正有原则,怎么会在历史上马失前蹄!   李斯:虽然不曾言传,但他已经意会到了。   嬴政:“可。”   随着奏折上批示此案役妇无罪,健妇可应召役妇的旨令也直接下发郡县。   ……   不过在旨令畅达郡县之前,相关人员都在紧锣密鼓地,为仙使再次出游而做准备。   这事对方岩等人来说,已经很熟悉,遵循旧例即可。   周邈只是额外叮嘱两句:“南地越往南走,越是湿热,即便冬季也如初夏,然也有偶尔陡然的降温。   多备轻薄透气的衣裳,厚衣厚被备上一两套即可。”   “把行李货仓的空间让出来,多放耐存储的酱料和粮食。”   方岩遵令,还往随从的智武侯、仙武侯几人府上也传了信。   到了临出发前一日,徐福送来用几十支青霉素——用内里释釉、高温烧制的小瓷瓶装着,瓶口用高温煮过的木塞塞紧。   “因大蒜暂缺,大蒜素无法制取。因此这是臣等年前听仙使吩咐,新近制取成功的一批三十支青霉素。”   “因精制提纯过,用量需注意,外敷用量数滴,内服需减数兑水服下。”   周邈让方岩接过来,“明白,量从少到多,视情况增减。”主打一个用量安全。   徐福转而又道:“青霉素保存较难,为防药效减弱失效,臣欲向陛下请旨,前往长沙郡,就地制取青霉素。”   “仙使及随行护卫兵士们,若需要时也能更快取用”   “这样也好!虽然彭越所率五千舟士,只是护卫兼探路,可你们能早些去往前线,就近制取青霉素以支援,值得赞赏!”   “这是好事儿,陛下会允准的。”   “谢仙使赞誉。能救人性命,臣等便愿往。”   徐福说得正义铿锵。   实则自有考量:南征百越一事已在今年大朝贺上廷议通过,他们反正要去的,何不早些前往?   一则不至于到时慌乱,二则也能博得仙使的好感。   论迹不论心,徐福他们心中如何想的不重要,所作所为皆是有益之举,也就足矣。   果然,当天晚些时候,章台宫便有人来   传话。   道是徐福等人将随后前往长沙郡,于临湘县就地制取青霉素,以供仙使和前线舟士紧急救命所需。   ……   十月初八。   章台宫前。   一尊长四丈,高一丈余,躯体方正的钢铁神兽,卧伏于道中。   神兽之前,是此行出游的仙使一行。   相对而立的对面,依然是嬴政率领百官送行。   “……陛下放心!我此行出去,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一定要最后死命地薅一次基建系统的羊毛!在完成既定路线之余,尽量把水路串连成网,把驰道修到一年三熟的中南半岛上去!   相比第一次出行的惶恐彷徨,依依不舍,这次的周邈是精神昂扬!   这就是成熟啊。   哪怕所往将是蛮荒山河,所遇皆是粗野越人。   他亦无所畏惧!   “……”嬴政目光在张良、英布、韩信身上扫过,收回时说:“此去谨慎行事,愿一路顺畅。”   周邈砰砰地拍胸膛:“陛下放心!”   张良、英布和韩信拱手揖礼,郑重道:“唯!”   周邈&项籍:???   得赐调兵符令前往长沙郡调兵,今天搭个顺风车的彭越,目睹眼前场景,若有所思。   临行千言,终有一别。   随从人员及护卫武士,皆已进入钢铁神兽腹中。   周邈也登车,临下令出发前,还从窗口里探出脑袋来:“陛下!两个月后再见!”   南地莽荒又广袤,一个月时间肯定是不够的。   初步计划,把第一环任务的勘探时限定为两个月。   钢铁神兽缓缓驶离时,窗口里果然又伸出一只手臂来,热情地摇晃:   “陛下再见!我会给你写信回来的!”   就在窗口外的手臂摇了一会儿后,立于百官之前的始皇帝,也抬起手,回应般地左右摇了摇。   陛下都摇手作别了,群臣自然跟上。   于是便出现这样神奇的场景——巍峨章台宫前,井然正立、红黑相间的大秦君臣们,竟齐齐摇手作别。   周邈:“!!”   咻!——   钢铁神兽倏忽加速!   快速驶离!   #他这辈子值了!#   …… 第145章 #你的旅行周周寄回一张[闽中郡舆图.jpg]#   这次的载人勘探机器人,除水陆双栖外,与上次长城线路勘探时的大差不离。   只是更大了些,类似五十五座的双层载客大巴。   一样的上下双层,一样底下有行李货仓,底盘除了轮胎履带外还有内藏的螺旋桨。   车身也肉眼可见地坚不可摧,就如一尊所向披靡的水陆两栖坦克巨兽。   还同时兼具着高速移动的性能。   全速行驶起来时,窗外景物只余一闪而过的残影。   彭越身处其中,心里充斥着此生以来最汹涌的震撼。   仙使神通果真广大,钢铁神兽确是瞬行千里!   只有心底角落里,升起一丝对仙武侯的嫉妒与向往交集的复杂情绪。   他与仙武侯曾同为刑徒,出身不相伯仲。然仙武侯更早便时来运转,因救仙使与仙麦之功赐封列侯仙武侯。   今日他彭越逢此机遇,若能在南征百越中立下大功,不求赐封列侯——如蒙恬、章邯之列尚且只是伦侯,但能否得封伦侯?   “彭将军。”   彭越立即回神,神态恭敬:“仙使请吩咐。”   他也算是仙武侯门客,因此曾得其指点,告诉他是仙使在始皇帝陛下面前举荐,他才得此机遇。   他当事仙使如父,忠诚恭敬。   “不必拘谨,放轻松些。”   周邈是趁机器人‘大巴’全速行驶在驰道中,闲来无事想与彭越交流交流,毕竟之后共事交集的时候还多。   “以前不曾熟识,这次沿途倒可以多多相处。”   虽然曾在巨野泽中打鱼兼职强盗的彭越,也算是因为他才自首落网,服刑数月又因始皇陛下东巡归来普赐爵一级,而以爵赎为黔首。   但他们以前确实不算熟识。   彭越坐在靠背软座上,却腰背直挺,恭敬正坐:“彭越之幸。”   周邈见彭越似乎不善言谈的模样,也不像是一句命令就能让对方放松下来的。   便率先抛出话题:“彭将军虽说是领兵随后护卫,然士伍步行,必是难以跟随。”   彭越神情严肃:“确有此虑。”   明面上的旨令确实是随后护卫,   然仙武侯也和他私下透露过,也是为南征百越探路。   仙使此时若亲口道明,倒能除去了他的束缚。   “所以我们会先将你沿驰道,捎带到长沙郡治所临湘县,陛下调兵旨令已下到郡中,你持符令便能调兵。”   周邈沟通着行程打算:“之后我们会从庐江郡内,自江水溯杨汉水(赣水)南下,再走虎夷山(武夷山)山脉中的山道隘口穿过,进入东越闽中郡。”   这样一来,庐江郡和闽中郡就有一条水陆大道,连通长江及中原了。   而故东越所在的闽中郡,本就受大秦羁縻,此行来回应当安然无忧。   彭越感激地道谢:“谢仙使特意送臣。”   长沙郡与庐江郡虽相邻,然湘水与杨汉水两条水道纵向并排,却相隔千里之遥。   只能是特意绕路送他到临湘县。   “客气了。”周邈不以为意,继续道:“因此,你先行领兵,出发溯湘水南下,打起玄鸟旗和仙字旗,在前方开路,我们随后就到。”   英布作为彭越曾经的主家,如今的上官,因此也就直接挑明了说:   “五千人的粮草后勤,长沙郡便足以承担调运补给,你只管放心在前开路。”   “若能使沿途越人臣服,那便是你彭越的军功。”   他英布已位至列侯,张良也已封侯,仙使更不用争功了,彭越若能打下军功,都可尽数归他。   无人会与他争功。   “唯!谢仙使与仙武侯指点!”彭越神色中终于显出几许明显的激动神色来。   已是明言挑明,除去了他束手束脚的束缚,鼓励他建军功!   “你旧日时,本就是在水泽中来去出入的勇士,此次率楼船舟士南下作战,也算旧有经验。然南地湿热……”   接着,周邈又与彭越说起南地作战的困难。   “徐福等一众方士随后将会到临湘县,就地制取青霉素,这是可能救活感染的兵士性命之物。”   彭越应和:“今岁大朝贺献礼时,仙使献上神药一事,臣亦有所听闻。”   不知不觉地,周邈就与彭越相谈甚欢了。   一直旁观的张良发现,彭越此人虽面容恭敬憨厚,言语朴实,似乎   不懂天花乱坠的献媚之语。   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接话,以至让仙使越谈越深入,把有关南地的知识几近倾囊相授了。   不过如此也好,说明彭越此人确实胸有丘壑,也算是不负仙使举荐之情。   ……   自咸阳出发,南出武关,走驰道一路经汉中郡、南郡。   过横跨江水的百余丈长的跨石拱桥,进入长沙郡,继续行驶在湘水岸畔的阔直驰道,直至郡治临湘县。   修建驰道时,周邈在长沙郡也跑过数趟,真正是熟门熟路了。   在郡中黔首们的驻足膜拜中,直接将‘大巴车’机器人开到郡衙门前,放下了彭越。   与闻声出来迎接的长沙郡守道:“这位就是陛下旨令中,领五千楼船之士的彭越彭将军,他身携调兵符令,可供核实。”   “如今人已送到,我还有要事,就不多逗留了!郡守多多照拂。”   “是是!”长沙郡守揖礼恭送。   等先前不曾见过的钢铁神兽离开,又转头看向这个仙使亲自送达,陛下旨令中的彭越。   “彭将军,久仰久仰!”   “郡守客气。”眼下仙使不当面,彭越神色又有细微转变。   不卑不亢,全然看不出他的刑徒出身,且在此之前只是仙武侯私卫的小小一员什长。   彭越道:“仙使要先去一趟闽中郡,已令臣先行领兵溯湘水南下。某在此人生地不熟,还要承蒙郡守照拂了。”   言语之间,便已在借仙使之势。   长沙郡守未必没听出彭越口中的借势之意,但双方都不说破罢了。   “自然!护卫仙使出游南地是大事,吾等自当守望相助,方能办事妥帖。”   至此一来一回,彭越与长沙郡守达成共识:同心协力,办好差事。   而彭越明白,长沙郡守如此礼遇,其中仙使将他送到郡衙门前,而不是扔在城外或扔到江水边让他自己沿驰道寻来,至少占据了一半原因。   也难怪仙使广得人心。   纯善无伪,热心助人,何其难得。   另一边,周邈一行重过跨江大桥,之后沿驰道东行。   到达庐江郡江水北岸,直接下水横渡。   在陆路上神行无影的钢铁神兽,下水之后竟神奇地浮于水面,桨叶旋转,嗖!   划开江面,竟以不逊色陆路上的神速,横渡而去!   之后便全如计划中一样,溯杨汉水往南。   过庐陵县后又往南,遇一条东西流向的支流,于是转走支流而上。   河流宽处,便行水路,窄处便上岸走陆路,直到支流源头附近。   “应当是到虎夷山脉北麓了!”   接着,就按计划去找一个本地向导,带路穿过虎夷山脉的山道隘口,到达闽中郡。   一路有长四丈、高丈余的钢铁神兽震慑,便是困居山野村落的山里人不曾听闻过仙使之名,也在报出来历后,得到了顶礼膜拜的待遇。   最终在提出要找一个带路穿过山脉的向导时,被齐齐推荐来找到了一个常年山中打猎为生的猎人。   “求仙使救救仆的妻女!仆这条命都给仙使!”   预备向导——猎人的妻女二人,卧床高热不退,询问得知是吃了变质的猎物。   “妻子节俭,不舍扔掉快要腐烂的猎物……”   出行以来,青霉素一直不曾派上用场,再放些时日,药效恐怕就要大大减弱了。   “与其放置失效,不如试试能否救下两人性命?”   得到一致同意。   于是给猎人.妻女做了皮试后,兑入凉白开,母女二人分着服下一管青霉素。   古人的身体何曾见过抗生素的威力?   不过是一夜功夫,第二日早上,原本高热几近昏迷的母女二人,便清醒过来,神志清明。   还感觉腹中饥饿,吃下了一碗猎人去城里拿猎物交换的仙稻米熬煮的稠粥。   “妾感觉病痛尽去了!”   “我和阿母一样,也感觉好全了!”   “拜谢仙使!”   谢过仙使救命之恩,猎人把妻女托付给可信邻居。   接着便践诺,作为向导跟随仙使,乘钢铁神兽向连绵大山出发!   后来,仙使以一支神药救下猎人.妻女,猎人作为向导为仙使带路,乘坐钢铁神兽穿山越岭的故事,在这一带久久流传。   千百年后,竟演变出一则神话—   —猎人爱妻女心诚,得仙使赐神药救下性命,最终猎人成为仙使座下向导,妻女则在百年死后成为当地守护神女,有香火不断的神庙作证。   ——当然,这就是很久很久以后的后话了。   当下,周邈一行有猎人指路,钢铁神兽碾草压树,行在山野密林间如履平地。   顺利穿过虎夷山脉的山道隘口,进入闽中郡境内。   “若放你一人回去,行走在荒郊野岭间,恐遇野兽。稍候几日,等我们返程时再把你一起带回去。”   猎人狂热点头:“但凭仙使驱使!”   他千百世修来的福分功德,才得以乘坐钢铁神兽,若返程能再乘坐一次,此生无憾矣!   接下来,周邈一行沿闽中郡内的闽江顺流而下,直奔闽中郡郡治、东越国王都东冶县(福州附近)。   此时的闽中郡名义上是大秦一郡,事实上是大秦羁縻之地。未置长吏管辖,仍由东越君长所控。   大秦仙使到达闽中郡,‘东越君长’设宴款待,恭敬且热情不已!   ……   数日后。   咸阳,章台宫。   始皇帝嬴政收到了仙使寄回的家信。   [敬爱的始皇陛下:   展信安。   写下这封信的今日,是十月二十,天气晴。   ……   这样,我们就来到了闽中郡。东越王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还设宴款待了。]   行路颇匆忙。   嬴政继续往下看。   [在宴上,我竟然看到了一对青瓷酒盏!还有精盐,石磨磨出的炒米粉……等许多大秦中原的事物。   后来东越王又和我们说起茶叶种植——猜是从邻郡会稽郡得知的,我想起来闽中郡这个地方,在后世也是知名的茶叶种植地啊!]   嬴政看信便知,此东越君长颇爱享受,相应也没甚雄心壮志。   或许可不费一兵一卒,便谋取东越。   果然。   [机会都递到眼前了,再不抓住就不礼貌了!本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和张良对上眼色后,互为补充——我前面说、张良后面补充,一番说辞……   东越君长最终主动请求,想像月氏、乌孙的王子与翎侯们,及归附的匈奴、东胡部落首领们一样,希望封侯并移居咸阳!   闽中郡也由大秦设置官吏,像寻常郡县一般管辖!]   #你的旅行周周寄回一张[闽中郡舆图.jpg]#   新年刚过,就再添一份大惊喜。   嬴政下令:“唤左右丞相及诸位上卿,前来章台宫议事。”   议派驻官吏接管闽中郡,开垦闽中郡茶园,指导闽中郡耕种……等一系列要事。   蒙毅:“唯!”   应当是仙使又给陛下惊喜了。   所以:   仙使出游勘探×   仙使开疆拓土√! 第146章 彼时的嬴政:迷路之事,寻常而已。   成功‘劝降’东越君长,兵不血刃,将闽中郡从大秦羁縻之地,纳入大秦郡县制控辖的疆土。   并非只因周邈和张良有舌灿莲花的口才,更因为兼并六国的大秦实力更进了数百步。   本就是大秦手下败将的东越,已全无反抗勇气与志气。   加之大秦好物频出,东越君长及旧贵族们也觉得,被大秦封侯、徙居咸阳的未来,比眼下在蛮荒野林间茹毛饮血般的日子,好上太多。   周邈:宁要咸阳一张床,不要东越一套房?   总而言之,周邈以大秦仙使身份,与东越君长及其贵族们初步达成了‘归降’协定。   也顺利完成了杨汉水至闽中郡的线路勘探目标。   之后便原路返回,按计划从长沙郡溯湘水南下。   到长沙郡临湘县时,由郡守接待,歇整了一日,以补充粮食物资。   其间见到了同样沿驰道,从咸阳直达临湘县的徐福等人——   “……业已重新开始制取青霉素,正巧,就在昨日第一批已经精制提纯完毕。”   “彭将军派来的兵士也正等候着,只待今日稍后取了青霉素便走。”   彭越这是已经开打了?   “让彭将军派的舟士稍候,明日捎带上他一道走,也能更早回去。”   补充过粮食,又置换了新的青霉素。   第二日,带上彭越的人,周邈一行重新出发。   水陆双栖的钢铁神兽,嗖!——   溯湘水南下,追赶率五千舟士先行一步的彭越。   这一追,就追到了湘水源头上游。   在历史上灵渠的选址附近,湘水与离水间的湘桂走廊东端,才追上驻扎在此的彭越军队。   “……溯湘水南下至此地,沿岸百里之内,越人尽服。臣不敢冒进,欲缓缓慢行,以防越人反复。”   楼船舟士也是水陆两栖的,既能走水路,也能上岸行军。   因此是有能力穿过湘桂走廊,前往离水的。   至于五千人的粮草后勤补给,如今南方遍种高产仙稻,已成粮仓,仅长沙郡就能供给。   彭越却能在顺风顺水,高歌猛进时,选择缓   行,也真是稳妥之举了。   “臣留驻两千舟士,遣出两支各千五百的兵力,往沿岸溪流来时的山谷处前进,收服沿途越人。”   确实,居住在河流沿岸山区的人,大多沿着溪流山谷两岸分布。   每支一千五百人入山搜寻、收服,基本能确保常胜不败。   咱就是说,湿热山林中的越人,真的不会巫蛊,虽野蛮但也单纯。   大军当前,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乖乖地就投了。   周邈表示赞赏:“很好,稳扎稳打,扎实推进。”   而不是只沿河流嗖嗖地前进!   好似所到之处,畅行无阻,便代表沿途两岸越人尽数臣服。   显然是不现实的。   彭越:“不过因驰道修到临湘,沿途越人听闻过仙使名号,臣打出仙字旗一路行来,越人无不是望旗而降。   臣走到此地,乃是沾了仙使的光。”   “得了吧。”周邈摆摆手,并不居功。“最多也就在靠近长沙郡的一段湘水沿岸,仙字旗还有些用。”   “在这南地山区,越人聚落封闭,数代都未必出山与外部交流,能望旗而降?”   “沿途战功,都是彭将军你们自己打下来的。”   彭越愣怔之间,心中百感交集。   无怪仙使受人尊崇。   即便抛开广大神通,就仙使本性,也足以令人心生好感,愿结以为挚友。   张良和韩信在一旁亲眼所见,彭越的神情相比初见时,更多了几分心悦诚服的真实。   后者若有所思。   前者张良则建言道:“彭将军何不奏疏一封,请设县于征服之地?”   “所设县纳入长沙郡控辖。”   这番建言的个中内涵,无需张良多说,彭越自己便能领会。   一则这是他战功体现,来日说起,便是:彭越下*县之地。   二则,纳入长沙郡,于长沙郡守而言也是好事。之后正式南征百越时,也能继续与长沙郡守协作愉快。   “承蒙智武侯指点。”彭越揖礼向张良道谢。   关于目前的长沙郡疆域,其实还没秦后期的郡域规模。   当初驰道只修到临湘县,   而不是往更南方,修到(秦后期的)长沙郡边界,也是因为郡域南部并不在大秦控辖中。   若不然,也没有历史上南征百越时,前期推进到湘水源头便无法前进了。   毕竟看历史地图的话,灵渠就在长沙郡和桂林郡交界附近。   那按理说,在大秦境内呢,还不是来去自如?而事实并非如此。   数日后,与周邈的家信一同送达的,还有彭越请旨设县的奏疏。   类似当初的陈平,为河西郡请旨建制四县。   始皇帝嬴政批复彭越奏疏:善。于征服之地,设零陵县①。   随后一系列旨令,便陆续下达长沙郡。   指派官吏前往治理,将臣服的越人编户,派农家博士及学子携仙粮种子前往指导播种……   至于周邈的家信,总结下来:   #陛下,安!#   #彭越,赞!#   ……   在此之前,因为即将进入书信不通的百越,周邈无要事分享,却也给始皇陛下写了一封信,与彭越的奏疏一起送走。   接着,周邈一行告别彭越:   “反正也追不上,那彭将军你就见机行事,我们这就先走了!”   挥一挥衣袖,嗖!——   周邈自平坦狭长的湘桂走廊南下,到达离水源头上游。   进入珠江水系。   水陆双栖的钢铁神兽顺离水而下,数日便至主流西江,又小半日就到达入海口。   举目南望,碧蓝汪洋!   虽然已身至番禺,到达南越地界。   但此地城郭未兴,一切都还趋近于原始蛮荒的状态。   周邈驭使长四丈、高丈余的钢铁神兽,暂时驻足时,周围竟空无一人。   料想中的石斧、石刀、弓箭、投石……等原始的攻击,也一样都没碰着!   “……事实上,沿途确有越人窥视。”得知仙使的困惑,英布纠正道。   “只是白日神兽瞬行神速,不等越人看清,便只剩背影远去。”   “夜晚歇宿时,我等又宿在神兽腹内,虽有越人藏于密林中远远偷视,却不敢近前。”   “第二日我等又早起赶路,风雨无阻,未   与越人对话过,便也无从起冲突了。”   项籍武将天赋发动,指着崖后密林:“海边多风浪,越人不会住在面海的滩上,而是会藏在背风的洞穴之中。看那里……”   “是不是有一缕烟气?那应当便是一个越人聚集部落。   说不定那崖上,还有越人藏在山石后偷窥我们呢!”   海边夏季有台风,几近原始状态的越人建不出稳固的房子,当然不会住在面海一侧。   而为了赶海——就近获得渔业资源,住在背风处的洞穴之中,才是最佳选址。   张良开口询问:“可要去与当地越人交谈一番?”   “不了,我们此行的任务是勘探线路,不是与越人建交。那是彭越,或者以后南征秦军的职责。”   就和当初修建万里长城时一样,所经之地未必都是大秦疆域,只是边建、边派军队巡守。   届时也边建边打,或许还没建完,百越就收服了呢。   虽然现在书信不通,但周邈还是在晚上歇宿时,抄录完今日的勘探数据、充实‘九州秘藏·百越番外篇’后,提笔给始皇陛下写信:   [敬爱的始皇陛下:   展信安。   今天是十月二十六,天气阴。   我们到了海边。   曾经与陛下说过的入海口的大城番禺,如今连小渔村都还不是……]   [我们决定不去与此地越人交流对话,但我做了一个旅游不文明行为:   在海岸边悬崖石壁上,刻下了——始皇帝五年,十月廿六,仙使邈到此一游!]   这一封信,直到周邈回到巴郡、恢复通信后,才与沿途写的数封家信一起,送到章台宫御案上。   彼时的嬴政:……   皮一下,很开心罢。   时间线拉回现在。   第二日清早,周邈一行重新出发。   溯西江原路返回,自南越进入西瓯。即自后来的南海郡进入桂林郡。   在离水汇入的地方,自西溯浔江至郁水(郁江)。   走到半道,上岸后偏西南而行。   行走在后来的象郡。   接着,继续向南行,一直向南行……   跨过数条河流,一直向南行到了中南半岛南端!   至于为什么知道?   当然是面前拦着的一条大河,格外宽阔!   而且往南看,竟然就是汪洋大海!   周邈:……这,这难道是,湄那什么河?   当晚给始皇陛下写信:   [……我对天发誓,我只是想提前跑出一个‘交趾郡’!   可谁让半岛上雨热条件太好,杂草都有几人高,草木遮眼,虽系统地图有南北指向,可也还是太容易迷路了!   我根本看不清前路,就只能估摸着,一个劲儿地埋头莽跑!   跑着跑着,嘿嘿,就跑到了南端三角洲了。   在此我反思三秒钟.jpg]   [……鉴于任务进度才过百分之五十,我们决定溯大河北上,穿过半岛,进入滇地。   再沿着历史上五尺道的大概线路,自滇地入蜀郡。   另,附小画一张:   旅行周周与大象站一起(将将有象腿高)素描画.jpg]   彼时的嬴政:。   还有,这路迷得也太远。   但他本人都反思过了。   岂能忍心多作苛责?   大秦上卿们:啊对对对。   ……   周邈一行,溯澜沧江中下游河段(→_→)北上。   考虑到货仓里的口粮存货,一路只管埋头赶路,星夜兼程,歇宿都在河面上。   就算偶有野人般的土著,藏在岸边树丛里偷瞧,也都没有靠岸去与人对话建交。   钢铁神兽头插大秦黑底玄鸟旗、仙字旗,就是一个冷傲!   周邈:就是一门心思赶路!   #这是他该为迷路付出的代价#   穿过了整个半岛,进入了滇地。   即大秦称呼中的西南夷地界。   周邈作为大秦仙使,有张良作陪,英布等人护卫,还有典客衙署的‘翻译官’同行,与滇地部落联盟首领——滇王简单地见了一面。   过程嘛,对方礼遇非常。   ——毕竟钢铁神兽当面,即便滇王原本高傲,此时也不敢轻视。   后续嘛,来日刀兵之下见真章   。   临离开滇地前,滇王还欣然同意出借了一名向导。   之后便是按照计划,大致沿五尺道的东北-西南走向,穿行在密林与聚落之间。   途中穿过了縻莫、夜郎等大小西南夷势力的地界。   终于!   回到了大秦地界!   “蜀郡!我回来了!”   周邈双手圈成喇叭,对着山下明显是大秦风格的城镇大喊!   “小伙子,啷个是蜀郡呐,我们这哈子是巴郡哟!”   一个上山伐薪的巴郡黔首,大声纠正。   山林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巴郡治所,江州县哟!”   “……”   一阵山风卷过,山中鸟儿嘎嘎嘎——   江州县,故巴国旧都,现大秦巴郡治所。大概是后世重庆渝中区。   周邈不得不承认:“我们又迷路了。”   目的地本来是蜀郡,结果到了巴郡。   “不过问题不大!”   周邈看了看任务进度条,“我们还能沿江水顺流而下,到时将这一截河段作为水路的一部分,正好改造一番,修得更容易通行!”   在三峡工程之前,渝地主城到巫山段的水道条件可没有‘高峡出平湖’后的畅通。   虽有‘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诗句,那也是顺流而下的小舟才有的迅捷。   稍大些的船只,在逆流而上时,遇到险滩时,都要纤夫在岸上拉行。   又继续找理由:“嗯,蜀郡已经有驰道通行,也该让巴郡也有水陆大道沟通外界了!”   张良:“……仙使言之有理。”   韩信:虽然误打误撞,但确实言之有理。   ‘五尺道’通巴郡,确实比通蜀郡更佳。   巴郡以水道出巫山,入南郡,则正好与咸阳南出的驰道接上。   如此一来,整个南地水陆交通线,便是首尾连通了。   当晚就给始皇陛下写信——   [……陛下!我们又迷路了!   但是谁行走在莽荒密林中,不会稍稍迷路偏向呢?   原本回到大秦境内时,计划是在蜀郡,结果竟到了巴郡江州县。   但这未尝不是好事,我们决定将错就错……   虽然不日就能沿驰道回到咸阳,但还是想让陛下早日看到我们一路的见闻。   于是,这一封连同先前几封写于百越之地、中南半岛上的信,一同寄上。   陛下!几日后见!]   彼时的嬴政:……   迷路之事,寻常而已。   …… 第147章 南征百越三路大军,仙使为一路主将!(←_←)   叮——   事有凑巧,周邈一行顺江而下。   出巫县,到夷陵(宜昌)时,任务进度条拉满,响起第一环‘点亮’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虽然没能直接与驰道交接,但夷陵往下,江水已经平缓许多,不必额外修治河道就已足够行船。   这也是第一次,任务进度条在回咸阳前拉到百分百。   一尺一寸都没剩,任务里程数完全用尽。   占尽系统便宜,薅光系统羊毛。   这让周邈感到无比满足。   “走!回咸阳去!”   周邈一挥手,按照既定行程——   下江水,至南郡,上驰道,往北直奔咸阳而去!   “陛下陛下!我回来了!”   回到咸阳的周邈,都不及回六英宫歇整,便直奔章台宫。   距离当日离别咸阳,两个月只差两天。   正值午后时分。   “吩咐少府太官令,为仙使速速备来午餐。”   嬴政吩咐过,才道:“先简单吃些,回去后再让六英宫小厨房给你做。”   “好嘞!”旅途劳累之余,是终于回到咸阳的归家喜悦。   “一路上都是随便垫吧垫吧的方便餐,我可太想咸阳的一口吃喝了!”   就像后世出国的游子归来,最惦记就是一口家乡饭菜。   殿中宦阉隶臣无不贴心识趣,已然在传令少府归来时,呈上了仙使素来爱喝的甜奶茶。   吸!   咕嘟!   周邈喝上久违的奶茶,瞬间复活。   而最早复活的部位,毫不意外是嘴巴,当即就嘚啵嘚啵起来!   “信件受篇幅所限,所见所闻写得简略。陛下,我和你说……”   蒙毅:你管薄则四五页、厚则十余页的信件,叫篇幅受限?   这一刻,韩信与始皇帝宠臣——蒙毅心灵相通了。   满心的无语。   英布啜饮笑看,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仙使就是这样活泼健谈的性情啊。   项籍无知无觉,咕嘟咕嘟灌奶茶,灌完一盏又招手让再续上一盏。   韩信:水牛!   而上首的嬴政已经放下郡县奏折,安静听周邈嘚啵嘚啵。   因为变声期已在不知不觉间度过,说起话来不再像鸭子一样嘎嘎嘎,多了几分磁性。   再看身量,当有七尺四寸许(一米七出头)了,面庞也成熟坚毅许多。   到大秦已经第五个年头,今年便是十八岁的年纪,已成大人。   嘚啵嘚啵分享沿途见闻的周邈,不知道始皇陛下罕见的思维发散。   如果知道,必得反驳:只是这具身体的年龄!   他心理年龄已经二十五六岁了!   大秦君臣(敷衍.jpg):啊对对对。   “……这次行程太赶,没有机会停驻或上岸去找寻沿途的土特产,等之后有机会了,我给陛下带荔枝、菠萝、龙眼、菠萝蜜、芒果、木瓜等南方热带水果——如果找得到的话。”   嬴政:“好,朕等着。”   嘚啵嘚啵一阵,少府已经摆上餐食。   周邈也不客气,熟练地在章台宫开始干饭!   “呜呜~好想念这个味道!”   家的味道.jpg   周邈埋头稀里呼噜猛吃,英布和张良也不再端着矜持,安静吃饭起来。   吃饱喝足,嬴政又放任周邈在靠背椅上瘫坐一刻钟,眼见昏昏欲睡时,才道:   “一路辛苦,今日先行回去歇息,明日再议后事。”   “好。”周邈困得双眼惺忪,闻言努力清醒,往殿外挪动。   眼见嬴政对周邈的随性也没有不快,张良几人便也告退:“臣等告退。”   韩信:所以,既然没说正事,为什么要来章台宫?   “仙使,我离家日久,想回去看看阿母。”   不出意外得到允许的韩信,坐在通往阿母所在的马车上。   某一瞬间,突然就想明白了原因为何。   ……   一夜酣眠。   第二日,朝议散后。   章台宫。   还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出场面孔。   为了商议部署新一环任务,齐聚一堂。   “……这是‘九州秘藏·百越番外篇’。”   照例,周邈先上交了沿途的勘探数据。   “这次虽然行程很赶,但因为有信崽和张良帮忙,终于没把我手给抄折了!”   英布和项籍?俩的手就像是天生长来舞刀弄枪,而非研墨捉笔的。   百越番外篇所记载地质地形,相比其余地方都更复杂。   凭纸册厚度,便可见一二。   对于非知情者的张良,竟然也参与了抄写‘九州秘藏’。   大秦君臣没有质疑。   张良聪明才高,虽不同于韩信的骄傲外露,却也傲骨内敛。   此时此景的张良,绝不会背叛大秦。   周邈对萧何和张良都有历史滤镜,更不觉得张良参与抄写有何不妥。   因此根本没想那些,接着继续道:“任务道具的机器人也已经回收,第一环任务完成。”   “第二环任务,已经刷新——   [任务链-水陆沟通南地(东段)   任务描述:征召役夫十万,并确认南地水陆交通线路。   形成并根据‘南地水陆交通线路(东段)施工标准’、‘南地水陆交通线路(东段)施工计划书’,完成南地水陆交通线路(东段)工程。   注:预计工期为十一个月。]   任务道具:南地水陆交通线路(东段)施工标准×1;南地水陆交通线路(东段)施工计划书×1;   工装(冬)×100000、工装(春)×100000、工装(夏)×100000、工装(秋)×100000;   工餐×100000×335;   住宿补贴×100000×335   工业机器人×24]”   周邈转述着任务,越往后,越瞪大眼。   情绪转变,是悲喜交加。   新晋知情者的韩信今天也参与了商议部署会。   看周邈的表情变化,竟轻易就猜出了悲为何,喜为何。   果然……   “预计工期是十一个月,现在是春一月,也就是说、冬十二月才能结束任务?”   悲:十月岁首新年,还在任务期间。   “工装有春夏秋冬四套!至少役夫应役结束,定居   百越后的几年里,一年四季都有一套衣裳,在外出时可供蔽体。”   喜:役夫福利补贴比预想的丰厚。   此次水陆沟通南地的任务,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要更艰难许多。   在此之前,周邈其实就有所猜测预料,他多半要作为一个‘工头’,在离大秦最远的一段工程上监工。   周邈首先单击查看了‘工业机器人’的备注框,其中同类型的机器人都为三个。   已经能够猜到,是分三段——即三班,同时施工。   甚至,能猜出是如何分的。   “好叭。”周邈带着半认命的沮丧,在大秦君臣的注视下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今日流程。   “首先,是像之前确认长城线路一样,确认南地水陆交通线路。不过这次要简单许多……”   周邈看了看。   “已经根据勘探时走过的线路,按照大致方向平移、拉直,进行了智能设计与推荐,使得路线更加简洁合理。”   “大概的线路是:杨汉水-虎夷山道-闽江;   湘水-湘桂走廊-离水;   西江-浔江-郁水-临尘县。”   周邈知道江河古称的,就用古称,不知道及当下无名的就称呼后世名字。   不古不今的,大秦君臣倒也都听得懂。   并在心中浮现出线路图:庐江郡-闽中郡;长沙郡-‘桂林郡’;‘南海郡’-‘桂林郡’-‘象郡’。   东段水陆交通线路,将周邈历史中的百越,都与中原畅通连接了起来。   “那我就点击确认了?”转述完,周邈询问。   嬴政:“可。”   周邈确认后,点击领取任务道具中的‘施工标准’和‘计划书’,果然成功。   照例捡起来,翻开目录页,果然是分三段、分三班同时施工。   甚至路段划分,都正好是刚才的三条线路。   “……这样的话,最后一段,对应孤悬瓯越的这一班,也唯有我能胜任工头了。”   周邈彻底认命。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为何,李斯也直接挑明:“前两班,皆自大秦境内为始,役夫和楼船之士,皆能轻松抵达,开工后层层推进即可   。”   “唯独西江-浔江-郁水-临尘,横跨瓯越,孤悬在外的这一段,护卫及征战的楼船士和应役役夫们,很难在不延迟太久的情况下,赶到当地,并成功完成任务。”   山遥路远是其一。   其二是灵渠未通,楼船无法从湘水至离水;   其三,孤悬在外的情况下,也唯有仙使周邈镇场应变,才能如期完成任务。   不说其他,只说尽量按时抵达开工地点,就只有周邈能办到。   ——甚至周邈,都有可能迟到数日,只是之后可以加班赶工追回进度。   李斯道出非周邈不可的事实所在。   “只有你,能语音控制钢铁神兽,把数百艘楼船,从湘水转移到离水,顺利行进抵达。”   护卫……或者说南征百越的数万楼船之士,以及数万役夫/妇可以步行穿过湘桂走廊,但作为交通工具的数百艘楼船,却是过不去的。   否则历史上,也不会有灵渠的诞生了。   “真不愧是最后一个大任务!”周邈虽然认命,但是咬牙切齿。   “要不是知道系统是个死板的智障系统,都怀疑是它见不惯之前我任务完成太容易,特意为难我也好抹杀我!”   但你宿主·大秦仙使·周邈,岂会认输!   “我自请带队最后一段——姑且取名‘瓯越段’的一班施工队,并留在当地监工!”   嬴政郑重道:“只能劳烦周邈你了。”   早已不是第一次,但周邈听到始皇陛下的请托,还是热血沸腾!   坚定地拍得胸膛砰砰响!   “陛下放心!分内之事,谈何劳烦!”   虽然利好大秦,但任务确实是发给他的,想方设法完成任务确实是他的分内之事!   久未发言的扶苏,起身开口:“臣请追随仙使前往,料理杂事,辅助仙使。”   周邈只能做名义上的一班‘工头’,真要他去料理数万役夫应役途中的吃住等琐事?   直接两手一摊,整个抓瞎!   而除因济水桥魇咒案失职,闭门思过的一段时间,扶苏每次都负担了一班役夫的监工之责。   堂堂大秦长公子,成了干苦力的‘工头’。   但扶苏无论身份、性情、经验,都确实是最合适的‘事实工头’人选。   “可是,王阿姊有孕在身。”周邈心中默算时间,大概得有四个月了。   “虽说已经坐稳胎,但孕晚期的艰难,生产时的难关,可都不容易!”   对于周邈对孕妇的郑重与呵护,大秦君臣其实不太能理解。   但尊重这种差异。   扶苏道:“确实,你王阿姊已经不再呕吐,神色焕发,已恢复健康之态。”   “至于之后的艰难……”   “我会亲去请她阿母前来陪伴,届时又有医官看护,隶臣妾照顾。若有难事,还有陛下在,也能放心。”   那确实,有始皇陛下在,什么牛鬼蛇神都只能现原形、死翘翘!   虽说丈夫的陪伴到底不同,可有亲阿母在身旁,勉强也能聊以宽慰。   嬴政:“可。”   王氏肚中的,也是大秦的第三代后裔,他自会重视。   扶苏随从的事,就此定下。   周邈也住口了。   接下来又定下了另外两个工头人选。   冯去疾、冯毋择,同样是经验丰富的老‘工头’了。   而本次任务的不同之处,还在于混合了南征百越之战。   ……   不过所幸,南征百越的准备早在去年就已经开始,今年大朝贺廷议时,更是摆到了明面上。   只要任命了主将,即日直接发兵,也全无问题。   “臣建言,兵分三路,无论是随工程进度,顺便护卫役夫,稳打稳扎;   或是在前为施工队肃清障碍,夺得征战胜利。皆能游刃有余。”   王贲的这个建言简单又直接,远说不上精妙,但实用。   “至于闽中郡已经归降,甚至东越君长及众贵族,不日就将抵达咸阳受封并定居。   则这一支兵力,可大幅削减,只需确保足以扫清沿途山野贼匪即可。”   而剩余两支兵力,之前做先锋的彭越,已经打到湘水源头。   且已经建制零陵县,山野越人已有数万陆续下山聚居。   再就只需在灵渠开凿完成后,渡到离水,顺流而下,与周邈所在一   班会合。   ——百步路程,已经走完五十步。   因此,南征百越,竟然已经很轻松了。   也就没什么需要激烈争论商议的必要。   嬴政直接道:“杨汉水-虎夷山道-闽江一路,令庐江郡尉率兵三千,护卫施工队。”   “湘水-湘桂走廊-离水一路,彭越既已建功,自证其能力,便升为主将,李由为副将,增兵三千,共八千楼船士南征。”   李由论才干不在顶尖武将之列,然而他有一个左丞相父亲。   又胜在忠于大秦,先前率兵前往淮阴接韩信母子,及之后的办事之中,也证明其稳妥、厚道。   彭越为主将,李由做副将,不会生事争功,有误战局。   但也能对彭越有所警示、牵制,其中的度,李斯自会指点他的长子。   李斯:“臣先代长子由,谢陛下信重!”   嬴政颔首,不曾多言,继续道:“至于最南端的瓯越一路,便任仙使为主将。”   周邈猛地抬头!   啊???   但还不等反应,就又听到:“韩信、项籍为副将,张良为军中监御史,主粮草后勤等军中事务。”   嗯?   周邈支棱:他又可以了!   有兵仙崽、少年霸王、谋圣,他这个主将也就是担个名!   征战有韩信和项籍,军中事务有张良,他只需当好一个吉祥物!   项籍和张良不在场,韩信独自相信领命:“臣领命,必不负陛下信重。”   虽是副将之一,但能任命他一个十三少龄者为副将,焉能不是信重?   嬴政照样颔首,未曾说一番慷慨激昂的华丽辞藻。   如此,便把三个施工队的监工人选,南征百越的三路主副将人选酌定。   今日最重要的也就是这两件事,后续有关任务的部署,就是熟能生巧了。   值得一提的,大概也就是:“……因为役夫及役妇应役结束后,直接定居百越。那么工装粮布所有补贴,便只需发放当月食用所需。   积攒下来的,在最后一月一次性发放即可。”   虽然不会都定居在任务完成时的地方,但也分布在水陆交通沿   线,一次性发放给他们,倒还方便安家。   周邈:“至于另外两班,我还是每月去跑上一趟。钢铁神兽来去神速,也就三五日时间。”   每班八架工业机器人,抽调两三台,都不会怎么影响施工进度。   至少不必像之前的扶苏当班时的,需要停工等待。   扶苏:……罢了。   一切部署安排妥当。   又扫描提交了十万役夫/妇的名单。   只等出发之日到来。   散会前,周邈突然想到:“对了!陛下,原本的屠睢、任嚣、赵佗等南征百越的将领呢?”   吃瓜看戏的心思昭然若揭。   “……屠睢与任嚣尚非一地郡尉,不足以托付大事。”   然嬴政神情稳定,“赵佗如今连县尉且不是,又是见风使舵势利之辈,同样不足以托付大事。”   屠睢和任嚣虽历史上并不算不忠,然能力泛泛。   在科举取士冲击之下,现在都不曾升任郡尉,赵佗更是,连县尉都被某一廷士挤掉,如今不过一县吏。   何以能担当南征百越之事?   何况,历史都已证明的事,任命时自当避开三人。   “哦哦!”虽然这瓜没有细嚼慢咽,但周邈也算囫囵吃到瓜了。   也没再追着始皇陛下问。   乖巧.jpg   …… 第148章 敬爱的始皇陛下:   展信安。   三川郡, 渑池县。   曾见证秦赵‘渑池之会’的此地,是秦自函谷关东出后的必经之地。   东南通吴越的滨海道、东方通齐鲁(山东)半岛的东方道、东北通辽东的东北道,也皆汇于从渑池县穿过的通咸阳的驰道主干道。   一朝机遇际会, 渑池县已与许多驰道途经的郡县一样, 乘此东风而起。   县中极贫困的黔首家户, 在一轮又一轮的征召役夫中,基本实现脱贫致富。   更兼驰道畅通以来, 渑池县行旅如织,总体日子更是蒸蒸日上。   可县中也有距离驰道相对较偏远的村落。   有那郎君战死又无后的寡妇,最终选择应召,前往百越应役并定居。   自愿具名登记应役后,时隔一月多,终于到了朝廷定下的出行之日。   许多村人送行到村口。   “如今县中黔首的日子眼见好过起来, 农时耕种几十亩地,种上仙麦、仙豆、仙秫, 今年还有新种仙玉米, 糊口无忧。   闲时若勤快胆大, 担一筐自家地里种出的菜蔬,到驰道边去市易,也能换得金布粮货, 贴补家资。”   “何必往那万里之遥的百越去呢?唉!”   一时村人唏嘘不舍。   妇人强壮能干,到哪儿都能维生。   村人不担心她活不下去, 只是感慨。   事实上, 送行的村人们大概也知晓原因。   妇人的郎君在七八年前战死沙场, 一个遗腹子又在将满一岁时病逝, 妇人已经无牵无挂,此处更已是伤心之地……   “难得这次允许强健妇人应召, 我为何不去?此去应役,发得一笔大财,若有相中的役夫,结为夫妻,定居百越,也算是成家立业了。”   妇人虽有离别的惆怅,却也坚定向往,“若没有看得上眼的,我立个女户,像以往一样耕种过活,不也自由自在?”   总比留在此处,触景生情,一辈子不得笑颜要好。   “唉。”   送别的村人们又怎么不明白,“此生恐再无相见之日,唯愿你此去一生顺遂。”   “也祝愿你们此后健康富足。”   妇人告别村人邻里,包袱一挎,离家出发。   上了驰道,沿着阔直驰道前行,往庐江郡去集合。   途中遇见两个同县的役夫,他们共同借了一辆驿站的牛车赶路,妇人也出资一份,得以同乘。   因为此次无论男女,都将在应役结束后定居百越,来日说不得就是邻居。   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彼此间便格外热络些。   一路行来,沿途风景新鲜,春风肆意拂面而过。   初次领略到了天高地远的畅快。   南郡,安陆县。   一家长子,正告别父母和两个弟弟。   “……我此去长沙郡集合,之后应当是随仙使的队伍前往南越之地,无须担忧。”跟随仙使前往,有何不放心的?   “来日水陆道路通畅了,我一定顺江河北上归家,回来看望你们!”   这来日,或许是三五年,也或许是一二十年后了。   或者山高路远,他这一辈子没能力回家看望,要到他的子孙后辈才能归乡探望。   但总算是有个念想在。   “如今高产优良的仙稻种着,南郡便是不能似南地一年种两季,可在缴纳税赋后也能饱腹度日。还有仙豆、仙麦、仙秫等高产良种,种在山地旱地。”   “何况,家中又换了据说更加高产的仙玉米,种下去都出苗发芽了,只等丰收。又不是活不下去,何必去那深山老林的南越呢……”   家中阿母抹着眼泪,不舍地念叨着。   长子一时沉默,家中阿父面对骨肉分离到底是更加理性。   “有仙使在,便是那深山老林,也能成沃野千里!你只管去,在南越落地生根,发芽分枝,也繁衍一个家族!”   家中确实能饱腹度日,但也仅止于此了。   以大秦律令,等小儿子们长大,长子来日必要分出去另立门户,那时想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可就不容易了。   眼下有此良机,前往南越应役,挣得钱财,再娶一个能干的役妇,便是定居当地,也算达成一生目标了。   普通黔首的一生,其实平凡至极。   长子挎着包袱,告别父母弟妹。   顺着驰道往南,走过跨江大桥,往长沙郡南边赶去。   在大秦疆土之上,也有那未婚女子,告别父兄。   “……你们都别念叨了!反正我已具名应役,旨令也已下达,便是不去也不可能了!”   “待我到达百越,应役后挣得粮布财富,自立女户,当家做主!”   应役的寡妇及未婚女子们,强健能干,后来有与役夫结为夫妻,强强联合的。也有不少立了女户,招赘当地越人或同班役夫者。   因先河早开,在后来的几千年间,南地女户盛行。期间也有此消彼长,但总体上势均力敌。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   在各地役夫/妇们接到旨令,先后陆续出发,赶往对应集合郡县时。   章台宫前,章台街上。   嬴政率领群臣,送别仙使一行。   个中诸多不舍、期盼、希冀……百般离愁别绪,无需多说。   倒是这次的‘钢铁神兽’前所未有的高大,其中最为高大的河道疏通作业工业机器人,更是高逾五丈!   仰头极目,帽子都看掉。   登上钢铁神兽,临出发前,周邈站在平台上。   胳膊做旗杆、广袖做旗面,摇得与打出的仙字旗一般,在晨风中呼呼作响!   “陛下!我们走了!我会勤写书信回来的!”   玄衣纁裳,头戴冕旒的嬴政扬起胳膊。   一回生二回熟,摇得虽还是矜持,却没有了僵硬。   “此去珍重。”   “好嘞!”   咻!——   钢铁神兽启动驶离。   周邈带着他的队员们——扶苏、张良、韩信、项籍,徐福率领的一队方士,充作军医的医官,南出咸阳,沿驰道,往南郡而去。   随后同行的,还有冯毋择和冯去疾两队。   在经过南郡时,持符令调得楼船舟士两万,并确认了粮草后勤的调运诸事。   尔后乘水陆两栖的钢铁神兽在前,三百艘楼船随后,渡过江水,沿湘水南下!   途经长沙郡时,在湘水边,与彭越匆匆见了一面。   对于你能成为南征百越的三路大军——事实上闽越已臣服,只能算两路——主将之一,彭越深知先前为探路先锋时积累的军功和经验是关键。   而仙使的赏识引荐,又是他能成为探路先锋的关键。   仙使之于他彭越,更胜伯乐。   “……越在此,拜谢仙使!”   彭越郑重地,向周邈行了拜谢大礼。   虽然作为大秦仙使的周邈,能受得起任何大秦朝臣的大礼,但彭越如此郑重其事,倒是把他吓一跳。   可想想这几年以来,见识到的古人身上朴素的侠义之气,为报恩甘愿为恩人赴死的作风。   便也只好受下了彭越的大礼,然后亲自扶起来。   抬着彭越的胳膊,拍一拍,想到历史上彭越的下场,颇为感慨。   可也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叹道:“彭将军为人聪慧,又颇具才干,只要一直恭谨忠诚地为人处世,一生荣华不会少的。”   “只因大秦未来用人的地方不会少,文武俊杰都能有施展才华与抱负之地。”   “越谢仙使指点!”彭越又拱手揖礼道谢。   大秦一统五年,虽已是日新月异,天下大安。   但眼见尚未到鼎盛之时,文士治国,武将安邦,都大有可为!他彭越逢此际遇,焉能不向往做出一番功绩!   但彭越也听说过仙使的相面神通,能得一句提点,他必然谨记在心,日夜参照自省。   “今日就此别过。”任务紧急,不能坐下详叙,周邈就果断告辞。   “来日在离水尽头,我们再悠闲地坐下来,好好吃喝庆祝!”   沟通南方水陆交通(东段)的任务分三段,彭越与冯去疾所在一班,负责湘水至离水段,从北向南,为方便粮草后勤补给,会先开凿灵渠,再疏通湘水。离水。   任务完成时,将会正好到离水尽头。   “仙使珍重,来日再聚。”   之后在长沙郡治所临湘县,扶苏及随行吏员门客熟门熟路地,花费一日时间,将聚集来此的役夫和役妇们集合点名完毕,并安排好乘坐楼船。   ——每艘楼船可载人两百,两万楼船士一百艘便足矣。出动楼船三百,自然是将三万役夫役妇也算在其中,再加上随行人员及行李等杂物的运送。   第二日一早,出发溯湘水南下。   待行到湘水上游,即便有疏通河道的钢铁神兽连夜疏通,也在到达源头之前,楼船就再不能前进。   之后按照计划,周邈役使钢铁神兽在前,沿着系统确定的最优取直路线,碾压出一条道路,以供步行。   楼船士和役夫役妇们下船,由扶苏和项籍、韩信率领,星夜兼程,步行穿过在后世称作湘桂走廊,也是灵渠所在的狭长地带。   而周邈则与张良及几十武士护卫等一起,操纵八台工业机器人,将能载两百人的高大楼船从湘水搬运到离水上。   昼夜往返不停。   所幸只是一句语音操控的事,不必手把方向盘、脚踩油门,晚上搬运时还能断续睡上几个时辰。   如此,当楼船士步行穿过湘桂走廊时,周邈也搬运完毕三百艘楼船。   于是楼船入了离水,楼船士和役夫役妇重新登船,顺离水而下。   在离水尽头入西江,顺流直达入海口。   [敬爱的始皇陛下:   展信安。   ……我们在今日,终于到达了入海口!   不出所料,尽管已经尽力赶路,离开工时间也迟到了半月有余。   但问题不大,等开工后我们稍稍赶工就行,说不定还能提前完工(虽然还是能在过年前完成,怨念.jpg)。   打算明天先在番禺地带扎营,后日就举行赐福暨开工大典,正式开始施工。   ……   南面已经很热了,只穿得住一件薄衫,还要卷起袖子才不闷热。   不过南面的大多数果子也还没熟,等熟了,我再给陛下摘些耐保存的,随信给陛下寄来。   最后,愿陛下身体安康,眉寿万年。] 第149章 他这个南征大将军的第一份战功就来了?   在信寄到始皇陛下案上之前,‘南征百越大将军’周邈一行初来乍到,正发生着精彩纷呈的经历。   八尊巍峨如山岳的钢铁神兽开路,三百艘船大楼高的威严楼船拥趸,浩浩荡荡,乘风破浪而来。   江河两岸,藏于山野林间的本土越人,无不先后听闻了动静。   望风的越人探子在枝叶间窥视着,惊骇于天降钢铁神兽的冷利威武,三百楼船的声势赫赫。   却也看到了两三月前有幸惊鸿一瞥,或听说的传闻中瞬行山野的箱形神兽,那头首上插着的玄鸟黑旗和仙字旗。   “是北方中原的秦国大军来了!”   尽管百越闭塞,但大些的部落多少也知晓一二中原局势与讯息。   在后来的珠江水系下游干流两岸,及番禺之都一带,正是南越(部落联盟)的核心地带。   如今的南越部落,也大多聚居在两岸沿线。   役夫役妇和楼船士组成的秦国大军过境的消息,先后都得知了。   常年相争但也守望互助的南越本地部落之间,立即互相传信。   最终连夜聚在一起商讨——   “秦国兼并了六国,这是要往南扩张地盘了!”   大陆南端的此地消息确实闭塞滞后,尚且停留在大秦一统六国的阶段。   不知道月氏、乌孙、匈奴、东胡与东夷等北方势力,也已被兼并或臣服于大秦,北方已定。   “打出的那旗帜,难道是那什么大秦仙使也来了?”   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闭塞,还知道大秦仙使的存在。   最终商量来商量去,除了确定秦国大军如从天降,竟顺流江河到了家门口,也没商量出什么实质对策来。   南越部落间,普遍还是投掷石块、木枪作战,罕有的几柄青铜兵械,是部落首领才能佩戴的权力象征。   眼下面对秦国的高大楼船、巍峨神兽,以及悍勇的秦国兵士,坚固的盔甲,锋利的兵刃,他们又能奈何?   “……那就这样,我们都带上一队勇士,明天一早就潜到秦军驻地外的山林里,先探查一二。”   “好!秦国大军兵士虽然强壮高大,但绝不会有我们熟悉山林,我们   可以悄无声息地先打探打探!”   数名部落首领里矮个子拔将军,最有见识的两个,最终确定了应对策略——   打探情报,知己知彼,随机应变!   第二日一早,也是周邈他们扎营完毕,照例举行开工暨赐福大典的这一日。   附近几个部落的首领,各自带上部落中最强壮聪明的勇士,在莽荒茂密的山林间潜行,靠近秦国大军驻地。   虽然南越勇士手上拿的兵器还是削磨尖的棍棒,也普遍没有秦国人的强壮高大,但土著的地利和经验优势确实明显。   他们的身体和头脸皮肤上,用树汁草液密密画着原始的图案,头上插着鸟羽、身上裹着兽皮草叶裙子,天然是最佳的伪装。   潜伏在山野间行进,毫不显眼,真的成功靠近了秦军驻地外围。   但是,“秦军把驻扎的营地和周围的草木都割干净了,不能再靠得更近了。”   狡猾的秦军!这是特地防备他们借草木遮掩,潜进去偷袭呢!   张良&韩信:倒也没有特地,就是正常的防备手段。   “没事!秦人不知道我们的勇士们常奔跑在山林间狩猎,练就了一双利眼,远远地也能看到他们的动静!”   然后……   有一双利眼的南越首领们和勇士们,就看见了秦军营地一侧,空旷的场地上。   一座高台耸立,似直插入云!   高台周围,八尊同样高大的,前所未见的钢铁神兽静立,泛着钢铁的冷硬光泽!   那就是钢铁神兽?   那只能是钢铁神兽!   无需言语,无需告知,只需一眼,就知道了,那就是传闻大秦仙使座下的钢铁神兽!   周邈:……传言就是这样失真的。   明明是基建仙人座下神兽,前来相助而已。   分散在山林的几支队伍,一时无不震惊当地!   但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交流上,陡然地——   叮铃——   天空传来一声清脆、空灵又威严的叮铃。   山中鸟儿的鸣叫,密林野兽的嘶吼,含着草叶吹出的哨音……都不能奏出的一种仙音。   然而接着,又只见   那高台上一轮明月升起!   毛毛茸茸的一轮圆月,播撒着莹莹光辉!   比望日第二天晚上,海面升起的明月,还更加鲜活!   对,就是鲜活!就像胸腔中正跳动着的心脏,正鲜活地跳动着!   “啊!”   一种原始、狂热的气氛,瞬间在大秦驻地外的密林里破土,并疯狂、野蛮地生长!   相比大秦中原的黔首,南越的越人们还要更加原始,也就更加信奉自然中的神明,就像靠南的楚地黔首更信鬼神一样。   带来光与热的太阳,夜晚洒下光辉的月亮,一座山、一条河,甚至是风和雨,都比凡人强大,因此也都被信奉着。   咚咚!   山林间,南越的许多勇士当即匍匐在地,向着那轮圆月实实在在地磕头!   因为是白昼升起的明月,磕头磕得更响,恐惧与狂热交杂的情绪蔓延。   然而,磕头时抬头的间隙,便又见那高台上的圆月中,落下一匹白色帘幕!   不是雾,比雾沉重。不是水,比水更朴实。   因为隔得太远,有一双利眼的勇士们也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但其中有一个勇士,在上一个炎热的季节时,刚顺着河流从北方归来。   也正是他带回来秦国有一个什么仙使的消息。   因为他只到达了长沙郡的南端,不曾亲见过仙使赐福大典,只寥寥地听说过两句。   原本不解其意,但此时亲见,顿时如醍醐灌顶:   “那就是仙使赐福!那是从明月里降下粮食!”   南越人渔猎为生,不算是农耕社会,对于粮食并不擅长耕种,只是知道和猎取的野兽、采集的果实一样,都是食物。   但这已经足够。   能凭空赐下食物啊!   “那个肯定是赐下的衣裙!不,是叫工装!”   原来高台之上,圆月明灭之间,已经是第二轮了,赐下了工装。   “是红土的颜色!”   “啊!那个肯定就是仙缎了!”   又随着住宿补贴布匹的发放,这个见多识广的勇士,也随之喊出。   勇士所在部落的首领听明白了,在震撼之余,想   到身上穿着的衣裳——正是该勇士为他带回来的大秦形制的衣裳。   但并不是仙缎制成,只是普通布匹而已。   见证高台之上的玄异神迹者不是只有几人,而是前来探查的部落众人,都看到了。   于是自然而然地,一边极力眯眼,想要瞧清高台之上的那道人影,又一边狂热地举起胳膊,发出了‘呜呜!’的叫声。   表达着他们极致的狂热与信仰。   因为这股动静,秦军营地被惊动。   训练有素的大秦士兵,列阵成队出动。   逐渐往营地外靠近,在几支探查的队伍之外,其余的秦军士兵也当即集合戒备!   “停下呼喊!秦军前来搜查了!先行撤退,容后再议!”   也顾不得小声了,有首领高声下令道。   但部落勇士们有极大一部分,面对命令,显得迟疑。   “先撤退,商议妥了,再去与大秦仙使和秦军和谈!”   一个首领这样说了,其余首领也相继下令。   “先撤退!从长计议!”   “不然秦军搜来,说不定我们就被当成敌人,当场砍杀了!”……   如此,浮动涣散的人心才勉强聚拢,并在秦军搜来之前,成功撤退,隐入山林。   他们赶紧撤退,其中鬼鬼祟祟潜伏过来探查,怕被秦军误会,当场砍杀是一方的原因。   另一方面,部落首领们大多也不傻,就算要与大秦仙使和谈,臣服于秦国,最好也不是在沦为俘虏的情况下。   ……   另一边。   “禀仙使,未能捉到潜行前来探查的越人,也没有远追。”   “谨慎些是对的,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宜贸然追入密林里去。   继续加强营地巡逻防守,谨防越人偷袭。”   周邈完成大典,从高台上下来,善后工作照例交给扶苏去安排负责。   他则听取有关方才营地外,密林中的叫嚣异动的探查结果禀报。   周邈还没意识到,方才赐福大典的玄异神迹,对于第一次见的南越人,会是何等震撼冲击。   项籍也无知无觉,只是踌躇满志,恨不能当场率一队人追出   去,酣畅淋漓地打响南征百越的第一仗!   唯独在场的张良和韩信,长幼两代的谋圣与兵仙,默契地对上视线。   并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相同的猜测。   但因事未成定局,也就按下没说。   “……之后的事就交给扶苏、智武侯,以及信崽和项小籍你们了。我下午就要动身,去为另外两支队伍举行开工大典。”   张良:“唯。”   韩信:“明白。”   扶苏没在旁边,但周邈并不担心。   项籍也铿锵道:“仙使尽管放心!”   周邈:虽然是一军副将之一了,但唯独你项小籍,他最不放心。   不过有张良和韩信在,完全不用担心,那都不是事儿!   除了这几个人,还有一个徐福。   “……你们尽快开始制取青霉素,还有随行医官,也都要尽快重新启动。”   “还有,切记!要确保水源的干净卫生,以及营地和周围环境的安全整洁。”   让两万兵士和三万役夫役妇,五万人日常饮用开水,明显不现实。   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保证水源的干净。   “南地湿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起痢疾、疫病等。”   “虽然有青霉素,但假如是大范围爆发,也是杯水车薪。”   青霉素救急可以,但如果是大范围的急性感染,也救不下所有人。   后世战场上的军队,药品尚且短缺,更别说现在了。   张良再次郑重应下:“唯!仙使告诫,良谨记在心,必定遵照执行。”   其实这些事早就叮嘱过,只是事关重大,周邈不放心,才忍不住在临行前又念叨了一遍。   午后,周邈带走两尊不急用,缺了也不耽搁开工的钢铁神兽——修建陆路驰道的整平和搬运机器人。   武士护卫随行,出发去为另两班举行开工大典。   日夜兼程,全速行进。   五日后,才重新回到入海口平原的大秦营地。   刚回归,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禀告了一件大事——   “禀仙使,西江两岸及入海口平原一带的南越土人部落,共计十二个,其部落首领皆前来营地求见仙使,是为与秦军和谈。”   周邈:和谈?   他这个南征大将军的第一份战功就来了? 第150章 陛下,你绝对是在炫耀吧!   南征瓯越的大将军周邈(←_←),他的第一份战功就像大风吹来的容易。   稍作休息,就带上随行的外交人员——典客衙门的官员,与张良、韩信与项籍等人一道,接见了前来和谈的附近十二个南越部落首领。   之后和谈的个中情形,Emmm……   只能说,没有想象中两方势力外交谈判的高端严肃。   除了两三个越人首领穿布衣鞋履,大多数都是袒胸露腹光着膀子,皮肤上绘着颇具少数民族特色的纹案。   不讲究中原的繁文缛节,因此在有些尴尬的初见后,便直奔主题。   精简一二,大致如下——   “秦国大军顺江河而来,如从天降,我们估算过了,打不过你们,所以我们前来臣服于大秦!”   