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妈妈,我要嫁给他 作者:红心柚子核   文案一:   黎菘有一个未婚夫,比她大九岁,是河滨医馆里的大夫。她第一次见程易笙是在学校里的养生讲座上,台上的男人一袭长衫,清风霁月。   自那以后,黎菘使出了浑身解数撩汉,装病、偶遇、死缠烂打……统统不奏效。   第108次撩汉失败后,黎菘突然人间蒸发。   某习惯于被人献殷勤的老中医急了,带着玫瑰火急火燎来到了图书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黎菘拖过去辅导高数。   从没碰过高数书的程易笙欲哭无泪,他只是想谈个恋爱,为什么要这么难为他。   文案二:   程家四代从医,国内中医界无人不晓。   长孙程易笙一号难求,据说还长了副好皮囊,小的时候就订下了娃娃亲。   可他年近三十,都没有传来任何结婚的消息。   有人说未婚妻只是托辞,程家长孙身体有毛病,程家救人无数难自医。   其实程易笙只是在等着小未婚妻长大。   *无法无天能上树 X 表面正经老中医   *作者非专业,有病找医生。   *文中涉及中医部分知识来自百度以及作者胡扯。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制服情缘 业界精英 甜文   主角:程易笙,黎菘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妈妈,我要嫁给他》   红心柚子核/文   2019.5.6.   “这个,身体啊,是革命的本钱。我们现在好多学生晚上不睡,早上不起,美其名曰失眠,实则是通宵打游戏……”   台上的领导絮絮叨叨地训着话,黎菘一宿舍三个人齐齐地倒向一边,一个倚着一个的肩膀,眼皮子沉得跟吸饱了水的海绵一样。   黎菘正巧坐在最边上,整个上半身弯成了字母C,靠着右手边的扶手勉强支撑着身体。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程医生为我们作报告。”话音刚落,大礼堂里的掌声响彻云霄。   黎菘一行三人被这动静吵醒了,愣愣怔怔地抬手揉眼睛,听这热烈的掌声还以为是散场了。她打着哈欠起身环视了一周,发现不对劲,立马拉着旁边的许千瑶坐了下来。   就起身的这么一刹那,眼尖的黎菘瞧见了舞台侧目条的人。那人从头到脚黑不溜秋的,微微仰着头看着台上。   黎菘眯着眼睛,从她这个角度看不清楚那人的五官,但隐隐瞧见侧脸和他通身的气质,心脏就已经蹦出体外绕场一周了。   “许千瑶,你听见了吗?”黎菘捂着胸口,语气像极了八点档电视剧女主角。   许千瑶皱着眉,凝神听了一会儿,问道:“什么?”   “我心动的声音。”黎菘捂着胸口,随后拽了拽许千瑶的胳膊,“两点钟方向的那个男人,极品,SSS级。”   许千瑶原本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不够清醒,可一听见“男人”、“极品”、“SSS”三个词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眼睛瞪成了黑猫警长,亢奋道:“哪儿呢哪儿呢?菘菘你的斩男色口红带了吗?我今天出门都没遮黑眼圈啊!”   说话间,那“极品”上了台。纯黑色的长衫熨得没有一个褶子,肩平而宽,腰杆儿笔挺。戴着副金丝边眼镜,不苟言笑的样子像极了他们学校搞学问的那些教授。   黎菘坐在礼堂的中段,她今日没带隐形眼镜,此刻看台上的人就跟开了满级的磨皮一样,模糊不清。   但她能确定一样,模糊的都这么好看了,清晰起来那还得了!   “诶?我怎么听说今天讲座的是个老中医来的?”许千瑶侧过身同黎菘耳语,“这怎么看也不像老中医啊,倒像是哪儿穿过来的一民国公子哥。”   “范儿正,盘儿靓,条儿顺,页子活。”黎菘咂咂嘴,“像是电视剧里混迹上流社会的特务,不对……这模样干不了特务,忒显眼了些。”   “你叽里咕噜嘀咕什么呢?”许千瑶没听懂她前半句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蹦的形容词,“活儿?什么活儿?”   黎菘一听,故作嫌弃地往旁边坐了坐,“你能不能洗洗你那脑袋里的黄色颜料?”   许千瑶:“你神神叨叨的,我就听见了这个……”   “意思就是气质好,脸蛋儿好,身材好,还有钱。”黎菘言简意赅道,“也就是你的理想型。”   “这话倒是没错,嘿……”许千瑶美滋滋地抬头看台上,她的“理想型”已经打开了PPT,准备开始讲座。   “这PPT怎么花里胡哨的,哪个学生替他弄的吧?”又是皮卡丘又是小猪佩奇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幼儿园老师讲课用的。   “对了,你昨天晚上不是说你未婚夫也是中医?要是长成台上那个也不错哈。”昨晚黎菘拉着宿舍二人聊了一晚上的情感问题,提到了爷爷早年给他定下的娃娃亲,对方大了黎菘八岁,也是个中医。   黎菘:“可得了吧,真要是长成这样我明儿个就让我爷爷张罗订婚去……”   “大家好,我姓程……”说话间,讲座开始。   许千瑶拽着黎菘的胳膊使劲儿晃了晃,激动道:“声音也好听!”   “我说你能不能学学日宣,人家多……”黎菘刚想称赞顾暄在美色面前依旧淡定,一回头才瞧见她时没醒。   讲座持续了四十分钟,许千瑶全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一动不动地盯着台上,嘴里不断嚷嚷着祸国殃民、红颜祸水等词。   临结束的时候,还有一轮提问环节。   “我们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同学们想提问的话可以举手。”学生会的人拿着两个话筒,随时准备递给提问的同学。   黎菘还没反应过来呢,这台下坐着的少女都跟疯了一样,昨儿个心理讲座那老教授结尾解疑的时候可没见她们有这么热情。   话筒递到了前排一个女生手上,“程医生,我想问一下您是在哪里任职?”   台上的人低头拉近了话筒,回答道:“河滨路128号。”   “河滨路?”黎菘皱着眉,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地名听起来挺耳熟的。   “你认识?”许千瑶这话刚说完又立马否定了,“不可能,你昨儿个连C教都找不着。”   黎菘:“有点耳熟。”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方才提问的女生攥着话筒,“程医生,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台下的学生都起着哄,给这女生拍手叫好。   “有未婚妻。”程医生回答完以后温和地笑了笑,抬手示意她坐下。   “还有人有问题吗?”学生会的同学举着话筒,扬声喊道,“没有的话就散……”   说时迟那时快,许千瑶嗖的一下起身,举着手挥了挥,成功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话筒到手以后,她又不知道该问什么了,许千瑶将话筒塞到身旁的黎菘手里,然后坐下来缩着脑袋当乌龟。   黎菘无奈地拿着话筒起身,清了清嗓子道:“请问有什么治疗失眠的好办法吗?”   台上的人这回约莫是觉着有趣,笑出了声。随后,他推了推眼镜问道:“失眠?”   黎菘点点头,补充道:“就是晚上总是睡不着……”   “如果我刚才在台下没有看错的话,这位同学十分钟前应该是在打瞌睡。所以晚上睡不着的话应该是精神亢奋,不像是失眠。”   他这话说完以后,黎菘后脊发凉,尽管她没回头,可还是能想象身后系主任刀子一样的目光。   “那,那精神亢奋怎么办?”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黎菘又补了一句。   “下午五点以后不要喝咖啡和茶,奶茶也不行。睡前半小时不要玩手机,最好也不要聊天,免得带着室友一起亢奋。”他这话引得全场同学都笑了,等同学们笑完,他又说:“跟你旁边的小朋友说一声,这个姿势睡觉对颈椎不太好。”   黎菘道了声谢,然后红着脸坐下。她让许千瑶拍了拍顾暄,可后者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醒来的意思。黎菘和许千瑶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决定让她多睡会儿,颈椎不好就不好吧,顾暄昨天八卦了一夜,这会儿是真困了。   话筒传到了下一个,问的是台上人的年岁和名字。   “这是查户口来了吧。”黎菘小声同许千瑶吐槽道。   “说不定这公子有个绝美的名字。”许千瑶双手置于前座的靠背上,很是期待。   黎菘:“说不定叫王狗蛋,李麻子,刘富贵。”   许千瑶白了她一眼道:“人家姓程。”   黎菘:“哦,那就程二狗。”   “年龄不方便透露,姓名……”那人将PPT又翻了一页,这页的右下角写着小小的三个字。   “程易……笙?”许千瑶念完之后又重复了几遍,笑道,“还真是天生就是做医生的人,诶你说……”   她拱了拱黎菘的胳膊,后者一点反应都没有。许千瑶扭头一看,黎菘正盯着投影发呆。   “人家不叫程二狗,你这么失望的……”   黎菘嘴半张着小声骂了一句什么,随后开口道:“就是他……”   许千瑶下意识想唱起那首“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小哪吒”,可看着黎菘这表情又觉得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只能将她美妙的歌声憋了回去。她咽了咽口水,问道:“谁啊?”   “我未婚夫……”黎菘冷静了好一会儿,等礼堂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她咽了咽口水,拉着许千瑶碎碎念:“你说辅导员能批我婚假吗?”   “抱着孩子拍毕业照好像也不错?”   “听说结婚证算国家证书,能加学分。”   “周末我不去泡温泉了,我得回家一趟。”   ……   晚上,许千瑶叫了奶茶和炸鸡的外卖缠着黎菘给她讲故事听。   8018的三个人坐在地毯上,人手一只炸鸡腿。   “这什么玩意儿?”顾暄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饮料,皱着眉头去看标签,“姜汁鲜奶?”   “我未婚夫下午说了,晚上喝奶茶容易失眠。”黎菘喝了口姜汁奶,嫌弃地将杯子放到一边去,随后用白开水漱口。她清了清嗓子,托着下巴回忆道:“事情要从高二那年寒假说起……”   黎菘嘴碎,从那天早上她吃了什么,到出门的时候瞧见了几只鸟,路两旁植的是什么树,事无巨细,讲得头头是道。   “我爷爷说我未婚夫在河滨路开医馆,我去的那次给我看病的……叔叔,他看起来跟我爸差不多大,我就以为那是我未婚夫,吓得我开学考直接倒退了几百名,家里也就没再提让我上了大学就订婚的事情。”   “所以你是怎么认为那个四五十岁的老……额,叔叔是你的娃娃亲的?”听完了来龙去脉,许千瑶发出了灵魂拷问,“你亲爷爷,不至于这么害你吧?”   “当时那边就他一个人。”黎菘扣着手里的玩偶,“再加上我爷爷说那人比我大九岁,而且学医多费脑子啊,看起来年纪大点儿不是挺正常……”谁知道是认错人了,现在想来那位中医叔叔跟黎菘父亲差不多大,约莫是她未来公公。   “你们俩说了这么多,谁能给我解释一下那人到底长什么样?”顾暄醒的时候程易笙已经离场了,她没看见人。   黎菘神色认真地拍了拍顾暄的肩膀道:“不着急,等我结婚的那天会请你的。”   “得了吧,千瑶不是说他快结婚了吗,你确定你爷爷的一句玩笑话算数吗?”   “他是快结婚了。”黎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笃定道:“等我到了法定结婚年纪就结,可不是快了吗。” 第2章   清晨,薄雾笼罩着学校,阳光斜斜地照进屋里。黎菘站在窗边揉眼睛,自从高考结束以后,她就没见过早上六点半的太阳。   黎菘洗漱完了以后拔腿就出了学校,坐上了出租车以后才给许千瑶发了消息,让她上课帮忙点名。   她是等不到周末了,昨天晚上做梦的BGM都是婚礼进行曲。黎菘现在只恨自己暑假的时候拒绝了爷爷先让自己订婚的提议,要是当时知道程易笙长成那样,就是不订婚直接领证她都没意见。   出租车开到了家门口,黎菘手里拿着钥匙,没着急进去。她低着头碎碎念,想着一会儿怎么跟冯萍开口。总不能说上了几天学突然想结婚了,直说昨天为未婚夫的美色所倾倒那更是不行……   “菘菘?”没等黎菘想好说辞,身后突然就响起了冯萍的声音。   “啊,妈。”黎菘吓得一哆嗦,讨好地笑道,“您刚买完早饭啊?”   “你今天没课?怎么这个点儿回来了?”冯萍推开院子的门进去,然后从早餐兜里拿了半根油条塞到黎菘嘴里,问道,“钱花完了?”   “没,没有。”黎菘屁颠屁颠地跟着冯萍进去,十分殷勤地将包里前几天新买的香水递给了冯萍,讨好道,“就……我想问问你高二带我去的那个医馆现在还开吗?”   冯萍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妥,回答道:“开啊,你哪儿不舒服?”   “啊……不是我,我有个学姐想去看看中医。”黎菘脸都憋红了,凭着多年的扯谎经验,几秒之内虚构了一个学姐出来。她起身去冰箱拿了瓶冰牛奶喝了几口,接着解释道:“她快结婚了,但例假不太准时,就想着找中医调理一下。”   “学姐?”   “是啊,今年大三了。听说男方是她家里给找的相亲对象,比她大六七岁。”黎菘边说边注意着冯萍的表情。   “这么早就结婚?”冯萍将注意力转移回了黎菘身上,她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黎菘,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黎菘特地回了趟家,冯萍总觉得不太对劲。   “嗯,说是家里定下的,觉得人挺好的就结了。我觉得还挺好的,早晚都是要结的,感情也可以慢慢培养嘛。”黎菘又喝了口冰牛奶壮胆,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对了,爷爷上次说安排我和程爷爷的孙子见面……”   “不急,我觉得年纪大了些,我和你爸都觉得他跟你堂姐挺配的。”冯萍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将黎菘手里的牛奶瓶拿过来倒了小半瓶牛奶进去。   堂姐?黎菘眼睛瞪得老大,看来不能耽搁了,绝对要在冯萍拉郎配之前把人给拿下。   “眼睛瞪这么大做什么?”冯萍一抬头被黎菘这副见了鬼的表情吓了一跳,“你也上大学了,要是遇见喜欢的男孩子也很正常,你爷爷那边不用有压力,有我和你爸拦着。”   “没,没有……”黎菘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她巴不得冯萍和黎成军别拦着……喝完最后一口牛奶,黎菘抹了抹嘴起身,“您约完时间告诉我一声,我上去睡会儿下午还有课。”   ……   看诊的时间定了周五的中午十一点钟,听冯萍说医馆那边一天就看六个病人,是程老爷子传下来的规矩,这个月的号早就排光了,这是人家看在黎菘爷爷的面子上给加塞儿的,所以黎菘只能午休的时候去。   黎菘坐了十四站地铁,才到了河滨路附近,出了地铁口以后沿着河滨路一路往前走,四处张望寻找目的地。这条路年代久了,门牌号多半都锈了,数字看不太真切。   路边多是些老行当,修车修鞋的,还有五金店和古玩店,古玩店门口还悬着块儿太极图,兼算命。   黎菘远远瞧见一扇木门,半开着,隔着老远就闻见了一股子药香味儿,她估摸着到了地方了。   推开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院中的一颗垂丝海棠,这段时间正是结果子的季节,树上缀满了红彤彤的海棠果。她试着蹦了几下,够不着。   黎菘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满树的果子,然后扭头往屋里走,正中间的屋子门大敞着,屋内立着一扇四扇屏风,屏风侧边摆着两张木椅,油光水滑擦得锃亮,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   她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屏风后头,敲了敲里间的门框,问道“请问程医生在吗?”   “请进。”   黎菘听见应答后连忙掏出手机来照了照,确保鼻子额头不出油,刘海的弧度恰到好处以后才抬脚进去。   “您好,我是……”黎菘站在门框边,心脏哐哐直跳。   程易笙今日穿了件白色的兜帽卫衣,自然也是帅得没边。少了几分穿长衫时候的贵气,倒是多了些活力,看起来也更年轻些,显得与这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冯阿姨介绍来的是吧?坐。”程易笙起身倒了杯热茶放到了桌子外侧,“吃饭了吗?”   “没吃。”黎菘小步走到案前坐了下来,其实她来的时候吃了一碗米粉。   程易笙转身按了一泵免洗洗手液,随口应道:“嗯,那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记得吃。”   黎菘咽了咽口水,他这回答好像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哪儿不舒服?”程易笙重新坐到了位子上,拿出脉枕放到了黎菘手边。   “头疼。”   黎菘这才算是真正地看仔细了这人的模样,她屏住呼吸,然后很没有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程易笙这件连帽衫很松垮,领子低,隐隐能瞧见帽衫下面的锁骨。   他长着双十分标准的杏眼,大眼浓眉,按理说该是活泼阳光的一对眉眼,可安在这张脸上却多了几分闲散和冷淡,且笑意却不达眼底,有起来有些难接近。   程易笙要是不故作温和亲切,冷峻起来估计就是一脸别人欠了他钱的模样,黎菘在心里默默念叨。不过细细想来,谁要是在她的午休时间要她加班,黎菘怕是连好脸色都不会给一个的。   被人盯了半晌,程易笙微微有些不耐烦起来。他眉心皱着,敲了敲桌子示意黎菘回神。   黎菘见他脸色微变立马老实了,低着头去看桌子上的纹理,只用余光瞟他。   “诊脉。”程易笙示意她将手放上去,待黎菘伸出手以后,他从抽屉里拿了个丝质的手帕盖上。   这些物件儿都是黎菘在宫斗剧里看到的东西,她觉得有趣,“放这个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吗?”黎菘记得之前那个程叔叔给她把脉的时候可没这么多规矩。   “别说话。”程易笙凝神听脉,另一只手在桌子上轻轻敲着。约莫有个半分钟的样子,他收了手询问:“怎么个疼法?有规律吗?”   “就绞着疼,没什么规律。”黎菘随口答道,眼神还是盯着程易笙的脸瞧。   “绞着疼?”程易笙微微蹙起了眉头,追问,“饭前饭后?”   “饭后。”   程易笙听完低着头笑了,他右手轻轻敲着桌案,随后眼尾稍稍上挑轻声问道:“东西吃脑袋里去了?”   “啊?”黎菘猛地一下反应过来,“就……肚子也疼,头也疼。”   程易笙敛了笑意,“张嘴,看舌头。”   随后他问了黎菘好些个问题,从例假时间到作息和饮食习惯,事无巨细。这番检查下来黎菘的身体倒是没什么大毛病,小毛病却一堆,都是些现代年轻人常见的问题。   “医生,那我这得吃药还是怎么的?”黎菘想着这来一次可燃不起爱情的火花,怎么也得来个十次八次的。   “针灸。”程易笙轻飘飘地抛出了两个字,这话说完跟前的小姑娘胆儿都吓破了,半张着嘴说不出来话。   黎菘嘴开合了半天才出声:“扎几次啊……”   程易笙给她续了杯绿茶降火,“隔天一次,先扎半个月看看效果吧。”   黎菘双手绞着挎包的带子,手里心直冒汗,腿肚子也不停地哆嗦。她咬了咬牙,想着能多见他就算是被扎成刺猬也认了,“一天一次是不是能好得快点儿?”   “嗯,也行。”程易笙倒是少见这么痛快的女孩儿,一般人听见针灸下意识就问能不能吃药,这姑娘倒是爽快。   他指了指后头的诊疗床,“脱鞋躺上去,辫子拆了。”程易笙说完后去了里间准备针灸用的东西。出来的时候,他将一盘子的针放到了凳子上,托盘和细针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   黎菘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浑身僵硬,两只手紧紧攥着诊疗床上的白色床单,后背全是汗。   她从小到大最怕打针,长大了还好些,小时候扎针的时候恨不得把房顶掀了,每次打疫苗回去嗓子都得哑个两三天。   “要扎几针啊?”黎菘尽量调整着呼吸,身子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抖动。   “看情况……”程易笙指了指托盘,估摸道,“应该能剩几根。”   这话听完,黎菘脑子里像是钻进了百十只蜜蜂,嗡嗡嗡响个不停。这一托盘的针要是全扎她脑子上了,回去洗完澡甩一甩头不得跟花洒似往外喷水?   “开始了?”程易笙捻了一根针,缓缓地靠近黎菘的脑袋,另外一只手轻轻按着黎菘的肩膀。见她唇瓣紧闭,程易笙拍了拍黎菘的肩膀,安慰道:“放松,没事。”   随着程易笙手里的细针一点一点靠近,黎菘心里的恐惧也一点一点增加,她咬着下嘴唇,努力让自己镇定。   针抵到皮肤的那一刻,黎菘猛地睁开眼睛,声音发抖:“停一下……” 第3章   “停一下……”   黎菘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使劲儿闭了闭眼将眼泪挤掉,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不好意思,我有点紧张。”   程易笙看她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随手将针丢进了托盘,想了想,征求黎菘的意见,“喝药?”   “啊?”黎菘手放在胸口,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就是见效慢些。”   “慢,慢点没事儿的!”黎菘十分利索地从诊疗床上爬起来,然后快步走到方才的椅子上坐下,她随意地抹了抹眼泪,咧开嘴笑了,“我不怕苦,你开药吧。”   程易笙答应了一声,然后拿了个小小的黄铜秤去药柜前头抓药。药格的位置他都熟记于心了,从左边开始拉抽屉、抓药过称,然后依次往右边挪动。   黎菘双手撑在桌子上盯着他,这人抓个药都跟走秀一样。   “一天两次,服药期间作息要规律,不要饮酒,少辛辣……”程易笙用牛皮纸将草药分装包好,拎到了黎菘面前。   “这个是不是要煮?”黎菘突然想到了前天刚刚光荣牺牲的电磁炉,问道,“我们宿舍只有饮水机,能用水泡吗?”   “不能……”程易笙拎药的手愣住了,头一次听人问能不能用沸水泡中药的。他思考了片刻,给黎菘出主意:“去食堂借锅?”   “额……”黎菘挠了挠头,这法子好像行不通。   “要不我加钱,你给我煎,我每天来拿。”她突然想出了这个绝妙的主意,这样一来既能天天喝药,又能天天见面。反正只要能天天见面,药喝不喝都无所谓。   程易笙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替她煎药,“有课的时候可以叫跑腿,从你们学校过来一趟太费时间。”   黎菘此刻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他怎么知道自己学校在哪儿?   程易笙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勾了勾嘴角,问道:“这两天失眠有缓解吗?”   她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程易笙认出她了?就是说自己上次那副长痘憔悴的脸被他看见了!   “嗯?”程易笙看她望着自己发呆,敲了敲桌子提醒黎菘回神。   “缓,缓解……”   “那就好。”程易笙将药包随手搁到了旁边的架子上,“后天开始,每天中午或者傍晚过来拿。”   “好。”   “回去吧。”程易笙看了看时间,下午的病人过会儿也该到了。   “要不留个电话吧?”黎菘说这话的时候脸都红了,半垂着眼,结巴道,“万,万一我有事儿来不了,好告诉你一声。”   程易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戳了几下送到黎菘面前。   黎菘看着屏幕上的二维码突然反应过来,“对对,还没给钱。”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笑道:“没想到你这地方还能二维码转账。”   程易笙玩笑道:“用银锭子付也行。”   “滴!”微信扫描成功,跳出来的是添加好友的页面。黎菘眼疾手快地按了添加到通讯录,随后故作不解地抬头看他,“钱……”   程易笙收了手机,解释道:“药得吃一段时间,钱不着急。”   黎菘满意地看着手机上新添加的好友,“你不怕我跑了?”   程易笙脸上挂着笑,不紧不慢地丢下一句:“你们系主任跟我是发小。”   等黎菘走了以后,程易笙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低头翻出了昨日同冯萍的短信记录。   冯萍说今日过来的是一个大三的姑娘,快结婚了想调理身体。可方才那个姑娘参加了之前的新生讲座,分明是刚刚大一……程易笙突然想到了自己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妻今年也刚刚大一。   他点开了微信通讯录,看着最新添加的好友名发呆。那姑娘的微信名是一个梨子的表情,程易笙点开对话框,编辑了一条短信过去。   “黎小姐?”   很快,对方回了消息,是一张图片,上面有一只肥嘟嘟的猫,脑门上有三个问号。   程易笙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定了定心神提醒她明日别忘了来拿药。   消息弹出:“可你刚刚讲后天来……”   程易笙揉了揉太阳穴,回复道:“明天吧。”随后收了手机,没理会口袋里的震动。   未婚妻这三个字几乎每月爷爷都会同他提起,最近一次就是前些天,程老爷子说那姑娘上了大学了,再过两年就能将婚事提上日程……   程易笙没怎么谈过女朋友,不知是为着爷爷年轻时定下的婚事,还是没遇见合适的,但也总归是为那大眼睛姑娘守身如玉了二十多年。   可今日猛不丁遇见了……程易笙现在想想觉得浑身都不对劲,隐隐地还有些许担心,跟这么个丫头过日子,怕是一年就能愁掉他前二十八年拢共掉的头发。   电话响,程易笙接起来一听,那头是黎菘的母亲冯萍。   “小程,那姑娘去了吗?”冯萍得了空,特地给他去了一个电话。   程易笙看了一眼时间,拿着电话进了里间,“已经看完了。”   冯萍:“怎么样啊?”   “调理调理就行。”程易笙不慌不忙地帮黎菘圆谎。   “那就好,给你添麻烦了。”冯萍说完后停了几秒,看似无意地问到了程易笙的感情问题,“阿姨也一年多没见你了吧?怎么样,有女朋友了吗?”   “没呢阿姨。”程易笙老老实实回答着,听冯萍问这话,他心里有数了,他和黎菘的事情多半是爷爷辈的意愿,黎菘父母自然是会觉着自己年纪大了些。   “你也知道你爷爷和黎爷爷的意思,可菘菘到底是今年刚成年,太小了些……她三叔的闺女今年二十五了,倒是和你般配,改日有空你俩见见,如今也不兴长房长孙那套了,要是有缘也了了老一辈的心愿。”冯萍这电话是思忖再三才打过去的,黎菘渐渐大了,黎老爷子是越来越着急她的婚事。黎老爷子那脾气是说一不二的,光是冯萍夫妻俩不同意怕是拦不住,可要是两个小辈儿都没那意思,事情就好办多了……   “劳烦阿姨挂心,得空我一定上门拜访。”程易笙给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挂了电话以后,程易笙去里间换了件中山装,他看诊的时候都会打扮得老成些,穿得年轻了总有些病人觉得不靠谱。   “师父。”程易笙的徒弟姚思成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竹竿儿,兜里满当当地装着海棠果。   “案上的药每日早晨煎,用密封袋装好。”程易笙指了指黎菘的草药嘱咐道。   “得嘞。”姚思成应了一句,然后掏了颗海棠果扔进嘴里,“我刚才在外头还碰见上周那个美女了,问你在不在,我说不在她还不行,最后说您和师娘快结婚了才把人打发走。”   “哪个?”   “就那个眼睛倍儿大,腰倍儿细的,大波浪头。”姚思成描述道。   程易笙摇摇头道记不清了,顺便从姚思成口袋里抓了几颗果子走。   姚思成:“诶呀,就那个有胃病还一天吃一个柠檬的。”   “嗯。”程易笙这下想起来了,随后又板着脸教育姚思成,“小小年纪别光顾着看人家腰。”   “您年纪不小了,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师娘?天天儿的扯谎自己有未婚妻,我跟了您四年了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姚思成说完以后拿着草药去了里间,嘴里没停着念叨,“我哥跟您一般大,孩子都俩了……”   师娘?程易笙低头笑了笑,原本是过两年就能有的,但今日前未来丈母娘这电话一打,还不知道得过几年。   程老爷子程皖青和黎家老爷子黎振国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年轻的时候黎振国在战场上替程皖青挡过一枪,后来两人就定下了后辈的婚约。   可程易笙父亲那辈就出了他姑姑一个女娃,偏生程易笙的小姑同邻居家青梅竹马没法儿拆散,程皖青只得同黎振国赔礼,将婚事推到了程易笙这辈。如今瞧冯萍的态度,怕是他这辈儿也圆不了两个老爷子的心愿了。   程易笙忽的想起了黎菘那双大眼睛,起身打开药包换了几味味儿苦的药材进去,那丫头看起来实在是不像省油的灯,还是早些打发走的好。 第4章   黎菘从医馆出来以后直接乘地铁回了学校,她鸭脖和汽水风风火火地一口气跑上了楼,打开门跑到许千瑶的床边嚷嚷着让她下来。   “程医生送你回来的?”许千瑶三步并作两步从床上蹦了下来,接过她手里的鸭脖。   “我坐地铁回来的。”黎菘掀开床帘没看见顾暄,“日宣呢?洗澡去了?”   “兼职去了,她找了个发传单的工作,一百一天。”   黎菘拆开了鸭脖,连手套都没戴就抓了一个丢进嘴里,“她那见着生人就脸红的毛病还发传单?”   许千瑶想到了中午在校门外头瞧见的场景,手舞足蹈地跟黎菘描述:“她穿了一个布朗熊的玩偶服,就往那电线杆子上一杵,见人就拦,路人不接传单就捂着脸假哭撒泼……”   黎菘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突然也有点想去发传单了,套上玩偶服就能放飞自我,那岂不是看见单身的帅哥就能上去撩,而且就算是心虚脸红人家也看不着。   许千瑶:“跟你的程医生相处得怎么样?他居然让你一个人坐地铁回来了?”   “往后半个月,我天天都能见着他,并且还能喝下他亲手熬的药。”黎菘嘚嘚瑟瑟地扭了扭肩膀,把嘴里的鸭脖嗦得咋咋作响。   许千瑶没反应过来她这是要闹哪出,“药?”   “对啊,我得先装成他的病人,跟他亲近,然后……”黎菘陷在自己的畅想中,脑子里构建好了未来生活的美好蓝图。   “你等会儿,你什么病啊?”许千瑶问道。   “我没病啊!装的。”   许千瑶盯着她看了半晌,分析道:“他给你开了半个月的药,要不是你身体哪儿确实有点问题,要不就是他医德败坏想坑你钱。”   黎菘舔了舔嘴唇,这么一想许千瑶说得确实有道理,“骗钱不至于,河滨路后头有半条街都是他们家的……”   可她也没觉得自己哪儿不舒服啊……难道是什么隐藏的病灶自己还没发现被程易笙瞧出来了?   “你明天去的时候问问清楚,到底给你开什么药了。”许千瑶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头疼得很。   “没事儿,总不能谋害他的亲亲未婚妻的。”虽然嘴上这么讲,黎菘心里还是有点儿慌的。   第二天是周六,黎菘起了个大早直奔河滨路。她想着早些去指不定药还没熬,那样就可以和程易笙一起坐在药炉子前头培养感情……   谁知道她一推门……门没推开,锁了。   黎菘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已经九点了。作为一个生活作息规律的中医,总不会这会儿还睡着。她给程易笙发了条微信,然后倚在门上等着。   约莫半分钟的样子,里头传来的脚步声,声音匆促密集,怎么听都不像是程易笙本人。   黎菘站直了身体等着,很快,木门中间张开了条缝,她扒开门进去,瞧见了姚思成。   “你好,我找程医生。”黎菘看他二十出头的模样,估计是程易笙收的助手什么的。   “他不在,拿药是吧,跟我来。”姚思成说完就往里间走,还没忘提醒黎菘注意脚下的门槛。   一直到坐上了回程的地铁,黎菘都没回过神儿来。她今日起了大早,洗了头烫了卷儿,还抹了鼻影打了高光,结果连程易笙的面儿都没见着?   黎菘越想越来气,换乘的时候摸着怀里温温热的中药,咬开密封袋的一角咕咚咕咚就给吞了。苦得她龇牙咧嘴地连忙去自动售卖机上买了瓶矿泉水,瓶盖儿都拧开了才瞧见那密封袋上头印着的标签“一日两次,服药后不得大量饮水”。   她默默将矿泉水拧紧,咂了咂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这药虽苦,喝完了居然有回甘,好像也不是太难喝。   一天的药被她一口气儿给喝光了,黎菘想了想,拍了张空密封袋的照片传给了程易笙,问道:“我一顿都喝光了怎么办……”   程易笙原先还怕黎菘抿一口觉得苦就给倒了,这会儿收到照片以后仔细放大看了看,那密封袋上居然还有牙印……   “算了,以后记得分两顿。”程易笙回了消息过去,他左思右想,还是多问了一句,“药苦吗?”   从前他那些病人喝药程易笙也是见过的,有的人讲药倒进碗里以后要做半天的心理建设,直到药凉了才不情不愿地端起碗愁眉苦脸地喝完。   “苦!!!”黎菘连发了三个感叹号。   程易笙:“嗯。”   黎菘甩了一张满是问号的表情包过去,“嗯?”她本来指望着程易笙说调整一下药方之类的话,谁知道那头回了一句“良药苦口”就没了下文。   黎菘欲哭无泪,只能安慰自己为了追人吃点苦不算什么。   她今日拿的药是今晚和明早的量,黎菘晚上左思右想,还是在跑腿平台下了单。周末程易笙不出诊,自然是不在医馆的,她也没必要自己亲自白跑一趟。   这么想想原先计划着十五天见十五次,抛去周末也就剩了十次。   黎菘决定这十次起码能让程易笙对她起那么一丝丝的好感,能作为朋友约他出来吃饭的那种好感。   第二天中午,跑腿小哥带着一个牛皮纸包来到了宿舍楼下。   黎菘套着睡衣下楼,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道完谢后随口问了一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给你的药吗?”   跑腿小哥想了想,“一个二十出头,一个……”   “那个帅的也在?”黎菘一个激灵,“就那个皮肤白,眼睛大,一副别人欠他钱的模样的那人?”   “对。”跑腿小哥肯定道,他一开始推门进去的时候那人就是一脸讨债人的模样,还打着哈欠。   黎菘听完悔得肠子都青了,这大星期天早晨的程易笙没事儿去什么医馆?她拎着药上楼,气得趴在书桌上直哼哼。   自己同自己发了半天的窝火,黎菘猛地拉开椅子起身,丝毫没有留恋地把跑腿APP卸载了。从今往后,就算是天上下刀子她也得自个儿跑去河滨路拿药不可。   晚上吃完外卖,黎菘打开了牛皮纸袋。袋子里头有两包药,合起来统共是昨日一大包的量,约莫是程易笙怕她又一口气给干了特地交代了人给她分开装。   两袋中药中间夹着一张宣纸,上头用毛笔写着八个字:一次一包,不得贪杯。   说是字如其人确实没错,程易笙这字儿虽是力透纸背,笔锋锋利,却带着点儿懒散劲儿。   黎菘从小就听母亲冯萍说程家的两个孙子都是在墨汁里头滚大的孩子,不像黎家老爷子,日日变着法儿地做木弩弹弓逗着黎菘他们玩儿,家里几个女孩儿养得一个比一个男孩子气。如今一看程易笙的字儿确实是从小下的功夫,比他们学校教书法的老师写出来的字儿都漂亮。   黎菘拿杯子接了开水,然后将药包丢进去烫。过了一会儿估摸着热了直接用剪刀剪开,寻了根塑料吸管戳进去喝。   黎菘小口抿着药,昨日喝急了觉得苦,今日细细品味起来觉得这药也算不上难喝。她小时候一打针就能掀了房顶,能吃药扛过去的小毛病都是吃药的,这玩意儿可没有西药片剂在嘴里化开的苦。   顾暄和许千瑶从门外进来的时候看见她捧着杯子喝东西,那两个人一下子就激动了,嚷嚷着黎菘吃独食。   黎菘倒是平静,将杯子往二人跟前一塞,“尝尝。”   许千瑶闻了闻,立刻弹开两米远,“你那未婚夫也太不人道了吧?这么苦的东西怎么着也得嘴对嘴喂你吧!”   黎菘斜了她一眼,“你恶不恶心。”   另一边的顾暄闻完也是拧着眉头,实在是受不了那苦味儿。她将杯子还给了黎菘,耸耸鼻子道:“你不嫌苦啊?我那儿有水果糖。”她说完就掏了两颗糖出来,撕开了递到黎菘手里让她吃了压压苦味儿。   “真有那么苦?”黎菘咂了咂嘴,低头嗅了嗅,“这不是药香味儿吗……”   许千瑶和顾暄十分认真地点点头,后者道如果打针和喝药选一个,自己宁愿被多戳几针。   黎菘点点头,心里想着明日再见着程易笙一定得撒泼打滚,让他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女生的娇弱……   喝完了药,黎菘看着桌面上的宣纸出神。程易笙的墨宝丢了可惜,不丢吧……裱起来挂墙上未免太过羞耻了。   思来想去,黎菘想到了她初中时候流行的玩意儿——折纸。那时候的学生谈恋爱总会把爱慕对象写下的纸条叠成千纸鹤保存下来,曾经黎菘也跟同桌学过千纸鹤的折法,可还没遇到喜欢的人,叠法就忘光了。   她从网上搜来折纸教程,挑了一个立体的爱心折纸。   黎菘平心静气,将视频调成了0.5倍速。她跟着视频里一双粗糙的大手将纸对折、翻开、折角、翻开……怎么翻开来着?   视频从头播放,黎菘把纸摊平重新叠……往复五次,她失去了耐性,直接将纸团成了团,丢进空玻璃杯里。   晶莹剔透的长方形玻璃杯里盛着一个小小的白纸团,好像也挺好看的。 第5章   跑腿小哥拿回来的药包上头粘着医馆的二维码,黎菘扫完以后关注了医馆的公众号。排队预约、营业时间等注意事项公众号上都有。医馆周末不看诊,工作日都是早晨八点开门看第一个病人。   黎菘看了一眼明天早上的课表,早上那堂课的老师几乎不点名……   人家都说无利不起早,撩汉也是同理。   黎菘第二天早晨八点不到就到了医馆门口,敲了门没人理,她直接推门进了院子。里间的屋子是关着的,她也不好直接开门进去,又怕敲门扰了人家休息,只得在院子里左看看右转转打发时间。   久立无聊,黎菘踱到海棠树下,树上的果子比上个礼拜稀疏了不少。她还是小时候吃过这玩意儿,酸酸的长得跟迷你版的苹果差不多。   她今日穿了条运动短裤和板鞋,头发也利索地盘在头顶,倒是十分适合爬树的。黎家三代都是当兵的,家里的女孩子从小骑马上树什么都会,这海棠树难不倒她。   黎菘双手在衣角擦了擦,然后将掌心搓热,双手往枝丫上一扒,脚一蹬,一窜就上了树。   靠下一点的果子都被摘光了,她只能一点一点往上爬,好在这树有些年头了,一百斤的人在上头树也不晃。将果子装满了整个斜挎包,黎菘又挑了枝头上最红的一颗,放在衣角擦擦就直接丢进了嘴里。   黎菘正寻思那核儿往哪儿丢,突然旁边的树叶开始晃动,身旁不远处的枝丫被人用钩子往下钩,她拨开树叶往下看,瞧见了双浅口布鞋。   程易笙从后院出来就瞧见了海棠树上的人,一双腿荡在空中白得晃眼,那裤子穿了约等于没穿,吓得他连忙就把姚思成打发从后门走了,随后寻了竹竿儿过来。   “程,程医生……”黎菘看清来人以后有些心虚,毕竟偷摸进人家院子还偷人家果子吃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下来。”程易笙把竹竿儿靠在了墙上,凝神看着树上的情况。   这树不低,前些天姚思成想着爬上去摘果子愣是折腾了半个多钟头,累出了一身汗也没能上去,今日倒是被个小姑娘征服了。   “哦。”黎菘乖乖地低头想着脚往哪儿摆,顺着树杈往下走了几步,她看着下头笔直的树干突然就停了动作。   黎菘抱着树干不撒手,低头同程易笙四目相接,“我下不去了……”她说完后眨巴了两下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些。   这话说完,程易笙面色不变,仰着头看着她没有动作。黎菘见状更加心虚了,毕竟她是能从宿舍上铺直接往下跳的人,这会儿说下不来树……实在是丢了黎老爷子的脸。   “我去找隔壁借梯子。”程易笙说完就转身往门口走。   黎菘见状连忙大喊道:“隔壁没开门!手脚架那家,没开门!”   程易笙看了看表,这会儿不过八点,按着隔壁邻居的作息时间确实早了点儿。他转过身看着树上的黎菘,无奈了,这会儿就算是让黎菘从树上跳下来,他也不一定接得住,到时候两个人双双骨折还不知道怎么跟黎家交代。   “你,你站到树下来……”黎菘假意吸了吸鼻子,努力憋红了眼眶,“我慢慢下。”   “慢点儿。”程易笙皱着眉到了树底下,双手成保护姿势。   黎菘缓缓地往下探,双手抱着树干,还不时地扭头看身后的人。   程易笙看她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觉得有趣,示意她专心,“没事,我不走。”   黎菘里地还有将近一米的距离,想了想直接撒手蹦了下去,落地的瞬间身体后仰,造成没站稳的假象,直接倒进了程易笙的怀里。   程易笙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沉香味儿,很好闻,引得黎菘恨不得使劲儿往他怀里钻。   二人中间隔着两层薄薄的料子,后背前胸相贴。程易笙身材很匀称,但又不像经常健身的浑身的肉都硬邦邦的,这人抱起来应该挺软乎,手感挺好的……黎菘想着想着脸都红了。   “站好。”程易笙僵着身子,双手钳住她的肩膀,迫使黎菘站直。   黎菘不敢做得太过,只能随着他的动作自己站好,后退两步跟程易笙拉开距离。   然后,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刮破的腿,硬挤了两滴眼泪出来。   程易笙的眼睛压根就不敢往她腿上瞧,这会儿看见黎菘的眼泪还有些莫名。   “腿……”黎菘这会儿是真想哭了,这腿上的伤口要是结痂了,疤痕得多难褪啊!   程易笙低头一看,黎菘的膝盖和小腿正面破了皮,沁着血珠子,红白交错,骇人得很。他皱了皱眉,招呼黎菘跟他进屋。   黎菘小步跟在他后面,鼻子不时地吸着气,抽抽噎噎地嘟囔:“你们家有没有什么祖传的祛疤膏啊……”   程易笙也没理她,自顾自寻了个木头药箱出来,随后指了指沙发道:“坐那儿。”   “不太好吧……”那沙发很矮,黎菘要是坐着让程易笙给她上药,那腿基本上只有两种摆放方式。   第一种,脚正常踩地,而程易笙得跪着。   第二种,程易笙倒是可以坐着了,那黎菘的腿就得直接跷到他腿上。   好像都不太合适,起码现在以二人的关系来说不合适。   “我坐那儿。”黎菘指了指程易笙平日里写毛笔字的桌案,然后踮着脚坐了上去,脚悬空。   那桌子是程易笙特地让人打的,比平日里使用的书桌高三十公分,方便他站着写字。   程易笙拿了药箱回来,看着黎菘这一身的灰,有些心疼桌面。他简单地给黎菘的伤口做了清洗消毒,然后就收拾东西示意她下来。   黎菘看着自己腿上那暴露的伤口,不太满意,“不用包纱布吗?”   “天热,包纱布老捂着不好。”黎菘这个伤口虽说出了血看起来吓人了点儿,可不严重,消了毒两天就能结痂。   “不行。”黎菘摇摇头,很坚决,“路上灰尘大,我回去的时候除去坐地铁得走半小时的路,万一进灰了,万一在路边被电动车滋一身泥水,万一突然下雨了,万一……”   “万一九月突然飞雪下冰雹,正好砸你伤口上。”程易笙斜了她一眼,“偷我的果子,蹭我的碘伏,看病不给钱,药还是我们医馆免费煎……”   黎菘双手合十,“那您就行行好开开恩,一会儿把我送回去?”   程易笙看了一眼手表,拒绝:“我让小姚送你。”   黎菘立刻从桌子上蹦了下来,疼得龇牙咧嘴,“不行!他看起来还没我大呢,拿驾照了吗?”   “上半年刚拿。”程易笙回答道。   黎菘:“那更不行了,我不敢坐新手司机的车。”   程易笙:“那就打车,我一会儿还有病人。”   “你早上没病人吧。”这会儿都八点一刻了,病人要来早来了,谁不知道程家看诊每分每秒都是钱,哪有人迟到。   程易笙冷哼了一声,这姑奶奶还不太好对付。他让黎菘在前面等着,随后去了后院药房将黎菘的药对半分,一半密封另一半直接倒碗里准备端出去给她喝了走。   “师傅,今天药有点儿浓,你要不给人家姑娘兑点儿水?”姚思成说着要去拿暖水瓶。   “不用。”程易笙晃了晃手里的半碗药汤,确实浓了些。   姚思成:“那,那给人家拿块儿糖?”   程易笙摆摆手打发他,“不用,忙你的。”   他端着药出去,正巧看见黎菘埋头研究腿上的伤口,看见上头翘皮儿了,还想着去撕。   “老实点。”程易笙把药递到她手里,“喝完了我送你。”   黎菘眨了眨眼睛,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她接过药碗直接一口闷了,完事儿回味的时候才想起来要变身怕苦的美少女,硬是挤了两滴眼泪出来抬头,“苦……”   “良药苦口。”程易笙嘴里是万年不变的陈词老调,尽管这么说,还是从兜里掏了个海棠果给她。   “没洗呢……”黎菘嫌弃着不肯接。   程易笙拿着那果子往衣角蹭了蹭,塞到她手里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等黎菘将果子吃完了,他才慢悠悠地又补了一句,“这衣服好像半个月没洗了。”   黎菘嘴角挂着僵硬的笑容,“怪不得吃的时候有股子泥味儿……” 第6章   程易笙将碗收去了后头,顺便交代了姚思成两句,然后拿了钥匙,“走,送你回去。”   “好嘞!”黎菘蹦蹦跳跳地跟着他出去,直接开门坐上了副驾驶。刚准备扣安全带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趴在中控台上,眨了眨眼睛问了句:“程医生,我坐你副驾没问题吧?”   “嗯?”程易笙发动了车,没明白她的意思。   “就……您未婚妻会吃醋吗?”黎菘故意提到了未婚妻,想看程易笙有什么反应,“不是说副驾驶是女朋友专座吗?要不我还是坐后面好了……”她说着就要下车,可磨蹭了半天都没动弹。   程易笙颇有深意地看了黎菘一眼,回答:“不会。”   得到了他的回答,黎菘这才扣上了安全带,顺着未婚妻的话题跟他闲聊:“您跟您未婚妻感情很好吧?上次讲座您说快结婚了。”   “不好,不认识。”程易笙将车掉头,从医馆后门开了出去。   作为程易笙未婚妻本妻的黎菘,听完他的话心中五味杂陈,“那您还准备结……”   “不一定。”程易笙颇不在意道,他趁假装看后视镜的功夫瞟了一眼黎菘,这姑娘脸都憋红了,手里绞着挎包的带子,一会儿团成团一会儿拉直拼命拽。   黎菘瞪圆了眼睛,低着头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个老同志态度很不对啊!   车内没开空调,气氛又安静,黎菘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抬手将窗户降到了底。这会儿的温度比不得早晨六七点,窗户打开就涌进一阵热浪,吹得她后背黏答答的,赶忙又把窗户关上了。   黎菘低头玩挎包肩带,不时地抬手擦汗,她耐心等了一会儿,程易笙还是无动于衷。   终于,黎菘憋不住了,深吸了一口气,“开空调。”   程易笙趁着红灯的间隙打开了冷风,不经意间瞧见了黎菘一脑门的汗,不动神色地抿了抿嘴。   又过了两个红绿灯,黎菘头脑风暴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新的话题,“程医生,我身体具体是哪里……不太好?”   程易笙挑了挑眉头,“你不是头疼吗?”   黎菘撇撇嘴,“哪儿瞒得过您啊,我妈说你一把脉什么毛病都能看出来。”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黎菘尴尬地扯了个笑出来,连忙解释:“我妈说你们这种神医……T市有个挺有名的医生姓徐,不知道您认不认识,我妈跟她关系挺好的。”   “嗯,见过几次。”程易笙用余光瞟了黎菘一眼,他还以为是多胆儿大的姑娘敢装作不认识自己来撩拨他,原来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说不定哪天自己说漏嘴了都来不及反应。   “额头长痘,容易水肿,总觉得累,没精神……”程易笙没跟她具体解释,直接同她讲了症状。中医这东西多数人听来都有些神神叨叨的,一时半会讲不清楚。   “对!”黎菘一下子就来劲了,“你这药还祛痘吗?”   “理论上讲有一定的作用。”程易笙挑了挑眉,侧头去看黎菘的脸,她额头上有颗比绿豆略小一些的红肿疙瘩,点缀在脸上,乍一看还挺俏皮。   “毛病不大,药断了以后注意作息,甜的油炸的少吃,少生气,少思虑……”   黎菘忙不迭点头,保证道:“只要你能治我的痘,都听你的。”她这脸上的痘痘可以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贵的护肤品也买了,药膏也抹了,可总是断断续续冒。   “戒糖,戒油炸,戒生冷,奶制品也少吃。”程易笙这短短的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他都能从黎菘那张脸上瞧出来绝望。   来他这儿看皮肤的女孩儿不少,而且多是夏天冰棍饮料不离嘴的,为那张脸能付出一切,就是不肯忌口。   黎菘正跟脑子里的奶茶炸鸡做斗争的时候,学校到了,程易笙直接拐弯,冲着校门口的横杆直接开了过去。   黎菘刚要让他停车,没想到眼前的横杆缓缓升起,保安亭穿着制服的保安大叔将背挺得倍儿直,还抬手敬礼……   “这车……”   “许文淏的。”   许文淏是黎菘他们系的副系主任,正系主任兼书记上学期突发脑溢血,所以这学期的大事儿小事儿就都落到了许文淏头上。这位副主任可比老主任可怕得多,天天神出鬼没,而且系里的学生都能认个大不离儿,被他抓到旷课就是死路一条。   黎菘咽了咽口水,光是想想就开始哆嗦了,她示意程易笙停车,“你让我在这儿下吧,别往前开了。”   程易笙听她的话停了车,黎菘刚打开车门,就瞧见了不远处缓缓走过来的男人,吓得她嘭地一声就把车门给关上了,低着头缩在位置上不敢动。   “程医生,能帮个忙吗……”黎菘吓得脸都白了,从口袋里掏出口罩往脸上带,着急道,“求你了,被他抓到我就完蛋了。”   程易笙看着她露在口罩外面的一双大眼睛,愣了几秒,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黎菘颤颤巍巍地下了车,和程易笙并排站在一起,腿肚子都在抖。   “这是……”许文淏推了推眼镜,一拳砸在程易笙的肩膀上,笑道,“老程,头一次带姑娘啊。”   “嗯,你弟妹。”程易笙十分自然地将黎菘往怀里带了带,“前几天过敏了,脸还肿着见不了人。”   许文淏皱了皱眉头,似乎想着说什么,可碍于黎菘在没敢开口,只是眼神询问程易笙。   程易笙知道他想问什么,伸出胳膊揽着黎菘的肩膀,手随意地在黎菘的丸子头上揪了一下,笑言:“就是她。”说完他低头看着黎菘的耳朵,由白转红,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黎菘听完这话后立刻就明白了这两个人打的哑谜,吓得险些没站稳,但细想想笃定程易笙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才放心了。   肩膀上,程易笙的胳膊温温热热的,灼得她口干舌燥,黎菘觉得自己浑身发麻,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了……   “那最好不过了,改天等弟妹脸好了记得请我吃饭。你陪弟妹逛逛,我得赶紧去趟办公室,昨儿个抓了十来个逃课的……”许文淏赶时间,说完接过程易笙手里的车钥匙就进了大楼。   等许文淏进了电梯,黎菘才摘了口罩,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谢谢你啊,程医生。那我先去上课了。”   “等会儿。”程易笙叫住了她,“课表给我一份,我以后要是在上课时间看见你……”   “您就打电话给许主任!”黎菘竖着三根指头跟他保证,“程医生您放心,我以后绝对不逃课,我一定好好学习好好喝药。要是我做不到,您就……您就扎我!”   程易笙听完直接笑出了声,“扎你?我又不是容嬷嬷。”   黎菘眨了眨眼睛,“程医生再见。”   “嗯。”程易笙同她挥了挥手,目送黎菘一路小跑进了教学楼。   等到黎菘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教室门口,刚准备从后门偷偷溜进去,下课铃就响了。   好不容易跟着下课大军一道出了教学楼,回了宿舍,没想到许千瑶和顾暄都还睡着。   黎菘换了睡衣躺在床上,思考着自己坎坷的情路。   程易笙态度不明,黎家父母不同意……她这算是前有狼后有虎,还要防止冯萍把程易笙介绍给表姐。要是到那时候程易笙和自家表姐真看对眼了,黎程两家皆大欢喜,黎菘还不知道哪儿哭去。   她将被子踢到了床角,然后起身下床挑明天要穿的衣服。   “要我说你就直接跑去把身份证摔你未婚夫头上,老子是你未婚妻,明天,民政局,不见不散。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许千瑶揉了揉头发,一拉开床帘就瞧见了黎菘拿着裙子站在镜子前头比划。   “不行……那他估计会直接拒绝的。”黎菘将衣服一丢,可怜兮兮地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墙,双手抱着膝盖,“他好像……”   “对你们俩的娃娃亲不太当真?”顾暄也醒了,她盘着腿坐在瑜伽垫上,边拉筋边开解黎菘,“正常,你自己想想,在你看见程医生之前,你自己也没把这婚事当一会儿事儿。”   黎菘点点头,“也是,所以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   “霸王硬上弓!”许千瑶嘴里叼着牙刷,从卫生间探出头来。   “……我不敢。”这要是被冯萍知道了,腿都会给她打断。黎菘叹了口气,这事儿得从长计议,“反正还有十几天的药得喝,天天能见面。”   “不行吧?”顾暄突然开口,“大后天就开始军训了,你哪里有空去拿药?”   黎菘愣在了原地,半晌没动弹。   “军训?”她完全把九月中旬要军训这事儿忘干净了。   顾暄把班级群里的文件调出来递给黎菘,“早七点半到晚上六点,还有夜训……”   一天的时间全部占满,就连午休都有可能临时集合,缺席两次以上第二年直接重训。M大的军训是出了名的惨,训练期间手机要统一保管,水杯都不能带,休息时间会统一发水……   “我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夭折了。”黎菘躺倒了地毯上,“我现在能去开个阑尾吗……”   去年他们系的一个学姐,军训前一天突发阑尾炎,开刀住院军训免训,在如今大二的一众学姐当中可谓是白成了一道光。   “我觉得不行……”许千瑶又拉开了卫生间的门,脸上贴着面膜,“你倒是可以考虑请个婚假,你跟许主任说晒黑了拍婚纱照不好看,他兴许还能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预收文《全世界我最宝贝你》搜索作者暮桑梧戳专栏直达   文案一   顾泓时与温绵的初见是在穷乡僻野,她的故乡。   温绵长得山明水静,明媚又温软,像是一颗彩色棉花糖。   一群男生纷纷起哄,唯独顾泓时眼也没抬,漫不经心地哼了声,淡漠道:“不看,无聊,不感兴趣。”   不久的后来,顾泓时把温绵拦在怀里,眼神炙热且霸道:“你跟我走。”   温绵看着他,倔强地摇了摇头。   于是,顾泓时一瞬软下来。   “以后好吃的都给你?”   “好玩的都给你?”   “还有我……”他的声音小下来,脸红了大半,道,“我一辈子都保护你。”   文案二   顾泓时顾检察官是业内男神,智商超群,高冷禁欲,处事严谨,多年来一丁点桃色新闻都没有。   某日温绵在做直播,身穿白色衬衣的顾泓时忽然出现,微醉的他从身后一把搂住温绵,低沉的嗓音引人遐思。   “绵绵,我把欺负你的人都收拾干净了。”   “该睡觉了,宝贝,一会儿你得好好奖励我?嗯?”   直播在线崩溃:“????卧槽,顾泓时禽兽啊禽兽!”   温绵:“……”   她赞同,无数个日日夜夜,某人宛如变态,在她耳边呢喃——   “绵绵,我还想欺负你。”   顾泓时:这世界再大再美亦与我无关,唯有你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高冷闷骚·检察官x温柔明媚·舞蹈家/傲娇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第7章   军训前,学校通知放一天假,说是让学生好好调整,以更加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军训。   黎菘宿舍三个人唉声叹气了一个早上,到了中午才慢悠悠地起床,准备去外面吃个火锅,再屯点儿防晒霜和面膜。   临出门瞧见那玻璃杯里的纸团,黎菘突然想起来程易笙的交代:喝药期间不能吃辣。她拎着包在门口思考了一会儿,又回了桌子上,挑了支口红出来对着镜子抹。   “一会儿吃的时候就掉光了,别涂了。”许千瑶见黎菘又回去了,插着腰催着她出门。   “你们去吧,我去趟程医生那儿。”黎菘用棉签细细调整着唇形,“帮我带一只防晒,回来给你钱。”   许千瑶念叨着黎菘重色轻友,走的时候顺手将新买的香水丢给她,还没忘嘱咐她少喷一点,别把人家熏跑了。   黎菘又磨蹭了二十分钟,才踩着绑带凉鞋出了宿舍。一路挤地铁到了滨河路,脚都快废了。这鞋虽然好看,可也只能凹凹造型用,她这会儿脚背和后跟又红又痒,还不知道明天怎么站军姿。   咬着牙挪到了医馆门口,推开门进去,看见院子里站着个穿着花衬衫的黄头发男人。   男人听见黎菘推门进来,那黄毛儿转过身朝黎菘抛了个媚眼算是打招呼了。   黎菘一看是外国友人,立马站直了身子,使出了这么多年并不是很深厚的英语功底,蹩脚地问他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那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黎菘听得云山雾绕地,只听懂了一个程先生。   她跟外国友人大眼瞪小眼,突然想到了有手机翻译这么一个神器,正准备掏出来的时候,程易笙从里头出来了……   “这好像是找你的。”黎菘小跑到了程易笙旁边,轻声说道,“我有词典,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语音输入……”   程易笙看她低头捣鼓得开心也没说什么,他上前去同外国人说了几句话,然后直接将人领进屋了。   等黎菘反应过来程易笙会说英文,并且说得很好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人了。   她十分憋屈地关了手机APP,说好的走老中医传统教育世家人设呢?英文学那么流利做什么……黎菘揪树叶跟自己怄气,她这英语水平退步得估计连过四级都悬了。   “您先稍等会儿,药还在炉子上。”姚思成突然从海棠树后头窜出来了,手里拿着竹竿儿,一脑门的汗。   “好,不急。”黎菘接过他递过来的海棠果,也学着上回程易笙的样子放在衣角蹭了蹭就往嘴里塞,“程医生还有外国客人?”   “算是和您一样,朋友引荐的。”姚思成把怀里的一捧果子拿到了水池边,淘洗过后捧着坐在了台阶上。   黎菘也凑过去坐下,边吃边套他的话,“经常有人走后门?”   “也不经常,看那人跟我师父关系有多硬。”姚思成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屋内,“我师父能推的都推了,他恨不得一天一个号,乐得清闲。我听说您是黎家的亲戚?”   黎菘点点头,“算吧。”   “那您认识黎家大小姐吗?”姚思成一脸期待地看着黎菘。   黎菘差点儿呛着,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黎家大小姐,怎么不直接问她认不认识程易笙未婚妻啊?   “我师父都老大不小了,他不急我都急……”姚思成将那一篮子海棠果全部赛到了黎菘手里,“认识吗?漂亮吗?”   “见,见过,不熟。”黎菘心虚地啃着手里的果子,这东西是酸的,开胃,越吃越饿。她安抚了一下咕咕叫的肚子,问姚思成:“你这儿有抗饿的东西吗?我没吃饭。”   “我刚刚点外卖还剩了仨叉烧包,我给你热热?”姚思成还指望着从黎菘这儿多帮着程易笙撮合撮合婚事,连留着当宵夜的叉烧包都豁出去了。   黎菘边啃着叉烧包边跟姚思成谈着程易笙的感情生活,这人的感情生活可以说是一片空白……程易笙大学毕业以后就回来开了医馆,这医馆一天六个病人,平均下来五个半都是三十岁以上的中青年男女,一年到头瞧不见一个漂亮姑娘。就算是偶尔瞧见了,程易笙也不带拿眼睛看的。   姚思成垂头丧气地,“我那传说中的师娘,听说连我师父都没见过她长什么样子。”   黎菘撇撇嘴,安慰他道:“总有一天你能见着的。”   “对,总能见着师父结婚的。”姚思成说这话的时候可谓是目光如炬,神色坚定,像极了盼望着儿子娶媳妇的老父亲。   “姚思成,滚去抓药。”程易笙拉开门出来,一脚踹在姚思成的肩膀上。他方才在后头听见了两个人闲聊,恨不得把姚思成扔出去。   姚思成一声都没敢吭,捂着肩膀就跑了,留下程易笙和黎菘四目相对。   “额,外国友人走了?”黎菘起身,乖巧地将果篮递到程易笙跟前让他吃。   “进来。”