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个影帝》 作者：秦芸蔓 　　文案： 　　潘婧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一个小乞丐扯上关系 　　破衣裳，倔眼神 　　但每当想起当初他讨了几个包子都给了她，她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过来，我养你。” 　　从此之后，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她多了一个小尾巴 　　观文指南： 　　1.还是作者爱的那口老汤，姐弟恋，年龄相差七岁，不喜勿进 　　2.女主非善茬 　　3.男主有底线，底线就是女主，非善茬 　　4.事业线与感情线齐飞 　　内容标签：边缘恋歌 娱乐圈 重生 姐弟恋 　　主角：潘婧，顾周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只不过吃了一顿饭的功夫，潘婧身上就多了两三升的汗。她放下碗，看了一眼碗里还剩大半米饭的舅妈，低声道：“我先去收东西。” 　　回到房间，她先打开窗，让晚间微微凉爽的风透进来，然后才从旁边拎过箱子，放在地上。 　　银灰色的行李箱，不大，能装的东西也不多，她收拾了两件T恤，几条牛仔裤，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基本上就没什么空位置了。 　　收完这些，她坐在床沿上稍稍休息一会儿。 　　还没五分钟，门就从外面推开。舅妈手里拿着两个玻璃瓶，里面装的是炒好了的土特产。 　　“把这些也带上吧，你第一次出远门，肯定吃不惯外面的饭。” 　　潘婧点点头，将塞得满满的行李箱扒出一个空，塞了进去。 　　她从十七岁就住在舅妈家了。父亲在她三岁时就丢了命，她那时还尚未记事，只听别人提起过，说是在煤厂打工正好碰上坍塌，埋在了里面。母亲病病歪歪多年，脾气差，最喜用暴力说话，十七年来，从未给她做过一顿像样的饭菜。所以两年前她突然死了，也并没让潘婧掀起什么感情波澜。葬礼那天，她用力了又用力，都没挤出一滴眼泪。 　　相比起来，反倒在这儿过的两年，才能品出几丝甜来。 　　但叨扰太久了，总是不太好。这半年，她早看到了舅父眼中的不耐烦和舅妈的无奈，她也理解，自从多了自己，不仅饭菜吃食得多备一份，就连衣服鞋袜也得备上，更不消学费生活费上的开支。 　　不过她成绩不好，如今高中读完，也没了可去的大学。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出去闯闯，看能不能挣点钱回来。 　　第二天的火车在早上七点四十。她五点半就起床穿好衣服，给大家煮了锅面条。 　　舅妈还在催林洋起床，他现在正在读高三，成绩一般，脾气却挺大。舅妈隔着门叫了两声，他直接把枕头扔了出来，老子长老子短地骂了起来。 　　舅妈没敢再喊。 　　“先吃吧。”潘婧盛好面条，自己坐下来吃。 　　她时间紧，花了六七分钟吃完，洗碗的时候，林洋从屋子里出来。 　　“还有没？”他问。头顶几根长一些的头发竖起来，潘婧知道，他是故意弄成这样的。 　　“有。” 　　林洋慢吞吞盛了一碗，坐下吃。 　　潘婧洗完碗，从屋里把箱子拖出来。“那我走了。” 　　听到声音，舅妈从厨房里出来：“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坐公交就行。”她又从桌上拎起那个大大的背书包背在背上，“您送林洋上学吧，他高三，时间就是金钱。” 　　说完就推开门。 　　林洋几口扒完面条，也跳过来，捏住行李箱的手提杆：“我给你提。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虐待你。” 　　这是一片旧居民区，没有电梯，装潢也简陋。而且舅妈一家还住在七楼，如果单单凭潘婧一个人，这个行李箱确实很难提下去。 　　她笑笑，对林洋说了声“谢谢”。 　　换来林洋一个没什么耐心的白眼。 　　时间还早，公交摇摇晃晃过来的时候也没载几个人。潘婧上了车，回头看他们。 　　林洋甩着胳膊走在前面，只一边肩膀上挂了书包带子，完完全全一副校霸模样。 　　舅妈倒是看了好几眼车子，好像还偷偷抹了几把眼泪。 　　潘婧看了好几眼，转头坐下。 　　这趟火车开往津市。潘婧没出过远门，到现在也只从书本上看到过津市的城市面貌，只觉得灯火璀璨，人变得异常渺小。 　　而如今自己也要变成这座城市的一员了，想想还是有些不可抑制的激动。 　　但早上实在起的太早，坐上火车不到三十分钟，她就迷迷糊糊沉入了梦乡。 　　这一趟旅程时间足足有二十个小时，因为钱不够，她没买高铁，也没坐卧铺。蜷缩在座位上不知睡了多久，醒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又麻又疼。头也炸的厉害，太阳穴一突一突，像要蹦出去。 　　潘婧从包里拿出一只水瓶，撑着站起来，到水房接了一瓶水。 　　润润嗓子之后，舒服不少。 　　如此循环往复多次，火车终于开到了津市。 　　光是郊区，就繁华的不像样子。 　　这才是大城市，潘婧脑袋趴在桌上，开始止不住地幻想之后不一样的生活。 　　最后，车门打开，属于津市潮湿闷热的空气涌进来，她吸了几口，咳嗽出来。 　　凌晨三点，要是在故乡这会儿应该整座城市都漫着睡意，可在这儿，霓虹灯仍旧闪着各种颜色，欢迎着每一名外来人口。 　　人潮汹涌。 　　潘婧拨不开人群，便干脆随着人潮往前走，过了出口，外面的人更加多。 　　有介绍宾馆的，拉车的，好友叙旧的，络绎不绝的人。 　　到这儿之后，人就散开了。 　　潘婧茫茫然走了一会儿，终于遇到有人走向自己。 　　中年男人，皮肤极黑，所以只看得到被烟熏的发黄的牙齿，以及略有些恭维的笑。 　　“住宾馆吗？”他说，“我开的宾馆就在附近，条件特别好……” 　　潘婧反应过来。 　　当务之急是快些找个地方睡觉，现在已经凌晨了，休息好明天开始找工作。她身上钱不多，一千块，应该撑不了多久。 　　男人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动了。 　　“我带你去看看。”他说。 　　说完他就转身，潘婧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一晚上多少钱啊？”她盘算了一下，开口。 　　“不贵。”男人答的含糊。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前面的路越发黑了。路灯甚至坏了几盏，好几个地方都看不到半个人影。 　　“还有多远……”她捏紧书包带子，遏制住想往回走的念头。 　　“就在前面。” 　　又走了一会儿，路上彻底没灯了。 　　“我不去了。”潘婧说了一句，开始往回跑。 　　她不是没在新闻里看过一些报道，那些女孩，被人杀害，抢劫，碎尸…… 　　她拔脚往前。 　　于是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群男人。他们像早就守好了似的，把她往回拉，最后她甚至倒在地上，身体被拖过石子路。 　　“快，翻箱子。” 　　“他妈的，光是些衣服！” 　　“这是什么！” 　　“什么东西！好像是吃的。” 　　玻璃瓶被扔在地上砸烂。那是昨天舅妈给她炒好的酱豆还有油辣椒。 　　“这儿有现金。” 　　“一千块。玛德，穷的他妈要死。卡都没一张。” 　　“算了别数了，都带走。人死了没！” 　　潘婧被扔在角落，脑袋重重磕在身后的围墙上，眼冒金星。 　　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那群人离她越来越远，她甚至庆幸，只要还活着…… 　　但没过一会儿，那群人似乎又回来了。 　　脸上有极强的光，应该是有人将电筒照在了她的脸上。 　　“长得不错。”有人啧啧称赞。 　　“就是有些瘦了，估计没手感。” 　　一边这样说，一只粗糙的手忽然放了上来，隔着衣服捏她。 　　“胸挺大。兄弟们有福。” 　　潘婧反应过来，猛然往后退。后面是围墙，退无可退，她只能凭着感觉往另一个方向。 　　但旁边，则是一堆尖利的碎石子。 　　她毫无防备倒上去。 　　原本就痛的发昏的头瞬间变成了另一种感觉，脑后有热热的液体流下来，她想伸出手去抓，却怎么也够不到。 　　“我操他妈的！这么刚烈！？” 　　“不会死了吧，流血了！” 　　潘婧已经没了意识。 　　她的世界变成一片黑色的湖，除了脑后的疼痛，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 　　“走，快扔了。死人了！老子可他妈不想坐牢。” 第二章 　　浑身发冷。 　　潘婧醒来的时候脑子里就这个念头。 　　周围有微弱的灯火，她眯着眼，眼前全是晃硬。像是蒙了一层布，看不真切。 　　死了吗？ 　　传说人死后要去阎罗殿述说生前的罪名，但她活了十九年，虽说平平淡淡，碌碌无为，但好歹没害过别人，没偷过别人一针一线。 　　但不是你不做坏事坏事就不会找上你的。 　　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终于慢慢变得清晰。垃圾堆，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乱葬岗。 　　在距她脚边四步的地方，摞着一堆猫狗的尸体。开膛破肚了，皮毛翻在一边，肉剩的不多，依稀能看清楚生前是个什么东西。正碰上夏天，苍蝇全都躺在上面，臭气熏天。 　　潘婧想，如果自己不醒过来，估计也是这模样。 　　她扯了扯嘴角准备笑，嘴边却痛的连心。 　　笑不成。 　　那便站起来吧。她试着用脚后跟发力，在地上蹬了几下，都没能成功。也不知是怎么了，全身都是钻心的痛，背上，手臂上，她借着光看了两眼，上面细小的血口子足有十几个，全都连着皮豁开。 　　没办法，她只能按着旁边的垃圾起身。 　　她得赶紧走。 　　尽管脑子里还迷糊，但她仍然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如果他们不放心又跑了回来，将她逮个正着，那只可能比之前还要惨。 　　她放开脚步，呲着牙往前，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口。 　　渐渐远了，她才终于脱力，靠在掉了漆的电线杆子上。 　　这块儿应该是市区了，灯火辉煌，路边还有出租车等绿灯。她喘了几口气，抬起手，看到上面满是白色的漆灰。 　　再往远处看，立交桥下面，坐着几个乞丐。 　　像津市这种大城市，从来都不缺无家可归的人。乞丐更是铺天盖地，逮上谁讹谁。 　　这群人，穿着破破烂烂遮不住几块肉的衣服，脸灰扑扑的，看不出几分生气。潘婧忍不住想起自己，禁不住自嘲，自己不也和他们一样。 　　她恢复了点气力，朝那边走。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身无分文，除了找地方将就一晚没别的退路。 　　一个人坐在不远处，蜷着身子，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她一眼，两相对上视线，潘婧没看清对方的脸，只因那人脸上身上全是泥灰，很典型的乞丐模样。 　　她试探着走过去。 　　从小看过的电视剧也不少，所以她理所应当以为，乞丐都会占着自己的地盘，可能会有很强烈的排外情绪。 　　但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想象中的骂骂咧咧。她低下头，看到那群人早以各种姿势睡到一片，根本没几个人注意到她。 　　除了刚刚那个人。 　　那人目光也没落在她身上，只是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废旧垃圾桶。 　　那上面还飞着跟乌云蔽月似的苍蝇，远远就能听到扰人的“嗡嗡”声。 　　她也跟着看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困了。浑身上下痛的呼吸都不敢用力，她只敢用睡觉来麻痹自己。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她抬起头，后知后觉自己好像靠在了某个人的身上。 　　转头看过去，透过灰扑扑的脸认出是昨晚那个乞丐。她依稀想起来，昨晚风吹的大，她身上衣服又挡不了风，只顾着往温暖的方向去，后来才舒服一点。现在一想，原来是把这个乞丐当热源了。 　　“谢谢。”她开口。视线落在胳膊上，上面的伤口不仅没有好转，看上去似乎还有发炎的趋势。 　　乞丐不说话。 　　“你知道这儿的警察局在哪儿吗？”她将胳膊收回来，眼神无波无澜。 　　乞丐嘴唇动了动，视线挪过来。 　　“我要报警。”潘婧补充一句。 　　“我带你去。”乞丐说完这一句就起身，没想到站起来也没多高，最多一米四的样子。 　　倒把潘婧吓了一跳。 　　“你是小孩子？”她费力地站起来，“你爸妈呢？一个人在外面多不安全。” 　　小乞丐抬头看她一眼，表情像是觉得她多管闲事。 　　“我爸妈早死了。” 　　“那你亲戚呢？” 　　“没亲戚！” 　　小乞丐甩开她的手臂，大步走在前面。明明声音听起来还是个孩子，偏偏脾气性格像极了老练的社会人士。 　　潘婧跟在他后面。 　　“你没读书？” 　　“小学读了几年。” 　　“多大了？”潘婧开始婆婆妈妈起来，可能习惯使然，以前林洋还小的时候，她也喜欢跟在他后面絮絮叨叨，惹人厌烦。 　　“关你屁事。”小乞丐爆了句粗口。 　　最近的公安局离立交桥很远，潘婧一路跟着个小孩子乞丐，引来了不少视线。 　　尤其是小乞丐手里还端着一只破碗，头发像鸡窝，长的快到下巴。 　　潘婧一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用手压住身上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但走的时间长了，也懒得再顾。 　　即便是早上，津市也热的像火炉。头顶的太阳很早就升了起来，万里无云，紫外线毫无遮挡地落在人身上，几乎要扒掉一层皮。 　　不知道走了多久，潘婧终于受不了了，靠在路边的柱子上俯身喘气。 　　汗水浸透衣服，也顺着脖颈往下，狼狈的不像样子。 　　小乞丐停下来，站在一边等她。表情严肃，看上去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 　　“还有多远啊？”潘婧问。 　　“没多远了。” 　　等休息的差不多了，潘婧再次出发。这次一口气到了公安局门口。 　　“一起进去？”潘婧拉着小乞丐的胳膊，“你这种小孩子，国家应该有帮扶政策，你还可以回去继续上学。” 　　小乞丐却卯足了劲扯着一边的栏杆，倔的像头牛。 　　潘婧身上还疼着，没力气，扯了一会儿干脆放弃了，拉开门进了屋里头。 　　和外面不一样，屋里空调开的足，一进门凉风就扑了满脸。 　　潘婧在一边的椅子上坐好，等前面那位走了再过去。 　　不一会儿轮到自己，潘婧刚落座，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就开口：“什么事情？” 　　“被抢劫了。”潘婧说。 　　“多少钱？” 　　“一千块现金，还有一些衣服杂物。” 　　“身份证件。”男人抬手。 　　“被抢了。”潘婧有些愣。 　　男人犹豫了一下，开口：“那你先回去，我们有线索了就联系你。电话号码是？” 　　潘婧再次愣住。 　　“手机也没了。” 　　还真是诸事不顺。 　　最后敲定了一个星期之后潘婧自己过来问，出门的时候，太阳更大了。 　　潘婧右手架在脑门上遮太阳，看到门外栅栏外还傻傻站着的小乞丐，心中有些许温暖。 　　天气太热了，小乞丐被头发遮住的额头，已经冒出滴滴汗珠，沾湿缕缕头发。 　　“回去吧。”潘婧伸出手，准备拉着他一起走。 　　谁知小乞丐眉头一皱，直接转身走在了前头，竟是半分面子也不留。 　　潘婧尴尬地笑了两声，追上去。 　　之后几夜，都将就在立交桥下面。 　　没了手机，自然也不知道时间几何，只是觉得过的久了，就想去公安局再问问情况。 　　但回复都是，别着急，再等等。 　　潘婧开始有些焦虑了。 　　她原本并不太担心，毕竟如果钱找到了，一千块钱，至少能找个不算好的地方安顿下来，至于工作，之后再找也不迟。 　　但一千块钱若是打了水漂，她就真的没了法子。 　　总不可能拉下脸跟着小乞丐一起乞讨，就算不要脸了真去乞讨，每天的收入也只够买几个包子勉强果腹，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迟早死在这个没人知道的津市大街上，一张席子草草卷了了事。 　　她不敢想象。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就觉得喉咙发痒发痛，原本不太在意，没想到几个小时之后，反倒愈加严重起来。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看胳膊上的伤口，伤口化了脓，看着有些可怖。 　　她身上盖着一件黑灰色的破外套，是前两天小乞丐出门乞讨后带回来的，用来当她每天睡觉的被子。味道泛酸，有些难以忍受。 　　但这么多天过来，她自己也没多干净，也就不用嫌弃别人了，姑且盖着，至少不用晚上受冻。 　　直到中午，她喉咙已经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那一千块，可能真就这样没了。 　　她在立交桥下面干坐了一个小时，随后站起来，往市区里面走。 　　试了送外卖的，需要身份证件照。 　　试了做服务员的，需要身份证件照。 　　尤其是她一身衣服破破烂烂，身上还有味道，推开最后一家餐馆时，直接被人轰了出来。 　　“死要饭的，滚开！” 　　没办法，她后来甚至去了搬砖长找了工头，可人家一看她这副肺都要咳出来的模样，不仅不让她进去，而且言语调戏了一番。 　　甚至还问她卖不卖。 　　她当时确实是怒了，甚至从地上摸起一块板砖砸了过去，但回来的路上却开始认真思考这回事。 　　路过一家高档KTV时，她停下了脚步。 　　但到底是没敢进去，回到了立交桥下面。 　　一个也算读过书的女孩，不到万不得已，从来都不敢踏上那条路。 　　唾沫星子，确实能淹死人。 　　当天晚上，高烧烧到几近昏厥，她身上盖着那件破外套，烧到口中喃喃不断地说胡话。 　　冷，无尽的冷。 　　小乞丐这么一个没几斤力气的小孩子，不知道跑了多远，回来给她拖着几床棉被，给她塞得严严实实，不透半点风。 　　她咳的肺在着火，浑身冷了又热，热了还冷。最后糊糊涂涂睡着，醒来的时候身体还犹如在大海上漂着。 　　她终于下定决心。 　　走到了那家KTV门口。 第三章 　　潘婧一直以为的KTV，可当真的站到这座高大建筑面前时，才发现原来是家高级会所。 　　潘婧站在门口，心虚地连那扇沉沉的玻璃门都不敢推开。 　　感冒还没好，又走了太久，现在站在阴凉处，只觉得从背后冒着一股寒气。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大大的喷嚏，手背贴了贴额头，还是烫的。 　　门口两个保安见她站了半天既不推门进来，也不转身离开，便慢吞吞走过来。 　　“干嘛呢！”他们对她推推搡搡的，“要饭去别处，我们这儿不让乞丐进来。” 　　潘婧被推的往后退了几步，连忙拽住玻璃门门锁：“我找工作！” 　　她说的惊慌，声音也格外大，倒把两名保安小哥吓了一跳。 　　“找什么工作？” 　　他们警觉起来，将潘婧拉到柱子之后的小角落里。 　　大城市嘛，会所经营什么，干了什么，其实很多人都明明白白，只是人大多要脸，一般也不会把这种事情摆在明面上，放在浅层的，从来都是拿的出手见得人的。 　　“我也不清楚。”潘婧努力站直，但身体还在高烧，说话还是止不住地气短，“我快活不下去了，随便让我干什么都行……” 　　最后两名保安面面相觑一番，带她上了楼。 　　十五楼装潢成欧式油画模样，从踏进去的第一眼就让潘婧忍不住连连惊叹。她从没过过好日子，就连幻想中的以后有钱的生活，都还描摹不到这个程度上来。 　　人嘛，眼界决定你能到达的高度。 　　之前的潘婧，应该是永远过着打工洗衣卖菜的生活的。 　　她止不住地想。 　　推开门，办公桌前，坐着一位掐着女士香烟的貌美女人。头发染成酒红色，长过肩，波浪。穿的是黑色衬衫，下配一条红色窄身长裙。衣服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浅浅光泽，一看就不是平常人能负担的起的。 　　她偶尔抽上两口，鲜红色的指尖搭在烟上，风情万种。 　　“谁啊？”她看过来，视线甚至没放到潘婧身上。 　　她这模样，肯定是连她家里的宠物都比不上的。不，严格来讲，连那些猫狗身上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潘婧缩在两个保安中间，跟个小鸡仔似的。 　　“她说过来找工作。”保安的眼睛从进来那一刻就跟粘在了女人身上似的，眼下一开口，那语气也跟和潘婧说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找工作？”女人掸了掸烟灰，“刷马桶你干吗？” 　　说完，好像还没笑够她似的，补充一句：“保洁。” 　　潘婧抿了抿嘴唇：“我干。” 　　“但保洁已经够了，”女人勾起唇角，鲜红的唇色勾勒出嘴唇精致的弧度，“你下楼去问问那些阿姨愿不愿意。” 　　“我可以干别的。”潘婧说。 　　她一边说一边站直，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一些。 　　“什么都可以干。” 　　女人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我们这儿可是正当娱乐机构，”她说，“从上到下都在岗有名册，你以为呢？” 　　潘婧不说话。 　　“带她出去。”女人表情冷下来，挥了挥手。 　　潘婧在楼下站到了凌晨三点。 　　越到晚上，这地方的人就越多。豪车一辆挨着一辆，陪着大老板们进来的无一不是身材傲人的明星级别美女。 　　正当娱乐机构。 　　还真当潘婧什么都不明白呢。 　　人上一次当也就够了，毕竟赔上一条命。 　　命既然捡了回来，那便不怕日后处处赔小心，时时刻刻都放机灵点儿。 　　潘婧被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依稀看到远处走来一个人影。 　　酒红色的头发惹眼，走路也跟模特一样，要气场有气场，要风情有风情。 　　潘婧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儿。 　　“你好。” 　　女人一愣。 　　“你还没走？” 　　潘婧赔着笑：“我真的需要一份工作，不管干什么都可以，我刚来津市，被人把钱全抢了，现在天天睡大街……”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说起这些时面前的女人神情变得柔和了些。但也只是一瞬间。 　　她被一把扯住，带到一楼的卫生间。 　　“还真是没什么可取的，”女人抬着她的下巴，恶狠狠开口，“身高也不高，一米六二顶天了，还有这张脸——” 　　她用拇指蹭了两下：“估计还没用过护肤品呢吧。糙的跟猪皮一样。” 　　潘婧没反驳。 　　因为从小饥一顿饱一顿的原因，她一直都有些营养不良。其实父母身材都高，父亲据说是他们那儿出了名的帅哥，母亲就算是后来生病瘦的跟个皮包骨一样，也看的出来艳丽的五官，和白皙细腻的皮肤。偏偏到她这儿来，全综合了两个人不太好的因素，变成了发黄的头发和皮肤，雀斑，不太扎眼的五官，不高的身材，还有不招人疼的性格。 　　八分变成了五分。 　　“你自己看看。”女人将她推到镜子前，声音低沉。甚至说完后还气的不行，从包里掏了一支烟点上，“你这样的我推出去估计还没几个人看得上。” 　　抽完一支烟，女人终于平静下来。 　　“跟我上来。” 　　电梯直达十五楼。 　　“坐这儿。”女人指了指旁边的矮凳。 　　潘婧坐下。 　　“先给你化个妆试试。”女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堆东西，“要是化妆了还见不得人，就立马给我滚。” 　　潘婧不敢出声。 　　女人认真起来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尽管动作甚至称得上粗鲁，好几次差点把潘婧眼睛戳瞎，但她还是盯着看了好几眼。 　　她是她十九年来现实生活中见过最漂亮的人，甚至可以媲美许多明星。 　　画着画着，女人的表情渐渐不再那样嫌弃了。 　　“你骨相不错，”她不愿承认似的撇了撇嘴，“我竟然越看你觉得越顺眼。比我们这儿的几个头牌长得好。” 　　潘婧有些窃喜。 　　“别给我笑，以为自己了不起？” 　　潘婧立马老实坐好了。 　　不一会儿，女人又开口：“老娘居然捡到一个宝？” 　　最后的口红完事，她将桌上的镜子推过来：“自己看看。” 　　潘婧只是略微看了一眼，就有种心肌梗塞的感觉。 　　她简直觉得自己这十九年都白活了。 　　原本不怎么眨眼的五官，因为有了色彩的渲染，一瞬间变得鲜活起来。她眉毛原本就长得不错，浓密又整齐，在上面添了几笔之后，甚至还多了几分英气在里面。口红在她看来略有些红了，但总比之前跟死人一样的唇色要强太多。 　　“这张脸以后记得买保险。”女人低头打量她一眼，站起身，“我叫陈璐，以后你可以叫我陈姐。” 　　“陈姐好。”潘婧恭恭敬敬叫完，明白自己是入她法眼了。 　　“名字。”女人说。 　　“潘婧。” 　　“年纪。” 　　“十九。” 　　“还挺年轻。”女人有些诧异，“看你这身打扮我还以为三十。” 　　潘婧抿唇。 　　玩笑没开下去，甚至变得冷场让女人有些恼火，她没好气地叼支烟，换了个话题：“今晚给你安排去陪酒怎么样？” 　　潘婧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她仍旧故作淡定，答道：“好。” 　　在这儿，陪酒的有陪酒的服装，出台的则都是穿自己的名牌衣服。潘婧领了一套天蓝色的T恤短裙，将就着在洗手间换了出来。 　　屋里冷气开的大，头越来越晕，她只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上，虚晃的不行。 　　陈璐满意地看了几眼，走在前面给她带路。 　　偶然回头，发现潘婧竟然用胳膊轻轻蹭嘴唇上的口红。 　　“干嘛？”她吼了起来。 　　“太红了，”潘婧说，“不好看，我觉得有一点点红就行了。” 　　陈璐翻了个白眼：“相信我，红些的才适合你，个土包子。你这长相，别想走清纯萝莉路线。” 　　其实真说起来，潘婧的脸是属于有些清冷的长相，五官不大不突出但胜在精致小巧，尤其是骨相完美，就好比在这之前，虽然陈璐怎么样都看不上她，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在某些光线下还真被她切切实实地惊艳了几个瞬间，不然也不会花费功夫给她化妆看她究竟有几斤几两。 　　若真要找个词来形容，就是清冷复古。 　　清冷在于眉眼间，虽有潋滟水光，但眉有所收，不过分凸显。复古则在于浓密的头发，饱满且微微向下的唇形。 　　极度东方，含蓄留白。 　　陈璐在心里夸着，视线往下的时候落在她的胳膊上。 　　“你胳膊怎么了？” 　　上面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口，因为没处理的缘故还有些发炎化脓。 　　潘婧遮住胳膊：“之前被抢劫，在地上拖的。” 　　“没弄药？” 　　“没钱。”潘婧紧张起来，如果因为这些，她不要自己了的话。 　　“我这儿有。”陈璐从包里翻了几张粉红色钞票，“去治好了再来。” 　　潘婧愣住。 　　“我要赚钱。”半晌之后潘婧才开口，“这个工作是月结还是次结？” 　　她太怕了。 　　只要一想到晚上得回到立交桥下睡觉她就浑身发抖，她生怕自己要是什么时候睡迷糊了，滚到路边，被撞死都没人过来收拾，全当是个没人要的叫花子。 　　她跟着母亲过怕了苦日子，她想有钱，想住进大房子，想回去时舅妈他们也跟着自己有面子。 　　可她的幻想全打了水漂。 　　她现在没 　　“次结。”陈璐说。 　　“那我能申请先拿一份工资吗？”潘婧小心翼翼开口，“我先去短租一个房间，以后我赚的钱你先拿着，什么时候还完了我再拿工资……” 　　陈璐看了她好一会儿，久到潘婧以为她不会突发怜悯之心了，她才从包里又翻出好多张粉色钞票来。 　　“以后，都靠你自己了。” 　　没有谁靠谁的接济过活，如果活不下去，那就死。 第四章 　　潘婧一直都还不知道，自己背上竟然还豁着一条大口子。 　　难怪这几日总止不住的痛，她只当背上的小伤口太多太杂了，都顾不上来。 　　医生拿了两块镜子，换着角度让她观看背后的伤口，潘婧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可怖恶心便不想再看了。 　　只是…… 　　她又回过头：“会留疤吗？” 　　医生皱着眉头：“留疤是肯定会留的，但要是好好保养照顾，也不会太大。我待会儿给你开点药，对伤口愈合有好处。” 　　这么一说，便是肯定会留不少呢。 　　潘婧不再多问，任他处理好伤口下楼拿药。 　　药房里人多，尤其是闷热的天，各种味道交杂。她排着队，好一会儿才轮到自己。 　　“599。”护士一脸不耐地开口。 　　“这么贵？”潘婧问，“祛疤药多少钱？” 　　“两百六。” 　　“不要这个了。”潘婧说。 　　陈璐给了她一千五，除去药费还有处理伤口的费用，还剩一千一。 　　津市花钱如流水，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就算之前的一千块还在，她大概也迟早沦落到流落街头的地步。 　　找了家宾馆，最不上档次的那种，甚至连身份证都不需要。她要了点热水，泡了包感冒冲剂，一觉天亮。 　　醒来时，一脑门的汗。屋子里窗户虽大开着，却还是热的像蒸笼，从头到脚的闷。 　　她洗了把脸，搭公交出去找租房。 　　她从市里开始找，最好距离会所近些，这样以后工作也更方便。但问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找到她能承受价位的。 　　就算是三四平米的小房间，一张单人床床一张桌子，也得一月一千起租，还押一付一。 　　潘婧只能放弃，转而在更偏僻的地方找房子。 　　那种破落的街区，尤其是一步三晃的楼栋，价格可就真的低了不少。潘婧货比三家，最后以五百的价格拿下一间单间，还只需要交两百的押金。 　　解决完住房问题，潘婧瞬间就觉得神清气爽。剩下四百，她决定去超市买些生活用品。 　　把牙膏牙刷毛巾被褥之类的买齐，又花了两三百，至于吃的，她买了几个白白胖胖的馒头，囫囵咽下去。 　　租的房子在五楼。潘婧咬着牙把东西搬上去，搬一楼歇一次，最后在嗓子干的要冒烟的时候终于踢开了门。 　　喝完晚上的药，又接了盆水擦身子。她畏热，这么一个来回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偏偏身上还到处是伤口，擦也不敢仔细擦，稍有不仔细的时候就痛的冒冷汗。 　　躺在床上时，数完剩下的钱，还剩一百零七。七块带在身上，剩下零钱凑成的一百块锁在抽屉里。她今天回来路过一家杂货铺，特意买了一把锁回来。 　　半夜的时候，潘婧被饿醒。 　　屋里关的密不透风，还发着一股子霉味儿。其实她刚进来就闻到了，但现在习惯一些，便觉得不是问题。 　　从口袋里翻出一只馒头。明明下午还是软乎乎白生生的模样，现在却已经发干变黄了，外面结了一层壳，摸上去跟人身上的死皮一样。 　　潘婧将外面的掰下，就点水化开，喂进嘴里。 　　一块钱一个的大馒头，她还真舍不得浪费一丁点儿。 　　花了三天功夫，终于把伤养的差不多了。手臂上曾经密集的伤口，如今已经变成了淡粉色的浅淡疤痕，如果不留心看并不太看的出来。 　　至于背上的，她摸了一下，结了一层厚厚的痂，这几天有些发痒。 　　因为没有手机，所以她专门买了闹钟回来，定了个第二天早晨五点半的闹钟。 　　她住的地方离会所很远，光是公交转车就得来两趟，路上花费的时间，如果运气好不堵车的话，就是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如果运气不好，两个半小时也不是不可能。 　　到了会所之后，潘婧直奔十五楼。 　　璐姐今天换了身衣服。墨绿色的低领裙子，长度只到膝盖上十五厘米。黑色的腰封，勒出一截儿细巧的腰来。应该是起的太早还没睡好，这会儿正一边抽烟一边哈欠连天。 　　看到她进来，也只是眼皮子略微抬了一下：“早啊。” 　　说完上下打量她一眼：“就穿这？”蓝T恤配黑裤子，活脱脱劳动妇女刚进城。 　　潘婧推门进来，说：“还没来得及买别的。”她不敢说钱没有了，毕竟自己已经欠她够多，不敢再有别的要求。 　　气氛有些冷，潘婧缩了缩脖子：“我伤差不多好了。” 　　陈璐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摆了摆左手：“过来我瞧瞧。” 　　潘婧走过来，将胳膊抬起来给她看。 　　浅浅的指甲长的伤疤，无伤大雅。 　　“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伤口？”陈璐问。 　　“背上还有一个。”潘婧轻声回答。 　　“大么？” 　　“还行，结痂了。” 　　“衣服撩起来，我看看。”陈璐似笑非笑，但说话的语气却容不得人拒绝。 　　潘婧转了个身，背对向她，将衣服下摆撩起来。 　　蜈蚣样子的伤口，当初应该是缝了针的，看上去有些可怖。 　　陈璐看了几眼，帮她把衣服放下。同时从桌下拉出一把凳子，敲了敲：“先坐。” 　　等潘婧坐下了，她才慢悠悠开口—— 　　“我这儿没什么规矩，但有几点先跟你讲清楚。” 　　“第一，我们不拖欠工资，该是你的，立马会给你。但□□分成，我六你四。别觉得亏，我比起别家还算不错的。” 　　“第二，这种事情终究上不得台面，平时给我低调点儿，别在外面宣传，要是传出去了……我后面的靠山，比你想象的都大的很。” 　　她翘起二郎腿。 　　潘婧点点头，所有她说的她都听的明明白白。 　　“这一个星期，你先从服务员干起，不用出台，最多陪客户喝喝酒唱唱歌，偶尔被摸腿了也别给我拉马脸，想做的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 　　这几句话，陈璐倒是多了几分商人的样子。 　　“去吧。”陈璐掸了掸烟灰。 　　刚走几步，又被叫住。陈璐勾唇冷笑：“就这样去？客人都得被你吓跑。” 　　潘婧站住，有些手足无措。 　　她刚找到住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捯饬自己，剩下的钱也不够了，她不敢随便花，还想饱饱肚子。 　　“去五楼找小张，她会带你去化妆。记得跟化妆的人说，就说我说的，去繁从简。” 　　“还有，”她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一个大礼盒放在桌上，“这些是生意伙伴给我送的护肤品还有化妆品，你看着用，十九岁的人三十岁的脸，看得我要吐。” 　　话虽说的不中听，潘婧却愣住。她没去拿桌上的盒子，只是看着她，说：“我不能要。” 　　“给你你就拿着。”陈璐斜着眼，“不值几个钱。” 　　潘婧还是倔着，没动。 　　“早点把脸保养好了给我赚钱，我从来不做没回报的事情。”陈璐伸出右手将盒子往前推了推，“拿着！” 　　拿着盒子到五楼，小张已经在电梯口等着了。见她下来，直接转身给她带路。 　　会所很大，房间一间挨着一间。而且装修豪华，配置完善，是豪门纨绔的销金窟。 　　尽头的房间，算是化妆室。 　　来这儿的姑娘，和潘婧不一样，大多是见多了奢侈生活的人，因为习惯了金钱堆砌来的虚荣浪漫，享受惯了众人的追捧与喜爱，便很难再过普通人的生活。那么自然，很少人还不会替自己化妆。 　　所以，化妆室里人寥寥。 　　只有几张桌前，坐着几位年轻姑娘。但看服装神情，也比潘婧这般缩头缩脑的样子来的有气势。 　　“坐这儿吧。”化妆师指了指化妆镜前的椅子。 　　潘婧坐下，然后想起之前陈璐说的话，道：“璐姐说要去繁从简。” 　　化妆师道了声“好”。 　　潘婧对这些往脸上糊弄的东西一窍不通，她只是尽量按他说的动作来，不给他添麻烦。 　　她最享受的时刻就是最后一切大功告成的时候，自己不再是之前人群中暗淡平庸的那个，她变得明艳照人，光彩夺目。 　　谁不是虚荣的呢。 　　自从人生重来，她就再也不拒绝任何改变。 　　“不错。”化妆师吴越自己也欣赏了好几眼，最后颇为自豪地放下口红，“好看。” 　　他是男人，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女人。前段时间会所也来了一个姑娘，身材高挑，前凸后翘，本来打算约一约的，现在突然想换个人选了。 　　人美不自知便是最美。偏偏那姑娘将自身的美貌看的太高，少了几分趣味。倒是眼前这个，羞羞怯怯，不多话性格也好，长相更是比那位更是高上一筹。 　　最重要的，是还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没培养起更强烈的物质欲望，只要多陪一陪，说点甜言蜜语，稍稍花点钱就能上手。 　　美滋滋。 　　“什么时候进来的？”吴越本就长得帅，加上会打扮，衣品好，走在路上也是大把姑娘回头看，这下噙了抹浅笑，更是迷死个人。 　　“刚来。”潘婧说。 　　“叫什么名字啊？” 　　“潘婧。” 　　“多大了？”吴越扶她起来，左手虚虚搭在潘婧的手腕上。 　　“十九。”潘婧本来心里还紧张，但吴越笑得暖，惹的她心情也稍微平和了些。 　　吴越心里更高兴，年纪还这么小，说不定还是个雏。 　　虽说经验丰富有经验丰富的好，平时为爱鼓掌方便还爽，但碰上个清纯妹子也难免血脉喷张。 　　“我叫吴越，二十四。”吴越一边说着，脸上的笑更加富有技巧，直要从脸上开出一朵花儿来，“平时要是遇上什么麻烦事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好。”潘婧心下觉得，果然世上还是好人多。 第五章 　　换上天蓝色统一制服，潘婧走出门。 　　五楼的走廊上，已经站了十几个跟她差不多装扮的女孩儿。有直发有卷发，样貌都不错。 　　潘婧站在后面排好队，不一会儿，又来了几个穿着制服的女孩儿。 　　管事的经理是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黑西装，黑框眼镜，嘴唇紧抿朝下，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主。潘婧看了几眼，赶在经理看过来的瞬间低下头。 　　“你们都是新来的，我不喜欢多嘴，就说几句。”经理推了推眼镜，“我们这儿最重要的就是服务态度，不管是什么，客人想玩什么就尽管陪她玩，都给我笑，笑出花儿来！” 　　“如果有什么你们自己摆不平的，我们自有人帮你们处理，但如果给我惹出什么事来，通通给我扒了衣服滚出去！” 　　她说话的时候语调阴沉，再加上表情和眼神，在场的没一个人敢多说一句话。全都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潘婧跟着大家一起回答。 　　解散后，每个人都给分配到了不同的楼层。潘婧分在八楼，一上楼就端了个酒水盘子，里面是刚切好的水果，还有不知道多少年的拉菲红酒。 　　“送到850。”柜台的人说。 　　潘婧“哦”了一声，一路看着门牌号走过去。 　　因为是按顺序写的门牌号，所以找到房间并不难。潘婧端着盘子，听到里面一声盖过一声的音浪，心下忐忑。 　　但到底是咬了咬牙，推开门。 　　没有人注意到她。 　　房间里温度很低，冷气应该是开到了十四五度，她手臂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感冒还没好，她现在对冷气格外敏感。 　　四五个人，都是年轻人的样貌，而且还有两个长得好的。 　　潘婧没敢细看，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大致得出这个结论。 　　印象里放着歌，声音不大，用来渲染气氛。 　　当初潘婧竟然还以为是一家KTV，想来也真是脑子进水了。 　　四五个人每个人都揽着两个姑娘，巧笑低语，温柔的能掐出水儿来。潘婧低着头，将盘子里的水果拿出来。新切好的西瓜，摆放的整整齐齐，还有葡萄桃子一类。一整瓶红酒。 　　潘婧也不多话，摆完就准备默默离开。才迈出一小步，就听到有人开口：“等一下。” 　　潘婧的腿像灌了铅。 　　“转过来。”那人又说了一句。 　　潘婧转回去。 　　本来热火朝天的气氛，因为那个人突然开口瞬间沉了下来。五个人都看过来，甚至嘴里还嚼着身边小姐给自己剥好的葡萄。 　　“抬头，”那人笑了笑，“我们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潘婧抬起头，脸上挂着练得还不怎么熟练的笑容。 　　要想在这里站住脚跟，最好是够漂亮。她对着镜子练了几天了，应该还是有所成效的。 　　这下抬头了，她趁着机会打量五个人。 　　叫住她的，是一个右耳打着一颗耳钉的年轻男人。不长的头发，皮肤白净，算不上长的有多标致，但绝对跟油腻八竿子打不着干系。偎在他旁边的两个女人，都是清纯样子，有一个甚至还在一边别了个银白色的发夹，打扮颇为韩系。 　　左边坐着的，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寸头，风格偏冷，他刚刚看了她几眼，这下正在低头喝红酒。旁边的女人属气质款，笑起来让人觉得舒服。 　　其他的，便是普通模样。 　　“长得不错。”男人说完，推开身边短头发的女人。女人很识趣的侧向一边，留出个空位给潘婧，“过来坐。” 　　潘婧腿肚子打颤，但到底还是过去了。坐着的时候，屁股都不敢实实地落在沙发上，只坐了个三分之一。 　　“喝酒吗？”男人给她倒了杯红酒，推过来。 　　潘婧眼睛盯着杯子：“我不会。” 　　“谁生下来就会啊，还不是练出来的。”旁边有人开始起哄，“以前我可是喝一杯就晕，现在喝一瓶完全不是事儿！” 　　潘婧手放在膝盖上，不敢动作。 　　旁边的男人笑着，表情柔和。同时把杯子端起来，又把她放在膝盖上握成拳的手摊开，将酒杯放在她手心。 　　“喝。” 　　一个字，平平淡淡的语气。 　　潘婧却知道自己逃不过了。 　　她如临大敌般吸了一口气，猛喝一口，嘴里溜了一圈之后，咽下去。 　　从喉头直直辣到胃里。 　　潘婧好半天没缓过劲来。 　　“还有。”男人指了指杯子。 　　另一边的男人，冷风格的那位，却突然出了声：“吃颗葡萄缓缓。” 　　潘婧不知道规矩，最后还是身边男人开了口：“吃吧。” 　　她才小心翼翼摘了颗葡萄喂进嘴里。 　　甜滋滋的味道。她舒服地眯起眼，想了想，这十九年来自己吃过几次这样好吃的东西。 　　一直以来，她觉得最甜的东西是西瓜，七岁时一个夏天邻居给自己分的一块，那段时间西瓜降价，只要九毛一斤。但没人给她买。 　　却从来没想到葡萄也会这般甜。 　　“好吃吗？”男人看着她的表情，觉得又可爱又好笑。这是一个多么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才能在吃到一颗葡萄的时候都能露出这种满足的表情来。 　　有点意思。 　　毕竟他的世界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再吃一颗。”他笑笑。 　　潘婧又摘了一颗喂进嘴里。 　　就跟小时候看的西游记里写的一样，孙悟空和猪八戒吃人参果，猪八戒太馋，总是还没尝出味儿就吞了下去。她刚刚就跟猪八戒一样，现在长记性了，仔细在嘴里品了一下。 　　男人笑得更加灿烂了。 　　潘婧余光里看到，这个男人笑的时候，比他不笑的时候要好看太多。 　　“还有酒。” 　　一提起这个潘婧就又紧张起来，之前吃葡萄的一点幸福感消失不见。她捧起杯子，将剩下的一大口包在嘴里，然后慢慢咽下。 　　但即使是这样，也没有觉得烧灼的感觉好上一星半点儿。 　　“好！”有人笑出来，“还没喝过，明明酒量很好嘛，你看脸都没红！” 　　几个女人也笑出来，给房间里营造出一种热闹的气氛。 　　潘婧撑着笑脸，点头：“第一次喝。” 　　“新来的？”男人食指磕磕桌角，“叫什么名字。” 　　“潘婧。” 　　“真名？”男人从旁边把那个别着银色发夹的女人揽过来，“像她们，都还取个别名。” 　　“我叫Arita！”女人说着，笑眼弯弯。 　　英文名，潘婧愣住。她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别人问她就答了。璐姐也从没提起过这个。 　　“我叫欢欢。” 　　“小棉。” 　　…… 　　一群人的名字听着就不像真的，唯有她，姓后面还跟着名，蠢得犹如一头猪。 　　“不过也没事，”男人说，“名字只不过给人作配，我叫陆新，你随意怎么叫我。” 　　“陆总。”潘婧选了个最自己能想到最高贵的称呼来叫。 　　“屁，他明明喜欢我们叫他新哥儿，果然是新人啊，一来待遇就跟我们不一样！” 　　说话的是Arita，可能是因为平时跟陆新来往多够熟悉，说起话来也自然熟稔。而且虽然是笑着的，但话里话外，还有那么一层拈酸吃醋的意思。 　　“你可是我的小金字塔。”陆新笑容绽开，手顺势在Arita屁股上捏了一下，惹来一串甜笑。 　　潘婧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出去吗？”又说了几句，气氛热起来之后，陆新突然俯身过来。 　　热气喷薄在耳畔，引来一连酥麻感。 　　“不不不……”潘婧吓得差点站起来。 　　“没事，不强迫你。”陆新倒了两杯酒，一杯给她，一杯给自己，“什么时候想通了，记得找我。” 　　潘婧应了声。 　　酒过三巡，一群人情绪都有些嗨。陆新还算有素质，借着酒摸了两下她的胳膊，捏了两下手，只是捏完手后，陡然安静了一会儿。 　　借着屋里暧昧的灯光，他看了一眼。 　　跟身边的Arita不一样，或者说，跟他一直以来身边的女人都不一样，这个女人，有一双不算好看的手，甚至可以说的上粗糙。 　　因为从来没有保养过，指甲边长了不少影响手感的倒刺，手背上也有冒出来的小疙瘩，让人不悦。 　　配着刚刚吃葡萄时的表情，简直就是板上钉钉了，这个女人，穷到了他未曾触及的地步。 　　他松开手。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后，潘婧被放了出来。 　　她真的是不能喝了。她从早上到现在，也才吃了一个馒头，如今三四杯酒落肚，胃里跟烧起来似的痛。走了两步路，差点栽倒在走廊边。 　　她撑着墙走到卫生间。 　　镜中的女人，一身天蓝色短裙。头发将将及肩，说卷不卷说直不直的发型，算不得精致。唇上的口红已经不剩多少，一张脸红的像猴屁股，却莫名的多了几分潋滟。 　　还真是好看。 　　她想，有了这些化妆品加持的自己也能变得不仅仅是看的过去。她该感谢这几天经历的，还是该愤怒。 　　从无定准。 　　有女人从里面走出来，看了她的模样笑出来。 　　“抠抠喉咙，”女人一边补口红一边说，“催吐会好一些。不然明天别想继续工作了。” 　　原来都是在这儿工作的。但她身上穿的皆是高档衣物，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应该也是与她划开了界限。 　　潘婧按照她说的做了，吐了几轮之后，果然清明些。 　　她得加油了，努力往上爬。才能在津市有立足之地。 第六章 　　脑袋不晕了，潘婧靠着墙，从兜里翻出钱。 　　钱是刚刚陆新他们给的小费，她当时只想着赶快出去，随便一卷就塞进了兜里。 　　数了数，足足有八百块。 　　潘婧一瞬间开心的不知所措。不说别的，就冲这八张粉红粉红的票子，她也觉得刚刚的酒喝的值了。 　　将钱重新塞回兜里，出门的时候，路过墙上的一只豪华大钟表。潘婧顺道瞥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在里面待了三个多小时。 　　下楼，很多人已经吃起了饭。饭是会所给买的，饭菜分装，留给她的是肉末茄子套餐。 　　潘婧眼睛一亮，接过之后拆开饭盒。茄子被油浸着，几乎快要漂起来，她尝了一口米饭，略干，但她已经有好几天没吃过一粒米饭了，立马低头狼吞虎咽。 　　味道不错。她坐着，享受胃里鼓鼓的感觉。 　　下午，她被分配到八楼一个房间陪两个中年男人唱歌。 　　四十多岁的年纪，一笑堆起满脸褶子，脸上油腻的样子不管用多少金钱买来的贵重衣服都掩盖不住。 　　潘婧不知道被摸了多少次，她一直忍让忍让，到后来那两个男人差点骑上来扒了她的衣服。 　　也是她运气好，楼层管理就在这时候开了门，跟他们说尽好话将她放了出去。 　　“怎么搞成这样？！”楼层管理看着她，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潘婧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低头攥着衣角。她心里还怕着，想起上午才碰到在这儿的第一个客人，她满心满眼高兴，以为所有人都一样，没想到下午就见识到了更厉害的，险些收不了场。 　　“算了算了，”楼层经理看她应该是憋不出几个字了，继续说，“璐姐跟我讲，你现在的工资都不归你自己，前一个星期全部上交。你今天收了多少？” 　　潘婧心里一堵，原本想瞒一点，只说六百，自己留两百，却没想到楼层经理笑了笑，完全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八百。” 　　怎么知道的？ 　　她心里疑问，却没敢说出口。只能从兜里将那八百拿出来，交到楼层管理的手中。 　　商人，陈璐的本性就是商人。况且她救了她的命，这些钱理当给她。 　　因为受到了惊吓，经理一挥手，提前让她下了班。潘婧抱着之前陈璐送给她的化妆品，挤公交回家。 　　路上堵车堵的简直丧心病狂，公交以行人走路的速度缓缓向前挪动，导致她到站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 　　在离家最近的餐馆买了两个馒头，潘婧一边走一边啃。中午虽然吃的多，但她一直以来消化快，现在已经肚子空空，只觉得饿。 　　到家后，拉开凳子。潘婧坐下来，极富意识感地拆开礼盒。盒子是天蓝色的，写着很多她翻译不了的英文，正前面印着国内一个很红很红的大明星的照片，她代言了这个品牌。照片上她唇红齿白，头发莹润亮泽，看上去自信又漂亮。 　　打开盒子，里面是五瓶同色系的瓶瓶罐罐。 　　有水状的，乳状的，还有一个矮瓶子，里面是面霜，一支洗面奶。最后剩一个管状的东西，长长一支。 　　和外面一水的英文不一样，里面每个玻璃瓶身上都贴着中文标签，潘婧仔细看了看，上面还标明了使用步骤。 　　潘婧洗完澡，又用洗面奶洗了脸，然后对着镜子，一个接着一个往脸上擦。 　　最后擦完，她几分好奇地摸摸脸，果然比最开始嫩了不少。 　　她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第二天她起的更早，和昨晚一样擦了一脸东西才出门挤公交车。到了会所，化妆的时候，吴越突然递过来一个东西。 　　“送你的，”吴越扬了扬下巴，怕她不认识，又加了一句，“口红。” 　　潘婧当然认识口红，当年读高中的时候，班上有些爱美的女孩子就经常带这东西，她没有，只远远地看过几眼。 　　她打开盖，将膏体选出来。 　　红调泛着黑，她不大欣赏的来，但觉得稀奇。应该不便宜吧，她有些俗气的想，可以吃好几顿饭了。 　　“番茄红，我觉得衬你。”吴越是个化妆师，对这方面研究得精，“今天给你画个冷艳的妆，绝对迷倒一大票人。” 　　潘婧笑着点点头。 　　吴越就喜欢她这副不多话听话的样子，跟个小白兔似的，好拿捏，便也满意地笑笑，转身拿化妆品。 　　潘婧脸型好，是个标标准准的鹅蛋脸，骨肉均匀，光影打下之时便是她美貌的巅峰。虽然素颜的时候不大抓人眼，全是吃了皮肤的亏。但一旦上妆，只消一层薄薄的粉底液，便能让她立马跟其他人拉开差距来。 　　说真的，吴越还挺喜欢她脸上那几点雀斑。 　　对她存了几分心思，再给她打扮也更上心。化完妆，吴越还给她做了个发型，自然的卷，显得慵懒又知性。再配上大红唇，他就看了一眼，就觉得欲望大涨。 　　年轻气盛的，总有些按耐不住。 　　走到走廊里，还是昨天那批人。一群人分配了任务，一起挽着上楼下楼。 　　许多人昨天已熟识了，就潘婧一个人落了单。大家都看得出她土气，即使打扮的人模人样，但看她走路缩脖子缩脚的就知道没啥前途。 　　潘婧一个人去了八楼。 　　中途去卫生间的时候，碰上个女人。 　　潘婧正在洗手，抬眼看到她。女人很高，再加上还穿着高跟鞋，几乎高了潘婧大半个脑袋。 　　女人先认出来她，笑出来。只不过这笑，并没什么好意在里面。 　　她一笑，潘婧就认出来了。 　　就是昨天陪在陆新身边的那个Arita。她今天换了打扮，没再別那个银色的发夹，头发直直垂下，唇色潋滟，泛着粼粼波光。 　　“潘婧。”Arita定定开口。 　　潘婧应了一声。 　　“喏，这个。”Arita拉开包包拉链，不费力地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新哥儿叫我给你的，护手霜。” 　　一边说，她一边歪头看了一眼潘婧的手。粗糙，除了形状稍微好看一点，跟她做过精致保养还做了昂贵美甲的手完全不可比。 　　乡下来的土鸡。 　　潘婧接过那支护手霜。 　　很难得，从学生时代就没什么异性缘的她竟然在今天一天里收到了两个男人的礼物。 　　“对新哥儿感兴趣是吧？”Arita俯下身，笑看着她。 　　潘婧抿了抿唇，不做声。 　　“别以为他给你买了支护手霜就觉得自己了不起，”Arita笑出来，“送礼送支护手霜，还真不知道新哥儿怎么想的，但你看看，我这个包，巴黎限定款，五万四，也是新哥儿送的。” 　　说完，不再看潘婧的神情，踩着细高跟出去。 　　潘婧转身面对着镜子，也笑出来。 　　她现在的心境，与之前刚来时，已经是完完全全变了。没钱寸步难行，她从每一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上都可以得到对这句话的印证。 　　她想要钱，疯狂地想要。 　　Arita是，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所以她并不觉得难堪，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隐瞒的。 　　而手上这支护手霜。她看一眼，将盖子旋开，将里面的东西抹在手背上。 　　证明了她还是有几分吸引力的。 　　一个星期后，潘婧领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资。九百块，一个上午加一个下午挣来的，给的人都是几位油腻大叔，把她的油揩光之后乐呵呵地塞了几张钱在她的衣领里。 　　首先是要买个手机。潘婧如今没有手机，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不便。会所里有客人要她微信，她愣了一会儿，说自己没有手机。 　　一群人都笑开，以为她装矜持。放眼看看如今这个社会，没有手机的人，跟凤毛麟角一样罕见。就连公交上卖菜的老大爷老婆婆，一来电话音乐声就炸耳。 　　下班之后，潘婧换了方向，往更繁华的地界儿去。 　　那片有密密麻麻的手机店，各种品牌看的潘婧眼花缭乱。但她身上钱不多，柜姐说了半天她才嗫嗫嚅嚅开口：“有没有四五百的手机。” 　　柜姐愣住，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布料粗糙，甚至还比不上她穿的，瞬间白眼差点没忍住翻了出来。但还是牵着笑容，说：“有的，在这边。” 　　最后，潘婧花了466，买了个智能手机。加上办卡买流量套餐，一下子就去了将近六百。 　　太恐怖了，她一边感叹一边往回走。路过立交桥时，一下子思绪恍然。 　　那个小乞丐…… 　　最近一个星期她只想着如何养活自己，早已把他抛到了后脑勺。如今回想起来，也不知道他这几天有没有讨到饭吃，或者说已经在夜晚的冷风中冻死，没了踪迹。 　　不过也只是惦念了几秒，她就没再接着往下想。 　　再走几步，是一座架在马路上的天桥。她提着塑料袋，享受难得的安然。 　　尽管天气依然热，甚至走几步路就一身的汗，但如今能吃上饭，甚至买了手机，她已经觉得日子有了盼头。直到看到不远处的景象。 　　多日不见的小乞丐，仍旧是多日之前的装束。那件T恤原本是白色的，如今已经脏成了灰色，头发打了结，一捋一捋垂下来，遮住左眼。 　　他手里死命护着一只包子，包子已经脏了。旁边站着四个男人，正对他拳打脚踢。 　　“叫你偷东西，叫你偷东西！”有人狠狠咒骂着，“天杀的叫花子，害人精！” 　　潘婧心里说着不能管不能管，但不知怎地，还是开了口—— 　　“别打！” 　　说完她就后悔了。 　　哪有她该多管的闲事呢。 第七章 　　一群人都看过来。 　　潘婧注意到，四个男人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还没褪去。小乞丐也看过来，只是他头低着，头发也挡着，她看不到他的神情。 　　“你谁呀？”有人开口问，语气凶巴巴的。 　　“别打了，”潘婧尽量让自己有气势一点，至少看起来不抖，““小心闹出人命。”” 　　这时候，在路边看了许久热闹的人才陆陆续续开口：“不就偷了你一个包子嘛，这小乞丐还是个孩子……” 　　“就是就是，心肠也太毒了。” 　　唾沫淹得死人，这四个男人眼看着形势变了，也不好再追着一个小孩子打，只往他身上踢了一脚，骂骂咧咧离去。 　　潘婧呼了一口气，朝小乞丐的方向走过去。 　　小乞丐被打的爬都爬不起来，但他还是咬着牙，将那个脏包子捏在手里，费力地爬起来。起来之后，他也不看潘婧，直接就走。 　　潘婧追上去。 　　“你不认得我了？”潘婧比他高不少，几步就追上了，她扯住他的袖子，低头问。 　　小乞丐不说话。 　　潘婧等他开口。 　　果然，十几秒后，小乞丐转转脑袋，盯着地面：“认得。” 　　“那你为什么转身就走？”潘婧又问他。 　　小乞丐安静了一会儿，声音闷闷地：“你都没回来找我……” 　　那天明明说的好好的，她说出去找工作，晚些就回来，可一去就没了音讯。这几天，他都很少出去要饭，天天等在桥洞下面，怕她回来找他却看不见他。 　　没想到，她却是早早就把他给忘了。 　　潘婧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确实没回来找过他，也几乎没生出过要找他的念头。她像急需摆脱什么似的，想和之前那段经历从此一刀两断。可每当看到小乞丐的时候，她总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几天过的最落魄的日子。 　　小乞丐说完就看着她，他太矮了，发育不良。看上去就跟小豆芽似的弱不禁风。潘婧想起那几天，他讨回来一个肉包子，三分之二给了她，里面零星的肉馅儿也都给了她。睡觉时，他帮她挡风，去药店找医生，虽然最终被轰了出来。但他确确实实是个心善的孩子。 　　如果没有他，或许她早死了也说不定。 　　潘婧看着他终于低下了头，脚在地上磨了两下，鞋底是破的，露出黑乎乎的脚趾。“那我走了。”他说。 　　快走到梯子那儿的时候，潘婧叫住他。 　　她内心平静，已没了挣扎：“过来，我养你。” 　　她故意没去想后果。 　　她买了两份饭打包带出来，两人坐在马路边的铁柱子上往嘴里扒饭。太阳对着人的脑门儿照，过往的行人都是一副快要被热死的模样。 　　他们两个却吃的还挺开心。 　　顶着日头，潘婧带着他逛遍了大街小巷的小型服装店。最后，以89元买下了一件蓝色T恤，一条卡其色裤衩，还有一条印着超人图案的内裤。 　　回去之后，潘婧先接了盆水来。 　　洗完脸之后的小乞丐，除了干净些，也不比之前好看多少。因为瘦的脱相颧骨突了出来，一张脸面黄肌瘦一看就营养不良。尤其是那双眼睛，因为脸小，就越发显得大的出奇。倒是双眼皮褶双的还算好看，潘婧看了他半天，总算是找到一个可以称赞的地方。 　　“对了，”潘婧后知后觉记起来，一直以来小乞丐小乞丐地叫他，其实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头垂着，一个大脑袋安在瘦弱的小身板儿上，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潘婧说，“难道你没名字？” 　　小乞丐这才开口：“我叫顾周。” 　　潘婧嘴里念了几遍“顾周”，笑：“也不难听。” 　　顾周嘴角抿着，似乎笑了起来。还是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烂漫。 　　看着他笑，不知道为什么，潘婧也觉得心情跟着好了不少。或许是一个人孤单了太久，能被人陪伴，本就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你多少岁了？”她又问。 　　“十二。”顾周这次回答的快了些。 　　果然是个小毛孩子。 　　潘婧十九，他十二，相差了整整七岁。在潘婧看来，他可不是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孩子嘛。 　　“你叫什么？”顾周突然头一抬，大声问了一句。 　　潘婧大大方方回答：“潘婧，十九岁。” 　　有些嘚瑟地继续开口：“我比你大，所以从今往后，你得叫我姐。” 　　“快叫。”她看顾周沉默着，小脸憋的通红，催他。 　　“叫啊。” 　　不知道催了多少次，顾周终于一昂头，声音还带着小孩子的稚气，叫道：“姐姐。” 　　潘婧没来由地想哭。 　　为了遮掩自己的情绪，她只得别过头，说：“快去洗个澡，头发也洗一下。”都这么大的孩子了，她也不方便帮她洗澡。 　　顾周从小凳上站起，快步走到洗手间。里面的装备还挺现代，有淋浴器，洗脸台。 　　他愣了半天，碰了碰开关。 　　冰冰凉的冷水浇了毫无防备的他满脸满身，身上的衣服湿透了，他有些庆幸地想，还好没穿那套新衣服，不然打湿了多不好。 　　尽管是大夏天，冷水直接浇在身上也还是冷。他打了个寒战，将头探出去。 　　“都是冷水啊？” 　　潘婧正坐在床上发呆，听到声音立马穿鞋过来。到底是没真的养过孩子，她完全忘了，自己还需要教教他怎么用这些东西。 　　“往左拧，出来的是冷水，往右拧，是热水。越往右边水越烫。一开始放出来的水是冷的，等一会儿就热了。还有，这个是沐浴露，洗澡用的，这个是洗发水，洗头用的。” 　　教完，她问他：“你以前住在哪儿？” 　　没有人生下来就开始讨饭，他一定也过过正常的家庭生活。 　　“忘了。”顾周语调淡淡。 　　“那你以前是怎么洗澡的？”潘婧有些好奇。 　　“我记得……”顾周想了想，“就在火上烧一壶水，水开了，倒进桶里，兑冷水，然后用桶里的水洗。” 　　潘婧“哦”了一声，关上门出去。 　　里面水哗哗直流，潘婧有些心疼水费钱。坐在床上，她看到放在脚边的塑料袋子，里面装的是她今天新买的智能手机。 　　银白色的，她玩手机技术不好，但脑袋还算灵光，没一会儿就熟悉的七七八八了。 　　正玩的开心，顾周从卫生间里面出来， 　　他沾染了一身的水汽，拖鞋带着水，把地上打湿。不过屋子里也不是地板砖垫的，水泥地而已，湿了就湿了，潘婧也不在乎这些。 　　他只穿了一条裤衩，上面的超人贴在屁股瓣瓣上，看起来有些搞笑。他有些害臊，双手挡在身前。 　　潘婧也没多看他，只注意到，明明十二岁的人了，看上去似乎还没有九岁的孩子发育的好。身板瘦的像排骨，肋骨凸起，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个皮包骨。 　　“试试新衣服。”潘婧转头，拿起袋子。 　　其实穿上去也就那样，毕竟颜值不咋地。但至少遮住了皮包骨的身材，看上去健康了许多。 　　穿完衣服，潘婧移了视线，看到他还在一滴一滴往地上淌水的头发。 　　本来头发就长，如今洗完垂下，几乎都快到肩膀了，再加上眼睛大脸蛋小，看上去竟然有些像女孩。当然不是夸他长得秀气。 　　潘婧从卫生间里把干毛巾取下来，包住他的头发，用力搓了几下，把发尾的水吸干。等到头发九成干的时候，潘婧找出一只皮筋，将他的头发绑起来，扎成一个马尾。下巴尖尖，脸小小，看起来与小男生的气质更加相差甚远。 　　不经意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晚上十点了。她每天早上五点半得起，所以必须早睡。 　　但晚上怎么睡觉，也是个难题。 　　如果一起睡，十二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是尴尬的年纪。潘婧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小孩子得从小往好的方向教，不能跑偏。 　　但床只有一张，还是张单人床。 　　潘婧一骨碌从床上起来，将地上仅有的几把椅子拼起来，斜靠上去。 　　“你今天睡床，我睡椅子。”潘婧觉得自己简直无比无私又善良。 　　顾周眨了眨眼睛。因为眼睛过分大，看上去总跟漫画里的娃娃似的，虽画着正常，但现实只觉得恐怖。 　　“那你怎么睡？” 　　“没事啊，”潘婧笑着，“我是大人，大人不怕这些。” 　　苦了谁也不能苦孩子，这是她从小秉信的真理。不管对不对。 　　“我身材小，我睡椅子。”顾周语调朗朗，竟然拒绝了她。 　　“不行。” 　　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儿。 　　最后达成协议，两人一天一换，今天他刚来，睡床。 　　小孩子没烦恼，关灯之后很快就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声，听上去竟有些催人入梦。 　　潘婧斜挎在椅子上，浑身酸疼。她止不住地想，自己今天冲动将顾周带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但不能反悔了，一切已成定局。她愿意好好做一个姐姐，只要她有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让顾周饿着。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还在想，明天得多赚点钱，带他去理个发。清清爽爽一点，说不定会好看一些。 第八章 　　潘婧第二天醒的早，闹钟都还没响。她洗了把脸，坐在桌前对着镜子好一阵拍拍打打。回头的时候，看到顾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瞪着两只大眼看她。 　　下半张脸被喜庆的花被子盖着，身子藏在里面。 　　潘婧站起来，走到门口穿上鞋：“你先等着，我去买早餐。” 　　“我跟你一起去。”顾周掀开被子，脚蹬在地上。 　　“不用，你就在家等我。”潘婧说完，直接关上门。 　　走个十分钟，往下的居民区附近，有家早餐店。往常潘婧都是买几个包子带在路上，一边等公交一边吃。但如今家里有个小孩了，还是得顾着他的肚子。 　　“今天这么早啊！”老板娘自己也在吃包子，一手还端着一碗豆浆。 　　“嗯。”潘婧应了一声。 　　“还是三个素包？” 　　潘婧下意识想点点头，转念一想，说：“再加五个牛肉包。还来一杯豆浆。”她不知道顾周的胃口有多大，暂且买这么多试试。 　　老板娘从墙上扯下一只塑料袋，装好，一边装一边问：“家里来人了啊？” 　　潘婧点点头：“弟弟从家里过来了。” 　　回家的时候，顾周已经洗完脸刷完牙，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潘婧将五个牛肉包和豆浆放在桌上，说：“给你买的早餐。” 　　“你的呢？”顾周把袋子拉过来，问她。 　　“我回来的路上就吃完了。”潘婧不以为然道。 　　顾周这才放心地拿出一个包子。 　　那家的包子做的远近闻名，尤其是牛肉包，一咬油从里面嗞出来，但怎么也不腻，肉放的也不少，总是谁吃谁说好。 　　顾周中途一口豆浆都没喝，直接吃完了五个包子。看上去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潘婧看着他，见他吃完，指了指一边的豆浆：“还有这个。” 　　顾周就插上吸管，猛喝几口。 　　“那我先去上班了。”潘婧开口，拉开门。 　　“我一起去。”顾周立马站起来。 　　“你就待在家里，”潘婧没想到他这么粘人，“等我回来。” 　　顾周看她表情严肃，没敢跟出来。 　　到会所，进了化妆室。吴越正在抽烟，烟气袅袅，一屋子的味道。 　　潘婧呛了两口。 　　吴越听到声响，回头。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印字母的短袖，下身是同色系的裤子，露着脚踝，看着颇有些清新少年的味道。 　　“来的早啊，”吴越笑了下，走过来，“吃早饭没？” 　　“吃了。” 　　吴越将烟刁在嘴里，让潘婧坐下，手里拿起一瓶粉底液。 　　潘婧突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明明挺爷们儿的一个人，天天给人化妆弄头发，倒也像那么一回事。 　　吴越也笑，嘴略略歪着，他知道自己这样笑起来好看，很多女生都吃这一套，天天给他投怀送抱。 　　“笑什么？”他往她脸上均匀点了些粉底，然后用海绵轻轻按压。 　　“没什么。” 　　吴越注意到她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他嘴里的那支烟。 　　“来，”吴越将烟拿出来，弹了弹，“尝一嘴。” 　　潘婧摇摇头。 　　她不敢，尽管她确实好奇。 　　“没事，尝一嘴。”吴越一直都很喜欢那种带坏小女生的罪恶感，觉得自己贼特么厉害。所以他不遗余力地劝她。 　　潘婧被他说服，终于低头，凑上去吸了一口。 　　她试图将烟吸进去，嘴巴里苦苦的，不是什么好味道，但一吸进去，就把她呛的猛烈咳嗽。 　　她连连摆手：“不抽了不抽了。” 　　吴越笑得不行，越发觉得她搞笑可爱，自己就着剩下的烟吸了几口，摁进烟灰缸里：“多抽几次你就喜欢了。” 　　化完妆出去，她又被分去了八楼。 　　端着烟酒果品之类进了一间房间，里面一群人正在唱歌。唱的还不是这两年流行的，而是《甜蜜蜜》一类。 　　但刚进去，只瞥了一眼，她就认出了来人。 　　陆新。 　　他旁边坐着穿着一条格纹裙子的Arita，正为他打着拍子，言笑晏晏。 　　陆新也不经意瞥了来人一眼，高兴地弯起嘴角—— 　　“潘……潘婧。”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将她的名字记起来。 　　潘婧抬起头，脸上还是一如往日的故作平静。 　　他就喜欢她这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 　　“过来坐。”他说。 　　今天他带的人不多，加他一起也才三个男人，女人四五个，所以空位很多。但他还是将旁边的江兴推开，给潘婧指了身边的位置：“坐这儿来。”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潘婧也没那么慌了，她坐过去，双腿并着。 　　“吃点儿东西。”陆新递过来一盘芒果。他还记得她喜欢吃水果，上次吃葡萄就吃的那么开心。 　　芒果是切好了的，块状，摆放的整整齐齐。潘婧用小木签插了一块，喂进嘴里。 　　甜甜的味道。虽然有点怪，但她还挺喜欢。 　　陆新笑笑：“随便吃，这一盘都是你的。” 　　潘婧又吃了几块。 　　陆新视线往下，看了一眼她的手，指甲干净，没有涂指甲油，别有一番清新风味。他捏过她的手，搓了搓，比上次柔软细腻了很多。 　　“给你的护手霜擦了没有。”他没有放手，仍旧拉着，享受属于女孩子特有的触感。 　　“擦了。”每天洗手之后都会擦一遍。 　　“不错。”一边说着，他一边使唤着Arita去换首歌。 　　“会唱歌吗？”他虽然没看潘婧，但潘婧知道他问的就是自己。 　　她紧张起来，说话结结巴巴地：“不……不太会。” 　　她从小听的歌就不多，会唱的歌更少，而且从来没当着别人的面唱过。 　　“那先别换，”陆新左手搭在膝盖上，敲了敲，“再点一遍《甜蜜蜜》，会唱吧。” 　　和上次一样，明明很平淡的一句话，偏偏说的慢悠悠轻飘飘，但潘婧这人会看眼色，知道他快不耐烦了，便连连点头：“会。” 　　陆新的表情终于柔和了些。 　　熟悉的前奏响起，潘婧拿着话筒的手颤颤悠悠，开口的时候，声音也跟着颤。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歌虽然写的是甜蜜蜜，但她自己肯定是不甜蜜的，尤其是身后几双眼睛都盯着她，她也觉得自己唱的不好，怕稍有不注意把他们惹烦了被丢出去。 　　“唱的还行，”陆新捋了捋衣服，眼睛看着他，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她微微驮着的背，发质也不如何好的头发。 　　但五彩的灯光打上去时，还是好看。 　　潘婧平时说话的声音偏软，可能是随着人的性格了，好说话，不敢反抗，但唱歌的时候，声音变得略低，甚至还有几分哑在里头，显得有风情，有内容。她唱歌虽算不上好，但也绝没跑调，随便听听也挺怡人。 　　“会唱《至少还有你》吗？”他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故意往她可能不会也不熟悉的歌上挑。 　　果然潘婧就愣住了。 　　“不会。”她说。 　　“我给你开原唱，你学个三四遍再唱给我听。”说完也不让她反驳，直接点好了切歌。 　　听完四遍之后，潘婧差不多记了个三分之一。 　　她本来脑子就不太灵光，从小成绩就不好，一路读上来，成绩在班上也永远都倒数，再加上人既不调皮也不让人喜欢，在班里就是个透明人，后来也没考取大学。 　　唱的时候，磕磕巴巴糊弄完了前半段，唱到高.潮倒是效果还行。 　　她转头，才发现那些人早没看她了。陆新右手按着Arita的后脑勺，带向自己，与她亲吻。两个人之间气氛暧昧，Arita甚至直接跨身坐在了陆新的腿上，头发散乱，是潘婧从来没见过的场面。 　　她一时呆了。 　　“好看吗？”突然间，Arita转了过来。她似笑非笑，手指勾着陆新的脖子，媚态横生。 　　“想加入吗？”陆新看着潘婧，眼见着她又变得慌乱起来。 　　这次，他开始有些讨厌了。 　　到这个会所来的，没几个真正单纯的姑娘。偏偏他还起了些心思，觉得她或许不同。 　　但此时此刻，他突然又觉得，这种人二万分没意思，还是Arita这种知情识趣的，带在身边好看好玩，会讨人喜欢，会跟他尝试新姿势。 　　“给你的小费。”他语调极冷，从钱夹里抽了几张钱放在桌上，“滚出去。” 　　这个“滚”字，着实把潘婧吓到了。她以最快的速度拿好钱，推开门跑出去。 　　一路跑到走廊尽头，长长地喘了几口气。仍觉得心跳如雷。 　　她只觉得后怕，那双眼睛，方才冷的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第九章 　　“怎么了？” 　　身后忽然传来不大的声音，潘婧转头。 　　她气息还有些不匀，眉头皱着，明显被吓着了。 　　但她还是嘴硬，口中道着：“没什么。” 　　“吓着了吧。”吴越笑笑，来这儿这么久，看过的碰过的多了去了，肯定是在里面碰上什么了，才被吓成这样。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烟，自己抽一根刁唇上，打火机点燃。然后瞅了一眼潘婧，笑：“也来一根？这个，去三千忧愁。” 　　潘婧盯了半天，也从里抽了一根刁上：“那我试试。” 　　吴越帮她点燃。 　　一开始她只是尽量不让烟入肺里，吸了就吐，吴越笑出来，靠在墙上：“你全把我的好东西浪费了。” 　　潘婧看着他。 　　“我这个，”吴越熟练地吐出一个烟圈，“贵的很。” 　　潘婧笑笑。确实，抽了一会儿思绪就没那么纷乱了，静了不少。 　　她看着窗外。 　　外面大树遮天，蝉声聒噪。正应了大太阳的天气。 　　吴越一边抽烟一边看她。 　　她头发披着，因为正站在空调的通风口下面，风力大，吹得她额边的头发轻轻拂动。一双黑眉，一抹嫣红唇色，几乎让人再看不进其他色彩。她确实长得美，还美的有风情，经得起细看。 　　尤其是她微微低头靠墙，指间夹着香烟，稍稍一眼看上去，绝不是十九岁的姑娘能给人的青涩感触。 　　“晚上有时间没？”吴越离她近些，说。 　　“有。”潘婧点头，说完想起顾周，又补一句，“但我弟弟……” 　　吴越看着她：“没事，我们出去吃顿饭，回来还可以打包给他。” 　　也是。 　　潘婧想提前给顾周说一声，可突然想起来，家里没电话，想联系也联系不到。 　　不过吴越帮她许多，对她也友好，吃顿饭的时间怎么着也要挤出来。 　　一天的功夫，潘婧赚了一千。之前说好的小费分成，经理也提前告知了，从之后他们的基本工资里抽取，多退少补。潘婧问了一下，基本工资两千五。 　　应该是不够扣的。她得提前存些，不然到时候麻烦。 　　下班之后，潘婧应约下楼。她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白T恤，牛仔短裤。虽不太上得了台面但也算简洁，往那儿一站也是活脱脱的一处风景。 　　吴越站在远处，正享受着从头顶吹出来的冷风。会所里富人多，空调都是往死里开，冷风冻人，但往外，推开这扇玻璃门，就是八月的大伏天，热死人不偿命。尽管已经下午六点多了，热气也丝毫未减。 　　“去市中心？”吴越抽着烟，帮她推开玻璃门。 　　潘婧走在前面。她自己也没注意，便“嗯”了一声。 　　会所里市中心不远，打的也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 　　餐厅吴越早就订好了，一栋楼的五楼。潘婧和他一道坐电梯上去，一打开门就看到火锅的标识。 　　原来是火锅。 　　潘婧寻思着这火锅该怎么给顾周打包回去。 　　两人边聊边吃，吴越是个口才很好的人，什么事经过他口说出来，都挺引人入胜，潘婧很少开口，低声附和的时候比较多。最后吃完，看了一眼手机，才发现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已经八点多了。 　　下楼来，潘婧发现地上有些湿。应是刚刚那会儿下了场大雨，但夏天嘛，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我该回去了。”潘婧低头的时候，头发落下来，她觉得遮眼，抬手别到耳后。 　　“我送你。”晚上的灯光落下，潘婧的一张脸如同打了一层柔光，精致诱人，吴越想了个理由，“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我不放心。” 　　潘婧陡然间想起来津市的第一个晚上，那群人，那片碎尸地，到现在她背上还横亘着一条恐怖难看的疤痕。她禁不住抖了一下。 　　“好。”她点点头，“只是我住的地方离这儿太远了，车费肯定很贵。” 　　方才吃火锅的钱就是吴越给的，她虽然想付钱，可兜里只有一千块，她还想带顾周去理个发，给自己买几件衣服内衣还有护肤品，到底是没舍得拿出来。 　　说她无耻她也认了，人到底更多的时候都只愿意想着自己。 　　“没事儿，哥不缺钱。”吴越说着，一脸嘚瑟劲儿。 　　潘婧低头笑笑。 　　瞬间，吴越觉得下身那团火涨的更厉害。 　　晚上八点，车不算太多，一上车潘婧就困了，一开始她还撑着，但走的时间久了，眼皮越来越沉，便直接入了梦。 　　醒来的时候，车还在开。窗外灯火掠过，风透过车窗开的一点缝隙里钻进来。 　　潘婧有些晕车，脑子里酸胀，说不出话来。她抬头，发现自己竟倒在吴越的怀里，吴越手搭在她头发上，往后靠着，也睡着了。 　　潘婧脸瞬间热起来。 　　从这个角度看，吴越也还是很帅气。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下颌线清晰，方方正正的男人气。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潘婧也喜欢好看的人，以前上学时暗恋过班上的班草草，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连正眼都没瞧过她，天天只爱和那些爱说话爱笑的女孩子玩闹。 　　如今，她竟然也能隔得这么近看帅哥了。 　　她看了一会儿，还是怕被发现，坐了起来。 　　走了应该有挺久了，她往前靠了下，偷偷看出租车上的打表，已经六七十块了。她心里有些紧张。 　　不过还好，又过了一会儿，她看到附近都是自己熟悉的风景，快到了。 　　车到了目的地，吴越头歪了两下，也醒了过来。他摸了两把脸，看到黑暗里的潘婧。 　　半长的头发，眼神湿漉漉的。 　　“到了。”潘婧笑着说，“我付车费吧。” 　　一边说着，她一边往外掏钱。粉色的钞票，刚从兜里拿出来，吴越就将她推了回去，从自己兜里掏钱递给了师傅：“别和我见外。” 　　见外，潘婧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和他有什么渊源。但他这样说，她又觉得高兴。 　　下了车，潘婧缩了缩手臂。这当口，晚上还有些阴冷。 　　“就到这儿吧。”她说，“里面没几步了，我自己走就行。” 　　吴越点点头。 　　“那我走啦。”潘婧挥挥手，转身。 　　“等一下。”吴越突然叫住她。 　　他大脑突然反省过来。 　　怎么这事情的风向越走越不对，自己是来约妹子的，可这吃饭，回家，连手都没拉上一个，跟他当年的初恋一样纯。 　　都是饮食男女，看对眼就上，看不对眼就一拍两散。他早没了耐心再去经营一份感情，尤其是对方还是个陪酒的，男人堆里出来的货色。 　　潘婧回头。 　　“过来。”吴越脸上还笑着。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身量高，松柏一样。潘婧走过去。 　　“我说，”他低下头，呼出的热气窜到潘婧耳上，“你喜不喜欢我？” 　　他落拓笑着，只是潘婧没看见。 　　潘婧脸又红了。 　　她不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年纪还小，只知道什么叫心动。 　　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手蓝上来，贴在她的腰上。她惊呼一声。 　　一抹温热落在唇上，软软的。 　　她闭上眼。 　　十九岁了，送出个初吻也没啥。 　　结束之后，两个人互道再见，潘婧沿着熟悉的路回家。她心里像装了蜜糖一样，脚下更像踩了棉花糖，一步比一步软，像要飘起来。 　　结果，脚刚迈上台阶，抬头望了望，属于自己家的那盏灯火还亮着。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后知后觉想起来，顾周还在家，她给他带的饭…… 　　她往回跑，经过那条道的时候，吴越已经回去了，大马路上空空荡荡，她沿着台阶向下，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饭馆还开着门。 　　她走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家还亮着灯的。老板拉着卷闸门，正准备出来。 　　“麻烦……”她叫了一声，“能不能帮忙炒碗饭。” 　　她气自己，只顾着自己快活，家里的小孩巴巴等着他，眼下该饿成什么样子了。 　　“我关门了。”老板没好气。 　　“求你了，”潘婧拉着他的胳膊，看上去楚楚可怜，“我给你双倍的钱。” 　　兴许是金钱的诱惑，抑或是潘婧现在化着妆，一双腿在灯光下煞白，又直又丰盈，老板笑了一下，道：“好。” 　　一盒蛋炒饭，因为时间晚了，老板干脆往里面多加了几勺饭，还加了些肉丝。 　　“买给谁的啊？急急忙忙的。”老板不经意问。 　　“给我弟弟的。” 　　“家里不做饭？” 　　“刚来，没钱，还买不起。”潘婧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老板叹了口气。 　　装完，潘婧掏出一张一百的递给他，“一份十二，你收我二十四吧。” 　　老板给她找零钱：“不差你这十二。”直接找她八十八。 　　姐姐带着弟弟在大城市谋生，日子过得铁定不如意。 　　“谢谢。” 　　潘婧拎着盒子跑回去。 　　她健步如飞，上楼一步两个阶梯，到门前，喘了好一会儿粗气。 　　等平静些了，她才开锁推门。 　　顾周正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听到声响看过来，眼神有些失去焦距的木。 　　“你去哪儿了？” 　　潘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将袋子放在桌上，饭盒打开，热气带着饭香直扑鼻。 　　“吃饭吧。” 　　她站着，有些手足无措。本就是她错了，明明说好要好好当他姐姐，可到头来，却把他一个人丢在屋里，不顾他死活。 　　“我以为你走了。”顾周扑过来，抱住她，脑袋缩在她腰间。 　　“怎么会走呢，”潘婧叹口气，摸着他的头发，“你是我弟弟。” 　　他们两个人，十几年来漂泊无依，好不容易找到了个伴儿，怎舍得轻易抛下。 　　潘婧安慰了他两句，将桌上的筷子递给他：“快吃吧。” 第十章 　　第二天，潘婧赚了六百块钱小费。 　　吴越约她出去唱歌，她婉拒，以最快的速度回家。 　　她的钱全放在抽屉里，里面的加上今天赚的，已经有一千四五百。她数了几张钱拿出来，加身上的一起有八百。 　　“走，带你出去剪头发。” 　　市区离这儿太远，他们下楼，去了最近的街区。理发店不大，但人多，全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夫妻俩忙的脚不沾地，还是笑容满面。 　　轮到顾周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老板娘一边说着好话，一边将顾周带进房间里洗头，出来的时候，头上包着一个大大的蓝色毛巾，下面只露着一张瘦瘦的小脸，还有尖下巴。 　　“想剪成什么样子的？”老板娘将他头发梳顺，转头问潘婧。 　　“就……”潘婧想了一会儿，“剪短就行，清爽点儿。” 　　老板娘点点头，开始自由发挥。 　　他们是理发店最后两个客户，其余人都走了，屋里只听得见剪刀“咔擦咔擦”的声音，安静非常。 　　老板娘开始找话题说话。 　　“这是你弟弟啊？” 　　潘婧“嗯”了一声。 　　“有十岁了吧。”老板娘问。 　　潘婧顿了一下，回答：“十二岁了。” 　　顾周营养不良，小脸还蜡黄，整个人瘦成排骨样貌，看上去可能还远不及城里八九岁的孩子强壮高大。 　　不过虽然老板娘不会聊天，但理发的技术确实好。两边将耳朵露出来，前面一点薄薄的刘海，也不遮眼，看上去清清爽爽，瞬间都精神了很多。而且发型剪好了还显得人好看，这样一来，她第一眼注意的就不是顾周过分尖的下巴和过分小的脸蛋，而是浓密的黑眉还有大眼睛。 　　潘婧二十块钱花的一点都不心疼。 　　回去的路上，潘婧带着顾周拐进超市。 　　超市不大，是开着便利周围的居民的，潘婧找了好一会儿，比较了又比较，最后还是从地上搬起一箱纯牛奶，往收银台走。 　　顾周拉住她。 　　“那个很贵。”他瞄了眼价格，六十几块，够他们吃好几顿了。 　　“没事。” 　　顾周实在是太瘦了，瘦猴一样，看着能被风刮倒。小孩子从小就要把营养跟上，多补钙和蛋白质，以后才能长得高，才能发育。这些钱，她必须得出。 　　潘婧将纯牛奶搬到收银台，又去另一处选了些锅碗瓢盆菜刀之类的。天天在外面吃吃不起，倒不如天天腾出些功夫自己给自己做，营养又健康。 　　买完之后，潘婧一个人拿不下，便将锅碗这些递给顾周，让他也帮忙拿些。 　　又去菜市场买了些白菜茄子排骨之类，回到家的时候，累出一身的汗。 　　潘婧洗了把手，将纯牛奶的盒子打开，从里面拿了一瓶，递给顾周。 　　他没接。 　　潘婧看着他。 　　“我不喝。” 　　“喝了。”潘婧将牛奶放在桌子上，语气淡淡。 　　“太贵了，”顾周说，他其实也不小了，这么多年沿街乞讨什么人没见过，那些人不把他当人，饭馆里剩下的菜，全扔进了泔水桶里，菜渣都不愿让他们捡上一粒。可如今，潘婧只不过跟他认识，他也看得出来，她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好，勉强撑得下去而已，“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吃饭就行了。” 　　牛奶这些，不是他这种人能碰的。 　　“还好，”潘婧坐下，“我买给你是想你快点长大，牛奶对身体好，喝了可以长高，你要是不想辜负我就把它们都喝完，长得高高的最好。” 　　她全然一副哄小孩的说法。 　　“买都买了，也不可能退回去。”潘婧说。 　　说完她站起来，将锅和锅铲洗了一遍，菜刀挂好，从塑料袋里拿出葱姜蒜来，一一洗净。 　　炒排骨的时候，她悄悄回头看。 　　顾周到底还是怕她，不知什么时候将那盒纯牛奶喝了，害怕浪费，此时正将盒子拉扁了往嘴里挤。 　　潘婧笑出来：“你还不如把它撕了伸舌头进去舔。” 　　她本是开玩笑，不曾想顾周竟当了真，左右手使力，预备将盒子撕开。 　　“别撕了，”潘婧用锅铲指着他，“我们还没穷成那样。” 　　油往下溅了一滴。 　　潘婧有些后悔，她刚刚语气不太好，那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顾周愣着，手仍旧拿着那只纯牛奶的空盒子，两只手比起她来很小，指间有伤，也有黑青色的疤。 　　他没过过好日子，她也没有。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所以他们比谁都懂钱有多来之不易，比谁都懂节省。 　　她眼睛忽然酸涩，却笑出来：“就算穷，我也要你过的好。” 　　说完她就回头继续炒排骨了，身后半天没有声响。过了好久，哐当一声，那只空盒子被扔进了垃圾桶。 　　早就空了，这东西又不像酸奶。 　　潘婧将排骨装进鞋子里，摆在桌上。米饭已经煮好了，她盛了两碗饭，给顾周盛的尤其多。 　　“吃饭了。”她搬了把椅子过来，在侧边坐下。 　　顾周也坐过来，今天他剪了头发，潘婧总不习惯，看了好几眼，越看越觉得好看。还有他的坐姿，规规矩矩，背挺着，膝盖并着，像小学生面对老师。 　　想起老师。潘婧皱了皱眉头，问他：“你以前读过书没？” 　　顾周夹了块排骨啃了一口，闻言愣了一瞬：“读过。” 　　潘婧也咬了一口排骨。今天的排骨火候正好，她多加了些辣椒，符合她的口味，也不知道顾周吃不吃的惯：“好吃么？” 　　“好吃。”顾周唇边沾了两片辣椒，一边说一边伸出舌头舔了舔。 　　潘婧又想起刚才的话题，忙接着问：“读到几年级了？” 　　“五年级。” 　　“还记得以前学过的么？” 　　“有些记得。” 　　潘婧盘算着，如今他十二岁了，总不可能一辈子跟在她身边她养着，人得读书明理知世，才能不囿于这片逼仄的世界里，有更好的前途。 　　“想读书么？”她凑近他问。 　　顾周见她这样，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把他送学校里去，可他天天吃她的已经够累赘了，不能让她再花钱在他身上。 　　他立马摇头：“不想。” 　　潘婧全然没把他的反对考虑在内，她心里早已有了主意，小孩子不爱读书正常，就连她小时候就想过逃学，但读书这种事，从来都没有退路。 　　想了一晚上，她打算送他上初中。 　　小学的课程容易，落下些也问题不大，读初中学的都是基础知识，一般能补上。况且顾周早就十二岁了，读初一正合适。 　　上班的时候，潘婧借机和周围一起工作的人聊起这件事。 　　可来这儿的人大多是读书一类的话题不感兴趣，她刚说了几句，旁边的人就抬起手腕，向旁边的人介绍自己新买的手链。 　　中午休息的时候，她趁着空闲，坐电梯到五楼。 　　像入学这种事情，况且顾周之前还是个乞丐，肯定连户籍都没有，只能求求靠谱的人。 　　而她认识最靠谱的，就是璐姐。 　　推门进去的时候，潘婧被冻的一个激灵。门外边也开了空调，很凉爽，可屋里的空调开的太低了，吹得她头冷脖子冷。 　　陈璐今天穿了件衬衫，下面是一条半身裙。正跟人打电话，满脸的笑。 　　那种笑，是潘婧从来都学不会的笑，极具女人味，风情入骨。 　　她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穿着蓝色裙子的潘婧，没说话，像没看到似的，继续跟那边调情暧昧。 　　“哈哈哈，昨晚上你比我想象的厉害多了！完全不像快四十岁的人～” 　　“我啊，你不知道吧，我三十四了，年轻个屁哟。” 　　潘婧按着门把，没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璐终于挂了电话。她从皮椅上转过来，冲潘婧抬了抬下巴：“过来。” 　　等潘婧站到了她面前，慢悠悠道：“怎么还是这副德行，缩手缩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偷东西的。” 　　潘婧听了立马站直。 　　“以后每天靠墙站十分钟，练练体态。”陈璐将打火机的盖子打开，把火点着，燃了一根烟。 　　抽了一口，将烟全部吐在潘婧脸上。 　　吸的太急，潘婧咳出来。可她到底也试过几次了，反应没之前那么激烈。 　　“说，找我什么事？”她玩够了，脸上笑意渐浓，往后靠在椅背上。 　　“我想问问有什么学校……” 　　陈璐打断她：“你想读书？” 　　“不是，我弟弟要读。” 　　“你还有弟弟？”陈璐笑出来，“我怎么记得，你说你一个人到这儿来，被人抢劫……” 　　“我认的弟弟，”潘婧表情坦坦荡荡，“他之前是个乞丐，算是救了我一命。” 　　“你就养他？” 　　“嗯。” 　　“自己都养不活的人，还养弟弟，”陈璐看着她，“有趣。” 　　潘婧抠遮手指，没说话。 　　“想找什么学校？”半晌之后，陈璐问她。 　　潘婧心中一喜，连忙回答：“初中，什么初中都可以……” 　　说完又觉得不大妥，解释：“最好校风好一点，师资强。” 　　顾周长得那么矮那么小，要是别人欺负他，他肯定一推就倒毫无还手之力。还有，她送他去读书是让他学知识的，老师得把他教好，教成一个懂知识礼貌的好孩子。 　　“要求还挺多。”陈璐嗤了一声。 第十一章 　　“只是，还有件事情得麻烦你。”潘婧犹豫着开口。 　　“什么事？”陈璐转着笔，说。 　　“他之前是乞丐，也不知道户头在哪儿，很可能没有……” 　　“你他妈想我给你搞个身份出来啊！？”陈璐似笑非笑，盯着她。 　　“黑户口上不了学……” 　　“我当然知道。”陈璐很快打断她，“不过这种事情难办……” 　　潘婧看着她。 　　“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陈璐不等她问，直接开口。 　　“什么条件？”潘婧早就做好了准备。毕竟请人帮忙还得送礼呢，指望别人丝毫不求回报地帮她这么大的忙，付出点什么也应该。 　　“上楼去。”陈璐说了一句。 　　在这间会所，上楼就是出台的意思。 　　陈璐要她不再做下面的服务员，而是要她上楼去，跟那些女人一起，配那些男人。 　　潘婧往后退了两步。 　　她着实退缩了。她自认自己还没善良到为了一个认来的弟弟出去卖身的地步，她虽然缺钱，想要钱，但这种事情，一旦陷进去，就很难再回头。 　　“不想去是吧，”陈璐翘着二郎腿，“也简单，你在这儿还有几天就满两个星期了，就当你的试用期吧没通过吧，以后这儿不要你了。请另谋高就。” 　　“还有，之前你赚的小费，本应该从工资里扣的，但你在这儿工作的时间未满一个月，只能给你算八百，所以你至少得再上交个一千多，至于伙食费啊，服装费啊，这些零零散散加起来，两千得要吧。我们也不额外收太多。” 　　当陈璐商人的一面露出来，想要逼死潘婧这种市井下层人士，实在是不能更容易。 　　