翻译一下:他们送上门来投降了!   周邈:=_=   满头问号地向张良和韩信寻求解惑。   这么草率的?   要知道这些部落,盘踞之地正是后来的南越国核心地域!   简言之,这些部落加在一起,就是南越势力了。   一旦南越诸部投降臣服,他们这一队军事上的目标——南征瓯越,就只剩西瓯了!   再换句话说,广东已经平定,只剩广西郁水沿岸一带的西瓯部落!   #战功来得太快就像大台风!#   张良神情平静,眼神坚定地颔首:没错,确如仙使所想。   韩信则是明说到:“战胜无望,又有利可图,干脆利落地投降,也不过情理之中。”   南越诸部就算原始闭塞,但也不意味着就痴傻,只是相比中原较迂回的作风,要更加直接。   周邈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和谈(投降)的流程继续推进,其中最大部落的首领作为代表,提出了和谈要求:   “请赐我们仙粮耕种。当然,如果能赏几匹仙缎就更好了!”   “然后我们就会率领部落勇士和男女老少,全听仙使号令!”   首领们意料之中的干脆,直接就索要粮布。   但这个要求形同于无,因为周邈原本就打算,如果南越人投降   ,必然要像彭越收服越人一样——   建制郡县,修建城池,把南越人迁出山林,并教导他们耕织生活。   而且这次系统发放的工餐补贴口粮,是以前就出现过可以播种的糙米。   正适合水热条件优越的南越耕种。   南越诸部有此意向,周邈求之不得:“当然!我会赐你们仙稻种子,教导你们播撒耕种。”   “至于仙缎,并非属于我,不能直接赏赐。但你们可以拿猎物肉类果子等物,前来与役夫役妇们交换。”   正好糙米做主食,还缺肉类果蔬补充。各取所需了!   而周邈素来厚道,“虽不能赐你们仙缎,但我总有好东西奖赏给你们的。”   “待我下次出游举行大典时,就沿途给你们置办一些中原物件带回来!”   除了仙缎,对南越来说,许多中原事物都是稀奇新鲜的。   南越首领们听懂了话后,也没有不满,反而欣喜得手舞足蹈。   “好好好!谢谢仙使!”   至此,与南越诸部落和谈一事,大体就结束了。   之后周邈吩咐下去,蹭一顿役夫役妇们的糙米,再加上几样他开小灶的肉干、糕点等,摆出一桌宴席,宴请了南越首领们。   这略显简陋随意的宴席,却让大多第一次品尝精致美味的中原膳食的首领们,吃得是心满意足!   和谈宴散席,周邈又请张良和扶苏几人一起,商量出后续章程。   然后当即铺纸磨墨,书写奏章(家信)。   [尊敬的始皇陛下:   展信安。   今天原是平常的一天,但十二南越部落硬是要送我们一份战功呢!   ……   因此,我们商议认为,建制南海郡的时机已到。   在建郡的同时,可在入海口的平原一带,建番禺县城,也是郡治所在。   ……打算参照‘九州秘藏’相关内容,先规划好城池建设,做好功能划分,并一步到位,修建好城市地下给排水系统……   有改建咸阳的经验,新建城池有困难,但我们会克服!   刚好我在这里,可以在下工后语言控制机器人,帮助实现建城目标。   陛下,可否?请指示!   最后,祝陛下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奏章由周邈亲自连夜驭使钢铁神兽,溯流北上,送到长沙郡,再由驿站急递回咸阳。   数日后,周邈就收到了始皇陛下亲笔回信:   [善。另,三月之内,将有朝廷派驻数十官吏抵达,协助建制郡县。]   “陛下指示到了,可以开干!”周邈转告旨令。   于是,张良和扶苏分别负责两万楼船士军队、三万役夫役妇队伍。   前者巡逻防守,收编越人。由越人带路,项籍和韩信率小股兵力出击,去河谷密林里收服遗漏的越人中小部落。   后者应役做工,疏通河道。并早晚赶工,以求尽快把延误的工期赶回。   而周邈,先是写写画画,首次运用大学建筑专业知识,多次推敲修改,画出县城建设图纸。   再熬夜操控工业机器人,挖护城河,挖城市下水道,挖城墙坊墙地基……   烧砖块、割石板……   同时,号令不必出战的万余士兵出动,垒砌高墙,铺设砖石……   一座县城,从开始的荒草密林之地,犹如开启了延时摄影,一天一个样,迅速地成形!   这之中,作为他们未来可能会定居的城池,跋涉千里而来的役夫役妇们,还有南越部落民,都会在下工和有空的时候来看上一眼。   并志愿参与进来,做着搬抬,垒砌,铺设的工作。   万众一心,齐心协力地建设未来家园。   ……   等扶苏带领工程队溯西江而上,到达离水汇入的地方。   等项籍和韩信收服了所有南越大小部落,预备南越人迁入番禺城池时。   周邈也完成了城池建设工作。   两个多月的时间,建设一座城池。   也只有每晚八尊钢铁神兽助力,万余士兵协助,加上大体保持在近万的‘志愿者’人力参与,才能达成了。   “……工程队方面,即将到达浔江段,参照‘施工计划书’,开工时延误的进度已经赶上。”   扶苏搭乘了顺风车——钢铁神兽,来到已经成型的番禺县城。   周邈整整衣袖,拍拍衣   摆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因为一座城池平地而起的基建成果,感到心满意足:“那就拔营,前往离水交汇处的岸畔!”   “至于这里,就交给咸阳来人们吧!”   始皇陛下回信中会派驻的官吏,已经于前两日抵达,修整两夜一天,也可以着手交接越人迁徙入城,及后续一应政务琐事了!   扶苏全无意见:“理当如此。”   周邈又道:“到时三万役夫役妇们应役结束,定居瓯越,肯定不能聚集定居在番禺县。   在离水汇入的沿岸,也可以建一座城池。”   在后世,那里就是梧州市所在。   本就是水路交汇的要道,以后疏通了河道,就更是南地交通枢纽。   可谓最佳城池选址。   扶苏再次赞成。   “言之有理。”   [敬爱的始皇陛下:   展信安。   ……   这样一来,我们觉得,可以再建制一个桂林郡。   并在离水汇入的沿岸,再建一个城池。   至于名字,暂且称呼‘梧县’。是梧县县城,也是桂林郡治所,。   陛下,可否?请指示!   祝陛下身体倍儿棒!笑口常开!   注:另随信寄回荔枝一石,请陛下品尝!]   咸阳,章台宫。   夕阳西下,嬴政批阅完今日奏章。   正在广场舞剑锻炼时,就收到了从南越寄来的信件和手信。   捻起一颗清洗过的荔枝,两指一捏剥开壳。   果肉送进口中,嫩滑甘甜。   若是按周邈建议,用硝石冰或井水冰镇,可以想见会更添清爽甘甜。   吐出荔枝核,吩咐道:“令少府用硝石制冰,将周邈送来的荔枝用冰鉴冰镇。   待明日朝议后,邀朝臣共品。”   蒙毅偷摸地瞄一眼他们陛下,心里有所猜测,但口中迅速领命:“喏!”   第二日,朝议结束后。   嬴政下令抬入一个冰鉴。   接着有殿中侍立的两名宦阉隶臣合力揭开盖子,并用莹润如玉的青瓷盘,盛出冰镇得沁凉的荔枝。   “此乃仙使从南地海边,寄回的荔枝,邀诸卿共品。”   嬴政一扬手展袖道。   正在朝臣依言拿取荔枝品尝时,又道:“还有,仙使已建成南海郡治所、番禺县城。”   “然又请示,再建制桂林郡。并在离水汇入沿岸,再建一座城池,以为治所。”   蒙毅:虽然不明显,但是,绝对是在炫耀吧!   炫耀仙使孝敬了陛下他一个郡、一座城池,并很快会有另一个郡、另一座城池!   炫耀仙使有心,还惦记着给陛下他寄回岭南才有的荔枝!   “……”李斯可疑地一顿,又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一眼上首。   然后开口:“仙使用心可贵,给陛下寄回来的这荔枝清甜爽口,臣等有幸,方才得以品尝。”   不止李斯反应迅速,王绾、冯劫、萧何等人也随后跟上。   着重吹捧了仙使对陛下用心至真至敬。   蒙毅(=_=):陛下,这下满足了吧?   虽然看不出始皇陛下的神情有何变化,但必然是骄傲与愉悦的吧。   殿中的氛围,于无形之中,也轻松不少。   …… 第151章 #这不得炫耀一下?#   远在南越之遥的周邈,不知章台宫彼时的情景。   将信送出之后,就从入海口平原拔营,离开了新建的番禺县城。   迁移至后世梧州附近,离水汇入西江的岸边。   再一次地,开始重复修建城池的准备工作。   勘探地形,绘制图纸……   等到始咸阳的指示一到,当即动工,开始修建桂林郡治所、梧县县城。   在这之后,就是时间和流程的重复了——   扶苏监督役夫役妇组成的工程队做工,有条不紊地推进任务进度。   韩信和项籍照常率领小股兵力,搜索并收服分散在沿岸山中的土人部落。   周邈则在工程队当日收工后,加班加点操控机器人挖地基、下水道,平整道路,烧制切割砖石……   更有张良在负责军营事务之余,协助组织营中留守的万余楼船士,参与修建城池。   又是两月有余后。   在梧县已具雏形时,又顺着河道向西,进入郁水段。   周邈心中早有计划:或许可以在后世南宁附近,河流沿岸,也建一座城池。   不过这个县城,就不能归桂林郡管辖了。   而正好,建制象郡的时机已经成熟!   [尊敬的始皇陛下:   展信安。   ……桂林郡治所、梧县县城已经建成。   只等收服的越人、应役结束后的役夫役妇们陆续迁入,垒墙盖屋,再在城外开荒耕种,就算是彻底收服消化此地了。   我们明日就要再次拔营,往西去了。   商议觉得,还可以在郁水段与右江段的交界弯道处,也就是后世的南宁附近,更靠近大河的方向,也建一座城池。   并建制象郡,此城即为治所。   其实历史上的象郡治所临尘县,不是在河道边,而是在更西南方,以陆路相通。   但考虑到计划里中南半岛上的‘交趾郡’,象郡重心或可往东北移一些,这样都更能辐射更广的地域。   ……   是否可行?还请陛下指示!   最后,祝陛下胃口好好!睡觉饱饱!   注   :另随信寄上荔枝、龙眼、木瓜等特产水果,请陛下尝鲜!]   数日后,咸阳,章台宫。   嬴政放下满纸字句的信件,剥开一颗龙眼放入口中。   同样的清爽甘甜,但与荔枝相比,又是别样的风味。   “令少府来人,将仙使寄回的瓜果洗切呈上。”   嬴政又吩咐道:“再请两位丞相及诸卿,入宫议事。”   “唯!”   蒙毅:他懂!   又是两个多月过去了,定然是仙使又已建好桂林郡治所、梧县县城,汇报了进度。   并且又有新的建制郡县计划,写信来请示。   件件有回应,桩桩有请示,还无比用心,记得给陛下寄特产瓜果。   #这不得炫耀一下?#   ……   在写信寄回咸阳后,拔营往西,到‘南宁’之前。   率兵先行,扫除前进障碍的两员副将——项籍和韩信,各率领楼船士三千,也终于即将进入西瓯的核心地界。   先前南越收服的容易,而与之并立的西瓯势力,现在终于也相遇了。   而他们在建立象郡之前,必将先迎来与西瓯诸部的交锋。   自南下以来,因为南越诸部主要部落当先臣服,韩信和项籍两人之后面临的只是中小部落。   因此两人各率一小股兵力,搜寻收服四散山中的小部落,以秦兵之勇、盔甲之坚、兵械之利,从未尝败绩。   此次在拔营,正式与西瓯主力诸部交锋前,南征主要人员齐聚一堂。   “按照旧例,拔营出发前,商议商议未来一段时间的用兵计划。”   到达瓯越也才半年时间,但韩信和项籍真正地带兵上战场,已有数十次。   这对人的精神气质,乃至体魄面容的历练,都是巨大的。   尤其是韩信,半年间,身高已经往上追了半个头!   面容轮廓随着婴儿肥消减,也慢慢显露。   以前更像傲娇的高傲,也掺入了坚毅、冷静。   变成了冷傲的兵仙崽。   嗯,现在称呼少年兵仙,会更贴切。   十三岁的少年兵仙韩信,大约是到了叛逆期(?),日常非必   要时,愈发沉默寡言了。   韩信:“嗯。”   #愚蠢的大人,你们根本就不懂!懒得和你们说话!#   ——周邈:大概就是这样。   韩信(冷傲、无语):污蔑。   视线交错间,交流代沟已经尽数展现。   而项籍,晒黑了,也长高长壮了。   但似乎是只是长了身体,性情还是一如既往。   项籍疑惑:“还需商议?”   “一如先前,分兵收服就行!”项籍就像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热血少年漫主角,阳光健气,热血沸腾!   周邈改变看法:不,性格上也还是有变化的。   大概是连战连胜带来的底气,收服了近二十个瓯越小部落,让他更加自信了。   “韩信,我们这次再比一比,看谁收服的部落更多!”   周邈不及开口,项籍又向韩信邀战。   没错,在张良不插手出谋划策的公平情况下,在之前的数十次小战役中,韩信所率队伍战绩更胜项籍的一筹。   韩信年龄小一岁,武力甚至不及一个寻常楼船士。而项籍之勇,已可力战十名武士。   韩信嗤之以鼻:“无聊。”   根本不接项籍的茬。   项籍被韩信不屑的态度一激,胜负欲反而更加爆棚!   不过没来得及纠缠,军师一般存在的张良就当即打断:“骄兵必败。”   张良:“莫要因为之前一帆风顺的战况,就轻视西瓯主战场。”   “之前的战无不胜,是因为南越主力诸部早已望风而降,你们征战所往,并无千人以上的大部落。”   “数百人的中型部落都少有,多是百来人、几十人的小部落。探子一旦搜索定位,便上千兵力前往包围征讨。   以多胜少,又兼兵甲之利,战无不胜有何骄傲?”   “那是理所应当!但凡输一场,都是耻辱!”   南方湿热,周邈穿的短褐单衣,没有宽袍广袖遮掩。   就正大光明地向张良竖起大拇指!   #谋圣,说得好!#   看得一清二楚的韩信和项籍,也不敢反驳。   但韩信表示与项籍   并非一路人,不在张良话里。   “智武侯言之有理。”   韩信进而分析,“西瓯主力诸部聚集在郁水一带,我们先前已经蚕食数个西瓯小部落,有所交集后对其已有所了解。”   “它们与南越的部落并无多大不同,因此可以适度借鉴经验。但西瓯主力诸部多是大型部落,人数有上千者,宜当谨慎以待。”   “只因他们占据地利,想要在山地密林中征讨围剿,需得至少双倍兵力,方才能确保必胜。”   即是说,至少两千、最好五千的兵力,才能确保围剿一个大部落时必胜。   但是,“若西瓯诸部联合迎击,大秦兵力就还要再上翻数倍,才能以压倒性局势,以最小伤亡夺得必胜战果。”   再上翻,那就是两万兵力全军出击了。   当然,如果不计较伤亡……   项籍反驳韩信:“必要的伤亡,总归难以避免……”   “说了多少次,要爱惜自己的兵!”周邈随即训道。   韩信:显而易见,有仙使在,不可能不计较伤亡。   “一直以来,项小籍你们队伍的伤亡,就比信崽队伍的高一截。”   之前的小战役里,伤亡也一直存在。但只要不是必死重伤,一支青霉素下去,杜绝感染,再好吃好喝养一样,能挺过来的概率大大提高。   在数十次战役之后,现在伤亡都不过百,也都被造册记录无误,之后也能抚恤其家人。   而在这其中,项籍队伍的伤亡是韩信他们的两倍!   项籍眼神漂移。   躲闪几圈,最终承认错误:“是,我知道错了。”   “但我和韩信本就是不同的领兵风格。我也身先士卒,总是冲在最前面,比士兵更先面对危险。”   确实如此。   所以周邈只是无奈,却无从生气。   项籍和韩信,的确是两种典型的不同风格的将领。   不能单纯地判定对错。   此时,张良收束话题,说回正事:   “那之后面对西瓯主力诸部时,你二人便合兵一处,通力协作,汲取对方长处,共同对敌。”   天知道,这就是周邈从最初时起,一直以来的   期望啊!   但想得美好,真正实践起来,总不尽如人意。   这次面对西瓯,单独一人都难以应对,总能通力协作了!   韩信一如平常的神色冷傲,沉默寡言。   项籍看一眼韩信后,脸撇向另一边。   虽然看起来不情不愿,但也都接受了合兵协作的策略。   张良:“但尽管如此,也并非直接出击。在有更佳计谋,可降低伤亡消耗的情况下,那就是莽撞不智了。”   “你们怎么看?”   项籍就像课堂上被老师提问难住的学生,支支吾吾,无法作答。   韩信则道:“参照收服南越诸部的经验,大军按兵不动,只随行护卫在工程队前后。”   “以逸待劳,静候西瓯诸部前来探查。若能在见识到钢铁神兽的伟力后,请求和谈,兵不血刃,便是最好的结果。”   “即便只是收服几个部落,也能减少伤亡消耗。”   “若不能不战而降,如此也更利于防守反击。”   周邈:虽然他不懂军事,但很有道理的样子!   张良也颔首,显而易见的满意。   至此,大体商议已定。   于是之后,周邈就带领小股的两千兵力向西,在郁水与右江段的交界弯道一带,选址勘探、设计规划。   在始皇陛下的允准指示——[皆依你所言]——下达之后,就熟门熟路地,又一次开始建城。   不同之处在于,因为更多的兵力由张良、韩信和项籍率领,以逸待劳随工程队移动防守,人力缺少,进度要慢些。   如此一个月之后——   “……日前,西瓯诸部中,前锋两部进攻失利,为杀鸡儆猴,大军反攻入部落之中,将部落民尽数俘虏。   原本在窥探过钢铁神兽之威后,犹豫退缩的其余六部,也皆请求与仙使会谈。”   后续发展,就又是熟悉的流程了。   周邈赶往会谈,一如南越诸部,西瓯诸部臣服大秦。   自此为大秦黔首,迁入新修建的‘南宁’县城,垒墙盖屋,耕织为生。   而分散在更偏远山中密林间的西瓯小部落,就又可以交给韩信和项籍了。   “虽然这次项籍和韩信合体协作,确实初见‘合则天下无敌’的雏形,但‘分亦所向披靡’的两人,恐怕又要进入战功竞争模式了。”   扶苏笑问:“这难道不是好事?”   周邈装模作样叹气,“对啊,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扶苏:懂了。   这是在炫耀呢。   在扶苏不知道的时候,始皇陛下和周邈神奇(诡异)地同频了。   “上次扶苏你也一起写信回去了,陛下回信说王阿姊还未临盆。但算算时间,应该到了啊。”   周邈不是不能连夜操控钢铁神兽,将扶苏送回咸阳,等王家阿姊生产后再接回来。   但为何后世的交通也发达,还有工作在外赶不及回家看望的情况呢?   除了私人情感,也是真正有非常忙碌、抽不开身的情况啊。   尤其是他们三线并进——施工、征战和建城,如果扶苏回去咸阳月余,真的会影响任务进度。   扶苏虽仁善,但大概到底是古人,社会风俗熏染所致。   其实并不太理解周邈的郑重。   扶苏:“有陛下看顾,应当无碍的。”   “不行,我得写封信回去问一问!顺便把征服西瓯诸部的战报,也送回咸阳。”   于是随侍左右的方岩见机,当即铺纸磨墨,稍后周邈来到临时支设的书案后,提笔——   [……   如此,西瓯主力诸部皆已臣服。   象郡治所、南宁县城,也已架好框架,初见雏形。   另外再代扶苏问一下,王阿姊是否已经生产?是否母婴平安?   最后,愿陛下诸事顺遂!]   咸阳,章台宫。   周邈寄回的信件,照例在众人中传阅一遍,最终回到嬴政手中,又被放进案上一角的匣子里。 第152章 南征百越大计,已经完满达成!   章台宫大殿。   传阅过仙使周邈在郁水边寄来的书信,君臣无不欣喜毕露。   大秦君臣之间尚无后来严格的尊卑秩序,日常议事皆是相对而坐。   此时嬴政坐于上首主位,王绾与李斯两位丞相分列下首,余者都有序列座。   王绾上半身半倚向背圈椅的扶手,神态间是如释重负之感,最终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样一来,瓯越便已彻底归服了。”   至于那些散于山间密林中的西瓯小部落们,此时就微不足道了。   或许信件到达的今日,智武侯、韩信和项籍等,都已经打扫干净了!   李斯也道:“至此瓯越臣服,南海郡、桂林郡、象郡也随之建制已毕。”   三郡,三县,三座城池,三个治所。   好比一座宫殿,周邈已经把地基夯实、梁柱架上,日后无论细小分割、增大扩建,都轻而易举了。   “仙使所到之处,无不臣服啊。”冯劫纯粹地感叹道。   王贲拈一颗这次虽未在信中特意提起,但照样随信寄回的桂圆——龙眼晾晒的果干,慢慢咀嚼着。   “闽越早在仙使出游初至时,便已归服。如今闽越君长和贵族们都已迁入了咸阳,闽中郡已是大秦管辖之郡。”   “湘水至离水一带,随着灵渠开凿,加之彭越旗开得胜、建制零陵县后,之后又乘胜追击,沿线越人部落亦尽数归降。”   “且按照仙使说法,已经在后世的桂林附近,再建一县,归入桂林郡管辖。”   “就是远悬南海边的瓯越,眼下也几乎是兵不血刃,彻底收服。”   王贲末了补充一句:“并且建制郡县、城池,彻底消化了瓯越部落民为大秦黔首。”   殿中君臣皆心知肚明,王贲补充内容的可贵。   秦国将士悍勇、兵械锋利,所向披靡不是夸大其词。打败瓯越诸部虽不易,却也不甚难。——仙使口中的历史中大秦也成功了。   但打败与彻底消化,其中差距可就大有不同了。   仅仅打败瓯越诸部,结果或许会走向穷兵黩武。   但彻底消化后,瓯越之地与中原便成为整体,可互   相扶持、滋养。   “当初的南征百越大计,竟已经大成。”   虽仙使他们还未完成任务归来,然成果却已定。   “仙使已建成三郡县、三座城池,只需经营数年,播种仙稻仙粮、繁衍生息。南方三郡,就也是大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萧何受职业习惯影响,句句不离农耕。   王贲点明,萧何详解,让大秦君臣再真实不过地意识到:   南征百越大计,已经完满达成!   章台宫大殿中,竟一时安静无言。   只有愉悦的氛围无声弥漫。   南征百越大计提前完满达成后的喜悦,余韵悠长。   大秦君臣无限回味。   安静片刻后,方才缓缓回神。   最终,还是上首的嬴政决断道:“将此大捷,昭告天下郡县,全国同乐。”   “其中仙使亲自驭使神兽,兴建三座城池之事,着重点明。”   李斯当即明白嬴政的个中意图,“如此一来,下一环任务开始前征召役夫时,先前犹豫不决、迟疑应召并定居当地者,很多都会愿意前往了。”   仙使兴建城池,届时定居当地,便不是从头再来,至少有了安身之所。   加上应役的粮布补贴发一笔大财,定居当地也不算差了。   虽然现在这一环任务还没结束,但一直以来接手后负责征召役夫的李斯,早已经在筹划征召役夫,为下一环任务(西段)做准备了。   上次征召了十万役夫役妇,如果参照旧例,下一环任务多半也是十万名额。已经征召走了十万单身男女,再一个十万之数,恐怕就没那么轻易了……   嬴政颔首,又道:“另,务必圆满举行今年的第二届科举取士。”   “待廷试结束,岁首新年过后,便擢选合适人选,派往南方三郡,补足紧要缺员。”   眼下已是始皇帝五年秋,距离始皇帝二年的首次科举取士,已经是第三年上头。   三年一度的科举取士,如约而至。   眼下各郡考生已陆续沿驰道赶至咸阳,静候最后一轮廷试的开始。   因此可以预见,又将有一批数百廷士,可以输往大秦各郡县了。   之前的南海和桂林二郡,虽已经派去一批官吏,但仍有不少缺员。   何况还有象郡没有官吏接管呢。   这一批即将新鲜出炉的科举廷士,正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如无科举取士,自然也就没有充足官吏人员,派驻南方三郡,又何谈接管消化?   可见科举制的实施,也尽显先见之明。   同样从前任隗状那里接手科举事务的李斯,又郑重领命:“唯!”   仙使周邈在前方都已创下天大功绩,他们岂能在后方拖后腿?   商议部署完毕,众臣散去。   嬴政则提笔写下回信……   ……   “扶苏!”周邈举着始皇陛下的回信,疾走去找到扶苏。   “陛下的回信到了!”   狂喜的神态引得役夫役妇们转头张望,情不自禁地也跟着咧嘴笑开。   虽然不知道有何大喜之事令仙使畅怀,但看着仙使激动开怀,他们也为之欢喜。   “陛下回复,王阿姊已于半月前成功生产!母子平安!”   周邈晃着手里的信纸,向扶苏报喜。   相较挚友扶苏有了后代,大秦第三代终于出生,信中其他的事情都不足为道了。   反正就是昭告天下,要他做的事情一件没有!   “真的?好极了!”扶苏得此喜讯,也是喜笑颜开。   “当然是真的,陛下亲笔回信——‘白胖婴孩’。”   周邈还没见到扶苏家他那小侄子,却已经开始想象。   “陛下这样写,那肯定是白白胖胖,小手小脚都有窝窝,胳膊腿也是圆圆嫩嫩,藕节一样……”   扶苏也跟着想象起来,想着他的第一个孩子会是什么样。   “听着很是可爱。”   “当然了!他可是继承了……王阿姊基因的小孩啊!”   周邈半途改口了。   臂上能跑马的赳赳武夫一样的扶苏,在南方待了大几个月后,被晒得更加黝黑了。   简直黝黑发亮!   要是小侄子继承了扶苏的肤色样貌……   #emmm……这一句可爱真的很难夸出口#   扶   苏:……   不过是些许小节,无关紧要!   最重要的是小侄子的诞生大喜!   “走走!我让霞榨几根甘蔗,我们以甜浆代酒,不‘醉’不归!”   要说在南方热带水果之前,周邈最在意的就是甘蔗了。   甘蔗关系到白糖的生产,‘制糖神通’都早已默写交给始皇陛下好久了,却因为甘蔗产量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直没能甩开膀子制糖。   现在可不得着重抓甘蔗的种植?   至于成果,已初见规模。   扶苏依着周邈,欣喜也溢于言表:“好!不醉不归!”   以甘蔗汁代酒,周邈和扶苏为连名字都还没取,面都没见上,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婴儿,庆贺了半日。   然后就又投入到了各自的事务之中去。   扶苏还是日复一日地调度监工。   周邈则继续上夜班,操控机器人建城。   但仍旧忙里偷闲,神神秘秘地,开始给小侄子准备见面礼物。   扶苏好奇不已,但周邈请愣是没揭晓答案。   ……   春去冬来。   始皇帝五年翻篇,岁首新年到来。   沟通南方水陆交通(东段)的任务,也正式进入最后阶段。   ——河道疏通完毕,从水路进入陆路的修建。   南宁县城也已建成,象郡正式建立。   只等过年之后,咸阳派驻郡县官吏前来接管。   在这之前,韩信和项籍他们也完成搜寻收服西瓯零散小部落的军事任务。   而周邈不必再建城后,应该闲下来了吧?完全没有!   周邈甚至没有驾驶暂时闲置,疏通河道的钢铁神兽,偷偷溜回咸阳去过年。   而是操控着机器人,勤勤恳恳地在城外开荒。   南方草木茂盛,单靠人力开荒的话,当然可以。   但真的很苦很难。   周邈既然有能力,便想要帮上一帮。   于是操控着机器人,咻——,咻——   来去迅捷。   铲除林木荆棘,深翻土层,捡出树根草根,砌坎培垄……   南方雨水丰富,山间   溪泉流水丰沛。   周邈在开垦之前,也都勘探考察过,确保处处都能引入水流。   因此无论是平地新田,还是山间梯田,都是难得的水田,能种稻谷!   任务的整个尾声期,周邈都在库库地开荒垦田!   就连岁首新年期间也不例外。——当然,有提前给始皇陛下写信回去拜年。   到了十月下旬,基建任务已经提前完成后,周邈都还白天黑夜连轴转,又给开垦了连绵一片山的梯田。   最后平坦处一眼望去,四四方方,平平整整,棋盘一样的新垦田地!   山腰丘陵地带,则是层层叠叠,从顶到脚,章台宫前台基上直插入云的阶梯一样的梯田!   直到距离工期结束还有十天,周邈出发去给另两队也最后一次赐福发放了,积攒在他这里的大量粮布补贴,让役夫役妇们有钱粮定居安家。   接着,才准备动身回咸阳。   人与人之间都是真心换真心,何况仙使的真心再真不过。   没日没夜地,为即将定居南方的役夫役妇们,开垦了连绵十几万亩的水田!   只因怜悯他们人力开荒,太苦太难了。   如果定居南宁县附近的有一万人,那每人也能分得十几亩。   就算公平地分给土人一半,每人也能有大几亩水田。   若两人结成一对夫妻,组成一个家,那合计十几亩水田了。   足以令他们在安家定居的最初几年,种植仙稻,保证温饱了。   来年生儿育女,田地不足时,也来得及慢慢去开荒,只要勤劳肯干,便能生存无忧。   因此临行前,周邈被数万人一道送行:“仙使慢走!”   一眼望去,道路边、山腰上,漫山遍野地,都是送行的身影。   浩浩荡荡,密密麻麻,壮观至极!   也就是还没兴起万民伞,不然他高低得收到一把!   “别送了!”周邈站在钢铁神兽肩上,使劲挥动胳膊,“我下次还会经过这里的!”   “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送别的声音,响彻山林。   周邈(鼻   酸眼热,吸吸鼻子):没日没夜地加班挖田,都值得了!   周邈说后会有期可不是虚情假意的敷衍,而是确实会有再见之日。   因为这次回去的就只有周邈、扶苏,以及他们两个的随行人员。   张良、韩信和项籍,以及两万楼船士,都暂且留下,驻守在当地。   因为可以预见,这次东段任务完成后,后续必然还有西段任务。   他们原地驻守,也能避免来回奔波。   若不是扶苏要回去看一看王阿姊和小侄子,其实也应该留下来,将三万役夫役妇全部安置妥当,做好善后事宜。   而不是交给咸阳派任、刚到没两日的郡县官吏。不过有张良他们留守监督,问题也不大。   咻!——   任务完成,水陆道路已然畅通。   周邈号令八尊钢铁神兽,以两百公里时速,全速行驶在回咸阳的路上。   视角拉回。   回到送别仙使离开后的原地。   结束应役的役夫役妇们,开始畅想未来。   某役夫:“我打算就定居在象郡,这里有仙使开垦的水田梯田,定居后最初的一段日子会容易许多。”   另一个役夫:“我到时要登上楼船,去往南海郡定居。那里是仙使修建的第一座城池,又是入海口,地形平坦,县城更加繁华,我很喜欢那里。”   某役妇:“我也准备乘坐几日后,智武侯运我们迁徙定居的楼船离开,去桂林郡定居。   那里是离水汇入之处,南来北往的枢纽,交通便利,将来也会迅速繁荣起来。”   三郡三县,三座城池,各有优势。   全凭个人意愿,自行选择定居何处。   到了最后,相互间竟只有微小差距,三地的定居人数都在一万上下。   在张良、韩信和项籍,以及三郡官吏们,把三万役夫役妇、瓯越部落土人都安置妥当,共同生活在城中之后,秦人在当地也就算正式扎下根了。   