程易笙刚往里走了一步就停住了,黎菘身上香得很,他回过头打量了她两眼,问道:“叉烧包?”   “啊?对,小姚给我吃的。”黎菘立刻就把姚思成给卖了,“你不喜欢这个味道?”   程易笙轻轻摇了摇头,“进来吧。”   倒不是不喜欢叉烧包的味道,他只是饿了……程易笙叹了口气,方才踹姚思成那脚实在是轻了些,知道拿吃给的贿赂外人,不知道多点一份外卖孝敬师父。   程易笙给黎菘倒了一杯普洱,然后坐在她对面发呆,他这会儿又饿又困,偏偏还要分心应对这个小祖宗。   “我明天开始军训,可能过不来了。”黎菘说完以后瞪大眼睛注意着程易笙的表情,想着从他脸上寻到一丝丝的失望。   不出意外地,一丝失望的意思都没有,程易笙那张脸平静得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犯困。   “让跑腿每天晚上六点过来。”程易笙打了个哈欠,随口叮嘱,“小心别晒伤了,天热容易中暑,备点藿香正气水。”   “我军训结束就国庆了,你们这儿放假吗?”黎菘还想着见他,如果她没算错日子的话,国庆后两天,药就该停了。   “放,药还是照样煎。”程易笙揉了揉太阳穴,随口道,“你国庆不回家?”   “回……”黎菘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儿,“回不去,我家离这儿也挺远的。”   程易笙点点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黎菘,问道:“你跟黎家什么关系来着?”   黎菘抿了抿嘴,“冯阿姨没跟你说吗?”   “说是家里亲戚。”程易笙看她一脸坦然,就知道黎菘是编好了瞎话来的,“不好意思,问得多了些。”   “我爷爷姓黎,在家排行老二,之前住在外省,也是过来M市以后才跟他们联系多了些。”黎菘摆摆手表示没什么,这套瞎话她可是编了好久的,倒背如流。她早料到冯萍会同程易笙这么讲,程家医馆一号难求,也只有搬出黎家亲戚这么个名头才能让程家破例。   程易笙点点头,没再问。   黎菘害怕露馅,也没再提黎家的事情,她低着头,装着玩手机的样子,不时地抬头打量程易笙。他今日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眼下乌青,人看起来也怏怏的。   没坐多久,程易笙手机响了,他按亮了屏幕,随后起身送黎菘到门口,“药好了,去后头拿吧。我给你找两个创口贴,让小姚送你回去。”   黎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后跟,摆摆手表示没事儿,“创口贴我带着呢,你休息去吧,我走了。”程易笙这会儿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这会儿看起来困得倚着门框分分钟都能睡着,黎菘不指望一个困得意识迷离的人给自己找创口贴。   拿了药出门,黎菘也没让姚思成送她,虽然姚思成再三保证自己拿了驾照并且已经快大学毕业了,可她还是觉得坐他的车跟坐未成年的车一样。   半道的时候脚就破了,她寻了个角落给脚后跟贴了创口贴,接着步行换乘、出站。   外头天灰蒙蒙的,雨点儿劈头盖脸地往下砸。黎菘在地铁站内转了一大圈,一个卖伞的都没看见,想来是这雨来得及,小商小贩还没来得及出动。   不愿多逗留,她将包往脑袋上一顶,直接就冲出去了,一路小跑到了学校,进了宿舍区大门遇到个好心的学姐让她蹭了个伞。   黎菘浑身都湿透了,这雨来得又急又密,回宿舍以后她很快冲了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窝着。   “菘菘你回来了?没淋到吧?”许千瑶和顾暄穿着一次性雨衣开门进来,“给你带了奶茶。”   “淋到了……”黎菘吸了吸鼻子。   “哪儿不舒服?我那儿有药。”顾暄踩着梯子上来,用手摸了摸黎菘的脑门儿。   “心慌、胸闷、气短、浑身难受……”黎菘声音都带着哭腔,在被子里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顾暄一听就急了,拍拍黎菘的被子,催促道:“赶紧穿衣服去医院,我来叫车。”   “不用,去什么医院。”许千瑶倒是十分熟悉她这副样子,前段时间黎菘爱豆宣布恋情的时候她也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她就是一想到明天开始见不着未婚夫了相思病犯了,这会儿要是程医生给她发个消息,她能乐得把房顶拆了。”   话音刚落,上铺的黎菘突然尖叫着跑下了床,刘海乱七八糟地散在额前。   “他给我发消息了!”她把手机举到了许千瑶二人面前,原地蹦了几下,激动道,“他问我有没有淋到雨!” 第8章   程易笙午睡醒了以后才发现外面下雨了,隐隐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他披上外套出去,瞧见姚思成正撑着伞捡掉在地上的海棠果。   “雨下了多久了?”他也就睡了一个多小时而已,地上的低洼处都积水了。   “半个多小时?”姚思成抱着篮子跑到了屋檐下面,“雨来得急,您也睡得沉,没听着动静。”   程易笙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问道:“你送她回去的时候还没下吧?”   “谁?”姚思成将伞撑在门外,进屋寻了块毛巾擦拭胳膊上的雨水。   程易笙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耐着性子追问:“黎小姐。”M大是不能进外来车辆的,不知道黎菘有没有被淋到。   “哦,黎小姐……”姚思成抿着嘴,偷偷瞟了一眼程易笙,踌躇着开口道,“她,她是自己走的。”   这话说完,姚思成觉得后脊一凉,他眼见着程易笙的面色由多云转阴,马上就要跟着天一样打雷下雨了。   姚思成连忙后退了两步,缩着肩膀等着挨训,他低着头,做足了乖乖徒弟的架势。   “解释。”程易笙撂了两个字,随后走到了案前铺开宣纸。   姚思成见他要写字,连忙狗腿子地帮着磨墨,“黎小姐不让我送,她说我长得跟未成年似的,怕上路被交警抓……”   这不着调的说辞倒是黎菘的风格,程易笙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揶揄他:“你保养得好。”姚思成钟爱护肤,曾经还打过店里珍珠粉的主意。   程易笙拿了笔,蘸墨下笔,无意间瞧见了桌沿摆着的镇纸,突然停了动作。   那天黎菘就是坐在此刻镇纸摆放的位置,穿着过于清凉,大大咧咧地也不知道穿短裤坐下的时候要用包挡一下腿……   “师父?”姚思成着急忙慌地夺过他手里的毛笔,“纸!”   程易笙方才发呆的功夫,毛笔落在一沓宣纸上,墨浸透了整整半沓纸。   “我裁了一早上,您也不好这么糟蹋……”姚思成将那浸了墨的宣纸抱在怀里,“这个我拿回去练字。”   “嗯。”程易笙搁了笔,踱步到了窗边的躺椅旁边躺下。藤编的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嘎吱嘎吱发出响声,摇摇晃晃地又将他的瞌睡虫勾起来了。   姚思成去屋里拿了条薄毯递给程易笙,问道:“不写字了?”   程易笙仰在躺椅上闭了眼,今日心浮气躁,不适合写字。   “您要不给黎小姐发个消息?关心一下。”姚思成帮程易笙拿了茶杯过来,又搬了个小凳子在他旁边坐下。   “要我说您要是对黎小姐有那么一点点好感索性培养一下,反正她也姓黎,回头婚约换个人执行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好感?”程易笙缓缓睁开了眼睛。   姚思成挠了挠后脑勺,“我看您挺关心黎小姐的……”毕竟他跟着程易笙这么久了,还没见过他对除卡通人物以外的任何一个异性这么关心过。   程易笙缓缓拿出手机敲下一行字,回道:“是病人。”   “哦,病人。”姚思成耸了耸肩,他可没见过程易笙什么时候这么关心病人,还是年轻漂亮的女病人。   “我去煎药,您慢慢关心病人。”   姚思成走后,程易笙握着手机,解锁、关闭、解锁、关闭……两分钟后,那头回了消息:“没淋到,谢谢程医生。”   程易笙瞟了一眼,撂了手机起身,这病人看来不需要他关心。   黎菘回完消息以后才想起来征求许千瑶的意见,“我这么回复行不行?会不会回得太快了显得不矜持?”   “没淋到,谢谢程医生?”许千瑶大声朗读着黎菘那条懂事无比的信息,白眼差点儿飞到天上去,“宝贝儿,疯了?你追人的时候干嘛这么懂事礼貌岁月静好?你应该告诉他淋到了,并且头疼心慌,浑身难受!”   “对啊菘菘,你应该让他担心你啊。”顾暄倒了杯热水将奶茶温着递给了黎菘。   黎菘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要是告诉他淋到了,他也只会告诉我多喝热水。”   “不会的。”许千瑶颇为同情地拍了拍黎菘的肩膀,“你们家程医生好歹也是中医,最起码会告诉你喝点姜汤驱寒。”   ……   第二天晨起,黎菘觉得脑袋有千斤重,鼻子也堵了。她下床吞了一颗感冒药,然后洗漱穿军训服。   早上集合以后就直接分方阵开始训练,黎菘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就直接迎来了一个小时的军姿……   昨日下了雨,气温降了不少,这会儿没出太阳,风吹在身上有些凉飕飕的。整个操场连带着隔壁篮球场,所有的新生一上午都跟静止了一样,除了教官偶尔调整同学站姿的声音,其余时间都安安静静。   三个小时的军姿结束,好不容易盼到了午休,又突然接到了学校的消息说是要开动员大会,午饭结束就到操场集合。   黎菘在食堂就着寡淡的冬瓜海带汤吃了药,昏昏沉沉地被许千瑶和顾暄架着一路小跑去了操场。   台上的校领导激情无比,底下站着的学生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提不起劲。   动员大会结束,又是一个小时军姿……   感冒药见效慢,黎菘这半天下来鼻子一直都痒痒。   “报告!”黎菘吸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用了吃奶的劲儿喊道。   教官:“讲。”   “我擦鼻涕。”黎菘低着头小声道,这话说完,她听见队伍里已经有人偷着笑了。   “大声点儿!”教官走到了黎菘跟前,“中午吃饭了没有?”   黎菘哭丧着脸重复,“擦鼻涕。”   教官:“我听不见,再大声。”   黎菘此刻也顾不得丢不丢人了,心一横大喊:“报告教官,我要擦鼻涕!”   得到应答以后黎菘跑到了休息处,隔着操场的栏杆,瞧见了外头的男人,程易笙离她约莫五六米远,嘴角挂着笑。   程易笙过来给黎菘送药,听说他们军训还没结束就过来操场看看,没想到刚来就听见了黎菘脆生生地喊着要擦鼻涕。   黎菘僵在原地,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回过身擦完鼻子,匆忙将纸巾丢进垃圾桶,扭头就往队伍里跑,进队之前还没忘将帽檐压低。   又熬了不知道多久,今日的训练结束。   黎菘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操场的,她没参与许千瑶和顾暄吐槽教官的话题,满脑子都是自己雄赳赳气昂昂的那声“我要擦鼻子”,三百六十度循环立体声播放。   走到了宿舍楼下,黎菘一眼就看见了外卖小哥群中的程易笙,今日降温,他套了件黑色的夹克,在一群黄蓝制服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黎菘脚步顿了一下,不自觉地低头开始揉鼻子,今日是第一次,她看见程易笙不想扑上去,而是想跑。   程易笙也看见她了,见她愣在那儿不动,大步走到她旁边,笑道:“又要擦鼻子?”   “不擦。”黎菘眼睛一瞪,轻轻地耸了耸鼻子。   “昨天淋到雨了?”程易笙将手里的牛皮纸袋递给黎菘,又嘱咐道,“我记得你们学校有姜汤,一会儿去喝一碗驱寒。”   黎菘翻了翻牛皮纸袋,是今日的药。她心里又感动又觉得丢人,别扭道:“怎么你亲自过来送?”   “饭点儿了,跑腿拒单,我顺路。”程易笙轻描淡写地说完,又把手里的另外一个袋子地给黎菘,“最后一批果子。”   程易笙临走的时候姚思成嘱咐了他好久,让他一定要把这个带给黎菘,还不让自己偷吃,也不知道那小子什么时候跟她关系这么好了。   黎菘同他道了谢,随后耷拉着肩膀,没精打采地让他路上慢点,自己就不送了。   目送黎菘进了宿舍楼程易笙才离开,他原先是想着蹭黎菘一顿晚饭吃,没想到她一点儿这个意思都没有。程易笙自己也没脸主动提出来要和她去吃食堂,只能饿着肚子出了宿舍区。   慢悠悠将车开回了医馆,他下车的时候正巧碰上姚思成出来扔垃圾,隐约辨认出是外卖的包装盒……   病人不请客,徒弟不管饭。程易笙安抚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将车开回了家。熄火下车,远远地看见饭厅里灯火通明,他快步过去,还差十几米路的时候,灯灭了…… 第9章   黎菘听见窗外吵闹,挣扎着起身。睁眼后看了看四周,发现不对劲,这地方不是宿舍,白墙白床单,窗明几净……   她眯着眼,努力辨别着环境,茶几上摆着个夹板,她伸手拿过来一看,上面有她的个人信息和诊断说明,上面写着她是昨天夜里三点被送过来的……   黎菘好像有点儿印象了,今天夜里她迷迷糊糊地叫醒了许千瑶说难受,然后就被人用轮椅推到了校门口,无比拉风。   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黎菘原想着将手里的东西放回去,没想到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她尽管此刻还没退烧,脑子却不糊涂。电光火石间,手里的东西就已经被她塞到了被子里,死死捂着。   “程医生?”黎菘揉了揉眼睛,等那人走近了才觉得不对。   进来的人穿着白大褂,长得与程易笙有几分相似,虽然板着脸故作老成,但稚气未褪。   黎菘听爷爷说过程家这辈儿有两个孙子,小一点的那个从小嚷嚷不学医,长大了学了西医,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   程易安走到她床边,皱着眉四处寻找什么。   黎菘讪讪地把被子掀开,老老实实把东西递过去,“你好……”   “需要通知家人吗?”程易安用耳温枪给她测了体温,比昨晚低了些,还是有点烧。   “不用。”要不是这会儿头疼,黎菘的脑袋能摇成拨浪鼓。   程易安:“通知我大哥?”   黎菘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程易安应该是把她认出来了,看来自己的名字在程家没少出现过。   “有什么办法不让你大哥看见我名字吗?”黎菘神色认真地问道。   床头贴着病人信息,吊瓶上也粘着标签,她之前一直憋着没告诉程易笙全名,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戳瞎。”程易安面色淡淡的回了一句,随后停在原地等黎菘的回答。   “那不,不用了。”黎菘挠了挠头发,没听说程家涉及什么财产的斗争啊,这兄弟两个怎么这么大仇?   “那麻烦您别告诉他我是黎菘……”这话说得奇奇怪怪,她自己说完之后都觉得不对劲。   程易安点了点头,算是答应帮她保守秘密。昨日黎菘过来的时候程易安听见了她两个舍友的谈话,猜到了她和自家大哥的关系,无非就是他未来大嫂喜欢他大哥,却又不愿意借着未婚妻的名头跟他相处,想着自由恋爱。   程易安昨日听完胸口发闷,他连续加了三天夜班,程易笙倒好,在医馆一天六个病人闲得发慌,还有空谈情说爱玩情趣。   黎菘见他同意了,一拍被单,自以为豪气干云:“感谢感谢,以后你就是我亲弟弟!”   “再挂三瓶水就可以走了,明天还有三瓶直接去输液室。”程易安低头看了一眼黎菘的病例,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她,“我今年研一。”说完没等黎菘回答,扭头出了病房。   黎菘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你就是今年博一我也是你大嫂。”   程易安刚走,一个看起来比黎菘大不了多少的护士推门进来,推了一个小推车,上面放着输液用的东西。   黎菘看见针头以后浑身僵硬,背脊发凉。   她昨日吊针的时候一定是烧迷糊了,要不然以她扎针时候的壮举,今日来给她扎针的一定是医院里年纪最大的护士,不管多细的血管都能一戳就进的那种经验丰富的护士。   “姐姐,你……”黎菘本来想问她工作多久了,想来想去觉得不合适。她心一横,用被子蒙住头,将手留在外面,“扎吧。”   看不见的时候是最恐惧的,黎菘的手被绑上了压脉带,随后消毒……手背凉飕飕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针尖会戳破皮肤。   哆嗦着慢慢将头伸出了被子外,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它此刻正被护士姐姐温柔地注视着……   护士刚撕开了针头的包装袋,黎菘就开始掉眼泪,并伴随着时不时地抽噎,手开始颤抖。   “我去叫护士长,我刚毕业参加工作。”黎菘这架势把护士吓得不轻,她那手哆嗦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   几分钟以后,护士带着程易安回来了。   程易安按了泵免洗消毒液搓了搓手,瞧见黎菘一脸的眼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你去忙吧。”程易安让护士先出去了,然后拉了个凳子坐到病床旁边,看了眼黎菘道,“手。”   黎菘咬着下唇不肯伸手,“你不是医生吗……”   她还以为会来个四五十岁的护士长之类的,没想到来了个看上去更不靠谱的。医生会解剖她知道,什么时候也要精通静脉点滴了?   “伸手。”程易安拽过她的手背消毒,眼看着黎菘眼圈越来越红,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你跟我哥到哪一步了?”程易安突然温了声音跟她扯皮,“大一还没到法定年龄吧?”   黎菘注意力暂时转移到了程易安身上,“到,到医生病人那一步,我还有不到一年就能领证了……”   “嘶……”说话间,手背一阵刺痛,然后痛感消失。黎菘抽泣了一声,然后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上唇死死咬着下唇。   程易安将针头固定好,然后调滴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冷漠得仿佛跟刚才八卦他哥感情生活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推着车出去以后,方才那个护士又回来了。   “这瓶吊的时候会有一点痛,忍一忍,你有什么事情就按铃。”护士低头看了看黎菘的手背,可惜道,“都说程医生静脉滴注的功夫一流,可惜没亲眼看见。”   她从口袋里拿了张面纸递给黎菘,“眼泪擦擦,我先走了。”   黎菘委屈地看着自己的手背,这是头一次自己在医院吊水。刚才程易安利索的手法仿佛还在眼前放映,她想到了那张跟程易安差不多的脸……   程易笙扎针应该比他弟弟更稳准狠,毕竟是一言不合就要把她脑袋扎成筛子的人,天天扎那么多针,得多熟练啊……   中午,许千瑶和顾暄带着外卖到了医院。她们两个人一身的汗,军训服都没换就赶过来了。   “你好点了没有?”许千瑶一进病房就开始脱衣服,穿着个打底T恤站在窗口吹风。   “好多了。”黎菘嗅了嗅外卖包装盒,“那什么东西这么香?”   “白粥咸菜。”顾暄将小桌板升起来,然后打开包装盒递给黎菘,笑道,“你真的是饿疯了。”   “诶,你见着你小叔子了没?他不会回去跟他哥说秃噜嘴吧?”许千瑶惦记着黎菘在程易安那儿掉马的事儿。   “见着了,他不会讲的。”黎菘用勺子舀了两口粥,嫌弃道,“这勺儿怎么这么小。”将小盒里的咸菜都拨进了碗里,她直接捧着碗往嘴里倒,从昨天晚饭后到今天中午十几个小时内黎菘一粒米都没吃,她这会儿饿得能吃下三斤麻辣烫。   “辅导员那边批了你三天假,让你病养好了再回去。”昨天晚上黎菘闹出的动静不小,辅导员也不敢让她带着病训练。   “要我说你就找你小叔子开个证明,就说你身体虚弱,不宜军训,直接免训得了。”许千瑶昨天被黎菘吓得不清,她头一次看见有人真真切切烧到四十度的,今天见着黎菘脑子没烧坏才放心。   “不用,我吊完水就回去了。”黎菘不想麻烦程易安,更何况他一个研一的学生,能开什么假条。   许千瑶和顾暄在病房里睡了一觉,醒来以后黎菘已经拔针了。   三个人乘电梯下楼,到门口等出租车。   黎菘靠在医院门口的柱子上,烧刚退整个人乏得很。远远地看见急诊出来个人,好像是脱了白大褂的程易安,可又觉得不像。   那人越走越近,黎菘看真切之后缓缓直起了身子,然后将病例塞进了包里。   “程医生,好巧。”她扯了个笑容出来,冲程易笙挥了挥手。   程易笙方才远远地瞟见两个穿军装的姑娘,好奇多看了一眼,没先到就看见了靠在柱子上的黎菘。   “在这儿做什么?”程易笙这话问完,黎菘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落了下来,她未来小叔子还是说话算话的。   许千瑶嘴快:“吊水,四十度啊,昨天夜里都快烧熟了。”   黎菘点点头,“刚吊完,准备回去了。”   “我送你们。”程易笙说着就接过了黎菘手里的包。   许千瑶和顾暄见状连忙拒绝,两个人四只手同时摆动,“不用了不用了,您送菘菘就行,我们先走了!”说完,两个人一齐往医院大门口跑,跟后头有丧尸在追似的。   黎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程易笙,解释道:“她们忙着回去军训……”   程易笙也没在意,同她一起慢慢往停车场走,“前天淋雨感冒了?”   “嗯,你来医院做什么?”黎菘问道。   程易笙一提这个气儿就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我弟弟在医院实习,半个小时前火急火燎让我过来,刚才一问,说是二十分钟前进了手术室,没四五个小时出不来,不知道搞什么鬼。”   黎菘眨了眨眼,将程易笙的话顺了一遍……   如果她没有自作多情的话,程易安此举是为了增进她和程易笙的感情?   “他们大医院的医生,忙点儿正常。”出于感激,黎菘开口帮程易安说话。   程易笙听完挑着眉看她,“大医院的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  程易笙:大医院的医生?看不起谁呢!?啊!!!(土拨鼠叫)   ——   顺便介绍一下,程易安是隔壁完结文《医生,给我开点药》的男主~ 第10章   “不是,我没说你那儿小,你那儿也挺大的。”黎菘慌忙解释道。   这话说完,程易笙脸色更不对了,他定定地看着黎菘,一时间不知道这姑娘是在调戏他还是压根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歧义。   被程易笙这么看着,黎菘心里发毛,她仔仔细细把方才那句话回味了两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大庭广众之下调戏民男,就算是自己的准未婚夫传出去也不好听。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的医馆大,气派!”黎菘急出了一身汗,脸都臊红了。   程易笙瞧她这熟螃蟹的模样觉得有趣,微微俯下身子,问她:“你不是哪个意思?”   黎菘反应过来程易笙是故意逗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车旁边,拽了两下车门没拉开,没好气儿道:“开门,我要回去。”   车门发出“嗒”的一声,下一秒,副驾驶玻璃窗缓缓下降,里面坐着一个红唇女人,“同学,开错车门了。”   黎菘吓得后退了一步,连声道歉。   程易笙上前去拽着她的胳膊往另外的方向走,“不是这辆。”   “你怎么自己车都能认错。”黎菘气得脑袋发晕,早知道就跟着许千瑶她们一起打车回去了。   “长得一样。”程易笙指了指不远处那辆黑色的SUV,“应该是那个。”   “你确定?”鉴于程易笙方才找错车的光荣事迹,黎菘可不敢贸然上去开车门,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她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   “还是走近看看车牌先。”   程易笙掏出车钥匙对着车身按动按钮,“那你叫它一声,看看它答不答应。”   黎菘撇撇嘴,不愿意理会他幼稚兮兮的行为。   汽车亮灯,鸣笛。   程易笙打开了副驾的车门让黎菘进去,然后再绕到驾驶座开车。   “程医生出门都是这么找车的哦。”黎菘趴在车窗上笑话他。   “不然你以为这钥匙为什么设计成锁车会响?”程易笙发动汽车,将车窗降了一半透气。   黎菘有气无力地戴上了口罩,“你就不要为你的车盲症找借口了。”   程易笙笑了笑,没再反驳。他路上开得慢,害怕开快了颠簸黎菘觉得难受,所以尽管黎菘同他再三保证不会吐他车上,车速也还是跟乌龟爬一样。   将车停在了宿舍门口,程易笙坚持要送黎菘进去。   黎菘懒懒地靠在车门上,实在是拗不过他,只得捂好了口罩和帽子跟着他进了宿舍区。快到楼下的时候,黎菘指了指程易笙手里的背包,“最前面的小口袋,拿我的钥匙。”   程易笙伸手摸了摸,“没有。”他又将整个书包颠了几下,没有听见钥匙碰撞的声音。   黎菘皱了皱眉,接过背包仔细翻找,确实没有钥匙的影子。   昨日夜里许千瑶帮她收东西的时候带了充电器带了银行卡,甚至连她最喜欢的毛绒玩具都背着了,就是没帮她收钥匙进去。   “钥匙没带……”黎菘站在路边,缓缓蹲下捂着额头,“你先回去吧,等会儿我舍友就回来了。”刚才在路上的时候还觉得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走了两步路就犯晕。   程易笙自然是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的,他看了看时间,这会儿才两点半,等她的舍友回来,估计还要三个小时。   “我陪你等。”程易笙在她对面蹲下,轻声问,“哪儿不舒服?”   “头疼”黎菘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用你陪,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去找……”   “跟我走吧。”程易笙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黎菘缓缓抬起头,默默将找社管阿姨开门的话吞回肚子里。她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回去,“去哪儿啊?”   “医馆,你去洗个澡睡一觉,我三点有个病人,等看完了晚上送你回来。”程易笙先站直了身子,随手掸了掸外套,“晚点让姚思成给你熬粥喝。”   “我能喝皮蛋瘦肉粥吗……”黎菘抱着膝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想吃肉。”   程易笙弯了弯嘴角,这个时候还想着吃肉,看来这病很快就能好。   “行,我一会儿让他去买肉。”   黎菘露出了一点笑意,然后慢吞吞起身,跟着程易笙又回到了车上。   到医馆的时候已经过了三点,程易笙亲自同病人赔过不是以后,带着黎菘安顿完才去了前厅。   黎菘坐在床上,看着四周的陈设,同整个医馆的风格相符,简约的中式装修。床上用品是路上程易笙交代姚思成刚换的新的,浅灰色的四件套,上面还摆着个毛绒玩具……   黎菘看着那只小猪佩奇发呆,姚思成是把她当三岁小孩儿了?睡觉也要玩偶陪着。   她嫌弃地将小猪佩奇放到了床头柜上,然后掏出自己包里的绿色小恐龙……   包里有换洗衣服,黎菘冲了个澡,觉得舒服了不少。一觉迷迷糊糊睡到了天黑,她披着外套出门,闻到了一股米香味儿。   这味道比中午吃的白粥不知道香了多少倍,就算是不放肉她都能吃上一大碗。   循着香味找到了厨房,姚思成正坐在院子里看守着碳炉子。   “你醒了?”姚思成掀开盖子,用手扇了扇,“师父特地让人从家里送来的东北大米,外头买不到的。”   黎菘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咽了咽口水,问道:“你师父呢?”   “在前面看书,你去吧,一会儿粥好了我送过去。”姚思成指着西侧的一条小路,“就是你看病抓药的那间。”   黎菘点点头,然后顺着小路往前厅走。之前只觉得这地方僻静,倒是不知道里面地方这么大。   窗边的灯亮着,黎菘轻手轻脚地进了屋,看见了躺椅上的程易笙。   他这会儿换了件浅色的套装,盘扣立领,鼻梁上架了副金丝边眼镜,不时地翻动书页……   黎菘立在原地不敢打扰,内心激动到恨不得拿相机糊他脸上拍,这人是真的把日子过成了一百年前的模样。   “进来,站风口做什么。”程易笙摘了眼镜起身,冲黎菘招了招手。   “怕打扰你看书。”黎菘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傍晚的风吹着确实有些凉。   “睡得好吗?”程易笙倒了杯白水放在茶几上,又拉过沙发上的薄毯给她。   “挺好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不像宿舍,白天睡觉容易被人吵醒。”   黎菘抿了一口白开水,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程易笙这儿的白水都要比别的地方甜。   程易笙:“我去给你拿点儿东西垫肚子。”   他刚走,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好几下。黎菘似乎瞟见是微信,为了避免自己求知欲旺盛瞟见不该看的,她故意低头刷微博。   程易笙拿了包苏打饼干出来,撕开包装才递给了黎菘。   “你手机亮了,应该是有消息。”见他没有查看手机的意思,黎菘好意提醒道。   程易笙拿过手机一看,是程易安发来的消息。   【程易安:看见人了吗?我刚下手术。】   程易笙目光落在那个人字上,想了想,回复道:“黎菘?”   【程易安:你知道她是谁?】   【程易笙:嗯。】   【程易安:作。】   无缘无故被人骂了,程易笙委屈得很,他把手机丢到旁边,看见黎菘低头啃着苏打饼干,面无表情道:“程易安。”   “啊?”黎菘一愣,嘴边还带着饼干渣子,“什么?”   “程易安的微信。”程易笙说完轻轻皱了下眉头,发觉自己说得有些多。   “哦……”这会儿提到程易安黎菘就想到了她和程易笙在停车场的谈话,脸又慢慢热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黎菘的脸就红成了熟透的虾仁,程易笙觉得不对劲,“又烧起来了?”   黎菘嘴里嚼着饼干,十分自然地将脑袋伸到了程易笙手边,嘴里含糊不清道:“没有吧?你摸摸。”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就恢复日更了,更新时间调整为每晚十二点之前哦,写完会提前放出来的。 第11章   “你摸摸?”黎菘歪着脑袋,等着程易笙的动作。她此刻身子微微前倾着,一双鹿眼盛着笑意,满眼的星河璀璨。   “我起来以后洗过脸的。”   程易笙盯着她看了十来秒,慌张地转开眼神,然后往远处挪了挪。他抬手摸了摸脖子,要是再被黎菘这么看下去该轮到他自己发烧了。   “我去拿温度计。”撂下书起身离开,程易笙这着急忙慌的样子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走得急,书落在沙发边,滑到了地上,书页大敞着。   黎菘好奇看去,那书似乎还是黑白插画的。她原先还以为是什么草药图鉴之类的,走近一看,瞧见了熟悉的小男孩儿,穿着西装打着领结……   她拾起了那本柯南,瞬时间觉得程易笙方才“民国贵公子”的形象坍塌了。   试问有哪个贵公子老学究,穿着中式服装,躺在红木椅上看漫画?还是注音版的。   “你也喜欢?”程易笙拿着温度计回来,发现黎菘盯着自己的漫画书看得津津有味,觉得找到了同好,“书房还有好多,有空可以过来看。”   “其实我比较喜欢蜡笔小新……”黎菘将书递给他,然后接过温度计乖乖夹在腋下。   程易笙将书掸了掸,然后随手寻了片宣纸夹在里头当作书签,想了想回答道:“蜡笔小新也有,就是不太多。”   没等这个尴尬的话题再继续,姚思成推门进来了。   “黎小姐,粥好了。”他咋咋呼呼地端着砂锅往沙发这边跑,嘴里呼着气,直嚷嚷,“烫烫烫……”   黎菘笑着同他道了声谢,然后说:“你别叫我黎小姐了,叫名字吧。”   “好嘞,您叫什么来着?”姚思成双手摸着耳垂降温,眨了眨眼睛。   黎菘突然一愣,脱口而出:“黎棠。”   “棠?”姚思成指了指外面的海棠树,问道,“那个棠?”   “对。”黎菘说完后心虚地看了一眼程易笙,后者没什么反应。   程易笙早就料到她要编假名字,并不觉得奇怪。不过她好在没编个“梨树”、“梨子”之类的敷衍人,黎棠二字听起来倒还有几分意境。   “黎棠……”姚思成琢磨了一会儿,激动道,“一树梨花压海棠!”   话音刚落,程易笙的漫画书已经脱手,直愣愣往姚思成脑袋上飞去。   “师父!”姚思成捂了捂脑袋,有点儿委屈。   “盛完你自己的那份给我滚。”程易笙皱着眉,听着这诗刺耳得很。   这句子是苏轼所作,用来调侃好友八十岁时娶十八岁的小妾。要不是知道姚思成没什么文学造诣,程易笙非得把他的皮给扒了。   黎菘是正经了解过这句子的,毕竟前几年火遍了网络,这会儿看程易笙这么大反应觉得好笑,原来老男人也有脸红的时候。   小口喝完了粥,黎菘趁着程易笙不注意偷偷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似乎又圆溜了些。   程易笙把碗筷收拾到了托盘上,准备出门,他交代黎菘:“我把东西送到厨房,你消消食一会儿我送你。”   黎菘点了点头,又觉得良心过意不去,“我来洗碗吧。”吃人家的粥睡人家的床,总该干点儿活。   “不用,你收一下你的东西,等我回来就走。”让一个病号收拾碗筷,程易笙还不至于那么丧良心。   他一去就去了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黎菘已经背着包在门口等了。   “我还以为你掉到洗碗池里了。”黎菘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儿,她本来想去厨房找程易笙来着,可这院子太黑了,看不清道儿,她也不敢动。   程易笙接过黎菘手里的背包,“走吧。”   “程医生,你帮女生背包的动作很熟练诶……”黎菘双手背在后面,一蹦一跳地跑到了程易笙前面,倒着走。   程易笙无奈地笑了笑,“我妈培养得好。”从他记事起,母亲黄缪出门就一直空着手,程易笙自然是遗传了父亲“搬运工”的工种。   “哎……”黎菘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圃边,没注意脚下,被十余厘米的石块绊了一下,歪着身子往后倒。   程易笙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搂住黎菘的腰……   黎菘此刻姿势诡异,呈下腰的动作,一手揪着程易笙的衣襟,一手悬空扑棱。她凭借着自己小学二年级的舞蹈经验,缓缓直起身子,揉了揉腰。   “吓死我了。”黎菘心有余悸地捂了捂胸口,刚才要是程易笙晚了一步,她可能脑瓤都摔出来了。   “好好走路。”程易笙打开了手机照明灯,这地方晚上确实黑了些,连他自己方才都没瞧见黎菘后头是个花圃。   黎菘定了定神,突然抱拳,“谢大侠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不如就……”   程易笙瞟了她一眼,“你不以身相许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   到了学校门口,程易笙刚想拔钥匙下车,不料被黎菘一把摁住了,“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我送你。”程易笙用另一只没有被她按住的手,拎起黎菘的袖子,然后移开。   “不用。”   “怕你摔进花圃。”程易笙利索地下了车,然后绕到副驾替她开了车门。   黎菘咂了咂嘴,小声嘟囔:“这可是你要进去的,长针眼可不怪我。”   跟程易笙并肩往里走,黎菘时不时地四处张望,生怕他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别回头!”黎菘突然拽着程易笙的胳膊,后方一对小情侣亲得很起劲,仿佛已入无人之境。   黎菘倒吸一口凉气,提醒道:“也别看右边!”   她这个反应是程易笙万万没想到的,害怕自己看见别的情侣亲亲抱抱?黎菘到底是怕他想东想西,还是怕他上去告诉人家此举有伤风化?   “行了,我也是住过四年宿的。”门禁前宿舍楼前的壮观景象,跟谁没见过似的。   “啊?”黎菘瞪着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上过大学?”   这话一出,程易笙真的没法儿接了。黎菘到底认为他是活在哪个世纪的,加微信的时候也这表情,知道他上过学也这模样。   “我以为你是那种……家族手艺传承,从小念四书五经不用九年制义务教育的。”黎菘挠了挠头,她老听到爷爷提起程家孙子,似乎就是这么个人设啊。   程易笙面无表情道:“不接受九年制义务教育犯法。”   “也,也是……”黎菘悻悻地笑了笑。   程易笙:“撒手。”   黎菘:“啊?”   “把你的手从我的胳膊上拿开。”程易笙低着头,盯着她那水葱似的指头。看得出来是上学的时候经常跟朋友挽着手去厕所的,这动作不能更自然了。   黎菘将手拿开,然后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   程易笙动了动手臂,他一直不太喜欢跟人肢体接触,可此刻他的大脑告诉他自己并不排斥黎菘的动作。   发了一路的呆,一直到宿舍楼下程易笙都没再讲话。   黎菘却慌到不行了,握个手臂居然这么大反应,程易笙是不是也太纯情了点儿?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好好道个歉,“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程易笙回过神来。   “我不是故意摸,额……碰你手臂的。”黎菘觉得自己像是个渣男,占人家便宜还不承认。   程易笙抓了抓头发,他发现黎菘的很多个话,自己都没法接。   就比如现在,他要说没关系,总觉得有些矫情……   “你明天还吊水吧?”程易笙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啊,吊的。”黎菘有些期待,他这会儿问这话一般是要约明天的见面了吧。   “哦。”程易笙把背包递给黎菘,“你上去吧,我回去了。”   背着包进了楼梯间,黎菘整个人都还是懵的,果然像这种纯情老男人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够猜透的…… 第12章   整栋宿舍楼的学生几乎在早晨八点都出门了,黎菘鲜少能睡得这么安稳。起床以后去门口喝了碗豆腐脑,她打车去医院吊水。   抗生素见效快,她今天身体已经不那么难受了。有了昨日的经验,黎菘进了输液室就四处张望,想要寻程易安。   昨日的年轻护士还在,看见黎菘以后很是热情,带她拿了药,然后又帮她找了座位,“程医生这会儿应该在办公室,我带你找他?”   刚毕业的小姑娘脸上藏不住事儿,黎菘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意图,八卦之魂燃烧,自然不会拒绝:“行啊,你这边离开没事儿吗?”   “没事儿。”年轻护士交代好以后就领着黎菘去了神外科,刚出电梯就看见程易安从病房出来。   “程医生!”年轻护士冲他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黎菘道,“这是昨天的病人。”   程易安看见黎菘后也不是很奇怪,毕竟哭起来能把输液室淹了,应该没几个护士能轻易下手。将人带到了办公室,洗手后准备给她进针。   “你先出去吧。”程易安看了一眼旁边的年轻护士,手里拿着碘伏棒没动。   护士红了脸,低着头支吾道:“我,我能跟您学习吗?”   程易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找你的带教护士。”   黎菘看着护士的背影,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她抬头问道:“你也有娃娃亲?”   “没有。”程易安冷着脸,勒紧了压脉带。   “那你是有喜欢的人吗?”黎菘又追问道。   “嗯。”   “那她……嘶。”没等她说完,程易安就进了针。黎菘后知后觉地红了眼眶,手背已经不痛了。   程易安将输液管固定好,然后起身赶客,“去输液室吊。”   “哦,好。”黎菘一手高高拿着吊瓶,乖乖挪到门口等着程易安给她开门。   “你今天去我哥那儿吗?”程易安突然问道。   “可以去……”并且非常想去。   程易安从柜子里拿了个纸袋子出来,“帮我带给他。”   开了门,方才的护士还等在门口。见黎菘出来,护士连忙接过她手里的吊瓶,“我来拿。”   黎菘正好腾出了手,接过程易安手里的纸袋,然后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你们认识啊?”护士盯着黎菘手里的纸袋,明显有些失落了。   “算认识吧,我想泡他哥。”黎菘大咧咧地回答道,她眼看着护士的脸阴转多云,又道,“不过他有喜欢的人了。”   ……   在黎菘吊针的三个小时里,年轻护士一直都趴在护士台的桌子上,一副惆怅的样子,就连黎菘走的时候跟她再见也是无精打采的。   黎菘没心思操心人家的恋爱,她自己的感情到现在还一团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程易笙目前为止对她没有除了医生病人的关系以外的任何非分之想,要不然说什么也不会任由黎菘一个人来医院吊水,孤苦伶仃。她愁得不行,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他增进感情。   打车去了医馆,黎菘远远地看见姚思成跟一个女人在门口说话,她看那诡异的气氛,几乎是立刻就嗅到了□□味。   这女人穿了条改良的汉元素裙子,脚上却是一双很违和的黑皮鞋,很显然是临时寻的装扮,一看就知道跟她目的相同,冲着程易笙来的。   黎菘嘴角上扬,昂首挺胸走到了二人面前,露出一个自认为魅力十足的微笑,“你师父在里面吗?”   下一秒,微笑僵在了脸上。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那国外呆了好些年的堂姐黎杨,也就是黎菘的母亲冯萍嚷嚷着要给程易笙介绍的对象……   “黎菘?你怎么在这儿?”黎杨不太自然地拨了拨自己脑袋上的簪子,她实在是不适合这种风格的衣着,难受得很。   “我……”   “这是我师父女朋友!我没骗你。”姚思成像是找到了救星,“程医生真的不见没有预约的人。”   “我跟这个小徒弟说了好多遍了,我和程先生昨天见过,他就是不让我进去。”黎杨今天早起化妆做头发足足花了三个多小时,总不能连面都见不上,一时不服气就跟他争了起来。   “你跟他昨天见过?”黎菘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儿,“我妈安排你们见面了?”程易笙昨天中午赶过来的时候是刚跟黎杨见过面?   “我父亲说他家里背景很好,既然你不要,我自然要试试。”黎杨挺了挺胸,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比黎菘差,但在黎老爷子那儿似乎更加偏爱黎菘这个长子的女儿。   “我要,我怎么不要。”黎菘也挺胸,甚至还微微踮脚,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从气势上能压倒黎杨。   姚思成弄不明白了,“等会儿,黎小姐,你不是叫……”   “等什么等,我叫黎菘,没弄明白吗?还不叫师娘!”黎菘气势汹汹地瞪了姚思成一眼,颇有一副他不叫师娘就剐了他的模样。   “师,师娘……”姚思成咽了咽口水,他这师娘挺会玩儿啊,追男人还搞个cosplay。   “堂姐,我妈没搞清楚状况,你要不先回去吧。”黎菘好言好语,她和黎杨算不上熟,平时也总是客客气气的。   黎杨听完后也不纠缠,抬手将簪子揪了下来,插在了黎菘的丸子头上,“我下午还要去公司,不用送。”   黎杨走后,黎菘和姚思成四目相对。   姚思成从黎菘的眼神里看出了威胁来,十分狗腿子地笑了笑,“师娘放心,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您还是黎棠。”   “好嘞。”黎菘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13章   黎菘进去的时候程易笙手头还有一个病人,她没打扰,和姚思成两个人坐在台阶上等着。   得知黎菘真实身份的姚思成此刻有些尴尬,低头看着地上的石板砖缝,没了平日的机灵劲儿。   “你师父昨天相亲去了?”黎菘可没打算放过他,程易笙她不敢惹,姚思成还不敢盘问吗?   “对,对啊……”姚思成知道应该巴结谁,讨好地笑道,“其实我师父就是出于礼貌去见一下,到了以后肯定发现还是师娘您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旁人哪能跟您比啊,他就一口回绝,毅然决然转身就走,回来以后还交代我今日谁来没有预约都别放进来。”   黎菘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姚思成的肩膀,“放心,以后师娘不会亏待你的,不过你得把嘴闭严实了。”   “做什么呢?”程易笙推门出来就瞧见了黎菘那不安分的右手,旁边的姚思成低着头,脸上还浮着一丝诡异的红晕。   “没事儿,我这儿跟姚哥聊天呢。”黎菘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双手将纸袋递到程易笙跟前,“小程医生让我给你带的。”   程易笙接过纸袋子翻了翻,里头是一件脏了的外套,他倒是不知道程易安什么时候有了当红娘的兴趣。   “你去包二两陈皮给老先生。”程易笙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姚思成,然后模仿黎菘的动作,拍了拍他的肩膀,末了还使劲儿捏了捏。   姚思成捂着肩膀,小跑进了屋,他这师父师娘没一个善茬儿,得罪哪个都不行。   “程医生,您的外卖小哥渴了,想喝茶。”黎菘见程易笙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主动提醒道。   程易笙被她怎么一提醒,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道:“进去以后配合我。”   黎菘眨了眨眼睛,偷偷比了个剪刀手,然后调整好表情跟着程易笙进门。   “王老。”程易笙进屋后就牵起了黎菘的腕子,“不好意思,女朋友突然过来了,我让小姚给您包陈皮去了,您稍等。”   “呦。”被称为王老的老先生目光落在黎菘身上,他推了推老花镜起身笑着说,“你真有女朋友啊。”   黎菘甜甜地笑了笑,然后亲热地攀上程易笙的手臂,“我和阿笙刚处了没多久。”   “是我唐突了,还好今日没将我孙女儿直接带过来。”王老笑了两声,收拾随身的物件儿准备离开,“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去后头看看小姚。”   程易笙和黎菘挽着手目送老人离开,门一合上,两个人同时松手,黎菘还往旁边弹了一步。   程易笙看着空的臂弯,微微蹙了眉头,这姑娘的反应好像自己身上有病菌一样。   “老先生想给你相亲?”黎菘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又从茶几的抽屉里翻出了上回的苏打饼干。   “嗯,一年来四回,比体检还勤,这次要陈皮下次要川贝,回回都要把孙女儿介绍给我。”程易笙在黎菘侧手边的沙发上坐下,扯了扯笑僵了的嘴角,突然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在黎菘那声“阿笙”出来以后,程易笙整个人如同灵魂出窍一般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什么什么?”黎菘瞪着眼睛装无辜,“我刚刚叫你了吗?”   程易笙身子前倾,双肘撑在膝盖上,“你再想想?”   “哦,我想起来了,阿笙阿笙阿笙阿笙……”黎菘是个厚脸皮的,就是这会儿跑到大街上去叫个一百遍都不会觉得害羞,程易笙想看她脸红,怕是打错了算盘。   不出她所料,这几句甜腻的称呼一出来,首先败下阵来的是程易笙,他不自然地靠回了椅背上,单手握拳放在嘴边假意咳嗽。   “程医生,我都做了你两次挡箭牌了。”黎菘放下手里的饼干,然后抹去了饼干屑,难得正色,“你考虑一下假戏真做吗?”   程易笙靠在椅背上,手里捏着一只白瓷茶杯,轻飘飘回了一句:“我有未婚妻。”   那杯子不如他半个手掌大,黎菘听着他没什么温度的话,生怕自己那句惹他不高兴了,那杯子就会冲自己脑袋飞过来。   “哦,那个……”黎菘怂了。   “秉持着对下一任负责的态度,给我点儿时间回去退个婚?”   黎菘听完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这模样看起来瞧不出是玩笑还是真实想法。   “你开玩笑的吧……”她僵着脸,笑都笑不出来了。   程易笙看见她这反应心情突然大好,一挑眉,“嗯?”   黎菘深吸一口气,放大了音量,“我,我开玩笑的!”   出了一身冷汗,黎菘往沙发里缩了缩,好一会儿没说话。   她暗骂一声自己是鬼迷心窍了,对一个认识不到半月的男人说这样的话,更何况还是个古板的男人,程易笙没把她当女流氓丢出去都算好的了。   心情舒畅的程易笙主动提出送黎菘回学校,还顺手拿了瓶新熬的枇杷膏给她回去泡水喝。   黎菘已经习惯了他送自己到宿舍楼下,下车后在他侧前方安静地走着。   到食堂门口的时候,黎菘突然被人揪住了挎包带子,毫无预兆地生生往后退了两步。   她疑惑地转头,看见程易笙痴痴地望着二食堂的大门,脚跟粘了502胶一样挪都挪不动。   “我请你吃饭?”现下也快到饭点儿了,黎菘想想好像认识程易笙以来都是白占他便宜,连诊费都没给过。   程易笙等的就是这句话,拔脚就往里走,边走边问:“二食堂的麻婆豆腐还有吗?”   “有……”黎菘算是知道为什么程易笙每次都坚持送她回宿舍了,原来是惦记着二食堂的麻婆豆腐,却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直接提出要自己请他吃饭。   M大的食堂只有学生的一卡通可以刷,纸币和手机支付统统不支持,也就是说程易笙这种外来人士没有黎菘的饭卡就算是蹲在门口蹲一宿也别想吃到一口麻婆豆腐。   不过以程易笙的皮囊,随便找个女学生要求吃饭估计也没几个会拒绝。   嗯……直接找食堂阿姨卖惨也行。   黎菘打好了饭菜回身看见程易笙旁边围着几个学生,有男有女。   “这人男女通吃?”黎菘咽了咽口水,“还挺抢手。”   她从程易笙的背影看出了局促,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前,将托盘放到了他眼前,“吃饭。”   “同学你好,你是新生吗?”为首的一个男生笑着跟黎菘打招呼,“我们是学校养生社团的,我是社长韩世文。”   黎菘看看那个学长,又看了看程易笙,后者已经拿起筷子吃饭了,看上去对他们这个草台班子养生社没什么兴趣。   “你好,那个……学长您有什么事儿吗?”黎菘听说社团招新在军训结束啊,这么早就来拉新人了?   “是这样的,我们想要邀请程医生给我们做一个专题讲座不知道可不可以。”他们养生社几乎每个学期都会给程易笙发邀请,可从来没得到过回复,今天在食堂看见了,韩世文丢下饭菜就过来了,激动得不行。   黎菘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指了指低头吃饭的程易笙,“可不可以的你们直接问他吧?”   韩世文有些尴尬,“程医生拒绝了我们。”而且拒绝得很明确,很彻底……   “那就是不可以。”黎菘耸了耸肩,礼貌性地笑了笑,“学长学姐不好意思啊,我们得先吃饭了……”   打发走了社团的人,黎菘在程易笙对面坐了下来,刚捧起自己的饭碗,就发现程易笙那碟麻婆豆腐已经空盘了,这会儿正低头扒白米饭。   “我这儿还有,你吃你吃。”她连忙将自己的那份推过去,慈爱得像是个担心儿子吃不饱的老母亲。   程易笙也没跟她客气,将自己一口没动的清炒时蔬给了黎菘,“生病的人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 第14章   黎菘在挥霍完三天病假后,终于迎来了她的第二天军训。在这三天里,整个方阵内的同学们一个个都晒成了包拯,而她则因为病了几天,显得更加白了。   “你们这几天学什么了?”她趁着训练还没开始,偷偷问旁边的人。   “站军姿,齐步走还有……”   “还有踢正步?”   那一脸生无可恋的同学摇了摇头,然后抬了抬自己并不灵便的胳膊道:“还有踢正步的手部动作分解,你来着了,今天学腿。”   所谓的手部分解动作就是,一手水平摆放在胸前,一手向后摆动,一定就定五分钟,五分钟以后换手。   黎菘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这会儿跑还来得及吗?   “稍息。”教官从远处跑步过来,声音穿透云霄。   黎菘下意识地挺胸抬头目视前方,听说听口令不及时要被罚蛙跳,她可不想继擦鼻子以后再次出糗。   “立正,二十分钟军姿开始。”   训练前站军姿是标配,刚开始一天的训练,先站军姿拎拎神。   黎菘刚站了五分钟就开始冒汗,到底是病刚好,身子还有些虚。她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想让自己精神起来,这么一动,就被教官看见了。   教官过来踢了踢她的腿弯,“绷直,身体前倾,肩膀不要塌。”   谁知道教官就这么轻轻一踢,加上黎菘自己腿打颤,她往前踉跄了一步,直接摔到了地上。   这么一下可把教官吓得不轻,蹲下查看黎菘的情况,“带了两三年了,头一次遇到碰瓷儿的。”   “没……”黎菘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报告教官,我前天发烧了,身上没劲。”   教官抓着黎菘的胳膊将她拉起来,然后随手指了指一排排头的女生,“你扶她去医务处休息。”   被点到的女生眼睛嗖地一下就亮了,快步上前扶住黎菘。   教官知道她起了偷懒的心思,严肃道:“送过去以后跑步回来,给你三分钟,晚一秒十个蛙跳。”   黎菘到了医务处,说是医务处实际上就是一个遮阳棚,底下坐着一个校医,还有几个身体不适的学生。   她测了个体温,开了观训假条就坐在一边发呆了。手机是不能进训练场的,所以即使是观训,也只能是看着他们站军姿。   临近训练结束的时候,学生会过来统计今日的观训人数。   黎菘看着为首的一个男生觉得眼熟,也没太在意,没想到那人瞧见她以后丢下大部队就跑过来了。   韩世文现在看见黎菘就仿佛看见了救星,他想着只要搞定了程易笙的女朋友,那他自然不会拒绝偶尔给他们社团做做讲座上上课。   “学妹,还记得我吗?”他拉了个凳子在黎菘旁边坐下,指了指胸前的干事牌,“我是养生社的社长韩世文。”   “你好……”黎菘尴尬地揪着袖口的袢子,她知道韩世文的来意,直接挑明了,“学长,程医生不答应你你就是找我也没辙啊。”   韩世文一脸正经地摇了摇头,然后从文件夹里翻出了一张宣传画册,“不,我是来问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社团的。”   接下来的十分钟,韩世文就他们养生社团的成立时间,历届杰出社长,还有每月一次的社团活动,给黎菘做了全方位的宣讲。   他的好口才吸引了遮阳棚里的所有同学,还包括校医和打扫卫生的两个大爷。当场就有三个同学表示要加入他们社团,其余的也纷纷提出有意向加入。   “那学妹你呢?要不要扫一下?”韩世文给在场的同学扫了社团的纳新群号,然后面容友善地看向黎菘。   “我,我不是很想加社团。”黎菘觉得每月出去跟不太熟的人聚会,还不如省钱和宿舍的人上街。   韩世文听完并没有放弃,又就“大学生该不该参加社团”这个话题进行了为时一刻钟的演讲……   黎菘被他说得晕晕乎乎地,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扫了他们的二维码。看着韩世文计谋得逞的笑容,黎菘觉得自己似乎在某种方面将程易笙给卖了。   在遮阳棚里坐了两天,黎菘终于又恢复了活力,斗志满满地加入了军训大军,并且力求每一个正步都踢到符合标准。   就在她以为自己能持续这个状态到军训汇演结束的时候,又出了幺蛾子。   黎菘的大腿内侧出现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红肿,上面还长了一颗颗白色的水泡,并且伴随着疼痛……   她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万念俱灰,这要是留了疤得多丑啊。   套上了衣服夺门而出,黎菘直奔医务处,推开虚掩着的门大步进去。   校医刚吃完饭回来,看她着急忙慌的样子连忙放下了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怎么了?”   “我腿上长了泡……”黎菘喘着粗气,这一停下来才感觉到起泡的地方疼。   “你裤子挽上去我看看。”校医关了门,让黎菘坐在了诊疗床上,自己也戴上了老花眼镜。   黎菘将睡裤一层层往上卷,裤脚卡在了大腿中部,她回身拉上了窗帘直接把裤子给脱了,反正校医是个四十几岁的阿姨,也不用害羞。   校医低头看了一会儿,得出结论:“带状疱疹。”   黎菘不懂什么疱疹不疱疹的,她只知道那地方疼,还丑。   “那怎么办啊?”她问道。   “你明天去药店买点药,口服加外涂,一周多也就好了。”校医写了个纸条地给她,“不贵,我这儿不常用就没进货。”   “对了,是新生吗?”   黎菘点点头,哭丧着脸,“明天还要早起训练……”   “就剩了两天了吧?别去了,我给你开假条。”这病虽然没那么严重,却也实在是不方便踢正步,疼不说,裤子摩擦的时候要是破了以后留了疤,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好看。   黎菘拿着假条出了医务室,在公共浴室门口就遇上了辅导员。她冲辅导员挥了挥手,然后小步上前去。   “老师,这假条。”   “你在男浴室门口蹲我?”辅导员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问道:“这什么病?”   “就是又红又肿,还有水泡,容易破,我本来想继续训练的,毕竟就剩两天了,可校医说最好还是休息……”黎菘言辞恳切,就差挤两滴眼泪出来了。   “哪儿啊?我看看。”辅导员瞟了一眼黎菘的胳膊,白白净净的。   “您……不方便看。”黎菘尴尬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辅导员一听也觉得尴尬,收下了假条挥挥手让黎菘回去了。   又得了两天假期,黎菘第二天早上去了趟医馆,想着再问问程易笙的意见,顺便解一解相思之苦,她都好几天没见着程易笙了。   周末医馆没有客人,黎菘到的时候程易笙正在屋里看姚思成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   看见黎菘的时候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只要黎菘敢来,姚思成就敢把她往里面放。   “军训结束了?”程易笙看了她一眼,都九月底了还穿着裙子,也不知道好好保暖。   “没有。”黎菘哭丧着脸在沙发上坐下,“程医生,你来看一眼我。”   程易笙走到她旁边坐下,“又怎么了?”   黎菘撇着嘴,一副快哭的样子,她捏着裙角,缓缓将裙子往上拉。   程易笙看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你这是……”   门外的姚思成拿着新鲜的葡萄过来想给黎菘尝尝,没想到看见了这样的画面,为了避免被程易笙灭口,姚思成捂着眼睛一把把门给关上了,隔着门大喊:“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我走了,师父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15章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我走了,师父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姚思成的声音响彻云霄,怕是连街上的行人都听明白了他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黎菘的手还放在裙边,尴尬地不敢再往上拉了。   冷静了一会儿,她挠了挠脸颊,低头又准备撩裙子。   程易笙眼疾手快地丢了个抱枕过来,正好砸在黎菘的腿上。   “做什么?”