潘婧想了好一会儿，她身上统共加起来的钱都不到两千，她又不敢偷不敢抢，况且她还不想这么早从会所走人，毕竟这地方来钱的速度她以前想都没想过。 　　轻易放弃，总不是办法。 　　“我觉得就做陪酒就挺好的。”潘婧说了一句。 　　陈璐斜了一眼过来：“我觉得不好。” 　　“为什么？”这种事情，听这里的人说都是遵循自愿原则，陈璐却想逼她就范。 　　“到手的摇钱树，”陈璐笑着，“哪有不用的道理。我觉得，你如果上了楼，赚的可比现在那几位多多了。” 　　“到时候，如果运气好碰上手笔大的，一个多星期就能拿十万，就算普普通通，也能有七.八万。” 　　对于陈璐提到的这么大数目的金钱，潘婧确确实实是心动的。但她尚有理智存在。 　　“我只要能过日子就行了。” 　　“那你自己回去过日子去！”陈璐不再看她，回头拿了张表，仔细看。 　　潘婧没敢动。她想，如果今天自己真从这儿走出去了，明天铁定不能再进来，她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生活又要回到之前，温饱平均线都不能达到。 　　她真的是穷怕了，真的，没人能清清楚楚领会她的感受。 　　“怎么？”半晌后，陈璐又看过来。 　　潘婧脸上带着为难的神色。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明天晚上八点到这儿来，说你要走还是要留。” 　　潘婧稀里糊涂下了五楼。 　　她走到窗边。窗玻璃外边，一颗一颗豆大的雨珠子，挟着风而来，遇到窗玻璃，转而变成“噼里啪啦”的声响，动静大的惊人。 　　潘婧把窗户打开。 　　她现在整个脑子都是乱的，她不想往上去，她还有底线，有一条原则的线拉在那儿，如果这根线都崩断了，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风极大，将她的衣领撑开，源源不断地往里灌风。屋里的冷气撞上从外而来还夹杂着热气流的风，变成一种难以言说的氛围。 　　她被夹杂在中间，侧头的时候，看到发尾被狂风卷起来的弧度。 　　上上下下，翻翻卷卷。 　　她的头发不一会儿就全湿了，连带着身上的衣服。地上那片空地也积了一层水。 　　不过思绪平静了，她舒一口气。 　　她关上门，往走廊尽头走。 　　她忽然想去找找吴越，想跟他讲讲这件事。上次那天晚上让她觉得他应该是个好男生，能帮得到她什么。 　　路过窗户的时候，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阿玛尼的口红，补了一下妆。 　　她现在一定狼狈极了，浑身上下湿成了落水狗，走过的地方全是水。而且更冷，湿衣服牢牢粘在身上，路过空调时，身子都在发抖。 　　化妆室的门微微掩着，露出一个小空隙。 　　潘婧正抬起手准备推门进去，里面飘来女人的呻.吟。 　　她脚被钉在地面。 　　“把门关上吧，”那女的压抑着情绪，说出来的话都是断断续续的，而且带着娇俏的尾音，撩人心弦，“要是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怕什么，你不觉得这样更爽吗？嗯？多刺激。” 　　男人的声音潘婧却是听得出的，而且足够熟悉，即使他还在喘着粗气。 　　潘婧不是不懂他们在做些什么。 　　但如同自虐一般的，她竟然还想看看，看看那个男人一边对着她甜言蜜语百般示好的同时，又在跟其他女人做着什么。 　　这样的想法一涌起，潘婧只觉得从内心深处开始战栗，差点跪在地上。 　　她将门推开。这下门敞开的缝隙足够她观赏这两人的姿态。 　　白花花的身体，是女人的。 　　吴越只解了裤带，趴在女人身上动作。 　　两人直接在化妆桌。 　　潘婧退出来。 　　说难过，确实有点儿，毕竟她有认真考虑过他，还将初吻给了他。可过了一会儿，她又发现，其实自己除了觉得恶心，更多的是愤怒。 　　愤怒那个男人竟然骗她。 　　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骗她。 　　可她偏偏掉进去了，还觉得甜甜蜜蜜。 　　潘婧下楼。 　　地上全被她带了水。保洁阿姨跑过来，一脸的愤怒。 　　“怎么到处弄水啊你！” 　　“有病吧！” 　　“我们打扫不麻烦啊！” 　　这儿的小姑娘，一个二个都是卖肉的货色，她们平时虽然不敢说什么，却也还是瞧不起的。但好不容易碰上个好拿捏的软柿子，骂个几句过过嘴瘾。 　　潘婧没理，直接拉开玻璃门。 　　外面雨完全没有要变小的架势。地上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她不小心踩了进去，溅起好些泥水在身上。连着腿和裙子，一直到臀部，全都是泥水浇出来的花。 　　看上去滑稽又狼狈。 　　潘婧拍了拍衣服，完全徒劳。她干脆懒得拿伞，直接跑到对面。 　　雨中，一群人跟看傻子似的张嘴看着她。 　　对面有一家烟酒杂货铺。 　　“买包烟。” 　　男人正在刷剧，闻言抬头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啥牌子的？” 　　潘婧想了一会儿：“有女士烟么？” 　　“有一种。” 　　“那就这个。” 　　买了烟，潘婧又买了个打火机。不大，红色的，看着又土又丑。 　　回头准备冲回去，发现雨变得更大了，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道帘子拉在中间。潘婧懒得再冲了。 　　旁边有个凳子，只不过被雨打湿，上面全是水。 　　“可以坐吗？” 　　老板点了点头。 　　潘婧从身上掏点纸擦了擦，坐上去。 　　外面雨大，隔着这么远也会溅到鞋子，她就往里挪了挪，坐在铺子门口。 　　点烟的时候，她冷的打了个寒战。现在，不仅衣服湿着冷，而且她这裙子还短，往这儿一坐屁股都快露出来了，根本没有什么可挡风的。 　　风肆虐，她抬起左手，挡住风。总算点燃。 　　这儿是繁华区，人不少，有撑着伞路过的，伸长脖子往这儿看。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女的，穿着会所里的服务员小蓝裙子，还溅了满身泥点子，吸着烟，扎眼的点全被她占了。尤其那身儿衣服的布料一沾水，就跟透视装一样，里面粉色的内衣啥的，完全看的一清二楚。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看着看着，直接一跟头磕在台阶上。 　　潘婧笑了一声。 　　一下午的功夫，潘婧抽完了整整一包烟。喉咙里熏的有些痛，还干，一说话跟鸭叫似的哑。 　　“再来一包。”她算是尝出味儿来了，一包不够，再来一包以后抽。 　　雨小了很多，她回到会所里，直接上了十五楼。一身的泥点子衣服惹来不少目光。 　　陈璐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不是叫你明天来找我吗？”她没啥耐心，待会儿有个大party要去，去的富商可是多的数都数不过来。 　　“我已经考虑好了。”潘婧站定，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陈璐终于舍得分一个眼神给她。 　　她闻到她身上浓重的烟味儿了，尽管被雨水冲刷了一大部分，残余的还是让人一嗅就能分辨出来。 　　还有，只一下午的功夫，她也似乎变了些。 　　人站直了，不缩手缩脚，看上去就比之前顺眼太多。 　　只是身上脏的，还有头发湿的粘在脸上，跟出去抗洪救灾了似的。 　　“怎么搞成这样？”陈璐皱眉。 　　“去了一趟外面。”潘婧声音哑着。 　　“那你考虑的怎么样了？”陈璐扬起下巴，若是没猜错，她相信是她想要的答案。 　　“我做。”潘婧的声音里还呵着冷气，但没有抖。 第十二章 　　三天后，潘婧拿到自己的新身份证。 　　也不知道陈璐怎么搞的，竟然还弄到了她的照片，一寸的彩色图像，陪着纯白的底，看着倒很像回事。 　　“潘婧，1993年12月27。”她对着上面的文字念了一遍，然后将证件揣回兜里，上楼。 　　为了不让她出丑，丢了会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排面，陈璐给了她时间培训气质。每天下午在八楼的一个空房间里，都会有一名长相寡淡凶狠的仪态老师等着她。 　　到的时候，老师还没来。 　　潘婧换了门口的运动鞋，也把裙子换下，做了几个热身动作。不一会儿，老师就来了。 　　“先挨着墙站一会儿吧。”老师坐下，开了瓶纯净水。天太热了，她刚从外面进来，一身的热气。 　　潘婧立马靠墙站住。 　　之后会有譬如双膝夹纸张之类的动作，潘婧训练了这么多天，已经觉得没那么难熬。但每当做的不标准时，老师都会一鞭子抽下来。 　　她疼得差点一个趔趄。 　　说是鞭子，其实那东西就是手机充电用的数据线，四五根缠在一起，不需要用力就刺骨的疼。 　　“别抖了，站稳。”老师的眼睛透过镜片映出来，嘴角的笑里还有几分轻视和漠然。 　　潘婧咬着牙，只觉得屋里这么低的温度之下，额头都在一滴接着一滴地往下滚着汗珠。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老师往前走几步，卖弄文采，“像你们这种人，不能在知识上拔尖，那就只能在皮肉上下功夫。越上层的男人，虽然长得漂亮的也能吸引他，但有气质的，与别人不同的，才能变成常客。” 　　你们这种人…… 　　潘婧嗤了一声。 　　结束的时候，潘婧仔细回想了一下，她一共挨了有十六个鞭子，每下都打的正正当当，刚好在皮肉上，伤不了筋动不了骨，看来还是个熟手。 　　换衣服的时候她看了一下，一条连着一条的红痕，斑驳交杂。而且因为全在小腿上，裙子太短遮不住，她想了好一会儿该怎么遮，但脑袋瓜没啥作用，干脆放弃了。 　　两条细白腿已经足够惹眼，上面的红痕更是惹人注目。没一会儿，一个经理就来问她：“怎么搞的？” 　　潘婧支支吾吾一会儿：“自己摔的。” 　　经理都笑了：“难道你还喜欢自虐？” 　　潘婧干脆说了实话。 　　经理听完，立马打了个电话出去。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潘婧听出来是陈璐。 　　第二天仪态老师就没再来了。 　　倒是陈璐给她打电话，说顾周的学校已经搞定了，是市里的勤菱中学。开学时间九月一号，现下已经是八月下旬，只差三天时间。 　　回去的路上，潘婧一边艰难地挤着公交，一边在网上搜这所学校。 　　出了名的高升学率，学校老师又严格又有知识，校风好，也不是那种全是有钱孩子的贵族学校。 　　潘婧一百个满意。 　　她决定让顾周住校，毕竟他之前的经历对他影响很大，十二岁了，也不爱说话，得多接触接触学生，性格才可能变得活泼开朗一些。 　　第二天，她难得请了回假，带顾周进市里买上学需要的生活用品。 　　她现在还没正式换到楼上去，陈璐跟她说的，给她几天缓和时间，下周周一，也就是后天，带她见她的第一位客人。 　　买了个黑色的行李箱，黑色背包，衣服也得备几件，不然到学校里穿的太差了怕被人笑话。但潘婧也不喜欢惯着孩子，不属于他们的名牌她也不会买，只带着顾周逛了几家鞋店，买了两双一百出头的运动鞋。 　　“上学之后，一定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给姐挣一回脸面。”潘婧一路上话唠一样，不停地交代他。 　　“不要和同学闹矛盾，活泼一点。” 　　一边说，她一边选了几支中性笔放进文具盒里。还有橡皮擦铅笔一类的，都得买全了。 　　“我不想住校。”许久之后，顾周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不行，”潘婧已经打定了主意，“必须住校。” 　　顾周没再说话。 　　路过一家化妆品店时，潘婧看了好几眼。 　　里面琳琅满目的东西，险些把她看花眼。她认得一些东西，但大多数她都不认识，名字都叫不上来。 　　潘婧给顾周买了支雪糕，让他一边吃一边等她。说完，她便推开了玻璃门，走进去。 　　店里的导购员一看到她，就热情地走过来：“美女，需要些什么？” 　　她没理，自顾自往前走。导购员也不恼，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眼睛看向哪儿，她就开始介绍哪款产品。 　　“这是最新款的眉笔，极细的，画眉毛特别自然。” 　　潘婧停下脚步，“可以试用吗？” 　　“可以的，这里有试用款。”导购员笑得职业又标准。 　　潘婧取下一支，对着镜子画了一下。 　　确实是极细，她第一笔下的重，但也没落下太重太深的印记，慢慢往后延展，弯出一道弧度。 　　画的时候她自信满满，可一画完，看了一眼，连她自己都嫌弃。 　　眉毛画的歪歪扭扭的，生硬又曲折，跟一条蚯蚓架在眼睛上似的。 　　“您如果不满意，我们那儿有专业的化妆师教您化。” 　　潘婧依着她指的方向过去。 　　“第一笔点在眉峰，不能从眉头开始画，眉尾和中间可以浓一点，眉头稍微扫一扫就行。您的眉毛本来条件就挺好，按照这个形状来就行。” 　　化妆师一边说，一边帮她画眉。 　　潘婧看着，果然技术比自己不止好上一点点。眉毛浓了，整个人都比刚刚有精神了些，细微的不同，影响却极大。 　　“这只眉笔多少钱？”她问。 　　“17。”暂且能够接受。 　　“我们这儿有几款粉底液，您要不要试试妆？” 　　“多少钱？” 　　“249。”潘婧被吓坏了。 　　导购员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买不起，于是拿起一边便宜许多的口红，说：“这支口红颜色好看，还只要35。” 　　最后，潘婧买了眉笔还有口红。 　　52块钱，出来的时候她还觉得肉疼。但在会所里，别人天天光鲜亮丽，就她一个人跟刚从煤洞里爬出来似的，土鸡一样，还是发育不良的土鸡。 　　出来的时候，顾周手里还举着那根雪糕。奶白色的，被太阳晒得融化了。他一直看着那扇玻璃门，见她身影从里面出来，才低头咬了一口。 　　牙齿都快冻掉了。他不爱吃冰的。 　　“怎么样，好不好吃？”潘婧摸了摸他的头，躬下身子将放在地上的行李箱拉起来。里面装的多半是衣服，不太重。 　　“好吃。”顾周声音闷闷的，嘴唇边还黏着一圈儿奶。 　　潘婧一伸手，帮他刮掉了。手垂下来的时候，风把那点奶油吹干，变成粘粘的触感。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今天的身份证，上面写着出生日期。 　　“你生日什么时候？”她问了一句，右手拉着顾周的左手，另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和装着眉笔口红的袋子。 　　“忘了。”顾周想了一会儿才回答。 　　印象中，他是刚满十一岁的那段时间开始乞讨的，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但要他想，自己究竟是从那天开始的，是夏天还是冬天，是几月份，他已经完全没了印象。 　　讨饭，最重要的就是惦记着肚子，惦记自己会不会饿死，或者冬天冷的时候找不找得到地方避寒。生日什么的，全都不重要，又不能填饱肚子。 　　“那就当和我一天的吧。”潘婧说了一句，又觉得不好，顾周也是一个独特的个体，和她一天生日，总感觉变成了她的附庸，她连忙补一句，“不行，往后……” 　　她想说往后挪一个月吧，但顾周难得回了一句话：“就和你一天。” 　　那就这么定了。 　　两天之后，潘婧正式变成了楼上中的一员。陈璐给了她一身儿衣服，一边抽烟一边说：“在你赚到钱之前，衣服和首饰这些都我给你提供。” 　　她早注意到了，潘婧虽看着跟个豆芽菜一样，但身材比例好，胸也不小，多养养也能前凸后翘。不如把剩下来的钱多买些吃的，将养将养身子，往后路会走的更好。 　　“哦，对了，还有化妆品。”陈璐一脸的不耐烦，“别用些劣质的，要是碰上富二代邀你去游泳，立马变成个熊猫眼，丢死个人了。” 　　潘婧拿着衣服，声音有些不稳：“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这句话她憋的挺久了。到今天说出来，还是觉得怪肉麻的。 　　陈璐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 　　“谁对你好了？”她翻了个白眼，脸上莫名红了一片，“别自作多情，老娘可是直的，钢筋直。” 　　潘婧笑出来。 　　“出去换衣服。”陈璐提了声音，撵她走，“待会儿去15楼。” 　　“嗯。”潘婧将门带上。 　　倒是陈璐，直到门关上，她都没再看电脑上那些男人发来的聊骚消息。 　　为什么对她好。 　　或许是，总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看到她，就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但她们总会变成一样的人的。她十分肯定。 第十三章 　　陈璐给她的是一条黑色的裙子，以黑为底调，上面印着些红色的花。掐腰，圆领，裙摆极大，散开的时候像一朵开的正盛的百合。 　　潘婧对着镜子，任由吴越帮自己化完妆又接着卷头发。她头发泛着黄，本是天生，但因为配着精致的妆容，倒像是特意染过一般。 　　头发夹好之后，就是波纹般的卷，一圈一圈下去，落在肩下。吴越跟她说着些什么，她没听，淡淡应着。 　　“口红会不会有些淡了？”潘婧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从桌上选了只口红，现在唇瓣上。要更红一些，才符合今天的衣服和气质。 　　吴越看着她。 　　她没怎么看向自己。比起之前的羞怯，她已经多了几分成熟之感，尤其是不说话，只漠然看着你时，那股清冷又不屑的劲儿喷薄而出，勾的他移不开目光。 　　潘婧嘴唇殷红，转头冲他笑了笑：“你过来一下。” 　　吴越低头凑过去。 　　潘婧中指抬起他的下巴，嘴唇印上去。 　　吴越只觉得，软的不像话。 　　还只触到一秒，潘婧就退了回去。她笑笑：“先找找感觉。” 　　吴越一愣。 　　潘婧从椅子上起来，施施然走到门口。她的衣服袖子是透明的，透出一截细细的胳膊，半遮不遮，半掩不掩，臀部一条线起伏，又慢慢收回去，变成两条又直又细的腿。 　　潘婧带上门。 　　她的第一位客人，不知道是不是陈璐故意给她精挑细选了的，是一名长相斯文的中年男人。不仅没有大肚腩，而且看上去身材修长，应该是经常去健身房保持身材的那类。 　　谈话恰到好处，就连领她去了楼上的总统套房，也会给她泡一杯茶，寒暄一会儿熟悉熟悉。 　　床上…… 　　也不错。 　　至少会顾及到她还是第一次，动作尽量温柔，给予一定的尊重。 　　凌晨的时候，潘婧打的回家。 　　一晚上赚了三千五，走之前男人又从钱夹里掏出几张票子递给她，一脸满足。 　　下车之后，潘婧在风口的台阶处坐了一会儿。她脑子刚刚还是一团乱，这会儿已经彻底平静了。她甚至笑了一声，将皱了的裙摆扯平，两条腿搭在台阶上，全然不修边幅。 　　周围的店铺全关了，入目全是一片漆黑。只有几盏年久失修的路灯还散着暗黄的光芒，不至于让晚归的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潘婧点了一支烟。 　　连抽了三支，她坐起来，拍了拍有些被风吹木了的脸，继续往上爬。 　　总得回家去。 　　日子也还得继续过。 　　有钱了嘛，她努力笑起来。 　　顾周上学的这天，天气有些微的转凉。潘婧从衣柜里翻了两件外套出来，一件自己加着，一件递给顾周。 　　到学校之后，先去分配表那儿看了一眼，顾周被分在一班，找到教室报到之后，又走到宿舍区。顾周初一，寝室在三楼。 　　“再买床被褥吧，”潘婧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腕，来的时候她怕麻烦，便索性留着到校了在附近的超市买，“吃的也多买些。” 　　到了超市，两人各自抱了两床被褥，走过饮食区的时候，潘婧又拎起来一箱纯牛奶。 　　“记得天天喝。”潘婧叮嘱他。 　　“嗯。”顾周低着头，嘴里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爬三楼，潘婧抱的东西又多又重，歇了好一会儿，终于推开门。里面来了好些学生还有学生的家长，家长忙里忙外，孩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 　　见到她，几名家长和善地打了声招呼。 　　潘婧微笑示意。 　　“你是这个孩子的姐姐啊？”有人问。 　　“是啊。”潘婧将被褥拿起来，顾周站在另一边，两人把被褥扯平，铺在床板上。 　　纯牛奶往里推进床板下。 　　“父母呢？” 　　潘婧笑了笑：“他们忙。” 　　说完转头看着顾周，从兜里掏出两百块来：“那我就先走了，平时多买点有营养的东西，别吃太多零食。” 　　潘婧刚出校坐上出租，就接到璐姐打过来的电话。 　　“晚上十点过来。”。 　　简简单单一句话，潘婧心下了然，自己往后的工作，怕是完完全全变成夜班了。 　　十点钟，潘婧换了身衣服，到达会所的十五楼。经理早已经到了，正领着一批人准备去一个包间。见她竟然准时准点才到，快步走过来，食指戳上来：“下次给我早点儿。” 　　潘婧点头。 　　她站在最末，跟着前面的人往前走。她身高不高，穿了这么久的高跟鞋也只能驾驭五六厘米的，所以视线往前，全是一片高挑美女，而且多的是妖艳妩媚风格，包臀皮裙，恨天高跟。 　　进了门，里面格外安静。 　　她仍旧在后面站着，借着排列的空隙看坐在沙发上的四个男人。 　　为首的她认识，陆新。 　　难怪前段时间八楼没有再见到他，原来是上楼来了。 　　陆新燃了根烟，左手搭在膝盖上，跟巡逻菜市场似的看着围在面前的一圈女人。 　　环肥燕瘦，风格各有不同。但不愧是高端会所，样貌身材都无可挑剔。 　　潘婧偷偷看他。他比前段时间稍稍瘦了一点，颧骨下方一道阴影陷进去，明显有轮廓立体了许多。头发吹得蓬松又有型，完全可以跟明星媲美。 　　旁边妈妈笑脸相迎，见他迟迟选不出来，忙说：“还是选Arita吧，她这几天都念着您呢。” 　　陆新笑笑：“算了，最近对她有点腻味儿，选个新的尝尝。” 　　说完，脑袋倾了一个角度，从空隙里看到后面的人：“你，那个穿绿裙子的，躲后面干嘛？” 　　一群人看过来。 　　潘婧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今天穿的就是绿色的裙子。 　　她走出来。 　　陆新笑意更深：“噢，是你啊。”一边说一边看向妈妈，“这个我认识，叫……潘婧。” 　　“新上来的吧？” 　　妈妈笑着：“是的。” 　　“破没？”陆新晃着脚。 　　“昨天刚破。” 　　陆新又皱起眉头：“我还以为是处。” 　　妈妈立马凑过来笑着说：“就有过一个人，跟处差不多的。” 　　陆新想了一会儿，说：“也成。” 　　他选完之后其他人也开始选，有几个是熟客，刚念出一串名字就有女人笑着跑出来，往男人怀里歪。 　　等没选上的人出去之后，就剩潘婧一个人还站在前面。 　　“过来。”陆新说。 　　潘婧在他旁边坐下。 　　“怎么上楼了？”陆新拉起她的手，闻了两下，咬了一口。 　　潘婧吃痛，皱眉。 　　“手嫩了不少，”陆新从钱夹里拿出好几张票子，撩起她的裙子塞进内裤里，“我看看身上的是不是也这么嫩。” 　　到了楼上的大床房，陆新一进门就咬住了她的嘴唇。手下也动作着，从裙下探进来，从腰部往下滑。 　　陆新的喘息越来越粗重，潘婧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腾空，陆新将她抱起来，双手抬着她的两条腿。 　　全身越来越热的时候，陆新将她放在床上，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找套套。 　　会所里什么都提供，而且什么都提供的最好的，绝对保证客人来到这儿有最美好的消费体验。 　　陆新拿出一个，用嘴撕开包装袋，套上去。 　　因为之前有了足够的前戏，所以进去的也顺利。陆新压在她身上，瞬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另一边，陆新喷薄着热气的嘴唇也不断的吮吻她的耳蜗。 　　“我爽死你，好不好？” 　　说出的话，潘婧竟觉得他语调温柔。 第十四章 　　潘婧半夜的时候拖着腿回来。 　　陆新在床上跟狗似的，折腾的她喘不过气。刚刚她说要走，明明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还是把她拉回来，磨了许久才松开她。 　　爬上五楼的时候，潘婧只觉得腿都要断了。她靠在墙上，从兜里掏出钥匙，将门打开。 　　进门望了一眼漆黑的房间，安安静静的，她才忽然想起来，顾周去学校了。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胃里又空又饿，但她懒得做饭，随便卸了妆，脱了鞋就往床上扑过去，头刚沾到枕头，转眼就入了梦乡。 　　第二天还没醒，手机铃声就响了，潘婧晚上和衣睡的，手机就在兜里。这一响，连着震动，几乎快把她整个人给掀过去。 　　她翻了个身，没什么好气地划了一下屏幕。 　　“喂？”一开口，声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哑，她自己意识到了，咳了一声清清嗓子。 　　吴越正在开着车在外面，听她声音这样，喉结不由上下滚了两下。他看上她太久了，从刚来时她还是个不知世事的陪酒妹，到现在已经上了楼，陪了几个男人，他都还没真正将她弄到手。 　　他有些心急了，预备加快速度。 　　“还没起啊？”他声音压的低，显出几分男人的独特嗓音。 　　“嗯。” 　　“出来吃饭吧。”吴越接着说。 　　“不好吧，”潘婧脸上笑着，“太麻烦你了。” 　　“哪里麻烦了，就顺带的事。” 　　“那也行。” 　　挂了电话，潘婧看了眼时间。已经中午十一点了，确实不早。她这一觉睡得沉，也没什么梦，就眼皮肿着，有些睁不起来。 　　拉开抽屉，她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点燃。早上不清醒的时候，她总有点烟瘾。烟熏火燎的时候，有种独特的味道。 　　她站起来，扔了个铁勺子放到外面的公共冰箱里，抽完烟后去洗漱，弄完把冰勺子往眼皮上敷。刚贴上去的时候，冷的打了个激灵。 　　最近她也开始学习化妆，陈璐给她拿了一整套的化妆品，要求她务必提升自己。潘婧从柜子上拿了瓶粉底液，挤了一小点，在脸上拍匀。她不太会画眉，就拿着眉笔随意填了两笔，稍微浓重一点就行，口红选的浅红色，手指抹匀后剩下的点在脸上当腮红。 　　推开门的时候，太阳透过外面的窗户落在她身上。是个艳阳天。潘婧抬手遮住。 　　其实她原本不想答应吴越的邀约，这么久了，吴越也殷勤的直白，她要是再弄不清他的心思就是彻彻底底的蠢了。吴越不想负责，不想再也不能跟其他女人约.炮谈恋爱，他只是尝尝鲜，而她正好年轻又水灵，正式尝鲜的好对象。 　　那既然不可能有感情互动了，潘婧也收了最初自己对他的那份小好感。所以她也开始计较，可以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好处。 　　想着想着，她就想起来，吴越算是个大方的男人。只要他还对她感兴趣，她就能从他那儿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今她最想要的，就是钱。 　　目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赶在这周顾周回来那天，搬到更大更宽敞的房子里，有两个卧室就行。 　　沿着阶梯往下，吴越就开着车等在下面。 　　他看上去一点都不急躁，不仅如此，还十分悠闲地食指叩击着方向盘，耳朵里塞着个耳机。 　　潘婧几步过去，敲敲车窗玻璃：“这么快啊？” 　　“刚给你打电话我就在路上了。”吴越下车，帮她把副驾驶门打开，顺便帮她系好安全带。 　　动作近的暧昧。 　　“你还有车？”潘婧看他上车，扭开音乐播放器。 　　“对啊，”吴越看着她，“看不出来吧？” 　　“看得出来。” 　　吴越起了几分兴趣：“怎么看出来的？” 　　“看你一脸纨绔公子相，得配上车才到位。” 　　吴越听得一脸得意的笑。 　　“想去哪儿吃？”吴越问她。 　　“我随意。” 　　最后找了家粥堂。虽然是做粥的，但装修的极有中式味道，一看就不便宜。潘婧喝了口粥，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价格的影响，觉得味道也跟别的粥完全不一样。 　　出来之后又逛了很久，天有些黑下来的趋势时。吴越过来，右手握住她的手腕。 　　她很瘦，手腕也极细。再加上骨架小，吴越右手握上去的时候，中指的地方，与拇指重叠了快两个指节。 　　不可思议。他心想。 　　“怎么了？”潘婧抬头看他。她神色恹恹，眼神微向上瞟着，几分不经意的模样。 　　“你知道我的？”吴越小腹憋着一团热气，直想立马把她带到宾馆里去，好好让她见识见识自己的雄风。看她还敢不敢这样子看着他，勾引他。 　　黄昏时有风。一缕发丝扬起，贴在潘婧颊边。她淡淡笑笑，左手将头发撩开，别在耳后。 　　她故意带了几分勾引在里边。眼神里笑未笑，媚也媚，偏偏正正当当的，又带了些英气在里面，让人不觉得艳。 　　“我知道你什么？”她又问了一句，尾音微扬。是她跟一起工作的几个女生学的。 　　吴越呼吸有些急，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不上道的，过往的，那个不是懂了就上，更有甚者，直接过来约他的也比比皆是。 　　可这个……完完全全是吊足了他的胃口。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迫切，有风度一点。此时也正好吹过一阵风，风凉，让他清醒过来。 　　他稍稍醒悟，明明该他占主导的。 　　吴越低头，右手抚弄着潘婧的发丝。发梢在指尖绕了两圈，手感不错。 　　却不曾想，潘婧的手递了过来。似有若无地碰着他，动作轻柔，胸前的丰满近在咫尺，衬衫裙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还有纤细的腰肢。 　　吴越正准备开口的时候，潘婧先说话了。 　　“我得先去上班了。”她笑笑，“明天见。” 　　还没来得及反应，潘婧转身，拦下一辆出租车。 　　吴越只得挠了挠后脑勺，一脚将边上的碎石踢飞，骂了一句：“操！” 　　还遇上对手了。 　　去会所的路上，潘婧闭眼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还差五六分钟的路程，她拿出手机。 　　微信上多了一则消息——转账，请你确认收钱。 　　是吴越发过来的，二十多分钟之前，520块。 　　潘婧有些惊讶，好大的手笔。 　　至少对她来说是，对吴越这种人，不过是出去把妹都不够的数字。 　　她爱财的心昭然若揭，立马点了确认。 　　确认完之后她回了条消息：“？” 　　那边很快回消息：“给你包个小红包，不行啊？” 　　潘婧笑笑，回他：“也不小了。” 　　“权当心意。” 　　潘婧没再回。 　　之后去会所，她总算遇到了她的职业生涯中最难缠的顾客。 　　长得一般，还爱玩花样。在外面还是西装革履的模样，一进门就跪下来，匍匐在地上叫她“主人”。 　　潘婧没反应过来。 　　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男人还跪得更直了些，从腰间扯出皮带递给她：“求求你打我吧。” 　　后来趁着上厕所的空隙上网查了一下，才知道，原来这种人喜欢s m，是挺边缘的性癖好。 　　她一开始不敢用力，怕惹恼了客户，但看他的模样又确确实实是在享受，再加上他扑过来，抱着她的腿，一声高过一声。 　　便胆子大了些。 　　最后手都抽酸了，她才从房间里出来回家。手垂下来的时候，还在微微抖动。 　　她确实怕，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些。如今，铺天盖地而来，她却得什么都接受，什么都执行，笑脸相迎，迎来送往，只因为她在这里不可能摆脱金钱的拘束，她需要用钱来改变自己的生活，让自己还有身边的人过得更好。 　　她点了根烟，一边爬楼一边抽着。到家后坐下，想起顾周。 　　他已经上学有几天了，也不知道还适不适应。 　　翻了翻电话簿，潘婧找到七一班的班主任的手机号，正准备拨出去，看到右上角的时间。 　　03：46。 　　怕早就睡了吧。 　　她放弃。 　　洗了个澡，水不热，拧到最热的位置出来的水也带着凉气。她咬着牙冲了一会儿，穿了件睡衣出来。 　　她住的这间单间没有窗户，她却又突然想看月色。只得拧开门，走出去。 　　枝丫晃着黑影，有鸟落在上面，时不时地叫两声。这会儿已经没了白天的燥热，潘婧一闲下来，就想抽烟。 　　但摸了两下，发现睡衣不带兜，她又懒得进屋拿，就踮着脚往下看。 　　这一眼，就看到楼下昏暗的灯光下，晃过一个黑影。只是步子极快，潘婧还想再看清楚点儿，就没人了。 　　过了一会儿，楼梯间的声控灯次第亮起，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潘婧转过头看了一眼，那人在五楼停下。然后，往里走。 　　就是潘婧站着的公共阳台的方向。 　　两人对上视线。 　　潘婧穿着清凉，睡裙露的多，一截儿胸脯在外面，肩膀也在外面。男人穿着黑衣长裤，再加上背着光，映的脸色也暗。 　　男人一个抬眼，就看到了潘婧露在外面的锁骨，纤细。皮肤算不上白，但胜在细腻。明暗交织下，他看到她挺立的鼻骨在脸颊上打下一道阴影，显得清水芙蓉一般。趁着门口的声控灯还没熄灭，他还看到她脸上浅浅的三四粒雀斑，活泼跳跃。 　　潘婧觉得过分安静，便牵着嘴角，冲他笑了一下。 第十五章 　　可能是职业影响，潘婧比以往话多了一些。她笑着，打了个招呼：“这么晚？” 　　“嗯，”男人说，“公司加班，吃了份儿夜宵。” 　　他一边说，一边往自己房间走，锁插进钥匙孔里，回头说了一句：“你也早点睡。” 　　随后门关上，潘婧又在外边吹了一会儿风，回房间睡下。 　　第二天十点醒的，潘婧在冰箱里翻了一会儿，打算找点白菜煮碗面吃。可惜翻了半天，发现买的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全没了，就剩两个青椒放在顶层。 　　“在找什么？”正准备关上冰箱门的时候，潘婧听到身后有人跟她说话。 　　她回头，发现是凌晨时分见到的那个男人。 　　她笑了一下：“找颗白菜。” 　　或许是睡的太晚，男人眼下一片青黑，下巴上也冒着青色的胡茬，随便穿了条卡其色的大裤衩，脚下是蓝色的拖鞋。长得不错，身材也好，手臂上有肌肉，是那种实打实的男性身材。只是手里还拿着一瓶酸奶吸着，看上去有些搞笑滑稽。 　　“还没吃早饭？”他问了一句。 　　“嗯。” 　　“你等一下。”男人说完就回了房间，出来的时候递给她一瓶酸奶，和他手里拿着喝的是同款，“先垫垫。” 　　潘婧不好意思，推脱着：“不用，我待会儿就出去买菜了。” 　　“拿着，饿狠了对胃不好。”男人还是塞给她。 　　潘婧只得接住。她拆了吸管，喝了一口，问他：“还没问你叫什么？” 　　“姜为城。”男生笑的时候有些大男孩似的灿烂，“你呢？” 　　潘婧也笑：“潘婧。” 　　回屋子里换了衣服和鞋，潘婧一边喝酸奶一边下楼。屋里没菜了，总得去添置一些。没想到刚到菜市场，几道惊雷劈过，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雨来势汹汹，一点征兆都没有。潘婧也没带伞，棚子里有几处是漏的，又正好有一个就在她头顶，雨直接砸进来，把她凉的一个激灵。 　　她继续往里走，买了几样菜，青菜萝卜番茄瘦肉也买了一点儿，打算偶尔改善改善伙食。 　　菜买完之后，雨还未见小。过往的行人都打着伞，穿长裙的女人都将裙子提到了小腿上，雨砸进水洼溅起的泥点就全沾到了袜子上，还有鞋上。 　　雨伴随着风，有人的伞面被风掀开，吹得歪来扭去，女人尖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潘婧掏了掏耳朵。 　　她手上提的袋子可不轻。 　　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她的耐心消磨干净。 　　她冒着雨跑到对面商场，花了二十几元买了把伞。 　　风大，雨斜着进来，伞也遮不太住。潘婧将伞往前支着，身前是护住了，腿还有脚却是全然保不住的。她穿了双黑色帆布鞋，如今湿的走路的时候里面的水都在前后晃荡。 　　好不容易到了家。 　　刚走到门前潘婧就觉得不对劲。她房间的门关着，下面露着空隙，有水从里面漏出来，连带着外面的那片地也全湿了。 　　不止她屋，姜为城的房间也在往外漏水，两条小河汇在一起，正沿着外面那个排水孔往下渗。 　　潘婧立马打开屋子。 　　屋里比外面更恐怖。 　　房间里比菜市场漏的还要严重，天花板上的许多处，很密集地孔洞在朝屋里渗水。平时她从没注意过，如今碰上恶劣天气才发觉。 　　五楼，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五楼就是这栋居民楼的顶楼了。 　　屋里放在地上的空盆都随着水漂了起来，小垃圾什么的，也一并在水上游来游去。放在床边的鞋子，鞋底连同鞋面都已经湿了，所有场景看起来绝对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 　　太阳穴突突地发疼，潘婧将裤子卷起来，换了双拖鞋。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放一旁堆好，但雨还没停，她干脆撑着把伞坐在床上。 　　床上也灾难了。被子全都沾了水，如果这几天全是连阴雨，估计都要长霉变烂。 　　一个多小时候，雨还是没见小。 　　潘婧干脆上楼去，楼上是一片空地，只几片地方堆着土，种了些蒜苗花朵之类的东西。她用旁边看得到的砖头板子之类的把漏洞堵实，连带着旁边几家住户也一并堵好。 　　回到房间的时候，屋里才终于消停些。 　　潘婧动手打扫。 　　屋里水已经汇成了河，这会儿光靠它自然流动是很难快速清除的。她只能拿了把扫帚，还有垃圾铲往外转。路过姜为城门外的时候，她拍了拍。 　　没人应，应该是出去了。 　　潘婧继续做自己的。 　　忙活了半个小时，屋里的水总算没再漫着了，她拿起拖把，一点一点把水沾干净。 　　一会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潘婧探头出来。 　　“你干嘛呢？”姜为城手里拎着几个袋子，应该也是出门买东西去了，一眼看到就是潘婧放在外面的扫帚还有铲子，以及湿漉漉的地面，他有些懵，“怎么了这是？” 　　潘婧擦了把汗，回答：“你自己进屋看看吧。”说完她就又进屋了，拖一次很显然不够。 　　姜为城迟疑着打开屋子。 　　人在屋里，就听到姜为城压抑不住的一声粗口：“卧槽！” 　　姜为城愣在门口。他差点就没忍住直接摔门出去。 　　这也太令人无法接受了这。 　　他抬脚提走脚边飘过来的一只泡沫拖鞋。 　　回头看了一眼住在对面的潘婧，他忍不住想，这时候还能气定神闲，简直牛。 　　他进屋往天花板上看了好一会儿。屋里已经淹成了这样，他却左找右找没看到漏的地方。 　　出去问了一下，潘婧一边拖地一边回他：“我上楼去拿东西堵上了。” 　　这下姜为城简直给跪了。 　　“你还真是镇定，”姜为城往她屋子里看了一眼，收拾之后没那么糟糕了，但床上的被单，看上去比他房间里的还要糟糕，“我简直要暴走了。” 　　“没办法，”潘婧笑笑，“毕竟还是要面对的，总不可能甩手不干吧。” 　　姜为城也回屋拿了扫帚和铲子出来。 　　潘婧把自己的收拾完，说：“我给你帮忙吧。” 　　姜为城有些不好意思：“不用，我刚刚都没帮到你的。” 　　“就当感谢你的早餐了。”潘婧说。 　　等收拾完已经快天黑了，潘婧放下东西，长舒一口气：“过段时间就搬走。” 　　她说话声音不大，偏偏被姜为城听到了。他凑过头：“搬到哪儿去？” 　　“还不知道。” 　　“也确实，这儿居住环境太差了，房东简直坑人。”姜为城说着有些气恼，“到时候你要是搬了，居住条件不错的话也跟我说一声，我去做你邻居。” 　　潘婧笑着，应了一声。 　　当天晚上姜为城就去找了房东。房东支支吾吾着不回应，最后随便找个理由把他打发了。 　　潘婧在屋里洗床单，出来晾的时候他正回来。 　　“房东怎么说？”潘婧问他。 　　“说过几天就处理，但我看他肯定不愿意，就纯粹敷衍。” 　　“那也没办法。”潘婧晾完被单回屋，用吹风吹被褥。 　　更晚些的时候，她换了身衣服，准备去会所。 　　姜为城屋子里的灯亮着，应该也是在忙着清洗被子。潘婧下楼，走到公交站。 　　公交摇摇晃晃过来，潘婧上去。手扶上车身，抹了一手的水。 　　城市好像因为这一场大雨彻底转凉了，她出门没穿外套，这会儿吹了阵风，手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忽然想起什么，她打开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顾周的班主任。 　　“你好。” 　　潘婧有些小心翼翼：“您好，我是顾周的姐姐。” 　　“顾周的姐姐啊，”老师声音温和，说的话却让潘婧有些心惊胆战，“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怎么了？”潘婧握着手机，头一次有了当家长的那份紧张忐忑，“顾周在学校惹事了吗？” 　　“也不是，”老师笑得挺温和，“这孩子除了不爱说话不太合群都挺好，上课也认真，字也写的好看，全班作业数他做的最整洁好看正确率还高。” 　　潘婧心里有些高兴。 　　但转念一想，作为学生，不合群太孤僻也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就听见老师转了话风：“只不过今天下午啊，顾周和同学打架了。” 　　“打架了！？”潘婧从座位上站起来。 　　老师听她声音激动，忙安慰了两句：“没事，我们调查情况了，不是顾周的原因。就是你给他买的纯牛奶，寝室几个男孩子天天拿他的喝，被他发现了，几个人就打了起来。” 　　“那有没有受伤？”潘婧问。 　　“脸上有点儿。” 　　“去医院了吗？” 　　“已经看过了，擦了药，”老师顿了一会儿，“你明天可以来学校看看他。” 　　“好。” 　　公交车继续往前行驶，越过一片黑漆漆的工地，又进了市区。这下，入目的全是闪烁灿烂的霓虹灯。 　　潘婧心里挂着事情，到了会所也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 　　排着队上楼的时候，经理特意绕过来，小声提醒她：“别给我拉着死人脸。” 　　潘婧只得笑。 　　在外面等的时候，潘婧听到前面一群女生的谈话，话里话外，都是讨论的这家会所的事情。 　　“跟你们讲，我听说昨天楼上有富婆招了几个小鲜肉玩打巴掌，打一下八百块，我的妈，一群男的觍着脸上去挨打。” 　　又有人回答：“怎么，一下八百块，两下就是一千六，这钱赚的太直当了？十下就八千了，换我我也去。” 　　一群人聊的热火朝天。 　　直到经理过来，她们才安静下来。 　　“去前面的1583。”经理说。 　　一群人往前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潘婧胳膊被猛抓了一下，整个人往右侧倒。她来不及惊呼，就看到了眼前的那张脸。 　　陆新。 　　“别叫啊，”陆新说，“跟我走一样有钱赚。” 　　潘婧后背靠着墙，身前是他火热的身体。他明显是喝过酒了，脸有些红，呼吸间也有酒味儿。脸上还有口红印子，应该是刚刚左拥右抱的结果。 　　往下看了一眼，潘婧看到他露在外面的还没摆正的皮带。旁边是卫生间，他应该是刚刚方便出来。 　　“最近又长漂亮了，”陆新看着她，拇指按在她脸上，捏了捏，“性生活对皮肤有好处。” 　　潘婧没说话。 　　“嘴巴嘟起来。”陆新又说。 　　潘婧听话地照他说的做了。 　　陆新满意的用手捏捏她嘴唇上那个小肉包，不是唇珠，就一个小小的鼓着的软肉，手感极好。 　　他捏了一会儿，又低头吮了几口。 　　“有想要的什么不？”他突然靠上来，整个身体的重量全压在潘婧身上，要不是潘婧背后还有一堵墙，应该是已经被他压的一屁股坐下去了。 　　潘婧想了想，“不知道。” 　　“比如，巴宝莉的衣服，限量款包包，香水？” 　　潘婧眨了眨眼：“我对这些不了解。” 　　她直觉觉得，这个少爷应该是对自己有了些新鲜感。但她也记得Arita的如今，最近她已经变成了这家会所的谈资，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以为会跟着新哥儿嫁入豪门，全然没想过自己是什么货色。 　　Arita这几天看人都是用眼白看的。 　　“那钱呢？” 　　陆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塞在她手心：“给你十万，这个星期只跟我。” 　　潘婧只觉得手心微微发烫。 　　这么多钱，她想的是，她终于可以搬到一个看的过去的地方了。 　　陆新以为她正感激呢，加了一句：“以后每个星期都给你加钱，直到我对你厌烦了。” 第十六章 　　第二天潘婧去了勤菱中学。依着记忆中的路，潘婧上了楼梯。 　　七年级的教室在三楼最里面，潘婧走进去，看到门上挂着的七（1）班的牌子。 　　里面书声朗朗，应该是在上语文。 　　潘婧掏出一支烟，刚准备点，意识到这是学校，又给放了回去。 　　趴在门口的栏杆上，潘婧伸了个懒腰。这天天气还不错，多云，但也有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淡淡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她竟突然觉得有点困。 　　不知道等了多久，下课铃终于响了。老师还没从教室出来，就听到后门“砰”的一声被打开，鱼贯而出一群跳的老高的学生。里面有发育得好的，才初一就已将近一米八。 　　潘婧仔细看了一眼，里面没顾周。 　　她又往前看。 　　老师双手捧着教材，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衣服白加黑，看上去严肃又刻板。 　　潘婧认出来，这位就是班主任。 　　但班主任很明显没认出她。 　　她在她面前定了脚步，问她：“找谁？” 　　“我是顾周的姐姐。”潘婧稍微站直，好让自己看起来更靠谱一些。 　　“噢，”老师的目光在她脸上还有身上逡巡了一会儿，走回教室，叫了一声，“顾周出来一下。” 　　没一会儿，潘婧就看到了顾周。 　　还是几天前那件黑色T恤，头发又长了，快遮住眼睛。头低着，还是那副可怜兮兮又瘦兮兮的模样。脸上有伤口，因为涂了紫药水，看上去就跟伤口肿起来了似的。 　　潘婧皱了皱眉。 　　“你姐姐找你。”老师说了一声。就见顾周立马抬起头来，脚步也轻快许多。 　　他目光往旁边看，就见穿着一身黑裙子的潘婧站在栏杆旁边。 　　她昨天在会所过了一夜，早上没衣服换，借的陈璐的。 　　“姐！”他叫了一声。 　　潘婧总算看到了他的活泼样，心里稍微松快一些。 　　“过来。”潘婧招招手。顾周又加快脚步走过来，在她身旁站定，潘婧将他脸抬起来，仔细看了几眼，伤口大多已经淤青了，有的地方还被抓了几条口子，“怎么搞成这样？” 　　她记得，老师电话里说的很好听，伤口不重，但这样看起来，确实也不轻。 　　“老师我希望能见见其他几位学生，”潘婧说，“和他打架的那几位。” 　　老师哂笑：“他们我已经让家长给接回去了。” 　　“有医药费赔偿吗？”潘婧不想就这么咽了这口气，“我要求见家长。” 　　“药已经配好了，也给顾周收着了，”老师很显然是想息事宁人，“昨天让顾周拿回了寝室，是吧？” 　　她看向顾周。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天顾周的姐姐跟之前开学那天的样子变得不一样了，之前模样看着怕生又胆小，如今不仅换了身衣服，看人时的表情，也变得不再躲闪，甚至可以主动要个说法。 　　原本准备好的托辞，如今看来可能会有些不管用。 　　“那些药？”果然，潘婧没管顾周点头的表情，直接问。 　　“几瓶药水。”这次顾周抢在前面说的。 　　“呵，”潘婧扯了个冷笑，“老师你也看到了，我弟弟脸上确实不是小伤，这几个地方要是不治好，以后是要破相的。” 　　她顿了一下，小声道：“你不会是觉得，我们姐弟两个没人撑腰，不打算公平公正处理吧。” 　　“怎么可能，”老师掏出手机，“我把家长的号码给你，你们私了吧。” 　　潘婧存下号码，低头看到还在旁边站着不说话的顾周，他太小了，刚来学校就受人欺负。她有些心疼。 　　“等一下，”她叫住松了一口气准备去办公室的老师，“还是让顾周办理走读吧。” 　　去寝室收完东西，潘婧搬着被褥还有一些小东西提前回家。顾周送到校门口。 　　“晚上下课就回来，”潘婧嘱咐他，“会坐车吗？知道坐哪路公交不？” 　　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会。”顾周看着她，“我以前都是一个人在津市跑来跑去的，不会跑丢。” 　　“也是，”潘婧笑笑，“我都快忘了。” 　　两个人都是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最不怕社会人心险恶。 　　潘婧上车，给其中一个家长打电话。 　　说明来意之后，对方家长也非常好说话，狠狠批了一顿自家儿子调皮讨人厌之后，说会赔偿八百元医药费。潘婧笑笑，觉得他态度好，直接降了三百。 　　至于另一个家长，明显欺负人的多。 　　不仅不觉得自家儿子在学校欺负人，还说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谁让她弟弟力气小打不过，被欺负也正常。 　　潘婧忍不住说去拍片子告他，他才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说赔五百元。 　　潘婧当然不肯干，说这件事没一千元绝对解决不了。 　　最后还是怕上法庭，男人蔫蔫儿地转过来一千。 　　到地方后，潘婧将一些东西放下，先搬着被褥上楼。 　　东西不算太重，但上五楼还是够呛，最后打开门，潘婧将自己连着被褥一起砸向床。 　　躺了一会儿，闻到旁边飘过来的淡淡的湿气。 　　潘婧暗道不好，立马起来，将垫在最下面的被褥翻开。昨天被雨打湿的部分还是黏在一起，不过幸好时间过的也不是太久，还没有发霉的征召。 　　潘婧将被子抱出去晾好。今天虽然没有大太阳，但吹干被子上的湿气也应该完全没问题。 　　抱着第二趟东西回来时，潘婧碰到刚打开门惺忪着眼出来的姜为城。 　　“才起啊。”潘婧笑着打招呼，刚刚看了一眼时间，其实也才十点多，不太晚。 　　“昂，”姜为城揉了揉眼睛，“搬啥呢？” 　　“我弟从学校搬回来住。” 　　“哦。”姜为城想了一会儿，“那房间这么小，住的下两个人吗？” 　　“所以要搬家啊。”潘婧说。 　　回去将被子铺好，潘婧坐下来，开始找新的合适的房子。 　　她现在不缺钱，陆新给她的一大笔，还有之前她攒的几千块，加一起租个房子绰绰有余，还可以租个环境好点儿的，好好布置一下长住。 　　她扩大搜索范围，尽量往市中心去，或者往离勤菱中学更近的地方去。 　　最后选了个折中的地方，一厅两室一厨房，还有卫生间，环境装潢都不错，一个月六千九，押一付二。 　　付钱之后，潘婧肉痛许久。 　　但一想到明天就可以换个更好的地方了，潘婧就觉得高兴雀跃。 　　想了一会儿，潘婧打开门，从外面的冰箱里拿出排骨还有牛肉解冻，打算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刚做好红烧排骨，潘婧在外面的阳台看了一眼，就见到顾周背着书包从阶梯处上来。他步子极快，几乎是跑着前进的，但因为个子矮，一次跨两个台阶差点摔个狗啃泥。 　　潘婧笑着看他，叫了一声。 　　“快点儿！”她故意笑他。 　　顾周脸红了红，扯了扯书包带子，立马不跑了，故作淡定往回走。 　　潘婧也不逗他了，走到对面姜为城的屋子外面敲了敲门。 　　“怎么？”听到里面凳子拖在地上的声音，姜为城趿拉着拖鞋打开门。 　　“请你吃顿晚饭。”潘婧说，因为心里高兴，脸上的笑容也灿烂许多，看上去竟然有些孩子气。 　　姜为城也为她高兴：“搬哪儿去？” 　　“锦华小区，在市中心。” 　　“市中心的房子应该挺贵吧。” 　　“确实挺贵的，”潘婧笑笑，“不过我弟弟在读书，现在又搬了走读，环境太差怕影响他，不如一咬牙换一个，努力赚钱就是了。” 　　“也是。” 　　“那你愿意吗？”潘婧作出邀请的姿势来，“和我们共进午餐。” 　　她故意这样说话，脸上带着俏皮的表情。姜为城没忍住笑出来。 　　“愿意。” 　　还挺郑重其事的。 第十七章 　　潘婧做了四道菜，一锅牛腩煲，一碟红烧排骨，一碟炸的又软又焦的排骨，还有清脆爽口的腌黄瓜。 　　为了庆祝，她还下楼买了一瓶冰可乐，正好陪顾周一起上楼。 　　阴凉的天儿，顾周背着重重的书包，还是走了一脑门儿的汗。 　　潘婧给他擦了擦，又要帮他把书包拎着。顾周却死活不干，连连说：“我背得起。” 　　潘婧笑出来：“小孩子正长身体，别被压的不长了。” 　　顾周才放手。 　　屋子不大，潘婧将餐桌摆在房间中央，才堪堪够三个人挤着坐。顾周个子小，坐在最里，姜为城坐在最外面，还有空隙容他放腿伸胳膊。 　　潘婧盛了三碗饭，放在三个人面前。冰可乐也倒了三杯，气泡在里面沉沉浮浮，还伴随着炸裂的声音。 　　“小孩子只能喝一杯。”潘婧一杯递给顾周，“还想喝的话那边还有牛奶。” 　　上次买的纯牛奶顾周上学之后几本就没怎么动了，她尝过一盒，不适应那种味道。 　　“好。”顾周捧着碗，眼睛看着他们。 　　或者说他对这个邻居更感兴趣。 　　他只不过上学几天，这人似乎就跟潘婧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两人交谈时，他也喜欢直直地盯着潘婧的脸，自在又直白。 　　像极了班上那群喜欢在班花面前表现的臭屁男生，装作成熟稳重的样子，但心里想的什么，目的什么，完全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是他最近学会的歇后语，从一本作文书上看到的。 　　不知为什么，他这顿饭吃的有些梗，就连冰可乐下肚时，也没觉得畅快。 　　潘婧跟姜为城聊的不少，从他的工作聊到爱好，再到为什么搬到这儿来，以后想干什么。偶尔想起顾周的时候，潘婧就转头看看他，给他夹几块儿牛腩，夹几块儿排骨，并嘱咐他快些长高，快些长大。 　　快些长大，这四个字几乎变成了顾周的执念。所以他喝完可乐之后，立马去拿了一盒纯牛奶接着喝。 　　“你弟弟不大爱说话啊。”姜为城一口可乐喝的急，转头咳了两声，脸都涨红了。 　　潘婧给他递了杯水，说：“确实不爱说话。” 　　“读几年级了？” 　　“初一。” 　　姜为城一脸惊讶。 　　“是不是长的有点显小？” 　　姜为城不好意思：“是有点儿，不过男孩子发育的晚，我以前也这样，初中的时候班上一群女孩子都能把我揍趴下，后来初三开始蹿个子，高中也跟拔竹节儿似的疯狂长。” 　　他说：“所以你也别担心你弟，他五官长这么好看，以后长开了绝对收情书收到手软。” 　　“你当初肯定就收情书了。”潘婧开他玩笑。 　　姜为城脸一红：“哪儿能呢。” 　　吃完饭，姜为城非要帮忙洗了碗再走。潘婧等他走了，从下午去学校带回来的袋子里拿出顾周换洗下来的脏衣服，正准备放洗衣机里洗，顾周作了声：“我洗了的。” 　　潘婧闻了闻衣服，果真一股肥皂味儿。她又把衣服展开，上面也没看见半点污渍。 　　“以后不用洗，你就专注学习就行了。”潘婧在床沿上坐下来，“有没有家庭作业。” 　　“有。”顾周从书包里翻出三四本书，坐到桌前。一打开，潘婧瞄了一眼就觉得头痛。 　　果然事到如今她还不是读书的料子。 　　才晚上六点多，潘婧也不急着去上班，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顾周聊天。她记得以前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家长要多跟孩子沟通交流，以孩子的思想去解决问题，不然容易造成逆反心理。 　　虽然顾周现在还小，但指不定以后就走了野路子，得提早好好教育着。 　　“对了，你们班上老师都怎么样？”潘婧想了个话题，问他。 　　“挺好。” 　　“英语老师长什么样？”在潘婧印象里英语老师一般都是漂亮女性，小男孩儿应该也感兴趣，便挑着这个来讲。 　　“长头发。”顾周低着头写字。 　　“漂亮吗？” 　　“还行。” 　　潘婧觉得跟顾周聊天还真挺难继续。 　　但她锲而不舍，又开了个话题：“在学校有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啊？” 　　“没。” 　　潘婧心里一梗：“没同桌？” 　　“有。”顾周终于多说了几个字，“没说几句话。” 　　潘婧躺在床上，晃着脚尖：“是男生还是女生？” 　　“男生。” 　　正准备继续说别的，顾周转过头来：“姐，我还要写作业。” 　　潘婧噤声。 　　确实，打扰他了。 　　顾周回过头来，把笑憋回去。他不是不喜欢她跟他说话，只是他也知道她找话题找的艰难，倒不如就这样安安静静相处着，也让人觉得安心又舒服。 　　潘婧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 　　怕上班迟到，她迅速拿了包，补了个口红，关门的时候手轻轻拍拍顾周的脑袋：“加油做作业，我先去上班，不用等我。” 　　门关上的瞬间，顾周还有些懵。他后知后觉地想，怎么别人上班都是白天上，她却在晚上。 　　可能是夜班吧，他想。想完就低头继续写作业。 　　夜长，潘婧下楼之后就从包里掏出了烟。 　　她烟瘾早犯了，中途几次想抽一支，都碍于顾周在旁边而放弃。她怕带坏他，家长的言传身教对孩子的教育非常重要。 　　她俨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合格的家长。 　　风大，潘婧趁着等公交的功夫点了一支。有人看过来，有跳完广场舞的大妈大婶儿，扯着孙子离她更远些，也有男人，几分莫名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潘婧仔细辨别了一下，这眼神很熟悉，跟吴越看她时如出一辙。 　　她牵了个笑，与那几名男人正正当当对视。 　　等公交车来了，潘婧一支烟也燃了大半，她迅速捏灭，随着人流上去。 　　到会所之后，换衣服。进化妆室的时候，吴越正在跟一个女人调笑，两人笑到在一起。潘婧直接推开门，坐在座位上。 　　女人和吴越同时看过来。 　　“嗤，”女人冷笑一声，在她看来，潘婧也不过只是假装高傲而已，能来这儿的人，谁都不必说谁脏，“我先走了。” 　　走之前，她还踮起脚，在吴越唇上舔了一下。 　　潘婧翘着二郎腿看着，嘴边噙着笑。 　　“你听我解释。”吴越的脸有些黑，在女人走后立马过来，握住潘婧的肩膀。 　　“解释什么？”潘婧扯了扯裙子，抬头看他，“该看的我都看了。” 　　吴越愣了一会儿，终于笑出来。 　　“你都知道，”他说，“你早就知道了，偏偏吊着我。” 　　潘婧看着他，不置可否。 　　“还真是想不到，”吴越坐下来，“我当初还以为你好骗。” 　　“现在呢？”潘婧笑笑，“长进了是吧。” 　　“是。”吴越指尖抬起她的下巴，“但更加激起了我的征服欲。” 　　潘婧将他手拍开，不屑道：“陆新十万包了我一个星期，看你有没有能力跟他争了哦。” 　　说完，她右手撑着下巴：“我还挺期待的。” 　　两人之间再无别话，吴越沉默着给她化完妆，潘婧转身就走。 　　上楼刚出电梯口，潘婧揣在兜里的手机就震了震。 　　她掏出来。 　　是陆新发来的消息——【上十六楼】 　　潘婧看到道路尽头排着的队伍，没留恋地转身上了电梯。 　　【哪个房间】她也发了个消息过去。 　　【1674】 　　到门口，潘婧推开门。 　　里面三个男人，还有两张熟脸。女人也有，但只有两个，陆新身边没人。 　　潘婧没等他招呼，直接坐了过去。 　　“今天给你带了新东西，”陆新往后靠着，手拉着她的，“山竹尝过没？” 　　他笃定她没吃过这些，看她惊喜的表情，没什么见识的模样，是他见到她之后一直以来的乐趣。所以他乐的每天给她带些新东西来，也逗弄逗弄她。 　　“没。”潘婧摇头。 　　陆新从桌上拿起一个，掰开，里面是像蒜瓣一样的白色果实。潘婧尝了一个。 　　酸酸甜甜。 　　陆新又见到了她一脸惊喜的模样。 　　“好吃吗？” 　　“好吃。” 　　一桌子的人都笑起来。 　　吃完山竹，陆新又将她搂在怀里。潘婧是发现了，陆新这人，看着斯文，实际上特别爱动手动脚。 　　就好比现在，他搂着她，手就不自主往她腰间移。然后往上，到了她内衣的搭扣处。 　　只一秒的功夫，他就单手解开了。 　　潘婧如今都没练出这么熟练的技术。 　　又玩了几个游戏，玩完之后男人各自带着女人上楼开房。屋里没人，或许是觉着刺激，陆新直接按着她在沙发上来了一次。 　　回去的时候又是凌晨三四点。 第十八章 　　潘婧上楼的时候, 风大，吹得她的裙子四处摇摆。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活像个幽灵。 　　到屋子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才开门。 　　屋里灯已经关了，床上隆起一小块儿，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什么。 　　潘婧小声走进去。 　　再抬头，就见小窗子透进来的一抹光里，一个人坐了起来。亮堂堂一片，白花花一张人脸，潘婧被吓的心猛地一缩。 　　她立马打开灯。 　　屋里霎时亮如白昼。 　　这下看清了, 床上，顾周坐了起来, 眼底似乎还沉着睡意, 只是清醒占的更多一些，他刚刚没敢睡沉, 所以门一开他就听见了。 　　潘婧呼吸恢复正常。 　　“你还没睡？”她说着，换了双拖鞋。 　　“睡了。” 　　顾周闻到空气里的味道。混合着甜味儿，烟味儿, 还有许多其他杂七杂八的味道。都不是他熟悉的。 　　“你去哪儿了？”他问。 　　“上班啊。”潘婧低头的时候, 头发掉下来遮住侧脸, 她将头发别至耳后。 　　顾周看着她。她的表情不像在说谎。 　　“在哪儿上班？”他刨根问底。 　　“夜宵饭店里。”潘婧一边说一边进了洗手间，她早就洗了澡，回来刷个牙就行。 　　“哪个饭店？” 　　潘婧挤着牙膏，有些恼了：“你管好你自己, 好好学习就行，我在哪儿工作用不着你操心。” 　　外面瞬间安静了。 　　空气沉静地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 　　潘婧一句话说的脸发热，她心情有些激动，干脆打开了淋浴器。淋浴器里的水流声盖住了两个人的呼吸声，潘婧还是更习惯热闹。 　　她捧了把凉水浇在脸上。 　　出来的时候，顾周仍是坐着。看他的表情，潘婧就知道他不信。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一直一来都把顾周当小孩子看待，可殊不知，顾周虽看着像八九岁的孩子，实际却已经上了初一，初一的孩子已不好糊弄，他们懂的多，看的也多，再加上顾周之前还是小乞丐，他见过的看过的更多，导致他的心智只可能比同龄孩子更加成熟。 　　潘婧想跟他说些什么，好好想个谎来圆自己说的话。可她真的是极累了，眼皮似有千斤重，放平时，她早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了。 　　她疲累的地坐下，裹上白天晾干了的被子，说：“早点睡吧，明天我们搬家。” 　　她很快就睡着了，只是梦中，似乎还有一双眼睛看了她很久。最后，屋里的灯也灭了。世界归于沉寂。 　　第二天潘婧醒的晚，一睁开眼已经是十点多。顾周已经起了，正坐在床上抱着一本英语书。 　　潘婧挺欣慰。 　　随意煮了两碗面条，潘婧开始收拾东西，把东西分门别类用箱子装好。索性他们在这儿待的时间不长，没花太久功夫就收拾好了。 　　出门的时候，潘婧还特意去跟姜为城打了个招呼。 　　“跟哥哥说再见。”潘婧拍了拍顾周的肩膀。 　　等了半天，也只听到顾周不太情愿地动了动嘴唇，说了句“再见”。 　　提前打了辆车，下楼之后，装被褥之类的箱子放后备箱，其他的都用书包背着，坐在后座。 　　这儿离锦华小区不是太远，三四十分钟的车程，过的很快。潘婧一路都很激动，她虽然提前看了好多照片，三还是很期待即将入住的房子。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 　　房东在门口等着，是个中年女人。一身白色职业套裙，气质柔和。见到他们，她招招手，跟门卫打了个招呼。 　　“你和弟弟一起啊，”女人姓刘，热情大方，“真不容易，在津市混口饭吃很难的。” 　　潘婧一边跟她聊天一边往前走。 　　小区的绿化做的不错，走了一段路之后还有一个小花园，里面种了不少鲜艳的花朵，风一吹就摇摇晃晃。 　　上楼之后，潘婧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不仅与照片别无二致，而且从现实看来还更容易让人觉得惊艳。尤其是房间的色调还有装潢，完全可以看出房东是个审美典雅的人。 　　潘婧毫不吝啬地开口夸奖。 　　房东被夸的脸上快笑出花儿来，直接放宽了权限，说外面的小阳台，可以由他们自己种些小东西。 　　房东走了之后，潘婧把床铺好，又把其他东西分门别类放整齐。走到客厅的时候，发现顾周正盯着黑黑的电视屏幕。 　　潘婧笑笑，果然还是小孩子，喜欢看电视。 　　她打开电视，调了少儿频道。几只羊在那里跑来跑去，狼叫嚣着要抓他们。 　　顾周看了没两分钟，直接换了台。 　　猜错了顾周的喜好，潘婧有些尴尬地站起来：“那你先在家看电视，我出去买点菜。” 　　顾周看过来，作势要从沙发上下来。 　　“别跟着。”天天被粘来粘去，潘婧都觉得自己屁股后面多长了一条尾巴。她迅速拎包出门。 　　出去之后，才真正领会到锦华小区的繁华。与之前的住处不一样，锦华小区外面各种建筑都有，商场，饭馆，宾馆，甚至还有一个像模像样的美术展览馆。街上的行人也多，全都是都市丽人打扮。 　　潘婧心情轻松愉快，连带着步子也轻快不少。 　　走了几分钟之后，她看到路边站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跟顾周差不多年纪，脸上脏的看不出五官，头发蓬着，目光呆滞。没路过一个行人，他都会伸出手里的破碗，说一句：“给点钱吧。” 　　可是没一个路人停下。他们吝啬于一个眼神的施舍，甚至有人烦了，推他一下，小孩子往后踉跄几步。 　　潘婧注意到，他的腿还是瘸的。 　　她忽然就笑不出来。 　　潘婧走到他面前时，他已经站稳，破碗伸出来，一样的句子：“给点钱吧。” 　　潘婧停下脚步。 　　或许是因为潘婧停了下来，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冷漠，小孩愣了一瞬，接着说道：“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上饭了。” 　　“你多大了？”潘婧问。 　　“不知道。”小孩摇摇头。 　　潘婧没再多话，只是打开包，从里面掏出两张红票子递给他：“拿去买点吃的。” 　　小孩子噗通一声跪下来。 　　与此同时，周围不知道从哪儿冲出一群乞丐将潘婧团团围住，哭喊声四起：“求求你了，给点钱吧。” 　　潘婧皱紧眉头，方才那点钱，是她身上带出来的唯一的现金。其余的都是几十块的零钱，她用来买菜的，怕是无法满足这么多人。 　　她拔脚就走。 　　有锲而不舍的竟然跟在后面，潘婧跑的急了，高跟鞋差点踩进一个小洞里拔不出来。 　　这时许多人已经看过来了。面带同情。 　　又费了番大功夫，潘婧终于甩脱他们到了菜市场。她随意买了些，心里想起小乞丐的那张脸来。 　　她总是忍不住想起当初顾周还是乞丐时的模样，也是这样瘦，这样小。 　　善良点吧，能为别人做点什么也没什么不好。她买完东西往回走。 　　路上人多，因为化了妆，她也有不小的回头率。走进一家蛋糕店时，她想着要不要买点给顾周带回去。 　　就听到旁边传来声音。 　　“儿子今天真不错，爸爸待会儿给你买面包吃。”男人长着一圈络腮胡，手臂上肌肉隆起。 　　站在他面前的，潘婧仔细看了几眼，正是刚刚她给了两百块钱的小男孩。 　　此时，他正跟在男人后面，腿不瘸了，头发也短了，他手里捏着一团假发，正是他刚刚的头发！ 　　骗子！ 　　潘婧立马追上去。 　　她钱不多。她千辛苦万辛苦卖肉换来的钱，她自己每顿都不敢多吃，奶茶都不敢喝一杯，其他人天天谈美甲谈发型，她却无时无刻不像只土鸡。 　　她何曾富过！ 　　可她赚来的钱，竟给这些骗子做了嫁衣裳！ 　　是她蠢，她刚刚竟然还想，只要自己心存善良，可又有谁对她心存善良。 　　她奔过去，嘴里高喊着：“骗子，骗子！” 　　小孩回头，认出了她。她确实好认。 　　小孩子撒腿就跑，全无半分感恩的模样。倒是络腮胡停了下来。 　　潘婧走近他，摊开手：“把钱还我。” 　　络腮胡拿着钱在左手心拍了两下，说：“你说这钱是你的？” 　　“是我的？” 　　“有什么证据？”男人满脸恶心的笑。 　　“刚刚他在路边乞讨，我给他的。”潘婧说。 　　“他？他是谁？”男人随手抓了个老头，“你知道她说的谁吗？” 　　“不知道不知道。”老头看了络腮胡一眼，胳膊比他腿还粗两个，一下子都开始打哆嗦，连忙摆手，看都不看潘婧一眼。 　　男人放开老头，笑出声：“看吧，都不知道你在说啥？而且你说的小乞丐长啥样？我儿子除了平时脏些，怎么着也不该像个乞丐啊。” 　　厚颜无耻的模样，潘婧看着简直想给他两板砖，砸他一脸鼻血。 　　但潘婧也知道这钱要不回来了，她想起刚来津市那天晚上。她发自生理地厌恶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和地痞流氓。 　　她往回走。 　　男人叫住她。 　　“妞！”极其恶心的语气。 　　潘婧回头。 　　“想要这两百啊。”络腮胡懒懒开口。 　　潘婧没说话。 　　“跟我睡我就给你，还给你翻个倍，四百怎么样？” 　　潘婧啐他一口：“滚你妈的！” 　　“脾气还够大的嘛。”男人慢悠悠走过来。 　　潘婧一步步往后退。 　　她看着那男人嘴一张，而且离她越来越近，没有犹豫的，她往回跑。 　　她脚步未停，跑过了小区门口的栏杆，一口气又到了自己租的房子的楼下。心脏擂鼓一般，她喘了几口气，上了电梯。 　　顾周正在看电视。潘婧在沙发旁边站定，也陪着看了一会儿。 　　他看的是一部历史纪录片，讲的是中国近代史。大部分都是黑白的镜头，潘婧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 　　顾周抬头看她。 　　因为是一路跑回来的，潘婧的脸很红，额头上冒着汗珠，胸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顾周移开目光。 　　潘婧在沙发上坐下。太热了，她几分焦躁地拿起空调遥控器，摁开开关。几分钟后，冷风充斥了整间屋子，她才觉得舒服了些。 　　“你知不知道有的乞丐是骗子？”她问。 　　顾周看过来：“知道。” 　　他看到潘婧的脸色，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被骗了？” 　　潘婧眼神游移：“没有。” 　　说完又坐了一会儿，她起身：“我先去做饭。” 　　顾周窝在沙发上继续看电视，却没怎么看进去。他竖着耳朵关注着厨房的动静，冰箱门被打开的声音，扫地的声音。他渐渐坐不住，从沙发上下来，走到厨房。 　　“我给你帮忙吧。” 　　潘婧正在剥蒜，听到声音抬头。顾周小小的个子站在那儿，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瞬间竟觉得他像个大人。 　　她微微一笑：“好，那你帮我刮土豆皮。” 　　顾周搬了把小凳子过来。 　　*** 　　日常的生活就这样过去，潘婧在收到第四个十万之后陆新彻底对她没了兴趣，但小半年之后她又遇到了另一个男人。 　　一名中年男人，留着胡子，几分神秘兮兮的文艺气息。 　　陈璐抽烟时跟她说，这男人是个大导演，捧红的明星里，有去走了戛纳红毯的，还有在国内大红特红的影视演员。 　　潘婧就多了几分心思。 　　她没想在会所里待一辈子。说出去不好听，还吃的是青春饭，等老了，基本就没了收入来源。要是碰上不着调的客户，染上些脏病，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所以她卯足了劲往上爬。 　　这里的人都是。 　　想着男人都喜欢清纯小女生，潘婧那段时间天天化淡妆，但男人对她始终平平淡淡，给的钱也中规中矩。 　　潘婧从陈璐那儿稍加打探，最后摸到了男人的姓名——王生复。 　　她搜了几部他导演的电影，发现，他镜头最爱的大多是那些骨相奇美的女人，不惊艳，不抓艳，但足够烟视媚行，大多有着稍长的眼型，不尖的下巴。各有各的韵味，辨识度极高。 　　潘婧仔细审视了一下镜中的自己，惊喜地发现硬件条件居然完美满足。 　　晚上，她换了身打扮出现。果不其然看到王生复看她的表情都变了。 　　惊艳，欣赏。潘婧一瞬间自信心暴涨，但还是故作镇定，坐在了他身旁的沙发上。 　　王生复的视线紧盯着她，从她进来，直到她落座。 　　等她坐下来后，王生复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潘婧回答：“潘婧。” 　　“还从来没见到过你。” 　　他这一开口，潘婧就明白，他对之前的她应该是完全没印象的。但她也只是笑笑，没提。 　　做导演的人大多对美都有一套自己的认识，而且极度自信，还有类似集邮的爱好。所以他们电影中的女主，虽然相似，却又不同，如果此刻真在他面前来个某明星的翻版，他反倒会不屑一顾的。 　　好几杯酒下肚，王生复的话题开始无边无际展开。 　　“美人啊，在神不在皮。” 　　围在他身边的女人多，每个都娇笑连连，他一个个看过去，脸上带着些微醺的醉意。 　　“你，脸都僵了。” 　　话刚说完，一个人的表情已经有些尴尬。 　　“你，整确实是整了，但胜在自然，还有看头。” 　　“还有你，如果你不是这样假装傻白甜，或许路走的能更好。” 　　夸了几个也批了几个，视线最后落在潘婧身上。潘婧眨眨眼，等着他的话。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潘婧的手捏成拳，握了一手的汗。 　　“你嘛，是我理想的下一部戏的女主角。” 　　登时，那群女人看过来，嫉妒的嘲笑的，更多是看那种德不配位之人的嘲讽。 　　中途去了趟卫生间，潘婧出来时对着镜子补了点妆。刚用手把口红抹开，还没来得及抬起身子，额头一凉，一把水洒下来。 　　潘婧抬头。 　　透过从额头上滑下来的水帘，入目皆是模糊的景象。潘婧一手抹掉水，认出来，浇她水的，正是刚刚跟她一个包间被王生复说假装傻白甜的那个。 　　此刻，她确实不再傻白甜，眼底冒着精光的模样几乎让潘婧作呕。 　　“你想怎么？”潘婧站起来，笑容也没了。 　　在会所待的越久，她就越发现善良的无用。来这儿的每一个人，从来都是竞争者，潘婧以前不这样想，但现实告诉了她真相。 　　而现在，这个女人就认为她挡了她的路。 　　下一部戏的理想女主角，多么极致的夸奖。 　　女人牵了牵嘴角，低头：“你以为你能爬上去？” 　　潘婧从旁边扯了几节纸下来，慢悠悠擦头发。水拧干，纸扔进垃圾桶。 　　“我不爬，难道你爬？”潘婧不以为意。 　　娱乐圈也乱，但比起这个会所，潘婧倒更想去试试娱乐圈的乱。人不能一辈子窝在同样的地界，有机会能去更好的地方，何乐而不为？况且不少明星曾经也不是没干过不能说的事情，她想想而已，最多也就付诸实践努力一番，她不想妄自菲薄。 　　“王导瞧不上你。”潘婧笑了一声，拨弄脸侧打湿的头发。 　　“你……！”女人抬起右手，作势要给她一巴掌。 　　但潘婧这人，吃过的苦多，从小就自己养活自己过来的，虽看上去瘦却也力气不小，一把就捏住她手腕，一巴掌甩上去。 　　女人被打的晕头转向，只觉得脑海里直冒星星。 　　潘婧手垂下来。打的太重了，她都觉得手疼。 　　“别拦我路。”她懒懒地说了句，拉开门出去。 　　女人应该是用手泼的她，量不小，有大半在她头发上，另一部分则顺着脸流进了衣服里。正值十二月份，走了几步路她就觉得浑身发寒，腿也直打颤。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她还专门去找了吹风吹头发，回去的时候，王生复还在。 　　他悠悠地看着门口，看见是她时竟笑了一下。 　　又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王生复拉着她去楼上开房，潘婧都没看到之前那个女人回来。 　　王生复年纪已不小，快五十，自然体力方面也已经走了下坡路。他将潘婧压在身下，有些猴急地扯开她的衣服。 　　滑腻的触感，他手抚上去。 　　潘婧就看着他。 　　拍出那样精彩大片的男人，在床上跟别人也没什么不同。她只觉得想笑。 　　进去之后，王生复没坚持十分钟就泄了出来。 　　潘婧没啥感觉，他倒是爽的像升天。潘婧及时展开手臂抱住他。 　　男人嘛，没能展示雄风，到底是会觉得自卑的。 　　王生复在她身上趴了一会儿，良久起来，靠着床头坐着。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又抽出一支来递给潘婧。 　　潘婧笑笑：“我有。” 　　一边说一边拿起扔在旁边的外套，拿出烟盒。 　　王生复爱抽烟的女人，潘婧从他的电影里最常看到抽烟女人的特写。光怪陆离的灯光下，女人着黑裙，红唇，嘴唇开合之间溢出白烟来。 　　她也觉得这场景极美。 　　潘婧叼了一根在唇上，冲他笑：“帮我燃着。” 　　王生复来了兴趣，取出打火机，一声脆响，火苗窜出。两人同时点了烟。 　　潘婧吸了一口，觉得五脏六腑都轻松不少。王生复看着她，片刻后开口：“女人还是配上女人烟才够味儿。” 　　潘婧笑：“要试试吗？” 　　说着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来，递给他。 　　王生复拿过去，放眼底下看。细细长长，还印着暗色花纹，闻着烟味儿不重，还带些甜。 　　他又还回去：“我只抽的惯味儿重的。” 　　潘婧理解地笑笑。 　　王生复话不多，说也多半都是娱乐圈的事，尤其是关于他的故事还有拍摄，一提起来整个人都变了一番模样，看着生龙活虎的，神色里带些少年气。 　　潘婧看着他，想，或许搞艺术的人都这样，爱浪漫，爱诗。但她却是个俗气的人。 　　又聊了许多，潘婧眼皮沉重，睡了过去。 　　重量落在王生复的肩上，王生复看着她，从额头往下，一直到丰盈的嘴唇。 　　他拍了张她的照片发给投资商。而后，没等回答，也睡了。 　　潘婧半夜回家，正碰上顾周出来接水。她喝了点酒，又抽了几支烟，走路都在晃。 　　看到顾周，她站直身子。 　　“还没睡啊？”她笑笑。 　　顾周最近确实是越长越好了，努力喝了三四个月的牛奶，如今身板儿也没之前那么消瘦了，脸蛋也褪了黄，变得白净起来，只是个子长得并不快，但好歹有变化。 　　“刚醒，有点渴。” 　　潘婧点点头，抬脚准备去卫生间。浑身都是味道，得洗洗。 　　“那个，”顾周叫了一声，潘婧应声停下，“我们前段时间考试了。” 　　他声音很小，但潘婧听清楚了。 　　她自诩对他还算关心，但似乎真的，到现在为止，她还从没了解过他的学习情况。 　　考试……这都十二月了，期中考试肯定早过了，应当是第二次月考。 　　潘婧看着他，几分愧疚地开口：“卷子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 　　“那我先去洗一下，你回房间等我。” 　　顾周点点头。 　　潘婧去卫生间洗了澡洗了头，出来的时候因为时间紧，只用发帽把头发包住。 　　顾周的房间她很少进。初中的孩子大多都有了自己的隐私，要是不小心翻了什么，怕也是招人烦。屋子是顾周自己布置的，只在床头的墙上贴了些风景画，给有些单调的装修增添了几抹色彩。 　　此时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两张卷子，还有一张年级排名成绩表。 　　潘婧搬了把凳子坐下，将卷子摊开。 　　说实话她在这方面真不擅长，不管是做家长还是看卷子，她自己当初就是个学渣，各科老师都不搭理的那种。 　　但卷子上几个大大的勾还是看的人心情愉快。 　　她看了一眼最后一面的作文。语言简练老道，不是当初她追求的好词佳句叠叠用。但如今看来，其实还是这种简练的文字显得更有档次一些。 　　年级排名第十五，潘婧扫了一眼各科成绩，很明显是英语拖了后腿。其余都是一百一十分左右，只英语在一片117、115之中，九十多分的成绩有些太过扎眼。 　　“英语怎么回事？” 　　顾周正看着她发呆，被她这句话扯了回来。 　　“基础不好。”说到这个他话多了一些，“班上的同学小学就学英语了，平时就经常讲英语，我不行。” 　　潘婧想起来，津市的孩子，大多是从小就开始学英语的。 　　“没事，”潘婧握住他手腕，“别说自己不行，你没基础，不也能考九十几分吗，又不比他们差。” 　　顾周多了几分信心。 　　又说了几句，潘婧接着看成绩单。 　　顾周的目光则再次落到了她的脸上。他着实更习惯她不施脂粉的样子，即使不白不夺目，但自然且亲切。头发全盘在干发帽里，只余几缕稍短的头发落下来，在脸颊两侧。 　　她收养了他，给他吃给他穿，还让他上学。真是他这辈子的恩人。 　　他总这样对自己讲。 　　一边看，潘婧一边犯困。到最后实在受不住了，也还是撑着跟他说了几句体己话。随后回到房间里，将自己卷成粽子状睡下。 　　王生复这边，第二天早上，收到了投资方的回复—— 　　“这女的长得不错。” 　　直男拍照角度下，依然美的有韵味。 　　王生复将枕头垫高，闻到身旁残留的女人的味道，敲字回复：“我打算当我下一部戏女主角。” 　　那边回复的挺快：“素人？” 　　“算是吧。” 　　“那不行。”拒绝的也挺快，“我这边公司有个艺人，演技不错，长得应该你也满意。” 　　王生复点开图片。长得确实不错，只是没他想要的那股劲儿。要是没遇上潘婧，或许他还能将就着用了。 　　他回：“不行。” 　　投资商也有气：“只能用这个艺人。” 　　王生复没再回。 　　拍戏这东西也跟小年轻谈恋爱一样，将就不得。他点了支烟。潘婧身上有他找的那股味道，而这股味道，最能激发创作灵感。 　　潘婧一觉睡到下午，起床的时候，顾周已经上学去了。厨房里放着两个煎好了的荷包蛋，还有一锅粥。 　　潘婧挠了挠头，将东西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睡的太久了，脑子还有些不清醒。 　　洗漱完又吃了顿早餐，潘婧推开窗户，看到外面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阳光穿过云雾，落在她肩上。她舒服地闭上眼。 　　她穿了件羽绒服，裹上围巾，化了个淡妆出门。走到门卫处的时候，看到有人正提着行李往里走。 　　她看了一眼。 　　那人也是一身黑，还戴了帽子和口罩，拖箱子的时候似乎注意到有人看他，回头看了一眼。 　　“潘婧！”那人叫了一声。 　　潘婧认出声音来：“姜为城！” 　　姜为城迅速提着箱子过来，摘掉口罩。 　　“你也搬到这儿来了啊。”潘婧帮他拎了个袋子，很轻，只是一些小东西，“怎么没提前跟我联系一下。” 　　“怎么联系啊，”姜为城苦着一张脸，“你走之后我才发现，我根本没加你微信。” 　　潘婧经他提醒也才想起来，一拍脑门：“确实！” 　　这段日子她也确实没想起他，忙着忙着，就忘了以前还有个不错的邻居。也忘了两个人之前还说要经常联系。 　　姜为城和她都住在七单元，只不过比她住的高两层楼。 　　潘婧陪着他上楼，帮他把东西分门别类放好。之后又陪他去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 　　“不是我说，锦华小区的房租也忒贵了，”姜为城一边选洗发水，一边说，“五六千，还要交押金，我差点没hold住。” 　　“确实啊，”潘婧也笑，“简直大出血。” 　　潘婧逛了一会儿水果区，她和顾周都喜欢吃水果，平时在这上面花销蛮多。她选了两串红提，还有几斤猕猴桃。 　　回去之后，两个人在楼梯口道别，潘婧回房间，将买的红提洗干净装盘。 　　已经五点半了，没一会儿顾周应该就能到。她吃了几颗提子，味甜，口齿留香。 　　时间过得很快，潘婧吃了小半串提子，六点的时候，她听到门钥匙插进锁里，门开了。她看到顾周背着与身材极不相符的黑色大书包，走进来。 　　她一点都不讨厌等待，事实上她很爱这个等待的过程，尤其是每天的这个时候。顾周让她觉得，在这个举目无亲的津市，她还有别的可以期待和挂念。 　　“给你买了提子，尝尝。”潘婧把盘子推过去。 　　顾周坐下，扯了几颗放嘴里。 　　“好吃吗？” 　　“好吃。” 　　潘婧没指望他还能多说别的话，笑了笑，起身去做饭。两个人已经有了默契，顾周做早餐，她做晚餐，当然，顾周会过来帮着打下手。 　　吃完晚饭，顾周回房间写作业。潘婧抱着胳膊，准备去外面走走消食。刚出门，她转了念头，往楼上去。 　　指节弯曲，她扣了三声门。 　　姜为城拉开门之后，她往里面走了几步。桌上摆着的是外卖盒子，剩的不少，应该刚刚正在吃饭。 　　潘婧抬头：“叫的外卖？” 　　“不太会做饭。”姜为城不好意思挠挠头。 　　潘婧在桌上坐下。仔细看他吃的那份外卖，有肉丝，还有青椒，豆皮也有，反正杂七杂八的混在一起。 　　“好吃吗？” 　　“能吃就行，”姜为城坐下继续吃，“我这个人不挑。” 　　潘婧自己给自己到了杯水喝着，她想了一会儿，开口：“这样吧，我们做笔生意。” 　　姜为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我给你提供晚餐，你给我伙食费。”潘婧说，“我也不坑你，按外卖价格来——你这份儿多少钱。” 　　“二十五。” 　　“这样吧，我给你亲情价，便宜一点儿，每天二十。怎么样？” 　　“三十吧，”姜为城靠在椅背上，“怎么着你的有营养还卫生。” 　　“也成。” 　　“很缺钱？”沉默一会儿之后，姜为城开口。 　　“毕竟我带个弟弟，”潘婧说的挺无所谓的，“想着能多赚点儿是点儿，还能给他买点有营养的补身体。” 　　“自己也补补。”姜为城看着她，“瞧你自己瘦的。” 　　“瘦好看。” 　　姜为城看过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潘婧跟他身边的女生不一样。工科男，身边的女生不爱打扮的居多，爱打扮的打扮起来也确实漂亮，可都不是她这样。 　　就像现在，她很随意地说着话，眼睛看着他，就带着些媚态。但因为浓眉，或者是因为动作和神情，又不是那种让人觉得轻浮又讨厌的媚态—— 　　只是对男人来说，相当致命。没几个男人抵抗得了。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她风月场上学来的本事。 　　潘婧撑着脑袋看他。其实在会所里待久了，看男人就变成了一种习惯。习惯性地去剖析他，试探他喜欢什么，爱什么风格，喜欢什么样的聊天方式。自然，在性方面也就看的更开。 　　看的不开只会过的更不开心。 　　姜为城是个不错的男人，性格不错，长相不错，身材不错。潘婧想跟他交朋友，但每天相处时，又忍不住去想些别的。 　　职业病。没救的。 　　姜为城被她看的脸发红。他不是什么情场老手，谈过几次恋爱，都是和平分手。 　　“看我干嘛？”他开了口。 　　“觉得你挺帅的。”潘婧说，脸上是没心没肺的笑。 　　姜为城往嘴里扒了几口饭。 　　“你多大了？”收拾餐盒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潘婧笑笑：“二十。” 　　十二月二十七满，但也差不了几天了。 　　姜为城有些惊讶。她看起来绝不止这么小，但他也不是说她长得成熟。只是一言一行都摆脱了小女孩儿的青涩，给人一种熟女的味道。 　　第二天潘婧做完饭，提前给他发了个微信消息。姜为城下来，门是顾周给他开的。 　　顾周一看到他就认出来了，什么招呼都没打，转身去了厨房。 　　因为是三个人，潘婧比平时多炒了一道荤菜，饭也煮的多了些。 　　吃饭之前，顾周特意搬了把椅子坐在两人中间。可就算是这样，也没挡住两个人的眼神交流。 　　吃完饭，潘婧送姜为城出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是暖黄色的，照在人的脸上，模糊暧昧。 　　潘婧心里小心思翻涌，话到嘴边直接溜了出来。 　　“我发现我挺喜欢你的。” 　　姜为城本来还算镇定，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心尖颤了一下。 　　在外面站了太久，潘婧指尖发凉。她往前走了几步，手伸进姜为城羽绒服的兜里。里面一圈绒，暖和的很。 　　姜为城抬手握住。 　　“你别这样……” 　　潘婧眨眨眼：“我怎么了？” 　　姜为城说不上来，喉咙发堵。但握住潘婧的那只手的温度却越来越热。 　　潘婧又说：“我冷，你给我暖暖？” 　　姜为城被这句话激的心神荡漾，他往前一步，将潘婧逼到墙脚。下一秒，他低头，吻住潘婧微张着的红艳艳的嘴唇。 　　入口果然味道极好，又软又绵。姜为城将她拉的离自己更近了些，他羽绒服敞着，将她整个人包进来。 　　潘婧抬手揽住他的脖子。 　　门忽然从身后打开。 　　“你们在干什么？”顾周凉凉地问了一句。 第十九章 　　风一下子灌进来, 把顾周额前的短发吹了几缕起来。 　　潘婧的手还搭在姜为城脖子上，唇上的口红因为亲吻而花了一些，但更显得闲散娇媚。 　　顾周的视线移到姜为城身上。 　　心里发堵。这不仅因为眼前的景象印证了他一开始对姜为城的猜想，更因为潘婧放任了这件事的发展。 　　这份情绪让他有些茫然，但他不能控制。 　　潘婧低头看着他，手从姜为城脖子上滑下来，脸上带着笑，说：“快进去。” 　　顾周低下头，又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趿拉着拖鞋回了卧室。 　　“你弟还挺依赖你。”姜为城调侃起来, “小孩子都这样。” 　　潘婧笑着回了两句，全然没在意。 　　但顾周心里发堵的状态一直持续着, 撑着做完了作业, 他去卫生间洗漱。挤完牙膏，又对着镜子好一顿发呆。这种状态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上学, 也没有丝毫改善。 　　同桌叫王勇，是个男生，班上有名的调皮捣蛋专业户, 顾周平时闲的时候, 也会跟他对骂两句醒醒神。 　　王勇在旁边背了一会儿书, 又跑着调唱了两首歌，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平时背书精神抖擞的小白脸今天竟变了副模样，嘴巴张着, 声音也跟蚊子似的。他一下子起了逗弄之心。 　　“喂，失恋了啊你。”他将书立起来，挡住自己一说话就忍不住变得猥琐的表情。 　　顾周没理他，仍旧一副放空了的状态。 　　“喂！”王勇脚抬起来，一脚踩在他刷的干干净净的运动鞋上。 　　瞬间就多了一个灰黑色的脚印。王勇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倒“嘿嘿嘿”地笑个不停。 　　顾周看过来。 　　王勇正准备继续笑他两声，就见顾周将手里拿着的书放下，下一秒，自己屁股下面的凳子歪了歪，栽了下去。 　　王勇生生摔了个狗吃屎，胳膊肘在地上撞的生疼。 　　“滚！”顾周声音不大，但在突然间安静的教室里还是显得格外突出。 　　两人被老师轰出去早读。 　　津市风大，再加上天气阴冷，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冻的抖个不停。顾周鼻子脸冻的红成一片，手也冻的跟个萝卜头一样，但发泄一通之后心情有所缓和，便开始认认真真背古诗。 　　“操！”王勇觉得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王勇开始觉得无聊了。他靠过来，胳膊肘轻轻顶了顶。 　　他发现顾周心情不好，所以决定不再触他霉头。这小白脸儿看着又瘦又小，跟他妈女人一样，但下手还挺狠的，连老师的面儿都不给。他又想起来最近这段时间女生老喜欢往他们这一桌看，一开始他还觉得自己帅爆了，吸引了全班女生的注意，没想到后来听她们讲悄悄话——竟然是说顾周长得真他妈好看？！ 　　啧啧，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的，长得跟女人一样，半点男人的阳刚之气都没，有啥好看的？！ 　　但刚刚他被他一脚弄得摔了个狗吃屎，忽然觉得，他也确实还挺帅。 　　只是太矮了，有啥看头？他比他整整高了一个半头。 　　顾周终于赏了个眼神给他。 　　“你今儿咋了啊？”王勇贱兮兮地开口，“脾气这么大。” 　　“没什么。” 　　“肯定是失恋了。”王勇说，“前几天王雨涵天天过来问你数学题，这几天找张四眼去了，你肯定不爽。” 　　说完他不等顾周回答，瞅了一眼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的语文老师，说：“不过也没事啊，王雨涵虽然长得可以，但脾气太差了，天天打人，我觉得那个陈玲玲好些，又白净还喜欢脸红。” 　　顾周笑了一声：“我谁都不喜欢。” 　　“啧，你他妈还挺挑！”说完，又偷偷摸摸凑过来，“那你说，你喜欢哪个？” 　　顾周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说个毛线，还对我动手。”王勇刚说完就看到语文老师从教室里出来，连忙往旁边移了两步，故作认真地背诗。 　　“知道错了吗？”老师低头看一眼，问道。 　　“知道了！”王勇声音响亮，跟宣誓似的。 　　顾周只是嘴皮子动了动，眼睛还盯着书本。 　　“进去吧。”语文老师说完，又补了一句，“顾周先进去。” 　　王勇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皮。 　　果然老师也喜欢小白脸儿！ 　　另一边，潘婧吃完早饭，开始整理屋子。脏衣服全扔进洗衣机里，内衣内裤自己手洗，才刚搓了两把，就听见有人敲门。 　　潘婧拿毛巾擦干净手上的水，打开门。 　　姜为城手里提着两只袋子，一边是水果，一边是牛肉煮肉番茄之类的东西。 　　潘婧笑出来：“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因为以后要在这儿吃晚饭啊。” 　　“所以自己连食材都带上。”潘婧接过塑料袋，肉类冰在冰箱里。给他倒了杯水之后，继续去卫生间洗衣服。 　　姜为城跟过来。 　　盆里面，红的蓝的，蕾丝款式的，看的他脸一红，立马转头看墙壁。 　　但还是嘴硬：“洗啥啊？” 　　潘婧笑着抬头：“你不是看到了吗？” 　　说完将洗好的拧出来，又换了一盆水。 　　卧室外面有小阳台，潘婧用衣架晾好，回头的时候看到姜为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进来。 　　风起，小内裤小内衣晃荡着，看的姜为城裤裆一紧。 　　幸好裤子不紧，显不出来，他脸色有些不自然：“你不羞啊？” 　　潘婧大大方方地：“哪个女人不穿，有啥可羞的。” 　　也是，姜为城揉揉鼻子。 　　潘婧看着他，突然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你是不是害羞了？” 　　姜为城站的笔直：“谁害羞了？” 　　“那你脸红啥？” 　　出了卧室，姜为城在沙发上坐下。潘婧坐在一旁。 　　“我没脸红。”他看着潘婧一直看着自己，又嘴硬一番。 　　“是吗？”潘婧靠过来，嘴唇落在他的嘴唇上。 　　只愣了一秒，或者说一秒不到，姜为城下意识伸出手揽紧潘婧的腰，加深了这个吻。潘婧的腰又细又软，她外面穿着一件黑色紧身毛衣，长款的，显出细腰来。 　　