冯毋择所在的闽中郡,冯去疾与彭越的连接中间地带,情形也大同小异。   秦人与土人融合,瓯越之地完全消化,成为大秦辽阔疆域中的一部分,只需等待时间的魔法。   【始皇帝五年,仙使邈降瓯越,建三郡、筑三城。   疏河修道,通东西、连南北,长逾万里。   ……   ——摘自《秦书》】   “……仙使邈之功与名,令南人铭记千年。直到现代,各地的仙使庙宇香火仍旧鼎盛。各地游神、迎神、祭拜等民俗活动中,都可见仙使邈的神像踪影。”   ——节选自后世某历史科普公众号发布的内容。①! 第153章 #李斯你个浓眉大眼的是不是搞他!#   从象郡西南与半岛相接处出发,陆路行尽时转水道。   入右江,过郁水,下浔江,而后转向北方。   在离水汇入处,遇到早就约定等候在此的冯去疾和彭越。   停歇半日,当晚行宴吃喝,庆贺一番,兑现了当初任务开始前在湘水边的约定。   “我们后会有期!”   第二日一早,周邈又告别冯去疾和彭越,继续北行。   “恭送仙使,后会有期!”   彭越和张良等人一样,咸阳未有调令,便要原地驻守。   若久不调动,就会像周邈所在历史上的任嚣、赵佗,以及当下时空的王离、蒙恬及章邯、李左车,一直镇守当地。   冯去疾:“仙使一路顺风!”   就像原本的扶苏理应留下,协助郡县官吏安置就地定居的役夫役妇,冯去疾就留下了。   至于下一环任务或许又要任用他们,仍旧负责统筹修建其中一段工程,那也没问题。到时旨令下达,周邈经过时捎上一程就行。   之后周邈带上冯去疾该班的钢铁神兽,浩浩荡荡十六尊。入离水,渡灵渠,顺湘水北上,渡江后上驰道,全速直奔咸阳!   当周邈回到咸阳时,年节早已过完,十月已将尽。   而比冬十一月更早到来的冬日寒风中,嬴政率朝臣迎到章台宫外的章台街上。   咸阳的黔首们也得知了仙使今日归来的消息,纷纷走出里巷,来到街道,站在人行道上,夹道相迎。   于是,周邈和扶苏在咸阳黔首的欢呼声中,驶过章台街。   就在尽头看见了始皇陛下。   冬日寒风中,始皇陛下在众臣之前,屹立如一座四方绝壁的巍峨山岳。   “陛下!我们回来了!”   远远地,周邈就喊停钢铁神兽,二两步跳下来。   看得人提心吊胆,生怕摔断了腿。   “陛下!”   周邈与扶苏趋步疾行,来到迎接的嬴政面前。   先一起行天揖大礼参见过。   只是扶苏郑重地折腰推手行礼,还没直起身时,旁边的周邈就已经神速完事!   “现在北方已经   冷起来了,陛下哪用在寒风中迎接我们!”   “陛下知晓我的性格,哪用这么客气!”   虽然知道是今天,但始皇陛下又拿不准具体时辰,就只能早早地就等在这里。   想必已经在外面吹好一阵冷风了,还是露天,冷得厉害着呢!   #让始皇陛下在冬日寒风中露天等待,他会折寿的吧!#   嬴政即便是正做着‘礼贤下士、周公吐哺’的举动,也是端正持重的。   “无妨,并未等待太久。”一个多时辰而已。   “内穿有毛衣,袍袄也絮了新棉花,并不冷。”   嬴政自然知道无需和周邈客气,但对他的礼遇、厚待与尊重,却要让臣民都知晓。   否则无论是上行下效,臣民因此轻慢周邈,还是臣民为皇帝对仙使的慢待,而心生不忿,都不是他乐于见到的。   “……我带回来了一些热带水果果干,还有些艳丽好看的鸟羽。”   之后照例坐上中车府安排的车驾,返回章台宫。   在嬴政和周邈同乘的车驾中,后者自上车开始,就嘚啵嘚啵开始分享南方见闻。   就算每月几乎都写上一封起步五页厚的书信,竟还不够分享。   “虽然我一人之力或许太小,但保护动物人人有责,我没带回象牙来。”   “就算是当地土人早已猎杀,早就取下的象牙,我也不想带回来。”   周邈说起了没给始皇陛下带象郡‘特产’象牙一事。   “我知道陛下肯定不在乎一件象牙摆件,但咸阳其他侯爵贵族必定会追捧。就算现在是已经死亡大象的象牙,但往后难道能确保不会为象牙去猎杀大象吗?”   “有买卖就有杀戮。一旦打开这个魔鬼开关,就止不住的。”   嬴政富拥天下,的确不会缺一件象牙摆件。   而且他早已不爱金玉玩器。   “如此便可,朕并不缺一件玩物。”   “若你表明不喜以生灵的皮毛牙骨,作摆件器玩。那你一人之力,倒也不小。”   嬴政又提点道。   周邈一顿,旋即大悟。   “是上行下效!也是后世的明星偶像,拍摄公益广告所起的模范   效应。”   不是自恋,他现在的人气可是远大于后世的明星偶像的!   不过,表明不喜生灵的皮毛牙骨做器玩这事儿,日后有合适时机就做了,现在也不急于一时。   当下最急的是,章台宫的洗尘宴别凉了!   既是为仙使接风洗尘的宴席,始皇帝陛下又亲自下令用心准备,少府的人哪敢怠慢?   郑重以待的态度,不亚于岁首新年的大宴了!   宴上菜肴凉了?   他们自己凉了,菜肴都不可能凉了!   “将近一年啊!一年没吃到这样美味丰盛的宴席了!”   周邈夹一筷子菜送到嘴里,珍惜地咀嚼着,泪眼花花的,无比感动!   其实在十一个月的任务工期里,周邈的伙食并不算差。   身边带着六英宫小厨房的头头儿隶妾霞,又有后勤物资补给,加上当地瓜果山货等,物资不缺。   一日二餐,每餐二菜一汤总没有少了的。   而且每月都还有一轮外出赐福的行程,虽没回咸阳,但也会经过南地几郡,改改口味还是不难的。   周邈:他吃的是宴席吗?是乡愁,是家的味道!   有仙使参加的宴席,从来都是大家专心搂席,少有那些交际应酬。   ——甚至受此影响,渐渐地平时宴席也干脆许多,少了一些虚头巴脑的规矩。   今天也不例外,吃饱喝足,周邈率先放下筷子。   在朝臣们目送下,腆着肚子离席,乘肩舆回六英宫去也。   劳累近一年回到家,周邈当即倒头大睡!   从第一日午后,直睡到第二日早上。   ……   第二日,周邈满血复活。   但也只集合了前几日就返回的冯毋择该班的八个工业机器人,回收系统,正式提交并完成了任务。   第二日早上,又睡了一个饱觉,估摸着朝议散后,才往章台宫去。   商议部署最后一环任务——   “[任务链-水陆沟通南地(西段)   任务描述:征召役夫十万,形成并根据‘南地水陆交通线路(西段)施工标准’、‘南地水陆交通线路(西段)施工计划书’,完成   南地水陆交通线路(西段)工程。   注:预计工期为十一个月。   任务道具:南地水陆交通线路(西段)施工标准×1;南地水陆交通线路(西段)施工计划书×1;   工装(冬)×100000、工装(春)×100000、工装(夏)×100000、工装(秋)×100000;   工餐×100000×335;   住宿补贴×100000×335   工业机器人×24]”   “任务内容一如所料,没有意料之外的情况。相关细节,就不必再赘述商议了。”   周邈转述完任务内容,又道。   #足以令一户人家暴富的丰厚粮布补贴,现在他都已经无动于衷了!#   周邈(成熟稳重.jpg):成熟大概就是见多识广叭。   “言之有理。”李斯粗粗浏览过传阅到手上的‘施工计划书’和‘施工标准’,接话道,“只是还需要就半岛的管辖之策,商议一番。”   是像瓯越南方之地一样建制郡县,还是似如今皇长城外的匈奴、东胡和东夷等部,实行制衡羁縻之策,都该早日明确。   王贲直言不讳:“河运航道、陆地驰道都修到半岛上去了,当然要建制郡县管辖!”   “那不然是发善心,给当地土人献爱心吗?费心费力地修驰道、疏河道,结果好处都给当地土人享了?”   虽然吧,因为万界基建系统援助,大秦也没有想象中的费心费力。   但也是出人出力,怎么不是费心费力呢?   周邈:言之有理!   一直是郡县制拥趸的李斯颔首,显然也是认同建制郡县的。   但王绾道:“南方二郡也罢了,然半岛还是距离中原太远。即使建制郡县,天高地远,来日当地官吏也会称王称霸。”   “即使有‘异地为官’之制,又二年为一任期,一两任后便可调回中原,称王称霸者也不过是换做世代盘踞的当地土人贵族。”   王绾一如既往地,不赞成在偏远之地行郡县制,“费心费力,却是费力不讨好,百十年后结局仍旧与羁縻之策类同。”   周邈:王老丞相也言之有理。   王贲与王绾代表的双方观点,一方进取,一方持重,但谁都没错。   李斯此时开口:“臣赞成建制郡县,正如通武侯所言,河道建了,驰道修了,与大秦寻常郡县待遇无异,为何不建郡县?”   “况且仙使不是曾言,历史上的后来,半岛上本就有交趾郡?既后来者能建制郡县,为何我大秦不能?”   周邈:李丞相也言之有理!   嬴政居高临下,大殿中众人的一举一动尽在眼中。   见周邈左顾右盼,摇摆不定的模样,心中无言。   若叫周邈为君,绝对会是一株墙头草,为权臣斗争所左右的一个庸君。   太没主见,轻易就被说服拉拢。   如果周邈知道始皇陛下所想——他以前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啊!难道真不觉得他们都言之有理吗?   在周邈左右摇摆之际,嬴政一锤定音:“建制郡县。”   并简短解释道:“有水陆大道直通,粮草兵士皆能运达,咸阳便可以管控。”   “即便百年之后,大秦后继之君平庸,当地土人成长势大,脱离管控。然在此之前,那一年二熟之地也已滋养中原百年。”   换言之,后代无能,丢失了也无妨,有便宜先占着!   周邈:始皇陛下最言之有理!   虽然让半岛回哺大秦、滋养中原,或许还需十来年的经营。   但只是派任一些官吏前往治理而已,相比一年二熟之地的丰厚回报,也就微不足道了。   此时周邈不经意间扫过殿中,那幅绣在锦帛上的巨大舆图。   忽然发现,当初岁首新年送给始皇陛下的惊喜之一——世界地图(简化版)时,指着东南西北畅想的地域,竟已几乎全被大秦收入疆土。   西域,东夷半岛,北疆,中南半岛。   周邈脑海中浮现徐福的身影,嗯,只除了东方海洋里的那串岛链。   并且心中开始懊恼:   也是后世中学地理没教他背岛上的金银铜铁矿产分布,不然他高低得给始皇陛下画出来!   “虽然在科技水平发展到一定程度,用作工业用途前,金银都只是金钱货币符号,但储备多了,总归不是坏事吧?”   “???”   对于仙使突然走题,殿中君臣一时疑惑。   周邈对自己情不自禁说出口的话,进行解释:“就是我之前说过的,东方海里的那串岛链……”   “所以说,提前纳入领土,增加金银储备总没错的吧?”   虽然他不知道金银铜铁矿产分布,但他只需要明白,岛链上富含金银矿就行!   后人金银铜铁不够了,会自己去勘探寻找的。   对于周邈活跃的思维,常常跑题的行为,嬴政已经习惯。   “……可开始建造更抗风浪的高大楼船,来日时机成熟,便可过海上岛。”   或许等上几年,章邯、蒙恬、彭越等青壮大将镇大秦疆土,成长起来的韩信和项籍等年轻一代,便能外出征战了。   “听陛下的!”周邈又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要说渡海登上岛链,还要注意随季节而变化的季风和洋流……”   渡海登岛不是立马就能见证的,但也纳入了大秦的行程表中。   小小的走题也就此揭过,重回正题。   “大秦的任务经验已经很丰富,只需遵循旧例,沿用旧有班底,因此无需多说。”   李斯开口:“但唯独役夫的征召,还没拿定主意。”   周邈一秒警觉,瞪大双眼!   嗯?役夫役妇还没提前征召完毕?   #李斯你个浓眉大眼的是不是搞他!#   最后一环任务了,来给他搞幺蛾子?   李斯疑惑地迎上仙使目光:??? 第154章 何不将兵士充作役夫?   李斯何其敏锐善察一人,当即就察觉到周邈的情绪有异。   而后心念电转,就明白了对方怒目瞪眼是为何。   李斯(白眼无语):=_=   明悟过后,李斯顿感无言。   并未恼怒生气,稍后只觉啼笑皆非。   李斯:他李斯的人品,就如此不可靠?   况且,陛下在上,他怎会、怎敢又怎能使坏?   迎上李斯仿佛看透了的目光,周邈迟疑起来——   他误会李斯了?   上首的嬴政看着下方两人间的眉眼官司,也为周邈常年如一日的纯真,心中莞尔。   倒也有所进步,至少没当场质疑出口。   蒙毅:陛下,您别太溺爱!   众臣:……   不过一个小插曲,真正的成熟大人李斯都懒得计较。   但是为给周邈解惑,也详细道:“所谓还未拿定主意,是真正从天下黔首中征召而来的役夫役妇,只征到了六万。尚有四万的缺口,不曾决定从何处补足。”   “是强征咸阳青壮,或是遣发刑徒,抑或迁徙贱籍之人前往?”   “然而不管是选哪类人补足,都不费时费事。朝廷及内史皆有二类人的名册,一旦决定,便可直接签发。”   也就是说,不是一个烂摊子摆在那里,还要从头一个一个地征召。   不会耽搁任务工期!   周邈:哦哦!那他就放心了。   #对不起怀疑李斯你了#   接收到周邈投来的歉疚目光,李斯望过去——道歉两字几乎被写在了脸上。   李斯:……他李斯本就没想和你计较!   周邈:#李斯真是个好人!#   原本已经揭过,结果又被小插曲尾巴扫了一下腿的李斯,唰地别过脸去,坚决不再看周邈!   周邈:?李丞相怎么变脸了?   算了算了,有陛下在,李斯变脸也无妨。   也幸亏李斯转过脸去了,否则高低得被气得语塞。   “咳咳!”王绾咳嗽清嗓,接过话来:“咸阳在经过数年经营,天下富豪迁入后,黔首数目已超百万之数,征调四万人轻而   易举。”   “而至于刑徒,在陛下当初赐爵以大赦天下,又颁行新秦律后,共计已释放近八十万刑徒。然也还剩下一二十万之数,可以遣发以充役夫。”   “至于罪吏、逃犯、赘婿、贾人等贱籍之人,内史大多有名册记录,可直接签发。”   萧何接着道:“右丞相之言中,前者征役夫役妇于咸阳,既是就近便宜,也可对咸阳人多地乏的状况稍作缓解。”   虽然咸阳繁华,驰道四通八达,但到底是耕织社会,土地才是黔首的生存之本。   人口一旦多了,人地矛盾便也暴露出来。   萧何:“遣发刑徒以充役夫,便如最初调骊山刑徒为役夫,有例可循。还有签发贱籍之人前往,也是常有之举。”   李斯、王绾和萧何,说得都是有条不紊,句句有理。   但周邈突然想到一点,就很疑惑:“不是,难道你们没想过还有另外一种选择吗?”   周邈的疑惑太过明显——或者说,他任何情绪都明显,简直写在了脸上。   殿中君臣于是都投来目光,“愿闻其详”。   “兵士啊!随行征战护卫的楼船士啊!”周邈揭晓答案,“之前通往闽中郡那班兵士只作剿匪之用,千余的兵力,就也不说了。”   “但彭越和我那班,每班就算两万,也有四万之数了!跟着征战奔波,除了有粮草补给,能吃上一口饭,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了!”   虽说兵役是大秦傅籍黔首的应尽之责,但兵役往往一去就不是一两年的事,而是一辈子!   战争好似是无穷无尽的,兵士们就只能往一个又一个的战场奔赴而去。   就算暂时无战可打,也会驻守当地,就像现在还远在南方二郡驻守的楼船士们,而往往这一驻守或许就是一辈子。   兵士们的结局,似乎就只有两个:战死沙场,或者老死异乡。   “我这次做了大将军——虽然实际上就挂了个名,但也切身见证,兵士比役夫役妇们还难多了!   战时拿命冲锋陷阵,闲时建城筑墙,要问他们得到了什么?一口饭而已。”   周邈越说越低落,因他的无能为力,却又心生恻隐。   尽管大秦已是蒸蒸日上,但也   还不能像后世那样每月给兵士发补贴,可能不足以和高工资职业相比,毕竟也能算作一份工作了。   现在及以后大秦能做到的,也就是尽量如期换役,让兵役成为一个短期义务,粮草补给尽量准时准量,不会饿死战场,有去有回。   “但是,这次跟着去中南半岛的楼船士,还会回来吗?”   不会,就如历史上随任嚣、赵佗等南征百越的楼船士们,直接就驻守当地了。   殿中君臣一时沉默。   最终仍是嬴政开口,承认道:“不会。”   周邈当然知道这个答案。   “可如果是历史上也就罢了,时代洪流如此,都被裹挟着,透不过气、难以活命。”   “但现在天下黔首都稍微好过些了,至少勤快一些,多半能勉强混个温饱。役夫役妇们虽然最后会远离家乡,定居当地,但有粮布补贴,也算是发了一笔安家大财。”   “唯有征战护卫的兵士们,什么都没得到,却要终生驻守当地。”   周邈情之所至的一席话,说得章台宫大殿一时寂静。   “那么,何不将兵士充作役夫?”周邈提出方案。   “中南半岛上的土人更加原始,没有如瓯越一样形成尚算可观的部落联盟,对上他们,大秦甚至不必动兵刃。震慑加利诱,便足矣!”   “就算有那‘无知便无畏者’冒犯,兵士们也能当即拿起兵械,护卫作战,让他们有来无回。”   周邈又提出:“就算因此耽搁些时间,我们也可以加班补回来!”   方案阐述完毕,殿中在安静两息后,接着响起赞同声声。   率兵征战的王贲,大概更能体悟共情,“确实不公!”   普通黔首勤快耕织,都能混个温饱了,战时拿命去拼、闲时也不得闲的兵士们,一生驻守异乡,也不过是勉强饿不死而已。   就试问,这公平吗?   “随行征战护卫的数万楼船士,确实可以充作役夫,这样就算自此驻守当地,也能得一笔安家钱财。无论是娶当地土人,还是和役妇谈婚论嫁,也能有一争之力。”   萧何的理由朴实却也真诚。   李斯也跟上:“确实。否则兵士们长久以往,未必不会因   役夫役妇们的富足,而生出不公与怨愤,从而横生隔阂。”   “都是大秦人,非但不能团结以制衡当地土人,反而心生罅隙怨怼。如此,恐使地方不稳。”   在周邈点破之前,大秦君臣早已形成固定思维,不会突然莫名地想到兵士的难处。   然而一旦戳破这层窗户纸,便也都能想通个中真理了。   最终,仍是垂坐首位的嬴政,双臂搭在椅子扶手上,威严如山岳。   一语定音:“仙使议是。”   “那便如此,按‘施工计划书’,此次令彭越亦率兵南下半岛,仍与冯去疾协同,负责半岛北段任务。   仙使则仍与扶苏一道,负责半岛南段任务。可否?”   彭越和冯去疾都不在场,周邈和扶苏当下站出来领命。   尤其是前者周邈的声音,铿锵激昂:“可以可以!”   扶苏不疾不徐地跟上:“唯!遵命!”   虽然才回来看了一眼妻与子,没能多相处些时日,就又要外出公务。   但公私轻重,他分得清,没有不满。   嬴政又接着道:“另,随行征战护卫的楼船士,亦兼职役夫。敌人来犯时对敌,闲时应役做工,粮布补贴一如寻常役夫。”   “应役结束后,若无调令,则留驻当地。”   虽然很可能一辈子都要驻守在半岛上了,但话不说满,也能让兵士们有所警醒忌惮。   不能完全与当地土人伙同一处,否则他们被调走了呢?   而且……   李斯想到陛下或许还有另一层用意。也即是,是兵士也是役夫的四万多人,都在半岛之上。   若是在邻近中原的滇地西南夷一带,因为以后也要留驻当地的原因,恐怕就会忌惮与当地土人结成死仇,以防来日不好相处。   因而导致作战不积极,进而或许无法完全收服、控制当地。   但远在半岛之上,大秦兵士一则能完全压制当地土人,二则他们天然便是团结一体的异乡故人。   如此,就能更好地制衡管控当地。   就算百年之后,形势易变,秦人兵士的后代也会念在仙使之恩,大秦之恩,能多臣服数十年时间。   即便最   终也逃不过改旗易帜,秦人兵士一方势力在半岛称霸的可能性也更大。然后因着早前的这份香火之情,北上肆虐中原的可能也会降低。   毕竟同根同源,能偏安一隅,又何必同室操戈?   李斯起身,深深地揖礼:“陛下英明神武!深谋远虑!”   殿中众臣跟上:“陛下英明!”   就连王贲也似乎是明白的。   唯独周邈,眼中清澈仍在。   左右张望,满脸疑惑,但动作上却不见慢:“陛下英明!”   #虽然不懂为什么,但对始皇陛下唱赞歌必然不能少了他!#   ……   最后一环任务的商议部署会议,不久后就结束了。   对彭越与冯去疾的旨令,正午时分便沿驰道、渡江,经河道,急递南下。   ——另外,负责滇地西南夷一段任务的冯毋择,及负责领兵征战及护卫工程队的巴郡与蜀郡郡尉,也将先后收到旨令。   周邈回到六英宫:“开始收拾出差行李吧,我们即将再次出发了!”   方岩和霞领命。   两人分工合作,各自准备起来。   方岩主要负责衣物及用具一类,霞则收装腊肉腊肠、干菜腌菜、各样调料等。   都有了经验,准备起来也驾轻就熟。   第二日,周邈又去了一趟章台宫。   录入了六万自黔首中征召的役夫役妇,四万尚在南方驻守的楼船士役夫的名单,完成提交并审核合格。   然后又等二日。   估算一方,早已动身前往长沙郡和巴郡集合的役夫役妇队伍应当已经到达,彭越与冯去疾他们也接到旨令,提前出发。   方才准备启程,赶赴最后一环任务。   又是章台宫前,章台街上。   嬴政率朝臣,在此送行。 第155章 ,周邈鼻一酸、眼一热,就想要滚眼泪珠子了。   冬十一月初的咸阳,终于降下今年的第一场雪。   鹅毛团团舞,飘落似仙踪。   白茫茫无际,谁言景不浓。   茫茫大雪天,嬴政率群臣送出章台宫,肩上头上早已淋满白雪。   下着大雪呢,相比黏黏糊糊的依依不舍,周邈更不愿始皇陛下和群臣在寒风里站着淋雪。   于是干脆地登上与上一环任务相同的钢铁神兽,挥舞胳膊!   “陛下再见!我今年会回咸阳过新年的!”   预计工期同样是十一个月,但从现在开始算起,这次正好在下一个十月初结束。   但只要提前完工十来天,他就能回咸阳过新年了!   嬴政抬起胳膊左右摇摆,摇掉了肩上、披风上的积雪。   “雪下得大,陛下快回!我们这就走了!”   周邈话音刚落,咻!——   浩浩荡荡一十四尊钢铁神兽,原地启动,快速驶离。   嬴政又左右摇一个回合,才放下胳膊,往回走。   “有事奏禀者跟上,无事者散去,各回衙署。”   “唯!”   周邈再次离开后的咸阳,嬴政与群臣重回日常节奏。   ……   周邈一行南出咸阳,在江水边分作两路。   冯毋择带走八尊钢铁神兽,溯江水而上,到巴郡后便等待开工。   而后沿后世五尺道的大概走向,负责从巴郡到滇地西南夷段的驰道修建任务。   周邈则南下渡江,然后沿已经疏通过的湘水航道南下,再次过灵渠,入离水。   到离水汇入西江处,转向西边,溯浔江、郁水、右江往西。   在这途中经过城池时,周邈想起‘后会有期’的约定,也会特意靠近码头边——毫无疑问修建并形成了码头。   向岸边的役夫役妇、当地土人,现在都已是大秦黔首,热情地打招呼。   号令钢铁神兽,摇动机械胳膊,并用机械语音喊话:“大家好!又见到了!”   “大家以后也要一直好好生活!安居乐业啊!”   “祝大家从此平安幸福!”   如此显眼的打招呼方式,   最高的钢铁神兽更高逾五丈,码头边所有人——甚至城中的人,都收到了仙使的问好、期盼和祝愿。   “仙使好!”   “一定!我们一定会的!”……   一路所行皆是疏通过的、能行船的河运航道,畅行无阻,可谓神速。   但周邈直追到象郡南宁县附近,即将上岸了,才追上提前出发的彭越和冯毋择一班,以及早就等候在此的张良、韩信、项籍和徐福等人。   接下来,从河道转驰道,楼船就不能载人行进了。   于是又重现当初灵渠尚未开凿时的情景。   两班共计四万的楼船士,下船上岸步行,周邈则十六尊操控钢铁神兽,来回运送楼船。   周邈和扶苏负责的一班,走到这段驰道尽头,便到达了目的地。   也是新任务开始的地点,只需扎营等待开工即可。   但冯去疾和彭越负责的这一班,两万楼船士得赶到大河中游、半岛中部,才算是到达目的地。   如此长的距离,自然不能让他们步行。否则得走数月一年,还不一定能全员安全到达。   于是按照提前商量的,周邈把楼船运到海边,彭越和冯去疾率兵来到海边登船。   之后顺风而下,到半岛南端后,再沿大河北上至中游目的地。   在此期间,周邈都在近海岸边随行引路。   说起来容易,但真正把彭越和冯去疾及两万楼船士,送到大河中游时,也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了。   周邈就近先给冯去疾该班,举行了开工暨赐福大典。   然后又溯河北上,沿计划路线,进入西南滇地,北上巴郡去给冯毋择该班举行了大典。   最后才走江水、湘水、离水……这一条老路,绕了一整个大圈,才回到扶苏他们已经驻扎好的营地。   “紧赶慢赶,又迟了将近一个月!”   扶苏安慰:“无须担心,就像上次一样,每天加班赶工一个时辰,很快也就追回来了。”   于是当天便垒砌三丈高台,举行了开工暨赐福大典,正式开工!   ……   在这之后,一切便进入了熟悉又平常的模式。   一如先前,赶工修建驰道、疏通   河道。   进度赶上后,周邈就又投入到了建城中去。   日复一日,日子规律又平常。   周邈也仍旧是几乎每个月就往咸阳寄一封信去,随信还捎带有半岛上的瓜果特产。   至于半岛上的土人,正如先前所料,震慑加利诱,有时甚至这一套还没施展完,就已纷纷来投。   会这样顺利,或许还有一个原因:对仙使的信仰。   高大威严的钢铁神兽,对蒙昧原始到几乎茹毛饮血的半岛土人们来说,真正是天上的神兽!   而能号令神兽的大秦仙使,当然是仙人了!   能成为仙人麾下信徒,天赐大恩啊!   一旦知道,都争先恐后,生怕晚投降半刻都是对仙人的亵渎不敬。   仙使周邈:是仙使,不是仙人!   但交流都是叽叽哇哇,更多靠肢体动作的半岛土人,另一种意义上也是无比固执!   半岛土人:仙人呜哇!仙人呜哇!   其中在一封写给始皇陛下的信中,周邈就此辩白无力的情况,激情吐槽——   [……   真的跟他们说不通!   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只看肢体动作和后续行为,我肯定他们误会我的身份了!   重三遍四,重三遍四,却根本说不通!   ……]   十几日后,周邈去寄下一封信时,在象郡治所南宁县驿站,取到了始皇陛下给他的回信:   [顺其自然,无需介怀。]   周邈:始皇陛下都这么说了,那就不和你们这些土人计较了,哼。   接象郡驰道,一路自沿海平原南下。   陆地驰道,遇河架桥,修到了半岛南端大河入海口的三角洲。   期间,建制交趾南郡,并在后世红河入海口沿岸附近,修建了一座城池——图省事就叫了红河县,作为交趾南郡的治所。   并在大河入海口的三角洲,修建了第一座城池,成为交趾南郡第一座、也是最南端的城池。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半岛人口密度不及瓯越南方,城池规模要小上一大圈。   但用作驻守的楼船士和土人定居,也完全足够了,甚至还显得非常空   旷。   陆路驰道修完,又转向水路河道,溯大河北上。   因为大河下游到底河宽水深,疏通效率更高了。   始皇帝六年八月初,离预计工期结束还有两个月,就接上了与冯去疾和彭越该班的开工点。   任务提前完工!   但周邈没立即跑回咸阳,在将后续安置应役结束的楼船士,以及半岛土人的工作扔给扶苏和张良他们后。   就再次操控全部八尊钢铁神兽,库库、库库地在大河中游又建了一座城池。   并且建制交趾北郡,该城即为郡治所在。   得知此事的彭越和冯去疾,向周邈郑重地表达了感谢。   因为按理、按分工来说,这事都该由他们来做,现在周邈帮忙,实在是为他们分忧了。   ——虽然建制郡县,并不在任务之中。   时光如梭,交织出规律的日子。   一晃眼,便到了九月下旬。   最后一轮赐福,把役夫役妇们积攒的粮布补贴全部发放后,就到了回归咸阳的时候。   期间,除了两三次村落械斗规模的袭击之外,韩信和项籍都没能正儿八经地打成一场仗。   对此,韩信缄口不言,看着是没什么意见。   但是项籍嘛,直到启程返回咸阳的这一天了,都还在嘟嘟囔囔。   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不满:“瓯越诸部就算是些土鸡瓦狗,也还捡了几十场小仗打一打,过过瘾。”   “但到了这什么半岛上,竟连刀枪都没舞上一轮!”   可憋死他了!   “……”周邈能说什么呢?   对一个天生将才,说和平万岁?先前也不是没说过,但不管用啊!   周邈:熊孩子大了,难管了啊。   怪不得后世读过大学的网友开始当家长后,按说该是知书达理吧,可网店的戒尺销量也照样火爆万加。   是真的想抽一顿啊!   韩信一针见血,“残酷好战,非帅才之举。”   “韩信!你!你!”项籍语塞,最后终于是开摆:“你是帅才!你是帅才行了吧!”   周邈:你说你又说不赢,怎么不记得吸取经验教训呢。   到底是韩信堵住了项籍的抱怨,让仙使的耳朵得享清净。   但也显然,虽然韩信和项籍证明了一人合则天下无敌的事实,但平常也照样斗嘴不断。   周邈离开的路上,每到一城,驻守城池中的楼船士们,无不夹道送行。   “仙使千岁!愿仙使此去顺遂无忧!”   “仙使慢行!一路顺风!”……   至于同样搬迁到城中的半岛土人们,只能说,更加虔诚、疯狂。   直接齐刷刷地伏地跪送,就像在送真神真身一样!   每个人面前还都摆放着他们能找到的最珍贵祭品。   整头猎物,新鲜瓜果,甚至还有土塑木雕的小神像。   “仙人呜哇!仙人呜哇!”   “叽哩哇啦!叽哩哇啦!”……   周邈(心累):罢了罢了。   #他们真诚至此,还不是只能把人原谅#   别和他们纠结了,高高兴兴地回咸阳过年去!   ……   春去冬来,在十月岁首新年到来之际,周邈一行回到了咸阳。   始皇帝六年将尽,七年即至。   九月廿九。   周邈摇着胳膊,进入咸阳,与道旁咸阳黔首打招呼。   “新年好!提前祝大家新年好!”   “仙使新年好!”   两旁人行道上,原本行走的咸阳黔首,街道上原本行驶的牛车马车,在见到归来的钢铁神兽时,无不驻足、停车,注目仰望,向站在神兽肩上的仙使问好。   神兽都驶过了,还往前追送一段,等彻底追不上,还站在原地目送片刻。   “大家新年好啊!”   就这样,周邈一路欢欢喜喜地,行过了咸阳城街道。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像这样,在任务出发或归来时,与咸阳黔首挥手招呼了。   #那不得有点仪式感!#   继续前行,离章台宫更近了。   周邈居高临下,果然见到了街道尽头,章台宫前,列队相应的始皇陛下和大秦朝臣。   突然莫名其妙地,周邈鼻一酸、眼一热,就想要滚眼泪珠子了。   一切仿佛回到了当初,第一次离开咸阳远行归来时。 