他皱着眉头,双眼死死盯住黎菘的眼睛,看起来对她的大腿丝毫没有兴趣。   “我腿上起了水泡……医生说是那个什么疱疹。”黎菘垂着眼睛,将裙子小心翼翼地拉到正好露出患处的地方,然后将腿往前伸了伸,“你看。”   程易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蹲在她旁边查看伤处。   黎菘身上带着一股子特殊的香味儿,腿部肌肤滑嫩到不见毛孔。   程易笙虽是学医的,可这么多年慢性病瞧得多些,就算是女患者也是隔着桌子隔着手帕问诊把脉,他从不曾离一个异性这么近过。   推了推眼镜使自己精神集中,程易笙拉开抽屉拿了只一次性手套,在黎菘的患处轻抚。   黎菘光是被他近距离盯着小腿肚子就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更别提程易笙还上手摸……她此刻就是一只熟了的大螃蟹,恨不得连手指尖都是红的。   她哆嗦着开口:“你,你看完了没?”再这么下去黎菘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喷鼻血。   程易笙直起了身子,咳嗽了两声缓解尴尬,“是疱疹,你去药店买点药膏和药片,一周左右就能好。”   “这个?”黎菘把校医开的纸条给他,“你跟我们校医说得一样。”   程易笙看过以后点点头,然后靠在椅背上有些不解,半眯着眼睛似乎是在询问黎菘看过校医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再来找他。   黎菘梗着脖子道:“我还以为你们中医会有其他的办法咯!”她双手一摊,肩膀一耸,摆出一副很失望的样子。   “办法是有的……”程易笙卖关子道。   “什么办法?”   “用针挑破,然后拔罐。”这一套步骤下来恐怕黎菘的疱疹是好了,嗓子又哭哑了。   黎菘听完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我,我还是买药去吧……”   送走了黎菘这尊大佛,程易笙唤了姚思成进屋。   姚思成听见师父传召以后吓得药罐盖儿都摔裂了,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想着怎么才能让程易笙消火……   他带着讨好而又乖巧的笑容进了屋,低着头喊道:“师父,我错了。”要不是短时间内找不着荆条,姚思成怎么也得来个负荆请罪以消程易笙的心头恨,毕竟他还想着毕业以后留在医馆,可不能得罪了程易笙。   “错哪儿了?”程易笙原本是要跟他谈论文选题的问题,没想到姚思成主动认罪。   “我不该打扰你和师娘亲热。”姚思成小心翼翼地观察程易笙的表情,似乎没有被人撞破那事儿的尴尬。   程易笙一听,气极反笑,“师娘?她拿什么威胁你了?”也不知道黎菘哪儿来的本事这么讨人喜欢,没几天就把姚思成给收服了。   姚思成突然灵光一闪,“师父,我,我戴罪立功!”   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师娘对不起,可眼下为了平息程易笙的怒火,也为了他的前程,姚思成只能牺牲他那没过门的师娘了。   “其实黎小姐不叫黎棠。”   程易笙轻笑了一声,“你知道得还挺多?”   姚思成一看程易笙笑了,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儿,“还有呢师父,黎小姐就是你那传说中的未婚妻!”   “诶,你说我师娘隐姓埋名过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啊?她要是喜欢你直接让他爷爷跟您爷爷说订婚不就得了,哪儿用得着费那么大劲儿?”   姚思成语速跟倒豆子一样,听得程易笙头疼。   “你哪天知道的?”程易笙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案上,敲击出声。   “啊?就,就她给您送脏衣服的那天,您和黎家另一个小姐相亲的第二天。”姚思成没觉得程易笙的语气有什么不对的,甚至还打开手机翻日历寻找确切日期。   程易笙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别翻了。   “要不是你今天干了蠢事儿,想着将功折罪,你准备哪天告诉我?”   姚思成挠了挠后脑勺,老实交代:“等师娘把您拿下的那天吧。”毕竟他觉得在不久的将来,黎菘在家里说话的分量要比程易笙重得多。   程易笙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文件夹递给了姚思成,开始说正事儿:“我的意见和你导师一样,选题太大了,我回头把我弟弟的论文拿过来给你看一眼参考一下。”   “你先走吧。”程易笙刚才接到了父亲的微信,说是程老爷子嚷嚷着让他今天早点回家有事情要商量。   姚思成想来想去不对劲,迈出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扭头问道:“师父,你一早就知道黎小姐就是黎家大小姐吧?”   程易笙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果然,我就知道师父你心如明镜,明察秋毫……”姚思成又放送了一波彩虹屁,然后抱着资料去药房看药罐子去了。   程易笙收拾收拾开车回了家,直奔程皖清的住处。   程皖清此刻坐在院子里喝茶看书,瞧见程易笙进来了连个正脸儿都没给他,冷哼一声:“回来了?”   “爷爷,您找我有事儿?”程易笙立在程皖清旁边,嗅了嗅那壶龙井,讨好道,“我那儿还有点儿雨前龙井,一直没舍得喝,改日拿过来您尝尝。”   “行了,我不要你的茶叶。”程皖清摆摆手,直接挑明主题,“黎家的孙女儿明年就二十了,你呢,都奔三了,也该好好把婚事提上日程……”   程易笙赔着笑脸,“爷爷,我……”   “你什么你?”程皖清沉着脸,“我昨天跟老黎打电话的时候可听懂他的话音儿了,你不想结婚,人家姑娘还嫌弃你老呢!”   听完这话程易笙低头不语,黎菘那副样子可不像是嫌他老的。   “过几天你黎爷爷过生日,你替我去一趟,东西我会让人准备。只一点,别丢了我程家的脸,长得也算是遗传了你父母的优点,你弟弟还知道高中就有了个喜欢的姑娘,我就不信你连个大一的丫头都搞不定。”   程皖清说完后嫌弃地看了看程易笙那一套改良唐装,“这衣服跟从我屋里偷的似的,明儿个问小安借一身,年纪轻轻打扮得老里老气的……”   程易笙嘴里应下了,心里止不住地吐槽。几年前他刚接手医馆让自己做几身中式服装的也是程皖清,说是穿得太年轻病人怕是看着不放心。今天嫌弃他穿衣裳老气难看的也是他……   回了屋,程易笙在镜子前转了两圈。身上这衣服是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人家老裁缝做的,这人好多年不做衣裳了,是程易笙加班加点给老裁缝开方子熬药膏才换了这么身衣裳,哪儿就老气了? 第16章   军训的最后一天是学校里小型的阅兵仪式,首先是各个方队列队依次从主席台下通过,然后再由一开始选出的每个特殊方阵表演节目。   这天观众席会对外开放,有些家在本地的同学的父母也会过来凑凑热闹。   拎了假条免训的黎菘第二天也起了个大早梳洗打扮,还顺便奉献出了自己的小面包和麦片给许千瑶和顾暄当早饭吃。   热牛奶泡麦片,等她忙活好了,许千瑶和顾暄也起床了。   “你起这么早干什么?”许千瑶接过黎菘热的牛奶喝了一口,然后伸了个懒腰大声嚷嚷,“过了今天上午老子就要解放了!”   顾暄从厕所出来,看见穿戴整齐的黎菘也有些吃惊,“你不睡了?”   “我听说有些人的父母今天会过来看军训阅兵的。”黎菘一手摸着许千瑶的脑袋,一手搭在顾暄的肩膀上,“你们两个家里远,父母过不来,所以我一会儿去观众席坐着,让你们感受到阿爸浓浓的爱。”   许千瑶:“滚!”   顾暄:“你走开!”   “我们不用你看…,你还是继续睡觉吧。”许千瑶今天肯定是整个方队最丢人的,要是被黎菘录下来自己的抬不起头了。   “昨天教官排队伍的时候恨不得把瑶瑶丢到其他方阵去。”顾暄笑着揭许千瑶的短,“最后他们几个教官商量了好久,发现正步踢得七倒八歪的,无论是放在边边角角还是中间,都是整个方阵最显眼的。”   黎菘没训几天,而且她站在许千瑶前几排,自然是没有看见她踢正步的风姿,听顾暄这么一说她突然十分期待:“那最后教官安排你站哪儿了?我一会儿得仔细看看。”   “顾日宣,你要是告诉她我饶不了你。”许千瑶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顾暄耸了耸肩,“菘菘你回头自己看吧,反正第六方阵最显眼的那个就是她。”   一个小时以后,黎菘坐在观众席第一排。   能容纳千余人的看台上被老人和孩子占据了半壁江山,多是早晨出来遛弯的老头老太太带着孙子孙女,听说这儿有好玩的表演过来凑个热闹。也有特地从外地赶过来的父母,手里拿着三脚架要记录下这美好的一幕。   黎菘趴在栏杆上,听着主持人甜美的报幕声。   阅兵仪式开始,按照顺序第一方阵率先出场。   尽管训练了没多久,走起来还是像模像样的,虽然实在是排面跟贪吃蛇一样歪歪扭扭,但是精气神还在。一个个穿起军装扎起皮带,还是有股子英姿飒爽的味道。   快到主席台的时候,侧边的教官突然发口令,原本的齐步走转正步走,这可就实在是……不忍直视了。   正步走动作简单,可走起来却难,没有经过长年累月训练的学生手脚不可能达到一致,所以看起来出腿高低不齐。   一连几个方阵情况都差不多,黎菘心里也有了些数。   终于盼来了第六方阵,她搓搓手,期待地看着台下。等方阵同学们都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黎菘一眼就瞧见了最边边角角的许千瑶。   她走得步调实在是同旁的人不一致,而且跟喝醉了酒一样平衡能力不太好,黎菘都担心她摔出去。   没一会儿,齐步走变正步走,许千瑶同旁边的同学打了手,连带着身边两三个人都开始乱了……   这下黎菘算是体会到教官的绝望了,这么个手脚不协调的也只能放在边角,要是放在中间,没一会儿整个方阵就没一个会走路的了。   各个方阵走完就是特色方阵表演,黎菘最期待的就是叠被子方阵了,一群人在操场上叠豆腐块儿,想想都好玩儿。   报幕员话音刚落,黎菘的手机响了。   “喂?程医生呀?”这是程易笙头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   “在学校吗?”   “在的!”黎菘原地蹦了一下,她在电话那头听见了操场主持的声音,正愁没借口去找程易笙,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程易笙听见她那边音乐声很大,问道:“你在操场?”   黎菘:“对,你走右边的门进来,我在第一排。”   程易笙听完往操场的方向走,问道:“南边的门吗?”   黎菘挠了挠头,“额……就是小卖部旁边的门。”   五分钟以后,程易笙出现在了操场门口。黎菘趴在栏杆上朝他挥手,吓得旁边的志愿者拽着她的袖子不断提醒她小心。   黎菘索性跑到了楼梯口迎接,等程易笙上来以后笑眯眯地把他往里面带,“你怎么来了,不会是专程找我的吧?”   “给你们主任送书。”他冷哼了一声,“说了中午请我吃饭,接了个电话就跑了。”   “哦,那我请你吃饭呀?”黎菘没等程易笙拒绝,眼疾手快地从兜里掏出饭卡,“麻婆豆腐管饱哦,心动了吗?”   程易笙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嗯,心动了。”   他心动了,黎菘的心不动了。程易笙这话说完以后她仿佛心跳骤停,并且想要立刻指天立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听程易笙在自己耳边说这话。   当然,心动的对象绝对不可以是麻婆豆腐。   看了一会儿,程易笙觉得有些无聊。这么多年都是这花样,从来没变过。从他上学的时候就是踢正步、武术操,到现在还是一样的套路。   直到叠被子方阵出场,他才提起了点儿兴趣。   伴随着年代感十足的音乐,约莫一百来个人齐刷刷铺开草席,然后开始叠豆腐块儿,从上面看下去还挺壮观。   许千瑶和顾暄在操场侧边坐着,后者突然就看见了黎菘旁边多了个男人。   “菘菘旁边那个是不是程医生?”顾暄回过头同角落里的许千瑶比口型。   后者眯着眼睛一看,低头在宿舍群里发消息。   【许大帅哥:你怎么把你家程医生拐到这儿来的?】   【梨子:啧啧啧,都是许主任的功劳哇。】   【梨子:我们家老程过来给他送东西,谁知道老许突然有事儿,可不就便宜我了。】   【顾暄:远看还挺搭,跟一对儿似的。】   【梨子:有没有一种阿爸阿妈组团来看你们表演的感觉?感受到我浓浓的爱意了吗宝贝们!】   黎菘盯着屏幕,等着那两人抓狂。没想到半天没人说话,屏幕上有一行小字:您已被许大帅哥踢出群聊。   趁着结束前领导讲话,黎菘拉着程易笙先走了。再等十分钟操场上的人一窝蜂地散场,非得被挤成肉泥不可。   这会儿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黎菘带程易笙去了图书馆顶楼。   她拿了本小说书随意地翻着,实则一个字儿都没看得进去,低着头盯着程易笙的手发呆。   黎菘形容词匮乏,看了半天也只能憋出个又白又细出来,总之就是一双好手,绝美的手。   “你腿好点儿了吗?”程易笙被黎菘盯得浑身发毛,放下了手机,抬头看她。   “额……就那样?”说实话黎菘瞧不出差别,水泡也没消,那块儿的皮肤还是紫紫的很丑。   黎菘看了看周围的人,几乎都在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她身体前倾小声道:“你过来,我给你看一眼?”   “不用。”程易笙拒绝得十分干脆,甚至还往后躲了躲和她拉开距离,“才两三天,没那么快好。” 第17章   程易笙对麻婆豆腐的喜爱实在是超出了黎菘的想象,黎菘实在是没想到他为了盘豆腐,居然可以做出很多不要脸的事情。   比如说今天,他以黎菘得了带状疱疹不能吃辣的为由,摁住了黎菘伸向麻婆豆腐的筷子。   “刚才我打饭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黎菘原先想着一人一份豆腐,后来怕程易笙嘴馋不够吃,又特地多打了一盘。   “忘了。”程易笙神色如常,伸手将她那份豆腐拿到了自己跟前,“我吃。”   黎菘叹了口气,鬼信他一个医生能把这事儿忘了。不过仔细想想要是能靠每天两盘两块钱的麻婆豆腐把人追到手,她也不算亏的。   “你喜欢吃的话以后给我发短信,我用保温盒给你打包带过去。”黎菘看他这为了盘豆腐费尽借口的模样实在是不忍心。   就为了盘豆腐,把孩子都逼成什么样子了,瞎话是张口就来啊。   许文淏打完饭以后回身在一众学生里看见了好友程易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瞧见他面前的三盘麻婆豆腐才确认那真的是他,传说中大学的时候一餐四份豆腐的麻婆他老伴儿。   “老程,你……”许文淏端着饭盘过来在程易笙旁边坐下,这才发现旁边的黎菘。   他皱了皱眉头,觉得黎菘脸熟,“你是大一的吧?”   “许,许主任好。”黎菘尴尬地挠了挠头,往长椅的另一边挪了挪。   程易笙没想到能在食堂看见许文淏,连忙放下筷子,“你开完会了?”随后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眼神示意他机灵点儿。   “啊……刚,刚开完?”许文淏没摸清楚状况,他记得前段时间程易笙才跟他那小未婚妻好上了,怎么一转眼又泡上他们系的学生了?   “嗯,这是我病人。”程易笙指了指黎菘,算是给他介绍了身份。   听完这话许文淏稍稍放心了一点,可还是觉得他奇奇怪怪的,特地跑过来让病人请自己吃饭,程易笙怕不是着了什么道儿了……还是说只是因为食堂的麻婆豆腐太诱人?   黎菘没看见他们两个人的哑谜,低头火速扒完了碗里的饭,然后起身收拾碗筷,“许主任,程医生,我就先走了。”   黎菘走后,程易笙也放下了筷子,淡淡地看着许文淏不说话。   后者被他瞪得心虚,“你这一副失恋的样子做什么?人家孩子可能忙着赶火车回家过国庆节,又不是我吓走的。”   “她家本地的。”程易笙言下之意是黎菘根本没有赶火车的可能性,就是被许文淏吓走的。   许文淏不想承认,开始转移话题:“诶,你到底跟那小丫头什么关系,我跟你说啊,你别始乱终弃有着未婚妻还来勾搭我们系的小女孩儿。”   程易笙冷笑了一声,然后带着许文淏出了宿舍区,从副驾拿了个纸袋子出来递给他,“麻烦许主任帮忙送到女生宿舍8018,告诉她这是三天的药,放冰箱储存。”   原本程易笙还想让许文淏嘱咐黎菘别忘了过几天再去一趟,看看需不需要再开一副,但想想就算是他不说,黎菘至多一个星期,一定准时出现在医馆。   “你他妈刚才怎么不让她来拿啊?”许文淏从食堂走到这儿出了一身汗,结果程易笙告诉他还要回去一趟?   “你把她吓跑了,没来得及说。”程易笙拍了拍许文淏的肩膀,然后上了车扬长而去。   身负外卖小哥重任的许文淏心如死灰地往里走,他敲了敲宿管阿姨的门,“你好,我能不能……”   宿管阿姨瞧见他撂下了手里的指甲钳,笑道:“呦,许主任啊?您这是走错了吧?昨儿个打架的混小子在对面那楼,我们这儿是女生宿舍。”   “我找8018的……”许文淏突然哽住了,程易笙没告诉他那姑娘叫什么。   “8018……诶,姑娘!”社管阿姨正巧看见了许千瑶拎着外卖准备上楼,“你是8018的吧?你们主任找你!”   “许主任……”许千瑶有些怂,小步走到许文淏旁边,难不成自己两周前逃课的事情被他发现了?还是早上正步踢得太差丢系里人了……   “我找那个眼睛大大的,皮肤白,丸子头。”许文淏大概描述了一下黎菘的长相。   “哦,我,我给您叫,您等着!”许千瑶转身就往楼上跑,不是找自己的就行。   没过一会儿,黎菘踩着拖鞋下来了。   “药。”许文淏把纸袋递给了黎菘,“老程让我告诉你放冰箱。”   “好嘞,谢谢许主任。”黎菘笑眯眯地送走了许文淏,然后拎着药上楼收拾东西准备放假回家。   许文淏完成了任务,边拨电话边往外走,“喂,老程,药送到了。”   “嗯,多谢。”程易笙说完后干脆了当地挂了电话,没给许文淏盘问自己的机会。   他知道黎菘放假要回爷爷家,来回送药不方便,就嘱咐了姚思成一下子熬了三天的量。   原本是让他寻个跑腿给黎菘送来,谁知道姚思成拎着打包好的药放到了程易笙面前,说是跑腿不接单,自己要回趟学校,非要程易笙亲自送。   程易笙本着医者仁心的原则,开车到了学校,却又碍于面子,拖出了好友许文淏当幌子,可万万没想到能在食堂遇见他……   幸好许文淏够机灵,不然黎菘肯定要认为他是专程为了见她才去的M大,那小姑娘的尾巴还不得翘上了天?   他将车开回了家收拾东西,明天一早还要去黎家。   黎家老宅在M市郊区,来回不便。程皖清早就替孙子打点好了一切,国庆出发,在那儿住两天再回来。一是替自己同老战友叙叙旧,二是和黎振国商量好了,让他同黎家丫头培养培养感情。   要是搁平日,程易笙说什么都不能答应这事儿,至多早晨过去拜寿送礼,吃完中饭便得回来。   可这回不同,他去了黎家就一定会见着黎菘,程易笙还真有点儿想看小谎话精支吾脸红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柚子今天忙到窒息,抓紧时间码了一点就先发上来,晚上还有一堆事……   快入v了,菘菘也快掉马了。 第18章   国庆前一天下午是固定的社团招新日,宿舍楼下搭了几十个遮阳棚,各种音乐声混杂,热闹得很。   黎菘前几天就同母亲冯萍说好今日下午放假回家,冯萍也答应了会过来接她,可到了原定时间还没见到人,电话过去也不接,估摸是又临时开会去了。黎菘也不着急,躺在床上刷微博,冯萍临时开会是常事,见怪不怪了。   许千瑶和顾暄都订了火车票,中午吃完饭就走了,宿舍剩她一个人。躺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她趴在窗口往下看,各个社团的摊位中间支了一个不大的舞台,会有各个社团的代表上去表演。   黎菘看见一个穿着玩偶服唱歌的觉得有趣,套上了衣服,准备下楼凑凑热闹。   M大的社团种类繁多,从最普通的音乐社、书法社到奇奇怪怪的什么养生社、标本社……甚至今年还刚成立了一个彩虹屁社。   也不知道这彩虹屁社的社团活动是不是每个月搭个小舞台,让人上去说自己的困惑,然后底下的人轮流吹彩虹屁。   “免费酸梅汤,同学来尝尝吧。”最边上的一个摊位摆着三个大保温桶,还放着电磁炉,架着锅。   黎菘被酸梅汤吸引了注意力,她过去一看,摊位上面用拼接而成的A4纸写着三个大字:养生社。   看见了之前军训给她洗脑的那个学长,黎菘刚想着走,就被他热情地拦下来了。   “学妹,正好我找你有事儿。”韩世文拉了张椅子让黎菘进了遮阳棚里,“我们前天开了内部会议,因为你们大一的还在军训所以就没叫你。”   黎菘听完满脸都写着问号,你们内部开会叫我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们下个月的社团活动提案初步定了一个养老院,还有一个是中医药馆参观学习。前一个因为我们社团近两年都有跟他们定期举行活动,所以相对来说很容易……”韩世文从抽屉里拿了个文件夹出来,翻到了第二项提案的具体策划。   程易笙的大名明晃晃地写在了第一排,并且加了五个星号。   “学长,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黎菘自然不会认为韩世文三番两次找自己是因为自己才貌过人……   “我和程医生就是普通的病人和医生的关系,贵社团几年都没做到的事情,难不成指望我一个新生吗?”   韩世文自然是知道程易笙油盐不进,可他也坚信黎菘和程易笙绝不至于医患关系那么简单。   “我们是连他的面都见不着。”旁边负责酸梅汤分发的学姐无奈地扭过头来,“听说程医生每年能过来做新生讲座是你们系许主任花了大价钱才请过来的,我们历届社长去过他的医馆无数次,唯有上一届社长见过他的面儿……”   “还是因为他出来扔垃圾见着的。”韩世文接话道。   黎菘无奈地笑了笑,M市的中医馆没有十家也有八家,何必盯着一个程易笙不放。以她对程易笙的了解,他就算是在医馆睡大觉看名侦探柯南,都不可能跑过来给他们一群学生上专业性的课程。   除非是麻婆豆腐管饱,管一辈子,那他恐怕可以考虑考虑?   “我真的觉得学妹你可以考虑考虑,我和副社长明年实习了,如果你能把程医生拿下,不出两年你应该可以坐上我的位置。”韩世文算是跟她挑明了讲,连这种半诱惑半贿赂的方式都使出来了,“社团负责人这条资历不仅是对你在校评优有帮助,而且对你以后出社会找工作都有助益……”   卖了自己未婚夫换个破社团的社长,黎菘还真不稀罕。   “我能问问您为什么非要请程医生吗?”为了一个程易笙能执着到这个程度,怕不是只是想要请他来为同学们普及中医知识那么简单的了。   韩世文听完黎菘这话默了几秒,说了几句给社团长脸之类冠冕堂皇的话。   黎菘到最后答应了帮他们问一下,不过也告诉了韩世文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程易笙是不会答应的,剩下的那零点零一的可能性还是二食堂麻婆豆腐给的。   在养生社的棚里坐了半个小时,黎菘同他们告辞起身接着四处晃悠。最后加了个彩虹屁社的群聊,里面各种彩虹屁起飞,看着心情都好了不少。   夜幕降临之前,冯萍终于出现了。   她踩着细高跟到了黎菘楼下,后者拎着包下楼的时候她正站在门口补妆。   “妈。”黎菘小跑上去,“你又开会了?”   “对,下午临时有个会,忘了跟你打招呼了。”冯萍收起了粉饼,然后率先出了宿舍楼,嫌弃道,“你们这个楼里一进来就有股子怪味儿。”   “哪里有什么怪味儿啊?”黎菘拎着包吃力地跟在她后面,因为今日要直接过去爷爷家,那边不比家里什么东西都有,所以带的东西多了些。   上车以后,冯萍递了个盒子给黎菘,“我之前托人找了根山参,不算贵重,一会儿你拿着,就说是你找同学从长白山带的。”   “你二叔三叔一家也都会过去,到了以后放机灵点儿。”   “知道了。”黎菘看着窗外,突然瞟见了拐角处的快餐店,“妈,我饿了,你停一下我买个汉堡。”   冯萍听完有些不悦,可还是停了车。   黎菘很快拎着快餐过来,顺便给她带了杯热牛奶。   “爸爸已经到了爷爷家了吗?”她本以为父亲黎成军会跟冯萍一起过来接自己。   “昨天就去了,你爸那德行你还不知道?”每次老宅有点什么事情跑得比谁都快,有什么好事儿也不去争。   等红绿灯的间隙,冯萍突然把手机递给了黎菘,“那是妈妈一个朋友的儿子,你看看。”   屏幕上是一张男生的照片,长得还算不错,就是磨皮太过了……   “怎么了?”黎菘隐隐猜到了冯萍的意思,笑着打哈哈,“妈,用不着这么早相亲吧?再说了,程家那边……”   她早就知道冯萍对程易笙不太满意,倒不是说他家世人品不好,只是冯萍毕竟是生意场上的人,还是喜欢黎菘找个对家里生意有助力的。   “程家长孙都快三十了,虽说现在两个人结婚年龄差距大了些没事儿,可菘菘妈妈跟你说,男人年纪大了精力自然是跟不上,你二十的时候看不出来,等再过七八年,他就奔四了,你……”   “妈!”黎菘捂着耳朵,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呢?”怎么还聊到精力的问题上来了……   “程家四代从医,身体肯定没有问题的,再说了,你看没看过那个宫斗剧,那些个中药调的东西多厉害啊,他……”   “行了行了。”冯萍皱了眉头赶忙打断,觉得自己是失言了,怎么跟孩子说这种东西。   “不过你爷爷生日,跟你提这事儿的时候顺着他点儿,这事儿不急,总归你年龄小,能再拖几年。”   黎菘点点头应下,冯萍这关程易笙怕是难过。但只要她把人拿下,然后联合父亲和爷爷,到时候冯萍也不能再说什么。   她打开微信,给程易笙发了消息过去。   【梨子:程医生~国庆后有空吗?我约个复诊时间呀!】   黎菘编辑完短信之后看了又看,还是删掉了那条小波浪号。   那头的程易笙正在家里收拾明日去黎家的东西,抓过手机来一看,暗自感叹着黎菘突然变懂事了,以前问都不问直接上门,现在居然知道预约了。   【程易笙:知道了,回头让姚思成看看时间再通知你。】   黎菘撇撇嘴,这男人怎么吃了她的麻婆豆腐还这么冷冰冰的?   作者有话要说:  等他吃了你的豆腐就不会冷冰冰的了…… 第19章   黎家老宅在郊区,而且同黎菘的学校一南一北。再加上晚高峰堵车,足足开了三个半小时才到。   九点多,早就到了黎家老两口睡觉的时候,老宅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黎菘拎着自己的行李去了三楼的房间,没想到一推门进去,陈云婉正坐在她床上戴着老花镜缝衣服。   “奶奶,你怎么还没休息?”黎菘轻轻关上了门,把房间里的灯打开了,“台灯太暗,对眼睛不好。”   陈云婉摘了眼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一把年纪了,这眼睛还能再差到哪里去?”   她指了指书桌,“藕粉圆子,还温热。”陈云婉等了黎菘快一个小时了,圆子叫人热了两回。   “在学校还适应吧?有没有遇到喜欢的男孩子?”陈云婉一向是个爱看电视剧的,在感情方面也十分开放,从不会把黎菘当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看。   从前他们在那个年代,姑娘们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时候都知道聚在一起讨论隔壁村的哪个男生长得俊俏了,更何况如今的小孩儿。   黎菘没说话,脸上浮出一丝红晕。   看她这害羞的样子,陈云婉心里有了数,她笑着拍了拍黎菘的肩膀,“怪不得你妈妈急着要把程家小子介绍给黎杨,不过这事儿你放心,你爷爷那边总不能棒打鸳鸯,到时候好好给程家赔不是便成。”   “奶奶,不用……”黎菘舔了舔嘴角沾着的藕粉,难得在长辈面前露出了点儿小女儿的心思。   陈云婉起初还不解,直到看见黎菘从包里拿了一包熬好的中药,这才明了。   她接过了那袋东西看了看,是谁家的物件儿根本不必多问。   “我早就同你爷爷说过,程家长孙的模样招女孩儿喜欢。”陈云婉对黎菘再了解不过了,黎菘从小就跟着她一块儿看电视剧,就喜欢看那古装剧的男主角,一播广告就哭。   “行了,吃完就早些睡吧,我也困了。”陈云婉拿着针线起身,还没忘帮她把床铺好再走。   郊区地广人稀,少有汽车噪音。黎菘这一觉睡得很好,窝在软软的席梦思上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她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在爷爷家住过好几年,那时候她同陈云婉一起在这房里睡。到了晚上□□点,陈云婉边看电视边哄她睡觉,黎菘就躲在被子后面,闭着眼睛偷偷地瞟电视机。第二天早上陈云婉总是端着小馄饨或是藕粉圆子之类的东西过来叫醒她。   黎菘一觉睡到了九点,还是被院子里的汽车的声音吵醒的。   估摸着应该是二叔三叔两家人到了,楼下笑笑闹闹的声音不停。   她躺在床上发呆,不是太想下楼。   冯萍和黎成军今日要去隔壁区接客人,只留了她一个人在,下去以后少不了被二叔三叔两家问这问那。   尽管他们是一家人,可一年到头能见的日子少之又少,算不得太亲近。   用被子蒙着头闷了一会儿,躲着也不是个事儿。黎菘猛地起身,然后换衣服洗漱。   她挑了件白色的长裙,雪纺质地的,胸口有刺绣,领口的扣子也是传统的盘扣。   当初买的时候想着回爷爷家穿,奶奶肯定喜欢,后来认识了程易笙,又觉得他也喜欢这类风格的衣裳……   黎菘拎着裙摆在落地镜前面转了一圈,这天儿过几天就凉了,如果明年的今日她还能把这件XS的裙子套进去的话,再穿给程易笙看。   原想着头发就散着,可黎菘对着镜子看了半晌,还是扎了个低马尾。披肩散发地不方便,一会儿吃早饭容易沾到汤水。   她拿着手机下楼,出门就打了个寒颤,今日的温度比昨天降了不少,风吹在身上有些凉。   程易笙坐在沙发上同黎振国闲话,突然听见楼上传来脚步声。   黎振国虽然今年七十了,可耳聪目明,没等黎菘出现,便指着空空的楼梯同程易笙讲:“听这动静,是我孙女儿下来了。”   “都九点十分了,让你看了笑话。”虽然黎振国嘴上这么说,可却是笑着的,眼中的疼惜也是止不住地流露。   旁边的黎杨和黎葻见状也微微直起了身子,后者更是时刻注意着程易笙的表情,爱慕之情难掩。   黎菘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往下看去,沙发上坐着两个堂姐,主位上的黎振国捧着紫砂茶壶,侧边的单人椅上……   坐着一个黎菘一直都很想很想见,但此时此刻很不想见的人。   程易笙还是穿着偏中式风格的衣裳,宽松的黑色暗纹外套,俨然是爷爷嘴里常说的中华好男儿,比那些穿得花五花六的电视明星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他此刻含着笑,抬头看向楼梯。   在看见黎菘的那一刻,程易笙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仿佛未卜先知。   黎菘可就没有他那么淡定了,吓得最后一节楼梯差点儿踩空,握着扶梯的手暗自用力稳住才算没有闹出笑话。   她在楼梯转角平台上喘了口气,然后哆嗦着小腿,缓步下楼。   走到黎振国旁边,黎菘甜甜地叫了一声爷爷,然后笑着同旁边的两个表姐点头示意。   黎菘全程没敢直视程易笙的眼神,落在旁人眼里是害羞,可程易笙自己知道,她是心虚了。   “这是程家长孙,程易笙。”   “小程啊,这是我孙女儿,黎菘。”黎振国同他们介绍。   程易笙礼貌地起身,握住黎菘伸过来的手,温和地笑道:“黎小姐,百闻不如一见,幸会。”   不知道为何,看着他礼貌得跟宾馆前面迎宾一样的笑容,黎菘心里有些发怵。   她嘴角僵硬的微笑一直保持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程先生,初次见面,幸会。”   “菘菘,你送小程去三楼客卧安顿一下,然后去饭厅吃早饭。”黎振国原本都不愿强求他二人的婚事了,可今日一见程易笙是越看越喜欢,就想着再撮合撮合。   “小程,你也吃点,菘菘奶奶包的馄饨可比你爷爷做的好吃多了。”   “好,谢谢黎爷爷。”程易笙走到墙边拎起了一只皮质的行李箱,然后跟着黎菘上楼。   黎菘听着身后皮鞋撞击木质地板的声音,心跳越来越快。   好不容易到了客卧门口,黎菘握着门把手下压了两下,门都没开。   程易笙上前一步,拍了拍黎菘的肩膀示意她往旁边站,然后咔嚓一声打开了门。   等程易笙进门以后,黎菘快速关上房门,倚在门板上,低着头态度良好。   “我错了。” 第20章   “我错了。”   黎菘从小到大旁的东西不敢说,但是认错态度绝对是一流的。   她每次犯事儿都是低着头,塌着肩膀,噘着嘴。嘴里道着歉,心里不服气,这次道完歉,下回还敢。   程易笙弯腰放下了手里的皮箱,倚在床尾盯着她。   客房不大,老式的木床床尾有一排原木栏杆。他坐在上面仰起头,正好和低下头的黎菘四目相对。   “错哪儿了?”程易笙面上还是冷冷淡淡的,瞧不出情绪。   他没想到过黎菘回是这个反应,原先程易笙还以为东窗事发之后她会嬉皮笑脸地打着哈哈过去。   黎菘原本眼睛就大,这会儿一想着撒娇求饶更是拼命装可怜,眼尾往下耷拉着,像只闯了祸的小猫。   “错在被你的美色迷惑。”她嘴里吐出来的话可跟她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相去甚远。   程易笙被她这话一呛,连原先要说什么都忘了,他无奈地撇开了眼睛,不再去看黎菘。   不愿再同黎菘说话,程易笙从床尾起身,蹲下去收拾行李。   黎菘脸皮一向是厚的,察觉到程易笙语塞,小步走到他旁边蹲同他搭话:“你这一身配上皮箱跟谍战片一样。”   她只在年代剧里看见过这种行李箱,里面还大多装的是发报机或是什么密函。不过仔细看看程易笙这身打扮,背个双肩包也确实是违和极了。   简单把换洗衣物放到了床头,程易笙合上了皮箱放到墙角。   “我去洗把脸,你奶奶还等着你吃早饭。”方才他来的时候同陈云婉打过招呼,两个小时前厨房就开始包馄饨了,可能是没想到黎菘能睡到这么晚。   “洗手间出门右转。”黎菘给他指了路,靠在门框上等他。   程易笙进去以后关上门,转身看见卫生间里的东西,僵在原地,如芒在背。   粉色毛巾、粉色浴巾、洗脸台上的各种瓶瓶罐罐,甚至还有淋浴间顶上挂着的贴身衣物……   狭小的房间充斥着女孩子的气味,四面八方无孔不入,他迅速用凉水扑在脸上,连抽纸都没敢拿就出去了。   黎菘看他匆匆忙忙地出来,脸上、脖子上、衣服上全是水珠,发际线处的头发也湿哒哒的。   知道的是他洗了把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刚从湖底爬上来的。   “那里面没有卫生纸吗?”按理说家里阿姨不该忘记放才对。   她越过程易笙,想进去给他拿几张纸擦脸。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淋浴间里头挂着的内衣……黎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关上门,迅速转身,双手背在身后。   “你,你用那边那个。”黎菘抬了抬脚,脚尖指着走廊那头的房间,她许久不住在这儿了,没想到连卫生间都弄错了。   程易笙点点头,然后进了客房,他用擦了脸和脖子,低头看了看胸前的水迹,使劲用纸巾压了压吸水。   黎菘找了个吹风机过来,“我给你吹吧,很快就干。”   她四处找着插座,瞟到了书桌底下那个。走到书桌旁边,黎菘跟拨开拦路的小石子儿一样,双手把着转椅的椅背使劲儿往旁边一推。   连椅子带坐在椅子上的程易笙都被推动了,带滚轮的转椅被黎菘推到了床边。   程易笙被她这动作吓得抓紧了扶手,没想到黎菘手劲这么大,他好歹也是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竟然被她连椅子带人推动了。   黎菘弯下腰插上了插头,然后将吹风机的风速调到最大,风筒对着程易笙的胸前烘干。   程易笙坐在转椅上,双手扶着椅子扶手,低着头,安静得像只洗完澡乖乖等着主人给吹干的大金毛。   黎菘手腕抖动着吹风机,不时地用另一只手试试温度,怕风筒离得太近烫到他。   等衣服干得差不多了,程易笙推开椅子起身,“走吧,奶奶还等着。”   “我奶奶。”黎菘故作不满意地纠正道,“你刚来第一天怎么就叫那么亲热……”   程易笙乐意见她犯小孩儿脾气的样子,顺着她:“嗯,你奶奶。”   这话落到黎菘耳朵里就不是那个味道了,她双手叉腰,瞪着眼睛,难得在程易笙面前硬气了一回,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句:“你奶奶!”   沙发上的黎振国瞧见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地下楼,乐得打开了收音机听戏。谁说年龄差距大了没话谈?他瞧着这俩孩子好得很。   黎菘一下楼,就立马和程易笙保持了两步的安全距离。   她一不讲话,后者自然也就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跟哑巴一样走到餐厅,陈云婉正和家里的阿姨一块儿择菜。见他们过来了,陈云婉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开煤气煮馄饨。   “你坐。”黎菘招呼程易笙坐下,然后进厨房寻了个玻璃杯出来。   她在爷爷那排茶叶前头看了半天,随便拿了一个茶叶桶,打开捏了一小撮放进去,刚拎起了保温壶,黎菘突然想到似乎茶与茶最适宜的冲泡温度不同。   她捧着杯子出去往程易笙手里一塞,“这茶能用沸水吗?”   程易笙低头看了看杯里的茶叶,“七八十度就可以。”他没打算把杯子还给黎菘,而是准备起身自己去接水。   “你坐,我来。”黎菘一把将他摁在了椅子上,然后回身在智能饮水机上按了水温和出水量,“等一会就好。”   “菘菘,你问问小程吃不吃香菜和辣椒。”陈云婉扬声问道。   黎菘一听,连忙起身推开门进去,“都吃的。”   馄饨入碗,再浇上沸水,撒上香菜,淋上辣子和香油。   黎菘找了个木质托盘将两碗馄饨放进去,又拿了两个小碗和瓷勺。   程易笙坐着看她忙这忙那,起初担心得不行,可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姑娘做事儿很是稳当。   黎菘在家里表现出来的样子和程易笙之前在学校或是医馆见她的时候不同,在家里黎菘更像是从小培养起来的大家闺秀,虽然男孩子气足,可也不失女孩子的温柔细心。   平日里在外头则更显露出她活泼可爱的一面,上房揭瓦吵吵闹闹,没有在家里来的拘束。   “你尝尝,有荠菜的虾仁的还有鲜肉的。”陈云婉包的馄饨个头跟四川抄手差不多大,一个个圆鼓鼓地塞满了馅儿。   程易笙将馄饨舀到小碗里,然后晾凉咬了一口,确实同黎振国所说,比自己爷爷包得好吃多了。   黎菘起身偷偷从冰箱里拿了听冰可乐出来,趁程易笙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打开拉环喝了一口,餍足地叹了口气,然后又继续吃。   突然听见厨房门响,黎菘吓得一激灵,连忙把手边的可乐推到了程易笙手边,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低头喝馄饨汤。   陈云婉手里端着一碟小菜放到了两人中间,瞟见程易笙手边的可乐也没说话,看破不说破。   “谢谢奶奶。”程易笙道了谢,还没忘把陈云婉的手艺夸了一番。   陈云婉叹了口气,笑道这手艺还是当初跟程易笙的奶奶学的。   见他们两个人神色不对,黎菘没敢开口。待陈云婉进了厨房,她才伸手戳了戳程易笙的袖子,“你的奶奶……”   程易笙看见她小心翼翼的手指头,不由得勾了勾嘴角,语气平静道:“我奶奶很早就去世了。”   黎菘低下了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她方才在楼梯上还同他打闹。   程易笙不太在意地摇了摇头,生老病死他们做医生的大多比普通人释怀,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是他没想到黎菘的记性能差成这样。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黎菘摇摇头,既然他这么问了,总不可能是讲座那次。   程易笙第一次见黎菘是在奶奶的葬礼上。   那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也是程易笙此生第一次觉得被人调戏了……   黎菘眨了眨眼睛,随后放下筷子示意他接着说。   “那次你爷爷奶奶带着你一起去了,说是你父母工作忙……”   那时候的黎菘还小,刚上小学,还不懂所谓的逝世是一件很伤感的事情。她全程瞪着双眼睛到处乱看,虽然觉得无聊,却也不哭不闹。   仪式结束后,程易笙坐在墓园外面发呆。   这时候程皖清带着黎菘过来了,说是陈云婉太过伤心身体不舒服,让程易笙帮着照看黎菘。   当时的黎菘个子小小的,背着一个小双肩包站在他身边,不说话也不乱走。   正当程易笙以为这小孩儿文静乖巧不用自己费心的时候,黎菘突然走到他对面蹲下,抬手胡乱在他脸上抹了抹,然后神色认真道:“不能哭,哭了不好看了就不能跟我结婚了。”   程易笙吓得连眼泪都止住了,愣愣地看着这个小矮豆子,随后哑着声音开口:“谁要跟你结婚。”   “你。”黎菘指了指程易笙的鼻子,随后又由衷地夸道,“你长得好看。”   ……   尽管黎菘对这事儿毫无印象,可她也没怀疑程易笙是在故意编瞎话抹黑自己。   因为那时候的自己什么德行黎菘最清楚不过了,一个饱受八点档电视剧荼毒的小学生,随时随地不分场合地飙戏。   今天是被后母欺压的原配长女,明天是宫里独守空房不得宠的冷宫嫔妃,后天就变成了行走江湖却为情所困的被单侠女……   听程易笙这么描述,黎菘觉得她那日可能恰巧拿的是霸道总裁的剧本吧。   程易笙那时候十分无奈,眼泪还没干呢就被人弄得脸红。   过几年上了大学,程皖清才说小时候给他订了娃娃亲,是黎家的孙女。   他那时候脑子里立刻就冒出了黎菘那小小个儿,男孩子那个年纪叛逆,虽说程易笙反逆的症状不明显,可对家里的决定还是不服气的。   变着法儿地拒绝,参加各种聚会、联谊,大学头两年满脑子想着找女朋友。   后来年纪大了些,性子也沉了不少,毕业后没再读博,窝在滨河路那小小的地方一窝就是好几年,性子待得淡了,对男女之事也并不热衷。   ……   看见黎菘碗里的馄饨见了底,程易笙将自己的碗推过去舀了两个给她。   “啧,早知道早点跟你坦白了。”黎菘觉得从他知道自己是他未婚妻以后,程易笙变得体贴了不少,居然能把自己碗里的东西往外分了。   程易笙知道她惦记着那几盘被自己吃完的麻婆豆腐,笑道:“我早晨吃过了。”   “哦,那以后我是不是要吃你的剩饭?”黎菘边抱怨边吃馄饨,毕竟美食无罪。   程易笙没回话,喝了口茶水清口。那茶一进嘴,他几乎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咽下去以后又凑近嗅了嗅。   黎菘看他的表情以为是难喝,问道:“发霉了?”   程易笙摇摇头。   “喝不惯?我还特意挑了龙井。”   程易笙又摇头,他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上身前倾凑近,轻声道:“你如果想活命,最好不要跟你爷爷说你动了他这罐茶。”   黎振国要是知道他宝贝孙女动了他舍不得拿出来待客的好茶,还一次投了这么多的量,估计会气得把黎菘连带着喝了茶的自己一块儿给扔出去。   黎菘听完脸都绿了,赶忙又给程易笙续了一杯水,催促他:“那赶紧喝,喝完毁尸灭迹。”   那杯茶叶渣最后被黎菘倒进了厕所的下水道冲得干干净净,这是她小时候销毁卷子的方法。   上学的时候为了避免冯萍看见她太过惨烈的试卷,黎菘就会趁她没回家的时候撕碎,然后分几次冲进厕所。   解决完茶叶以后,黎菘和程易笙各自回房休息。   寿宴放在晚上,中午简单吃了点儿面条。吃完以后黎菘躺在床上无聊得心痒痒,明明人就在隔壁,可看不见摸不着……虽然就算是人在眼前她也不敢摸。   起身走到程易笙房门口敲门,得到应答后黎菘推门进去,见他正翻着一本小学生必读名著,小声提议:“我带你出去逛逛?”   黎菘带着程易笙偷偷从后门出去,直奔街口的一家小卖部。   她挑了几包垃圾食品付了钱,然后留下一包,其余的装在塑料口袋里让程易笙帮忙拿着。   当着程易笙的面,黎菘拆了包辣条。   放进嘴里之前她瞟了一眼程易笙,后者表情十分平静,并且从口袋里拿了张面纸出来给黎菘擦手。   “我还以为你们学医的看见这种东西跟看见毒药一样。”   程易笙捻了一根放进自己嘴里咀嚼,回答道:“没那么夸张。”   黎菘买的好歹都是正规厂家生产的,偶尔吃一次也不会怎么样。 第21章   一路从街口走回了家,后门口遇上了出来接电话的黎杨。   黎杨今天穿了身利落的中性风套装,头发高高束起。约莫是手头的项目上出了问题,她冷着脸对着手机那头的员工一通冷嘲热讽,夹杂着脏话和英文。   这样的她跟上回黎菘在医馆门口看见的她完全不同,很显然今日的黎杨才是真正的自己。   看见了黎菘和程易笙一块儿回来,她也没太吃惊。毕竟先前已经知道了这两人的关系,虽不知道为何今日要装不认识,但黎杨也不想管这个闲事,毕竟人家没看上她已经够丢脸的了。   黎菘同她点点头笑了笑,然后拉着程易笙进门。   “我堂姐是不是超A的!”黎菘这会儿眼睛里都是星星,对黎杨很崇拜的样子,“哇,刚才骂人的时候帅爆了诶!”   程易笙笑了笑,看她变脸跟变天似的,“我听说某个人上回还跟自己堂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那回程易笙听姚思成说了黎菘的表现以后觉得诧异,姚思成以为他不信,当下就翻出了医馆门口的监控录像给他看。   黎菘听完缩了缩肩膀,小声嘟囔:“谁让她打你的主意……”   “什么?”程易笙没听清。   黎菘立马摇摇头,“没什么,上次那不是看见姚哥被欺负了嘛,被我堂姐怼得话都说不出来,我给他打抱不平来着。”   路过二楼的时候看见冯萍的房门开着,黎菘吓得一哆嗦,放轻了脚步招呼着程易笙快点走。   “菘菘。”冯萍推门出来,正巧看见黎菘落荒而逃的背影。   黎菘僵在原地,不敢转身看她,只抬手臂背对着冯萍挥了挥,“妈,你回来了啊?”   一旁的程易笙倒是平静,回身打招呼问好,然后告辞回房。   等程易笙走远了,冯萍道:“你跟我进来。”   她说完就先行进了屋,黎菘额头抵在墙上撞了两下,然后幽怨地看着程易笙的背影。   像是有感应一样,程易笙进房前回头看了她一眼,见黎菘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黎菘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敲门进了冯萍的房间。   进去以后发现黎成军也在,黎菘的心放下了一半儿,她三步并作两步趴在了床上,双手抓着黎成军的胳膊,拖着长音喊道:“爸……”   “让你爸出去。”冯萍坐在梳妆台的凳子上,看着父女两个腻歪,“你爸一贯喜欢和稀泥。”   黎菘撇着嘴坐直了,眼巴巴地看着黎成军往外走。   黎成军起身的时候给她使了使眼色,示意自己就在门外听着。   “说吧。”冯萍低头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等着黎菘老实交代。   黎菘舔了舔嘴唇,想着反正早晚都要交代,还不如一次性给冯萍一个“惊喜”。   “其实我没有什么快结婚的学姐。”黎菘看了眼虚掩着的房门,给自己壮胆,“我刚开学就见过他,所以寻了由头让您帮我约,是我自己想见他。”   冯萍皱了皱眉头,没作声。   “他一开始不知道我是黎菘,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我觉得挺好的,依着爷爷的意思明年就结婚我也同意。”   “你上回给堂姐做媒,也是我给他们搅和的。”   “那是你堂姐没看上。”冯萍微微提高了声音,说到这事儿她的来气。那次以后黎杨的母亲打电话同她说他们家黎杨眼光高,看不上程易笙,还搞得冯萍里外不是人。   黎菘一听急了,蹭地一下从床上站起来,插着腰气势汹汹道:“妈,你信二婶的!明明是程医生拒绝了,堂姐还非要去医馆见他被我打发走了。”   这话听完冯萍脸色缓和了一点,这倒是符合黎菘她二婶爱面子的说法。   “你刚才也见着了,程医生不比你昨天给我看的那个小白脸儿要好上百倍。”   黎菘句句帮着程易笙,这副护短的样子看得冯萍头疼,“你和他也没相处多久,被他灌迷魂汤了是怎么的。”   “那是我未婚夫,我不帮着他帮着谁……”黎菘小声道,“反正,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我拉着爸爸去找爷爷。”   黎成军这时候也推门进来帮着说话:“你给菘菘物色的那个比小程差远了,既然菘菘喜欢,年纪大一点也没所谓,咱爸在菘菘没出生就定下的婚事,多好的缘分。”   冯萍冷着脸坐了好久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道:“你们父女两个就会沆瀣一气,一致对我。”   她挥了挥手让黎菘出去,嫌弃道:“洗个澡把你身上的辣条味散一散,小程也是,怎么还许你吃这东西。”   冯萍这就算是默认了黎菘和程易笙的事情,毕竟她给黎菘找的相亲对象对生意帮助再大,也没有自己女儿喜欢来得重要。   黎菘从床上蹦了起来,然后笑眯眯地在冯萍脸颊上亲了一口,“妈,再麻烦你个事儿!”   “怎么了?”   她看准了冯萍梳妆台上的一瓶香水,眼疾手快地抓在了手里,“你这个我种草好久了,送我吧!”   黎菘说完就拿着跑了,冯萍都被她气笑了,看着黎成军没好气道:“你看看你惯的乖女儿,强盗一个!”   黎成军关上了房门安慰妻子,“不就一瓶香水吗,我下回出差再给你买。”   ……   晚饭开席前,爷爷和亲戚们在二楼小客厅闲话。   黎菘听见动静以后也抱着冯萍给她准备的那根人参出了房门,还带上了自己绣了两个月的百寿图。   她到的时候小客厅里已经坐满了人,二婶吴桂兰见她进来,笑着对黎振国说:“菘菘早晨也起得晚,这会儿晚上了还是最晚到的。”   在场的人都知道她嘴碎好面子,也没人搭茬,一旁的黎杨皱着眉拉了拉吴桂兰的衣角,示意她别说了。   寿礼堆满了茶几,屋里就只剩黎杨一人手里还捧着盒子,其余人应该是都拜过寿了。   黎菘来得晚,默默站到了一边等着黎杨先送。   黎杨抱着怀里的盒子起身,她带的是一个全自动监测血压的仪器,外带一张体检卡。   今日寿礼多是收的保健品和茶叶,黎杨这份倒是稀奇又实用。   等黎杨回了座,黎菘抱着手里的东西走到了黎振国面前,“爷爷,祝您健康长寿身体健康,年年都能一口气爬到南山山顶不带歇的。”   她这拜寿的话同旁人不同,逗得黎振国眼睛都笑弯了,“好,好……”   “这是寿礼。”黎菘把那根参放到了桌子上,又特地把那副百寿图递给黎振国,“这是我自己绣的,您别嫌弃,只要您别带老花镜仔细看,还是挺好看的……”   黎振国展开那张绣品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特地交代黎成军改日裱起来给他挂到书房里。   “小程啊,菘菘都到了,把你的东西拿出来吧。”黎振国惦记程易笙手里的东西惦记好久了,程皖清那个老家伙从年轻的时候就会享受懂生活,再加上他方才故弄玄虚的话,让黎振国更是期待了。   程易笙方才到的时候特地跟黎振国打过招呼,说是还有送给黎菘的东西,想等黎菘来了再看。   他抱着盒子到了茶几边,半跪着打开了礼盒,然后让黎菘帮忙,两人一齐展开了那副刺绣的骏马图。   前年他去南方的一个小镇上住了三四天,寻访一位当地颇有名气的医生,那小镇靠水,青石板灰瓦片,房子依水而建。   无聊闲逛的时候正巧路过了一户人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老花镜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绣绷。   程易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正巧赶上老人的孙子放学回家,看他穿得体面,小朋友就要请他进屋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绣品。   小小的房间里挂了满墙的绣品,以其中的一副骏马图最为显眼。   程易笙问了几个价格,都远远低于外面的市场价。   跟小男孩闲聊得知老人绣了一辈子,到头来只留下一个孙子陪在身边,因为这东西不赚钱,也没人肯学她这手艺。   程易笙让小男孩儿拿了好几副绣品下来,最后付钱的时候,老人硬是从里间拿了个盒子出来要送给他。   拗不过,程易笙只能收下,最后小男孩送他出去的时候用不算很标准的普通话告诉他,老人说这披肩是让他送给未来妻子的,也就是今日拿过来送给黎菘的那件。   ……   黎菘低头看看他带来的绣品,这么一比较自己的那个乱七八糟的百寿图实在是不堪入目。   将骏马图收进了盒子,程易笙将另外一个小一点的盒子递给了黎菘,“拆开看看。”   这盒子是锦缎包的,上面是左右翻开的“双开门冰箱”的设计,铜制的锁扣拉开,里面放着一条月白色的刺绣披肩。   黎菘擦了擦手心的汗,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块披肩。   布料细腻柔软,乍一看是白色的,细看其实是浅浅的蓝色。   古人所说的月白色其实就是淡蓝,从前人们认为月亮其实是淡淡的蓝色,所以取其为月白。   披肩上绣着花样,很清雅的植物,看起来文静大方,却又不显老气。   “这是什么花?”黎菘指着上面的花问道。   程易笙:“金银花。”   黎振国一听笑了,戴着老花镜细看,随后乐道:“不愧是老程的孙子,送块儿披肩绣的都得是中药。”   程易笙点点头,“黎爷爷说得没错,金银花能入药,清热解毒。”   其实这话昨天姚思成也问过,问他为什么老人要将一条绣着金银花的披肩送给程易笙未来的妻子。   程易笙没给他解释。   金银花,双花并蒂,成双成对形影不离,所以又叫鸳鸯藤。 第22章   当晚,黎菘在床上躺到半夜,精神越来越饱满,眼睛瞪得跟黑猫警长一样。   她侧卧着发呆,脑子里胡思乱想个没停。   窗户半敞着,那块披肩放在窗口的桌子上,月色透过薄薄的窗帘进来,披肩泛着绸缎特有的光泽。   黎菘晚饭前听到程易笙说这是金银花的时候同黎振国的反应不一样,她想到的不是中药,而是金银花的另一个名字。   小的时候古装剧看多了,自然是懂得几个荷包上能绣的花样。   古人以荷包定情,富家小姐看上了哪家的破落少爷,一针一线绣荷包相赠。荷包上的纹样除去最常见的鸳鸯以外,还常绣鸳鸯藤,也就是这披肩上的金银花。   但是以黎菘对程易笙的了解,他能把金银花的功效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可这别名知道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可万一他是知道的……黎菘咬着被角,果然爱情是个让人失眠头疼的东西。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实在是难受,她掀开被子出门透风。推开三楼阳台的门,没想到程易笙也在。   他穿着单薄的棉麻睡衣,臂弯里挂了件外套,察觉到有人过来微微转了头,见是黎菘还有些吃惊。   “认床?”黎菘走到他旁边,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栏杆上。   程易笙点点头,准确地说是认房间,房间里的气味、床品之类的东西变了他都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他顺手把外套披在了黎菘身上,又扣上了两粒纽扣,“夜里凉。”   道理黎菘都懂,这场景她也幻想了无数遍。可哪个偶像剧里男主给女主披外套是把领子披在脑袋上的?   黎菘觉得自己这会儿就像是戴着帽子的巫婆,她双手拉住衣服将自己裹紧,然后压低声音,“白雪公主,你要不要吃我的毒苹果呀?”   程易笙低头笑了,配合她:“吃了你还要找个王子吻醒我?”   “程医生,你这么多年没有女朋友的原因暴露了。”黎菘咂了咂嘴,“原来你喜欢王子?”   程易笙挑了挑眉,“这么多年没找女朋友不是因为要为你守身如玉吗?”   这话说完,整个阳台都安静了。   黎菘咽着口水,想要平复咚咚乱跳的心脏。   罪魁祸首见她这副样子像是遂了心愿,低低地笑着。   好一会儿,黎菘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之前想过结婚吗?在没认识我之前。”   程易笙低着头,双手在栏杆上敲打着,沉吟片刻开口道:“想过。”   确实想过,但想到要同一个比自己小九岁又彼此不熟悉的人结婚。程易笙思考到最后都觉得不会有什么好结局,无非就是平平淡淡搭伙过日子,或是各方面不合适结了再离。   黎菘没再追问,抬头看见月亮,她又想到了那块披肩的事情……虽然内心觉得不可能,也可总还不死心。   “金银花有别名,你知道吗?”   程易笙这次回得很快,“忍冬?怎么了?”   “没事儿。”黎菘低着头,笑着掩盖失落,“觉得这名字要比金银花好听,清雅。”   程易笙:“还有问题吗?”   黎菘:“嗯?”   “我以为你今晚是来查我户口的。”黎菘从进阳台开始就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   “那再问最后一个。”黎菘是真的好奇,“你真的没交过女朋友?从来没有?从幼儿园到现在?”   程易笙被她那句从幼儿园到现在逗乐了,“怎么,你幼儿园就收情书了?”   黎菘仰着头,骄傲道:“情书没有,棒棒糖没断过!”   她说完后敛了笑容,凶他,“你别转移话题,小黎同学在查户口。”   “有过,还往家里带。”   那时候纯粹是为了气程皖清,气他一声不响就决定了自己的人生,事业,甚至连结婚对象都要左右。就总做些出格的事情,也没少挨他的家法。   “后来呢?因为程爷爷你们俩分手了?”   程易笙摇摇头,本就谈不上喜欢,自然也维持不了多久。   黎菘老里老气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程易笙的肩膀,“跟你这段比起来我的就刻骨铭心多了……”   “嗯?”程易笙倒是想知道幼儿园送棒棒糖怎么刻骨铭心。   “我妈说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和一个男生玩儿,上课是同桌,放学一起去吃炸鸡,甚至连午睡我们都是挨着的。有一次老师奖励了他一个小蛋糕,他不肯给我吃,后来我就不理他了。”这事儿黎菘完全没了印象,是冯萍和黎成军说的。   程易笙被她逗乐了,“看来以后不能抢你的麻婆豆腐了。”   黎菘突然皱了眉,不提麻婆豆腐还不觉得,一提就觉得饿了。   她舔了舔嘴唇,小声问道:“你饿吗?”   程易笙不会告诉她自己是被饿醒的,他嘴上调笑着黎菘肚子里都是蛔虫,然后带着她下楼找东西吃。   晚上几乎没剩什么东西,平日这房子就黎家老两口住自然也不会有方便面什么的,程易笙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包挂面,幸好还有些鸡蛋和青菜。   黎菘刚准备挽袖子烧开水,程易笙就把她往外推,“出去,别碰脏了。”   黎菘一听赶紧紧了紧他的外套,“很贵吗?”   “嗯,贵。”程易笙将青菜掰开清洗,然后拿了两个瓷碗放了调料进去。   “我以为你只会煮药。”没想到还会煮面。   程易笙把挂面丢下锅,“没什么区别。”都是丢进去煮,熟了就行。   任由面条在锅里翻滚了五分钟,最后在黎菘的催促下,程易笙终于把面条捞了出来。   她算是知道程易笙嘴里的煮面和煮药没什么区别是什么意思了,就是水开下锅,煮它,好不好吃不负责,总归是熟的。   坐在餐桌边吸溜着那碗微微过了火的挂面,黎菘无比想念早晨的馄饨。   “难吃就啃点儿面包对付一下。”程易笙把唯一的一片吐司面包递给了黎菘,“不用给我面子。”   黎菘摇摇头,猛吸一口面,然后抬头对着程易笙笑得一脸真诚,“真不难吃,就是过火了,等我七老八十牙掉光了的时候吃这个正好。”   黎菘估摸也是饿疯了,一碗不太好吃的面条很快就下了肚。   一吃饱喝足就困,她起身想着回房睡觉,硬是被程易笙拖着在客厅绕着沙发走了好几圈消食。   好不容易被他放回了房间,黎菘到头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没到八点她就被冯萍叫起来吃早饭。   黎菘在床上坐了五分钟平息着自己的起床气,突然开始怀念在宿舍的日子,早上没课的时候可以一觉睡到下午的日子。   迷迷糊糊到了餐厅,黎菘坐下以后以后边喝牛奶边张望,没瞧见程易笙的人影,以为他还睡着。   吃完上楼,路过客房的时候看见程易笙房门敞着,她蹦蹦跳跳地跑到门口,没想到是阿姨在换床单。   “菘菘啊,程先生早上就走了,让我跟你打声招呼。”阿姨放下了手里的床单,将书桌上压着的宣纸递给了黎菘。   【梨:走得仓促,没跟你告别,节后见。】落款是一个笙字。   黎菘抿着嘴,看似云淡风轻地跟阿姨道了谢,然后双手拿着纸条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以后,她趴在门板上用脑门磕了好几下,然后压着声音尖叫着躺倒在床上。   黎菘打开了同许千瑶顾暄三个人的微信群,哆嗦着将字条拍到了群里炫耀。   【梨子:梨、笙,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绝美的爱情!】   那两个人都起得晚,一直到十点半才回消息。   【许大帅哥:爱情?不见得吧,可能就是你们家程医生懒得写全名了咯(摊手)。】   【顾暄:也可能是你们家程医生不会写你的姓的咯(摊手)。】 