不知怎么地，他手开始不受自己控制，往下撩开她的衣摆，往里，探到一片细腻的肌肤。 　　他呼吸都快断了。 　　潘婧忽然侧坐上来，瞬间，鼻尖充斥的全是她身上的味道。 　　姜为城腿间的物件儿顶着她，潘婧低头瞟了一眼，然后，手盖上去。 　　姜为城觉得自己都要升天了。 　　对于一个大半年没碰过女人的工科男，她这样，简直是分分钟要了他的命。 　　“那个……”他喉结滚动着，忽然想起什么来，“你弟呢？” 　　潘婧笑笑：“上学去了。” 　　姜为城呼出一口气。 　　要是这个样子被顾周看见，他觉得，恐怕那个小孩扑过来杀了他的心都有。 　　潘婧看着他，突然凑过来，一口咬在他脖子上。下面是跳动着的脉搏，带着热气。 　　姜为城翻身将她压住。 　　“不老实。”他说。 　　潘婧看着他。 　　姜为城看不得她眼波盈盈的模样，抬手遮住。 　　“我们是什么关系？”他问出来。 　　从昨天晚上他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她不拒绝他的吻，并且他知道，她在若有似无地挑逗他，吸引他。对此，他不仅不反感，而且享受这个过程。 　　辗转反侧的时候，他又想起来，她从没跟他说过什么谈恋爱的话题，她似乎对这方面反应冷淡，不需要有什么身份上的转变。 　　简言之，她不想承担责任。 　　但他不是个只想要露水情缘的人。 　　潘婧脚勾起来，上上下下，将他的毛衣卷起来，露出后背的一片皮肤。她动作不紧不慢，极有耐心。反倒姜为城被她撩的动弹不得，心火难耐。 　　没听到动静，她又将他盖在她眼睛上的手拿下来，嘴唇印在上面。 　　手心是软软的触感，还带着温热。 　　姜为城将她的脸掰正，说：“我们是以什么身份这样？” 　　潘婧看着他，不说话。 　　“你玩我？”他脸上还带着笑。 　　潘婧笑出来：“你说什么。” 　　“我为什么要玩你？” 　　人生在世，随了自己的心意最要紧。说什么玩不玩，多难听。 　　“你别玩我。”姜为城说着，嘴唇落在她的锁骨上。 　　姜为城体力不错。潘婧这几天跟王生复待在一起，对性都快没了体验。 　　还是年轻的肉体好。她靠在他的肩头上，摸了摸上面的肌肤，竟然还挺滑。 　　“我睡一会儿。”不一会儿她就觉得困了，“四点的时候叫我。” 　　姜为城点点头。 　　一觉睡的还挺安稳，醒了之后洗个澡开始做饭。 　　顾周推门进来时，听到厨房里一片欢乐之声。走到门口，他看到潘婧在炒菜，姜为城则站在她身后，双手环着她的腰，因为没看到他，两人聊的开心时姜为城还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顾周回头，故意把脚步声弄得更大了些。 　　潘婧果然听到，头从厨房里探出来，说：“回来了啊，饭一会儿就好。” 　　顾周“嗯”了一声，在餐桌前坐下。他尽量平静下来，好让自己不觉得那些欢闹的声音刺耳。 　　他喝了一杯冰水，凉意从舌尖直到胃里。 　　没事啊。他想着。肯定是不习惯了，收养了自己的女人，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女人，竟然有一天也能跟别人玩的这样好，变得这样开心。 　　他收敛心神，在姜为城端着菜出来的时候，尽力冲他笑了笑。 　　潘婧晚上到会所之后，换了条米黄色的裙子。现在比以前富足了，她也开始精打细算地买衣服，有给自己的，也有给顾周的，总不能穿的太寒碜，不至于见不得人。但在会所里穿的，大多还是陈璐给她的。 　　陈璐很少有这样风格的衣服，潘婧有些惊奇，换了之后还照了好一会儿镜子。浅一字领，风格不至于少女，均衡在成熟知性这一块儿。 　　王生复早到包厢了，有几个女生在前面跳舞，扭动的很像麻花。 　　潘婧不懂舞，欣赏水平也不高。 　　晚上的时候，躺在床上，王生复看着她的表情有些许捉摸不透。但他不主动说，潘婧也不主动问。 　　直到大约一个星期后，王生复从包里翻出一沓纸。 　　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潘婧只瞄了一眼，就觉得头疼。 　　“给你的惊喜。”王生复将东西放在被子上。 　　封面是几个黑体大字——《境剧本》 　　潘婧将剧本拿起来。 　　“本来想让你当女主角的，但投资商不让，我退了几步，让编剧把剧本人设改了一下，女主的部分戏份让给你。” 　　潘婧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因为太激动，她甚至翻了好几次都没能翻动一页。 　　“可我这样的，”潘婧开口，“我这个身份……” 　　“没事，”王生复点了一根烟，“我从不在意演员的出身如何。” 　　“可我也没演技……” 　　“好演员需要好导演的发掘。”王生复显然相当自信。 　　潘婧终于打开剧本，强忍着学渣看书时的不适应，她了解到这个故事发生边疆，这是取名为《境》的原因。 　　境域，疆土。 　　“开机还早，大概在明年的四月份，你回去把剧本熟读个两三遍，别的先不用管。过段时间我通知你，跟投资商还有编剧监制一起吃顿饭。” 　　拍摄一部电影的准备工作相当繁杂，他这几天就已经开始忙的不知白天黑夜了。 　　“好。”潘婧总觉得发虚。 　　才不配位，也是种折磨。 　　但人往高处走，她不会放走到手的机会。 　　进小区之后，她点了支烟。 　　心态不稳，她拿烟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没人能懂她的心情，到津市半年，她什么苦都吃过，捡过垃圾，吃过馊了的馒头，卖笑卖肉，才从之前那个破房子搬了出来。 　　终于啊，生活终于有个盼头了。 　　她走着走着，忽然蹲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了一通。 　　回去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翻开微信。 　　上面是姜为城几个小时之前发给她的消息，她没回，还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想你了】他说。 　　【真不敢相信你才十九，太会撩了吧。】 　　【我现在还在回想，要是你躺在我旁边我就好好把你蹂躏一顿】 　　潘婧笑笑，将手机锁屏。 　　抬手准备关灯的时候，门响了两声。 　　顾周探出张小脸来。 　　“怎么了？” 　　“那个，”顾周站出来，“下周一学校开家长会。” 　　“行啊，”潘婧笑笑，“几点。” 　　“下午一点。” 　　“没问题。”潘婧心情好，看着顾周也觉得他秀气又可爱。 　　不过这个形容也只好在心里想想，顾周总觉得自己太小，想快点长大。她要是这么一说，他铁定又得皱着个眉。 　　“你过来。”她招招手。 　　顾周走进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家居服，头发很乱，跟放了个鸡窝在头上一样。 　　“怎么了？”顾周看她目不转睛盯着他，一时间别别扭扭的。 　　“看你长高没？”潘婧揉揉他的头，给他把头发理顺，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倒是越长越壮实了。 　　身高的话，目测快突破一米五五了。 　　顾周看着她脸上的笑，也感受到她今天似乎格外的开心。 　　“跟你讲，”潘婧眼睛亮晶晶的，“我们的生活要变得更好了。” 第二十章 　　再醒来时, 时间还早，才九点。不经意看了一眼日期，十二月二十七号。 　　潘婧慢悠悠换了衣服，又化了个精致的妆，涂了个大红唇，然后穿上羽绒服出门。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外面白色雪花飞扬，她懒得再回去拿伞，干脆走进去，一瞬间额间冰凉。 　　有些耐不住这样的严寒, 她把帽子戴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雪应该是从凌晨就开始下了, 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 潘婧专挑没人走过的地方走，好听到踩下去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到蛋糕店定了个水果蛋糕, 她和顾周都喜欢水果，所以特地要求做个水果铺的多的，定好时间, 她又去附近的商场, 给自己买了条红围巾还有一双毛靴, 给顾周买了件羽绒服还有灰色围巾。 　　等到了取蛋糕的时间，她路过一家奶茶店，一时兴起买了一杯燕麦热牛奶。冰凉的手指握住杯子，一瞬间暖意席卷全身。 　　拎着蛋糕, 潘婧回到家里。她专门买了彩色的丝带，将给顾周买的衣服和围巾仔细包装起来，系成蝴蝶结的样子。 　　等快到五点，她又去厨房做了几个小菜，差不多的时候，她给姜为城发了个消息——【下来吃饭吧】 　　门没关，姜为城直接推门进来。屋子里开着空调，他从外面进来带着一身风雪，一进来就赖在空调出风口不动。抬眼时，看到桌上摆着的还没拆盒的蛋糕还有系着蝴蝶结的盒子。 　　“你过生日啊？”他问了一句。 　　“对啊，”潘婧将炒好的肉丝装盘，回头时脸上带着笑，“我和顾周一起过。” 　　“你跟他一天啊。” 　　“嗯。”潘婧想了想，懒得解释，干脆应下。 　　“那可真巧了，”姜为城挠挠头，“你不提早跟我说，我都没准备礼物。” 　　“要礼物干嘛，我自己给自己买了。” 　　“不行。”潘婧听他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客厅里安静下来。 　　她往外看，姜为城已经出去了。 　　十几分钟后，门“砰”地一声关上，潘婧坐在餐桌前，抬头看，见他衣服上的雪原本都还没化，这下进屋来一遇着暖气，雪就化成水顺着羽绒服往下淌。 　　“给你买了个礼物。”姜为城笑着坐下来，“没细挑，你可不许不喜欢。” 　　“肯定喜欢。”潘婧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不用太感动。”姜为城被她看的脸有些红，立马低头装作整理衣服。 　　潘婧笑一声，盯着门。 　　不一会儿，门锁就开了。 　　顾周和往常一样，背着大书包进来。只不过他带的有伞，不至于跟姜为城一样被雪淋的狼狈。 　　看到桌上的蛋糕，他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快来，”潘婧说着，将旁边的凳子拉出来，“今天我们有两个寿星啊。” 　　姜为城拍拍手，一脸高兴样。 　　顾周坐在凳子上，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天已经黑了下来，潘婧将蜡烛插上，吩咐姜为城点燃拉住，灯熄灭，屋子里只看得到这一抹来自蜡烛的光亮。 　　“祝你生日快乐……”姜为城唱歌有点跑调，但唱的极认真，潘婧也高兴，就跟着他一起唱。 　　顾周不怎么会，跟着混了几句悄悄睁开眼看她。 　　蜡烛柔和的光晕洒在潘婧脸上，他看到她肌肤泛出的细腻光泽，乌黑弯弯的眉毛，挺直的鼻子，还有红红的嘴唇。 　　只看到这儿，他不敢再看，立马闭上眼。 　　生日歌唱完，他随着她一起，将蜡烛吹灭。 　　“来，”潘婧将一旁的盒子递过来，“给你的生日礼物。” 　　顾周接过。 　　“不拆了看看？”潘婧冲他笑。 　　“不了，”顾周抿唇，“我待会儿回屋里拆。” 　　姜为城也笑：“他这是不好意思了，腼腆的男孩子啊。” 　　说完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只盒子，打开，抖出一条手链来。银色的链子上，碎钻在灯光里熠熠生辉，上面还挂了几朵小小的暗红色的花朵，中间印着淡黄色的花蕊。 　　“这是给你的礼物。”姜为城握住潘婧的左手，将手链戴上去。潘婧的手腕本就纤细，戴着更显得柔若无骨。 　　潘婧抬起手来，仔细看了一眼，然后晃晃左手：“好看。” 　　顾周的眼睛也盯着她手腕上的那条手链，没说话。 　　“那是，我审美水平那么高。”他臭屁了一句，又拿出一只盒子，“还有给顾周的钢笔，可要努力学习啊。” 　　顾周伸手接住，打开。 　　黑色的钢笔拿在手里沉甸甸极有分量，应该不是普通款式，他说了句谢谢，然后低头将钢笔放进兜里。 　　姜为城走后，潘婧换了件衣服，准备去上班。经过顾周房间时，看到禁闭的房门，她忽然来了兴致。 　　她走到门口，敲门。 　　门很快打开。 　　她环视了一圈，看到摆着好几本书的书桌上，放着她刚刚送给他的衣服和围巾。 　　“试过没？合不合适？”她坐下，有些无聊的翻他的书本。 　　“合适。”顾周说完看着她，目光落到她微微宽松的毛衣裙上，还有她手腕上亮闪闪的链条。 　　他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嘴。 　　“围巾喜不喜欢，”潘婧摸摸他的头，感觉跟摸小兽似的，“我猜你应该不喜欢粉色。” 　　“喜欢。” 　　潘婧笑了下，觉得很难再让顾周多说一句话，索性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我先去上班了。”边说边走到门口，还没拉开门，就听到顾周在身后叫了她一声。 　　“姐。” 　　他还没到变声期，声音还没变成男人的低沉，所以这样叫她时，潘婧总觉得心头发颤，发软。从跟着她那天起，他就话少，不添麻烦，听话又乖巧。所以她也尽力给他最好的生活，不让他再跟以前一样为是否能活下去而担忧。 　　她回头。 　　“我其实也给你买了礼物。”他耳朵根都红了，烧霞一般。 　　“那刚刚怎么不给我？”潘婧弯下腰，故意这样说。 　　“他给你的太好了，”顾周往后退了两步，“我比不上。” 　　“你给我的都是最好的，”潘婧笑出来，她忍不住又摸摸他的头，催促他，“快，拿出来我看看。” 　　顾周从床上拿起那个黑色书包，翻了两下，找出一个塑料袋。袋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包装精致的耳线。 　　墨绿色的花精致又复古，往下垂着三两条银色的耳线。 　　“我觉得挺好看，”顾周的脸越发红，“很配你。” 　　潘婧将耳线握在手中，凭材质，她就知道这对耳线不便宜，至少不是顾周这种初中生能承担的。她平时给他的钱不少，但也不想让他年纪轻轻就挥霍，所以都是仔细盘算后给他的。既能吃饱，又能买些自己喜欢的小东西。 　　“好看。”但她还是很喜欢，甚至在桌子上找出一只小镜子，换下之前戴的耳环。 　　顾周看着她。 　　潘婧长着一张精致的鹅蛋脸，下颌线清晰又明朗。眼细长，因为年轻，再加上每天兢兢业业的护肤，她的皮肤除了不算特别白，但细腻犹如剥壳的鸡蛋。嘴唇泛着亮晶晶的光泽，而脸侧垂着的耳线，更显得她优雅又温柔。 　　“但以后别破费了，”潘婧想了下措辞，“你自己以后多买点吃的，我这些都可以自己买。” 　　顾周点点头。 　　“我去上班了。”潘婧说完关上门。 　　进电梯之后，借着墙上嵌着的玻璃，她变换着姿势看了好几眼。 　　看了一会儿，她忍不住笑出来，没想到顾周平时闷闷的，还挺会选东西的。 第二十一章 　　到开家长会那天, 潘婧特意化了个淡妆，换上成熟一点的大衣，早早坐公交到了学校。 　　应该是全校每个年级都要开家长会，门口围着不少家长。有的是开车过来的，外面冷，寒风刺骨，他们便等在车里，但目光无一不是落在校门口的铁栅门上。 　　手冻的不行，潘婧搓了搓手，哈了两口气, 将手又揣回兜里。她之前住在海宁，偏南的一个小城市, 冬天不怎么冷, 很少落雪。她习惯了那样的天气，所以在津市的第一个冬天, 觉得分外难熬。 　　等了大约十分钟，铁栅门打开，示意家长们可以进去了。一群原本还在一边唠家常的家长立马一窝蜂围上去, 潘婧看着, 干脆往后退了两步让他们上前, 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 　　她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走着走着，她突然犯了烟瘾。但身在学校，她舔了舔唇，暂且忍住。 　　勤菱中学教学楼多, 什么学政楼，善思楼，潘婧上次来过，直接进了学思楼。 　　到七（1）班门口，前面又站着一群家长，她远远地站在后面。 　　后门掩着一条缝，她往里看，看到一群学生背对她坐着，有的抓耳挠腮，有的已经耐不住寂寞了，扒着窗户悄悄往外看。 　　她禁不住想起之前自己读书的时候，每次不想看书的时候，她就喜欢往窗外看，即使外面没什么看头，也比那闷死人的教室强。 　　老师嘱咐了两句，拍手解散。学生立马冲出来，找自己的家长。 　　潘婧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前头的顾周。 　　她招招手。 　　顾周带着她进去，给她指自己做的位置。第二排，中间。潘婧笑了笑，算是风水宝地。 　　“老师叫我们学生都出去，家长留在这儿。”顾周说。 　　潘婧“嗯”了一声，翻了翻他的桌子。里面全是书，叠放的还挺整齐。潘婧看了一眼他同桌的，里面书乱堆着，还有辣条方便面这些的包装袋漏了出来。 　　没来由的，潘婧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感。 　　算是懂了为什么那么多家长总喜欢比孩子，从学习到性格再到长相，要是赢了，就觉得爽快。 　　“里面东西能翻吗？”潘婧作势拿出一个本子来，“有没有什么不能看的隐私？” 　　顾周脸色不变：“没有。” 　　潘婧无聊地看他一眼。 　　顾周说完，看到班主任从外面走了进来，连忙又说：“那我先出去了。” 　　潘婧挥挥手：“去吧去吧。” 　　她到底还是没翻他的东西，将他的本子塞回去，转头看到身旁的座位也坐了一个人。 　　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脸和善，但说话唠唠叨叨，一件小事被她拿着翻来覆去地重复不停。一旁的孩子早已皱起了一张苦瓜脸，手揣在兜里，脚往右前方迈了一步，似是等不及下一秒就要冲出去。 　　孩子个头挺高，长着一张略方的脸，浓眉大眼的，看着挺和善。看到潘婧看他，他也看过来。 　　两人视线相对，他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好了，先出去吧。”又过了一会儿，女人终于松口。男孩如临大赦，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教室。 　　女人看过来。 　　看到潘婧，她皱了皱眉。 　　“那个……”她想了想，到底是没忍住开口，“你是他的妈妈？” 　　这个他，自然是指顾周。 　　潘婧笑着解释：“我是他姐姐。” 　　女人松一口气：“我是说，看着太年轻了。” 　　潘婧低头笑笑。 　　“那你们爸妈呢？”女人是个热心肠，又开了个话题。 　　“嗯……”潘婧想了想，说，“去世了。” 　　女人一脸的不可思议。 　　“那真是苦了你们了，你们年纪还这么小，真是……那你弟弟从哪儿来的钱上学的啊？” 　　“我赚的。” 　　“唉。”女人叹了口气，“真是个好孩子。” 　　“人还是要多读书，才有出路。”潘婧也说了两句，“我弟读书是块好苗子，不能耽搁他。” 　　“确实，教育不能少。”女人说着开始翻儿子的桌肚，练习本日记本什么的都拿出来，一页一页地翻，一边翻一边感叹，“怎么这么没收拾。” 　　说完看向顾周的桌子，一脸羡慕：“你弟弟还真是爱收拾。” 　　说着，班主任拿了一叠成绩单，发给第一排的家长让他们往后传。 　　女人放下日记本，接过成绩单开始看。她皱着眉头，从第一排往下，找了好一半天才找到王勇的名字。 　　语文93，还将就，数学76，糟透了，英语101，凑合，再往后，都是烂透了的分数。 　　她看完，凑过来问潘婧：“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啊？” 　　潘婧也在看成绩单，随口答了一句：“顾周。” 　　“您呢？”她又问了一句。 　　“王勇。” 　　王勇妈妈拿起成绩单，开始找顾周的名字。没想到视线刚落到成绩单上就找到了。哟嚯，第二名，而且和第一名还只差两分。语文110，数学119，英语108。其他的副科都往满分靠拢了。 　　“你弟弟成绩是真好啊，门门分数都高。”她羡慕地说，“不像我家王勇，一天只知道调皮捣蛋，都不知道多考几分儿给我们争口气。” 　　班主任开始在讲台上讲这次考试的重难点，以及初一学年的重要性。 　　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潘婧以前就听过，如今再听一遍竟觉得新鲜。所以她听得认真。 　　王勇妈妈也认真听了一会儿，但没大听懂，脑袋里一团浆糊。她干脆低下头，继续翻王勇的几个本子。 　　本子上多的是乱七八糟的涂鸦，有画的大概看得出来形状的小鸟，还有看得出来王勇在无聊状况下画的七弯八拐的图案。王勇妈妈看的眉心蹙起，一直翻到最后一页。 　　潘婧看了看她。 　　谁知，王勇妈妈竟然一脸神秘地告诉她：“你也翻翻顾周的本子，现在的孩子都人精，还早熟，小心早恋。” 　　潘婧笑出来：“顾周应该不会。” 　　“那可说不准。”王勇妈妈苦口婆心的，“我有个侄女，平时也不喜欢吭声，特别听话，上个星期听说，竟然也在学校早恋了……我得防范于未然。” 　　“我看王勇不像谈恋爱的孩子。”说完这句，她继续听班主任讲班级的学习规划。 　　一群孩子在外面打篮球。 　　顾周跟着跑了一会儿，因为个子的原因，一个球都没抢到。他流了一身的汗，一屁股坐到一边的花坛上。他扯了扯领口。 　　王勇张牙舞爪地抢了会儿球，回头看班上女生的时候，发现没一个人在看他，那些肤浅的女生，要不就是在看假装斯文的班长，要不就是在看脸蛋漂亮的小白脸顾周。 　　王勇不爽地“呸”了一声。 　　因为热，顾周脱了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白色的毛衣。小白脸儿脸白脖子白，一件衣服一衬，整个人跟古画上的书生似的，除了没有长头发。 　　王勇踢踢踏踏地走过去。 　　“你也太瘦了，大腿还没我胳膊粗，”他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现在都不流行你这款了，有男人味儿的才受欢迎。” 　　顾周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说：“反正陈玲玲不喜欢。” 　　王勇恼羞成怒：“你他妈！”说着，慌张地看了坐在不远处石板上的女生群体一眼。 　　陈玲玲手里捧着一杯奶茶，不知道和别人说起什么，嘴角翘着，配今天穿的粉色的羽绒服，格外好看。 　　王勇挠挠头。 　　顾周垂着手看他，觉得这傻小子有时候还真是纯的要命。 　　王勇看完陈玲玲，又转头看着顾周。他是发现了，他今天似乎心情格外的好，竟然还有闲心开他的玩笑。他连忙在他旁边坐下来。 　　忽然想起什么，他说：“刚刚我出来的时候看到你姐了。”他说的正欢实，没有看到顾周一瞬间挺直了的脊背，“我说怎么你长的这么小白脸呢，你姐也长得那么好看，往那儿一坐，跟周围的我妈她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啊。” 　　说完，他还笃定地总结了一句：“气质秒杀。” 　　顾周没说话。 　　球场上有几个男生还在装逼地嘶吼，他的目光淡淡从他们身上略过，落到对面教学楼四楼的花台上。 　　“对了，”王勇这人闲不住，只安静了一会儿，就靠过来撞撞他胳膊，“我上次问你你都没回答我。” 　　“什么问题？” 　　“就你喜欢啥类型的女生啊？” 　　顾周瞥他一眼：“天天喜欢喜欢的，害不害臊啊你。” 　　“就问一下，快说！”王勇脑袋上还有汗，表情却严肃又愤怒，“你把我的秘密全挖走了，必须要等价交换。” 　　等了一会儿。王勇以为他又不会说了。 　　顾周才开口：“就没什么类型不类型的，有感觉就行。” 　　“说的好像你对谁有过感觉一样。”王勇说，“小矮子还故作深沉。” 　　家长会开到大半的时候，王勇妈妈终于翻完了儿子的所有笔记本，她揉了揉眼睛。 　　潘婧还是没听她的翻一下顾周的，只是坐着，偶尔翻一下手机。 　　王勇妈妈几分不好意思地凑过来：“那个……” 　　潘婧看着她：“什么？” 　　“那个顾周成绩这么好，你要不跟他说说，平时也带带我们家王勇。” 　　“这个您自己跟他说就行，”潘婧说，“他挺好说话的。” 　　“也成。” 　　家长会开完，一群家长拿着成绩单出去。 　　潘婧走在后面，看到有脾气暴躁的父亲，一看到儿子就一把揪出去，狠狠训了一顿。 　　潘婧看的心颤。 　　王勇妈妈跟她走在一起，看到王勇，立马招手让他过来。 　　王勇皱着眉头，老大不愿意。倒是旁边的顾周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 　　“这位阿姨有话跟你讲。”潘婧看着他说。 　　王勇妈妈立马换了温和的表情，低头轻声道：“阿姨就想拜托一下你，平时多帮我管管王勇，顺便辅导辅导他的功课。” 　　“没问题。”顾周应的很干脆。 　　聊完，潘婧带着顾周走到一边，象征性地嘱咐他两句。她知道顾周爱学习，也不用她操心，所以扯了两句就扯到了别处。 　　“每天带的纯牛奶喝了没？”她天天都愁他的身高，刚刚走在王勇身边，顾周看起来，直像个没发育好的小孩子。 　　“喝了。” 　　他俩站在一边的僻静处，几乎没人。潘婧忍了许久，这下终于点了根烟。 　　“平时多做运动，”潘婧说，“还有，多晒太阳。” 　　顾周都应下了。 　　“那我先走了。”潘婧弹弹烟灰，拢紧衣服。 　　回去的路上，潘婧没坐公交，而是沿着公路往前走了一段。 　　因为靠近学校，附近很多小吃摊，卖的烧烤煎饼这些，露天，迎接汽车尾气和烟尘。但味道很好。 　　再往前，是网吧一条街，还有台球馆。 　　潘婧来了兴趣，吐了口烟进去。 　　楼下是小商铺，台球馆在二楼，她找到旁边逼仄的楼梯，上去。 　　里面是浓重的烟味儿，一群小年轻染着黄不溜秋的头发，刘海遮眼，耳钉几乎要把人的眼睛闪瞎。 　　潘婧的高跟鞋落在地上，有清脆的声响。一群人看过来。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翘起二郎腿的时候，看到脚边立着几个装啤酒的空罐。她也叫了一罐，不咸不淡地看他们打球。 　　都是闲的。她对这也不感兴趣，只是瞎逛。 　　一罐啤酒喝完，她下楼。那群人又追着她看。 　　他们八成想，这人有毛病吧。 第二十二章 　　津市随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进入年关。 　　会所给她放了年假, 据说是上头吩咐下来的。潘婧猜测了一下，大概率是陈璐说下来的。 　　除夕前一早，潘婧打开门准备活动活动，一抬眼就看到姜为城站在外面。他手里拉着个皮箱，背上还背着书包，脖子上戴着黑色围巾。 　　他似乎也正准备来找她。 　　“干嘛去啊？”潘婧倚着门，问他。 　　“回家过年，”姜为城说，“一年没回去了。”说完，他又看了一眼只穿着一件黑色毛衣的潘婧, “你们呢，不打算回去看一看吗？” 　　“不回去。”其实这件事情潘婧已经想了一个星期了, 昨天晚上才定下。毕竟回去不可能把顾周一个人丢在这儿, 但若是带个弟弟回去，千丝万缕的关系就很难讲清了。 　　她看着他, 再次开口：“那你打算回去多久。” 　　“初八来吧。” 　　潘婧笑笑：“那还挺久的。” 　　“昂，”姜为城看着她，忽然伸出手, 说, “来。” 　　潘婧像没长骨头一样, 一下就倒了进去。姜为城看了她一会儿，低头吻她。 　　“争取在我回来时吃胖点儿，”他说，“现在摸着还硌手。” 　　“那你别摸啊。”潘婧激他。 　　“我才不。”姜为城笑得狡黠。 　　到除夕那天, 潘婧难得起了个大早。进厨房做了两大碗面条，配两个荷包蛋。肉切丝，滚油，炒的又辣又香。 　　顾周换上她前几天给他买的过年新衣，打开冰箱，将里面的水果拿出来，切盘装好。 　　吃完早饭，潘婧带着顾周出门。年货前几天已经买的差不多了，今天出门纯粹是为了感受一下外面的年味儿。 　　路过一家商场的时候，潘婧随意看了一眼，里面张灯结彩的，挂着灯笼，放着《恭喜发财》，锣鼓声声，听上去极热闹。 　　原本走过了几步，但她还是起了兴致，带着顾周一道进去。 　　商场里在做活动，免费赠送锅碗瓢盆袜子这些小东西，有老人在旁边支了个桌子，在写对联。 　　潘婧走过去。 　　老人一手字写的极好，落笔流畅恣意，横是横，竖是竖，潘婧看着他想起了自己，当年班上开设毛笔课，她打湿毛笔蘸了墨，落笔时一笔横写的弯弯曲曲，如同蚯蚓。 　　写完一副，老人自信地将对联提起来，吹了吹风，等墨干。转头看见潘婧和顾周，开口：“你们也要吗？” 　　潘婧点头。 　　“写关于什么的？” 　　“就祝花好月圆吧。” 　　装好对联，两个人又去附近公园逛了逛，有大婶大叔在表演节目，潘婧立着看了一会儿。 　　周围也有很多其他人看，潘婧环视了一眼，看见顾周木着一张脸，和她一样的表情，都不怎么感兴趣。干脆打道回府。 　　回去贴好了对联，红彤彤两张。映的潘婧的脸也红。 　　之后，准备团年饭。说是团年饭，其实吃的人也就他们两个，跟平时差不多。潘婧在厨房忙活，听到电视里的声音，春晚还没开始，正在预热阶段。 　　顾周在擦桌子，偶尔抬头看几眼，也不怎么关注。两人彼此之间没有说话，但因为有了电视的声音，主持人跟表演嘉宾说说笑笑，屋子里显得没那么空旷，还热闹了些。 　　菜上齐，晚会也准时开始。 　　熟悉而隆重的开场白，潘婧听了几句，喝一口汤，给顾周夹了一块肉。 　　一顿饭就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中结束。潘婧懒得收拾桌子，剩菜碗筷都摆在桌子上，点了一根烟。 　　电视里在演小品，没什么笑点，观众几乎全程面瘫。最后主题上升，回归伟光正。 　　潘婧在这时候笑了一下，却是觉得没什么意思的笑。 　　快零点的时候，电视里烟花窜起，窗外的雪花里，五颜六色的礼花绽放，落下来，带着灰尘。因着这一个的带领，很快，整座城市苏醒过来，竞争一般放着形状最好颜色最艳丽的烟花。 　　潘婧盯着窗外看了许久，回头，继续看电视。 　　似乎，零点前后，年前年后，于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初一，潘婧一觉睡到中午。外面落了一夜的雪，安静沉寂。醒之后，潘婧脑袋懵了一会儿，脑袋放在枕头上，被子蒙头。 　　手机嗡嗡响了一会儿，她伸手，看到上面“王生复”三个大字。 　　她打起精神，接了。 　　“王导。”她笑，“过年好啊。” 　　那边也笑了笑：“正好今天过年，我们办个聚会，你早点过来。” 　　潘婧想，这是要把她正式介绍出去了，还选的大年初一。 　　“什么时候？” 　　“晚上八点，星华会所。” 　　星华会所，就是潘婧所在的那家会所。 　　挂了电话，潘婧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推门出来的时候，顾周已经起了，正坐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潘婧凑近看了一眼，他在画画。 　　类似于漫画里的人物，没有色彩，只用黑色铅笔勾描，但在她这个门外汉看来，已经相当不错了，不比那些正经的漫画家差。 　　她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来什么。 　　“你喜欢画画么？” 　　顾周点点头：“还行。” 　　“那我给你报个画画的兴趣班吧。”现在的孩子从小就开始培养各种兴趣爱好，什么奥赛班舞蹈班乐器班，潘婧觉着自己现在钱也够，应该也给顾周报一个。 　　不能耽误了他。 　　“不用。” 　　“我们不缺钱。”潘婧直直盯着他。 　　“我学习就行了。”顾周说。 　　潘婧没再说什么，去了卫生间。但她心里已经定了，既然顾周喜欢，那就给他报一个。 　　为了晚上的聚会，潘婧打算出门换个新发型。在公交上的时候，潘婧就开始在网上搜索兴趣班。津市很多机构都在网络上有宣传，没一会儿潘婧就找到一个看似不错的。 　　国画班。 　　潘婧皱了皱眉，刚刚顾周画的是漫画，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国画。 　　但看照片上老师仙风道骨的模样，六十多岁的老人，画出来的画像诗，而且证书摆在那儿，作品还上过国内国际的好几场知名画展。 　　潘婧动了心。 　　到了理发店，她想了一会儿，做了个染发项目，她头发原本偏黄，所以选了深棕色，更衬皮肤。理发师还建议他将头发烫一下，但潘婧担心要是烫的不好，恐怕会影响第一印象，便婉言拒绝。 　　潘婧提前一个小时到了会所。 　　她在一楼的沙发上坐着，给王生复发了个消息过去。 　　王生复在二十几分钟到达。 　　她挽着他的胳膊，随他到了十九楼。 　　一个很大的包间，可以容纳餐厅，麻将桌，还有唱歌的地方。来的人不多，都在麻将桌上搓麻将。 　　“哎哟，王导来啦！”听到声响，有人往门口看了一眼，立马站了起来。说完这句，又将目光移向站在王生复身旁的潘婧。 　　探究都隐藏在笑意里。 　　大家都了解，女二是王导的新欢。得捧。 　　王生复跟他们随意聊了两句，气氛热烈。潘婧在旁边充当花瓶的角色，话题引到她身上，她就答，其他时候，只是笑得弧度恰当。 　　又过了一会儿，人都来齐了。 　　菜也全部端了上来。 　　桌上都是一群商人，腆着大肚腩，抽烟喝酒。等喝高了，就开始往外说浑话。 　　“哎那啥，谁来着？”投资之一李总摸了摸额角，想了一会儿，“陈晗，这几年可真是火的很啊，当年你们还记不记得，在这个沙发上给我们表演脱衣舞！” 　　一群人都笑起来，表示有印象。 　　“那小姑娘长得好，又懂人情世故，能爬得这么高也在意料之中。”有人接话。 　　“对了，那个林宇，最近演电影的那个，不是喜欢男的吗？我看他经纪公司最近还在给他炒绯闻，真的是，看不下去啊。” 　　潘婧一边忍着一波又一波的震惊，一边含笑跟他们聊天。即使他们并不怎么尊重她，话里话外都在占她的便宜，嘲讽她出身不好，她也装作没听懂，跟他们把酒言欢。 　　酒到浓时，一群人叫了一群小姐。一起的，还有津市这几年风头正盛的嫩模野模外围，年纪都只在十八九岁，玩的特别开。 　　到后来，趁着一个长着一张萝莉脸的模特跳钢管舞，潘婧跟王生复提前跑了出去。 　　离开那个包间，潘婧深深吸一口气。 　　“怕不怕？”王生复吸一口烟。 　　潘婧笑笑，也点了根烟，吸一口：“还行。” 　　在这行待的久了，还有什么怕不怕的。凡事能适应则适应，不能适应就憋着。她早已过了任性的时候。 　　抽烟抽的有些迷了，王生复带她开了个房间。 　　两个人狠狠砸向大床，床软，两个人都陷进去。潘婧看着天花板，转头，王生复朝她压了过来。 　　成年男性，压在身上并不好受。 　　“重吗？”王生复的声音发闷，震的潘婧胸腔发颤。 　　“重。”她实话实说。 　　王生复突然笑起来。 　　可能是他笑得时间太长，明明没什么好笑的，潘婧也跟着笑起来。直笑得腮帮子发酸，脸僵疼。 　　“你笑什么？”王生复用下巴蹭她脸颊，新冒出来的胡茬有些扎人，也让人觉得痒。 　　潘婧一边躲一边反问他：“你笑什么？” 　　王生复没回答，右手探进她衣领里，捏了捏柔软，然后脸埋进去。 　　女人的体香，让人迷醉。 　　男人的克星，也是女人。 第二十三章 　　新的一年, 似乎真的有了些不同。 　　潘婧在王生复问起她有没有男朋友时，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姜为城。 　　明明只是逢场作戏，或者说是解决生理欲望，但潘婧知道，姜为城是个不错的男人。 　　她答：“没有。” 　　但王生复注意到了她突然出神，那模样，很显然就是一个人思绪飘向远方的典型样子。 　　他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睨她一眼，声音冷冷开口：“要是有就早点解决。” 　　他相信她能做出一个完美的选择，吃过苦的人, 都懂如何解除自己路上的障碍。圈外男朋友，这一点足够成为媒体的着墨点, 或者成为她事业上的定时炸.弹。 　　而对于圈内的, 他反倒不会管太多。娱乐圈的人都跟人精似的，泥里起来的, 谁比谁少盘算。所以都懂得为前程考虑，不像普通人那样单纯，抑或是将感情看的比天大。 　　潘婧点点头。 　　之后的三个月里, 一切如常。 　　直到四月中旬, 潘婧接到进组通知。 　　同时, 姜为城到她家吃完饭，话里话外谈起，希望今年年底能带她见家长。他年纪虽不大，二十七, 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出来创业已经有了起色，收入丰厚且稳定，所以父母也起了想早点抱孙子的想法，每次打电话都会催他早点找个女朋友，早点带回来。 　　潘婧这几天听他说过几遍，这下已经没了耐心。 　　她放下筷子，看着他，声音冷漠。 　　“谁是你女朋友？” 　　姜为城瞬间变了神色。顾周也看过来，他原本在吃饭，可她这话一出，他已经不敢再动作。 　　“我没说过我是你女朋友。”潘婧笑笑，翘起二郎腿，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又说了一遍。 　　姜为城脸已经黑了。 　　“你明明，”他话说到一半，有点说不下去了，“你当初，跟我……” 　　潘婧歪着头看他：“怎么，玩不起？”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的。如果不是正在饭桌上，她想她甚至还可以抽支烟。 　　姜为城看着她，嘴唇抖了抖。她果然是个绝情的女人。 　　“原来你是真的在玩我。”他说，“难怪，我早该看出来了。” 　　他踉踉跄跄站起来，走出门，门大声关上，盖住外面的声音。 　　潘婧舔了舔嘴唇。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些难受。她看着那扇门，视线不移，似乎能透过门看到外面。 　　顾周看着她。她脸上的表情不像她刚刚说那些话时冷漠，眼神里全是迷茫和沉寂。 　　他看出来她不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有些开心。这个打扰了他们大半年的男人，终于没有机会再踏进这间屋子了。 　　半晌之后，潘婧重新拾起精神，往嘴里扒了一口饭。 　　在进组之前，她把顾周的兴趣班搞定，定的还是之前那个国画班，就在锦华小区附近，来去方便。 　　另外，因为自己不在家，潘婧还找了个阿姨，请她帮忙收拾屋子洗衣做饭。顾周只用认真学习就行。 　　进组前一天，潘婧收拾行李箱。 　　四月中旬，津市早已入春，潘婧往行李箱里塞了几件春装裙子还有外套，坐在床沿发呆。她忍不住想起去年，自己从老家到津市来，她也是自己收的衣服，只不过她现在的衣服比以前多了太多，料子款式也全然不同。 　　好似一个轮回。 　　第二天起的早，潘婧对着镜子将头发扎成一个高马尾，简单的白T配牛仔裤，外面套一件墨绿色的刺绣衬衫。 　　她很少这样穿着，在会所里，人人都往成熟妩媚的方向打扮，个顶个的惊艳绝伦，她也害怕被压了风头，从来不敢有分毫懈怠。 　　顾周出去上课了，她昨天提前跟他打了招呼，所以没什么留念，直接拉着行李箱出门。 　　从小区打的到飞机场，花了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起的太早，眼皮往下耷拉，刚坐上车她就开始瞌睡。 　　一觉睡的不安稳，醒醒睡睡，睡睡醒醒，最后一次醒来是被车子发出的喇叭声惊醒的。 　　早上七点多，路上已经堵的挪动一步都艰难。她看一眼窗外，问司机：“还有多久能到？” 　　“半个多小时。” 　　潘婧“唔”了一声，继续看着窗外发呆。车窗关着，将外面的所有景色都换了颜色，加上一层滤镜。 　　司机说的很准，半个小时后，潘婧到了机场。 　　进了候机室，潘婧渴的不行。她买了瓶矿泉水，价格比外面贵不少，她习惯性肉疼一阵。 　　她这趟是往南方飞，王生复在归宁找了处地方培训演员，找了有名的武术大师教他们。 　　想想就头疼。尤其是她这种没什么基础的，要劈叉不会劈叉，要跳舞不会跳舞，还没开始，她已经想到了她艰苦的培训生活。 　　飞机飞了六个多小时，到的时候也才下午四点。一下飞机，潘婧就感受到空气里的湿润感，按照之前王生复发过来的地址，到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扇红漆门。 　　独家独院，与周围分离开。土墙黑瓦，应该有不小的年头了。 　　潘婧拉着行李箱进去。开门的时候，看到地上还湿漉漉的青苔。 　　里面空间很大，几个房间围成四边形，中间空出的地方当院子，种着一些花花草草。 　　潘婧进了正对门的房子。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张黑色小方桌，茶香袅袅。潘婧往里看，没看到人。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 　　最后出来的是两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一身布衫。看到潘婧，问了她的名字。 　　“潘婧啊，”其中一个老人戴了副老花镜，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找出一沓纸，看了一眼，“你住那边。” 　　他出去指了一下，潘婧循着方向看过去，是最右边最左侧的那间房。 　　潘婧谢过，拉着行李箱过去。 　　她住的房间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该有的都有，还有漆着红漆的梳妆台。床已经铺好了被褥，干净，摸着还挺软。她里里外外逛了一圈，打开行李箱，把衣服挂进衣柜里。 　　归宁气候湿润，比她老家还偏南，挂了一会儿衣服，潘婧就出了一身的汗。她直接扑向床，将脸埋进被子里。 　　听到脚步声，她往门口看。 　　王生复许是从两个老人那儿知道她来了的消息，第一时间过来。出于附庸风雅的目的，他也换了一身长布衫，灰绿色的，头发用发蜡梳的往后，猛一看像民国来的学究。 　　他拉开门帘，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床上的潘婧。她换了身打扮，化了淡妆，看起来像个年轻的大学生。 　　男人都喜欢年轻的女孩，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例外。乍一看她这样也觉得极其惊艳。 　　“来啦。”他说着，在床上坐了下来，手摸了摸它扎在脑后的马尾。 　　贴近头绳的部分有碎发翘起，手感特别。 　　“嗯。”潘婧已经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睡了一觉，王生复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这一天傍晚，人都来齐了。潘婧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开门出去。 　　偏南那块儿油一间厨房，此刻正飘出饭菜的香味。潘婧还是中午在飞机上吃东西了的，这一闻，肚子直接叫了起来。 　　她摸了摸肚皮，往堂屋走。 　　原本中午时分还放着茶的桌子，此刻被一群人围了起来。放眼一看，全都是五官精致挑不出半点毛病的帅哥美女。 　　潘婧稍稍细看了几眼，数了一下，大约四个女演员，三个男演员。有好几个甚至是她之前还在上高中时就已经大火特火的影视明星，国内国外大奖拿到手软。 　　她略略激动。 　　王生复坐在最前面，看到她，招招手：“睡醒了啊？” 　　潘婧有些不好意思，点头：“嗯。” 　　“先坐一会儿，饭马上就好。”他看着大家，看着很有领导级别的温和，“大家肯定也都饿了。” 　　一群人都笑着摇摇头。 　　潘婧趁着他们说话，开始一个个细看。穿着黑裙子的，汪茗雅，是这几年的流量小花，演技不错，不过电影资源不太行，这次应该是想着转型，从之前的黑长直换成了深色短发。坐在她身边皮肤稍黑五官立体的女人，徐晓，从九十年代一直火到现在，尤其是在国际上拥有大票粉丝，年纪虽不小，但保养得体，只看得出眼角浅浅的纹路。 　　此外，还有年纪轻轻就靠着处女作拿了金球奖最佳男配的乔申宇，看上去与现在流行的小鲜肉有很大区别，但可以看得出，极其符合《境》中对男主的描述。 　　“黄沙漫天里，人只能看得到他手里的一把刀，他常年守在戈壁，守着一家支着破经幡的客栈。” 　　潘婧无比喜欢这个人设，连带着也对乔申宇这个人充满好奇。 　　聊了一会儿，饭菜摆了整整一桌。除了鸡鸭鱼肉，还有许多当地的美食，看着精致诱人。 　　潘婧坐在边上，等众人都动了筷子才开始吃。她看出来了，这一桌子人都有说有笑，彼此之间要么之前就合作过，要么都听说过彼此的作品，有话可谈，而且兴致颇高。比如上周去了哪家看秀，代言了哪个品牌，哪个明星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潘婧一个素人坐在中间，没一个话题搭的上，只低头吃摆在眼前的饭菜。一盘土豆丝，大半进了她的肚子。 　　一抬头，对上对面乔申宇的眼。 　　情不自禁的，出于职业素养，她勾了勾唇。 第二十四章 　　乔申宇盯了她一会儿, 转头。他没对她的笑容作出任何回应，依旧冷冷的，跟旁边的人继续说话 　　潘婧也不觉得尴尬，低头继续吃饭。用面前的土豆丝拌着吃完了大半碗饭，然后成功吃撑。 　　桌上的女明星吃饭都慢，吃的也少，吃一块肉还得用水洗一洗才能吃，所以潘婧一人吃这么多，还半点不计算卡路里，看着着实另类。 　　好不容易吃完饭, 潘婧走到外面透风，打了个电话回去。 　　走之前她特意买了个诺基亚给顾周, 游戏只有贪吃蛇, 怕他迷上玩手机耽搁学习。 　　铃声响了几声，接着一震, 传来顾周的声音，隔着手机里的电流声，听起来好不习惯。 　　“姐。”他声音低低的, 听到电话那边啪嗒一声, 潘婧点了支烟。 　　潘婧出了门, 沿着小路往前走。这一块儿没铺水泥路，是住在这儿的居民自己搭的石板，纹路清晰，上面有走过的人留下的灰尘。路边种了几棵桃树, 眼下开了花，粉洋洋一片。 　　潘婧在一颗桃树边上停下，吸了口烟。 　　“吃饭了吗？”她一边说一边扯下一根枝子，卡。了两眼，又放回去。树枝弹了一下，掉下几片碎花瓣。 　　“吃了。” 　　“吃的什么。” 　　“阿姨做的，红烧排骨还有紫菜蛋汤。” 　　“好吃么？” 　　“好吃。”那边顿了顿，似想起什么来，接着说，“你吃的什么？” 　　“土豆丝。”潘婧说完，笑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刚刚在饭桌上的局促模样，只觉得好笑。 　　“只有一个菜？” 　　“不是。”潘婧说，“还有别的，但离我太远了。” 　　“你别不好意思。”顾周说。 　　潘婧这时候才正正当当笑出来：“我干嘛不好意思？” 　　那边没说出原因来。 　　一来一去聊了有十多分钟，潘婧走着走着停下来，看一眼前头，那儿有一条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在家好好学习，我先挂了。” 　　说完她就按了挂断键，将抽完的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她弯身捡起一块石头，对着小溪，打了个水漂。水面接连浮起三朵水花，她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来这儿的第二天正式开始培训。 　　潘婧这段时间过得安稳了些，所以第一天就吃到了苦头。打拳，耍剑，她没基础，所以被往下分配，先练好身体的柔韧度再去。 　　时间排的紧，以往艺人训练大概一个月，但到潘婧这儿，只给她半个月的时间。也是，半点背景都没有的素人，即使与导演有些不好说的关系，但说来说去也只有他俩知道。 　　潘婧第一次压腿，疼得咬牙切齿。微热的天，汗流了一身。老师拿着鞭子，指着她腿，说：“再往下。！” 　　潘婧吸一口气，用力往下，直到额头碰到两条腿。她疼得浑身都在颤。 　　训练傍晚结束，接着是晚饭，潘婧累的不行，这次没管周围人怎么看她，她越过桌子，去夹放在对面的一碟炒肉片。 　　她个子不高，试探着够了两下，都没夹到。王生复坐在对面，帮她递过来。 　　潘婧一次夹了五六块儿，放碗里。 　　等吃了一口，她在心里感叹，果然吃肉才算吃饭。前几天的土豆丝素的她都要长草了。她满足的吃完了一大碗饭，准备再盛的时候，看一眼周围人的食量，还是算了。 　　睡觉之前，潘婧肚子空空，去厨房转了一圈。 　　阿姨们搬了凳子在外面聊家常，见她过来，问她干嘛来的。 　　潘婧支支吾吾两声，干干脆脆说自己饿了。 　　其中一位胖阿姨站起来，说厨房还有几个肉包子，让她跟她过去。 　　潘婧跟在她后面，进了厨房。 　　阿姨一边走一边跟她说话：“我是说呢，我看你们这些演戏的，怎么天天只吃那么一点，炒的菜都没动几筷子，就端了回来。” 　　潘婧笑笑：“我吃的不少。” 　　阿姨看她一眼，正巧晚上，潘婧素面朝天的，只一双眉毛又黑又浓，脸不算太漂亮，但胜在干净耐看。 　　“你多大了？”阿姨忍不住问一句。 　　“二十。” 　　“二十还好，长身体。” 　　女性大多二十身高骨骼都定型了，更何况潘婧从高中身高都没再变过，但她还是抿抿唇，没反驳。 　　阿姨从蒸笼里递给她三个大包子，潘婧接着，阿姨又问她：“三个够没？” 　　她忙说够了够了。 　　包子有些凉了，但还带着些余温。潘婧一手拿了两个，一手一个往嘴里塞。 　　回房间的时候，看到门虚虚掩着。她记得自己是敞着门出来的。 　　她推开门。 　　王生复坐在书桌前，正在翻她放在上面的剧本。她这几天培训，晚上休息的时候她会抽空看看，记下笔记。 　　听到门推开的声音，王生复看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鼓着的腮帮子。 　　另一只手举着，还有两个大包子。 　　他笑出来：“这就饿了啊。” 　　潘婧点点头：“白天吃的太少了。” 　　“怎么可能，”王生复招呼她坐在自己腿上，从包子上掰了一块儿喂进嘴里，“我记着你下午吃的最多，还吃了那么多肉。” 　　“我不和他们比。” 　　那些个明星，一个一个比着谁吃的最少，小鸟胃，她受不了。 　　“那不行，”王生复瞧着她吃的专心，说，“以后等这部电影上映，你就也是演员了，得好好管理身材，不然上镜难看。” 　　潘婧敷衍地“嗯”了一声。 　　吃完两个，她吃的有些撑了，站起来喝一口水顺顺。 　　“怎么，吃不下了？”王生复看她比刚刚明显慢不少的动作。 　　“嗯。” 　　“给我。” 　　潘婧递给他。 　　看着王生复吃东西，潘婧开口：“你今天怎么来了？” 　　最近王生复来她这儿的次数不多，一个星期也才一两次，而且每次都跟领导视察一样，三五分钟就走。但今天看他模样，明显悠闲的多。 　　“想来不行？”王生复看她一眼，咽下最后一口包子。 　　“行。”潘婧说。 　　“你怕吗？”王生复突然问她，“怕他们知道我俩的关系。” 　　潘婧笑笑：“这个问题得你先回答。” 　　“不怕。”王生复回答的干脆又利落。 　　潘婧觉得也对，做导演的人，总不可能只和她一个人有过这样的经历，同样的事情做多了，也就没了刺激和顾忌。 　　“该你了。”王生复看着她。 　　“我也不怕。”她是破罐子破摔型的。 　　“原因。” 　　潘婧想了想，挽着他的脖子，“因为，如果他们如果知道我俩的关系，对我有利无害。” 　　“也对。” 　　如果那些人知道了，即使暗地里对她嗤之以鼻，笑她被导演潜规则，但表面上兴许还得对她客气一点，至少把她当回事儿。 　　但这种事情，王生复不说破，潘婧也不会去主动说破，这么久了，在会所待了这么久，她骨子里还是有些没被磨掉的东西。比如可有可无的自尊心。 　　半个月后，潘婧回到和同剧组演员一起的训练组。 　　之前的补上了，但这一组的又落下不少。她被拉到一边，由最严厉的老师训练。 　　一个上午，艳阳底下，几乎没有休息。累了就喝口矿泉水，一把木棍捏在手上磨的指节生疼。 　　太累了，以至于中午结束后她都没了吃饭的心思。只柱着木枝在树荫地下发呆。 　　屋里飘来饭菜的香气，她吸了一口气，点了一支烟。树荫底下太凉了，她刚刚还觉得热，待了一会儿，她又觉得后背发凉。 　　她扯了扯衣领，然后看到身前的阳光底下笼上一团黑影。 　　她回头。 　　乔申宇站在她身后，也点了支烟。潘婧回头的时候他正好吐出一口烟，所以面容模糊。等过一会儿，烟散上去，又清晰起来。 　　他这几天黑了很多。起早贪黑的，全都在太阳底下。潘婧防晒工作做得好，还维持着本来的肤色。好不容易靠着昂贵护肤品续上来的好气色，她不想一朝就回解放前，也害怕被人嘲笑土黑妞。 　　休息的时候，经常会听到其他几个女演员抱怨，说都这个咖位了，竟然还到这儿来吃苦，还不如回去多拍几个广告赚钱。她也觉得苦，但人微言轻，说了也没用，她就干脆将这些话全烂在肚子里。 　　“你不吃饭？”乔申宇问她，在她身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不想吃。” 　　乔申宇看着她。 　　在他记忆中，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很能吃。别人都小口小口，吃完小半碗就放下了，她却一口一筷子，像几百年没吃饱过似的。 　　注意多了，所以今天没在饭桌上见到她，他有些奇怪，就出来看看。 　　潘婧右手拿着烟，看前面的场地。她记得，刚刚踩在上面的时候，脚心都在发烫。 　　“练得怎么样了？”乔申宇问她。 　　“就那样。”说起这个，潘婧总觉得沮丧。别人有底子，她半道出家，做什么动作都看着别扭。 　　她到现在记得老师气急败坏的模样，跺着脚说：“练剑得行云流水，不能拖拖拉拉，你动作麻利点儿，又不是小偷，那么畏畏缩缩干嘛！” 　　“练练。”乔申宇说。 　　“啊？”潘婧转头。 　　“你练一个，我看看。” 　　潘婧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行。” 　　乔申宇没笑，直直盯着她，说：“总觉得自己不行可不会进步。” 　　潘婧想想，觉得也是，便掐了烟站起来。 　　以木棍当剑，她耍了一遍，喘着粗气停下。 　　转头看乔申宇，他还在抽烟，皱着眉头。 　　潘婧莫名有些紧张：“怎么样？” 　　“不错，”乔申宇说，“比之前上课的时候好很多，动作也很流畅。” 　　潘婧也这么觉得，之前她没耍一次都有好几次木棍打在自己身上，疼不说，主要是难看。但这一次她全套做完了，甚至还觉得应该有一丝美感可言。 　　乔申宇想了一会儿，又说：“你肯定是对老师有心理阴影，在他们面前和在我面前状态不一样。” 　　潘婧点点头。 　　在老师们面前她的大脑一团乱麻，总是做了这个忘那个，越怕做不好就越做不好。 　　乔申宇说：：“待会儿练的时候，你尽量放轻松，别把他们当老师。” 　　但说是这样说，但真的到下午训练的时候，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老师往那儿一站，气势上就压她一头，潘婧站在一群人中间，恍然好像回到了高三时候。因为上课不认真听讲，被老师点起来问问题，周围同学都看着她，她急得一脑门儿汗。 　　跟眼下的场景一模一样。 　　潘婧抿紧唇，闭上眼。她长舒一口气，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来了一遍。 　　结果依旧是不怎么样，她的运气一向一般，很少出现咸鱼大翻身惊艳众人的时候。 　　她听到周围有人“啧”了一声，她低着头，装作没听见。 　　老师看着她，好歹脸色没变，说：“有进步了。” 　　潘婧没时间气馁。趁着晚上吃完饭，她找个地方继续练。她没在院子里练，而是避开了那群人，就好比高中时候班上总会有几个人，一边说着自己没复习，一边回家之后挑灯夜读到凌晨。 　　充其量不过打肿脸充胖子，让别人以为自己屹立不倒神坛。 　　潘婧练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她是狠下心来打算练好的，好不容易摸爬滚打上来，她比那些一帆风顺就进来的人更知道机会有多来之不易。 　　她抹一把汗，接着练。 　　她试着去想以前看过的电视里的场景，那些演员飞檐走壁，招数惊人，她试图让自己也进入那种感觉，想象自己是一位侠女，肆意自由，快意人生。 　　好不容易找到感觉，她趁着这一会儿的功夫不停地练，停下来喝水的时候，她瞥了一眼墙脚，看到一个人。 　　乔申宇没躲着，他不仅没躲着，他还坦坦荡荡。他就靠在石墙上，什么遮掩都没有。但潘婧刚刚太认真了，竟都没有注意到。 　　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潘婧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 　　“好看吗？”潘婧声音里带有一丝被人戳破了秘密的恼怒。 　　“好看啊。” 　　乔申宇却答的认真。 　　她穿着黑衣黑裤，头发高高挽起，几缕发丝垂下来，带着微湿的汗意。黑眉浅唇，不惊艳，但与这周围的一片白墙俨然融为一体。 　　他这么答，潘婧反倒没话说了。她往后靠，也不管白墙会不会弄脏她的黑衣服。然后，嘴角一勾，看向乔申宇。 　　她忙时很难有别的心思，但一旦闲下来，没别的事情做的时候，就容易产生些别的坏心思。这是她来到津市之后才有的兴趣爱好。以前在老家时她是个无趣的人，只知道发呆和听现实的安排，命运要她如何，她就如何，全然霜打的一株枯草。 　　乔申宇看着她。 　　她这个样子，让他想起见到她的第一面。 　　潘婧慢慢走过来。然后她笑起来，说：“你说什么好看？” 　　乔申宇读懂她的意思。 　　是我好看，还是练剑好看。 　　她问的模糊，点到即止。恰巧这时吹来一阵风，发丝飘了两下，在他脸上蹭了两下，有点儿痒。 　　他这才发现，距离太近了。 　　他往后退一步。 　　潘婧在他退一步之后，越过他，走了。 　　院子里坐了一群人，正在聊天。刚来那几天，很多人都独来独往，但随着彼此间越来越熟悉，他们也经常聚一起，聊些感兴趣的话题。但潘婧似乎被排除在外。 　　潘婧只略略看了一眼，就准备走开。 　　“等一下，”忽然有人开了口，潘婧看了一眼，是柏溪，虽在电影方面一直蹲在十八线，但社交能力强，会说话，所以很快跟剧组里的人打成一片，“来玩玩呗。” 　　其他人也看过来，其中有男人，但目光中不似柏溪一样带着刻薄，更多的是好奇。 　　一个不喜社交独来独往的女人，给人的征服欲比领家小妹来的更强。 　　潘婧点点头，搬了一个凳子在一边坐下。她没有坐进他们的圈子里，只往外靠了一点，意思意思。 　　“那个，你叫潘婧？”柏溪问她。 　　“嗯。” 　　“多大了？” 　　潘婧没做声，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鞋。刚刚练剑的时候踩到了泥，走了一会儿，一些已经蹭掉了，只边缘还留着一些。 　　“没听见？”柏溪又说了一句，声音提高一些。 　　潘婧回头，似笑非笑。 　　柏溪很显然在折她的面子，那语气，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其中的不尊重。按照番位，柏溪一个女四，还轮不到她对她颐指气使。 　　多大了？ 　　在潘婧老家，大人经常这么问小孩。 　　潘婧微眯着眼，说：“你多大了？” 　　柏溪脸色难看起来。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她冲着她，“懂不懂礼貌啊？” 　　潘婧说：“你也是这么说的。” 　　“我是你前辈！” 　　“前辈？”这两个字潘婧咀嚼了一番才说出来，很有些嘲讽的意思，“抱歉我到现在还只是个素人。” 　　这一番下来，一群人都开始看戏。他们也看出来，潘婧不像她表面表现出的这样好任人拿捏。 　　柏溪“蹭”地一下站起来，冲回房间，“砰”地关上房门。 　　潘婧也慢悠悠站起来，冲在座各位说了声“抱歉”，回了房间。 　　一边走，她一边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养成了这种能不忍则不忍的性格。 　　还是，恃强凌弱本就是人的天性。 　　其他人她惹不起，但柏溪这个十八线，她还不想被她骑到头上来。 第二十五章 　　在正式开机之前, 每个人都拍了初时段定妆照。 　　他们也离开了归宁，坐飞机去了沙漠戈壁。还在飞机上的时候，潘婧从窗户往外看，无边无际的沙漠，黄沙漫天，风吹时，卷着沙子而起，来势汹汹。 　　她从小很少出门，霎时竟被这景色给震住了。人在自然中，永远是渺小的。 　　但一下飞机, 她就觉得皮肤崩的厉害，比之津市, 临疆在空气干燥这块儿, 不知道高了多少级别。喘口气，喉咙里都带着沙子, 鼻子也堵着。 　　一群人在黄沙中拍定妆照。潘婧在电影中最常穿的是一件灰色狍子，看着单薄，但上身迎风时猎猎, 很有王生复要的那份侠气在。 　　发型不繁复, 只用发带束的高高的, 拨下几缕乱发，显得洒脱不羁。化妆师根据王生复要求的，几乎没给潘婧怎么化妆，只盖了些颜色较深的粉底液, 薄薄一层，连她脸上原本的雀斑都没盖住，眉毛画的浓而密，且形状并不规则，一开始甚至不打算给她涂口红，但潘婧嘴唇颜色太浅，便往上面点了些，增加血色感。 　　照完，潘婧特意溜到摄像师身边看了一眼。 　　因为还没后期调色，所以照片真的极其高清。拉近，可以看见她脸上皮肤的纹路，额头上的一颗痘痘，还有干的唇纹显露的嘴唇。潘婧原本并不满意，但看着看着，却慢慢感受到更多的美感。就像王生复所说的纹理和质感。 　　这种美感，是那些滤镜厚的连鼻梁都磨成平面的电视剧从来都无法带给她的。 　　毕竟，在沙漠中血雨腥风的人，如果还肤如凝脂，每一处都精致的一丝不苟，也确实难以让人感受到诚心和真实。 　　而至于其他人，除了汪茗雅所饰演的皇城公主，无一例外都是这副风尘仆仆的打扮。 　　顶着烈日拍完定妆照，一群人都累的只剩半条命。王生复领着大家，开着越野车去附近的住处。 　　剧组不缺钱，所以给他们订了最好的酒店，除了气候方面，其他都不比在归宁的时候差。潘婧的房间在三楼，她先回去卸妆洗了把脸，凉水浇在脸上，可算觉得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她随手打开空调。 　　屋里的气温很快降低，潘婧扯了块空调毯，打算睡个午觉。 　　刚眯上，沉沉入了梦，门就被人敲了两下。 　　闷闷的声音，不大，但对睡觉的人来说却难以忽视。潘婧一下子醒过来，没什么好气。 　　她在床上懒了一会儿，没有立马起来。外面的人等了一会儿，又敲了两下。 　　潘婧一下子掀开空调毯，光脚踩在地上，她跨出一大步，右脚刚好在门口，她手伸过去，打开门—— 　　她是真的懒。 　　门打开，潘婧缩回脚。 　　乔申宇站在外面，上身一件墨绿色的短袖，下边一条黑色大裤衩，穿着一双运动鞋。看着就像是随便抓了一身套上。 　　潘婧挑了挑眉。 　　每个女人都有些特别的偏好，比如她，她就爱极了男人这个打扮。清清爽爽，还带些要死不活的不屑在里边。再加上乔申宇轮廓清晰五官硬朗，身材比例也好的不像话。 　　恰巧是她的菜。 　　乔申宇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胳膊肘靠着门框，往里看。 　　潘婧困意还没散去，一双眼有些飘。她卸了妆，看起来没有带妆时那样盛气凌人—— 　　他确实是这样觉得的。潘婧带妆时对人总有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傲慢感，看人喜欢半眯着，唇微张，一副到死我都天下第一的样子。 　　现在，他看她的脸，眼睛没那么上挑了，眼尾略略下垂，唇色浅淡，脸上几粒不太明显的雀斑，衬的人看上去还挺活泼，以及，略略婴儿肥的两颊。 　　这种稚嫩一些的长相，似乎更受广大直男喜爱。 　　但乔申宇反应淡淡，相比起来，他更喜欢她平时那副骄傲，我行我素气场十足的模样。 　　还有，他忽然开口：“你哪年的？” 　　她不像他以为的二十四五的年纪。 　　“20了，”潘婧淡淡地，将光着的脚抬起来，在床边找了双拖鞋套进去。地板太凉了，“不像么？” 　　乔申宇点点头，觉得她这模样这年纪才将将合适。但比起同龄人，她明显多了更多阅历，这些阅历让她看起来跟很多人不同。 　　她不像是那种会为了男人让自己清纯小女人的人。 　　他正这样想着，看到潘婧从床上起来。她只穿了件浅黄色衬衫，衬衫宽大，原本她坐在床上，搭着被子。现下起来，衬衫还皱着，却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慢慢滑下来。 　　不急不躁地盖住臀部。 　　下面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腿。 　　她身高虽不高，但胜在比例好，乔申宇看了好几眼。 　　潘婧拖着步子，倒了口凉水喝。喝完水，她后知后觉：“你过来干嘛？” 　　“导演他们买了西瓜，让我来叫你下去。” 　　潘婧眼睛一亮：“好。” 　　炎炎夏日，似乎只能靠西瓜才能缓解。 　　她让乔申宇先下去，自己换了件小吊带裙，照了照镜子，觉得不太露，才下去。 　　一楼厅堂里，王生复他们已经开了五六个西瓜。临疆水果这些太便宜，他们直接运了一车过来，西瓜葡萄这些，堆了一桌子。 　　“快来。”王生复刚好切了一块儿西瓜，回头看见她下楼，递给她。 　　潘婧坐下来，慢慢吃。她虽然喜欢吃，但西瓜这东西，容易汁水擦满脸，她虽然没化妆，但也想注意形象。 　　吃了两块儿，拿第三块儿的时候，她才注意到周围。有两个女明星一块儿都没吃，只不停地喝纯净水，另有一个分了半块，吃了两口就放下了。西瓜糖分高，热量足，很多明星直接把它列为此生不碰系列。 　　潘婧这一块儿突然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她早发现自己不是吃不胖体质，但今天上镜也不胖，甚至还挺清瘦，所以她也不怎么顾及。但这些女演员哪个不瘦，哪个拎到人群中不是皮包骨的级别。 　　想了想，她还是把西瓜放下了。 　　《境》第二天正式开机，潘婧第一天没有戏份，却还是跟着去了现场。 　　走位这些，虽然前段时间老师加紧给她培训了一下，但到底没有实践，她心里没底。 　　现场，风很大，潘婧糊了一脸的沙子，走路一脚深一脚浅，好不容易将鞋扯出来，沙子已经灌了个满。 　　机器架起来，现场工作人员戴了草帽，全都晒得满脸通红。 　　第一场戏，在汪茗雅和乔申宇之间进行。潘婧在旁边安安静静坐着，看两人的神情动作。 　　乔申宇不愧是得过最佳男配的人，很快入戏，汪茗雅虽差一些，但好歹也是演过不少高收视率电视剧的人，不至于太落下风 。 　　潘婧也看到了王生复拍戏时的另一面。 　　严厉的程度，几乎达到了苛刻的程度。中间只汪茗雅坐姿不太好，背塌着，就被他狠批了一顿，说：“哪有公主是这样的？人家皇家公主从小都被严格要求，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走路肩部以上不能动，衣摆也不能飘。” 　　汪茗雅记住一次，但之后总是免不了再犯，王生复说的话越来越刻薄，吓得汪茗雅直接哭了出来。 　　全剧组的人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为汪茗雅说话。汪茗雅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还得继续拍。 　　第一天拍戏就拍的磕磕绊绊，侍女泡茶NG了十九次，公主上皇城NG了十次，乔申宇饰演的将军上马NG了十三次。但因为王生复的严格要求，最后呈现出来的，都比演员本身能带来的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潘婧晚上睡觉的时候，开始格外担心第二天的自己。 　　第二天，潘婧五点多就起了，去化妆室化妆换衣服。化妆室里已经来了不少演员，从男四号女四号往后排，不怎么出名的演员全在这个化妆间，至于汪茗雅乔申宇他们，则有自己的专属休息室和化妆间。至于她，啧是因为还没签经纪公司，暂时无人管。 　　昨天睡的不太好，她照了照镜子，看到眼下一片青黑。眼皮沉重，她一边任发型师在她身后鼓捣来鼓捣去，一边趁这个机会打会儿瞌睡。 　　但眯了一会儿，她又猛地惊醒，一下子想到昨天汪茗雅哭的样子，立马从旁边拿起剧本看起来。 　　化完妆，她还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提神醒脑。但脑袋一直迷糊着，回身的时候还差点撞着人。 　　她低头，含糊地说了声抱歉。 　　头顶有个声音：“很紧张？” 　　潘婧抬头，将含在嘴里的咖啡咽下去。 　　“紧张。”她实话实说。 　　“紧张就对了，”乔申宇也拿着剧本，“我现在都不想去回想昨天王导喊卡的样子……” 　　两个人都笑出来。王导那时候还真像一位恨铁不成钢的高中班主任，为了让你成绩提高，才不管你姓甚名谁。 　　昨天他被卡了生平最多的次数，差点怀疑人生。 　　“之前我拍的那个电影，导演只说我演的好，要我自己找感觉，”乔申宇感慨了一下，“没想到王导简直事无巨细都要指导，我觉得我很快就要到达事业的巅峰了。” 　　潘婧被一口咖啡呛住，咳嗽两声。她还真没想到乔申宇会说出这么搞笑的话。 　　乔申宇抬手帮她顺了顺。然后开口：“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没有基础，不要怕，在演戏方面，王导恐怕可以当你最好的老师。他一件一件教你，让你做到最好，导演调.教演员，演员谦虚别怂，只管做你该做的。多少理论都比不上一次实践有用。” 　　潘婧听着听着，还真的觉得没那么怕了。 第二十八章 　　潘婧遇到的第一个最大的难题是吊威亚。 　　小时候看古装武侠剧, 她最羡慕主人公能飞檐走壁，但当她自己变成演员，吊威亚升到空中时，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恐高。 　　往下看一眼，都觉得两腿发软，腿肚子打战。 　　她没法儿动作，一瞬间几滴汗顺着额头往下，王生复这边还在跟打光师交流，回头看到她的状态不对。 　　“你怎么了？”王生复过来, 皱着眉头。 　　潘婧没说话。她有些怕，不仅因为恐高而害怕, 更因为王生复的表情。他看上去没什么耐心。 　　“怎么了？”他又问了一遍。 　　潘婧只能闭上眼：“我恐高。” 　　“什么？” 　　她说话声音小, 风又是往她身后去。王生复没听清。 　　潘婧又说了一遍。 　　她被放下来。 　　王生复在这边叫了停，带她去另一边。两个人步子都放的慢, 潘婧能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 　　“恐高不行，”王生复突然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做演员的要是恐高, 那就等于完全舍弃了武侠片这一块儿。” 　　潘婧低着头。 　　“能克服吗？”王生复看着她, “如果不能克服的话我也保不了你。” 　　角色是侠女，人却恐高，不能飞檐走壁，说明老天爷不赏饭吃, 谁都没办法。他虽然看中她，想提携提携，但也不能因为她自身的缺陷而不顾大局，耽误整个剧组宝贵的时间。 　　潘婧没怎么犹豫，回答：“能。” 　　第二次吊威亚，潘婧尽量不看地面。她看着远处的树，挥动了一下手里的剑，飞了过去。她脚下没有犹豫，一个步子就迈了过去，只是姿势不太好看，犹如一只半空中扑腾的母鸡。 　　NG NG接着NG，大概卡了四十多次后，她终于完成了一个看上去还有些美感的落地姿势。 　　第一天，因为她演技的缘故，只完成了预计戏份的三分之一。不过王生复对这个也并不是太在意，毕竟他可是传说中一部电影拍了三年的演员杀手，耗费些时间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呈现精品。 　　潘婧这一天被骂的狗血淋头，又热的够呛，回去之后，晚餐只吃了几口，食不下咽。 　　回房间照了照镜子，头发撩起来，露出来的一张脸红的不像话，也幸好她擦了防晒，不然铁定晒伤。 　　低头的时候，她看到身上还有头发上的沙子。索性脱了衣服去洗个澡。 　　洗完，潘婧裹着浴巾出来，往胸上一围，插上吹风。吹风噪音大，吹了一会儿，潘婧似乎听到外面有声音。 　　她把吹风关了，又听了一下，果然听到外面不紧不慢的敲门声。直觉告诉她，不是乔申宇。所以她披了件外衣才过去开门。 　　门外是王生复。他戴着黑色鸭舌帽，脸黑了好几个度。 　　潘婧一瞬间就想起在片场的时候，王生复黑着脸，一点都没有了平时对她的关照和好说话。要不是她和汪茗雅这种明星不是一个级别的，她又好面子，估计也早开始哭鼻子了。 　　王生复搓搓手，笑着说：“我能进来吗？” 　　她侧了侧身子，让他进来。 　　王生复在床沿坐下。 　　潘婧也坐下来，两人隔开距离。 　　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潘婧发现，自己的头发还没吹干，眼下正“啪嗒啪嗒”往下滴水。她拿了块干毛巾，将头发搓了搓。 　　王生复看了一眼，喉头滚动两下，移过来。两人距离贴近，潘婧擦头发的动作顿住。 　　她其实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做什么，她也知道自己在剧组表现并不好，甚至算是中下，那如果还想在里面混的不那么难看，最好的法子就是抱紧王生复的大腿。对他撒个娇，说几句好话，很容易的。 　　平时她哄人开心的话总是一套接着一套还不带重样的，但现在却死活鲠着说不出来。也不知道别扭个什么劲。 　　王生复搂住她的腰。 　　她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味道，玫瑰香，头发披在锁骨上，她有一对漂亮而纤细的锁骨。 　　“怎么不说话？”王生复低头吮了一下，“生气了？”他也知道自己说话难听，但这么多年过来了，很难改，他也不想改。 　　“没。”潘婧努力憋出一个笑。 　　王生复扯了她的外套。外套里边，是条浅蓝色的浴巾，现在已经松松垮垮了，露出两团柔软之间的沟壑，王生复伸出手，捏了捏。 　　王生复是半夜走的，两人闹了一会儿，气氛和谐，所以王生复走的时候心情不错。潘婧靠在枕头上，睁着眼。 　　这几天太累了，她每天晚上都是沾着床就睡，这下，突然睡不着了。 　　反正美容觉睡不成了，潘婧翻身起来，从柜子里掏出一盒烟，这盒烟还没拆封，她耐着性子撕开包装，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一边抽烟，她一边打开手机，刷了下微博，将剧组里的演员都搜了个遍，各种瓜能吃的不能吃的她都吃了，看到最后，她终于眼皮沉重，直接栽了过去。 　　这之后每天吊威亚的戏份，潘婧都战战兢兢。十几天后的一场客栈打斗戏份，她直接一掌拍进了木桩，木签垂直插进指甲里。 　　潘婧疼得眼冒金星，生平第一次懂了《还珠格格》里紫薇的痛苦。 　　但好歹，在王生复不怎么耐心的调.教下，她的演技确确实实有了不小的进步。虽说入戏困难，哭戏也困难，但好歹这部电影她几乎没哭戏，无时无刻不顶着一张面瘫脸，看上去比男主还要攻气。 　　再一次站在屋顶的时候，潘婧突然不那么恐高，油然而生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恣意畅快感。 第二十七章 　　拍戏拍了大半年, 临疆彻底入了冬。夜极长，早晨太阳七八点才从东边升起，而即使有太阳，潘婧也很难感觉到暖和。 　　潘婧一早起来，裹上一件羽绒服，搓了搓手，等两只手都暖和了才套上手套。 　　下楼的时候，外面天还是一片黑。 　　她昨天特意请了个假，剧组本意是在临疆过年，但同组的其他演员都有其他活动安排, 到年底，什么国剧盘点, 电影打赏, 各种活动层出不穷。潘婧在这儿待了几天，眼看着剧组的人越来越少, 最后只剩下几位没戏演没活动找的还天天赖在酒店里。 　　正巧，她前天晚上又接到了顾周打来的电话。 　　顾周平时不怎么找她，两人也没什么话讲, 彼此报个平安, 就挂了。但那天晚上, 顾周多说了一句话—— 　　“要过年了。” 　　对中国人来说，过年有多重要不言而喻。也正是这句话，让潘婧下定了决心请假。 　　她走到楼下，拉开门, 风立马卷了过来，也幸亏她戴了顶帽子，她紧紧按着，不至于弄得太狼狈。 　　对着窗户玻璃，她理了理头发，然后招手打了辆出租。 　　外面的雪几十厘米深，踩一脚就陷下去。潘婧深一脚浅一脚上了车，公路上的雪化了不少，往来的车辆都上了链条，走路带着声响。 　　潘婧在这声响中越发清醒了，她将车窗开了一条缝，风从外面刮进来，往上掀她的帽子。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入目皆是雪。树上结着冰凌子，是潘婧很少见到的景象。 　　下车后，她没先进机场，而是走到树边，抬头拍了一张照片。阳光被光秃秃的树枝从中间硬生生劈成一道道光影，摇摇晃晃，也落在她脸上。 　　上飞机后，潘婧浅浅地睡了一会儿。后来听到广播，她揉揉眼睛，看窗外。 　　完全又是另一番景象，雪少了，树少了，建筑变多变高大，飞机开始慢慢往下降。 　　潘婧走出机场，第一眼就看到了顾周。大半年的功夫，他高了不少，潘婧远远瞧着，觉得他大约已经比自己高了。 　　走近些，潘婧笑着抬头，手比划了一下，她猜的没错，顾周已经167左右了，看着全然一副少年模样，她穿着一双平底雪地靴，还得抬头看他。 　　他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脖子上还围着她之前给他买的那条围巾，下巴挡着了，潘婧帮他往下拉了拉，仔细看他整张脸。 　　还是瘦，不过瘦的正常了，五官虽还没张开，但浅浅的双眼皮，高鼻子，微红的嘴唇，是实打实的俊俏少年。只是头发长了，遮住眼睛，看着不太精神。 　　潘婧拨了拨他眉前的头发，说：“明儿带你去剪头发。” 　　顾周“嗯”了一声。 　　“不是叫你别来吗？”潘婧说，“外面冷，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顾周帮她拿着行李，说：“不冷。” 　　回家，潘婧将行李箱拖回房间，一件一件挂好，放进衣柜里，顾周转身去了厨房，一会儿，潘婧听见油开了的声音。 　　她探出脑袋：“你在干嘛？” 　　“做饭。” 　　“我来做就行了。”潘婧一边说，一边抖了抖手上的大衣。 　　“我会做。” 　　“做饭阿姨呢？” 　　“请假回家过年了。” 　　潘婧“唔”了一声。 　　顾周做了一锅大骨汤，里面放的冬瓜香菇，冬天喝着暖胃，又做了一碟炒青菜，还有一碟炒肉片。 　　“好吃。”潘婧吃了一口就忍不住夸他，然后拿起汤勺喝了一口大骨汤。 　　她满足地舒了口气。 　　“对了，”她忽然抬起头来，“楼上的……” 　　“姜为城是吧。”顾周往嘴里扒了一碗饭。 　　“嗯。”潘婧还不习惯顾周这样直接称呼姜为城的名字。 　　“走了，”顾周说，“夏天的时候就搬走了。” 　　潘婧没接着往下问，换了个话题。 　　“期末考试没？” 　　“考了。” 　　潘婧看着他。 　　“年纪第八。”顾周说。 　　潘婧满意地点点头：“英语呢？” 　　“115。” 　　“进步了。”潘婧说，“你基础没打好，口语也比班上的同学差点儿，他们从小就学这些，你要是觉得吃力可以平时多跟他们请教请教，得不耻下问。” 　　“好。” 　　回家待了几天，潘婧整天在家里宅着，她躺在床上，看着外面好像永远不会停的雪。 　　直到她接到一个电话。 　　陌生号码，潘婧摁了接听。 　　“潘婧。”那边叫出她的名字，潘婧立马辨别出，是陈璐。 　　她们已经大半年没联系了。 　　“璐姐。”潘婧下意识就想到是不是会所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能找你啊，”陈璐的声音懒懒的，潘婧听到电话里呼呼的风声。她在外面。 　　“你在哪儿？” 　　“你家小区外面。” 　　潘婧从床上坐起来。她记得，她确实跟陈璐讲过自己住在哪里，只不经意提过一次，没想到陈璐竟然记住了。 　　陈璐站着，往草坪上搓鞋上的雪：“我来找你玩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潘婧回来的消息，她竟有些高兴，可能是觉得，就身世还有经历而言，唯有她俩最相似，所以她潜意识里拿她当朋友。 　　“你知道我住哪栋楼吗？”潘婧从床上起来，随便套了件毛衣，又往外面披了件羽绒服。 　　“你告诉我住几单元就行。” 　　“我下来接你。”潘婧说完就挂了，往门口去。 　　顾周正在客厅做作业，看她匆匆忙忙地穿鞋，问她：“你干嘛去？” 　　“接个朋友。”潘婧迅速穿完鞋，打开门出去。 　　下楼走到保安亭，她看到陈璐就在不远处站着。大冷的天，她里面只穿了件薄薄黑色打底衫，脖子露出大片，腿也光着，脖子上虚虚挂了条围巾。 　　潘婧看她的时候，她正在点烟。听到声响，看过来。 　　“这么快？” 　　潘婧笑笑：“老板在，能不快吗？” 　　陈璐笑出来。 　　两人往潘婧住的那栋楼走。 　　“其实，我现在已经不算你老板了。”陈璐忽然开口。 　　潘婧回头看她。陈璐弹弹烟，说：“钱我赚够了，开了家公司，当甩手掌柜。” 　　潘婧心里那块石头落下来，她还以为她找她是因为会所的事情。“那你以后就是霸道女总裁了。”她开了句玩笑。 　　“对哈，尽早多包几个小白脸儿伺候我。” 　　两人往楼上去。 　　推开门，一抬眼就对上顾周的视线。陈璐手里还捏着烟，见到他笑了笑：“不介意吧。” 　　顾周摇摇头。 　　陈璐找个椅子坐下，顾周起身去厨房烧水泡茶。 　　“哎。”陈璐脚尖碰碰潘婧，“你这弟弟长得不错。” 　　“谢谢夸奖。” 　　“以后张开了更不得了，”陈璐抽完最后一口烟，在烟灰缸里摁灭，“看到你弟，我就打算过一阵子找个和他差不多的小白脸儿，年轻人的肉体不腐朽，闻着味道都不一样。” 　　潘婧看着她，表情有些奇怪。 　　陈璐反应过来：“我没意淫你弟。” 　　潘婧笑笑。 　　客厅里说话声音太大，聊了一会儿，潘婧觉得影响顾周学习，索性让他回屋看书。 　　他一走，陈璐就凑过来：“他多大了？” 　　“十四。” 　　“十四不错，”陈璐跟她挤眉弄眼的，“这么大的男孩应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身体也到了发育的时候。” 　　她话里有话，潘婧听懂了。 　　她想起自己初中的时候，初二，班上经常有男生翻墙出去上网，还有的，偷偷摸摸藏手机玩游戏，也有手机里下载着岛国电影的，一点不害羞的到处宣扬。 　　不管男女，长大了总比小时候难管，因为你很难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不像小时候一样还会跟你分享，只会藏在心里，想给自己挣得更多的自由空间。 　　潘婧这个疑问在心里盘桓了几日，洗澡的时候都在想着措辞，最后还是没忍住，敲开了顾周的门。 　　顾周正在屋里写作业。 　　“寒假作业这么多啊。”潘婧随便找了句话当开头，在他床边坐下。 　　“嗯，”顾周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参考书还有卷子，“这些都要做完。” 　　潘婧看了一眼堆成山的书，觉得头疼。 　　空气安静下来。 　　潘婧对这样的安静极其不适应，尤其是她还憋着话。她看了看桌子，又看了一眼天花板，最后视线落在窗帘上。 　　“你们班有谈恋爱的没？” 　　这句话来的突兀，说完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又掉下去几度。也幸亏屋子里还开着暖气，暖风拂面，潘婧只穿着一件薄毛衫手心都浮了一层汗。 　　“有。”顾周说。 　　“都是哪些同学啊。” 　　潘婧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想起自己当初还在家的时候，不过问她的不是她妈，而是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他们最喜欢问这些问题，然后填补自己的八卦心理。 　　潘婧觉得，似乎自己一开口也变成了那种人。 　　“不清楚。” 　　“这样啊，”潘婧想了想，“你有没有喜欢班上哪个同学？” 　　“没。”顾周停笔。 　　“你一定要好好学习。” 　　又叭叭叭说了一串，潘婧推门出去。说了那么多，口干舌燥，迎着暖风吹了一会儿，她拍拍脸，走到桌边一杯水下肚。 　　跟孩子的战争是场攻坚战，家长在明，孩子在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也知道顾周不老实。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谁老实。她笑笑。 　　屋子里，顾周眼睛盯着参考书，半天没看进去一个字。兜里手机震了两下，他掏出来。 　　王勇发过来的消息：“快上扣扣。” 　　顾周回他：“我做作业。” 　　“你他妈天天做那么多干嘛，受虐狂啊。” 　　顾周将手机塞回兜里，强迫自己专心。但刚刚潘婧说的那些话还盘旋在他脑海里，莫名有些焦躁。 　　但又不是讨厌。 　　他其实一直不太能理解王勇对他妈唠唠叨叨为什么那么烦躁，因为对他来说，他并不厌烦潘婧时时刻刻叮嘱他好好学习，好好吃饭，他反而希望她能跟他多说几句话。 　　但刚刚那个话题让他有些不适应，到现在都脸红气粗。 　　想着再怎么也看不进去了，他打开摆在桌上的电脑，登上Q.Q。 　　一登上去，图标就疯狂闪动。王勇跟发现新大陆似的连着给他发了四五个消息—— 　　【兄弟，今天给你看个绝版的，绝对能让你性奋。】 　　【我哥们儿发给我的，好东西不能独享，所以我发给你了啊】 　　【高清】 　　【无码】 　　【我刚刚解决了一下，现在得去睡觉了】 　　顾周一条一条往下面翻，刚看完最后一条，下面就弹出一个视频。 　　因为有无线网，视频在没经过顾周的点开之下已经开始自动播放。 　　穿着白衬衫的女人，留着刘海，先走了点儿似是而非的剧情。不知道为什么，顾周的手快了大脑一步，将视频点开。平时王勇他们就经常看这些，一群男生，围在一块儿分享资源，他大多时候都在学习，看都懒得看一眼。 　　今晚怕是受了刺激。 　　后面的场景越发高能，女人的衣服被掀起来，里面什么都没穿。顾周脸红耳赤，全身热血直直往下身灌，却还是接着往下看。 　　再之后，都是他没看过的东西。 　　终于，他按了暂停键。 　　某个地方，以从未有过的感受集齐了全身的热气，他脸热，手热，他坐了一会儿，拿起一只本子扇风。 　　最后，实在忍不住，他站起来，开了窗，冷风灌进来，兜头的凉。他最后去上了个厕所，提裤子时，不知怎地，看向洗衣台。 　　上面挂了几条潘婧刚洗的内裤，黑的，红的，有的有蝴蝶结，有的边缘一圈蕾丝。顾周看了一会儿，最后忍住差点就要伸出来摸一摸的手，开门出去。 　　潘婧正巧也出来上厕所。 　　屋里开着暖气，温度足足有二十多度，潘婧应是刚刚才醒，迷糊着出来，身上是一件红色的睡裙。 　　深V，丝绸质地，布料柔软，刚好贴着她的腰身，自上而下，是属于女人的身体。顾周怔住。 　　他一下子想到刚刚视频里的女人，纤细的腰，欲拒还迎的表情，还有细细的呻.吟。 　　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都与潘婧融合在一起，好似变成了一个人。 　　“你还没睡啊。”潘婧将乱发往后梳了梳，“别学太晚。” 　　顾周应了一声，逃也似地回了房间。 第二十八章 　　顾周睁开眼睛时, 下意识回想了一下梦里的场景。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做了场春梦。梦里的剧情跟昨晚看的岛国片一模一样，只是里面的女主角改头换面，变成了潘婧。他几乎都不敢去仔细回想梦里他们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 　　他翻身坐起来，锤了锤脑袋。 　　可刚坐起来，就感觉下身濡湿一片，他扯开裤衩，低头—— 　　………… 　　他趁着潘婧还没起，连忙一溜烟儿跑到卫生间, 大裤衩往盆里一扔，搓了起来。 　　刚打上肥皂, 就听到“吱呀”一声, 门打开了。 　　“起这么早啊？”潘婧打了个哈欠，嘴张的太大, 脸都痛了。 　　“嗯。” 　　潘婧对着镜子梳了梳头，扎起来，挽了个松松的丸子。一低头, 看到盆里放着一条内裤, 顾周正费劲地搓着。 　　“这么早起来洗内裤？” 　　潘婧还没睡醒, 迷迷糊糊地，说话也不经大脑，张口就来。 　　顾周却脊背都僵了。 　　“是。”他低着头。 　　潘婧“哦”了一声，挤出一坨牙膏, 开始刷牙。 　　顾周急匆匆洗完，晾上，回了房间。 　　刚在书桌前坐下，手机油震了震，顾周没好气得掏出来。 　　“mmp，才七点，我老妈就叫我起来搞作业。” 　　顾周没回。他习惯了早起，难以对他产生同情。 　　那边又啪嗒啪嗒发了一连串，光抱怨就快有将近六百字作文。 　　“简直了，你说我们现在又不高考，天天学习学习，学习有毛用啊？！” 　　“老子才十四，我的人生才应该开始享乐，别想用学习来禁锢我自由的翅膀。” 　　“应试教育真是害惨了我们这些充满想象力的学生，我妈她难道没发现我长得英俊又潇洒吗，我觉得我以后完全可以闯荡娱乐圈。” 　　顾周都被逗笑了。 　　说着说着，王勇终于绕了回来。他擦了擦刚起来还没挖掉的眼屎，问：“对了，昨天发给你的小视频看了没？” 　　顾周没回。 　　王勇又喇叭精上身：“你可别说你没看啊，我把我的珍藏版都给你了，我不信你没看！不看不是男人啊，不看没有jj！” 　　顾周好不容易平静的内心一瞬间又荡起来。他不受控制地回想，潘婧穿着那件黑色裙子，戴着他送她的耳钉…… 　　不能再想了。 　　他回：“看了看了。” 　　王勇发来一个奸笑的表情，配上文字：“果然是个小闷骚。” 　　顾周正准备将手机放回兜里，就看到屏幕上又飞速多了一条消息：“打枪没？” 　　顾周：“滚你的，死变态。” 　　说完他将手机扔掉，吸一口气，将参考书打开。 　　潘婧在外面，开始煮饭。 　　新年已经过去几天了，今天好不容易是个艳阳天，潘婧拉开窗帘，迎着暖暖的阳光，呼了一口气。 　　现在还早，潘婧做了两碗面，自己的一份只装了小碗的三分之一，不见油星子，她过两天还要回临疆拍戏，要是长胖了一两斤，镜头又会把人的瑕疵放大，估计看上去非得胖了一圈不成。 　　至于顾周的，她盛了满满一堆碗，上面再盖一层肉丝辣油，看上去红红一片，潘婧看着，自己倒先馋了。 　　她忍住想尝一小筷的念头，将面端到餐桌上，一边拿筷子一边叫顾周出来吃饭。 　　不一会儿，顾周就出来了。 　　只是他走路姿势怪怪的，潘婧看了一眼，还是坐下了。 　　顾周坐下，拿起筷子。 　　潘婧往嘴里喂了一筷子面，抬头，看到顾周脸红的跟麻辣龙虾似的。 　　“你怎么了？”潘婧抬手探了探他额头，“发烧了吗？” 　　顾周摇摇头。 　　他刚刚做着做着作业，不知怎么地，一抽风就打开了电脑。潘婧叫他的时候，他正在看昨天王勇发给他的那段视频。 　　他努力让自己心情平缓下来，低头看了自己的碗，然后又一眼看了潘婧面前的碗。 　　潘婧碗里只有几根水煮的白菜苔，面条的量他大约三口就能吃完，可潘婧，竟然还慢悠悠吃了十多口。大约每口两根面。 　　“姐，我们不会又穷了吧。”他试探着开口。 　　潘婧差点笑岔气，忙安慰他：“没有，我们好着呢。” 　　其实顾周也不怕穷，只是一想到之前潘婧早出晚归的样子，他都觉得心里发堵。这几年时间过得也快，他也慢慢体悟到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潘婧做了什么工作，她不提，他也愿意打烂了咽肚子里。 　　“那你怎么吃这么少？” 　　潘婧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面，几分郁闷地开口：“因为工作。” 　　顾周看着她。 　　“我接了份新工作，当演员拍戏。”潘婧说了真话，毕竟一个屋檐下的亲人，顾周虽然年纪还小，但她也不能总把他当小孩子看待，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希望被家长用平等的目光看待。 　　“演员？”顾周一下子想起今天早上王勇说的一番话。 　　他觉得他以后可以闯荡娱乐圈。 　　他听到后还笑了好一会儿，不仅因为王勇没正确认识自己的硬件形象，更因为娱乐圈那块儿离他们实在太远。他以前还在街上当小乞丐的时候，经常一抬头就看到商业街上悬着的广告牌，上面各种广告从早播到晚，吃不饱饭的时候，他就经常看着上面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猜他们赚了多少钱。 　　但他姐，潘婧竟然在饭桌上跟她说，她拍戏了。 　　顾周有点懵。 　　“我接到一部电影，在里面演女二。” 　　“那你前段时间出去，就是拍戏去了？” 　　“对。”潘婧说，“在归宁培训了一两个月，又去了临疆拍戏，还没拍完。” 　　难怪她回来之后比之前黑了不少，原来是去了偏远沙漠。 　　“导演是谁？” 　　“王生复。” 　　这个名字顾周听过，前段时间班里集体看电影，放的就是王生复的《吹毛求疵》。电影拍的很好，中国风题材，角度特别，尤其是看完后语文老师还要他们每人写了篇八百字的观后感交上去。 　　“我觉得挺有奔头的，”潘婧说，“等这部戏拍完上映了，应该也会有别的邀约找到我。” 　　对这个，她还是颇有信心。 　　就算一时半会儿没人找她，光片酬她就能吃穿不愁好几年。 　　潘婧回来过了个十五，又得回剧组去。 　　飞机落地，一阵寒风过来，潘婧忍不住将围巾在脖子上又围了两圈，连同口鼻一起遮住。 　　回到剧组，还有好些人没有回来。 　　刚过完十五，新的一年行程当然又得排的满满当当，潘婧每天除了拍自己的单人戏份，其他时候就是看微博上同剧组演员的光鲜生活。 　　汪茗雅上了个地方台的春晚和元宵晚会，一身粉嫩，看上去青春又亲切，回眸的时候顺手笔芯，下面的粉丝尖叫的快要晕厥过去。 　　乔申宇上了央视春晚，传说中的央视照妖镜果然吓人，把许多平时精修上美的很天仙似的没人帅哥照的黄黑一片，但乔申宇在台上，虽说皮肤也黑了不少，但笑起来依然帅气，红西装配黑裤子，看上去虽然骚包了些，但莫名贴合了过年的喜庆氛围。 　　潘婧无聊地翻了许久，一转身，迎风了，头发往上垂直掀了过去。她戴着假发片，脸上有沙，她淡定地抹抹脸，又搓搓手，转回去背对着风。 　　拍了快一个星期，组里的演员终于回来齐全了。 　　王生复点了桌大餐，招呼大家一起来聚聚。 　　虽说网上都说年前小仙女，年后胖成猪，但显然这句话在明星圈并不适用。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最不称职的潘婧，都没有半分长胖的迹象在里面，尤其是汪茗雅他们，不知道回家是不是专程喝露水去了，不仅没胖，还瘦了不少。看那条细胳膊，说是只有一层皮她都信。 　　潘婧一边吃饭，一边掩饰自己的震惊。 　　娱乐圈的病态审美，确实已经深入骨髓了。 　　等所有人下了桌子，潘婧走出酒店，在旁边的奶茶店旁停下。 　　看了看菜单。 　　烧仙草系列，奶茶系列，碳酸饮料系列。全都是高热量饮料。 　　潘婧皱着眉头，要了杯水果汁。 　　她其实也不渴，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外面铺了一地的大雪，还有空中徐徐往地上落的，她突然就想喝了。 　　任性一次。 　　潘婧正准备付钱，突然听到身边响起踩雪的声音，一转头，是乔申宇。 　　“给我一杯牛奶。”他说。 　　潘婧看着他，对服务员说：“我请了。” 　　乔申宇没说话，算是答应了。 　　“怎么想起喝这个？”一会儿，乔申宇跟她搭话。 　　“解解馋。” 　　服务员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将两杯打包递给他们。潘婧撕开塑料包装，将吸管插进去。 　　喝了一口，潘婧皱眉，味道太甜了。 　　她本就不太喜欢甜食，只是在水果上追求甜度，而且最近她天天喝粥，吃菜也几乎都是水果，无油无盐，她快要适应了，就更不习惯这样重口的饮料。 　　两人一起往酒店里走。 　　那杯果汁潘婧只喝了两口，就拎在手里当了摆设但乔申宇却是真的爱喝牛奶，没一会儿就喝光了，转头看她兴致缺缺地拎着那杯果汁荡啊荡。 　　