第156章 燕、吕娥姁,好久不见!   人多半都是随着年龄和历练的增加,而变得成熟并学会隐忍的。   周邈:不可否认的是,他已经成熟(一些)了!   所以,最后周邈到底是憋住了眼泪珠子,没有再次哭成兔子红眼睛,在历史上留下黑历史。   万幸万幸!   这些年来,周邈每次完成任务回到咸阳,嬴政都会率群臣相迎。   今天也是平常的一次。   周邈一行见过礼,接着就登上蒙毅安排的车驾,浩浩荡荡返回章台宫。   “陛下我和你说!半岛上的土人……”   “还有半岛上的土产……”   这次周邈也和始皇陛下同乘一车,于是上车开始就迫不及待,嘚啵嘚啵地分享起此去见闻来。   即使此时私下里,嬴政也是正襟危坐,但眉目之间可以感觉出是轻松的。   目光投注在说到兴起处不自禁倾身,拿手比划的周邈身上,聆听的样子专注无比,令对方说得更是兴起。   因此谁也没想到,严肃的始皇陛下竟然微微走神了:   两年时间,身长业已八尺,声线亦定在低沉,不像当初喋喋不休时,几十只鸭一样嘎嘎嘎的聒噪。   周邈不知道威严的始皇陛下心声,一直没有停下嘚啵嘚啵:“……今年甘蔗的种植又有所进步,明年时机成熟,就可以在南方三郡择地建造制糖厂了。”   “以后像是去年过年前那样的,我同南方特产一起寄给陛下的白糖,就再不是稀罕物了。”   “不过甘蔗毕竟要人力、土地去种植、养护和收割,或许不会像海盐那样低廉到普通黔首也毫无负担吃得起,但过年过节时咬咬牙,也能称二两甜甜嘴!”   嬴政得此喜讯,道:“黔首又得一福音。”   “可惜橡胶树原产地在南美亚马孙森林,后世引入也到二十世纪了。”   周邈很是遗憾,随即又自我安慰:“不过用软木塞、泥封、蜡封等法,也已经能对需要密封的罐子,达到较好的密封效果了。   就是没有了橡胶轮胎,减震效果差不少。”   但嬴政告诉一个周邈一个好消息,“墨家工匠能巧,在打造飞梭织布机时研发出弹簧后,   又用高炉炼出的钢铁抽筋,卷出了更粗、可承重的弹簧……”   自诩成熟的周邈,激动时还是会抢话:“那样就能装到车轴上减震了!”   嬴政也早已习惯,微微颔首:“对。”   “那太好了!”周邈拊掌大赞。   在仙使周邈不曾插手或指导的领域,各方人才也都在积极创造,促进着大秦的进步。   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车驾抵达章台宫台基前,平稳停下。   之后风尘仆仆的周邈、冯去疾、冯毋择等三班人马,照例先到章台宫偏殿去,这里早已准备热水等物,供众人简单梳洗。   再换上一身干净衣裳,最后才赴正殿举行的接风宴。   ……   仙使每每归来的接风宴,都是始皇帝嬴政率朝臣出席。   但这一次,出席的朝臣似乎尤其多。   周邈一马当先,率扶苏、冯去疾、冯毋择、张良、韩信和项籍等进殿时,就发现殿中似乎比以前要、更热闹?   也对,今天都是九月廿九了,明天就是‘除夕’,后天就是新年了。   公务出巡在外的京官朝臣们,大多数都已赶回咸阳来述职并过年,出席人数多些很正常。   周邈入殿后往右上首行进的途中,视线扫过陌生或半陌生的面庞,猛然发现两张熟悉的面孔!   定睛一看:   “燕?”   “还有吕姐姐!?”   “你们也回来了?何时回来的!”周邈惊喜之下,停下来询问道。   虽然周邈不识殿中半数朝臣,但众臣皆知仙使相关之事。   见仙使惊声驻足,便都想起来了。   前些日子新封的航远侯,正是出自仙使的六英宫。新升任的少府令吕雉,也与仙使是旧友。   今日接风宴规模稍逊岁首大宴,气氛也更轻松。   仙使驻足说话时,殿中没人面露不满。   “燕见过仙使!”   仙使驻足打招呼,燕赶紧起身,向食案前的周邈深深揖礼。   此去三年,如今的燕发髻高束、形同男髻,小麦肤色,坚毅健美许多!   与燕邻座的吕娥姁,也同时起身揖礼:   “吕娥姁见过仙使!”   两年不见的吕娥姁,也长开了一般,面庞棱角分明,眼神坚定锐利,气势蓬勃!   “你们都变了好多啊!差点都不敢认了!”周邈整个人恍如见到了新大陆!   “仙使也变了许多。”   燕和吕娥姁又何尝不是同样感受?   曾经肤皮白皙、脸肉软乎的灵秀少年,也长成了一张骨肉分明的俊朗面容,身量更是大增到八尺。   再不是小郎君,俨然是一个成年郎君了!   在周邈犹觉不可思议时,燕开口道:“仙使今日风尘归来,宴后当先歇一歇,不知,燕明日午后能否往六英宫拜见?”   若是平常,依礼当再等几日,让仙使再多歇上几日才好去拜见。   但后日就是新年,明日晚间仙使多半又要出席陛下家宴,明日午后拜见便是较好的选择了。   吕娥姁也跟着道:“臣可否也请明日午后,前往六英宫拜见?”   她虽不是出自六英宫,但也是仙使举荐,觍颜也能往六英宫拜见一趟。   “好啊好啊!”周邈高兴应下!   “我可太期待听一听燕出使西域的见闻,以及娥姁你的西域经历了!”   虽然今天接风宴,周邈是主角之一,气氛也轻松。但也不好长久晾着上首的陛下,以及这满殿朝臣。   “明日午后,我在六英宫备好茶水糕点,静候二位到来。”   “不敢不敢,臣等定然准时前往。”   就此结束谈话,周邈前往自己的座位,燕和吕娥姁也落座。   因着一场久别再见的互动,让殿中朝臣若有所思。   对于刚回咸阳的航远侯和吕少府,心中又多了一分慎重。   周邈落座后,接风宴就开始了。   一道又一道菜肴上桌,荤素、凉热、汤水,丰盛又用心。   “开宴。”   上首的始皇陛下一旦开口,周邈就迫不及待下筷。   先来一筷子酸辣凉拌土豆丝!   唔~清爽开胃!   再来一勺凉拌黄金玉米酥!   哇!外酥里嫩,香甜多汁!   都好次好次!   他库库地往   嘴里炫!   毫无意外地,接风宴回归宴席本质,全员专心搂席!   参宴的朝臣们都安心地吃吃喝喝,不用记挂应酬,热热乎乎的美食下肚,舒坦!   最后结尾也是一样——周邈吃饱喝足,犯着食困,由始皇陛下赐下肩舆,将他送回六英宫。   已经梳洗过了,周邈回宫就倒头大睡!   一觉好眠,再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分。   一场大觉充电完毕,再次满血复活。周邈洗漱过,又用了合口的朝食。   才骑着马儿,悠悠哒哒地前往章台宫。   先把待机在宫前广场角落的工业机器人们,都回收系统,正式提交并完成了最后一个的最后一环任务。   [任务结算中……]   系统界面一如既往地简洁(寒酸)和智能(智障),开始了一天到数天不等的结算程序。   接着,周邈进入章台宫大殿,来与朝议结束后的始皇陛下和知情者们,商议要事……   然而,就在仙使周邈进殿后不久,殿中侍奉的宦阉便尽数出殿来,殿外卫士也被勒令退至正殿台基之下。   就连记录史料和帝王起居注的史官们,也都被遣退出殿。   整座章台宫正殿,只余始皇帝嬴政、仙使周邈及朝臣数名在内。   两刻钟后。   仙使周邈出殿离去。   在这两刻钟之间,仙使周邈和大秦君臣究竟商议了何事,旁人无从得知。   正史之中,也只留下了一句——   【六年岁末日,帝与仙使邈,众议章台。然帝令左右皆退,二刻方止,所议不得知。】   原本是平平无奇的一段记载,但因为是在仙使邈化星辰而去的前夕。   古往今来,许多史学家便把这句话翻来覆去研究了个遍,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出真相,然各执一词。   是为‘消失的两刻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周邈从章台宫回到六英宫,因退场大计已定,心神轻松之下,叫端上来奶茶,咕嘟咕嘟喝着。   为了追忆往昔,又让倒在深口杯子里,再找来一根细竹管,捧杯在手吸着喝!   #这才是喝奶茶的正确姿势啊!#   喝过奶茶,又吃了午饭,之后小睡一会儿午觉。   起来后缓了缓,醒神完毕,说好要来拜见的燕和吕娥姁也正好到了。   “臣拜见仙使!”   燕和吕娥姁齐齐整整地,给周邈正经地行拜见大礼。   “免礼免礼!”周邈赶紧上前把两人扶起来,然后引到大殿侧室书房里的桌边坐下。   方岩适时地令马钱子几人呈上热奶茶,又端上点心、坚果、水果和肉脯等零嘴小食。   如此搭配,正是聊天时的绝佳消遣。   周邈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催促:“燕,你快说说你出使西域时的趣闻!”   说着,手就不自觉地伸向果盘,拿起一块肉脯撕咬着嚼了起来。   吕娥姁也在旁捧场:“对啊,航远侯快快讲讲,我也还想再听一遍呢!”   “航远侯?”周邈疑惑重复,“燕,你封侯了!”   吕娥姁又捧场道:“没错,我们燕上卿此次出使西域归来,因功被封为了伦侯航远侯呢!”   “恭喜恭喜!”周邈拱手恭喜,左右看看,手边没有合适的贺礼,就把果盘往燕面前推推。   “贺礼之后补上,现在先吃点果脯庆贺!”   样貌身量虽然都长开了,但性情言行却还是往常一般。   燕不由笑开来,听话地拿了一个橘子剥开:“此次臣出使西域,带回了之前仙使所言的一些西域新物种。   比如,既可作牧草,人亦能食用的苜蓿;生食、凉拌或烧菜皆可的黄瓜;内里果实多子似红宝石的安石榴;颜色橙红的胡萝卜等。”   周邈听得睁圆了眼!   “造福大秦黔首的舌头和胃,是大功一件啊!尤其是牧草苜蓿,对大秦东西两大牧区的畜牧业意义重大!”   东,指东胡几部内附后的辽东渔阳几郡北部草原。西,自然是指月氏和乌孙故地,先河西郡和西域东郡一带。   燕含笑又道:“臣还记录了沿途的自然、人文和风俗,并请见了多国国王,带回该国写给陛下的友善国书。”   周邈激动得一拍桌子,“所以你还作出了沿途地形地势、国家势力分布图!并让大秦与   多国建交!”   其他钩心斗角的言外之意,他不一定立马听得出来,但这种官腔说辞,在每天的新闻联播一类官方新闻的熏陶下,他立马就听出来了!   这不得又是大功一件!   燕颔首默认,却是向周邈道谢:“能与多国建交,得建功劳,其实最该谢谢仙使当初给臣傍身之用的琉璃宝珠。”   “臣等沿途虽遇过几次劫道的盗匪,钱财却一直不曾丢失,也就不必用琉璃宝珠去换钱财来用。”   “但能够成功请见多国国王,琉璃宝珠居功甚伟。”   “西域小国物宝匮乏,献宝这块敲门砖,真是屡有奇效。”   一旦敲开面见该国国王的大门,再献上一颗琉璃宝珠,展现出大秦的强盛,友好建交也是顺理成章了。   “这我真是没想到!”周邈诧异道。   一颗玻璃弹珠,就换得一国建交?划算!太划算了!   燕再继续道:“仙使念念不忘的西域丝绸之路,在沿途诸国皆与大秦友好建交后,也将逐渐开通。”   “此次跟臣一道前来咸阳的,就已经有来自沿途十几国的数十支官私商队。现在正为咸阳的繁华而沉醉,除了已然倾倒、选择定居咸阳再不行商的几支商队外,其余商队明年将会带着大秦的货物返回。”   “而大秦也自会有商贾见利而动,组成商队前往西域。”   “如此一来,你来我往,商路自通。”   “牛!”周邈向已经是航远侯的燕竖起大拇指,“这样的大功,你不封侯谁封侯!”   之后燕又有依着周邈的追问,简单说了这一路见闻。   燕的西域见闻说完,周邈的好奇心终于得到一定满足。   转头又问吕娥姁:“娥姁,你呢?这两年我几乎都在南方督工,消息面狭窄得很!”   吕娥姁啜饮一口奶茶,润润口,也说起她的工作成就:“蒙仙使挂念,臣这两年间,先是在西域东郡建起了毛纺织工坊,并投入使用,自此棉毛纺织彻底分工。”   “一年之后,棉线出产超五千石,西域东郡出产的约半数棉花都被纺成线,并织成了棉布。另外半数棉花,则销往了中原,填充了黔首的棉袄、棉被。”   “粗细毛线   出产超两千石,细线被织成羊绒衫、羊绒裤,用作中衣或外衣,轻薄保暖。粗线则直接出货,由买家买回去后自行钩织成品。”   周邈默默地在心里完成等量换算,然后竖起大拇指:“棒!”   吕娥姁并不居功自傲,“能有此产量,全靠棉花种植、羊群蓄养得够多,以及纺织神器得力。”   而这些,最初全都是仙使之功。   “娥姁你谦虚了。”就算原材料供应充足,机器好用,难道就能凭空生产出来那么些棉毛纺织品?   还不是靠吕娥姁御下管理和安排生产得当。   吕娥姁继续道:“今年又蒙陛下信任,让臣兼理西域东郡的同时,又往辽东渔阳郡一带的北部,建了一座毛纺织工坊,并已开工纺织。”   “东边也有纺织工坊了?这我还真不知道!”   不过既然大秦主要有东西两个牧区,那东边也建一个毛纺织工坊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如此一来,就真正完成了以经济战制衡北方及东西诸夷的布局!   从游牧部落收羊毛,纺成线后再同盐、茶、瓷器一道卖回去,一旦这个循环形成并稳固下来,诸夷便会在经济上受制于大秦!   “那娥姁你有此苦劳和功劳,陛下奖励你什么了?”   陛下没有奖赏?那必然不可能!在行功论赏这事儿上,始皇陛下从不吝啬!   吕娥姁笑得灿烂:“陛下信重,臣半月前才晋升少府令。”   少府令?   历史上的章邯曾任过的那个少府令,为始皇陛下掌管私财、服侍供应皇室的少府令!   从少府数十工室之一的织室之首,升为少府之首,官升三级这都不止了吧!   但吕姐姐劳苦功高,她值得!   “恭喜恭喜!”周邈拱手道喜,左右看看,把奶茶壶往吕娥姁面前推推,“手边没有合适的贺礼,先喝碗奶茶权作庆贺!”   与方才恭喜燕封侯时的说辞,不能说一模一样,也是大差不离了。   燕和吕娥姁对视上,噗哧一声笑出来。 第157章 #就要叠字,就要夹子!#   太阳偏西的日跌时分。   航远侯燕的西域之行见闻分享,大体告一段落后,吕娥姁也说起棉毛纺织工坊的发展过程,以及收购羊毛时,配合西北与东北边境重镇与北边诸夷的交锋。   “……臣虽非边境重镇的商贸大臣,不主与北边诸夷的互市关税诸事,然棉毛制品既为至关重要的一环,日常难免也有所了解。”   吕娥姁说起大秦制衡北边长城之外的诸夷方略时,眼中有锋锐雄心,可窥其勃勃壮志。   吕娥姁眼底略有嘲意,然更多是愉悦。   “诸夷各部首领及贵族们,如今皆爱大秦瓷器,以追购新款瓷器为荣,可彰显其尊贵。如今互市的最新一轮潮流,便是大秦官窑新推出的白瓷。”   周邈心道,上层贵族为彰显地位,总会追求潮流与奢侈品,真是古今不变啊。   吕娥姁:“瓷器之下,大秦白盐早已成为北边诸夷各部互市的硬通货物,不声不响,便已浸入各部牧民的日常生活。”   周邈深知这一点,盐是生存必需品,那必然是硬通货。   吕娥姁继续:“再有,在南地茶叶出产愈发量多后,茶叶也在今年俨然成为了互市的鼎之一足。与瓷器和白盐一般,已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周邈心中点头,情理之中。   茶园建成规模,茶叶种植采摘,都需要等待时间的魔法。茶叶今年能跻身互市商品的‘二巨头’之一,已经是大秦君臣和黔首极其追求效率的结果。   否则茶叶虽然是门好生意,但从头培植,再成为出口的大宗货物,没有十年恐难以成事。   #给草原诸部一些大秦效率的震撼!#   吕娥姁最后道:“如今,长城之外的诸夷各部,游牧蓄养的羊群愈发壮大。每年春季,便会剃下羊毛绒卖入大秦,又换回白盐、瓷器、茶叶等物。”   “不少人还会买上几石粮食,尝尝鲜,换换口味。或买几件羊绒衣裳,几套毛线衣裤,早晨晚间和冬日天寒时,穿上御寒。”   “然后在新的一年里,又蓄养更多的羊群,如此反复。”   人力有尽时,蓄养的羊群不断壮大,那么相应地,马匹数量便被挤占,逐年减少——且每年都是明   显大减之势!   当北边诸夷各部养成这种商贸习惯,年复一年地形成了常态循环,那么诸夷便被大秦彻底挟制住了。   最初的以经济战制衡草原诸部的计划,本就是周邈率先提出,然后逐步完善。   他当然再明白不过,当草原部族和牧民们‘多养羊而少养马’后,草原诸部最大的优势——来去如风的铁骑,就彻底被废了,对大秦、中原再形不成威胁。   难得是这种制衡的方略,并不会因为中原英主偶有断代,便轻易崩塌。   只要不是连着二五任皇帝都昏庸无能,但凡中间有一任足以守成的君主,就能再度轻易压制草原诸部。   原因很客观——“长城之外的草原诸部,水热匮乏,大多不宜耕种,先天就只能迁徙游牧,因此很难形成强盛的、长久的统一势力。”   “他们对中原的物产依赖,是客观长久存在的。”   即便学会了瓷器烧制、精制炼盐技术,也无法发展起来,先天不足并非轻易就能逆转的。   像是茶叶和粮食等物产,草原无法种植,那么诸部就无论如何都难以破解对中原的依赖。   因此,一旦草原诸部被挟制,便难以在短时间内壮大成气候了,难以大举南下入侵中原,燃起战火。   燕此行出使西域大体上是一帆风顺,但沿途又怎会少得了与盗匪、贼兵等的拼杀?   强壮硬朗了的体貌变化,就是最佳明证。   加上大约天赋所至,让她对军事有了敏锐的见解:“大秦的北边,至少能享百年太平了。”   巍峨坚固的长城边墙,辅以经济制衡方略,少则一百年,多则二五数百年,中原北疆都将再无大患。   “真好。”周邈啜饮着甜香的奶茶,心中欣慰无边。   这两年他都在南方忙于基建,信息也跟着闭塞了。只知道大秦一切向好,正在快速地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具体情况还没来得及了解。   ——除了昨日回咸阳经过街道,他回来后都还没来得及正经逛一逛咸阳呢!   现在得知北疆的谋篇布局已然实现,心中欢喜激动无以言表。   周邈: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值了!   “都快到日跌末时了,   臣等便不再打扰仙使。”   燕和吕娥姁拜见完毕,提出告辞。   几年下来,周邈也学会了看日头天色,来估算时间。   转头一看,确实不早了。等他收拾收拾就该去章台宫,赴始皇陛下的除夕家宴了!   去年出差在外遗憾错过,今年必不能缺席迟到!   周邈也就不再留客,但吩咐侍立的方岩:“把我们带回来的南方特产,各样都捡一些,给我们的航远侯和吕府令,并好好送一送贵客。”   方岩领命去了,燕和吕娥姁便暂缓离开。   对言语稍显顽皮促狭的周邈道谢:“那就谢过仙使厚赏了!”   虽然这次装了不少果干、坚果等南方特产,拴在钢铁神兽身上带了回来,但要送礼的人也不少,每一份的分量也就不多了。   也就是礼轻情意重的一份心意,当然算不上厚赏。   “我总是说不过两位阿姊的!你们就尽管打趣吧!”周邈还学会了直接摆烂认输。   两年不见,仙使言行间并不显生疏,燕和吕娥姁心中滋味总是掺杂了感动的。   虽说赶在年前来拜见,此举之中有人情世故的考量,但其中真心实意也不少。   仙使真诚以待,她们又如何能不回以真心?   “不敢不敢,仙使哪里话!”   燕和吕娥姁笑着连连摆手,只是并无多少惶恐,反更显信赖亲近。   没等多一会儿,方岩就用两个内里分格的精美漆盒,装了两份特产礼盒提出来。   也没递过去,只依旧帮忙提在手中,“航远侯、吕府令,臣送二位。”   燕和吕娥姁这才起身,向周邈告退后出殿去。   方岩将二人送出六英宫大门,才将两份礼盒递出。   另一边,周邈在马钱子几人的无声服侍下,重新梳了头发,换上郑重但不浓重的衣裳,准时出门。   送客回来的方岩,又安排好了车马,只等周邈登上车驾,便一甩缰绳,哒哒地往章台宫去赴宴。   ……   在周邈的一些刻板印象中,始皇陛下的岁末家宴,总是庄重有余、温馨不足的。   今天他踏进大殿,进入家宴现场。   周邈:   emmm……刻板印象并没有化解,反而加深了。   红黑主色的章台宫大殿中,二十多位大秦诸公子公主,便对应有二十几张高脚桌椅(食案),按长幼分列排下来。   宴席还没开始,上首属于始皇陛下的主桌也是空空如也。   但大殿之中,却是安静又规矩至极!   周邈:说落针可闻夸张了,但与后世优秀班级的晚自习相比,也不逊色了!大拇指.jpg   “见过仙使。”   仙使到达,殿中诸公子公主齐齐起身离座,躬身揖礼相迎。   虽这是岁末家宴,但陛下请仙使出席,诸公子公主们便也把这位当作扶苏长兄之上的兄长尊敬了。   “诸公子公主们客气了,都快快坐下!”周邈边走边压手示意。   像信号阶梯一样,高矮一溜排下去的大秦诸公子公主们,整齐划一地向他鞠躬揖礼……   周邈脚下步子都迈得更快更大了!   周邈:不愧是始皇陛下家的孩子,就像兵马俑一样训练有素、排列整齐!   #一些刻板印象又加深了!#   今天大约就是最后一次,仙使周邈出席始皇陛下的岁末家宴了。   意义特别,就对出席诸公子公主们额外投注了些目光。   一路入殿走来,首先,周邈发现仍旧没见到那个黑胖熊孩子胡亥,值得开心!   然后,周邈发现……   额,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听说从始皇陛下的长孙出生后,大秦第二代随着更多的公子公主们成家,也陆续多出来几个。   但也许是还在母亲肚中,或是出生后年龄尚幼,反正他今天没再多见到一个幼儿。   不过他没多关心就是了。   “扶苏,这就是我那小侄子吧!”   ——除了扶苏家已经一岁半多的小皇孙!   周邈继续往里走,就在左下首的那一桌,首次见到了始皇陛下的长孙、扶苏的长子,大秦第二代的第一个!   按说两岁不到的幼儿是看不出美丑的,但周邈半蹲下去,与正在地下围着扶苏玩耍的小皇孙对视上时……   周邈(啊啊啊!):肉肉墩墩,粉粉嫩嫩,可可爱爱!   Rua!!   骨相轮廓还看不出来,但这双眼睛,像极了始皇陛下的眼睛!   但是眼瞳黑黑亮亮,水水汪汪……   只要想一想,是幼版的始皇陛下……刺激!   “小侄侄~你父父,有没有,教你喊叔叔啊?”   周邈一秒变夹!   扶苏:……恶心心。   周邈(小人乱滚):#就要叠字,就要夹子!#   怪叔叔周邈夹着嗓子,半蹲身与虽然肉墩墩但已经二尺半的小皇孙打着招呼。   而对面的二尺半小皇孙,却是字正腔圆,咬字清晰。   有板有眼地揖礼回应:“明,见过仙使叔父。”   说话早的孩子,十来个月就能清楚地喊人了。   周邈倒没因一岁半多的小皇孙说话清晰而震惊,只是看着这个白嫩圆胖、但严肃正经的样子……真的爆可爱啊!   周邈(尖叫翻滚):啊啊啊啊!肯定很好亲!很好rua!   赢明直视面前咧嘴笑得灿烂的仙使叔父,终究只有一岁半的年纪,再年幼老成,也还不能成熟应对怪叔叔。   转头,看向身边的阿父。   阿父虽昨天才归家,但他记得有被教导过,阿父是可信赖、可依靠之人。   扶苏对上儿子的视线,一时无言:“……”   难道要他告诉儿子,你这仙使叔父的本性,其实不像旁人说的那般正经可靠?   还是不了吧?   叫现在才一岁半的儿子,早早就认识到人类的表里不一,总觉得残忍了些。   周邈:啊喂!   嬴政从内室出来,无声入座上首。   看着尤其热情(疯癫)的周邈,以及、大概猜到对方为何至于如此的原因。   ……罢了。   周邈(小人翻滚尖叫):幼儿版始皇陛下·小皇孙!!   “你的名字叫‘明’是吧?小明明,叔叔给你准备了见面礼哦,去年没见到,今年就和新年礼物一起送给你哦!” 第158章 四副拼图   三尺半的小皇孙,没有从阿父那里得到帮助。   就又勇敢地转头回来,正视面前的仙使叔父。   勇敢但疑惑.jpg   周邈(小人倒地、灵魂出窍!):天啊天啊!谁家的小皇孙这么可爱啊,始皇陛下家的啊那就对了!   但这样反差萌,是会被贴贴的知道吗!   周邈一个饿虎扑食!   就把脸贴到了小皇孙的脸脸上!   软软嫩嫩,绵绵弹弹,温温凉凉!   #啊,他死了!#   (周邈:敢说比作者家崽崽的肉脸脸还更好贴贴!)   始皇帝家的小皇孙,自然没人敢轻忽怠慢,但服侍的隶臣妾们也绝不敢表达亲昵。   就是母亲王氏,也少有亲亲贴贴,最亲近也只是偶有抱抱,或揽在身前捏捏胳膊。   从没有仙使叔父这样,使劲地贴他小脸脸!怎么爱也爱不够的样子!   赢明小皇孙的小脸脸被挤扁,反应不及,仙使叔父怎么这样?   扶苏:……儿子,阿父对不住你。   嬴政:……   大殿之中安静无声,就看着仙使大人贴贴小皇孙的肉肉脸颊。   周邈虽然‘一见钟情’小皇孙,但贴够小脸脸后也就放开了,又雨露均沾,轻轻地夹了夹另一边脸颊肉。   再摸摸毛茸茸细软胎毛头发,“等稍后吃完饭了,就送给我们明明见面和新年礼物哦,保管你喜欢!”   扶苏想起在得知赢明出生后,周邈就神神秘秘地鼓捣过一阵见面礼,应当是准备妥当了的。   只是去年在外忙碌,短暂地回了咸阳几天也没想得起送礼,就又奔赴中南半岛忙任务去了。   但是,这次完成任务后启程前两天,周邈忽然又神神秘秘地背着他忙了一阵,赶路回来半途才终于忙完。   像是重新准备了见面和新年礼物,可到底为何,扶苏也不知。   赢明被贴贴得呆滞凌乱,但还是乖巧礼貌地道谢:“谢谢仙使叔父。”   “应该的应该的!”周邈克制住蠢蠢欲动的手,壮士断腕般转身。   可转到半途,就发现上首座上已经不是空的了,始皇陛   下正如山岳端坐其上。   嚯!   周邈冷不丁被吓得一个激灵!   “哈哈,陛下!”   周邈尬笑见过礼,两大步就溜到座位上去了。   虽然但是,rua人家的小皇孙被抓包现场,还是有点心虚。   然上首的嬴政只是冷静吐字:“开宴。”   在周邈贴贴小皇孙的温馨轻松之举后,接下来的岁末家宴,便又回归到了庄重有余、温馨不足的常态。   即使是扶苏带头,公子高、公子将闾等人先后跟上,向上首的嬴政敬酒时,也无多少热闹气氛,反像是例行公事。   至于周邈,一整个心无旁骛,低头搂席,抬头就看小皇孙!   胃口都更加大开了!   于是无波无澜地——主要是始皇陛下在上,诸公子公主们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岁末家宴也就结束了。   “散宴,各自回罢。”嬴政照旧没有留下诸公子公主,围坐‘守岁’的打算。   “唯!”诸公子公主们得令,听话退下。   就剩下带着儿子的扶苏和王氏夫妻,因为先前仙使说过,宴后会送礼物给赢明。   周邈热毛巾净手擦嘴后,就接过方岩递来木箱子——一共四个箱子,外表扁平四方,有手提把手,长高三尺有余,但仅二指宽厚。   转手递向赢明小皇孙,“明明,这就是叔父送你的见面礼兼今年的新年礼了!”   顾虑到非知情者王阿姊也在,只解释道:“是我在木板上画出大秦山川河流、交通道路,及郡县建制之后,切割出来的拼图。”   “一共四副,也即大秦山川河流、水陆交通、郡县建制,及三者综合的拼图各一副。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不到两岁的赢明人小力弱,礼物是阿母王氏代为接过的,此时便也由她打开箱子。   随机打开的一个箱子里装着的,正是一副尚未打乱的综合拼图。   一眼看过去,便是一幅集山川河流、水陆交通及郡县建制的大秦舆图!   嚯!   待王氏看清之后,手不由一抖!   本就浅口的拼图箱子,瞬时一偏,拼图块哗啦啦散落在地。   这才发现,这副   拼图是以郡县建制为依据,每郡切割成一块小拼图,相邻郡块颜色不同,定眼一看,共有四色!   就连新收服的半岛上的交趾南北两郡都在其中,而细看每郡,山川河流、水陆交通简洁却不简略。   只看渭水的一条短小无名小支流都在其上,便知道了!   扶苏当即也吓一跳,不为礼物散落,而是为礼物内容!   “使不得使不得!”   只因这副舆图,比章台宫悬挂的那副还更精准!   周邈:任务完成后,系统在结算总结里贴出来的地图,那当然精准了。   先描摹出来,又等比例扩大,然后描刻在木板上,让机器人切割出来,可是花了他好一番功夫!   嬴政眼亮目明,在王氏打开箱子后,当然也看见了那副拼图的模样。   明白王氏和扶苏的失态从何而来,偏偏一旁的始作俑者还无知无觉。   周邈:??不是都有九州秘藏原本了吗?   相比之下,就像是彩色叠图的油画,与儿童简笔画的区别了。   他不理解,但对于殿中的紧绷气氛,倒有所猜测:“有什么使不得的?又不是只给明明了,拼图的原图我还描摹复制了一份呢,陛下也有份的!”   嬴政:……   扶苏:虽然但是,说的好像陛下是会和小孩子争礼物的人一样。   虽然周邈理解偏了,但殿中气氛也被他一言打破。   扶苏还要再次推辞:这种舆图,岂是能轻易拿给一个三岁不到(虚岁)的幼儿玩耍的!   但嬴政已经一语定乾坤:“既是送给小侄子的见面礼兼新年礼,收下就是。”   “但哪里能给幼儿玩!一旦有失……”落入奸人之手,郡县建制也就罢了,山川河流、水陆交通,不也全部泄露了?   ——事实上,一幅精准的舆图,其宝贵程度不亚于藏宝图、军机图等。   知识的宝贵,也就体现在这里了。   嬴政抬手,制止道:“无妨。”   “拼图由你们亲自收管,拿出来玩时,你们在旁看着就行。”   这个你们,自然是指扶苏和王氏,或者二者在其一。   周邈:“明明现在还小,玩拼图就   是需要父母大人陪伴在旁,指导教学的。”   嬴政已经决断,扶苏和王氏自然欢喜激动地领命:“唯!”   又向周邈道谢:“谢仙使厚礼!”   三尺半的赢明小皇孙,也学着跟上道谢:“谢仙使叔父礼物!”   “嗨呀,应该的应该的!叔父喜欢我们明明小皇孙,愿意花心思准备礼物的!”周邈是真心甘情愿。   “小孩子嘛,就应该从小就玩这些寓教于乐的益智玩具。”   王氏心道,大秦舆图当玩具,也就是仙使才能有的手笔了。   但她心中却无比感激,为仙使的大方用心,也为陛下对赢明的爱重。   “我之前也做了一些七巧板、积木等玩具,只是想着做礼物轻了些,就放那儿了,等我回去后就叫人送去扶苏宫里,让明明拿着玩儿。”   虽然大秦舆图的拼图,相比数部‘九州秘藏’而言,真就是幼儿简笔画的程度。   但他还是知道的,相比寻常玩具,这四副拼图意义大不相同。   然而之前做的那些益智玩具,也不能浪费了,拿回去堆着玩儿也不错。   扶苏与周邈交情深厚,就没客气,只是作为母亲的王氏,还是拉着儿子的小手,再次向周邈道谢:“妾在此,谢过仙使。”   赢明也跟着:“谢仙使叔父。”   “客气了客气了!”   送出了礼物,虽其中一副散落在地,但送礼和收礼双方都很开心!   