第23章   国庆假第四天的时候黎菘就收拾东西从爷爷家离开了,冯萍和黎成军急着回公司,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爷爷家,三个人就一同回了家。   回家以后,黎菘整整一天都没见过他们两个,放假还不如在学校来得有趣。   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消磨时间,无聊到开始翻手机信息。一堆群聊信息下面,压着一条养生社社长的国庆祝福。   黎菘挠了挠头,现在国庆节还要发祝福短信?祝我们伟大的祖国母亲生日快乐?   她点开消息,上面指名道姓地写着祝黎菘学妹国庆愉快,不是群发的。   黎菘咂了咂嘴,这学长的短信实在是司马昭之心,表面上是祝她国庆愉快,实则是催她快点去找程易笙。   十分愉快地回了个祝福给他,黎菘干劲十足地从床上爬起来,换衣服出门。   见程易笙嘛,无论是不是国庆节都会十分愉快的。   黎菘到了医馆门口以后熟门熟路地摸进去,靠在窗口听了听,里面没什么动静,应当是没有病人的。   她怕程易笙有正事儿要做,没敢轻易进去,先去了后院找姚思成。   黎菘寻遍了药房和厨房也没看见人,跟姚思成发了消息那头说是程易笙前两天回来以后就给他放了假,回老家了。   厨房放了盆葡萄,黎菘拿了一颗丢到嘴里,刚准备关门出去,没想到被程易笙逮了个正着。   “你怎么走路没声儿的?”黎菘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捂着胸口。   程易笙笑着反问她:“谁家捉小偷大喊大叫的?”   黎菘撇撇嘴,作势要吐,“略,葡萄变成葡萄汁儿了,要不还你?”   “拿走吃吧,姚思成留下来的,说你爱吃。”程易笙将那盆洗净的葡萄塞到了黎菘手里,问道,“这么早就从爷爷家回来了?”   “对呀,舍不得你啊!”黎菘脱了马甲以后脸皮都好像厚了不少,这话说完脸不红心不跳的。   程易笙无奈地笑了笑,他是该学着渐渐免疫这姑娘不着四六的话了,总被她弄得脸红实在是不像话。   黎菘坐在沙发上刷微博,葡萄吃了半盆才想起来正事儿。   “你记得上次我们在食堂遇到的那几个人吗?”她走到程易笙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就是养生社的,想邀请你去讲座的那个。”   “嗯?”程易笙合上了那本精灵宝可梦漫画。   黎菘调出了手机里的策划书递给他道:“国庆前一天下午我们学校社团招新,他又找到我,非让我加入他们社团,还让我把这个再给你看一眼。”   趁程易笙看手机的功夫,黎菘絮絮叨叨地开始表忠心,“我都跟他说了呀,我说你肯定不会同意的,但毕竟是学长,也不太好驳人家面子,他还拿社长诱惑我……”   程易笙听完抬起了头,蹙着眉,“他们社长诱惑你?”   “对啊,就是那个我们遇到的那个,高高瘦瘦的。”黎菘拿手比划着,“但是我黎菘小仙女是那么容易被诱惑的吗?别说给我个社长当了,就是给我个学生会长当我也不会把你卖了。”   程易笙摸了摸下巴又低下头继续看手机,原来是用社长的职务诱惑她。   她双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笑道:“这要是搁在民国,我就是那种对组织绝对忠诚的特务。”   “嗯,威逼利诱没用的。”   “对头!”   “要用吃的骗。”   看完了策划,程易笙把手机还给了黎菘,“提议不错。”   黎菘没想到程易笙会这么说,“你不会同意了吧?”   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个愿意把大批学生和电视台放进来参观医馆的人,这不等于扒光了衣服给人家照相吗?   程易笙摇摇头,果断拒绝:“让他找别人。”   宣传力度大,活动积极正面,换任何一家中医馆都会同意的。   黎菘点了点头,低头发微信,“我来拒绝他。”   信息刚发完,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程易笙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刚想叫姚思成出去看看,突然想到自己给他放了假。   这地方向来僻静,除了病人和偶尔问他房子出不出租的中介几乎没人过来,更别说敲门敲得如此十万火急。   程易笙起身出去开门,黎菘不放心也跟着他出去,听这阵仗像是找事儿的。   “你没得罪什么人吧?”这年头医闹的阵仗可不小,黎菘手里攥着手机,顺便在院子里搜索着能当武器的东西,防止程易笙一个人打不过。   门一开,程易笙立刻就变了脸色。   不远处的路边躺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儿,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孩子的母亲一看见门开了,立马从孩子身边跑过来,急得不行,“医生,救救我儿子,你帮着看看吧……”   程易笙看了看情况,立刻回头交代黎菘:“去诊疗间拿针灸包,还有旁边的一个药箱,都拿过来。”   黎菘被那孩子吓得不轻,得了程易笙的交代转头就跑,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她很快抱着药箱到了医馆门口,没想到附近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   医馆对面不远处是湖滨公园,散步的人瞧见围着人就都往这儿赶。   “让一让让一让,不要堵在这里。”黎菘扒开人群进去,将东西递给了程易笙。   “120打了吗?”她抓着孩子妈妈的手问道。   孩子母亲点了点头,握着手机的手还在发抖,“说,说十分钟左右能到。”   围观人群越来越多,嘈杂地议论声听得黎菘头大。   程易笙有条不紊地解开孩子的衣服,然后消毒扎针,对周遭的环境恍若未闻。   “之前犯过病吗?”程易笙问道。   “没有啊,我们家孩子一直好好儿的。”   “经常点头,摇头,抓不住东西,有注意过吗?”   “点头有,有……医生,这是,是羊癫疯吗?”   程易笙扎了第一针,取第二针的时候安抚孩子母亲,“别紧张,应该是癫痫。”   黎菘起身让人群散开,别围那么紧,她记得在某个节目上看到过,户外抢救要保持空气畅通。   统共就一米见方的地方围着二三十个成年人,氧气都被他们吸光了。   跟孩子母亲一起疏散了人群,地上的孩子突然开始挣扎,症状比方才扎针前还要明显。   孩子母亲立刻就慌了,跪在孩子旁边拍打着孩子的肩膀,不断叫着孩子的小名。   黎菘看着揪心,抿着嘴一直盯着程易笙的后背看,莫名地觉得安定了不少。   方才刚要散的人群又乌泱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发表看法。   “这是治坏了吧?怎么更严重了。”   “啧,这年头是个医生都敢上来干这勾当,想都不想就往人家孩子身上扎针啊,怎么下得去手。”   “我在这儿住了三年多了,还不知道这里头是个医院。”   “医院?挂着牌子了吗,几甲的?谁知道大门一关里面做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无良庸医害人啊。”   ……   黎菘听完气得不行,恨不得立刻起身跟他们理论。但她见程易笙完全没受人群的影响,也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不给他惹麻烦。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就不宽的路硬是被看热闹的人群占了一半去,几十个人叽叽喳喳地吵得黎菘耳朵疼。   远处,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黎菘起身想查看情况,可放眼望去全是人。   她烦躁地插着腰站在原地,终于听见了医生疏散人群的声音,“让一让,让一让啊。”   黎菘瞪着眼睛,一脸凶相地走到刚才说话最难听的两个人面前,将人拨拉开,“都让开,让开,别堵着,让医生进来。”   医生抬着担架进来,看着孩子身上针还没拔,不太敢轻举妄动。   “谁让你扎针了,你有证吗你就扎?”为首的一个护士瞪着眼睛嚷嚷,说着就要把程易笙推开。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群也开始骚动,特别是方才就叫唤得最厉害的几个人,跟拔了毛的火鸡一样激动。   领队的医生示意护士别太激动,自己蹲下查看孩子情况,询问程易笙状况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学长?”   他激动地看着程易笙,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癫痫吗?”   “嗯。”程易笙拔了针,示意担架上前,“把孩子带走吧,要看我的医师资格证吗?”   那个叫程易笙学长的医生招呼着同事把孩子带上车,“不用不用,学长,您别介意,他们这不是来得晚,没见识过您的风采吗……”   程易笙摆了摆手不愿听他多说,“赶紧走。”这人贯会打嘴炮的,一说起来没个停的时候。   等救护车走了,周围看热闹的人散了不少,路边稀稀拉拉还围着几个人闲谈。   程易笙将东西收拾好,然后看了看旁边满头是汗的黎菘,笑道:“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黎菘后知后觉地开始发抖,声音都带着哭腔,“我怕你把人扎坏了……”   刚才闹哄哄地还不觉得,这会儿安静下来,她才觉得心有余悸,后脊发凉。   程易笙看她眼眶又红了,皱着眉道:“不许哭。”   “唔……”黎菘被他一凶眼眶更酸了,憋得难受开始小声地抽噎,不服气道,“你凶我做什么,我就哭,你管着吗。”   程易笙叹了口气,一手拿着药箱一手抓着她的袖子往医馆里头领,柔声笑话她,“我怎么就凶你了?大马路上哭也不嫌丢人。”   黎菘站在门内吸鼻涕,小声嘟囔:“仙女落泪才不丢人,没有某个人被人说是无良庸医丢人。”   程易笙刚准备关门,方才那几个看热闹的人一块儿过来了,他半张着门,问道:“有事儿吗?”   “医生啊,我这头一到阴天就疼,你给看看?”   “我胃不好,还老长荨麻疹。”   ……   说着,那几个人就要往里走。   黎菘一看,那个说头疼的就是方才叫唤着无良庸医的,脸变得倒是快。   她一抹眼泪,伸手将程易笙往后一拦。   黎菘指着医馆门口的二维码道:“看诊扫码预约,不接受插队,不接受黄牛号,不接急诊。”   说完后,她很快关上门,转身对着程易笙扯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你这儿招前台吗?我觉得我很合适。”   程易笙摇了摇头,“不了,容易把病人吓跑。”黎菘哭得妆都花了,眼睛也红得跟兔子似的。   将人领进了屋子里,程易笙去拧了个热毛巾给她擦脸,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看见黎菘正拿着纸巾卸妆,纸巾上红红黑黑的一大片。   等她卸完了,程易笙一把把毛巾摁到了黎菘脸上,数落道:“多大的人了动不动就哭。”   黎菘捂着毛巾呜咽,越说越委屈,“你和你弟一样,扎人眼睛都不眨……”   她刚才看着程易笙往那孩子穴位上扎针,扎进去了还拧一拧,看得浑身发凉,觉得仿佛是扎在自己身上一样。   这话程易笙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其实他以前上解剖课的时候眼睛也不眨,但这话现在不能说,要不然他这医馆今日非得叫黎菘给淹了不可。   过了好一会儿黎菘才平复下来,抱着抱枕盯着程易笙看。   后者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跟只讨食儿的小猫一样,问道:“饿了?”   黎菘摇摇头,“你看我哭得这么伤心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还指望着哭到抽搐的时候往程易笙怀里钻,但哭到一半儿眼泪就干了。   程易笙微微挑眉,表示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嫌弃算吗?”   一把鼻涕一把泪都蹭到他抱枕上了,回头还得拆下来洗。 第24章   黎菘的泪腺发达,要哭还没哭的时候不能受一点刺激。她原本都止住眼泪了,程易笙这句嫌弃一出,又开始掉金豆子。   程易笙这下是慌了,搓着手不知道怎么办。   他直起了原先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往前坐了一点,无奈道,“别哭了。”   黎菘抽噎着,“没事,就当排,排毒……”说完,她又将脸埋在了抱枕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程易笙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顶,“脸捂着不热?”   他之前听程易安说黎菘在医院吊水的时候在哭以为她就是怕疼,没想到看别人被扎也能哭成这样。   十分钟以后,黎菘渐渐平静了下来。   哭完了心里好受了很多,其实也不光是因为被刚才那孩子吓到了,还因为冯萍答应着国庆陪她又跑去上班,因为昨日的一碗酸辣粉不好吃……无数个坏情绪积攒到今天抒发出来,这才哭成了这样。   但程易笙显然以为这是自己的错,小心翼翼地安慰她给她顺毛,又从姚思成那儿偷了罐可乐过来算是赔罪。   黎菘用毛巾擦了把脸,然后一口气干了半听可乐,打了个嗝,“程医生,我饿了。”   程易笙看来她好几眼,确定黎菘没有哭的迹象以后松了口气,“走吧,带你出去吃。”   带黎菘步行去了离医馆很近的一个巷子,程易笙从钱包里拿了点儿零钱出来,“自己看看想吃什么。”   “这儿有冰糖葫芦。”程易笙前几天看见了黎菘的朋友圈,发了上百个冰糖葫芦的小表情,猜到她想吃。   半根冰糖葫芦下肚,黎菘精神多了,拽着程易笙的胳膊在巷子里到处乱跑,看见什么都想吃。   “这个这个!”   “这个看起来也好吃!”   “还有那个!”   ……   下午四五点钟正是小吃街最忙的时候,小小的巷子里人挤人,黎菘和程易笙手里拿满了东西找不着座位坐。   黎菘好不容易寻了个没人的地方,站在墙角啃着烤玉米,“要不我们回医馆吃?”   程易笙想了一会,“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他指了指黎菘身后的那扇门,“那是我家,可以进去坐。”   黎菘吓得一个激灵,窜到了程易笙旁边,盯着那扇风一吹就吱呀乱叫的木门,“你家?”   “嗯,你小时候还来过。”程易笙掏出了钥匙。   黎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这话说得跟那些说小时候抱过我的长辈一样。”   程易笙皱着眉想了半晌,“好像是真的抱过你,应该还留了张照片,改天找找看。”   那上了锈的锁看起来不是很给面子,程易笙用力拧了半天门都没开。   “你确定这是你家?”黎菘紧张地看着周围,生怕有人把程易笙当贼抓起来。   程易笙叹了口气,手腕用力一拧,这才听见了啪嗒一下。   他将锁链卸下来挂在一边,然后带着黎菘进去,“这门有几年没开过了,改天得换了。”   进门以后是一个小小的院子,看起来像是杂物间一样的地方。   再往前走,程易笙带着黎菘到了一个较大的院子,开门进去就是他住的地方。   “这是我住的地方,再往前是我父母和爷爷住的,小安也常回来。”程易笙给黎菘倒了杯水,“这儿一般不会有人过来。”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话音刚落,程易笙就听见了敲门声。   “小笙啊,你今天这么早回来?”家里的阿姨敲了敲房门。   程易笙示意黎菘别出声,扬声道:“今天医馆没事儿,就提前回来了,刘阿姨你有事儿?”   “我来给你送洗好的床单,就走。”   程易笙又应了一声,等阿姨走了以后,他同黎菘解释,“家里阿姨,要是让我爷爷知道你在,怕是都等不得半月老爷子就冲到你家提亲了。”   黎菘眨了眨眼睛,“我现在叫阿姨回来还来得及吗!”   “我让她回来。”程易笙作势要去开门。   黎菘拿着手里的竹签往他身前一挡,戏瘾又犯了,“不了,少侠请留步。”   程易笙一听,乖乖坐下。   看黎菘吃得香,他突然问道:“晚上不用跟父母一块儿吃饭?”   黎菘摇摇头,又往嘴里塞了块水塔糕,“他们不回来,一天天的看不见人,恨不得住公司。”   “过几天回学校东西多吗?”程易笙记得她家里学校不近,坐地铁不方便。   “要是你送我就多咯。”黎菘耸了耸肩。   “我没空呢?”   黎菘瘪着嘴,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那我就自己去好了,反正也习惯了拎着有半个我高的大箱子上下楼梯……”   程易笙弯了弯嘴角,黎菘这模样卖惨绝对是一流的,嘴一瘪眼睛一耷拉,他愣是狠不起心。   “定好时间告诉我,我到时候安排一下。” 第25章   吃完了小吃,黎菘这才有空细细打量起屋子里的陈设。   程易笙这地方是跟医馆差不多的中式风格,不过要比医馆更老旧些。像是电视剧里旧时候的屋子,却也不失现代化的氛围,比如说墙角的扫地机器人,还有红木茶几上的某牌智能音箱。   “去看看书房?”程易笙提议,“你小时候刚会走的时候来我家,赖在我这儿不肯走。”   那时候程易笙的奶奶还在,陈云婉总带着黎菘过来玩儿。   “真的假的……”黎菘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整面墙的书架成列柜,柜子上半部分摆放着各式的书籍,从老旧的医药书籍到塑封都没拆的漫画应有尽有。书房角落还放着梯子,用来够上层摆放的东西。   中间一层的玻璃移门里摆着几十个透明亚克力盒子,盒子里装着各色手办,手办盒子外侧则是一排用玉石雕的精灵宝可梦……   黎菘愣在原地,她以为程易笙只是爱看漫画而已,没想到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   弯腰盯着那一排东西看了半天,她问道:“怎么没有皮卡丘?”   “没找到合适的玉。”程易笙拉开玻璃橱窗,随意拿了一只递给她玩,“当初看上一块儿带血丝的黄玉,思来想去没舍得。”   太过值钱的玉料拿回来雕只皮卡丘,让程皖清瞧见了怕是要把这一墙的东西给他砸了。   黎菘咽了咽口水,有钱人的爱好她理解不了,有钱的闲人的爱好她更是理解不了。   “你这屋子过年的时候一定不能放小孩儿进来……”懂事点的孩子还好,要是遇上个熊的那可是想都不敢想。   程易笙笑了一声,这屋子除了他和黎菘基本没人进来过,平日里打扫也是亲力亲为的。   至于熊孩子……十几年前的黎菘勉强算是个熊孩子,那时候抱着他的哆啦A梦毛绒玩具不撒手,嚷嚷着不回家了要睡在哥哥家,最后是被陈云婉用一根棒棒糖骗回去的。   黎菘听程易笙讲完以后,靠在柜子上想了一会儿,呆呆地看着他发出疑问:“你那时候连一个哆啦A梦都不愿意给你的未婚妻吗?”   程易笙没想到她这么直白,抿了抿嘴,“绝版的。”   而且那时候他年纪也不大,十多岁的小伙子小气得很。   黎菘耸耸肩表示理解,不过她从小对玩具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多数时候只是新鲜,打个岔也就忘了。   看了看时间,她觉得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胖丁放回橱窗里,“走吧程医生,再晚路上就堵了。”   赶在晚高峰之前把黎菘送回了家,程易笙避开了堵车路段多绕了半个小时才到家。   到家的时候正赶上程皖清遛弯儿出来,程易笙拔了钥匙下车走到他旁边,“爷爷。”   程皖清平日遛弯不会过来停车的地方,今天是专程过来等他的。   程皖清冲他招了招手,问道:“和黎家小丫头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   “挺好的你今天带姑娘回来?”程皖清一巴掌拍在程易笙的脖子上,老爷子虽说是文化人,但毕竟也是参过军扛过枪,手劲儿大得很。   程易笙揉了揉脖子,皱眉:“什么姑娘?”   “刘姨说你那屋后院的门开了,房间门口还掉了糖葫芦渣子,你别告诉我是你自己吃的。”程皖清说着又要抬手,恨铁不成钢道,“人家看不上你归看不上,你在外面乱搞我怎么跟你黎爷爷交代?”   程易笙捂着脖子后退了一步,千算万算没想到黎菘吃东西掉渣。   “黎菘下午在巷子里买了东西吃没地方坐,我就带回来了。”   “黎菘?”程皖清抬起手里的拐杖打在程易笙的腿弯处,变了脸笑道,“好小子,我明日约老黎出来商量婚事。”   程易笙无奈,他就知道程皖清知道了会是这个反应,赶紧拦着:“这事儿不急。”   “怎么不急?”程皖清气得用拐杖戳着地,“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爸都出生了。”   程易笙不以为意:“谁让我奶奶比您大三岁,黎菘还小。”   程皖清想了想也有道理,松口道:“那就先订婚,你都三十了!”   “二十八。”程易笙现在对自己的年纪在意得很,他冲远处的刘阿姨挥了挥手示意她带程皖清回去休息,随后撂下一句,“您别掺和了,我心里有数。”   ……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程易笙按着和黎菘的约定准时到了她家楼下。   黎菘一手拎着一个行李箱出来,看见程易笙的装扮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昨日特地交代程易笙今天要打扮得老成一点,免得宿管阿姨不放他进门,今天程易笙这一身混个学生家长的身份应该没什么问题。   女生宿舍假期最后一天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学生家长可以送上楼,但是男朋友不可以,宿管阿姨会在门口一个一个查。   到了楼下,黎菘踮脚付在程易笙耳边,“一会儿不管我说什么都别反驳。”   社管阿姨站在门口核查身份,看见程易笙以后皱了皱眉,他这样子不像学生家长。   “等会,不能进。”   “阿姨。”黎菘亲亲热热地上去指着程易笙介绍,“这是我小舅舅,我爸妈今天出差了托他送我过来。”   宿管阿姨那双眼睛看过太多东西,她往程易笙身上一扫,随后斜着黎菘,狐疑道:“小舅舅?不是你男朋友?”   “哪儿能啊阿姨,真的是我小舅舅,今年都三十多了。”黎菘眨巴着眼睛,真诚道,“我跟我小舅关系从小就好,为了他的健康,我正月里连眉毛都不敢剃,生怕他遭遇什么不幸。我小舅对我也好,这不,连班都不上了送我来上学……”   “行了行了,上去吧。”宿管阿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点下来啊。”   “谢谢阿姨。”黎菘拽了拽程易笙的袖子,“小舅我们上去吧。”   程易笙冷着脸跟着她爬楼梯,一路上不少人盯着他看。   黎菘先进宿舍看了一圈,确定没什么不妥才让程易笙进门。   “感谢程医生。”黎菘把箱子放到了自己书桌底下,然后笑咪咪地朝他鞠了一躬,“不是程医生的话我今天手就要废了。”   程易笙冷哼了一声:“不是小舅吗?”   黎菘捂着嘴大吃一惊,“嗯?你还有这个癖好?”   程易笙冷着脸拿了她书桌上的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喝了几口,随后抬眸看了黎菘一眼,“正月里不剃眉毛?”   “嗯哼?”   程易笙挑眉道:“你有眉毛吗?”   “程易笙!做人不要太过分!”黎菘怒目圆瞪,插着腰大叫,“我有眉毛,就是少了点!”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程易笙这人这么记仇,让他装了回小舅,居然用眉毛来刺激自己。   “宝贝儿你就别挣扎了,就你那两根毛也能叫眉毛?”许千瑶在门外就听见了黎菘的声音,不知道她又在和谁争眉毛的事情,“无眉大侠,我许大少回来了。”   许千瑶推门进来,没想到屋里站着个男人。   她吓得把手里的快递盒子立马扔到了床上,然后拉上床帘,“程医生啊,你送我们菘菘回来啊?”   “你好。”程易笙跟许千瑶打了个招呼,还是冷冷的。   黎菘朝许千瑶做了个鬼脸,随后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她叹了口气,自己惹怒的未婚夫得自己哄,自己哄不好就只能请麻婆豆腐出场了。   “我带你去吃麻婆豆腐?”她小步挪到了程易笙跟前比了三根手指,“三碟?”   程易笙脸色缓和了不少,语气还是僵硬,“走吧。”   二人并肩走到了楼下,经过一路上黎菘的插科打诨,程易笙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快出宿舍门的时候,黎菘突然被人拦住。   “菘菘宝贝,surprise!”顾暄把手里的饼干塞给了黎菘,两个人抱完才发现黎菘身边的程易笙。   “这位是?”顾暄打量着程易笙,突然激动起来,“哦,是你未……”   左边,宿管阿姨犀利的目光传来。   黎菘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阿姨刀子一般的眼神,立马打断了顾暄的话,然后大声介绍:“这是我小舅,我跟你提过的。”   她给顾暄使眼色,示意她赶紧上楼,然后赶忙拖着程易笙往外走,“小舅,我带你去食堂吃饭吧。”   出了宿舍楼,黎菘觉得自己宛若身处冰窖,身边杵着跟大冰凌子,捂不化的那种。   “程医生我之前听爷爷说你生日在十一月,快了吧?”黎菘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试图让他走出小舅的阴影。   “嗯。”程易笙没什么表情。   “三十岁生日吗?”   这话一出,黎菘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她眼睁睁看着程易笙的脸色由阴转雷阵雨。   程易笙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二十八。”   “哦,哈……”黎菘舔了舔嘴唇,“人家都说二十八岁的男人一枝花嘛,挺好,挺好……”   短短的时间里触了程易笙两回霉头,黎菘在接下来的用餐时间里简直安静如鸡。   秉承着说多错多的原则,整个吃饭途中,黎菘除了偶尔让程易笙多吃点儿,其余的一句废话都没敢说。   吃完饭,黎菘去宿舍区外面买水果,顺便送程易笙出去。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听见里头热热闹闹的加油声,黎菘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是两个系的男生在打篮球赛。   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随后感叹道:“啧啧啧,鲜嫩的肉体啊,躁动的荷尔蒙……”   等黎菘再转过头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走出去五米远,并且越走越快。 第26章   黎菘魂不守舍地回了宿舍,开门进去,顾暄正声情并茂地和许千瑶描述自己的壮举。   “菘菘那时候怒目圆瞪,双手叉腰,然后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他是我小舅舅!”   许千瑶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凉了……”黎菘坐在自己的书桌上,双腿使劲儿乱晃,踹掉了脚上的凉鞋,哭丧着一张脸,“你们说如果一个人一天被人刺激了三回,那那个人是不是想要杀了刺激他的那个人?”   许千瑶和顾暄面面相觑,试图去理解黎菘这段话。   “就是说程医生想杀了你。”许千瑶很快抓住了重点,然后追问道:“哪里来的三回?你叫了他三次小舅?”   黎菘摇摇头,双眼无神,伸出手指数着:“第一次是我叫他小舅,第二次是我问他是不是过段时间快过三十大寿了,第三次……第三次是我看见我们系篮球队的,感叹了一句鲜嫩的肉体,躁动的荷尔蒙。然后我一转头,他就跑了。”   “你能想象一个不管什么时候都走路慢悠悠的人,跟屁股后面着火了一样跑得比兔子都快吗?”   许千瑶听完叹了一口气,她拍了拍黎菘的肩膀,“宝贝,未婚夫不想要可以捐掉的。”   顾暄附和:“你没必要这么刺激人家。”   ……   国庆假期结束以后,一切步入正轨。   黎菘天天早晨七点起,晚上十一点睡。中午去食堂抢饭,晚上去楼下抢水,日子过得匆忙而又井然有序。   第一个双休日来临的时候,黎菘早晨七点准时睁开眼,下床去厕所,这才发现许千瑶和顾暄都醒着。   “要不我们出去吃个早饭?”黎菘提议。   “我不,我要睡。”许千瑶合上了床帘,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黎菘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顾暄床边,小声叫道:“日宣?”   叫了两声无人应答,随后,回答她的是均匀而又绵长的呼吸声。   在床上躺到了中午,黎菘出门拿了趟快递。   她前几天在网上买了刺绣的东西,准备给程易笙当生日礼物。   “我记得你当时绣百寿图的时候嚷嚷着眼睛都快瞎了,说以后再做刺绣就是小狗。”许千瑶看着那一把五颜六色的绣线,觉得浑身发麻。   黎菘的刺绣是专门找老师学过针法的,再加上绣布上的线稿,除了费时了点儿,其实不算麻烦。   她这回买的是金银花,跟程易笙送的那块儿披肩的绣样差不多。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按你的说法,人家程医生送你的披肩那么好看,你回一块儿狗啃的给人家是不是不够意思?”许千瑶是见过那副百寿图的,那图眼神儿好的不太能看,太辣眼睛,也就只有近视五百度往上的人看见了能夸一句不错。   “这叫心意懂不懂!”黎菘拆开了绣布,发现这尺寸比她想象的要大。   许千瑶盯着那福图样翻过来覆过去地看,“那你干嘛非绣个花,绣个鸳鸯好了,多直白。”   “可能是……投其所好绣中药吧。”   主要是黎菘期望着某一天程易笙在某个地方得知了金银花的别称,能看破她送这副绣图的意义。   “诶,菘菘看群。”许千瑶把手机递给黎菘,“日宣的消息。”   【顾暄:姐妹们江湖救急,今天下午发传单,你们谁替我一下?】   顾暄原本下午接了发传单的活儿,可做家教的那家突然说了要加课,价格给双份,她舍不得回绝,传单那边又不能失约不去。   【梨子:穿玩偶服发传单?】   【顾暄:对,就是地方比较远,在河滨公园那边。】   【许千瑶:疯了吧,河滨公园来回快一个小时了,你怎么接那么远的?】   【梨子:我去我去,时间、地址、接头暗号给我。】   许千瑶抬起了头,看向一脸激动的黎菘:“河滨公园?在河滨路?”   黎菘点点头,捂着脸激动道:“就在我们家程医生门口。”   她一周都没见到程易笙了,上次惹了他以后又怂得不敢发短信撩拨,心痒痒得不行,送上门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下午,黎菘按着顾暄给的地址到了河滨公园门口。   负责人身边有三套玩偶服,还有好几捆传单。   “河滨中路,刘晓雅。河滨西路,顾暄。河滨东路,王志尧。”负责人分配完任务就走了。   黎菘走到刘晓雅前面,同她商量:“我能去河滨中路吗?”   那个叫刘晓雅的女生点点头,反正发传单,在哪儿发不是发。   三个人各拿了一套玩偶服,然后往各自的区域走。   最后留给黎菘的是一套皮卡丘的衣裳,另外两个人挑的则是轻薄一点的头套。   皮卡丘这套是三套里面最厚的,脑袋还重。   黎菘倒是十分满意,投其所好嘛,比起轻松熊和一个黎菘叫不出名字的熊,程易笙肯定更喜欢皮卡丘。   穿上了玩偶服,黎菘拎着传单往滨河路走,找到了一个长椅,她拆开了一捆传单拿在手上。   黎菘学着网上的视频,找了个树靠着,然后遇到人就给一张。   虽然这路上人不多,但多数都会接过去。甚至还有个奶奶一下子拿了一半的传单走,说要回家折小纸盒子放垃圾。   很快发完了一沓,黎菘拎着传单往前一路走,走到了医馆门口。   医馆的门是紧闭着的,黎菘只能守株待兔。   在门口等了快一个小时,黎菘浑身是汗,都没见着程易笙的影子。   她有点儿后悔了,就这偶遇法,还不如直接不要脸地冲进去来的直接。   又等了一会儿,黎菘实在是忍不住了,用并不灵便的双手掏出了兜里的手机,然后给姚思成发了消息。   【梨子:你师父在干嘛?】   【姚思成:看书。】   【梨子:十分钟之内,你把他骗出来。】   【姚思成:你来了?我去开门。】   【梨子:不!别告诉他我来了,骗出来!】   姚思成一头雾水地放下手机,然后挪到了程易笙门口。   “那个……”他脚上跟绑了沙袋一样,走得比爬得都慢。   “有事儿?”程易笙放下了手里的漫画,看是姚思成,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门口有人找你。”   程易笙微微放松了表情,问道:“黎菘?”   “不是,快递小哥。”姚思成故作不耐烦,“我说我替你拿进来他不让,非要你出去本人签收。”   程易笙点点头,沉默着跟着姚思成到了门口。   门口连路人都没有一个,更别提快递小哥了。   姚思成挠了挠头,“走了?他什么脾气,下次看见了投诉他!”   程易笙摆了摆手,说他可能急着去下一家,没准儿一会儿就来了。   刚要关上门,程易笙突然看见了不远处树后面一只黄不溜秋的东西。   “那什么?”他眯着眼睛。   “皮卡丘吧……”姚思成退后了一步,不得不说她师娘是真的有情趣。   程易笙饶有兴趣地往外走,走到了那棵树旁边,皮卡丘突然伸出手,递了张传单给他。   程易笙低头一看,某中医养生馆开业,前三天全场五折,充一千送两百……   这是到他门口抢生意来了?   抬手摸了摸皮卡丘的耳朵,程易笙拿着传单准备离开。   刚走出一步去,突然被人扯住了手臂。那皮卡丘表情僵硬地笑着,有大瓶可乐那么粗的胳膊吃力地拦着他的胳膊。   “做什么?”程易笙皱了皱眉。   黎菘放开他的手臂,然后绕到程易笙正面伸手抱他。   穿上玩偶服的黎菘将一米八几的程易笙抱在怀里,觉得自己十分高大威猛,而程易笙则小鸟依人极了。   程易笙被迫跟不知道在地上滚了多少圈脏得不行的皮卡丘头套来了个脸对脸亲密接触。   那皮卡丘双手搂着他的腰,抱着他原地蹦了好几下,程易笙嫌弃地推开它,拍了拍身上的土往后退了一步。   “把你的头套摘了跟我进来。”这话撂下,程易笙头也不回地进了医馆。   黎菘气得跺脚,这人怕是有透视眼吧?   跌跌撞撞地进了医馆,她低着头,抱着头套进了房间。   程易笙坐在沙发上,手边还放着那张传单,看她热得刘海都贴在了额头上,眉心紧锁。   “缺钱?”他拿了两张抽纸给黎菘递过去。   黎菘擦了擦汗,“不缺。”   “缺虐?   黎菘翻了个白眼儿:“可能是缺爱吧。”   声音不大,落在这空旷的屋子里却是掷地有声。   说完后黎菘心情大好,走到程易笙旁边背过身去,“帮我脱了。”   拉开了拉链,程易笙看着她这身装扮太阳穴突突地跳。   热裤、露腰无袖背心,浑身上下的布料捏起来没有二两,此刻还湿透了。   他脱了自己身上的衬衫丢给她,“衣服套上。”   黎菘不情不愿地穿上,“干嘛,热啊……”   程易笙走到了门口,把院子里看似在扫地实则在偷听的姚思成揪了进来。   “还有多少传单?”这话是问黎菘的。   黎菘指着门口那两捆,“就那么多了,我都发完一捆了。”   程易笙指了指那两捆养生中药馆的小广告,把地上那厚厚的皮卡丘变身服丢到了姚思成脚边,“去。”   姚思成瞪大了眼睛,“去,去哪儿?”   程易笙斜了他一眼,“你去年来的时候说没体验过勤工俭学的辛苦?”   “师父,其实我也不是很想体验……”姚思成低着头嘟囔,然后默默捡起了地上的衣服,“那你要是实在想让我体验一下我也没有意见。”   马路上,一只皮卡丘努力地发着传单。   医馆里,黎菘吃着姚思成的水果,霸占着姚思成的师父,还玩着姚思成的游戏机。   作者有话要说:  抱了!抱了!!!! 第27章   姚思成出去没一会儿,院子里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黎菘放下了手里的游戏机,缓缓抬起头看向程易笙,“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她没想到这医馆除了除了自己还有第二个能随意进出的女人,心里跟堵了块儿石头一样难受。   见程易笙没反应,黎菘自顾自地起身,开始解身上的衬衣。   “你敢脱。”程易笙皱着眉,“去开门看看是谁。”   黎菘扣子解了两粒,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我去开?”她这会儿穿了件男士衬衫,头发还是乱糟糟的。   程易笙点了点头,解释:“姚思成可能没拦住。”   毕竟套上个玩偶服笨手笨脚的,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可能比三岁小孩儿都不如。   “吓跑了你的爱慕者你可别后悔。”黎菘中午出来的时候扎的丸子头早就被皮卡丘头套压塌了,这回儿干脆直接拆了辫子,随意用手扒拉了两下头发,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巧开门声响起。   靠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她才推开门。   “干什么?”黎菘故意不耐烦道。   门外的女人穿着一身职业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妆容精致,就连眉毛也是根根分明,浓淡恰到好处。   “我找程医生。”女人挂着礼貌的笑容,昂首挺胸站在门口,眼睛没有往里乱瞟。   黎菘心中的戒备少了不少,抬手紧了紧胸前的衣服,笑得暧昧,“你觉得方便吗?”   “你告诉他我是唐瑶。”   黎菘点点头,回头冲着里面喊:“Honey,这里有一位唐小姐找你,叫唐瑶。”   “不见。”   得了程易笙的回复,黎菘笑意更浓,“不好意思啊唐小姐,今天真的不太方便,您要不然先回?等完事儿了我让阿笙给你电话。”   唐瑶递了一张名片给黎菘,语气淡漠,“打扰了。”   人走了以后,黎菘麻利地扣好衬衫,然后小跑到程易笙旁边,“呐,美女的名片。”   程易笙扫了一眼,“扔了吧。”   “扔了?又不是宾馆小广告。”黎菘瞧着那上面的公司很厉害的样子。   “我还用宾馆小广告?”程易笙靠在椅背上,用手挑了一绺黎菘垂下来的长发,“Honey?”   黎菘刚准备上前一步,程易笙就丢开了她的头发,然后迅速起身离开,“我晚上有事儿,一会儿先送你回去。”   黎菘哦了一声,然后摸了摸方才程易笙碰过的头发,“这人怎么翻脸不认人了,我头发昨天刚洗的……”   她将程易笙那件衬衫下摆塞到了热裤里,稍微整理了一下,今年流行这种宽大的穿法,走出去也不会太奇怪。   等姚思成回来以后,黎菘让他去河滨公园还了玩偶服拿报酬。   两个人争了半天,钱还是到了黎菘的口袋里。   程易笙换了衣服出来,看见黎菘的打扮眉头紧锁,“这是什么穿法?”   “什么什么穿法,不就是你非要我穿的穿法吗?”黎菘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那我把衣服还给你。”说着她就要去解衬衫的扣子。   “不用,走吧。”这装扮虽奇怪,但他在街上也瞧见别人穿过。   毕竟衬衫再宽大,也比她那条纹低胸背心暖和了。   程易笙坐在驾驶位上,发动汽车以后半天没开车。他揉了揉太阳穴,把身上的薄外套脱了下来丢到了黎菘身上,“腿。”   黎菘撑着脑袋凑近他,“程医生,热就别穿,两个外套都给我做什么?”   程易笙没回答黎菘的话,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一副不盖上就把她丢下去的表情。   黎菘做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然后将那件外套披在了腿上,裹得严严实实,“可以走了吧?”   程易笙点了点头,“降温了,多穿点。”   黎菘假装没看见他粉红的耳朵,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春捂秋冻?”   “所谓春捂秋冻就是春天要多穿点,秋天要少穿点。”   程易笙目视前方,面无表情道:“我只知道一年四季,受凉了就得感冒。”十月中下旬穿这么少在外面晃悠,黎菘要是在家里怕是腿都要被打断。   看得出来程易笙今日确实是有事,到了门口没提出送黎菘进去,只是嘱咐她到了发个消息。   黎菘背着包回了宿舍,许千瑶正啃着鸡爪看综艺。   “我的天……”她一回头就看见了黎菘这打扮,“这天穿成这样你疯了?”   黎菘冷静地关上门,然后脱了裤子换上睡裤以后坐在地毯上搓腿,“冻死我了……”   “你这男士衬衫?”许千瑶眯着眼睛,盯着黎菘胸前看。   “什么男士衬衫,我自己的啊!”   “你装吧你。”许千瑶解了她一粒纽扣,笃定道,“男女衬衫的纽扣方向不同你知道吗?”   黎菘拿了自己的包过来,从里面拿出了自己的长袖长裤,给许千瑶讲述下午皮卡丘变身装撩汉的故事。   “日宣说穿那衣服热,我就在长袖长裤里穿了热裤背心,谁知道程易笙以为我就这么过去的,脱了自己的衬衫就给我了。”黎菘看着那件衬衫,“算意外收获?”   许千瑶嫌弃地看着她那痴汉脸,吐槽道:“你还想抱着睡觉怎么的?”   “抱着睡觉不至于,不过万一你哪天看见我抱着它流口水也别太吃惊。”黎菘恶心完许千瑶后开开心心地进卫生间洗澡换衣服,下午被那玩偶服闷了一身汗,难受死了。   洗完澡出来,黎菘被许千瑶塞了一条红裙子,“换衣服走,日宣教的那孩子妈妈送了张KTV抵用券,今晚到期,我们出去嗨!”   打车到了地方,循着包厢号推门进去,顾暄正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喝饮料。   “我去……”许千瑶关上门转了一圈,“太大了吧?”   “豪华包,像这么大的总共就六间。”顾暄兑完券以后也吓了一跳。   “时间是到明天早上的,小吃宵夜管够。”   黎菘跑到了点歌机旁边,“正好呆一夜明天回去补觉。”   前几首歌是固定的开嗓环节,各种高音神曲变着法儿唱。虽然他们只有三个人,可却嚎出了十几个人的热闹感。   程易笙一行人路过的时候被着动静吓得不轻,许文淏倒是觉得没什么,“或许,你们见过学生失恋吗?”   他之前收到警察的消息去KTV带人,两个女孩儿喝得烂醉,哭得稀里哗啦地抱着话筒唱分手快乐,威慑力堪比生化武器。   “笙哥,淏哥都订婚了,你的婚事什么时候提上日程啊?”   今日他们是为了专程为了庆祝许文淏订婚过来的,自然见着哪个单身的都要催两句。   程易笙还没说话呢,许文淏摆摆手,“他那个还小着呢,大一新生,就是带过来你都不好意思叫嫂子。”   正聊着,隔壁包间传来撕心裂肺的歌声,“你到底爱不爱我……”   随后就是一声刺耳的尖叫:“不爱!”   程易笙揉了揉眉心,招呼着靠点歌机最近的人感觉把音乐打开。   前奏一响,立马就把隔壁的音乐声压了下去。   他对唱歌这事儿并不热衷,靠在一边听他们聊天。   许文淏拿着酒坐到了程易笙旁边,问道:“跟我那个学生没联系了吧?”   程易笙接过酒,抬了眼皮子看向他,“有啊。”   他抿了口酒,抬手解了一粒衬衫扣子,这衣服料子不如下午给黎菘的那件舒服,穿着总觉得闷得慌。   “你他妈什么情况?”许文淏这下认真了,夺过程易笙手里的杯子放到茶几上,“人生前三十年过得跟和尚一样,怎么,现在有了家里那小未婚妻还不够,非要跟我系里的学生不清不楚?”   程易笙挑眉,“我跟你学生哪儿就不清不楚了?”   “你少跟我装蒜,就你看人家那副衣冠禽兽的样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   “九月初你刚把黎家的那个带给我看过,虽然没看见脸吧,可……”许文淏突然不说话了,“不会吧?”   程易笙点点头,以为他终于弄明白了。   “黎家小姐毁容了?”   得,高估他了。   程易笙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揽着许文淏的肩膀,“那俩一人。”   “给我个面子,别抓她旷课。”   “哭起来忒恐怖,头疼。”   ……   许文淏被喂了一嘴的狗粮,同样都是家里订的婚事,怎么人家的就那么有情趣。   “你家那个怎么样?”程易笙是没见过许文淏的未婚妻的,不过听说年纪也不大,为了避免被人扣上师生恋的罪名,拖到了毕业后一年才订的婚。   提到这个许文淏就头疼,“说是等结完婚,敷衍两年再离。”   “期间我恋爱也好,约炮也好,只要不违法,她都没意见。”许文淏嗤笑一声,“多大度。”   程易笙拍了拍许文淏的肩膀,“你怕不是以前得罪过人家姑娘。”   许文淏皱着眉有些莫名,还觉得委屈:“就抓了她两次旷课,一次迟到,一次晚归……”   “兄弟。”程易笙打断了他的话,带着同情,“记过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时间晚了,一群大老爷们儿也不高兴总霸着话筒,围了两桌打牌。   程易笙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他一向睡得早,这会儿眼皮子一直往下耷拉。   迷迷糊糊之间,不知怎么地又想到了下午的时候,黎菘穿着他的衬衣靠在门框上,笑着叫他阿笙,没大没小……   不知道睡了多久,程易笙揉了揉眼睛起身出门。   从卫生间出来洗手的时候,突然腰间多了一双手,程易笙吓得一下子就清醒了。   那手的主人死死箍着他的腰,水葱似的手指头揪着他的衬衣扣子,力气很大,像是和扣子有仇。   “唔……程医生你来管我要衬衣呀?” 第28章   “唔……程医生你来管我要衬衣呀?”黎菘的右脸贴在程易笙背后,嗅着他身上的沉香味儿。   她吐了口酒气,将程易笙抱得更紧,喃喃道:“香的。”   许千瑶从厕所出来就看见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她的室友,一个从小就订了娃娃亲的人,抱着KTV里的陌生男人,还色眯眯地说人家香。   黎菘此刻宛如登徒子一般地对人家上下其手,一脸享受的样子简直不堪入目。   “你干嘛呢你?”许千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想把黎菘从那人身上拽下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醉鬼一个,我这就把她带回去。”   她对KTV里的人还是有点儿戒备的,此刻声音喊得很大恨不得让整个走廊的人都听见,以防出什么意外。虽然知道黎菘从小打架上树,可就她现在这副花痴模样,保不齐真动起手来帮着谁。   程易笙抿着嘴,无奈地看着自己腰间的白晃晃的胳膊,“没事。”   许千瑶使劲儿拽着黎菘的胳膊,催促道:“菘菘走了,别抱着人家。”   黎菘劲儿实在是大得很,许千瑶拉了半天纹丝不动。   “我不!”黎菘噘着嘴,脸颊在程易笙身上蹭了蹭。   许千瑶:“乖啊,赶紧走了,明天找你们家程医生抱哈。”   “这就是我们家程医生,我不走,不走。”黎菘那胳膊跟粘了502胶一样,黏在程易笙身上扒拉不下来。   许千瑶实在是头疼,插着腰大喊:“赶紧走!你们家程医生那个老古董能来这种地方母猪都他娘的能上树,乖啊,走了。”   听完许千瑶的话,程易笙微微蹙了眉头,他在黎菘跟她的舍友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连KTV都没进过?   他抓着黎菘的两条胳膊,将身上的人形挂件拨开,然后转身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许千瑶清楚程易笙脸的那一刹那,脸由红转白,刚才喝的那点儿酒精宛若瞬间蒸发了一样,她发誓高考考数学的时候都没有今日这么清醒。   “程,程医生啊,我还以为菘菘喝醉了认错了人,不好意思啊,我喝多了,多有冒犯,多有冒犯……”许千瑶挠着头,恨不得一脑袋撞死在洗手台上,“那个……要不我先走?菘菘麻烦你照顾了,我那儿还一醉鬼。”   程易笙冷着脸:“你们学校没有门禁?”   这会儿已经凌晨了,也不知道这三个姑娘哪儿来的胆子,在KTV通宵还喝个烂醉。   “就……我们包厢是到明早的,本来想着玩一晚上,谁知道这么快就醉了。”许千瑶只恨为什么自己酒量这么好,这会儿被程易笙教导主任一样的眼神盯着,浑身发毛。   “老程,做什么呢?”许文淏闻声而来,手里拿着房卡,“我开了几间房,你要是困了上去凑活一晚得了,也别找代驾了。”   许千瑶听这声音熟悉,回忆了一会儿突然僵在了原地。   她一回身,就看见了眼前扣子开到胸前,斯文败类气息喷薄而出的人。   许千瑶哆嗦着嘴皮子轻声道:“许主任?”她低着头,暗骂着顾暄,好好儿的去什么KTV通宵,这主意他妈的坏透了。   许文淏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学生一个喝得烂醉,一个喝得满脸通红。   “8018?”   许千瑶乖巧地靠墙站着,“对……”   她进校的时候听学长学姐们说过许文淏的英雄事迹,曾经参加过某大型脑力节目,无论是数字还是人脸都过目不忘。   许文淏看了一眼程易笙怀里的人,皱着眉从口袋里掏了张房卡给许千瑶,冷着脸道:“上去住一晚,明天一早十点之前退房滚回学校。”   许千瑶哆哆嗦嗦地接过房卡,连连点头,“谢谢许主任,许主任您人真好。我,我改天把房费送您办公室。”   许文淏听完这话嗤笑一声,想到了自己家里哪位两年前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还不走?”   许千瑶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许文淏手里的另一张房卡,“您,您把那张也给我吧,我们两个人。”   她刚才观察了半天,许文淏手上的那张跟她手里的是同一间房的门卡。   许文淏还没反应过来,程易笙先笑了。   “别晃,乖……”黎菘感受到他胸腔震动,抬手一巴掌打在了程易笙的脸颊上,很轻,拍完还抚了抚。   许文淏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张,尴尬到说不出话来,立马将那烫手山芋一样的房卡丢给了许千瑶。   许千瑶接过去以后道了谢,“许主任,我知道您是无心的,我相信您,您的人品没得说,杠杠的!”   许千瑶越解释许文淏眉头皱得越紧,他靠在墙上,抚着额头催促着许千瑶赶紧走。   “菘菘,走了。”许千瑶拍了两下黎菘,看她没什么反应,手果断往回一缩,“程医生我们菘菘就拜托你了,后天早上八点有课,请您务必将她准时送到教学楼A楼,或者提前帮她请假。无故旷课是要记过的,我们都是遵守校纪校规的好孩子。”   许千瑶说完就溜了,默默念叨着舍友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给我两间,我带她先上去,你们玩儿吧。”程易笙朝许文淏伸出了手,被他一巴掌拍回去了。   “一共就四间,你媳妇儿舍友一间,包厢里剩下的八个人一间,我一间,你要是想当正人君子住走廊吧。或者你要是愿意,跟那八个醉鬼一间我也没意见。”   许文淏耸耸肩,掏了张大床房的卡给他,随后又掏出了手机拨通了某个号码,“帮我打个电话,说我喝得烂醉。”   程易笙恨不得把手机摔许文淏脑袋上去,“真应该让你学生看看你这样子。”跟自己未婚妻见面还要靠骗的。   打完了电话,程易笙功成身退。   带着身上的小挂件去了楼上房间,进去以后把人丢在了床上,插着腰站在床边喘粗气。   这姑娘跟没骨头一样,腿仿佛是个摆设,全程都是他拖着走的,别看小小一只,体重也不轻。   原本想着把她丢在这儿不管,自己去外面睡沙发,可思来想去,程易笙的同情心突然泛滥了,弯下腰去给她脱外套和鞋子。   事实证明,同情心这种东西还是要酌情泛滥。   程易笙刚弯下腰,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使劲儿揪着他的衣领往下拽……   黎菘一手勾着程易笙的脖子,一手挑着他的下巴,痴痴地笑道:“春梦?”   用不着程易笙帮,她自顾自开始解衣服扣子,许千瑶下午给她拿的那条红裙子是前排扣的,此刻短短几秒就被黎菘解开了三颗,衣领大敞着。   程易笙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双手,眉头紧锁。   黎菘被他抓疼了,委屈得不行,“你轻点儿,我怕疼……”   说完,她眼睛一闭,“你来吧。”   这副英勇就义的样子看得程易笙气血上涌,就这副模样也敢晚上来喝酒,怕不是找死。   程易笙拉过被子把人盖住,扭身就出了房间没再管她。   没必要跟醉鬼多说,并且还是个女色鬼。   程易笙靠在沙发上冷静了好久,最后还是起身进了浴室。幸好这房间浴室不是全透明的,洗个澡不用被床上的醉鬼偷窥。   他冲了个凉出来,躺在沙发上刚合上眼,突然身上一重,黎菘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里出来了,这会儿跟个八爪鱼一样抱着他。   程易笙快疯了,恨不得把她扔出窗外。   他把身上的人提起来压在沙发背上,单腿跪在旁边,一手抓着黎菘不安分的手,一手握着她的下巴。   “折腾什么。”程易笙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一改平日里温和克制的模样,冷着脸。   黎菘眼皮子耷拉着,开始掉眼泪,委屈地吸着鼻子,“是我没有魅力,还是你不行。”   程易笙听完猛地起身,披了件衣服进了阳台,顺便把玻璃门上了锁。   他活了二十八年,这是第二次被人调戏。   现在就是很气,非常气,并且有点想结婚。   隔着玻璃门,程易笙看着沙发上的人渐渐安稳了下来,抱着靠枕进入梦乡。   他蹑手蹑脚地出来,从卧室把被子拿出来盖在黎菘的身上,然后自己躺在了这房里唯一的大床上。   程易笙是不敢再去挪动黎菘了,再给她弄醒一次还不知道她会弄出什么荒唐事儿来。   后半夜,两人一人占据沙发,一人占据床铺,平稳度过。   第二天一早,黎菘醒来。   她被昨晚的梦吓出了一身冷汗,满屋子没看见程易笙总算是松了口气。   踱着步子去了卧室,黎菘想着再睡一个回笼觉,打开房门,她愣在了原地。   床上的人没穿上衣,头发乱糟糟的。旁边的衣架上挂着一件白衬衫,和黎菘梦里的一样……   黎菘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发麻。   她几乎是立刻关上了房门,然后穿上鞋拿上东西就跑。   坐在出租车上,黎菘回想着昨晚的事情。   酒精果然能壮怂人的胆儿,她昨夜只喝了那么几杯鸡尾酒,居然敢贴着程易笙又抱又亲,甚至还想……   黎菘抬手,用手指头贴着自己的嘴唇,心脏这会儿蹦地快得不像话。   这时,她收到了许千瑶发来的短信。   【许大帅哥:怎么样?我们已经退房到学校了,你那儿什么情况。】   【梨子:我也在回学校的路上了。】   【许大帅哥:???程医生呢?他不送你?】   【梨子:他还睡着。】   【梨子:我觉得自己像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渣男,第二天早上连账都没结人就跑没影儿了。】 第29章   黎菘煎熬了一路,仿佛良心受到了谴责。   昨日的事情历历在目,她想想都觉得脸热。之前老听人说宿醉不记事儿,怎么到她这儿记得这么清楚。   甚至是自己说的每一句羞耻的话,每一个胆大的动作,都在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播放。   下了车,黎菘浑浑噩噩地走回了宿舍,差点儿还进错了宿舍楼,进门以后把东西随意一丢,她整个人瘫在了地毯上。   许千瑶和顾暄听见她回来了都从床上下来,围在黎菘身边。   “你把程医生怎么了?”许千瑶问道。   顾暄咬着下嘴唇,看她这样子有点儿担心,“我就说昨天瑶瑶不应该让你跟着程医生走……”   许千瑶:“顾日宣,你喝得烂醉,我一个人能管你们两个吗?再说了,他们俩早晚结婚的,我看程医生也不像那么没有分寸的人。”   “那菘菘怎么这样了,都傻了……”顾暄小声道。   “没事儿,就是……”黎菘示意她们别吵了,随后双手捂着头,“就是我昨天不仅主动投怀送抱,还主动解扣子。”   许千瑶和顾暄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然后呢?”   “他无动于衷,甚至想把我丢出去。”黎菘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然后我就,就问他是不是……”   “有毛病?”许千瑶嘴快。   黎菘点点头,“差不多吧。”   许千瑶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啊兄弟,喝醉了还挺猛。”   “你是不知道你昨天那模样,抱着人家死活不撒手。”   “不过你们家老程也挺厉害的,温香软玉在怀居然还真的什么都没干。”   顾暄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有事,事大了。”黎菘此刻满脸写着绝望二字,“我这么多天费尽心思营造的人设崩塌了,现在我在程医生眼里就是个女流氓。”   “早晚要塌,早塌早安心。”许千瑶拍了拍黎菘的肩膀,安慰她。   ……   程易笙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昨天喝了点儿酒,又折腾到了凌晨,迷迷糊糊醒过来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儿。   他穿戴好衣服拉开卧室的门,看见沙发上没人,喊道:“黎菘。”   叫了一声没人应,程易笙皱着眉将房间里翻了个遍,人和衣服物件儿都没了影子。   他坐在沙发上,昨夜黎菘睡的地方已经没了温度,看来是早走了。   程易笙拔了房卡下楼,到前台退房。   “先生,您的房间账已经结过了,而且续到了明天。”前台笑着将房卡还给他。   程易笙觉得奇怪,走到旁边去给许文淏拨了个电话,“你给我续房了?”   许文淏睡得正迷糊,清了清嗓子骂道:“扯淡,我没事儿给你续什么房?大早上的打什么电话……”说完他一点儿没留恋,直接给挂了。   程易笙又回到了前台问道:“是不是个姑娘续的房?红裙子大眼睛?”   “是的,那位小姐还说不用客房服务,到了中午送午饭上去。”   “知道了,谢谢。”程易笙冷着脸进了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忘记了车停的位置,他捏着钥匙不断开锁解锁。   找到了车坐进去,程易笙摇下了半个车窗,点了根烟。   前几天下过雨,地下车库有一股子泥腥味儿,混着烟草的气味吸进肺里,程易笙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一根烟点完,程易笙叼着烟屁股,手肘撑着车窗嗤笑一声。   晚上热情无比,早晨一醒拍屁股走人,居然还没忘了结账外加给他叫午饭,他此刻倒是不知道应该说黎菘负心还是贴心。   直接开车去了学校,到黎菘宿舍楼下以后,程易笙给她拨了个电话过去。   等了一会儿,没想到那头直接给挂了,然后给他回了消息,问他做什么。   【程易笙:看看你醒没醒酒。】   【梨子:醒了……】   【程易笙:下楼,我在你宿舍楼下。】   【梨子:你有事儿吗……】   【程易笙:没事,你下来再说。】   【梨子:我在听讲座,估计得两个多小时,你先回去吧。】   程易笙盯着手机看了好久,然后拨通了许文淏的电话。   “你们系学生今天下午听讲座?”   许文淏声音听起来清醒了不少,“对啊,怎么了?”   “什么时候这么变态了,礼拜天听什么讲座。”程易笙边讲电话边往外走。   “你今天吃枪药了?”许文淏说完以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八卦道:“诶,昨天……”   程易笙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昨天被女色鬼折腾了半夜,早上人家偏偏还潇洒得很,拍拍屁股走人不说,还给我把账结了。”   那头沉默了好几秒,随后迟疑着开口问道:“所以你就找去了?”   “嗯。”   “然后没见着人还心里不痛快?”   “嗯……”   许文淏笑了一声,问道:“老程,你不觉得自己像个怨妇吗?”   程易笙一愣,顿住了脚步。   许文淏继续说着:“就是那种一夜情以后被总裁抛弃,不服气地追到了公司楼下想要一个说法。”   “你这两天看什么了?”程易笙认识他二十七年半,在这前二十七年半里,他从来没有想到这话能从许文淏嘴里吐出来。   “昨天柳漾看小说的时候我瞟了一眼。”   程易笙听完直接摁了挂断,这人昨天还求着自己帮他把未婚妻骗过去,今天居然还打电话给他秀起恩爱来了。   ……   黎菘听完讲座出来,给程易笙拨了个电话没通,不知道他找自己要做什么,心里总有点儿没底。   给他发了个信息,然后就把手机塞进了背包里。   “菘菘,走,去趟老许那儿。”许千瑶拽着黎菘就往办公楼走。   “干嘛啊?”黎菘现在没脸见程易笙,连带着他的哥们儿也不太敢见。   “还钱啊。”许千瑶见黎菘一脸茫然,快速地给她解释了一遍昨天的事情,然后白了她一眼,“合着你除了你们家程医生啥也没记住。”   黎菘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都抱上了,还有功夫管你?”   电梯上楼,许千瑶循着门牌找许文淏的办公室。   黎菘还是第一次进办公楼,四处张望,“今儿周日,老许在吗?”   “在,刚才有人发朋友圈了,说在楼下看见老许了。”   许千瑶示意她别说话,走到副主任办公室前敲了敲门,“许主任?”   “进来。”   “好。”