“不喜欢。”乔申宇将空杯子扔进垃圾桶。 　　“太甜了。”潘婧看着他，忽然起了几分逗弄心思，“你尝尝？” 　　她原本都预算到会触霉头了，没成想乔申宇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吸管的口红印子上。 　　低头。 　　潘婧拿果汁的手都往下沉了两下。 　　“还行。”乔申宇说，“我还蛮喜欢甜食的。” 　　潘婧“哦”了一声，此时，电梯门打开，到了她住的楼层。 　　“我先出去了。”潘婧说了一声，刚跨出门。 　　“等等，”乔申宇拉住她的衣袖，然后左手抬起来，潘婧只觉得嘴唇一热，“口红掉了。” 　　再之后，就看到电梯门缓缓关上，乔申宇看着她，唇角带着一抹浅笑。 　　胜券在握的表情。 　　潘婧冷笑一声，掏出房卡，打开门，将那杯果汁扔进垃圾桶里。 　　娱乐圈里的人精，谁比谁简单。 　　但到底是，有意思了不少。 第二十九章 　　潘婧左手将打火机圈出, 挡住肆虐的风。“啪嗒”一声，火星子窜起，她往前，烟燃了。 　　今天有场夜戏，眼下已经快凌晨三点了，临疆昼夜温差极大，现在估摸着得有零下一二十度。喘口气都快接冰渣子。 　　潘婧将身上的军大衣拢的更紧了些，人背着建筑物，避风抽烟。她手冻的通红，指尖几乎已经动弹不得。 　　身后是一座破旧的老式客栈, 破经幡被风吹的抖抖撒撒。是剧组刚来时就搭建好了的，专门做旧, 以后留下还可以供其他剧组取景用。 　　这是一场打斗戏, 潘婧提前背好了不多的台词，刚刚又跟武指交流了好一会儿, 这下也不觉得紧张。 　　演抽了一半，乔申宇过来。 　　他也被冻的不轻，只不过脊背挺着, 看上去一点也不狼狈。 　　“对对戏。”他说。 　　潘婧点点头。 　　王生复也过来, 在他们对戏的时候多说了几句, 两人都听得认真。 　　没一会儿，景搭好了。 　　潘婧身上吊起威亚，手里捏着一柄剑。 　　“别怕。”王生复还记得她恐高的事，嘱咐了一句。 　　潘婧点点头, 她也只是刚升上来那一会儿害怕，等习惯了，也就那么回事，倒是严寒更让人受不住。 　　“准备，Action！”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潘婧脸上发上，风过来，她衣服被掀了掀，风灌进来。她顺着威亚过去，手里的剑直直刺过去。 　　“皇家道统也不过如此。”她喃喃说着，眼神却冰冷，手中动作更是毫不留情。 　　剑却被男人挡住了。 　　两人力道相抗，潘婧往后退了几步，堪堪定住。 　　男人同她对视，半晌才道：“但皇命，乃天命。” 　　“我不信这些。” 　　潘婧一个稳步，又刺了过来。 　　一瞬间，只看的见两人衣袂翻飞，动作快如闪电，剑上凛冽闪着寒光，潘婧提剑，溅起地上的零星沙子。 　　两人打了个平手。 　　“你若打的过我，”潘婧看着他，眼神也如同手里的剑一般，“我就跟你回长安。” 　　“卡！” 　　潘婧一个卸力，摔在了地上。 　　一旁的副导演立马把军大衣递给她，潘婧接住披上，将手塞进兜里。她全身止不住地抖：“谢谢。” 　　她看到自己说话时空气里的白气。 　　这场夜戏一直拍到凌晨四点，潘婧和乔申宇才收工。但其他人的戏份也才正式开始，汪茗雅他们在酒店睡了个美容觉，眼下才刚刚坐着车子过来，都是一脸的倦容。 　　也是，凌晨四点起，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所以，除了潘婧和乔申宇，他俩的夜戏已经结束，在化妆间把假发卸掉，就跟着车子回酒店休息。 　　上车时，片场还灯火通明。 　　潘婧上了车，车里暖气开的足，路虽颠簸，奈何困意太浓，她闭着眼睛，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车子已经到了酒店，潘婧和乔申宇出来，司机则把车开到了地下车库。 　　一落地，潘婧脚下一滑，差点跌了一跤。 　　乔申宇扯住她的袖子。 　　潘婧踉跄了几步，抬头，乔申宇感觉到她的头发在自己手背上荡了荡。 　　刚做过发型，她的头发有些散乱，披了满头。但不知为何，在这雪地里，在几乎看不清人脸的灯光下，他竟觉得风情。 　　一对浓黑直飞入鬓的眉毛，配着一双乌黑的眼眸子，浅淡的双唇，本该属于英气挂的脸，竟晕出了几分妩媚。 　　乔申宇盯着她。 　　潘婧刚在车上睡了一觉，眼下清醒非常。她却笑了笑，手往下，在乔申宇手背上缓缓拂了过去。 　　力道小的，堪比鹅毛。 　　“上楼吗？” 　　她问。 　　这次，这个被他俩角力了一个多月的话题，终于被她干干脆脆地说了出来。 　　本是俗世男女，总套那些兵法做什么，人生在世不就靠着那点刺激还有享乐过活，该享受时不享受，你却抛弃，这算什么活法。 　　潘婧直直盯着他，似在挑衅。 　　她懒得再装下去了。彼此间都懂，在剧组孤孤单单了一年，是时候释放下压力了。 　　乔申宇反握住她的手，不可否认，他全身都沸腾了。 　　两人迅速上楼，潘婧刚推开门，乔申宇就欺身过来。他们衣服上还带着沙子，硌着手心。空气里干燥，冰冷。 　　两人唇舌暧昧，没一会儿，就觉得浑身火热。 　　但潘婧还是隔开了一点距离，笑着说：“我先开空调。” 　　她随手摁了一下，刚扔开遥控器，乔申宇又过来。右手扯开她的羽绒服，往里。 　　某些禁欲系草食动物，偶尔开一次荤，比荤食动物还要疯狂。 　　在做之前，潘婧洗了个澡。一身的沙子也不好受，在剧组耗了一天，一身的汗味儿，酸味儿，她自己闻着都冲。秉着床底之间互相尊重的原则，她脱了衣服，仔仔细细把自己清洗了一遍。 　　刚搓上沐浴露，浴室门就开了。浴室里热气蒸腾，门裂开一条缝，就从外面扫进来一股冷风。 　　但一瞬间，门就和上了。 　　雾气朦胧之间，她看到乔申宇只穿着一条内裤过来。目光往下，是六块儿界限分明的腹肌，再往下…… 　　潘婧预估尺寸还不错。 　　“怎么洗这么久？” 　　乔申宇挑了她落在肩膀上的一缕湿发。有扑鼻的茉莉香。 　　“等不及了？” 　　潘婧打开花洒，水浇下来，连带乔申宇身上唯一一件物什也湿透了。 　　他将她搂住。 　　凌晨七点，潘婧被阳光叫醒。 　　窗帘开着，阳光明晃晃照进来，光线太亮，她一瞬间有些睁不开眼睛。 　　好不容易适应了。往身边一看，一条光膀子。 　　乔申宇还没走？一条腿还压在她身上，他重量不轻，她费了好些力气才将他的腿移开。 　　潘婧摇摇他的胳膊。 　　“该走了。”她说。 　　目光看着他的脸，不得不说，能在娱乐圈混的，都长着一张漂亮脸蛋。虽说有些黑粉总拿视觉中国的黑照来诋毁演员的长相，但若说真的，那些个明星，即使是素面朝天，走在大街上也是要甩掉那些所谓的网红小美女十八条街的。更不需要去比出众的仪态，气场和面部表情管理。 　　乔申宇惺忪睁眼。 　　他也适应了一会儿刺眼的阳光，才开口：“这就要赶我走了啊。” 　　他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果然下一秒就又开口：“晚上的时候还扯着我……” 　　“别说你没扯着我。”潘婧一点都不害羞，反倒呛了回去。 　　“好好好，”乔申宇两只胳膊枕在脑袋下面，“我们俩互相扯。” 　　他现在一回想之前他们俩八爪鱼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快出去，”潘婧看一眼手机，早上七点，“不然他们待会儿回来了。” 　　她说完下一秒，就听到楼下汽车的声音。 　　车门打开，有人在说话。 　　“他们回来了。”潘婧踢他一脚，将他乱扔在地上的衣服捡给他，“小心待会儿出去撞上。 　　“怕什么。”乔申宇慢悠悠坐起来，往身上套衣服。 　　不管哪个剧组，这种事情都多的是，不仅有单身的互相睡，更有结了婚都有孩子了的在剧组里看对眼儿了互相睡，与此同时，可能他们还精心营造着恩爱夫妻人设，撒狗粮专业户人设。 　　圈子里大家心知肚明，权当看看笑话乐呵乐呵。 　　说娱乐圈乱，可不是空穴来风。 　　穿完衣服，乔申宇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身上的衣服还带着昨天的味道，怎么穿怎么不舒服，在潘婧的注视下，他开门，走出去。 　　迎面就是一位酒店服务员。 　　服务员先愣了一下。 　　乔申宇面色坦然，进了电梯。 　　《境》从官宣以来，就一直采取严格的保密机制，除了两位主演，汪茗雅和乔申宇，以及用来保证票房的国际巨星徐晓揭晓了出来，其他都从未正式公布。 　　网上爆料的路透的，一个个说的信誓旦旦，粉丝也跟着到处找证据，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上热搜。 　　潘婧睡了个回笼觉，醒来之后闲的无事就搜了搜“境”这个关键词。 　　出来的内容有路透的，只不过糊成了马赛克，演员脸都看不清楚，只看的见衣带翻飞。也有微博大V爆了哪个明星参演的，几乎也被喷成了筛子。 　　“抱走我家美彤，不约。” 　　“静候官宣。” 　　“天天爆料爆料，瞎jb爆，爆你妈啊！” 　　“境还是有看头的，希望导演不要找那些流量小花，不要再糊弄我们这些喜欢看精品的观众了。” 　　这条评论下已经撕成一片—— 　　“说谁流量小花呢你，你全家都是流量小花！” 　　“雅雅这几年已经开始转型了哦，最近《我和狐妖有个约会》正在热播中，大家不妨去看一看再评价吧，真的演技好很多哦，眼神转换特别精彩。” 　　“哎呀呀，某雅家的粉丝又出来洗地了，前段时间的塑料姐妹风波，我呕。” 　　潘婧看到这儿，又去搜了搜“塑料姐妹”。出来的除了小网友感叹自己身边的塑料姐妹太多，其他都是关于汪茗雅还有小花楚虞的事情。两人明面上宣称彼此是闺蜜，但大半年之前的一则综艺里，汪茗雅对楚虞不理不睬，间或赠送翻白眼套餐，黑脸套餐，毒舌套餐，讽刺套餐。而楚虞在汪茗雅面前则更像一个小丫鬟，端茶递水，笑容不断。 　　潘婧翻了一会儿，觉得娱乐圈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有趣。 　　之后再演戏时，一看见汪茗雅，她就总控制不住自己想七楚虞一脸阿谀的表情。 　　事情恐怕也没这么简单。 　　但那些八卦讨论者，也从来不需要什么真正的实情。 第三十章 　　《境》的取景多半在临疆, 等到六月份时，在这儿的戏份也彻底完成了。 　　下一站在关西某地。 　　坐了半天飞机，两天火车，一群人辗转到了一片小村落。天热，潘婧从车上下来，从包里掏出一片湿纸巾擦汗。 　　路边有一间平房，旁边贴着招牌——翼甘汽车站。 　　再往前走，就得在这儿坐大巴了。 　　一个中年人在门口坐着，戴着草帽，古铜色皮肤, 嘴里喝了一口矿泉水，一抬头就见到一车子俊男美女, 一时愣住。 　　王生复上去打交道：“车子什么时候来？” 　　“还有十几分钟。” 　　过了快十五分钟, 一辆大巴慢吞吞过来，从外面看, 原本漆着的白色颜料已经脱落的斑驳，每走几步，都能听到车身的嘎吱声响。 　　几位主演坐了上去, 王生复则跟工作人员坐在自家的车子上跟着大巴往前走。 　　车一开动, 就是完全不可忽视的噪音。还有围绕着车身的汽油味儿, 潘婧坐在后排，闻着更加难受。 　　她本就有些晕车，再加上往前的路尽是些羊肠小道，碎石铺成, 道路中间还时常裂开一条缝，车轮压上去，抬起来，她整个人也跟着跌下去，掀起来，脑袋撞到车顶。 　　越来越难受，她干脆将车窗开了一条缝，让风透进来。卷进来的空气也带着六月的燥热，她不禁抬起手来给自己扇风。 　　路边长着些茂密的灌木丛，阳光直射下来，好几处已经烤焦。她瘫坐在座位上，只余光看着外面。 　　乔申宇坐在她前排，从工作人员那儿拿了矿泉水，转头递给她。 　　潘婧还闭着眼，因为热胸口微微起伏。她今天穿了件布料偏薄的T恤衫，依稀能看到里面内衣的轮廓和颜色。头发扎成马尾，只是因为脑袋贴着椅背，头绳松开，头发也散乱开来。几缕汗湿了的头发粘在脸颊上，弯成自然的弧度，落在锁骨上。 　　“喝水。”乔申宇看了一眼，将矿泉水递给她。 　　潘婧睁开眼，将水接过来。乔申宇提起将盖子拧开了，她手才放上去，就摸到松松的瓶盖儿。 　　她看他一眼，一仰头将一瓶水喝掉大半。 　　这才觉得整个人清爽一点。 　　她又看向窗外，伸出手，将阳光捧在手里。 　　“这儿是叫冀甘吧。”她依稀还记得刚刚看到的车站招牌。 　　“嗯。” 　　“怎么这么热。”她喘两口气，只觉得呼吸都不利落。 　　“确实热。”乔申宇也将车窗打开，风吹进来，虽然带着热流，但总好过车子里丝毫不流动的空气，闷的人喘不过气来，“车子里没冷气。” 　　潘婧反应过来。 　　乡间一天才两三趟的大巴，基本上不存在空调这种高级装备。再加上不绝于耳的噪音，车子的发动声，是人都会难受。 　　随便聊了两句，潘婧先睡过去。闲的蛋疼的午后，睡觉似乎是最具有诱惑力的消遣。 　　车子在五个多小时后到达目的地。 　　潘婧醒过来，第一感觉就是耳朵生疼，听觉像出现了问题似的，听到的声音忽远忽近，她拍拍耳朵，下车后走了一路才缓过来。 　　没走一会儿，天就黑了。但往上的路似乎车子到不了，只能靠人力。一群人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路。 　　怨声四起。 　　潘婧这时候倒觉得还好，天一黑，热气就散了不少，这会儿有风轻轻拂过，还有花香，要不是路太难走，她几乎要哼起歌来。 　　汪茗雅走在最后面，她两手空空，行李全在助理肩上。她一边走一边骂：“这啥地方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下乡来了，穷乡僻壤的，拍什么戏！” 　　她一边说一边踹石头，没想到最后一脚踢上了一块儿尖利的石头，石头将她的真皮鞋子扎了个穿。 　　“我操！”她骂了一句脏话，当即就不走了。 　　但停了一会儿，看到没人理她，只助理经纪人还无奈地跟着自己，其他人都是一脸倦容，只顾着低头往前走。 　　自己都顾不上的时候，没人辉管别人。而且这又不是真人秀，帮别人干嘛，又不需要艹人设。 　　汪茗雅“哼”了一声，只得跟上。 　　大约走了四十分钟，树林掩映中出现一片房屋。各家的灯火星星点点亮起，大家瞬间打起力气来。 　　潘婧走在前面，原本累了，这下又终于满血恢复，继续往前走。 　　这儿有七.八户人家，潘婧被安排在一口水井旁的人家里，主人是一位老奶奶，头发花白，但精神好，人也热情。 　　和潘婧一同住在这里的还有同组的女三女四，都还挺好相处。 　　潘婧一进屋子，立马搬了把凳子歇着。 　　大门外，灯下，趴着一只大肥猫，睡得呼噜声震天。潘婧看了几眼，将两条腿搭在地上。 　　“饿了吧。”老人不知什么时候过来，问坐在凳子上喘气的三个年轻人。 　　“还行。”潘婧说。 　　“我去给你们烙几块儿饼吃。” 　　老人说完，也不等她们回答，转身就去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只盘子，里面一叠饼，香气四溢。 　　“吃吧。” 　　一群人面面相觑几秒，终于忍不住吃了起来。 　　算是地方特色美食，但潘婧还挺吃的惯的，接连吃了两块儿大的，正准备再拿一块儿时，她忽的想起来还得保持身材，立马停下 　　转头喝了几口水。 　　又坐了一会儿，风吹的冷了，身上的汗黏在身上，又黏在衣服上。潘婧抬头，问：“请问这儿可以洗澡吗？” 　　“可以啊，”老人站起来，带她到后院儿，里面一间小房子，砌的方方正正，“水都在这儿烧着的，你只管用，我们这儿不缺水。” 　　潘婧拎起水壶，将开水倒进盆里，又掺了几瓢凉水，摸一下，温度正合适。 　　到了小屋子，脱了衣服，四下里转了一圈儿，看到地上用盒子放着一块儿香皂，潘婧没犹豫，往身上抹了些。 　　不管怎么说，能洗掉白天一身的沙尘困倦，心情都是无比放松的。 　　床铺在楼上，老人早铺好了，干干净净的被子，虽说不怎么厚，但度过夏日的夜晚已经完全足够了。潘婧躺上去，被子仔细掖好，看着窗外的竹林，感受到了许久未曾的轻松与悠闲。 　　第二天起来，潘婧沿着小路上去，在王生复他们住的那家门口停下。 　　院子里立着一个小水池，水泥砌成的，往外还种着不少菜，往外一看，绿油油一片。 　　潘婧抽了一支烟，终于等到大门打开。 　　他们住的那家主人年岁颇高，受不得辛苦，所以一早约好，到这家来吃饭。潘婧往里走，发现里面可不止他们住的那家是独门独户，这家里面还分了好几个小房间，跟四合院有些类似。 　　正屋此刻正往外冒着炊烟。 　　潘婧刚在石凳上坐下，低头看桌上的几只杯子。就听到隔壁屋的门“砰”的一声打开，脚步声匆匆。 　　“简直了，这地方怎么住的下去，我昨天被蚊子咬到半夜，你看我的脸！” 　　潘婧望过去。 　　说话的人是柏溪，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纱裙，一张脸素面朝天，确实，如她说的那样，此刻她的下巴上，额头上，脸颊上已经冒了四五个大红包，光看着就觉得痒。 　　潘婧摸了摸胳膊，她昨晚上也被蚊子咬了几口，早上她趁着洗脸猛搓了几下，又问老人借了花露水，这下已经好了不少。 　　柏溪一转头也看到了她，看她脸好好的，只描了眉，还抽着烟。一下子心里更不爽了。 　　她飞起一脚将旁边的花盆掀翻。 　　“叮叮哐哐”的声响，花瓶应声而碎，一群人从屋里出来。 　　“柏溪你干嘛呢？！”王生复最先冲了出来。 　　那花盆原本养了一株月季，开的正好，眼下和着泥栽在地上，花脏了，盆还碎了。任谁看着心情都不好。 　　“你别把这儿当你自己屋。”王生复说了一句，眼神炯炯盯着她。 　　柏溪有些怕了，立马冲到主人面前，说自己情绪不好，会给他赔钱。 　　说了好一会儿，终于提醒了一句“饭好了”一群人才往屋里走。 　　潘婧在席间一直受着柏溪的眼刀子，没怎么吃进饭。 　　吃完饭，开始拍戏。 　　过来关西关键是取景，戏份不多，但又不可缺少，电影中大部分空镜都从这儿来。 　　潘婧跟着大家沿小路往上爬，看到的，不光有大片大片的花田，竹林，还有宽阔的河流。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似乎足够偏僻，还没什么知名度，不容易受其他剧组的影响。 　　这或许才是王生复执意要带他们来这儿的原因。 　　最终的目的地，是一片悬崖。悬崖下面，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溪畔有竹林，想要的元素全都集了个齐全。 　　潘婧一身衣服束的紧，再加上她的服装并不拖沓繁复，所以一路上走的轻松。到小溪边，随便找个石头坐上，她自恋地想，还真挺有江湖气。 　　“潘婧。” 　　听到声音，她抬头。 　　乔申宇手里举了个相机，将她的表情拍下来。 　　“拍我干嘛？”潘婧有些无语得看他一眼，随手在旁边摘了多小花，在手上把玩。 　　“当个纪念。” 　　这儿山好水好，相机原本是乔申宇身边的助理带的，用来平时抓拍他作为粉丝的福利。但一到这儿，他也忍不住拍起来。 　　“我看看。” 　　潘婧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将相机拿过来。 　　很一般的摄像技术，但因为光线好，景好，随便一拍竟也挺有意境。尤其是她方才还想着小说中的江湖，抬头时不自觉的眼神凛冽，看着竟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往前翻，才发现乔申宇还拍了别的照片，有竹林，有云彩，有溪旁的石子，也有低头发呆的她。 　　还偷拍不少。 　　“我给你也拍一个。”潘婧起了坏心思，举起相机，右手将刚刚摘的一朵小紫花戴到乔申宇头发上。 　　他戴着假发，一根簪子固定，皮肤故意涂黑，看着颇有古代侠士的硬朗风范，如今一朵花插上去，怎么看怎么奇怪。 　　潘婧不等他摘，直接飞速按快门。 　　他的表情，也从懵逼到茫然，到最后“算了不跟你计较”的模样。 　　但许是人长得太好，潘婧故意把他往丑了拍，但最后看的时候，发现也只不过是把他拍成了表情包而已，该好看的还是好看。 　　潘婧没了兴趣，将相机还给他。 　　而剧组在这儿拍的一组图，经过简单的后期处理后，成了“境官方微博”发布的第一则预告。 　　蓝天碧水。男女主角相互对望，无语凝噎。 　　其他地方做了虚化处理，如果不点开大图甚至都看不清男女主的模样。 　　但很快，这一则甚至算不得放料的料，很快窜上微博话题排行榜，最后，牢牢地挂在了前三。 　　“我雅盛世美颜。” 　　“雅雅这颜我磕爆！侧脸也太好看了叭，我把命给你啊啊啊啊啊！” 　　“跪求王导这次不要be啊，咬手绢，我前几天补了以前的，哭死。” 　　“乔大！！！这次转风格了也好帅啊啊！” 　　“我的心，全给了乔哥哥你。” 　　潘婧笑了一会儿，评论往下翻。终于看到抠脚群众的牢骚声。 　　“都这么久了，才放这么点儿边边角角的消息，至少你给我几张定妆照啊，这么一点能看个啥！？” 　　“官博还真是能忍，不过我等，我一定要知道我女神宋伊谁来演！求放定妆照！” 　　下面一排—— 　　+1 　　+2 　　……+10086 　　宋伊，就是潘婧饰演的角色。 　　她开始有些紧张了。 　　在冀甘的取景结束，《境》的拍摄终于彻底结束。时隔一年零四个月的拍摄，从祖国之南，到沙漠戈壁，最后又到了这个小乡村。 　　没有感情，也熬的有了感情。 　　杀青仪式举办的隆重又盛大，一个接一个的演员离开之前，都会拥有一块三层，并且在顶层刻着自己角色相貌的蛋糕。并与所有工作人员合影。 　　潘婧的戏份不少，是最后一天离开的。 　　王生复给她准备了一块儿三层的水果蛋糕，芒果西瓜猕猴桃还有各种各样的水果铺成，上面立着人像，一身灰色衣衫的女子，头发用发带扎的高高的，眉目疏朗。 　　潘婧一瞬间竟觉得感伤。 　　人生的处女座，估计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上车之前，乔申宇也过来，单独跟她合影。 　　“住津市吗？”乔申宇对着镜头笑了一下，转头看着她。 　　“嗯。” 　　“到时候我有时间就来找你。” 　　“不用。”潘婧拿着，走到门口，车子已经到了，正等她上去。 　　“等我。”乔申宇说完，进了屋。留给潘婧一抹毫不留恋的背影。 　　他还得在这儿待上两三天。 　　潘婧无端叹了口气，上车离开。 　　一个星期后，潘婧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咸鱼躺尸。手机忽然叮咚一声，弹出一条消息。 　　潘婧看了一眼，是王生复发过来的。 　　“你打算艺名用什么？” 　　潘婧看着手机，陷入好一阵沉思。 　　很多艺人，在正式签公司之前，都会替自己想一个艺名，有的是出于掩盖，掩盖过去的一些事情，有的是为了出名，特意去算命先生那里求来的名。 　　她还没签公司，这方面，自然也没人帮她考虑。 　　“改吧。”她敲出两个字。过去经历的事情太多，这个名字背负的也太多，她希望自己能轻装上阵。 　　“改成什么？” 　　潘婧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丝毫头绪。 　　“你帮我想一个吧。”她说。 　　“潘晓婧。” 　　那边似是玩笑得发来这个名字。 　　潘婧看着，笑了一会儿，却忽然改了主意。人生啊，没人能真正不背负着过往前进，而正是这些过往，才让它成为她，而不是变成了别人。 　　她忽然坚定起来：“我不改了。” 　　“真不改。” 　　“不改。” 　　“好。” 　　当天晚上，“境官方微博”公布出来宋伊饰演者。 　　潘婧。 第三十一章 　　潘婧是谁？ 　　一夜之间, 所有人都开始讨论起这个人。 　　其名不扬，甚至可以称得上普通，不少人第一眼还看成某个洗发水品牌，潘婷。但简简单单两个字，记住也容易，朗朗上口。 　　《境》的原著粉丝集体高.潮，这谁啊，去百度百科一搜，啥相关内容都没有。 　　说明是个素人。 　　骂声，赞声, 官博下面终于迎来了了这段时间最高的热度，已经十几万评论了。 　　潘婧点进去。 　　“这人谁啊, 没听说过。一开始不是遛我家费娜吗, 遛了这么久，热度也蹭够了啊（呕吐.jpg）” 　　一楼：“自古热评出人才, 蹭费娜热度，你还真是脸大如盆啊。” 　　二楼：“王生复可是要蹭费娜的热度才能保票房呢 （狗头保命）” 　　三楼：“费娜是谁啊，境可从来没遛过她, 明明是她自己天天往上凑, 搞的所有人都以为是她, 她还想逼着剧组选她啊，这下打脸了吧。” 　　“不过这个定妆照拍的挺好的，看着质感不错，我最近看那些清一色粉色滤镜的网剧真是要看吐了, 希望王导能献给大家一部精品。” 　　“看着好像还不错，新人，先观望观望吧。” 　　“王导还真是胆子大，什么新人都敢用。哎哟我去，不过第一部 就能接到这个大的ip，还当女二，真的是不简单啊。” 　　没过一会儿，潘婧去百度搜了自己的名字，就看到百度百科已经出来了，只不过比较简单，仅仅贴了几张照片，还有代表作：《境》。 　　好似找工作用的简历，潘婧终于在上面补了一笔拿的出手的成绩。 　　没一会儿，王生复又发了个消息过来：“有经纪公司找我了，我给你推荐几个靠谱的，你自己分析分析。” 　　接着，分享过来几个好友名片。潘婧一个个点进去，发了验证消息过去。 　　条件开的都不错，潘婧聊了一会儿，敲定几个，最后定下面谈的时间。 　　放下手机，潘婧看了一眼窗外。一只鸟匍匐在树枝上，不知是不是在避阳。 　　到了约定的那天，潘婧提前两个小时起来，化了精致的妆容。天热，她穿了条露肩短裙，袖子处是网纱，若隐若现露着一截细胳膊，裙子本来是直筒型，她从衣柜里挑了条腰带，系上，在腰侧打了个松松的结。最后，戴了顶遮阳帽，还有墨镜。 　　到玄关处换鞋，顾周也从卧室里出来，他穿了条黑裤衩，头发根根朝上。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潘婧帮他把头发压下去，说：“我先出去一会儿。” 　　潘婧提前三十分钟到了约定的地方，咖啡屋里开着空调，冷气落到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她点了杯咖啡，看着窗外。 　　十分钟后，一辆车在门口停下，车门打开，入目的先是一只黑色高跟鞋，再之后，人才下来。 　　算不上多漂亮，但胜在精致耐看，尤其是气场在那儿，走路看人都带着一份傲气。如果不是提前说过是经纪人，任谁看了也会觉得这可能是某个霸道女总裁。 　　潘婧低头，拇指扶在杯沿上。 　　就这么一会儿，她已经决定了，就定这家公司。如果是这个人女人当她经纪人，她倒觉得自己前途可期。 　　“等一会儿了吧 。”女人坐下来，跟她一样点了杯咖啡。 　　“就几分钟。” 　　“那就开门见山吧，”女人说，“我叫王璇，条件在微信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如果有疑问，可以直接提出。” 　　王璇看着她，嘴角含着一抹笑，也不急，悠悠闲闲地喝着咖啡。 　　“我就一个条件。”潘婧也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跟她一样平静又深不可测，但很显然只能起一些皮毛作用，她干脆放松下来，看着她。 　　“什么条件？” 　　“你来当我的经纪人。”潘婧说。 　　她说的慢，但仿若成竹在胸，所以句句清晰。 　　王璇这下好像是终于觉得她有了几分不同，抬眼看她，眉毛微微挑着。 　　“你怎么觉得我会收你？” 　　潘婧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成交。”王璇站起来，伸出手。 　　“合作愉快。”潘婧也站起来。 第三十二章 　　自签了公司之后, 潘婧感觉到，最大的变化就是开始变得格外忙碌。 　　以前拍完戏只需要天天窝在自家沙发里发呆，打开电视也没有多少关于自己的广告新闻，但现在，全国飞个不停，连回一趟家的闲工夫都快没了。 　　但有时候开车出门，一抬头，看到自己的广告牌立在商业街上，那种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的。她陡然有了一种被人关注的满足感，那是以前上学期间在班上如同隐形人一般完全没有感受过的心情。 　　她摇下车窗, 点了根烟。烟雾顺着风出去，她弹弹烟。 　　王璇拿着平板, 转头看她一眼, 声音淡淡地：“《境》四个月后上映，九月开始点映。” 　　点映, 意指在电影未开始公映之前，选择在个别地方影院提前放映。 　　王生复为了参加一个国际大奖提名，必须得在九月二十六号之前让《境》面向公众。 　　“公映日期定档没？”潘婧想了一会儿, 问道。 　　“国庆节。” 　　倒是个不错的日子。 　　《境》在去年六月份正式杀青, 如今已经是第二年的六月了, 却还要再等上四个月才能上映。她以前没进入这行业，还以为今天拍，明天就可以和大家见面，从不知道一部电影的制作, 除了拍摄，还有必不可少的后期剪辑。再好的电影，如果被剪辑师剪的一塌糊涂，也是没办法表现出最高的水平的。 　　“我这周还要做什么？”潘婧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 　　“一个代言，然后给你放半个月的假。” 　　潘婧“嗯”了一声。 　　她现在正值演艺事业的起步阶段，再加上作为女二拍摄的第一部 电影还没有上映，所以找上门来的代言商并不算多，倒是各种网剧，电视剧递上来的剧本快堆成了山，雪花一样，王璇眼睛都不眨地将那些一一回绝，并告诉潘婧，她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一个足以让更好的剧本找上来的时刻。 　　她起点高，第一部 电影就是由王生复执导的武侠片，如果不爱惜羽毛，很快就跟当初几位演员一样，flop到地心，到如今无人问津。或者说变成一名明星网红，拍着各种没什么美感的写真照片，整天在综艺里扎堆。 　　与其这样，倒不如维持一个高标准，和接电影的高水准，成为真正的票房保证。 　　电影咖，这是王璇给她的定位。 　　潘婧也对这样的路子更感兴趣。 　　抽完一支烟，潘婧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代言很简单，尤其是她现在面对的这个，洗发水广告。只要对着镜头摆几个笑容，撩一下头发，说几句广告词，大功告成。 　　潘婧一直觉得，拍广告就是明星用来消遣的某种方式，不仅来钱快，还千篇一律的简单。 　　晚上，潘婧回到家。 　　顾周快要中考，这段时间经常挑灯夜战到凌晨一两点。她有时候回来了，会特意给他做份夜宵送过去。 　　到厨房里鼓捣了一会儿，潘婧端出来一碗馄饨。顾周的房间里安安静静，她敲了两下门，进去。 　　屋子里安静的只听得到书页翻动的声音，她将碗放下，说：“先吃点东西吧。” 　　她学生时代从没像顾周这样努力过，也没人管，作业这些都马马虎虎交上去，滥竽充数。但如今看着顾周这样，她除了觉得满意欣慰，还多了一份心疼。 　　顾周停下笔，拿起汤勺，将馄饨喂进嘴里。 　　潘婧特意将口味做的清淡，大晚上的，一会儿就要休息了，怕给肠胃造成太多负担。 　　“好吃吗？” 　　“好吃。”顾周应了一声。 　　“这段时间觉得累不累？” 　　“还行。” 　　顾周将馄饨吃完，汤都不剩。潘婧满意地将碗拿起来，到厨房里洗干净。 　　第二天，《境》官方微博终于放出第一则先导片花。 　　长三分三十七秒，仅一小时内就播放量破百万，登上了热搜榜第一。 　　沙漠戈壁，绿树丛林。男女主的爱恨纠葛在短短三分钟内尽数呈现，不论是武打，还是音乐，全都是质量上乘。潘婧饰演的宋伊与三十六秒第一次出现，长空栈道里，一双眼亮的犹如瀚海星辰。 　　评论区一下子炸开了锅。 　　“卧槽卧槽，果然王导这次真要搞大动作啊，光看预告片老子都觉得好看的要死了好吗？” 　　“色调和音乐引起舒适。” 　　“已经准备好电影票的钱了，津市，有人组队一起吗，单身狗不想体验被支配的感觉。” 　　“雅雅超级美的！那一滴泪落在了我的心里啊啊啊啊啊！” 　　“好的，如果汪茗雅真的和预告片里表现的这样的话，我承认我真香了，汪茗雅真好看。” 　　“乔申宇A爆！” 　　“潘婧A哭我嘤嘤嘤。” 　　“这他妈才是中国风啊，美国人学的都是啥玩意儿啊卧槽。” 　　“潘婧也太帅了吧，不能相信这是她的第一部 电影！而且听说她还不是科班出身，这女人竟该死的甜美～” 　　话题顶了又顶，最后又衍生出许多旁支话题，诸如“今天境上映了吗”、“汪茗雅真香”、“乔侠飞天”、“为了徐晓也要去电影院”、“潘婧素颜”之类也阅读量惊人，一时间几乎无人不知《境》即将在国庆节黄金档上映，为了冲着黄金导演王生复也要去贡献一张电影票。 　　勤菱中学，所有的学生都趁着最后的时间抓紧复习。 　　老师终于结束了前三年魔鬼般的监督教育，转而施行怀柔政策。 　　后排一群学生该闹的依然在闹，聊天聊到什么就笑得停不下来，嚼着绿箭口香糖，一张嘴就是一股冲人的薄荷味儿。老师偶尔过来溜达两圈，最多看两眼警告一下，也懒得骂他们了。 　　王勇终于决定临时抱佛脚，但学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有些撑不下去了。他看一眼在旁边还在做数学题的顾周，一边叹气，一边拿出手机刷了两下微博。 　　就看十分钟，绝不耽误学习。 　　最先点开微博热搜，“境”。 　　戴着耳机看了一会儿预告片，热血沸腾，到时候国庆节他逃也要逃到电影院去看一场。 　　不过，看着看着，怎么好像看到一张颇有些熟悉的面孔，他惊了一瞬，继续往后看。不过，越到后面那张脸出现的频率就越高。打扮偏向中性化，一双黑眉英气十足，凌厉的眼神，以及略微干涩的浅唇。 　　这不是顾周的姐姐吗？当初初一见过一次，长的贼漂亮，过目不忘，现在竟然演电影去啦？！他激动的无以复加。 　　他往左，胳膊肘碰了碰顾周。 　　顾周看他一眼。 　　“你姐叫啥来着？” 　　“潘婧。”顾周声音平静。 　　王勇低头看了一眼电影列出来的演员表，第三个艾特的微博就是“@潘婧 pan”。 　　“沃日！”他喉头一口血，然后以多年练出来的单身手速暂停视频，递给顾周，“你看是不是这个？” 　　顾周正在计算一个公式，有些不耐烦地转头。 　　屏幕上，潘婧长发被风吹起，几缕发丝贴在脸上。衣衫猎猎，浮在空中。 　　“是你姐吧？”王勇看着他目不转睛的样子，重又开口确定了一遍。 　　“是。” 　　顾周坐回去，继续写题。 　　王勇还震惊的出不来：“卧槽，你姐是演员啊！” 　　他声音太大，惹的不少人看过来。十五岁的少年，正是爱热闹的年纪，一群人趁着老师没来没人管便开始起哄。 　　“谁的姐是演员啊？” 　　“瞎吹吧就。” 　　“不过我们学校好像是有一两个在拍电视剧啊，天天在学校看不见人。” 　　王勇一下子站起来，好像是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值得骄傲的事，说：“顾周的姐姐潘婧啊，王生复拍的《境》里面，她演的女二宋伊。” 　　学生虽然偶尔因为学业繁重而与社会脱节，但大部分都是很能下功夫追上来的，最近他们一个个偷偷带着手机上学，也上网知道了不少事情。 　　《境》即将播出，是一件，全网皆知的大事情。 　　“潘婧？”一个男生念了一遍，“那顾周为啥姓顾？” 　　王勇被问懵了，低头看了顾周一眼。他却一声不吭，低头看着书本，似乎没打算为这件事情做个解释。 　　王勇耐不住，说：“反正我见过她姐，就是潘婧，初一的时候她过来开过一次家长会，特别漂亮。” 　　“哎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次来的都是一群爸妈还有爷爷奶奶啥的，就她一个人与众不同，走在后面。” 　　越多的人想起来，如此说里，顾周的姐是明星这件事也就板上钉钉了。 　　一直到下午放学，原本从初二开始的每晚晚自习因为临近中考而取消，顾周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看手机。 　　他手机还是当初潘婧给他买的老式手机，后来潘婧也提过给他换个智能的，但他拒绝了，觉得没有必要。 　　但现在，他突然想换一个。网络世界更新换代太快，他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无从得知潘婧在外面做了些什么，工作是否顺心。 　　他收回手机。 　　身后突然一个声音传过来—— 　　“新晋演员潘婧疑似出台实照。” 　　“你们爱的女侠当初就这这样上位的吗？” 　　是一个男生的声音，因为开玩笑，他语调阴阳怪气，一步步朝顾周走过来。 　　顾周收书的动作停下。 　　“你看看，是你姐吗？”男生将手机递过来。 　　灯红酒绿的房间，女人面目模糊不清，但熟悉她的人，只消一个侧脸都能认得出来。 　　“是吗？”男生一张脸凑过来。 　　“是你妈！”顾周一拳过去。 　　顾周已经初三，不再是当初那个矮小瘦弱的男孩儿。平时他也谨记潘婧的话，除了学习，经常运动。所以，他已经长的跟同龄人差不多高了，甚至已经超过了不少。 　　男生没有注意，就一个拳头砸过来。他人懵了，往后倒过去。 　　接下来，就闻到一股扑鼻的血腥味儿。他脑袋还是晕的，虚晃着抬起手擦了一下，一手的血。 　　顾周还看着他，那表情，似乎是还想继续打。 　　“你他妈有病吧！”男生吼了一句，鼻子痛的不能呼吸，“我就问你一句……” 　　“不是我姐。”顾周说着，将书包背上，“别他妈天天嚼舌根瞎说。” 　　但这个黑料，已经铺天盖地流传到了网上。一时之间，各路微博大V拿着仅有的几张照片，在网上传播潘婧原本是出台女的新闻。 　　“看看这张照片，你还觉得她是你女神吗？（抠鼻）” 　　“原来还真是一路睡上来的啊。” 　　“这张照片，大家怎么看，别跟我说认不出来是谁啊(ω)hiahiahia ” 　　随着传播的速度越来越快，竟然上了热搜23名。 第三十三章 　　寰宇娱乐十五层, 一个人手里端着咖啡，踉踉跄跄推开办公室的门。 　　“璇姐，潘婧有黑料爆出来了。” 　　“咖啡。”王璇看她一眼，指了指她手中端着的咖啡。 　　李悦倩将咖啡放在桌上，说：“我看网上闹得挺凶的，是不是现在开始公关写软文？” 　　“没事，”王璇喝了口咖啡，“暂时只是小打小闹，先把热搜压下去，联系几个大V辟一下谣, 微信公众号软文也准备着……” 　　李悦倩听她这么说，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了底, 正准备出去吩咐, 王璇却叫住她，语气听着反而比刚刚更严肃了些。 　　“往上摸摸, 看是谁把这些抖出来的。” 　　照片模糊不清，很多地方还做了虚化处理，应该是暂时还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 只是给潘婧点颜色看看。这种黑料, 她手底下的艺人一个月几乎要来个百把次, 她早已摸准了脉门，很少过多理会。毕竟，网络上的东西真真假假，少数人看了就真的信了, 大部分人还是不信的。尤其是信奉证据的，这种完全可以后期ps合成的照片，完全算不了证据，最多吓唬吓唬人。 　　公关吩咐下去，一大批水军就位。 　　“这是证据？照片就算证据？我记得前段时间博主还爆了汪茗雅的不雅照，汪茗雅也出台了？”——这一招叫祸水东引。 　　汪茗雅出道多年，从当初的名不见经传到如今的收视保证，尤其是如今又加入《境》，成为女一的扮演者，粉丝经过无数场的撕逼之战，战斗力在所有粉丝圈中绝对算得上首屈一指，所到之处不见对手，绝对喷的你妈都不认识。 　　“对哈，楼主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博主喷完这个喷那个，是想说娱乐圈的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吧。有些人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天天嚼舌根爆料爆料，小心出门撞死。” 　　“汪茗雅一路上来多不容易，你黑你妈呢！” 　　“博主nmsl！” 　　“积点儿口德吧！” 　　“喷完汪茗雅喷潘婧，估计下一招就是喷乔申宇了，是想搞垮《境》吧，呸，老子当天带我妈我爸我奶奶我妹全家一起去贡献电影票！” 　　“《境》已经提名奥申尼最佳外国语片了，外国人都觉得好看，我们还在这儿窝里斗，有没有点爱国意识。” 　　另外还有路人四处溜达—— 　　“还真是没完了，潘婧得罪你了啊，是杀人还是放火了啊，有必要把人家小姑娘说成这样吗？路人都看不下去了。” 　　“作为路人，觉得你们吃相真难看。” 　　“只看过《境》的预告片，光看面相就觉得她不是博主说的那种人，看着挺坚韧的，绝对从小吃了不少苦。别人好不容易演部电影找谁惹谁了。” 　　“潘婧演技挺好的啊，不知道为啥要喷她。” 　　网上的评论区大片沦陷，这边，微信公众号也新鲜出炉了。 　　《潘婧从小父亲去世，独自赡养病弱母亲，这样的人竟然还有人喷！》 　　《新人演员不容易啊，说说我眼中的新时代娱乐圈》 　　《我没杠，只是觉得这波黑料来的太突然》 　　寰宇娱乐，李悦倩再次翘开王璇的门。 　　“查出来了吗？”王璇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觉得水军效果还不错。 　　“柏溪工作室那边弄出来的。”李悦倩眉头紧紧皱着。 　　“柏溪啊，”王璇将这个名字在嘴里绕了一遍，“也在《境》里面是吧。” 　　“是。” 　　“她从哪儿来的照片？” 　　“不知道。” 　　“去查查。” 　　十几分钟之后，李悦倩进来：“她有一个经常在夜总会里混的记者男朋友。” 　　“经常在夜总会里混？”王璇挑出里面不和谐的句子。既然已经是柏溪的男朋友了，还经常在夜总会里混，柏溪不管？ 　　“两个人就拍拖，柏溪给他钱，他负责花天酒地给她料。” 　　“还挺会玩，”王璇喝一口咖啡，“拿点钱给那个记者。” 　　“拿多少？” 　　“最多五万。” 　　“如果他狮子大开口呢？” 　　“那就按规矩办事。” 　　**** 　　夜幕笼罩，某酒吧门口与其他已经一片漆黑的地方不同，灯火通明，最近的烧烤摊也坐满了人，觥筹交错之间，一群喝的脸通红的男人正在划拳。 　　有的互不认识，但天南海北那么大，能坐在一个桌上也是缘分。王浪和他们划了十几圈，十次有八次都输了，半晚上下来，喝了足足一斤白酒加八瓶啤酒。 　　玛德，还他妈说是兄弟。全他妈栽他。 　　王浪打个嗝，酒就从里面冲出来。熏的很。 　　最后一口下肚，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刚下肚的酒精一下子上了喉，他连忙往后退，但动作不及，一下子往后摔了个四脚朝天，脑袋磕在花坛上。 　　他顾不得头疼，一转头，将东西全吐进了花坛。 　　好不容易吐干净了，他清醒一点，坐起来，摆摆手：“不喝了不喝了，要死了。” 　　“那怎么行，还得喝！” 　　“不喝了，真不行了。”王浪两只眼通红，说话也不利索，“我要走了。” 　　“那你付酒钱啊。”一群人催他。 　　玛德，果然是讹他钱的。但对方人太多，看样子还是混社会的，大金链子飞机头，他一个小记者，不敢跟他们对着干，只能骂骂咧咧去付钱。 　　付完钱，他沿着小巷往家里走。 　　巷子里路灯坏了，他走一步摔一步，最后只能扶着墙继续走。 　　猛一抬头，他看到对面站着几个大汉。他眨眨眼，以为自己撞鬼了。 　　“浪哥。”那个人玩笑似的开口。 　　王浪松了一口气：“你谁啊？” 　　虎背熊腰的大汉看着他，双手环在胸前：“找你点儿事儿。” 　　“啥事儿？”王浪没啥耐心，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家里躺着，喝醉酒的感觉真特么不好受。头要炸了。 　　“知道潘婧吗？” 　　王浪大脑反应速度有些慢，大汉给了他思考的时间。只见他靠在墙上，两分钟后笑出来：“怎么地，想要她料啊？” 　　“对。” 　　“那可不行，”提到本职工作，他总算脑袋瓜子灵了点儿，“潘婧的料有人要了。” 　　“柏溪吧。” 　　“你怎么知道？！”他往后退了几步。 　　大汉哈哈笑：“你们那点儿破事儿谁不知道啊，柏溪傍暴发户，你傍她，你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儿！” 　　“你才小白脸儿！”王浪气的脸红脖子粗。 　　“哈哈哈，你看我这样子，像小白脸儿吗？”一群人，连着大汉身后跟着的小弟，都笑得停不下来。 　　笑了一会儿，大汉态度终于软乎一点儿：“给你三万，手里潘婧的料，都交出来。” 　　“三万怎么够？！”柏溪每个月给他两三万，还给他买名贵手表皮鞋，三万算个毛。 　　“四万？” 　　“五万。”王浪说。 　　“可以。”大汉拍拍手。 　　见钱涨的这么容易，王浪胆子也大起来，立马反悔：“不行，七万！”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啊。”大汉脸黑下来。 　　“七万，不给七万一张照片都不给。” 　　“好说，”大汉捏了捏手指，“给我打。” 　　一个个拳头砸下来，跟下冰雹似的。王浪本来就摔的不轻，这下又被打，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去见阎王爷了。 　　“别打了！” 　　“求大哥！” 　　大汉们下手也知道轻重，虽然打的疼但不伤及重要部位，听他叫唤立马停下来：“想好了吗？” 　　“都给你们。” 　　好不容易锤头没再下来了，王浪抱着头，从手指缝里面看他们。等确定安全了，立马从随身的包里掏出相机。 　　“都在这儿了。”他说。 　　“有复印件没？” 　　“没。”他胆子小，也不敢讹别人，只给柏溪存了一份儿。 　　大汉不信，将他相机拿过来，仔细翻，又翻了他的手机，百度云。 　　里面有各种王浪跟夜总会女的辣眼睛的床照，赤着上身。饶是他们几个大男人都觉得不好意思。 　　“有柏溪的吗？” 　　“有。”王浪嗫嚅着道。 　　果然，往后翻，还有柏溪跟他的床照，柏溪跟其他老头子的床照。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还存着自己女朋友绿自己的照片。 　　“相机我拿走了。”大汉想起来上面吩咐的，过两天还你。 　　“不行！” 　　“给你五万块，”大汉从兜里扔出一个塑料袋，“相机后天给你，别他妈犯蠢报警啊。” 　　这片地儿要啥没啥，没监控没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直接把他□□剁了都没人能证明。 　　“知道知道。”道上的规矩嘛，王浪也都懂。 　　相机交上去，最后落到了王璇手上。 　　从里面找了几张具有代表性的，有关潘婧的删除，其他则拜托各大营销号发上去。 　　【柏溪猛料】 　　【柏溪床照】 　　这类照片开始在网上一沓接着一沓，且都在关键地方做了虚化处理，不把路堵死。毕竟《境》要上映了，还不能拿票房开玩笑。 　　几十号大V齐上阵，就算柏溪只是十八线也能给她顶到热搜上去。潘婧的所谓黑料很快被网友抛诸脑后，一群人唏嘘感叹：“原来传说中的清纯玉女竟然啪过这么多暴发户老头。” 　　柏溪说到底也不过还在混十八线，虽说凭着《境》的热度窜上来那么一点，但到底不能跟寰宇娱乐相比，无论是从本钱还是从规模。工作室垂死挣扎了一会儿，被网友喷的体无完肤。 　　潘婧看到网上自己的黑料，心情不太好，便睡了一觉。她原本就思考过这件事，毕竟纸包不住火，迟早会来，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但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起来再刷微博，就几乎看不见自己的新闻了，倒是柏溪的猛料一波接着一波。 　　看了一会儿，她接到王璇的电话。 　　“解释一下。”王璇的声音很冷静，不进如此，潘婧还听到她敲击键盘的声音。 　　当初，对于之前那些事，潘婧并没有开诚布公讲出来。她心存侥幸，以为知道的人越少，便能更晚地被人发现。 　　没想多，这么早就被人知道了 。 　　王璇接着说：“你都跟我说了，我才能帮你。” 　　经纪人和艺人，除了合作关系，还有另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联系。他们彼此扶持，互相信任。经纪人最经常做的就是帮艺人收拾烂摊子，这是他们的责任。 　　潘婧想了一会儿，将事情说了出来。 　　王璇一开始还只是心不在焉得听着，听到后来，她停下手里的工作，一字不落地仔细听。 　　“你是说，你刚到津市就被抢劫了？” 　　潘婧握着已经发热的手机：“嗯。” 　　“没有报警？” 　　“证据不足，没人管。”再想起之前的事，潘婧已经平静了。她看着阳台，上面挂着的衣服布料被风微微掀起来。 　　“你弟弟……以前是要饭的？”王璇说完，又开口，“不好意思，话说的有些难听。” 　　“没事。”潘婧说。 　　“那你介意我们拿你身世来炒作吗？”年幼父亲去世，母亲病秧子，孩子孤苦无依没人管，这样的可怜身世完全可以用来吸粉。 　　至于成绩。 　　他们可以放出去消息，说她原本成绩优秀，只是苦于家里没钱，母亲也不赞成孩子读书，所以最终没上成大学。 　　同时，他们还可以自炒自曝，请水军说她其实成绩差的要命，根本上不了大学。 　　真真假假，很多人都分不清，但这点可以用来虐粉固粉。 　　“不介意。” 　　“那你有你弟弟的照片吗，如果相貌不错……”便可以炒一炒好姐姐人设，再加上假如顾周有张好相貌，有人粉顾周，那就必然会给她吸引来更多的相关粉丝。 　　“不行，”潘婧却否决了，“我弟弟不进娱乐圈。” 　　“不进娱乐圈？”那么多明星想尽各种方法让孩子进娱乐圈，潘婧这么好的条件，竟然放弃，“那你打算让他干什么？” 　　“他读书不错，”潘婧说，“以后等他长大一些了，我送他去国外读书。”娱乐圈太乱了，她越往里，看到的越多，便越不想顾周进来。她宁愿给他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让他不必要活的这么累。 　　人各有志，王璇遗憾了几秒之后，尊重了她的决定。 　　“好，”王璇想了一会儿，“另外我提醒你，知道柏溪吗？” 　　“知道。” 　　“这次是她曝的你的黑料，平时多注意一下。” 　　潘婧震惊了一瞬，然后说：“好。” 　　果然，我不犯人，人都会主动来犯我。挂了电话，潘婧笑出来。 　　还有三天就要中考，勤菱中学迎来最后的冲刺阶段。 　　顾周放弃了下课休息，一刻不停地刷题背书。 　　王勇无聊地坐在旁边，在光滑的椅面上转来转去。笔在手上转了几个圈，掉在地上，声响挺大。旁边的四眼妹学霸听到无数次，这下终于忍不住了，转过头狠狠瞪他一眼。 　　王勇不敢再转了。 　　头顶的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他喝了一口矿泉水，不解渴，便跳起来，跑到后排叫上好哥们儿：“走，买冰棍儿去。” 　　一群人往门外跑。跑到门口，王勇拍拍顾周的肩膀：“要给你带一个不？” 　　顾周头都没抬：“一个小布丁。” 　　下楼，买了雪糕。王勇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冰的牙齿都凉了。但浑身舒坦。 　　和哥们儿一起往楼上走，路上遇到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小姑娘脸蛋红红，头发披着，刘海有些长，遮住眼睫，五官虽不精致，但已经挺好看了，她看着从楼梯口经过的一群男生，终于鼓足勇气：“王勇。” 　　她叫了一声。 　　王勇回头，心里砰砰直跳。 　　看她这样子，估计是要告白了。 　　他认真做着心理建设，想，他喜欢的是陈玲玲，男人不能做渣男，喜欢谁都得对谁一心一意，假如这个女孩真喜欢他，他也要毫不犹豫拒绝…… 　　女孩开口了，她羞怯怯地递出一只五颜六色的信封：“麻烦你帮我给顾周。” 　　啪，王勇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周围的男生开始起哄，女生脸变得更红，手往前一递，塞到王勇手上，就跑开了。 　　王勇没好气地一口把剩下的冰棍全塞进嘴巴里，冰的哈了好一会儿气。 　　回到教室，他将信封一扔，甩到顾周桌上：“别人给你的情书！” 　　顾周皱了皱眉，将信封扫到一边去，他数学题正写到关键处，没心情去看。 　　王勇还打算偷看一下信里写的啥，见他这个态度，气不打一处来。 　　这段时间，也许是因为快毕业了吧，给顾周递情书的女生越来越多，前一个星期每天一两封，这几天已经每天四五封了。甚至偶尔有人直接到班级门口来，大声叫顾周出去。 　　勤菱中学一向管的严，不许化妆不许早恋不许烫染头发，不许穿除了校服之外的衣服，总之能管的都得管起来。学校里早恋的也有一部分，但大多数人都跟打游击战似的，从不敢在老师们面前表现出来，就算在去厕所的路上偷偷拉下小手，一遇上老师，立马跑的比刘翔还快。 　　好不容易快熬出头了，那些个平时不敢表现出来的东西，都开始蠢蠢欲动。 　　“你不看？”王勇问他一句。 　　“等下。” 　　“那我帮你拆啦？” 　　“随便。” 　　王勇一把抓过信封，信封是黄色的，上面有菠萝还有草莓的图案，信封背后写着两行字—— 　　给顾周同学 　　——谢梓欣 　　信封封口处用一个红色的小爱心黏上，王勇直接打开。 　　手一抖，里面放了两页纸，图案漂亮，还带着草莓香味儿，应该是精心挑选过的。 　　还没来得及看，身旁一阵风刮过来，手里的信被人抢了过去，一个男生站在讲台，手里捏着那两张纸。 　　“咳咳。”装模作样咳了两声，男生挥舞手里的东西。 　　“这是楼下八班的班花给顾周的情书，我给大家念念啊。” 　　班上的男生开始起哄。也有女生放下手里的水杯，抬头看向讲台。 　　“顾周同学，你好。 　　我不知道今天给你写这封信到底对不对，但这些话我在心里憋了好久，现在快要毕业了，我想全部写下来送给你。” 　　男生故意将声音捏的又尖又细，一边念一边笑，班上的其他男生也笑得前仰后合。 　　“我是初二开始注意你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样。班上很多男生都很幼稚，只知道调皮捣蛋，但你不同……” 　　顾周这时候站起来，身前是桌子，右边堵着王勇。他直接从课桌上跳过去，到了讲台。 　　轻轻松松，把那两张情书拿在手里。 　　念情书的男生明叫秦文原，瘦的惊人，也不高，是班上有名的瘦猴，平时特别喜欢打闹。顾周刚来班上时矮，做操都站在第一排，如今跟竹子似的，一天换一个样，如今已经一米七五了。比班上大多数男生都高。 　　他站在讲台下面，瘦猴站在讲台上，他还比他高了两厘米。 　　把情书拿回来，顾周从桌上一跃，坐回去。情书被他塞进桌洞。 　　也有男生觉得秦文原做的过分了，骂他：“人家一小姑娘脸皮薄，你念别人的情书干嘛？” 　　秦文原面子上有些下不来，挠挠头：“小姑娘就是不比我们大男人。” 　　说完也不等别人应和了，直接跑回座位。 　　王勇跟大家一起笑了一会儿，回头看了一眼顾周，他想了一会儿，开口：“等考完，我也要跟陈玲玲表白。” 　　顾周抬头。 　　“怎么，不行啊？”王勇坐下来，其实他也忐忑，但憋在心里也憋的难受，倒不如全说出来了，最多被人笑一阵或者被拒绝。 　　顾周说：“你不怕她拒绝你？” 　　“怕啊。” 　　“那你还表白。” 　　“怕难道就不干啊，”王勇说，“说不定我就成功了呢。” 　　说完，他看着顾周：“要是我长的和你一样好看就好了。” 　　虽然他不喜欢小白脸儿，但小姑娘喜欢啊，况且他成绩又好，不爱说话在女同学严重还挺神秘。以前虽然个子矮是短版，但如今也给补起来了。算是十全十美。 　　顾周用看神经病一样的表情看他一眼。 　　傍晚下课，顾周将情书带下来。他没看信的内容，他这几天学的太累了，收的情书一大摞，他刚开始还打开来看看，内容有抄散文的，有抄现代诗的，也有写歌词的。 　　到现在他还记得一个女生在信里面写：你，是我的白月光，你，是我的朱砂痣。 　　只看了一眼，他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往周围看了一眼，没人，他走到垃圾桶，准备将今天收到的三四封扔里面。 　　没想到才跨出去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顾周。” 　　是很轻的女孩儿声音。顾周回头。 　　女生穿着宽大的校服，校裤太长卷起来，刘海用发夹夹起来。是个粉红色的发夹。 　　“你是……”顾周问了一句。 　　“我叫谢梓欣。”女生说话很轻柔，也不敢看他眼睛，手背在身后捏在一起。 　　“哦。”中午王勇给他情书。甩在桌上时，他低头看到了名字。还没秦文原念了出来。 　　“你看到我给你写的了吗？”谢梓欣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 　　“看到了。” 　　谢梓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字写的挺好看。”顾周说。 　　他实在想不起别的话可说了。 　　谢梓欣却很开心，脸上红的跟晚霞一样：“真的吗？” 　　“嗯。”顾周说，他其实也只看到她写的名字。 　　“那你觉得……额，”谢梓欣看着他，开口，“你觉得我怎么样？” 　　顾周差点急出一脑门儿汗，他想，她这句话，意思是要跟她早恋，是要找他要个答案？ 　　他表面上镇定，心里想了半天，终于开口：“不好意思，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这三个词一开口，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无比遥远。明明是初中生，怎么班上那几对小情侣谈恋爱谈的那么自然，每当没老师的时候他们就互相传纸条，聊天，下课拉拉手。 　　“好吧。”谢梓欣的眼睛暗下去，“不过没事，我给你写信也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不要紧，那……你有喜欢别人吗？” 　　顾周有些茫然。 　　他说：“没。” 　　“那就好。” 　　顾周准备走，没想到谢梓欣又开口了：“顾同学你有手机吗？能不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 　　顾周突然觉得，这女生话可真多。 第三十四章 　　“没有。”他说。 　　“好吧。” 　　女生正准备再说什么, 他先开了口：“我先回去了，快中考了，得复习。” 　　说完他就转身，去了勤菱中学的公交站。谢梓欣没跟在后面，他将装在书包里的情书拿出来，扔在附近的垃圾桶里。 　　推开家门，满屋子辣椒味儿。 　　潘婧正咳个不停，顾周猛地进来，也被呛了，咳了起来。 　　潘婧满脸通红, 说：“今天买的这个辣椒太辣了。”她以为像前几天一样的干辣椒一点都不辣，直接扔了一大把, 没想到炒起来就熏的很。 　　她拉开窗户, 叫顾周也先别把门关了，透透气再说。 　　等饭菜出来, 顾周看到，她做了一桌子菜。肉类居多，甚至还做了一锅不知道放了些什么的汤。 　　自从前段时间她让做饭阿姨走了之后, 她就开始变着花样给他做各种菜式。 　　“多吃点, ”潘婧夹了块鱼给他, “你过几天中考，这几天用脑太多，得多补补。” 　　说完，她想起来：“我刚刚出去给你买了核桃花生露, 我专门挑的，就这两味原料，补脑的好东西。” 　　顾周笑笑，将她夹给自己的鱼肉喂到嘴里，问她：“你这段时间不忙吗？” 　　“不忙，”潘婧说，“公司给我放了假，专门在家里陪你考完试。” 　　顾周满意地点了下头。 　　吃完饭，他帮着洗完了碗，回到卧室。他知道潘婧肯定给他置办了不少东西，但没想到竟然占了大半个屋子。有核桃花生露，什么中学生大补饮料，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书桌上还挂了个红色的护身符，跟电视里古代人去寺庙求的一样。 　　他将护身符拿下来，开门。 　　潘婧正在看电视，脚翘在茶几上，头发散着。顾周一眼就看到她脚趾甲上涂的指甲油。 　　大红色的。 　　看见门开了，潘婧抬起头来，她手里还握着一杯柠檬水。 　　“这个是什么？”顾周将视线从她脚上移开，问她。 　　“给你求的护身符，求高中的。”潘婧脸色立马变了，原本她看着电视，神色还很轻松，这下直接站起来，“快挂回去，不然影响运势。” 　　看那模样，还真挺信的。 　　顾周看了她一眼，笑着关上门。 　　他将护身符挂回远处，看了好几分钟，很简单的构造，也不太美观。但他还挺喜欢的。 　　他从书包里将参考书拿出来，想起什么，打开电脑。 　　他前几天下载了《境》的预告片，临睡前看了好几遍，最后截了几张图，存在电脑里。有一张实在是太漂亮了，潘婧实验的宋伊衣角飞扬，回头时，头发遮住两颊。他用来做了电脑桌面。 　　看了一遍视频，他开始做题。 　　又过了几天，他一早起床，洗漱准备去考试。潘婧给他做好了粥，还有面条面包这些，中餐西餐混着来。 　　“多吃点儿。”她说。 　　两人一起出门。潘婧已经拿到了驾照，还买了一辆车，黑色的，但她不喜欢开车，平时也没怎么用。顾周习惯了坐公交上学，从不让她送。 　　但今天，是潘婧要求送他的。算是一个特殊的仪式，在顾周中考这天。 　　潘婧坐上车，提醒顾周系好安全带，然后将镜子歪到自己这边来，照了一下。她口红有些花了，顺手从包里拿出一支口红补上。 　　她往嘴唇上点了一些，又用手指抹开。 　　顾周看着她补口红的过程。也看到她的头发不小心掉下来，挡住她的侧脸。她比以前漂亮了不少，气质也变了。 　　他转头，目视前方。 　　潘婧车开的很稳，一路开到勤菱中学门口，外面停了不少车。家长全挤在门口，跟自家孩子说这说那。 　　顾周从车上下来。 　　潘婧也下来，她鼻梁上架着墨镜，还戴着帽子，顾周看到她红润的嘴唇，还有脸上几点浅浅的雀斑。阳光下，她的皮肤泛着粼粼波光。 　　顾周停下脚步。 　　潘婧右手搭在车身上，看着他：“考的好有奖励。” 　　潘婧笑着：“想要什么？” 　　顾周原本想说没什么想买的，但转念一想，说：“一部智能手机吧。” 　　潘婧点头。虽然觉得顾周可能是到了这个年纪开始跟周围人攀比了，但她也能理解，毕竟他在各方面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无论是从性格脾气，还是从学习成绩。 　　顾周上午场考得挺顺利，他检查了几遍，等考试结束铃响了之后才出教室。 　　六月底，外面热的能闻到塑胶跑道的刺鼻味道。他在树底下的长凳上坐下，呼了口气。 　　等了一会儿去食堂，长队已经排起来了，他站在最末，一边发呆一边跟着队伍慢慢往前移。 　　“那个就是顾周啊。” 　　有女生在小声议论他。这样的情况他已经习惯了，从初二开始，人们经常谈论他的成绩和长相。 　　“前几天谢梓欣跟他表白了。” 　　“真的吗？他同意没？” 　　“好像没。” 　　“也是，他长得这么帅，我觉得他长得真的很像韩国的那个明星。” 　　“我也觉得！” 　　顾周继续往前，然后感觉到身旁一挤，王勇插队进来。 　　身后一群男生都开始骂骂咧咧的，但王勇脸皮厚，继续卡在中间。 　　“考得怎么样？”王勇问了一句。 　　顾周懒懒地：“还行。”说完故意又回问一句：“你呢？” 　　“别说了，”王勇一脸生无可恋，“我觉得我要死了。考不上实验中学我妈肯定打死我。” 　　顾周摆摆手。 　　队伍排到后面越来越快，没一会儿就轮到顾周和王勇，顾周打了份儿红烧鱼，和王勇一起坐后面。 　　身边坐了几个女生，一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啥。王勇神神秘秘凑过来—— 　　“跟你讲，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啥事。” 　　“前天谢梓欣加我扣扣了。” 　　“谢梓欣是谁？”顾周吃了一块儿肉，一脸迷茫。 　　王勇不相信地看他一眼，看他表情还是没变，终于相信他忘记了，只得咬牙切齿开口：“就是前几天送你情书的那个。” 　　“噢。”顾周想起来，“她加你干嘛？”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妹子加我了，连忙点进去看，没想到她直接问我知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那你说没？”顾周看着他。 　　“说了啊，”王勇开开心心地，“我还把你的扣扣给她了。” 　　说完故意忽视顾周一脸的愤怒：“咋地，你没看到好友申请？” 　　顾周往旁边挪了个位置，跟他隔开距离：“我几天没登了。” 　　王勇又死皮赖脸过来：“对了，我今天早上过来看到你姐了。” 　　顾周筷子顿了顿。 　　王勇一脸捏住他命门的得意表情：“我看到她站在车子旁边，我的妈，太漂亮了吧，香车配美人。墨镜儿一戴，果真就是个明星样。” 　　顾周回想了一下，他早上还闻到了她头发的香味儿。 　　“我还去跟她打了个招呼，找她要了两份儿签名。” 　　“她给你签？” 　　“当然啊，”王勇晃了晃头，“我说我是你同桌，她立马就给我签了，而且还对我笑。” 　　他从兜里掏出两张纸，放在桌上：“比金子还真。” 　　顾周看了两眼，趁王勇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拿起一张，揣进兜里。 　　“你他妈，”王勇脸都气红了，“你他妈抢我签名干嘛？” 　　“都是同桌，给我一张签名就不行啊。”顾周也学着他赖皮起来。 　　“她是你姐，你自己找她要不就得了。”王勇气呼呼的，“我刚刚就在贴吧找好了，五百块钱卖出去一张，自己留一张。” 　　顾周唬弄他：“我过两天给你带一张来，你这张可以卖了。” 　　王勇傻乎乎地相信了。 　　第三天中考考完，顾周回到家，第一眼就看到桌上放着的手机包装袋。 　　潘婧不在家，沙发上有些乱，抱枕一头一尾放着，毯子上好几条褶子。 　　他将之前的手机拿出来充上电，然后拿出新手机，看了一眼，坐下来。 　　旧手机开机，他听到信息的声音。潘婧在一个多小时前给他发了条短信：“出去见个朋友，晚上回。” 　　潘婧原本在家睡了个午觉，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手机在身侧震了两下。她翻身，将手机拿出来。 　　乔申宇打来的电话，她摁了接听键。 　　“我到津市了。”乔申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过来干嘛？” 　　“有个活动。” 　　潘婧笑出来：“所以呢？” 　　“过来见见你。出来吗？” 　　“出来。” 　　潘婧换了件裙子，下楼，按照地址，乔申宇在门口等她。 　　好几个月不见，乔申宇看上去瘦了一些，脸没之前在临疆晒得那么黑了。潘婧上了副驾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看他。 　　乔申宇先开了话头：“最近忙吗？” 　　“还好，”潘婧有些放松地说，“今天弟弟刚考完。” 　　“那你不在家里陪他？” 　　“原本确实是这么想的，打算带他出去吃顿大餐，但既然你邀请我了，他们班上也另外组织了活动，那我就出来喽。” 　　“也是。”乔申宇抽完一支烟，发动车子，“想吃点什么？” 　　“就普通饭菜吧。” 　　说是普通饭菜，但当车子停到一家破为隐蔽的地下车库，坐着电梯上去的时候，潘婧还是隐隐觉得这地方肯定不是自己说的那样普通简单。 　　电梯在八楼停下。 　　入目的是一个木制的招牌，上面写着“木家私房菜”的字样。五个字写的苍劲有力，笔锋之处可见风骨。 　　这家店应该是专门服务于明星之类的人，保密工作不错，服务员看到面前是两个演员也一点都不惊讶，直接带他们进了包间。 　　坐上椅子，低头看一眼菜单，也是令人咋舌的天价。 　　潘婧抬头看乔申宇一眼，淡笑：“暴发户啊。” 　　“还行。”乔申宇故意往后靠在椅子上，一副纨绔模样，“随便点。” 　　潘婧点了几样菜，故意往贵了点。乔申宇眉毛都不动一下，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 　　往日里，在临疆的时候，他印象中她的嘴唇，多数时候只带了点淡淡的红，而且唇纹不掩，看上去沉稳疏离，但现在的嘴唇，在灯光下带着淡淡的光泽，看上去丰润，如同一只多汁丰盈的水蜜桃，他忽然伸出手，在她唇上蹭了一下。 　　柔软的触感。 　　他看着潘婧略微怔愣的表情，笑出来。 　　他忽然很想吻她。 　　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他起身，越过不大的桌子，微微一低头，双唇就碰了上去。 　　他想了好几天的唇，如他记忆中的一样，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甜味儿。 　　晚上，勤菱中学九（3）班全班聚在一起，包了酒楼最大的包间，举办毕业聚会。 　　王勇倒了杯酒，喝了一口，从舌尖辣到喉咙。他一边往嘴里扇风，一边拨了个电话出去。 　　“顾周啊，咋还不来勒，”他打电话的同时，旁边就有不少女生在偷听，“班上人都来了，就你一个人磨磨唧唧的。” 　　挂了电话，旁边有人问起，王勇又喝了一口，大着舌头说：“他一会儿就来。” 　　二十多分钟过去，包间的门打开。房间里充斥着香烟白酒的味道，乍一进来顾周被猛地呛了一口，咳嗽了几声。 　　一群人都看过来。 　　王勇喝的一张脸通红，眼睛也红，人躺在沙发上，没长骨头一样。 　　“你咋那么慢。”他说。 　　顾周看他一眼，走到摆着水果小蛋糕的桌子上，随便捏了一个开始吃。旁边还有小菜，他肚子空空，又端了一盘。 　　有男生过来，手里叼着一根烟，不熟练地吞云吐雾，拍他肩膀：“饿啊。” 　　他“嗯”了一声，回去大半天，他一直等着潘婧回来再做饭，但等到天黑，也没看到半个影子。 　　一群人开始唱歌了。 　　顾周吃的饱了，也找个角落坐下来。一群人从《红日》唱到《甜蜜蜜》，又唱到甜的人发腻的情歌，有唱的好的，便引来一众女生的倾慕眼神。 　　顾周觉得没啥意思，尤其是他心里还记挂着别的事，无法专心跟他们玩儿。 　　但有男生找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根烟，一只塑料打火机，问他：“来一根儿？” 　　顾周本想拒绝，但不知怎么地，他忽然想起潘婧抽烟时的模样来，烟雾袅袅里，只看的见她一对浓黑的眉，还有纤细指节下的精致红唇。 　　他说：“好。” 　　烟点上，他吸了一口，从来没尝试过，猛地咳出来。 　　男生笑他：“你这么急干嘛？小心呛死。” 　　顾周开始慢慢抽。 　　十多分钟后，一根烟抽完，他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决定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抽烟。 　　潘婧不喜欢他做不听话的学生，所以他也会按着她给他规划的路子走，给她争气，让她开心。 　　王勇喝酒越来越猛，没一会儿凑过来，一张嘴就满是酒气，他说：“我待会儿就去表白……” 　　陈玲玲今晚穿了条鹅黄色的裙子，头发微卷，披在肩上，头顶戴了条黑色波点发带，看上去又可爱又好看。王勇看了她好几眼，终于站起来。 　　“陈玲玲，我喜欢你。”他干脆一口气说出来，原本还挺热闹的包厢突然安静下来。男生开始起哄，一边拍手一边说：“答应他，答应他！王勇好样的！” 　　陈玲玲脸红成了桃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说：“对不起。” 　　王勇坐了回来，一脸生无可恋。 　　顾周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有些想笑，明明对王勇来说是一件伤心欲绝的事情，但一看他的脸，就觉得很想笑。 　　班上有女生过来给他表白。都喝了点儿酒，壮胆用的。顾周看着面前站着的三四个女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毫无波澜。 　　王勇一脸羡慕地看着他，说：“你他妈咋桃花那么好！？” 　　顾周也觉得无奈。 　　他全都拒绝了，然后开门出去透透风。刚在阳台前站了一会儿，兜里的电话震动起来。 　　他忙不迭拿出来，看到上面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他接了，听到那边女生的声音。 　　“我是谢梓欣。” 　　顾周“嗯”了一声。 　　“你们在几楼啊？” 　　“六楼。” 　　“我待会儿上来找你。” 　　挂了电话，他准备回包间。没想到谢梓欣动作竟然那么快，他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他回头。 　　他衣服皱着，身上还有淡淡的烟味儿。头发也没好好梳，头顶几根立起来。再加上整个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懒洋洋的，靠在墙上。 　　谢梓欣平时见到他他都脊背笔直，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 　　但她觉得无所谓，不管怎样他都好看。 　　“你们里面在干嘛啊？” 　　“唱歌，吃东西。” 　　“都来了吗？” 　　“都来了。” 　　又东扯西拉了几句，顾周觉得头疼，手搭上包厢的门栓，准备进去。 　　没想到下一秒，谢梓欣离他越来越近，嘴唇快要凑上来一瞬间，他下意识抬手，将她推了回去。 　　他没用什么力气，但因为个子高，谢梓欣还是被他推的往后退了几步。她眼眶里盈着眼泪，脸也红，一脸被人羞辱了的模样。但顾周一点都不觉得心疼。 　　他听王勇说过，男人看到自己喜欢的女生哭是会觉得心疼的。上学期陈玲玲考试考的不好，趴在桌上哭了一个中午，王勇竟然也跟着饭也吃不下。 　　但面对谢梓欣，他完全没有心疼的感觉。 　　“你不喜欢我对吗？”她的语气，好像如果顾周说不，就是完完全全的大坏蛋。 　　“不喜欢。”顾周还是说了。 　　他声音干脆低沉，和着头顶的灯光，一身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 　　谢梓欣哭着跑下了楼。 　　十二点多，聚会结束。 　　顾周自己一个人坐了辆出租，回小区。洗漱完，他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但大脑太活跃，他总是无意识地想着什么。 　　屋里太热，他打开空调。 　　走到床边时，他拉开窗帘。低头。 　　一辆黑色轿车旁，女人窝在男人怀里，黑发如瀑，他看不清女人的脸。但还是第一时间认出来了。 　　两人接吻，男人掐着潘婧纤细的腰肢。潘婧踮着脚，夜色深沉，他们都穿着黑色衣服，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知道看了多久，顾周将窗帘放下。 第三十六章 　　头顶的灯似乎在晃, 潘婧抽出空抬头看。 　　明明是定着的。 　　乔申宇搂着她的腰，一瞬间，她想起好久之前，也有另一个男人这样抱着自己，和自己接吻。都在楼梯间的这个过道上。她身后抵着墙。 　　她神智清醒几分，忽然推开他。她想起，以前顾周从后面拉开了门，脸色冷淡，似是不喜欢她这样。 　　乔申宇低头看她，眼神里有几分不解。 　　潘婧说：“我先进去了。” 　　“我弟在里面。”她又说。 　　乔申宇笑出来：“那明天我再来找你, 我们去酒店……” 　　潘婧点点头，乔申宇低下头, 在她脸上亲了下。然后下楼, 消失在楼道里。 　　潘婧脸上的笑容消失，她甚至抬起手拍了拍笑得有些僵硬的脸, 然后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门。 　　屋子里安安静静。她打开灯，倒了杯水。 　　顾周卧室的门缝透出点点光, 她走过去, 敲了两下。然后, 她推开门。 　　顾周已经睡下了，脸朝着墙，听到声音也一动不动。 　　潘婧看了一会儿，关上门, 顺便也把灯关上了。 　　漆黑的房间里，顾周睁开眼，手里捏着上次潘婧去庙里给他求的护身符。 　　《境》开始点映，潘婧也忙了起来。点映场全在津市，有五场，场场爆满。潘婧跟汪茗雅、乔申宇还有徐晓一起，跟着导演制作人各大影院跑。 　　最后好不容易结束了，才歇了一个多星期，公司又通知下来，需要跟着王生复去美国参加奥申尼颁奖活动，《境》提名了最佳外国语影片，需要团队主要演职人员参加 　　消息一出，网上先掀起了浪潮。 　　电影所有演员咖位集体上升，能在国际上撑起一片天来，向来是国内老百姓最喜欢看的事。 　　潘婧在七月的某个星期天登上飞机，落在美国的土地上。 　　酒店定在某个山庄，一行人进去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全副武装，来到了奥申尼颁奖会场。 　　这算是潘婧有史以来参加的规模最大的颁奖晚会。她穿了一身王璇替它选的黑色深V礼服裙，低调性感，淡妆，与旁边装扮浓烈汪茗雅区分开起来。 　　汪茗雅似是打定了注意要艳压全场，一身五彩斑斓蝴蝶裙，裙摆颇长，头发挽在脑后，还贴了些花朵图案的发卡。黑眉红唇，下巴尖尖，一双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盈盈波光。 　　两人明明分属两种风格，但国内的媒体一拿到第一手照片，立马标了个醒目的标题，贴到网上。 　　《当红小花汪茗雅碰上新晋复女郎，一眼就知高低》 　　《气质这种东西，汪茗雅比起潘婧差的可不止一点点》 　　《论骨相的重要性，合照中汪茗雅到底输在哪儿》 　　所有的热门话题，下面全是一排排汪茗雅和潘婧的粉丝互掐，只是汪茗雅粉丝太能喷，到最后，潘婧的粉丝没几个还敢继续上去杠的。 　　走红毯的过程中，潘婧算是见识到了世界各国博关注的下限。 　　一名金发碧眼的美女，走着平地的红毯，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而且这一摔摔的还恰到好处，裙子叠了上来，能看得到里面的底裤，尤其是外国人几乎没有穿安全裤的，这一摔，就看到她里面穿的黑色的丁字裤。没错，是丁字裤。而且这名美女穿的是抹胸长裙，一时间，春光大泄。 　　一群记者跟疯了似的扑过去，这位美女却慢悠悠的，看似很羞愤实则并不担忧的动作站起来，放下裙子提起衣服这一系列的动作足足持续了将近两分钟。 　　还有穿透视装的，露了半个屁股的，各种花样层出不穷。 　　也有来自中国的网红，穿着彩虹一样斑斓的衣服，一边走路一边朝四周飞吻，走着走着还跳起舞来。 　　潘婧看着都恨不得找个地方挖个地洞钻进去。 　　但她们自己似乎并不怎么在乎。 　　最让潘婧开心的事，就是看到了曾经在DVD里才看到的国外巨星，当初看电影把她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男女主角，竟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第一次感到无比的骄傲。 　　正值盛夏，洛杉矶的温度和国内差不多，所以会场里开着冷气，但温度设置的太低，潘婧让王璇找了件外套来，披在裙子外面。 　　到晚上，所有人都在座位上坐好，主持人说的都是英文，虽然有同声翻译，但潘婧也听得漫不经心。但王生复在一旁听得认真，目光炯炯盯着舞台。 　　俊男靓女，潘婧其实也蛮喜欢这种氛围的。 　　最佳外国语片颁奖排在后面，潘婧无所事事了好一会儿，最后看到大屏幕上出现她的脸，乔申宇的脸，汪茗雅的，还有熟悉的预告片。伴随着中文介绍。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从心底里产生一股强烈的自豪感，这份感情的浓度，完全超越了她方才觉得能与少女时期的外国偶像坐在同一个地方的心情。 　　他们代表了中国。承载着国家的荣誉。 　　《Territory》，这是《境》的英文翻译。大大的用毛笔绘成的“境”字，在片段结束后出现在大屏幕上。 　　潘婧听到颁奖嘉宾在上面说了很多话，她开始觉得紧张起来。 　　最后，信封打开。她听到嘉宾说了一个词——“Territory！” 　　她情不自禁随着王生复一起站起来。 　　所有人都往后看，这些人的眼珠有黑有蓝，头发有深有浅，但他们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他们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剧组摘得了这个奖项。 　　乔申宇一转头，就看到潘婧脸上的笑容。 　　他禁不住多看了几眼。潘婧和平时笑得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她在国内很多时候都笑得含蓄，即使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很少无所顾忌的大笑。 　　此刻她笑起来，他看到她脸上没有被完全遮盖住的雀斑，看上去似乎闪着光，竟让他觉得可爱。 　　在坐下去后，在光照不到的地方，他伸出左手，握住潘婧搭在膝盖上的手。 　　潘婧第一时间就是看向周围。发现没人注意，她转头看着乔申宇，右手用力，试图挣脱开来。 　　但乔申宇也用了几分力，潘婧扯不出来，又不想周围人看见，便随他去了。 　　结束之后，有人过来拍照。 　　不知道为什么，来找潘婧的男人格外的多。潘婧英语不太好，笑着跟他们合照，结束之后他们会说一句谢谢。 　　但也有人主动搭讪的。 　　其中一个年轻帅哥，第一句话就是：“You are so beautiful！” 　　潘婧笑着说了声谢谢。 　　但这个男人又说起别的，话里话外，潘婧听出来，他想约她出去，与她春风一度。 　　潘婧忍不住笑，然后拒绝。她还没有开放到在国外随便找个男人上床的地步，即使这个男人长得很帅。 　　典礼结束后，剧组在美国还有一晚上的时光。潘婧对出去玩并没有什么兴趣，回酒店早早卸了妆，在瑜伽垫上做运动。 　　这是王璇每天给她布置的任务，她知道这是对她好，所以每天按时完成。 　　门敲响的时候，她正做完最后一组平板支撑，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打开门。 　　乔申宇换了身简单的T恤，头发应该是洗了，贴在额头上。他这副装扮，看上去清清爽爽，相比起刚刚在颁奖晚会上，潘婧更喜欢他这样。 　　乔申宇低头看她一眼，潘婧身上穿着一件运动背心，脖子上胸口处都是汗，头发扎的高高的，看上去诱惑力满满。 　　“刚在运动？”乔申宇问了一句。 　　“嗯。” 　　潘婧让他进来，然后将门关上，说：“我先去洗个澡。” 　　出了汗，满身粘腻，怪不舒服的。 　　潘婧随便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乔申宇盘腿坐在床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两只倒满了红酒的高脚杯。 　　“过来。”乔申宇拍拍身边。 　　被子太软，随着他的动作陷下去又起来，潘婧一边擦头发，一边坐上去。刚洗完澡，她心情不错。 　　乔申宇将酒杯递过来，潘婧接住，喝了一小口。 　　“回去后有什么计划没？”乔申宇忽然开口。 　　“不知道，”潘婧想了想，“应该会先接部电影。”她的工作都由王璇帮她安排，王璇聪明又能干，她干脆躲会儿懒，有什么工作去做就是了。 　　这次回国，还得全国巡回宣传，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喝了会儿酒，吹了点儿凤，潘婧躺在床上。她穿了件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腿露在外面。乔申宇忽然附身下来，嘴唇落在她脖子上。 　　温软的触感。潘婧闭上眼。 　　回到国内，潘婧一边全国巡回宣传电影，一边时刻注意着顾周的升学情况。成绩出来了，他考了全校第二，与第一名只差五分。 　　潘婧意思是想让他读实验高中，毕竟是津市升学率最高的学校，但勤菱中学却开出了不少福利条件，再加上顾周曾经就就读在勤菱中学，对那儿的一切都更加熟悉，老同学也更多。 　　但跑完深圳的巡回宣传活动后，潘婧拍板，还是让他选了实验高中。 　　升学最重要，至于同学不同学的，跟最后的高考比起来，反倒没那么重要。做人得学会取舍，潘婧这么说。 　　高中比初中入学早，八月二十一号，实验高中就开学了。 　　潘婧忙了好几个月，家里又请了一位阿姨，她多加了一千块，让她帮忙照顾一下。 　　八月二十一号，顾周进了实验高中的大门。 　　实验高中比起勤菱中学高中部，也没大多少，但学生多，来自全省成绩优异的学生都汇聚于此。在操场边沿，放了一个公告板。 　　潘婧让阿姨在树荫下面休息，他自己走过去。人太多了，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挤进去。白纸上密密麻麻的黑字，他凝神往下看。 　　高一（9）班。 　　他随意往下看了几眼，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皱紧眉头。 　　谢梓欣。 　　还真是不巧。 　　办好饭卡，他上楼找到教室。教室里人来的不多，顾周先把学费缴了，然后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他提前让阿姨走了，毕竟她就算是留在这儿似乎也没什么作用。 　　他选了最后一排，角落里立着一个空调，正乎乎地往外吹着冷风。顾周坐了一会儿，身上原本被汗浸湿的衣服开始跟着冒冷气，冷的受不了，他又换了个座位。 　　教室人渐渐多起来。有原本就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小声聊天。 　　他一个下午都没出去，坐在教室看书睡觉。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桌上手指扣响的声音。 　　他趴在桌上，这声音快把他耳朵震聋。 　　没什么好脾气地抬头，谢梓欣今天穿了件圆领短衬衣，头发扎起来，冲他笑：“你也在这个班啊，这么……” 　　“巧”字还没说出来，顾周低头，继续趴在了桌子上。 　　他真的对她半点兴趣都没有。 　　谢梓欣几分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在附近找了个空座，将书包放进去。 　　到下午，老师进来。教室里一片“嗡嗡”的说话声，老师拍拍手。 　　“同学们，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吴燕。”一边说，她一边拿了支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还有电话号码，“这个是我的联系方式，你们可以存着，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你们的成绩我都看到了，我先点个名，点到名的都站起来我们认识一下。” 　　一说起认识班上的同学，很多低头玩着手机的抬起头来，聚精会神。 　　“陈灿灿。”一群人往后看过去。 　　站起来的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圆脸女生，头发很短，不到下巴。 　　“刘旭。” 　　一个微微有些驼背的高个子男生站起来，他脸上没笑，看着有些木呆呆的。 　　“顾周。” 　　顾周站起来，班上有女生“哇”了一声。 　　有了前面两个人的衬托，顾周又高又瘦，白白净净，尤其是一张脸，长得极其好看，再加上一脸生人勿近的气场，完全就是《恶作剧之吻》里江直树的现实版。 　　点名册是按成绩划分的，说明他不仅有颜，而且高智商。 　　第 三十六章 　　顾周坐下来, 没管周围人怎么看他。 　　他坐在后排，身边是个男生。现在每所学校都严厉杜绝早恋，所以也不允许一男一女坐在一起，除非人数不协调，才会让两个老师绝对信任的男生女生安排着坐在一起。 　　点完名后，顾周一个人也没记住，除了身边的同桌。 　　同桌长得不错，属于有点痞气的类型，没过一会儿就主动跟他打招呼。 　　“我叫林世嘉。”男生对他说。 　　顾周点点头：“我知道。” 　　林世嘉一边转笔，一边问：“你觉得我们班上那个女生最好看？” 　　男生都是这样, 围一起就喜欢看美女，当然, 女生也喜欢看帅哥。这一会儿, 已经不少女生不停往后看他们这一桌。 　　“那个吧。”顾周随便指了一个。 　　林世嘉看过去，是一个穿着一件黑T恤的女生, 头发微卷，眉眼细长，尤其是一对眉毛又浓又密, 挺有几分复古港星的味道。 　　他笑：“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啊。” 　　“你呢？”顾周没理会他的玩笑, 问她。 　　“我喜欢那个, ”林世嘉说，“叫毕雪茹。”他一来就注意到她了，刚刚特意听了老师念她的名字。 　　毕雪茹，名字听上去还蛮文学范儿的。 　　顾周看了一眼, 女生娇小的个子，应该一米五几，头发不长，随便弄了根皮筋扎在脑后，眼睛是大大的单眼皮，脸红嘴也红，腮帮子鼓起来，看着很可爱。 　　“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顾周也笑他。 　　老师点完名，又让大家上去做自我介绍，顾周没啥可说的，上去往讲台上一站，说：“大家好，我叫顾周，平时喜欢打篮球。” 　　说完，就回座位了。 　　林世嘉上去，倒是很装逼地在黑板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字写的不错，应该是专门练过书法，一手字写的龙飞凤舞，但也确实好看。 　　“大家好，我叫林世嘉，来自实验初中，平时喜欢听音乐打篮球，绰号没有，大家可以叫我‘大帅比’。”班上的人都笑起来。 　　又插科打诨了一会儿，他下来，身后跟着一众女生火辣辣的视线。坐回凳子上，他说：“刚刚我帅吗？” 　　顾周回他：“帅的很。” 　　他立马臭屁地拨拨刘海。 　　之后按着点名册的顺序选座位，高中成绩最重，自然第一名最先选，铁打的规则永远不会变。 　　顾周第三个进来，他选了自己刚刚坐的位置，最后一排。当初初中时他天天坐在第二排，老师眼皮子底下，如今可以自己选择，他宁愿在后面与后门为伴。 　　林世嘉第十几个进来，也是坐原本的位置。 　　最后，第一排第二排被一群女生占领，第一名陈灿灿坐在第二排最中间，第二名刘旭坐第三排靠走廊的位置。 　　老师开始在讲台上讲起万年不变的事情来。 　　“高考是万人过独木桥，是人生中的巨大转折点。” 　　“你们现在虽然是高一，但一定要从现在认识到努力学习的重要性，越早努力，越早成功。” 　　是啊，高一了。 　　他已经十五岁了。顾周后知后觉想起，他来到潘婧身边，进入学堂，已经三个年头了。 　　时间过得真快。 　　等到国庆节，顾周第一次逃掉了晚自习。他跟林世嘉一起，还有开学以来认识的几个男生，跑到最近的电影院看电影。 　　《境》的首映日，座无虚席。 　　一群大男生，一人手里捧着一桶爆米花，一杯可乐，找到座位。 　　“真爽。”林世嘉大声笑，“也不知道待会儿老班知道会不会气死。” 　　一群男生捧着爆米花哈哈大笑。 　　顾周也笑。家长老师都说他爱学习，但真到了实验高中他才见到猛人。陈灿灿，几乎从不午休，每天早上五点就到了教室开始早读，每天一张语文卷子，六张数学卷子，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参考书。刘旭也恐怖，虽然男生玩心大，他除了午饭时会在寝室跟一群男生聊会儿游戏篮球，其他时候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学的废寝忘食。 　　跟他们比起来，顾周觉得自己还是差点火候。 　　银幕上放着广告，顾周喝一口可乐，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听到林世嘉说：“我是真没想到顾周也会过来。” 　　有人附和：“对啊，我还以为他学到疯魔了呢。天天只知道做题做题。” 　　“太恐怖了，看你们学习跟不要命似的。” 　　顾周任他们笑，一抬头，看到电影开始了。周围都安静下来。 　　潘婧饰演的宋伊在第十七分钟正式出场。一身灰色的衣衫，在大漠中扬起一片沙尘。她出手极快，即使顾周一秒都没移开视线，都看不清她的动作。 　　最后，刀架在了大汉的脖子上。 　　林世嘉往嘴里塞着爆米花，惊叹道：“这女的好帅。” 　　顾周曾想象过潘婧在银幕上的样子，她应该是青涩的，虽然她在他面前总是很成熟，照顾他的生活，照顾他的情绪。但演这部电影的时候，她也才刚满二十岁，并且毫无经验。 　　但他没想到她会让人这么惊艳。 　　整场电影他没有一分钟落下，爆米花都忘记吃了。 　　夜幕，几个男生一起出来。 　　电影拍的太好了，看完还让人回味无穷。他们忍不住讨论：“女二太帅了吧，轻功好6！” 　　“公主长得也蛮漂亮的，卧槽，她哭的那儿，我的妈是真的好看。” 　　“我觉得女二更漂亮。”一个男生说，“你看她都没有化妆，还在沙漠里边儿，灰头土脸的，但还是漂亮的一批。” 　　“确实。而且演技还好。”有男生撞了顾周胳膊一下，“你说是不？” 　　顾周从思绪里回来，说：“是。”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说：“很漂亮。” 　　“看吧，我们大学霸都说宋伊好看了，不许跟我争。” 　　这时，晚自习已经下了，一群人在公交站上了车，各回各家。 　　潘婧也去看了《境》的首映，她戴着墨镜，混进人群中。 　　在大银幕上看到自己的脸，确实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她明明就坐在观众席上，可电影里还有一个她，在扮演着另一个角色，她上天遁地，无所不能。她无时无刻不提着一把剑，目光与戈壁融为一体，变成同样悲凉的底色。 　　看到最后的泪点部分，她跟在座的其他观众一起流下了眼泪。 　　但一旦抽离出来，她又感觉很奇怪。 　　当天，《境》的首映日票房破了五亿。豆瓣评分一路飘红，最后短暂停在了9.0。 　　【服装，色调，音乐，所有的诚心，我都感觉到了（五星）】 　　【不得不说，王生复还是王生复，即使不年轻了，拍出来的电影还是当年的味道，怀念（五星）】 　　【最后，我在片尾曲忍不住哭了出来，还没出电影院的门，我就登豆瓣了，必须五星（五星）】 　　【还是王导电影里的中国风最纯粹，这才是中国人眼里的中国风啊，美国也照搬不了，还得给咱颁奖（五星）】 　　【永远的宋伊，我一直相信戈壁真的有这么一个女子的存在，她不娇弱，爱剑如命。原本觉得潘婧可能演不出来，但当我在银幕上看到她的眼神时，我真的觉得，她就是宋伊，她赋予了她实体。（五星）】 　　微博话题上也飘起一个话题，有人在津市的某电影院看到素颜观影的潘婧，她戴了顶帽子，坐在角落里，长得超级好看。 　　潘婧看到这则话题时，还是吃了一惊。她自认为做的还算隐蔽，打扮也跟平常人无异，但还是被认了出来。 　　但亲自去电影院看一场自己的电影，对她来说还是充满了满满的仪式感。 　　她洗了个澡，出来，正好碰到顾周回来。 　　自从上高中之后，顾周回来的比以前还要晚，晚上九点二十下晚自习，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到家九点五十。 　　“今天学的怎么样？”潘婧随口问了一句。 　　“还行。”顾周回了卧室，第一时间上网搜了剧照保存下来。 　　他相册里专门分了类，里面存的全是潘婧的照片。有他跟她偶尔的合照，她微博发出来的自拍，工作室发出来的活动图，他全保存了下来。 　　他也并不觉得奇怪。 　　他甚至用《境》里面的一张剧照做了屏保。 　　《境》自上映以来，看过的人几乎全成了拥护党，自来水纷纷安利，再加上剧组并不差钱，宣传给力，况且还有二刷的，三刷的，带爸爸妈妈侄子侄女一起看的，票房一路蹭蹭直上，将同档期的电影远远甩在了身后。 　　新一批的剧本递到寰宇娱乐。 　　这次来的都是些有水平的剧本，无论是故事，还是班底阵容。 　　王璇看了一个星期的剧本，从里面挑了两个好的，又正好时间没重叠，一起递给了潘婧。 　　一部古装戏，一部七十年代的爱情电影。 　　