周邈蹲身,“明明,正好拼图打乱了,我们来试试正确地拼起来好不好?”   “好。”赢明小皇孙作为小孩子,也喜欢色彩鲜艳的色块,非常喜欢仙使叔父送的拼图。   于是周邈又指导着赢明小皇孙,玩了一会儿拼图,把五十多块的拼图都拼好,重回完整舆图,才回去六英宫。   ……   始皇帝七年。   十月初一。   又是一年一度岁首,新年大朝贺时。 第159章 万国来朝,献礼如云   孟冬十月天,西风飒飒。   章台宫前,黑旗上玄鸟振翅,阶旁兵士枪戟指天。   又是一年大朝贺日,中断一年的周邈也重新出席。   自始皇帝元年,仙使临秦,有了新年三天庆贺,初一大朝贺、初二赏歌舞、初三观灯火,今年亦是第七年,典礼已成定式。   即便初时在流程上有所变更,这两年也已经固定下来。   因此,周邈今日参加朝贺大典,一应流程都能熟练应对。   大早起床梳洗,换上礼服。乘车往章台宫去,准时到达了大门外候场。   礼乐奏响天地,百官列位恭迎,始皇陛下驾临。而后三公九卿代天下百官,入殿朝拜。   之后,今日导引的礼官,趋步上前来:“仙使久等,接下来便到您乘车入宫进殿,车马即将前行,请仙使坐稳。”   “好。”坐在驷马拉车驾中候场的周邈,应答一声。   整整袍袖衣角,正襟危坐,郑重起来。   接着,车驾启动,在礼兵开道、礼官引路之下,驶入章台宫门。   大乐奏响中,车驾不急不缓,穿行过宽阔的宫前广场,停在殿前台基下。   “恭迎仙使!”   周邈下车,在阶侧两列百官的列位礼应中,一步一脚,缓缓登上台阶。   在外出差两年,周邈并不仅是样貌长开,体力也随着体格的健壮而增强了。   一口气爬上殿前台基,也不累不喘!   “仙使请见!”   周邈自台基下升入殿前时,门外礼官便高声唱道。   “请仙使!”   周邈刚到殿门前,殿内就传出宣召,脚下不必停滞,又再次抬步迈入。   “恭迎仙使!”百官行礼恭迎。   周邈面目含笑,亲切又不失庄重,在上首始皇陛下的注视下,穿过文武百官。   来到座下,行礼拜见:“参见陛下!祝陛下新年安康!诸事遂心!”   这一次,仙使行礼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标准,但新年祝词还是颇有仙使风范——言辞朴实,真心满溢。   上首的嬴政也罕见地,回以祝福:“亦祝仙使新年心想事成,万事顺意   。”   而后才抬臂展袖,引向右上首:“仙使请入座。”   好嘞!   正经不了一点的周邈,得到始皇陛下的新年祝福,笑不露齿也咧成了露八颗的灿笑。利落转身,步伐轻盈地往座位走去。   位列在前,仙使参拜时就在面前的左丞相李斯,眼见周邈那不值钱的样子,心绪复杂难言——   都快像小童子一样,一蹦一跳地蹦跶着走了!啧,幼稚!   然周邈所思所行,却又长远、大气,尽是为国、为民、为君。   他李斯到底是被比下来了,终于要承认自愧不如。   典礼流程在接着往下走。   “……典客率诸邦来使,觐见朝贺!”   比周邈提前几天回到咸阳的冯去疾,此时身穿红黑大礼之服,在前引领大秦周边诸邦来使入殿,贺始皇帝新年。   有瘦弱矮小的箕子朝鲜半岛上的东夷诸国来使,披发斜领的北方草原东胡、匈奴、呼揭等部来使,眉眼深邃的西域城郭诸国来使,白皮蓝眼红发的遥远西方来使……   浩浩荡荡,竟有近百之数!   其中除去西方诸国来使,其余来使所属邦国,大多还都是大秦羁縻之国。   大秦四疆周边,已然是独尊大秦为宗主国。   周邈望着眼前之景,胸中激荡,难以抒发!   只觉得万国来朝,莫不如是!   嬴政受下祝贺后,下令赐赠国礼瓷器一套。   至于赐大宴,不是说不配,是场合不对。   典客衙门自有接待外宾的礼仪,自家人大宴‘聚餐’,不好插入外宾。   之后又是曾经与大秦并立,而今已成大秦郡县所在的诸势力首领们,入殿拜见。   但不再由典客衙门之首的冯去疾引领,是其下礼官率领。   相比先前一眼望去,一看一个不认识。   周邈终于见到了一些熟面孔。   有横阳侯韩成、宁陵侯魏咎、怀义侯熊心、齐忠侯田假、鄢侯赵鄢,曾经的六国后裔封侯者。只除了武宁候李左车,尚在代郡一带的长城段驻守。   还有故月氏王子、现在的仙忠侯河喜,以及故乌孙翎侯封侯者,东胡、匈奴内附诸部首领   中封爵者。   或多或少,他都有过几面之缘,现在看着脸熟,也还能认出人。   “……拜见始皇帝陛下!愿陛下眉寿万年!”   周邈看过去,发现这些熟人们个个面色红润,并无愤懑之意,想来在咸阳的日子过得富足顺心。   老熟人之后,还有去年才归顺的南越、西瓯几个大部落首领,大多有过一面之缘的新熟人。   拜见完毕,眼神炽热,‘唰’地看向仙使!   周邈:莫名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眼神。   当然也有今年才加入的生面孔,周邈猜测大概就是西南夷滇国、夜郎、僰人等势力的首领了。   现如今南方瓯越建了南海、桂林、象郡三郡,中南半岛上刚建交趾南郡、交趾北郡。   而西南夷的广大地域,也在之前修建驰道任务时,建制滇郡,已正式归入大秦疆域版图。   “赐宴。”   与先前的诸邦使者不同,这些人已经是大秦自己人,自当有理由参宴。   又是浩浩荡荡一群人谢恩退下。   流程继续往下,就进入了献礼环节。   ……   因礼让外宾,首先是典客衙门代为献上诸国贺礼。   都是各国特产,宝石、玉石、皮毛、药材、小物件等,各具特色。   周邈:嗯,主打一个礼轻情意重。   虽然知道始皇陛下不像后来的某些慷慨大方的皇帝,收到一根枯草,却回送一船金银。   还是下意识地,视线投向上首。   “赐赠国礼茶叶各八两、精盐各一石。”   周邈:虽然国礼,但半斤茶叶、一石盐。   分得清亲疏远近,赏赐自家功臣大方慷慨,赏赐他国来使礼仪周到。   还得是始皇陛下!   外宾献礼毕,接下来就依次轮到诸衙、诸郡献礼。   “治粟内史左丞萧何、献五谷!”   萧何捧奉六宫格漆盒入殿。   盒中每格里分别盛放一把仙稻、仙秫、仙豆、粟米、黍米、仙玉米,粒粒饱满,象征丰收。   事实上,土豆已经在咸阳籍田中培种两年,明年开春就能正式推广郡县。想来明年或后年   ,献礼五谷时,就要再多一个格子盛放了。   “少府令、吕娥姁,献通透琉璃一张!”   昨天下午才见过的吕娥姁,带着少府中负责烧制琉璃的琉璃令,捧一张三尺见方的剔透玻璃入殿来。   周邈好奇地坐起身,就看到了吕娥姁献上的那张玻璃,一米长宽、小指厚,色泽泛绿。   没有后世的白透轻薄,但从烧制琉璃珠,到烧制出平面玻璃,少府的琉璃匠人们已经极其能巧了!   “奉常博士部刘季、献《<秦学>新解》!”   刘季率法、墨、儒等家博士数人,捧奉一部书册入内。   周邈认出同样几年不见、遇见也不曾有空说话的刘季,心中感觉很奇特。   无比确信地意识到,在他没有与人常来常往相处的时候,吕娥姁、燕她们都在为自己奋斗着,如今还要加上眼前的刘季。——这是当然的。   还有曹参、张苍、彭越等,还有相处甚多的张良、项籍、韩信,秦汉历史上有名或无名的良臣将相,都在以他们自己为主角的天地里生活着、奋斗着。   “御史、张苍,献《仙使新历》!”   周邈正感慨呢,就听到他好像被点名了。   嗯???怎么了!什么事!   多年如一日白白胖胖的张苍,捧奉一部书册入殿来。   在向上首的始皇陛下行礼过后,就朝他看过来,笑容灿烂,目光炽热!   周邈:不是!张苍他有什么毛病吧!   之前献《算书》——全名《仙使算书》也就算了,他虽没参与编纂,但确实有指导‘阿拉伯数字’的书写和四则运算等内容。   但这历书,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干什么叫《仙使新历》啊啊啊!   都最后一年了,就不能让他安安静静,清清白白地退场吗!   周邈:好羞耻啊啊啊啊!   按照流程,仙使狂热迷弟人设不倒的张苍接着就简要阐述了他的献礼:   “……如今所用颛顼历小有误差,所定四时,于农事指导不能尽善尽美。因此臣率数术家博士数人,演算新历法,终有所得。”   “秦以十月为岁首正月,新历可改冬十二月尽后   ,春一月为岁首正月……”   周邈听着听着,就发现这不就是后来的‘太初历’吗?   就算版本较早,有所差别,但大体框架是一致的!   于是因历法名字羞耻之余,周邈看张苍又添了几分欣赏。   该说不愧是他张苍吗?历法、算学专精,学术能力优秀。   献礼流程并不会因周邈觉得羞耻而有所改变,仍旧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着。   张苍献礼过后,又有朝中诸衙献礼。   都是一年的丰收、成果展现,始皇陛下务实,诸衙并不敢拿着芝麻大小的成果就来献礼。   都是有可观成果就献上,没有也不强求出头表现。   因此朝廷衙门的献礼不久就结束了,很快轮到诸郡。   “北地郡,献青瓷、白瓷一套!”   “会稽郡、闽中郡,合献茶一石!”   “西域东郡,献棉花一石、棉布六匹!”   “西域东郡、辽西郡,合献羊毛线一石、羊绒布六匹!”   “河西郡,献牛羊一万、良马二千!”   “渔阳、广阳、巨鹿、济北郡,合献精盐百石!”   ……   “河西郡、西域东郡,合献羊脂皂、杂胰皂各五十!”   嗯?   听着各郡献礼,又有些走神的周邈闻言一愣,回过神来。   定眼去看,就看见了献礼的羊脂皂。   五十块羊脂皂在礼盒里堆成小山,温润如黄玉,颇为壮观。   还有五十块灰扑扑的,看上去丑陋的杂胰皂?胰子?   “……肥羊宰杀后取羊油,制成羊脂皂,盥洗手脸,洁净养肤。”   “……取羊、猪、牛等牲畜胰脏,制成杂胰皂,浣洗衣物,去渍除垢。”   听完讲解,周邈便明白了。   这是把他很久以前上交始皇陛下的肥皂制作法,在牛羊牲畜蓄养规模剧增后,有了原材料,终于实现了。   其实不止猪油难得,羊油甚至更难得,但显然羊脂皂作为清洁护肤用品,在富户权贵之中,仍旧会很有市场。   难得的是,还制作了杂胰皂。等推广之后,或许普通黔首家也能买上一块,偶尔来客时拿出来使用——当然不是用来洗衣服,是洗手洗脸。   且还作为新年礼献上,没有因杂胰皂相对丑陋粗鄙,就弃掷了。   周邈看着那灰扑扑的杂胰皂,心中无比安慰。   大秦上下的行事作风如果一直都这样务实朴素,那一切无忧矣。   又有数郡献礼过后,这一流程就结束了,于是进入下一环节——朝议。   只等宣布下一流程了,百官都没等来仙使出列献礼。   不过左右丞相、通武侯、御史大夫和中车府令等,常在寻常朝议后留下与陛下和仙使一道议事的众人,都没有期待或期待落空的神色转变。   很显然,早就知晓仙使今年不会在献礼中,出列献礼。   不过转念一想,去年仙使在外,又为大秦建郡两个、建城池三座,这岂不是最大手笔的新年贺礼? 第160章 朝议郊祭,大宴醉归,与民同乐!   献礼已毕,接下来便是朝贺第三项——朝议。   “今日朝议之事,其一,乃右丞相王绾自感老疲,请辞相位,朕再二请留,终不得愿,奈何允准。”   右丞相王绾固然曾经反对全面郡县制,然其对大秦对始皇帝也是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更是劳苦功高。   值得嬴政在大朝贺朝议时特意提出,以显隆重。   先前左丞相隗状请辞,李斯继任,虽不及今日这般隆重,也是二请二留,史官皆有记载,全了情面。   王绾出列,感激并郑重地行礼拜谢:“谢陛下恩准!臣今生能为大秦、为陛下右相,立死亦无憾无悔矣!”   周邈望着这两年来,已是须发全白,愈发老态龙钟的王老丞相,也是心生唏嘘。   不过大秦一切向好,王老丞相也可以放心退休了,荣养天年不胜美哉!   “朕亦谢老丞相。”嬴政并非感性君主,终究也言一句谢,并道:“赐田宅如伦侯者,以养天年。”   像之前的左丞相隗状一样,陛下未赐伦侯爵位,但比照规格赐下田宅,足令他荣养天年,惠及子孙,也全了一场君臣情分。   王绾再次拜倒,深深谢过。   既然现任右丞相卸任,接着就该确立继者了?   周邈好奇张望,视线在几个可能的人选中来回。   他回来得晚了,之前密谈也没来得及说起这事,继任右丞相人选他还真不知道!   左丞相的李斯不动如山,九卿之一、历史上二世右丞相的冯去疾面色如常,二公之一、历史上二世大将军的冯劫一如平日,还有几个嬴姓宗室上卿……   都是有可能接任右丞相之位的人选,但都没露出丝毫情绪。   周邈:他还是太嫩了!   就算再来一个七年,论心机城府,他也都赶不上这些人尖子!   “朝议其二,授官治粟内史左丞萧何,为右丞相。”   嚯!   始皇陛下一声惊雷,劈得周邈头皮发麻!   竟然是萧何萧丞相,接任大秦右丞相!   萧丞相自然能当右丞相,毕竟都是历史严选了!   更重要的是,入咸阳历练六年有余,   相信始皇陛下已经考察确信过了。   周邈只是没想到,始皇陛下竟然真在知晓萧何是大汉丞相的前提下,授官右丞相!   乍然惊讶之后,可再一想,其实也不算匪夷所思。   嗡嗡嗡!——   先前装得云淡风轻的朝臣上卿们,一旦听到接任右丞相之位者,竟然是年轻的萧何,到底忍不住与左右小声议论起来!   人一多,殿中就像飞进来一群蚊蚋,嗡嗡嗡嗡地叫。   却又惧于始皇帝陛下威严,不敢在朝议上公然反抗。   而且,最有可能升任、继任右丞相之位者,如李斯、冯劫、冯去疾等人,闻言却全无意外之色。   竟是意料之中一般。   于是渐渐地,嗡嗡议论声就也小了下来,重又归于安静。   李斯觑着,心内微讽。   早在萧何仅用一年余,就从籍田令升任治粟内史左丞时,便已经昭示了今日之景。   只因萧何生于微末,并非出身大秦旧有的大家贵族。   今日之萧何,就如昔日之李斯。   他们二人今日能分任左右丞相,在才干之外,何尝不是还有这一个原因。   萧何激动,却不算惊讶。升任右丞相这样大事,他本人总会闻听些微风声暗示。   在殿中议论声渐歇时,就出列领旨谢恩:“臣萧何,领旨!”   “虽微肩担重任,然亦不敢言歇。臣必竭尽全力,处右丞相之位,为大秦、为陛下死而后已!”   冯去疾、冯劫等人旁观右丞相之位的新旧交替,思绪复杂难言。   但一瞬之后,就又念头通达了。   虽陛下独掌乾坤,制衡朝臣,然也都是煌煌阳谋,光明正大。   他们虽一时怅怅,转头也就想开了。   况且陛下一向慷慨,只看如何待隗状和王绾便知,他们以后只要不犯大错,总也能善始善终的。   就像现在的王翦老将军,当初冬日病过一场得仙使关怀,痊愈后便也过得快快活活的,老当益壮,前两日还出城观景游玩呢。   “朝议其二,自七年始改历。依御史张苍及众博士所修《仙使新历》,除十月为岁首,改春一月为岁首正月。”   嚯!   周邈转眼一看,就发现果然白白胖胖的张苍出列领旨。   啊啊啊啊!好羞耻啊!   再次被点名的周邈,啪地收回视线,目视前方,绝对不去看张苍!   张苍:仙使你看看苍啊不喜欢苍了吗……   #边儿去羞耻死了啊啊啊!#   ……   所幸朝议流程在公布这事后,就宣布了结束。   随着礼官高唱一句散朝,百官便各自散开,可以去休整片刻。   接着将是老流程,前往郊外祭圜丘。   周邈在章台宫偏殿,就地换上方岩备着的第二套礼服,整理仪容。   稍候片刻,就有礼官前来相请,“百官业已就位,请仙使登车,前往郊祭。”   周邈跟着引导的礼官出门,来到始皇陛下的六马拉舆车后面,登上属于他的驷马拉车驾。   之后就是熟悉的流程——穿过章台街,往上林苑所在南郊方向驶去,到达圜丘祭坛。   然后在礼官的唱诵祭文声中,礼乐伴奏,跟着礼官高唱指引,有条不紊地完成祭祀。   郊祭完毕,乘车原路返回。   返程时,顺路前往选定的牺牲将士家中抚恤,授以棉袄毛衣以做御寒冬衣。   今年挑选的几户军属代表,皆是来自南征百越之中阵亡将士之家。   甚至其中两户,周邈还叫得出他们家阵亡儿郎的名字,脑海中也能浮现出两张朦胧面容。   “未能将你们的儿郎带回来,我很抱歉……”   “仙使莫伤心!家中老大虽不能回来,但我们还有幼子在身旁,仙使莫伤心!”   老翁老妪就是咸阳城中的寻常黔首,不会说漂亮话,虽然悲伤,但也真的不怪仙使。   相比往年出战十去无回,先前仙使带的大军却只有数百将士阵亡,已经好得太多了。   他们家老大,只是运气不佳,不幸轮到罢了,实在不能怪仙使。   况且仙使大军中阵亡者,抚恤皆是如数发放,抚恤堂的啬夫还常来关心他们,够多了,已经做得够多了!   周邈扯出一个笑来,“好,不伤心。”   以后的大秦,眼见不会有大的征战了   。   唯愿往后数百年,都是天下太平年景。   郊祭返程,又授寒衣,最终浩浩荡荡重回章台宫。   而后大宴即将开始。   从章台宫正殿,到殿前平台,再到宫前广场,里外上下,过道两旁,桌椅整齐排列。   座位前后,尊卑排列,只待入座。   卤簿陈设,威严井然。   “传令,天下大酺!”   大宴开,雅乐奏响。   一道道国宴菜肴,被盛放在青白瓷器、雕花铁釜中,如水般流入。   即使是大朝贺日的大宴,周邈也没有太过拘谨,该吃吃,该喝……喝!   这具身体是易醉酒体质,自从当初一杯倒醉过一次被肩舆抬着送回去后,他就再没沾过酒精。   但大概是即将退场,周邈放松了,他飘了!在吃了半饱垫垫肚子后,自斟自饮,仰脖就是一杯甘甜米酒!   【……尔后大宴,仙使邈醉卧乃归。   ——摘自《秦书》】   ……   再次被肩舆抬回六英宫的周邈,整夜酣眠。   十月初二,清早就醒来。   又重复昨日的情景,洗漱罢,吃过朝食,换上礼服。   再次前往章台宫前候场。   今天有幸被批准随行,前往上林苑中咸阳剧场观赏歌舞,与民同乐的文武官员、宗室侯爵,在周邈之前皆已到达。   没多一会儿,始皇陛下的车驾就从章台宫驶出。   周邈又在礼官的指引下,登上属于他的车驾,随行百官等也各自登车。   车马辚辚——   始皇帝车驾在前,缓缓驶向上林苑方向。   周邈仍是跟在始皇陛下车驾后,被特许行于道中。   而沿途章台街上,人头攒动,万人空巷,一如当年。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   呐喊声倒比以前更响亮了。   前面的始皇陛下端坐车中,只不时地颔首示意,矜持威严。   周邈就热情多了,举着胳膊,探出身,热情地同两旁人行道上的咸阳黔首挥手!   “大家新年好啊!”   “新年好!恭喜发财!”……   于是原本整齐划一的呐喊,也被正主搅乱了,掺杂进许多杂音——   “仙使好!仙使新年好!”   “陛下新年好!仙使新年好!”……   嬴政:……罢了。   新年热些闹,方是常情。   于是一路上热热闹闹,尽显新年喜庆氛围。   到了咸阳广场前,队伍停下,下车前行。   穿过广场上时,途经那幅简化版世界地图旁。   周邈侧目扫过,发现几年过去,风吹日晒……倒也是没有什么磨损!清晰鲜亮如初。   毕竟是系统出品的工业机器人烧制的泥砖,质量没得说,至少也是百年品质了。   思绪活跃间,周邈又想起修建长城的水泥,也是机器人为主的水泥厂烧制出品,应当也能百年不腐不蚀。   可多保大秦边疆数百年,长城不倒了。   不止周邈侧目,路过的君臣视线皆有在上面停留片刻。   或许也想起了当初的情景,神情感怀。   经过几年经验积累和精进,咸阳剧场上演的新年文娱节目更加精彩了。   大气恢宏,韵味深厚,独具历史底蕴之美。   周邈:这不跟看豫省卫视的晚会现场一样!   一个多时辰的歌舞‘晚会’看完,又是浩浩荡荡原路返回,今日的行程就算是结束了。   周邈一回到六英宫,霞就端上了准备好的午饭,吃吃喝喝填饱五脏庙。   搁下筷子后,看向侍立殿中的众人:“方岩、霞。”   “马钱子、决明子、苍耳子、(还有)莲子!   黄药子、苦豆子、川楝子、(我要)棉子!”   ……又差点唱出来了!!   周邈再次确认道:“你们真的都决定跟我走吗?”   马钱子等八人说不出话,但坚定躬身颔首,态度已然明确。   方岩和霞知道仙使顾虑,也是为他们着想。   毕竟寻常看来,他们在宫中已脱离寻常隶臣之身,在少府中有了官身,前途远大。   但是,“我们选择跟随仙使!”   “只要仙使不嫌弃,用得上我们服侍,便愿终生跟随!”   他们有自知之明,成不了六英宫的第二个航远侯,也唯愿一直追随仙使。   “唉,那好吧。”这样一份心意,周邈如何能不感动?   只是眼下时机未到,便只把他们的好记在心里,来日多多善待他们。   “记住,收拾行李的时候,只收我常穿常用的衣裳和物件,但有特殊印记徽章的除外。再带上些金银饼块和布匹就行。”   若有人此时拜访六英宫,便会发现,地上敞放着许多箱笼,里面收拾了杂七杂八许多物件。   俨然是要搬家的样子。   但仙使自临秦后,就一直居住在六英宫,要搬到哪里去呢?   方岩和霞应声,“喏!都记下了。”   霞又补充道:“再带上锅碗瓢盆,调料香料,稻麦粮油,重新开火做饭也方便。”   “好,你们收拾,我放心。”   周邈放心把收拾行李的事交了出去,就来到书案后坐下。   项小籍和兵仙崽都回去自家过年了,得给他们留两封书信,不然到时怕是要翻脸。   项小籍倒是好说,兵仙崽可难哄了。   ……   转眼又过一日。   时间来到十月初二。   天下郡县城池之中,今晚皆无宵禁。   咸阳城中,咸阳市里。   花灯如云遮天蔽月,行人如织穿梭不息。   章台宫前,章台街上。   二尺高台前,横排竖列,方阵分割,数万人络绎集聚而来。   “往年今日晚上,登仙台都有焰火或烟花庆贺,今年当然也会有!你只看台下四周站岗巡逻的内史兵士便知晓了。”   “自然是会有的!而且虽并非每年都一样,但说不定今年有幸,还能看见仙使呢?” 第161章 正文完   在初一的朝议下令改历之后,今年就是最后一个以十月为岁首的年节了。   下一个年节,将会在十四个月后的春一月为岁首的正月。   新一个年节尚且遥远,更显得眼下年节三天的最后一晚,格外难得。   数年下来,咸阳黔首已形成惯例。   午后日跌时分,章台里的喜一家,便提前一个时辰吃过夕食,尔后换好衣裳、打理齐整,一家人早早地出门去。   路上遇见同样往章台街去的左邻右舍,就笑呵呵地招呼着结伴同行。   即便出门早,到达章台街时也不到晡时,也没占到绝好的位置。   总有更加狂热的仙使信徒们,午前甚至早上,就到了登仙台前占位置。   但能在中部有个位置也好,总强过来得晚只能站后面的。   虽然登仙台高二丈,就算在章台街尾也能看得见焰火烟花,但太远就无法瞻仰登仙台上的仙使身影了。   喜一家在兵士分割划定的中部方阵里站定时,夕阳也即将落山。   又等一会儿,天色就暗了下来。   喜踮脚抻脖,探头去望,就见前面登仙台那里有了动静。   有赤膊大汉抬着筒炉、柳枝、麻袋等开始布置起来,站岗的兵士也密集不少。   “看来今晚有打铁花的焰火表演!”   这几年来,打铁花焰火表演仍旧火热,却已不是一年才见得到一回。   有那市肆开张、富户逢喜,偶尔也会搭个高台、扎个棚子,请了铁花匠打一场焰火庆贺,彰显气派,昭告乡里。   像喜一样的普通黔首,偶尔也能看上一场。   但师承仙使的打铁花焰火表演,总是百看不厌的。   身旁有人有不同的见解:“看那搬的四方纸箱,应当还会燃放烟花。”   就像打铁花焰火表演走入了市井里坊,烟花虽更加罕见,但也不是无人见其庐山真面目。   毕竟烟花和绝密的‘炸.药包’一类火器,还是大为不同的。   “我们看不见,但登仙台后面,应当也已经布设好桌椅,静待陛下和朝臣们驾临。”   喜侧头看一眼身边其貌不扬的青壮男子   ,心想这该是个消息灵通的。   没叫咸阳黔首久等,夕阳彻底沉入山后时。   砰!——   哗!——   噼里啪啦!——   喜他们站得不近,耳边却仿佛听到了铁花打出、火花炸开时的声响,而眼前是登仙台上如瀑的火花!   一旦开始,接着便是更耀眼的焰火,叫人目不暇接。   “也看过几场焰火,还是登仙台上的最好看!”喜情不自禁道。   “这可是在登仙台上表演,不卖力演得尽善尽美,铁花匠们恐怕也无颜见人了!”   喜深以为然:“能在登仙台上献艺一回,不仅是展现技艺、荣耀己身,也是向仙使交上答卷,不正就如同科举的廷士们,总要叫陛下看看他们的本领。”   咸阳黔首个个仰脖惊叹,无不沉迷于耀眼焰火。   时间也就过得很快了,持续一刻钟的焰火表演眨眼就进入尾声。   但就在铁花焰火渐歇时。   砰!——   哗啦啦!——   登仙台上,一朵烟花射向空中,哗啦啦绽放。   二重二色的烟花,繁复绚丽!   砰!砰!砰!……   一朵之后就是两朵二朵,争先恐后,绽放在墨色夜空!   喜惊喜不已:“今年竟然不只有铁花焰火,还有庆贺烟花!”   拖着尾巴窜升墨色夜空,砰一声炸开绽放来。   绚丽的烟花照亮夜幕,迎来夜空的夏花盛开时节。   “虽然还只看过二场烟花,但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看腻烦的。”   身旁的陌生男子也道,“对啊,如此美丽景色,怎会有看厌的时候呢?”   像喜这样的咸阳黔首,不像那些刚过廷试的廷士或士人学子,能随口吟出华丽辞章。   但只是仰着脑袋,绝不舍得活动一下逐渐泛酸的颈项,只是生怕错过一眼,就已是对眼前这场烟花的最高赞颂了。   一刻钟后,烟花也显出颓势,稀疏渐歇下来。   叮!——   喜猛地瞪圆双眼!   他没听错,不是之前烟花燃放时的动静,是仙音!   叮铃叮叮~   一串不同于先前任何一次的仙音响起,如从九天直入脑海,轻灵仙逸,又喜庆活泼。   “啊啊啊啊!”喜张嘴,明明用尽力气激动嘶吼着,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全都淹没在了尖叫浪潮中。   是仙音啊!是仙使啊!   砰!——   仙音乍起时,一朵七彩重瓣烟花在夜空炸开,遮天盖地,铺满整个夜空!   接手了先前烟花离去后的落寞夜空,霸道地久久不散。   “啊啊啊!仙使仙使!”喜激动地嘶吼大喊!   是仙使的烟花啊!是仙使啊!   接着,熟悉的场景重现,七彩重瓣烟花中落下一个七彩锦袋。   光芒收放间,如同心脉搏动,飘向高台,落入那道高大不少的身影怀中。   “啊啊啊啊!是仙人赐福啊!”   这已经是落下的第四个七彩锦袋了,仙人赐下棉花种子、仙玉米、土豆的传言,是言之凿凿。   喜也是相信的一员。   身旁的男子大声道:“也不知道这次仙人赐下的是什么神物!”   “无论什么都好,仙使已经给大秦带来太多好东西!”   “是啊!”   章台街上声浪冲天,两人喊着交谈两句已经很费劲,就不再多说。   就在章台街上从头到尾,数十万咸阳黔首的视线,都随着天上降下的七彩锦袋,一起聚焦在登仙台上时。   忽然再起一道仙音,却不是一段乐曲,而是一道仙人之声——   “任务圆满完成,解除系统绑定,回归主星。”   如喜一样的土著秦人,闻听仙音不解其意,疑惑不已。   然而,就在数十万咸阳黔首因疑惑而安静下来时,登仙台上异象再起!   只见仙使身影所在之处,陡然绽放强光,大盛的光芒瞬息便包裹住仙使身形,如一轮明月,更如一轮大日,驱散黑暗,昼夜颠倒!   咸阳黔首因此更加懵然时,登仙台上异象又起!   那一轮耀眼大日的强盛光芒终于有所收敛时,陡地从中射出一道光芒!   似烟花绽放时的拖尾,又似星辰划过天际。   然而那道光芒,没有似烟花绽放,也没有   似星辰坠落。   而是射入夜空后,又继续往更深远的地方遁去。   直至那道光芒遥不可见,就像离开了此方天地。   在那道光芒消失的方向,恰有几颗星子闪烁。   静——   咸阳黔首内心已经喧嚣澎湃,此方天地间却极静。   喜移回目光,高台上已经空空如也。   哪里还有仙使身影?   ……   “仙使……仙使化星辰归去了!!”   喜只听身旁传来惊呼,声嘶力竭地。   这一声惊呼,在极静的这方天地间,传不遍章台街首尾,但在附近几个方阵中,却是清晰可闻。   而这一句话,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喜唰地转头去看身旁的男子,只见对方震惊又狂热,甚至神态癫狂!   “仙音不是说了吗!任务圆满完成,回归主星!”   “仙使是仙人使者,怀着营建仙秦的任务而来,如今任务圆满完成,就回归主星了!”   喜被这一提点,也猛地醒悟!   方才登仙台上的异象,光芒射入夜空,消失在群星之间。   这不正是表明,仙使功德圆满,化作星辰回归了?   在喜身旁男子惊呼的几乎同时,前后其余方阵中也有类似声音。   瞬时间,章台街从头到尾,基本在惊呼,震惊、悲伤于仙使离去之事!   猝不及防之间,喜不及思考,只是想着:说不定仙使没有离去呢?   虽然登仙台上没了仙使身影,但以前也不是没有仙使悄然退去的……   但就在喜这样想的时候,便见灯火通明下,登仙台上出现了玄衣纁裳的高大身影——赫然是大秦的始皇帝陛下!   虽远距离看不清神情,但陛下上台时步伐急促,身后跟着的几员大约是丞相上卿者,更是姿态慌乱、四下探看。   最终大概是确认了事实,皆向着仙使化星辰归去的方向,躬身揖礼,久久未起……   “仙使!”   一声悲伤不舍的嘶喊响起,便有二声二声,接着千万声,汇成滔天声浪!   “仙使!”   “仙使!”……   喜和所有咸阳黔首一样,已经字不成句,只能出口嘶喊仙使。   又像登仙台上的陛下一样,向着仙使归去方向的星辰,深深揖礼。   渐渐地,章台街上,便只见项背,不望泪面。   ……   二丈高台后方,嬴政收到了仙使周邈的新年赠礼——七彩锦袋中,装着碗大的红皮块茎果实,赫然正是红薯!   二大高产粮,玉米、土豆、红薯,大秦就已经集齐了。   ……   在咸阳黔首不舍仙使离去,却又为仙使功德圆满回归仙界而祝福时。   今夜不宵禁的咸阳,东城门外,一个车队悄然驶过护城河桥。   第二日,咸阳城外,某无名村中。   外出闯荡数年的孤儿圆石,竟带着十个隶臣妾,一车队的行李,衣锦还乡了!   说是在外得贵人赏识,有幸被赐名:周邈。   (正文完) 第162章 番外一   原身圆石出身的村子没甚特别,籍籍无名。   当然,也有建制在册的官方名——内史(咸阳)杜县,乱石村。   位于杜县南部,在划分南北的秦岭北坡山脚。   