许千瑶推开门,然后把黎菘往里头推了推,自己则跟在她后面,“拜托拜托,你是他未来弟妹,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许文淏放下了手里的文件,起身走到了沙发边,“坐吧。”   “许主任,我来还您钱。”许千瑶掏出了几张纸币放到了茶几上,笑了笑,“我还有事儿,要不我就先……”   “好。”许文淏示意她可以走了。   沙发上的黎菘目送着许千瑶出去,一头雾水,“那许主任我也先走了?”   “你先坐。”许文淏拿了瓶水递给黎菘,他觉得他这个当哥哥的应该关心一下弟弟的情感问题。   “你和老程还好吗……”   黎菘僵笑着,“应该还成。”   “他脾气臭,生气的时候不爱理人,你……”   “我知道我知道。”没等他说完黎菘就答应下来,这道理她还是懂的,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嗯,行了,好好处。”   黎菘像是得到了特赦令,从沙发上蹦起身,“那许主任我先走了。”   “以后晚上出去要小心,女孩子多个心眼儿。”许文淏嘱咐着。   “好,我一定记得。”   “还有,不许旷课。”   作者有话要说:  程易笙: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黎菘不来找我了吗?(提刀)   许文淏:其实我是想让她多哄哄你……(委屈) 第30章   黎菘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大学生,一直以听老师的话为荣。所以自和许文淏谈过话以后,她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动找程易笙的心思。   参照自己消气的时间,她觉得一个气性大的人,怎么也得自己冷静个十天半个月的。   周末,正好班里举办了文娱活动,大家一起去郊区一个生态园秋游。   玩儿了两天,黎菘恨不得一天发八条朋友圈。这地方新鲜的东西多,她连在地上遇见只没见过的小虫子都要拍下来纪念。   周末下午,大巴车开回了学校。   黎菘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以后打开微信,发现程易笙给她每一条朋友圈都挨个点了赞。   这人气儿应该是消了,她想。   下一周事儿多,除了课表以外还有实践和讲座。   黎菘一忙起来就把去找程易笙的事儿给忘了,用许千瑶的话说就是觉都没的睡了哪儿有空想男人。   周五下午两节课下,黎菘一回宿舍就躺在床上哀嚎,“我快散架了,想按摩,想推拿……”   同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许千瑶踹了踹黎菘的床,“找你们家程医生啊,中医世家,三百年老字号,还能不会按摩?”   “按摩……”黎菘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我觉得他能把我肩膀掰脱臼了。”   对面的顾暄半晌没出声,听完她这话突然来了一句,“中医也会接骨的。”   黎菘听得汗毛都起来了,拉上了床帘,“朕困了。”   刚闭上眼,突然电话铃声响了。   “菘菘,快接,不会是又有什么活动吧……”M大过些天校庆,把他们这些大一的当牲口使唤。   “喂……”黎菘迷迷糊糊按了接听,“谁啊。”   “喂,我,姚思成。”姚思成躲在墙角给黎菘拨电话,“你下午有空吗?”   “有事儿明天说,我困……”黎菘累到除非是程易笙此刻出现在宿舍楼下说要亲她,要不然她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能支撑她起床。   “我师父快抑郁了,我觉得你还是过来看看吧,我每天看他盯着我的眼神我都觉得我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黎菘听完这话反应了两秒,顿时觉瘾全无。   她坐了起来,双腿搁在床边随时准备下去,“抑郁?”   “对啊,从上周就没出过门,前几天出了那事儿,医馆停业,更是整天无所事事,盯着哪儿都能发呆。昨儿个,盯着地上一排蚂蚁看了将近一个小时。”   “停业?”黎菘提高了音量,“为什么停业?”   姚思成沉默了两秒,“连你母亲都打电话过来问了,你不知道?”   他以为这事儿已经传遍了整个M市乃至全国中医界,没想到黎菘居然一点儿也不知情。   “我不知道,你快说。”黎菘揉了揉眉心,她这几天忙得连微博都没怎么刷。   不过前日遇见养生社的社长,他看了自己两眼却没凑上来,黎菘倒是觉得奇怪,没想到是因为程易笙出事儿了。   “以前的一个患者,胰腺炎,在师父这儿调养了好久,前几天复发住院了,家属过来闹事儿,电视台后来都来了。”   黎菘皱着眉,小心翼翼地下床洗漱。   “胰腺炎?复发?”她不懂这些东西,但她觉得肯定不是程易笙的问题。   “那老爷子七十了,胃口特别好,千叮咛万嘱咐要忌口,不能暴饮暴食,一概不听。”姚思成叹了口气,小声为程易笙鸣不平,“不复发有鬼了,神仙都救不了。”   “总之这事儿闹大了上面肯定是要管管的,就暂时停业了。”   “你师父没事儿吧?我看他也不像是会为了停业郁郁寡欢的人啊。”程易笙一向什么都看得挺开的,而且医馆营业这么多年了,总不至于这么点儿打击都受不得。   “可能觉得丢人?毕竟被人泼了热茶……”   “还打起来了?”黎菘撂下了手里的防晒霜,扭身就出了卫生间。   “对啊,第二天就病了,发着烧也不肯吃药。”   “还发烧,好点了没?”   “你一会儿自己问他吧,出门慢点儿,师父就在医馆跑不了。”姚思成目的达到了,借着熬药的借口挂了电话。   黎菘随便捡了件外套套上就往楼下跑,宿舍区大门转弯口撞上了许文淏。   她见许文淏盯着自己,上前两步到他跟前,“许,许主任,我下午没课!”   许文淏点了点头,示意她先走。   上了出租车,黎菘打开了微博搜索。   果然跟姚思成说得一样,前几天出事儿的时候闹得还挺大。   程家在中医界算是有点儿名气的,再加上如今医患关系本来就受重视,新闻的传播速度尤其快。   最先报道的是M市本地的一个电视节目,上面是病人家属的采访,还有程易笙医馆门口的一些视频。   后来的几个采访里,接诊病人的医院也给出了说明,老人这些年胰腺炎发作了好几回,都是因为饮食原因。   评论也是一边倒,胰腺炎这种病最是要忌口的,哪儿能自己不注意出了事儿怪医生。   黎菘放心来不少,这事儿虽然传得快,可实在是小打小闹,这波停业过去以后最多有些不了解实情的人对程家医馆印象差了点儿,其余的应该没什么影响。   她到医馆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推门进去,姚思成正巧就等在门口。   “你都两周没来了,我还以为你和师父吵架了。”自上回程易笙晚上去KTV以后,他就没过好脸色,姚思成苦不堪言,又不敢多问。   “没有,我忙……”   作为医学生的姚思成悲悯地看了她一眼,“我懂。”   “你进去吧,我跟师父说好了晚上有事儿,先走。”   黎菘点了点头,让他路上慢点儿。   告别了姚思成,黎菘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木门年岁长了,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她进去,借着昏暗的灯光走到了程易笙旁边。   程易笙倚在躺椅上,合着眼。   屋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此刻黎菘背对着台灯,将光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慢慢蹲下,双手扶着躺椅的边缘。   不知是不是灯光的问题,总觉得程易笙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黎菘盯着他看了好久,突然色从心头起。她探着身子,脑袋凑近程易笙的脸颊,距离近得能数清程易笙的睫毛。   她的嘴唇轻轻在程易笙脸颊上碰了一下,软软的。   黎菘抿嘴笑了笑,又将目光落在他的唇上。   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突然又出现了醉酒那晚的情景……   她咽了咽口水,然后后退了一步。   蹲着不稳,黎菘后退的时候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声闷响,吓得程易笙差点儿就功亏一篑。   其实黎菘方才在门口同姚思成说话的时候他就醒了,想着吓她就一直没睁眼,没想到黎菘胆儿那么大,竟然趁着他睡着凑过来亲他。   程易笙缓缓睁开眼睛,装作是被黎菘的那一跤吓的。   他皱着眉,手指抵着眉心,“做什么?”   “没事儿……”黎菘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掸了掸身上的土。   “我……”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坐在沙发上纠结了半天还是没说话。   程易笙从躺椅上起身,然后在她侧手边坐下。   “有事儿?”   黎菘双手撑着脸颊,“没事儿啊,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嘛……”   “你又不来找我,我还不能找你嘛。”   她这话说得小声,程易笙没有听清。但瞧她这副样子也知道是在撒娇,心情好了不少。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下午没课。”黎菘偏着头看他,程易笙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不像是发烧的人。   “没出去玩儿?”   黎菘忽然想起了他那十几个赞,“那是班级活动,要去的……”   程易笙应了一声,手握成拳,偏头咳嗽了两声。   “那什么……我听说你被烫了。”   “嗯,不严重。”   黎菘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眼,“哪儿啊?给我看看。”   程易笙挑了挑眉,“胸口。”   “额……”黎菘咽了口口水,咕咚一声在这种气氛下显得十分突兀。   “那就算,算了吧?”她揉了揉鼻子,这两天上火,万一被他一刺激再流鼻血了那就不用活了。   程易笙没打算放过她,懒散地倚在沙发上,单手解扣子。   一粒、两粒、三粒……   胸口白皙的皮肤曝露在空气中,和他那件黑色的改良唐装形成黑白对比。   黎菘屏住呼吸,低着头不敢直视他,只敢用余光偷偷瞟两眼。   毕竟他睡着了光明正大地偷看是一回事,当着当事人的面儿看又是另一回事。   在某些场合,黎菘还是要脸的。   程易笙看她耳朵根子都红了,笑了一声,“怕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过。”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啥,有几个宝贝问许主任,他那对儿等正文结束以后会写番外的。(我记得我前几章作话说过,今天翻了半天没找到……)   大概就是一个理科白痴小时候迷上了电视上的速记天才,还在家里贴海报,后来发现这人不仅是学校主任还是自己未婚夫的恐怖故事。 第31章   “怕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过。”   程易笙勾着唇笑,手还摆在胸前,抓着衣服扣子。   见黎菘低着头不敢看,他直起了身子故意往前送了送,指着那块伤处给她看,“泼红了。”   “活该……”黎菘嘴里嘟囔着,眼睛控制不住地往他胸前瞟,确实是红了一片。   “沸水?”她看着虽红,却没起水泡。   程易笙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儿道:“改天记着去医院照个片子。”   “什么?”黎菘有点儿懵,“我?”   “去照照看心是不是黑的。”亏她问得出来,这要是被泼的是沸水,他此刻应该缠着绷带了。   程易笙低头准备系扣子,刚系上一个,突然抬头看向黎菘,看似好心地问道:“看完了?”   黎菘瞪了他一眼,凶道:“胸肌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   “嗯,没有篮球场的小哥哥好看。”程易笙低着头,将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   黎菘求生欲强烈,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篮球场的那些哪儿能跟程医生比,肤白貌美,腰细腿长的。”   程易笙皱了眉,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夸女明星的。   “我可是见识过程易笙的宽肩窄腰的,就是没想到你还有裸睡的习惯。”   “嗯,便宜了某个女流氓。”   女流氓本氓讪笑了两声,装作宿醉忘事儿的样子,“什么呀?”   “对了,你停业期间有什么打算吗?就整天吃饭睡觉看蚂蚁?”黎菘赶紧转移了话题。   “去谈点事情。”程易笙想了想,“过两天可能要去趟外省。”   黎菘看他那挣扎的样子,仿佛出个差跟要杀了他似的。   “学习交流?”黎菘问道。   “不是,你打发走那个女人,还记得吗?”程易笙手往肩部比划了两下,“你发传单那天。”   “记得,清遥药业。”黎菘当时觉得这名字好听,印象比较深刻。   “嗯,他们和另几家公司一直想找我买止血散的药方。”   黎菘是听爷爷说过,程家有祖传的药方,其中以止血散最为厉害。当年他们上战场打仗,枪伤刀伤都是程老爷子治的,还有许多军队干部受伤了点名要找程皖清。   “我以为现在西医发达,这东西很少用了。”   程易笙摇摇头,“市面上也有一些中成药品牌的止血散,离我们程家的还差了些,真能批量上市也是好事。”   “但这么多年了,你们家的药方就没人能破解?”黎菘觉得那些中成药背后的配料表也都是差不多的。   “种类是大同小异的,但是用量是我太爷爷和爷爷多少年实践出来的,某一味药的量多了或是少了就是千差万别。”   “所以……你跟上次那个人是钱没谈拢?”黎菘猜测道,毕竟药方这种东西算是专利了,而且一旦投入生产利润相当可观,又造福人民,她除了价格,想不到其他的程易笙能拒绝的理由。   “不是,主要还是技术问题,这种药一向都是纯手工,做起来费时费力,如果需要大批量投入生产出售肯定不能纯手工。清遥一直以来以西药研发为主,不论是设备还是技术人员都不合适。”   程易笙之前也接触过其他的几家公司,有两家还算满意的,但都没有实地考察过。他想着正好趁这回停业休整把这事儿办了,省得这几个公司一趟一趟跑。   黎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之前听说程叔叔是做医药研发的,还以为你们家的这些方子都在他那儿。”   “我父亲不算是跟我爷爷学的,他是正儿八经的药学院毕业,爷爷的方子没传给他。”   程易笙难得今天兴致好,给她这个门外汉多讲了点儿。   见黎菘总是摸脖子,他起身,一手摁在她肩膀处问道:“不舒服?”   “一直在上课,听讲座……脖子都快断了。”   程易笙才按了一下,黎菘就缩着脖子叫道:“轻点儿,疼。”   程易笙的手劲儿着实大,黎菘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碎成末末了,眼泪都痛出来了。   她红着眼眶扭头看向程易笙,捂着脖子不让他碰,“你还是别动我了,我回头找个商场,二十块钱坐会儿按摩椅得了。”   程易笙听完这话半天都没回过神,他这地方的按摩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排不上号,有钱都买不到的服务,落在黎菘眼里还不如一商场的破按摩椅?   “去诊疗床趴着。”他自小时候学医以来就没受过这样的嫌弃。   “按摩椅以后少坐,不正规的推拿按摩也不许去。”程易笙见黎菘不情愿,直接动手抓着她的手腕走到诊疗床边上。   “按摩店里的人学了几个月就出师了,速成班只会给你一通瞎按。不过按摩稍微好点,有些地方还给针灸,我见过一个会计转行针灸的,一针下去拔了就开始呲血,到时候瘫了还不知道算谁的。”   “你觉得我像是能花钱给别人扎的吗?”黎菘慢吞吞地趴在了诊疗床上,偏着头看向程易笙,“你轻点儿……”   被她这么一看,程易笙连平日三分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瞧黎菘此刻这副乖巧的样子,他又想到了那天在酒店,这丫头醉醺醺地勾引人的时候可比这会儿胆儿肥多了。   外套领子碍事儿,程易笙替黎菘脱了外套搭在腰上,她里头只穿了件黑色的打底衫,薄薄的料子贴在皮肤上。   双手按在她的脖子两侧,程易笙缓缓发力按揉。   “这儿酸?”   黎菘屏住气,小猫似的哼了一声。   “可以再使一点点劲儿。”   程易笙依着她的指示用力,感觉到黎菘浑身的肌肉由紧绷到松弛。   黎菘此刻舒服得很不得直哼哼,什么高级按摩椅都见鬼去吧,按半个小时都抵不上程易笙三分钟的。   不知过了多久,程易笙将手从她脖子上移开示意她起身,“好了。”   黎菘缓缓睁开眼睛,侧着身子,睁着双大眼睛看向他拒绝:“我不。”   她伸出了五根手指头,“再来五块钱的!”   程易笙被她这模样逗乐了,拍了拍肩膀示意她趴好,边按摩边同她讲:“我这儿按分钟收费。”   “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谈什么钱。”黎菘贯是没皮没脸的,“程医生,我腰也酸……”   程易笙又将手往下挪,按在她的腰上,“还有哪儿酸,一次性说完。”   黎菘头埋在手臂上,声音发闷,“看不到你每天心都是酸的。”   程易笙动作滞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人击中了,随后炸开。   虽然知道这姑娘说话总是这副样子,戏弄起人来没个谱,可程易笙还是耳热。   一个小时后,某个程姓技师的技术好不容易得到了黎大小姐的认可,结束按摩。   程易笙揉了揉手腕,正巧之前点的外卖到了。   他提着外卖进来,黎菘正靠在沙发上打呵欠,懒懒散散地翘着二郎腿,“太舒服了,怪不得那些按摩会所都提供住宿,按完根本不想动啊……”   “吃饭。”程易笙将盒子一字排开,从中拿了杯饮料给她,“杏仁露,尝尝。”   黎菘用吸管戳开以后喝了一口,是现磨的杏仁核桃,仅仅戳开以后透过吸管,杏仁和核桃的香气就迫不及待地往她鼻子里钻,喝在嘴里稠糊糊的,市面上的罐装杏仁露跟这个一比简直淡得清水一样。   “甜吗?”程易笙怕她喝不惯,特地交代了放糖。   “甜。”黎菘舔了舔嘴唇,将脑袋凑到他旁边,“还有更甜的。”   “嗯?”程易笙喝了一口粳米粥,不明所以,“什么?”   “甜甜的恋爱要不要?”黎菘弯着嘴角,“我超甜的。”   程易笙挑了挑眉,直起身子往后坐同她拉开距离,淡淡道:“我不嗜甜。”   “喔……”黎菘拿了个馒头小口咬着,“你哪天走啊?”   “还没定。”程易笙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况且跑到人家那里去参观,总要跟人家约个时间。   程易笙猜到了她问这个的用意,“你来之前跟我打个招呼,免得扑空。”   黎菘故作不解,“嗯?”   “你要是来找我,先问问我在不在。”程易笙以为她顾着吃没听见,又说了一遍。   “我找你干嘛?”黎菘眨巴着眼睛。   程易笙被她一噎,想着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没好气儿地看了她一眼,“那你今天是路过?”   “那倒不是。”   黎菘叹了口气,“我听说你被人泼了,特地过来看看。”   “要是毁容还是怎么的我……”   程易笙冷着脸,“黎菘。”   “我只能努力学习,以后找个好工作养你了。” 第32章   M市一夜入冬,黎菘刚换上了羊绒大衣,不料第二天气温直降,上了一天课差点儿把她冻僵了。   她打电话回去让冯萍托人给她把羽绒服寄来,裹着被子在宿舍吸鼻涕。   程易笙这半个多月都没什么消息,他本就不热衷于发信息,只是黎菘问他一句回一句。   昨日黎菘偶然刷到某个中医大拿的微博,这才知道程家把连带止血散的几个方子给了心益医药。   【梨子:快回来了?】黎菘给他发了个消息过去。   【程易笙:Q市大雪,飞机停飞。】   冷空气从北边来,多个城市遇到了十几年都不见的大雪。M市也出了天气预警,估计下周也会迎来初雪。   【梨子:衣服带够了嘛,我都被冻死了。】【梨子:不要跟我讲多喝热水!】   程易笙笑了笑,然后将对话框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在他敲下另一行字之前,黎菘又发了消息。   【梨子:多喝姜汤也不许发!!!】   【程易笙:等我回来,来医馆吃火锅。】【梨子:大雪封路,等你回来我就成冻梨了。】【梨子:不说了,我出去吃饭了,你最爱的麻婆豆腐,我要吃三盘(微笑)。】【程易笙:嗯,不说了,朋友约了去烤肉(微笑)。】黎菘气呼呼地将手机拍在床上,程易笙分明就是看见了她那条朋友圈,昨日黎菘因为临时调课没吃成烤肉,所以故意来刺激她。   【梨子:好的,少吃点,小心三高。】……   Q市路上积雪,程易笙步行到了与人约好的地方。   一家门头都破了的烤肉店,里头摆着四五张桌子。   开了许多年的馆子,程易笙记得黎菘说这种店口味一定好。   他进门,一个人在厅里转了一圈,路过的老板上了两回菜都没问他一句。   黎菘上次也说了,老板越不搭理人越拽,东西越好吃。   在侧边一个小小的包间里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程易笙弯腰进去,“来了?”   秦遥给他倒了杯茶,“你每次找我都没好事儿,东西呢?”   “又是雕什么卡通人物?”   秦遥是程易笙之前在云南开原石认识的,国内玉石雕刻大家秦松的孙子。   程易笙把随身的一个小盒子递过去,十分客气:“麻烦遥哥,雕个梨子。”   “雕个什么?”秦遥拿过来一瞟,“你下血本了?这块儿料我都少见。”   “梨子。”   “吃的那个……梨子?大鸭梨?”秦遥这副模样跟第一次听程易笙说要雕皮卡丘的时候差不多,觉得他脑子进水了。   “设计图我过两天给你,找了人画还在改。”   秦遥把东西收进包里,正巧老板过来上菜。他拿起夹子夹了块儿五花肉丢在烤盘上,刺啦刺啦直响。   “不喜欢宠物小精灵了?改收集水果?”   秦遥要不是看在程易笙几年前在云南慷慨解囊,江湖救急的份儿上,才不会搭理他。   这些年找他的人不少,雕佛像雕生肖雕玉锁……就是没遇见过跟程易笙一样奇葩的,雕十几个卡通人物在家里放着。   “我未婚妻姓黎。”   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狗粮,秦遥把烤肉夹一丢,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翻面儿。”   “求人办事这态度?”   程易笙好脾气地捡起烤肉夹,“得,今天我给您烤肉吃。”   ……   今年过年在一月中旬,再加上M大寒假宿舍整修,提前半个月放寒假。   原本就因为军训冲掉了半个月课程的大一忙得昏天黑地,每天补课,从早到晚,就连晚饭后的时间也被安排上了晚自习。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周,各个老师的脚步才稍稍放慢了,开始不慌不忙地准备结课,划重点考试。   黎菘早晨拖着沉重的步伐到了教室,趴在课桌上提不起劲儿来。   “怎么了,不舒服?”许千瑶看她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一连几天都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拒绝了程医生共进晚餐的邀请……”黎菘哭丧着脸,“自从他从Q市回来我们一起吃了火锅以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你没空找他他就不来找你?”   许千瑶话音一落,黎菘的表情就不对了。   仔细想想两人相处了这么久,程医生除了给她送药或者来找许文淏顺便蹭她的麻婆豆腐吃,好像确实一次都没主动来找过她。   黎菘咬着下嘴唇,手指扣着书角,“我这样是不是像倒贴啊?”   “不是像……”其实许千瑶也说不好,但是明显在他们俩的关系里,黎菘要比程易笙主动得多。   黎菘的情绪更低落了,一整节课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用黑笔填字的空隙。   医馆里,同样忙得昏天黑地的程易笙疯狂地打着喷嚏。   前段时间停业积下下来的客人得加紧看,他从一天六个号变成了十二个,下班时间也推迟了好久。   前一个病人离开,程易笙得了喝水的缝隙。   他拉开抽屉按亮了手机,平日里一天十几条信息的人今天安安静静。   想着黎菘应该是在上课,程易笙合上了抽屉继续叫人进来。   午休的时候黎菘也没有消息,晚饭时间照样没有。   他啃着姚思成带回来的包子,魂不守舍地盯着手机屏幕。   “那个……黎菘好久没来了哈。”姚思成虽然不会给人看病,可还是一眼看出他师父是犯了相思了。   “您想见怎么不自己找去?”他上次从学校坐地铁过来,那一趟下来脚都疼了,上下换乘靠走,出了地忒站靠走。人家女孩子家家每次来一趟多不容易,更别提穿得漂漂亮亮地踩着高跟过来。   “我找去你在这儿看病人?”   “你给我一天看十二个我明天就找去。”   程易笙说话冲得很,连带着捏着手里的馒头撒气。   姚思成闭嘴不再讲话,反正看不着未婚妻急的是他又不是自己,到时候给人家姑娘惹急了谁不去找谁是小狗。   黎菘晚上睡前盯着对话框,往上翻了两个人十几天的聊天记录,其中四十二次对话,有三十九次都是黎菘起的头。   她抱着玩偶,没出息地来回看了好几遍,“瑶瑶,我心痒痒啊……”   许千瑶:“痒憋着。”   黎菘:“后天周六,我想……”   许千瑶:“不,你不想,你知道下下周考高数吗?”   黎菘此刻仿佛置身冰窖,“我知道,但是我觉得我没救了。”   她这学期的高数课就宛如在听天书,别说弯下腰捡只笔直起身以后听不懂了,她就是全程全神贯注听老师讲,也听不懂。   “周末日宣不兼职,早晨八点图书馆补课,你要是敢不到你就准备攒钱重修吧。”   “我到……”黎菘抱着被子哀嚎,“高数就是我求爱路上的绊脚石。” 第33章   第二天上午,8018宿舍的三个人在九点之前赶到了图书馆。   进门以后,黎菘被里头认真学习的学霸气息吓得生生退了两步,她之前听说过期末的图书馆人多得堪比菜市场,可没想到早上九点人就这么多。   “怎,怎么办?”黎菘咽了咽口水,“咱要不回宿舍复习吧。”   这地方别说找个座儿了,根本无处下脚,从过道走两步都怕把别人的书本弄掉了。   顾暄拉着她进去,“走吧,我找人占好座了。”   她早就料到黎菘和许千瑶起不来了,特地让人提早过来占位子。   “日宣有个群,每天晚上统计第二天早晨去图书馆的人,报数,然后轮流早起占座。”许千瑶给黎菘解释道,“不然咱们俩早上七点就得被她拖过来。”   三个人在里头寻寻觅觅了半天终于坐下了,黎菘和许千瑶坐在一排,对面的是顾暄还有顾暄找来的帮手。   李科是大二的学长,顾暄在学生会认识的。   “哪儿不懂?”李科放下了手头的书,拿了一叠草稿纸出来准备给黎菘她们答疑解惑。   许千瑶没跟他客气,将复习题拍在桌子上,“字儿都认识,组合起来哪儿哪儿都不懂。”   “麻烦学长了。”   黎菘撞了撞她的手肘,哪儿有人这么不客气的,好歹跟人家第一次见面。   她打开三个人的微信群,开始敲手机键盘。   【梨子:你干嘛,跟人家客气点儿。】   【许大帅哥:知道了,知道了。】   随后,许千瑶给黎菘发了私聊信息。   【许大帅哥:客气个屁,想追我们日宣哪儿那么容易。】   【梨子:你确定?】   【许大帅哥:确定,他坐下以后没敢直视日宣一眼,看也是偷偷摸摸地看,刚才不小心碰了手耳根子都快红了。】   【许大帅哥:根据我多年的经验,确认无误。】   黎菘这一点上还是很相信许千瑶的,她虽然亲身经验不足,但是看得多,理论相当丰富。   李科对她们三个耐心十足,一遍讲不懂就再来一遍,黎菘和许千瑶感动得恨不得立刻把顾暄打包给他,多好的男孩子。   经过一个上午的奋斗,黎菘脑子里那团毛线球终于是解开了一点儿。   中午四个人轮流出去吃了饭,下午又继续听李科讲题。   傍晚六点半,四个人走出了图书馆。   “菘菘你们先回去吧,我们学生会还有个会。”   许千瑶乐得给他们腾空间,拉着黎菘直点头,“好好,你们去吧,记着吃饭哈。”   黎菘被她拉到了食堂,看着价位表上的阿拉伯数字,觉得有点儿反胃。   许千瑶打饭回来,饭盘里盛着麻婆豆腐。   “你故意的吧?”黎菘瞪着她。   许千瑶无辜极了,“我哪有,脱敏治疗你懂吗,一天想他几千遍,没几天就腻了。”   “不。”黎菘叹了口气,舀了一口豆腐送进嘴里,“我可能没几天就疯了。”   “忍忍哈,他没准儿也憋着呢,你就不想看看他着急忙慌过来找你的样子?”许千瑶挑了挑眉,“你们家程医生就是死鸭子嘴硬,表面上看着正人君子无欲无求,实际上比谁都闷骚。”   “闷骚?”   黎菘想到了那天他解扣子给她看伤处的样子,小声嘟囔:“确实骚……”   吃完饭,黎菘躺在床上照常刷着朋友圈,她那个万年不上微信的母亲今天破天荒转了一条文章。   名字叫“做女人要矜持的一百个理由”。   黎菘很肯定,这条毒鸡汤绝对是冯萍专门转给她这个女儿看的,并且很可能还设置了仅她一人可见。   在以往,黎菘看见这种东西都会鄙夷地划过去。   但今天,一个多星期没跟程易笙见面的今天。   黎菘毫不犹豫地点开了文章,然后仔仔细细地研读起来。   “矜持是女人的小手段,是细水长流的小伎俩,要留住一个男人,就不能让他太满足……”   黎菘从未想过,她有一天会被微信公众号洗脑,并且洗得很彻底。   她决定,这学期在程易笙主动找她之前,自己绝对不会主动找程易笙。   但是仅限这学期,如果两周后考试结束,程易笙还是不主动……   那矜持什么的都见鬼去吧,比起那玩意儿黎菘觉得还是未婚夫比较重要。   ……   程易笙是在这周末结束以后察觉到不对劲的,某个三天不来五天必到的人突然消失了一周多,而且近几天更是连微信都没有一条,朋友圈也不发。   据姚思成观察,程易笙这几天看手机的频率直线上升。而且总是点亮后就关闭,显然是在等某人的消息。   作为程易笙的亲亲徒儿,他自然是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师父为情所困。   夜里,姚思成给程易笙发了一条微信。   那是一条公众号文章,名字叫“男人为什么要主动”。   程易笙拜读过后越发慌了,特别是看见文章里某些字眼,类如“新欢”、“失去兴趣”、“失望”……   他翻过来覆过去,然后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程易笙揉了揉酸胀的眼眶,拨通了好友许文淏的电话。   “喂?有事儿?”许文淏这会儿赶着去抓迟到的人,“有屁快放。”   程易笙直接进入正题:“黎菘的课表给我一份。”   许文淏停住了脚步,差点儿跟赶着上楼的同学撞上。   “你自己找她要啊。”   “我不。”程易笙对着镜子抹上了剃须慕斯,“我要是能自己找她我用得着你?”   “你要做什么?我跟你讲宿舍楼下摆蜡烛现在可是过时了啊,上回心理中心的还跟我说了,有个男生因为楼下摆爱心被拒绝了抑郁了好久。”   许文淏觉得程易笙是完蛋了,认识他二十几年没见过为哪个女孩儿着急上火的,这回居然找自己要课表,可算是连脸都不要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也得逗逗他。   “有没有,一句话。”程易笙不想听他上思想教育课。   “有是有啊,但是本校课表哪儿能外传?”许文淏这下连抓迟到的心思都没了,靠在楼梯上专心打电话。   程易笙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条件你开。”   “让你那个朋友帮我雕个佛?我找了他两回了他助理直接给我堵回来了,我们家老爷子二月份大寿,你说……”   “好。”   许文淏笑容僵在了脸上,没想到程易笙答应得这么爽快,早知道说雕俩了。   “你就确保人家同意?”   “不同意我用牙给你咬。”   “可以,挂了。”许文淏挂断了电话,然后登上学校教务系统截了黎菘的课表过去。   【许文淏:有事儿吱声儿,别跟哥们儿客气。】   【程易笙:不用。】   【许文淏:提醒一下,大多课都停了准备期末。】   【程易笙:???】   【许文淏:都在图书馆复习呢。】   【程易笙:哦。】   【许文淏:图书馆要卡进。】   【许文淏:有事儿尽管找淏哥。】 第34章   下午,程易笙先是去了黎菘课表上的教室碰碰运气,果然如许文淏所说,教室里没人。   程易笙坐在安全楼梯间里,从口袋里掏了根烟出来。   他几乎不抽烟,但其实刚上大学那会儿就学会了,抽得少没烟瘾。   而且到底是学医的家庭,对这东西一般都是敬而远之。   今天出门的时候心烦,开车转角的时候就在小卖部买了一包,不知道是买到假烟了还是这烟放的时间长了,有一股子泥味儿。   程易笙吸了两口就摁灭了,教学区禁烟,虽然是安全通道,但毕竟不好。   他今天下午推了两个病人,想着来见那个没良心的小丫头一面。   明明前段时间还热情似火程医生长程医生短,伴随着气温下降那火跟灭了一样,冻得他透心凉。   活了二十多年不说是众星捧月,但程易笙也从来没被人这么晾过。   按理说他那脾气上来了应该要比黎菘更犟才对,可偏偏鬼迷了心窍一样,见不到黎菘跟百爪挠心一样难受。   想来好笑,大学的时候为了这娃娃亲跟程皖清抗争了几年,没想到如今栽在了黎菘手里,要是被程皖清知道了还不知道那老爷子要怎么笑话他。   程易笙叹了口气,抓着烟盒子丢进了垃圾桶里,嗅了嗅指尖的烟味儿,他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正当他往图书馆去的时候,姚思成给他发了张截图。   是黎菘二十分钟前的朋友圈,配图是图书馆满坑满谷的学生。   程易笙皱着眉头,点开了黎菘的朋友圈,一条朋友圈都没有,上面显示着仅三天可见。   许文淏听说他来学校以后直接开车到了图书馆楼下,远远地看见他,摇下了车窗招呼着程易笙进来。   “卡给我。”程易笙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一关上车门就闻见了香味儿。   他扭头一看,后座上摆着一小捧玫瑰,粉色的,上面还挂着水珠。   许文淏把校园卡递给他,无奈地指了指那捧玫瑰,“花店订的玫瑰,空运的晚到了两天,本来是准备前几天柳漾生日的时候送的。”   “生日过完了?”程易笙打起了玫瑰的主意。   许文淏跟他这么多年交情,哪儿能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当即指了指后座的花束,“您请。”   “嗯,走了。”程易笙一点儿没客气,下车后拿了花就往图书馆走,毕竟请秦遥雕个佛像,可比他那空运玫瑰花值钱了不知道多少倍。   自从毕业以后程易笙就没来过图书馆,但是大致方位还是记得的。   他抱着花在电梯门口等着,在周遭同学的围观下,迈进了电梯,站在最外侧。   “学长,告白啊?”电梯里有个学生自来熟得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哪个系的怎么没见过?”   “医学。”程易笙听着这声学长心情好了一点,回答道。   “快毕业了吧?加油啊!”   程易笙回过头,看着他青涩的脸庞,点了点头。   电梯门开,他迈步出门,按着姚思成发的那张图片,循着靠窗口的位置一桌一桌找。   终于在最里面,看见了那熟悉的丸子头。   黎菘今日那丸子已经散了半个了,乱七八糟地团在脑袋上。   学高数费头发,这是真的。   她正低头研究着题干,许千瑶突然推了推她的手臂。   黎菘哭丧着脸,“干嘛呀,我也不会……”   下午李科有考试,没能来给他们讲题。她和许千瑶两个人一头雾水七嘴八舌地问了半天把顾暄都给问懵了,摆着手说没能力给他们讲,让他们自己研究研究等一会儿李科来了再说。   “你扭头。”许千瑶指了指黎菘身后,“快。”   “你又看见哪个帅哥了……”黎菘无奈地转过头去,瞟到了一束粉玫瑰,没什么兴趣,“哦,告白。”   许千瑶把框架眼镜怼她脸上,“你们家程医生。”   “疯了?你说那白卫衣粉玫瑰是我们家程……”黎菘翻了个白眼,慢吞吞回过头,白卫衣粉玫瑰后面那张脸还真是程易笙。   “我靠……”黎菘此刻除了这两个字实在是找不到词汇来形容自己的震惊了。   程易笙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到她旁边拉开椅子坐下,把那束粉色玫瑰摆到了黎菘跟前。   “别把我书弄脏了。”黎菘吓了一跳,连忙抽走桌子上的高数书和复习题。   许千瑶无奈地撑着额头,黎菘实在是孺子不可教也。那么多的言情剧白看了,眼下是在意高数书的时候吗?   几秒钟以后,黎菘被程易笙吓到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理智渐渐回笼。   她舔了舔下嘴唇,小心翼翼地拿手指着桌上的玫瑰,“干嘛呀?”   “送你。”程易笙也同样舔了舔嘴唇,手心一直在冒汗。   “哦……”黎菘捧着那束花,轻轻放到了地上,“谢谢。”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四人座位上气氛十分尴尬。   “你会写高数题吗?”黎菘率先打破了宁静,捧着复习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她这副表情对着程易笙,就算是要个星星后者也得想办法搭梯子。   但是高数,程易笙真的没学过。   “我……”但碍于面子,程易笙还是接过了黎菘手里的东西。   他盯着那份复习题看了几分钟,然后掏出手机,“我给你想办法。”   许文淏正在办公室等着程易笙的好消息,看见他的信息进来激动得差点儿把茶杯都给摔了。   【程易笙:淏哥,在办公室?】   许文淏反复看了几遍那条信息,头皮发麻。   程易笙哪儿是轻易叫人家哥的人,这声哥叫出了口,指定没有好事儿求他。   【许文淏:有屁就放……】   【程易笙:给8018辅导一下高数,一会去办公室找你。】   许文淏两眼一黑,想起了上学的时候给宿舍的人讲题的恐惧。   【许文淏:我这会儿有点事情……】   【程易笙:那佛……】   【许文淏:来吧,茶都给你们泡好了。】   四人浩浩荡荡地进了许文淏的办公室,三个姑娘多少有点儿拘谨。   程易笙不知道从那个角落拖了一块儿白板出来立在桌子上,“赶紧。”   黎菘不客气地把题目摊到许文淏面前,“感谢许主任。”   许千瑶拉了张椅子坐下,笑呵呵缓解尴尬,“许主任能屈尊给我们讲题实在是我们的荣幸,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谢谢许主任。”顾暄也急忙摊开了笔记本打开了手机录音。   程易笙今天的计划有告白,有吃饭,有互诉衷肠,独独没有这为时四个小时的高数补习。坐在沙发上喝了四泡茶水,他们的高数补习班才勉强结束了。   太阳落山,天色已经黑了。   “行了,我到下班时间了。”许文淏写完了最后一个公式,“今天下午讲的你们回去吃透,应该够用了。”   黎菘低头奋笔疾书,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   一旁的许千瑶则两眼发直,显然是听傻了。   “日宣,你都记下来了吗?”黎菘抬起头绝望地看着顾暄。   “记下来了,还录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一会儿回去点外卖你给我……”   黎菘话说了一半,突然看见沙发上的程易笙,吓了一跳,“你还在?”   许文淏幸灾乐祸地看着好友,“对啊,你怎么还在?”   “我还以为你先走了。”黎菘拎着包走到他旁边,问道,“下午医馆没事儿吗?”   “嗯。”程易笙起身拿过她手里的包,“哪天考?”   “下周。”   程易笙点点头,“那不急,我带你去吃饭。”   黎菘皱着眉,回头看了看许千瑶和顾暄,“可是我……”   “菘菘你去吧,我今天整理整理,明天再给你讲。”顾暄就算是再迟钝也看出来了程易笙的意思,拽着晕头转向的许千瑶出门,“我先把她带回去了,许主任再见。”   许千瑶也跟着说了句许主任再见,然后耷拉着眼皮子跟着顾暄往外走。   “那我们也走了。”程易笙拍了拍许文淏的肩膀,承诺道,“二月之前我亲自把东西给你送过去。”   黎菘塌着肩膀跟着程易笙出了办公楼,她此刻打不起精神来,直到上了车看见后座的玫瑰才回神。   “你怎么会给我买花?”她手肘撑着车窗,吹着凉风醒脑,“哪个挂着残疾证的拦你路了?”   程易笙侧头看着她,有些话实在是不太说得出口。   “谈恋爱吗?”   黎菘等了半天等来了这四个字,还有程易笙红到滴血的耳垂。   她嘴巴半张着,支吾了好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先还想着程易笙是个多么难攀登的高峰,谁知道在半山腰的时候突然出现了缆车直接接她到了顶。   “说话。”程易笙皱着眉,想去摸口袋里的烟摸了个空才想起来中午连壳子带打火机都被他扔了。   黎菘瞪着眼睛,“你求我跟你谈恋爱怎么这个态度?”   人家告白好歹也得柔声细语声泪俱下,怎么到程易笙这儿一共就六个字还不许她考虑。   程易笙被她凶得一愣,原本笔直的腰杆儿都塌了。   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掐了一把,无奈道:“那你好好想想?”   黎菘昂着头,嗯了一声。   “想想是谈恋爱还是直接订婚。”   “其实还有一种选择。”黎菘皮笑肉不笑地打开他的手,“娃娃亲不作数,现在提倡婚姻自由,我还可以明天就去篮球场找个荷尔蒙爆棚的小哥哥。”   “我也可以明天就让你和你的小哥哥统统挂科。”   黎菘冷笑了一声,解开安全带就准备走,“以权谋私,老不要脸。”   程易笙眼疾手快锁了车门,嗒的一声,拦住了黎菘的去路。   “臭不要脸。”黎菘将车窗降到了底,随后就要往外钻。   她这不管不顾的模样看得程易笙脑仁疼,程易笙一把将人揪了回来,然后侧身给黎菘系上了安全带,“别闹。”   “我没闹。”黎菘气呼呼地坐在位置上,咬着嘴唇不想理他。   程易笙将车窗全都升上去,然后关了车里的灯。他车停在靠近树林的地方,晚上黑灯瞎火的没人过来,关上灯更不会引人注意。   探着身子凑到黎菘旁边,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不想谈恋爱?”   黎菘偏过头不去理他,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这些天为什么没找我?”   这回黎菘连哼都懒得哼了,闭着眼睛装死。   程易笙看她这拒绝交流的样子也干脆不再提问,左手大拇指放在黎菘的下巴处,将她咬在齿关里的下唇拨出来。   这姑娘一生气就咬嘴唇,此刻下嘴唇红润泛着水光。   他低头吻了上去,抵着黎菘的下嘴唇摩挲。   “医馆恢复营业以后一天十二个病人……”程易笙趁换气的时候同她解释,嘴上动作也没停。   “还要抽空看你有没有给我发消息。”   黎菘一肚子的气慢慢地在消,暗骂着自己没出息。   被他这么一示弱身子就软了,靠在椅背上任他亲吻,那双手还不受控地绕上了他的脖子。   男人嘴里带着一丝微弱的烟草味儿,混着身上沉香的味道熏得黎菘意识模糊。   黎菘在还有一丝理智的时候十分想剁了自己的那双手,实在是太给自己丢人。   “以后我来学校找你。”程易笙轻吻着她的唇角,随后鼻尖贴着黎菘的鼻尖。   黎菘被他蹭得尾椎骨一阵阵地酥麻,她喘着粗气,右手放在程易笙脖子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   “初吻?”黎菘小声问道。   她说完后主动用自己的唇去够他的,却被程易笙轻轻推开了一点儿。   “不是。”   黎菘心一沉,嘴角微颤。   虽然知道他可能会交过女朋友,可在亲吻过后听他亲口讲出来冲击力还是相当大的。   不自觉去想他以前是不是也这样亲过别人,是不是也是一样小心翼翼地讨好,却又嘴硬不肯说好话……   她这会儿心里酸得仿佛空口吃柠檬,手捏着程易笙的胳膊不自觉地收紧。   “初吻上次被个女醉鬼夺去了。”程易笙玩味地看着她,黎菘的脸颊由白转红。   黎菘回忆了一下那天的场景,中气十足地喊道:“你胡说八道,那个不算,我上次没伸舌头!”   程易笙低低地笑着,“记那么清楚?”   黎菘眼神飘忽,“就记得这个……”   程易笙拍了拍黎菘的胳膊,示意她放手,“坐好。”   “想吃什么?吃完还要送你回宿舍。”   黎菘不情不愿地撒了手,“无情。”   程易笙降下了车窗,试图让凉风吹散自己心里的那股火。   小树林旁边实在是不能有情,保不齐这月黑风高荒无人烟的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第35章   黎菘带他去了门口小吃街的一家面馆,晚上七点,正是小吃街最热闹的时候。   她拉着程易笙的手在人群中挤进了店里,然后指着角落一张桌子,“那儿那儿。”   那桌子上的人面条刚好见了底,见黎菘他们急着吃匆忙喝了几口汤就买单走了。   店里座位少,遇着饭点儿学生们一般都不会闲聊,赶紧吃完赶紧腾出来位置。   黎菘去吧台点了单,扭身回座位的时候发现程易笙已经坐下喝茶了。   她走到程易笙对面坐下,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今天跟这周围的人群融合得很好啊。”   一身运动品牌的卫衣卫裤,丢在这一群上大学的学生中间压根儿就不起眼。不像前几次他过来,那副模样让人看了想喊一声教授。   “怕有人嫌我老。”程易笙将用开水烫过的筷子地给她,还没忘了嘱咐,“拿在手里,别放桌子上。”   黎菘老老实实抓着筷子,甜滋滋地盯着他,“下午的病人改期了?”   “嗯。”程易笙也不瞒她,“周末加班儿。”   “那请问程医生,你周末缺一个端茶送水的小丫鬟吗?”   她打着程易笙医馆里大书桌的主意,那地方可比人满为患的图书馆舒适了不知道多少倍,更何况还能看见他。   程易笙摇摇头,“有姚思成就够了。”   “我就缺个投怀送抱的,你考虑一下?”   黎菘还没来得及答应,老板端着两碗面过来了,“来来,一会儿吃完公园慢慢聊。”   开店十几年,老板看多了吃个饭还腻歪的小情侣,转头拿了碟咸菜放到两个人中间,“大几了姑娘?”   “大一。”   老板又看了一眼程易笙,“怪不得大一大二小子们嚷嚷找不着女朋友……”   黎菘抿着嘴笑,看着程易笙那张多云转阴的脸,看来这成熟的气质不是靠一件卫衣就能掩盖掉的。   吃完了面,黎菘拉着程易笙从后门出了面馆。   后门出去以后是一条长长的巷子,七拐八拐地走约莫十分钟可以直接通到黎菘他们宿舍区的后门。   这巷子开学的时候跟班里同学走过几回,平日里黎菘很少走,路灯隔很久才有一个,整条路黑黢黢静悄悄的的,晚上走这儿实在是骇人。   两个人并肩走了几十米,黎菘一直低着头看地上。她平日里见人就叽叽喳喳个没完,今天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和程易笙的关系转变得太突然,黎菘平白生出几分害羞来。   “怎么不说话?”程易笙觉得今天耳根子异常地清净,有些不习惯。   黎菘拉着他的手停了下来,抬头跟程易笙对视。   看了两眼觉得这地方光线太暗,又往前走了两步到路灯底下。   “从我认识你以来,你是不是没有主动找过我?”黎菘觉得谈恋爱初期,有些账还是算清楚的好。   程易笙刚想开口辩解,黎菘伸手捂住他的嘴,“送药过来不算,为了麻婆豆腐也不算,找许主任路过顺便吃麻婆豆腐更不算。”   “嗯。”他把话都吞了回去,想到了那天公众号文章的大写加粗的一行字——女朋友说得都对,不对的憋着。   黎菘一手撑在电线杆子上,一手揪着程易笙腰侧的那一块儿卫衣布料,淡淡地看着他,“所以你准备以后怎么改进?”   程易笙清了清嗓子,“我有空就来学校找你。”   “为麻婆豆腐还是为我?”   “为你。”   黎菘满意地点点头,“但我还有两周就放假了,这一条就等下学期再执行,以观后效。”   “放假有什么安排?”程易笙也听说了这次寒假是M大建校以来最长的一次。   “投怀送抱?”黎菘一头撞进程易笙怀里,“你这香好闻,你什么时候送点儿给我……”   “再有就是回爷爷家听他们催几个堂姐结婚,这个话题截止去年我都是不参与的,今年……”   以黎振国那个脾气,估计今年也少不了催她。   “今年怎么了?”程易笙低头只能看见她毛茸茸的头顶,所以用手挠了挠黎菘的下巴,想让她抬头看着自己。   “今年我,家里最小的崽,最先脱单了。”黎菘歪着头十分自豪,“怎么着也能让我妈扬眉吐气了,我们家每年春节都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黎振国的三个儿子性格都差不了多少,比较温,从事的事业各自不同,也懒得去争个长短。   可娶的三个老婆就不一样了,一个比一个强势。刚结婚的时候晒钻戒,有了孩子比成绩,孩子大了自然就比谁先找着男朋友。   程易笙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是不是该回去复习了?”   这会儿也靠近九点了,再腻歪下去都要到门禁时间了。   黎菘看了一眼手机,确实不早了。   她依依不舍地揪着程易笙的卫衣抽绳,踮着脚将脸颊凑上去,“那亲一下,亲一下再走。”   程易笙低头,轻轻在她脸颊上碰了一下,“好了?”   黎菘吊着脸表示不满意,她双手揽着程易笙的脖子,“弯腰。”   程易笙依她的,微微弯腰,拉近二人的距离。   “小黎老师教你喔。”   下一秒,黎菘在他脸上落了一记响亮的吻。   吧唧一声响彻云霄,惊飞了隔壁树冠上栖息的麻雀。   黎菘笑着放开他,然后小跑进了侧门。   程易笙站在原地抚着自己的脸颊,随后揉了揉被震到的耳朵,含着笑离开。   黎菘一推开宿舍的门,看见顾暄和许千瑶一人捧着一个手机在看新闻联播。   “你俩疯了?”平日里无意间看见新闻都要转台的人,现在居然眉头紧锁地关注国家大事。   “你记得形势与政策老师学期开始的时候说了啥吗?”许千瑶按了暂停,绝望地看着黎菘。   “每天看新闻啊。”黎菘脱了外套拿了自己的东西进卫生间洗漱。   许千瑶抱着iPad到卫生间门口,“这是你的任务。”   “我和日宣把整个学期的新闻联播都下载了,我们仨今晚通宵看完。”   黎菘顶着一脸的洗面奶泡沫,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许千瑶,“一学期三个多月,每天半个多小时的新闻联播一晚上看完?你用你并不发达的大脑想一想,就算开二倍速,能看完吗?就算看完了,你除了片头曲能记得啥?”   许千瑶听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颓废得不行,“不瞒你说,我现在除了片头曲,能记住的就是结尾他们收拾稿子的场面了。”   黎菘边拍爽肤水边往外走,“开卷,兄弟,不要紧张。”   “我问了李科,不仅开卷还能上网搜,只要你在教室里一个小时半以内能弄到正确答案就可以。”顾暄放下了手里的笔记本。   “但是我们老师按课本讲了吗?”   黎菘脸色沉了下来,他们那个教形势与政策的老师确实从来不讲课本……   “还有你觉得如果网上能搜到他能那么自信不收手机吗?”   顾暄两个反问句,问得黎菘哑口无言。   “不就新闻联播嘛,明天考试的时候跟爸爸保持联系。”黎菘的父亲黎成军每日的新闻联播和早间新闻天天不落,应付个考试还是没问题的。   许千瑶摇摇头,“我爸会杀了我。”   顾暄附和:“我爸也是。”   “那就交给我爸。”黎菘给黎成军发了个消息,约定了明天早上九点在线等她的信息。   第二天九点,8018三个人准时走进考场,雄赳赳气昂昂地拿了卷子以后挑了个靠窗的四人座位并排坐下。   教室里的学生都是三五成群的,单打独斗毕竟能力有限,抱团战斗才能取得胜利。   黎菘写完了姓名和学号,粗粗扫了一眼题目。   “有你们俩昨天在新闻联播看到的吗?”她问隔壁的许千瑶和顾暄。   许千瑶和顾暄都没说话,盯着试卷出神。   顾暄首先反应过来,打开搜索引擎一顿输入。   许千瑶则唉声叹气,咬着笔头读题。   顾暄搜了几题选择题,除了一题能搜到答案以外,其余的都是大段大段看不懂的材料。   黎菘给黎成军发了几条信息都没人理,索性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爸,你……”   “菘菘?”冯萍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找你爸什么事?他刚才临时出去见客户了。”   “没,没事儿,就是我同学家那边高粱酒挺好的,我问问他喝不喝……”黎菘敷衍了两句赶忙挂断了电话,黎成军临时有事儿,她觉得这次是彻底完蛋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黎菘将题目拍照发了朋友圈。   【梨子:求每日准时蹲守新闻联播的大佬,谁在一个半小时之内做完我叫他爸爸。】   朋友圈发完以后,黎菘绝望地开始答题。   上课毕竟也偶尔听两耳朵,有些简单的还是能答。   约莫二十分钟以后,她打开了微信。   全是点赞和幸灾乐祸的评论,没一个靠谱的。   正当她盯着窗外发愁的时候,程易笙的信息进来了。   【程易笙:选择题:AADCCB……】   【程易笙:(图片)】   填空题和简答题都是程易笙手写的,医馆里用来包中药的牛皮纸上用黑色水笔密密麻麻写满了答案。   黎菘如获至宝,暗骂自己先前怎么把程易笙那个老干部给忘了。   考试时间还剩不到一个小时,火急火燎地将答案一股脑抄了上去,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交卷以后出了考场,黎菘才有空回程易笙的消息。   【梨子:程医生,你的心态有问题。】   【梨子:我把你当男朋友,你却想让我叫你爹?】   【程易笙:其实不用那么客气。】   【程易笙:叫老公就可以。】 第36章   黎菘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人今天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发了一个无语的表情包过去,黎菘又踏上了去图书馆复习的征程。   手机另一头的人心情大好,程易笙脸上挂着笑意将手机收进了抽屉,一抬头就看见桌子前面姚思成双肘撑在桌案上,贼兮兮地看着自己。   “师父,甜甜的恋爱也轮到你了?”程易笙今天早上开始就一副春光明媚的样子,就连他犯了错都没有太过苛责,温和得让姚思成有点不太习惯。   程易笙斜了他一眼,将人打发出去,“去门口看看,下一个病人约了十点到。”   拉开抽屉,又发了一条消息出去,听见病人同姚思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程易笙才依依不舍地关上了手机。   许千瑶划拉着APP跟二人商量着今天晚上去吃什么,她指着一个单人小火锅,拽了拽黎菘和顾暄的胳膊,“这个这个,新开的,我们到时候四点多就过去,吃完了回宿舍继续看书。”   顾暄没有意见,于是她和许千瑶二人就都等着黎菘的答复。   黎菘正巧看见了程易笙的消息,嘚瑟着举起手机在二人面前晃了一圈儿,“你们俩去吧,我们家程医生邀请我共进晚餐。”   许千瑶被她酸得牙都倒了,“又是二食堂的麻婆豆腐?”   “他敢。”黎菘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屏幕,“他要是再跟我提一次麻婆豆腐,他下半辈子跟麻婆过去。”   “麻婆豆腐的醋你也要吃?”顾暄无奈地摇了摇头,恋爱中的女人实在是让人理解不了。   许千瑶老成地拍了拍顾暄的肩膀,“这你就不懂了,一个男人在女朋友面前天天嚷嚷着要吃别的女人的豆腐算怎么回事,就算那人是麻婆也不可以。”   顾暄嫌弃地拍开许千瑶的胳膊,“说得好像你谈过恋爱一样。”   这句话宛如火箭腾空的那把火,直接点燃了许千瑶这个炮仗筒。   “顾日宣,你变了!”两个人一路打打闹闹到了图书馆门口,刷了卡进门才安静下来。   晚上四点多的时候许千瑶和顾暄先走了,黎菘靠在窗口看书等着程易笙过来接她。   时不时地往窗外张望两眼,临近约定时间她一个字儿都没看得进去。   正当黎菘看着楼下发呆的时候,有人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同学,这里有人吗?”   “没有,你坐吧。”黎菘头都没抬。   程易笙无奈地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还往她身边靠。   这下黎菘才扭过头来,看见身边的人惊喜道:“你怎么上来的!”   程易笙指了指远处的一个男生,“我跟他说卡没带上来找女朋友,他给我刷的。”   “程医生,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现在穿成这样来学校了。”   要是还穿成以往在医馆那身,怕是说破了嘴皮子都没人信他是在校生。   程易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想起了程皖清天天念叨的话。   “国庆去黎爷爷家之前我爷爷找我谈话,让我穿年轻点争取早日把你拿下。”   黎菘咂了咂嘴,“原来你那时候就对我图谋不轨了。”   “我爷爷怕你看不上我,丢了他程家的脸。”程易笙帮她把东西收拾到了书包里,“据我父亲说,他年轻的时候迷倒了整个村的小姑娘……”   黎菘撑着脑袋看着他,“可以想象。”   “还好你前几年都躲在医馆里,天天见的都是些爷爷奶奶,要不然怕是贞洁不保。”   “放心,没几个跟你似的。”一喝醉了就耍流氓。   程易笙起身将她的粉色书包背在身后,又将椅子都推进了桌子下面才牵着黎菘离开。   好巧不巧,程易笙牵着黎菘刚出了图书馆,就看见了自己车旁边停着许文淏的车。   许文淏见他们出来,降下了车窗招了招手,“老程。”   “你先上车,我跟他说点事儿。”程易笙拉开副驾的门让黎菘进去,然后走到了许文淏车窗外面。   “进来说。”   程易笙拒绝了,双手单手撑在窗框上眼睛时不时往黎菘那儿瞟,“赶紧讲,她还没吃饭。”   许文淏扯了扯他的粉红色书包肩带,“骚气……”   “还是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再考虑一下。”   程易笙皱着眉,“不考虑。”   “一周就两回,能见黎菘还能拿工资。”要是他和黎菘没在一起许文淏也不会再提这个,可如今多了黎菘这么个大助攻,许文淏觉得但凡程易笙有点脑子都不会拒绝他这么好的提议。   “再说吧。”程易笙口风软了下来,“先走了。”   回到了车上,程易笙将背包放到了后座。   “许主任找你干嘛?又是开讲座?”   程易笙没否认,发动了汽车。   “老程呀,许主任到底拿什么威胁你了?”程易笙实在是不像能为了让大学生健康成长而主动来学校做讲座的人。   “之前为了拿他点儿东西,算是交换。”   黎菘点了点头,也没问是什么。不过能让程易笙签下不平等条约的,肯定是好东西。   “下学期开始选课,有什么想法?”   这是程易笙头一次关心她的学业,黎菘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许千瑶打听了,到时候挑好过的选。”   “怕我挂科给你丢人?”   “不是。”程易笙瞟了她一眼,“怕你挂科跑来跟我哭鼻子。”   “我怕我忍不住威胁许文淏。”   在黎菘的强烈要求下,两个人晚上去吃了某爷爷牌快餐。   “你是不是很久没吃过了?”点单的时候黎菘就发现程易笙一头的雾水,这会儿又盯着汉堡无从下手。   “以前期末的时候宿舍总买。”几个人合起来买两个全家桶,省得出门吃饭。   “我去洗个手。”   黎菘点点头,嘴里塞着鸡块含糊不清,“洗手间在楼上。”   等程易笙洗完手下来,黎菘已经啃完了她那份鸡块,正咬着汉堡。   “慢点儿吃。”这姑娘食欲实在是太好了,吃什么都香得很。   黎菘看他小口咬着汉堡,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吃不惯?”   程易笙摇摇头,倒不是吃不惯,他只是不习惯在公共场合徒手抓东西吃,所以吃相文雅了点儿。   这事儿黎菘不以为然,什么文雅什么包袱,跟她混几天统统都没了。   “哪天离校?”   “元旦前一天。”今年寒假提前放,时间正好可以让学生赶上回家过元旦。   “怎么,某个搬运工要主动请缨?”   程易笙小口吃完了汉堡,用纸巾擦着手指,“还要扮成学生家长就算了。”   黎菘狗腿子地笑着,“哪儿能啊,那天牛鬼蛇神都能进,宿管阿姨不查人。”   程易笙冷哼了一声,他又成牛鬼蛇神了,还不如学生家长。   “但是你可能要辛苦一点。”黎菘讨好地看着他,眨巴着眼睛。   “帮你舍友提箱子。”这点程易笙还是知道的,上学的时候同宿舍有人恋爱,那人每逢放假都要给女朋友整个宿舍搬行李。   “到时候我让小姚也开车过去,他们坐火车还是飞机?方便的话买时间接近的票,让小姚直接送到机场。”   黎菘叹了口气,越发觉得程易笙的形象高大伟岸,“你想给你徒弟牵线?”   她不提醒程易笙还想不到这层,黎菘的两个舍友他都见过,性格迥异。   “那个文静的就算了,人家有人追了。”   程易笙看她认认真真思考着旁人的姻缘,拿起纸巾在她额头上打了一下,“随他去,担心这么多做什么。”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儿都不关心你徒弟的。”   “他师父我二十八才脱单,他才二十二着什么急。” 第37章   离校的当天,8018宿舍三个人早早地收拾好了行李,将宿舍用遮尘布盖上以后在屋子里坐成一排。   