古装戏讲的是某架空朝代，她饰演一名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做的是铁血心肠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事，却真正是一名忠肝义胆保家卫国的可敬之人。 　　六七十年代的电影讲的则是爸妈那辈的故事，平平淡淡的生活，家长里短的小故事，却让人看着暖心又欢喜。 　　潘婧是真的佩服王璇选剧本的能力。她能想象到找上门的有多少公司剧组，而她能从雪花般的剧本中找出适合她的，有内容的，值得演的，这本身就是一种让人佩服的能力。 　　在进组前，潘婧又拍了几支广告，最后在十一月，初初入冬时，去了南华影视城。 　　这部电影，虽说潘婧饰演的是一名女将军，但武打戏远没之前的多，再加上剧组里有专业的武指，每天拍的也不算太艰难。 　　最难的其实是她每天必穿的那一身盔甲，剧组注重还原，立足于历史遗留古迹创造的，一身就有十几斤，再加上颇重的刀和长矛。 　　上一部电影本就让她落下不少伤病，如今穿着盔甲，在南华湿冷刺骨的空气里，她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到底是咬牙忍了。 　　最轻松的其实是穿常服的时候，一身简练的黑衫，腰带束上，头发也不像其他女演员一样挽上漂亮的发髻，戴上一步一摇的珠簪。 　　当她作出男儿模样双腿搭在几案上时，她忍不住想，下一步她一定要选一部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电影，最好在唐朝。盛世繁华，让人目眩神迷。 　　潘婧拍了大约半个多月，碰上了老熟人。 　　柏溪作丫鬟打扮，饰演的是一名要来行刺她的刺客。在开拍之前，导演让他们先沟通交流一下。潘婧知道她私下里干的那些事，她自然也知道王璇后来做的那些事，但片场里拍戏，自然不可能只是她俩的私事，潘婧没有冲她笑，但说的话也还算平和。 　　但柏溪却端起来了。 　　她原本就眼尾微扬，再加上勾着眼，整个人看上去就跟瞧不起人似的—— 　　她也确实瞧不起人。但潘婧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她。 　　柏溪不配合，导演油去了别的地方安排灯光和布景只剩她们两个留在这儿。 　　“上次是你做的吧。”柏溪说，她到现在只要一想起那段时间网上怎么骂她的就觉得想死。真的是恨不得把她祖坟都挖出来，她得罪他们了吗？ 　　潘婧看着手指：“是啊。” 　　“你害人干嘛？” 　　“人不犯我，”潘婧想了想，但她现在已经改变想法了，在娱乐圈，你不害人别人也会主动来害你，但她还是接着往下说了，“我不犯人。” 　　“谁害你了？！”柏溪一脸无辜愤怒的样子。 　　“你的小男友……”潘婧点了点，“和名字还挺符合的，确实浪。” 　　听王璇后来说的，拿到五万块之后顺便养了养伤，第二天就去会所找了两个女人，一夜驭二女。 　　柏溪气的脸都绿了。 　　这时导演过来，正式走一遍。 　　卡了两三次，问题都出在柏溪身上，她原本演技不错，再加上本来就讨厌潘婧，自然也将这份仇恨转嫁到了她饰演的将军身上。但她错就错在，愤怒阴毒表现的太外露，毕竟，作为一名暗中行刺的刺客，第一步必然是先埋伏在仇家身边，但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恨她，想杀她，还怎么会留你。 　　导演拿着喇叭，传出来的声音有几分扭曲变形，听来也聒噪：“柏溪你怎么回事，不行的话就收拾东西回去。” 　　原本柏溪因为之前的事情就名声不太好，他根本没想找她过来，但因为和她经纪公司的高管交情不错，柏溪又傍上了，天天吹枕头风要参演这部电影。导演拉不下面子，只好答应。 　　柏溪有些惊慌，应道：“我可以！” 　　接下来确实走的顺利不少，柏溪将恨收了一些，看上去不动声色。 　　潘婧穿着一身常服，手里握着一只青瓷茶杯，视线落在一旁素雅的梅花上。 　　“今年的梅花开的不错。”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早上军师来了一趟，地上留下不少脚印，但现在又给覆上了。 　　“是啊，”柏溪手里端着后厨新做好的糕点，低眉顺眼，“后院儿也开了两株，红的惹眼。” 　　“谁折了放这儿的？” 　　“翠珠姐姐。” 　　糕点摆在桌上，各种图案模样，看上去令人食欲大增。潘婧正欲拿上一块儿。 　　就看到身旁的人自袖口处现出一把匕首，光影闪过，潘婧抬手，原以为只是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派，却没想过这丫鬟刀法极快，竟生生略过了她的手，直直刺向她的左胸。 　　潘婧微微转身，匕首自她衣衫前擦过。 　　剧本里也只写到这儿而已了。 　　但现实情况下，那把匕首竟真的自她身前擦过去，最后停在了她的左边胳膊，刺了进去，匕首极锋利，她身上的衣服被尽数刺破，棉布翻起来，更衬得血色深沉。 　　有人尖叫起来。 　　监视器前的导演也呆了，这样的片场意外在这几年很少发生过，以前也有演员从威亚上掉下来，但现在安全工作做的越来越好，演员也越来越娇贵。 　　潘婧低头皱眉，其实也不是太疼，只是伤口扎的有些深，血涌出来，看起来格外恐怖。 　　医护人员跑过来，消毒，包扎，柏溪看到这状况，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一群人开始训她，她哭的梨花带雨：“我不是故意的……” 　　但潘婧知道，她就是故意的。之前走了那么多场，都没出现这个意外，唯独到最后，她收不住了，越过安全防线，刺向她的手臂。 　　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哼出来，但额头上还是冒了一层细汗。耳边的哭声让她无比烦躁。 　　“别哭了！”她终于吼了出来。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开机半个月来，无论天气多冷，环境多艰辛潘婧都半生不吭，她真的是所有人见过最能吃苦的演员，专业素质也过硬，即使遇上不好过的片段，她也能耐心地一遍一遍重来。对所有人态度好，即使是组里年老的群众演员，她都有说有笑，从来不耍大牌。 　　很少人见她这样。 　　潘婧抬起头，冷笑：“别装了。” 　　她没说开，但所有人都听明白了。柏溪那样大的失误，怎么可能单单用一句“不是故意的”可以解释。 　　柏溪还眼巴巴看着导演。似乎稳住了导演，就稳住了她的饭碗。 　　潘婧也没松口，低着头，任凭医护人员动作。 　　“你走吧。”导演对柏溪说，“你本来戏份就不算多，还犯了这样的错误，要是传出去，对整个剧组都不好。” 　　柏溪还在哭，但该忙的都忙去了，没人理她。最后，她捂着脸，离开了片场。 　　潘婧才看着一旁的木窗，抿唇。 　　终于走了。 　　到年底，潘婧收到了年度电影大赏的邀请。她向剧组请了假，坐飞机回去。 　　《境》的票房最终定格在四十六亿，摘下了这年的票房桂冠。潘婧的商业价值也水涨船高，凭借着一部代表作就跃上了一线。不可谓不顺利。 　　回去之后，潘婧去了一趟公司。王璇给她订好了礼服，一件露背树莓红长裙，挂在衣橱里，简单的款式，但看得出来很适合她。 　　潘婧看了一眼，从包里摸出一根烟点上：“这件我穿不了。” 　　“怎么穿不了？”王璇向来相信自己的眼光，听她这么说，眉头皱起来。 　　“我背上有伤。”潘婧吐一口烟，声音淡然。 　　背上那道伤口是她四年前刚到津市被人抢劫弄的，后来虽然一直在治，但还是留了一道疤，而且不小。她没当回事，除了平时穿衣得注意一点儿，也没多大事儿。 　　当初在会所，也有男人看到之后会问她，她添油加醋说一遍，将自己说的可怜一点儿，反倒会得到更多的钱。 　　“我看看。”王璇说。 　　潘婧脱下大衣放在桌上，然后掀起里面的毛衣还有针织衫。 　　赫然一条疤痕，虽然不是太大，看着也不让人恶心，但到底不适合穿露背衣裙，尤其是还得面对严苛的高清镜头。 　　“那我给你换一件。”这条裙子她专门找人定做的，虽说换一件有些可惜，但最多耗费些时间而已。 　　潘婧点点头，说：“那我先回去了。” 　　王璇点点头，拿起桌子上的大衣递给她，然后拨出去一个电话。潘婧穿好衣服，关门出去的时候，听到王璇说：“帮忙重新做件衣服，还是那个尺码……” 　　潘婧下楼，去了地下车库。她打开车门，插上车钥匙，准备发动的时候，她又点了根烟。 　　车开出去一段距离。 　　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踩了刹车，转头，看到车窗外一个身影跑过来，伴随着高跟鞋的声音。 　　来人敲了下车玻璃。 　　潘婧把车窗放下，风刮进来，将她的头发卷起，来人低下头，潘婧认出来，是柏溪。 　　潘婧忽然笑出来。 　　“你怎么来了？”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胜利的快感。香烟从她嘴里飘出来，又飘到窗外，模糊了她的视线。但没一会儿，烟雾就飘到外面去了。 　　柏溪被呛到，咳了两声。 　　“我来找你，”柏溪说，“你可不可以跟导演说说好话，让他让我回去。我跟他求情，他说必须得你同意才行……” 　　她现在处境已经很艰难了，她本来就是十八线，靠接一些没什么戏份的女配挣钱，如今，因为之前的绯闻，很少有不错的电影找她。 　　但她偏偏还有几分电影演员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优越感，虽然她是个半吊子，也舍弃不下去演那些不入流的网剧。 　　潘婧看着她。 　　尽管化着精致的妆容，但斑驳的粉底下，潘婧还是看出了她的憔悴。她过的不好，潘婧一眼就得出结论。 　　“求你了。”她眨着眼，很合时宜地落下两滴眼泪。 　　真是我见犹怜。 　　“我不会帮你。”潘婧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冷淡地看着她。 　　她不觉得同情。这种多余的情感早在年复一年的生活中消耗殆尽了，她甚至忍不住去想，如果在之前那场舆论站中落败的是她，她会落到什么境地。但她绝对不会去向死对头求情。 　　柏溪的表情突然变得凶狠起来。 　　“我就知道，”她一边说，一边怨毒地看着她，她脸被冻的通红，鼻头也红，“我经纪人还叫我来找你，说你说不定会心软……” 　　潘婧冷笑一声：“别把人想的这么好。” 　　一边说，她一边发动车子：“让开。” 　　柏溪往旁边挪了两步。 　　车子开出去，扬起了一地的尘土。 　　实验高中，八班教室安静的听不见学生说话的声音。 　　在上晚自习，老师坐在讲台上，偶尔看一眼下面，大多数都安安静静地看书写作业，极个别的学生还在交头接耳。 　　“裴华。”老师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正在讲话的男生立马低下头，装作认真地做起英语卷子来。 　　后排，顾周低头写着数学卷子，眉头皱着。林世嘉做了几个题，开始有些不耐烦。他从练习本上撕下一小张纸，写了一行字放到顾周面前。 　　顾周拿过来：“今天你过生日？” 　　顾周回他：“嗯。” 　　纸条递回来，林世嘉打开，看到就简简单单一个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写：“待会儿下晚自习了给你庆祝庆祝。” 　　“我要早点儿回去。” 　　“回去干嘛，你姐又不在家。” 　　随着潘婧名气越来越大，再加上学校有原本勤菱中学的学生，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顾周就是演员潘婧的弟弟。 　　顾周想了想，皱着眉头，写了个字：“好。” 　　下了晚自习，一群男生出了校门。大冬天，他们穿的都不多，校服敞着，里面只穿了件毛衣。明明冻的缩着脖子，还是试图跟过往的人显示自己很帅。顾周穿的比他们稍微多点，外面是一件黑色的薄袄，倒不觉得冷。 　　“等几个人。”同行的刘致尚说，“光我们几个大男人有啥好玩的。” 　　出校门，他们在马路边等着。 　　实验高中管的严，男生女生走在一起都会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里谈话，所以为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问题，男生只能在校门外等。 　　没一会儿，听到身后女生的说话声。 　　顾周一回头就看到了谢梓欣。视线只飘到她脸上不到一秒，他就看向地面。 　　学校里最近风言风语传的很厉害，林世嘉前几天还跑来问他，是不是真的在跟谢梓欣谈恋爱。 　　他笑了一声，说：“怎么可能。” 　　但谣言还是越演越烈。 　　顾周只觉得烦。 　　一起来的还有其他女生，有林世嘉看上的毕雪茹，还有其他长得不错的。虽然在高中，每天必须穿校服，她们还是每天精心搭配，羽绒服都不重样。 　　“今儿是我们大学霸顾周的生日，你们想去哪儿啊？我们顾周哥哥可不缺钱！” 　　林世嘉挥挥手，没管顾周刀子一样的眼神。 　　最后地点定在路边的麻辣烫摊子。 　　冬天的晚上，即使是路边的麻辣烫，生意都异常火爆。 　　顾周点了泡面，白菜，还有瘦肉之类。风从背后过来，只有身前的桌子还有碗是热的。 　　“来，喝点酒！”林世嘉又闹腾起来。 　　毕雪茹小口小口吃，听到这儿，开口：“在外面别随便喝酒。” 　　她脸小，前段时间还剪了齐刘海，低头的时候只剩下鼻子还有嘴巴露在外面，嘴唇因为吃辣而变得嫣红。 　　林世嘉没话说了。即使两个人还没成，也没互相表露心意，但他已经彻底被毕雪茹拿捏，她随随便便小小声说一句话，林世嘉都半句话都不敢反对。 　　男生起哄：“林世嘉你不行啊！” 　　“以后咋办啊，是不是天天跪搓衣板啊，哈哈哈哈哈！” 　　林世嘉故意黑着一张脸，嘴角的笑却遮不住：“滚你的，老子开心！” 　　“切！” 　　毕雪茹没说话，红着张脸继续吃东西。 　　“不行，真他妈冷，”刘致尚又接了话茬，一边搓手一边说，“过生日咋能不喝酒，肯定得喝啊，我们又不喝多。”一边说，他一边吆喝：“老板，来六瓶啤酒！” 　　老板“哎”了一声，立马从地上的箱子里抱出六瓶啤酒，放在桌上。 　　“六瓶啊，我们一人一瓶，顾周和林世嘉一人两瓶。” 　　刚说完，毕雪茹就看了过来，说：“不公平。” 　　“哪儿不公平啊，”刘致尚说，“林世嘉比我们都能喝，来白的他都不怕。雪茹你别天天护短！” 　　这么一说，毕雪茹又不好意思了，低下头。 　　六瓶啤酒全开，林世嘉最先对着酒瓶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往下，他哈一口气。身体都冰了。但没一会儿，又热起来。 　　“好！”男生们鼓掌，“嘉哥果然是嘉哥。” 　　顾周笑出来，也喝了一口酒。 　　一直到晚上十二点，聚会终于散场。一共来了四个男生，三个女生，林世嘉直接揽了送毕雪茹回家的担子，谢梓欣则抬头，一脸期待地看着顾周。 　　顾周装作没有看到她的视线，转头对刘致尚和裴华说：“你们送姜琳和谢梓欣，我先回家了。” 　　谢梓欣听他这样说，一下子低下头，掩盖受伤的神色。 　　顾周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该说的他都说了，他也不想当着其他人的面说不好听的话，他已经做的仁至义尽。 　　他走了几步，拦下一辆出租。时间太晚了，公交已经停了。 　　他们早搬到了新的小区，这是片花园小区，有各种各样高端的配置。而且保密性极强，独楼独栋。 　　走到楼下，他忽然抬头看。 　　楼上灯开着。 　　他心里忽然畅快起来，他长吸一口气，往楼上跑。 　　应该是潘婧回来了，他想。他一步跨三个阶梯，没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他掏出钥匙开门，因为太过高兴，他好一会儿才打开门。 　　屋里开着灯，亮堂堂的，潘婧就坐在沙发上，回头看着她。她面前的电视开着，里面在播着电视剧，音量开的极低。 　　她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漂亮的蛋糕，做好的菜整整齐齐地放着。 　　顾周忽然呼吸一窒。 　　潘婧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他校服敞着，头发有些长了，往一侧分过去，露出额头。 　　他已经长得很高了，一米八的身高，略瘦的身材，好看的脸。潘婧很久没这样仔细打量他。看了好一会儿，竟觉得陌生。 　　“你去哪儿了？”她开口，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 　　“跟同学……”顾周说着，突然说不下去了。 　　潘婧笑出来。 　　她下午回来，特意去蛋糕店定了个蛋糕，因为她看手机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今天是他们的生日。回来后，她又做了饭菜，等他下晚自习回来。 　　可等到现在，却等到喝的一身酒气的他。 　　“你上学就是天天喝酒的吗？”潘婧说。 　　她很少发脾气，在他面前更是温和异常，可她现在，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上不去下不来。更深知，她觉得眼眶发酸，委屈异常。 　　她在他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 　　顾周看着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他向她走了几步，又猛地停下。 　　他觉得很难受。 　　“你去睡吧。”潘婧说着，转身，穿着拖鞋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我帮你吧。”顾周走过来。 　　“不用。”潘婧拿着菜碟从他身边过去。 　　顾周还是端着东西进来了。潘婧没看他，准备将碟子里的菜倒进垃圾桶。顾周拦住她，将盘子抱着，从橱柜里拿了一双筷子。 　　“我还要吃。”他说。 　　潘婧看着他。 　　“你不是吃了吗？”她说着，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酸。 　　“我又饿了。”饭菜是冷的，但顾周不介意，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好吃。”他笑。 　　他从十二岁就开始吃潘婧做的饭菜，应该是吃习惯了吧，后来来的做饭阿姨做的菜他都不习惯，经常吃不饱半夜起来自己做。 　　潘婧看着他的模样，突然气不起来了。 　　“我给你热一下。”潘婧没办法，将菜碟拿过来，开始热锅。 　　顾周就在旁边看着她。 　　潘婧一抬头，就碰上他的视线。真奇怪，即使是他低着头，她都能看到他眼里有光，或许是因为年轻吧。 　　潘婧移开视线，说：“客厅里有蛋糕，可以吃点儿。” 　　顾周应了声：“好。” 　　但还是没动。 　　“快去啊。”潘婧催他。 　　顾周却突然挪过来，离她很近，说：“姐，我们一起拍张照吧。” 　　潘婧抬头。 　　“我们好久没拍照了。”他说，“还是初中拍了的。” 　　潘婧想了想，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到时候我还可以跟我同学炫耀，他们都知道你是大明星，天天找我要签名。” 　　潘婧点点头。 　　顾周举起手机，潘婧对着镜子梳理了一下头发，妆容还算完整，然后，她摆好表情。 　　摁下相机快门的一瞬间，顾周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潘婧愣住。 第三十七章 　　镜头里最后定格的, 是潘婧略显呆愣的表情，和顾周低头的动作。 　　浅浅的吻落在额头上，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潘婧往后退了一步，一脸震惊地抬头：“你亲我干什么？” 　　顾周其实也有些懵了，开始乱扯：“我们班上的同学跟姐姐都是这样。” 　　潘婧眼睛瞪的更大：“真的吗？” 　　“真的。” 　　“那就好。”潘婧拍拍胸口，转头继续炒菜，心脏还是刚刚那样，跳的飞快。她呼一口气。 　　顾周又看她几眼。 　　屋里开着空调，并不冷，她头发扎了个低马尾, 几缕碎发落下来，遮住眼睫。 　　“那我出去了。”顾周说。 　　他心情格外畅快, 走到客厅, 切了两块蛋糕，用盘子装好。 　　心脏还在隆隆地跳着, 他一边吃蛋糕，一边想起刚才。他觉得自己真是发了疯，看到她看着镜头的样子, 竟然忍不住低头亲她。 　　但回想完, 他又忍不住笑出来。 　　在家里待了几天之后, 终于到了电影大赏那天。 　　潘婧开车到公司，然后上楼。王璇给她定做了另一条礼服裙，低调的金色，一字领, 稍稍贴身。潘婧换上之后，看到镜子里布料勾勒出来的柔和轮廓。 　　王璇说：“身材好就该秀出来。” 　　潘婧低头对着镜子检查妆容。 　　“艳压才有广告可写。”王璇一边点烟一边说。 　　晚会的流程跟以往一样，先走红毯，潘婧跟正在演的这部古装电影的男主一起，挽着他的胳膊，对着来自各个娱乐公司的镜头微笑。 　　她身材凹凸有致，腰带勾勒出极细的腰，丰满的臀和挺翘的胸。 　　很快，网上全是她的照片。 　　在当今的网络时代，即使是电影咖也需要流量。她所在的经纪公司，更是深谙这个道理。 　　安静的教室里，顾周低头安静做卷子。 　　老师拎着一个塑料袋过来，里面装满了手机。在实验高中，每十四天会放一天假，学生平时不允许携带手机上学，在上学第一天，老师会把手机没收，让学生在纸条上写上名字贴上，然后在放学这天发下来。 　　虽然不少学生其实有两部手机，一部上交，一部自己留着偷偷用。 　　老师点到谁，谁就上去把手机拿下来。 　　到顾周的时候，他放下笔，上去将手机拿下来。随手开机，放在桌上，继续写作业。 　　林世嘉等的不耐烦，便随手拿起了他的手机。 　　“有密码没？”他一边说，一边随手一划，手机就打开了。 　　看着屏保，林世嘉一瞬间有些愣住。 　　他看一眼顾周，又看一眼屏幕上的女人。他确定无误，这个人她也认识，正是顾周姐姐潘婧在电影《境》中的剧照。 　　照片里她穿着一身灰色的衫子，头发披散在脸上，一双眸子亮的惊人。 　　“这……”他犹豫着递过来，“这是你姐姐吧。” 　　顾周看了一眼，立即将手机拿过来。他将屏幕按灭，神情看上去依旧平静。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紧张。明明没什么，他用她的照片做屏保，只是因为好看。 　　林世嘉凑过来：“你怎么用你姐的照片做屏保？” 　　他见过谈恋爱的男生用自己女朋友的照片做屏保的，用来做头像的，潘婧虽然是个明星，但对于顾周更大意义上来说是他的姐姐。 　　他用自己姐姐的照片做屏保。 　　林世嘉觉得有些可怕：“你不会是喜欢你姐吧。” 　　“不是。”顾周将手机放回兜里，没再多说一句话。 　　一直到放学，他收拾书包，往旁边一看，就看到林世嘉一脸不可说的表情。他想起来他问的问题，抿抿唇。他脑子里一团乱。 　　班上有人玩着手机，惊叹出声：“卧槽，怎么又有人喷我女神潘婧啊！” 　　“怎么了？”有人问。 　　“说她艳压，”男生说，“别人本来就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卧槽，今天的裙子也好看，本来就是艳压啊。” 　　“别说了，我只觉得娱乐圈真特么复杂。”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林世嘉又偷偷看了顾周一眼，看他表情未变，悄悄叹了口气。 　　收拾完东西，下楼，走到楼道口，他差点摔了下去。门口下了厚厚一层雪，因为太多人走，如今已经变成了冰，很滑。他刚靠墙站稳，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应声回头。 　　谢梓欣背着书包从楼上跑下来，因为速度快，风将她的刘海儿掀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顾周多看了两眼。发现她跟初中比起来又变了不少，以前用他的审美只算得上清秀，如今已经可以称之为漂亮了。 　　“怎么？”顾周开口。 　　“我们能谈谈吗？”谢梓欣说，“就占用你几分钟的时间。” 　　顾周点点头，跟她走出校门。两人隔出一段距离，安安静静地走了一段路。 　　“你真的不喜欢我吗？”谢梓欣说着。她前段时间剪了短发，黑色的头发贴在耳旁，显得她格外清纯。 　　顾周看着地面，然后又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的路灯。 　　“嗯。”他说。 　　“为什么？”谢梓欣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没有理由。”顾周说。 　　他的声音跟北风一起，听的谢梓欣心里发凉。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谢梓欣强忍着眼泪。 　　不知为什么，顾周脑袋里一瞬间浮现起了潘婧的脸。他皱起眉，说：“我不知道喜欢的感觉是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谢梓欣说，“喜欢一个人，你会忍不住去看他，关注他，想知道他天天在做什么，想起他就忍不住笑出来。” 　　她抬起头：“我就是这么喜欢你的。” 　　顾周愣了一会儿，说：“那我先走了。” 　　他走到公交站，从兜里掏出两枚硬币来。 　　回到家，潘婧还没回来。顾周看到玄关处摆在地上的几双高跟鞋，应该是出门时挑了剩下的。他低头捡起来，摆在鞋柜上。 　　越往屋子里走，他越感受到潘婧的气息。 　　她虽然不常回来，但一旦回来，屋子里全飘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水味。 　　顾周忽然有些明白了。他抿抿唇。 　　他给自己做了一碗面，还剩三分之一时听到钥匙插进门锁里的声音。 　　他抬起头。 　　潘婧还穿着参加活动的金色短裙，头发披在肩上，唇色潋滟。她看上去有些疲惫，但心情似乎还不错。 　　“回来了啊。”潘婧一边躬身换鞋一边说。 　　顾周看见她穿上了在家的蓝色棉拖鞋。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在学校学的怎样？” 　　“还可以。” 　　“老师严不严？” 　　“还行。” 　　潘婧从桌上拿起一只皮筋，右手略过桌子的时候，顾周看到她染成酒红色的指甲。她抬手，将披在肩上的头发扎起来。随便用手扎的，后脖子处还落下了几缕，她转身对着镜子，胡乱塞进皮筋里。 　　顾周低下头，大口咽下剩余的面条。他心里在擂鼓，不自觉想起前几天的那个吻。他偷偷将那张照片翻出来，照片并不清晰，他拍的时候手还晃了一下。所有的细节他都记的清清楚楚。 　　但她似乎已经忘了。 　　过几天天上学，顾周坐在桌子上，突然开口。 　　“她不是我亲姐。” 　　教室里是嗡嗡的读书声。林世嘉没听清，说：“你说什么？” 　　顾周转头，声音大了一些：“她不是我亲姐。”他说的坚定，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 　　他们不是亲姐弟，即使他真喜欢她，也丝毫不伤天害理。这没什么。 　　林世嘉反应慢了两拍，他昨晚上熬夜打了两局游戏，早上起的太晚，头还是晕的。他想了一会儿，理解到，这句话里的“她”就是潘婧。 　　他张大嘴。 　　“你说啥？” 　　顾周看着他，很明显他已经听明白了，只是思想上还没能接受。 　　果然又过了几分钟，林世嘉凑过来：“你说真的啊？” 　　顾周“嗯”了一声。 　　“那你俩是啥关系？”林世嘉好奇的很。他将厚厚的书本立起来，人藏在书后，说几句话还要读几遍英语。 　　“我以前很惨，”顾周顿了一下，还是没瞒他，“是街上讨饭的。” 　　林世嘉眼睛瞪的铜铃大：“卧槽！” 　　“那时候我姐从外地过来，被别人抢劫了，大夏天受伤还感冒，她找不到派出所，是我带她去的。” 　　回忆起往事，顾周没想到，明明已经过去四年多了，他竟然每件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么惨啊，”林世嘉咂咂嘴，“我还以为明星一开始就很厉害呢。”说完，他看着顾周淡定的表情，说：“那你俩就这样认识了？” 　　“嗯，”顾周看着书，说，“后来我们有很长时间没见面，但再见的时候，她就把我带回去了，说以后我就是她的弟弟。” 　　“真他妈善良，”林世嘉说，“我还以为小说里都是编的，没想到这年头还真有你姐这样的好人。太恐怖了。” 　　顾周笑笑。他也觉得她人好，当年过的那么辛苦，她都没想过要丢掉他。他知道她一路走来过的比很多人都艰难，他能理解她。 　　林世嘉独自消化了一会儿，一抬头，猛地对上班主任凌厉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立马低头阿弥陀佛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班主任出了教室。 　　林世嘉才转头：“那你是认真的？” 　　他省略了一些话，但他相信顾周知道他讲的什么？ 　　潘婧比你大那么多，还是你姐姐，娱乐圈里沉沉浮浮，她见到了太多情情爱爱的故事，你一个高中生…… 　　所以，你是认真的吗？ 　　顾周想了一会儿。他年纪还太小，但也知道承诺不正这种东西有多虚幻飘渺。他想说我不知道，但话到嘴边，变成了：“我知道。” 　　林世嘉拍拍他肩膀：“那你加油。” 　　高一上学期快要结束，班主任赶在早自习结束前拍了拍手。教室里安静下来。 　　“跟大家说件事情啊。”老师手里拿着一沓纸，“下学期分科，有文科和理科两种，各自的学科大家也清楚，我就不多说了。表发给你们，回去和家长商量一下，根据自己的成绩，还有对未来的想法好好选。” 　　她说着，下面已经闹腾开。 　　“安静！”班主任拿着黑板擦拍了拍桌子，“还有，想当艺术生的也可以在我这儿登记报名了，要是觉得自己成绩不够好，可以在这方面突击一下，说不定也能考上重点大学。” 　　八班是重点班，坐在这儿的全是成绩不错的，走正道就可以考上好大学，所以班主任只大概说了一下，就把表发了下来。还附赠了一张明细单。 　　表传到后面。 　　顾周看了一眼，上面写了几行字，选择理科or文科。选哪一门就在下一行后面的方框里打勾。 　　林世嘉很快就选好了，他理科好，父母也建议他读理科，根本不用犹豫。 　　他看一眼顾周。 　　“你选啥啊？” 　　“理科。”顾周也没犹豫。他虽然各科成绩还挺均衡，但其实理科更拔尖，如果去读理科，年级排名应该还可以再往前不少。 　　“那你咋不填？”林世嘉往后伸了个懒腰，视线习惯性往左前方移了一下，看到毕雪茹的侧脸，她皱着眉头，头发扎起来，一张脸嫩的跟水蜜桃似的。他一下子看呆了。 　　“我想当艺术生。” 　　“啥？”他猛地回头，以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你读艺术生干嘛？” 　　在很多老师和家长眼里，正儿八经读书学习高考才是正道，学什么艺术不艺术的，听着就不正经。况且，学习好的，谁需要去读艺术啊。 　　顾周不说话。 　　林世嘉说：“你没看微博上面天天爆料这儿爆料那儿的，你姐都快被人喷成筛子了，天天被戳脊梁骨……” 　　“我去陪她。”顾周认真地说。 　　林世嘉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还真tm痴情。”林世嘉扶着桌子说道。 　　苏φ木φ团队 独φ家φ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团队不做任何负责。}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三十八章 　　拍完古装戏, 就又到了年关。 　　津市落着雪。只一夜，全世界都白了。 　　潘婧躺在床上，盖着毛毯，手里捏着手机。每每到这个时候，她总会想家。 　　昨天，她梦到了小时候。 　　她穿着洗掉色了的布裙子，满山坡地跑，树旁长着雨后新出的蘑菇，她蹲下身子摘，回头就看到母亲苍白的脸。她常年病着, 药不离身，眼眶周围都泛着青黄, 脸也瘦骨嶙峋的。 　　她说：“婧婧, 跟我回家。” 　　也只有在梦里，她才会这样温柔。潘婧记忆里, 她从不多看她一眼，不愿做饭给她吃，也不会买新衣服给她穿。 　　一醒, 她就想起了舅妈。她对自己还是挺好的。 　　潘婧握着手机, 根据记忆里的, 按下一串数字。打完，她低头确认一遍。 　　如果没换号码，应该就是这个了。 　　她拨出去。 　　铃声响了三十几秒，潘婧正准备挂, 听到那边熟悉的声音。 　　“你是……”听声音好像老了些。 　　潘婧立马说：“我是潘婧。”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潘婧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是婧婧啊，”舅妈突然笑出来，“我还以为你不跟我们打电话了，怎么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啊，我今年还在电影频道看到你演的电影了。” 　　潘婧忽然眼睛发酸，她眨眨眼，说：“以前过的不太好，就今年才给你打电话。” 　　“过得不好有什么呀，前几年我每年都以为你会回来过年，还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菜。” 　　“是吗？”潘婧说。 　　“周围也有好多人看到你演的电影了，还有几个没认出来，我一眼都认出来了，那眼睛，那眉毛，一看就是你嘛。好多人都跟我说你有出息了。” 　　“也还好，就乱混，”潘婧说，“林洋怎么样了？” 　　“他呀，”说起儿子，舅妈滔滔不绝，“他那年高考发挥的还行，考了个一本，在省城里读的，现在在读大三，一天只知道打游戏。” 　　“找女朋友没？” 　　“不知道啊，他也不跟我们说……” 　　“估计是想稳定下来了再告诉你们吧。” 　　“也可能，”舅妈说，“要是他有你一半省心我就满意了，天天只知道可劲儿折腾我……” 　　那边立马多了个男声：“妈，跟谁打电话呢，就知道天天说我！” 　　潘婧笑出来。 　　舅妈拿着手机，问：“那你今年回来过年吗，我给你做几道好菜，这么多年了，都没回来一次。” 　　潘婧想了想，说：“回。不过我要多带一个人。” 　　“谁啊？男朋友吗？” 　　“弟弟。” 　　“你哪儿来的弟弟啊？”舅妈一头雾水。 　　“我在这儿捡的。”潘婧说，“我到了再跟你详细讲。” 　　“行。” 　　挂了电话，潘婧穿着拖鞋去客厅。一头乱发蓬着，跟顾周说：“过年跟我回家。” 　　“回哪儿？”顾周看着她。 　　“我老家。” 　　订好动车票，潘婧掏出烟盒，点了一根，然后拨了个电话给王璇。 　　“我过年回老家。”她开门见山直接说。 　　那边几乎要爆炸了：“回家过年？过年期间那么多活动，好多红毯要走！” 　　“我尽量早点儿回来。” 　　“不行。” 　　“我说真的，”潘婧慢悠悠地说，“我已经四年没回去了，很想回去看看。” 　　王璇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那你早点儿，初五之前必须回来。” 　　潘婧笑着：“好。” 　　他们在腊月二十九这天出发。潘婧一早就起来，穿了一件黑毛衫，外面一件灰色的羊毛大衣，她对着镜子化了精致的妆，头发微卷，落在身后。 　　外面太冷，她找了条薄围巾，虚虚搭在肩上。 　　她订的是动车票，路途一共五个多小时，上车之后，她睡了一觉。 　　顾周抱着一本书，偶尔转头看她。 　　因为怕被人认出来，她戴了墨镜，黑漆漆的墨镜遮住她大半张脸，剩下的部分，又被口罩遮住。 　　所以顾周能看到的只有她的额头，以及落在肩上的头发。她的发丝有很柔和的弧度，小卷，太阳照射进来时，甚至能看见上面微微的光泽。 　　顾周看了一会儿，低下头。 　　一觉睡的挺久，潘婧醒过来，觉得后背又痛又酸。她坐直，手探到身后，锤了两下。 　　下车后，潘婧看了一眼，发现江川变了不少。以前的老式公交全换了新，以前她经常坐着上学的，一动就全身吱呀响的公交，现在已经漆上了蓝色的皮，变得光鲜亮丽。 　　潘婧拉着行李箱在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 　　舅妈家还在原来的地方，这几年也没怎么变，还是当初五六楼的居民房，没有电梯。 　　潘婧的行李箱不大，里面只装了几件衣服和化妆品，她原本打算自己拎，但刚到楼下，箱子就被顾周拿过去了。 　　“我拿吧”顾周说。 　　潘婧皱了皱眉。 　　“我是男生，”顾周说，“力气大些。” 　　潘婧便笑笑，随他去。 　　楼梯间堆着不少杂物，潘婧一步步往楼上去，也慢慢拾起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忘的记忆。地上有灰尘，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她看到空气中漂浮的浅浅颗粒。 　　在四楼停下。 　　红色的门上贴着一个倒过来的“福”字，两边贴着对联，应该是很久之前贴的，边缘磨破了，变成齿轮状。潘婧深吸一口气，她按了门铃。 　　有人走过来，女人说着“来啦”，一边过来。 　　门开了。 　　潘婧看着眼前的女人。 　　才四年的时间，舅妈老了不少。虽然在她走的那天她就已经不年轻。如今，她的眼角爬满了纹路，皮肤松弛，头发也白了几根。 　　但她看上去依然让潘婧感到亲切。 　　“婧婧！”她惊喜地叫出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都没做饭。” 　　她帮她拿过包，然后看到潘婧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孩子，看上去不大，应该还在读高中。 　　潘婧将顾周拉过来，说：“叫舅妈。” 　　顾周站的端端正正，脸上带着微笑：“舅妈。” 　　“好孩子，”舅妈笑出来，立马将两人迎进去。她一边泡茶，一边冲卧室里面喊，“洋洋，你姐回来了！” 　　过了几秒，卧室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高大的男生，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潘婧后知后觉意识到，林洋其实也长得很帅气。 　　他脸上带着笑，脾气似乎比当年好了不少。他坐过来，说：“婧婧姐。” 　　潘婧忽然想起林洋还小的时候，最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蛮山坡满公路的跑，奶声奶气地叫她：“婧婧姐姐。”但后来越来越大，却很少再这样亲密叫她，而是直接称呼她的名字。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着，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生疏。 　　舅妈将泡好的茶端过来，说：“我给恒北打个电话，他肯定又跑出去打麻将了。” 　　潘婧看着她去了厨房。 　　“这几年过的怎么样？”林洋忽然说。 　　他注意到了坐在一旁顾周，他坐姿很好，即使是坐着脊背也挺的笔直。 　　“还行，”潘婧说，“转行当了演员。” 　　林洋笑出来：“那你算是我们江川市的骄傲了，我们这儿还没听说出过大明星演员什么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林洋说：“这个男生是……” 　　“是我弟弟。” 　　顾周在旁边微微皱着眉头。 　　“哪儿来的弟弟？” 　　“我到津市的时候被人抢劫了，他帮过我……” 　　“你怎么不给我们打电话？”林洋表情严肃起来。 　　“我那时候手机什么的都被抢了，身份证件都没了，打不了电话。” 　　林洋没再多问。 　　潘婧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林洋则从桌上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热热闹闹地放着过年的新闻。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潘婧视线转了方向，目光落在进来的中年男人身上。 　　是舅舅林恒北。 　　他身材比过去佝偻了些，头发只白了几根，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长款羽绒服，手里提着好些东西。有香蕉苹果提子这些，还买了肉还有蔬菜。 　　看到他，潘婧站起来：“舅舅。” 　　林恒北抬眼，应了一声：“你来了啊。” 　　潘婧点点头，指着顾周：“这是顾周。” 　　顾周也跟着叫了声舅舅。 　　林恒北看他一眼，点点头。 　　当初是他接纳了潘婧，虽然后来偶尔也会因为她带来的负担而给她脸色看，但不得不说，他确实已经做的仁至义尽了。而且似乎因为年纪越来越大，他看上去比以前脾气好了不少，说话做事都稳重又妥帖。 　　“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说完，他去了厨房。 　　进去没一会儿，他端着两个果盘，里面装着洗好的提子，六七根香蕉，还有桂圆。 　　“吃点水果。” 　　潘婧没客气，揪了一颗桂圆，掰开壳，喂进嘴里。桂圆很甜，只可惜核太大，潘婧吃了几颗，又掰了根香蕉。 　　林恒北看着顾周：“你也吃啊。” 　　厨房里忙活起来，潘婧坐了一会儿也进去，她帮忙择菜打下手。胡芬让她出去，说：“你都几年没回来了，不用给我帮忙。” 　　潘婧没听。顾周没一会儿也进来，帮忙炒菜，盛饭。 　　胡芬感叹道：“要是林洋有顾周一半勤快就好了。” 　　话刚说完，就听到林洋进来，端了两个菜碟：“我哪里不勤快了。” 　　晚饭很丰盛，足足摆了一大桌，潘婧数了五双筷子，摆在桌上。上桌后，胡芬先夹了一块儿鱼给顾周：“来，多吃点儿，在我们家不要客气。” 　　顾周点头，说：“谢谢舅妈。” 　　林恒北在旁边开口：“顾周在读几年级啊？” 　　顾周回答：“高一。” 　　“成绩怎么样？” 　　潘婧帮他回答了这个问题：“还不错。” 　　“期末考了多少名啊？” 　　似乎很多家庭过年的饭桌上都会说起这些话题。 　　顾周一边吃鱼一边说：“年级第八。” 　　林恒北眼睛亮了，接着问：“你们学校多少人啊？” 　　“两千多。” 　　“我的天，”胡芬说，“成绩也太好了吧。以后是不是要考清华北大啊。” 　　林恒北哼一声：“这个成绩都可以去读常春藤了。” 　　潘婧笑笑。 　　吃完晚饭，忽然来了一群人。 　　都是附近的居民，有年轻人，也有老年人。来的时候，潘婧正坐在电视机前剥橘子。 　　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人手机对着她，还调了闪光灯，差点把她的眼睛闪瞎。 　　“没错吧，我白天就说看背影就很像潘婧，果然没错。”拍照的女生一边说一边坐过来，冲潘婧笑着说，“我特别喜欢你拍的电影，能合影一张吗？” 　　潘婧点点头。 　　这天晚上一直到除夕，来了少说有十几个人，有以前对潘婧有印象的邻居，也有她进小区时认出她的粉丝。 　　潘婧觉得自己像一只猴，还免费欣赏猴戏的那种。 　　除夕这天晚上，潘婧跟舅舅舅妈还有林洋一起吃团年饭，一边吃，一边看春晚。 　　四年过去了，唯有春晚似乎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倒是让人觉得亲切。零点，潘婧喝了几杯酒，听到窗外忽然鞭炮声四起，一抬头，一朵极漂亮的烟花绽放在窗外。五颜六色的光照亮了一整个夜空，她听到楼下有欢呼声。 　　又是一年过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第三十九章 　　大年初二, 潘婧出了一趟门。 　　江川是小城市，其实更精确点讲是一座发展的还不错的镇。人少，是非少，关系简单。 　　她刚洗了头发，吹的半干就出门。只画了眉毛涂了口红，刚走到楼下就有人跟她打招呼。 　　“这么早就出门啊。”老太太说。 　　潘婧笑笑：“出去看看。” 　　江川地方偏南，温度虽没有津市低，但阴冷刺骨，她穿了一身黑色羽绒服，围巾遮住下巴, 沿着小巷往前走。 　　她记得以前这儿有一家小卖铺，总卖五毛钱一包的辣条, 什么笑笑啊, 辣骨头啊，她每天有一块钱零花钱, 一定要买一包辣条，剩下五毛买五颗椰子糖。但这家店铺现在却已经拉下了卷闸门，似乎是关门很久了。 　　走在路上经常会有人看她, 回来这么多天, 家里每天都有人敲门进来, 不是跟她拍照就是要她签名，她已经习惯了。偶尔遇上面善的还会主动打声招呼。 　　巷子尽头，是一家小咖啡馆。潘婧在玻璃门旁边停了脚步，往里看。里面摆了不少绿植, 布置的很用心。门口挂着牌子，用很可爱的字体写着：如果有缘的话，你就会推开这扇门，欢迎光临。 　　潘婧在玻璃门上看到自己。她头发没吹干就出来了，在外面走了一会儿，被吹的竖起来。她现在看着就跟个金毛狮王一样。她抬起手，将头顶鼓起来的部分往下压了压。 　　整理好头发后，她推门进去。 　　屋里开着空调，挺暖和。潘婧点了杯咖啡，然后找地方坐下。 　　她环顾四周，看到挨着墙的那边还放着一个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潘婧随便抽了一本，题目叫《百年孤独》。 　　自从进娱乐圈后，她开始有意无意培养自己读书的兴趣。学历低是个短板，她经常看到网上有自己的黑料，说她学习差，没文化。 　　她真是恨透了。 　　过了一会儿，玻璃门再次推开。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潘婧没抬头，她一边喝咖啡一边看书，眉头皱着。 　　男人点了东西，正在找座位，他看了周围一眼，目光落到低头看书的女人身上。女人披着头发，皮肤细腻，脸颊上有一些小小的雀斑，但长得非常漂亮。 　　他凝神细看，然后脱口而出：“潘婧！” 　　潘婧正被书里的人名弄得头昏脑胀，皱着眉抬起头。 　　眼前的男人一张脸让她觉得分外熟悉。想了一会儿，她叫出他的名字：“周凛！” 　　周凛是她的高中同学，当年班上的超级学霸，高三的时候他们做过一年同桌。 　　“真是你。”周凛坐过来，“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潘婧将放在面前的书合上：“你也变了不少。”当年他只爱学习和奥数，相貌也只算的上清秀，如今几年过去，变得多了不少男人味，还帅了不少。 　　“你变化才大。”周凛说，“以前……你跟现在很不一样……” 　　潘婧笑出来：“以前不好看是吧。” 　　周凛连忙解释：“不是不是，以前也挺好看的。”他挠挠头，补充，“就是气质变了不少，比以前成熟了。” 　　说话间服务员将他点的东西送过来，他喝了。口，说：“我去年就去看了你演的《境》。” 　　潘婧笑笑：“觉得我演的怎么样？” 　　“挺不错的，”周凛说，“当时我和朋友一起去看的，出电影院他就一直跟我讨论你，说你第一次演电影就演的那么好。我没忍住，就跟他说了你是我高中同桌。 ” 　　“然后呢？” 　　“然后他就要去找你要一张签名，我说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周凛说着，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要不，你现在就给我签个名吧。” 　　潘婧接过笔，龙飞凤舞写了两个字。 　　周凛看了几遍，开玩笑：“你们明星写的这些字自己认识吗？” 　　潘婧看着张牙舞爪的字，边上甚至还有几个圈，图案什么的，笑道：“当初我经纪人给我看的时候，我都没认出来这是我的名字。” 　　两人都笑起来。 　　“对了，你现在还在读书吗？”潘婧问他。 　　“在读研究生。” 　　“这么厉害，”潘婧看着他，“在哪读，不会是清华吧。” 　　“对。” 　　潘婧瞪大眼。对于她这种学渣来说，清华北大这两个学校真的离她太过遥远。她感叹道：“你们真会读书，我从小读书就不行。” 　　“但你成明星了啊，”周凛说，“从我们江川出去的，还真只听说过你一个人在演电影。” 　　潘婧笑笑：“碰运气罢了。” 　　“你是有实力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便各自继续看书。周凛带的是专业书，潘婧看了一眼，全是公式代码，看着都复杂。 　　到下午，潘婧要回去吃晚饭了。 　　她站起来，周凛说：“我送你。” 　　潘婧看着他，点点头。 　　其实高中的时候，她还偷偷暗恋过他大半年，但他成绩好，在班上也受欢迎，潘婧从没表现出来，之后就高中毕业，他上了重点大学，她留在江川。 　　如今再见面，更多的是对青葱岁月的怀念。 　　出来时，外面下起了雨。 　　江川很少下雪，但一旦下起雨来也是真冷。潘婧看了眼雨幕，说：“我忘记带伞了。” 　　她出门的时候还是蓝天白云，谁知道只是在咖啡馆里坐了一天就开始下雨。 　　周凛从背包里找了找，竟然找出一把黑伞，两人就这一把伞往回走。 　　路不长，两人走的慢。 　　“你现在住哪儿？”周凛说。 　　“大部分时间在津市。” 　　“那离北京也不远。” 　　“还行。” 　　“你们工作应该很忙吧。” 　　“确实挺忙的，有时候好几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 　　一路到了小区门口，潘婧往上看了看。从这个角度她可以看见舅舅家阳台上的吊兰，绿色的叶子，垂下来不少。 　　她忽然起了兴趣，回头对周凛说：“要不要上去吃顿饭？” 　　“不好吧。”周凛说。 　　“没事，我舅舅一家人挺好的。” 　　周凛便跟着上来了。 　　他高中就知道潘婧的家庭状况，知道她父母去世，跟着舅舅一家生活。当初的潘婧还是一个说话小声略有些自卑的女生，没想到如今竟变得落落大方，成熟又有气质。 　　潘婧打开门。 　　屋子里开着电视，音乐声音很大。厨房里有饭菜味儿，飘到了客厅。潘婧从鞋架上拿了一双拖鞋递给周凛，又自己换了一双。 　　到沙发上，潘婧主动给胡芬和林恒北介绍：“这是我高中同学，在外面遇到了。” 　　胡芬最喜欢热闹，立马站起来，给他泡茶洗水果。林洋也站起来给他让座。 　　顾周则抬头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凭空升起来一股危机感。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姜为城在的时候。 　　周凛很会说话，一群人从生活聊到读书，又从感情聊到未来计划，林洋倒是跟他很合得来。潘婧在旁边咬苹果，看电视里演小品。 　　观众席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热闹的笑声，既避免了台上尴尬，也为一群人聊天增加了氛围。 　　晚饭时，胡芬跟他聊了好一会儿，终于问到感兴趣的话题。 　　“周凛啊，你都读研究生了有没有女朋友啊？” 　　周凛笑笑：“还没。” 　　“二十三四可以谈恋爱了啊，”胡芬一边说一边看一眼正吃饭吃的津津有味的潘婧，“我们婧婧也没有男朋友。” 　　潘婧一口饭呛住了。 　　周凛正准备倒水，就看到顾周将已经倒好的水递到了潘婧面前。潘婧喝了一口，捶捶胸口。 　　胡芬接着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急，都二十多了，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趁这个年龄段多花些心思找找适合自己的，以后才不会到该结婚的时候选些歪瓜裂枣。” 　　她这边越说越起劲，林恒北则看她一眼：“别人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就你一天话多。” 　　胡芬噤声。 　　周凛笑笑：“没事没事，我现在也着急呢。我爸妈也想我早点儿定下来，我每次过年回来他们就问我找到女朋友没。” 　　胡芬又高兴起来，说：“那正好你可以跟婧婧试一下，她长得那么漂亮……” 　　潘婧打断她：“舅妈多吃点儿鱼。” 　　吃完饭，消了一会儿食，周凛起来告辞。潘婧正在剥桂圆，刚喂到嘴里，就感觉到脚下有人踢了自己几下。一抬头，胡芬悄悄跟她说话：“快去送一下。” 　　潘婧立马站起来，送他到门口。 　　走廊里风挺大的，潘婧将羽绒服拉上，送他到楼下。 　　周凛羽绒服的拉链一直拉到顶端，领子竖起来。他下巴略微有些方，鼻子生的很高，眼睛是很欧式的双眼皮。 　　他长得虽没有娱乐圈里的那些帅哥扎眼，但让人觉得舒服，尤其是一身温和的气质。 　　“以后还能联系吗？” 　　潘婧双臂环胸：“当然可以啊。” 　　周凛接着说道：“那加个微信吧。” 　　潘婧笑出来。 　　她当然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她没打算拆穿，甚至想试着走进去看看。她打开微信界面，点出二维码。周凛扫了一下。 　　他的脸在手机的光晕里变得更加柔和，他点了几下手机屏幕，然后说：“那我回去了。” 　　潘婧举起右手，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一直到周凛消失在公路口，潘婧才将揣在口袋里的手掏出来，哈了口气，往楼上走。她一边走一边点开好友申请，确认接受。修改了备注之后，潘婧点开他的朋友圈。 　　跟她一样，周凛的朋友圈也是万年不更新。 　　最近的一次在新年那天，他只发了四个字：新年快乐。 　　潘婧慢慢往前面翻，他看到他去年发的内容。 　　“今天去看了《境》，确实挺好看。最重要的是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潘婧点开下面晒得电影票根。她就站在门口。 　　看清楚之后，潘婧才进门。 　　林洋正被打发去洗碗，胡芬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看她出去一趟嘴巴鼻子通红，立马让她到小太阳边上来，还递给她一块儿毛毯。 　　潘婧烤了一会儿，终于觉得全身暖了。 　　胡芬说：“周凛走了吗？” 　　“走了。”潘婧转头，让顾周给自己倒杯热水来。 　　“那孩子还挺好的，”胡芬说，“研究生学历，长的又好，还懂礼貌。” 　　潘婧“嗯”了一声。 　　“你俩可以处处看，我看那孩子应该对你有感觉。” 　　“怎么可能？”潘婧笑，“我跟他就纯粹的同学关系。”潘婧打算糊弄过去。 　　“反正我看出来了。”胡芬笃定道。 　　潘婧说：“娱乐圈那么多好看的男生……” 　　胡芬说：“娱乐圈里的男的，谁知道品行怎么样。” 　　潘婧没说话。 　　不知怎地，她想起了乔申宇。确实，他应该就不是舅妈眼里的好男人，在跟她没名分的情况下发生关系，似乎也不想负责任。但责任这种东西，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太重而不想承担。 　　她翻出手机，看了一眼通讯录，发现乔申宇已经安静地在她微信里躺了三四个月了。倒是刚刚那一会儿，周凛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外面真冷】 　　又发了另一条跟上面那条完全够不上边的。 　　【我还真没想到能这么偶然遇到你】 　　潘婧回了一条：【我也是】 　　大年初四，潘婧如约回了津市。胡芬挽留了好几天，但她实在时间不够，也不好意思再跟王璇请假了。 　　回到津市之后，一切回到正规。 　　潘婧参加了一场晚会，结束时接到胡芬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胡芬声音格外激动：“你怎么还给我们留这么多钱啊？” 　　在离开之前，潘婧悄悄往他们卧室的桌子里放了张卡，密码贴在上面，里面存了七十万。 　　“您和舅舅也不容易。”潘婧呼了一口气，眼前全是白雾。她身上还穿着薄薄的礼服裙，即使在外面披了件羽绒服也难以回温。 　　“我们有什么不容易的啊，”胡芬说，“我们都在上班，工资也不少，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打拼多不容易，还一次给我们这么多。” 　　潘婧说：“我现在不缺钱。” 　　她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说：“多亏了您和舅舅，那时候没有人管我，要是你们不把我带回来，我说不定已经饿死了。” 　　“就顺手的事，你这孩子从来都很听话的。” 　　潘婧笑笑：“但当初也只有你们管我。” 　　又说了一会儿，潘婧挂掉电话。 　　她看着手机重又变黑，心里摇摇坠坠的。 第四十章 　　元宵过完了, 顾周也开始上学。 　　他下了最后决定，还是跟班主任说了自己想读艺术。他打算选影视专业，以后就考表演，如果这条路子行不通，他当初学了挺长时间的中国画，美术的底子也在。 　　谁知，刚去办公室跟老师说了一下，老师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顾周，老师认认真真告诉你，走这条路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虽然当明星看着光鲜亮丽，但背后也有很多别的弯弯绕绕, 不容易考上的。” 　　“你学习成绩这么好, 完全就是清华北大的料子。我跟你说，考艺术是野路子, 你没必要去。” 　　“我们老师都是打算让你上清华北大的，你的实力完全没问题。还有，你跟你家长商量了吗？” 　　顾周还是没放弃, 不管老师怎么说, 他都坚持自己的想法。 　　他知道考清华北大也很好, 但要是读艺术，国内也有不少顶尖学府，他想早点到潘婧身边去陪着她，他最近经常在网上看见那些所谓的黑料, 就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将潘婧喷的体无完肤。 　　他想陪着她，跟她并肩战斗，而不是躲在身后当总是需要她来保护的弟弟。她给他创造了舒适的生活环境，她希望他好好读书，但他也希望，有朝一日她能认认真真回头看他，明白他并不总是需要她来保护。 　　他，也能保护她。 　　年过完后，潘婧开始拍那部年代戏。这部电影，横贯了改革开放前后四五十年。最开始拍的，是女主年轻的时候。 　　她穿了一身花衬衫，头发扎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身后，妆极淡，如果不是她的确经历了化妆的过程，她甚至以为自己没化妆。 　　她坐在牛车上，手里拿着鞭子。身后是一堆打好了的猪草，上面还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草的味道很浓，她在旁边坐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身上都染上了。 　　“辛苦了。”导演说。 　　助理立马过来，帮她披上羽绒服。潘婧喝了几口热水，回温之后，她一边任凭化妆师帮她补妆，刚拿到手上，正好有个电话拨过来。 　　电话是陌生电话，但显示是从津市打过来的。潘婧接了。 　　“喂？” 　　“请问是顾周的家长吗？” 　　潘婧皱了皱眉头，跟化妆师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找了个附近最安静的地方。 　　草坪上，风很大。 　　“是。”她说，“我是她姐姐。” 　　“顾周回去跟你说选专业的事情了吗？” 　　“说了，他说选理科。”潘婧说。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他要考艺术生的事情。？” 　　潘婧进娱乐圈三年了，自然知道每年全国瞩目的艺考，但她还是开口：“什么艺术生？” 　　“那看来他是没跟你说了，”老师在那边似乎很急的样子，“顾周今天来办公室找我，说想考艺术。” 　　潘婧没说话。 　　“作为班主任，我觉得，他成绩这么好，完全可以上全国最好的大学，清华北大几乎都没问题，但他如果去考艺术，对他未来应该有不小的影响。” 　　潘婧说：“是的。”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希望你能来学校找我，我们商量一下，看怎么才能劝住他，如果他因为考艺术而耽误成绩的话真的很可惜。” 　　“有时间。”潘婧看一眼身后，说道。 　　挂了电话，她接着拍戏。到晚上的时候，她跟导演请了假。 　　第二天刚回津市，她就去了实验高中。 　　学校里安安静静的，潘婧到校门口，先点了根烟。她一边抽烟一边往里看，目标锁定在顾周所在的那栋教学楼。 　　她往上数了五层。 　　她这几年越来越忙，顾周初中的时候她还有时间给他开家长会，但自从他上高中后，她就忙的连学校都没来过一趟。就连他在那栋教学楼，几楼，是靠边还是在中间，都是问了家里的阿姨才知道的。 　　潘婧抽完烟，进去。 　　一路上楼，她听到四周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班主任的办公室在六楼，她沿着走廊，进了最里面的房间。 　　昨天听电话里的声音，好像是个中年女老师。潘婧进去之后看了两眼，就听到有人叫她：“是顾周的姐姐吗？” 　　汤灵看着眼前的女人。 　　潘婧穿着一身黑风衣，腰间斜斜系着一根腰带，里面是一件驼色的中领毛衣，高跟短靴衬得一双腿又直又长。长发披肩，戴着墨镜口罩。刚刚进门的时候，她已经把口罩给取了。 　　潘婧顺手将口罩放进衣兜里，然后把墨镜也给取了。 　　汤灵睁大眼，认出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最近红透半边天的潘婧。她化着不让人讨厌的淡妆，应该是没画眼线吧，隔得远，只看到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鼻子很高很挺，嘴唇不薄，生的极漂亮。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明星。忍不住看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然后得出结论，难怪顾周也长得那么好看。都是家族遗传，一般人羡慕不来的。 　　“请坐。”汤灵说。 　　“谢谢。”潘婧长腿一迈，就坐在了她面前的座位上。 　　“你是潘婧？”汤灵还是确认了一遍。 　　“嗯。”潘婧语气淡淡地，似是不奇怪她的发问，只是转了身子，将脸侧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 　　汤灵注意到，她没有戴耳环。 　　“我今天请你来，是想让你好好劝劝顾周，昨天给你打完电话之后我又跟他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工作，但他一点都听不进去。” 　　说完，她看着潘婧，开口：“我一开始只是一直跟他强调，说演艺圈不好混，尤其是没什么背景的新人，但我今天才知道他有你这么一个正在当明星的姐姐，他恐怕是因为这个才不怕的吧。” 　　潘婧回的很快：“我不会帮他。” 　　汤灵点点头：“我是希望他好好读书考大学的，他学习认真，脑瓜也聪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非是要去学艺术。” 　　潘婧说：“我会好好劝他。” 　　从办公室里出来，潘婧到了五楼。她心里窝了一团火，所以也没管这里是教学楼，直接点了根烟。 　　一边抽烟，她一边往教室里看。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顾周，他低着头，正在写作业。 　　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星子横飞，潘婧看了一眼，是个已经地中海了的中年男人。 　　林世嘉正在听老师讲课，有些无聊，他往外看了一眼。 　　女人侧着身子站在外面的走廊上，人靠着墙，手里夹着半截烟，烟雾从她的指节处升起，最后又跟空气融合。因为散着头发，林世嘉只看到她的侧脸。 　　正好奇这人是谁，女人往教室里看了一眼。 　　林世嘉浑身跟被电了一下似的，立马僵硬砖头。 　　是潘婧。 　　没想到离开了大银幕的她，非但没有变丑，反而在现实中来看，她的五官更精致立体，而且因为在电影里总是在沙漠里舞刀弄枪，还混着沙子，如此一来，就越显得现实里的她多了几分女人味。尤其是一双眉眼，美的让人心惊。 　　林世嘉低下头，悄悄对顾周说：“你姐来了。” 　　就看到顾周原本还在写字的动作立马停了，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的，林世嘉看到他也看向门外。 　　只是潘婧已经转过头，正看着外面。 　　“是吧。”林世嘉问他。 　　“是。”尽管只是背影，他也认出来了。 　　“她怎么来了？” 　　顾周顿了一会儿，说：“应该是因为我要考艺术生。” 　　“你真要读那个啊？” 　　“嗯。” 　　之后的时间过得极慢，顾周一直低头数着时间。 　　直到下课铃声响了。 　　顾周听到有人开始议论。 　　“外面是潘婧吧，我的妈呀，她怎么来我们学校了？” 　　“不是说顾周是她弟吗，看来肯定是真的。” 　　“卧槽，潘婧也太好看了吧。” 　　“气场太足了。” 　　潘婧掐灭了烟，回头看着教室。 　　顾周起身，从最后一排出来。他站到潘婧的面前，发现自己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还是在潘婧穿着高跟鞋的情况下。 　　潘婧懒得啰嗦，直接说：“跟我回去。” 　　“我还要上课。” 　　“我跟你班主任说了。” 　　顾周准备回去收拾几本书，潘婧也阻止了：“不用带那些。” 　　潘婧的车停在楼下，顾周上去，系好安全带。潘婧沉默地发动车子。两人都没再说话。 　　顾周知道她生气了，虽然她没有大发脾气，也没有对他恶言恶语。 　　回到家，潘婧掏出钥匙开门。门一打开，潘婧将钥匙放在桌上。 　　钥匙撞上玻璃桌，发出清脆的声音。潘婧低头换鞋，顾周跟在后面，感受到她的长发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看了一眼，潘婧正紧紧抿着唇。 　　潘婧坐在沙发上，终于开口：“为什么要读艺术。” 　　顾周没说话。 　　“你跟我商量了吗？”她又问。 　　“没有。”顾周这次回答了。 　　“为什么要读艺术？”潘婧再次问了第一个问题。 　　“我想读。”顾周说。 　　“你不想读。”潘婧说。 　　“你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努力把语数外理化生这些都学好，老师跟我说了，以你的天赋完全可以考清华北大。”潘婧看着他，“如果你不喜欢国内的氛围，你也可以去考托福或者雅思，我送你去国外。” 　　“我不喜欢这样。”顾周说。 　　“那你就喜欢娱乐圈？！”潘婧坐了起来，顾周看到，她脸都红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娱乐圈比你想象的不知道要乱多少，你只知道他们挣得钱多，打扮的光鲜亮丽。你知不知道好多刚出道的小演员，不管男的女的，没有几个不是靠出卖肉体才能爬上去的，这还不是最惨的，好多被骗财骗色，最后还一个角色都拿不到！” 　　“娱乐圈这种大染缸，只会把人越变越黑，你以为是什么仙境？！” 　　顾周说：“我知道。” 　　“知道你就别去，”潘婧看着他，“好好读几年书，学历这种东西好多人想要都要不到，到时候我送你去国外读硕士博士，回来当个教授什么的，怎么都比在娱乐圈里的强。” 　　她希望中属于顾周的生活，是舒服又单纯的，拥有自己的一套大房子，跟同龄人相处做朋友，不用太忙，但也有丰厚的薪酬，去哪儿都受人尊敬，而不是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哭都哭不出来还在网上被人骂的跟过街老鼠一样。 　　“我不喜欢这样。”顾周说。或许他喜欢，但也是建立在跟她共享的基础上，可是她为他设想的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将她考虑在内。如果他想要什么，最想要的就是未来里有她的存在，并且不只是以姐姐的身份。 　　“我想陪着你。”顾周说。 　　潘婧呼吸一窒：“我不需要谁陪着我。” 　　说完，她从沙发上起身：“我不需要谁配，我一个人就行了。但你自己的未来，你必须好好考虑清楚。” 　　卧室门被狠狠关上，顾周知道，她希望他妥协。 　　但顾周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潘婧从来都不是温和的脾气，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她也变得越来越强势霸道，顾周虽然脾气好，但在这方面，他也丝毫不肯妥协。两人一周都没有说话。 　　潘婧劝阻失败，在回剧组的最后期限里又回了南华影视城。 　　一路她都在想，她真是一腔热血喂了狗。风雪中，她将头顶的帽子摘下来扔到地上。 　　雪全落在她的头顶。 　　那顶米色的帽子是她二十四岁生日那天顾周买给她的。 　　她点了一根烟，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帽子捡起来扔到车后座。 　　去他妈的狗屁亲情。她怒骂一声。 第四十一章 　　顾周最后还是学了艺术, 班主任在办公室里摇摇头，跟其他班的老师埋怨。 　　“可惜了，可惜了这么一个清华北大的好料子。” 　　潘婧虽一直没搭理他，但也托王璇帮他相中了一个业界口碑极好的艺术培训学校，交完学费，顾周开始每天到艺术培训学校上课。 　　他甚至比之前几年学的还要认真，白天上课就学表演，下课就努力补好专业课，晚上从来都是一点才熄灯洗澡。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如果想离潘婧更近一点儿, 他唯有努力做到最好。 　　潘婧依旧在剧组奋战。 　　天气渐渐暖起来，她穿着一身娃娃翻领的裙子, 低跟皮鞋, 几分不耐地站在一边。这部戏的导演也很注重细节，三四个月过去了, 进展还在女主的少女时代。 　　很显然这一身衣服是不适合她的，她靠着瓦房的土墙，手里捏着手机。 　　有几个月没往家里打电话了, 她还想着顾周能多打几个电话过来, 她虽然气还没消, 但多打几次不就好了。但偏偏都是犟脾气。 　　她狠狠地将手机塞进包里。刚点起烟，她吸了一口转身。 　　旁边的帐篷下面，这部戏的女二盛思正在翻剧本。她手里捧着一杯热咖啡，还没喂进嘴里, 就一不小心浇在路过的演员身上。 　　白花花的衣服上立马留了好几道咖啡污渍。 　　“啊呀，对不起啊。”盛思立马站起来，“不好意思啊，不要紧吧。” 　　被浇了咖啡的男人往后退了几步，跟她隔开距离：“没事没事。” 　　他身上穿的是一身白色的军装，正好是这场戏要用的，这样泼了一大片，肯定用不了了。副导演听着声音跑过去，也不问事情缘由，立马劈头盖脸一顿：“你这怎么弄的啊你这，我们的衣服都只有这几件，还是按身材做好的，你待会儿怎么办！真是烦死了，不会为剧组照相就别来，趁早收拾了滚蛋！” 　　潘婧隔了些距离看着，听到身旁的助理唐雅说：“唉，简直了。” 　　潘婧问她：“怎么了？” 　　“剧组都传遍了，”唐雅帮她撑着遮阳伞，凑过来，“盛思想潜了这个小新人，没想到被他当场甩了面子，她心里不舒服，现在才天天故意刁难他。” 　　唐雅说完压低声音：“前段时间她还去找编剧，要求减少那个小新人的戏份，本来都差点改了，还是导演听说了警告了一遍才照原样拍。” 　　潘婧笑笑：“还挺厉害。” 　　盛思是带资进组的，背后有金主，以前拍的多半是电视，就在女三女四里面绕来绕去，不过也算积累了些观众缘。如今这部年代电影，算是她能碰上的最好的资源。 　　新人迟枫舟之前一直跑龙套，演死尸居多，偶尔演个能里面的侍卫，这次这部戏，也是他能抓得到的唯一的机会。 　　潘婧抽着烟，副导演还在骂人，声音很大，引来一群人围观。盛思好端端坐着，眼睛斜斜看着迟枫舟，半点抱歉的模样都没有。 　　不知怎么地，潘婧就想起顾周来。要是他以后也进了娱乐圈，会不会也碰上这样的人。 　　她走过去。 　　副导演骂人的声音弱下来。 　　“我刚刚看到了，”潘婧慢悠悠说，她将最后一口烟抽完，摁灭在一旁的水盘里，然后随手端起一直玻璃杯，里面装了小半杯水，“如果一个人正在喝水，会不会这么巧，杯子突然向外倾斜，泼在路人身上。” 　　她一边说一边做动作，最后那只杯子很刻意地变了方向，朝外翻过去，溅了好些水在盛思身上。 　　盛思猛地站起来，对她怒目而视：“你……！” 　　却没敢再接着往下说了。她虽然是带资进组，可也只捞到女三的戏份，潘婧是这部电影最大的宣传点，票房全靠她号召，她这么一个小演员，还不敢跟她硬碰硬。 　　潘婧斜睨着她，表情跟刚刚的盛思几乎一模一样。 　　“希望副导做事情还是多鉴别鉴别。”说完，她将杯子放回原处。 　　在继续拍戏之前，副导演只对着盛思多说了几句话，迟枫舟换了身衣服，一直沉默地站在一边。 　　那边忙着布景，潘婧在帐篷下面坐着等，期间喝了半杯酸的掉牙的柠檬水，她眯着眼，看到不远处那个小新人迟枫舟正看她。 　　她拍拍头发，心想，不会这偶然一出英雄救美还惹上感情债了吧。但她跟盛思不一样，还没有占小鲜肉便宜的习惯。她虽然不保守，但讲究个你情我愿，势均力敌。 　　下午，两场拍完，潘婧下意识拿出手机。里面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三十多分钟前的，一个十多分钟之前。潘婧看着屏幕，还没想好要不要拨回去，就看到屏幕亮起来，手也跟着振动。 　　她走到一边，接电话。 　　六月，太阳已经开始毒了。她站在树荫底下，靠在树干上。 　　“干嘛？”她没什么好气。 　　“我今天放假了。”顾周的声音闷闷的，听着好像鼻子不太通气。 　　潘婧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 　　那边吸了吸鼻子：“好像是。” 　　“怎么弄的？” 　　“不知道。” 　　“肯定是在家开空调，还不好好盖被子。”潘婧想起以前暑假在家的时候，每次推开他卧室门都看到他半个身子在外面，脚也在外面。 　　“可能是。” 　　“喝药没？”潘婧想了想，“家里存的有感冒药，就在电视下面的抽屉里，你自己找找。” 　　“嗯。”顾周悄悄笑一声，握着笔在草稿纸上画着自己也不认识的图案，“你忙吗？” 　　“还行。”潘婧问他，“学的怎么样了？” 　　“挺好的。” 　　“专业课也别落下了。” 　　“嗯，知道。” 　　又聊了一会儿，潘婧挂掉电话，一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迟枫舟。 　　他换了身衣服，一件白色背心。果然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潘婧掏了根烟点上，从上而下扫了他好几眼。 　　迟枫舟犹豫了一会儿，过来。 　　“可别说你是来跟我道谢的。”潘婧看着他，挑眉笑。 　　迟枫舟就跟她隔开一段距离。她也换了衣服，一件红色衬衫，扎进裙子里，显得腰纤细，腿也长。原本是一身良家少女的打扮，只是她手里夹着烟，眼神也桀骜不驯，生生多了些冷艳的味道。 　　他不敢走近，说：“我确实是来跟你道谢的。” 　　潘婧笑：“怎么道谢？” 　　迟枫舟没说话，潘婧就等着。她还在看他的身材。 　　没一会儿，迟枫舟才说：“我请你吃饭。” 　　“请我吃什么，麻辣烫？”潘婧说。 　　她是在笑他没钱，迟枫舟听出来了。他脸涨的通红，她还以为她能帮他解围就说明她跟盛思不一样，但没想到大明星都一个样，骨子里都是唯金钱论。 　　潘婧笑了一会儿，从他身边经过，又在他面前停下。 　　“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她说，“我不用你谢我，也用不着你请我吃饭，平时离盛思远一点儿，除非你想帮她暖床。” 　　说完她就走了，在他周遭留下烟草味儿。 　　迟枫舟又觉得自己真是敏感，刚刚还在心里那样编排别人。 　　潘婧坐在帐篷下面，眼看着盛思跟她助理偷偷给她甩脸子。她装作看不见，闭眼休息。 　　盛思气不过，抬头问助理：“那迟枫舟跟她啥关系啊？” 　　助理唯唯诺诺的：“好像没什么关系。” 　　“那她管闲事儿。”盛思将手里的剧本扔在地上，灰尘扬起来。 　　她看了眼地上的脏土，忽然咧嘴一笑：“小燕，你知道她有什么黑料吗？” 　　助理想了好一会儿，回她：“好像以前坐过台。” 　　“卖肉吗？” 　　“只听说过，也不知道有没有证据。” 　　盛思皱着眉头：“真他妈脏。” 　　抬头再看潘婧，就觉得她趾高气昂故作高傲的模样更让人觉得讨厌，不过是现在混的不错罢了，以前不知道有多脏呢。 　　晚上下了戏，回酒店，盛思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通，她声音就变了，娇滴滴的：“拍戏真的好累啊，我感觉自己都要被晒黑了。” 　　“哎呀，我今天吃了几片西瓜，不敢吃太多，怕长胖了。” 　　“你吃了什么呀？” 　　“我在这儿还行，导演挺照顾我的，就是有一个女演员不太好相处。” 　　“潘婧啊，你不知道她有多凶，她今天泼了一杯水在我身上。” 　　“我怎么敢跟她发脾气啊，她那么大牌，名气还大，我对她来说不就像只蚂蚁一样说捏死就能捏死啊。” 　　“没办法，你不保护我的话我以后被她害死了你就见不到我了。我听到有人说她以前是坐台的。” 　　挂完电话，她对着镜子梳了梳刘海，笑得前所未有的开心。 　　这场舆论，一直到这年下半年才开始慢慢发酵。 　　之前不知道被多少网友提过的潘婧出台再一次被广大网友提起，各大知名网络短视频开始浮出所谓潘婧出台短视频，并且关注量点赞量持续上涨，后续的视频也全都出了来。 　　视频里，潘婧穿着略显暴露的裙子，跟其他长得不错的女人一起，等待挑选。而且，这次的视频不再朦胧模糊，潘婧的脸在灯光下无比清晰，甚至能看清她脸上标志性的雀斑。 　　“沃日，这不会是真的吧，看了这几个视频我真的有点儿信了。” 　　“雀斑都一模一样啊，粉可别再洗了，越洗越脏啊。” 　　“还女神呢，床上的女神吧，我开始想念我的苍老师了，这才是永远的女神好吧（狗头）” 　　“真恶心。” 　　“女支女啊，服务行业呢。” 　　“一看就是假的，假的不能再假了，找人演能找个更像一点的吗，真是一点都不走心啊。” 　　半个月后，这些言论开始席卷网络。 第四十二章 　　潘婧还从没想过, 网络暴力会有这么恐怖的时候。她也算一步步走过来的，见惯了网络上的风风雨雨，但这次，似乎是她有史以来见过最猛烈的一遭。 　　不算上网上骂的难听的，几乎连她祖宗十八代都骂完了，有脱粉转黑的，也有所谓的爆料人说她平时拍戏耍大牌的，所有它做过的没做过的，一夜之间全出来了。 　　她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王璇一开始也以为是小事情, 很好摆平，但后来也严肃地告诉她, 这次的事情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对方来势汹汹，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潘婧前一晚整晚没睡, 第二天早起猛抽了几支烟提精神。她照镜子，看到眼下颜色浓重的黑眼圈，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长的几个包, 她按了一下, 又硬又疼。嘴角边也开始起皮, 上粉底的时候都卡住了。 　　化妆师看了她一眼，往粉底里挤了两粒精油，混合之后才往脸上上。 　　拍戏时，她也屡屡失误, 好几次记错了台词，或者一瞬间出身发呆。NG了几次之后，她自行提出到一边休息一会儿。 　　她点了一根烟，看着远处高大的绿油油的树，心却难以平静下来。 　　发了一会儿呆，一转头，她看到坐在一边的盛思。她正在涂指甲油，脚趾从绑带凉鞋里露出来，上面也涂着指甲油。 　　潘婧看了一会儿，又看向她的脸。 　　现在最受欢迎的锥子脸，大眼睛，高鼻梁，嘴唇薄，笑得时候露出小小的牙齿。只是神情中总让人觉得算计刻薄。 　　正看着，盛思突然抬起头来。 　　两人视线对上，潘婧勾了勾唇。盛思却下意识低下头去。但没几秒，她又抬头，昂着下巴与潘婧对视。 　　潘婧一瞬间理清楚了。盛思想揩迟枫舟的油，没揩成，想欺负迟枫舟，也没欺负成，因为她替迟枫舟出了气，所以盛思将所有气都撒到了她的身上。盛思带资进组，还能进这样的大制作电影演女三，可想而知后面的金主的大腿得有多粗，想拿她出气，只肖给金主吹吹枕头风，哄的他高兴了，帮她收拾一个两个对头其实也不算困难。 　　潘婧嘴角掀起一抹笑。 　　盛思将视线移开，不可否认，对上潘婧，她只觉得腿肚子打颤。潘婧的眼神像是把她完全看透了似的，还带着股想把她生吞活剥了的劲儿。 　　潘婧忽然站起来。 　　她走的极慢，摇曳生姿。她眼神含笑，到盛思面前低下头来。 　　盛思听到她低低的声音：“你以为你赢了吗？” 　　她冷笑一声，笑得盛思心底发寒。 　　她知道像潘婧这样的人，从老百姓的最底层爬上来的人有什么共同特性。那就是，不择手段，不顾一切，谁挡了他们的路，那他们不管付出什么也要叫那人场场滋味儿。他们不缺手段，三教九流嘛，什么手段都能用上。 　　之后，导演特地来找了潘婧。 　　进来的时候，潘婧正在卸妆，手里握着一杯绿茶，正往上袅袅冒着白烟。 　　“潘婧啊。”导演颇有些为难得开口，“你这几天好像状态不太好啊。” 　　潘婧抿紧唇，“嗯”了一声。 　　“要不你先回去放松放松吧，”导演舔舔嘴唇，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我们这儿也不是太赶进度，你回去调整调整再过来。” 　　他也看到网上的风波了，虽然知道潘婧素来有职业素养，脾气也好，可能是有人故意往她身上泼脏水，但自己耗费心血拍的电影，怎么都不能被舆论给埋葬过去。 　　“我也知道你跟盛思关系不太好，等她的戏份拍完……” 　　“好。”潘婧卸完妆，站起来，“那麻烦导演了。” 　　“不麻烦不麻烦。” 　　潘婧从门口出去，导演看到她脊背挺得笔直，暗红色的裙摆略过墙角，最终消失了。 　　实验高中篮球场。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压下来，天气出奇的闷热。顾周扯了扯秋衣的衣领，一阵风过来，他呼一口气。 　　王勇脚下踩着一只篮球，右手开了一瓶纯净水正往嘴里灌。他喝了两口，畅快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他初中毕业还是没能考上实验高中，他进了勤菱中学的高中部，在那儿继续读书，和顾周还是经常会联系，约着在实验高中打球。 　　实验高中的篮球场是露天的，超级大一个，打球贼爽。不像勤菱中学，篮球场跟建了玩的，跑几步就到头了。 　　林世嘉也在喝水，看到不远处顾周手里抱着手机，正在打字。 　　“哎，你干嘛啊？”他喊了一声。 　　王勇嘿嘿笑：“他肯定早恋了。” 　　“屁。”林世嘉知道内情，但还是忍着没说。 　　“反正我觉得我快了，”王勇投了一个三分，篮球在篮球板上撞了两下，最后咋进篮球框里，“我的陈玲玲现在经常来跟我讲话。” 　　“你想得美。”林世嘉说，“我这么帅都还没早恋呢。” 　　顾周隔几秒就看一眼手机。 　　他们这一次集训进行了大半个月，手机没收，完全封闭式训练，他每天除了学习表演，还得疯狂刷题，手都快做抽筋了。今天好不容易放了两天假，刚打开手机，他就看到网络上弹出来一则消息——网爆演员潘婧曾经出台实锤。 　　他没点进去看，但只在微博广场上逛了一会儿，他就大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发了好几条消息，没人回，电话也没人接。 　　“来，接着打！”王勇跟林世嘉闹了一会儿，又叫顾周一起来打球。 　　周围有不少男生，都趁着放假时间疯狂释放憋了大半个月的荷尔蒙。 　　顾周不要命了似的，带着球从这头跑到那头，秋投进去，很少有失手的。 　　他这人有个怪脾气，如果不学什么，干脆不碰，如果喜欢什么，就非得做到极致。 　　在学习上，表演上，还有打篮球上，他都这样。 　　王勇在一边都懵逼了，他撞了撞林世嘉的胳膊，问他：“顾周咋了？” 　　林世嘉正忙着抢球，头都不抬：“管他呢。” 　　打了半个多小时，中场休息的时候，顾周接到潘婧打过来的电话。他扔了球，到一边接。 　　电话里确实陌生的女声：“你好，请问你是顾周吗？” 　　“我是。” 　　“潘婧在我们餐厅喝醉了，你过来接一下她……” 　　“在哪儿？”顾周皱紧眉头。 　　电话里说了一串地址。 　　顾周挂了电话，从地上捡起外套，一边跑一边往身上套。 　　王勇叫他不住，只能叉着腰看着他的背影，叹道：“他疯了吧。” 　　潘婧回家之后，开车出去溜达。 　　她的生活其实算得上自由，王璇事业心重，虽然对她要求又多又高，但只要她完成了，就给她完全充足的自由空间。 　　走了一会儿，她来到市中心。 　　一家手机店门店外，她的广告牌被人狠狠折成了两半扔在地上，看样子，还被人狠狠踩了几脚。玻璃门上印着她模样的板子，被人涂上了黑色，旁边甚至用喷漆漆着几个大字——出台女，臭女表子。 　　这一块儿，似乎都是这样。 　　潘婧没再多看，一脚油门，开到了一家餐厅。 　　这家她以前来过。装潢不错，最重要的是隐私做得好，不会吃着吃着东西就一堆娱记扑过来，对着你用闪光灯拍照片，或者把话筒递到面前来。 　　她过来的目的就是喝酒，她点了两瓶白的，再加一块儿小蛋糕。 　　一边喝，她一边自虐似的翻微博。 　　骂自己的，碰她祖宗十八代的，她都开小号骂回去。 　　最后点开一则短视频。 　　有人在这次事件后采访了乔申宇。 　　记者：“请问你对这次潘婧身上发生的事情是怎么看待的呢？” 　　“我不是太清楚。” 　　“那你怎么看待潘婧呢？” 　　“我跟她不太熟。”乔申宇一脸真诚。 　　潘婧“呸”了一声，不熟，都睡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还他妈不熟，可真会装的。 　　她继续往下看。 　　记者：“你们不是一起拍过戏吗，《境》拍了一年多，应该有感情吧。” 　　乔申宇回答：“平时很少相处，除了工作必要，基本上没私下接触过。” 　　潘婧将手机扔到一边，又开了一瓶。 　　到最后，她明明觉得自己是清醒的，但手和脚都不在一块儿了，脚底下像踩着一堆棉花糖，她拿着勺子，对准蛋糕上的奶油花。却插了个偏。 　　她最后还是睡着了，皱着眉头。服务员过来，她只瞪着眼，看着面前那块蛋糕。她只吃了两口，蛋糕的样子还是完整的。 　　“叫你家人来接你吧。”服务员说。 　　潘婧没听清，她周遭好像变成了真空空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她迷茫地抬头。 　　服务员看了她的手机一眼，手机设置了静音，好几条未接来电。她大着胆子帮她打了回去。 　　阴了一天，到傍晚，雨终于下下来了。 　　这雨憋着一股架势，一上来就是瓢泼大雨。顾周穿上外套跑出校门，被雨直接浇了一头。 　　他在小卖铺买了一把大伞，然后拦了一辆出租。报出地名，车开了出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粒砸在车玻璃上，又绽出一朵花来。马路边的树被狂风吹的东倒西歪。 　　顾周低头看着手机，一时看的出神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司机停下车，说：“到了。” 　　一下车，刚撑开伞，雨就从四面八方来，伞被风吹的卷起来，顾周把伞换了个方向，挡住前面来的雨。至于其他的，就都顾不上了。 　　露在球衣外面的腿全湿了，连着裤脚都湿了。他推开玻璃门，往里走。 　　潘婧坐在最里面的桌子上，顾周跑过去，看到她面前一瓶酒几乎全空了。她人趴在桌子上，看着很不清醒。 　　服务员还在守着他，看到他过来，忙问：“你是顾周吗？” 　　“是。” 　　潘婧忽然一个动作，整个人仰躺在椅子上，软塌塌一团。 　　“把她弄我背上吧。”顾周说着，转身蹲在地上。 　　服务员没费多大力气就把潘婧给弄起来了，她很瘦，整个人都没多少肉。 　　潘婧猛地砸在顾周背上，把鼻子给撞痛了。她哼了两声。 　　顾周扶着她的腿，顺便帮她把账也给结了，往外走，刚推开玻璃门，雨就铺天盖地而来。 　　雨一瞬间就把他衣服给弄湿了。顾周忙把伞举起，盖在潘婧头顶，他看不到她的脸，只感觉到一股温软的呼吸喷在他脖颈间，他浑身立马跟着火了似的。 　　“扶好。”他说了一声。 　　潘婧好像还有些意识，往前挪了挪，手臂挂在他脖子上。 　　背上的人很软，还带着温度，顾周一手扶着她，一手撑着雨伞，走的格外艰难。 　　潘婧忽然开口了。 　　“我有车。” 　　顾周在大雨里，被淋得都笑了：“你不能开车。” 　　“我有车。”潘婧固执地说。 　　一淋雨，她清醒了些，至少听觉恢复不少，她能听到瓢泼大雨的声音，知道有人在跟自己说话，也知道自己在一个人温暖的背上。 　　“我知道你有车，”顾周说，“但你现在开车就属于酒驾。” 　　“我才不管酒驾不酒驾。”潘婧一甩手，身子往下掉了些，她又往上蹭了蹭，稳固地扒在顾周背上，“我开车技术挺好。” 　　雨太大，路过的出租几乎没有停的。顾周一边伸手拦车，一边听她在后边嘟囔。她喝醉后不喜欢撒酒疯，但话比平时多了不少。 　　“好冷啊。” 　　“快回去继续喝酒。” 　　“算了，别打伞了，我要淋雨。”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将顾周手里的雨伞往旁边拨，她用的力气不小，顾周还得顾着她，一不小心伞就被她扯了扔在地上。 　　碎花伞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又被风卷到了马路对面。顾周懒得捡了。 　　这下，没了遮盖，雨变本加厉扑过来，风雨中，混杂着冰冷的雨水，似乎有什么热热的液体砸在顾周背上—— 　　“怎么这么难啊。” 　　“做人怎么这么难啊。” 　　“我又没害过谁，只想过的好一点。” 　　潘婧哽咽了两声，就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背上，像睡着了似的。 　　顾周终于打到车。 　　车子在面前停下，顾周把潘婧先放上去，自己跟着坐上去。司机回头看他们，女人的头发全湿了，披在脸上看不清是谁。 　　他问：“去哪儿？” 　　顾周说了地址。 　　“六十。”司机说。 　　顾周直接点头答应了。 　　天太冷了，即使司机故意抬高价钱他也懒得多说，潘婧浑身都湿透了，得早点回去。 第四十三章 　　车子在路上平稳地开着, 车窗将他们与外面隔成两个世界，外面狂风暴雨，里面却安静地不像话。 　　顾周低头看她。 　　潘婧确实是睡着了，她闭着眼，靠在椅背上。顾周将她的头往自己这边拨，她失去重心靠过来，抵在顾周的肩上。 　　她头发全湿透了，脸苍白，嘴唇也冻的发青，只一双眉毛和往日一样, 乌黑浓密。她胸口微微起伏，一只手无意地抓着顾周的外套。 　　她睫毛微微颤抖, 好像即使是睡着了, 她也过的并不开心。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顾周从兜里掏出六十块, 递给司机，然后打开车门。 　　雨还是一点变小的架势都没有。 　　顾周站在车门口，拉着潘婧的手臂。他只用力拉了一下, 潘婧就软在他肩膀上。司机转头看着他们, 似乎是有些不耐烦。 　　顾周将门关上, 司机一秒都没有停留，立马开了出去。 　　风大的，要把人给刮到天上去。 　　顾周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然后将潘婧抱起来。现在他一个人, 还真没法儿背着她。 　　还好潘婧个子不大，人还瘦，他没用多大力气就上了楼。 　　推开门，他终于舒了一口气。他准备将潘婧放到沙发上，但她全身都是水。他皱紧眉头，如果不换衣服明天肯定会感冒的。 　　他将她抱进浴室里。他不敢帮她换衣服，而且她现在还没清醒过来，他什么都不敢干。 　　即使他心里确实存着些不轨的心思。 　　顾周打开蓬蓬头，将水调到适宜的温度，他搓了些洗发水，干脆帮潘婧洗洗头发。 　　潘婧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脑后有一股让人舒服的热流。顾周拿着花洒，将热水喷在她的头发上。他脸上和身上也湿了，只不过是雨水，他浑身都是冰冷的。 　　浴室里升腾着热气，顾周把她头发洗完，又把花洒移向她的身子。热水到的地方，温度都起来了。 　　潘婧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薄衬衫，被水浸湿之后变得有些透明，顾周忍住不去看，但还是看到了她衣服贴在身体上显露出来的曲线，以及内衣的线条。 　　因为温度高了，潘婧的脸和嘴唇也变得红润起来，她嘴唇泛着微微水光，甚至连眼睛都是雾蒙蒙的。她看着一身水的顾周。 　　她忽然有些不认识他。 　　她抬起手，在他脸上碰了一下，她看到他英俊的脸，漂亮的眼睛，还有高挺的鼻子。 　　潘婧笑了一下，说：“小鲜肉。” 　　这年头最流行小鲜肉了，她坐的更直一些，一只手撑在身后，一只手努力去够他的眼睛，够他的眉毛。她按着他的五官轮廓勾勒了一遍。 　　顾周直直盯着她。一滴水顺着他的下巴滴下来，落在他的锁骨上。他把外套脱了，里面只剩一件蓝色的球衣。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说。 　　潘婧没理他。 　　她像是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偶尔笑出来，偶尔靠在他身上。顾周觉得全身的温度一下子快要把他自己都烤熟了。 　　他又问了一遍：“你认识我吗？” 　　潘婧傻傻地看着他。 　　顾周这一次没再犹豫，他一低头，就吻住了他不知道日思夜想了多久的嘴唇。 　　如他所想，潘婧的嘴唇又甜又软。他握住她的腰，感受到她换换往前挺身，胸前的柔软触着他。她竟然在回应。 　　她果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他知道。 　　顾周猛地退回去。 　　他往后退了几步，将水调成冰凉浇在身上。浴火消退，他躬下身，将浑身湿淋淋的潘婧抱回卧室。 　　他可能是疯了吧。 　　他一边走一边想。 　　他从衣橱里拿出浴巾，将她从头到尾包的严严实实。潘婧一进被窝，就自己卷了进去。似乎是觉得不舒服吧，没一会儿她又起来，将浴巾扯掉，衬衫扯掉，她没什么耐心，遇上扣子就用蛮力，顾周过来，帮她把扣子一颗一颗结了。 　　脱裙子的时候，顾周转了身。 　　回身时，潘婧已经脱的光溜溜卷进被窝了。 　　顾周盯着她的脸看。她的头发还是湿的，在脑后铺了一大片，整个人露在外面的只有一颗脑袋，小小的一颗，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已经二十四了的人。 　　顾周伸出手，在她头顶摸了摸。 　　她是他辗转反侧的梦，是他可遇而不可得的人。多少次他曾在梦里梦到她，却不曾想，竟真有一天，他还能见到她入睡。她睡着的样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可爱。 　　还有，在这不真实的一刻，他竟生出了一分不该有的心思，想将她牢牢握在手中。 　　就一次。 　　顾周对自己这样说，然后低下头，嘴唇碰了碰她的。 　　潘婧醒过来的时候，整个头都是痛的。她按了按后脑勺，然后手下意识往被子里探了探，摸了个空。 　　她没穿衣服。 　　