乱石村,顾名思义,乱石遍地,方的圆的山石突兀,纵横散乱。   村里无几坦阔良田,刀耕火种垦荒出不成片的斜坡山田,极易水肥流失,不耐晴也不耐雨。   养活寥寥百数不到的一村人也勉强,于是在耕种之外,唯有靠山吃山,与野兽抢食。   尤其先前百年战乱不平时,村中青壮皆被征召上了战场,十去无回,村中渐渐只余老弱。   再后来,便连老弱也少有新增,一个村子加起来刚逾半百之数。   乡野原始蒙昧,却也淳朴。   大概是因着一份子孙战死的移情怜惜,圆石生于乱石村,父母早亡,无依无靠,却也不曾遭受恶劣欺辱。   圆石的阿母亡后的首个冬日,实在挖不到野菜、草根,采不到野果,更逮不着老鼠、兔子,饿得几日在村中不见人影时,也得到过邻居郑老妪一碗有几粒豆麦的‘稀饭’。   但也仅限于此了。   彼时村人自顾求生都难,哪里有暇顾他?   好好坏坏,总归活到十四岁上才病逝了。   圆石的病逝是因为白日进山采野果时,被一场阵雨淋着,着凉后当晚就高热不退,独自一人缩在塌了半边的破屋里,无人知晓、照护,到第二日晚间一命呜呼。   接着后世车祸身亡的周邈穿越而来,之后就是仙使临秦的后续种种了……   周邈是继承了原身圆石的记忆的,圆石说是吃百家饭长大,但他更多算是天生地养长大。   而对能说得上对原身有恩,冒雪端来一碗已经凉透的豆麦稀饭的郑老妪,也早已在圆石十岁那年病逝。   郑老妪独子战场未归,也是无依无靠,提前几年就一日一锄地,在破屋旁刨出个人长的坑,让圆石到时给她盖几撮土。   虽然病逝时她没能自己躺进坑中去,圆石念着一饭之恩,郑老妪又病得只有一副骨头并不多重,花了半日,终于是将她拖入了坑中盖上土,就此掩埋了。   因此   乱石村之于周邈,也就只有原身出生之地这一个意义了。   后来到咸阳后,他中途没有再回来过,或者嘱咐特意关照。乱世村与天下郡县所有的村镇,于他而言已无不同。   然而事实上,乱石村毕竟是仙使躯体的来处,一直被隐秘关注着,许多不平事在刚起时便已消弭无形。   且乱石村毕竟隶属杜县、咸阳,之后仙使临秦后营建仙秦时的多轮征召役夫之中,也占尽京畿地利之便,但凡满足条件者,无一不被征召。   而今的乱石村,仍旧只有稀稀疏疏近百户,仍旧地处偏僻秦岭山脚,到底也是隶属咸阳,加上迁徙过来一些黔首,早已超过百人。   不过面貌早已大不同,被征召过役夫的家中,房屋都推倒翻新重建,有衣蔽体,吃饱穿暖,面色红润。   便是不曾被征召过役夫的老弱,也因种上高产仙麦、仙豆、仙玉米,而不再挨饿。   ……   圆石回来了。   消失七年的圆石回来了。   但其实圆石的衣锦还乡,并未引起太大轰动。   虽然清晨踏着朝阳回村时,驾着两辆马车,三辆牛车,满载行李,身边还有十个隶臣妾服侍。   “没想到,消失几年的圆石,风风光光地回来了。”   乱石村的村人们得知圆石——如今改唤周邈了——风光归来,茶余饭后也会说起。   但就像之前一样,也仅限于此了。   当初他们不曾欺辱、也不曾施恩,就连圆石是何时离村都不知,只等好久不见其人影后才发觉,之后也不曾聚集人手去找过。   ——那时的村人们又能去哪儿找?去深山、去城中?那他们将会是被野兽啃吃,或饿死道旁的下场。   他们问心无愧,但如今周邈风光归来,也不会厚颜凑上去占便宜。   但若是温饱不保、饿死在即,他们当然也会乞讨上门——都要饿死了,还要什么廉耻?   但他们现在吃饱穿暖,无病无灾,已然满足。   因此,村人们固然羡慕,却已知足,没有贴上去。   而且相比周邈归来,从杜县县城传来的消息才最是轰动!   ——仙使化星辰归去矣!   “……天降仙音,基建仙人下达仙使的营建仙秦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仙使功德圆满,可回归仙界主星,当时便化作星辰而去!”   “真的假的?仙使怎的就离去了!”村人们震惊非常。   “当晚县城有数百人去了章台街登仙台观景,十数万人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而且第二日,始皇帝陛下旨令便颁出,地方郡县或许还没到,但杜县城门口早就张贴了!   始皇帝陛下亲笔,连夜雕版印刷,加盖朱砂玺印!还能有假?”   村人们不得不接受现实,却又忍不住地不舍、悲痛起来。   男子碍于颜面气概还忍一忍,女子们却是当即泪如滚珠!   从县城回来的村人瘪石,同样不舍于仙使的归去。   但他随即安慰道:“哭什么?仙使是功德圆满,飞升仙界去了,这岂不是大喜事!”   “是啊。”   “是啊,虽然我们不舍仙使离去,但仙使功德圆满,化星辰回归仙界,确是大喜!”   “是啊是啊。”……   青天白日,村人们却抬头望天,企图找出仙使所化那颗星辰,睹星感念。   很快,瘪石又接着往下说后续,“陛下旨令道,虽今年行新历,然为谢仙使对大秦的厚赐恩德,设十月初三为‘丰收节’,当天官民皆休假一日,当晚不设宵禁,天下黔首万民应当时时感念。”   “我记不住原话,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瘪石只能用自己的转述。   又道:“当时还听身旁人说,仙使仙踪遍天下,近乎各郡都至少有一座登仙台,丰收节时郡县官吏及黔首可往台下祭拜,献上丰收的仙粮五谷做贡品。”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今年就要勤恳耕种,今秋丰收了也好去咸阳城登仙台下供奉祭拜!”   “对对对!”   登仙台下丰收节,五谷仙粮祭万斤。   只道仙使归去日,星辰烁烁照古今。   ——这等丰收节盛况,就是后话了。   瘪石还道:“而且陛下还下令了,在此仙使归去之时,为感念仙使恩德、庆贺仙使化升,免天下赋役三年!”   “我听士人解读说,这个赋役包含田赋、口赋和力役   ,也就是说三年不征田赋、力役。”   眼下的大秦,还没有大兴苛捐杂税,田赋(田租)、口赋(人头税),以及大体上每年一月的力役,就是主要的赋役了。   免赋役三年,便是天下黔首三年间收获的粮草,全归他们自己了!   此消息一出,村人们无不欣喜!   “真的?这可真是大喜事了!”   “陛下万岁!仙使万岁!”   “好啊好啊!好好地存上三年钱粮,就能把房屋翻修一番,再给我孙儿娶妻成家了!”   ……   一时间,乱石村的中心场坝上,围着一座石磨的人群中响起冲天欢呼,村人们激动得手舞足蹈。   一时朝咸阳拱手拜拜,一时朝天空拱手拜拜。   刚去给郑老妪堆了一个坟堆,又祭拜归来路过的周邈:“……”   害羞溜走.jpg   ……   早在中南半岛上,随着三班各自的任务都已完成,虽还未回收工业机器人,但系统界面已经开始变化——进入了结算页面。   毕竟是宇宙时代的基建系统,即便被周邈吐槽死板,到底也不是某绿色网站,一个年度报告都要迟到一个多月,美其名曰春节礼物。   周邈确认了基建系统的任务果真全部结束,在薅系统最后一次羊毛——复制结算页面地图,给小皇孙做拼图时,就已经决定功成身退。   不仅是因为仙使的存在,会增长迷信思想。   虽然确实会,但整个封建社会时期的迷信思想本就极其浓厚。虱子多了,也不痒了。   主要是因为他在南方三郡和中南半岛上,见到了蒙昧的土著人对神灵、仙使的信仰有多狂热,那是一种超越国家归属荣誉、甚至超越生命的狂热。   于是他意识到,仙使不能长久地存在世间。   他是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于是回到咸阳后,周邈和始皇陛下及众上卿知情者们,遣退殿中隶臣、史官,关门密谈。   最终商量出来一个瞒天过海的计划——在十月初三的烟花表演后,于三丈登仙台上,十几万人的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一个活人消失术!   ——用布置在高台上的玻璃反光聚光的   强光为遮掩,迅速倒退倒下,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然后藏进高台后部的箱子里。   接着安排在人群中的内应,适时引导舆论,高喊仙使功德圆满、坐化归去等语。   计划实施时,一切都很顺利很完美!   而系统的任务完成、解绑提示‘仙音’,以及系统解绑回归时的星辰拖尾特效,则让一切更加完美了!   周邈都能够想象,后世的民间玄幻神话传说会有什么——   #十数万黔首瞩目之下,仙使邈飞升仙界!#   #仙使邈身化星辰!#   ……   结果现在始皇陛下又下令,设十月初三为丰收节,号召天下万民应当铭记仙使邈赐下五谷仙粮、营建仙秦的大功大德。   更免天下赋役三年。   好嘛!直接坐实了仙使的存在!   甚至还放假一日!   都能想象到,至少在大秦存在期间,每年都将会有的一次丰收节,届时各郡登仙台下,官民祭拜供奉的情景了!   虽然但是,荣耀是荣耀,也好羞耻啊!   毕竟他不是靠自己的能力,给大秦带来的这些改变。   他纯粹是借系统之力,兼之大秦君臣黔首的襄助,才有此功绩。   周邈:这些荣耀,他受之有愧啊。   但幸好,他已经功成身退!   现在已经没有仙使邈,只有周邈!   ……   时间能够安抚一切澎湃的呼啸。   仙使邈化星辰归去的事情,也渐渐尘埃落定,为大秦黔首所接受。   功成身退的周邈,一如计划那样隐居下来,只等事情淡去后再出世。   因为仙使邈虽然只在大典大宴等场合出现在朝臣面前,平时并不与朝臣来往,毕竟有过一轮又一轮的赐福大典。   绝大多数的官吏、黔首,即便只是远远见过仙使邈,辨不清五官面容,可身形体态也认识。   在此关头,实在不宜出去招摇过市。   哪怕仙使已化星辰归去的事实尽人皆知,但陡然出现一个与仙使几乎一模一样的周邈,必然还是会引起轰动。   于是周邈就安安心心地,在乱石村的宅院中,坐看花开、卧观闲云。   ——倒也、没那么超凡脱俗……   冬去春来。   闲来无聊时,这一日,周邈故地重游,带着人往村中秦岭山中去。 第163章 番外一②(言情线慎买)   冬去春来,天地复苏。   乱石村的村人都从屋中走出来,下到田地里。   松土整地,打窝播种,举目望去,一片春忙景象。   家住村南大榉树下的采叶,将她家寥寥几亩地播种完毕,就收拢农具,跨上田埂归家去了。   田里的村人看见采叶经过,皆是不由投去目光,又追随那抹纤细却强韧的身影远去。   久久瞩目者不止男子,甚至因战乱导致男女失衡,侧目的女子还更多。   有那老妪和妇女收回目光时,发现自家孙子、儿子仍在怔怔望着,倒也不生气,只是目光嫌弃地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儿孙:   “收神了!也不看看你自个儿什么样儿!”   “人家采叶一个小女娘,却能一人耕种近十亩地,养活病母幼弟。又能在浅山里布陷阱、打猎,给她阿母弟弟带回肉食进补,还有富余猎物拿去市易,贴补家用、买药治病。”   “再看看你!比人高、比人壮,吃得还比人多,可莫说担起养家重任,种的还不够你自个儿吃的!”   大同小异的训话,在田间地头响起。   让许多被‘别人家的小孩儿’比下去的半大男娃们颜面尽失,低头弯腰面朝黄土,加快手中农活的速度。   年少慕艾的心思也再次被镇压。   大秦此时的当下,还没有三从四德、女子不可抛头露面等一类糟粕思想,对女子的评判,更多还是看她的能力才干。   采叶平日不善装扮,常日荆钗布裙,但天然去雕饰,长得了村中独一份的容貌。   更何况,正如长辈口中所说,她能干过人,一人就能侍候近十亩田地,养活病母幼弟。   还能布陷阱打猎,换来肉食、皮毛,进补之余拿去市易换钱,贴补家用、给病母买药治病。   这样的采叶,哪怕性格刚硬、寡言少语,看上去不近人情,却也是村中许多半大郎君的心之所系。   “你若能干出息些,哪怕采叶有个病母要治,有个幼弟要养,大母也能去给你求娶。但你养活自己都勉强,就别妄想了!”   有那阅历足的通透老妪,教训自家孙儿道。   采叶容貌好又能干,便是刚硬   寡言,也说明她有担当、能顶事儿,这样的女娘谁家不爱!   但她还带着病母幼弟,这就是不小的负担了。   其实幼弟也便罢了,有高产仙粮,多养一张嘴也不难。   难就难在采叶那个病母,她又孝顺,不愿放弃给她病母买药治病,那便是一个无底洞了。   虽自从有了仙粮,只要勤快肯干总不愁吃喝的,却也经不住一个病人的消耗。   诚如老妪所言,若是男子能干出息,能承担得起抓药治病的钱财消耗,那也能去求娶采叶了。   病母幼弟既不成负担,便只有一个能干担当还容貌好的妻、妇的好处,这谁会不爱呢?   老妪心中可惜,可对自家孙子却更嫌弃了:“说到底,还是你没出息!”   孙儿被吼得沮丧瑟缩起来,把头都快收到胸膛里去了!   但心里仍是不服气:未来三年不用交赋役,他再多多用心、勤快耕种仙粮,未必存不出一份家资!   那时采叶若还未嫁,他不也就有机会了吗?   对于村中男女老少的心思,采叶不甚清楚,亦不在乎。   她回家放下锄头,与阿母打一声招呼,拒绝了也想要跟着出去耍的幼弟,就带上柴刀和一副弓箭,往村后山里去了。   ……   周邈这日闲来无聊,留下霞和马钱子、决明子看家,带上方岩和苍耳子六个,往村后山里去。   踏青,散心,寻寻乐子。   春天的暖风还没翻过秦岭,北坡山脚下的浅山里尚不见花开遍野、绿草如茵的景致。   梢头的几丛绿芽,枯叶堆里的几根嫩尖,就是稍显糊弄的春日盛景了。   周邈沿着村人进山砍柴踩踏出的山间小径,慢慢悠悠地走着。   置身山间,鸟鸣啁啾,愈显深远清幽。   相比咸阳城中的热闹,清静是清静,可也难免无聊。   周邈半i半e一个人,曾经在任务之余多是宅在六英宫中,可是别忘了,在做任务时他也是天南地北到处跑的啊!   隐居秦岭下的乱世村这两三个月,到底是无聊起来,才有了今日的进山踏青找乐子之行。   要不是隔三差五还能给始皇陛下写信,拆一拆陛下的   回信和‘快递’包裹,他能无聊死!   日理万机,却隔三岔五就要收信回信的始皇陛下:……罢了。   “咦?那棵树……”闲极无聊的周邈走着走着,突然停下,往路旁树林的一棵树走去。   苍耳子他们几个哑人,以往都是以侍候的隶臣身份示人,但其实他们同时也是护卫。   如今佩戴精钢刀剑,随从在侧,亦能护卫周邈安全。   方岩几人见状跟上,并抢先进入路旁树林,用大刀敲击枯叶草丛以惊走虫蛇。   “郎君,那树可是有何不凡之处?”   方岩等人已把‘仙使’的称呼改了,但他们作为贴身亲信自然知道真相。   眼前之人只是已经卸任,但他确实是仙使真身无疑。   “嗯?”周邈语气疑问。   “能叫郎君侧目,必然非凡。”   仙使是卸任了,但仙使本身的博学远见不会消失。   “没有啊。”周邈抽出腰间的防身匕首,蹲下来确认了位置,就开始刨挖起来。   削铁如泥的精钢匕首,挖起泥土来更是如切豆腐,轻松斩断泥层中的草木根系,撬起泥块。   “我只是想起来,以前在这棵树下埋了一颗好看的石头,一直忘了挖出来,今天正好经过想起来,就挖挖看。”   “啊。”方岩始料未及,一时接不上话来。   苍耳子几人也接不了话,于是风入林间,只闻周邈簌簌扬土的声音……   “挖到了!”周邈捡起坑中显露出一抹润白的石头,抹去粘着的泥土。   原身在这棵树下埋的一颗好看石头,也慢慢显露出真容来……   嗯???   你管这叫一颗石头?   嗯……倒也没错。   玉石怎么不算是石头呢?   周邈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这样一块油润白玉,其上还镂了一个穿绳的小孔,雕有兽纹,那肯定不会是一块山野间自然形成的好看石头啊!   且还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这品相,几乎都赶得上始皇陛下赏赐给他的一二…五六块的上等好玉了!   #难道原身另有神秘身份?#   #狗血剧情即将拉开序幕?#…   …   ……咳,想多了。   周邈仔细搜刮了原身记忆,才发现他真是想多了。   原身确实只是乱石村的一个寻常孤儿,有关这颗好看石头的记忆,也很连贯很清晰——   某日原身照常进山挖野菜果腹时,再扒开某一处腐叶时捡到了这颗石头,发现它润白好看,上面又有花纹,就喜欢上了。   但带下山戴在身上,又怕失主认出来索要回去,于是走到半路就拐进树林,把它埋在了这棵树下,只等来日来取。   这一埋,算上之前两年,就埋了近十年。   周邈端详这块玉石,思绪无限活跃——   若这块玉是一个信物,某人要用这块玉证明身份,那不就生生错过了?或许都已经酿成一场狗血剧情了!   你说你是真千金,你是大明湖畔夏雨荷的女儿,信物呢?   周邈他也真是闲得无聊了,这会儿终于发现一点有意思的事,就忍不住浮想联翩。   但其实这块白玉的来历,更可能是某个咸阳贵族偶然路过时遗失的。   毕竟杜县也属咸阳,也有城中贵族往秦岭打猎游玩。   “哼哼!”   “哼哼!”……   正在周邈为自己的浮想发笑时,动静突起!   是野兽嗷叫奔突的声响!   “野猪!”周邈走遍南北,见过的山林野兽不在少数,立即就听出这是野猪奔突的动静!   还是一群野猪!   而在周邈起身出声之前,方岩和苍耳子等四人就已经迅速反应,精钢大刀往身前一横,往他身边一靠一站,便将四方都护住了。   外围的苦豆子和川楝子等五人,也铿锵一声抽刀,戒备动静来处。   而周邈话音刚落,就从树林南边坡上窜出来三头野猪。   一家三口的野猪从山坡上往下俯冲,猪突猛进的来势又大一倍,眨眼就蹿了下来!   功德圆满卸任隐居的仙使就在身后,外围的苦豆子几人默契地两两一队,各自找准一头成年野猪,提刀就迎上前去!   还剩下一家三口中的年幼半大野猪,就留给了棉子一人。   “方岩!支援!”   说时迟那时快,猪   突猛进之势下,方才还在坡上的野猪就已快到眼前了!   周邈下令之时,也果断抬起右臂!   “嗖嗖嗖!”   “噗噗噗!”   曾经射杀过冒顿太子和乌孙王的袖箭,飞出广袖,射向棉子一人独自应对的那头半大野猪。   半大野猪连中数箭,剧痛之下,来势一乱。   棉子趁势上前,双手握刀柄,抵住腰腹借力,舍全身之力刺出一刀!   精钢大刀如入豆腐般贯入野猪脖颈,切断喉管!   早先支援命令出口,方岩和苍耳子未动,仍旧警惕在侧。   只莲子和黄药子听令上前,左右各一个,支援两侧。   精钢利刃在手,几人又配合默契,就像战场上对阵骑兵一样,两两一队冲上前,一个侧身挥刀砍向野猪前腿。   野猪栽倒时,支援的人已到,提刀一刀贯喉。   干脆利落,   放血干净,多好的杀猪匠!   周邈:咳咳……多好的护卫!   正在这时,坡上再度传来动静!   方岩和苍耳子等人立时再次站位,横刀戒备!   周邈双手抄袖,在袖中快速填充着箭支。   十米之外,袖箭快!   十米之内,袖箭又快又准!   嗖!   方才窜出三头野猪的坡上,跃出一道灰影。   当那道灰影落地,定睛看清时,才发现不是又一群野猪,而是一个女子。   一个似乎不应在莽莽森林出现,而是该出没稀树草原的豹子。   周邈为女子的出场短暂愣神之际,内围的方岩几人已经收缩防卫圈,护得愈加严密。   外围的苦豆子几人,则隐隐地向女子包围过去。   视线被挡,周邈大为不解:“方岩?”   别说你们不认识眼前的女子啊!难道不是乱石村的男女老少每个人,都已经被调查得底朝天了吗?   方岩闻声侧头看过来——   当然,莫说上到快入土的老人、下到刚落地的婴孩,就是乱石村的一条狗,他们都了然于胸。   但刚有一群野猪突袭,这叫采叶的女子就趁乱跃出,是不是太巧了   ?   当初的大刺杀有过一次就够了,绝不允许再出现一次!   周邈:……   他们这是还没习惯仙使已经飞升,而他已经隐居的事实啊。   采叶追逐野猪到此,不曾预料会遇见一群人。   但看清前面被利落砍断前腿的两头大野猪,一头脑袋被射成刺猬的半大野猪,且都是被一刀入喉,放干净全身血。   再一看对面戒备的阵势,便全都明白了。   利落地扔下柴刀,又脱下背上的弓和箭筒。   再退后三步,直指核心解释道:“周郎君,我是乱石村南边大榉树下那户人家的采叶,眼下追猎这三头野猪至此。”   “仅凭一把柴刀、一张竹弓,你何以能猎杀这三头野猪?”方岩当然知道她是采叶,但她追猎三头野猪的说辞,不太可信。   采叶解释后仍被对面怀疑戒备,也无恼怒羞愤之色,只是继续冷静解释:   “我并未打算猎杀全部三头野猪,能有一头便算丰收。”   但孤身一人,便是一头也难以猎到。   采叶继续解释:“穿过此处小树林再往前,便是一处两岸斜坡夹击的凹谷地带,我已在其中挖下陷坑,若今日侥幸,或能捕到一头。”。   “你们可派人前去查证。”   不必多说,外围的棉子闻言,当即离开去前方查看了。   “方岩,你们别太紧张了。”周邈拍拍方岩的肩膀。   如今天下皆知仙使化星辰而去,便是真有刺客,他的生死也不再事关重大了。   况且他又没与什么人结下大仇,知道仙使化星辰归去真相的知情者又不多且可信,哪里会有人来费尽心思来刺杀他?   “是,郎君。”方岩恭顺答道,却并没立即放松护卫。   只等到前去查看的棉子回来,“确如所言。”   方岩等人这才放松下来,不再好似下一瞬便要提刀上去砍人了。   周邈抱歉道:“想来竟是我等拦了……女娘打猎的道了,抱歉。”   称呼措辞方面,选了最寻常的一个。   采叶则上前重新背起自己的弓箭,捡起柴刀。   “无妨。我亦考虑不周,不想会有人进山   踏青至此,险些伤及无辜。”   周邈:……原是他闲得无聊,踏青到这里来碍事了。   就在周邈自我怀疑,是否是他多心了,人家其实没有内涵映射时。   采叶在离开前,又停下来提醒道:“再往山里去,就有虎熊一类猛兽出没。”   顿一顿:“三头野猪的血放干净后,山风携卷血腥气进入深山,很快也会引出它们。”   周邈这回听懂了,笑着道谢:“多谢女娘提醒。我们这就下山去。”   虽然他们人多,又有精钢利刃,但对上熊虎猛兽也难免有伤亡,何必呢?   嘴上说着,周邈也率先带头,往树林外的小径走去。   “……这三头野猪,周郎君不要了?”身后的采叶刚问出口,就已知道答案。   随即询问道:“若是不要了,可否让我捡回去?”   对于捡旁人不要的猎物这事,采叶并无羞赧之意,言语神色皆坦然大方。   既是不要了,若主人家又不介意她捡去,那她为何不要?   “啊?”周邈回头,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后,反叫他心生羞愧了。   他因担心熊虎猛兽被血腥气引出来,竟只顾着下山,忘记这三头野猪对寻常黔首来说,也是难得的大丰收了。   险些就浪费肉食了!浪费可耻啊!   “好啊好啊,尽管拿去!回去剥皮分割出来,这个天气,抹盐腌成咸肉也能保存好几个月。”   周邈又吩咐苍耳子几个,“你们也去帮帮忙,赶紧抬上下山去。”   苍耳子几个仍旧两两一队,听令回身去帮忙。   见那女娘已经扛起了那头半大野猪,便抬上两头大的跟上去。   因为怕山里的猛兽追上来,周邈将抬着野猪的苍耳子几个和采叶让行到前面,空手的他们则走在后面断后。   但断后也轮不到周邈去干,于是他就和采叶走在了中间。   作为身长八尺的轩昂男儿,周邈觉得他应该发挥绅士精神,帮采叶扛那头半大野猪。   看起来四五十斤的样子,他轻松扛得起。   但野猪血淋淋还在滴答……要不让棉子帮着扛?   棉子不知道他家郎君的甩锅,倒是   走在前面的采叶,在身后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段路后,开口道:   “想来周郎君虽不缺肉食,但该是少食野味,待我回去处理分割妥当了,再给周郎君送一扇,烹饪来尝尝鲜。”   周邈:虽然他不缺肉食,也没少吃山珍野味,但……   在对方眼里,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是一个吝啬鬼的形象了?   “哈哈,好啊。”   当天晚上周邈到底是吃上了野猪肉。   负责日常饭食的霞,架上铁釜,放入许多还未传入民间的稀罕香料,终于将野猪肉炖得软烂醇香。   让柴瘦腥臭的野猪肉,变成了极易入口的佳肴。   ……   初见之后的数月,周邈与采叶除了远远见过寥寥几回,再无交集。   直到热风也翻过秦岭,时节进入夏季。   从山中流下来一条小溪,在村外与几条小沟相遇,终汇成一条小河淌过。   夏日炎热,小河中也开始出现凫水解暑的身影。   这一日午后,周邈歇过午觉,骨头缝里仍觉酸软困乏,便拿出冰鉴里冰镇的果茶冷饮。   给方岩他们每人分了一杯,他则抱着剩下的一大杯,几个人边走边吸溜,溜溜达达往村外小河去了。   快到河边时,发现前方竟聚集了好几个人,而且听动静似乎是出事了! 第164章 番外一③(言情线慎买)   早出晚归,一日两餐,耕种为生的普通大秦黔首,从没午餐、更无午休之说。   即使夏日午后最热的时候,亦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滴禾下土’,艰辛劳作。   所以周邈午后到村外小河边来泡水醒神,发现河边聚集有好几个人,才会心生讶异。   没在田里忙农活,怎的聚集到这里了?   讶异刚升起,随着走近,就发现河边的动静不对。   站在外面围观的几个村人,神色凝重又不忍,河边那处整个都弥漫着一丝悲意。   周邈心中一跳,这炎炎夏日的小河边……别是有人溺水了吧!   想到这,脚下不由快上几分,跑了起来!   昔日的圆石改名周邈,衣锦还乡来,平日不算深居简出,却也与乱石村人不算来往亲厚。   何况回村后的周邈,衣着样貌、行止气度,样样都变得天然出众,出门时身边还有带刀隶臣跟随,村人们就更不敢与他来往亲近了。   此时见周邈在几个隶臣护卫下,奔走过来,外围的村人纷纷让行。   周邈顺利来到事发的内圈,一眼看过去,事情就已了然。   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溺水了,此时正闭着双眼被一个蓬头散发的女子揽在怀中,手脚身体软趴趴的,也看不出胸膛有无起伏。   溺水后抱着哭可没用,得赶紧急救啊!   “快给我看看!”周邈拨开围着的人,跨步上前,探手从女子怀中抱出溺水男童。   先探指试探男童鼻息,没有进气也没出气。   “嗐!”周邈懊恼一声,重新探指去试男童颈动脉。   一条幼小的生命就摆在眼前,他也紧张得差点失了镇定。   两息过后,终于叫周邈感受到了指腹下微弱的跳动。   虽然微弱,但毕竟还有脉动!   当即右膝跪地,左膝屈起,把溺水男童腹部横放在左膝上,使其头部下垂,然后按压男童背部,一个动作下去,男童口鼻里就往外吐水。   哗!——   周邈一番施救动作下来,围着的村人当即轰然震惊。   幼小的生命稍纵即逝,周邈全身心都在施救,全无分   心去关注其他声音。   按压十来次,溺水男童口鼻里吐出的水开始减少。   立即把男童仰卧放平,检查口鼻里并没有淤泥异物堵塞后,喝令道:“方岩!你知道怎么做人工呼吸,过来听我指令,给他做!”   作为仙使的贴身亲信隶臣,一些常见的急救方法,方岩在仙使传授医官时也跟在旁边,并且事后又特地去学习了,已经娴熟掌握。   “是!”   方岩跪到男童头侧,周邈则跪到另一侧身旁。   先用拳头叩击心前区两次,而后双手叠放溺水男童胸骨中下三分之一交界处,双臂绷直,开始规律地用力按压,给男童做心肺复苏。   按压三十次后暂停,向方岩下令:“吹气!”   方岩应令捏住男童鼻子,向其口内吹气两次!   接着周邈再继续按压做心肺复苏。   方才周邈给大榉控出腹内河水时,围观村人都轰然震惊,此时见他们一个给按胸、一个往嘴里吹气,更是震惊无比!   那大榉都没气了,还折腾他做什么?   嗡嗡!——   就像蚊蝇一般,窃窃议论起来。   只因周郎君随从的几个带刀隶臣,手搭在刀柄上,将他们郎君护卫在内,向外戒备着他们,好似一旦他们有所妄动就要抽刀见血。   村人们不敢上前阻止,也不敢大声议论。   而采叶作为大榉的阿姊,周邈从她怀中抢走了幼弟,可在最初的惊怒后,看清他的动作,便强自镇静理智下来。   没有去做那抢夺幼弟身体的愚蠢行为。   随着周邈之后一串急切却有条理的施救行为,采叶甚至生出渺茫希望来——   周邈能得贵人赏识,衣锦还乡,当有常人不能及的能耐和见识,或许他能救回弟弟……   周邈和方岩配合默契,一直做着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但都做了二十几组,时间也过去小半刻钟,仍不见溺水男童有醒过来。   周邈手上动作仍然规律适度,但额头上已经布满细汗。   因为溺水男童久久不醒的焦急,也因为做心肺复苏的体力消耗。   “……”采叶看着周邈的神色变化,幼弟久久   不见醒转。   渺茫希望聚起来的一股力,也渐渐泄下去。   榉儿本就……本就咽气了,又怎能奢想起死回生?   “咳。”   “咳。”   从来脊背挺直,此时却委顿瘫坐的采叶,敏锐地捕捉到了微弱却熟悉的咳声。   猛地立起上半身,手脚慌乱扑上前去!   “榉儿!”   支撑半身重量的手掌按在碎石上,却似感觉不到疼痛,满眼都只有微弱咳嗽的幼弟。   “活了!”   “竟然活了!”……   霎时,河边一片轰然惊声!   溺水男童醒转过来,渡过了第一个生死大关。   周邈紧绷的心神一松,一屁股往后一坐。   方岩也后退两步,离开男童身旁,站到周邈身后。   等稍微缓过一口气,周邈立即又道:“把小孩抬回去,好生照料罢。”   直到这时,周邈才意识到先前抱着溺水男童的女子,正是那个像豹子一样的采叶。   难怪他们方才用时下可说是惊世骇俗的施救方法,竟然没被愚昧家属哭喊制止。   是她的话,就很合理了。   一直不曾落泪的采叶,大悲大喜之下,这时终于是眼一红落下大颗泪珠来。   “谢过周郎君!多谢!”   跪抱着幼弟,感激地向周邈鞠躬颔首行礼道谢。   “不谢不谢!”周邈连连摆手。   又叮嘱道:“你弟弟他虽然闯过了生死大关,但之后的难关也难过,得好生照料才行。”   溺水后急救成功,恢复心跳呼吸,并不意味着就没有性命危险了。   