程易笙带着姚思成到了门口,推开门看见的就是屋里排排坐玩手机的三个姑娘。   三个人均坐在行李箱上,一人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   这是姚思成第一次来女生宿舍,站在门口不敢进门,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被他师父灭口。   坐在最靠门口的黎菘见他们来了连忙起身,挨个儿往许千瑶和顾暄的行李箱上踹了一脚,“起来起来,回家了。”   黎菘主动将自己的行李箱推到程易笙脚边,提醒道:“很重的。”   程易笙试着提了提,手臂上的青筋立刻就显现出来,这箱子确实不轻。   她们宿舍上回过来还是满满当当的东西,今日再来跟搬空了一样。   程易笙示意黎菘把顾暄的行李箱递给他,随后掂量掂量,“一边一个平衡一点。”   顾暄局促地站在原地,恨不得对着程易笙千恩万谢,她们之前几次放假搬行李都是两人一个行李箱抬下去的,别提多费劲了。   程易笙拖着行李箱先出了门,下楼梯。   顾暄和黎菘也自然就跟了上去,黎菘出门的时候没忘交代许千瑶锁门,末了出门的时候还颇有深意地拍了拍姚思成的肩膀。   “我来吧。”姚思成上前两步,想接过许千瑶手里的行李箱却被她躲开了。   “别,我可以。”   许千瑶躲过他推着箱子出门,然后对着屋里发呆的姚思成招了招手,“快点,你想赖我们宿舍怎么的?”   把姚思成赶出了宿舍,许千瑶锁了门自己推着箱子到了楼梯旁边。   “我来吧,重……”姚思成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有点儿手足无措。   许千瑶摆了摆手,然后弯腰将箱子拎起来往下走,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吃劲。   姚思成站在原地挠了挠头,“走得还挺稳。”   许千瑶拎着箱子出宿舍楼的时候吓了黎菘一跳,再看看她后面跟着的姚思成,一脸挫败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劲儿这么大了?”黎菘上去试了试许千瑶那箱子,反正她是提不起来。   许千瑶指了指自己的肱二头肌的位置,“你以为我那社团一隔一天白去的?”   她本来想着报个健身社团减肥塑形,谁知道一学期练下来胳膊肌肉发达了不少,肚腩却没消。   “那你好歹给人家一点儿面子。”黎菘捏了捏她的胳膊,确实硬邦邦的。   许千瑶撇撇嘴,“他那小胳膊腿儿我怕折了我赔不起。”   姚思成确实长得不显年纪,许千瑶一开始还以为程易笙把侄子带来帮忙了。   “行了,赶紧走吧。”黎菘指了指不远处的车,催促道,“到了给我发个消息,别忘了下学期给我带酥饼。”   目送着姚思成开车离开,黎菘才上了程易笙的车。   上车后,她两手一摊,眼巴巴地望着程易笙,等着他给自己系安全带。   程易笙好一会儿才看穿她的意图,无奈地凑身去寻安全带,“自己没手?”   黎菘趁他凑过来的功夫抬起头吧唧一口,口红印完完整整地印在了程易笙脸颊上,“奖励你的。”   “程医生,我觉得姚哥跟瑶瑶有戏。”   程易笙用纸巾擦着脸,不同意她的看法。   没等他说话,黎菘就以女人的第六感将程易笙一肚子的观点堵了回去,顺便撂下一句走着瞧。   到了家,黎菘开门让程易笙把车开进了院子。   她打开家门,招呼着程易笙把行李拎进去,“你进来吧,我爸妈这个点儿肯定不在家。”   程易笙把行李箱给她抬到了楼上房间里,“没告诉你父母今天回来?”   黎菘房里床上就铺了条薄毯,连床被子都没有。   黎菘抿着嘴,“可能忘了吧,我妈除了她的客户能什么都记不住。没事儿,一会儿我自己换。”   “你歇会儿吗?还是要回医馆。”   “要回去。”程易笙在她房间里看了一圈,他要不是下午约了病人,肯定要留下帮她收拾房间的。   这屋子连窗帘都没挂,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边。靠黎菘自己一个人动手收拾,怕是得折腾到太阳落山。   黎菘看出了程易笙的担心,将人推着往外走,“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儿了,换个床单挂个窗帘而已。”   “挂窗帘的时候小心点儿,别摔着。”程易笙边下楼梯边唠叨,最后索性停了脚步,“要不我打电话让病人改期吧,你……”   “不用。”黎菘彻底无语了,她朝程易笙翻了个白眼,“我好歹二十了,程医生,你能不能把我当一个正常的成年人看。”   “行了,走吧,婆婆妈妈的。”   把人送出了门,黎菘回到家,躺在沙发上发呆。想着楼上那一堆活儿黎菘就浑身疼,干脆打电话叫了钟点工阿姨过来打扫挂窗帘,顺便做点儿吃的,省得自己再折腾。   冯萍回来的时候黎菘正坐在电视机前面吃外卖,她瞧见黎菘在家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文件走过去,“你怎么回来了?”   “我上周就跟你说了今天放寒假,又忘了?”黎菘看冯萍手里还拿着外卖寿司,心里的怨气少了一点,“我叫阿姨过来收拾过了,锅里有热的酒酿圆子。”   冯萍盛了半碗酒酿圆子捧到了沙发上,配着寿司小口吃着。   “你自己怎么回来的,拎着箱子挤地铁?你应该给我打个电话,我让人过去接你。”   冯萍和黎成军这么多年对女儿还是有愧疚在的,放在别人家里,孩子放寒假回家,一定是父母二人高高兴兴地接回去热乎乎吃一顿饭。可黎菘几乎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自从初中把她从黎振国家里接到身边以后,每逢放假几乎都是秘书去接,而且经常是整个假期的三餐都是黎菘自己解决。   “程医生去接我的。”黎菘将外卖盒子盖上,收拾好丢到垃圾桶旁边,然后抱着今天程易笙给她带的苹果小口啃着。   “他不忙吗?”   “忙吧,送我回来就走了,下午还有病人。”   “相处得还好吗,你们有什么打算?”冯萍翻着日历算日子,“过年去你爷爷家,你爷爷肯定着急。”   “看他,我都可以。”黎菘倒是无所谓什么订婚结婚的,反正暂时不生孩子的话对她的生活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不过据她看程易笙虽然比她大了八九岁,对这事儿却也不太急。   看黎菘这问一句答一句的样子,冯萍知道她心里又憋着气,于是放软了声音哄她,“明天晚上我早点儿回来,你想好要吃什么,我们一块儿买回家做。”   黎菘气性大,却来得快去得快,冯萍最知道怎么让她消气。   “冯总不用开会?”黎菘勾着唇,阴阳怪气道。   “不开,明天让你爸也回来,我们三个人一块儿吃晚饭。”   “好吧。”黎菘拍了拍衣裳起身,“明天早上我要吃豆浆油条。”   “行,我去买。”   将啃了一半的苹果塞进冯萍手里,黎菘咧着嘴笑道:“多吃水果,我先上去睡了。”   洗漱完躺在床上,黎菘给程易笙发了一条微信。   【梨子:程医森,程医森,现在是聊天时间喔!】   等了一会儿,程易笙直接弹了视频过来。   黎菘理了理刘海儿,然后摁了接听键。   视频那边黑乎乎的一团,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你把手机拿远一点,看不清。”   程易笙那头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忙什么,听她这么问了,笑了一声,随后将手机搁在了桌子上。   黎菘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你……你穿上衣服!”   程易笙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脑门上,胸前还挂着水珠。   “睡觉穿什么衣服?”程易笙反问道。   他用毛巾擦着头发,然后凑近手机看屏幕上的人,“脸怎么红了。”   黎菘瞪着眼睛,将半张脸藏进被子里,“热的。”   “把头伸出来,小心生冻疮。”   程易笙擦完头发也仰在床上,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你知道今天姚思成是几点从高铁站走的吗?”   “嗯?几点啊。”   “五点半。”   晚饭时候程易笙看见他的消息乐得不行,许千瑶坐的那班车晚点,姚思成就老老实实陪了她五个小时。   黎菘咽了咽口水,“你明天注意一下姚哥的心情。”   “我那个舍友吧,嘴损得不行,我怕姚哥受刺激。”   “你明天自己过来问他吧。”程易笙顺水推舟向黎菘发出了邀请,“明天有安排吗?”   “没有,你要带我出去约会啊?”   程易笙笑了一声,“约会先欠着,等忙完这阵休假陪你。”   “明天病人多,你过来搭把手。”   “那我要考虑考虑。”黎菘噘着嘴不太情愿的样子,“我过去能干嘛呀,你针灸我递针,你拔罐我点火?”   “我哪儿敢让你递针,一把鼻涕一把泪到时候把病人吓跑了。你就负责给他们填个表,聊聊闲天。”   挂了视频,黎菘想起了今日晚点了五个多小时的许千瑶。   按照许千瑶平日的脾气,晚点半个小时都要在群里发狂,可今天下午群里除了顾暄保平安的消息安静得很。   【梨子:我听说某人今天晚点了五个多小时哦!】   【许大帅哥:呵!】   【许大帅哥:你们家程医生这徒弟是从哪儿找的?我第一次遇到比我还能说的人,从诗词歌赋到街舞rap,直接给我念晕了。】   【梨子:他可能怕你无聊……】   【许大帅哥:对,他还邀请我共同用一副耳机观看了去年上映的哆啦A梦儿童节大电影。】 第38章   黎菘早晨起来,一打开房门就闻到了很浓的豆香味儿,循着香气走到厨房,冯萍正用奶锅热着豆浆。   “刚准备上去叫你。”冯萍往锅里放了勺白砂糖,“穿这么整齐去哪儿?”   “程医生说想着让我过去帮个忙……”   冯萍把豆浆盛到碗里,然后拿出了微波炉里盖着的油条,“你能帮什么忙?不添乱就不错了。”   黎菘撇撇嘴,没有反驳。   其实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昨天黎菘夜里思考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程易笙想见她又不好意思明说,所以借着帮忙的名头骗她到医馆。   “我爸呢?”这个点儿也到了他们上班的时候了,还没瞧见黎成军的影子。   “还睡着,你赶紧吃,吃完我正好捎你过去。”   黎菘嘴里咬着半截油条,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妈,不用了吧,我自己坐地铁过去就行了。”   “绕不了多少路,坐什么地铁。”冯萍放下了手里的黑咖啡,抽了张纸巾小心擦拭着嘴角的曲奇碎,“快吃。”   “哦……”黎菘将油条撕成小块丢进豆浆碗里,然后拿勺子搅和着,把飘在上头的油条块儿压进碗底。   她用勺子将吸满豆浆的油条送进嘴里,然后打开了微信界面给程易笙通风报信。   【梨子:一级警报,约三十分钟后,冯萍女士抵达医馆,请程医生早做准备。】   【程易笙:收到,恭候大驾。】   黎菘挑挑眉,没想到程易笙还挺淡定,到底是吃多见多的人,听到未来丈母娘要去一点儿都不慌张。   她们过去医馆的路上,黎菘还有点儿紧张,明里暗里地示意冯萍送她到路口就可以了,但冯萍不接她话,说是这会儿还早,将她送进去也不费事儿。   快到的时候,黎菘还是不放心,“妈,你一会儿去了别跟查户口一样。”   冯萍斜了她一眼,“他们家还用查?”   也是,程家和黎家老一辈关系好到连程家老爷子卖房子都是黎老爷子陪着去的,更别说黎成军和程易笙父亲也有交情,确实不用跟旁人家丈母娘见准女婿一样问东问西。   车开到正门门口,黎菘远远地就看见了医馆门口站着的俩人。   看来她是高估了程易笙了,原本还以为他能坐在桌案后头等着她们来,没想到都紧张得带着徒弟在门口等着了。   “那是小程?”冯萍看着不远处立着的俩人笑了笑,“怎么站门口?”   “等你啊皇太后。”黎菘摘了安全带拉开车门下去,快步走到程易笙旁边。   “至于吗程医生……”   程易笙轻轻拍了拍黎菘的手,然后走向冯萍。   二人在路边寒暄,黎菘和姚思成在医馆门口看着。   要说程易笙也不愧是开了这么多年医馆的人,短短几句话哄得冯萍眉开眼笑。   姚思成注意着程易笙的动作,后者看向他的时候,他立马拿着手里的东西飞奔过去。   黎菘一个人倚在门框上看着那其乐融融的三个人,仿佛是个局外人。   好不容易等冯萍上了车,程易笙目送她转弯离开以后才往黎菘那边走。   “呦,讨好完了?”黎菘双臂抱在胸前,“是我今天来给你当使唤丫头,你怎么对着我妈那么狗腿子。”   程易笙脸上的笑意未褪,抬手摸了摸黎菘的脑袋,“不讨好丈母娘她到时候为难我怎么办?”   黎菘扭开了头,拽着程易笙的胳膊跟着他进去,“你那手提袋里给她装的什么啊,我都没见过……”   “秋梨膏,润肺的。”   “甜的吗?”   程易笙又从口袋里掏了一小罐出来塞给她,“回去泡水喝,一天别喝太多。”   “喝多上火?”黎菘将玻璃瓶打开来嗅了嗅,又用指尖蘸了一点儿放进嘴里,“真的是甜的。”   程易笙瞧她那馋兮兮的样子,无奈地将瓶子夺过来盖好,“喝多了胖。”   带黎菘进了屋,程易笙拿了几张表格给她。   黎菘扫了两眼,大概就类似于医院的病例,但是要更加齐全。   除了姓名、性别、家庭住址、联系方式这种基础的信息,还有既往病史以及药物过敏信息,女性的话还需要填写例假的状态。   黎菘看了两眼,表示一切都交给她。   好歹也是读了这么多年学的,监督病人填个表总不可能干不来。   程易笙拍了拍黎菘的脑袋,嘱咐道:“脾气好一点儿,不能跟人家急知道吗。”   “我干嘛跟人家急?”黎菘不以为意道,“我哪有那么凶……”   二十分钟后,黎菘就打脸了。   今日医馆病人确实很多,前厅等候的地方坐了三四个病人,还有各自陪同的家人,加起来有十来个人,这阵仗快赶上平日里的医院门诊了。   其中有个三四岁的孩子,身边围着四个长辈。   黎菘递表格过去的时候孩子奶奶拿过去填写,没一会儿就吵起来了,似乎是为着家庭住址的事情。   “诶,姑娘,填完了。”第一个到的一对中年夫妻将表格递给了黎菘。   黎菘一看,上面除了基本信息以外都是空着的。   “没有药物过敏吗?”   “没有。”   “就是以前去医院,有没有什么药不能吃的,不能吊水的,西药也要填的。”   中年女人听完一拍脑袋,“有,有……”   将表格递回了他们手里,黎菘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既往病史也没有吗?不光是心脏病什么的,胃病啊或者哪里开过刀,鼻炎咽炎什么的慢性病都算的。”   “阑尾炎开过刀算吗?”   “算的……”黎菘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叹了口气,“您再好好想想,别落了什么。”   她坐在小板凳上,看着这十几个人闹哄哄地填着表,终于明白了程易笙为什么要让她耐心了。十几个人围着你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没个耐心地早就急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一波,也快到了午饭的时候。   黎菘将等候区的一次性水杯全都收拾掉,进屋就瘫倒在了沙发上,手脚并用地爬到程易笙旁边,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你累吗?”黎菘双臂抱着程易笙的胳膊,“上午没病人了吧?”   程易笙翻了翻手里的登记表,“应该还有一个。”   他将脸凑过去贴着黎菘的脸颊,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让姚思成随便叫个同学过来帮忙了,这忙了一上午恨不得给黎菘累得眼睛都转不动了。   “脖子酸吗,我给你按会儿?”程易笙的手放在黎菘脖子后面挠了挠,“寒假第一天就被我抓过来当苦力,给你来套大保健?”   黎菘摇摇头,有气无力道:“不用了,你还是歇着吧,我还不至于那么没人性。”看病的肯定比她这个填表倒水的累多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脑袋枕在程易笙胸前,双手搂住他的腰。   “我抱抱就好了。”   “你明天别来了,我让小姚叫个同学过来。”   黎菘仰起头看他,“什么同学,都放假回家了你说叫就叫?”   “嗯,我的名头放出去随便找几个医学院的学生过来兼职还是找得到的。”   “也是,毕竟是我们学校养生社觊觎多年,爱而不得的男人。”   “不用找,我可以的。”黎菘眨了眨眼睛,“万一姚哥给你找个女同学过来帮忙我哪儿哭去。”   外头突然响起敲门声,黎菘立马撒手理了理头发,然后穿上鞋小跑去门口。   “你好,刘先生是吧?跟我进来吧。”   带着病人到了程易笙跟前,黎菘站在旁边没动。   程易笙看了看病人没说话,然后抬头让黎菘先出去。   黎菘一头雾水地出了门,姚思成也终于从药房出来了,他抓了一上午的药,得包了有小一百副,十分钟前才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   姚思成活动活动肩膀,侧着身子撞树缓解疲劳,瞧见黎菘后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你师父让我出来的。”黎菘坐在台阶上,疑惑道,“外人不能听他诊断吗?”   姚思成摇摇头,从口袋里掏了根棒棒糖递给黎菘,“不是,可能是那位的病情不太适合女生旁听。”   黎菘将棒棒糖放进嘴里,愣了愣,不太相信:“他就看了一眼,就能知道不适合我听?”   “不得把把脉听病人说说病情吗?”   姚思成故弄玄虚地摇摇头,崇拜地看着不远处那扇紧闭的大门,“这你就不懂了……”   “老话说望闻问切,第一个字儿就是望,有经验的医生看见你的面色就能差不离儿知道你哪儿出毛病了。”   黎菘无语地看着他这副小迷弟的眼神,“我还没问过你,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吗,在这儿是实习?”   姚思成摇摇头,同她解释道:“我们家跟程家也是很早就认识了,我爷爷小时候带我来程家玩儿的时候发觉我对这个挺有兴趣的就常把我扔给师父管着,等再大点儿就正式拜了师。”   “本来以为这算是个手艺,学校里的课就能不上了,没想到师父说没个文凭连行医执照都办不了……”   黎菘没忍住笑出声来,“我小时候也想着跟我爷爷学打枪,以后在门口当保安就不用上学了。”   “你这棒棒糖是许千瑶给的吧?”黎菘将嘴里最后一小点儿糖块儿嚼了,晃了晃手里的塑料棒。   “对,她昨天给了我好几个。”   黎菘点点头,笑道:“是她的作风。”   “什么?”姚思成将口袋里剩余的几根棒棒糖拿出来攥在手里,不解道,“她平时就喜欢给人糖吃?”   “不是,她是想用糖堵住你的嘴。” 第39章   某个被人嫌弃话多的人郁闷得坐在台阶上盯着棒棒糖发了好久的呆,一直到程易笙出来叫他去抓药才醒过神来。   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三个人瘫在沙发上吃完了外卖,休息了一个小时又迎来了一波病人。   黎菘给先到的病人倒了水,然后看了一眼预约表,照着上午的时间来算应该能赶上冯萍下班过来接她。   “姐姐!”愣神的功夫,不知道哪儿冒出个小男孩儿,穿着件浅灰色的呢子大衣,身子包裹得圆滚滚的。   “浩浩。”孩子的母亲小跑过来,笑着跟黎菘打招呼,“你好,不好意思啊,一个没看住他就跑进来了。”   黎菘抬头看着孩子母亲觉得眼熟,皱着眉思索了片刻,“您是上次门口……”   “对,多亏了程医生帮忙。”孩子母亲将小男孩儿往前推了一步,“快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孩子奶声奶气地道谢,随后四处张望,“那个叔叔呢?”   “叔叔还在给别的病人看病呢。”孩子母亲把男孩儿抱到座位上坐着,然后自己倚在扶手上,温声同黎菘说话,“我们上回去了医院以后医生建议可以来看看中医,本来想着慢慢排着队,谁知道程医生看见我们的预约信息以后特地打了电话过来。”   黎菘将信息表也给了他们一份,然后从口袋里拿了根棒棒糖出来递给男孩儿,“还要等一会儿,你们先坐。”   下午黎菘轻松了不少,先来的几个都是老病人,信息表格都是全的不用再挨个看着他们填写,她只要负责倒个水,然后坐着发呆就行了。   开水瓶空了,黎菘拎着空瓶去后院接开水,路过窗口的时候停了脚步。   那窗户斜对着程易笙看病的桌案,窗外有树枝当着,猫在墙根不容易被发现。   她在窗外偷窥了好一会儿,腿都蹲麻了。   程易笙一直低头写着东西,突然不知怎么的偏头往外看了一眼,黎菘迅速下蹲,等了好一会儿没敢冒头。   估摸着程易笙没瞧见他,黎菘缓缓抬起头……   下一秒,从屋里飞来一个纸团,正打在黎菘身后的树枝上。   病人被程易笙此举吓了一跳,往窗外看去,问道:“怎么了程医生?”   “没事儿,我们这儿的小野猫,总蹲在墙根那儿。”程易笙又看了一眼窗外,随后回过神来继续跟病人说着注意事项。   黎菘将纸团捡起来揣进兜里,然后拎着开水瓶放到了等候区。   小男孩儿是今日最后一个病人,黎菘带着他进门,孩子母亲跟在后头。   “叔叔好。”男孩儿很有礼貌,主动走到程易笙对面的位置上坐着,双手放在桌子上,小脸儿严肃得跟上课一样。   黎菘带着孩子妈妈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在一旁看着那一大一小闲聊。   程易笙问了他几个问题,在哪儿上学、平时几点睡觉、最喜欢吃什么之类的。   然后才开始看舌苔,诊脉。   “叔叔,你上次给我扎针的时候有没有打通我的任督二脉?”男孩儿收回了手臂,换了个姿势跪坐在椅子上,对着程易笙问道。   程易笙停下了笔,一抬头正对上小男孩儿天真的双眼。   男孩儿期待着眨着眼睛,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   “为什么这么问?”   “他这回单元测验考了全班第三,高兴得不行,硬是说是中医叔叔给他打通了任督二脉。”孩子母亲无奈地笑着,“还总是嚷嚷着要来找你。”   程易笙也觉得有趣,笑了笑问道:“你今年上几年级了啊?”   “二年级。”男孩儿竖着两根手指头,“但是我比班上同学都小一岁,所以我妈妈说我脑子也不如他们发育得好,考得差了也不怪我。”   “哦?那你之前在班上成绩怎么样?”   “中等……”男孩儿低着头,随后小手往桌子上一拍,“但是我想拿第一。”   “要扎针的,你怕不怕?”程易笙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旁边站这的黎菘。   “不怕,男子汉不怕疼。”   男孩儿这话说完,程易笙看向黎菘的眼神更是戏谑。   “那好,以后一隔一天过来叔叔给你扎针,但是你自己还要努力学习才能拿第一。”   小男孩儿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随后双手一抱拳,话语铿锵有力:“谢谢叔叔。”   将药方递给了孩子妈妈,程易笙起身拍了拍小男孩儿的肩膀,“可以回家了。”   小男孩儿高兴地从椅子上下来,还没忘用手掸掸椅面。   “来的前一天晚上记得微信跟我协调一下时间,下次过来的时候把医院那边的病例和检查报告也拿过来。”程易笙带着母子两个出去,指了指侧边的药房,“我徒弟在那边抓药,你直接拿着药方过去就行了。”   孩子妈妈连声道谢,走之前拍了拍孩子的背,“快说再见。”   “叔叔再见,姐姐再见。”小男孩儿挥了挥肉嘟嘟的手掌,一蹦一跳地跟着母亲走了。   黎菘伸了伸懒腰,随后面向程易笙,嘴角挂着乖巧的笑容,“叔叔再见,我的麻麻也快要过来接我了。”   “不急,叔叔今天跟你回家。”程易笙难得没跟她计较称呼的问题,心情颇好地拍了拍黎菘的脑袋。   “嗯?”黎菘没了跟他闹的心思,“跟我回家?什么意思。”   将冯萍下午同自己的短信调出来拿到黎菘眼吧前儿,程易笙往里屋走,“阿姨让我带你去买菜,她和叔叔在家里等我们。”   “我换个衣服,你要进来吗?”走到了房间门口,程易笙靠在门框上看似真诚地朝黎菘发出邀请。   黎菘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往后退了一步,“不用,谢谢。”   “不用客气,想进来随时欢迎,门不锁。”   连推带踹地把人轰了进去,黎菘抬手揉了揉热烘烘的耳朵,小声道:“越老越骚……”   在门口等某个人换衣服的功夫,黎菘收到了冯萍的微信。   一个长长的手机备忘录截图,上面有所有需要他们买的东西。   大到多宝鱼,小到水果叉,几十样东西,各色各类无奇不有。   每样东西后面还标注了需要的数量以及推荐的牌子,细致到令黎菘咂舌。   【梨子:妈啊……你确定这些东西能在同一家超市买到吗?】   黎菘觉得那鲜花一束和新鲜多宝鱼就不像是能在同一个地方能买到的,一个花市一个海鲜市场,他们买全了估计得八点才能到家。   【冯萍:可以,我给你发地址。】   看着冯萍发来的超市定位,黎菘觉得这要是截个图放上微博,绝对是某超市的软广。   带着程易笙到了冯萍指定的超市,黎菘将那串长长的清单举到他眼前,“程医生,速战速决,要不然我们今天只能吃宵夜了。”   程易笙就着她的手看了两秒,然后提议:“我买生鲜,你买剩下的,分头行动然后在停车场集合比较快。”   黎菘愣了几秒,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你第一次跟你的女朋友出来逛超市就要分头行动?”   程易笙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指挥着黎菘将截图发给他一份,然后转身研究着超市的平面图计划着怎么买效率更高。   “行了,你直接去二楼,买完以后我们一楼收银台集合。”程易笙将推车把手塞到黎菘手里,“快点儿,别让叔叔阿姨等。”   黎菘僵着脸,被他推上了电梯,心里一千万个不情愿。   也不知道冯萍出的什么馊主意,让阿姨去趟超市不就行了,非要让他们来买。   整个逛超市的过程里,黎菘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零食杀手,除了清单上的东西以外,她还买了半车的零食和饮料。   结账的时候程易笙被她那车东西惊到了,他翻了翻黎菘购物车里的东西,惊叹着女人的购买欲。   “你怎么买这么多?”   黎菘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怎么,还没结婚呢就嫌弃我能吃了?贴秋膘冻不着,懂吗?”   她理由永远一堆,程易笙也懒得跟她理论。“结账吧。”   推着满满两车的东西付完了钱,黎菘看着地上的七个购物袋陷入了沉思。   “我妈为什么有这么多东西要买?就是手脚并用也拿不回去啊。”   程易笙斜了她一眼,“你的零食就装了三袋。”   他弯腰掂量着各个购物袋的重量,然后把最轻的两袋拎到黎菘脚边,“你拎这两个,试试看能不能拿动。”   黎菘一手拎着一个袋子,表示没问题,然后担心地看着程易笙以及地上的五个购物袋,问道:“你行吗?”   程易笙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默默拿起了五个购物袋往前走,身形伟岸无比。   开车到家,两个人把购物袋拿进屋,冯萍皱着眉弯腰翻了翻袋子里的东西,“我还以为小程能管着你点儿。”   黎菘爱吃零食她是知道的,本以为程易笙这个当医生的能帮她把这毛病改了,没想到程易笙比黎成军还惯着他。   “少吃点儿没事。”程易笙帮着黎菘说话,然后拎着生鲜问冯萍,“阿姨,厨房在哪边?我把东西放过去。”   “跟我来跟我来。”冯萍给了黎菘一记眼刀子,然后带着程易笙到了厨房。   黎成军正在厨房里切水果,看见程易笙来了回过头打了个招呼,然后用刀扎了块儿梨子送到他嘴边,“尝尝甜不甜。”   程易笙先是一愣,然后在黎成军期盼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张开嘴,咬开后鲜甜的汁水在嘴里迸溅开。   “甜吗?”黎成军又追问道,“不甜我一会儿找他去。”   “甜……”   “我帮你们打下手。”说着程易笙就挽上了袖子准备找活儿干。   冯萍和黎成军一个劲儿地将程易笙往外赶,不让他沾手,“出去让菘菘带着你玩儿,去楼上看看,外面转转什么的都行。”   “小程啊,我那房里还有好茶,让菘菘拿给你,这儿你甭操心,弄好了我和你阿姨叫你们。”   程易笙还要坚持,被路过的黎菘揪着衣服带出来。   “你就别做他们俩的电灯泡了,跟我走哈。”   黎菘带着他上楼,顺便介绍家里冯萍和黎成军的相处模式,“我爸妈在厨房腻歪了十几年了,平日里上班的时间都正儿八经的,也就那么点儿时间恩爱恩爱。”   她以前小的时候也老喜欢凑进去玩儿,蹭点儿熟食什么的过过嘴瘾,后来长大了些就不乐意进厨房了,每次还没吃饭就被老两口塞一嘴狗粮,太浪费粮食。   作者有话要说:  程易笙:真男人,不能说不行! 第40章   黎菘带着程易笙去搜刮了黎成军的好茶,坐在二楼小客厅里吃水果充饥。   程易笙给黎菘描述了方才在厨房被黎成军用水果刀喂梨子的场景,还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嘴角。   “我爸就那样刀子当叉子使,曾经还把自己的嘴弄破了皮。”黎菘无奈地摇摇头,“我爸糙得很。”   “说起来我好像没听你提过你父母。”   黎菘对程易笙父亲还算了解,黎成军总是说他是为国为民的科学家,过年过节都要出差的那种。   “人很好,你放心。”   黎菘听着他这回答觉得怪怪的,怎么有种她自己怕丑媳妇见公婆的意思。   没再追着问,她默默咬了两口苹果,“明天病人还这么多吗?”、   今天总见程易笙活动肩膀,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少一点,刚才让姚思成都排到下午了。”   黎菘:“那你明天上午干嘛?”   程易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宿醉不宜看诊。”   “什么?”黎菘没听明白。   程易笙:“准女婿见老丈人哪儿有不喝酒的。”   他记得许文淏之前见老丈人的时候喝得那叫一个烂醉,打了电话让自己去接,前一秒还好好儿地跟妻子一家告别,后一秒扭头就抱着树吐。   “我觉得你多虑了,真的……”黎成军对程易笙满意得很,而且平日里在家里被冯萍管着,非应酬滴酒不沾,更别提喝得烂醉。   一个小时后饭菜上桌,黎菘又一次觉得年纪大的看事情就是通透,有远见。   饭桌上摆着一瓶白酒,两个酒杯。   黎成军解开领口的扣子还挽上了袖口,大有一种要把程易笙喝趴的架势。   难得的是冯萍居然没意见,还亲自给打开了酒瓶,又去冰箱里拿了前几天阿姨炸好的花生米出来摆到二人面前。   “妈,你怎么让我爸喝酒啊……”黎菘趁去厨房端盘子的功夫悄悄拉了拉冯萍的袖子,有些不满。   冯萍可不会认为黎菘是心疼黎成军,自己生的女儿肚子里想什么她是一清二楚。   “小程喝不了?”她看了看外头的情形,程易笙看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看他看起来像是能喝的。”   “我也没见过他喝酒。”黎菘皱着眉,唯一见过的一次自己比他喝得还醉。   “可是他明天下午还看诊呢。”   “上午又不看。”冯萍不以为意道,“当年你爸第一次见你外公的时候被你外公喝趴下了,吐得不成人样。”   这事儿黎菘是知道的,她外公那人每次喝多了就会细数年轻时候的辉煌历史,把两个女婿喝趴的事情也是一年要拿出来说个几次的。   “让你爸找回面子。”冯萍看着外头桌子上的两个男人,颇有种看好戏的心态。   “他这都练了十几年酒量了,也让他表现表现。”   黎菘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了,翻箱倒柜找家里备着的解酒药。   “小程一会儿就住这儿吧,我下午让阿姨把客房收拾出来了。”冯萍从柜子里拿了瓶可乐出来塞到黎菘怀里,想要堵住黎菘的嘴,“你等会儿别拦着,小心你爸难受。”   养了二十年的闺女帮着男朋友拦酒,搁谁谁心里都不舒服。   抱着可乐出去,黎菘坐在程易笙旁边。   刚落座,程易笙就递过来一碗汤,“先吃点东西再喝饮料。”   黎成军坐在朝北的主位上,菜上齐了一口没吃,先端起了杯子。   “来啊,小程。”   “叔叔,我敬你。”黎成军端了杯子,程易笙自然也是不能推让,一小杯白酒一饮而尽。   黎成军也不甘示弱,一口闷,随后抹了抹嘴道:“我这个闺女虽说从小到大跟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也是要什么给什么宠大的,更别提她爷爷……”   黎菘听着黎成军这诉衷肠的开头,觉得他是还没喝就醉了,这话说得跟她明天就要出嫁一样。   再看看旁边的程易笙,神色认真,眉头轻蹙,就差拿个小本本把黎成军的话记下来了。   “谁要是欺负她,别说我了,她爷爷就算是拄着拐路走不利索都饶不了你。”   “来,满上。”   黎菘夹了一筷子菜想放进程易笙盘里,但临了筷尖儿一转,先给了黎成军,然后又给程易笙碗里添了相同的。   冯萍小口吃着碗里的蒸鲈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老丈人可不一样,总得让黎成军在喝酒上找点儿痛快。   黎菘吃了七分饱就停了筷子,小口抿着可乐陪着。   她观察着黎成军的状态,脖子已经红了,估计坚持不了多久。   打开手机,群里热闹的很,明天就是跨年,许千瑶和顾暄讨论着单身狗的跨年活动。   【许大帅哥:这种事情就不用叫菘菘了,人家有程医生陪着。】   【顾暄:酸成柠檬。】   【梨子:你们猜,我现在在干嘛?】   【梨子:我爸和程易笙喝酒喝得火热,从茶叶谈到下棋,要不是顾及着我估计一会儿就得拜把子认兄弟了。】   【许大帅哥:我去,这是传说中的老丈人的考验啊!】   【顾暄:让程医生让让你父亲,要不然以后日子不好过。】   【梨子:收到。】   黎菘将手机反扣在了桌子上,刚准备给程易笙提个醒,谁知道一抬头,黎成军已经醉了。   而程易笙此刻除了脸红了些,跟没事儿人一样用筷子夹着花生米,眼不花嘴不斜。   冯萍无奈地看着自己老公,夺过了黎成军手里的酒杯,“老黎,行了,别喝了。”   黎成军不服气,手里拿着酒瓶还要斟酒。   “小程,今天别走了,客房下午收拾出来了,你就住一晚。”冯萍说着起身搀着黎成军,“起来,进屋睡觉。”   “菘菘啊,你带小程上去休息,记得关灯,明天早上阿姨会过来收拾,我和你爸先进屋了。”   冯萍交代完以后扶着黎成军进了一楼的房间,后者一路脚步虚浮跌跌撞撞。   毛衣往上爬不小心露出的半截腰也是红的,是真喝大了。   “还好他俩房间在一楼。”要是在二楼,搀着160斤的黎成军上楼又是一场恶战。   “你没事儿吧?”黎菘拍了拍程易笙的肩膀,将手背放在他红扑扑的脸颊上,“我手是不是冰冰凉?”   “嗯……”程易笙摁着黎菘的手,小声道,“累了。”   “上楼,走。”   黎菘起身关了灯,突然听见椅子划过地面的声音,十分刺耳。   程易笙勉强自己起了身,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撑着椅背,看起来也比方才跌跌撞撞的黎成军好不到哪里去。   赶忙上前去挽着程易笙的胳膊,黎菘拍了拍他的脸颊,“你自己能走吗?”   程易笙懵懵地抬起头,两秒以后开口回答,“不能。”   见过不少喝醉了以后逞能的,示弱的倒是头一回见。   黎菘有点儿绝望,程易笙这一米八几的大个儿也轻不到哪里去,她恨不得直接把人丢到沙发上算了。   “难受吗?”扶着他到了楼梯口,黎菘插着腰喘着粗气。   “难受。”   黎菘拖着他往上走,又问,“还喝吗?”   “不喝。”   态度倒是不错……   好不容易连拖带拽把人弄到了客房门口,黎菘推开房门进去开了灯。   然后费了吃奶的劲儿把人丢到了床上,怕他趴着睡呼吸不通畅,又给程易笙翻了个身。   她站在床边看着四仰八叉的人,觉得小时候跟着黎振国吊双杠锻炼实在是个明智的选择,起码能拖动一个一米八的醉鬼。   房间里有中央空调,程易笙肯定是不能穿着毛衣睡觉。   黎菘给他解开了排扣的针织衫和衬衫,将两件一块儿脱了。   程易笙最里头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摸起来料子不错,应该不用脱。   “自己脱裤子,喂。”黎菘踹了踹程易笙的脚,后者毫无反应。   她在原地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弯腰将手伸向他腰间。   “我是怕你捂着出湿疹,我可不是耍流氓。”黎菘嘴里念念有词,然后解开了程易笙的裤腰。   拎着他的裤腿往下拽,脱完才发现他没穿秋裤,两条大白腿搭在床边。   黎菘无奈地捂着脸,早知道就不脱了……   她半眯着眼睛,谨防自己看见某些不该看的地方。   干脆利落地把被子往他身上一蒙,黎菘扭头就走,也不管脑袋是不是蒙在里面了,腿是不是还露在外面,反正冻不着就好。   关灯出门,她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房间。   洗漱完躺在床上没一会儿,黎菘突然听见一声巨响,是重物撞击地板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重物=程医生   让他在地上躺一晚上,明天再让菘菘扶他起来 第41章   那动静恨不得震得房门都在摇,大半夜的闹出了一种百年老树倒地的气势。   黎菘爬起来将房门张开了一个缝,往外一看,一双白晃晃的腿横在自己房门口。   程易笙的客房就在她的房间隔壁,如果要下楼或是去卫生间,那黎菘的房间算是必经之路。   推开房门出去,黎菘觉得脑壳疼。   程易笙此刻半坐半躺着,双手攀着栏杆扶手,脸倚在扶手上,看起来跟那根木头十分亲昵。   他身上的黑色背心爬到了腰部往上,整个人这装扮看上去有一种比基尼的清凉感。   虽然家里空调不断,可这大冷天的穿着裤衩背心躺在瓷砖地上不出五分钟也绝对得冻得够呛。   “程医生,醒醒。”黎菘蹲在他旁边,用手摸了摸他的胳膊,还热乎,看来是酒精的功劳。   “嗯?”程易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然后又立刻闭上了。   “你出来找水喝吗?”黎菘看他不时地舔着嘴唇,估摸着是渴了。   进屋拿了自己的保温杯,她试了试温度以后递到程易笙嘴边,“张嘴。”   蹲着的姿势别扭,黎菘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刚接触瓷砖地一秒,她立刻就弹了起来。   寒气蚀骨,冻得她觉瘾都散了。   “起来起来。”没等程易笙喝水,黎菘立刻起身拖着程易笙的胳膊往上拽,“赶紧进屋。”   拽了两下,某个跟栏杆友好交流的人纹丝不动,胳膊就跟用胶水粘在栏杆上了一样。   “你别给我闹啊。”黎菘抿着嘴,往程易笙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男人喝醉了都一样,如果不哭爹喊娘那绝对人事不省。   她就先前就不该觉得他酒品好,此刻跟个石墩子一样,把他打包丢湖里估计都反应不过来。   黎菘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把他的胳膊从栏杆上掰开,他又缠上了自己的胳膊。   不知道他是不是喝醉了就对这种圆柱形物体情有独钟,但好歹黎菘身上还热乎点儿,比他用体温温暖木头柱子强。   费劲二虎之力将人拖进了房间,黎菘把他扶到床头上靠着,然后给他喂水喝。   保温杯杯口大,程易笙喝了两口总是漏。   黎菘用抽纸将他整个领口全部贴了起来,弄成了一个临时的简易围兜。   半杯温水下肚,程易笙总算是不折腾了,靠着床头歪着脑袋睡觉,看起来乖得很。   程姓大龄儿童和其他宝宝们一样,睡觉要抱着东西,而黎菘的胳膊今日就有幸被他看上了。   程易笙抱着黎菘的胳膊不撒,黎菘也实在是没辙,掀开被子坐在床边,她夺了程易笙的枕头过来靠着。   他现在这副模样除了睡觉也干不出什么事儿来,黎菘不用担心。   要说担心也是担心自己忍不住把他怎么着了,毕竟她是有过“前科”的人,酒后对着程易笙耍流氓都把人逼到阳台去了。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到了天亮,黎菘揉着酸痛的脖子睁开眼,发现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   她昨日扶程易笙进来的时候没关门,后来一直被他拽着也没手再关……   扭头一看旁边的人形挂件,姿势与昨晚一般无二,不可能是程易笙关的。   黎菘咽了口口水,后脊发凉。   正当她想着怎么跟冯萍解释的时候,瞧见手机屏幕闪了一下。   【冯萍:菘菘,我和你爸临时飞一趟国外,年前回来。】   【冯萍:你和小程自己注意分寸,这一点我相信小程。】   【冯萍:寒假你们两个好好相处,自己注意安全。】   【冯萍:想要什么东西提前给我发图片,回程的时候给你买。】   黎菘扭着脑袋盯着床头柜上的手机闪了三下,虽然时间间隔很短,但她还是迅速捕捉到了信息。   冯萍临时出差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她那句“我相信小程”实在是让黎菘很不开心。   她恶狠狠的斜了一眼旁边的人,昨晚分明是程易笙先找的事儿。   家里没人,黎菘也顾不得什么了,她倒头接着睡觉,还没忘把程易笙身上的被子往自己身上拽。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黎菘睁开眼的那一刻,跟她脸对脸的程易笙也仿佛有了心电感应一样猛地睁开了眼睛。   跟黎菘的舒适惬意不同,程易笙的表情简直就是惊悚加惊恐。   他看见黎菘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掀开被子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在不在。   “小妞,别找了。”黎菘被他这反应逗乐了,她揪着程易笙的黑色背心,“木已成舟,你就跟了老爷我吧。”   程易笙皱着眉,往里侧挪了挪跟黎菘拉开距离。   他这会儿脑子里跟浆糊一样,只记得昨日喝完了以后回了房间,其余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叔叔阿姨呢?”他声音哑得不行。   黎菘一挑眉,摊了摊手道:“可能在磨刀吧,你自己想个死法?”   程易笙抓了抓头发,掀开被子穿衣服。一直到扣上了衬衫最后一颗扣子,他才开口说话:“昨天……”   黎菘:“昨天我一开房门,你坐在地上抱着栏杆对着栏杆比对着我都亲。”   程易笙眉间的褶皱更深,“坐在地上?”   黎菘:“嗯,一会儿我带你看你昨晚躺过的地方。”   黎菘用皮筋将头发扎了起来,然后下床拉窗帘继续给他讲昨晚的事儿。   “然后你就看上了我的胳膊,一直抱着,直到你方才醒来。”黎菘指了指自己那件珊瑚绒的小熊睡衣,“昨晚那情况,我要是人不留下,胳膊也得被你拽断了留下。”   程易笙靠着墙坐着,看起来有点儿颓。   他从来喝酒都是克制的,就算是大学散伙饭都没醉成这样过,昨天算是老脸丢尽了。   “干嘛,还抑郁上了?”黎菘看他情绪不对,凑到旁边跪坐着哄他,“你把我爸喝趴下了,丢人也只有我看见了,没事儿。”   “诶呀,我不嫌弃你。”黎菘抱着程易笙的胳膊晃了晃,然后仰着头凑上去想亲他。   刚挨着脸颊,程易笙就偏开了脑袋,“没刷牙。”   “程易笙!我还没嫌你一身酒气儿你还嫌弃上了?”黎菘瞪着眼睛推了他一把跳下床就走了,出了房门以后中气十足地喊道,“赶紧洗漱给我滚,你下午还看病呢!”   黎菘挤完了牙膏,顺便拿了根新的牙刷出来留着一会儿程易笙用。   刚刷了两下,方才嫌弃她没刷牙的人舔着脸凑了过来,挤了她的草莓味牙膏,还霸占了半个洗手池和半个化妆镜。   程易笙手不老实,一会儿是揪头发一会儿是捏胳膊,腻腻歪歪地凑在黎菘旁边跟只讨好主人的奶狗一样。   黎菘先洗漱结束,用洗脸巾压干脸上的水分进屋护肤。   程易笙没一会儿也进来了,坐在黎菘梳妆台后方,正好能从镜子里看着她。   擦完了面霜,黎菘回身双手捂住程易笙的脸颊使劲儿搓,“别挣扎,很贵。”   这话说完程易笙一动都不动了,任由黎菘折腾。   面霜涂完以后,黎菘又从一堆稀奇古怪的玻璃瓶里挑了一瓶透明的出来,拔了瓶盖儿要往程易笙身上喷。   程易笙鼻子尖,闻到了香味儿,起身就要跑。   黎菘抓着香水瓶揪住了程易笙的衣领,“一身酒气,盖一盖。”   “不用。”   “你别跑,你先试试,这个挺中性的。”黎菘坚持把香水喷头凑到了程易笙鼻尖下面晃了晃,“是不是还挺好闻?”   “有股檀香味儿。”程易笙倒是没那么抗拒了,凑着鼻子仔细嗅。   “对,木质香调。”黎菘点点头,扬了扬手里的瓶子,“来两下?”   程易笙没说话,但缓缓收回了抓着黎菘腕子的手。   “明明很想要,装什么装。”黎菘给他喷了两下,又往自己手腕和后脖颈上喷了两下,“走吧,出门!”   到了门口正好遇上了阿姨过来收拾卫生,手里还拿着新鲜的瓜果蔬菜。   “黎小姐。”阿姨拎着东西走到黎菘旁边又朝着程易笙笑了笑,“程先生吧?你好。”   “冯女士说今天跨年不用给你准备饭菜,我买了点吃的放冰箱备着,你到时候自己做或者需要的时候给我电话。”   “好的阿姨,应该是不用您来做饭的,到时候我再跟您联系吧。”黎菘让阿姨先进屋打扫,然后坐上了副驾驶。   她戳了戳程易笙的胳膊,“今天跨年诶……”   “嗯。”程易笙发动了汽车出门,“明天医馆休息。”   “那今晚我们去哪儿?”   “看跨年晚会?”程易笙仔细思考以后,给出了一个很中肯的建议。   黎菘仰天长啸,“我不,我要去吃大餐,我要去数钟声跨年!”   “哪儿有人现在才订餐厅。”程易笙淡淡地回了一句。   黎菘:“那你早干嘛去了?”   “忘了。”医馆忙了小半个月,程易笙哪儿能记得今夕何夕,他只能记住明日来的病人是不是头发稀。   “算了,不凑那热闹了……”黎菘怀里抱着靠枕,“人家跨年都打扮得美美地出去玩,我还要在照顾了醉鬼一夜以后去做义工。”   “下午浩浩要过来,你做好准备。”程易笙趁红灯的时候看了一眼预约表,有些担心黎菘。   黎菘玩着抱枕的拉链,拉开合上往复了十来回。   听见他的话一点儿也不在意,“我做好什么准备?”   “我怕孩子还没哭你先哭了。”程易笙可是见识过她的共情能力的,看别人扎针也能触景生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黎菘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到时候不待里面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程易笙:真香! 第42章   针灸需要的时间比较长,浩浩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孩子刚上完兴趣班,后背背了把吉他。   他一到就握着程易笙的手不放,一大一小东聊西聊地进了屋。   浩浩妈妈也不敢看针灸,干脆就把孩子交给了程易笙和姚思成,待在外头休息室等着。   黎菘给她倒了杯热茶,拉了张小板凳跟她聊天儿。   “这孩子也不怕,还笑嘻嘻的。”黎菘光是看见那闪着寒光的银针就发怵,浩浩却跟没事儿人一样主动爬上了诊疗床。   浩浩妈妈笑着摇摇头,无奈道:“小时候是最怕打针,自从上次以后就不怕了,说是虽然有点疼疼的麻麻的,但是扎了成绩就能好,这孩子……”   “也算是跟程医生有缘。”   “是啊,我们在医院看的那个主任说可以试试中西医同时治疗,就想着来找程医生。”   黎菘上回回家以后也搜了一些关于儿童癫痫的资料,难痊愈,只能控制少发作。   这么个听话的孩子得了这病,她心里都觉得不好受更别提家长了。   “当时浩浩住院的时候整个儿童病区有不少跟他一样的孩子,听说程医生以后也都想着过来……”浩浩妈妈话说了一半抿了抿嘴。   黎菘知道她的意思,双手撑着脸颊,“您也别见怪,他实在是忙不过来,程家到这辈也就他一个人从小学了中医,会说话的时候就开始学了,培养这么个人周期太长,有时候真的有心无力。”   话题太过深沉,黎菘叹了口气,心里堵得慌。   无意间瞟见了浩浩妈妈手上的镯子,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女人见面无非就是首饰包化妆品,任何年纪都不例外。   等孩子针灸完出来的时候黎菘和浩浩妈妈互换了自己的香水小样,开心得差点儿都忘了浩浩方才在里面治疗。   送走了母子二人,医馆今年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了。   姚思成赶着回家吃饭,清扫和整理的工作就全部移交给了程易笙。   程易笙将近两天的病人档案都收拾出来给了黎菘,然后带她去了档案室教她存档。   “你这档案室这么大?”房间里一共四个落地书架,病人档案分姓氏首字母和年份排列得整整齐齐。   “没打算弄一个电子档案吗?”黎菘军训的时候去医院住院发现他们都已经开始普及电脑档案了,名字一搜就出来了,很便捷。   “这事儿被姚思成揽去了,说是暑假之前给我弄出来。”   程易笙随手翻着档案,突然往角落走,“我记得还有你的。”   他之前大扫除清理几年前的档案的时候发现了黎菘的病历表,特地抽出来单独收着了。   “那次是我爸给你看的吧?”程易笙将那张纸递给黎菘,“还记得吗?”   黎菘点点头,接过那张卷了边的病历表,“我那时候一度以为给我看病的人是你,回去以后听见家里人说婚约什么的就甩脸子。”   程易笙没想到还有这种误会,“那段时间我被困在云南回不来,我爸替我看了两天,谁知道正巧就碰上你了。”   “那还好是叔叔给我看的,要是你给看的……”黎菘想了想当时自己的花痴模样,“我可能无心学习,只想泡你。”   程易笙很享受她时不时明里暗里的表白,将她的病例拿回来放回原处,然后关上了窗户。   “走吧,带你去吃饭。”   在屋里转了一圈,保证窗户都关紧了以后程易笙才拿钥匙出门。   “吃饭?你不是说没订餐厅吗。”黎菘跟在他后面,背着手蹦跶着往停车的地方走。   “你许主任请客,还有我几个朋友。”   程易笙给她开了副驾的车门,双手搭在车门上问她:“去吗?他们老嚷嚷着想见你。”   黎菘有点儿犹豫,跟系主任一起跨年,怪怪的……   “你朋友?都是男的会不会不太好啊,要不我还是回家点外卖好了。”   “老许会带女朋友去。”程易笙抓了抓她的头发,“他们基本上都拖家带口了,去给我长长脸?”   黎菘点点头答应下来,然后看了看自己这身装扮,抱怨道:“你早说我就穿好看一点了。”   “都有女朋友,谁看你。”程易笙拉开车门进去,“暖和就行。”   黎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不是程爷爷有先见之明,你就别想找女朋友了。”   就他这说话的方式,换一个女孩子早翻脸八百遍了。   “程医生啊,我给你普及一下和女朋友说话的技巧好不好?”   黎菘强颜欢笑地看着他,内心重复念叨着:男朋友没经验不懂事,千万不能动手,要慢慢教他……   “你说。”程易笙没忙着开车,十分认真地直视黎菘等着听她的教导。   “比如刚才那个对话,在我说我今天没有好好打扮的时候,你说没人看我,这是零分选项。”   程易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我给你买好看的?”   “这是及格选项。”   “我觉得你这样很好看。”程易笙又抛出了回答。   “九十分了。”   黎菘看他那模样也想不出满分回答了,清了清嗓子,“我给你一个模板好了。”   “亲爱的,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九天仙女比你逊色一分,西施貂蝉不及你三分美貌。”她挑挑眉,“你懂了没?”   “懂。”说瞎话嘛,谁不懂。   “那走吧。”黎菘心情很好地点了点头。   许千瑶说跟男生谈恋爱跟养孩子差不多,特别是初恋,得手把手教他提升情商,其困难难度跟教孩子数学题有得一拼。   如果按许千瑶的说法来看,程易笙一定是领悟能力很快的那个了。   等红灯的时候,黎菘看见窗外过马路的一个女生,穿了件长款的羊绒大衣。   “诶,那个女生好漂亮!”她拽着程易笙让他看。   程易笙看完以后郑重其事地转过头,“没你漂亮。”   黎菘:“那衣服也好看……”   程易笙:“你穿上更好看。”   黎菘:“不行,我个子矮穿不了那个,那个得腿长的穿。”   程易笙:“你腿是最长的。”   黎菘沉默了两秒,他们家这个孩子好像有点儿过于喜欢举一反三了……   到了饭店,黎菘一路都牵着程易笙的手跟在他后面走。   程易笙推开包间的门,原本安静的包间里都开始起哄,“笙哥,一年过去了,你还是一个人啊。”   “单身狗罚酒啊,快。”   “阿笙,你小未婚妻呢?”   ……   听着里面笑笑闹闹的起哄声,黎菘小心翼翼探头,一手抓着程易笙的胳膊,一手放在空中挥了挥算是打招呼。   包间里顿时鸦雀无声,许文淏先反应过来,“黎菘来了啊,快进来。”   他把两个人迎进屋,然后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位招呼两个人坐。   原本坐在许文淏旁边的柳漾跟他耳语了两句,然后起身坐到了黎菘旁边。   “学姐你好……”黎菘笑着跟她打招呼,然后问道,“是叫学姐还是叫师母?”   许文淏听见黎菘这话笑得十分开怀,柳漾白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对着黎菘道:“叫漾漾。”   黎菘应了一声,然后就听见程易笙凑过来跟她耳语,“你许主任都没叫过她小名。”   人齐了开始走菜,程易笙拿着筷子每样夹了一点放进了黎菘碗里,“看喜欢哪个。”   黎菘感受到了桌子上大老爷们的注视,低着头吃菜不啃声。   “我的妈,笙哥什么时候变这么贴心了。”对面一个戴眼镜儿的年轻男人手来来回回抚着胳膊,“鸡皮疙瘩掉一地,我就出去上了个大学怎么一回来我笙哥变这么骚。”   “你笙哥前些天还捧着玫瑰花跑到我们学校图书馆,被人拍了照片传在论坛上,还是我给删了的。”许文淏也揭程易笙的老底,“越来越骚,想当年我们上学的时候宿舍四个人,就他嚷嚷着送花幼稚……”   “对,我上回还听老许说老程借着找他有事儿的名头,就为了去学校见人家姑娘一面。”   程易笙丝毫不反驳,喝着橙汁照单全收,身边的小姑娘脸已经羞红了,听见这些还指不定多爱他多少倍。   “都是发小,差距怎么就这么大?”柳漾半天没说话,突然放下了筷子靠在椅背上淡淡地扫了一眼许文淏。   桌上的人都看好戏一样地望着许文淏,带着同情的目光。   “人家能带着玫瑰追去图书馆,有些人只会追在我后面让我上课别迟到要不然给我记过。”柳漾拍了拍黎菘的胳膊,仗义道,“他要是在学校为难你你告诉我,上学的时候治不了他现在还治不了了?” 第43章   黎菘觉得这次饭局来得很值,非常值。   她第一次见到M大无论本系还是别的系都闻风丧胆的许文淏,传说中的速记天才许文淏,进校三年就升到了系主任的许文淏……吃瘪了。   而且心甘情愿,虽然面上尴尬但看上去很快乐。   柳漾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表面上看上去跟许文淏哪哪儿都不对付,但是该关心的一点儿没少,喝酒之前就掏了解酒的药丸儿出来给他。   吃完饭包厢里的人就都散了,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哪有跨年还一群人腻着的。   黎菘和程易笙从餐厅出来,外面还不少人排队等着吃饭。   这餐厅原本就天天排队,今天更是排到了二百多号,等这二百多号全吃完估计年也就跨完了。   两个人牵着手往外走,旁边正好是商业街,几个大商场都在附近。   黎菘本来想着去逛逛,可一看路上人挤人,直接打消了年头。她觉得程易笙不太适合这种人多的地方,就他那性格,打折抢东西都拼不过人家。   开车上路,黎菘翻着朋友圈,一双双一对对都在晒烛光晚餐,更有甚者晒的是高级酒店的情侣套房。   “要不你今晚住我家?”黎菘随口提了一句。   程易笙一个急刹,将车停在了路边,扭过头看着她。   “你干嘛?”   黎菘不知道他这是个什么表情,怪怪的。   “我爸妈不在家,晚上就我一个人,你陪我看跨年晚会啊,我们回去再点点儿鸭脖汽水儿什么的……”她翻着外卖APP,“怎么都打烊了?我记得这家营业到十二点啊。”   “本来还说瑶瑶和日宣家里远,元旦不回去可以一起看世贸那边的大屏倒数,谁知道寒假提前了……”   黎菘碎碎念了好半天,旁边的人一句话都没说。她奇怪地转过头去,发现程易笙盯着方向盘发呆。   “喂,程医生。”黎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困了?”   程易笙摇摇头,问道:“看倒数?”   “嗯,世贸广场每年都有人在那边跨年啊,而且全是情侣……”   零点拥吻,浪漫而又虐狗。   黎菘高一那年和冯萍去过一次,后者差点儿买个眼罩给她戴上。   程易笙想了想,重新发动汽车,“我带你去看。”   “你算了吧,过去得被挤成肉饼的,我们还是回家看晚会好了……”   “看这个,有直播。”程易笙拿了个iPad过来递给黎菘。   黎菘无奈地打开视频APP,她只是随口一说,也不是真想看晚会的。   调好了频道,她将iPad放在腿上。   程易笙开了一会儿突然又停了车,指了指窗外,“鸭脖。”   问好了黎菘的口味,程易笙下车去买干粮。   不光是鸭脖,他还去隔壁蛋糕店扫荡了仅存的两个提拉米苏。这会儿离零点还要三个多小时,黎菘等到那个时候肯定得嚷嚷饿。   回到车上的时候,黎菘眼睛珠子已经快瞪到屏幕里去了。   程易笙凑近看了一眼,是个他不认识的明星在唱歌,男明星。   黎菘看入了迷,一直到车窗外头热闹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她才抬起头看了一眼。   车开到了湖边,除了零星几个散步的老大爷老奶奶,其余的几乎瞧不见行人。   “这是哪儿啊?”看起来有点儿像医馆那边,临湖,却又更清净些,连商铺都看不见几个。   “环城河边。”程易笙回答道。   黎菘白了他一眼,“M市就这一个大河,我不知道是环城河边啊……”   程易笙停了车,然后降下窗户指了指窗外,“倒计时。”   这地方正好跟世贸大楼隔水相望,四周路灯少而昏暗,更显得对岸灯火喧闹。   黎菘推开车门下去,冻得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程易笙拿了车里的毯子盖在她脑袋上,将黎菘的上半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个脸。   “你是不是给人披衣服都这么披?”黎菘觉得这会儿如果眉间点个红点,才最配她的玫红色大披肩。   “我没给别人披过衣服。”   “算你会说话。”   程易笙把她裹上了还不算,抬手将黎菘紧紧夹在怀里生怕她掉进河里一样。   河面上偶尔有几艘船,剩余时间波澜不惊,映着灯影。   站了一会儿,黎菘觉得无聊了,拖着程易笙上车,“等快到零点再出来,我们先进去看直播。”   将椅背放下了半截,黎菘半靠在座位上啃鸭脖,程易笙这车还算宽敞,在里面也挺自在。   程易笙是真的一改黎菘以往对医生的刻板印象,不仅给她买零食,还给买鸭脖炸鸡,并且只会叮嘱少吃不太健康,完全不会给你科普寄生虫什么的。   啃完了半袋,跨年晚会也已经播出过半了。   黎菘正教程易笙怎么正确啃鸭脖的时候,他电话响了。   “喂?怎么了。”程易笙嘴里含着鸭脖没法说话,黎菘连忙给他套上了塑料手套。   “几点了还不回来?”   程易笙电话漏音,黎菘听见那头冷冷淡淡的声音传过来,猜测是他弟程易安的电话。   “跨年,你没出去玩?”   那头又是一声冷哼,“我从医院刚到家。”   “门禁,你新的一年不想过了?”   “给爷爷带孙媳妇,他还能管什么门禁?”程易笙说完以后跟程易安道了晚安,并且提前祝他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那头程易安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程易笙继续啃鸭脖。   “刚才他说门禁?”黎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嗯,程家规定,晚上回去不能超过十二点。”   程皖清年轻时候定下的规矩,据说了沿用了几代人了,不能废。   “晚了会有什么后果吗?”黎菘觉得稀奇,还以为只有女生家里管得会严一点。   “看爷爷心情,心情好说了句就算了,不好就不给你好脸色冷嘲热讽,并且外带各种临时的中医稀奇古怪知识考核,心情再差的话……”程易笙指了指自己的掌心,“用戒尺。”   黎菘撇撇嘴,“那你确定不回去?”   “没事,比起门禁,还是他孙媳妇比较重要。”   零点差十分钟,黎菘裹着毯子下了车。   她和程易笙趴在拉杆上,还颇为大度地将毯子分给他一半。   两个人靠在一起顶着玫红色的珊瑚绒薄毯,看着远方的大屏。   黎菘手里还拿着一半没吃完的提拉米苏,小口小口送进嘴里。   “吃一口?”她舀了一口送到程易笙嘴边,后者将她的手轻轻推开。   “不吃了。”程易笙手里拿了只玻璃水杯,里头是茶叶水。   黎菘将空的蛋糕盒子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然后小跑过来一把搂住程易笙的肩膀,脚尖点地,使劲儿踮着脚。   “程医生,五分钟过后你就又大了一岁,请问你有什么感想?”黎菘手虚握成拳,举到程易笙嘴边。   程易笙十分配合她,做思考状咳嗽了两声,然后低下头,说话前还没忘拍拍“话筒”。   “年纪大了,想结婚。”   黎菘嘴边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收回拳头,“建议你做梦,这样更快。”   离零点还有一分钟的时候,黎菘将iPad音量调到了最大。   