这个发现让她慌了一会儿，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最安全的。虽然这只不过是直接而已，但她还是莫名安心。 　　窗外太阳已经晒到日中天了，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在卧室里铺满了阳光。潘婧从床头找到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王璇很快就接了。 　　“昨天你干嘛去了？给你打电话一个都不接？”王璇没什么好脾气，直接问她。 　　潘婧厚脸皮地笑了一声，然后说：“你查到是谁爆的我的料吗？”刚一开口，她就听到自己异常沙哑的声音，她清了清嗓子。 　　“还没查到。”这次这波黑来的稀奇，她顺藤摸瓜网上查了好一阵子，都没有找到源头。 　　潘婧冷哼一声：“是盛思。” 　　“盛思？”王璇说，“就是这次跟你一起拍戏的这个？” 　　“嗯。” 　　“你怎么总是得罪别人？” 　　“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潘婧说，“她上面有金主，查得到吗？” 　　“应该没问题。” 　　“盛思喜欢玩男人，你花点功夫，让她金主知道她是什么德行。”潘婧说，“最好来点大尺度的，证明她跟什么男人都能上床。” 　　“好。”王璇立即懂了。 　　男人嘛，尤其是有钱男人，既然愿意花钱捧女人，也就希望那女的最好乖乖只听自己一个人的，敢在外面大着胆子晚男人，那也就是等着哪一天没资源。金主自己可以玩，但养的金丝雀不可以。 　　挂了电话，潘婧又接到一个电话。 　　是胡芬打进来的。 　　她声音听上去有些紧张：“婧婧啊，没事吧。” 　　这件事的影响都波及到他们那边去了，潘婧心里揪了一下，说道：“我没事。” 　　“我看到往上那些说的都好难听啊，你别去看，现在很多人都只知道在网上骂别人，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我知道。” 　　“千万放宽心啊。” 　　“您别担心。” 　　打完电话，潘婧换了一身睡衣出去。头还是痛的像要爆.炸，她一边走，一边慢慢梳理昨天的事。 　　她好像是去喝酒了，但酒后干了些什么，她却没太大印象了。 　　她往客厅里走。 　　客厅里有昨天回来留下的脚印，她对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听到另一边的卧室门咔哒一声，顾周也出来了。 　　潘婧转身。 　　脑海里像炸了一朵烟花似的。猛然间，她想起来自己在浴室里，离他越来越近，她身上都是水，衣服粘哒哒地挂在身上。 　　她还想起来，自己觉得顾周帅，夸他是个小鲜肉。 　　她最后想起来，他们还亲嘴了。 　　潘婧捂住嘴，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他们还干了些什么？ 　　她不敢往下想。 　　顾周也沉沉地看着她。 　　他想说什么？ 　　潘婧下意识就想逃回卧室，但顾周开口了，他叫她：“姐。” 　　潘婧往后退的脚步停下。她故作淡定，但惊慌失措的表情暴露了她的紧张。她的手还搭在身后的门把上。 　　“你现在知道我是谁吗？”顾周问她。 　　潘婧看着他。 　　“你还记得昨天吗？”顾周又问。 　　潘婧只想让他快点闭嘴。 　　“我喜欢你。”顾周说。 　　还是说了，潘婧的心沉下来。 　　其实这件事一直是有迹可循的，从他当初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他从不像其他男生一样讨厌唠唠叨叨，也从不反抗叛逆，甚至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但最后，这条线还是越过了。 　　潘婧站的更稳了，什么事一旦想清楚了，她就不会有畏惧的情绪。害怕没有用，如果有用的话，她当初也不会踏进会所的大门，不会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脱下衣服。 　　她朝顾周走过去，最后在距离他三十厘米左右的前方停下。 　　“你刚刚叫我什么？” 　　“姐。” 　　“你还知道我是你姐。” 　　“啪”地一声，她用尽力气，一巴掌甩在顾周脸上。 　　他们该是什么关系，他们是姐弟，是彼此的依靠，但唯独不可能是情侣。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看着他长大，为他的未来担忧，为他的未来绸缪。这种感情绝对不可能变成爱情。 　　顾周的表情无比平静。这一巴掌打的他很疼，左耳一瞬间听不清外界的声音，但他知道自己的心跳的更慢了。 　　“你不是我姐。”他说。 　　潘婧看着他，胸口微微起伏。她是怒极了，她只要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从来没把你当过姐，”顾周又说了一遍，“我一直都喜欢你。” 　　潘婧胸口急剧起伏了一会儿，她闭上眼，食指指着门口，说：“滚出去。” 　　如果仔细听，她还能听见微颤的尾音。 第四十四章 　　顾周真从家里搬了出去。 　　他带了几件衣服, 带了平时要用的参考书和课本，他身上的钱不少，潘婧从来没在物质上亏待过他。他租了一间不大的屋子，离培训学校很近，他每天早出晚归，回来之后会再学习几个小时，最后躺在床上睡觉。 　　一直到艺考开始，他都没能再见到潘婧一面。她似乎只存在于电视网络还有电影里，她的黑料渐渐没有了，她新拍的电影在电影院里公映, 反响极好，票房也很高。她拥有了在她这个年纪的女演员难以企及的成就, 在这一年多里, 她获得三个金奖影后头衔，她受邀去国外颁奖典礼当嘉宾, 国内的娱乐新闻全程播报。 　　高三下学期，艺考拉开帷幕。 　　表演他学了太久，各方面没有短板, 在考场上, 他看到考官对他点头。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和潘婧的关系, 他们像两条有所交集的线条一样，在那件事情后迅速走远，很难再见到。 　　艺考结束后，是为期三个月的文化课冲刺。 　　即使他一直以来用课余时间猛啃书本, 但在学校的同学每天呆在教室里认真学习刷题，他们拥有的时间比他多太多了，在开始艺考的那段时间里，他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文化课成绩也掉到了年级一百名开外。 　　高三年级理科生有将近九百名，其实他的成绩对大多数人来说也算相当不错，但相对于以前年级前十前二十的他来说，这成绩实在没眼看。 　　他开始漫长的冲刺阶段。 　　他很少出去，也没去学校，他待在出租屋里，学习时间超过十八小时。没有人有他拼，既然落下来了，他必须得补上。 　　偶尔受不了的时候，他会下楼散一会儿步，楼下有一家超市，门口贴着潘婧的海报。 　　顾周看几眼，然后一低头，他脖子上还围着潘婧给她买的围巾。 　　冬天的尾巴很快就没了，津市几乎没有春天，夏天又到了。 　　高考前夜，他第一次十点半就躺上了床。他已经做好准备了，他做了他能做的全部，即使没达到他想要的，他也没遗憾了。 　　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他闭上眼。却突然听到手机疯狂振动起来。 　　他起身，将手机摸过来。上面的两个字让他的神经瞬间紧绷，他愣了一会儿，接了电话。 　　“姐。”他说。 　　“嗯。”潘婧声音冷冷的，“明天高考吧。” 　　“是。” 　　“复习的怎么样了？” 　　“还不错。” 　　“明天好好考。” 　　电话又挂了。 　　顾周却突然间振奋起来，他闭上眼，莫名有种预感，他绝对能考得很好。 　　潘婧挂了电话，往嘴里放了一颗口香糖。王璇在旁边叹气：“和弟弟哪有什么隔夜仇。” 　　潘婧呸一声：“这可是大事。” 　　“就他喜欢你？” 　　潘婧差点被嘴里的口香糖卡住，缓了一会儿才翻了个白眼，说：“他说我不是他姐。” 　　“我供他吃供他穿供他学习，他却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 　　王璇悠悠哉哉地：“但你确实不是他姐姐啊。” 　　“滚。” 　　王璇又补上一句：“幸好当初我没炒你俩的姐弟关系。” 　　“所以呢？”嘴里的口香糖没味儿了，潘婧吐掉，点了一根烟。 　　烟雾飘到窗外，很快就没踪影了。 　　“以后可以炒姐弟恋。” 　　“不可能。”潘婧说。 　　高考的这天，万里无云。顾周一早起来，在楼下的早餐店买了包子和豆浆，一边走一边吃。 　　路上碰上林世嘉，他背着一个黑色书包，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得很。 　　“顾周。”他一眼都看到他了，跑过来，“看我今天的发型怎么样？” 　　顾周看他一眼：“不错。” 　　“我今天还特地刮了胡子。”林世嘉又说。 　　两个人一起往学校走。 　　“好几个月都没见到你了，我上次还准备找你打球来着。”林世嘉说。 　　“怎么没找？” 　　“我回头一想啊，你个小子肯定在疯狂学习，我也要考一个好大学，篮球就先不打了。” 　　两个人笑起来。 　　林世嘉笑着笑着，转过头问他：“你和你姐和好没？” 　　“还没。” 　　“太可怕了，”林世嘉说，“你胆子也是够大的，竟然敢直接表白。我前段时间看手机上你姐的采访视频，我的妈，她都很少笑的啊，看着好冷。” 　　“其实还好。” 　　“你俩半斤八两。” 　　考试一切顺利，顾周坐在座位上，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平静地做题目，平静地写完作文，之后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到铃声响起，走出教室。 　　两天下来，他感觉肩上的担子终于卸下了。 　　班上组织了一场班聚，好几个月没见的同学，都摇头一变换了装束，女生化上妆穿上裙子，学霸也不再拘束，露出了真性情的他们，看着才像个真正的少年。 　　顾周在旁边喝了两杯啤酒，林世嘉找他碰了两杯，喝完就起身去找毕雪茹了。 　　顾周跟着看了两眼。 　　毕雪茹头发更长了，扎了个丸子头，夹了绿色发卡，齐刘海，眼睛又圆又大，看着跟个葡萄似的，她化了淡妆，嘴唇在灯光底下闪着莹莹光泽。 　　不知道等了多久，成绩出来了。 　　还没过十二点，他就收到一堆人的短信。 　　“待会儿记得查成绩啊。” 　　“爸爸一定要看看我考多少。” 　　他没回，转头睡了一觉，再醒来天还没亮。 　　他打开手机，手机灯光太亮，他调暗屏幕亮度，登录网站，输入一串数字，分数显示出来，是很高的分数，上985都绰绰有余，除了离清华北大有几分的距离，其他大学他应该可以随便挑。 　　林世嘉的成绩也出来了，能上个中等偏上的211，王勇刚刚踩了一本线，高兴的差点在家里来个后空翻。 　　周末，一群人出去打球。 　　实验高中少了高三的学生，看上去空了不少。只有高一高二的还偶尔在外面聊天或是上厕所。 　　林世嘉突然惆怅起来：“时间过得真他妈快。” 　　顾周将球投进篮筐里，低头将水瓶拧开，也说了一声：“是啊。” 　　他认识潘婧的时候才十二呢，小屁孩儿一个。如今都是成年人了。 　　九月份，顾周也开学了。 　　戏剧学院，学校多的是帅哥美女，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黑裤子，穿行在校园里。 　　他留在了津市，学校里是全国各地来的学生，他出现当天，学校论坛就爆了一次。 　　“虽然是戏剧学院，但我们学校也很久没出现过这么帅的男生了。” 　　“哎呀我的妈，长得太好看了吧，完美五官，黄金比例，天哪，他迟早要火。” 　　“还是那种不爱跟人说话的个性，就跟我当年高中时躲在教室后面悄咪咪看的小说里面的男主一毛一样啊。” 　　“大三的学姐想吃一回嫩草大家没意见吧。” 　　顾周加了篮球社，社团里全是一群糙汉，他偶尔周末出去打打球，总会碰上几名女生一脸花痴地看着他。还有送水送小礼物的，有时候都送到室友那儿去了。 　　他有三个室友，都是同专业的，一个看上去挺硬汉的，一身健美的肌肉，还有一个留着不短的头发，黑框眼镜加略白的皮肤，完完全全一个日系美少年。另一个则五官比较立体，是从新疆来的。 　　顾周打完球，刚回寝室坐下，就听到上铺的声音。 　　“顾周啊，今天又有个小妹妹给你送爱心蛋糕来了。” 　　顾周笑了一声：“谁啊？” 　　“还真是个明白人，长得挺可爱的，直接对我们说她知道你不会吃蛋糕，所以让我们寝室的一起分了。” 　　顾周没说话。 　　上铺的一边打游戏一边感慨：“现在果然还是你们这些小鲜肉受欢迎，像你啊，姜豪啊，天天收的礼物就够你们吃的了。” 　　顾周说：“我昨天明明才在食堂看到你旁边坐了个女生。” 　　“哎呀，我是说对比嘛，我长的这么帅，怎么可能没女生喜欢呢。” 　　晚上，一群人不打游戏了，就扯着顾周一起聊天。 　　男生嘛，最喜欢聊的话题还是女生，聊着聊着就到了娱乐圈。在戏剧学院学表演的，心里都有一个影视梦。 　　“我喜欢江桃，文艺女神，笑得时候勾魂死了。” 　　“你说她啊，确实还挺漂亮的，现在真的小清新看腻歪了。” 　　“我就喜欢小清新怎么了，”硬汉小生毕江何硬邦邦说道，“像桥本环奈那样的，我看着就想把她捧在手心里。” 　　“啧啧啧。” 　　“我喜欢潘婧，演技好，人看着又不做作，该媚的时候媚，该冷的时候冷，冷艳风格我最爱了。” 　　顾周没再笑了。 　　毕江何却忽然将话题转到他身上了，挤眉弄眼地：“你喜欢哪个？” 　　顾周说：“我也喜欢潘婧。” 　　“我还以为你都不关注娱乐圈呢。” 　　“怎么可能。” 　　到大一下学期，学校来了剧组招群演。 　　王生复导演，张海监制，光是这个名号拿出来都响当当。在学校里学的大多都是些理论知识，但掌握知识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实践，到剧组里去实践。所以即便剧组只是招几个群演，在镜头里露面不多，但如果能被选上，也是莫大的荣幸。 　　表演专业的很多从大学就开始在外面接戏，给自己培养基本的知名度。所以顾周一寝室的人都去了。 　　顾周原本不怎么感兴趣，但听说了班底也不再犹豫。 　　这些年，王生复这个名字早跟潘婧牢牢绑在了一起，潘婧是王生复的御用演员，两人之间的故事也早被各大平台扒的不能再扒了。 　　两三年没见面了，就连他自己，也开始怀疑过去的这么多年是不是只是大梦一场。 第四十五章 　　潘婧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转头看到同组的女演员正在吃午饭。简简单单的蔬菜拼盘，一点油水都见不到，三四块水果，她吃的极慢，最后还剩下大半。 　　潘婧收回视线。 　　已经夏天了，虽然是早晨，但空气已经开始燥热。他们在津市的戏剧学院取景，周围围着不少学生，保安将人群隔开来，她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看。 　　场务带着在学校里选的群演过来, 一群男男女女，全是花一般的年纪。 　　潘婧看了一眼。 　　时隔两年多, 顾周比她印象中又成熟了不少, 她已经是男人的模样，手臂带着流畅好看的肌肉线条, 下巴上也冒着胡茬。走在表演学生中间，他依然能让人第一眼就落在他身上。 　　太阳太刺眼，潘婧微微眯着眼睛。她忍不住回想顾周十二岁时是什么模样。 　　他留着长长的头发, 脑袋不合比例的大, 眼睛也大, 皮肤蜡黄，身材小小的，和现在一样不爱说话。明明现在想起来一切都还是无比清晰，但他却早已经长大了。 　　潘婧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割裂开, 她低下头，喝了口水。 　　一起被选上的除了顾周，还有同寝室的另外两个室友。 　　柯敬隔老远就看到了潘婧。她穿着一件素色的旗袍，长袖，但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热，头发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露出脖颈后的皮肤。一根碧玉簪挽在黑发里，在太阳底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激动死了：“我的妈，我的女神现在离我只有十几米的距离。我要死了啊啊啊啊！” 　　毕江何也盯着看：“没想到老听人说镜头里表现不出来明星的美，我今天算是懂了。” 　　光是看背影，潘婧就与周围的助理群演以及其他演员区分开来，关键是气质不一样，她看上去好像把什么都看的很淡，但又不是洒脱淡然的那种。她看起来，就像是那种英剧里丝毫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女王，她傲慢，有野心，又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柯敬盯着潘婧，然后看到她忽然回头，目光竟落在了他们这里。 　　“我的妈，他是看上我了吗？”柯敬几乎要原地昏厥，“我真希望她看上我把我给潜了。” 　　“想太多了吧你。”毕江何笑他。 　　潘婧又把视线收回去。 　　在剧组里，除了必要的拍戏，群演很难靠近大牌主演。尤其是这些从外面学校里招进来的，更难进去。 　　拍了一上午的戏，剧组给每人发了一盒盒饭。顾周坐在台阶上，看到潘婧进了保姆车。 　　他有些气闷，一口将饭盒里的茄子喂进嘴巴里。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想他，都两年多了，再怎么大的气也该消了吧。 　　“唉，”柯敬一边挑着盒饭里的肉一边叹气，“为什么我不能和我的女神近距离接触啊。” 　　毕江何笑他：“等你啥时候当明星了，你就能跟她一起拍戏了。” 　　柯敬丧着一张脸：“感觉好他妈遥远。” 　　“不远不远，你想想你还年轻。”毕江何说，“才十九呢。”说完他抱着饭盒想了一下，说：“潘婧多大了？” 　　“二十六。”顾周下意识应了。 　　毕江何笑出来：“说不定等你出名的那天你已经不喜欢了，她比我们大七岁，说不定到时候人老珠黄。” 　　“不可能。”顾周说。 　　两个人都看着他。 　　柯敬张着嘴，嘴巴边上一圈油：“你激动啥啊？” 　　毕江何也砸吧砸吧嘴：“对啊，你激动个毛线。” 　　顾周低下头，说：“她不会人老珠黄。” 　　其实他还想说，即使真有一天，她人老珠黄了，在他心里也还是跟现在一样漂亮。 　　吃完饭，可以休息半个小时。 　　顾周坐在花台上，一直盯着不远处的保姆车。 　　没一会儿，潘婧下车了，在一个红色的塑料凳上坐下。 　　王生复拿着剧本过去，跟她说着什么。潘婧仰着头，脖子又长又细。她耳垂上挂着长长的珍珠耳环，看上去极有女人味儿。 　　柯敬也在偷偷看，回头跟他讨论：“你说潘婧跟王生复到底啥关系？” 　　顾周没说话，他还盯着两个人。柯敬没回头，要是他回头了，会看到平时少言少语脾气温和的室友，一张脸面无表情。 　　“我觉得他俩应该是知己吧。”柯敬自问自答。 　　“不知道。”顾周不想往下猜，他足够了解潘婧，她看王生复的表情不像是在看喜欢的人，她虽然笑着，但带着距离感。他看到过她看喜欢的人的表情，比如姜为城。 　　只不过那个男人，也早已被时间给冲淡了印记。 　　这一天的戏结束后，顾周依然没能靠近潘婧。他掏出手机，发出一条短信。 　　“我想见你。” 　　潘婧刚坐回车后座，手机就响了两声。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小慧，帮我去群演里找个人。” 　　当潘婧的助理推开保姆车们走向三个人时，最激动的还是柯敬。 　　他脸上笑容越来越大，回头炫耀：“我的天，潘婧不会真看上我了吧。” 　　小慧走到顾周面前，说：“过来一下。” 　　一群人下巴都快掉了。有人开始说小话，潘婧要潜大一新生了，简直是丧心病狂。 　　顾周跟着小慧过去。他顶着身后的目光，但他的心情不错。 　　保姆车里，潘婧坐在后排。她换了衣服，上身一件印着字母图案的白色T恤，下面是一条牛仔裤。她正在点烟，看着他的目光里没有半点躲闪。 　　王璇正在解安全带，无奈开口：“你别天天搞些大事。” 　　潘婧弹弹烟，嘴角扬起一抹笑：“怕什么。” 　　王璇和小慧出去之后，车子里就只剩他们两个了。潘婧收回嘴角的笑，翘起二郎腿。她看着顾周的脸，往下，看着他的肩膀，腰，还有腿。 　　她开始用看男人的眼神看他。 　　“坐这儿。”潘婧抬起下巴，示意他坐在前面的座位上。 　　顾周坐了下来。 　　“大学还适应吗？”潘婧随便捡了个话题说。 　　“适应。” 　　“给你的钱用完没？” 　　“还有很多。” 　　“你回去过吗？”潘婧忽然往后靠，她衣服比较短，露出一截细腰。她身材管理一向严格，即使是坐着，也看不到一丝赘肉。 　　“没有。”顾周将视线上移。 　　“打算跟我划清界限了吗？”潘婧的眼神在这一刻冷了下来，她毫不遮掩的直直盯着他。 　　“不是。”顾周说，“我说过，我不想当你弟弟了。” 　　潘婧嘴角牵起一抹轻蔑的笑。 　　顾周不怕他嘲笑，他用更清晰的语调，一字一句说：“我早说过，我不想当你弟弟，我不想看你再带着别人回来，不想看你再对着别人笑，不想我明明不开心不喜欢却还是为了让你开心让你满意而装作什么都不懂不在乎。我早就想做你的男人了，还想光明正大地做。” 　　“你还是太年轻了。”潘婧说，“你现在才十九，等你以后见得多了，你就不会再这么想。你把感情看的太简单了，或者说你把依赖和亲情错当成了爱情。” 　　潘婧将抽完的烟扔掉，然后喝一口水。她虽然有烟瘾，但不喜欢嘴里浓浓的烟草味儿。 　　“你好好想想，最好在大学谈个女朋友，找找什么才是恋爱的感觉。” 　　“出去吧。”潘婧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车里安静了几十秒，然后她听到顾周站起身的声音，车门关上的声音。然后又回归安静。 　　她叹一口气。 　　她转头看一眼窗外，顾周的背挺得笔直，明明已经长大了，但她还是能看到他以前的样子。 　　王璇上车来。 　　“怎么了，还是没和好啊。” 　　潘婧往后靠着：“好不了了。” 　　“就你一天想的多，你俩又不是什么真姐弟，又没血缘关系，在乎那么多干嘛？” 　　“我看着他长大的。” 　　“那又怎么样，”王璇说，“现在你这个小弟弟长得这么帅，要不是你天天跟护犊子似的我都想去勾搭勾搭了。” 　　“你想得美。” 　　顾周回去的时候，室友都回去了。他在路边坐了一会儿，然后往学校走。 　　回到寝室，几个人都看着他。 　　毕江何最先调侃他：“看不出来啊，你竟然跟潘婧近距离接触了。” 　　柯敬在一边打游戏，戴着耳机。顾周坐下来看他一眼，然后说：“我本来就认识他。” 　　“咋认识的？”毕江何来了兴趣，搬着凳子坐过来。 　　“她是我姐。”顾周说。 　　“卧槽！”毕江何叫了一声，柯敬也转过来。 　　“不是亲姐，”顾周又补一句，“我高中的时候跟她表白了。” 　　“卧槽，姐弟恋啊。”毕江何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她答应你没？” 　　“把我轰出来了。” 　　“真惨。”毕江何拍着大腿，“那她今天找你聊了些啥？” 　　“就问我适不适应大学生活。” 　　“她肯定对你有意思。”毕江何说。 　　顾周看着他。 　　毕江何一脸老道地摸摸下巴：“只要她还找你，你就有机会。” 　　《长荣》的大部分去景点都在戏剧学院附近，剧组群众演员差了不少，所以在之后的几天里，潘婧总能看到顾周跟他的几个室友在附近晃荡。 　　潘婧偶尔看两眼，大部分时间像没看见似的，跟同组男演员聊的挺欢。 　　拍完戏，潘婧在帐篷下面遮阳，她热的不行，又不想回去闷在保姆车里，干脆躺在躺椅上睡了一觉。 　　醒的时候，她转头，看到顾周坐在旁边。 　　她坐起来，往周围看了几眼。所有人都在干着自己的事，很少有人往这边看。 　　她压低声音：“你怎么过来的？” 　　“走过来的。”顾周递给她一杯水。 　　潘婧没接：“王璇呢？” 　　“在车上。”顾周还举着一杯水。 　　潘婧接过水，喝了一口，说：“他们怎么放你过来的？” 　　“他们都认识我了。”顾周依旧看着她。 　　潘婧觉得浑身很热，她睡了一觉，浑身都是汗。津市是有名的火炉城市，夏天又长又热，她喝了一杯，又倒一杯。 　　“你别缠着我。”她说。 　　她认为自己已经说的很难听了，但顾周眉头都没皱一下。 　　“听懂没？” 　　顾周看着她。 　　潘精却发现，几天不见，他眼底的那些情绪变得更热烈了，他毫不遮掩，好像他真的做的坦坦荡荡的。 　　但潘婧却只得借着低头喝水避开。 第四十六章 　　津市有好几天热的不正常, 闷闷的空气，像要直接压在人身上。杀青那天，潘婧回家里睡了一觉。她很久没回来了，乍一进来还觉得不熟悉。但走了几步，躺在床上，又觉得跟过去一模一样。 　　她跟王璇提前说好了，这次戏拍完她要休息一段时间，广告不接，杂志也不拍。她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起床后，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应该是感冒了, 但比以前的都要严重。三伏天，她裹着被子, 冷的说不出话来。 　　她从床头柜摸到空调遥控器, 将空调关了，她昨天吹了一晚上的凉风。 　　但空调关了, 她也没觉得气温升起来。 　　鼻子堵着，喉咙也痛，脑袋像被人用铁锤砸过似的, 她想翻身起来倒杯水喝, 但刚坐起来就晕头转向。 　　她躺回去, 睁眼看着天花板。天花板沉沉的，直往她头顶过来。她侧过身子，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 　　她准备给王璇打过去，但往下翻号码的时候, 却停在一个名字上。 　　顾周。 　　她给人存号码从来都不会注明关系，看上去似乎很没有人情味儿。 　　她脑袋晕乎乎的，不知道怎么就按下去了。 　　那边很快传来男声。 　　“姐。”顾周有些惊讶，“怎么了？” 　　太久没跟他打电话了，潘婧忍不住一边晕一边想，他的声音还挺好听。 　　潘婧闷在被子里，她将一边的厚被子都盖上了，但还是冷的手脚冰凉。她闭着眼，声音嘶哑：“我好像感冒了。” 　　那边声音大了几分：“你在哪儿？” 　　“我在家里。” 　　潘婧挂完电话，又睡了过去。 　　顾周从学校里出来，买了一袋感冒药，往小区里走。到楼上，他从兜里掏出钥匙，门开了。 　　一切还是之前的样子。 　　他打开卧室门，一眼就看到蜷在被子里的潘婧。她头发散在床上，一张脸露出来，极素净。她睡着了，嘴唇微微张着，眉头紧蹙。 　　顾周去客厅接了杯热水，回来看到潘婧已经醒了。她皱着眉头看着门，看到他进来的一瞬间眉头又舒展开。 　　顾周将水放在桌子上，右手在她额头上量了量，温度很高，他从塑料袋里拿出感冒药，按照说明上写的，一颗两颗，放在手心里。 　　“喝吧。”他右手托着潘婧的后脑勺，看她认认真真地从他手里拿了药，喂进嘴里，又喝了一口水。 　　“还是冷。”喝完药，潘婧抬头看着他。 　　顾周站起来，从柜子里翻出毛毯，严严实实地给她掖好，潘婧一颗脑袋露在外面，脖子都看不见，下面全是花花绿绿的毛毯。 　　顾周笑出来。 　　潘婧却已经把眼睛闭上了，没几分钟，呼吸也均匀了。 　　顾周低头看她。 　　她脸颊被烧的发红，眉毛没像其他演员一样刮得细细的，浓眉一直都是她的特色，她以前没进娱乐圈的时候就经常跟他说，脸上的所有部分她最喜欢自己的眉毛。潘婧睫毛也长，闭上眼睛的时候，睫毛就在眼下打上一片阴影，往下，是挺翘秀气的鼻子，鼻头部分亮亮的，她的嘴唇也好看，上嘴唇鼓着一个小包，看上去活泼又俏皮，跟她本人的性格到不是一样。因为发烧，嘴唇干的起了皮，唇纹也显了出来。 　　顾周从口袋里拿出一根药用棉签，从水杯里蘸了点水，点在潘婧嘴唇上。 　　潘婧皱着眉，微微张开嘴。水把她的嘴唇润湿了些。 　　顾周看着她，正准备自己也趴在床沿上睡一会儿，就感觉里面的人往这边挪了不少。 　　潘婧手臂从被子里探出来，双手抓着他的胳膊，似是感受到了热气，靠的越发近。 　　顾周不敢动。他呼吸也重了，看着潘婧近在咫尺的嘴唇，他低下头。 　　却又愣住了。 　　他坐回去。 　　潘婧抓着他睡了会儿，退烧药开始起效。她额头上往外冒着汗，手也从胳膊里伸出来，原本包的跟个粽子似的，现下热起来又开始觉得被子讨厌了，开始用力踢。 　　顾周帮她拿掉一床被子，将她手臂放回去，继续盖好。 　　潘婧才安静了。 　　顾周坐了一会儿，去厨房煮粥。米淘好，煮上，回到卧室看到潘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一只脚从被子里偷偷伸了出来，因为热，还特意抵着墙。 　　顾周走过去，将她的脚丫子抬起来。手刚碰上，他心就往下颤了一下。 　　女人跟男人不一样，男人皮糙肉厚的，因为运动的多，脚后跟全是些死皮老茧，女人的肉是软的，摸着又滑又嫩。潘婧的脚不大，又白又漂亮，看着不像她本人那样霸道冷冽。 　　顾周给她塞回去。 　　粥快煮好的时候，他打开冰箱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潘婧应该也很少回来。他下楼买了些水果，又买了一份凉菜，配粥应该不错。 　　回来的时候，潘婧已经醒了。 　　她出了一身汗，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变成捋一捋垂下来。她看着窗外，感受透过玻璃照进来的阳光。听到脚步声，她回头，顺手把头发别到耳后。阳光照在她脸上，显得皮肤白皙透亮。 　　顾周视力不错，在门口就看到两根头发贴着额头画了个圆，就顶在眉上。 　　潘婧的身子还藏在被子里，她浑身粘腻，不舒服的很，手心也热，还在不停冒汗。她指着凳子，说：“我喝点水。” 　　顾周走过去，把水杯递给她。 　　水是温热的，潘婧一饮而尽。 　　喝完水，潘婧揭了被子，她脑袋发晕，一只手撑着太阳穴。 　　“怎么了？”潘婧回头看他一眼，顾周手里还拎着东西，香蕉苹果之类的，还有凉菜，看着就跟个家庭主夫似的。 　　潘婧回答：“我去洗个澡。” 　　“喝退烧药后不能洗。” 　　“怎么不能洗。” 　　“我问了的。” 　　潘婧坐下来：“可身上黏着不舒服。” 　　“医生说一个多小时后可以洗。” 　　潘婧坐了一会儿，像是在较劲，可顾周就这样看着她，她低头，又躺了回去。 　　顾周又给她倒了杯水。 　　粥煮好了，顾周从客厅搬来一张小桌子，将凉菜放在桌上，又盛了两碗粥。 　　潘婧背对他躺着，脑袋埋在枕头上，说：“我不吃。” 　　“吃点儿。”顾周用勺子给她把粥翻了翻，将热气散一些出去，“不然感冒不会好。” 　　潘婧还是背对着他，顾周坐在凳子上，只看到一颗黑黝黝的后脑勺。 　　“吃点吧。”顾周又说了一声。他嘴角带着笑。 　　潘婧一屁股坐了起来，接过碗。顾周帮她把被角掖好，又把枕头垫起来，免得她后背漏风。 　　潘婧皱着眉头看桌上的凉菜。她头还晕着，闻不得那股味儿。她说：“这有什么可吃的。” 　　顾周端着一碗粥，才吃了一口，他抬头：“那你要不要别的菜，我去给你炒点儿。” 　　潘婧吹下眼，对勺子里的粥吹一口气，等凉了，她喂进嘴里：“就吃这个挺好。” 　　吃完粥，潘婧又躺回被子里。顾周将碗筷收到厨房里洗了，回来看到潘婧趴在床上，手臂探出来。 　　她打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包没拆封的烟。她拿出一根来，放进嘴里。 　　顾周坐下来。 　　潘婧心里焦躁，大夏天的，因为感冒还得盖着被子，浑身都是汗，还不能开空调。她吸了一口，才觉得心情好点儿。 　　她看着在凳子上坐下来的顾周，说：“你怎么天天在我卧室里待着。” 　　顾周看她一眼，没说话。 　　她身上穿着一件真丝黑色睡裙，V领，露出胸前一片肌肤。因为没穿内衣，他能看到里面的景象。 　　他脸一热，朝向另一边坐着。 　　潘婧抽了根烟，将烟头随手扔在地上。烟头在地上滚了两下，熄灭了。顾周将烟头捡起来，丢进垃圾桶里。 　　“别乱扔。”他声音轻，听不出来是用的什么语气。 　　潘婧挑着眉，故意激他：“这是我房子。” 　　或许是因为刚刚病糊涂了，一不小心把顾周叫了过来，现在回想起来，她开始后悔，只得强行给自己挽着面子。也可能是因为自己是个病人，觉得她想发脾气顾周就得受着。 　　她又想起自己给他交了那么多年学费，把他当亲弟弟看，给他计划未来，没想到到现在竟什么也没捞着，说不气也不可能。 　　她趴在枕头上接着说：“这是我付钱买的房子，我想怎么扔怎么扔。” 　　顾周又不说话了。 　　潘婧念叨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她从旁边把手机拿过来，翻了两下，注意到时间。 　　“现在可以洗澡了吧。”她问。 　　顾周说：“可以了。” 　　“帮我拿件衣服。”潘婧坐了起来，穿上拖鞋。 　　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全身跟火炉子一样，她将手撑在桌子上站起来。 　　顾周在衣柜里帮她找衣服。 　　潘婧的卧室很大，也有一个很大的衣橱。里面装满了她的衣服和各种鞋帽装饰品。潘婧的衣服以单一色系居多，很少有颜色特别艳丽的衣服。顾周找了一圈，终于找到挂着睡衣的区域。 　　与睡衣一起放着的，还有好几套内衣内裤，全是成套的。 　　顾周低下头，问她：“要哪一件？” 　　潘婧脑袋清醒了一点，回他：“那件酒红色的。” 　　顾周找到了，取下来。布料贴在手上凉凉的，顺着手臂滑下来。 　　“再拿件睡衣。”潘婧说。 　　“哪一件？” 　　潘婧懒得再想：“随便。” 　　顾周在内衣里选了一圈，扯下一套。 　　潘婧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她全身发黏，一进门就打开花洒。她站在一边脱衣服。脱完就钻到水底下。温热偏烫的水淋在身上，她舒服地唱起歌来。 　　感冒好了不少，她精神也恢复一些了。 　　她洗了头发，又往身上搓沐浴乳，沐浴乳是玫瑰味儿的，她一边洗一边觉得香的发腻。 　　清洗干净，她从衣服堆里找到内衣。 　　黑底，印着绿色暗纹。一点蕾丝点缀在胸前，背后还是交叉的带子。潘婧拿着，突然笑了出来，她将内衣穿上，完了还在镜子前照了一下。 　　顾周看着潘婧出来。 　　她换了一身衣服，酒红色也显得皮肤白，湿头发胡乱搭在肩上。顾周看了一眼，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她里面那件内衣穿上该是什么样子的。 　　刚刚还是他选的，他明明没专门去记，但内衣是什么款式，图案长什么样子他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潘婧盘腿坐在床上，往插孔里插上吹风。她抬头，说：“你脸怎么那么红啊？” 　　说完她也不等他回答，就把风打开了，吹风的噪音不小，一下子充斥了整间屋子。 　　潘婧休息了几天，感冒彻底好了。 　　顾周学校课业繁重，三天两头跑了两次，还是被她丢出去了。她气还没消，只要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起当初他不听话自作主张那些事儿，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王璇给她接了几支广告，潘婧闲下来时，竟然接到了周凛的电话。 　　这几年他们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联系，周凛研究生毕业之后找了工作，就在北京，是做高科技研发的，潘婧不懂这些，只知道工资不错。 　　周凛在电话里说，自己这两天正好到津市出差，想和她见上一面。潘婧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两人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潘婧到的时候，周凛已经到一会儿了。他穿一件灰色的T恤，还是熟悉的黑框眼镜，但举手投足已经很精英范儿了。潘婧看到他，取下墨镜冲他笑。 　　“出差几天啊。”潘婧坐下来，点了一杯美式。 　　“四五天吧。” 　　“那可以在津市好好逛逛，”潘婧说，“就是津市没什么好玩的风景区，不像北京。” 　　“还好。”周凛看着她。 　　潘婧今天穿了件浅红色的衬衫裙，显得成熟又雅致。他每次看它，都很难将她和过去那个不怎么说话的小女生联系起来。 　　他感叹人生际遇的奇妙。 　　“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情想跟你说。”他语气认真起来。 　　潘婧喝一口咖啡：“什么事？” 　　“过两天我要回家。”他说，“我妈给我安排了相亲对象。” 　　潘婧将被子放好，说：“挺好啊。” 　　周凛看着她：“你应该知道我想听什么。” 　　潘婧仍旧笑眯眯地：“你想听什么？” 　　周凛说：“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女朋友。” 　　潘婧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现在在北京工作，月薪两万多，当然不能跟你比，我知道你们演员片酬高，”他说，“我学历还行，人品自认也还不错，而且，我对你是认真的。” 　　在这两三年里，他看着潘婧在演艺圈里的路越走越顺，他不想分她的心，或者说也想给自己跟他之间留点机会。但潘婧似乎总是不懂。 　　“我到了该定下来的时候了，如果要结婚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桌上彻底安静下来。 　　潘婧低头看着咖啡。黑色的液体，入口都是苦。 　　她今年年底就要满二十七了，舅妈偶尔打电话，总会问起她的感情状况，说哪家哪家的孩子结婚了，去年过年生了个小女儿，长得特可爱。 　　潘婧其实对那些不感兴趣。 　　但这些又是她必须面对的。但她思来想去，还是不想跟人生妥协。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觉得她不爱周凛。 　　她右手托着下巴，说：“我暂时还不想结婚。” 　　“我们可以先谈恋爱。”周凛说。 　　潘婧将最后的咖啡一口喝完。然后她发现，咖啡慢慢品才会好喝，过急就什么好味道都没了。 　　她说：“抱歉，如果你非要跟我谈这个我只能跟你说这个了。” 　　周凛看着她，他嘴唇紧抿着，他看起来实在是气急了。 　　“再见。” 　　潘婧站起来，推开玻璃门大步走出去。 　　她在商场大门前停下，她边点烟边回头，看到身后的橱窗里贴着自己的巨幅海报。她笑出来。 　　身边有人推着婴儿车过来，女人没注意她，她却仔细看她了。她身边没有孩子的爸爸，孩子双手伸出来，口水留到下巴上，女人忙扯了张纸，帮他把口水擦干净。女人应该是年纪不大的，但潘婧看到她眼尾遮不住的鱼尾纹，微微上移的发际线，以及脸上的晒斑。 　　也许，孩子的爸爸在忙，或者，在某不知名的地方大牌喝酒。 　　潘婧将烟吐出来。 　　也许女人觉得幸福，但这样的生活绝对不是她想要的。她猛然发现，脑海里多了一个人的脸。 　　潘婧回家后，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她站起来，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东西，有西红柿，鸡蛋，茄子，大白菜，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潘婧做了个肉末茄子，又做了一盘炒肉片，准备下一道菜的时候，她拿起手机，发了个消息过去。 　　顾周进门的时候，潘婧正在做汤。 　　屋子里飘着一股浓浓的饭香味儿，顾周走进去，看着锅里。 　　“你来。”潘婧抬头看到他，将锅铲递过来。 　　顾周接住了，他做饭的水平也不错。 　　潘婧出去，掰了瓣橘子喂嘴里。然后溜达到厨房，将剩下的放在台子上。顾周拿起来吃了。 　　潘婧又走出去。 　　等汤做好了，顾周将汤盛到大碗里端出来，桌子上已经掰了三样菜，一盘肉末茄子，一盘炒肉片，一盘土豆鸡块。 　　顾周倒杯水递给潘婧。 　　吃完晚饭，顾周进去洗碗，潘婧坐到阳台上的藤椅上。她点了根烟，悠哉悠哉地看黄昏。 　　太阳快落下去了，周围的云全变得通红，离太阳越远的地方，云彩的颜色就越暗淡。小区外是一条马路，对面是公园，夏日的傍晚比白天凉爽太多，这会儿有好多人在散步。 　　潘婧看着原处，然后感觉身边压了下去，她转头，顾周在她身旁坐下来了。 　　身下的藤椅很大，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但潘婧从来都喜欢一个人独占，她将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还摆了个大字型，所以留下的空位置不大，至少不够一个成年男性坐的。 　　潘婧皱着眉：“下去。” 　　顾周离她越发近了。他就占了很小的一个地盘，但借机往潘婧身上蹭。 　　潘婧继续懒得理他，继续抽烟。 　　他看潘婧表情好了些，便又悄悄凑过来了。他手搭在潘婧的肩膀上。 　　潘婧眼睛看着远处，突然开口：“你在学校谈恋爱了没？” 　　“没。” 　　“趁年轻多谈几次，享受享受。” 　　潘婧说完笑了，她这言论，怕是要把顾周往渣男的路子上引。 　　“我不喜欢别人。”顾周说。 　　“那你喜欢我？”潘婧转过头来。 　　顾周看到她额前的几缕碎发被微风吹起来，她的脸被落日映成了暖黄色，头发很黑，顺着脸侧落在肩上。她嘴唇没涂口红，所以是浅粉色，她的皮肤很细腻，化了淡妆，脸侧泛着粼粼的光。 　　“是。”顾周说。 　　潘婧笑着转回头：“你还是太年轻了，得多尝点苦……” 　　还没说完，她的下巴被他掰过去，一道浅浅的吻落在她唇上。 　　潘婧的嘴里有烟草味儿，顾周一开始不习惯，但后来又觉得好闻。他将她按进怀里，用了十足的力气。潘婧总喜欢说硬硬的话，但她的身体是软的，还带着香。 　　顾周加深这个吻。 　　潘婧手里还夹着烟，因为转过头来，右手以一个很诡异的姿势伸在身前。她本应该拒绝并给他一巴掌，好叫他彻底死心，但她竟不想抬手。 　　顾周嘴里的味道很清新，混杂着她嘴里的烟草味道，两者融合起来竟让人觉得迷醉。顾周的吻轻轻的，带着试探。他很怕被她拒绝。 　　他太年轻了，年轻到顾周心生怜惜，她将手里的烟扔掉，然后将手抽回来，搭在他脖子上。她引导着他如何亲吻。 　　她想起自己人生中记得最清楚的几个男人。 　　王生复接吻不太行，或者说对这种事情已经失去了兴趣，他更喜欢在床第间费力，虽然他做的也就那样。乔申宇的吻富于技巧性，他不用心，不动情，但也能让人感到舒服。 　　但顾周与他们都不一样。 　　顾周的手不自觉地抬起来，他的手盖在潘婧胸上，下面是一团柔软。隔着一层布料，他感受到潘婧的温度。 　　他喉结上下滚了两下。 　　一切似乎都因为这个不合时宜的吻变了，潘婧后知后觉推开他，脸上带着红晕。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另一边的楼层。 　　顾周从后面看她，她头发贴在脖颈上，耳垂红着。 　　顾周心里开心，不等潘婧同意就又住了回来。晚上，潘婧洗完澡，将洗好的内衣裤带出来晾。 　　晚上风大，潘婧打开窗户，从衣柜里拿出衣架，刚把衣服搭上去，就感觉腰上环上了两条手臂。 　　顾周脑袋搁在她肩窝里，呼出的热气全落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潘婧没回头，她将衣架挂上。 　　“别蹬鼻子上脸。”她转身，看着顾周的眼睛。 　　这年头，很少能见到这样清澈的一双眼了。顾周太年轻，年轻到潘婧觉得罪恶。她明明是他姐姐。每次两人亲密接触她都忍不住这样想。 　　她推开门出去。 　　顾周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拿到通行许可证了，但之后的日子里，除了接吻拥抱，潘婧从不让他再进一步。 　　到大二下学期，顾周接到自己的第一部 戏。他是科班出身，专业成绩也不错，在一次文艺汇演之后，老师把他介绍了出去。试镜当天，导演就拍板定了下来。 　　他算班上运气不错的，遇到的是优质班底，拿的角色是人设不错的男三。在进组前，他在家里看了两天剧本。 　　潘婧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他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低头一看，剧本已经翻了一大半了，还做了笔记。 　　潘婧把包放下，在他身边坐下来。她递出左手，说：“给我看看。” 　　顾周将剧本给她。 　　潘婧看了一会儿，大概了解了讲的是一个什么故事。 　　电影是现实主义题材，这两年这种题材多，拍的好也相当卖座，而且口碑能竖起来。顾周要演的，是民国时的一名乡村青年教师，空有一身文化和抱负，却难以施展，其中最让人动容的，就是他出去打了一趟柴，刚走到半路，就看到自己谋生的乡村学校被一把火给烧了，他疯了似的跑进去，将自己最珍惜的几本书包出来，出来之后，又回去一趟，将给小学生批改的作业抱出来，一身的尘土。他在火光冲天外瘫在地上，作业本被风吹的翻开，里面贴着他亲手给学生剪的红苹果，一页又一页。 　　“这一段你得好好研究研究。”潘婧说。 　　顾周看着他。 　　“他在城里找不到工作，他思想太先锋了，好不容易在乡下有学校要他，他过的平静又幸福，但所有都被一场大火葬送了。” 　　该有多绝望，多愤怒。 　　顾周点点头。 　　“等你这部电影演完，我给你介绍别的。”她往后一靠，腿翘起来。顾周看到她的裙子顺着腿起来，露出骨感的膝盖来。 　　“不用吧。”他说。 　　“怎么不用，”潘婧冷冷开口，“有机会还不愿要的，都是傻叉。” 　　没吃过苦头，一路平坦顺溜的，从来都不知道别人给他创造的路有多艰难。 　　顾周在元旦那天进组。他一个学生，也没签公司，直接下了飞机剧组里派人来接的。 　　来人穿着一身灰色短款羽绒服，黑色毛线帽盖住头顶，酒瓶底似的眼镜。男人在他面前站下，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年轻大学生，浓眉大眼的，皮肤白，他女儿最近迷上了看动漫，他一看就觉得，顾周长得真像动漫里走出来的人。 　　他帮他把行李箱拉过去：“我叫闻华，你叫我华哥就行。” 　　顾周点头，叫了一声：“华哥。” 　　白城比津市冷不少，外面地上堆了厚厚一层雪，往来的车辆都上着链条。温华把东西放到车子的后备箱里，然后搓搓手，打开车门。 　　顾周也钻进去。 　　暖气打开，车里暖和了。 　　“你这两天肯定要不习惯了，”闻华跟他搭话，“你是从津市来的吧。” 　　顾周点点头。 　　“津市也冷，但可比这儿暖和多了，我过来才几天脚底下都生冻疮了。” 　　顾周一边跟他聊天，一边看着窗外。车子开的速度不快，他看到窗外略过的松树，松树上还挂着冰条，在阳光下剔透晶莹。 　　他记得，潘婧也到白城来拍过戏。 　　他正沿着她走的路往前走。一想到这个，他就高兴。 　　从白城的市区开始，车子行驶了足有四五个小时。顾周一开始还撑着陪闻华聊天，后来眼皮子越来越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外面是一成不变的景色。 　　“别急哈，”闻华握着方向盘，也打了个哈欠，“最多还有半小时就到了。” 　　他对这片儿熟悉，果然，二十几分钟后，车子拐上一条土路。土路上有雪，被车轮子压了几道，泥土翻出来，跟雪混在一起，看上去又脏又乱。闻华正襟危坐，将车速降低，车子在石头上撞着，在槽沟里翻着，顾周的头撞到车顶。 　　又走了十多分钟，车子在一间土屋前面停下。顾周下车回身看了一眼，原本还看的过去的车身上又溅了车泥，都快糊到玻璃窗上去了。他没留身脚下，跨出去一步，正好眼前一个土坑，水被踩了起来，淹了个正着。他的裤脚和鞋子都湿了。他看一眼鞋子，没说话。 　　闻华一下车，就从兜里掏了一包烟出来，他点了烟，低头看到顾周脏了的运动鞋，笑了一声：“在那上面的草上蹭一下就行了。” 　　顾周把鞋上的泥蹭的差不多了，抬头看周围。 　　屋子是土建成的，上面盖着黑色的瓦，里面有生火的房间，两边的墙被熏的焦黑。火有些熄了，正往外冒着烟子，熏的顾周眼睛又酸又疼，眼泪都差点飙出来。 　　闻华也眯着眼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说：“亮哥，给你把小新人儿接来了。” 　　顾周跟在他后面，看到地上乱摆着的东西，有木头，有菜叶子。 　　张亮正在里头聊天，回头看到他，让他在旁边坐下，解释说：“这儿环境不太好啊。” 　　闻华也在旁边接话：“是啊，本来就已经够差了，你还要改的更差。” 　　“这不是为了还原嘛，那个年代肚子都装不饱，谁天天打扫卫生。” 　　同剧组的人已经来全了，只有两个主要女演员，其中有一个比较年轻，大概二十三岁，另一个应该三十五了，顾周略略看了一眼，年纪大的以前还和潘婧一起拍过戏，演的潘婧的师傅。 　　张亮介绍几人认识。 　　开机仪式耗了两三个小时，张亮不喜欢张扬，根本没对外公布拍摄的行程，所以根本没有记者到场。上完香，开机仪式结束，就开始布景。 　　第一场戏不是顾周的，他看着机器摆了一片，还有各种各样看不懂的设备，一时有些茫然。他忍不住想，当初潘婧面对这些是什么样的心情。他还经过了专业训练，但看这些也觉得心里发毛。更何况潘婧不是科班出身。 　　曾毅文穿着一件粗布衫出来。他是电影的男主角，村里的村长兼学校的校长，留洋归来，还改不掉在国外养成的讲究习惯。头发用发蜡抹了往一侧梳着，金丝眼镜，臂弯里夹着几本书。看上去还真挺像民国年代的知识分子，尤其像历史书里的胡适。 　　戏开始拍了，顾周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盯着曾毅文的表情，看他一举手一投足。完完全全活灵活现地将剧本里的人物展示了出来。 　　顾周的脚冰冰冷，刚刚的水浸湿了鞋子，他还没换袜子，现下已经快被冻成了冰棍儿。他看完一场，从包里翻出剧本继续看。 　　潘婧将杯子里的咖啡用勺子搅了两下，她忍不住翻出手机看。微信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顾周给她发了条消息说到了。 　　她回了个“好”字。 　　潘婧往后瘫在沙发上。她开始觉得无聊了。 　　坐一会儿，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指甲油，挑了粉色的，涂在指甲上。 　　果然人年纪越大越爱那些嗲嗲的东西，她涂完，等着指甲油晾干。 　　她又颤悠悠叹一口气。 　　将一杯咖啡喝完，她拨了个电话出去。 　　王璇的声音懒懒地：“找我干嘛？” 　　“有没有工作？” 　　“啥？”王璇跟见了鬼似的，“你竟然还想工作？你以前不是天天想放假吗？” 　　“现在想工作不行吗？” 　　“行。” 　　王璇将面前堆着的一摞文件拿到面前来翻了翻。其实这些东西一个星期前就递上来了，大半都是综艺。她也不怎么看得上综艺，但现在是娱乐的天下，点击率高才有更多人认得你，粉丝变多，以后贡献电影票的人也就越多。接受这个现实之后，她也就看开了。 　　而且不过度消费，偶尔走下神坛上一把综艺，效果绝对比只演电影要好得多。 　　王璇从里面翻出一张来，说：“这儿有个综艺你上不上？” 　　“不是说不支持我上综艺吗？”潘婧低头看已经干了的指甲油。 　　“今时不同往日，”王璇说，“我这不是为你考虑吗？挣得钱又多，曝光度又高，过程又轻松，还不用吊威亚。” 　　说起吊威亚，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潘婧提不得的痛。它揉着太阳穴，问她：“那可以甩脸子不？” 　　“你要是想被喷你就甩吧。” 　　潘婧嘿嘿笑出来：“那到底是啥综艺？” 　　“一个组cp节目。”王璇说的坦坦荡荡。 　　潘婧怀疑自己听力出问题了，她又问了一遍：“组cp？” 　　“对啊。”王璇说，“就是一男一女组成模拟情侣，相处半个月。” 　　“这也太别扭了吧，都不认识相处个屁啊。” 　　“全是帅哥，相处一下也没啥。”王璇还挺羡慕的。自从她跨过三十五岁那道坎儿，就很难碰上年轻小鲜肉找上门了，全是些腐朽气满满的大叔，还以为自己跟韩剧里一样帅。 　　“我不行。”潘婧说。 　　“怎么地，”王璇说，“难道你谈恋爱了啊？” 　　潘婧脑子糊了一下，她想起顾周。两人亲了几次，抱过几次，算什么恋爱。小毛孩子，她怎么可能跟他谈恋爱。 　　她回答：“没有啊。” 　　“那没有你反对个毛线。”王璇说。 　　“我就觉得，明明是陌生人在那儿粘糊个什么劲儿。” 　　王璇笑出来：“你这话说的我以为你七老八十了呢，你才二十七啊，还年轻着呢，就应该好好享受青春，多睡几个美男。” 　　潘婧点点头，在这方面她跟王璇的思想完全对上了。 　　“那给你接了啊。”王璇说。 　　“行。” 　　挂了电话，潘婧将镜子拿出来摆在面前。她对着镜子照了照眼角，面无表情时，她眼角看不出来什么纹路，但一笑，也有极浅的细纹出现。她肤质一直不错，比同龄的演员都好不少。 　　晚上，她给自己煮了碗银耳甜汤，正抱着喝呢，就看见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 　　屏幕上显示了两个字——顾周。 　　她接电话。 　　“今天开始拍了吗？”她问。 　　“还没到我，今天观摩了一下。” 　　“记得在剧组谦虚一点，新人不懂的就多问。” 　　“嗯。”顾周在那边顿了一会儿，问她，“你在干嘛？” 　　“在吃东西。” 　　“吃的什么。” 　　“银耳汤。” 　　“哦，”顾周又说，“白城好冷啊。” 　　潘婧说：“你多穿点儿，把我给你买的毛衣穿上。” 　　“嗯，”顾周说，“我好想跟你拍戏啊。” 　　潘婧嘴角没忍住扬起一抹笑：“你离我的距离还远着呢。” 　　“肯定不远，”顾周冻的直哆嗦，他站在一棵树下面，风差点把他的脸给吹裂了，他继续说，“我二十二岁之前一定要跟你演对手戏。” 　　“你现在多大了？”潘婧明明清楚，但故意问他。 　　“二十。” 　　潘婧笑：“小屁孩儿。” 　　顾周没说话。 　　潘婧又说：“你说你要跟我演对手戏，到时候你演反派吗？” 　　“我演男主角。” 　　“想的美。” 　　两人扯天扯地聊了三四十分钟，顾周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在这块地方，喊人都靠嗓子。 　　“顾周，吃饭了。” 　　他应了一声。 　　“要吃饭了啊。”潘婧问他。 　　“嗯。”顾周说，“叫我了。” 　　“那快去吧。” 　　“好。”顾周想了想，小声说，“我想你了。” 　　潘婧嘴角笑意扩大：“我知道了，你去吃吧。” 　　电话结束。 　　潘婧一低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还在笑，跟发春了似的。 　　她拍拍脸，不就打个电话吗，有啥可笑的。 第四十七章 　　一桌人都看着桌上那个不停傻笑的小伙子。 　　说是傻笑, 其实也笑得很含蓄，顾周端着碗，嘴角时不时抿起来，把快要翘起来的嘴角压下去。 　　张亮张着嘴看着他，问他：“饭好吃吗？” 　　顾周吃一口鸡蛋：“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儿。”导演说，“多储存一点能量，不然日子难熬。” 　　果然到了晚上，顾周才体会到白城真正的低温是什么样子的。白天因为有光照，温度些许高一些，晚上太阳下去了, 温度也变得更加低。 　　顾周躺在被窝里，看到糊着一层窗户纸的窗户破了个小洞, 外面正呼啸着寒风。他把脚贴着腿, 蹭腿上的热量。 　　被子其实挺厚的，只是没有温度, 躺里面也暖和不起来，再加上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受潮了。 　　他闭上眼，打算强行入睡。然后听到门吱呀一声, 一个人影进来。 　　灯打开了。 　　闻华围巾包住下半张脸, 手里提着一只袋子, 冲他笑了笑之后，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东西。 　　“太冷了，”闻华说，“给你们拿了几个热水袋, 质量很好，挺安全，可以用来暖脚。”一边说，一边递给他。 　　顾周道了声谢。 　　闻华点点头，又开门出去了。 　　顾周看一眼暖水袋，黑色的包装上印着沸羊羊的图案，摸着还挺光滑，稍稍有些烫。 　　他将热水袋放到脚边，终于感觉周身温度高了一些。他翻来覆去一会儿，终于睡着了。 　　过了一个多月，潘婧参加的综艺也开拍了。 　　国内正是隆冬，哪里都冷，综艺拍摄的地点便定下了东南亚的一座岛上。 　　潘婧听说行程，还挺满意。就当去旅游了，可以享受大海沙滩，能住豪华酒店，还能跟小鲜肉组cp。 　　只是潘婧没听说，竟然还会有摄像师扛着摄影机敲开她家门的戏码。 　　她刚刷完牙，往脸上浇了一捧热水，头发扎上，门铃就响了。 　　打开门，门外站着好几个大男人，最前面的男人扛着一只大大的摄影机。潘婧愣住了。 　　“你们，你们这是在干嘛？” 　　一边的话外音主持人解释：“我们是《相亲相爱》节目组的。” 　　潘婧下意识就想把门关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但门被几个大男人抵上，一群人还煞有介事地开口：“我的天哪，潘婧竟然还是素颜！” 　　“素颜也这么漂亮，我的天哪！” 　　潘婧转过身，翻了个白眼，回去继续洗脸。 　　摄影师跟在她屁股后面进来，她去浴室洗脸，用发箍把头发全网起来，露出大脑门。摄影师将镜头对准她。潘婧看了一眼镜头，毫无压力地继续洗脸。洗完脸，化妆师也进来了。 　　潘婧不喜欢太浓的妆，所以只让他们给她上了层薄薄的底妆，大地色眼影，眼线都懒得要。 　　之后是收拾行李，其实她早收的差不多，该带的也都带了，但在节目里，还是把带的东西展示一遍，带了什么护肤品啊，什么化妆品啊，用的什么口红啊，以及带了哪几件自己特别喜欢穿的衣服。 　　潘婧坐在地上，敷衍地展示了两件就躲在卫生间里给王璇打电话。 　　“你知不知道他们闯进我屋子里来了。”潘婧点了根烟，紧紧皱着眉，“刚进门的时候我连妆都还没化，镜头还老往我脸上怼。” 　　王璇笑得快不行了，说：“我怎么知道，他们也没提前跟我打招呼。” 　　“不是都说有台本的吗？” 　　“也有可能是节目想搞个出其不意的开场吧。” 　　“他们还端着摄像机拍我卧室。” 　　“忍忍，忍忍，”王璇说，“你钱都拿了，好好拍，脾气好点儿，我可不想这几天还要去处理你在节目里出现的烂新闻。” 　　“知道了。”潘婧没什么好气地挂了电话。 　　之后是去机场。摄像师大哥一直尽职尽责地扛着摄像机对着潘婧，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现潘婧的绝佳侧脸和正脸。潘婧坐了一会儿，问他：“节目有哪些人过来啊？” 　　摄像师大哥摇摇头：“不能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潘婧又坐回去。 　　飞机缓慢上升，摄像师大哥拍了拍外面的风景，又拍了拍潘婧，终于将摄影机收下了。潘婧趁这个机会补会儿觉。 　　醒来的时候，摄像师大哥已经把摄像机再次架在肩上了，潘婧一睁眼就看到镜头。她没被吓到，已经麻木地习惯了。 　　她往窗外看，看到越来越近的碧海蓝天。沙滩上长满了椰子树，周围有漆成五颜六色的海景房。她觉得心情终于舒爽了点儿。 　　下飞机，潘婧戴上沙滩帽还有墨镜，因为知道要来的是海边，她还提前穿了一件蓝绿色的吊带长裙。车子一路往海边行驶，她闻到空气里属于海的咸腥味儿。 　　“激动吗？”工作人员问她。 　　潘婧努力笑得明显一些：“挺激动的。” 　　气氛似乎有些莫名的尴尬，她将披在肩上的头发撩到耳后，又补了一句：“很少这样放松过了。” 　　气氛好了些许。 　　“猜猜这次来的嘉宾有哪些？”工作人员又问。 　　潘婧开口：“我猜不出来。” 　　“试着往你合作过的演员方向猜一猜。”工作人员提供了一点线索。 　　“汪茗雅？” 　　工作人员摇摇头：“往异性身上猜。” 　　这是在下绊子了，看她跟哪个更熟悉，她故意说了一个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林柏宏。” 　　林柏宏是这两年人气不错的小鲜肉，演技不错，不过现在正在高中冲刺，已经淡出影视圈两年了。 　　果然，工作人员摇了摇头：“不是。” 　　潘婧又说了几个名字。 　　在全部都错了之后，工作人员终于吊足了胃口，说：“是乔申宇。” 　　潘婧惊讶了一瞬。她笑道：“是他？” 　　“难道你和他不熟吗？” 　　潘婧突然想起之前采访乔申宇的那段小视频，她说：“只一起拍过几部电影，私下里没什么联系。” 　　一路到了海边的酒店。 　　酒店很大，看得出来节目组也是挺舍得花大手笔。酒店里有露天的游泳池，有高尔夫球场，还有种着各种花花草草的大花园。 　　潘婧住在五楼。她拖着行李，进去之后将东西全部放好。 　　因为要住半个多月，她带的东西不少。将东西分门别类放好，就听工作人员在门口叫她，说导演让他们集合了。 　　潘婧应了一声，对着镜子补了口红才下楼。 　　她来的算早的，在下面的凉亭里坐了一会儿人终于来齐。她看到从楼上下来的乔申宇，他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黑色裤衩，看着挺精神的。 　　其他的几位嘉宾，潘婧还只在电视机里看到过。 　　也不知是为了节目效果还是确实如此，每个人看上去都高高兴兴的，见到人都主动打招呼。潘婧站在最边上，看到有人过来，她笑了声：“你好，我是潘婧。” 　　巴雅剪了一头学生妹短发，略厚却不呆板的齐刘海显得她灵动秀丽，眼睛是微微下垂的狗狗眼，眼黑占比很大。她扬起一抹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以前就经常去电影院看你的电影，我特别喜欢你。”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我叫巴雅。” 　　潘婧还挺喜欢这个女孩子的。 　　巴雅走到另一边跟别人打招呼去了，潘婧在原地站着，然后看到乔申宇走过来。 　　潘婧伸手主动打了个招呼：“我俩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乔申宇笑出来：“好久没见到你了。” 　　“彼此彼此。” 　　“最近还怎么样？” 　　“挺好的。” 　　乔申宇看着她。 　　潘婧今天穿了件蓝绿色的吊带长裙，她本就身材极好，再加上吊带的设计小露事业线，又掐出细腰来，她头发染成深棕色，很自然的卷垂落在肩头上。 　　她比在场的其他人都要抓人眼球。 　　一众人聊了一会儿之后，工作人员开口：“现在，我们要玩个游戏，来决定大家的CP。”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毕竟关乎这十五天里要跟哪个人亲密相处，大家都认真起来，没有人希望选到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人。 　　工作人员指着面前的游泳池：“既然我们这儿有游泳池，那我们就游泳来决胜负。在场的刚好四对男女嘉宾，我们就来定一个规则。” 　　“各位男嘉宾应该都会游泳吧？”工作人员开口。 　　一群人都兴致勃勃答应了。 　　“那就这样，男嘉宾来场游泳比赛，泳池里我们特意分了道，看谁游到终点花的时间最短谁就有优先权。女嘉宾的名字我们用纸团放在纸箱里，第一名的男嘉宾最先选，选到谁就是谁。” 　　“那第一名有什么用啊，还要从那么多纸团里选，我建议这样，第一名就从女嘉宾里直接选，选到谁了谁也不能拒绝。” 　　工作人员却笑了，一脸神秘：“那可不行，缘分天注定啊。” 　　游泳比赛准备工作开始。摄影师都将镜头对准了在场男嘉宾的肉体上，也不愧是明星，腹肌基本都有，身材比例也好，再加上绝佳的身材比例。在场的女嘉宾都忍不住眼睛发直了，更不用说到时候电视机前的女粉丝。 　　这个噱头抓得好。潘婧在心里鼓掌。 　　她靠在墙上，目光逡巡在三名男嘉宾身上。她当然最不想跟乔申宇组CP，所以她的目标就缩小成了三个。 　　站在最边上的，是这几年火的如日中天的歌手丰严，虽然年龄还小，才刚过二十二，但专辑已经发了好几张，销量一直都挂在排行榜前排。她也听过他几首歌，少年嗓音纯净，唱功上乘，而且他人长得也跟他的嗓音一样，白白净净的。他留着略长的头发，眼睛又大又深邃，鼻梁略有些高了，但更显出男人味儿来。 　　潘婧思绪飘忽了一瞬。在某些角度，他竟觉得他长得与顾周有些相像。 　　工作人员哨声一向，四个人就跃入了游泳池。他们应该都是专门练过的，动作熟练，速度极快，最先到达终点的是于赵伦，在几人之中，他长得最有男人味儿，一身小麦色肌肤，肌肉也练的恰到好处。第二名是乔申宇，第三名则是丰严。 　　潘婧看着丰严。 　　比赛结束，四个人穿上衣服，按照名次从纸箱子里拿出纸团。 　　潘婧看到丰严取出纸团，展开看了看，然后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潘婧挑挑眉。 　　丰严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低头。他头发被水打湿了，低头的时候遮住部分眉眼。 　　工作人员一一宣布结果。 　　“于赵伦和康雪。” 　　康雪是个留着黑长直的古典风美女，她听到之后，抿唇走过去。 　　“乔申宇和巴雅。” 　　巴雅很明显开心的不得了，一听到这句话就原地“耶”了一声跑过去。她踮着脚看了一眼乔申宇手里的纸条，然后在他身后站好。 　　乔申宇深深地看了潘婧一眼。 　　“丰严和潘婧。” 　　潘婧目光落在丰岩脸上，从墙上撑着身子起来，走过去。她看到丰严微微发红的耳垂。 　　现在的小男生都这么纯的吗？ 　　“白治和程郡。” 　　白治脸上蓄着胡子，但看上去一点也不显年龄大，反倒更给他增添了不少独特的气质。程郡头发不长，化着轻复古的港风妆，看上去跟精灵一样精致可爱。 　　分配好后，节目又给各组彼此熟悉的时间。 　　潘婧站在丰严面前，看他半天没憋出来一句话。 　　“你习惯吗？”作为姐姐，她先开口。 　　“不是太习惯。”丰严挠挠头，抬头看着她，“姐姐你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节目吗？” 　　潘婧笑容僵在脸上，这怎么才刚开始，“姐姐”就叫上了？ 　　“嗯，第一次参加综艺。”潘婧还是好脾气地说。 　　“那肯定比我更不适应，”丰严说，“没事，我俩总待在一起就好了。” 　　潘婧忽然认识到，丰严可能就是现在网上女人最喜欢的男人之一——小奶狗。 　　等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任务卡，让大家随机抽。潘婧过去拿了一张，上面写着：与亲爱的一起去海边捉十条鱼。 　　亲爱的就是指丰严，至于抓鱼，潘婧觉得有些头疼。 　　大家领着任务出门了。 　　外面太阳很大，潘婧在裙子外面罩了一件防晒衣，遮阳帽将脸盖的严严实实。工作人员给了他们两根叉子，几条渔网，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工具。潘婧拿在手里，踏进海水中。 　　外面的温度得有三十多度，一踏进水里，凉的整个人都清醒了，潘婧赤着觉踩了几下海水，感受难得的清凉。 　　“这地方真有鱼吗？”潘婧拿着渔网杆子说。 　　丰严凑过来，他以前参加过几个综艺节目，他悄悄说：“节目组肯定会放水的。” 　　潘婧点点头，一回头，就看到摄像机一直跟在他们身上。摄像师大哥晒得鼻头冒油，汗把身上的T恤都打湿了，但还是兢兢业业他们跑他也跑，始终维持在相当合适的距离内。 　　相亲节目嘛，要的就是不停撒糖，没糖也要拍出糖来，最后再靠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剪辑术，让电视机外面的观众看的心花怒放，嗷嗷直叫唤。即使是冬天，也要让他们感受一下恋爱的甜蜜，看的他们春心萌动。 　　潘婧低头继续抓鱼。 　　丰严预料的不错，在里面找了一会儿，潘婧就看到里面扑腾着几条鱼，她一网下去，直接进来了三条。 　　她将网子拎起来，对镜头展示：“抓到三条啦。” 　　丰严侧头看着她，一脸灿烂的笑：“姐姐好棒！” 　　抓到看点，摄像师迅速将镜头转到丰严脸上，捕捉到了他脸上的笑容。 　　一开始很简单，但节目组似乎不想让他们那么简单就完成任务，抓到八条之后，剩下的两条变得更加艰难。潘婧叉着腰：“好热。” 　　她用手往脸上扇风。 　　“没事。”丰严说，“我看到一条了。” 　　说时迟那时快，丰严一个鱼网拍下去，一条又大又肥的鱼就装了进去。 　　鱼在里面不停翻着肚皮，海水溅到潘婧脸上，丰严看到，无比自然地抬手帮她擦掉了。潘婧正顾着开心，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不少，她帮顾周把鱼倒进篓子里。 　　丰严悄悄侧头看她，阳光下，潘婧的头发被海风吹起，衣服往后贴在身上。她咧开嘴角，脸蛋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他们是第二组完成任务的。将最后一条鱼装好，他们在沙滩上的遮阳伞下休息。 　　潘婧仰头躺在躺椅上，感受海风的吹拂。工作人员端来一盘果汁，丰严递给她一杯。 　　“谢谢。”潘婧冲她笑笑，然后低头喝了一大口。她确实是渴了。 　　丰严看着她在太阳底下晒红了的脸，说：“我还是第一次到海边玩。” 　　“我也是。”潘婧看着原处。 　　蓝天白云，再配上好天气，微风，身边的小鲜肉。她双臂枕在后脑勺下面：“真舒服。” 　　既然是恋爱节目，两个人的话题就最好不要冷场。丰严想了一会儿，问她：“姐姐这次为什么会参加综艺啊？” 　　“觉得好玩儿。”潘婧说。 　　潘婧看着他，忽然想起什么来：“我以前听过你唱的歌，你唱歌挺不错的，要不要趁着现在风景好唱一首？” 　　丰严脸红了些：“还是算了吧。” 　　潘婧最喜欢看人不好意思，她直直盯着他，说：“唱一首吧。” 　　“那姐姐想听什么？”丰岩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 　　“就你最近发的那首歌，”潘婧打开音乐软件，她记不住名字，搜了一下，“就《晨昏》吧。” 　　一旁的摄像师也跟着兴奋起来。 　　顾周看着他，然后张口唱了起来。 　　虽然确实年纪还小，但他唱功确实不错，即使是清唱也像是自带混响。配着微微的凉风，潘婧闭上眼。 　　一首歌完了，丰严转头看着潘婧闭眼享受的样子，说：“姐姐也唱一首吧。” 　　潘婧立马睁开眼：“我唱歌不行。” 　　“没事。”丰严说，“我又不笑你。” 　　“那你选一个。” 　　丰严看着不远处的海水，忽然笑出来：“《粉红色的回忆》。” 　　潘婧一时间懵了。 　　要知道，她一直靠在银幕上的角色来维持自己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但《粉红色的回忆》，这也太掉面子了吧。 　　但没办法，她心一横：“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丰严努力憋笑。 　　其实她唱的不错，声音条件好，但唱的歌词实在跟她形象差太远了，有一种让人忍不住笑出来的反差萌。 　　一首歌唱完，潘婧说：“行了吧。” 　　“行了行了，很好听。” 　　这时，其他组也都过来了。乔申宇和巴雅去抓了一筐子螃蟹，于赵伦他们去摘花，白治他们去学怎么做露天烧烤。 　　于赵伦一个硬朗大汉，手里提着一筐花，乍一看所有人都笑了出来。康雪在旁边抿着嘴偷偷笑，于赵伦脸一下子红了，拍拍她脑袋，康雪则一个侧身撞了回去。 　　潘婧忽然想点一根烟，似乎在场所有人，只有她跟丰严发展的最慢。 　　她从躺椅上下来，脚刚落地，就听到丰眼在身后叫她：“姐姐。” 　　潘婧转头。她已经对这个称呼习惯了。 　　“你后面的头发黏在一块儿了，应该是被还海水弄的。”丰严站在她身后，帮她把头发散开。潘婧低头看他，一抬头就碰上乔申宇的目光。 　　她干脆又低下头，跟丰严开玩笑：“你平时也这么贴心吗？” 　　丰严摇摇头，又从于赵伦提的花篮子里拿出一朵花来夹在她的长发边上。花朵不大，是粉色的，他放好，还掏出手机给潘婧拍了张照片。 　　之后就是来一场露天烧烤了。其他食材节目组有准备，但鱼，还得他们自己来剖。潘婧双臂环胸，她虽然做饭，但从来不杀鸡杀鱼，她讨厌洗完鱼一手的腥气。所以她悄悄站在了丰严身后。 　　丰严回头看她一眼，笑得时候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潘婧被他灿烂的笑容一时蛊惑了，呆呆地看着他。 　　“我来。”他说着，从鱼篓里拿出三条鱼。 　　潘婧在旁边看着他，丰严做的很认真，他挽着袖子，偶尔抬头看她，笑地时候，眼睛微微弯，眼睛里像装满了星星一样闪闪发光。 　　潘婧突然觉得，自己果然是到了年纪喜欢老牛吃嫩草了。 　　今天第三次想起顾周来。 　　也不知道他拍戏顺不顺利，白城那么冷，她在这儿享受阳光和沙滩，他那边肯定不太好受。 　　做烧烤的中途，每个人都被拉去单独采访了一阵。 　　潘婧在椅子上坐好，脸上是温和的笑。毕竟是上节目，白出来旅游，还拿了钱，她努力呈现出最好的状态，并且让观众真切感受到她跟丰严的CP感来。 　　“如果非要你从这三位男嘉宾中选的话，你会选哪一个呢？” 　　潘婧脑筋转了转，看来这是打算剪在游泳赛开始前了。 　　她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选乔申宇吧，毕竟一个剧组工作过，熟悉的可能更快一些。” 　　“那你平时喜欢哪种类型的男生呢？” 　　“阳光开朗一点。” 　　“觉得跟比自己小的男生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其实以前还是比较排斥的，但现在好像觉得也挺好的，年龄不是问题。”她笑了笑。 　　“那你觉得丰严给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呢？” 　　“他很活泼，很懂礼貌，”潘婧说，“而且还挺粘人的。” 　　又问了不少问题，她推开门出去，换丰严进来。 　　丰岩出来时，她正在往烤鱼上撒佐料，火在下面燃的很旺，带出很浓的鱼香。 　　丰严直接在沙滩上挨着她坐下，目不转睛盯着鱼。 　　“刚刚问你什么问题了？”潘婧看他一眼，天气太热了，他本来就皮肤白，如今被太阳一晒还红了一片，看上去就跟个高中生似的。 　　潘婧突然觉得自己还真是辣手摧花。 　　“就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丰严又往她的方向移了移，“问我喜不喜欢比我年纪大一些的。” 　　“那跟我差不多。”潘婧说，“刚刚他们问我喜不喜欢比我年纪小的。” 　　“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无所谓啊，”潘婧手撑着下巴，“而且你也挺可爱的，跟你待一块儿很开心。” 　　丰严笑着看她：“我也很喜欢姐姐啊。” 　　他甚至还开始夸她：“姐姐又亲切，又好相处，长得也漂亮，身材还好。悄悄跟你说，”他凑过来，贴着潘婧的耳朵，“其实我一开始就想跟姐姐一起，别人都不是我的菜。” 　　潘婧觉得，自己被他夸的快要飘了怎么办。 　　她好歹让自己心情缓下来，也凑过去：“我也一开始就想选到你。” 　　两个人一起笑出来。 　　晚饭很丰盛，有切好了的西瓜，香蕉椰子这些摆了一桌，还有许多其他水果跟饮料。巴雅刚坐下，看了一圈之后惊呼出来：“天哪，太丰盛了吧。” 　　一群人都夸节目组还真舍得下血本。 　　丰严叉了一条鱼放进潘婧盘子里，潘婧尝了一口，味道不错。今天十条鱼里有五六条都是她做的，她吃完，转头看着丰严也吃了一口。 　　“怎么样？”她问。 　　“好吃。” 　　一群人一边吃鱼，一边夸潘婧手艺好。一旁的巴雅撅着嘴，笑：“这螃蟹是我做的，大家尝了也要夸我。” 　　一群人都笑起来，乔申宇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巴雅说完，视线又落在乔申宇身上了。 　　丰严虽然喜欢撒娇，但还挺会照顾人的。他把螃蟹打开，蟹黄挑出来，又把肉也戳出来放在潘婧盘子里。 　　“吃吧，”丰严笑眯眯地等待夸奖，“这里还有酱汁可以拌。” 　　潘婧用蟹肉拌了一点酱汁喂进嘴里，味道变了一些，但还是挺好吃的。她忍不住摸摸他的头，说：“不错不错。” 　　到晚上，又做了几个任务，众人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虽然这一天几乎都在玩，但潘婧还是觉得浑身酸痛。她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一边看手机一边擦护肤品。 　　刚把护肤品擦完把头绳摘下，掀开被子就听到门铃响了。 　　她过去开门。 　　丰严站在外面。他也洗了澡，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衣服也换了，穿着一件蓝色的T恤和黑裤子。 　　一看到潘婧，他的眼睛就移不开了。 　　潘婧换了件吊带睡裙，鹅黄条纹的，领口有些低，长度也挺短，在膝盖上面。头发弯弯曲曲地垂在肩膀上。 　　他看了一会儿，低下头：“节目组刚刚给我们发了任务，说要过来说晚安。” 　　潘婧看着他身后的摄像师。 　　“怎么我没有收到。” 　　丰严挠挠头：“可能只有我们男生才有这个任务吧。” 　　潘婧冲他笑：“那晚安。” 　　丰严说：“来个晚安拥抱吧。” 　　潘婧和他轻轻抱了一下。 　　人走之后，潘婧重新躺在床上，她有些困了，但心情依然激动。她拿起手机打电话。 　　那边应该本来就拿着手机，很快就接了。 　　“姐。”顾周也这么叫她。 　　只是丰严比他喜欢撒娇，叫姐也是用的叠字。 　　潘婧“嗯”了一声：“在干嘛呢？” 　　“准备睡觉了。”他那边安安静静的，“你呢？” 　　“我也是。” 　　“你那边冷吗？”顾周问。 　　“我出国了，在热带海岛上，这儿跟夏天一样，还挺热的。” 　　顾周连忙问：“出国干嘛？” 　　“参加一个综艺节目。” 　　“旅游节目啊。” 　　“相亲节目。” 　　那边瞬间安静了。一瞬间，潘婧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参加相亲节目干嘛？”顾周的声音低了几度。 　　“王璇给我接的。”潘婧说完又后悔了，她解释干嘛？她身为演员，难道工作都不行了吗？ 　　但顾周又说：“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参加综艺的。” 　　“现在参加不行么？” 　　“行。”顾周说，“所以你从来没把我当你的男朋友看待对吧。” 　　潘婧愣了一瞬间，说：“你只是我的弟弟。” 　　“可以亲吻拥抱的弟弟吗？”顾周声音越来越冷。 　　潘婧把电话挂了。 　　她心里堵的厉害。果然，一给好脸就蹬鼻子上来了。她将被子踢开。 　　电话挂了，她却开始辗转反侧，她以为顾周会打电话过来，但他没有。潘婧闭眼好一会儿都没有睡着，她又打开手机。 　　刷了一会儿微博，手机振起来了。 　　她等了一会儿才接。 　　“喂？”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周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潘婧没好气。 　　“我只是心里不舒服，”顾周说，“我知道你还没接受我。” 　　潘婧不说话。她心里突然开始冒起酸酸的泡泡，泡泡起来了，又破开。 　　“我只是想说，如果你不是太讨厌我，不能接受我，能不能先不要跟别人谈恋爱。” 　　“我跟谁谈恋爱是我的自由。”潘婧故意开口，但一说出口又觉得快把他欺负死了。 　　“我知道。”顾周说，“我以前就看着你跟其他人谈恋爱，但我希望这次你能等一下我，你试试吧，试试能不能更喜欢我一点儿，变成对男人的喜欢。” 　　潘婧没说话。 　　良久，她开口：“我挂了。” 　　她就真的挂了。 　　有什么东西很难跨过去，她也说服不了自己。 　　节目进入第二天。节目又出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学习海上冲浪。 　　消息一出，四个女生中有两个都懵逼了。潘婧看着眼前辽阔的大海陷入茫然。 　　她很少接近大海，就连游泳也是为了拍戏才学会的。丰严在旁边看着她，看她脸色苍白，低头跟她说：“我会，要是你害怕，我就教你。” 　　潘婧点点头。 　　其他组有两个人都会的，一听到消息都蹦起来。那边已经开始玩了，潘婧在这边开始学。节目组也请了专门的教练，潘婧学了一上午，终于熟练了。 　　她拿着冲浪板跟丰严一起。两人玩了一会儿，不然一个大浪打过来，潘婧一个没注意就掉下去了。 　　丰严转头没看到人，立马回去。 　　“姐姐！”他叫了几声，节目组的安全人员也跑了过来。 　　他正急得团团转，然后听见“哗啦”一声，潘婧从水里钻了出来。她带着一身海水，头发也全湿了，她咧嘴大笑：“我会游泳啊！” 　　虽然被浪拍下来了，但她心情不错，慢悠悠从水里往沙滩上走。 　　丰严盯着她看呆了。 　　她刚刚从水里出来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放了一遍又一遍，他觉得，这肯定就是清水出芙蓉了。 　　到晚上，节目组让他们互相送礼物，也因此，大家都坐着各自的保姆车往市区里去。 　　王璇没跟着来，但跟着潘婧来的还有一两个助理、化妆师和司机，他们平时从不出现在镜头里，离他们里的远远儿的。 　　到市区，潘婧直奔商场。其实对于买什么，她没有什么概念，咨询了周围一群人的意见，她决定买一块儿表。但丰严那模样肯定不适合大金链子或者奢华款的，逛了一圈儿，潘婧选了款低调的，略略滚着素边的手表。 　　回去之后，天已经黑了。 　　潘婧一进酒店大门就收到一张任务卡，上面写着：请将你准备的礼物藏在某一地点，可以提示三次。 　　潘婧差点直接翻了个白眼出来。 　　送礼物就送礼物嘛，还特么搞那么多弯弯绕绕。 　　但她还是表示了解，然后将东西藏在了咖啡馆的柜台下面。 　　没一会儿，丰严下来了。 　　丰岩应是刚刚吹了头发，头发有些湿湿的，刚一下楼看见她就扑过来：“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潘婧笑笑，说：“你得自己找。” 　　丰严一脸绝望：“在哪儿啊？” 　　“提示你一次，在咖啡馆里。”潘婧说，“给我的礼物呢？” 　　丰严嘿嘿一笑：“在我的房间里。” 　　两人分头行动，潘婧上楼，丰严则钻进咖啡馆里。 　　潘婧在丰严的房间里找了一会儿，床都翻了还是没找到，她打开手机，看到丰严在一分钟前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姐姐再提示一个吧。” 　　潘婧回他：就在青花瓷瓶附近。说完又发了一句，给我也再提示一个。 　　“在卫生间里。”丰严说。 　　潘婧进了门，一眼就看到用宽胶布贴在角落的盒子。 　　潘婧这时候终于忍不住笑了。 　　她刚刚一直以为在客厅，所以根本没有进来。但是贴在卫生间里贴的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尤其是盒子还是红色的，那么大一只，明晃晃摆在那儿。 　　她将箱子扯下来，对镜头摇了摇头，表示无奈。但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停下来过。 　　“可以提前把礼物打开吗？”她问跟上来的工作人员。 　　“可以啊。”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潘婧将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条黑色的长裙，潘婧将裙子展开，裙摆是不规则形式的，刚好露出一边的小腿和另一边的脚踝，浅V领口，半袖，看上去优雅又复古。 　　潘婧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丰岩这么会选衣服的吗？” 　　一群人都啧啧称赞。 　　下去的时候，丰严已经把手表戴上了。他身边一群男生都围过来，潘婧看到他得意的不行，嘴角翘的老高。 　　看到她，丰严跑过来：“姐姐送的手表太好看了。” 　　潘婧看着他笑。 　　丰严看着她身上的衣服，又皱起眉头：“姐姐怎么不穿我给你买的裙子呢？我特意选的，觉得你穿肯定特别好看。” 　　潘婧笑着说：“我明天再穿。” 　　正好，第三天就有烛光晚餐的任务，潘婧换上新裙子，为配服装，化妆师给她将头发挽起来，别了个暗红色的中等大小花型发饰，妆稍微浓了一些，再配上长长的耳坠。 　　潘婧一进餐厅，丰严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开始发直了。镜头也对准潘婧，从潘婧跨进门的一瞬间，一直到她落座。 　　“姐姐今天真好看。”丰严说。 　　“你今天也很帅气。”两人胡吹彩虹屁。 　　其实，丰严真的长得挺好看的，他虽然皮肤白，但绝对不娘，他虽然爱撒娇，但也很值得信赖。他坐在对面，潘婧觉得心里还挺舒服的。 　　点了菜，餐厅里想起悠扬的钢琴声。 　　丰严眼睛亮了一下，然后起身，说：“我去给姐姐弹一首歌吧。” 　　潘婧点点头。 　　她的视线跟着过去。 　　不得不说，丰严在与音乐在一起时是最吸引潘婧的瞬间，他指尖响起温柔的前奏，一双眼睛牢牢地放在潘婧身上。 　　歌声响起时，潘婧竟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开始谈起恋爱了。 　　可她的心，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的。 第四十八章 　　《相亲相爱》这组综艺跟别的节目不一样, 行程才进行第三天，宣传就正式放出了。 　　蓝天白云，海岛椰子树，宣传片以海岛的风景切入。然后一瞬间走进了沙雕风，画面一转，就看见门打开，探出来一张潘婧的脸。潘婧一脸懵逼，她头发扎在头顶，脖子后面是落下来的几缕头发，素着一张脸。然后她猛地将眼睛瞪大, 门差点关上了。视频里出现几个大字——“我们要的就是，猝不及防！” 　　接着, 海岛上第一个出现的是潘婧, 她拉着行李箱从飞机上下来，一身蓝绿色的长裙迎风飞舞, 她摘掉墨镜。第二个则是乔申宇，然后依次是丰严，巴雅还有其他几位嘉宾。 　　这部综艺最大的噱头就是潘婧和乔申宇了, 一看见两个人, 微博瞬间就炸了。 　　“谁以前爆料说潘婧素颜丑的？我不打死你我, 这样还丑！？我看你是有多美才好意思说！” 　　“潘婧也太可爱了吧。竟然想关门。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可怜的婧婧，刚睡醒就碰上这样的情况，肯定很懵逼啊。” 　　“我的天，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潘婧上综艺, 妈妈，你心爱的女儿要疯了。” 　　“潘婧的小雀斑敲可爱的！( ω )” 　　“潘婧不是只拍电影吗，现在不要逼格了竟然去上谈恋爱的综艺？” 　　“丰弟弟你怎么可以上恋爱节目？！啊啊啊啊啊！” 　　“弟弟笑得太可爱了吧，想捏脸。” 　　“潘婧也太好看了吧，那件裙子谁知道在哪儿买的？” 　　“乔申宇我爱你，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谈恋爱啊啊啊啊QAQ！” 　　“巴雅剪头发了！？真的好青春啊，仿佛一个可爱的高中生混进大人堆里。” 　　“很想知道潘婧是不是跟乔申宇恋爱的。” 　　很快，《相亲相爱》节目就挤进了话题榜，话题前十“潘婧参加综艺了”“潘婧素颜”“乔申宇”“丰岩笑得好甜啊”“巴雅短发”以及“恋爱节目什么鬼”都与其有关，导演一看到这么好的热度前景，在综艺现场差点下巴都笑得掉下来。 　　然后瞬间拍案决定，《相亲相爱》后期剪辑必须加紧速度，一定要在第十天前正式播出第一期。 　　节目一共十五天，为期半个月，一天从早到晚为一期，所以总期数为十五期，每周周六晚八点准时定档果园卫视。 　　这几天里，《相亲相爱》这个综艺节目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 　　第八天，《相亲相爱》第一期播出。 　　当晚，“‘攀岩’夫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登上热搜第一，一群大学生高中生初中生，未婚女已婚女抹着眼泪在微博上说—— 　　“从来没想到姐弟恋竟然这么甜，早知道我就找个比我小的结婚了。” 　　“姐姐姐姐，叫的我心都化了。弟弟你等等我好吗，别跟潘婧谈恋爱，好的，我确实没有潘婧好看。” 　　“姨母笑了一晚上，脸僵了。” 　　“潘婧素颜好能打啊，虽然有一丢丢雀斑，但完全不影响美貌。皮肤也太好了吧。” 　　“潘婧也太好看了吧，真的好冷艳好有气质啊，我的梦想就是变成她这样的女人，然后坐拥万千小鲜肉。” 　　“两个人绝配，谁再说潘婧老女人我喷死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甜的我说不出来话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 　　“潘婧一摘下墨镜，我就知道，我完了，我跟弟弟一样沦陷了。” 　　“弟弟过来，阿姨买糖给你吃。” 　　顾周在剧组，看到有工作人员午饭时在看综艺节目，她们坐在生的火前面，一边烤火，一边时不时大叫两声，脸通红。 　　他凑过去看了一眼。 　　他看到屏幕上潘婧的脸。潘婧穿着一件吊带裙，显出极好的身材，遮阳帽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她冲着镜头笑。 　　旁边的年轻男生总是离她很近，还腆着一张脸叫她姐姐。 　　顾周冷着脸看了一会儿。 　　“天哪，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太羡慕潘婧了。” 　　“潘婧也好漂亮啊，看着这么瘦，但该有肉的地方绝对不含糊啊。” 　　顾周打开手机。他有几天没看手机了，最近拍戏占的功夫太多，他每天倒头就能睡着。 　　他翻开微博，还没打开，他就看到广告界面，潘婧拿着一瓶酸奶对着镜头微笑，特别好看。顾周没舍得点“跳过”两个字。 　　进去之后，他还看到所谓的“攀岩夫妇”就挂在热搜上。评论里全是一群痴汉少女。 　　就连他的首页，各大营销号全都磕起了“攀岩CP”。 　　“来来来，大家来品品丰严的这个小眼神，我觉得两个人有戏。” 　　“弟弟肯定动真心了，男人都懂，谁在看不喜欢的人的时候会这种眼神啊。” 　　顾周越翻越气愤，看到后面，他直接在视频软件上找到了《相亲相爱》这部综艺。才放出来第一期。 　　他点开。 　　海岛上风景不错，他没什么耐心，往后划，直接跳到潘婧出场的时候。他静心看了一会儿。弹幕里彩虹屁吹的飞起。 　　“婧婧太美啦！” 　　“天哪，这是我爱的婧婧，真是美到发光。” 　　“婧婧的素颜我吹爆！” 　　他看到潘婧明显还没睡醒，门打开，她脑袋晃了两下，头顶两簇呆毛直直向上冲着。 　　“前方高萌！”弹幕里说。 　　然后就见潘婧突然瞪大眼睛，往后退了几步，手忙脚乱地关门。 　　之后，镜头还拍了潘婧洗脸，又进去拍了她的卧室。 　　“天哪，这是我梦想的房间。” 　　“摆的好整齐啊。” 　　再之后，潘婧出场，那个男人也出现了。 　　从组cp开始，那个叫丰严的人就一直紧紧跟在潘婧屁股后面，潘婧干啥他干啥，还总是冲潘婧笑得一脸灿烂，“姐姐姐姐”唠叨个没完。 　　关键是屏幕上还总是配一些意有所指的字幕，比如潘婧回头给他看网里的雨，会配一句“这是姐姐为你打的天下”，她冲他笑一下，非要在她脸上弄几个害羞的粉色符号，标上“宠溺”。 　　弹幕已经飘的快看不清人脸了。 　　“啊啊啊啊我承认我酸了。” 　　“这是属于别人的绝美爱情啊！” 　　“怎么可以这么甜，为什么我吃狗粮还吃的这么开心。” 　　甜，有什么甜的？ 　　顾周将手机塞回兜里。他听到导演叫他了。 　　拍完戏，顾周步行出去。外面的雪化了，地上泥泞不堪。 　　他在一边蹲下，然后拨了个电话出去。 　　潘婧刚游完泳回来，接电话的时候还在喘粗气，她问：“怎么了？” 　　顾周说：“节目上的都是真的吗？” 　　潘婧平静了一会儿，她站起来，走到一边。 　　“不是真的。”她说。 　　“你会跟丰严在一起吗？” 　　潘婧心情彻底平静下来：“不会。” 　　雪又下起来了，阵势很大。 　　“你一定要等我。”顾周站起来。 　　这一刻，他真希望，跟她一起上节目的是自己。跟她一起在海岛边享受阳光和浪漫的也是自己。 　　潘婧挂了电话之后，倚在柱子边看远处的海。刚刚顾周问她，她很清醒。这不过是节目，来这儿来的所有人，都深知这不过是逢场作戏，她没有用心，也没有动情，她只是下意识地习惯镜头，并表现出自己最适合这个综艺的一面。 　　她很想抽一支烟。但镜头就在不远处，她懒得再给黑粉制造话题。 　　第十天，她已经开始厌倦了。 　　最后一天很快到了，潘婧一早就收拾了行李。 　　下午下楼的时候，她发现在场的气氛很明显低沉了很多。 　　尤其是巴雅，红着一双眼，完全是哭过了的样子。 　　也是，一起生活了半个月，尤其是CP之间，几乎成天腻在一起。感情这种东西，最需要时间来灌溉，如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 　　潘婧在丰严身边坐下。 　　丰严见到她，伸出手来握住她的。 　　一群人吃了早饭，工作人员强颜欢笑：“大家道个别吧，待会儿就要回家了。” 　　巴雅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她完全不在意形象，趴在桌子上哭。乔申宇手顺着他的头发。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也不敢说话了。 　　“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巴雅对着乔申宇说。 　　“可以的，”乔申宇安慰她，“以后你可以经常来找我玩。” 　　“你拍戏那么忙……” 　　“但你是我女朋友啊。” 　　巴雅破涕为笑。 　　工作人员都吃了一惊。 　　这是直接宣布恋爱的节奏啊。可想而知这一期播的时候网上会掀起怎样的波浪。 　　至于其他人，就不像他俩那样直接了。 　　丰严看着潘婧，问她：“你这部综艺结束了会去拍戏吗？” 　　“嗯。”潘婧看着桌子。 　　她心情也很混乱，所以她皱着眉。 　　十几天的感情，她很在意，但她更在意八年的感情。 　　从亲情，到变成了某种说不出的东西。 　　“去哪儿拍？” 　　“还不清楚。” 　　“我能去找你吗？” 　　“可以啊。” 　　丰严眼睛亮起来：“真的吗？” 　　“真的。” 　　不少女生都哭出来，有小声啜泣的，有的已经抱在了一块儿。 　　说完该说的话，潘婧站起来，丰严却突然将她搂进怀里。潘婧愣了愣，手垂在身侧。 　　“我会想你的，”丰严关掉麦，“如果可以，希望你也和我一样对这段感情认真。”说完，他在潘婧的脸上落下轻轻一吻。 　　做完最后的告别，大家各自上了保姆车。摄影师继续跟了上来。 　　潘婧心情不太好，这下干脆懒得笑了，她看着窗外，看着外面快速掠过的绿树。一回头，发现随行的几个工作人员竟然有人哭了。 　　她忍不住想，这人还真感性。 　　她又忍不住想起刚刚丰严说得话。她觉得头疼。明明是一时兴起上了一个节目，却莫名其妙惹了不该惹的人。不是节目吗，那么认真干嘛。