之后或许会有的肺部感染、肺炎、肺水肿,进而呼吸衰竭,等等后遗症并发症,一个挺不过来也会丢了性命。   “多谢!”采叶又道了谢,就依言把幼弟背起准备回去。   “来日再携阿母及幼弟,登门拜谢周郎君。”   话音刚落,就已背着幼弟疾步离开远去。   小河边,村人为周邈竟能起死回生,救回一个死人而震惊不已,好似在看什么神通广大的仙人一样!   对这种狂热的眼神,周邈可   太敏感了!   不可!不可!   “这是咸阳城中流传的溺水后急救法,据说是仙使传授给宫廷医官,又流传到寻常人家的。”   周邈急中生智,扯起自己的大旗是脸不红心不跳。   “我在咸阳城中时,也习得了此法,今日能救回一条性命,真是承蒙仙使庇佑。”   周邈这番言行,俨然是仙使的拥趸了。   “原是仙使所传之法!”   “难怪难怪!仙使所传之法,能起死回生再正常不过了!”   “……哈哈,是啊是啊。”周邈掩饰着尬笑。   “方才你们也看了全程,对此溺水急救法想必已经有所掌握,我再给你们说一说其中诀窍及注意事项……”   以村人对仙使的推崇,以后遇见溺水者必会热衷用这个急救法,但就怕只围观了、没有上手过,学个半吊子去。   还是把诀窍和注意事项都传授清楚才放心。   ……   周邈给围观的村人传授完溺水急救法,又倡议他们去教给更多村人。   等村人们都散去时,已是一刻多钟之后了。   急救前随手递给决明子的果茶冷饮,已不再冰凉沁爽。   不过经过一番紧张急救,骨头缝里的酸软困乏也消失无踪了。   虽然没有泡成水,但怎么不算是殊途同归呢?更何况还救下一条生命呢。   周邈简单在河里洗了把脸,洗了个手,手帕打湿拧水擦了擦,汗水粘黏之感稍去。   “走,回去罢。”   方岩几人听令跟上。   走到半路,周邈忽然想道:“家中有现成的青霉素吗?”   溺水后可能会出现的肺部感染、发热肺炎等病症,他也不知道青霉素是不是对症,但它作为抗生素总会有些用的吧?   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已不能有太多苛求。   别说是药三分毒,就是五分、七分毒,只要能救命也只能用。   方岩从以前就是周邈身边的‘大管家’,对他的东西了如指掌。   “有的。郎君库中一直备有新鲜的三管青霉素、三管大蒜素,以作急用。”   “现在的这一批,是四日前更换   的,无论是否开启使用,二十日后都将会再次更换。”   青霉素和大蒜素的密封存储条件有限,在精进之后,最佳保质期也只有一个月。   周邈虽然卸任仙使,隐居了起来,但从他隔三岔五就能给始皇陛下写信,并且能收到回信和‘快递’包裹,就知道待遇并没变差。   时常都能有南北瓜果尝鲜,山珍海味也没缺过。   另外跟在他身边的虽只有方岩几个,可在乱石村外,也布置了护卫的兵力。   但凡遇到危险,只要方岩他们能拖延一刻钟时间,就会有兵力支援到位,杜县县令曹参也将立时赶到。   所以周邈虽然一直没用到过青霉素,但他猜测应该是有备着的。   周邈沉吟一息,吩咐道:“回去后取了给人送去吧,万一之后肺脏感染、发热,也用得上。”   方岩:“是……”   “救人救到底嘛。”周邈解释道。   “?”方岩对郎君多此一举的解释稍有讶异,但郎君也言之有理。   “是。臣回去后就各取两管送去。”   给郎君各留下一管备用。   并侧头吩咐:“棉子,你稍后就骑马进城,再各取三管以备。”   棉子颔首,无声领命。   虽然郎君未必就在更换之前需要急用——便是急用也还各留有一管,但有备无患。   未必会急用,甚至是放着一轮又一轮地任其过期,但必须保证要有。   “……嗯,方岩还是你周到。”周邈除了夸赞,也无话可说了。   回到住处,方岩当即取了两管青霉素和大蒜素,送去村南大榉树下的人家。   “……记牢用法用量,过犹不及。”方岩把两管‘神药’交给采叶,又在对方眼泪直滚的病弱阿母拜谢之下,交代了用法。   “是,多谢。”采叶向送药的方岩行礼谢过,又道:“还请向周郎君带句谢,来日我们再登门拜谢。”   虽采叶不知道大蒜素和青霉素神药的珍贵,但她只看盛装的药瓶——小巧精致,细腻光滑,莹润玉白,便知不是寻常之物。   虽然药物贵重,难以回报,但幼弟性命于她们母女同样珍贵。   所以她选择受下恩   惠,来日再还。   还不完就以命相报,再不然来生结草衔环,总是要还上的。   “好生照料你幼弟罢,若能挺过三天,大约也就性命无虞了。”   纵观采叶今日言行,展露出来的性情,方岩终于抛开之前对她‘居心叵测’的偏见,提醒也安慰道。   当晚,溺水孩童大榉——采叶的幼弟,果然肺部被呛的水所污染,约莫感染成了肺炎,表现出来的症状反正是发热。   采叶根据用法用量,给用了半管,便止住了窜高的体温。   大概是大秦的林间山溪汇成的河水非常干净,这几天又没有下雨,河水清澈,没有冲刷混杂的泥沙,肺部里没呛多少污物。   因此就算没有肺部灌洗手术,也没有一系列对症的药物治疗,仅凭两管青霉素和大蒜素,在三天后的傍晚,大榉就稳定退烧了,人也完全清醒过来,还喝下一碗白粥。   “救回来了就好。”周邈也非常高兴欣慰。   又过了两天,采叶和她阿母,以及大好后能下地行走的幼弟大榉,果然带着谢礼,前来向周邈拜谢。   对乱石村的村人来说,她们带来的谢礼不可谓不重。   四条晾干的野味腊肉,两大袋山珍干蘑菇,三张鞣制好的皮毛,其中竟然还有一张熊皮!   不管是论数量,还是论价值,都能值两三匹布了!   要知道最开始改建咸阳城时,征召第一轮役夫的住宿补贴,也只有两匹布(仙缎)啊!   周邈:好实诚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不缺钱粮布匹,更不缺山珍海味。   那么道谢嘛,意思意思拿点谢礼,礼轻情意重,谢意到了也就是了。   他本来也没在意对方先前的拜谢之语,更没想着会收到多重的谢礼。   可结果!竟是扁担箩筐挑了几担,还请了锣鼓舞狮队(bushi!),郑重地给他送来谢礼。   看这样子,怕是把存下的家资都搬来了。   “……”   一番拜谢应酬后,周邈原本想把谢礼退回去,或者另用东西回礼补给她们的。   但忽然心中一动,就促狭地收下了全部谢礼,也没趁势说起回礼。   ——本   来嘛,他出力又出药救了她弟弟一命,她家送上厚重谢礼是理所应当,不回礼并不失礼。   “再次在此谢过周郎君。”   采叶阿母病病恹恹的,也不是个能顶事的当家人,所以几乎都是由采叶在应酬说话。   “……”周邈愣是没从对方神色中,瞧出半分肉疼不舍。   谢礼送上,也行礼拜谢过,今日之行也临近尾声。   采叶道:“救命之恩,难以相报……”   “?”周邈视线投过去。   “且待幼弟长成,周郎君凡有差遣,必以命相报!”   采叶说着,拍拍身侧幼弟的肩膀。   八岁男童大榉随即上前一步,郑重揖礼,言语坚定铿锵:“榉来日,必以命相报!”   “言重了言重了!”周邈连连摆手!   哈哈笑道:“今日既已送厚礼来谢过了,就不必再把这事挂在心上。”   方岩收回目光,心上掠过一丝狐疑:郎君似有遗憾之意?   可那似有如无的异样,怕是连本人都没意识到,风过无痕,方岩也没在意。   ……   在这事之后,周邈的隐居生活再度回归平静。   他与乱石村的村人,与采叶一家再次回归到无甚密切交集的状态。   大约不同的是,在路上与采叶她们远远遇见时,对方会上前来打招呼。   遇到打猎、采野菜或从田里归来时,或许还会送上一只野鸡,一篮子山珍,或几根玉米棒子……   完全是对待恩人的尊敬姿态。   如此,又是几个月过去。   时间来到九月末。   因为去年十月初一大朝议时,始皇陛下下令自今年改历,今年的岁首正月就不再是十月了。   还要等两个月后的春一月,才是正月岁首新年。   虽然新年大节因为改历延后了,但十月初三,就是首个‘丰收节’了啊!   仙使功德圆满,化星辰归去的日子,就在去年十月初三。   第一个纪念仙使、庆贺丰收的丰收节,当然要隆重对待! 第165章 番外一④(言情线慎买)   时间一如乱石村外小河里的流水,潺潺流逝,不舍昼夜。   转眼之间,已是九月将尽,十月已至。   十月初三,大秦全国上下全体官民休假一日,以纪念仙使功德,丰收节也已到眼前。   从都城咸阳,到郡县村镇,全民重视的姿态,不逊于新年大节。   秋收结束,稻麦五谷入仓,今年名符其实大丰收的官吏黔首们,都喜气洋洋地准备起来。   杀猪宰羊,磨面舂米,首要就是置办丰盛的菜肴饭食、瓜果糕点。   而在为庆贺丰收大吃一顿之前,他们会先把菜肴饭食、瓜果糕点堆满的一桌大宴,摆到院中,对着夜晚天空最亮的那颗星辰,供奉给仙使享用!   而后才一家人坐下来,推杯换盏,进食起仙使享用过的盛宴。   (周邈:俨然后世年节的侍候,全家人入座动筷之前,先请祖宗享用一样了!捂脸.jpg)   也有官民在白天时,就带上瓜果糕点,菜肴饭食,甜浆酒水,来到他们郡县的三丈登仙台下,一溜地摆上,供奉并拜请仙使享用。   等到后面晚来的官民上前‘祭拜’时,登仙台下的瓜果供品已经堆积如山!   实在没了空地堆放,只能摆到外圈,就这样一圈一圈地往外,最后竟然延伸出近一二里地!   台周二三里,祭飨满堆山①。   ——正是说丰收节时,登仙台下官民供奉祭拜的盛况。   (周邈:虽然这种景象,生动形象地表明了今年大丰收的事实——否则哪有如山的饭食供奉,但也太浪费了!痛心疾首.jpg)   不过多有当地官员倡议——   仙使朴实仁善,必不愿见粮食靡费,更不忍贫苦者忍饥挨饿,不如把登仙台下供奉给仙使享用过的供品,无偿布施给饥民吃。   并派人手去实施了下去。   就像遭遇大灾害时,官府和大善之家会给难民施粥一样。   丰收节时,登仙台下的供品也会施给挨饿的饥民。   如此一来,亦是传播美好和善意,令丰收节纪念仙使邈的行为,再添一重意义。   即使千百年后,这种传统也一直流传了下去。   到得那时,已成风俗,对仙使本身的狂热信仰与时下黔首的,早已不如了。   此时隐居乱石村的周邈,还不知道天南地北各郡县登仙台下的祭拜供奉盛况。   但他也已经有所预感。   因为!   周邈已经亲眼见证了,乱石村的村人们,对待丰收节的郑重!   早在前几天,秋收过后的村人们,就开始准备起来。   采一把鲜艳好看的红的、黄的枝叶,扎成花束的模样,插在门上檐下,装点一番。   也有那家中稍富些的,参考据说仙使是开创咸阳市灯会的说法,或市易、或自制,都弄上几盏花灯挂上,到了晚上时再点上。   而因为村里早就商定,丰收节当天要去咸阳城中的登仙台朝拜,于是都在十月初二晚上就整置出一桌宴席。   当晚对着漫天星辰,供奉给仙使享用后,提前吃了丰收宴。   (周邈:……遇大事就大吃一顿的传统,正在被老祖宗们强化,并刻进基因里。)   也就是初三一早,就早早起床。   又热了昨晚剩下的饭菜吃过后,就东家呼西家,这个喊那个,呼朋引伴,吆喝着进城去。   “可收拾妥当了?走了!”   “稍等,就来!”   “走了走了!”……   全村出动!   毫不夸张,除了像采叶的阿母因缠绵病榻,以及实在老弱不能远行的,真就是全村出动。   虽然去自己去祭拜自己,属实荒谬,也……羞耻。   但村人都喊他结伴一起去了,周邈觉得他为了显得合群,还是跟着一起进城好了。   :……   于是,留下霞、马钱子和决明子看家,周邈带上方岩和其他几个也进城去。   ……   虽是全村人结伴一道进城,但也并非齐刷刷都走一道。否则浩浩荡荡百来十人的队伍,也太长太混乱。   一家人或平日里亲近的人家间,自然而然地就三五成群,说说笑笑走一起去了,形成许多个小队伍。   “没人与我们结伴一道走,你姐弟俩也势单力薄,不如跟我们一起?”   周邈在村口遇见采叶姐弟时,欣   然邀请道。   方岩闻言侧目,看一眼他家郎君:方才好几拨村人不都热情地招呼他们一道走?   只是郎君自个儿似乎兴致缺缺,敷衍打发了。   周邈确实兴致缺缺,一则对这纪念他自己的丰收节,他没抱多大热情。   二则,他与那些村人也就见面点头之交,没有什么密切来往,算不上胜似远亲的近邻。   “就凭我们这几个人高马大的带刀侍从,往那一站,就没有不长眼的无赖敢凑上前来。”   尽管采叶是打猎的一把好手,但在亮出真本事之前,一个好样貌的妙龄女娘带着一个八岁幼童的组合,总会有更大概率碰到糟心的人和事。   采叶稍一思量,就接受了好意:“多谢周郎君关照。”   他人的好意要适当接受,不好因为怕麻烦别人,就拒之千里。   事实上,拒人千里之外,或许不是礼貌、客气,而是因为自卑、胆怯。   显然,豹子一般的采叶不是一个自卑胆怯的女子。   “客气客气!”周邈摆摆手,又把视线移到采叶弟弟大榉的身上,问道:“小榉儿,你要坐马车吗?”   当然是有马车的,还不止一辆。今天出门只驾了一辆,方岩他们都各牵一匹马。   只是因为进城不急着赶路,又才出门没走累,这会儿就不打算坐马车。   走一走路、吹一吹风,也会很惬意。   不过采叶的弟弟人小,之前溺水后又伤了元气,又添一层体弱buff,还是不要让他走路以免累着了。   大榉对这个温和爱笑,又是他救命恩人的周郎君格外有一份亲近和好感,也就不害怕胆怯了。   只仰头露出亮晶晶的双眼:“可以吗!我想坐的!”   对于弟弟擅自同意去坐旁人的马车,采叶并未开口教训或不满,目光柔和地看着幼弟而已。   “可以的,去吧!”周邈双手插入大榉腋下,一个使力,就将人腾挪、搬举到了车辕上。   天旋地转间换了一个方向,大榉不觉得害怕,反而感觉很兴奋。   也不进车厢里去了,就靠着车门框,与驾车的棉子并排在车辕上坐下来。   “好嘞,坐好了,我们出发!”   周邈一声令下,棉子默契应令、扬起马鞭,马车驶了出去。   马车已经驶到前面,周邈也侧身示意采叶:“我们也跟上吧。”   采叶一顿,往后退让道:“周郎君请。”   “啊,请。”周邈磕巴一下,反应过来:相比女士优先,如今更奉行强弱尊卑。   但他现在又不是仙使邈,只是乱石村中,曾用名圆石、现用名周邈的一个普通人!   方岩他们是随从、是护卫,在前开道、在后垫后,就不论了,可采叶又不是。   “一起走吧。”   已经礼让推辞第二个回合,再在这路中央让来让去,就没必要了。   “好。”采叶应道。   她也不是伺候周郎君的隶妾,即便他是她家大恩人,却也不必卑躬屈膝。   不过采叶也没当先一步走到前面去,村外的路不算太窄,二人并排也能行走。   就这样,周邈和采叶并肩而行,散着步、吹着风,往咸阳城去了。   ……   期间走过半程,周邈就坐上了马车,方岩他们也骑上了马。   当然采叶也被邀请,姐弟二人与周邈一道坐车赶路。   正午时分,周邈一行驶过护城河桥,‘城门’站岗的兵士简洁迅速地安检后放行,随后进入咸阳城。   因为一直和始皇陛下保持着通信,不时就能收到从咸阳城送来的书信、米面粮肉、瓜果菜蔬……   除非走出门去,平时感觉都与曾经没有任何不同,还只像是他在任务间隙,宅在六英宫里一般。   但细想来,他离开咸阳城竟已经整整一年。   这一年里,除了方岩他们几个,他再没见到过昔日熟人,也没有见过始皇陛下了。   突如其来的离愁别绪,让周邈一个激灵。   嗐!看他这小矫情!(指指点点.jpg)   周邈侧头:“我们先去章台街高台吧。”   来都来了,既然总归要去一遭的,羞耻逃避无用,索性爽快直面!   “好,先去登仙台。”   “奉上供品,拜过仙使,再去咸阳市逛一圈。”采叶赞同道,并重申行程安排。   今天丰收节   ,像乱石村的村人们一样赶进城,到登仙台去朝拜的情况很普遍。很明显的是从进城开始,街上几乎就是摩肩接踵,只见人头攒动。   甚至其中还有一身尘土,一眼看出是远道而来的朝拜者。   周邈一行虽有车有马、有带刀随从,但也如滴水入海,成为车水马龙中的普通组成部分。   宽阔的章台街,除道中的御道无人行驶外,两侧马路和人行道那都真是川流不息啊!   周邈:这要是前面翻个车,后面立即就要堵车了吧?   说法稍显夸张,但确实热闹非凡,完全不逊色于上次岁首新年的热闹程度了。   周邈他们慢慢悠悠地行了一路,也看了一路。   每隔一段的公厕外皆有序排着队,每个路口都有兵士站岗,所行街道亦是干净整洁。   目之所见,热闹繁荣,又秩序井然。   “咸阳城,还是那个咸阳城啊。”周邈欣慰叹息,随即又自我否定:“不,咸阳城变得更好了。”   大秦,也在走向更好的大秦啊。   “真好啊。”   采叶也赞同:“对,真好。”   大榉懵懵懂懂,也笑眯眯地学嘴:“真好!丰收节真好!”   至于后来到达登仙台前,被‘限流’后下车又步行到台下,然后供奉祭拜……   周邈(羞耻捂脸!):不必赘述了!   一键快进跳转!   周邈他们和采叶姐弟俩一行人,接着来到了咸阳市。   就像咸阳街道上的车马人流量大增,咸阳市中也比以前要热闹许多。   眼熟的市肆摊贩不少,周邈尽量都避着走。   但眼生的,这一年新增的店铺小摊似乎更多,周邈带着采叶姐弟和方岩他们,逛得也非常开心!   想来现场没有谁比他见过更多的新鲜事物,但古人的创造力一样非凡,那些细究起来虽并不先进的事物或技艺,却是一样的别致、可爱,令人目不暇接、爱不释手!   所以周邈边逛边给大榉和自己,都买了许多手工艺品、零嘴糕点,方岩他们手上的东西一直速度稳定地增加着。   周邈:阔别一年,咸阳市更好逛了!   方岩:郎君言之有理   。   采叶劝阻的手,伸了又收,收了又伸。   但看周郎君和幼弟笑得开心的样子,最终还是克制地收着了。   周邈开心地逛了一阵后,就遇到了熟人——右丞相萧何,以及同行的刘季和吕娥姁。   今天丰收节,官吏都放假一天,三人应该是结伴出来游玩。   看见三人时,他们正坐在一家酒肆里,一个临街靠窗的位置。   现在他已不再是仙使邈,昔日故人在这闹市相见,也不好上前去热情相认,热络寒暄。   于是,周邈向他们展颜一笑,颔首示意。   对方三人也回以一笑,投来含笑的目光。   周邈并未停步,就此经过酒肆,继续往前逛去。   双方的交集,就像只是闹市偶逢的陌生人,对上了眼缘、互觉面善,于是友善地报以一笑。   让人会心一笑,却不引人深究生疑。   别过三人,周邈继续逛。   然后,就又遇到了熟人——张良,及他曾经的旧主横阳侯韩成。   又是目光对视,双方颔首一笑,然后别过。   又接着往前逛。   然后!没走多远,就又遇到了熟人——王翦、王贲、王离,祖父子三代同行!   周邈:王翦老将军,您老还健在呢?(bushi!!)   偶遇英布。   偶遇冯劫。   又偶遇……   周邈:今天的熟人含量是不是超标了?   看前面!   他甚至看见了李斯!   前面他也遇见了右丞相萧何,他也不觉得如何,但现在看见左丞相李斯,他就真的是一整个震惊好吗!   但李斯也并未与他招呼寒暄,只是颔首示意,接着就转头继续品茶去了。   ——随着茶叶成为互市商品‘三巨头’之一,咸阳城中茶肆也已遍地开花。   周邈:“……”   不是!是有什么大热闹看吗?   引得你们一个个大秦三公九卿、列侯将军们,都跑来瞧? 第166章 番外一⑤(言情线慎买)   周邈(探头探脑):叫他瞧瞧是什么大热闹?   然后,就见到了联袂出场的兵仙和霸王。   待一细看,并排过来的韩信和项籍两人间隔着四五个身位,像是王母划下的银河横亘在之间。   互相嫌弃之意,至此已经尽数显现。   周邈:互相嫌弃,但结伴同游灯市。   嗯,大秦特色的兵仙和霸王的友谊。   但看二人径直朝他走来的架势,似乎不打算和先前偶遇的熟人们一样,只是远远地颔首示意就罢了。   一年不见,昔日的两个‘座下童子’愈发长成了挺拔可靠的郎君模样。   已经是战功封爵的两位上卿,所以无论是形貌,还是成就,都已不能称呼少年、小郎君了。   唉。   老父亲式欣慰又感慨地叹气.jpg   不过周邈这一口气,只叹出来一半。   “听闻你带了一名女子逛灯市?这就是你爱慕的女子吗?”   剩下半口气,呛进了肺管子里。   “咳咳咳!”   “咳咳咳!”   并非假咳掩饰,周邈是货真价实地咳得震天响!   转头去看另一个当事人采叶的同时,浑身聚起的热气蒸腾直上,熏烤得脖颈到耳尖唰地爆红!   快得没看清采叶的神色反应,就又啪地转头:“项小籍!”   在项籍初次封爵后,就渐少唤过的昵称都跑出来了。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胡话!”慌乱喝道。目光无处安置,扫到结伴而来的另一人。   “兵仙崽你也不管好他,让他这么口无遮拦!”   兵仙崽·韩信:啧。   慌乱成这副样子,事情已经显而易见。   (周邈:不要给他学李斯的心声口癖啊!)   一贯冷傲的年轻兵仙,难得露出‘尔等凡人’之外的无语白眼表情。   但也一贯厚道地没有戳穿对面像煮熟的虾子的某人。   但陈情道:“信与项小籍爵位同为‘大上造’,各自将兵三千操练,不分尊卑,职权等同,互不隶属。”   年十七、八的韩信和项籍,作为副   将随仙使收服瓯越、远征半岛,已累迁晋爵至‘大上造’,正儿八经的上卿级爵。   距离封侯,只隔着驷车庶长和大庶长而已,也没人会觉得二人未来不会封爵。   作为大秦‘幼生代’武将,需要给他们的只是时间而已。   韩信的无语已经满的溢出来了!   “信要如何管束他?”   周邈至此还没敢再去看采叶第二眼,反而不由得慌乱,一整个胡搅蛮缠,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还会找借口了!枉我用心抚养你们两个,一个个不孝得很!……”   韩信&项籍: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回旋镖扎到自己的周邈,终于回过味来,他之前为什么会不断地遇到一溜熟人。   ——前面围了一圈人看热闹,他不解地凑上前去,结果发现热闹竟是他自己!   项籍的口无遮拦不是蠢笨——项燕后裔的项家麒麟儿,历史上的西楚霸王,或许高傲自负,绝不至于是字面意思的低智愚蠢,哪怕他现在年岁尚轻。   所以,他当然是故意的!   谁让仙使当初遁走,都没有亲自同他们提前说一声,只是留下一封‘来日再见’的书信给他们。   更过分的是,就连以前承诺过,时机到了会告诉他的真相,都是在信中言明让韩信转告他!   是仙人使者,还是后世之魂,他项籍才不在乎!他也觉得反正都一样的玄异非凡,没甚区别。   但是,韩信提前知道了真相,他却不知道,最后更还是韩信代为转告,那他就要不平了!   “对啊,他信崽凭什么管我?”   暗戳戳地跟着叫他项小籍是吧?好像你韩信没一个幼稚的昵称一样!   “……”韩信忍住按揉太阳穴的冲动。   看看对面红晕未退,反而烧到脸上的某人,以及某人身旁先是震惊不解、而后恍然明悟,此时已然重归平静的女子。   呵,尚且早着呢。   “郎君慢逛,我二人还有事待办,就此别过。”   韩信揖礼告退。   转头喊上项籍:“走不走?”   神情、语调,尤其严肃。   项籍选择   :“走。”   不是怕不怕韩信,是不是识相的问题,是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就此别过。”   和突然的亮相一样,又利落地退场了,各自随从的隶臣妾也呼啦啦一群紧跟上,眨眼间汇入人流消失不见。   周邈:“……”   扔下一颗炸弹,炸得人仰马翻后就溜之大吉,不带这么玩儿的!   你们给他回来啊!尔康手.jpg   ……   也不是真的要他们回来。   只是周邈此时太无措了。   对,在项小籍石破天惊的话出口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被当着女方本人面乱点鸳鸯谱后的尴尬,歉意,或者生气。   反而是无措,慌乱。   他就像被踩中尾巴的猫,抓了个现行的贼,打中七寸的蛇……   管他什么呢!反正他现在就是被叫破了心思,整个人是慌乱无措的状态!   ——毫无疑问,他是对人有好感的。   可怜他糖糖功德圆满飞升的大秦仙使,后世的大学生一个,其实母胎单身啊!   他现在该怎么反应?   随便什么人来一个,解一解围啊!   方岩就算没有听到自家郎君的心声呐喊,也从他几乎写在脸上的表情看出来了。   并不负所望地站了出来。   “郎君,方才好似看见贵人身边的隶臣了,或许贵人就在附近,可要去拜见一番?”   周邈还没听明白呢,嘴巴就跑到了前面:“要去的要去的!”   “按礼自然要去拜见的!”   总之能脱离眼前的场景,别说拜见贵人,就是叫他去拜月老都行!   周邈看向采叶:“我按礼当去拜见,就先暂时离开一下。”   说着话,立马发现不妥。   又接着安排道:“黄药子和苦豆子,你们两个留下,跟着……嗯,好好护卫。”   心下无措时,就连称呼都磕巴。   怕太平常显得疏离,又怕听着亲密了,却唐突冒犯。   “你们先逛着,到时我们再来找你,一起回村。”   明明话是对采叶说,目光却飘忽,没法落在她脸上。   方岩:说着你们、我们,其实只是你、我。   之前数次忽略的异样,此时全通了,都是情窦初开前的慕艾心思。   “……”   作为‘大热闹’的另一位当事人,采叶此时才得以开口。   “好。”   也将周郎君的无措都看在了眼里,此时竟体会到了几分那位信郎君的心情。   “……既是周郎君的那位贵人,是该去拜见一番。无需顾虑我们,快去吧。”   “失礼了。”   周邈胡乱施了个礼,脚下难掩慌乱无章,转身落荒而逃。   ——毫无疑问,是逃走。   以他脸上藏不住事儿的样子,谁会相信他不是落荒而逃啊!   方岩几个紧随跟上。   “……”一旦脱离那个场景,周邈整个人就萎靡下来。   太逊了!他真是太逊了!   方岩冷不丁开口:“那我们又回去?”   周邈:“那还是不……暂时不回了。”   懊恼且怂.jpg   既然逃出来了,又不敢立即回去,也没心思继续逛街。   自然就想起方岩助他脱身的借口,“你刚才真看见陛下身边的隶臣了?”   他在村里的说法就是‘得贵人赏识’,才有了一番成就得以衣锦还乡。   方岩口中的贵人,自然也就是始皇陛下了。   先前‘偶遇’的熟人们会来看热闹,虽然难解,也勉强能说服他——放假闲得没事干了。   但始皇陛下?岁末团年家宴结束后,不一起守岁,反把儿女赶走,别妨碍他批奏折的陛下,可能会来咸阳市看热闹吗?   方岩:有没有看见,陛下在没在附近,郎君心里没数吗?   周邈想着,直接自问自答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方岩反问开口:“左右丞相他们,又怎么不算陛下的隶臣呢?”   周邈:你是谁!快从方岩身上下来!   方岩竟然也学坏了,都会阴阳了。   “来都来了,再去章台街上逛逛吧。”   周邈不是奔着见始皇陛下去的,没打算进章台宫。   他只是暂   时不愿回去,时间又还早,无处可去。那来都来了,再去章台街逛逛也行。   “那臣去牵马。”   进咸阳市前,马车和马都暂时停放在市口大广场,临时被改成的‘停车场’上。   而咸阳市在渭水以北,章台宫前的章台街在渭水之南,中间还要过渭水上那架宽二百八十步的横桥。   距离不算多近,自然要骑马代步。   ……   预料到登仙台那一段路,人流恐越来越大。   周邈提前抄小道,穿行过支路巷道,绕到登仙台后面,又逛回了章台街。   “那是陛下的舆车?”   虽不是六马拉,但也是驷马拉车。   以前驷马拉车除了他用得多,就是始皇陛下日常用,少有朝臣使用。   而且那车的装饰,分明就是始皇陛下的车驾!   护卫车驾的兵士卫队,也能证明。   那头的车驾中下来一人,向着周邈他们的方向过来,不是随侍帝侧的中车府令蒙毅又是谁?   都不用蒙毅继续走近,周邈翻身下马,自己就快步迎了上去!   半路遇上,互相打过招呼。   蒙毅果然道:“郎君可要去见陛下?”   确实是询问的语气。   周邈小鸡啄米地连连点头:“要的要的!”   愈加快步地直奔车驾而去。   “上来。”   刚到车驾前,始皇陛下的声音就从车厢传出。   不用多说,周邈颠颠地就踩梯上了车,而后熟练地推开车门,钻进车厢里。   始皇陛下一身玄黑衣裳,端坐车厢中,正抬眼看来。   端肃威严,渊渟岳峙,一如往常每个归来时同乘车驾的时候。   “陛下!”   嬴政颔首,展袖示意一旁落座。   一年未见,韩信和项籍从样貌到气质,都应了‘一天一个样儿’的话,变化甚大。   但始皇陛下却看着没有任何变化,好似之前最后见面就是昨日。   “陛下,我和你说……”   自然而然地,周邈开始嘚啵嘚啵,分享起他近日的趣事。   也只需分享近日见闻,因   为再往前的,早已在三五日一封信里说过了。   与始皇陛下的见面,不像是退休隐居后时隔一年后的再见,像是以前一样,出了个十天半月的短差回来。   周邈嘴上嘚啵嘚啵着,心里暗暗窃喜:   还得是始皇陛下,永远稳重,永远可靠!   才不像那些个咸阳市里偶遇的故人们!   “……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周邈挥别始皇陛下,“我会给陛下写信的!”   嬴政眼角余光里,阳光透过车驾窗棂格,斜照进来不那么长的一段光影。   “去罢。”   少顷,蒙毅回到车中。   “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太阳才照进来这么点,哪里就时间不早了呢?   车厢中安静无声。   蒙毅:他也没指望陛下会搭他话。   嬴政没搭蒙毅的无聊话,但另外下了一道令:“给周邈修的宅邸,布局、装饰都改一改。”   在仙使身化星辰、回归仙界后,给周邈的宅邸就动工修建了,等他一回来就能搬进去。   六英宫是不能继续住了的。若以周邈的身份住进去,那是对仙使邈的不敬。   仙使故居,岂是旁人能住的?   就是大秦后代继任皇帝都住不进去,因为始皇帝已经下令:   [日日清扫,然非祭拜类事,等闲不可入。]   仍旧‘兼行符玺令事’的蒙毅领命:“唯!”   将女主人也将入住,纳入考量是吧?   听说和异性朋友讨论本书情节的,很容易发展成恋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