她对着一头雾水的程易笙解释道:“等会儿晚会现场会倒数,有气氛一点。”   程易笙看了一眼屏幕,“直播有延时。”   话音刚落,远处的世贸大屏开启了十秒倒数。   黎菘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数字跳跃,没出声。   一个人倒计时也太傻了点儿,程易笙那种人肯定不会跟她一起数数。   三、二、一……   大屏上放出了烟花点燃的动画,黎菘仰着脸扭头,笑道:“新年快……”   “唔……”   话都没说完,程易笙低头直接给她堵了回去。   提拉米苏甜腻的奶油味儿混着绿茶的苦涩,程易笙少吃甜食,但如果是以这种形式,他以后倒是愿意时常尝试的。   其实先前黎菘跟她说什么大屏倒计时的时候他一点儿都不感兴趣,程易笙自始至终只是记住了跨年吻那么一个关键词。   黎菘被他紧紧裹在毯子里动弹不得,双手被迫搂着程易笙的腰,头仰着,脖子快要断了。   也不知道这人接吻都是什么癖好,一个劲儿弯腰,弄得黎菘只能往后躲。   程易笙察觉到她不舒服,伸手托着黎菘的脖子让她直起身子,然后将人轻轻抱起来,倚在栏杆上。   栏杆是石头的,粗糙冰凉。   他用手垫在黎菘的腰后面,怕她咯到。   黎菘脸越来越热,从原先的一点抗拒变得顺从,甚至主动贴近二人的距离,仰着头,渴望这个吻一直延续下去。   她慢慢软了身子,整个人瘫在程易笙怀里,只知道抱着他的脖子,然后在程易笙停下来换气的时候喘口气。   最后这个吻以程易笙的理智回笼结束,他察觉到某处的不对劲,跟黎菘拉开了一点距离。   黎菘跟没骨头一样地攀着他,嘴唇红润,泛着水光,眼神不似平日里精神得跟黑猫警长一样,微微耷着眼皮,媚眼如丝。   “回去吧?”程易笙蹭着她的脸,“嗯?”   “走不动了。”黎菘靠在他怀里,不愿意动弹,“抱到明早好了。”   “别闹。”程易笙揉了揉她的头发,本就被毯子弄乱的头发先下更是乱七八糟的。   “哪儿就走不动了?才只是亲了一口。”   “谁说只是亲了一口……”明明是很多口,亲得她头晕发热,缺氧了。   程易笙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将黎菘抱起身。   黎菘跟个树袋熊一样,胳膊搂着程易笙的脖子,腿盘在他腰间。   起身的时候无意间撞到了他的小腹,黎菘僵着身子盯着他,“你没事儿吧……”   程易笙看她这表情就知道黎菘指的是什么,沉着脸叹了口气,“没什么事儿。”   黎菘点点头,“那走吧,回家。”   将小树袋熊放到了副驾驶座,程易笙抿着嘴关上门,抱着毯子回了驾驶座。   上车以后他直接把毯子盖在了自己腿上,也没问黎菘冷不冷。   看破不说破,黎菘作为一个没有经验但是理论知识丰富的人,此刻知道最好安安静静别去招惹他。   车开回了黎家,黎菘上楼以后直接就跑进了房间,“你自便,楼下有水有吃的,浴室可以洗澡,新毛巾在洗手台第二个抽屉里,我先睡了,明天见!”   说完以后,她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程易笙站在门口,看着她逃命一般的速度,无奈地笑了笑。   黎菘喝醉了那胆大的样子和今天这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看来酒壮怂人胆还是有科学依据的。 第44章   大年三十下午,冯萍和黎成军总算是从赶了回来,紧赶慢赶地接上了在家里无聊到长毛的黎菘去爷爷家过年。   跨年过了以后程易笙突然就忙了起来,出差、看诊、外地交流……事情全部都积压在了那短短的十几天。   每次他得空陪黎菘吃个饭,晚上十点多十一点将人送回家以后还要偏要开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回自己家,坚决不肯在黎菘家客房住下。   他嘴里老嚷嚷着什么不合规矩,不合礼数,就好像先前在她家喝醉了抱着栏杆不撒的不是自己一样。   如今年味儿越来越淡,就算是传统如黎家也不例外。   年夜饭过后大人们打牌,黎菘和几个表姐在沙发上各看各的手机,电视机里歌舞升平,一家十几口人都懒得看一眼。。   牌打累了,黎振国坐到了沙发上喝茶,自然又是少不了催小辈儿的婚。   “老二,黎杨也不小了,还没找着合适的?”按年纪从大到小开刀,每年如此。   黎成磊拽了一把正在黎杨,笑道:“没呢没呢……”   “我国庆的时候听桂兰说不是给介绍了一个,那个没成?”黎振国又问。   吴桂兰拍了拍黎杨的肩膀,有点儿尴尬,“爸,那个不合适。”   黎振国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吹胡子瞪眼道:“不合适……就是你没看上人家。”   “这几年就没听你说哪个合适了,怎么,你女儿要嫁总统?”   吴桂兰笑意淡了不少,黎杨回国以后见了好些个相亲对象,偏偏只瞧上了程家长孙,那人偏偏又是黎菘的娃娃亲,她真怀疑冯萍当时给黎杨介绍是存了故意看他们家笑话的心思的。   炮火很快转移,除了黎菘一个都没落下。   黎菘一家坐在一块儿看热闹,一声不吭。   “怎么一个个儿的就都不想结婚?”黎振国说得口干舌燥,最后这话说完以后就回了房间休息。   “我想结婚……”黎菘小声嘀咕了一声,然后在冯萍的注视下乖乖闭嘴。   大年初四的时候,黎菘被黎振国打发了去程家拜年。   黎振国说过生日的时候收了人家太贵重的东西,所以年前就准备好了回礼,一大早打发了黎成军给黎菘当司机,吃了早饭就将二人赶了出去。   “爸,你没带水杯吗?”黎菘见黎成军两手空空就出来了,提醒道。   黎成军出门超过半个小时一定要带水杯,十几年的习惯了,只要不带水杯出去他就老想着回家喝茶。   “不带了,等会儿送你过去以后我就回来了。”黎成军系好了安全带,等黎菘坐稳以后就发动了汽车。   黎菘:“你不进去吗?”   黎成军:“你去就行了,亲家见面也不急在今天,我还要回来陪你妈。”   吃了一肚子的狗粮,黎菘有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你就不陪陪你可怜的小女儿……”   黎成军斜了她一眼,没好气儿道:“现在小程比我重要,你哪儿有空看你爸我一眼。”   “算了吧,有我妈看你就够了。”黎菘摆摆手,“不陪我拉倒。”   车还没开到程家大门口,黎成军远远儿地就看见了拐角站着的程易笙。   再看看旁边自己女儿,眼睛都直了,哈喇子淌了一地。   黎成军无奈地摇了摇头,女大不中留,特别是自己这个花痴闺女,从小就嚷嚷着要跟着电视剧里的帅哥闯荡江湖的人,长大了还得了。   黎菘在路上还觉得快见生人了有点儿紧张,这会儿看见程易笙以后那点儿紧张瞬间烟消云散。   她和黎成军告别以后高高兴兴地下了车,和程易笙说了好几句话以后,她拖着程易笙准备走。   程易笙指了指黎成军的车,“跟你爸告别。”   又蹦蹦跳跳地回了黎成军旁边,黎菘敲了敲车窗,“爸,你不走吗?”   黎成军阴沉着脸,打开了后备箱,“把东西拿走。”   他心里反复念叨着这是是自己养大的小白菜,千万不能打,气儿才消了一些。   黎菘和程易笙拿了一手的东西,二人路过驾驶座车门的时候,程易笙没忘跟未来老丈人打招呼。   “叔叔,您路上慢点儿,改天有空请您喝茶。”   黎菘则毫无留恋,同黎成军告别以后,指着远处地上的烟花痕迹嚷嚷着这里居然还能放爆竹。   开着车离开,黎成军唉声叹气了一路。   以前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家这个还没嫁出去水就泼了一半儿了。   黎成军现在很后悔,当初就应该听冯萍的,让黎菘再多挑挑,如今这么快就跟程易笙腻腻歪歪,他这个老父亲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第45章   程家都在客厅等着,黎菘进去以后笑眯眯地跟着程易笙的介绍后面叫人,嘴甜得将程皖清哄得眉开眼笑。   跟着程易笙在最末落座,对面坐着程易安。   “行了,都散了吧,老大你带小黎菘去转转,到饭点再回来。”程皖清先离了座,剩下的也陆陆续续起身。   程易笙父母嘱咐了两句,也都走了。   厅里剩下黎菘和程家兄弟,程易安刚要走,就被程易笙叫住了,“以后叫嫂子。”   他含着笑看着自家弟弟,看不出是认真的还是逗他。   程易安瞟了一眼程易笙,然后对着黎菘叫了声嫂子。   黎菘僵在原地,一时间都不知道是应还是不应,只尴尬地笑着。   程易笙倒是暗爽得很,嘚瑟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你还是别这么叫……”黎菘觉得心里毛毛的。   “按礼数是要叫的,以后就算了吧。”程易安拍了拍程易笙的肩膀,“毕竟我从小到大也没叫过几声哥,是吧老程。”   程易安走远了,黎菘回过头来也拍了拍程易笙的肩膀,“走吧老程?”   程易笙带黎菘在老宅子里转了一大圈,又出了宅子在外头湖边玩了一圈。   最后领着她回书房的时候,黎菘已经累得走不动道了。   程易笙脱了外套,然后洗手烧水,从柜子里拿了套茶具出来摆上。   “年前朋友送了点茶叶,武夷山的岩茶雪梨,你尝尝。”   等水沸的时候,他又去小厨房拿了两碟点心,“离吃饭还有一会儿,你先垫垫。”   黎菘斜靠在沙发上,半死不活地哼哼了两声,“你家好僻静哦,空气也好。”   程家老宅靠近一个风景区,四周树木繁多,小溪横流,这是市中心比不了的。   “喜欢就搬。”程易笙将沸水注入壶内,“这话你要是跟我爷爷讲,他老人家明天就能拄着拐去提亲。”   “毕竟你一把年纪了,你爷爷着急也是正常的……”黎菘很能理解老人家的心情。   “喝。”程易笙将杯子送到她眼前,“你要愿意,我爷爷明天就能不急。”   黎菘假装没听见他的话,低头抿了一口茶水,也不知道品出了什么了,就夸道:“这茶还真不错哈。”   程易笙点点头,这茶入口顺滑,隐隐有一股清甜的气味,真就像是那无渣的雪梨,沁人心脾。   这是秦遥年前给他寄的,上回托他雕的梨子出了点儿状况,赶不上新年礼物了,就送了几两茶叶算是赔罪。   虽然程易笙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托秦遥办事儿到头来秦遥还得给他赔罪,但人家都把茶也快递上门了,不收白不收。   黎菘一个平日很少喝茶的人都一连喝了好几杯,最后还舔着脸将剩下的茶叶都打包带回家了。   晚上走的时候,程皖清握着黎菘的手,开心得很,那样子恨不得想将人直接就留下算了。   上车以后,黎菘将车窗降下一半同黄缪说话,“阿姨,您回去吧。”   黄缪看这个儿媳妇也是喜欢得很,小骨架肉脸,叫人看了就欢喜。   “行了,我和你叔叔回去了。”她招呼程筠遥过来,“东西。”   程筠遥从衣服口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纸盒子递给了黄缪,后者将东西递给黎菘,“菘菘,拿着。”   黎菘摇摇头,“阿姨,不用了……”   黄缪也不由她拒绝,将东西往车窗里一丢,正好丢到了黎菘腿上,然后大喊一声儿子开车,随后挽着程筠遥就走了。   程易笙听话地关上车窗发动汽车,“给你你就拿着。”   他只看一眼那盒子就知道是黄缪当年的陪嫁,一共是一对玉镯,早些年就说了将来两个儿媳妇一人一个。   “我又收了红包,又收首饰……”黎菘实在是觉得不好意思,虽然这盒子是临时找的,可里头的物件儿是真。   “我妈的心意,你就当戴着玩儿。”   “程医生财大气粗……”黎菘先前就听黎振国说过程家好物件儿多,让她去了别乱碰,随便一只茶碗都比程老爷子年岁大。   程易笙笑了笑,“客气,反正以后都是你的。”   黎菘白了他一眼,看起来不情不愿,实则暗爽。   到了黎家门口,程易笙没急着放黎菘下车。   “有个事儿告诉你……”程易笙组织着语言。   黎菘心里一紧,看他这神情也猜到了大概,“又出差?”   程易笙点点头,“后天走。”   “多久?”   “应该能赶上送你回校。”   黎菘叹了口气,看见程易笙沉着脸,觉得好笑。   “你干嘛一副失恋的表情?”她双手捧着程易笙的脸颊,“要消沉也是我好不好?”   程易笙任她将自己的脸搓圆捏瘪,“好不容易放个寒假,以为能陪你多待几天。”   “算了吧,我可没空陪你哦。”   “我明天有小学同学聚会,初七高中同学聚会,初中聚会还待定,再加上走亲戚、逛街、看电影……”   “啧啧啧,程医生,就算你不出差也会独守空房的。”   黎菘放开了程易笙的脸,然后张开双臂,“抱抱,今天是我开学前最后一次见面啦。”   她明天白天要和父母去亲戚家拜年,晚上还要聚会,肯定是见不了了。   程易笙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回来送你报道。”   “好,我等你。”   车里的深情告别以冯萍女士出来扔垃圾而宣告结束,程易笙眼尖,瞟见黎家大门开了以后立刻撒手坐直了。   “你妈。”他摸了摸鼻子,还有点儿心虚。   黎菘也吓了一跳,打开窗户让凉风吹进来,让脸降降温。   她定了定心神下车,“你路上慢点儿。”   “去吧,帮我和叔叔阿姨问好。”程易笙朝黎菘挥挥手,目送她进屋以后掉头离开。   黎菘刚换完鞋,冯萍就进来了。   “诶?妈,你大晚上出去做什么?”   冯萍瞟了黎菘一眼,“别装了,耳朵还红着。”   她换好拖鞋往楼上走,“你爸在上面看见小程的车了,说是停了快二十分钟了,非要逼我下去看看。”   黎菘撇撇嘴,解释道:“他后天出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别跟我解释,我没意见。”冯萍指了指自己房间的门,“就是你爸觉得贴心小棉袄被人抢了,心里酸得很。”   “贴心小棉袄这不是回来了嘛!”黎菘小跑进了房间,赶忙去安慰自己的老父亲。   一晃到了开学,程易笙口口声声说着要回来送黎菘,可临开学前一天突然变了卦。   冯萍开车送黎菘去学校,一路上看着女儿阴沉着的脸嘴都合不拢。   “这下知道你爸妈的好了吧?会都不开了送你去学校,男朋友还在天边呢……”   黎菘闷闷不乐地看着窗外,“你老公不也在天边呢。”   黎成军前几天飞了国外,估计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   冯萍叹了一口气,趁着红绿灯的时候扭头跟黎菘商量,“你要不跟妈妈回家住吧,等你爸回来了再住宿。”   “我不,我男朋友明天就回来了。”黎菘十分干脆地拒绝了冯萍。   许千瑶老早就在宿舍楼下等着了,看见黎菘来了连忙拎起了自己的箱子给她展示自己坚实的肌肉。   “阿姨好。”许千瑶接过黎菘的行李箱,“给我吧。”   冯萍连连摆手,“我来我来,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哪里拎得动。”   “妈,你还不如我小姑娘家家的呢。”黎菘看她吃劲的样子,无奈地将箱子抢了过来,“您回去吧,短信都响了一路了。”   冯萍担心地看着她们两个,“我还是送你们上去……”   “不用阿姨,程医生徒弟两分钟就到,您就放心回去吧。”许千瑶从自己的背包里拿了一袋儿酥饼出来,“这是我们家那边特产,您拿回去和叔叔尝尝。”   冯萍听到姚思成要来才放心了不少,一步三回头地上车走了。   “呦,你们俩进展神速哇?”黎菘撞了撞许千瑶的胳膊,“过年期间没少跟人家聊天?”   “算了吧,人家说了,师父不在要来帮师娘拿东西。”许千瑶翻了个白眼,“我还用他帮?细胳膊细腿儿的……”   姚思成过来帮忙收拾好了宿舍,还给黎菘带来了好消息,说程易笙明天凌晨的飞机到M市,后天医馆就开始正式营业了。   黎菘捂着耳朵表示不想听那个大骗子的消息,一天没回她消息了倒是跟徒弟说了航班信息。   从家里搬回宿舍不太适应,8018三个人当晚都失眠了,一直到夜里十二点多还在聊天,一点儿都没有困意。   “菘菘你给你家程医生发消息了没有?”许千瑶看了一眼时间,然后问道。   黎菘冷冰冰地,“没有,他爱回来不回来。”   “某些人现在嘴里叫唤得厉害,明天又屁颠儿屁颠儿地找人家去了。”许千瑶把黎菘看得透透的,恋爱中的女人经常言行不一。   “不可能!”黎菘一字一句道。   “你看着吧,他明天主动找我来我能给他好脸色?”黎菘气呼呼地退出了微信,“我要是有个笑脸儿我是狗。”   顾暄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睡觉吧,不早了。”   “晚安瑶瑶,晚安狗狗。”   第二天一早,8018三个人下楼买日用品,出了宿舍楼黎菘眼尖地看见了不远处靠在车门上的程易笙。   穿的是黎菘年前给他买的风衣,见她出来后双臂张开。   黎菘咽了咽口水,“姐妹们……”   “我听见你心跳骤停了。”许千瑶一副她早就猜到了的模样,“去吧小狗。”   “汪汪?”黎菘将手里的宿舍钥匙塞给二人,一蹦一跳地往程易笙那边走,没忘回头交代,“到了超市给我发消息,保持联系哈兄弟们!” 第46章   程易笙始终保持着双臂展开的姿势,一直到黎菘扑进他怀里才收紧手臂。   黎菘刚才看见他这副样子的时候基本已经理智全无了,十多天的想念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赌气什么的统统丢进了水里冲走了。   自己家男朋友张着手要抱,她还能拒绝怎么的?   “我本来不想理你的……”黎菘抬起头来看他,“不过看你态度这么好我就原谅你了。”   程易笙拍了拍黎菘的脑袋,凑近她小声道:“真的不要上车再说?”   他车往宿舍楼下面一停本就是引人注目了,再加上两个人腻腻歪歪地抱着,路过的基本上都要瞟两眼。   拉开副驾驶的门,黎菘将座位上的一个纸袋子拿起来才坐了进去,她拎着纸袋子问道:“这什么?”   程易笙忙着调头,让她自己看。   黎菘以为是送给自己的礼物,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居然是他的户口本之类的证件。   “你带这些做什么?”她探身将东西放到了后排。   “领证。”程易笙面无表情地抛出了两个字。   落在黎菘耳朵里就是个深水炸弹,她觉得整个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半张着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找回了语言系统的工作能力,黎菘挠了挠头,“我妈会杀了我的……”   虽然冯萍对于她谈恋爱的事情很支持,而且对程易笙印象也很好,但是偷摸儿领证绝对是大忌,等她知道了后果不亚于火山爆发。   程易笙看她紧张的样子一下子就乐了,笑着问道:“你到年纪了吗就领证?”   黎菘被他问懵了,刚才只顾上紧张了都忘了自己二十岁生日还没过了……   “那谁让你这么讲……我以为你能贿赂人家把领证日期往后挪一挪什么的。”黎菘扭头看着窗外,觉得尴尬到不行,好像是她迫不及待一样。   “我还没那么大本事。”程易笙抬手揉了揉黎菘的脑袋,“好了,逗你的。”   “你们刚才准备去哪儿?”   “我们?去超市买东西。”黎菘指了指方向,“就这条路到头有个大超市。”   程易笙按她指的方向开过去,“你们先逛,我有点儿事儿,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回来接你们。”   黎菘点点头,“不急,里面有吃的有玩的。”   将黎菘丢在超市门口,程易笙又开车回了M大。   今天早上跟许文淏约好了办手续,所以才带了乱七八糟一堆的证书。   M大每年都有一门中医养生的选修课,前几年一直都是个老教授上的,但老教授今年又要带学生又要跟进实验,时间实在是调配不过来。要不是程易笙接下了这差事,今年这课学校都想着直接取消了。   许文淏给程易笙拿了合同,翻着他那一本本崭新的证书,笑道:“你这些压箱底儿的东西可算是舍得拿出来了。”   等他复印完,程易笙把证件还原封不动地放回了袋子里,“我带大一?”   “对,大一。”许文淏将他的户口簿抽了出来,“你带这玩意儿干嘛,又不是领证。”   程易笙看着那本户口簿又想到了黎菘方才在车上的反应,无奈地笑了笑,“证件都放一块儿了,就全拿过来了。”   “你告诉黎菘你要教课了没有?”许文淏翻了翻计划表,“后天就抢课了,你不趁此机会将人拽到自己班里?”   “她不一定愿意选,到时候因为我过来了也不好。”程易笙要是把这个消息告诉黎菘了,她肯定得带着整个宿舍过来,到时候说没有点儿私心自然是不可能的,他还能看着她宿舍的人挂科不成。   “她肯定愿意。”许文淏给他续了茶水,“老程这你就不知道了,这门课近几年是最火爆的,多少学生零点守着就要抢这个。”   “你不要告诉我现在大学生都热衷养生。”   “热衷养生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原先上课的老教师实在是心慈手软,不点名就算了,期末考开卷,挂科率几乎是最低的。”许文淏拍了拍程易笙的肩膀,“兄弟,我劝你还是严格一点,要不然以你的姿色加上奇低无比的挂科率,明年……”   “没有明年。”程易笙拿开了他的手,“赶紧找人,明年就算学校把这课取消了我也不来了。”   许文淏叹了口气,无比可惜道:“早知道刚才合同应该悄悄给你换一份两年的。”   程易笙嗤笑一声,“你怎么不直接给我签个五年的,把我钉死在你们学校?”   “我怕你钉死我。”许文淏知道这人虽然表面上好说话得很,什么事情都挺不放在心上的,但一旦涉及到他的雷区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喝会儿茶,中午一起吃饭?”   程易笙摇摇头,拎着自己的小纸袋子准备走,“黎菘在门口超市等我。”   许文淏冷笑了一声,“赶紧滚。”   他看了一眼朋友圈某个在外地乐不思蜀的人,倒是有点儿羡慕程易笙了,黎菘有课,天天都得待在学校。他们家这个就不一样了,今天小镇采风,明天戈壁拍照,拴都拴不住。   程易笙签合同的时候,黎菘那边也收到了群发的选课通知。   她拍了拍两个蹲在冰柜前面研究酸奶的人,“后天早上七点选课啊?”   “七点?”许千瑶蹭的一下就起身了,絮絮叨叨地抢过黎菘的手机过来查看,生怕她看错了时间。   “干嘛这么早选课啊?不要睡觉的?”   顾暄解释道:“原本前几届是九点的,但是发现好多同学上课抢课,影响课堂纪律,改成晚上又怕同学们亢奋影响休息,所以就定在了七点。”   许千瑶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是你们学生会搞的破主意?”   “对,上学期末开的会。”   “诶,那我们选什么啊?”黎菘看过去年的选课表,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课程。   “我好想记得有戏曲,还有什么艺术品赏鉴?”   许千瑶咽了咽口水,“宝贝,你要是知道他们期末是怎么考试的,你就不想选了。”   “怎么考试……”   “简述我国任意一剧种的发展史,论文哦!”   黎菘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告辞!”   “选中医养生吧,首选肯定是养生。”许千瑶早就打听好了,这课随便旷,而且期末开卷考。   “养生……”黎菘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怎么就逃不掉这玩意儿了。”   “主要你们知道吧,见过了我们家程医生,其余所有的中医都是将就……”   许千瑶白了她一眼,“你就将就将就吧,总比挂科好。”   三个人一致敲定了课程,然后慢悠悠地推着车出去结账。   时间还早,买了点东西填肚子,黎菘一头栽进抓娃娃的区域就出不来了。   “我觉得你还是算了吧狗子,你从去年九月开始,每月都要来吧?总共只抓着了那么一个鸭子。”许千瑶和顾暄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主要也是从来不沾,所以不上瘾。   而黎菘因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现在对娃娃机显然有了执念,每次不抓几次就浑身难受。   刚失败了一次,黎菘的手机就响了。   她专心致志地盯着机器里的各色娃娃,研究着角度,无暇接电话。   “你俩谁给我接个电话,在右边口袋。”   许千瑶拿出了她的手机,一看是程易笙的来电,将屏幕放在黎菘眼前晃了晃,“你们家程医生哦,你确定不接?”   “不接。”黎菘回答得干净利索。   “喂,程医生……啊,我们在抓娃娃的地方,你进来以后左转,粉红色门头……对,对黎菘在抓呢,好。”   将手机又塞回到了黎菘口袋里,许千瑶出门看了一眼,“这儿。”   程易笙快步过去,一进门就看见黎菘的背影,脸都贴娃娃机玻璃上了,十分入迷。   许千瑶不愿意掺和小情侣的事情,将买的东西往程易笙旁边一丢,“一会儿你送菘菘回来的时候一起带回来吧,我和日宣先走。”   “好,路上小心。”   送走了许千瑶和顾暄,程易笙走到了黎菘旁边,正巧目睹了娃娃起身降落的全过程。   “你来了?”黎菘抽空看了程易笙一眼,“你等我会儿。”   又失败了一次以后,黎菘彻底丧了。   她将手里剩余的几个硬币给了程易笙,“你玩过吗?”   程易笙点点头,“大学的时候玩过。”   那时候学校门口的游戏室刚开,宿舍的人拖着他打游戏,结束的时候被抓娃娃机吸引了,四个男生最后抱着五六个毛绒玩具回去了。   黎菘眼睛亮了,“快快快快!”   投了一个币进去,程易笙转动摇杆,“怎么不动?”   黎菘心凉了半截,“要投两个。”   程易笙一边感叹着物价贵,一边又投了一个硬币进去。   手里的硬币很快就空了,同时,黎菘和程易笙的手也是空空的。   “现在爪子太松了。”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黎菘撇着嘴,不情不愿地拉着他往外走,“走吧走吧,以后不来了。”   “嗯,抓一次的钱够去外面买一个了。”玩具爱好者程易笙如是说道。   回去的路上,程易笙无意间提起了她们这学期的课表。   “已经出了,等过几天选完课就能都确定了。”   “你想好选什么了吗?”   “中医养生。”黎菘叹了口气,“真是的,家里有个老中医还要去学这个。”   “但是瑶瑶说这门课的老教授特别和蔼可亲,所以我们就决定都选这个。”   程易笙此刻不知道以什么表情来面对黎菘,最后就憋出了一句:“选课顺利。” 第47章   借了程易笙吉言,黎菘整个宿舍那天早上六点半醒,六点五十开始做法求保佑,七点抢课的时候确实相当顺利。   选课系统如某牌巧克力一般丝滑,三个人两秒以后同时发出一声惊喜的嚎叫,三个人居然都选上了。   许千瑶盯着手机确定了好几遍选课成功的字样,不可置信地问道:“他们是都没起吗?”   下一秒,楼里传来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喊声,热闹无比。   “不对啊,为什么养生课还没报满?”顾暄觉得奇怪,一直在刷新系统,“往年不都是一刷新就满了吗?”   她点进了微信,看见群里的人在讨论选课的事情。   【我听说今年养生课老教授不教了,换了任课老师。】   【对,据说很恐怖的,外聘的。】   【所以都抢影视鉴赏去了吗哈哈哈哈!写读后感总比学中医好。】   【我看已经有人开始退课了哈哈哈哈!】   【这消息什么时候放出来的?我本来还选了,听你们说得赶紧退了。】   【昨天晚上,表白墙有一篇选修课避雷指南。】   ……   顾暄给黎菘和许千瑶读了几条聊天记录,三个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要不退了重选?”黎菘建议道。   “别了吧,现在也没什么好的了,我之前看的几个备选都没了。”   许千瑶躺在床上长叹一声,随后将手机往顾暄床上一丢,“日宣交给你了,你们俩去哪儿我去哪儿,我真的困……”   顾暄隔着走道跟对面的黎菘大眼瞪小眼,“我觉得别退了吧……”   “现在就剩了那个唐诗宋词和另外几个特别恐怖的。”   “那我们报唐诗宋词?”黎菘觉得学诗词总比学中医好。   顾暄头立马摇成了拨浪鼓,“求你,别……”   去年有学姐两周背了半本宋词,那个背诵量可不是开玩笑的,她们一屋子三个理科生,到时候期末复习会死人的。   “我看还是别退了,好歹到时候期末复习你家那口子还能帮点儿忙。”   黎菘觉得顾暄说得也有道理,虽说中医理论玄之又玄,但他们这课起码中医后头还跟了个养生二字,应该也就是泡泡枸杞教教艾灸?   到时候捧着书去找程易笙,考多高的分不奢求但好歹应该也不至于挂科。   开学第三周的周一第一节课,黎菘她们就迎来了这学期的第一节中医养生课。   “七点四十五上课啊,果然是中医养生,早睡早起身体好。”许千瑶迷迷糊糊地下床洗漱,拖鞋都穿的是反的。   黎菘和顾暄也没好到哪里去,昨天下午喝了姚思成献殷勤送过来的奶茶,晚上一直失眠到后半夜。   三个人紧赶慢赶一路狂奔,最后在打上课铃的时候到了教室。   教室里,预备铃响了以后程易笙已经跟同学们谈起了教学安排,他环视了一周,阶梯教室这些个学生里没看见黎菘和她的室友们。 第一节课就迟到,到时候正好拿熟人开刀杀鸡儆猴。   “好,那我们第一节课先选个课代表吧,以后负责通知上课时间和安排。”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一声洪亮的报告声。   “不好意思老师,我们来晚了。”   许千瑶的声音和上课铃同时响起,掐着点,不算迟到。   可当她抬头看见讲台上的人的时候,许千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我靠,我没睡醒?”   黎菘皱着眉抵着她的背,“干嘛呀,差点儿踩我脚。”   “菘菘……”许千瑶咽了咽口水,“你居然隐瞒情报。”   黎菘低着头小声骂她,“你费什么话,都看着呢。”   “菘菘你看啊……”顾暄也将手背到后面去打黎菘。   “看什么看,你俩一米六八的个子往我前面一挡我看得见有鬼了。”   “这三位同学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程易笙笑着征求教室里同学的意见,“不然课代表就从门口三位女生里选一个,大家同意吗?”   “同意。”教室里稀稀拉拉地传来声音。   黎菘激动地拍了拍许千瑶的背,“诶瑶瑶,这人声音跟我们家老程有点像哇!”   许千瑶彻底没话说了,“你能不能把你的脑袋从我后背拿开……”   黎菘只要抬头踮脚,脑袋往旁边一偏,就能看见讲台上站着的就是他们家老程,如假包换的老程。   程易笙偏头看着门口,特别是盯着躲在许千瑶后头脸都不敢露的某个人,问道:“你们三个推举一个,哪个愿意当课代表?”   前面的许千瑶和顾暄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齐刷刷前进一步,分别向两侧闪开……   黎菘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一亮。   原先站在两人后面还不知道,此刻许千瑶和顾暄一走,教室里的大落地窗透着七八点钟的太阳,黎菘只觉得眼前亮晃晃白花花的,这教室里跟pm2.5超标一样雾蒙蒙的。   “行,那就这位同学。”程易笙看她一脸茫然,眯着眼睛搞不清楚状况,特地拿着点名表走到了黎菘旁边,“课代表,叫什么?”   黎菘眨了眨眼睛,“啊?你怎么……”   她刚想去拉程易笙的胳膊,被后者制止住,“想让他们看见?”   “黎菘,好。”程易笙迅速转身,“三位请坐吧,咱们开始点名。”   黎菘跟着顾暄和许千瑶走到了第一排正中间坐下,她盯着讲台上的程易笙,一直没搞清楚状况。   这几天的遭遇实在是离奇。   先是糊里糊涂地抢到了近几年最热门的选修课,然后突然被告知高度近视的和蔼可亲老教授不教了,最后过来一看接替老教授授课的是自己的亲亲未婚夫……   踩着点进门还直接被任命成了课代表,要不是起晚了是自己的锅,黎菘真怀疑这一切都是某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设定好的,实在是太过顺理成章。   “不对啊,昨天的奶茶是他徒弟送的……”黎菘突然醒悟过来,后知后觉地抬头看着讲台上点名的人,“好你个程易笙……”   程易笙突然打了个喷嚏,一抬头看见自家女朋友意味深长的眼神,一时有点儿走神,随后很快调整过来接着点名。   “我算是过来帮忙的,所以平时不在学校办公,没有办公室。平时一般不布置作业,大家也没什么事情需要找我。”程易笙合上了点名表,“课可以不来,但是期末考试少一分我都不会放过你们。”   “我知道你们有人认识我,认识我平时上班的地方,想要走后门找关系先死了那条心,进我的医馆除了病人也就是快递小哥了,其余人想进去可以先跟我徒弟打一架再说。”   “课代表下课过来留联系方式,需要调课我会提前讲,课代表通知。”   程易笙说完以后就打开了PPT,抬手松了风纪扣,“开始上课。”   云里雾里地听了程易笙讲了一节课的健康与亚健康,终于等来了下课铃。   黎菘被许千瑶赶去了讲台上,默默站在一边看着程易笙整理桌面。   “来了?”程易笙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回头班里建个群,万一要调课你负责通知。”   黎菘点点头,愣愣地看着桌子上程易笙带的那瓶相当违和的卡通联名的矿泉水,“联系方式……”   “你没有?”   “哦,有……”黎菘转身回了座位,许千瑶正在跟顾暄讲述上学期开学初那次被顾暄睡过去的养生讲座。   “你们家程医生没告诉你他来代课啊?”见黎菘回来,许千瑶小声附在黎菘耳朵上问道。   黎菘摇摇头,“倒是问过两回关于选修课的,我没多想。”   “啧啧啧,太浪漫了,居然为了你过来教选修课,中医界知名大佬,来教养生!”许千瑶摇着顾暄的胳膊,“啊,甜甜的恋爱什么时候轮到我啊……”   顾暄:“快了吧,姚学长不是老给你送吃的?”   “李科还老给你补习呢,你俩那关系有更进一步吗?”   黎菘打断了她们两个的话,趴在桌子上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二人,“你们说他是不是疯了?”   许千瑶和顾暄顺着黎菘的眼神看去,后者说的是讲台上的人。   “怎么了?”   “他之前送我到宿舍楼下,保不齐被多少人看见了,如今明目张胆地跑过来教课?”黎菘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程易笙,“他是不是不知道他那副皮囊多能勾引人?”   到时候被人挂上学校论坛,黎菘就真出名了。   “不至于吧,又不是真的老师,而且说不定程医生下学期都不教了。”顾暄觉得黎菘有点儿小题大做了,“更何况宿舍楼下天天那么多情侣,没人注意的。”   黎菘还是放不下心,千怪万怪就怪她这个男朋友长得又好又有钱,还被他们学校医学系奉为大佬级别的人物。   “长得又帅又有钱……”许千瑶拎着黎菘的耳朵,“小朋友,我觉得你在炫耀。”   顾暄也去拎她另一只耳朵,“我也觉得。”   事实证明程易笙绝对是名声在外的,下节课还没开始,阶梯教室里面就涌进来了好多人。原本还余一半的座位,此刻是满坑满谷,后排还有蹲着的,窗户上也趴着人。   黎菘无奈地看着讲台上试图搭讪的学生,又看了看自己的俩室友,“我说什么来着?”   许千瑶:“啧,怪不得先前听说大一开养生讲座的时候有大二大三的倒贴钱都要去代听。”   “同学,这边有人吗?”   黎菘头顶上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她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漂亮学姐。   “没有,你坐吧。”她给许千瑶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别乱说话了。   “学姐你是学医的?”许千瑶开始发挥她的特长,跟漂亮学姐搭讪。   “对,我叫陈莘颜,今年大三。”她脱了白大褂塞进包里,“刚从实验室跑过来的。”   “我们这程老师就这么厉害?”许千瑶指了指后排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学生,“那些也都是你们系的吧?”   陈莘颜凑到许千瑶跟前小声道:“对啊,我们系大四有个学长被程医生招去了,我们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好多人也往他们邮箱递简历,可全部石沉大海。”   “那你们过来是为了什么?”顾暄有些不解,“毕竟是给非医学系的选修课,你们学医的也用不着听这个吧?”   陈莘颜激动地摇了摇头,“不不不,不是为了学,你们不觉得长这个模样就算是给你讲高数你都能听懂吗?”   黎菘看了看讲台上的人,又想起了去年复习高数的惨状……长这个样子还是给她当男朋友好了,更何况他自己都没学过高数。   上课铃打了以后,程易笙看着这满屋子的人特地去打开了前门,“没座儿的同学就先走吧,叫上门口趴在窗户上的一块儿走,别抢了打扫阿姨的活儿。”   “以后除了我们班同学,欢迎感兴趣的同学过来旁听,不过医学系的就算了还不如回去背书。”   “在保证我们班同学都有座位的前提下,坐满了为止。”   教室里人少了小半,程易笙也开始上课了。   医学系的脱了白大褂混在人群中也挑不出来,比如说黎菘旁边的陈莘颜,固执地坐在第一排绝好的位置,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等下课的时候还亲热地加了黎菘她们的微信,说是下次上课的时候可以提前过来给她们占位置,前提是她要程易笙的课表。   黎菘反手就把课表甩给了她,反正就今天的情况来看程易笙的课也不缺女同学旁听,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更何况有人帮忙占位置不要白不要。 第48章   “你就把你亲亲未婚夫的课表给了人家?”许千瑶翻着陈莘颜的朋友圈,由衷赞美道,“人家那细腰长腿,你就真没点儿危机感吗。”   黎菘左右胳膊被许千瑶和顾暄分别挽着,胳膊动不了,只能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们家那位要是那么好拿下早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可能他就喜欢个子矮的。”   走到了校外的马路边上,黎菘估摸着程易笙快要给她发消息了。   打发了许千瑶和顾暄先回去,她自己靠着电线杆子等着。   没一会儿,程易笙开着车出来,在她旁边停下。   黎菘没一刻停,打开车门呲溜一下就钻上了车,然后拍着程易笙的胳膊让他赶紧开。   “火烧屁股了?”程易笙不明所以,还是踩了油门。   “呵,整个阶梯教室百分之七十的女同学,一人一口唾沫我都死了。”黎菘冷着脸不太高兴,说话阴阳怪气的,“我以前怎么不知道程医生还有教书育人的爱好啊?还是说想着来我们学校医学院挑几个徒儿回去培养?”   程易笙无奈地笑了笑,小醋坛子又翻了。   “我就是为了多见我课代表几面,怎么被你污蔑成这样?”   黎菘扭过头瞪着他,“你提前知会我了吗?要是我没选这课你岂不是能和一百多个妹子在教室里其乐融融,然后我趴在窗户上泪流满面?”   她翻看着学校的表白墙,越看越来气,挑了几条给程易笙大声朗读。   “表白中医养生课的程老师,太帅了吧!而且教课特别专业,这才是我国传统医学应有的样子。”   黎菘冷哼一声,还没忘了吐槽:“就照着PPT讲了两节课亚健康哪儿看出来专业了?”   “还有这个……表白养生课的程老师,下次我要凌晨就过去占位置,坐第一排正中间。”   “啧,这位同学是没有家没有宿舍吗?为什么要去阶梯教室睡觉……还抢我位置。”   “中医养生课的程老师太帅了,要是有这样的老师我中医基础理论就不会挂了。”   “跪求程老师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我现在就去门口躺着等他给我人工呼吸。”   ……   黎菘气呼呼地将手机丢到旁边,偏头一看程易笙嘴角还挂着笑,更来气了,“怎么,你还挺美?”   “头一次见你生这么大气。”   从认识以来黎菘脾气都是温温地,气急了也不过就跺个脚,今日这嘴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子弹全打在程易笙身上,软软酥酥地还挺舒服。   “谁让你一节课的时间就把我们学校表白墙给炸了,二十八条表白信息啊同志,你太过分了吧!”   黎菘扯了扯他那件崭新的外套,“我恨不得把你锁起来。”   自己男朋友被一屋子女生盯着流口水,这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原先想着下课了能直接带你走,一周好歹多了两回见面时间。”程易笙揉了揉黎菘气鼓鼓的小脸,“放心吧,我近视,第一排往后都看不见。”   “那我旁边那个,医学系大美女,看见了吧?”   程易笙茫然地扭过头去看她,“什么?”   看他这模样黎菘一下子气就消了,手一摊头一歪,“算了,反正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未婚夫。”   程易笙抬起右手在黎菘眼前晃了晃,“那你娶我的时候能不能买个一克拉的钻戒?”   黎菘皮笑肉不笑道:“我可以给你买个鸽子蛋,热乎乎的刚生出来的那种。”   …… 第二节中医养生课如约而至,为了培养同学们健康的作息,依旧是定在早晨七点四十五。   前一晚黎菘全宿舍集体拒绝了姚思成的奶茶,于是后者改送了黑糖鲜奶。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晨黎菘他们足足提前了十分钟到教室,到的时候里头已经坐满了人。   是那种一个凳子坐两个人的坐满,除了中间几排给选了课的人留的位置,其余的都被占了。   黎菘看着第一排正中绝好的座位,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程易笙今日来得早,特地让人把中间空了足够的位置出来,总不能让自己班的学生坐犄角旮旯的位置。   “人都到齐了,以后我们座位就不要变动了,今天怎么坐以后就怎么坐,中间的十二排全部都是我们班的,马上挨个儿自我介绍一下,下次哪个人没来我一看就知道。”   底下叽叽喳喳地开始讨论开了,好歹也近二百个人,哪儿能看一遍就记住的。   似乎是看穿了同学们的想法,程易笙淡淡地解释道:“我和许文淏许主任是发小,和他一起参加过记忆训练班。”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许文淏在M大是神一般的存在,只要过他的眼,一般就没有他记不住的人。   一百多号人挨个介绍完后才开始正式上课,程易笙的PPT还是一如既往地童真童趣。   “你们家老程是不是把我们都当小屁孩儿?”许千瑶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看那小猪佩奇不爽好久了。   “这人家里有一排玉雕的精灵宝可梦你敢信……”   前几天黎菘问过他PPT的事情,程易笙回答说是网上特地下载的,觉得好看,还花钱在那个PPT模板的网站冲了个会员。   许千瑶和顾暄在桌子下面竖了个大拇指,许千瑶回头的时候正巧看见了边上的陈莘颜,热情地挥了挥手。   阶梯教室分三个大组,陈莘颜坐在第一排最边上,紧挨着选了这门课的学生坐。   许千瑶:“这个学姐还真是执着,偏偏也不上去要号码你说说……图啥?”   明里暗里借着问题目看病的由头找程易笙要联系方式的人很多,但陈莘颜没有。   顾暄:“她可能就是佛系舔颜,不上去自讨没趣。”   要联系方式的都被程易笙三两句话打发了,反正也是徒劳,何必上去丢人。   中途休息的时候,程易笙出去了一会儿,陈莘颜拿着书收拾东西走了,没几分钟又绕了回来。   她直奔黎菘跟前,将东西放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附在黎菘耳边激动道:“那是你男朋友啊!”   黎菘吓得嘴里的水都快喷出来了,“啊?”   “我不小心听见他打电话了,说黎菘、结婚什么的……”   黎菘尴尬地跟许千瑶对视一眼,小幅度点了点头,然后朝陈莘颜比了个嘘。   陈莘颜给她回了个OK的手势,“放心,为爱教书啧啧啧,太伟大了……”   “我先走了,我还有课。”   等她脚步轻快地出了门,黎菘一连喝了好几口水压惊,“程易笙为什么要在门口打电话,他是觉得学校里认识我的人不多吗……”   “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学姐跟踪他……”   黎菘皱了皱眉头,她也搞不懂状况。   这人行事实在是诡异,单为着看脸早晨七点多就过来,那得颜控成什么样儿啊,不如机场蹲点儿看明星去。   黎菘打开微信,想着问问清楚,顺便提醒程易笙以后接电话小心。   【梨子:刚才有个学姐听见你打电话了,知道我们俩的关系了。】   【程易笙:陈莘颜?】   黎菘一拍桌子,“我靠,他俩认识!”   【梨子:你老实交代吧。】   【程易笙:两年前在云南,我和搜救队一块儿救了几个人,其中就有她。】   【程易笙:小醋坛子,她今天是来还东西的,以后应该不会来了。】   【梨子:我知道了,那晚一点请你事无巨细,如实交代。】   【程易笙:好,晚上说,不过你离她远点儿。】   【梨子:???】   【程易笙:我怕她忽悠你去支教。】   【梨子:不瞒你说,我开学初就报名了,前几天刚收到消息已经过了第一轮筛选……】   作者有话要说:  学姐不会搞事情哒!(如果忽悠黎菘去支教不算的话……) 第49章   【梨子:不瞒你说,我开学初就报名了,前几天刚收到消息已经过了第一轮筛选……】   那头久久都没有回复,黎菘盯着聊天界面等了许久,等来了上课铃。   上课的时候自然是不能回消息的,但一直到下课,她走到了两个人约定好的“私会地点”,程易笙都没有回她那条信息。   黎菘咬着下嘴唇,听他那口气明显是不同意自己去支教的,但也才过了一轮筛选,没谱的事情,程易笙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   “上车。”程易笙停稳后打开车窗叫黎菘,后者低头看着地上的石子儿心不在焉地,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黎菘上车以后就偏着头,乖巧地盯着他,“我们去哪儿呀?”   程易笙目视前方,一点儿不受她这副模样影响,淡淡地道去趟医馆。   “那我们中午就在医馆点外卖好了,但是下午四点我有课的,要回学校。”   上路后的第一个红绿灯,程易笙提了一口气,扭头刚想说些什么,副驾上的人立刻就察觉到了,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打断他,“我困了,我眯一会儿。”   黎菘眼睛都闭上了,程易笙也只能把话默默憋回肚子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人,让她在车上休息会儿也不是不可以。   到了医馆,没要程易笙提醒,黎菘就自动自觉地下车,拎着自己的书包进屋坐在沙发上。   “我喝乌龙。”她坐在沙发上乖巧地看着程易笙。   茶泡好了端到她跟前,黎菘抿了一口,然后在程易笙地注视下一五一十交代关于支教的事情。   “听说有四个地方,四川、海南、西藏、云南。你听听,都是旅游胜地,而且公费报销,自己出个机票钱其他学校全掏,是个人都会心动的……”   黎菘看他眉头微微松了下来,接着讲述这一活动的好处:“支教能拓宽我的视野,让我感受到落后地区的贫困,回来以后我一定会更加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和我文能把脉安天下,武能广场打太极的未婚夫。”   “你报的哪儿?”程易笙不理会她满嘴跑火车,直入正题。   “云南。”   气氛安静了好几秒,程易笙的眉头肉眼可见地又蹙了起来。   四个地方偏偏挑了个条件最艰苦的,不知道是说她迎难而上好还是傻乎乎地报之前都不知道查查功课。   “云南,四季如春,多好看。鲜花饼和乳扇也巨好吃,还有各种水果和花……想想就美好。”   “而且有额外学分诶!”   ……果然她还是傻乎乎的。   程易笙揉了揉额头,开始想辙劝她放弃。   “全是山路,进村要四个小时,没有独立浴室,不能天天洗澡。没有水果没有鲜花饼,就连空调也没有。”   黎菘虽然是做好了准备,但听见他这么说还是被震撼了一下。   “我……没事儿嘛,就当体验生活了。”   程易笙摇摇头,将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递给黎菘。   那是早晨陈莘颜带给他的,一个玉坠子,当年程易笙一行人离开得急,又没有联系方式,她便收着了,没想到能在学校里再遇到程易笙。   “你的?”黎菘将玉坠子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虽然她不太懂玉石之类的东西,但这块儿看上去倒是比她爷爷黎振国结婚时候送给奶奶的传家宝看起来还要好。   “不是,我朋友的。”   那是秦遥落下的,当年都以为是丢在灾区了,没想到在陈莘颜手里。   “那年我和朋友去云南,一是拜访当地的一位很有名的赤脚医生,二是我和朋友都喜欢玉石,过去开原石。”   黎菘点点头,程易笙喜欢玉石是没错,要不然也不可能用玉雕卡通人物。   “赤脚医生?养蛊的吗?”   “赤脚医生最早是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医疗人员,白天干农活,有病人的时候看病。”程易笙解释道。   “你接着说。”   “当时我们住在城里,距离县城不远的地方发生了地震,大晚上的刚睡着就被人叫醒了。”   M市百年不遇地震,所以程易笙没见过,那次半夜惊醒都忘了跑,只知道天花板掉屑,整个房子都在抖。   当地的朋友提议先走,去昆明,然后尽快飞回去。   但程易笙听当地人说此次震源中心的村子受到的损失比较严重,当地的救援队已经出发过去了,物资和医疗资源都缺乏。   他和几个朋友合计了一下,跟着救援队进了山。   “就是那次遇到了你那个学姐,她和你们学校的支教队伍在村里的小学教书。”   “是你救了她?怪不得她看见你的时候那么激动。”   程易笙摇摇头,手握着她的胳膊,“不算是,我只负责帮她把脱臼的胳膊接回去了……”   “要说激动可能是想起来那时候疼,想揍我?”   黎菘一个激灵,指着茶几上的玉坠子,“他他他!是不是?”   “对。”程易笙回忆着那时候的事情,“我负责医疗包扎,玉坠的主人叫秦遥,跟着他们救援。”   “当地的房子本来就老旧不牢固,虽然震级不大,但是几乎是全倒了……他抱陈莘颜出来的时候双手都是血,检查以后幸好只是脱臼和骨折,没什么大碍。”   黎菘皱着眉,那场面想想都觉得受不了。   “我朋友是做玉石雕刻的,业内很有名,他师弟当时看见他那双手差点儿没吓晕过去。”   黎菘低着头,还沉浸在故事里。   程易笙突然一打响指,“还去吗?”   “啊?”   “支教,还去吗?”   “去啊!”   合着他口干舌燥了半天,黎菘一点儿放弃的想法都没有,全当听故事了。   “这事儿多少我也听过,说是前几年某一次遇上地震了,但是那个乡村小学已经重建了。”   程易笙无奈地提起茶壶,空的。   他干脆从黎菘手上抢了水杯过来,“我说这话的意思不是吓你,也不是想干涉你的决定。”   “您恨不得告诉我那地方前有豺狼后有虎豹了,还不干涉……”   “我怕你脑袋一热,什么都没想清楚就去了,到时候别说遇到危险,怕是两天不洗澡就嚷嚷着要回家。”   黎菘摇摇头,“不会的,你放心,我从九月份开学就开始考虑了。”   刚才那些不着调的话都是说给程易笙听的,怕他担心罢了。   这话黎菘过年的时候也原封不动地送给了冯萍,冯萍表示会给她资金上的支持,并且让黎菘从云南买点儿干玫瑰和红糖回家。   “决定了?”   “决定了。”   程易笙沉着脸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你记得管好自己的嘴,这话要是给我爸妈听见了他们暑假肯定给我绑在家里。”说完黎菘又叹了口气,“不过还说不准呢,两轮筛选一轮面试,指不定我就被刷下来了,暑假还继续给你打工。”   程易笙抬手揉了揉黎菘的脑袋,“应该不会的,你放心吧。”   这种活动考虑的因素比较多,包括学生的政治面貌和家庭状况,就黎菘家里那个三代从军的背景,加上云南那个地方报名的人本就少些,没有意外的话黎菘应该能过。   “不过一去就是一个月,半个暑假……”黎菘主动往程易笙旁边蹭了蹭,“好舍不得哦。”   “那我帮你跟许文淏……”   “你敢。”黎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山区的小朋友需要我小黎老师。”   “医馆的老朋友也需要你小黎老师。”   “但是小黎老师的后半辈子都是你的,今年暑假你就不要跟山区小朋友抢了。” 第50章   和程易笙聊完支教的事情没多久,黎菘就收到了学校的通知,第二轮审核已经通过了,去云南一共六个名额,二审结束以后剩下十八个人,三进一。   最后的考核在一个月后,从给出的几个题目里面挑一个,现场试讲,然后再回答考官提问。   黎菘挑了个二元一次方程,拿到考题的当天就去书店买了小学生教辅,然后回去写PPT备课。   她磨了好几天的PPT,最后定稿以后发给了自己读师范的同学看了,修完以后就满世界找人试讲。   许千瑶和顾暄晚上排排坐听完小黎老师的课以后分别表示惊为天人,信誓旦旦地保证孩子们一定能听懂。   黎菘捧着电脑,想起了去年高考完被小姨家孩子支配的恐惧,她给孩子讲了一下午的平行四边形,到最后两个人都疯了。   听负责人说这次试讲主要是看他们的语言组织能力和感染力,听不听得懂其实不是很重要。但黎菘还是不放心,趁周末浩浩去医馆针灸,带着笔记本过去找浩浩帮忙。   浩浩这段时间状态很好,也没有怎么犯病,看见黎菘来了以后蹦蹦跳跳地告诉她这回小考又进步了。   于是在针灸之前,黎菘给一个二年级的小朋友讲了半个小时四年级的方程……   结果不出所料,失败了。   程易笙说孩子虽然听不懂,但是听得挺开心,这就是成功。   黎菘苦着脸道希望如此,随后看着幸灾乐祸的程易笙连推带打地将人赶进屋给浩浩针灸了。   到了试讲那天,黎菘穿了一套休闲的西服外套,里面是白衬衫和同色的百褶裙,青春活泼还不失正式。   试讲是在一个大阶梯教室,全部的十几个人讲完以后再一个个进小房间。   黎菘抽到了倒数第二的号码,气得不行。   她十分羡慕地看着人家手上的一号号码牌,低着头使劲儿打字聊天缓解紧张。   【许大帅哥:倒数第二个,你手气不错哇!】   【梨子:狗屁,我巴不得第一个上,就算丢人观众也很快会忘记的。】   【顾暄:就你那三月份穿短裙,丢不丢人观众也不会忘记的。】   【黎菘:……别说了,我恨不得剁了我这条腿,全场就我穿得最正式!!!】   黎菘焦躁不安地盯着前面讲台上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口齿清晰又幽默,她好像除了PPT花哨一点也没什么胜算。   PPT还是在程易笙的指导下做的,他帮忙挑的PPT模板。   黎菘觉得他那种卡通的审美比较适合小孩子,自己先前挑的几个素净一点的都被程易笙嫌弃了。   主持人报到她名字的时候,黎菘将手里的稿子往座位上一扔,大步流星地走上了台,虽然据他观察前几个带稿的分都不太高,所以咬咬牙选择了脱稿。   稿子上的东西已经烂熟于心了,但总觉得没了稿子就少了心灵寄托,直到看见那PPT上熟悉的小猪佩奇的图样心才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黎菘清了清嗓子,开始翻PPT讲课。   讲到一半的时候考官就叫了停,然后让她下去了。   下来以后黎菘看了一眼时间,算是十几个人里头在台上呆得久的了。   十六个人全部讲完以后,都拿着包去了走廊上等候面试。   面试的顺序不是按抽号来的,谁想先进都可以。   负责人看了一眼走廊上的人,问道:“第一个,谁来?”   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儿迟疑,现下根本不知道里面会问些什么问题,大多数人都想着中间段进去较好,既能听一点儿前人的经验,又不会给考官留下畏畏缩缩的印象。   负责人发问的时候黎菘正喝着茶,一听见这个,她立马放下瓶子起身,“我我,我来。”   越靠后越紧张,不知者无畏。   黎菘推门进去,里面四张课桌拼成了一个长排,四个考官对面放着一张小小的凳子。   “坐吧。”最靠门的一个学长指了指凳子,随后眯着眼睛想了想,“你刚才倒数第二个讲的吧?”   “是的,我叫黎菘。”黎菘点点头,坐下以后看见了坐在中间的陈莘颜,正看着她笑。   见着熟人了心理安定了不少,她把手里的饮料瓶放在地上,做好了回答问题的准备。   “喜欢喝那个?”靠门口的学长指着黎菘放在地上的那瓶东方树叶,“我记得前几年似乎是最难喝的饮料前五啊。”   黎菘笑了笑,“其实就是冷泡茶的味道,不甜,有的人可能接受不了。”   那个学长又跟她唠了几句家常,什么哪个专业啊,参加了什么社团之类的,就是不把话题往支教上引。   “行了,回去等通知吧。”   结束了最后一个关于东方树叶最喜欢喝哪个口味的问题,靠门口的学长直接让她走了。   黎菘迷迷糊糊地出了门,就跟唐僧进了盘丝洞一样被一群同学团团围住。   “问你什么了?”   “过了吗?怎么说啊?”   “我听说去年问了怎么看待支教老师带给山区孩子希望最后却又离开,我准备的就是这个……”   ……   黎菘挠了挠头,随后举起手里那瓶饮料,“他们问我最喜欢哪个口味的……”   这话说完,走廊上死一般的寂静,黎菘趁机跑了。   别说走廊上的人不信了,她自己都不信进去五分钟是跟考官扯闲天的。   回去跟舍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下面试的过程,黎菘看着桌子上那瓶东方树叶,觉得要是顺利通过了那肯定是第一功臣。   许千瑶听完后说是因为黎菘的试讲太出色了,所以直接被内定了。   黎菘摆摆手:“算了吧,我还打磕巴了。”   “等通知吧,其实支教这种事情也就看看你这个人是不是品德良好,三观端正,也不需要问什么专业问题。”顾暄原本也想着报名,可最后觉得来回机票实在是太贵了,还不如留在老家打暑假工。   当天晚上8018三个人去吃晚饭的时候又遇到了陈莘颜,她端着二食堂的麻婆豆腐,看见黎菘他们端着盘子就过来了。   “学姐,透露一下我们菘菘下午的结果?”许千瑶给她递了一瓶刚买的酸奶。   “过了,但是公示要后天出来。”   陈莘颜用勺子舀着豆腐往嘴里送,“暑假我和今天坐我旁边的老师带队,机票的话我们会提前统一订,到时候你准备一下。”   黎菘激动地点点头,回答道;“好,知道了。”   “你们怎么都喜欢吃麻婆豆腐啊?”许千瑶见她盘子里那豆腐起码是两份的量。   陈莘颜舀豆腐的手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问道:“还有谁啊……”   “程医生,就菘菘男朋友。”   “哦……”陈莘颜牵了牵嘴角,“M大招牌嘛。”   吃完饭,许千瑶和顾暄一个去社团一个去学生会,黎菘跟着陈莘颜一起去门口小超市买水果和零食。   “男朋友没陪你啊?”陈莘颜今天话不太多,跟平日活泼的样子反差很大。   “嗯,他今天忙。”   “他……把两年前你们遇到的事情跟我说了。”   陈莘颜点点头,然后指着自己的右胳膊,“程医生生生给我怼上去的,现在想想还疼呢。”   “学姐,你每年都去支教吗?”   黎菘今天等候的时候听其他学生提了一句,说是有个大三的漂亮学姐每年都会去云南,寒假暑假次次不落。   “是啊……你认识两年前跟程医生去云南的人吗?”陈莘颜抿着嘴,踌躇了好久终于是问出来了。   “救你的那个?我不认识,好像说他不是M市人。”   黎菘立刻又补充道:“你要电话吗?我可以帮你找!”   陈莘颜很快摇头,“不用,程医生给过我了。”   “诶,葡萄葡萄!”黎菘突然看见了门口板车上卖葡萄的小商贩,拽着陈莘颜小跑过去。   陈莘颜无奈地将喉咙口的话吞回了肚子里,跟着黎菘一齐砍价去了。   晚上回了宿舍,黎菘躺在床上给程易笙打电话,“老程呀,你有兴趣做红娘吗?”   程易笙在那头闷着声音笑了好久才开口,“姚思成这两天明显身在曹营心在汉,心属你舍友了,你又要给谁介绍对象?”   “你那个朋友,就是玉坠子,我觉得我学姐可能……”黎菘回忆着陈莘颜的反应,确实不寻常。   “她找我要过电话了,你就别操心了。”   “可她没打啊,你有没有告诉她你朋友没结婚啊!”   “说那个做什么……”程易笙倒是没想过那个,他以为陈莘颜是想感谢一下秦遥救命之恩,没事儿跟人家说秦遥单身做什么。 第51章   没过几天,黎菘就在M市见到了传说中的秦遥。   他戴着跟程易笙一样的金丝边眼镜,穿了一件跟眼镜格格不入的短款黑皮衣夹克。   跟程易笙的温润内敛不同,秦遥气质则更要张扬外放一点,让人有一种他要是摘了眼镜拿起棍子就能一个打十个的感觉。   秦遥前几天在附近开会,结束以后顺便过来M市拿那块陈莘颜交给程易笙的玉。   红娘当上瘾的黎菘收到程易笙的消息以后就给陈莘颜打了电话,打了好几个也没打通。   黎菘愁了一下午,出门吃晚饭之前给陈莘颜留了言。   【梨子:学姐,你救命恩人来M市了,晚上七点世贸八楼,你看见了记得回我啊!!!】   【梨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学姐,那人单身!!!】   程易笙开车带着两个人到了餐厅,路上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秦遥把眼镜给摘了。   “你今天怎么对我这眼镜儿这么大意见?就许你戴着装斯文,不许我75度近视患者戴着?拿下我都看不清东西了。”秦遥不情不愿地把玩着脖子上吊着的玉坠子。   程易笙:“你这身打扮配上那块古玉,就像是搞土夫子生意的从良搞研究了,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就你像好人……对了,弟妹,你那个学姐到底来不来?”秦遥摸着这块玉,总觉得离开自己两年手感都变了些。   “她没回消息,可能有事儿吧……”黎菘隔几分钟就打开手机,等陈莘颜的信息等了一下午。   