但她确确实实又觉得丰严可怜，相处这么久，她觉得丰严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男生。 　　她心里堵着，路途上一句话没说，进机场时的背影，也理所当然被摄影师合着天边的落日一起，拍成了寂寥与孤单。 　　潘婧进机场找地方点了一支烟。这十几天她几乎没怎么抽烟，就算抽也只是晚上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抽。 　　她抽了一口，低头翻手机。 　　首页几乎已经被“攀岩夫妇”“巴乔cp”什么的刷了屏，她看了一会儿，心情越发烦躁，干脆给王璇发了个电话过去。 　　她没什么好气：“你都给我找的些什么破综艺。” 　　王璇说：“效果不是挺好的吗？现在网上对你的全是好评，你成新一代女性典范了。” 　　“屁。”潘婧说，“我觉得以后铁定没什么好事。” 　　“怎么了？” 　　“我怕丰严。”她说。 　　其实她还担心一个人。如果只是她自己就算了，要是放在以前，她说不定还会听之任之发展一波，但现在不一样。 　　“怕他干嘛？大不了跟他谈谈恋爱呗。” 　　“不行，”王璇嗅到些不寻常的味道，“怎么不行？” 　　“别瞎猜。” 　　“没事，”王璇说，“这种事情不会持续太久的，现在的明星，结了婚都还不老实，你以为一个综艺就板上钉钉了啊，最多就是综艺节目结束之后再耗上几个月，最后十分之九一拍两散。” 　　“真的？” 　　“这都是娱乐圈里的事实，我见的多了。”王璇说，“毕竟在节目里只要谈谈恋爱做做游戏，出来之后柴米油盐酱醋茶，谁愿意跟你过那些平常人的生活啊。” 　　“也是。”潘婧心定了一些。 　　“而且丰严还小，太年轻的没什么定性，他这几天喜欢你，说不定下个月就把你忘的一干二净了。” 　　潘婧冷着脸：“别把我说的那么没有吸引力。” 　　“好好好，”王璇选择投降，“毕竟你是有弟弟喜欢的人，魅力可比我大多了。” 　　潘婧不说话。 　　“对了，你跟你那位弟弟怎么样了？” 　　“哪位？”潘婧故意气她。 　　“我去，还跟我炫耀起来了，就是那个，为了你进娱乐圈的那个。” 　　潘婧说：“谁说他为了我进娱乐圈了。” 　　“我算是看透了，”王璇叹一口气，“你说他成绩那么好，不想上清华北大吧，也总该愿意去国外读名校吧，他偏偏要艺考，而且听你说的，那孩子也不是贪慕虚荣喜欢被人关注的性子，不是为了你还能为了谁啊。” 　　潘婧低头盯着脚尖。 　　王璇说：“你反正就身在福中不知福吧，天天作，小心啥时候作没了。我可是做梦都想遇到一个小鲜肉，然后谈甜甜的恋爱。” 　　潘婧嗤笑一声。 　　“挂了。” 　　潘婧一边抽烟一边回想王璇说的话，为了她进娱乐圈，她忍不住笑出来，她的份量怎么可能有这么重。 　　“攀岩夫妇”在网上的热度越来越高，潘婧的微博粉丝量在短短半个月内激增了一千多万，而且绝大多数都是CP粉。 　　潘婧看到微博上无数关于她和丰严的恋爱向剪辑，更有甚者不少网友直接要求他们原地结婚。 　　看了几天，潘婧开始觉得头疼。 　　丰严也似乎还没有对她消退热度，每天早安晚安是必发内容，经常跟她说“姐姐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你的大海报啦”“姐姐我今天参加活动的时候还有粉丝问我和你是不是真的。” 　　对于这些话题，潘婧一律采取打哈哈模糊处理。 　　每次这样，一想起丰严灿烂的笑脸她都觉得自己真是个渣女。 　　因为潘婧的综艺热度往上窜了不少，所以找上门来的其他综艺节目也变得多起来。被王璇问了几次之后，潘婧直接说，从今往后再也不参加综艺。 　　一个综艺节目上的人心累死了。 　　回津市之后，行程忙了起来。潘婧几乎每天飞一个城市，结束后的第一天她在家睡了一整天，然后收拾了几件冬衣，没打一声招呼，她去了白城。 　　顾周在火堆前坐着烤火。他脚上生了几个冻疮，温度一起来就发痒。他忍耐着，听到周围人口中不时提到潘婧的名字。 　　一个综艺节目，确实让她比以前还要火。之前她像一尊石像一样，只可远观不可近看，如今终于走下神坛，让大家也来看看影后是怎么谈恋爱的。 　　顾周将全身上下烤的暖和了，他出去，看到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 　　他往远处看，一路绵延的崎岖山路。黄色的泥混着洁白的雪。他定睛看了几眼。路上有一辆车正颠簸着过来。 　　这儿很少有人来，车子也少。附近村民大多开的是三轮车，用来运木材这些，路颠簸也不怕。 　　但过来的是一辆黑色轿车，车子不适应土路，轮子上、车身上全溅满了泥。 　　顾周看着那辆车，一直停在院子中央。刚堆起来的雪又被压了几个车轮子印，顾周觉得自己就跟魔怔了似的，直直盯着紧闭着的车窗。 　　门开了，及膝高跟长靴踩在地上。 　　潘婧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里面是驼色的毛衫，下面一条皮质半裙。她头发有些乱，散在肩头上，看上去格外慵懒。雪落在她的头上肩上，潘婧没有打伞，就这样站在那儿。 　　顾周一时看呆了。 　　好多人也盯着潘婧看。 　　好几个女工作人员已经凑到一块儿去了，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潘婧一低头，就看到了地上的污泥。她眉头皱着，心态有些崩了。 　　“你怎么来了？”顾周看着她，嘴角的笑却止不住。 　　“想来就来。”潘婧说。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潘婧刚在他身边站定，王亮就大老远地跑过来了。他跑得快，没顾地上的泥，裤腿卷着，上面已经脏的不像话。 　　他笑呵呵地：“怎么有空到我们剧组来啊。” 　　潘婧笑着跟他握了手，说：“过来看看他。” 　　王亮转头盯着顾周。 　　“他是我……”潘婧还没说完，就听到顾周抢在前面回答了，“我是她闺蜜的弟弟。” 　　潘婧挑挑眉，没跟他争辩。 　　王亮虽然也奇怪怎么姐姐的闺蜜还跑剧组来看你了，还是在这样的天气，到了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鸟不拉屎的地方。但他只是笑笑，没再接着往下问。 　　“正好我们这儿有空房间，只是条件不太好，你就在这儿住几天吧。” 　　潘婧笑：“真是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王亮高兴地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正好我们这儿有小新人拍戏，你可以帮忙指点指点。” 　　“指点谈不上……” 　　房间安排在三楼，顾周带着潘婧上去。临走时看到几个工作人员看过来，眼神中全是探究。 　　顾周莫名觉得心情倍儿爽，走路也带劲了，蹭蹭蹭爬楼。潘婧看了一眼窗外，果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回头看见他的表情，问：“你笑什么？” 　　顾周回答：“我哪儿笑了啊？” 　　还没笑呢，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潘婧在心里想着，然后脸转向一边，忍不住也笑了。 　　房间不大，但布置还不错。床靠墙摆着，被子也很干净。潘婧坐在床沿上感受了一下，然后将箱子打开，从里面往外拿衣服。 　　虽然她这一身看着好看，但真到了白城才知道有多不耐寒。白城眼下气温应该已经零下十几度了，她刚刚从车子里一出来，就忍不住浑身打哆嗦，但为了不被人家笑话，她竟硬生生挺住了。 　　顾周看着她脱掉外面的大衣，换上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她似乎一直对黑色的衣服情有独钟。 　　顾周看着她涂成大红色的嘴唇，又黑又浓的眉毛。她将头发从衣服里撩出来，拉上羽绒服的拉链，系围巾的时候，顾周从后面圈住她的腰。 　　潘婧手上的动作顿了几秒，然后继续对着镜子系围巾，补口红。 　　顾周把头埋在她的衣领里，鼻间全是她的发香还有身上的体香。他问：“你怎么过来了？” 　　潘婧在镜中与他对视。 　　“想来了。”潘婧说。 　　“你有没有想我？”顾周说。 　　潘婧不说话。 　　顾周又把头埋回去。 　　“这种问题有什么可问的。”潘婧转身，顾周站起来，又低头靠在她的肩上。“想不想有什么意义吗？” 　　“但你说想了我就会觉得很开心。”顾周说。 　　潘婧看着他，说：“那我想了。” 　　顾周目光炯炯盯着她，然后笑了出来。 　　下午顾周有一场重要的戏，就是潘婧之前说的那场。一群人步行走到不远处的一栋破土楼里，潘婧也把高跟鞋换成了雨靴。踩着雨靴走路，确实顺溜不少。 　　土楼外面堆着很多沙土，一侧还围着猪圈，外面摞了一层湿柴。 　　顾周换上了布衫老棉鞋，头发也乱蓬蓬的，脸上擦了些灰，看着跟常年没水洗不干净似的。潘婧站在一旁支的帐篷里，她盯着顾周看，发现即使故意扮丑扮邋遢，他也比其他人好看。 　　外面雪越发大了。 　　顾周手里捧着剧本，跟导演沟通。他肩上落了雪，他懒得拂，没一会儿就湿了一大片。 　　开拍之前，顾周回头看她。 　　女人一身黑站在帐篷下面，原本没什么表情，但看到他转头之后，忽地笑了出来。 　　顾周就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他一瞬间充满了斗志。 　　顾周在树林里站好，他手里握着一把镰刀。因为害怕不熟练，他提前对着旁边几棵干树枝劈了两下。 　　导演喊了声：“Action！” 　　顾周彻底静下来，他几乎完全不顾形象地挥舞镰刀，跟那个时代真正的农民似的，他扯着一旁的藤草，腿擦着土上去。树枝一折，扔进筐子里。 　　他干的起劲，忽地转头，树林的尽头有浓烟冒出来。 　　他动作未停，镰刀仍挥舞着。他一边砍柴一边想，突然从草丛间站起来，他顺着土坡滑下去，一身衣裳全是泥。他不要命地往学校的方向跑。 　　学校已经烧起来了。两名老师手里提着水桶，一桶桶水浇上去，火却越来越大。 　　顾周跑进火里。 　　他抱出来一沓书。准备第二次冲进去的时候，老师们都拦住他了。 　　“别进去！” 　　“危险！” 　　他完全不顾了，他冲进去，又带出来学生的作业本。 　　火越燃越大，房梁被烧的焦黑倒在地上。 　　最后，好好的学校全被一场火给烧没了。顾周双眼一直看着，最后踉跄着退了几步，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卡！” 　　王亮开心地看着拿着喇叭说：“顾周这场演的不错，一条过啊，大家都跟他学学。现在的小年轻越来越厉害了。” 　　潘婧看着坐在地上的顾周，一直看着面前的学校，似乎在从刚刚的情绪里慢慢出来。潘婧点了支烟。她刚刚确实有点被震住了，专业科班出身的人果然与当初的她不一样，就算站在这么远的地方，她都感受到了他塑造出来的强烈的情绪。 　　良久，顾周坐起来。他回头看她，潘婧对他挥挥手。 　　晚上，潘婧坐在床边泡脚。白城冷的她有些扛不住，一天下来，她身上很少有暖和的时候，她打算泡个脚，让脚热起来，才好睡觉。 　　倒水的时候，她听到外面有人在聊关于她的事情。她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听到类似“丰严”“顾周”的字眼。 　　潘婧靠在门上，故意发出点动静。正在聊八卦的两个人往后一看，潘婧就穿着一件打底衫在那儿冷冷地看着。两个人立马噤声，打了个招呼就跑了。 　　潘婧回房间躺床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她手抖不敢伸出去，就缩在被子里玩手机。《相亲相爱》还在热播，所以网上关于她和丰严的八卦不仅没有慢慢淡下去的苗头，反而热度越来越高。 　　而且官博在每一期视频播出之后都会特地艾特所有嘉宾，她还排在第一顺位，所以必须乖乖帮着宣传。今天晚上正好播出了新的一期，潘婧咬着牙转发，顺便加了个爱心的图案。 　　评论一个小时就破了万。 　　她翻了一会儿，发现丰严也转发了，他配的文字比她多，写的是：“今天也要看姐姐跟我啊。” 　　潘婧一个激动，脑袋往后一砸砸在床头上，她按着脑袋龇牙咧嘴。 　　然后微博提示了一下，丰严不仅赞了她的微博，还评论了。 　　“姐姐笑起来超漂亮的～(￣▽￣～)~” 　　潘婧一瞬间觉得头更疼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丰严的评论已经赞数超过两万了，下面的回复也已经超过了一万。 　　回复没别的，全都是—— 　　“弟弟看我看我！” 　　“弟弟你一定要和姐姐好好的啊，真的超级看好你们！” 　　“请你们原地结婚啊啊啊啊啊！” 　　“真的好柠檬啊，我已经变成一颗柠檬精了。” 　　“弟弟一定会跟婧婧好好的。” 　　甚至还有人埋怨潘婧为什么还不回复，潘婧抓着后脑勺，回复：“哈哈哈哈真的吗？” 　　刚发出去，潘婧自己都觉得尴尬。 　　不想看了，潘婧将手机扔到桌子上，蒙头盖上被子。 　　门却突然开了。 　　潘婧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 　　顾周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毛衣，手里拿着一只热水袋。潘婧看了一眼，是粉色的，印着美羊羊的图案。 　　“干什么？”潘婧说话的声音又沉又闷。 　　“用这个暖一下脚。”顾周说完，潘婧下意识动了动脚趾，才发现刚刚明明泡的暖暖的脚已经凉下去了，而且似乎已经冻的木了。 　　顾周看她一眼，低头将她脚边的被子掀开，把热水袋放进去。温度就在脚边，潘婧立马贴上去。 　　“谢啦。”潘婧说。 　　顾周又深深看她一眼，然后关灯，带上门出去。 　　潘婧在黑漆漆的屋里睁着眼。她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她听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身上的被子被人揭开，一个人躺了进来。 　　潘婧愣住。 　　她不用问，就知道身边躺的人是谁了，她对顾周太熟悉。 　　她冷着一张脸，声音也冷，她说：“出去。” 　　身边的人没动静。 　　她转头看。 　　屋里太黑了，她什么都没看清，只看到一双亮闪闪的眸子。 　　“没听到我说什么吗？”她又说了一遍。 　　这次身边的人终于有动静了，他翻了个身，手臂搭在她的腰上。 　　潘婧呼吸一窒。 　　顾周的嘴唇就在她耳朵附近，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脸上，她觉得自己半个身子都要麻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那么久没有性生活，果然就抵挡不住男色的诱惑。 　　顾周也不敢呼吸，他大气不敢喘，手放在潘婧的腰上，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才进来的。但一到这儿，一碰上潘婧，全成了散沙。 　　他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他甚至觉得，心脏下一秒就要跳了出来。 　　这会儿，潘婧身上的香味儿更浓了。 　　顾周大着胆子又靠近一点。 　　潘婧呼吸也轻，她知道顾周打的那些小心思。她却开不了口去制止。 　　“你冷吗？”顾周开口。他的声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轻。 　　“还好。” 　　潘婧脚边就有一个热源，她全身温度开始上升了，但她知道这不是热水袋的功劳。 　　“我有点冷。” 　　潘婧正准备说“你快回去”，下一秒就看见一抹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嘴唇一软，顾周亲了过来。 　　潘婧眼睛闭上了。 　　顾周吻技比以前强了不少，他动作轻柔，跟对待嫩豆腐似的不敢用力，潘婧吻着吻着也动了情，她揽住顾周的脖子。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地能听见让人脸红心跳唇舌相交的声音。 　　顾周轻轻撩开潘婧的打底衫，一双手往上。潘婧的皮肤太好了，摸上去跟上好的绸缎似的。 　　最后停在一团柔软上，刚一放上去，顾周就觉得心神荡漾。 　　潘婧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知道感觉胸前传来一样的感觉。她瞪大眼，将顾周的手往下扯，但顾周的手却像安了钉子似的，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你想干嘛？”潘婧说。她的腿抵到了某处坚硬，因为她光着腿，甚至感受到了温度，“你别想趁我不注意……” 　　顾周又吻了下来。潘婧没话说了。 　　顾周的腿又往下，落在她的大腿上。 　　一直到一身的衣服都没了，两人赤着身子躺在床上，顾周看着她。他压在她身上，呼吸颤抖。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虽然在梦里体验过，但真的做起来还是跟梦里差的太多。他甚至感觉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只能看着潘婧。 　　快要进去的时候，潘婧理智回笼：“没套！” 　　她往后退，顾周往前顶了个空。 　　“没套不能做。”潘婧说。 　　顾周躺回来重新抱着她。他浑身热的吓人，两人黏在一起，潘婧也觉得热。她伸出手往他额头上摸了一下，一手的汗。 　　潘婧忍不住笑出来：“有那么难受吗？” 　　顾周声音闷着：“憋的很。” 　　“那你好好憋着。”潘婧说。 　　顾周又蹭过来，整个人跟八爪鱼似的扒在她身上。他喘了好一会儿的粗气，潘婧听着还觉得他挺可怜的。 　　“快睡吧，”潘婧说，“睡着了就不知道这些了。” 　　顾周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明天还要工作呢。”又等了一会儿，潘婧随手摸了摸，发现某处还挺着，没有下去的意思。 　　潘婧握住轻轻捏了一下，顾周有些受不住，呼吸又急促起来：“你别弄我。” 　　潘婧收回手。闭上了眼睛。 　　她很快睡着了，顾周跟个大暖炉似的，身子往外冒着热气，她枕在他胳膊上，脸颊边就是他热热的胸膛。顾周却不知道熬到了什么时候，身边躺着潘婧，他的心情没有一刻是平静的。 　　他止不住地想起以前，又想到现在，最后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 　　潘婧很早就醒了，醒的时候，外面还是黑的，只在夜色中看得清人的模样。顾周睡得很沉，身子紧紧贴着她的。他头发有些乱，几根往左边，几根往右边，他看上去还是很年轻，嘴巴紧紧闭着，看上去就是大学生的模样。 　　潘婧看了几眼，心里涌出浓浓的负罪感。 　　这么一个少年，就这样被自己染指了？ 　　想了一会儿她又觉得，自己似乎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他俩还是最正常的关系，姐弟关系。 　　但似乎这有些太渣女行径了。差点把别人睡了还不想负责任。 　　潘婧摇了摇头，侧身继续睡觉。 　　刚闭上眼，顾周就又靠过来了。他还没醒，在梦里还残存着一点意识想要黏着她。 　　潘婧闭上眼，甩开脑海里杂七杂八的念头。 　　回笼觉不知道睡了多久，潘婧是被潘婧拱醒的。他整个人牢牢贴着潘婧的背，手在她身上移过来移过去。潘婧还没彻底醒过来，他不太敢动她，就小幅度地把她身子侧过来，瞧瞧看她的睡颜。 　　潘婧的皮肤在晨光下有着淡淡的粉红色光泽，嘴唇闭着，睫毛抖啊抖。顾周看一会儿，就在她脸上亲一下，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他又开始拱。 　　潘婧刚醒，一肚子的火，她转身，一巴掌拍在顾周的胳膊上。 　　顾周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整个人压在她身上，跟个鼻涕虫一样黏糊。潘婧一瞬间没了脾气。 　　腻歪了一会儿，潘婧催他出去。 　　“快把衣服穿上。”潘婧从地上把衣服捡起来扔给他，一件打底衫，一件毛衣，还有内裤裤子。 　　顾周捡起来穿好，又在她脸上“啵”地亲了一口。潘婧推开他，嘱咐道：“快点儿出去，别让人看到了。” 　　“怎么，”顾周说，“我俩关系有什么不能对别人讲的？” 　　潘婧说：“我们有什么关系？” 　　顾周知道她又不承认了，回头看她一眼，关上门出去。 　　因为心里有气，他不但没躲，反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剧组里的人大多起的早，一群人就在外面聊天做准备工作。一抬头就看到顾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没穿羽绒服，头发也没梳，根根立着。 　　而且，他是从潘婧房间里走出来的。 　　没一会儿，这个消息就在剧组里传开了。 　　潘婧在顾周走之后起床。她照旧穿着昨天那件羽绒服，洗了把脸，悠悠闲闲化了个淡妆，她不用拍戏，所以完全不急，化完之后，她对着镜子拍了拍脸才拉开门出去。 　　一路上接受了所有人的眼神洗礼。 　　她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第四十九章 　　潘婧呼出一口气来。她其实倒不害怕别人说, 也不怕别人看。 　　但她心里还是堵着一口气。 　　她总觉得自己做错了。她不该和顾周发展到那个地步，尤其是还是在什么都不是的情况下。 　　他年纪小，心性不定，她不该跟着他一起糊涂。 　　走了几步路，到吃饭的地方。今天上午有戏的演员已经去化妆室化妆了，潘婧在桌旁坐下，喝了碗粥吃了两个素包子。吃饭的过程中，好些人都偷偷看她，一边看一边议论。 　　潘婧猜了一下，大概率是觉得她丧尽天良, 竟然连个大学都没毕业刚开始拍戏的小新人都不放过。 　　潘婧吃完之后，点了根烟。她故意扫了一眼那些笑得最肆无忌惮的人一眼, 嘴角带着冷笑。 　　那些人怵了, 没敢跟她眼神交锋，直接出去了。 　　潘婧吃完饭, 出去转了转。附近没什么景点，完全一副穷乡僻壤的模样。潘婧站在公路的一头，隔着泥泞, 看对面一排排黑色的车子慢慢开着, 饶是如此, 还是溅满了泥。 　　一根烟抽完，潘婧随意扔在地上，她懒得去拍摄现场了，直接上楼。天气太冷了, 她缩进被子里。 　　顾周下戏时，借了剧组的车子出去。 　　他去了一趟镇里，回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潘婧刚刚吃了晚饭，一边抽烟一边跟导演聊天，回头就看到顾周从外面回来。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从车子里出来，看着比夜还深。 　　潘婧看了一眼，没说话，弹弹烟，转头继续跟导演说话。 　　王亮看着两人，笑意没表现分毫出来。他看出来两个人之间应该是不可说的关系，但他不会说出来。他剧组的演员，只要能演戏，其他的他都不在意。 　　“顾周挺有潜力的，”王亮说，“第一次拍戏就能有这个效果，真是不容易。” 　　潘婧笑笑。 　　“真的，现在的年轻人大多都浮躁，但顾周踏踏实实的，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抓得住重点。” 　　潘婧转头看顾周，他低头端了一碗饭，应该是饿着了，吃的挺急。他像是没听到王亮夸他一样，表情平单，只感觉到潘婧的视线时抬头回看她。 　　聊完，潘婧上楼洗漱睡觉。顾周将碗放回去的时候顺便洗了，放回碗柜的时候有大婶儿过来，说：“你洗碗干嘛啊，天天这么忙，我们自己洗就行了。” 　　顾周笑笑：“顺便洗了。” 　　大婶儿在旁边准备第二天的菜，一边洗一边悄悄抬眼看他。顾周跨门出去时，大婶儿叫住他：“你和潘婧啥关系啊？” 　　剧组里都传开了，说他早上从潘婧房间里出来，应该是在那儿待了一晚。 　　顾周转身，他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我在追她。” 　　大婶儿张大嘴，还没反应过来，顾周就出去了。 　　大婶儿后知后觉地想，现在的孩子，咋都那么胆大呢。 　　顾周到院子里打开车门，从里面拎出一袋水果，又从里面拿出什么塞进兜里。进屋，给桌子上的果盘里放了些香蕉还有提子，然后拎着剩下的上楼。 　　到楼上，他拐了个弯，往最里面的房间走。 　　一群人在旁边聊天，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但余光跟着过去了，一路到他推开门，门又关上。大家互相看了一眼。 　　潘婧刚把扎着的头发放下，刚刚洗脸扎太久了，一放下头发前半部分就蓬起来。一转头就看到顾周进来了。 　　顾周坐在床边抬头看她。 　　潘婧对着镜子整理了头发，回头问他：“外面的人看到没？” 　　顾周心里憋着气，说：“看到了。” 　　潘婧也在床边坐下，看着他手里拎的袋子：“买什么了？” 　　“水果。” 　　潘婧说：“去洗点儿来。” 　　顾周起身，拎着一串提子出门，进来的时候，手里的提子水灵灵的。 　　潘婧摘了一颗喂进嘴里。味道挺甜的，她一连吃了好几颗。 　　吃好了，潘婧往后一靠，然后往里移，人钻进被窝里。她闭上眼，说：“你回去吧，今天别待我这儿了。” 　　说完，潘婧听到什么东西落在了床上。 　　她睁开眼，看到一旁放了只盒子，金黄色的包装。 　　“我买套了。”顾周一边说一边把外面的羽绒服脱了。他里面是一件深蓝色的高领毛衣，灯光下，衬得他的脸格外白净。 　　潘婧淡淡地看着他：“所以呢？” 　　下一秒顾周就进来了。 　　他身上太暖，一感受到温度，潘婧像身体自己有意识似的，忍不住往他的怀里去。顾周搂住她的腰，低头闻到她的发香。 　　他说：“你不许拒绝我。” 　　可能是因为性.生活的滋润，潘婧这一晚的睡眠质量格外的好。顾周食髓知味，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把脸窝在潘婧脖颈间，不停地嗅来嗅去。 　　潘婧从梦里感受到了，伸手推他。 　　顾周就压上来了。潘婧一口气喘不上来，骂他：“你跟条狗一样。” 　　顾周还是在下面手忙脚乱的忙活。 　　经过一晚上的熟悉，他动作熟稔不少，找到地方就进来了。潘婧盯着他，起初还故意冷着不出声，后来也忍不住了。 　　结束后，她忍不住笑出来：“你个小处.男。” 　　她实在忘不了昨天晚上他找不到地方记得冒出一脑门儿汗的模样。 　　顾周将她紧紧抱着，说：“那你舒服吗？” 　　潘婧闭上眼：“你说呢？” 　　又温存了一会儿，顾周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精神抖擞地下楼吃饭去了。 　　她在白城待了四五天，日子过的太悠闲，知道接到王璇的电话。 　　“快回来工作了。”王璇声音里带着笑，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什么工作？”潘婧靠在树上，看远处的黑皮瓦房。这地方虽然泥泞遍地，交通也不发达，但空气尤其好，在外面随便站着都忍不住多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有个活动要走。” 　　“什么活动？” 　　印象中，潘婧参加的活动大多都是电影的相关宣传，不就之前有一部电影杀青了，按理说宣传期应该还早。 　　“《奉川》请了丰岩演唱主题曲，这几天正在造势呢？” 　　“找他干嘛？”潘婧觉得头疼。 　　“人家歌唱的好，长得又好，现在还跟你绑着CP呢，不找他找谁？” 　　“我不想去。” 　　“这不是你说不去就能不去的。” 　　“我不想跟他捆绑炒作了。” 　　“要么就不开始，要么就一直到热度结束。”王璇说，“公司指定你去。” 　　潘婧将头发拨乱，破罐子破摔道：“什么时候？” 　　“下星期星期五，津市。” 　　潘婧正准备挂电话，就听到王璇又哼起歌来，她问：“那么开心干嘛？” 　　“姐姐我的春天来了。”王璇说。 　　“遇见谁了？” 　　“遇见了我的Mr Right。” 　　“切，谁啊？” 　　“等确定了再带你们见见，”王璇说，“比我小几岁。” 　　“啧啧啧，姐弟恋啊。”潘婧笑她。 　　“怎么，不行啊？现在姐弟恋多火啊，我也跟一跟风。” 　　潘婧说：“你自己觉得开心就行。” 　　挂了电话，潘婧打开微博。这几天她不想看网上关于自己的言论，所以很少登录，但现在一登录，立马看到各种艾特里面都有自己。 　　她呼一口气，点开《奉川》的官方预告片，音乐声响起，她戴上耳机。 　　丰严的声音条件确实不错，《奉川》原本讲的是金戈铁马，但他的声音一出来，立马就让人觉得安静。像透过厮杀看见了落日余晖，看见了风过是，卷起草原带些枯黄的野草。 　　这是《奉川》的另一境界，他完美表现出来了。可谓功不可没。 　　评论已经叠了起来。 　　“我的妈，丰严的声音还能更干净一点吗？” 　　“听个开头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哭了，丰岩的声音真的和故事太符合了，最后一幕哭成狗。” 　　“刚好和声部分就是潘婧骑着马从落日中过来，脸上带着残血，眼神让人心碎死了。” 　　“真的，潘婧和弟弟太配了。” 　　潘婧看了一会儿，往回走。 　　在周一的时候，她回去了。顾周一早就起来抱着她，想让她再待几天，潘婧拍了拍他的背，还是起身了。 　　剧组用车子送她，她上了副驾驶座，隔着车窗看顾周。顾周目不转睛看着她，他很想亲自开车送她走，但拍摄时间太紧张了，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私人感情而耽误大家的时间。 　　车开走了，顾周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他掏出来，看到潘婧发过来的消息：“好好拍戏，别太想我。” 　　顾周又忍不住笑了。 　　星期五那天，潘婧到的挺早。她穿了白衬衫配牛仔裙，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不远处的丰严已经到了，他穿了一件白衬衫，袖口卷起来，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小臂。 　　潘婧低头看了身上的衣服一眼，觉得他们的穿着就跟商量好了似的。 　　丰严看到她，眼睛亮了一瞬。不管身边的经纪人还在跟他说话，他跑过来，叫她：“姐姐你来了。” 　　潘婧点头，看到丰严的经纪人隔着老远看着她，三角眼，身材微胖。 　　潘婧对他笑了笑。 　　活动开始，丰严先上台唱歌。潘婧在后台一边喝水一边等着。天气还冷，在没上台之前她往身上披了件羽绒服。 　　上次听丰严唱歌还是在上节目的时候，他的声音跟海风一起，显得清澈干净。如今配着音乐，听来又让人觉得震撼。 　　一杯水喝完，化妆师过来给她补了口红。潘婧听见主持人在前面说话，她说：“今天我们来了一位神秘嘉宾！” 　　潘婧将羽绒服脱了，屋子里虽然有暖气，但还是稍稍有点冷。 　　她从一侧出来了。 　　尖叫声快要掀翻楼顶。 　　丰严在台上看着她。他穿着一件白衬衫，长身玉立，右手握着话筒。 　　潘婧走到他身边。 　　一低头，看到下面脸涨的通红的粉丝。她云淡风轻地说话，互动。 　　突然有一瞬间她看开了，本该是赚钱的活动，她何必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娱乐圈的人哪个不是如此，戴着面具生活。 　　这样想着，她心情轻松不少。活动结束之后，她走到后台，刚在桌前坐下，丰严就过来了。 　　“姐姐我们一起去看个电影吧。”丰严说。 　　“不了。”潘婧说。 　　“你不喜欢跟我一起吗？” 　　“不是，”潘婧略带歉意地说，“最近太忙了，我想回去休息休息。” 　　丰严说：“那好吧。有空的话可以找我哦，我最近有好多活动在津市。” 　　“好。”潘婧说。 　　丰严回到保姆车的时候，成卫正从烟盒里往外掏烟。 　　丰严冲他伸出左手，说：“给我一根。” 　　成卫递一根给他，说：“小心被狗仔拍到。” 　　丰严笑笑，看了一眼窗外。外面天已经有些阴了，但来来往往的行人依然不少。他点燃烟，说：“被拍到又怎么样？” 　　“人设崩塌啊。”成卫往后一靠，嘴里吐出烟圈来。 　　想想，平时被万千少女还有姐姐大婶儿迷恋的弟弟，每天只会灿烂微笑干净澄澈的弟弟，跟个路边混混一样嘴里叼着一根烟，该有多么的损毁形象。 　　“我不怕，”丰严说，“大不了换个路线走。” 　　现在娱乐圈每个人都有固定的人设，一招不行就换一招，总有最适合的。 　　成卫看他一眼，忽然想起刚刚活动上的潘婧，他说：“你不会真对她来劲了吧。” 　　丰严笑笑：“一半一半吧。” 　　丰严说完，掰着指头数了一下：“你二十一，她二十七，比你大六岁，年龄差有点儿大啊。” 　　丰严继续抽烟。 　　“不过我看她对人挺冷的。”成卫回想了一下见面的时候，她虽然穿的还算青春，但不笑的时候看着还真挺难接近的，脊背挺得笔直，又冷又傲。 　　“再难怕的冰山也有人可以爬上去，”丰严说，“说不定我就爬上去了呢？” 　　成卫看看他，说：“你好样的。” 　　丰严低下头。 　　“但最近还是要多笼点CP热度过来，她愿意一起就一起，不愿的话，到时候CP粉就会全到你这边来。” 　　丰严有些不耐烦：“我懂。” 　　娱乐圈里的的人，有几个是不问世事的白莲花。 　　到四月末的时候，《相亲相爱》终于播出完毕。在播出的三个多月里，里面的四对CP全部大火特火，有最受关注“攀岩夫妇”“巴乔CP”，还有其他两对“狗不理夫妇”“螃蟹夫妇”也都有一大批的支持者，尤其是在最后的节目里，乔申宇跟巴雅说的那番话。 　　意思是两个就这么在一起了对吗？ 　　“巴乔CP”高兴的快要原地去世。 　　最后一期节目的最后场景，是几位嘉宾走进机场的画面。到潘婧是，弹幕全是一水的： 　　“我哭了，为啥两个人只在一起十五天啊。我愿意看他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日常。” 　　“最爱这对姐弟恋的了，从此不再爱大叔。” 　　“婧婧的背影看的我好心痛，要是弟弟能追上去就好了。” 　　而最后一期视频播出后一个小时，巴雅跟乔申宇两个人同时发了一则微博—— 　　“你好啊，我的小雅雅（小乔乔）。” 　　“乔申宇巴雅公布恋情”瞬间挤上热搜第一，“攀岩夫妇为啥还没动静”则挂在第五。 　　这次，潘婧躺着上了一回热搜。 　　她坐在保姆车上，打开微信刷了刷朋友圈。她加的好友不少，有这几年认识的设计师演员，公司的总经理，还有群演之类的。朋友圈也几乎被乔申宇和巴雅公布恋情给刷屏了。 　　潘婧往后躺在榻上，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 　　她倒是对乔申宇跟巴雅的恋情无感，和乔申宇那段时间她从来没付出过任何感情，她现在只是纯粹的放空和无聊。 　　外面霓虹灯璀璨，不远处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她代言的珠宝广告。 　　她看了一会儿，又拿出镜子照了一下。 　　王璇在一边吃水果，将给她点的外卖递过来，潘婧低头看了一眼，炒的白菜白萝卜，半点油星子都见不到，完全让人起不了半点胃口。 　　潘婧拿了牙签，从王璇的水果盘子里叉了块儿橙子喂进嘴里。 　　“就不能给我点点儿能下饭的菜吗？”她说。 　　“这已经够好了的，”王璇看她一眼，“我前段时间在节目上还看到有人拿着塑料纸把清炒白菜的油水挤出来了才吃，你能不能有点儿演员的自我约束。” 　　潘婧“嗤”了一声：“那样生活多没意思。” 　　“就你有意思啊，”王璇冷哼一声，“过一段时间得接戏了，你注意控制一下体重。” 　　潘婧忽然想起来：“问一下导演男主角定了没？” 　　“干嘛？” 　　“我带顾周演。” 　　王璇被呛住了：“你带他演？” 　　“怎么，不行啊？” 　　“行是行，”王璇一脸奸笑，“不过我记得是谁说的来着，可不会跟自己的弟弟来往太亲密，也不会跟他谈恋爱。” 　　“谁跟他谈恋爱了。”潘婧说。 　　“啧啧啧，”王璇看着她，“反正某人自己清楚。” 　　“你帮我问问。” 　　“行。” 　　王璇第二天带来消息，说：“正好了，导演还在大学里面找人试镜呢。” 　　“在大学里面找干嘛？” 　　“赶巧电影就是都市姐弟恋。”王璇乐呵呵道。 　　“照片发过去没？” 　　“发过去了，导演对我们弟弟的形象完全满意，说这几年很难见到这样的新人了。” 　　“确定了吗？” 　　“说还要去试镜一次，就走个过场。” 　　潘婧将消息也告诉了顾周。 　　顾周语气却淡淡的，她站在虽然四月却以后没有暖和的泥泞路上，说：“我知道了。” 　　潘婧没什么好气：“能不能表现的高兴点儿？” 　　顾周声音大了些：“我知道了，我好想跟你演对手戏啊。” 　　潘婧在电话那头“噗嗤”一声笑出来。 　　“假不假？”潘婧说。 　　顾周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情都要被这声笑牵的一起飘到天上去了。潘婧的声音软的跟棉花糖似的，他听着，心里全是饱涨的情绪。 　　“我说真的。”顾周说。 　　潘婧慢悠悠地：“是吗？” 　　“嗯。”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顾周又说：“我想你了。” 　　潘婧嘴角忍不住牵起一抹弧度，她没笑出声，说：“反正我不想你。” 　　顾周在这边也笑。 　　“你那边什么时候拍完？”潘婧转了话题。 　　“不到一个月了吧，”顾周说，“我的戏份在前面结束。” 　　“那拍完早点回来。” 　　“嗯。” 　　他的杀青仪式在五月份举行。这天白城终于放了晴，地面上的泥泞被太阳晒干，一直以来灰扑扑的乡村好不容易换了副面貌，就连黑瓦都在太阳底下微微反光。 　　顾周捧了一束花，面前是剧组特意提前定做的蛋糕。他吃了一口，味道对他来说有些太甜了，但他还是吃了不少。 　　第一次拍戏，什么都还不懂，这里所有的人都给予了他最大的帮助。他心里感恩，同时也激动。 　　王亮一边吃蛋糕一边夸他，他反反复复说的就是那些，都是顾周早就听过的。 　　“你这孩子有天分，又好学，前途不可限量。” 　　“以后可以多学多练，你不是跟潘婧很熟吗？多跟她学学，她演技是同年龄的女演员里拔尖的，也是天分选手。” 　　顾周听到潘婧的名字，忍不住笑出来，点点头。 　　“下部戏找好了吗？”王亮问他。 　　“差不多了，”顾周说，“潘婧说她带我演。” 　　“不错，”王亮说，“有机会就要敢上，磨磨唧唧的可不行。” 　　“嗯。” 　　跟所有人都合了影，顾周坐上去市区的车。颠簸了一会儿，车子拐上高速。 　　下车时，闻华帮他把行李拿出来。他穿了一件黑色的棒球服，头发特地打理了一下。他笑着：“上次也是我过来接你的。” 　　一转眼就又回到这儿来了。 　　顾周拉着行李箱往里面走，闻华跟他挥手。顾周在推开门前，给他鞠了一躬：“很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希望以后还能合作。” 　　闻华应了一声。 　　潘婧难得起了个早，她给自己熬了一碗红豆薏米粥，坐在客厅边喝粥边看电视。 　　门推开的时候，潘婧猛地想起上次《相亲相爱》节目组闯进来的瞬间。 　　但门一打开，顾周进了来。 　　顾周坐的是夜班飞机，落地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来。 　　潘婧站起来，帮他把东西放回卧室，又让他去盛了一碗粥，说：“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顾周腻腻歪歪地抱着她，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想给你一个惊喜。” 　　潘婧给他一个白眼：“惊喜没有，全是惊吓。” 　　顾周笑笑，坐下来喝粥。他一晚上没吃饭，一连喝了三碗才觉得肚子里饱了一些。潘婧将碗放到洗碗池里，还没转身，就被顾周从后面抱住。 　　顾周的吻密密麻麻落在脖子上，潘婧意识渐渐模糊。 　　饱暖思淫.欲，古人诚不欺我。 　　顾周将潘婧抱回卧室，压上去。他压的实，潘婧都快喘不过气来。 　　潘婧将他推开了些，骂他：“好重啊你。” 　　顾周听罢往后稍稍悬着，从兜里掏出一盒安全套来。 　　潘婧很快没话说了。 　　到最后，潘婧开始回想，到底是怎么弄到现在这一步的，她自己都记不清。 　　试镜定在了周末。 　　顾周换了一身衣服，出门之后，潘婧还跟他说了导演的喜好问题。她之前跟导演合作过，也算的上了解。要说王生复喜欢更含蓄的表演，更注重微表情，这位导演其实对演员的个人气质更看重，更注重台词的表达。 　　到了之后，潘婧停车，跟他一起上楼。 　　上了楼，潘婧四处看了一眼，发现来的人还真不少，而且看样子还都挺年轻，有颜值有身材，端端正正坐在那儿，是一道不错的风景线。 　　潘婧在一边坐下，顾周则在报道处报了自己的名字后才回来。 　　前面的人一个个进去又出来，念到顾周的名字时，潘婧转头看了他一眼。 　　“紧张么？”潘婧问他。 　　“还行。” 　　顾周觉得此生最紧张的事情还是当初跟潘婧表白的那天，他声音都是抖的，但还是抖着把那句话说出来了。 　　“进去吧。”潘婧说。 　　顾周推开门进去，门合上时，潘婧点了根烟。微风吹起她的几根发丝，旁边有人认出她了。但因为紧张，没人敢上来跟她搭话。 　　推门进去，坐在正对面的是导演，穿了一件高领毛衣翻领外套，只是发际线有些上移了。他皱着眉头。 　　梁民听到名字，抬起头看了一眼。前段时间潘婧特意介绍的，长得好看，所以他会特意关注。 　　本来觉得照片里已经够好看了，但现实里一看，他还是吃了一惊。顾周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薄毛衫，外面一件墨绿色暗纹长风衣，皮肤在男生中算偏白的了，再加上立体的五官，大约一米八七的身高，让人不得不赞叹他出色的外形优势，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 　　梁民已经没话说了，能长这样，就算演技一般也没啥，多练练就能上了，还在乎别的。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一旁的制片人和编剧也偷偷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尤其是一旁的女编剧，一见到顾周就红光满脸眼睛发光，她悄悄凑过来：“就这个了，简直是我心中的男主。” 　　梁民咳了一声，随意问了几个问题，顾周回答的不卑不亢。梁民顿时更加满意了。 　　“再试试戏吧。” 　　梁民将剧本翻了几页，给他看男女主互表心意的那块儿，男主一口气说了不少，就是为了解除女主的心防。 　　“就这几句台词吧。” 　　顾周接过来。仔细看了几眼，发现台词竟然跟当初他跟潘婧说的出入不大，他准备了两分钟，就脱稿表演了。 　　“行了，就是你了。”梁民拍板。 　　“谢谢导演。”顾周对着导演鞠了一躬，转头又对编剧和制片人还有其他在场人员鞠了一躬。出门时，梁民发现编剧的眼里都要冒桃心了。 　　“我的天哪，我觉得我已经不能客观地对待这位演员了。”编剧说。 　　梁民点点头，虽然这孩子现在演技上火候还稍稍差点儿，但跟着潘婧，应该会磨的一点问题也没有。 　　正想着，编剧在旁边又开口了：“潘婧长得也那么好看，两个人珠联璧合简直完美。” 　　梁民似乎已经看到未来可观的票房了。 　　潘婧在外面已经换了好几个坐姿了，正想着要不要再抽一支烟，门从里面推开，顾周出来了。 　　潘婧站起来，人还没站稳呢，就看到顾周身后刚关上的门又开了，梁民从里面跟出来，一张脸笑得跟开了花一样。 　　潘婧也扬起笑容，过去打招呼。 　　两人聊的开心，其他在一边等着的年轻人脸却都垮下来了。感情这是耍他们呢，还特么试镜，明明都走后门儿定好了。 　　但他们还是不敢走，毕竟留着试镜，不能演男一演男二男三也不错，退一万步讲，即使一个角色都拿不到，混个脸熟也比啥都没见过的强。 　　说完该说的，潘婧跟梁民道别。 　　下楼上了车，潘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他：“感觉怎么样？” 　　顾周说：“挺好的。” 　　潘婧想了想，还专程追出来找她，应该就是定下来了。潘婧心情不错，回头看他一眼，手摸了摸他的头：“好样的。” 　　顾周定定地看着她。 　　潘婧被他看着，到底是收了手，发动车子。 　　明明都这么久了，她还是有些抵挡不住顾周看她的眼神。那里面什么都有，可她知道，他想要的她很难给他。 　　回去的路上，潘婧将车子开去菜市场。菜市场里各种味道揉杂在一起，再加上天气渐热，闻着让人觉得头闷。 　　潘婧往里走，随意拿起一兜菜：“多少钱一斤啊？” 　　“三块五。”老板娘忙站起来说。 　　“便宜点儿。”潘婧说。 　　“便宜不起啊，我们这儿都是刚进的，新鲜的。” 　　老板娘看着面前的女人，蛤蟆镜，遮阳帽，一身暗红色风衣，里面是修身毛衣裙，怎么看都不至于跟她卡这点价钱。她又看一眼她身边的年轻小伙子，也是长的真真标致。 　　“便宜点儿啊，”潘婧说，“都四五点了，你便宜点儿也可以早点儿卖完了回去。” 　　老板娘心一横：“三块。” 　　潘婧笑笑，从旁边拿起袋子装上。 　　潘婧挑了不少，老板娘在一边看着。视线好几次飘到顾周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 　　“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啊？”老板娘绽开一张笑脸，笑眯眯地问。 　　顾周正在帮潘婧选白菜，听到声音抬头。 　　潘婧选菜的手也停下了。她抬眼。 　　墨镜遮住的一双眼藏着极浅的笑意，她唇角微勾：“问他名字干什么？” 　　“他应该上大学了吧。” 　　“嗯。”潘婧应了一声。 　　“谈女朋友没？” 　　潘婧侧头看了顾周一眼。 　　没曾想顾周也看着她。 　　“我女儿读大一了，就在津市读书，正好她还没谈恋爱，我可以介绍你俩……” 　　还没说完，潘婧就打断了：“结账。” 　　老板娘将袋子接过去，一边称重一边接着说：“我女儿长得很漂亮的，成绩也好……” 　　顾周好脾气地笑笑：“不用，我有女朋友了。” 　　老板娘一脸惊讶，但到底是闭嘴了。 　　从菜市场出来，回家的路上，潘婧没再多说一句话。回去之后，潘婧将买回来的菜一股脑塞进冰箱里，然后去浴室洗澡了。 　　顾周跟在后面，任劳任怨把东西又扯出来，分门别类放好。 　　潘婧进浴室，先挤了一坨洗发水在手上，搓出泡沫之后又拍到头上，她关了蓬蓬头，试图听听外面顾周在干嘛。 　　但浴室的门隔音效果实在太好了，潘婧听了一会儿，什么声音都没听见。她又打开蓬蓬头，任热水兜头浇下。 　　顾周在外面把冰箱收拾好了，又把沙发摆整齐。 　　刚把抱枕放好，就看到浴室门开了一条缝。潘婧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忘记拿衣服了。” 　　潘婧在里面挠头。 　　“拿什么？” 　　“内衣内裤还有睡衣。” 　　顾周走到卧室，从衣柜里的拿了一套内衣，还有一条墨绿色的长袖睡裙。走到浴室门口，他敲了一下。 　　门从里面拉开，潘婧伸出右手来拿衣服。 　　顾周低头盯着她的手。 　　潘婧特意做了美甲，嫣红色的指甲油上贴着亮片。 　　似乎是感觉到顾周迟迟不把衣服递进来，潘婧有些不耐烦，一双手往上翘了翘。 　　顾周的心似乎也被那只手挠的痒痒的。 　　他推开门。 　　门内的女人往里面退了几步，但浴室太大了，也没有可以遮挡的东西。顾周一推开门就什么都看见了。 　　潘婧退了几步，干脆停下。屋里开着风暖，头顶有热风灌下来。顾周看着她，她站在那儿，身上还滚着水珠。 　　顾周走过来，将她抱进怀里。水把他的衣服都打湿了。 　　“你生气了吗？”顾周的手抚在她背上，潘婧后面有一道不小的疤。 　　“我生气什么？”潘婧冷笑一声。 　　“你生气我不说我有女朋友了。” 　　“你本来就没有。”潘婧冷冰冰的。 　　顾周看着她。 　　“都是成年人了，”潘婧说，“玩玩而已，也别太当真。” 　　顾周低头，潘婧仰着头。潘婧似乎真想跟他决裂似的，红着一双眼，嘴唇也红。 　　顾周吻住她的嘴唇。 　　不知道吻了多久，潘婧觉得浑身开始发软，顾周终于开口了：“这是对你乱说的惩罚。” 　　潘婧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他总是这样，她的脾气发出来全像打在棉花上一样，他怎么就不知道生气。 　　顾周放开她，从一边拿过毛巾，将她身上的水仔仔细细擦干，然后把衣服放在她手上：“我先出去做饭。” 　　潘婧闷头穿衣服，她故意磨蹭了很久，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她看着洗衣机开始运转。 　　出去的时候，屋里弥漫着饭香。潘婧也不帮忙盛饭，直接在桌前坐下。 　　顾周做了两道小菜，还有一碗汤，潘婧拿起碗，一口一口吃着。味道不错。 　　吃完后，潘婧回卧室里躺着，她从床头柜拿了一本书看，只是心情烦躁，看不太进去。她听到身后门打开了。 　　顾周在床上坐下，他撩起她的裙子，看她背上那道疤。他记得刚遇到她的时候，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不带伤的，如今过去这么久了，别的伤都消失了痕迹，唯独这一块还留着。 　　潘婧眼睛盯着书，全身的注意力却集中在背上。她没回头看，余光瞥到顾周忽然低下头来，然后温温热热的触感落在后背上。 　　潘婧浑身跟触电一样麻麻的。 　　她好一会儿才回头，顾周已经坐起来了。他看着她。 　　恍恍惚惚，潘婧将他的眼神与多年前重叠起来。 　　十二岁的孩子，身板儿还小，与身子极不和谐的大脑袋，他那时候就是这样看她的。 　　到后来，他大些了，坐在桌前做堆山一般的作业，抬头看她时，也是这样目不转睛。 　　还有现在，他坐在窗前，眉目已经褪去了稚嫩青涩，他变成了大人的样子，也还是这样看着她。 　　记忆的洪水要么不打开闸门，要么就打开了难以关掉，潘婧想了很多，到后来，竟觉得胸口微微酸涩。 　　如果说非要给顾周一个定义，那么他，代表了她过往的所有青葱岁月，难堪的，悲哀的，亦或是最初的敢动和勇敢。 　　“你就不怪我吗？”潘婧说。 　　“不怪。”顾周淡淡地说。 　　“为什么？”潘婧定定地看着他。 　　“没什么好怪的，”顾周又弯下身子，两只手抱着她，脑袋伏在她胸前，“你对我好，我知道。” 　　潘婧食指绕起他一缕头发，顾周头发很黑，手感也不错，潘婧低低开口：“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话刚说出口，潘婧就暗自嫌弃。 　　顾周却亲了亲她的脖子，说：“可能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了吧。” 　　“你那时候明明还是个小学生。”潘婧说。 　　“那就是后来喜欢的。” 　　潘婧抬起他的右手咬了一口，说：“怎么又变卦了？” 　　顾周压过来：“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喜欢，一直喜欢到现在。” 　　潘婧还想再问，顾周已经俯下身来。 　　他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还我问你了。” 　　潘婧抬头看着他。 　　“你有一点点喜欢我了吗？” 　　苏φ木φ团队 独φ家φ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团队不做任何负责。}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五十章 　　七月的临疆热的人呼吸不畅。潘婧坐在摇椅上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木呆呆地瞧着远方。 　　这是她第二次来临疆了，拍第一部 戏《境》的时候来过一次，如今再次过来，看到熟悉的黄沙和骄阳，她觉得生命真像一个有趣的轮回。 　　虽然才早上九点，但烈日仍晒的人皮肤生疼，潘婧看到近处的沙子似乎还在往上冒着白烟。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潘婧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到一块薄纱遮在脸上, 她抬头，看见阳光下男孩儿好看的笑脸。 　　顾周换了一身衣服, 一件灰色的上衣, 黑色裤子，因为拍戏化了淡妆。他一双眉毛也很浓密, 嘴唇染着淡淡的红色。潘婧看着他，手碰了碰他几根竖起来的头发。 　　“你戴这个很好看。”顾周说着，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只镜子递给潘婧。 　　潘婧看了一眼镜子。 　　尽管每天注意防晒, 但她还是黑了些, 因为天气太热头发梳成一个松松散散的丸子头, 两边有细碎的鬓发垂下来。面纱很大，顾周在她头上喂了一圈才扎在脑后。暗红色的，在阳光的招摇下在鼻梁上映出极浅的阴影。 　　“好看。”潘婧回头，看到不远处的剧组摄影师正对着他俩拍照, 潘婧拉了拉顾周的胳膊，示意他也看向镜头。 　　顾周转头看到了，干脆走到她身后，低下身子来，双手环在她胸前。 　　因为光线太刺眼，潘婧眼睛有些睁不开。她没笑，自自然然地看着镜头，手搭在躺椅的扶手上。 　　拍完后，潘婧特意找摄影师看了照片。顾周本来皮肤白，但因为光线的原因黑了些，他对着镜头，一张脸笑得灿烂，洁白的牙齿露出来。 　　至于她自己，表情平平淡淡，拍的也平平淡淡。 　　但组合在一起，她多看了几眼，还是挺和谐挺好看的。 　　潘婧特意拜托摄影师有时间把照片发给她。 　　摄影师的脸晒得黑黑的，一脑门儿的汗。他笑着：“我这儿可不止你们这一张照片，这段时间我偷偷给你们拍了好多合影。” 　　潘婧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说：“那就多发几张给我吧。” 　　摄影师应了声好。 　　又坐了一会儿，助理回来了。黄沙卷起来，她步子迈的不稳，没朝前一步都带出黄沙来，鞋子里也灌满了。 　　她手里捏着一只大袋子，里面装满了果汁，先给潘婧递了一杯，又给在场的工作人员一人递了一杯。这都是潘婧特意嘱咐的。 　　潘婧拿了一杯西瓜汁，吸管外面的塑料包装拆开，“啪”地一声，戳开一个孔插进去。 　　饶是潘婧再口渴，但西瓜汁太甜，潘婧还是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潘婧拿出纸巾擦汗，她看着原处还在做准备工作的导演还有工作人员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后有凉风传来。 　　潘婧转身，看到顾周拿着她放下的西瓜汁杯子喝着，手里还拿了一张硬纸板扇风。 　　梁民刚吩咐下去，转头就看到两个人了。 　　他跟摄像师大哥对视一眼，嘴角的笑翘的老高。他们剧组也终于撮合出一对来了。 　　上戏之前，潘婧掏出手机刷了一会儿。最近她尽量保持低调，也没有与丰严互动。但丰严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手，经常在她发微博之后也发出一些似是而非的内容，惹的CP粉嗷嗷直叫唤。 　　今天登上热搜的则是“丰严手表。” 　　潘婧眉头皱紧，点进去。 　　话题里有一则短视频，丰严在活动现场，热情地与粉丝互动打招呼，他左手戴着一只手表，简单的款式，潘婧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相亲相爱》节目里她送给他的。 　　半年过去了，她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但如今又被人翻了出来，她不需要特意去想，就一瞬间记起来了。 　　丰严送她的那条裙子她只穿过一次，现在还在衣橱里放着，许久不穿应该早就积了灰。 　　她微微眯着眼，忍不住以最坏的揣测来理清这件事情。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魅力让丰严对她念念不忘，这么久了，她也早跟丰严淡了联系，如果知情识趣一点的，应该早就明白她没说出口的意思了。 　　丰严很显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仅如此，似乎还想将事情闹得更大一点。 　　“真的，好希望弟弟能跟潘婧在一起啊！” 　　“丰严太痴情了吧，竟然还在活动现场戴潘婧送的手表。” 　　“疯狂流泪(ó﹏ò)。” 　　“但我看潘婧真的很冷淡啊。” 　　“年纪大一些的，并不会把节目里的那些当一回事的。” 　　梁民叫他们了，潘婧将手机放在一边，过去拍戏。 　　太阳升的更高了，空气也变得更加炎热干燥。 　　潘婧摘下面纱，脱掉防晒衣。 　　她脚底下踩着一双便于行走的运动鞋，稳稳站在黄沙上。顾周跟在她后面，手时不时往前伸着，避免她往后滑。 　　这一场戏，是一群人到戈壁考察。 　　潘婧接过道具，遮阳帽和挡脸薄围巾，她外面也加了一件白色外套，材质不错，穿上不仅不热，反而一身清凉。 　　所有人都这样装扮。 　　导演喊开始后，潘婧跟演员们一起，艰难地往上爬。她肩上背着黑色大背包，就算是拍戏，里面东西也装了不少。 　　“还要走多远啊。”有人不耐烦地开口。他胡乱地擦了额头上的汗，感觉都快暴走了。 　　“别急，总会出去的。” 　　“我们尽量早点找到绿洲，你们身上还有水吗？”潘婧说。 　　大家都说有。 　　潘婧回头看了一眼顾周，只有他没回答。 　　“有吗？” 　　顾周说：“有。” 　　“坚持住。”潘婧是这支队伍的组长，顾周是刚来实习的大学生，第一次野外实践，估计会有些耐不住。所以她平时也会多关照关照他。 　　顾周看着她脸上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眼睛，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走了一会儿，大家体力都有些透支。潘婧也有点累了，让大家休息休息。 　　大家呼一口气，平时在所里最漂亮爱打扮的许凡语也累的顾不上了，随便在沙子上坐了下来。她扯开脸上的围巾，从包里拿出水杯喝了一口。 　　他们都不敢喝太多，怕夜晚来临之前还找不到绿洲，必须得留着后路。 　　潘婧看了一眼周围，她心里其实是乐观的，应该再走三个多小时就能见到这一带的居民了。她坐下，叉着一双腿，从包里拿了一块压缩饼干还有火腿肠。 　　顾周刚刚喝了水，回头看到潘婧也把围脖摘下了，她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盘进帽子里，素颜，嘴唇颜色浅淡，下唇还干裂了。 　　潘婧一点也不淑女，在所里，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牛用，她有时候要是不出门都意识不到男女有啥差异。 　　她撕开饼干的包装，腿搭着腿，黑色的运动裤上沾了些沙子。 　　他看着她。 　　“你不吃吗？”潘婧吃完一块，一边嚼一边转头，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了。 　　潘婧表情未变，仍旧跟他对视着：“你不饿吗？” 　　顾周讷讷开口：“还好。” 　　梁民戴着草帽，手里拿了毛巾擦汗。饶是在戏外，他也觉得潘婧跟顾周的身上有说不出来的和谐感，单单是坐在那儿，随便聊聊天，空气里都好像充满了粉红色的泡泡。 　　直到他喊了“卡”，潘婧抬起头来。她将剩下的饼干也喂进嘴里。一边的顾周先站起来了，他对她伸出左手，潘婧借着他的力站起来了。 　　不知从哪天起，从贴吧里传出某个消息。 　　“本人是剧组里的小群演，某二字知名电影明星包养小白脸儿。” 　　帖子很快盖了几十层楼，有好奇的在下面不停发问。 　　“有什么证据吗？别开口闭口全凭一张嘴造谣啊！” 　　楼主的回复极高冷：“爱信不信。” 　　但也还是大把的人相信了，一群人在下面顶帖：“楼主，小新人能给一点提示吗？” 　　楼主回复：“大学还没毕业。” 　　“能提示一下女明星的姓名吗？” 　　楼主还是挺谨慎的，答：“就二字女星，电影咖，年纪不小了。” 　　这个料爆的一点都不大，吃瓜群众追着问了一会儿，但楼主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态度，所以帖子很快就沉下去了。 　　直到事情渐渐发展，有人往知名八卦大V那儿投了稿，照片里，女人戴着墨镜，长发垂在身后，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唇色鲜艳，漂亮的没话说。 　　在她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男孩儿，也穿了一件黑色羽绒服，相貌英俊，正偏头看着她。 　　【投稿，潘婧上半年的时候来剧组探班了，照片里的男人就是她养的小白脸儿。】 　　评论很快炸了。 　　“现在的人真特么会编，不就站在一起了吗，要是我站潘婧旁边我肯定也看她啊，长那么好看谁不喜欢看啊？” 　　“P图痕迹太过明显了，锐化的太假了吧。” 　　“歪个话题，我只想说，那个小哥哥真好看。是在拍什么电影吗？” 　　下面有回复这个评论的：“这个人好像是在津市的S戏剧学院读书，典型的学霸，当年的高考成绩完全可以上复旦了。” 　　“S戏剧学院表演系的，这部戏是廖心家执导的《乡下》，民国题材。” 　　“小哥哥有微博吗？” 　　这一条就没有人科普了。 　　另外还有坚定的“攀岩”cp粉，在下面声嘶力竭呼喊：“站定攀岩不动摇，丰严和我们姐姐才相配，这么一个十八线野路子算哪个葱？想艹热度想疯了吧。” 　　这些消息还没能飘到潘婧的首页来。 　　晚间的时候，潘婧微信上收到摄影师发过来的照片。 　　第一张就是今天她和顾周的合照，因为是相机拍出来的，所以像素格外清晰，她点开原图，看到自己稍稍显得有些懒散的坐姿和顾周好看的笑容。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胸前，环绕的姿势，显得亲密却又不过分亲密。 　　毕竟在这部电影里他们演的是姐弟恋，亲昵点也无妨，算是让观众提前产生些淡入感。 　　照片里，在他们身后，是一望无垠的黄沙戈壁。这抹脓肿的昏黄给照片营造了几分古朴的氛围，也与他们两人的表情莫名相配。 　　潘婧一张一张往后翻。 　　摄影师确实拍了不少，有她的独照，也有顾周的独照。有的照片里她自己低头喝水，有的照片里她蹲在沙子上，仰头冲助理笑。但大部分照片，她都跟顾周在一起，顾周的目光也牢牢的盯着她。 　　潘婧保存了照片，又将照片分享给顾周几张。 　　刚走到门口，顾周就听到兜里的手机“叮咚”一声。他看着门里面透出来的光，伸手将手机拿出来。 　　是潘婧发过来的，是他俩的合照。 　　顾周嘴角扬起笑容，然后选了他最喜欢的，潘婧毫无形象蹲在沙子上，仰头朝前方笑的照片设置成了微信头像。 　　她穿着一条七分牛仔裤，深蓝色运动鞋，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来。她腿上也滚了好大一片沙子。头发扎着，垂下几缕不听话的头发，嘴巴张的有些大，眼睛微微眯着。 　　顾周还特意把一旁的助理给截掉了。 　　潘婧将手机放在一边，然后从箱子里拿出睡衣换上，再打开手机的时候，她看到顾周的头像换了。 　　换成她没皮没脸的笑。 　　她发了个消息过去：“不许用我的照片当头像。” 　　那边回的很快：“挺好看的啊。” 　　“用你自己的。” 　　顾周说：“不行。” 　　“被别人看到怎么办？”他们剧组的人彼此之间几乎都加了微信好友，平时闹一下不怎么要紧，要是真看到他连头像都换成她了，指不定会起什么谣言。 　　“他们本来就知道。” 　　潘婧顿了一会儿，她忽然生出想法来，想把自己的头像也换成顾周，但她抿了抿唇，还是作罢。 　　这样不相当于变相秀恩爱？ 　　都一把年纪了，干那些丢不丢人。 　　潘婧将被子踢到脚边，躺了一会儿，屋子里闷闷的，她又起来打开窗透风。 　　七月的临疆夜晚，似乎不大需要空调。 　　潘婧刚在床上躺下，摸出手机，就看到门开了。 　　门在床的对面，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了。 　　顾周换了一件墨绿色的T恤和卡其色短裤，看着清清爽爽，又英俊又帅气。 　　潘婧扔掉手机，双手举起。 　　顾周直接扑了过来。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抱人就跟不要命似的，箍的人浑身疼。潘婧抬脚踢了踢他的腿，也用了不小的力气，顾周转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抱完，顾周在她身边躺下。 　　潘婧侧着身子看着外面的天空。临疆晚上能看见星星。 　　顾周在身后抱着她。 　　潘婧忽然回头，她得出结论，好看的人都有一双亮亮的眼睛。 　　微博上，爆料的人并没有气馁，他坚持不懈地又发了几张照片给博主。 　　照片里。顾周转头看着潘婧，潘婧右手托着下巴，低头看着桌子。 　　评论再次爆了。 　　“谁说这张照片里的男的不喜欢潘婧，我还真不相信。” 　　“看看这眼神，我柠檬了。” 　　“我也希望有这么一个好看的男孩子看着我。” 　　“拒绝造谣，坐等官宣。” 　　“就随便一拍啊，有时候角度对了就是这样的效果喽。” 　　事情终于越演越大，潘婧晚上看微博的时候，就刷到这条了。 　　但她没怎么在意，这种小打小闹的程度算不得什么，她演艺事业还得继续走，所以暂且不打算这么早回应恋情绯闻。 　　虽然她已经二十七岁了。 　　南华影视城，一场夜戏下了，已经是凌晨两点。 　　丰严从成卫那儿拿了一支烟，点上。他站在墙角，这一块儿灯早坏了，所以只能看见他指间红色的火星。 　　成卫手插在兜里，往前走。冷不防瞟到火星子，还有模模糊糊的人影子，他吓了一跳，正准备打开手电筒。 　　丰严说话了：“成哥。” 　　成卫摸摸胸口，骂他：“小崽子也不出个声，把我吓出心脏病了你负责啊。” 　　丰严低低笑出来。 　　他的嗓音条件好，声音也好听，就连笑声都跟大糙男们不一样。听着干干净净的。 　　成卫看了一眼他手里捏的烟，说：“少抽点儿，坏嗓子。” 　　“知道，我一个星期就抽两三次。” 　　“上车吧。” 　　“嗯。” 　　上了车，成卫往后座上靠着伸了个懒腰，然后习惯性掏出手机刷了刷微博。 　　身为经纪人，他手里营销号无数，刷着刷着就看到关于潘婧的消息了。 　　潘婧穿着一条驼色裙子，长发别在耳后，身边的男人身材高大，长得也是万里挑一，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成卫脸色沉了下来。他转头，将手机递给还在抽烟的丰严：“你看看这个。” 　　丰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他抽烟的动作顿了顿。 　　“如果潘婧真跟别的小白脸儿在一起了，你打算怎么做？” 　　成卫终于不插科打诨了，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表情严肃。 　　“怎么做？”丰严仔细看了一眼照片，又把手机还给他。 　　“演苦情戏。”成卫说。 　　丰严懂了。 　　“她既然无情，你就要摆出被人抛弃的样子来，要无辜，要让CP粉觉得你最可怜，到时候一拍手，粉丝全是你的了。” 　　丰严看着他，然后说：“懂了。” 　　成伟看着他，笑着说：“你可别跟我说你还对她情根深种了。” 　　“怎么可能。”丰严嗤笑一声。 　　话虽这么说，但他回去之前，还是网上搜了一下顾周的资料。 　　S戏剧学院大二学生，二十岁，表演系。 　　知道的就这些，他拍的唯一一部戏还没上映，所以基本上没半点儿知名度。 　　丰严看着窗外，身子靠在后座上。 　　顾周也开始注意到网上的风波了。微博热门上开始隔三差五出现他和潘婧的消息，那些微博博主，一个个都是人精，用尽三寸不烂之舌编各种谣言。 　　“大学生嘛，能走捷径就走捷径喽，到时候拍一部戏洗洗白照样有万千少女追在屁股后面舔（微笑脸）” 　　“潘婧那么好看，还有钱，有资源，换我我也上啊嘻嘻嘻。” 　　“二十七岁哪里老了，我们关注的是七岁年龄差，朴朴素素大学生，清清白白电影人。” 　　不仅编排他，甚至也开始对潘婧进行了人身攻击。 　　拍戏的间隙，潘婧接到了王璇的电话。 　　头顶太阳火辣辣的，潘婧将帽檐拉的低了一些。 　　“网上有人爆料了你跟顾周。” 　　潘婧说：“我知道。” 　　“那是打算公开还是不公开。” 　　潘婧没作犹豫：“不公开。” 　　王璇倒是对她的决定有些惊讶，但还是接受了。潘婧一路走来所有的成就得来不易，要是她真的是恋爱脑，恐怕走不到今天。 　　王璇一直尊重她意见，如今知道她的回复了，回头吩咐下去。 　　公司向来工作效率极高，半个小时后，官博上挂出声明。 　　“针对今日网上有关潘婧的不实言论，本公司做出如下声明：请各位网友以我司官博发出的正式信息为准，潘婧仍属单身，与传闻中的大学生顾周只是同剧组演员，切勿再造谣，否则将通过法律途径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下面还附了一张盖章声明长图片。 　　声明发出去两分钟后，评论已经破百。 　　“我早说了吧，现在那些博主还真是xjb爆料，也不鉴定鉴定真伪，这下打脸了吧。” 　　“追究法律责任，听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法律声明完事儿，有的人还以为真很有威慑力呢。” 　　“某些人哦，听到谣言要官方出来澄清，现在澄清了又捂着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你以为你是琼瑶笔下的紫薇啊。” 　　潘婧拍完戏，回头打开手机。 　　看到声明不仅发了，《鸣沙》的电影官微还po了几张剧组花絮照片。 　　打头的照片，就是潘婧蒙着面纱跟顾周的合照。后面的则是潘婧偶尔跟助理的抓拍照，临疆的黄沙，还有潘婧举着手机跟大伙儿一起的自拍照。 　　网友顺藤摸瓜，纷纷到这儿来了。 　　“这是怎么，啪啪啪打公司的脸？” 　　“蠢货啊，不知道这只是宣传两位主演啊，别人演的角色关系就是情侣，一起拍张照片竟然就有人跳脚高.潮了。” 　　“我只认一个，潘婧也太美了吧，呜呜呜谁知道这个面纱在哪儿可以买到，好好看啊。” 　　潘婧看了几眼，关掉手机。 　　对于网上这些小打小闹，潘婧很少当回事儿，回到酒店，潘婧洗了澡卸了妆，直接趴床上睡着了。 　　没想到醒来时，网上又掀起了一阵风波。 　　原本随着水军和营销号的控评，关于她的不利言论已经慢慢降下来了，但只一晚上的时间，关于她跟顾周的言论又疯狂增多，大有要将他俩扒的一件衣服都不剩的架势在里面。 　　热搜空降第一，潘婧想了想，在这样的情况下王璇一定不会给她买热搜，她现在巴不得她从网友的面前凭空消失。 　　潘婧的拇指往下滑了一下，网络转了转，热门刷出新的内容来。 　　低头瞟了一眼，潘婧看到首页的内容来。 　　她眼神冷了下来。 　　顾周又发微博了。 　　在她记忆中，自那部综艺播出以后，他发微博的频率就开始大大加快，两三天一则内容，而且十条有五条会隐隐约约地捕捉到她的影子，两条会艾特她，其他则是疯狂撒糖。 　　CP粉则在下面嗷嗷叫。 　　在这样的时刻，潘婧跟顾周所谓的恋情被人曝光并上了热搜，几番波折之下，两人几乎几乎成了CP粉的眼中之钉。 　　丰严却在半个多小时以前，发了一条微博。 　　内容很简单。 　　一个眼里含着眼泪的表情包。 　　潘婧冷笑了一声。 　　下面一大堆CP粉全涌过去了。 　　“弟弟不哭，真没想到潘婧是那样的人，果然是影后啊，节目里也演的相当不错啊。” 　　“演员嘛，习惯性就表演了呗，欺骗人感情的事估计做的多了，真不怕半夜被鬼敲门啊。” 　　“抱抱弟弟，别哭了，反正我们站在你这边。” 　　“潘婧看着正正经经的，没想到人品竟然这么差，从此脱粉。” 　　“太失望了，我唯一粉过的一对CP竟然是这个结果。” 　　丰严则从始至终没有出来回应，更坐定了潘婧背弃CP的事实。 　　潘婧心里气闷，无聊地往下翻了几页。 　　一条长微博。 　　她点开全文看了一眼。 　　“当初其实对《相亲相爱》这种恋爱综艺节目是不怎么感兴趣的，但看到最开始放出来的预告片时，潘婧素着一张脸拉开门，头发还乱乱的，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了，那时候就感觉，潘婧离我们也不是那么远嘛，她就是一个简单的女生啊，也会担心自己在镜头里不好看，想下意识关上门不让自己被镜头拍到。她的电影每一部我都会看，她演技在线，长得也完全符合我的审美，挑剧本的能力也很强，所以知道她竟然参加了综艺，就算是抱着舔屏的目的我也要去看看。 　　丰严其实在这之前我不是太了解，身边有同学很喜欢他，他虽然长得很清秀很好看，但对我来说有些太白净了，所以只算得上路人。但开始看综艺之后，真的觉得他是个超级可爱的少年，在和潘婧一起躺在海边的躺椅上的时候，他唱了一首歌，声音太清澈了，昨天二刷这一期的时候我都崩不住哭了。潘婧也真的很可爱，那样的电影咖，唱起歌来竟然让人觉得她软软的，那一瞬间真的很想摸摸她的头。 　　每次丰严对着潘婧笑的时候，潘婧也都笑得很开心。我以前一点都不吃姐弟恋，但这一对我真的是喜欢到骨子里了，太甜太甜，我应该永远都忘不掉了。想想，那时候他们应该是真的是互相有好感的吧，潘婧没有竖起那一层厚厚的保护自己盾，丰严也尽情释放他的灿烂和阳光，两个人真的太配了。 　　这几天一直重复看两个人的cut，有时候笑，有时候又忍不住哭。真的，有一句话说得对，认真你就输了，我这样的粉丝在这儿哭天喊地，说不定别人明星一点都不在乎呢。以后大概不会这么傻地粉一对CP了，现实太扎心，真的眼睛都哭肿了。 　　真心的祝愿两位在日后的事业上走的越来越好，你们拥有过彼此，就已经挺好了。” 　　潘婧从头到尾看了。 　　最让她意外的，是一部明明知道全是假的综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付出真感情，并写出这么真情实感的文字。 　　她想她应该确实感情缺失吧，全文读下来只有淡淡的感慨。 　　下面的评论也全是长段，楼层里互相安慰的，哭成一片的。 　　潘婧还在看，就接到电话。 　　最近王璇联系她的时候格外的多。 　　潘婧摁了接听，她侧躺在床上，脑袋埋进枕头里，手机放在耳朵上。 　　王璇的声音听起来清晰果断。 　　“是丰严团队买的。”她说。 　　“我知道。”潘婧淡淡开口。 　　“怎么知道的？” 　　“太明显了，”潘婧说，“都这时候了，还在卖惨争取最后的好感度呢。” 　　王璇也叹了口气：“还真看不出来。” 　　潘婧盯着床单上的一朵小粉花。 　　“在节目上天天笑得灿烂又治愈，我看过几次，都快把我给俘获了，没想到私下里竟然是这样的，为了热度脸都不要了。” 　　潘婧说：“人不可貌相。” 　　“没错，娱乐圈里的，多的是清纯玉女干一些下三滥的事情，这个圈子太乱了。”王璇说完顿了一下，“我没说你啊。” 　　潘婧笑出来：“没事。” 　　她本就不是好鸟，就算说的就是她她也不觉得无辜。 　　挂了电话，潘婧穿衣服起床。 　　刚穿上鞋，门就大开了。 　　她房间里拉着窗帘，只透了可照明的光线进来。现在，门开的太大，临疆耀眼的光芒刺进来，一时间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好一会儿才适应。 　　潘婧抬头，看到顾周走进来。 　　他弯下身子，嘴唇在潘婧唇上碰了一下。浅浅亲了一下之后，他张开唇，跟潘婧来了个湿湿的法式热吻。 　　潘婧看着他：“我还没刷牙。” 　　顾周笑了一声，用鼻尖碰她的。 　　潘婧鼻尖小巧，还有点肉，顶上去软软的。顾周看着潘婧刚从床上起来有点炸毛的头发，原本就不黑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富有质感的棕色。他伸出右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潘婧穿上鞋，侧头。 　　“我有问题想要问你。” 　　刚刚被丰严前后完全变了一张脸似的行为弄得有些头疼，她一颗心沉了下去，这么久了还没能回到原地方。 　　还是，娱乐圈真的都跟王璇说的一样，确确实实没几个好东西。 　　她自己也不是好东西，她知道。 　　她难得地有些茫然，路走的久了，容易忘记还有路灯照着，所以需要人来告诉她。 　　“问吧。”顾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潘婧淡淡开口。 　　她才从床上起来，素着一张脸，因为熬夜她的皮肤状态也不太好，左脸颊长了一颗闭口。她嘴唇颜色太浅，不涂口红的时候看起来就跟病人一样没有气色。 　　但顾周看着她，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的皮肤在发光，那些淡淡的雀斑似乎也被阳光赋予了光芒。她永远不在乎的表情似乎成了她永恒的辨识度。 　　潘婧没有用开玩笑的语气，她很认真地问他。 　　“你很善良，有才华，有实力。”顾周说。 　　他觉得自己说的很客观了。 　　没想到潘婧闻言竟笑出了声，她将微卷的头发拨了拨，说：“你说的好像不是我。” 　　顾周看着她。 　　“说我漂亮我说不定还高兴点儿。” 　　从以前，她最不自信的就是自己的长相，高中时，她总是披着长长的头发，她时时刻刻遮住自己的雀斑，走路驼背，毫无气质可言。但如今，知道自己已经焕然一新了。 　　“你确实很漂亮。” 　　潘婧脚蹬在凳子的横杠上：“那善良呢？用在我身上太荒谬了吧。” 　　顾周也认真了：“你本来就善良。” 　　潘婧眨眨眼。她嘴角噙着一抹笑，表情却说着“别瞎说了”。 　　“你以前没有钱的时候，看到我是个乞丐都愿意让我跟着你。” 　　“那时候太年轻了，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世界。”潘婧想，如果换成现在，她绝不会那么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岁数渐长，也发现自己开始很难为一些故事唏嘘感叹了。 　　“那如果让你回到过去，你会做和之前一样的决定吗？” 　　潘婧定定：“会。” 　　顾周看着她，表情似是在说：我赢了。 　　潘婧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换个话题。” 　　潘婧说：“你是认真的吗？” 　　顾周一瞬间不知道她问的是哪方面。 　　但下一秒，潘婧就做出补充了：“你对我，是认真的吗？” 　　她的表情，比刚刚更认真了，看起来甚至显得严肃寡淡。 　　顾周说：“是。” 　　他跟她在一起十年多了，过去他的眼里只有她，今后也一样。 　　“你太年轻了。”潘婧摇摇头，她突然觉得眼中酸涩，“你想想，你才二十岁，正是人生最好的年华。你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今后你会有更多的机会更多的资源，娱乐圈有更多年轻的女演员，明星，你会迷了眼的。” 　　她何尝没有看迷了眼的时候。 　　顾周却斩钉截铁地：“我不会。” 　　潘婧又笑了，他这句话相当于印证了他的年轻。 　　“你想想，现在你二十岁，我二十七，等到你三十多正好的时候，我已经四十了。”潘婧说。 　　她感慨岁月的无情。 　　“我不在乎。” 　　“是吗？”潘婧懒懒的。 　　“是。” 　　潘婧忽然不想打击他的豪言壮志了。 　　她站起来，俯身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然后洗漱。 　　潘婧身上只穿了件黑色的吊带背心，她身材显瘦，但前凸后翘。顾周在后面看着她。 　　他看着她洗脸刷牙，用一次性洗脸巾擦了脸，回头。她的脸是与性感身材完全不同的冷，还傲，所以并不显得低俗艳丽。她这种气质，除了时尚界喜爱，电影圈也爱极。因为她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复杂的故事。 　　潘婧将头发扎起，擦了防晒霜，她下午的戏，待会儿直接化妆师化妆，所以她干脆素颜了。她穿上格子衬衫。 　　下楼随便扒了两口饭，化妆，然后上车去片场。 　　《奉川》的拍摄没有保密，早就告知了媒体公众，所以在宽松的日子里会有粉丝来探班。 　　车子在铺满碎石的公路上行驶。下车的时候，潘婧一步跨下去。 　　她穿着简单，黑白的格子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领口解开两颗纽扣，露出纤细好看的锁骨。 　　头发扎的低，头顶是不怎么讲究的草帽。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轮廓流畅的脸颊。 　　顾周跟在她后面下来。他原本打算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但视线一扫，他看到远处站着的一群人。 　　女生居多，手里拿着不少东西，还扯着横幅。他们带了不少礼物，已经给剧组的人分的差不多了。 　　顾周往后，稍微跟潘婧拉开些距离。 　　他昨晚看到潘婧公司发的声明了，她还不想公开，所以他尊重她的想法。 　　能来剧组探班的通常都是官方后援会的核心成员，是明星铁的不能再铁的铁杆粉丝，能跑的活动跑过无数，秉着一个原则，就是觉不给自家偶像丢脸跌面儿。 　　一看到潘婧，一群人都扬起笑脸。 　　潘婧脸上也多了笑容，她走过去。 　　一群人将她围在中间。 　　顾周原本基本上是没曝光的，但这段时间跟着潘婧上了几次热搜，他自己的微博还没认证，就凭空多了一个官方后援会。 　　他有些不懂，微博上他几乎被喷成了筛子，但竟然还有人喜欢他，为他建了粉丝后援会。 　　一群女生激动地跟他合完影，又给他送礼物。 　　顾周婉拒了贵重的，只收下了几个玩偶，还有围巾杯子之类的。 　　她们跟他聊天，顾周向来不怎么会展开话题，所以只在她们说完后回答一两句，大多时候只是微笑。说到后面，顾周了解到，大家基本上都是丰严的黑粉，但对潘婧有相当的好感。 　　“我真的不喜欢丰严啊，”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儿说，“他们一群人都说节目里甜甜甜，但哪里甜了，我就只看到他疯狂黏着潘婧，其实就是想蹭国际明星的热度吧。” 　　“对啊，以前谁知道他啊，上一个节目之后才有人知道他。”另一个戴着宽沿帽的女生说。 　　“要是他真的人好的话怎么可能在潘婧被人喷的时候还在那儿惺惺作态发个哭哭的表情，估计是在给自己固粉呢吧。” 　　“都说他弟弟弟弟，但我就觉得他所有的表情和动作都给我很油滑的感觉，”剪了一头学生短发的女生说，“我觉得他笑得一点都不灿烂，其实很套路。” 　　“你不觉得他笑得很模式化吗，我现在一看到他对着镜头摆出他招牌式的灿烂笑容我都替他累。” 　　最后，大家看着顾周，说：“哪有我们周周这么干净纯粹啊。” 　　有些东西，装是装不来的。因为总会从眼睛里透出来。 第五十一章 　　潘婧站在粉丝中间, 旁边是一位穿着白色棉布裙的女生。女生长得不错，留着空气刘海儿，左侧的头发上别着一只彩色的发夹。 　　她应该是第一次来，其他的几个人潘婧已经见过好几次有些面熟了。所以潘婧多看了她几眼，两人视线对上，潘婧冲她笑了笑。 　　女生脸突然红了。 　　迎面就是黄沙和戈壁，潘婧的眼睛被阳光刺的有些睁不开。快门摁下的时候，女生脸凑过来，手举在潘婧头顶，比了个剪刀手。 　　照完, 潘婧余光瞥到她，发现她的脸越发红了。 　　临疆温度太不适宜, 在外面没站一会儿就觉得全身发烫, 潘婧收了几件小礼物，然后催促着粉丝赶紧坐车回去。 　　等所有人都往出口去了, 潘婧将墨镜戴上，又上了保姆车。 　　车里开着空调，冷风乎乎对着后背心。潘婧喝了口水, 转身看坐在对面的顾周。 　　顾周额前的短发已经被汗水濡湿了, 几根头发卷曲着贴在皮肤上。潘婧定睛看了几眼, 他皮肤也确实是白，在阳光下都在发光了。 　　潘婧趴在桌子上，下巴搁在手臂上，低头看自己的皮肤。她虽然如今也时不时被人夸白了, 但比起真正白的，还是差了不少。 　　顾周也端起水杯喝水，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潘婧心里想，还真是入魔了，她现在怎么看他都觉得好看。 　　喝完水，顾周卷着她的头发玩。天气太热了，两人话都不太多。 　　就在潘婧舒服地快要睡着的时候，放在桌角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拿起来。 　　新的行程，之前拍的那部电影有一场活动要去，就在北京。 　　潘婧懒懒地回：“我这还在拍戏。” 　　“请个假。” 　　潘婧看了一眼外面火焰山一般的天：“什么时候？” 　　“星期五。” 　　那就是后天了。 　　王璇又补充了一句：“我再带你见个人。” 　　潘婧食指敲着桌子：“啥人啊？” 　　“就我那个小男友。” 　　潘婧想起来了，比起电影宣传活动，她对这件事其实更感兴趣。 　　王璇已经给她订好了机票，第二天一早走。潘婧下戏后，跟梁民说了一声，他答应的也很爽利。 　　潘婧没什么东西要带，晚上很早就洗漱躺下了。白天拍戏太累，她挨着枕头没几分钟就睡过去了。 　　梦中，她被一个怀抱拉过去。她嫌太热不愿靠过去，但最后还是被人按住了。她挣扎两下之后干脆不再动。 　　醒来的时候，她整个人扎在顾周怀里。 　　顾周穿着一件深蓝色的T恤，胸前一块儿皱巴巴的。头发应该是洗完就睡了，头顶的发丝炸起来。 　　潘婧趴在他身上看了一会儿。他唇色偏红，喜欢在睡觉的时候把嘴唇闭着。潘婧拨着他的下嘴唇，听到嘴唇发出略搞笑的声音。 　　顾周有些醒了。潘婧手伸过去，拍了一把他白嫩的脸。完了还觉得，手感真好。 　　顾周一下就把她抱紧了。一只手捏着她的手腕，他力气太大，潘婧动不了，就用额头轻轻撞他。 　　顾周笑出来：“干嘛啊？” 　　“放开我。”听着他笑，潘婧不知怎的也笑出来。 　　顾周把她放开了。潘婧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你要去北京啊？”顾周侧着身子。 　　“嗯。” 　　“那这儿不就剩我一个人了啊。”顾周在她嘴唇上点了一下。 　　“什么你一个人啊，”潘婧按着他的头使劲“啵”了一口，“这么大剧组这么多人。” 　　“可我都不熟。” 　　“难不成你还害怕啊。”潘婧斜睨着他。 　　“也不是。” 　　“那就行，”潘婧说，“要是有人欺负你了，记得告诉我。” 　　她眼里带着笑。 　　顾周看着她，说：“好。” 　　电影宣传选在一个大型的商业广场前，潘婧穿了简单的白T恤配休闲裤，头发扎起来。 　　等在外面的时候，潘婧点了一根烟，看着坐在一边看杂志的王璇。 　　因为有了爱情的滋润，王璇脸色变得更红润了，人坐在那儿，仿佛散发着幸福的光晕。 　　潘婧抽完一支烟，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她问：“不打算透露点儿啊。” 　　王璇白她一眼：“待会儿活动结束就来了。” 　　潘婧往后一靠，行，还搞的这么神秘。 　　活动时间冗长，还要回答观众各种各样的提问，潘婧说的口干舌燥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结束了，她戴着口罩在保镖们的围绕下走出来。 　　门口站着一个人。 　　来人穿了一件灰黑色的T恤，长裤。身高不错，身材不错，从背影来看应该是个帅小伙。潘婧眼睛眯起来，王璇有福了。 　　王璇看到男人的背影，右手挥了两下：“陆新！” 　　潘婧的步子瞬间停了。 　　她在心里祈祷，希望这个陆新不是她想象的那个陆新。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停在那人身上。 　　身旁的王璇格外开心，一边笑一边转头跟她眼神示意。但只看到潘婧直直的视线，她似乎思绪放空了，在想某个年代久远的故事。 　　男人转头的动作在潘婧这儿变成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慢动作。然后，那张脸与记忆中的脸缓慢重叠起来。 　　陆新成熟了很多。五官比以前更立体了，轮廓变得硬朗，以前充其量只能算是清秀的一张脸，如今变得充满了辨识度，站在那儿，即使五官算不上特别精致，但也足够引人注目。 　　他手腕戴了一只表，潘婧这些年对奢侈品行业有所了解，一眼就看出了价格有多昂贵。 　　知道是谁之后，潘婧呼吸瞬间重了几分。她看一眼身边的王璇，心头忽然升起一股对命运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又转回来了，她想。 　　这几年她千辛万苦想要摆脱当初那些不堪的过往，但总有人的存在提醒她，她是从泥里爬出来的。 　　是见不得光的人。 　　潘婧深深看他一眼，然后呼出一口气，大步迈过去。要来的终归会来，只是早些晚些而已。 　　周围有不少娱记，潘婧先上了保姆车，然后在城区绕了一圈之后才出去。 　　汽车在大道上行驶，陆新开车跟在后面。王璇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她冲潘婧笑，潘婧却笑不出来。她提起嘴角，觉得自己笑的比哭还难看。 　　车子停在一家日式料理店面门口。潘婧下车，拉开车门的时候，看到陆新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两人视线对上，潘婧想起陆新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张卡你拿去，以后别来找我了。真腻人。” 　　如今想来，潘婧依然不觉得屈辱。或许它已经在长久的岁月里失去了这种平常人都会有的情绪。 　　路新站在门口的那棵树前，他正常肤色，脸上带着笑，视线从潘婧身上掠过放在王璇身上。 　　他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你好，我叫陆新。”他走过来说。 　　潘婧开口：“我叫潘婧。” 　　说完之后，三个人往里走。王璇挽着陆新的胳膊，潘婧走在后面，她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表情凝着。 　　她无法不阴谋论。 　　曾经会所里的有名嫖客，挥金如土又阴沉的性子，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她经纪人的男友，看起来还温柔体贴无微不至。 　　潘婧看着陆新帮王璇夹菜，帮她倒酒，笑开的弧度温暖好看。潘婧觉得自己是不是记忆出差错了。 　　直到王璇去了卫生间，路新的笑脸收回去。 　　“认识我吧。”路新低声说。 　　潘婧放下筷子：“认识。” 　　陆新的姿态明显比她要放松。他手指拨弄着放在桌角的绿植，转头看她：“你比以前长进了不少。” 　　潘婧说：“多谢夸奖。” 　　陆新审视着她。 　　时间久远了，他必须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想起以前的潘婧。 　　那时候她没见过世面，给一点甜头就高兴又害羞，哪像现在，一脸冷然，跟一把弓箭似的紧绷。 　　“别紧张啊。”他说，眼睛微微眯起。 　　潘婧也往后仰了仰。在演艺圈待了这么久，她学的最好的，就是怎么虚张声势。 　　“你这几年发展的不错，”陆新说，“能从出台妹混到现在，应该没少吃苦吧。” 　　潘婧微微笑：“确实不好混。” 　　陆新点点头，继续吃盘子里的东西。 　　潘婧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动作，开口：“你想对王璇做什么？” 　　“对她做什么？”陆新笑眯眯地，“我能对她做些什么？” 　　“你别欺骗她感情。” 　　陆新笑得更讽刺了，他说：“这些你不用管。”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没想到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天真。” 　　王璇回来的时候，两人之间安安静静的。潘婧以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对盘子里的食物，身姿挺拔，一动不动。 　　王璇说：“你俩这气氛还真挺怪啊。” 　　路新说：“哪有。” 　　“那你们说话啊，干坐着多尴尬。” 　　陆新应了一声：“她可能害羞吧。” 　　潘婧装作不经意看他一眼，他却低头吃东西了。 　　出来的时候，潘婧上了保姆车，王璇却上了陆新的车子。潘婧让司机等一会儿再开，她看着王璇系好安全带，陆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她看不出来，陆新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如果是假意的话，潘婧和他之间无冤无仇，从前的关系也早就终结了，他没必要埋这么长一条线。 　　如果是真情，从前天天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突然倦鸟归林，她还真不太相信这样的故事。 　　她揉了揉太阳穴，脱力地倒在躺椅上。 　　第二天的活动，潘婧盯着王璇的脸看。 　　她盯的时间太久，王璇问她：“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潘婧放下手机：“没。” 　　“那你总看我做什么？” 　　潘婧的表情严肃：“我跟你说件事。” 　　她想把之前的事情告诉王璇，但理性在阻止她。她跟王璇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至于私生活这些，她完全没必要关切。 　　她话哽住了。 　　理智拉住了她。 　　王璇皱着眉头，她并不蠢，要是真的蠢也带不出来潘婧这样的艺人，所以它昨天早就看出陆新跟潘婧之间的怪异了。但她没问，等着潘婧或者陆新自己来说。 　　潘婧随便捡了个话题：“你跟他是认真的吗？” 　　“嗯。”王璇说，“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跟他结婚。” 　　潘婧更冷静了：“可他比你小那么多。” 　　陆新比她大四岁，如今31。她当初入演艺圈的时候刚刚二十岁，那时王璇已经二十九了，所以她现在36。 　　五岁的年龄差，尤其是在女比男大的情况下，实在是不受太多人看好。 　　“我不在乎。”王璇说，“你和顾周，你在乎吗？” 　　潘婧没说话，她知道，王璇已经相信她在乎是这件事情了。 　　至于以前的，就烂在肚子里吧。她不是善人，对于这件事情，自私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第五十二章 　　潘婧刻意让自己忘记这件事情。之后的几天里, 她看到王璇时不时握着手机发微信，她心里莫名焦躁，想看却不能看。 　　她知道事情不能说开来，即使王璇相信了她，也势必灰跟她产生嫌隙，她俩本就是工作关系，王璇帮她接活动，帮她处理各种杂事，帮她规划工作行程，她对她知根知底, 换个人来，潘婧也不放心。 　　潘婧躺在保姆车上,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一个星期后, 她回到剧组。 　　她耽误了不短的时间，之后的十多天里, 她几乎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白天晒，晚上冻, 几天下来整个人都快瘦成皮包骨了。 　　潘婧靠在保姆车上贴了张面膜, 岁月不饶人, 如今快二十八岁了，她看到眼角附近起了些浅浅的细纹，她用手按压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外面的天空。 　　临疆天很蓝。 　　看着看着, 眼前的视线暗了，潘婧对上了一张脸。 　　顾周戴了顶鸭舌帽，帽檐在脸上落下阴影，鼻尖又高又细致。 　　他递过来一杯矿泉水：“喝水吗？” 　　潘婧指了指脸上的面膜：“不喝。” 　　顾周打开车门，在她身旁坐下。潘婧脸上盖着一层薄布，边缘的地方折起来，大了不止一点儿。 　　潘婧往旁边靠，靠在顾周的肩膀上。顾周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但潘婧知道他没有用香水的习惯。 　　十几分钟后，潘婧摘了面膜，对着镜子按摩了几分钟，然后擦后续的护肤品。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每天兢兢业业护肤，一直到现在，医美也从没落下，所以她的皮肤状态比同龄人好了不少。 　　转头的时候，顾周已经睡着了。 　　他这几天也累，他俩的对手戏多，夜戏也多，睡眠时间严重不足。 　　潘婧看到他眼下一圈微微泛青的黑眼圈。 　　之后一直到电影杀青了，潘婧预料中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她放下了心思，认认真真拍代言拍广告。王璇的恋爱似乎也上了正轨，冬天的一天，潘婧拍公益广告的时候，在路边休息，王璇突然高兴地跟她说：“我好像要结婚了。” 　　潘婧喝水的动作顿住，她看着不远处刚刚亮起的绿灯，行人穿越马路过来，好多人把目光放到了这边。人们穿着各种颜色的羽绒服，冬日的暖阳倾斜下来，让人从心底里放松。 　　潘婧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是吗？” 　　王璇如果真的想结婚的话，三十六了，确实早该提上行程了。 　　“对啊，”王璇说，“我打算明年上半年去把婚纱照拍了，趁我现在看起来还不显老，一定要把最漂亮的一面展现出来。” 　　潘婧笑笑：“恭喜你啊。” 　　顾周之前演的电影《乡下》在春节档上映，潘婧提前订了首映日晚上七点多的票。宣传照片里，顾周穿着一件长衫，一脸认真地看着镜头。 　　潘婧觉得有趣，就又去电影的官博找到了这张照片，保存在手机上。 　　吃了晚饭，潘婧对着镜子化了妆，因为是大年三十，潘婧特意化了个大红唇。衣服是浅灰色的羽绒服，配厚绒短靴，脖子上挂了条围巾。 　　做完这些，推门出去，顾周已经在客厅坐着了。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愣愣然回头。 　　潘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顾周头发不长，额前的头发落了几缕，他应该是认真打理了，所以看上去极为符合他的气质。他这几个月又长开许多，以前略微青涩的脸庞变得轮廓分明，皮肤在临疆晒黑了一些还没养回来，但看着就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除了一双眼还是那么亮。 　　潘婧戴上墨镜，围巾几乎围在嘴上。她站在电影厅门旁边，顾周去拿买好的饮料还有爆米花。 　　他也戴了口罩，即使只露了一双烟还有鼻梁在外面，一路上也有不少女生频频回头。 　　拿了东西走到潘婧身边，潘婧一边玩手机，一边听到有人小声议论：“两个人都长的很好哎。” 　　“那个女的好像比他年纪大，是不是那啥啊。” 　　“说不定别人是真爱呢？” 　　潘婧将手机揣回兜里。她扫了一眼正说的正高兴的两个女生一眼，她们穿着红的发亮的羽绒服，齐刘海，披发，头顶上还戴着闪光的兔耳朵发夹。 　　注意到潘婧看了她们，她们立马噤声了。 　　电影里没有空座，潘婧直奔后排，坐下后顾周递过来一桶爆米花。 　　潘婧往嘴里扔了一颗，脆生生的，微甜。平时不拍戏的时候她对吃什么并不克制，味道挺好，她接着又吃了好几口。 　　电影开始之前，旁边一个中年男人频频回头看她。潘婧目不转睛，灯光将她的脸映的暖黄。 　　男人看了她好几眼，又看了看旁边拉着她右手的顾周。两人长得好，即使是戴着口罩也和一般人不一样。 　　而且，哪有平常人看个电影还戴口罩的。 　　顾周那场爆发戏出来的时候，潘婧听到电影院里的细微哭声。她转头看顾周，他认认真真盯着银幕，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回头冲她笑了笑。 　　潘婧心头忽然一股莫名的满足感，这个被她带出来的男孩子，终于成长了，变成了一个能在大银幕上发光发亮的男人。 　　电影结束后，两人走到江边跨年。 　　不远处的商场上显示着数字，十秒过后，整座城市变成彩色。个个形状饱满五彩缤纷的烟花绽放在江上，顾周轻轻握住潘婧的手。 　　一整个新年，《乡下》的票房节节攀升，顾周虽然不是主角，但因为过硬的演技和好看的样貌，还是被不少观众注意到了。 　　微博上还多了一个热门话题。 　　“什么叫做世纪美少年”。 　　顾周的电影截图和微博照片被粉丝疯狂转发，无论是流泪的还是在建筑物前微笑的，都少年感满满，最后，知名度暴涨，各家影视公司纷纷抛出橄榄枝，但顾周选择了之前潘婧签的公司。 　　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顾周接到另一部电影，由他担任男主角。 　　潘婧心里高兴，觉得日子是真的越过越好了，直到某天傍晚，微博上再次炒起一个热门话题。 　　又是关于她出身的。 　　这一次的新闻来势汹汹。 　　潘婧皱着眉头，点开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这次的照片绝对高清，连她的表情神态都看的清楚，她披着一头卷发，坐在窗台边，外面是夜景，前面几张照片看上去还颇为唯美。后面的，就是比较大尺度的了。她坐在男人的腿上，满脸娇笑。 　　潘婧只觉得轰的一声，脑子里白了一片。 　　手机里的照片太多太杂，下面人的评论几乎要将她喷的祖宗十八代都从坟地里爬出来。 　　“女人就是贱。”来自某直男癌言论。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什么工作不干非要干这个。” 　　“很多人啊，就是怕辛苦怕累，觉得这种工作来钱快呗，还要什么尊严啊。” 　　“人往那儿一躺，钱就哗哗哗进账了，换我我也愿意啊。” 　　“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呵呵哒。” 　　潘婧彻底放空了。她也开始回想，自己究竟是怎么开始进那行的。她记得自己去应聘过服务员，小工，但人都要她做身份证明。想过去搬砖，但她太瘦，又是个女的，最后反倒被包工头调戏了好一会儿。 　　旁边的窗户开了一条缝，有风透进来。 　　手机放在桌上，不知道过了多少分钟后，铃声响了起来。 　　潘婧拿手机的时候，手止不住地抖。 　　她情不自禁地想，人为什么总管住别人的过去呢，明明都过去了啊。 　　她想逃掉过去，但没人让她过去。 　　那边的话伴随着一声一声的粗气。 　　“潘婧，你在哪儿？！” 　　王璇站在太阳下面，身后是一家粉面馆。 　　“我在一家奶茶店。” 　　潘婧刚看到微博上内容的时候还在马路上，晕头转向时随便进了一家奶茶店。她面前放着一杯金桔柠檬，店家似乎用的是不怎么新鲜的材料，味道有些怪。 　　“发个定位给我。”王璇说。 　　“怎么了？”潘婧问她。 　　“是他妈的狗日的陆新干的！老娘和他掰了！” 　　潘婧觉得更震惊了。 　　电话很快挂了。潘婧看着眼前金桔柠檬的杯子慢慢往外沁着水珠子。 　　王璇到的时候，潘婧把杯子里剩的全部喝完了。她抬头看她。 　　这么远的路，王璇应该是跑过来的，她没有开车。虽然是冬天，但头顶太阳不小，她还是跑出了一身的汗。她额前的头发被风吹起，露出饱满的额头。 　　在潘婧的印象中，王璇很少有这样不注意形象的时候。 　　她从来都有条不紊，即使是在潘婧被黑的最厉害的时候，跟她打电话，她永远不慌不乱，有条有理地将方案执行下去。 　　王璇弯着身子喘了几口气。 　　潘婧走到她面前。 　　“男人还真没几个好东西，”王璇笑了两声，“我今天看他手机了，上面有聊天记录。” 　　潘婧挑挑眉。 　　“他想害你。” 　　潘婧早预料到了，但真听到耳朵里还是觉得心累。 　　“不就是以前的职业不好吗，洗心革面了，仍旧是好同志。” 　　潘婧看着王璇表面上虽然笑着，但眼角有眼泪落下来。眼睛红了一圈。 　　潘婧看着她：“你哭了。” 　　王璇捂着眼睛，说：“看到了就看到了，说出来干什么？” 　　潘婧也笑：“你不结婚了啊。” 　　“结什么结，不结了。” 　　潘婧说：“你舍得吗？” 　　王璇站直了：“有时候啊，脑子告诉我，正确的路该往哪儿走，我每次都走对了。” 　　“这次，我站你这边。”她说。 第五十三章 　　潘婧在家里待了几天。 　　王璇特意交代她, 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出去，这次的风波比以往的都要大，网上群情激愤，甚至开始人肉她的住所。 　　潘婧特意不去看网上的言论。 　　大清早的，她起床，看到镜子里油腻腻的头发，她恍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洗头了。潘婧放了水，湿了头发，然后往手心挤洗发水。 　　头发洗干净了, 重量都轻了不少，潘婧吹了头发, 拉开窗帘往楼下看。 　　虽说网友气势汹汹要人肉她, 但大多都把地方找偏了，前天王璇还跟她打电话笑, 说有大黑子找到了一处居民区，铺天盖地就砸鸡蛋砸垃圾，一群人在下面拉着横幅喊了半天让她滚出娱乐圈, 但几十分钟分钟后, 门拉开, 走出来一个系着围裙叉着腰的居委会大妈。对骂了一会儿之后，两拨人还打了起来。 　　潘婧的黑子还因为这件事上了一次热搜。 　　打完电话后，潘婧还特意去网上搜了视频来看。 　　大妈不愧是大妈，手叉在腰上看着就气势十足, 她头发染成红色，典型的浓密小卷，一张嘴气势十足。 　　“砸什么啊砸！现在的年轻人还有没有素质了！欺负我们老百姓是吧！我说你们现在的孩子就是没教养啊，还不赶紧给我把窗户玻璃擦干净了，不然我报警啊！”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几位年轻人还被采访了，他们的脸打了马赛克，但说话的语气听着灰溜溜的：“我们也不知道啊，不知道怎么就找错地方了。” 　　潘婧看了一会儿，发现楼下安安静静的，路边没几个人。家里冰箱里的东西快没了，潘婧决定下楼去最近的超市买点东西。 　　潘婧换了件羽绒服，围上围巾，头发从围巾里拨出来。正是冬天，街上戴口罩的人不少，潘婧下楼，左转，进了一家大型超市。 　　超市里开着暖气，潘婧推着推车往里走。最近她没什么做饭的心情，只简单买了几样蔬菜，然后便走到零食区，选了几包饼干糖果还有薯片果干之类的放上。看生活用品的时候，潘婧放在兜里的手机震了震。 　　潘婧选了一盒牙膏，掏出手机。是顾周打的电话。 　　他最近打电话打的格外频繁，有一天甚至打了十几个电话。 　　顾周的语气小心翼翼地：“你这几天还好吧。” 　　潘婧选了东西扔进推车里：“好着呢。” 　　“你别太在意网上说的那些，”顾周说，“他们就只知道跟风起哄，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知道，”潘婧说，“都说过多少遍了。” 　　说完，没等顾周再说别的，她接着说：“你最近有好好拍戏吧。” 　　“有啊。” 　　“别天天担心我，”潘婧语气淡淡的，“我都经历那么多了，这些都不算什么。” 　　“真的吗？”顾周还是不放心。 　　“真的。”潘婧说，“你放心好好拍戏就行。” 　　又说了几句，潘婧把电话挂了，推着东西出去。选的东西不少，潘婧找柜台要了个大袋子，拎着东西出门。 　　收银员看了她好几眼，觉得她长得好看身形又熟悉，但她大半张脸都让口罩遮住了，只看的到一双漂亮的眼睛。 　　出来，潘婧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天阴着，明明是白天，不远处的天黑的快要压下来。 　　潘婧往小区门口走。 　　到门口的时候，她注意到路旁停着一辆豪车。 　　她只多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这片小区富人多，有豪车也不稀奇。 　　但走到前面，潘婧看到高高瘦瘦的男人背影。 　　只一眼，她就认出来了。 　　听到脚步声，陆新转头。 　　大冷的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深蓝色围巾。脸型颇立体，看着跟T台上的男模颇有些相似。 　　潘婧的步子停了。 　　陆新冲她牵起嘴角，但潘婧的脸上半点波动都没有。 　　废话，对于害她的人，能笑出来还真是有鬼了。 　　潘婧冷冷地看着他。 　　陆新看她一眼，她头上戴了黑色绒线帽，没有花纹。一张脸又素又白，眉毛浓密，眼角微翘，看上去不仅不温和，还显得分外凌厉。看完，陆新又看了一眼它手里提着的袋子，各色零食，一点也没有身为女明星保持身材的自觉。 　　看着看着，陆新就想起以前潘婧还低眉顺眼的时候。他觉得，果然还是以前看着顺眼。 　　他不喜欢太有自己主意的女人。 　　“我没找错。”陆新开口了。 　　潘婧知道他说的是前段时间找错小区的新闻。 　　她看着他，说：“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陆新吊儿郎当地笑着。 　　潘婧提着袋子从他身边过去，刚走出去几步，衣袖就被陆新拉住了。 　　潘婧看着他。 　　冬天冷，她的眼神更冷。 　　陆新没丝毫感觉，笑着说：“聊聊天？” 　　潘婧说：“上车聊。” 　　这附近有人来往，还多半是明星，彼此认识的，她不想被人围观看戏。 　　陆新的车子空间很大，潘婧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塑料袋放在脚边。 　　“要不要吃顿便饭？”陆新说。 　　“不用了，”潘婧说，“说完该说的我就上楼了。” 　　“这么绝情吗？” 　　潘婧都快气笑了：“我跟你有什么情意？！” 　　嫖客与娼妓！？拜托，这么多年了，她只想跟过去的一切划分界限。 　　“我觉得有。” 　　潘婧看着后视镜。口罩后面的嘴唇抿的严严实实，她冷笑一声。 　　“买的什么？”陆新顾左右而言他。 　　“自己看不见吗？”更 多 文 公 众 号：小 小 书 盟 　　陆新又看着她的脸：“还戴着口罩干嘛？不闷么？” 　　潘婧没说话，她担心外面有娱记跟拍。 　　“放心，外面看不见里面。” 　　潘婧一把摘掉口罩。 　　她今天是素颜出门的，嘴唇几乎没什么血色，但正巧和她其他颇为冷冽的五官组合起来，显得冷感十足。 　　“想说什么直接说。”潘婧说。 　　“你问吧。”陆新往后一靠，姿态放松。 　　“好，”潘婧说，“是你放的消息吗？” 　　陆新转头看她：“什么消息？” 　　他是笑着的，很明显故意恶心她。 　　潘婧冷冷开口：“关于我以前卖的事情。” 　　人嘛，不要脸其实也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儿。 　　“是。”陆新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为什么放出去？”潘婧说，“我跟你有仇？” 　　在她看来，两个人早就恩怨分明，该结束的也早就结束了，她不曾得罪过他，更不曾对王璇说不该说的事情。 　　“因为，”陆新看着前方的路，“因为我不喜欢你现在这样，觉得如果你回到过去，一定非常有趣。” 　　相信吗？ 　　一个人毁掉另一个人，只是因为有趣。 　　这就是富人的高级趣味。 　　潘婧差点把塑料袋里的东西砸在他头上，她恶狠狠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病？” 　　“你不觉得吗？”陆新一脸趣味地看着她，“你想想你以前，什么都没见过，我给你什么你就要什么，笑得时候跟兔子似的。” 　　陆新看上去颇为回味，右手伸出来，抬起潘婧的下巴：“现在呢，看着跟母老虎一样，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潘婧拍开他的手。 　　“女人啊，还是听话一点让人看着顺眼一些。” 　　潘婧算是明白了。 　　过去的时候，陆新就是这么一个“不一般”的人。他看上去斯文有礼貌，但私底下比哪个富二代都会玩。他喜欢你的时候愿意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你，让你觉得你是他的心肝儿，但不喜欢的时候，说冷脸就冷脸，保不齐还会让你赤条条跑到门外去。即使如今他看上去变了，变得稳沉持重，但实际上，他骨子里依然是那样，做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因为从小到大要风得风的生活，他不会为别人考虑，更不会知道什么叫痛苦。 　　狗改不了吃屎，潘婧这样想。 　　“你最好现在改改你的个性，”陆新说，“不然你总是这样，我会觉得心烦。” 　　潘婧拉开了车门。 　　风从门缝里灌进来。潘婧将头发别到耳后，她提起地上的袋子。低头的瞬间，她闻到袋子里飘散出来的蔬菜味道。 　　她动作忽然停了。 　　“最后一个问题。”她说。 　　“说。”陆新把玩着一只打火机。 　　“你对王璇，是不是认真的。” 　　她想起王璇那天的神情。明明那样坚强的人，竟然在她面前哭了，潘婧只要想起来都觉得于心不忍。 　　帮她问一遍吧。 　　陆新把玩打火机的动作顿住了。潘婧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几分凝滞的神情。 　　“这件事情，用不着你来管。” 　　潘婧下车，然后看着车子绝尘而去。 　　她提着袋子回家。 　　刚进小区，潘婧就遇上一个女人。女人一头浓密的卷发，化着精致的妆容，眼睛是那种特别勾人的猫眼，看上去极有女人味儿。 　　她似乎正准备打电话。 　　一转头，就看到潘婧进来了。 　　让她注意到的，是潘婧手里提着袋子里面装的东西，说实话，现在还真没几个演员明星自己去买鸡鸭鱼肉大白菜回来的，薯片饼干这些也全都绝缘了。 　　郁梦看了一眼，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右手拢了拢大衣领子，她走过来。 　　“嗨～”她打了声招呼。 　　潘婧看她一眼，没说话。 　　郁梦没在意。她知道潘婧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心情不好不愿理人也是应该的。 　　这种事情每个明星身上几乎都发生过，只不过性质不同，有的人被喷私生活混乱，有的人被喷出轨，有的人被喷一路潜规则上位。她就是其中一位，但如今也看开看淡了。 　　所有这些啊，都没有钱来的实在，能给人安全感。 　　郁梦弯下身子，看了一眼她袋子里的薯片：“能给我一盒薯愿吗？” 第五十四章 　　潘婧炸了眨眼睛。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现问题了。 　　郁梦微微站直身子, 把落下来的长发别到耳后。她长得好，五官精致，笑得时候妩媚又风情：“好久没吃过这些了，我经纪人在外面等我，你卖我一盒。” 　　潘婧在塑料袋里扒了扒，拿出一盒薯愿。 　　郁梦还真准备从包里拿钱。 　　潘婧将东西放她手上，说：“送你了。” 　　“真的吗？”郁梦很高兴地笑。 　　“嗯，”潘婧说，“也没几个钱。” 　　说完，潘婧从她身边过去, 进了居民楼。 　　郁梦一边走一边撕开了薯片的包装袋，趁着离保姆车还远, 她倚在墙边, 吃了足足有两三块。 　　这味道有好几年没尝过了，她当初读大专的时候, 天天窝在寝室刷剧吃薯片饼干，后来进了娱乐圈，吃顿外卖都得把油挤干净了才能进嘴, 没油没盐, 吃着完全没滋味儿。 　　郁梦吃了一半, 将另一半放进衣服口袋里，掏出小镜子补了口红，确定没问题才摇曳生姿地往门口走。 　　门口停着一辆车，郁梦拉开门进去, 感受到头顶吹下来的暖风。 　　“刚干嘛去了？”经纪人舒盼是个微胖的中年女性，头发稍短，长得一脸精明，她一边说，一边发动车子往前。 　　郁梦双臂拢在胸前，随口回答：“碰到了一个人。” 　　舒盼闻到空气中的味道，问她：“刚吃啥了？” 　　郁梦往手掌心哈一口气：“有这么明显吗？” 　　舒盼哼了一声：“一嘴油炸味儿。” 　　郁梦惊讶地看着她：“这个明明是非油炸焙烤的。” 　　舒盼跟看傻逼似的看着她。 　　郁梦立马不自然地看着窗外。 　　“不是早跟你说了吗，你现在行程多，综艺有好几个，千万给我把身材管理好了，你知不知道你吃一包饼干就得在健身房多跑两个小时。” 　　郁梦撇着嘴，不以为意。 　　车子碰上红灯，停下了。 　　舒盼回头看她。 　　想当年郁梦还是她从别的经纪人手底下抢来的，就看中她出色的底子和气质。她就算是那么坐着，闭目养神，又长有卷的头发倾泻下来，看起来都透露着无形的女人味。 　　娱乐圈里走清纯美人路线的人一旦多了，数量饱和了，就给性感的女星留出了市场。舒盼对她挣下来成绩还算满意。 　　她等着红灯，开口：“刚刚碰见谁了？” 　　郁梦闭着眼，说：“潘婧。”郁梦回想了一下，又说了一句：“长得挺漂亮的。” 　　舒盼眼睛睁大，有些惊讶：“她在你住的小区里？” 　　“好像是。” 　　舒盼叹道：“她最近麻烦不小，应该是得罪人了。” 　　“她能得罪谁啊？” 　　“演员嘛，越往上走里面的弯弯绕绕就越多，有跟导演的，制片人的，富商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郁梦挠挠头，她自己都是这样。 　　“不过听说她性格挺好的，”舒盼跟着车流往前，“虽然话不多，但敬业演技又好，还不耍大牌。” 　　“我们过段时间是不是有个采访要去。”郁梦突然问。 　　“对啊，”舒盼看着她，郁梦平时对行程一点都不关注，要她做啥就做啥，懒懒散散，“你问这个干嘛？” 　　“那个节目不是还差个嘉宾吗，”郁梦说，“可以邀请潘婧去啊。” 　　“她去干嘛？” 　　“她现在不有麻烦嘛，上去洗一洗啊。” 　　“你管她干嘛？” 　　“我就突然想起来了。” 　　舒盼话虽这样说，但晚上跟节目组联系的时候，还是随口提了个建议。 　　节目组原本收视率确实不错，最近也想请个大牌有话题度的明星上去，但怎么都没想到潘婧头上。毕竟她可是业内有名的不怎么上娱乐节目的演员。 　　但舒盼一提，节目组的几个人开会商量了一下，潘婧要名气有名气，最近虽然绯闻缠身，但不妨碍她依然有着极强的流量号召力，即使不接节目，但请一请总归没事。 　　王璇晚间就接到了电话。 　　她原本正看着网络上的言论心浮气躁，但一听到节目组的致电原因，立马就恢复了平静理智。 　　“这个节目是什么形式？”王璇端起一杯咖啡。 　　“是这样的，”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态度极好，“我们这个节目的形式非常简单，就是采访一下，节目里面另外还有一位嘉宾，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主持人跟他们聊些事情就行。” 　　王璇大致了解了：“那问的问题的尺度问题……” 　　“放心，我们都有分寸的。” 　　王璇其实也知道，这种节目，虽然表面上说有分寸只进退，但真到了节目上，就是另一回事了，为了点击率和话题度，甚至有的会逼的节目嘉宾当场黑脸发飙。 　　“那我们先考虑一下。”王璇说着，挂了电话。 　　她找了几个节目以前的视频看，看了好几个，发现这个节目还算行内稍稍有那么点良心的，即使有时候问的问题不太恰当，如果感觉到嘉宾不悦，就会很快翻篇进入下一个话题。 　　王璇给潘婧打电话通知了一声，然后回复了。 　　她本质上是个商人，潘婧就是她手上的砝码，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让潘婧重新擦去灰尘，她不会错过。 　　处理好手头的事情，王璇拿包出门。出门前她看了手机里那一串数字，关门的瞬间还是拨出去了。 　　她心里意难平。 　　那边很快就接了。 　　王璇下楼上了车，冷冷道：“晚上见一面。” 　　她不喜欢把事情藏着掖着，就好比这次陆新确实让她不爽了，让她有种扒开精美礼盒看到里面是意大利的巧克力，结果吃着里面却塞着屎的感觉。她一定要亲自讨个说法回来。 　　地点约在陆新家族公司对面的咖啡厅。 　　王璇点了杯美式，一边加糖加奶，一边看着楼下。 　　落日的余晖里，陆新从门口出来，暖黄色的光芒打在他的西服上，也染的他的短黑发泛着浅浅柔光。不得不承认，即使到现在，王璇还是会被他的皮相吸引。 　　王璇正准备收回视线，就见楼下的陆新像感应到什么似的抬起头。两人视线对上，王璇视线堪堪顿在那儿。 　　到最后，陆新先移开了视线。他从电梯上来了。 　　推开门，服务生过来：“先生，请问想喝点儿什么？” 　　陆新一双眼漆黑如墨，看着坐在不远处悠闲喝咖啡的王璇。 　　她穿了一件米白色衬衫，下面是一条一字短裙，贴身的款式，勾勒出身体曲线。大衣搭在椅背上。她看起来完全没有三十六岁，最多三十出头，仍旧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服务生见他没有回答，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 　　“拿铁。”他说了一句，走到王璇前面坐下。 　　落座时，王璇看了他一眼。 　　陆新也看着她。她化了淡妆，看上去气色很好。他得出结论，即使没有他，她的生活也不会有丝毫变化。 　　“好久不见啊。”王璇说。 　　陆新卷起衬衫袖口，说：“你不想我吗？” 　　潘婧侧着身子，翘起了二郎腿，她笑了笑：“没想到你还挺自恋。” 　　陆新笑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拿铁上来了。 　　王璇看了一眼，陆新喝咖啡的动作克制矜贵，看上去是典型的从小教养的富二代，刚认识时，她就是被他的克制冷淡所吸引。 　　但这种人啊，往往剖开来最能让人吓一跳。 　　王璇低低地笑了一声。 　　陆新抬头。 　　“你以为你能左右娱乐圈吗？”王璇双手支在下巴上，原本在萌妹子做来是可爱的动作，但她的表情太过轻蔑不屑。 　　陆新没说话。 　　“娱乐圈啊，早就有它自己运转的规则了，”王璇说，“你看看你那些手段，无非是资本运作，多点钱，谁都干的了。” 　　陆新放下勺子：“所以你打算怎么样？” 　　“不怎么样。”王璇低下头。 　　阳光柔柔的，她嘴边噙着一抹笑：“你原本就不该动我的艺人。” 　　不知为什么，说完这句话后，她竟然看到陆新的右手微微顿了一下。 　　他会后悔吗？ 　　王璇很快给了自己否定的答案。 　　“你可真是，要多无耻有多无耻。” 　　杯里的咖啡已经凉透了，她站起来，拿起大衣，然后端起咖啡，毫不犹豫地泼了陆新一身。 　　她动作做的干干净净，是她一贯的风格。 　　陆新身上的蓝色衬衫沾染上了污渍，连带着头发一起，看上去狼狈不堪。 　　王璇停下脚步，低头看他一眼：“这是我早就该对你做的。” 　　说完，踩着高跟鞋出门了。 　　服务生站在原处，不敢走过去。 　　陆新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恐怖了。他任凭身上的咖啡变干，颜色凝在干净的衣服上。半晌之后，他看到女人走到楼下，打开黑色轿车的车门。 　　她没有一丝的眷恋呢。 　　他忽然觉得烦躁。 　　他扯了扯衣领，拨出去一个电话：“明天之前，全部给我撤了。” 　　他似乎真的，在她面前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先生，需要换衣服吗？” 　　服务生战战兢兢的。 　　“不用。”陆新付了钱，下楼。整个咖啡店的人都看着他。 　　在他们的臆造里，他应该是劈腿了某位年轻女人，导致刚才的女人怒火中烧才泼了他一身。 　　可怜啊。 　　又可恨。 第五十五章 　　网上关于潘婧的言论一夜之间少了不少。 　　但因为风波过大, 网友群众自发创建了一个抵制潘婧的官方微博，而且粉丝人数还在不断扩大。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粉丝人数已经突破三十万。 　　参加访谈节目前，王璇千般叮嘱，说她一定不能承认曾经的工作，只抓住几个关键的点——自己家里很穷，上不起学；那些照片和言论都是网络恶意中伤，造谣P出来的。 　　虽然这样说难免会有些假，甚至会遭到喷子的群嘲，但如果效果好的话同样也可以用曾经的励志过程圈到一波新粉。 　　周末, 王璇开车过来接她。保姆车里坐了不少人，有助理, 还有发型师化妆师还有保镖。潘婧看了一眼, 在后面坐下。 　　路上，王璇回头看她。她有些惊讶, 这么长时间了，潘婧竟然还能看上去面不改色波澜不惊。 　　潘婧笑笑：“我急有什么用？” 　　都这么大年纪了，该经历的都经历的差不多了, 现在只要那些人不真刀实枪过来危害她的人身安全, 她都觉得就那样。 　　王璇说：“记得我跟你说的了吗？” 　　“记得, ”潘婧说，“我还写了份儿稿子，都背溜了。” 　　王璇笑出来。 　　到录制现场，潘婧进了化妆间。像她这样的, 其实有私人化妆师挺正常，节目组看到了，就撤了自己这边的化妆师。 　　坐了一会儿，潘婧听到外面的声音。 　　她正在化眼妆，只听到身边的椅子拉开，来人坐了下来。 　　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有几分熟悉。 　　化完眼妆，潘婧往后边儿看了一眼。 　　长卷发，白色修身毛衣裙。脸转过来，潘婧认出来了。 　　就是那天跟她要奥利奥的那个人。她还不知道名字。 　　“你好啊，”郁梦先伸出右手，“我叫郁梦。” 　　潘婧觉得巧，也伸出右手：“潘婧。” 　　“我知道你。”郁梦说。 　　潘婧笑了笑。 　　两人没说上几句话，转头继续化妆了。一直到化完，对台本彩排的时候，潘婧发现，郁梦真是个挺不错的人。 　　她虽然长得妩媚，但说话做事一点都不矫情，性格也不错，全程都好说话，笑脸多。 　　所以，两人一冷一热，倒给节目制造出了不少娱乐梗。经常郁梦听到什么已经笑了出来，一回头，跟潘婧对上。潘婧认认真真的表情，她能笑得更欢。 　　潘婧也被带的心情好了一点儿。 　　到节目正式录制的时候，主持人问问题，大多都是潘婧回答的。这都是娱乐圈里的默认规则，即使潘婧综艺感没那么强，不爱说话不爱笑，但她名气大，出道早，还是电影咖，所以大头依然给她挑。 　　一开始的问题还挺浅，但越到后面问题就越深入了。甚至到后来，潘婧还发现主持人问了几个之前彩排时没有的问题。 　　她想起来，在正式录制之前节目组的人一起讨论了一会儿，应该就是加的这个。 　　节目没有爆点，怎么吸引别人点进来？ 　　在如今的快节奏时代，必须得搞大事才有出路。 　　主持人问她：“之前网络上哈，有关于你的言论，说你之前的职业……” 　　适时停顿了。 　　镜头聚焦到潘婧的脸上。 　　她化着淡妆，口红不浓，头发染了自然黑，披散在肩头上。因为一双眉又浓又黑，眉眼上挑，所以她看上去从来都不是接地气的模样，冷冷的，偏又其他五官长得协调又清丽，看上去真的是一张充满故事的脸。 　　摄影师都忍不住啧啧嘴。 　　难怪潘婧是电影界的宠儿，就算是在这样的灯光下，她的阴暗轮廓还有骨相都美的让人心惊，更不用说在合适的环境下，精致的灯光下，她能展现的美有多令人着迷。 　　相比起来，郁梦虽然明艳漂亮，但却有些浮于表面了。 　　赞叹了好一会儿，摄影师忽然想起来，他是想捕捉潘婧不好的表情的。 　　问这样的问题，节目组要的就是潘婧黑脸。 　　到时候视频放上去，加上文字说明：“问及网络言论，潘婧节目全场黑脸”。 　　这样的标题，还会有人不愿点进来吗？ 　　但很打脸的是，潘婧脸上仍旧带着得体的微笑。 　　她在心里默默想，终于来了。 　　如果他们不问这个问题，她特意准备的东西岂不是落了空，而且也没地儿“不经意”地洗白了。 　　她有些无奈地低头：“我这段时间都没有对这个问题做出过正面回应，是因为我觉得，有些事情你不必太当真。我一路走过来，遇到的太多了，但我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她说的情真意切，连她自己都快相信了。 　　“我也知道，相信你的人自然会相信，不相信的人你就算天天给他们说一百遍他们也不会听，但我还是要最后说一遍，我从来没做过那些事。我确实学历不高，当初家里发生了很大的事情，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母亲身体不好，从小就每天要喝很多种药，我小时候穿的都是亲戚家孩子给我的衣服，平时也没有零花钱。所以后来也没有钱继续读大学了。” 　　潘婧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语气很淡然。那些事已经离她远去了，时间过去的太久，她现在只能勉强记得住母亲的样子。至于那些小时候的情绪，也都体会不真切了。 　　但身边的人，似乎比她更入戏。 　　尤其是下面好几位女观众，已经偷偷抹起了眼泪。 　　“我说这些其实也不想博大家的同情，”潘婧说，“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觉得人不能活在过去。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如果我父母知道我现在的生活，应该也会为我开心吧。我不用活的那么难了。” 　　顿了很久，潘婧给了他们缓冲调节心情的时间。 　　她淡笑着：“我以后都不会回应有关这方面的问题了，比起过去，我更希望大家把你们的注意力转移到我的电影上来，我很用心去演，也希望不会让你们失望。” 　　节目录制结束，潘婧跟工作人员说了再见，又跟郁梦打了声招呼，出门回到保姆车上。她表面跟没事儿人一样，实际却觉得心烦气躁的要命。 　　暖气直接呼在她脸上，她有些喘不过气，往里钻了钻。 　　回到家，潘婧直接洗完钻被窝里了。 　　她这段时间睡眠浅，后来被一阵极轻的声音吵醒了。 　　潘婧睁开眼。 　　顾周刚进来，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他在她身边坐着，认真地看着她。他羽绒服解开了，里面是一件深棕色的毛衣，头发有些长了，略略盖着眼角。 　　他眼睛不算大双，但尤其好看。潘婧看了他几眼，往下移，看到他上下滚了两下的喉结。 　　“你怎么回来了。”潘婧说。 　　“我有点担心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潘婧语气硬硬的。 　　她即使心里暖，惊喜，也不喜欢他这样不打声招呼就从剧组里跑回来。 　　顾周看了她一眼，然后往前，抱住了她。 　　他的怀抱温暖宽阔，潘婧感受着属于他的温度。又一次觉得，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孩子了。 　　顾周压下来，两人嘴唇贴着，身子也贴着。潘婧的身体往外冒着热气，只那么一会儿，她后背就起了一层薄汗。 　　她看着顾周脱了毛衣，他身体年轻好看。潘婧直直看着，然后顾周贴上来，也脱了她的衣服。 　　冬天不冷了。 　　结束后，潘婧趴在顾周的身上。她食指在顾周的锁骨上摁了两下，又转了几圈。 　　顾周的嘴唇精致好看，颜色还红，她贴过去亲了两口。 　　顾周将她的脸贴在胸口上。 　　“你什么时候回去？”潘婧闷闷地说。 　　“明天。” 　　“你请假了吗？” 　　“没有。” 　　“你这样是不负责。”潘婧抬起头来，严肃地看着他。 　　“明天晚上才有我的戏份。” 　　“你觉得你已经有实力到可以私自离开剧组吗？”潘婧已经坐起来了。 　　顾周看着她的后背。那上面的疤越来越淡了，但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得见。 　　潘婧回头，她没说什么。但顾周从她的眼神中看的清清楚楚。她分明说着：你还太年轻，什么都不懂，年轻人就是不知道什么叫责任。 　　顾周最怕这样。 　　他遮住潘婧的眼睛，重新把她抱在怀里：“你别这样看我。” 　　“我怎么看你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懂事。” 　　潘婧没说话。 　　“你默认了。” 　　潘婧说：“你确实太年轻。”她想了想，又说：“你才二十一岁。” 　　而她已经二十八了。 　　她总觉得自己大了他太多，人经历的事情多了，就容易了无生气，还容易悲观。 　　“我觉得我帮不了你，”顾周说，“我这几天待在剧组，每天都在认真拍戏，我看到那些人隔着屏幕骂你，我就在想，凭什么，你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我不好。”潘婧说，她冷冷淡淡的，“我确实骗了他们。” 　　“那些都不怪你。” 　　“怪他们吗？”潘婧反问。 　　顾周不说话。 　　“那就只能怪我自己了。”潘婧说，“怪我自己没钱，怪我惜命，怪我自甘下贱。” 　　“不是。”顾周看着她。他眼睛通红，看上去像要哭出来一样。 　　和潘婧一样，他也不愿去想以前的事情。他顺利的人生，几乎全建立在她的牺牲之上，他每晚躺在床上，只要想起过去潘婧在夜色中回来，疲惫不堪的样子，都会觉得心揪的发痛。 　　要不是他太小。 　　要不是他是她的拖累，她也不会这样。 　　潘婧语气轻下来了。她穿上内衣，换了条毛衣裙，边穿棉拖鞋边说：“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 　　她走到门口，顾周也下来了。 　　他贴在她身后，她走一步他也动一步。 　　“干嘛？”潘婧睨他一眼。 　　“我帮你。” 第五十六章 　　顾周越发喜欢腻着潘婧了。 　　太久没见面, 吃完晚饭，潘婧打开电视，随便挑了部电视剧看。顾周喝了水，脑袋搁在她肩上，鼻子嗅来嗅去。 　　潘婧转头：“闻什么闻，你是狗吗？” 　　顾周咧着一口大白牙笑。 　　潘婧用力拍了他的头一下。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顾周让经纪人订了飞机票。潘婧蜷着身子缩在沙发上，腿上搭着薄毛毯。 　　有些无聊，她想了想，开口：“给我也订一张吧。” 　　顾周高兴地看着她：“你也去吗？” 　　“嗯, 看看你那儿的情况怎么样。” 　　顾周乐呵呵地帮她订了机票。 　　电影的拍摄点已经转到了西南影视城，这地方和津市不一样, 地处中国的西南部, 气候湿热。刚下飞机潘婧就捏了一手的汗。 　　潘婧没带几件衣服，就装了一个小包。她身上原本穿了一件浅灰色毛衣, 一下飞机就换了条蓝条细纹连身裙。阳光太大，她戴了墨镜，又戴了顶帽子, 然后打了出租去片场。 　　片场人挺多, 导演莫明只穿了件白色T恤, 整个人在太阳底下快要烤成一团肉球，整个人滋滋地往外冒油。潘婧抬手遮着眼睛，跟他打了招呼。 　　莫明跑过来了。 　　潘婧作为探班的人，还是知名的明星, 住宿安排在剧组的酒店里。 　　潘婧拉着行李箱上楼，进里面洗了个澡。西南太热了，她只在电梯里待了一会儿就一身的汗。 　　洗完澡，潘婧对着镜子重新化了妆，又打了些控油的散粉。口红涂了个明艳的红色，她对着镜子瞧了瞧，下楼。 　　西南影视城不止这一个剧组，一路走来，潘婧看到四处都拉着红色条幅，有拍着不入流网剧的，服饰整一个廉价影楼风，花花绿绿的颜色，反光的布料，还有演员脸上又黑又粗的一字眉。潘婧皱了皱眉，往前走。 　　再往前，有一个抗日神剧防弹坑。一群人叽哩哇啦地说着些什么，好像是日语，潘婧驻足停了片刻，看到一个中年演员，突然有如神力附体，瞬间将一名吊着威亚的男演员举起来。 　　怕不是手撕鬼子的戏码吧。 　　潘婧抚额离开。 　　越往里走，剧组的画风越正常，而且看起来还颇有美感。尤其是到了顾周所在的剧组，潘婧只觉得哪儿哪儿都看着顺眼。 　　出色的服化道，漂亮又有特色的妆容。潘婧视线移了移，看向最里面。 　　一名看上去大约三十一二岁的女演员，长得不错，眼角微微有细纹。为了上镜，她化着浓妆，头发特意做了造型，披散在肩头上。 　　潘婧盯着她。 　　她发现这女人特别爱笑，笑的时候用右手捂着嘴，眼睛眯成月牙的形状。一边笑，手一边在身边的男演员身上拍拍打打个不停。一起的男演员也笑得开心，几个人笑倒在一块儿。 　　潘婧本来没觉得什么，但看着看着，她微微眯起眼。 　　顾周离女演员坐的不近，中间隔开了安全距离。他脸上带着客气的笑，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杯凉透了的白开水。 　　但似乎因为要对戏，两个人不得不靠的近一些。 　　潘婧发现，女人的一双眼几乎粘在顾周脸上了。 　　顾周长得好，属于走哪儿都冒头的那种长相，即使是在帅哥美女如云的娱乐圈，他的长相也完全能达到最高层次水准。 　　女人越说离他越近，说到后来，顾周都忍不住往一侧倾斜着了，女人还在贴贴贴。 　　潘婧几步走过去。 　　然后一脚踢在女人的凳子上。 　　女人的表情瞬间变了。 　　传说中有种生物叫绿茶婊，在男人面前是一个样，在女人面前又是一个样。女人皱着眉头，一脸娇弱地开口：“你谁啊，踢我凳子干嘛？” 　　一抬头，对上潘婧冷冷淡淡的一双眼。 　　女人脚步晃了晃。 　　潘婧在圈子里虽然好说话，但也有传言说过，她这人不好亲近。虽对待身边的工作人员面上笑着，但很少真的交心，要是真碰上什么事儿，拿一双眼睛，冷的能把人活活冻死。 　　苏易这回体会到了。 　　顾周早在潘婧踢出这一脚的时候就走开了，一低头看到潘婧。他笑得灿烂：“你来了呀。” 　　潘婧没看他，倒是从头到脚扫了苏易一眼。淡淡开口：“靠什么？” 　　苏易有些懵。她不过是看顾周觉得他好看，心里起了调戏的心思，又没有触犯到她什么。 　　潘婧开口：“离他远点儿。” 　　说完，就扯着顾周的衣服走到一边。 　　顾周看出来潘婧的心情不太好，他靠过来，捧着潘婧的脸，笑：“不开心了啊。” 　　潘婧看着他：“怎么不知道离她远点儿……” 　　“知道了知道了，”顾周说，“我以后一定离她远点儿。” 　　说着，捧着潘婧的脸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 　　潘婧脸有些红了，她看了周围一眼。附近不是没有人注意他们，但一看到她回头，立马装作没看到继续干别的去了。 　　潘婧轻声骂了一句：“注意点儿。” 　　顾周笑得跟个憨货一样。 　　拍戏的时候，潘婧就坐在一边玩手机，偶尔抬眼看看，注意到苏易已经与顾周保持距离了。好几次潘婧抬头看的时候，还跟她对上了视线。 　　潘婧冷冷冲她笑了笑。 　　剧组里的人很快就知道她和顾周的关系了。她觉得无所谓，毕竟这事儿迟早得被更多人知道，而且因为她不那么在意被别人知道她跟顾周的关系了，顾周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乖的潘婧也跟着心情舒畅。 　　潘婧没在剧组待太久，她也有自己的行程。她不是沉溺于感情的人，相比感情，她更看重能看得见握的住的金钱和事业。 　　离开前一晚，顾周过来帮她收拾东西。 　　说是帮忙，其实就是打个名正言顺幌子而已。潘婧的东西不多，就几件衣服鞋袜还有护肤品，箱子合上之后，刚坐在床沿上，她就被顾周抱住了。 　　顾周身上有洗衣粉的香气，还混着他身上的味道。潘婧转过头，鼻尖对上他的。 　　“要好好拍戏。” 　　这句话她都不知道自己说过多少次了，就跟他初高中的时候她天天叮嘱他好好学习一样。 　　“知道。”顾周眨眨眼，“你回去会很忙吧。” 　　“嗯。” 　　“也别太拼了。” 　　潘婧右手摸了摸他的腹肌，敷衍地“嗯”了一声。 　　“我会努力的，”顾周说，“等我什么时候也能拿影帝了，你肯定就不会觉得我小了。” 　　潘婧手上动作顿住。她抬头，看着顾周明亮的耀眼的眸子：“真这么想吗？” 　　“嗯，”顾周认真地看着她，“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什么吗？” 　　潘婧心里软成一片，她问：“是什么？” 　　“我最不喜欢你觉得我不能承担责任，你觉得我年纪还小，没定性对吧。” 　　潘婧丝毫不遮掩：“嗯。” 　　顾周将她抱进怀里：“没事的。” 　　他轻轻开口：“我以后都会证明给你看。” 　　潘婧的工作再次进入新一个阶段的高速运转模式。回津市之后，她有好几个代言要接，而且还受邀飞了好几趟国外。 　　时差难倒，睡眠时间也压缩到了最基本的时长范围内。一个月后，之前那个访谈也正式播出了。 　　网上又是新一轮的唇枪舌战。 　　视频足足有四十多分钟，弹幕多的几乎占了满屏。除了潘婧的粉丝，还有不少是郁梦的粉丝。 　　郁梦综艺感很强，到她说话的时候全场笑声没停过。弹幕飘着： 　　“郁梦真棒！” 　　“还是喜欢这种有女人味的演员！” 　　“郁梦的性格也太好了吧。” 　　到潘婧回答问题的时候，气氛稍微沉了下来，上面一排一排的红字刷屏。 　　“我们从来都没怀疑过你！” 　　“潘婧永远是我心中的NO.1。” 　　“不得不说，对于这种镜头，潘婧真的是完完全全不在怕的啊。” 　　微博上更是炸起一片黑粉忠粉。 　　“果然要洗白了，这话估计都能把死人说活了。” 　　“我只能说，公关真特么强，这种事情都可以洗。我有一个朋友是娱乐圈的，据说潘婧签的公司公关团队国内算第一啊。” 　　“有的人啊，就是不管什么都不相信，他以为就他自己清醒呢。” 　　“反正我相信她，她的眼睛告诉我她没说谎。” 　　“看哭了，潘婧的童年真的过的太惨了，看着难受。” 　　潘婧拍广告的间隙看了一眼网上的评论。黑白参半，骂她的骂的要死，相信她的拼命帮她反骂回去。 　　但不管怎么样，最难熬的那个阶段过去了。 　　拍完从大厦里面出来。春日阳光不错，潘婧看了一眼路边长得茂盛的大树，拿在手里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她解了锁，看到顾周发了条消息过来：【今天西南好热啊】，配了个躺在地上满身淌汗的表情包。 　　潘婧笑出来，回他：【津市天气挺好啊】 　　发完，她还举起手机拍了树干枝丫之间的光晕发过去。 　　顾周秒回：【哼，我下个月就回来了。】 　　潘婧收了手机，上保姆车。 　　王璇嘴里嚼着口香糖看她，说：“真羡慕啊，你这样子看起来都跟大学生差不多了。” 　　潘婧笑：“哪有。” 　　“年轻的小男生就是有活力啊，生龙活虎，又甜又可人，不像三十好几的臭男人，死气沉沉的，还特么油腻。” 　　潘婧一边低头回微信，一边问她：“怎么了？” 　　“我妈让我去相亲。”王璇蔫蔫儿地。 　　“然后呢？”潘婧往后靠在坐垫上。 　　“我原本开开心心的去了，”王璇说，“虽然我这种事业型女人对结婚并不感兴趣，但能谈一场恋爱也不错啊，滋润滋润也显得年轻一些。没想到我一看，那个臭男人都特么快五十了吧，头发都白了好几根了。” 　　潘婧也没忍住笑出来。 　　王璇听她笑更气了：“合着我妈觉得这种男人都配得上我是吧。” 　　潘婧其实很想问她，后来到底跟陆新怎么样了。 　　但王璇不主动提，她也不好意思开口。毕竟，陆新这个话题在她俩之间算是不小的禁忌。 第五十七章 　　到五月份的时候, 之前和顾周合拍的《鸣沙》正式进入电影宣传期。 　　为了争取到票房优势，导演梁民拟订了七个路演城市。潘婧和顾周是主演，所以必须七个城市全程陪同。 　　顾周向剧组请了假，第一天先到了津市。 　　津市有四个电影城要跑，潘婧忙的没时间吃饭，一天功夫下来，累的瘫倒在床上。她喉咙冒烟，瘫了一会儿伸手从床头柜拿矿泉水喝。 　　两口把瓶子里的水喝了大半，潘婧把瓶子拧上，支着身子往床头柜上够。 　　身后的门开了, 潘婧回头，还没看清脸, 就看到一只明显与女性不同的隆着青筋的胳膊, 从她手中把水瓶拿过去，放在了桌上。 　　潘婧看了顾周一眼。他应该是洗了才过来, 身上脸上还带着湿气，还有沐浴露的香气。 　　“累吗？” 　　顾周揉了揉她在枕头上弄得乱糟糟的头发，潘婧虽然睁着眼, 但眼睛只开了一条缝, 像是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嗯。”声音也有点哑。 　　潘婧滚进被窝里, 然后掀起一边，拍了拍：“躺这儿来。” 　　顾周只觉得周身发热，笑着就躺了进去。 　　潘婧穿了一件白色薄T恤，微透, 可以看到里面黑色的内衣，衣摆卷了起来，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细腰。黑色的牛仔短裤，下面是一双细白的大腿。 　　潘婧闭着眼，枕在顾周的胳膊上。 　　还没来得及干些想干的事情，顾周刚低下头，就听到潘婧的均匀呼吸声，她已经睡着了。 　　顾周只得闭上眼，整理自己一旦烧起来就很难压下去的欲念。 　　路演的最后一站在海市的中心广场。 　　潘婧化了妆，换好衣服，在一边看着下边的观众。 　　来的人不少，因为是广场，分散流量大，人都挤到了外场。 　　潘婧衬衫外穿了一件浅灰色小西装，头发扎成低马尾。这一片人太多了，空气不流通，没一会儿潘婧就捂了一身的汗。 　　“最后一场了。”潘婧随便拿了几张海报扇风，“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到她和顾周上场时，下面的人群更加躁动了。 　　潘婧四下看了一眼，到处都是彩色的应援牌还有小灯，顾周虽然播出的电影才一部，但已经吸了不少粉，一出场就听到不少人高声尖叫。 　　喊潘婧名字的，与叫着顾周名字的融在一起，潘婧举起话筒，讲述自己的拍摄经历。顾周在一边看着她。 　　等两个人都说的差不多了，准备下场的时候，忽然，人群中站起一个人。 　　女生大约十七八岁年纪，头发绑了两个麻花辫，不知道为什么，从眼神看出来戾气颇重。 　　她挤过人群，离两个人越来越近。 　　“我有个问题需要潘婧你解释一下。”隔着两三个人，她开口。 　　潘婧也不想笑了，但她还是开口：“请问。”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丰严。” 　　潘婧思绪一时纷乱，想了一会儿，说：“记得，不过这是电影的……” 　　下一秒，就见女生跟发狂了似的，从几个人中间冲过来。 　　潘婧没注意到，她手里还捏着一个小铁锤。 　　“所以说，你们都是欺骗我们粉丝的对吧！不知道羞耻的女人，你以为你可以一边赚钱一边享受吗？” 　　从来都有因爱生恨的粉丝，这几年里，因为明星越来越走进粉丝之中，频频发生黑粉混进活动中伤害明星的事故。所以每个明星不管走到哪儿都带着两三个保镖。 　　但这时候，保镖守在外圈，完全不能过来。 　　女生像是气到了顶峰，不管周围人有多少，直冲着潘婧而来。 　　铁锤是对着潘婧的脸过来的。 　　潘婧躲不过，下意识抬起胳膊遮住。 　　但下一秒，身前一暗。潘婧抬头，对上了顾周漆黑的眼眸。 　　随即，一声闷哼。 　　潘婧从没想过，明明大半年过去了，CP事件的影响力依然这么强悍，她以为时间过去了，网友就会忘记，粉丝也会忘记，包括她自己都忘记了，所以放松了警惕。 　　因为个子高，铁锤砸在了顾周的背上。保镖好不容易从外面冲进来，将女生拉走。她似乎是真的气愤，两只脚拖在地上，还不停地用最恶毒的词语咒骂潘婧。 　　潘婧差点追过去一高跟鞋踹在她脸上。 　　霎时间，现场一片混乱。 　　谁都没想到好好一场路演最后会搞成这个样子。 　　在救护车来之前，潘婧看了一眼顾周背上的伤。血已经透过衣服流出来了，有几滴滴在了地上。 　　顾周额头上冒着虚汗，还在安慰她：“没事，小问题。”他试图低下头将潘婧护在怀里，但背上实在痛的厉害，他甚至不能弯腰。 　　潘婧突然间再也冷静不下来了。人群中已经开了一条道，不远处的年轻女生还在骂骂咧咧。潘婧几步走过去。 　　“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女生脸上。 　　她脆生生的脸蛋瞬间红了。女生噤声，开始觉得眼冒金星。 　　潘婧穿着高跟鞋，个子比她高出半个头。她一张脸紧紧绷着，熟悉她的人从没见过她这样子。 　　广场瞬间安静地听不见半个人的语声。 　　“别以为你年轻就可以不用付出代价。”潘婧说。 　　救护车很快到了，潘婧走回去。女生一直盯着潘婧的背影，到最后看不到了，只能看到救护车离开。她终于吓得号啕大哭出来。 　　医院检查步骤不少，潘婧等在门外，点了一根烟。顾周的情况看样子并不轻松，她口中骂了一句，踢到门口的一只红色塑料凳。 　　转身的时候，看见警察已经找上门来了。 　　潘婧脸上没笑。 　　“要求从重处罚。”从头到尾，她一直在强调这句话。 　　“现场有监控，”潘婧抽着烟，说，“她先冲了出来，一开始是想用锤子砸我的脸。” 　　警察听得心惊肉跳，也看出来潘婧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问完该问的问题就离开了。 　　网上很快有相关事件的实时跟踪。 　　潘婧耐着性子点开，看到有人已经查出了女生的个人资料。津市某高中高三学生，年龄十八，是丰严家脑残粉，家境一般，但丰严出的每一张专辑都必须贡献将近一万为他冲销量，是个实打实的打肿脸充胖子的脑残粉。 　　翻完资料，潘婧听到里面有人叫她，她掐了烟，进去。 　　顾周趴在病床上，背上已经缠上了纱布。 　　潘婧在一边坐下，身子靠在椅背上。 　　顾周看着她。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潘婧缓缓开口：“你干嘛要过来挡。” 　　顾周左脸枕着胳膊，说：“难不成看你被打啊。” 　　“我……” 　　“男人身子硬，背上也不比脸上，过段时间就好了。”顾周笑着，“你只需要给我一个小奖励就行。” 　　潘婧看着他：“什么奖励。” 　　“亲我一下。”顾周指了指右脸。 　　一旁正在吊水的护士一直都支楞着耳朵都听，忽然听到顾周这么说，立马转过去看潘婧的表情。 　　潘婧没什么表情。 　　她知道顾周想要什么。她从没对外承认过他，所以他绞尽脑汁想要让别人知道他和她的关系。他想要让别人知道，他们不是潘婧包养他的关系，更不是姐弟关系，他们是情侣，和天下的情侣没什么不同。 　　潘婧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她的嘴唇因为涂了口红，润润的，软软的，亲完还在顾周的脸上留下一团红色。 　　护士脸都红了。网上一直炒的关于他俩的恋情，竟然是真的。但在现实中看来，他俩也蛮般配的嘛。 　　顾周咧着嘴傻笑：“现在我充满了力量，肯定一个星期之内就能好。” 　　潘婧开口：“一个星期能好才怪了。” 　　过了一会儿，顾周说：“我饿了。” 　　“我去给你买饭。” 　　“我现在就饿。” 　　似乎因为受伤，顾周一瞬间变得跟个小孩子一样，腆着一张脸撒娇。 　　潘婧将一边的包拿过来，翻了翻，找到一包饼干，她问：“这个吃不吃？” 　　“吃。” 　　潘婧撕开包装袋，他又把手藏在脸下，说：“你喂我吧。” 　　潘婧拿出一块饼干，递到他嘴边。 　　没一会儿，一包饼干就吃完了。 　　“还饿吗？”潘婧问。 　　“不饿了。” 　　潘婧看着他。 　　“我先睡会儿。”顾周侧着身子，也看着潘婧的脸。他好像从来都看不够她似的，他喜欢在她睡着之后看她，在她拍戏的时候看她，在她吃饭的时候看她。 　　“嗯。”她其实早看出来了，他背上明明是痛的，但他也不开口，生生扛着，“快闭眼。”潘婧蒙住他的眼睛。 　　顾周嘴角翘的老高，闭眼睡了。 　　趁他睡觉的功夫，潘婧点了份儿外卖，他平时胃口很好，吃的不少，怎么可能几块饼干就能喂饱。 　　点完外卖，潘婧瞧了他几眼。 　　她想起不久之前顾周说的，说他以后都会证明给她看。这才多久，他就真的做出来了。 　　也是这样，她终于彻彻底底放下了那些多余的顾忌，认真将顾周当作一个男人来看待。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顾周的脸上。他有着高挺的鼻梁，好看的轮廓，嘴唇微红，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光泽。他比她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最重要的是，他那一颗捧出来递在她面前的真心。 　　潘婧活了二十八年，荣贵享过，泥水踏过，她自己都快忘了真心的样子，可在他这儿，却见到了真心。 　　她伸出手，轻抚他背上的伤口。 　　谁说真心不可贵，只是有些人从未承认过而已。 第五十八章 　　路演现场的视频很快在网络上传遍了, 顾周一个转身替潘婧挡锤的视频被网友截了动图，登上了热搜。 　　@趣事局座：【话说，顾周这一个转身把我这个钢铁直男都帅到了（抠鼻），难怪丰严没戏，跟他一比，丰严也太娘了吧。】 　　@小橙爱美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就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啊啊啊啊啊啊，总有一天，我爱的那个少年，会挡住向我砸来的锤子！关键是顾周还那么帅啊, 为什么，为什么不留给我！】 　　@面相大师：【新晋出来的小鲜肉顾周, 五官算是明星中福相不错的了。他长着一双浓密的眉毛, 而且线条干净，眼睛是形状干净利落的双眼皮, 不压眼，很有神采，看的出来是一位极有自信而且有主见的人, 而且心里光明磊落, 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潘婧面相不算太好, 卧蚕比较大，桃花比较多，但情路坎坷，结婚时间应该较晚】 　　@每日鸡汤：【总有一个人, 会在你落魄之时走到你面前，不早一分，不晚一分，刚刚好的令人心动（配上为顾周转身挡锤子的动图）】 　　更甚者有直男言论出来：“女人的一生，不为金钱，不为事业，也不为名利，只为能遇上一个爱你的男人，他陪着你，宠着你，而你，也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 　　潘婧正好翻到这条言论，差点用大号喷了回去。 　　即使到现在，她也觉得，一个女人，只有自己优秀了，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 　　但到底忍住，潘婧点了屏蔽，继续往下翻。 　　现在网上关于顾周的言论，几乎都是偏正向的了。不少网友活跃在每一个关于这起事件的超话下面，评论： 　　“原谅我当年年少无知黑过他。” 　　“黑粉真的太恐怖了，希望从重处罚。” 　　“这样的男人，给我也来一箩筐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该死的迷人。” 　　“长相完美，身材完美，性格完美，专一度已哒顶峰，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我们婧婧。” 　　“这时候才显出只嘴皮子动动的男人有多没用了。” 　　“我宣布，从此只磕潘婧和顾周的糖。话说，有人写两个人的同人吗，我吃女主高冷人设！” 　　下面是一水的：“同求！”、“+10086！”、“类似潘婧这样的女主也吃！” 　　翻了一会儿，潘婧手机震了震，刚点的外卖到了。 　　她出门，带上墨镜和口罩。 　　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经纪人和助理也跟着忙个不停，为了不麻烦他们，她尽量让他们回酒店休息，自己在这儿守着。 　　拿着外卖进房间，潘婧闻着空气里的鸡汤味儿，觉得有些腻味儿。 　　都吃了半个多月的乌鸡汤大骨汤了，顾周闻着这个味儿也觉得有些不适。 　　但潘婧将勺子递了过来，说：“快吃。” 　　顾周只得开始喝。 　　潘婧在旁边看着他。 　　她开口：“喝这些伤口好的快。” 　　“嗯。”顾周笑眯眯看着她，很开心的样子。 　　“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潘婧给他顺顺毛，“到时候去吃别的好吃的。” 　　“我想回津市。”顾周说，“回去我们自己做吃的。” 　　潘婧笑：“好啊。” 　　出院那天，潘婧将给顾周买的衣服递给他穿上，刚出门就看到外面乌压压的人群—— 　　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消息的记者已经围成了一堵围墙，纷纷扛着机器，举着标有“华氏娱乐”之类字样的话筒递过来。 　　潘婧在门后面戴好墨镜和口罩，出门的时候，即使身边带着保镖，还是瞬间进入记者的包围圈。 　　顾周伤口还没彻底愈合，被人围了一会儿，额头开始往外沁着汗珠。但娱记完全顾不到这点，或者说他们看出来了，但充耳不闻，毕竟回去写出的爆炸新闻能为他们带来多少新粉点击量还有年终奖才是最要紧的事。 　　“请问之前公司官方发出的澄清微博是真的吗，还是为了隐藏你们新恋情放出来的□□呢？” 　　“请问这次事情的发生是否让你们的感情破冰，是否打算公布恋情呢？” 　　“顾周年纪这么小，而你年纪已经奔三了，是否觉得有些不合适呢？” 　　潘婧转头，找到了问问题的人。 　　一个一米五八左右戴着酒瓶底眼镜的年轻女性。 　　这世界上，对女性怀有最深恶意的往往都是那些不如你的女性，比直男癌的存在还可怕的群体。 　　抓拍相机里，潘婧低头，冷笑了一声。 　　“你不会老吗？”潘婧穿着高跟鞋，比她足足高了十几厘米，她俯视着她，说，“我不觉得我奔三有什么不好，至少我有人生阅历，有事业。每个人都有老的时候，我接受它带给我的人生经验，也不介意跟比我小的男生谈恋爱。毕竟不是男人才有这个权力，对吧。” 　　她淡淡笑着。 　　女生却已经笑不出来了。 　　人群往前移，问的问题越来越多。 　　最后砰的一声，保姆车门关上，隔绝了聒噪的杂音。 　　王璇回头看她：“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小心网上瞎写啊。” 　　“写啥？”潘婧点了根烟，支着下巴看还在后面杵着的人群。 　　“写你和你家弟弟呗，”王璇说，“你刚刚不是说要和比你小的男人谈恋爱么？” 　　潘婧往后一靠，笑出来：“写就写，我也不怕他们指指点点。谈恋爱又不违法，是吧。”她看着在旁边一直偷听的顾周。 　　“是。”顾周说。 　　“腻得慌。”王璇回头看着路面。 　　潘婧在后面笑。 　　很快，之前潘婧说的一席话就被上传到网络上去了，女权主义者群情激昂。 　　“没错，女人不要让自己被外界的话语束缚在条条框框之中，你想做什么，你就去做，跟年纪小的奶狗谈恋爱也完全不需要忌惮别人的眼光，那些人只是嫉妒你，嫉妒你活的比他们优秀灿烂。” 　　“听到问那个问题的就是女的吧，明明都是同性别的人，为什么就站在男权社会中充当男性的喇叭，仇女癌拜diao癌也太严重了吧。要是换成某个男的找了个年轻女性估计还会在一边呐喊助威，高声喊大叔呢！我们不宣传女性强权，我们只呼唤平权，男女平等！” 　　“女人，必须要独立，还要有自己的事业。” 　　潘婧一时间被女权主义捧上了至高点。 　　王璇在网上看到，忍不住问她：“哎，你是女权主义者吗？” 　　潘婧正在补觉，想了好一会儿：“算吧。” 　　所以她最讨厌听到那些以年纪跟外貌衡量一个女人，甚至呼唤女性回归家庭的言论。 　　回津市之后，潘婧年初接的一部电影也快开拍了，在去剧组之前，潘婧顾着顾周的身体请了帮忙洗衣做饭的阿姨。 　　但阿姨得两天后才能过来，潘婧这几天也忙的够呛，干脆两人下楼去下馆子。 　　小区附近有个广场，临近傍晚，不少人在跳广场舞。潘婧在旁边看了一眼。 　　虽说网上总是有人取笑广场舞大妈群体，但真的看起来，在这个年纪能出门跳跳舞锻炼锻炼身体，总比闷在家里闷出一身病来的好。 　　潘婧戴着墨镜，人群熙攘，她跟顾周隔开了距离。 　　潘婧看着在广场上玩滑板的年轻人，还有头上戴着花环的年轻女孩儿，正看的入神，手忽然被人握住了。 　　回头，顾周戴着口罩，一双好看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周围人好多，潘婧下意识地担心被人认出来，狗仔隐藏在各地，换作以前她早甩开他的手了。 　　可潘婧没做犹豫，她也牢牢地握了回去。 　　“想吃什么？”顾周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吃火锅吧。”潘婧说。 　　这样的天气，吃火锅出一身的汗也挺不错的。 　　当天的微博再次爆出一条新闻—— 　　“潘婧顾周手牵手约会广场，颇为甜蜜。” 　　吃瓜网友表示：这瓜最近吃的多了，有点撑。 　　但，真特么的甜。 第五十九章 　　吃完火锅, 潘婧撑着肚子，扯着顾周在外面溜达会儿。 　　跳广场舞的人越来越多，富有强节奏感的音乐声振聋发聩，而且，群体不仅仅只有大妈，还有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还有小学生。 　　觉得消化的差不多了，潘婧随便找了花台坐下。 　　夜晚的风微凉，瓷砖也透着凉意。潘婧坐下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 　　眼前灯火辉煌，满满都是烟火气。 　　两个戴着墨镜全副武装的人坐在热闹的人群中仿佛有那么一丝格格不入, 但没人注意到他。 　　顾周转头的时候，看到潘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口罩摘下了。 　　亮堂堂的光照在她脸上, 他看到她嫣红的嘴唇, 莹润的皮肤。她正四处看着，对眼前的景象颇为好奇。 　　顾周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按下快门。然后就木呆呆地撑着脸看她。 　　等潘婧看好了，转回头，就看到顾周跟看猴似的看着自己。她忍不住笑出来：“盯着我干嘛？” 　　“好看啊。” 　　潘婧推他的脑袋：“天天油嘴滑舌的。” 　　坐了一会儿, 两人往小区里走。 　　进了楼, 楼道的角落没有亮灯。顾周低着头, 看到潘婧的脑袋。 　　她头发染成了深棕色，少许短发上来，看上去有些毛茸茸的。再加上她其实身高不高，一米六几的样子, 走在前面，和平时冷冷的样子比起来是真的没什么气势。 　　顾周想到一个平时绝对想不起来形容潘婧地形容词——可爱。 　　他抿唇笑出来。 　　然后左手往前，扯住潘婧的衣领—— 　　他用的力道不大，但潘婧瞬间迈不开步子了，几分茫然地回头看他：“干嘛？” 　　顾周大步走过去，将她抱进怀里，在她额上脸上眼皮上都亲了几口。 　　唇下柔滑的触感，怎么都亲不腻。 　　潘婧用脚踢他：“腻不腻啊你。”嘴边是抑制不住的笑，且越扩越大。 　　顾周笑：“不腻。” 　　潘婧转身上楼了。 　　夏天结束的时候，潘婧正式进组，远赴西班牙。与此同时，顾周接受了生平第一次颁奖典礼的邀请。 　　《鸣沙》公映结束，不仅收获了超高票房和超高口碑，还引起了新的一轮关于姐弟恋的浪潮。在这之前引起关注的，还是潘婧参加的《相亲相爱》。 　　本来颁奖典礼也邀请了潘婧，但她实在抽不开空，便请了同公司的一名师妹，正巧也是公司的下一名力捧对象。 　　颁奖现场直播的时候，西班牙正烈日炎炎。 　　路过的全是金发碧眼穿着清凉的异国美女，潘婧操着一口好不容易练的流利写了的英语，艰难地跟甜品店主交流。 　　最终，成功买了一盒长得精致又色彩斑斓的蛋糕。她尝了一口，甜的发腻。 　　店主是一名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性，他热情地看着潘婧，问她：“好吃吗？” 　　潘婧忽略掉对于东方人来说过甜的口感，用力笑出来：“好吃。” 　　老板一瞬间笑得比头顶的阳光还要灿烂。 　　在国外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在街头被人认出来，即使有人认识，压力也比国内小了太多。 　　潘婧穿了一条浅灰色裙子，头发乱乱扎在后面。她找了个长凳坐下，不远处就是蓝蓝的海。 　　手机里的画面显示，国内已经入夜了。 　　顾周已经有了相当知名度，他入镜不多，但每当镜头转向他的时候，都能听到迷妹的尖叫。他只是有礼貌地笑着，偶尔做几个手势，看上去腼腆又克制。 　　潘婧忍不住笑起来。 　　顾周今天穿了西装。他本来就身材比例极好，平常的衣服都能被他穿的跟走秀似的，现在看起来就跟要勾走人的魂儿似的。再加上梳的整齐的头发，看上去斯文俊秀。潘婧忍不住想，如果她在现场早就把他给摁了。 　　潘婧将蛋糕吃了三分之一，一抬头，看到一个拥有令人喷鼻血身材的金发男。 　　男人的脸长的不比明星差，拥有灿烂的笑容，他开口，是一串流利的英语。 　　西班牙人似乎更常用西班牙语，很少见说英语这样流利的。 　　“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潘婧说：“可以。” 　　男人开始跟她搭话，潘婧感觉到对方的用意。 　　“抱歉，我有男朋友了。”在男人说出目的的时候，潘婧果断拒绝。 　　男人笑着离开，潘婧继续低头看手机。 　　微风不燥，潘婧心情格外的舒爽。过了一会儿，已经开始颁发最佳男主角奖项了。 　　与顾周一同获得提名的，有在缉毒电影中饰演老混混的戏骨，有多年跑龙套终于喜提男主角的新人，更有导演转为演员的实力派，怎么看，顾周都是不太有优势的那个。 　　即使预测到结果，但潘婧还是隐隐期待。 　　就连她，当年得影后的路走的也不是那么平坦，这条路，需要用时间和经验铺就。 　　名单公布了，潘婧心下释然。 　　缉毒电影获得了最佳奖项。所有镜头和灯光汇聚在五十多岁的男人身上。年过半百，这个在镜头里翻卷风云的男人竟眼含热泪。 　　潘婧并不为顾周觉得可惜。 　　结束后，潘婧接到顾周的电话。 　　“你看了吗？” 　　潘婧正在往酒店方向走，她轻轻“嗯”了一声。 　　“你得影后了。” 　　潘婧笑：“我知道。” 　　她说：“没拿到影帝，心情如何？” 　　顾周听上去心情还挺轻松：“我觉得这才是应该的。”，他接着说：“他们演的确实比我好，付出的也比我多。” 　　“荣誉总会给那些做了充分准备的人。”潘婧说。 　　“我以后会更加努力，下次一定拿影帝。”顾周开口。 　　“我相信。” 　　挂了电话，潘婧回到酒店。 　　和她一起的，是一名二十四五岁的助理，王璇本来要一起来的，但临时出了急事儿，误了飞机。 　　潘婧给她发了个表情包，那边很快回复了。 　　“还习惯吗？” 　　潘婧打一行字：“蓝天白云的，舒服。” 　　那边回了个“哦”。 　　潘婧又说：“那天到底怎么了？” 　　王璇欲盖弥彰：“没啥呀。” 　　“我不相信你会出这样的低级意外。” 　　王璇磨蹭了一会儿：“上次陆新到机场把我给截了。” 　　潘婧看着屏幕，明白了。 　　又一行字出现在聊天界面上：“我这几个月心里郁闷，去睡了几只鸭。” 　　潘婧回了个“牛逼”的表情包。 　　“然后陆新这几天总是死缠烂打，还对着我哭鼻子…我是真不相信他都三十多岁了还会对我用这招。他还知道我睡鸭子了……” 　　“哭鼻子？”潘婧有点震惊。印象中，她记的最清楚的就是陆新冷笑。讨厌人时冷笑，欺负人时冷笑，对你好时冷笑。不管怎么，总会让人全身发麻。 　　“对啊，”王璇说，“我说以后不会再和他联系了，叫他另觅良人，他竟然哭了，不过也没有流鼻涕啦，就是眼睛红了，掉了几行眼泪。” 　　潘婧已经忍不住鼓掌了。 　　“然后呢？被攻陷没有？” 　　“怎么可能，我王璇好马不吃回头草，从不打算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他缠着你多久了？” 　　“好几个月了吧。” 　　“啥时候开始的？” 　　“额……” 　　“是不是他把猛料收回去那时候？” 　　“好像是吧……” 　　“女人。” 　　潘婧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的绿树，忍不住想。 　　谁曾料想的到，陆新也会有今天。 第六十章 　　在西班牙的戏, 基本上都在环境极好的沿海小镇。 　　但欧洲不比国内，即使碰上节假日，路上的人也是稀稀落落的，放眼望去全是色彩鲜艳的小房子，以及仿佛加了层层叠叠滤镜的风景。 　　当地人口少，但帅哥多，而且外国男人似乎格外青睐东方长相，一天里，潘婧经常能碰上五六个主动跟自己搭讪的男人。 　　顾周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潘婧扬着一张小脸, 旁边人高马大的男人直直盯着她。 　　顾周两三步迈过去。 　　潘婧一回头，惊的上句话都梗住了。 　　“你怎么来了？”潘婧说。 　　“来看看你啊, ”顾周看着她, “指不定你什么时候被人给拐走了。” 　　男人皱着眉头：“他是谁？” 　　潘婧开口：“My boyfriend。” 　　晚上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坐在小镇的山包上看夕阳,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身上，潘婧戴着墨镜，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 　　“最近不忙吗？” 　　“一个星期之后进组。”顾周说。 　　日头越来越低, 天渐渐黑了。潘婧吹了一会儿海风, 闻到空气中的咸湿味道。 　　之后的四五天, 顾周在剧组看她拍戏，闲暇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出去吃大餐，拍照, 算是把这个不大的小镇玩了个遍。 　　顾周下午登记，等他过了安检，潘婧在机场附近坐了一会儿，买了瓶水。还没拧开瓶盖，听到包里的手机振动了好几声。 　　潘婧掏出来翻了翻。 　　是这几天拍的照片。 　　照片里，有颜色浓郁的小房子，蔚蓝的大海。阳光下，她戴着草帽和墨镜，或者黑夜里，将脚迈进凉凉的海水中。顾周拍照技术不错，每张照片都有认真构图并调度光线，所以拍出来的效果令人惊艳。 　　翻到最后，潘婧看到好久之前的照片。 　　头顶是路灯的光，她撑着下巴看着人群，脸周是莹润的光芒。表情很平静，但融进人群中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应该是上次吃火锅遛弯儿顾周偷拍的。 　　潘婧笑笑，打开微博，配上“灯”的表情，将图片发出去。 　　没一会儿，评论就多了好多。 　　“哇，我们婧婧好漂亮啊，悄悄咪咪请求一下，下次能不能发一套九宫格啊，我想保存下来舔屏。” 　　这条评论很快被赞成热评，并且盖起了楼。 　　“万人血书。” 　　“婧婧真的太不喜欢发微博了吧，照片没几张，我天天只能抱着以前的照片呜呜呜。” 　　“对呀对呀，别人动不动就来个粉丝福利，但我们这儿，婧婧就连广告都很少发，要是哪天多发一个字，我都想放鞭炮庆祝了。” 　　“顶着锅盖猜一猜，这个照片是不是我们家小周周拍的呢？技术很好呢！话说前段时间顾周英雄救美真的帅的我一脸血啊啊啊啊啊！” 　　“楼主，这句话我已经想问很久了，我真的是‘禁（婧）锢（顾）CP的一员啊，每天勤勤恳恳找粮磕，但话说两个人的粮也太少了吧，吃不饱啊QAQ！’” 　　“高举‘禁锢’不动摇！” 　　“谁来给我产粮吃，两人有同框照片或者视频吗？” 　　什么时候“‘禁锢’CP”都出来了，潘婧点开下面的回复。 　　“B站A.V号：47472347，剪的潘婧和顾周哦，炒鸡好看！” 　　“好人一生平安，这两个人的脸我可以舔一辈子。” 　　“美哭我，太美了吧。” 　　“感谢层主，抱住吧唧一口。” 　　潘婧喝口水，退出来，从照片里选出最近拍的九张照片，凑了个九宫格发布。 　　发完，她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剧组。 　　这天晚上有一场难熬的夜戏，潘婧泡了杯咖啡，好不容易拍完，撑着看了一遍监视器里的回放才回酒店。洗完澡，咖啡的余效还在，她意识清醒，干脆拿出手机。 　　九宫格照片转发量已经破了九十万，评论三十多万，她随意点进去—— 　　“啊啊啊啊，今天是个好日子，吉祥的事儿都能成，大家别管我，我已经疯了！！真是快落的一天啊！” 　　“下午看到了潘婧的美照，我以为我已经满足了，直到看到九宫格，啊！不要大意地给我砸更多的照片吧！可美死我了！” 　　“没想到婧婧也会有这么勤快更博的一天，幸福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是不是被盗号了！是不是！但我竟觉得幸福～” 　　下面的段子手一批接着一批，潘婧看了一会儿，正准备睡觉，就看到屏幕亮了起来。 　　她按了接听，然后整个人窝进被子里，看着外面灯光下的房子。空气安静的不像话。 　　“睡了吗？”顾周的声音也轻轻的。 　　潘婧翻了个身：“你说呢？” 　　顾周低声笑。 　　潘婧忽然就想起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顾周总喜欢把她抱在怀里，也不管天气热不热，总喜欢黏着。而且笑的时候，会带着胸膛微微震起来。 　　潘婧在心里想，她好像有些想念顾周了。 　　“你那边应该还早吧，今天有事情吗？”算了一下，她这儿晚上十一点多，那边应该才早上七点。 　　“嗯，”顾周说，“待会儿要拍个广告。” 　　“噢。”潘婧不知道说什么了。 　　“吃早饭了吗？”她开了一个话题。 　　“吃了。”顾周说。 　　“吃的什么？” 　　“油条还有包子。” 　　两个人就着一些小事情聊了很久，直到后来，潘婧有些撑不住了，她说：“我睡了。” 　　“嗯。”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顾周轻轻开口：“奇怪，明明我才回来，怎么又想你了。” 　　潘婧困意来袭，没怎么听他说了些什么，第二天一边洗脸一边回味了一边，突然想起来。 　　这小子，真是越大越会撩人。潘婧对着镜子拍了拍止不住笑的脸。 　　顾周打完电话，上了保姆车。 　　经纪人葛振正在跟老婆打电话，一开始硬气的不行，最后还是落败了，不停地哄着：“哎呀，我不是说了我错了吗，我不该吼你，啥？我没吼你啊，我就是声音大了点儿！” 　　顾周在后面认真看过几天进组要拍的电影。一抬头，看到葛振一张脸通红，车里开着空调，还出了大颗大颗的汗。 　　他拍着方向盘：“什么？我又吼你了？我真没有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这个性。对对对，我不长记性，我是臭猪。” 　　顾周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葛振听到笑声，头都没回。 　　“今天挺热的，你注意身体哦，”葛振继续说，“昨天打印的文件找不到了啊，没事，仔细点儿找，肯定能找到。晚上回去要吃西瓜吗，我给你带一半用勺子挖着吃怎么样？” 　　好不容易打完电话，葛振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 　　“女人真难哄，”他咳了一嗓子，“脾气比男的还暴躁。” 　　话虽这样说，但脸上的笑却是完全克制不住，眼角的鱼尾纹都炸出来了。 　　顾周“嗯”了一声。 第六十一章 　　到大四下学期的时候, 顾周又回了学校一趟。 　　他虽然行程多，但尽量没落下太多课程，回宿舍的时候，只剩毕江何还在。 　　顾周在桌前坐下，书包挂在一边，回头问他：“他们两个呢？” 　　“哦，他们啊，”毕江何喝了一口冰可乐，说，“姜豪签了公司, 好像是要进一个节目当练习生。柯敬被一个剧组选走了，演男三。” 　　顾周点点头：“那你呢？” 　　毕江何喝可乐的动作顿了顿：“我？” 　　“嗯, ”顾周靠在凳子上, “你打算毕业之后做什么？” 　　毕江何神情暗了几分：“我啊，我爸妈说了, 在老家给我找了个铁饭碗，回家就能进。” 　　“回去？” 　　“对啊，”毕江何干脆破罐子破摔, “我不像你们运气那么好, 我跑了那么多影视城, 一直都跑龙套，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顾周还想说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刚打开电脑, 微信弹出来一串消息。 　　大学时建的微信群，有他还有王勇、林世嘉，平时主要是王勇和林世嘉两个在里面聊天打屁，约着排位开黑，他时间不多，忙的时候基本脚不沾地，空的时候也只想多补补觉。 　　这下，两个人在里面约起。 　　“嘉狗，出来打球啊！”王勇发了个抠鼻的表情。 　　“那么热，打个毛线！”林世嘉很快回了。 　　“你就是不行，怕输给爸爸，菜逼！” 　　“你他妈才菜逼，爸爸是心疼我娇嫩的屁股。” 　　“鬼扯！来不来？” 　　“来来来！” 　　王勇又艾特顾周：“小白脸儿来不，好久没见面了，打一把吧。” 　　顾周回了声好。 　　外面天气太好，所以三个人约在室内。 　　顾周一边推门，一边摘下口罩和帽子。 　　王勇和林世嘉已经打一会儿了。 　　林世嘉看他进来，打了个响指：“日哦，顾周你他妈怎么越来越白了！” 　　王勇投了颗球，回头：“跟你们讲，我侄女儿的偶像就是顾周。” 　　林世嘉开口：“这么恐怖！？” 　　“你能想象吗，一个七岁的小孩儿，天天在扣扣空间发你的照片，我都不好意思跟她说我和你是初中同学，还是同桌。”王勇看着顾周说。 　　顾周笑笑，从地上把球捡起来。 　　一边打球，三人一边叙旧。太久没见，顾周也知道了他们最近发生了什么。 　　王勇早放弃初中时喜欢的要命的陈玲了，如今有了个可爱乖巧的女朋友，天天鞍前马后。 　　林世嘉则跟毕雪茹高中毕业之后就在一起了，一直到现在。 　　“你呢？”王勇脚在地上一蹬，投了个漂亮的三分，“你跟你姐怎么样了？” 　　顾周抬手擦了把汗：“早在一起了。” 　　王勇惊呆：“牛逼！” 　　林世嘉蹲着，一口水呛着：“牛逼！” 　　但一天不正式公布，顾周就一天提着心脏。感情这东西变故多，他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也想自己能比别人更幸运些，和潘婧走的长长远远。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屋里空气闷闷的，顾周把空调打开了。 　　手机就在枕边，他盯着屏幕，一条消息都没有。他想起白天自己已经不知道发过多少信息出去了，这下大半夜的又发……虽然那边还是白天。 　　纠结了一会儿，他把手机捞起来，准备自己发条消息过去，没想到刚打出一行字，手机就震了震，屏幕顶端闪出一条消息。 　　是潘婧拍的最近去的小镇的照片。 　　顾周默默保存了，然后打出一行字：“那啥，我们商量个事儿。” 　　潘婧很快回复：“什么事。” 　　顾周一行字打了又删，最后干脆全发过去：“我想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公布啊。” 　　那边显示了很久的正在输入。 　　顾周干脆坐起来，对着空调的出风口。冷风呼呼出来，他还是觉得全身发热。 　　那边终于回了：“你很在乎公不公布吗？” 　　顾周想说不在乎，但他不能骗自己，他说：“在乎。” 　　潘婧那边艳阳高照，因为天气太好了，她不管热不热，在肩膀上披了一件薄薄的坎肩。 　　她对这些不是太在乎，所以这么久以来她也一直觉得顾周应该也会这么想。但她发现自己想当然了。 　　她以为网上已经闹的这么大了，网友也天天说着吃糖吃糖，她从没出面否认过。 　　但没真正承认，从来都只算得上地下恋情。 　　潘婧喝了口柠檬汁，打字：“可以。” 　　就这么一会儿，顾周觉得自己的心又活过来了。他心脏砰砰直跳，激动地打字，正准备发过去，就看到潘婧接着发了一行字。 　　“等你毕业。” 　　顾周回：“好。” 　　离毕业也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已经等了十年，再等一个月也没什么。 　　毕业典礼到来前一个星期，学院领导找到他，想要他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演讲。顾周应下了，花了一天的功夫写下来一份演讲稿，内容官方端正，无不良措辞。 　　临近毕业那段时间，他回寝室住了几天。 　　中间见过姜豪和柯敬几次，柯敬来去匆匆，姜豪倒是在寝室睡了一晚。 　　他还是以前白白净净的样子，头发没有染成最近娱乐圈流行的奶奶黑粉红蓝绿色，仍旧是自然黑，微长的刘海。只不过脸上基本时刻带着浓妆，即使这样，也盖不住眼下的青黑。 　　毕业典礼那天，姜豪也参加了。最近他参加的综艺节目网播量不错，吸引了一大批的粉丝。他脸上时刻带着灿烂的笑，看上去跟节目里一模一样。 　　顾周坐在下面，看到周围时不时有人交头接耳。 　　“他们寝室好厉害啊，一群帅哥，还基本上都签公司了。” 　　“我还是更喜欢顾周，电影咖，第一部 作品就跟好多人拉开距离了。” 　　“其实姜豪也挺好的，就是这种流量明星的粉丝有点一言难尽，全都是些小学生……” 　　到后面，顾周上台了。 　　他捏着稿纸，看着阶梯下的人海。 　　要是潘婧能在这儿就好了，他大学毕业了，即将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能承担的责任，他都能用自己的力量承担。 　　他再也不用天天拿着潘婧的辛苦钱过顺顺利利的日子，他要用自己的能力，给她更美好的生活。 　　看到是他，下面的学生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鼓起掌来。毕竟，这学校虽然是戏剧学院，但绝大多数到现在都没接到过戏，也没亲眼见到过电影演员。 　　顾周心里很平静，他按照稿子上写的开始念。 　　念着念着，他发现，下面的人群一下子变的更激动了。 　　一开始只有“嗡嗡”声，到后来，甚至有人站起来往后看。 　　顾周抬眼望去。 　　潘婧不是一个人来的。为了避免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她带了一名助理，还有三四个保镖。至于她自己，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贴身T恤，下身是浅蓝色牛仔裤，包裹着细致修长的腿部线条。 　　要不是脸上戴着的墨镜，还有身边跟的人高马大的保镖，看上去就跟普通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所有人都激动了，他们看着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国际影星潘婧，激动的快要跳起来。 　　坐在最前排的校长都抬了抬眼睛，往后看。他特意查过，潘婧在出道前并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完全不是科班出身。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潘婧身上，她长得漂亮，身材也榜，整个人看着慵懒又傲慢，简简单单的日常衣服，被她穿出了要上台领奖的架势。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顾周的眼睛瞬间亮了。 　　潘婧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她没朝周围人打招呼，只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顾周。 　　她摘了脸上的墨镜。 　　两人视线对上，顾周看到潘婧脸上淡淡的笑。下面慢慢又安静了，顾周的声音回荡在礼堂内。 　　微博上： 　　“要命了要命了，今天真的要我老命了，你们能想象本来正在心情很复杂地参加毕业典礼，然后优秀毕业生正好是我最喜欢的顾周，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要命的是，在顾周演讲的时候，潘婧竟然出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awsl。” 　　“不是说潘婧在西班牙拍戏吗，这样从天而来真的好令人激动啊。” 　　“激动人心激动人心，我终于见到我最爱的潘婧了，竟然比电影里还要好看，真人太瘦太美了，气场无敌啊QAQ。” 　　“我有一种预感，潘婧和顾周不是炒作，他俩来真的了。” 　　“啊啊啊啊啊，我终于近距离围观明星了，此生无憾，潘婧本人真的超级漂亮超级有气质啊啊啊Σ(|||▽||| )！” 　　视频也上传到了网络，在一众戏剧学院的帅哥美女中，潘婧依然是第一个被人注意到的存在。 　　“好的，我终于知道电影脸高级脸有多受镜头偏爱了，这张脸真的很吸引人啊，清冷又艳丽，傲慢又慵懒，老天爷赏饭吃。” 　　“真的，长这样我可以横着走谢谢。” 　　“请你们两个原地结婚，我确定以及肯定潘婧就是来看顾周的。太甜了叭，我柠檬了。” 　　“在我眼中，潘婧就是霸道总裁，已经自行脑补N部以潘婧为原型的言情小说。来吧，请正面上我。” 　　但三次元里，潘婧正在和顾周开心地拍毕业照。 第六十二章 　　身边全是正处于花样年华的年轻男女, 潘婧在花台边坐着，用手挡着头顶有些毒的日头。 　　有不少人跑过去跟顾周合影，顾周脾气好，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的，最后拍完，穿着学士服在她面前停下。 　　“我们也合照一张吧。”阳光落在顾周的脸上，显得他一张脸出奇的好看。 　　潘婧站起来，然后将相机递给助理，画面定格。 　　顾周将照片传到手机上，发了条微博—— 　　【终于毕业了, 希望能更成熟一点，好为你遮风挡雨。@潘婧panjing】 　　评论瞬间爆了。 　　尤其是在潘婧默不作声转发之后, 【潘婧顾周恋情公布】直接与之前的【顾周大学毕业】一起挂在了热搜上。 　　吃瓜群众简直要疯了。 　　大早上的, 就让人磕糖磕到疯，会长胖的好吗？ 　　娱乐圈也掀起一股祝福风, 一大群潘婧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转发祝福，亦或是跑到顾周潘婧的微博下面评论。 　　【哇, 羡慕！】 　　【两个人也太配了吧！】 　　【祝福祝福！】 　　潘婧挑着回复了几条评论, 就没再看网上的言论。心里想做的都做了, 似乎别人想说什么，不管是支持的还是反对的，叫好的还是唱衰的，她都只想过的随心一点。反正日子过得开不开心, 永远都只有她自己知道。 　　暑假的时候，顾周之前攒下的一部电影也正式上映了，票房蹭蹭蹭往上涨，不少网友在网上晒着票根，吆喝着：“只要你们去看，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潘婧八月底进组，刚到片场，就有人拉着她跟她提起顾周。说他是这几年难得的年轻演员中的实力派。 　　导演也说，下一步戏的编剧似乎就是照着顾周的模子写的，让她先打声招呼，一定让顾周空出时间来。 　　到秋天的时候，有微博大V在网上发了条长长的微博，盘点道：“潘婧和顾周真的是这几年姐弟恋中难得的清流了，一开始我也不怎么看好，毕竟你看顾周长得又白又嫩，虽然有挡锤子事件让我觉得他至少比我man，但潘婧是谁啊，是影后拿到手软，有野心有手段，是我的女神啊，就这么被一个小白脸儿占着了，我内心真的很不平衡啊。 　　但事实确实打脸，顾周并没有落下潘婧太多，以前人们只知潘婧，不知顾周，如今，怕是两人很快就要并驾齐驱了吧。不是我男权洗脑，只是我认为，不说平等至少不要相差太多的社会地位最能维持一份感情的稳定，顾周不断的努力，也充分说明了他并不沉醉与站在潘婧身后，他想让顾周有更多的安全感。 　　还有，博主虽然是个男的，但并不直男癌，之前潘婧（在这里再次强调啊，潘婧是我女神，真女神）说过的关于年龄的讨论真的让我把她跟娱乐圈的其他女星区别开来，一个人，如果自己不尊重自己，是不会赢来别人的尊重的，在我这里，她比那些被爱情冲昏头脑不管被绿了多少次的女星都要让人喜爱（这一点希望不要有杠精杠我）。总之，他俩的关系，我觉得，不会是短时间的意乱情迷。他俩都在为这段关系做着自己最能做的努力。” 　　这条长微博阅读量很快破百万，首页蹦出来的时候，潘婧正休了假在家里的沙发上躺着。 　　她点了根烟，一边抽烟一边吃葡萄。顾周应邀去了一个中型颁奖典礼，潘婧之前也受到了邀请，但王璇二话没说给拒了，说她现在去这样的场合实在掉价。 　　潘婧看的网络直播，看到顾周站在人群中，仍旧是话不太多的样子。 　　虽然颁奖晚会规格不太大，但去的人也不少，有最近红得发紫的流量小生，以一部网剧疯狂圈粉的女星。这些人咖位都不大，所以最受追捧的还是顾周。 　　进场的时候，主持人几乎把话题全抛给了顾周，全程冷落一起过来的网剧女主。但顾周很少说话，时不时就把话筒递给了身旁的人。 　　弹幕里疯狂呐喊： 　　“啊，我的男孩儿，他太善良了吧！” 　　“代替我的安安感谢。” 　　“今天也是欣赏周周盛世美颜的一天，虽然我知道他已经名草有主了。” 　　奖项不少，到最后就是几个还有些含金量的大奖了。 　　潘婧往嘴里喂了一颗葡萄，看着最佳男主角的奖项毫无悬念地颁发给了顾周。 　　算是…… 　　不怎么被业界人士承认的影帝头衔吧。 　　主持人大夸特夸，夸到顾周的脸都开始泛红。潘婧撑着下巴，信想，长成顾周这样的果然都很有异性缘，主持人一双眼睛几乎都定在他的脸上了。 　　顾周回来的时候，潘婧正靠在沙发上看剧本。 　　外面有风，顾周身上也带着寒意。 　　潘婧穿着一件格子连衣裙，头发在脑后松松盘了个丸子头，素着一张脸。 　　顾周几步过去。 　　“快去洗澡。”潘婧提醒他。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儿，应该是领完奖之后喝的。 　　顾周听到了，但没动。 　　空气里的酒味儿越来越重，潘婧觉得自己都有几分醉了。 　　“我拿到影帝了。”顾周脱掉外面的西装外套，里面只一件衬衫，他扯了扯领结，露出一片白皙但结实的皮肤。 　　潘婧看着有些眼热，但她仍然嘴硬：“那种野鸡影帝也算影帝啊。” 　　顾周直接扑了过来。 　　潘婧被他牢牢压在身下。 　　身下是柔软的沙发，身上是全身都硬邦邦的男人，潘婧以为他喝醉了，但抬眼，对上的却是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脖颈，一步步往下。潘婧浑身热的喘不过气。顾周有力的胳膊扶着她的腰，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水味，跟以前不同，应该是最近换的。 　　潘婧双臂攀附着他，空气都暧昧的发腻。 　　顾周低头在她唇上辗转，他下身火热，憋出了一脑门儿的汗。但他还是挺着。 　　他盯着潘婧的眼睛，说：“我以后会更好的。” 　　潘婧已经不想思考了，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我不会比你差的。”顾周想起自己在剧组的时候，偶尔会有些话语扎在他脑子里—— 　　“你看，他就是在抱大腿！小白脸儿。” 　　他从不在意，毕竟他最在意的从来都是潘婧。她怎么想，才重要。 　　但他更想要这段感情走的更远，更远一些。 　　“我会得影帝的。”他说着，一个挺身进去。 　　潘婧用力掐着他的肩膀，唇齿间溢出呻.吟。 　　“你信吗？”他很认真地问。 　　窗外有风呼呼进来，带进来花园的芳香。 　　风轻轻地打了个旋儿，有声音轻轻想起。 　　信你。 　　一直都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