秦遥翘着二郎腿,“啧,我好歹算个救命恩人,没良心的……”   程易笙:“什么救命恩人……你就是给人家背出来了,包扎都是我弄的。”   秦遥:“那我不给背出来你哪儿包扎去?”   程易笙:“我不包扎伤口化脓了你背出来有什么用?”   ……   两个年纪加起来六十岁的男人跟小学生一样拌嘴,要不是一前一后坐着估计说急了都能动手了。   “弟妹,你去支教的时候记得看看我干儿子,听说今年都四年级了。”秦遥把手机里的相片给黎菘看,“就在你们去的那个小学,叫程尧。”   相片里的小男孩儿穿着一件宽宽大大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咧着嘴笑着,手里还拿着小学二年级的课本。   “你自己想想人家姓什么,你干儿子?”驾驶座的人又不服气了,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回过头说话。   “咱干儿子。”秦遥白了程易笙一眼,“想要儿子赶紧结婚,自己生。”   “我听说秦公子这两年没少相亲,怎么连个女朋友都没找到?”程易笙今日见了朋友格外小孩子气,话又多又欠揍。   “我哪儿能跟程大少比,小时候订的娃娃亲长大了居然还看对眼儿了。你这人去年还求我的时候还客客气气的,今年从我到M市开始恩爱就秀个没完。”秦遥转着手腕上的佛珠,“早知道就不该答应你雕那……”   话说到一半,秦遥硬生生将那“梨”字儿咽回了肚子里。   “雕什么?”黎菘问道。   程易笙:“皮卡丘。”   秦遥:“皮卡丘”   程易笙松了口气,熄火下车的时候瞪了秦遥一眼,然后很快绕到黎菘旁边牵着她上楼。   电梯门开里面是一对情侣,一条狗。   三个人一齐进去,秦遥看着角落里坐着的那条黑背,蹲下来仰着头问程易笙:“我俩像吗?”   话音落,黑背突然叫了一声。   程易笙指着黑背脖子上的爱心项圈道:“不像,人家是有女朋友的。”   一天受到无数次打击的秦遥告别了非单身的狗,跟着他们进了餐厅,好死不死还遇上了求婚,他落座以后餐单都没看,叫来服务员只说要最贵的。   “我真的……提到那两次跟老程去云南我就来气。”秦遥嚼着海胆,双手比划着,“就这么大的一盆麻婆豆腐,恨不得顿顿都吃。”   “我跟着他吃了一周的麻婆豆腐,回去以后闻什么都是豆腐味儿。”   黎菘举起了香槟和秦遥碰了一下,“深有同感,我们食堂麻婆豆腐窗口的大妈看见他跟看见亲儿子一样。”   “从那次两个手包着纱布回去以后我们家老爷子就放话了,再去云南就打断腿,说是反正我们这行手重要,腿就是摆设……”秦遥叹了口气,“要不然我还真想去看看程尧,那孩子前段时间打电话说大学要考来M市,给我气得不行。我说你来Q市吧,我在Q市呀,那小子说但是程叔叔在M市。”   程易笙扫了他一眼,咂咂嘴道:“找不着女朋友,不讨孩子喜欢,连狗都冲你叫……”   秦遥僵硬地扬着嘴角,一字一句道:“皮卡丘。”   程易笙一听立刻认怂:“我错了,海胆再来一份?”   “两份。”   一个人独吞了三份海胆,秦遥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   “走吧,叫代驾,我请客。”   程易笙将卡递给服务员后斜了秦遥一眼,“我请你吃海鲜你请我叫代驾,稳赚不赔。”   “得了啊,我明天早上就走了。”秦遥收了手机,“走吧,代驾两分钟就到。”   黎菘皱着眉,陈莘颜还是没回消息。   和秦遥在宾馆楼下告别的时候,秦遥指了指胸前那块儿玉,“弟妹,记得让你小没良心的学姐有空去Q市请我吃饭。”   “好,我一定告诉她。”   “老程,东西最多还有半个月就好,到时候给你快递。”秦遥朝二人挥了挥手,“走了。”   程易笙让代驾回去了,将车停在了酒店的停车场,和黎菘两个人步行回去。   这地方离M大近,而且程易笙明日上午要来上课,正好回去的时候可以把车开走。   黎菘牵着程易笙的手,一路上闷闷不乐的。   程易笙听她叹第三声气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怎么了今天?”   “我不知道陈莘颜为什么不回消息。”   “要是有缘还能见。”程易笙拍了拍黎菘的脑袋,“你的小脑袋瓜子整天愁这个愁那个,跟个小老太太一样。”   “狗屁的有缘还能相见。”黎菘白了他一眼,然后用手指头戳着程易笙的胳膊,恶狠狠地说道,“要不是我死皮赖脸追到医馆天天缠着你,我们俩再见就是解除婚约的时候了。”   “那也可能是哪天我在二食堂遇到你突然一见钟情……”   黎菘冷笑了一声:“二食堂?一见钟情?”   “这个地点加上这个形容词,你百分之九十九是对麻婆豆腐一见钟情,绝对不可能是我。” 第52章   黎菘收到陈莘颜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睡得迷迷糊糊地听见手机响,立刻就惊醒了。   【陈莘颜:我昨天雅思考试,考完还赶回去上课,没看到消息……】   【梨子:没事没事,他今天早上就回去了,让我跟你说有空去Q市请他吃饭。】   【陈莘颜:东西他拿到了吧?】   【梨子:拿到了,神神叨叨地说觉得玉的磁场不一样了,我也不懂这个。】   【陈莘颜:拿到了就好,我去上课了,你睡吧。】   黎菘看了一眼时间,还能再睡半个小时。   将手机丢到一边,她抱着恐龙玩偶又睡了个回笼觉。 第一节是程易笙的课,陈莘颜自从还了玉以后就没去过了。   尽管半个学期过去了,但班上的人还是只多不少。   一开始还有男同学慕名而来,一次两次以后就不见影儿了。   倒是妹子们一个个穿得漂漂亮亮的,跟本班素面朝天头都不洗的女同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了期末考试前的一个月,旁听的人才终于少了下来。   坚持过来的同学们也会带上复习资料,听着程易笙磁性的声音埋头复习头疼的理科。   “我们今天课上完就停课了,下下周考试,闭卷,请大家准时到。”   PPT已经翻到了最后一张,程易笙将它退出以后点开了装着这学期所有PPT的文件夹。   “PPT上有每章重点,到时候让课代表放群里,大家自己复习。”   “不旷课的同学你们的平时分我都会给,接下来我公布一下这学期旷课的情况,大家听一听有没有错误。”   程易笙翻开了记录表,对照着底下坐着的学生一个一个点名。   “赵思哲,迟到一次,早退一次。”   “范阳,旷课两次。”   “余鹏飞,旷课三次。”   “王……”   “老师等一下。”被点到名的余鹏飞突然起身,“我只旷了一次。”   程易笙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放下点名表,“第七周的周一那次,你的位置坐的是一个女同学。第九周的周一,也是同一个女同学。”   余鹏飞听完后脸都白了,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没问题就坐下吧。”程易笙说完后继续点名。   “旷课三次及以上直接挂科,我开学就说过了,但还有一个办法……”程易笙顿了一下,“卷面分90分以上我让你过。”   许千瑶听完以后附在黎菘耳边,“你们家老程是算准了没人能到90分吧?”   “你有没有偷偷看过卷子啊?”   黎菘摇摇头,小声道:“我怎么可能看过卷子,不过他昨天说了,我要是能考到七十五,那肯定是因为天天跟在他后面受到了熏陶。”   许千瑶和顾暄交换了一下眼神,“我们俩也想熏陶熏陶。”   “……我觉得我们还是背PPT比较现实。”   就程易笙那个脾气,黎菘估计她使什么招儿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半个字,所以压根就绝了这念头,好好复习才是正途。   当天晚上,程易笙把PPT打包发给了黎菘,后者一收到就传到了群里。   两分钟以后,一百多人的群炸锅了。   【一千多张PPT,我看完就瞎了,还管什么挂不挂科。】   【课代表,亲亲课代表,你问问有没有重点啊!!!】   【对啊,不划重点要死人的。】   【我好怀念老教授,程老师除了帅气声音好听一无是处!!!】   ……   黎菘将群里的聊天截图发给了程易笙,配上了一个绝望的表情包。   【梨子:听见没有,他们说你除了帅气一无是处。】   【程易笙:我不仅帅气,还能干。】   【梨子:???你大半夜发什么情?】   【梨子:程老师,真的不划重点吗?】   【程易笙:不划。】   黎菘将聊天记录剪裁了一下传到了群里,并且配字:同学们,我尽力了。   【余鹏飞:反正你不担心挂科,你怎么可能管我们死活?】   在众多哀嚎的同学里,黎菘突然看见了这么一条,她皱着眉关了微信群,总觉得余鹏飞这话意有所指。   黎菘也没想太多,毕竟期末到了,有胡思乱想的功夫还不如赶紧复习。   硬生生啃了一遍PPT,黎菘把里面有要点的部分全部截图汇总,然后又翻来覆去地看。   考试前,8018三个人心里虚得不行,慢吞吞走进教室,然后一隔一个分开坐。   到时间以后发试卷、答题。   半个小时以后,有学生陆陆续续开始交卷。   黎菘心一横脚一跺,也收拾东西出了考场,等了没一会儿许千瑶和顾暄也出来了。   三个人结伴出了教学楼,准备继续去图书馆复习其他科目,路上三个人讨论着刚才试卷的答案,没想到在拐角遇上了余鹏飞。   余鹏飞斜了黎菘一眼,那眼神里的恨意,就跟黎菘抢了他女朋友似的。   许千瑶被他那一眼激出了暴脾气,“你给我站住,你什么眼神?”   “我什么眼神?你问她自己?”余鹏飞顿了脚步,吊儿郎当地靠在树上,看着三个女生。   “你把话说清楚吧,上回在群里你就阴阳怪气的。”   直觉告诉黎菘余鹏飞可能知道了程易笙和自己的关系,并且看他如此嚣张的样子,应该是有证据了。   “别他妈一副假清高的样子,实际上不知道有多脏。”余鹏飞啐了一口,“你告诉他,他要是挂我,我就把你俩的事情抖落出去。”   黎菘还没反应,许千瑶率先炸毛了,“你他妈嘴里放干净一点儿,你自己找人代课被人发现了,谁让你过谁傻逼。”   “那就微博见吧,买头条又没几个钱,就现在那些网友,你以后都别想安生了。”   “买什么?高校老师跟学生谈恋爱?买吧,记得挑好看的照片放上去。”黎菘拽着许千瑶,“行了,走吧。”   顾暄皱着眉始终一言不发,但也拖着许千瑶让她冷静。   考试散场的人越来越多,看见他们许千瑶和余鹏飞两个人嚣张跋扈地对视着纷纷围过来了,早到的给晚到地绘声绘色地讲述前情提要,热闹得很。   “装什么?现在想着走了?爬老师床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这事儿不道德呢,我可听说程医生家里早早儿就订了娃娃亲,你长得也没那么难看,整天装作一副清高的样子,勾引人家男朋友,要点脸很难吗?”   余鹏飞的舍友从进校开始就想追黎菘,谁知道上学期末发现她有了男朋友,说是作罢可还是愤愤不平,之前宿舍聚会的时候他拍的黎菘和程易笙的照片呗余鹏飞看见了,这才有了上回群里的阴阳怪气和今天这一出。   黎菘听这话是越来越想笑了,就连气得肺疼的许千瑶都乐了。   “你就是想不挂科,是这意思吧?”黎菘丝毫不急,盯着他问道。   “我可以挂,我只是想要公平。”   “我挂了就是公平了?”   在遇到这人之前黎菘还真没想到挂科这事儿能让人气急败坏到这个地步,而且不过选修课而已,都有胆子找代课,事情败露了却没胆子来年重修。   余鹏飞推了推眼镜,那副神情显然是默认了。   “我没迟过到,没旷过课,我凭什么挂。”   “谁知道他有没有给你透题,试卷批改的时候有没有睁着眼说瞎话。”   周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开始拿手机拍照拍视频。   许千瑶抱着臂环视了一周,让拍照的别忘了开美颜。   “反正就是我考得好了就是他给我透题了,我挂科了才说明我清清白白?”   黎菘说完以后嗤笑一声,一脸不解地看着他,问道:“同学,你有病啊?”   周围的人见黎菘坦坦荡荡的样子也都笑了起来。   “我还告诉你,我和程医生就是男女朋友,我就是他那个早就订下的娃娃亲。”   黎菘拽了拽许千瑶的胳膊示意她别冲动,随后撂下一句,“同学,你都打听到他有未婚妻了,怎么就不知道他未婚妻姓黎啊?”   黎菘一手拽着一个舍友,准备将二人拉走。   没想到顾暄轻轻抚开黎菘的手,走到了余鹏飞旁边抽走了他书本里夹着的纸,“学生会副会长竞选表交给我就行了。”   余鹏飞愣了一下,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顾暄看了两眼竞选表,然后拦腰撕成两半,随后淡淡地说道:“我回去以后会告诉你们部长具体情况,到时候会出公示,学生会你以后就不用来了。”   “你也不用给我扣帽子说我以权谋私,就你代课一条,别说竞选副会长了,背不背处分都要看你造化。”   “你……”余鹏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跟斗鸡一样瞪着顾暄。   “你也别跟我再讲什么证据,刚才的话我都录音了。还有,我提醒你一句,上表白墙找代课的未免太蠢了点儿,管理那个号的也都是学生,你觉得我要是真想找证据还找不到吗?”   顾暄说完以后将那张竞选表丢进了垃圾桶,然后一手抓着黎菘的书包一手抓着许千瑶的,跟拎小鸡一样把人带进了图书馆。   “我宣姐威武啊!”许千瑶刚才见顾暄半天没说话还以为她那包子属性又犯了,没想到是暗自憋着大招还顺带录了音。   “你刚才那样子帅爆了,四两拨千斤,那人脸都白了,心里估计只想跪下叫爸爸。”   “毕竟拳头没你的硬,只能靠脑子了。”   许千瑶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顾日宣,你确定你不是在说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顾暄眨眨眼睛,“我是啊,你居然听出来了?” 第53章   黎菘宿舍和余鹏飞的冲突被好多人发到了表白墙和校内论坛上,评论大部分都是骂余鹏飞的还有酸成柠檬精的,偶尔几个质疑的声音也很快被掩盖下去。   程易笙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信息传播了一天,当天下午许文淏就被领导叫去谈话,出来的时候给他发的消息。   【许文淏:你算是红了,老程。】   【程易笙:???】   他刚刚到家,脱了衣服准备洗澡的时候收到了许文淏的消息。   将淋蒙头关了,程易笙坐在浴缸边看手机屏幕。   【许文淏:???】   【许文淏:你不知道?今天上午有人质疑你和黎菘的关系,黎菘和她舍友鏖战群雄,被人拍了视频,微博上都有了。】   许文淏给他找了个完整版的视频发过去,顺便讽刺了他几句老年人信息落后。   程易笙打开视频看了一遍,所谓的“鏖战群雄”,实际上就是黎菘和两个舍友单方面碾压一个嘴笨脑子笨的人。   【程易笙:这个学生找人代课,替他代课的应该不是校内的,我在门口超市见过她。】   【许文淏:对,听说是隔壁学校的,已经在查了。】   许文淏觉得打字不方便,直接弹了视频过去,被程易笙拒收了,改了语音通话。   “有话快说。”   “下午我被叫过去谈话,就以前我们院的那个刘辅导员,你记得吧……”   许文淏一说起来就没完,程易笙披了件浴巾在身上,催促道:“说重点。”   “哦,重点就是他说关于你下学期继续授课会不会有影响,这件事情还要等开会决定。”   “我当时说不必开会了,你本来也不打算再教了,老刘脸绿的啊,跟办公桌上摆的绿萝一样。”   “嗯,没什么事儿我挂了。”   程易笙探身打开了花洒调温,那头急忙叫住他。   “你今天见过黎菘吗?”   “没有,忙了一天。”程易笙无奈地又将花洒给关了,“怎么了?”   “人家小姑娘家家的早上受欺负了,你也不去安慰安慰,说白了事儿因你而起,你有没有点儿情商?”许文淏到底是订了婚的人,张口就教育他怎么处理男女朋友的关系。   “你有情商,几天没见着柳漾了?”虽然知道他是好意,程易笙还是忍不住呛他。   “行了我知道了,挂了。”   “你赶着哪儿去啊?五分钟的电话老催着挂。”许文淏不满道。   “我脱光了准备洗澡,能忍受你五分钟已经不错了。”程易笙直接摁了挂断,将浴巾抛到脏衣篮里,进淋浴间洗漱。   冲完澡出来,程易笙拨通了黎菘的电话。   刚响了两声他就给挂了,然后摘了浴巾,弹了视频过去。   黎菘接到视频的时候正坐在地毯上啃着鸭脖子,点了接听,看见屏幕上少儿不宜的场面立马尖叫着起身,连滚带爬地上床将床帘拉上。   没理会顾暄和许千瑶在下面的起哄声,她打开了小夜灯,才将手从屏幕上拿开。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黎菘压低声音质问他。   “刚洗完澡。”程易笙将手机架在桌面上,用毛巾擦头发上的水珠。   “听说你今天挺勇猛?”他半开玩笑地问道。   原本还觉得黎菘有可能受上午事情的影响,可方才看见她油乎乎的手指头和被鸭脖辣红了的嘴唇程易笙便断定了她心情大好。   “是啊!反正你下学期也不教了,惯着他干嘛。”黎菘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你把手机镜头拉远一点。”   程易笙听她的话乖乖拿远手机,“做什么?”   “看你有没有腹肌。”黎菘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没有诶。”   “好久没练了。”程易笙也低头看了看,随后问道,“你喜欢?”   他之前也健过一段时间身,后来太忙就没再去过,但是身材还是控制得很好。   “我……”黎菘挠了挠头,“也还好,我也不喜欢肌肉太发达的,但只要你别中年发福。”   程易笙笑了笑,“那以后你监督,一声令下,我住健身房都可以。”   “不行,健身房不许去,那么多身材好的女生,你回来看见我全身肉肯定嫌弃了。”黎菘摸了摸自己胳膊上软乎乎的肉,她是骨架小的类型,所以就算体重不算重,但是看起来圆乎乎的。   程易笙挑挑眉,想着说些什么,话到嘴边笑着吞了回去。   “你刚才想说什么?”黎菘看他那模样就没憋着好话。   “没什么,说出来怕你骂我。”到时候黎菘又要嚷嚷着老流氓之类的词汇,然后直接挂断电话。   “不过你下学期真的不教了吗,班上同学都挺喜欢你的。”群里每天都有人花式表白程易笙,还有人让黎菘问问下学期程易笙还教不教其他课程了。   程易笙不太在意地摇了摇头,“你喜欢就行,你要是想听,我可以在家里教你些其他的?”   “……虽然你说的看似正经,但是为什么总有种你在开车的感觉。”   “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耳朵里就会听成什么。”程易笙面色严肃。   黎菘假笑着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挂了,我要睡觉了。”   “嗯,晚安。”   “好的,一起睡觉。”黎菘笑得亲切友好,并且在话音落下的两秒以后看见了程易笙无懈可击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   她心满意足地跟程易笙道了晚安,然后用指尖轻轻摁下了挂断。   黎菘将手机接上充电接口,刚躺下,床帘突然被人掀起来,然后两张人脸缓缓出现。   “吓死我了……”她被偷偷摸摸的两个人吓了一跳,捂着胸口。   “我刚才听某人说,一起睡觉。”许千瑶皱着眉,故意压低声音,“小同志,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   黎菘起身抱着膝盖,偏头看着她们俩,“你们也一起?”   “各睡各的床,一起入眠。”   “不了,如此有情趣的事情你还是和程医生一起好了。”许千瑶缩了脑袋出去,没一会儿又探出头来,“前提是你得确定,程医生听见你对这四个字的理解不会想打死你。”   程易笙在城市的另一边,无奈地看着黑得反光的手机屏幕,恨不得立刻杀到宿舍楼下。   在心里念叨了几遍自家的女朋友还小,他也只能穿上睡衣钻进被子里睡觉。   和宿舍里的黎菘,同时,一起,睡觉。   ……   支教的时间订在暑假伊始,黎菘在几乎把整个宿舍搬空以后,又要在家里面临带些什么东西去云南的难题里。   要去一个月的时间,她早早地整理了两个28寸的行李箱,其中还不包括带给当地孩子们的书籍和文具等礼物。   出发前几天,黎菘还在家里给冯萍做着思想工作。   冯萍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听说黎菘他们去的地方很艰苦,而且那个地方处在地震带上,又是山区,经常会有山体滑坡。   吓得冯萍第二天早上顶着黑眼圈坐在黎菘床边等着她起床,第一句就是那地方危险,别去了。   黎菘睡得晕晕乎乎地,嘴里咿呀地应着,回笼觉醒来才意识到自己早上答应了冯萍什么。   “妈,那么多人呢,真没事儿的。”黎菘捂着脑袋,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劝了。   冯萍手机里保存了一堆图片,一张一张翻给黎菘看,“你不知道吧?报名之前也不打听打听……”   “我知道的……”黎菘没底气地回答道。   眼看着冯萍又要瞪眼,黎菘急忙起身往外走,“程医生好像快到了,我去看看。”   拉开院子门出去就看见了戴着鸭舌帽过来的程易笙,黎菘小跑过去环住程易笙的胳膊,“救命啊,我妈不知道从哪儿看见了新闻,死活不让我去支教了。”   程易笙没说话,先将帽子摘下来扣到了黎菘脑袋上,“怎么就这样出来了,太阳还没落呢。”   黎菘整了整帽子,“没事儿,反正过去一趟也白不了。”   她双手合十,撇着嘴蹭在程易笙胳膊上,“你要好好跟我爸妈说说,票什么的都订好了哪儿能不去啊,不过我真的怕她一个电话过去学校通知我别去了……”   这事儿以冯萍的人脉和脾气绝对干得出来,只要把她逼急了。   “我去说,没事儿。”程易笙拍了拍黎菘的脑袋,“行了,回去吧。”   黎菘被程易笙拖着进了门,后者一出现在冯萍视线内,冯萍就跟看见亲儿子一样迎上去。   “小程来了啊,快快快,外面热吧?”她扬着声音告诉厨房的黎成军,让他将冰箱里的水果切一切。   然后冯萍打发黎菘进去帮忙,自己则亲热地拉着程易笙的胳膊让他坐。   黎菘给程易笙使了使眼色,然后跑进了厨房里。   贴着厨房门,黎菘时刻注意着门外的情况,顺便偷吃着案板上的水果。   黎成军看着案板上越切越少的西瓜片,干脆劈了一块大的塞到黎菘手里,“担心小程倒戈?”   其实黎成军心里也是担心黎菘安全的,但是还是尊重她的选择。   支教这个事儿也是他以前想做却没机会去做的,所以听见女儿要支教的时候,偷偷给了她好多支持,不过大多是经济上的支持,因为在其他方面他的意见并不重要。   “对啊,我妈那个嘴你可不是不知道。”一句两句能把合作方说晕了签合同,自然也能把程易笙说晕了联合起来反对黎菘支教。   “我看小程不会。”黎成军对程易笙很有信心,“小程那个孩子心里有主意得很,像他爸。”   黎菘叹了口气,“希望吧。”   父女俩在厨房躲了一刻钟,然后收到了冯萍的召唤。   两个人捧着果盘出去,黎菘看见程易笙悄悄给她比了个耶。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她高高兴兴地凑到冯萍旁边,塞了一颗剥好的荔枝到她嘴里。   “下不为例。”冯萍看着黎菘,严肃道,“以后遇到事情别先想着瞒我们。”   “不瞒你更不让去……”黎菘小声嘟囔了一声,然后被旁边的程易笙用荔枝塞住了嘴。   晚饭后,黎菘和程易笙出门消食,她穿了一套卡通睡衣,蹦蹦跳跳地拽着程易笙往秋千那边走。   “你和我妈说什么了?她怎么那么快就答应了?”冯萍可不是个随随便便能改变想法的人。   “保密。”程易笙上了健身器材,双腿前后晃动着,不紧不慢的。   “程大爷,我们小区晨练的爷爷都比你的频率快。”黎菘指了指不远处的单杠,“你不觉得那个更有挑战性吗?”   “我曾经看过一个头发斑白的爷爷一口气连做了起码二十个引体向上。”   程易笙立刻停了脚上的动作,然后牵着黎菘往单杠那边走,他很不喜欢黎菘动不动用老大爷来跟他比较,还是头发斑白的老爷爷。 第54章   程易笙站在单杠下面,双手上举。   往上一跃,双手拉住单杠,然后靠臂力将身体往上拉起,下巴超过单杠停顿,随后下降。   黎菘站在他对面看着,明显感觉到五六个以后,程易笙的动作就开始迟缓。   “加油啊大爷,让我看到你的肱二头肌。”   这个项目她们以前高中体育课有考过,好多男生在上面吊着一分钟也不过拉一两个而已,没有经过训练很难一次性超过十几二十个。   所以黎菘觉得对于程易笙来说,一次性做六七个引体向上已经很棒了。   她高考完以后去过一段时间的健身房,当时觉得上了大学万事儿靠自己,增强一点体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时候也被私教逼着一组六个,一天做过三组引体向上。   程易笙做到第十二个的时候,吊在空中休整,还想挣扎一下,但明显已经没了力气。   黎菘放下了手里的外套,然后搓了搓掌心,三步并作两步跳起身抓住单杠,然后向上拉动身子。   她动作标准,在空中挑了挑眉,示意程易笙也上来。   后者自然不甘示弱,费了全身的力气,脖子、额头青筋突显。   当程易笙下巴超过单杠的时候,黎菘微微将脑袋往前伸,吻住了他的唇。   程易笙怔愣了几秒,然后掉了下去。   他甩了甩胳膊又重新抓住单杠,“你这样我可就不累了。”   一个吻于程易笙来说像是打了鸡血,明明已经筋疲力尽了,可还是涨红了脸又做了好几个。   三五个回合以后,黎菘也没劲了。   她落地站稳后趴在程易笙的肩膀上,有气无力道:“亲个嘴为什么要为难自己……”   程易笙闷声笑了,捏着她手臂上的肌肉,“以后可以一起去健身房。”   “试一试什么仰卧起坐吻之类的。”   黎菘白了他一眼,然后戳了戳程易笙的手臂,“你可得了吧程大爷,我觉得还是湖边散步比较合适我们两个。”   “湖边散步吻?”程易笙点点头,“也行。”   “只有湖边散步,没有吻。”   “好,只有湖边散步,回家吻。”   临行前几天,黎菘每晚都会出去跟程易笙散步,有时候是在家里吃饭,有时候两个人随便找个路边摊火锅店什么的打发晚饭。   然后牵着手沿着河边走上一两个小时,走累了就坐公交车回家。   “你明天上午早点过来接我,通知了要提前过去点名。”航班是早晨九点半的,从家里到机场还得一个小时。   “好。”   “开大的那辆过来吧,我怕小车后备箱放不下我的东西。”   “行。”   “秦遥上回不是让我带东西过去吗?怎么一直没消息。”   “不管他。”   ……   黎菘自顾自啰嗦了一路,身边的人始终三五个字地往外冒,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她看见不远处林子里有个长椅,拖着人过去坐着。   双手抓着程易笙的双手,黎菘强迫他抬头直视自己,问道:“你怎么了?不开心?”   程易笙面色淡淡地,“你明天就走了,我今天兴高采烈合适吗?”   黎菘抿嘴笑了,“所以你是做戏给我看的,还是真的对我依依不舍牵肠挂肚?”   “做戏给你看的。”程易笙指着不远处亮着led灯的地方,“你明天一走我就蹦迪,蹦通宵。”   听完这话,黎菘笑得趴在了程易笙肩头,“行啊,不过我还挺遗憾的,看不到程医生蹦迪的风姿。”   “不过你会跳吗?会广场舞还是老年迪斯科?”黎菘突然抬起头,恍然大悟道,“打太极?”   程易笙没她这么好的兴致,蔫蔫地抓着她的手,捏着黎菘饱满的指腹不吭声。   “行了啊,我支我的教,你看你的病。咱们都是为人民做贡献,干嘛跟生离死别一样。”   黎菘本以为自己会先哭鼻子舍不得他,没想到率先陷入分别的低落情绪的却是程易笙。   “真该跟阿姨统一战线。”程易笙叹了口气,然后将黎菘抱起身放到自己腿上坐着。   黎菘屁股离凳子的时候惊呼一声,下一秒就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到了程易笙腿上。   “引体向上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臂力这么好?”黎菘抱着程易笙的脖子,嘴里哈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耳朵上。   程易笙越躲,黎菘越是来劲。   为了堵住那个随时喷射热气的源头,程易笙伸手捏住黎菘的下巴,然后低头吻住她的嘴唇,来来回回磨蹭。   黎菘软着身子,双手环住程易笙的脖子,“会不会有人过来……”   她往后躲着,想回头去看。   程易笙一手摁住黎菘的后脑勺,一手托在她脸颊的位置,“专心一点。”   “可是被人看到……”   “看到就看到。”就算有人看到也不会好意思仔细看的,更何况只是亲吻而已,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黎菘突然觉得腰间一凉,挣扎着想将衣服往下拽一拽。   程易笙主动揽了这活儿,用手勾住她的衣服下摆,然后一拽。   没想到力气大了些,这么一拽,黎菘胸口露出大片白皙。   “你干嘛……”黎菘将吊带的肩带调整好,然后嫌弃地推开了程易笙的手,嘟囔道,“笨手笨脚的。”   程易笙直接停了动作,目光沉沉地盯着黎菘锁骨处,研究了半天,又将手伸到她后背抚了抚。   他眉头紧锁,不悦道:“这是什么衣服?”   黎菘被他问懵了,将防晒衣褪下一点点,露出小半肩膀,“吊带啊?没见过?”   “内衣……”   黎菘翻了个白眼,“这个不用穿内衣。”   她没想到有生之年需要给一个男人解释胸垫和吊带的用处,虽然是自己男朋友,但还是觉得有些害羞。   “夏天太热了,用这个就行。”黎菘拽了拽自己的防晒衣,“反正这个也不脱的,我不会穿着吊带在外面走。”   程易笙眉头未松,他分明记得黎菘去年九十月份穿过吊带衫。   “以后穿内衣。”这么个薄薄的布料能挡住什么。   “疯了吧,会热死的。”黎菘抱着他摇摇头拒绝道,“现在好多人都这样的,凉快还透气。”   “别蹭。”程易笙将她抱起来赶到旁边的位置坐着,自己则离她半米远。   黎菘十分无奈,就连冯萍那个老古董都能接受她今天这一身衣裳,没想到问题出在程易笙这儿了。   “那我以后穿露肩露背,牛仔裤破洞你是不是得给我缝起来?”她比划着,半开玩笑地问道。   程易笙看着她,想象了一下黎菘嘴里的几件衣裳的样式,然后道:“不许穿出门。”   “买来不穿出门当睡衣?”   “嗯。”程易笙点了点头,“不然就丢掉吧。”   黎菘僵着嘴角,她默念了几遍不生气,男朋友是要好好教育的,这个观念可以以后再掰正……   反正她明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天高皇帝远,程易笙管不到她。   抱着这样的心态,黎菘回家以后将无袖的衣服全都塞进了行李箱里,第二天破天荒穿了件中袖的T恤。   程易笙第二天早上接她的时候对她的造型相当满意,马尾高高梳起,额前散着恰到好处的碎发,牛仔裤配卡其色条纹中袖薄衫,青春又保暖。   “长袖外套带了没有,飞机上冷。”程易笙递了早餐过去,“十二点多就能到了吧?到了以后记得吃饭。”   黎菘咬了一口早餐汉堡,“不啊,说是要转机,大概得晚上才能到。”   “唔,然后要在镇上住一夜,明天再坐车过去。”   程易笙皱了皱眉头,“M市过去有直达航班。”   “我知道,后来说是这个便宜,所以就订了这个。”   大部分人还是觉得能省点钱就省点,反正时间宽裕。   程易笙不置可否,撕开砂糖包加进黎菘的咖啡里搅匀递给她,然后开车上路。   一个小时的车程硬是被程易笙开成了一个半小时,一路上车速跟蜗牛一样,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程医生,你就是这会儿把车熄火了我下车步行,也不会错过飞机的。”   程易笙偏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踩了油门加速,再次恢复沉默。   那一眼看得黎菘心虚不已,随后彻底打消了她寒假也去支教的念头。   什么年纪大的人独立、自主、需要有自己的空间……都是狗屁,她们家这个恨不得天天跟她黏在一起,没想到牛皮糖是越老越粘的。   不过自放暑假以来程易笙的表现,确实让黎菘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比麻婆豆腐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第55章   程易笙推着行李车进门,远远地就看见了黎菘他们学校的旗子。   约莫七八个人围在安检口旁边,陈莘颜看见黎菘以后蹦起来挥了挥手,然后小跑过来。   “来了?”她牵着黎菘的手,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程易笙,小声道,“你们家那位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黎菘压低声音,“难不成要跟他亲亲女朋友分别一个月,还得兴高采烈?”   “也对哈。”陈莘颜咂了咂嘴,“你们两个告别吧,一会儿我叫你。”   说完,她朝程易笙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就走了。   程易笙帮黎菘办好了托运,然后二人到了安检口侧边的休息区等待。   黎菘坐在登机箱上,牵着程易笙的手晃了晃,“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这会儿离飞机起飞还有一段时间,陈莘颜已经带队先进去了,周围都是告别的人群,两个人动作亲昵一点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别走了。”程易笙想了半天憋出了三个字出来。   “不可能。”黎菘同样回了三个字。   她脚划着箱子跟程易笙更靠近了一点,将头凑近他,“亲一下我走了。”   程易笙撇着头,不为所动。   “亲一下嘛,一个月都见不到了。”黎菘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好不好好不好,亲一下。”   程易笙勉强扭过头,在黎菘的脸颊上啄了一下,随后故作不耐烦地皱着眉,催促道:“走吧走吧。”   黎菘不满意地耸着鼻子,双手捧着程易笙的脸颊,对着他的嘴唇像啄木鸟一样亲了好几下。   她心满意足地起身拉着箱子,“那我走啦,男朋友。”   “走吧,无情无义的女朋友。”程易笙坐在位置上目送着她进了安检。   随着黎菘渐渐走出他的视线,程易笙起身,一步一步往安检口走……   一直到她拐弯,背影消失,黎菘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果真是无情无义,走得十分决绝。   程易笙又坐回到了椅子上,拨通了秦遥的电话。   “有空吗过几天?”   秦遥将手机搁在桌子上开了免提,“做什么?我手上一堆活儿呢,别又要什么梨子苹果……除非你他娘的订婚,要不然别找我。”   “去趟云南,看你干儿子?”程易笙看着大屏幕上飞往Q市的航班,“我飞Q市,然后从你那边飞?”   “……呵。”秦遥冷哼了一声,“你巴巴儿地追过去找未婚妻,带上我做什么?”   “陈莘颜也在。”   “关我屁事。”   程易笙无所谓地耸耸肩,“行吧,我自己去,挂了。”   “等会……”秦遥那头传来沙沙的声音,应该是在翻日程表。   “下周二,别忘了给程尧带礼物。”   “嗯,挂了。”程易笙挂了电话,利索地起身直接开车去了商场。   医馆先前开放预订的时候就空出了一周多的时间,正好跟秦遥的时间对上了大半。   又给姚思成拨了电话人让他给病人调期,然后某个想念女朋友想到抓心挠肺的人直接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晚上,黎菘乘坐的飞机终于降落。一行人去了镇上的旅馆,第二天一早再去往支教的小学。   陈莘颜和黎菘一间房,进屋以后陈莘颜放下东西就开始仔细检查门窗,还有卫浴的地方。   “莘颜姐,你歇会儿吧……”黎菘拽着陈莘颜坐在了床上,“你都忙了一路了。”   陈莘颜是队里经验最为丰富的人,所以一路上大事儿小事儿都是亲力亲为,无微不至。   她像是永远都保持着十二分的热情和体力,就算飞机上闭着眼,遇到有人需要帮助也能迅速醒过来。   “没事儿,这边条件会差一点,一会儿你记得穿长袖长裤睡,我们过去以后都会住在老乡家里就好一点了,虽然环境肯定比不上我们那边,但都很干净整洁。”   村里的人对他们这些支教的大学生很好很热情,每次过去都会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   黎菘无奈地看着那个白色但是发黄的床单,掏出自己的一次性睡袋铺上,“没事儿的学姐,我有心理准备。”   “今年好歹连你还有三个女生,上两回就我和带队老师其他全是男的。”陈莘颜给黎菘看前几次云南支教的照片,“学校在那次地震以后由我们学校组织捐款,还有M市的几个企业出资重建了,选址离村里远了些,但是更大,而且还有多媒体设备。”   黎菘看到了一张孩子们的合照,问道:“你认识程尧吗?”   陈莘颜似乎并不吃惊黎菘会问,翻了一张单人相片出来,“这个,他父母外出务工,六七年没有音讯了,一直跟着爷爷奶奶。”   “那次地震的时候也是秦遥救出来的,但似乎跟程医生更亲近些。”   黎菘看着相片里孩子的笑脸,不由得弯了弯嘴角,不谙世事的孩子笑得最是纯净,能感染人。   “学姐,你为什么每年都要过来啊?”这是黎菘一直想问的,陈莘颜过暑假以后就大四了,按理说这种活动很少会有高年级的参加了。   陈莘颜抿着嘴,沉默了好久。   “第一次是觉得好玩儿,后来就觉得我得过来……这边的人也好,事也好,总觉得放不下。”   她叹了口气,然后勾起唇角,指了指屏幕上的孩子,“就像程尧,见不着还怪想的。”   黎菘听完瞪着眼睛,“支教会上瘾?”   “我前两天刚答应了程医生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陈莘颜一听就笑了,“放心吧,好像除了我没有来第二次的,连带队老师也年年换。”   “估计是经历过生死,感情深一点。”她半开玩笑道。   第一天晚上,黎菘几乎一夜没合眼,旅馆隔音不好,耳塞也挡不住隔壁聊天和打牌的声音。   “隔壁体力真的好啊……”黎菘第一万次睁开眼睛,回头一看陈莘颜将手机亮度调到了最低,躲在被窝里看小说。   “飞机上睡饱了的,年年这样。”陈莘颜抬手丢给黎菘一包猪肉脯,“吃吧,睡不着就明天到车上睡。”   黎菘摘了耳塞,打开电脑开始做PPT。   因为村里的大人几乎都外出打工了,寒暑假也不回家,村里看孩子的几乎都是老人,所以学校的暑假孩子们还是要到校的。   不过各个老师都放假了,剩下几个村里的老人看着,相当于一个看孩子的地方。   他们过去主要是给孩子们讲一些课本上没有的东西,长长见识看看外面的世界。讲的东西都比较随意一些,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就可以。   黎菘准备的是动漫电影,还有一些适合儿童的文学读物赏析。   “我还以为你会讲数学。”陈莘颜记得黎菘当时面试前的数学题讲得不错。   “哪个孩子愿意暑假还学数学题?”黎菘觉得暑假要到校已经够惨了,得给人家孩子看一些有趣的东西。   但是黎菘的想法在第二天就被颠覆了,他们拉着行李箱刚进村,一个和陈莘颜相熟的小朋友抱着数学题迎上来,等不及地想让陈莘颜给他讲题。   “明天好不好?姐姐要带其他哥哥姐姐们先去休息。”陈莘颜从口袋里掏了块饼干出来,“你先回家,一会儿就该吃午饭了。”   将孩子送走,陈莘颜挨家挨户地将同学们安顿好,最后带着黎菘往山上的一个屋子走。   “程尧家里有空房,你跟我一起住他们家吧,我觉得程医生应该有托你去看看他。”   远远地,黎菘看见木门门口坐着一个小男孩儿,身边趴着条大黄狗。   男孩儿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书籍,脱了鞋,脚放在大黄狗身上时不时顺着毛抚两下。   “那个?”黎菘指了指。   陈莘颜点点头,然后扬着声音叫道:“程尧。”   程尧猛地抬起头,然后穿上拖鞋小跑到了路口,“姐姐。”   他站在原地,想着帮陈莘颜拿东西却无从下手。   “你呆着别动。”陈莘颜和黎菘将手里的箱子送上去以后,又下去拿另外的行李。   程尧搓着手,发觉自己帮不上忙,扭头跑进了屋里。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两个搪瓷的水杯,里头热腾腾冒着白气。   “小朋友,大热天你给我们拿这个?”黎菘笑着接过程尧递过来的大麦茶,故意逗他。   程尧小小年纪,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的老相,“女孩子少喝凉的。”   黎菘那一秒仿佛见到了缩小版的程易笙,半玩笑地跟陈莘颜耳语,“我要回去问问老程,确定这是干儿子不是私生子。”   “姐姐,你是程叔叔的女朋友吗?”   程尧一手一个箱子拖着往屋里走,突然扭过头看着黎菘问道。   黎菘被呛了一口水,一手放在胸前顺气,“什么?”   “秦叔叔说程叔叔的女朋友也来了,就是个子最矮,但是长得最好看的女生。”   黎菘瞪着眼睛,选择性忽略了个子最矮这四个字,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和蔼,“你觉得姐姐长得最好看吗?”   程尧摇摇头,“不是,是因为除了莘颜姐姐,很少有姐姐来我们这里。”   “所以这孩子的标准就是,我是个女的,所以我就是老程女朋友……”黎菘哭丧着脸趴在陈莘颜肩膀上,“呜呜呜,我好歹一米六,我哪里矮了。”   陈莘颜推了推眼镜,然后眼睛下瞟,“你趴我肩膀要踮着脚哦?”   “……再见。”黎菘立刻站直,拖着箱子气呼呼地跟着程尧进屋,“宝贝儿,姐姐的房间在哪里呀?”   “姐姐给你带了礼物喔!还有你程叔叔给你买的书姐姐也带过来了。” 第56章   村子里虽然穷,但是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每家每户空房间是不缺的。   黎菘和陈莘颜二人在程尧家住下后,当天晚上所有人集中在村长家里吃饭开会。   村长老爷子今年已经六十八了,之前还担任小学的校长,年轻的时候在镇上教书,是目前为止村里唯一一个上过大学的人。   “欢迎同学们的到来。”村长拿着白酒杯,皮肤黢黑,中气十足。   青山绿水最是养人,村里老人多,长寿老人多。知道同学们在村长家吃饭,都抱着孩子过来赶热闹。   饭后,陈莘颜带头安排着接下来的工作,陈尧突然敲门,然后探着脑袋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泡沫保温箱,一手艰难地抱着,一手从箱子里拿出冰棍递给屋子里的人。   陈莘颜注意着他的动作,保温箱里空了的时候,正好屋子里的人人手一支。   “给。”没等陈莘颜动作,黎菘直接将冰棍递了过去,“你没给自己买?”   “给你们的。”陈尧摇摇头,推拒着。   黎菘一咂嘴,直接把冰棍包装纸撕开了往陈尧嘴里送,“小小年纪装什么老成。”   陈尧被迫接下了冰棍,定定地看着黎菘。   “别看了,姐姐吃不了凉的。”黎菘这话说完,看见陈尧松了口气的模样,心里有些酸涩。   陈尧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唇角,朝黎菘鞠了一躬,然后扭头出了门。   今日工作主要安排就是定一下课表,这也是最大的一件事情。   早起,对于当代大学生来说是一件无比艰巨的任务。   几个男生主动揽去了早起的活儿,自己给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黎菘和陈莘颜,还有另一个女生苗秋领到的几乎都是下午的课。   虽说两个人第二天上午没课,可还是早早地就醒了。   陈尧这孩子太过懂事儿了,六点半出门去学校的时候挨个儿开始敲她们俩的门。   黎菘同陈莘颜二人坐在饭桌上,看着早饭打呵欠,一个接着一个,你打完我接上,困得是恨不得边吃边睡。   “这孩子怎么这么早就出门啊……”黎菘看着门外红彤彤的太阳,她得有近一年没见过早上六点半的太阳了。   “学校远。”陈莘颜解释道,“不过他们走惯了还好,我们下午得早点儿出发。”   黎菘叹了口气,幸好带的都是防滑的运动鞋。这村里的路她昨天是见识过的,艳阳高照的时候还好,要是赶上下雨下雪,绝对是滑得出不了门的。   午饭过后,黎菘和陈莘颜收拾东西准备往学校走。   上课时间是两点半,她们得早点过去调试设备。   一人一个大包,两个人迎着太阳出发了。   走到学校的时候,黎菘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她这一年以来实在是缺少运动,平日里上个五楼都喘,更别提步行一个小时山路了。   陈莘颜打开电风扇,见黎菘实在是热得不行,又拿了教案给她扇风,“过几天运动会你别跟我一组了,要不然输定了。”   黎菘瞪着眼睛,“你这个人……我,我就是不能长跑,其他还是可以的。”   缓了好一会儿,黎菘才回过神来,将包里的小礼物一样一样放在孩子们桌子上,接上显示屏做课前准备。   暑假不正式授课,一共六个年级两个两个合并分成了三个班。   黎菘第一节课要在三四年级上,年级稍大一点,相对于隔壁陈莘颜班里一二年级的孩子来说比较好管理。   她和另一个男生搭班,负责今天下午的课程。   两个人坐在走道里吹电风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等孩子们到班。   “我记得你那个鸡兔同笼。”戴初有些内向,但还是努力地找话题不让气氛尴尬下来。   黎菘笑了两声,她倒是真不记得戴初当时讲了什么了……   “啊,我是大二的,比你高一届。”   “嗯,我知道。”   黎菘低头数着自己鞋上的鞋带孔,在数第二遍的时候,终于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孩子们来了吧?”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望着门外。   第一个进来的是个小女孩儿,扎了两个小辫儿,戴着粉红色的头绳。   “老师好。”小女孩儿有些许羞涩,打完招呼就跑到最边上一组自己的位置坐下。   孩子们多是结伴来的,一窝蜂涌进了二十几人。   又等了一会儿,上课铃响之前,班里人就到齐了。   满坑满谷坐着四五十个小朋友,一个个儿背挺得笔直,眨巴着眼睛盯着讲台上的黎菘和戴初。   下午一共两节课,两个人并未决定先后。   黎菘拍了拍讲台,示意同学们安静,然后笑着问他们想要先看动画电影还是想先上地理课。   动画电影全票通过,黎菘调出了播放软件,也拉了张凳子坐在了后头。   课程时间短,近两个小时的电影看了几天才看完。   黎菘过来了以后算是上二休一,时间宽裕。没课的时候,她乐意就去学校转转,给孩子们讲讲题,做做游戏。不乐意动弹就直接瘫在房间里,一睡就是一下午。   不知不觉过去了一周,黎菘吃完早饭以后坐在院子里逗狗,也学着陈尧的样子脱了鞋踩在狗背上,狗乐得躺在地上蹭来蹭去。   坐了一会儿就回了房间补眠,一觉睡到下午两点,黎菘起身啃了两口面包,然后收拾东西准备去学校。   陈尧中午不回家,他爷爷奶奶也都在田里干活,黎菘关了门拿了根木头拐杖就出发了。   这山路难走,柱个拐利索些。   陈莘颜今日跟带队老师去了县里,黎菘只能自己步行过去学校,到了以后洗了把脸,继续把电影的赏析讲完。   下课铃响,黎菘简单地结束了课程,然后挥挥手让同学们各自回家。   她慢吞吞地收拾着电脑,擦黑板扫地。   学校里几乎都没了动静,黎菘出门倒垃圾的时候瞧见了教室后门口坐着的戴初。   见黎菘出来,戴初挥了挥手,“忙完了?”   黎菘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随后报以一个微笑,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等你。”戴初低头搓着手,“山路不好走,天也晚了,就想着等你一起。”   黎菘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抬头看天,现在是下午四点半,阳光正好。   她收拾着角落的扫帚和拖把,不知道如何面对门外的人。   戴初对她的关照超出了同学之间的情谊,黎菘一早就看出来了。   可他并未挑明,黎菘也不能多说什么。再者说她有男朋友的事情没人不知道,黎菘就没费心在男女的事情上面,以为一般人知道她不是单身就会疏远。   “我帮你背吧。”黎菘正出神,突然手里一轻。   电脑包被戴初抢了过去,这还不算完,他又要来拿黎菘贴身的背包。   黎菘小幅度地往边上迈了一步避开,“我自己拿就可以。”   戴初抓了抓头发,随后手在黎菘背包上拍了拍,“那走吧。”   “你走,我关灯。”   黎菘不自然地动了动肩膀,方才戴初的动作让她想到了两千多公里外的男人,那人对她的背包可不会像戴初一样,一般都是是直接揪住她的书包背带牵狗一样拖着走的。   她弯着嘴角,打开了微信。   对话记录停留在早上,黎菘的一句早安,和他几乎秒回的问候。   足足十个小时程易笙没给她发消息,也不知道这人今天在忙什么。   先前几天他都跟准点报时一样,早上吃了什么看了几个病人,中午吃了什么又训了几遍姚思成,下午睡了多久……事无巨细每次黎菘打开手机都有好几条信息,今日却是反常。   出了学校,黎菘拿着那根拐戳戳小石子儿,捣捣小土堆,一路上走在戴初前面,总觉得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   看见山下不远处成群结伴的孩子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去包里掏眼镜。   “找什么?”戴初见她突然停下来了,赶忙跑到黎菘旁边问道。   “眼镜,好像落教室里了。”黎菘皱着眉,虽说她度数不是很深,但是晚上备课、看电视剧还是需要戴着眼镜的。   “这样,我帮你回去拿。”戴初丝毫没犹豫。   黎菘看了一眼时间,“不用,你回去吧,我自己去一趟。”   这会儿还早,折回去一趟也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家。   “我陪你去。”   “真不用,老师不是说让你们男生晚上回去以后帮着老乡们干活儿吗,你先回去吧。”   “少我一个没事儿,你……”   黎菘抿着嘴,态度很坚决,“我一个人可以,放心吧。”   她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黎菘拍了拍口袋,“我男朋友的电话,你先走吧,我吃饭之前肯定回去。”   说完后,她侧过身子越过戴初往回走,多走了两步才掏出了手机。   是冯萍的来电,程易笙很少会不打招呼地就给她直接打电话。   “喂,妈。”黎菘在接电话的时候就打好了腹稿,“吃得很好,对……我还管人家买了玫瑰黑糖,嗯,防晒涂了你放心……”   跟冯萍聊了一路,对面挂断电话的时候黎菘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每次接长辈的电话都提着口气,就怕那句话说不对那头干着急。   慢吞吞地回了学校,黎菘在讲台上发现了自己的眼镜,还有水杯和鼠标。方才光惦记着程易笙没回消息了,东西都没收拾干净就走了。   她将物件统统塞进包里,加快了动作出门。天气预报上说傍晚要有雨,看着外头天空灰蒙蒙地,怕是这雨下起来不会小。   刚出校门走了两步,黎菘被雷声惊得愣住了脚步。 第57章   霎时间,雨水如黄豆大小一般往下砸,黎菘扭头就往学校跑,她没带伞,冒雨走一个小时山路回去约等于找死。   黎菘又回到了教室里,她开了盏灯,然后拖着凳子坐在教室门口。   夏天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啃着包里的巧克力,想着等雨停了再回去。   打开天气预报软件,上面显示着大约四十分钟以后雨停。   黎菘满意地拿出了电脑开始看剧,这地方信号不好,还好她来之前早有准备,塞满了一个硬盘的电影。   电影片头刚播完,黎菘收到了她失踪一天的男朋友的微信。   【程易笙:在干嘛呢?】   【梨子:看电影。】   【梨子:你呢?今天很忙吗,是不是很多病人?】   程易笙看着窗外的山路,伸手揪着秦遥的衣领,阻止了他打开窗户淋雨的作死念头。   【程易笙:是很忙,所以没顾得上给你发消息。】   【梨子:喔……其实小黎老师也是很忙的,没空看你消息。】   “师傅,这雨怎么还越下越大了?”秦遥担心地看着山上,好不容易来一次这边,上回地震这回要是遇上山体滑坡什么的就遭了。   “没事儿,快到了,还有一刻钟。”   师傅脸上满是惬意,利索地转了个大弯,然后接着踩油门往村子里赶,“闷了十几天终于下雨了,下完就凉快了。”   “小黎这会儿应该在村里吧?我听陈尧说他们下午四点多放学。”   “应该吧。”程易笙应了一声,又给黎菘去了一条信息。   【程易笙:在程尧家吗?晚饭吃了没?】   【梨子:嗯,没吃呢。】   黎菘叹了口气,这雨看起来越下越大,还不知道晚饭什么时候能吃上呢。   她在教室里转了转,发现了两个孩子抽屉里的小饼干,是黎菘第一天来的时候发的,许多孩子都没舍得吃。   黎菘想着要是今天回不去,起码不会冻死饿死。   她靠在讲台上,突然想到了戴初,估摸着时间他应该已经到村子里了。   黎菘叹了口气,心想着还好没让他陪自己回来拿东西,要是两个人都被困在教室里走不了,那气氛得尴尬成什么样……   戴初急急忙忙跑回了村子,刚进屋雨就开始大了。   他用毛巾擦了擦头发,突然想到了回去拿东西的黎菘,从角落里拿了两把伞,刚撑开准备出门,戴初停了动作,迟疑了一会儿。   这天气实在是恶劣,雨越下越大,看起来短时间内没有停的趋势。   他收了伞坐在床上,想着黎菘应该不会冒雨回来,肯定会找地方躲避。   将伞放回了角落里,戴初躺在床上补眠等着开饭。没一会儿,他听见外头嘈杂的声音,急急忙忙撑着伞出去,原以为是黎菘回来了,没想到是早晨去县里的陈莘颜和带队老师。   “诶,黎菘呢?”   陈莘颜下车以后环视了一圈,该在的人都在,唯独少了黎菘。   “陈尧,你一会儿问问你家隔壁王奶奶家空房能不能腾出来,一会儿会来客人。”   陈尧应了下来,刚准备往回走,突然反应过来,“客人?”   陈莘颜笑着点点头,“对,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程叔叔!”   “对,还有……还有你秦叔叔。”   陈尧笑着蹦了起来,伞都差点儿没打住。   “黎菘到底哪儿去了,在屋里睡觉吗?”陈莘颜翻着手机的课表,“她今天下午有课的吧?没回来吗。”   戴初低头咳嗽了一声,“对,没回来。”   这话说完现场立刻安静了,只有陈莘颜一人拨开人群走到戴初旁边,着急地问道:“你们俩没一块儿回来吗?”   “走到半路她要回去拿东西,我说陪她她不要。”   “她不要你就把一个女孩子丢在山里?”陈莘颜有点儿慌了,声音也高了不少,黎菘要是在学校还好,就怕她冒雨回来出什么事情。   戴初不满陈莘颜的态度,语气也越发不耐烦起来,“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下雨不知道躲吗?”   “她一个女孩子这么大雨一个人在外面,你躺在家里睡觉出来还说风凉话?”陈莘颜气得不愿意再跟他说话了,夺过他手里的伞就要走。   戴初见她走得坚决,有些后悔起来,这刮风打雷的自己听了都觉得有些骇人,更别提黎菘了。   他去房里又拿了把伞,拿了件厚外套出门。紧赶慢赶在村口追上了陈莘颜,戴初远远地看见她趴在车窗上跟谁说话。   陈莘颜在村口遇上了程易笙和秦遥,她一时间突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慌忙跑过去敲窗户。   “程医生,黎菘还在学校。”她咬着下嘴唇,很是担心,“雨下了有一个钟头了,山路不好走……”   “秦遥你先下车吧,我过去一趟。”程易笙当机立断,撑伞下车,“师傅,你也先回去吧,我什么时候车用完了给你开到镇上去。”   车主叹了口气穿上雨衣下车,嘱咐道:“小伙子慢点开啊,新车。就刚才我们来的那条路,往西走一直开,到了岔口的时候右转接着开。”   程易笙点点头,上了驾驶位,“我去过,您放心。”   秦遥撑着伞,将陈莘颜拽到伞下,随后把她手里的两把伞都丢进了车里,没个正型,“老程,后备箱你行李先不拿了,到时候你和黎菘住一夜也不怕没干粮和衣服。”   “赶紧滚。”程易笙将后座秦遥的外套丢给他,“小陈你带他去喝点热水找点药吃,这家伙胃疼。”   “好。”陈莘颜不放心地扒着车窗,“程医生你路上小心一点,菘菘应该只是困在学校了,你别太着急。”   程易笙挥了挥手,升上车窗以后开车走了。   陈莘颜和秦遥转身的时候看见不远处的戴初,她挠了挠头,想着刚才自己的语气似乎太冲了,对着戴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戴初摆摆手表示无所谓,“你先带他安顿吧,我去厨房帮忙。”   程易笙闷头往学校开,没一会儿手机响了,是黎菘的电话。   他戴上蓝牙耳机,“喂?”   “你在干嘛呢?开车吗?”黎菘抱着胳膊,天黑了加上下雨,气温有些低了。   “对,怎么了?”程易笙语气如常。   “没事儿啊,就是想你了……”黎菘无聊地靠在门框上,“这边下雨了,下好大喔,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嗯,我这边也下雨了。”   “下完天气应该就凉快些了……”   远远地看见学校的旗杆,程易笙抿着唇,放慢速度。   学校大门大敞着,他直接开了进去,学校教室呈C字形分布,只有一间教室亮着灯。   “不跟你说了,我这边有点事情。”黎菘看见不远处停着的车,起身激动地挥了挥胳膊。   她想着一定是陈莘颜带人来找自己了,慌忙收拾东西准备跟她回去。   关了教室里的灯,车灯突然亮了,正对着教室门口,照得黎菘睁不开眼。   朦胧之中,车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把红色的雨伞,随后是男人利落的短发,黑色的工装裤,黑色短袖……   黎菘抱着背包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眼里慢慢蓄起了泪,她不自觉地抬起手去挡车灯照过来的光,眼睛透过指缝,一转不转地看着程易笙。   程易笙撑着伞过去,走到黎菘面前跟她面对面站着。   教室门口的走廊和地面有一层台阶,程易笙站在台阶下面,微微弯着腰,勉强跟黎菘对视。   “哭什么。”他抬手将黎菘眼下的泪珠蹭掉,见她一点反应没有地盯着自己,侧着头凑近她道,“说话。”   “你干嘛不告诉我你过来啊……”黎菘抽泣着,右手握拳砸在程易笙胸口。   “惊喜,不喜欢?”   秦遥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是爱情需要有惊喜,让程易笙千万别告诉黎菘。   黎菘气得跺脚,“喜欢你个大头鬼。”   “早说你过来给我带点方便火锅啊,我都快馋死了……”   程易笙万万没想到黎菘会是这个反应,有些哭笑不得,“我都来了,要什么方便火锅。”   “你过几天就走了,方便火锅又不会走!”   黎菘发泄完以后长出一口气,环着程易笙的脖子软软地问道:“你来干嘛啊,医馆不要了?”   “让程易安过去帮我看两天,没事儿。”   程易笙拍着她的背,“走吧,回去吃晚饭,秦遥带了不少吃的过来。”   出发之前秦遥一直在收快递,行李额都超了不少,从酱料榨菜到火锅底料,应有尽有。他实在是怕极了又要跟着程易笙吃一周的麻婆豆腐,所以能带的都带上了。   “等会儿,还走不了。”程易笙收到秦遥的信息,说是陈尧不见了,估计是来找黎菘来了。   黎菘一听心里难受极了,下午就不该回来拿什么眼镜,弄得一堆人都跟着她操心。   陈尧小小年纪冒着雨过来找她,万一路上摔了……   “放心吧,他从小在这儿长大,没事的。”程易笙看穿了黎菘的想法,收了伞带她进屋开了灯。   “我开过来花了半个小时,陈尧估计一会儿也该到了。”   灯打开,程易笙看见黑板上残留的粉笔印,走进仔细看了看,是寻梦环游记五个大字,字体十分地……卡通。   “你这字儿……”程易笙抱着手臂,一时间说不出形容词。   “相当好看!”黎菘插着腰,逼问他,“是不是很童趣?”   她正儿八经写粉笔字实在是难看得很,所以就学了陈莘颜的法子,不用写的用画的。   这样的字笔画不用横平竖直,也不用管结构,所有笔画歪歪扭扭地组合在一起有一种稚气的卡通感。   “嗯,很童趣。”程易笙哪儿敢说不好,此刻黎菘说什么他都笑着答应。 第58章   二人担心陈尧,打着伞站在学校门口等着。   “这孩子太讨人喜欢了。”黎菘靠在程易笙肩膀上,脚伸在伞外头踩水塘,“就是跟个小管家婆一样,早上六点叫醒服务从不间断,偶尔冰棍吃多了还要被他瞪。”   “有人管着你正好。”   程易笙弯腰在她腿上打了一下,黎菘今日穿的是短裤凉鞋,淋了雨小腿都是冰凉的。   “腿收回来,凉从脚上起听说过吗?”   黎菘不以为意,往前一步跨重重踩在水塘里,“程医生,反正淋了,也不在乎多淋一会儿。”   水塘溅起的泥水全都打在二人的腿上,程易笙那条黑裤子上头全是泥点点。   “你想过把陈尧带到M市玩几天吗?听班里孩子说有几个暑假不上课了,都被父母接到城里去了。”   陈尧的父母多年没联系过家里,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出过这个小村子。   他平时去学校上课,空了帮爷爷奶奶种田。经常搬个小板凳在树底下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一本青少年版的《鲁宾逊漂流记》翻得都泛黄了。   程易笙摇摇头,正色道:“这个村子要他自己走出去。”   “我和秦遥可以资助他的学费,但是不能管他一辈子。”   路是自己的,未来需要他一步一个脚印去走。   以程易笙和秦遥的能力固然可以直接把他接去城里,住上几个假期,可见过了大城市,谁都没法保证他再回到村子里是什么心态了。   是继续努力,有着比以往更强的干劲。还是想着反正程易笙他们有钱,凭着他们的接济就能安安稳稳度日……小孩子心性未定,谁都说不准。   程易笙能做的是尽力去给陈尧指出对的方向,给予一定的支持,其余的他没办法帮忙。   黎菘叹了口气,程易笙说的也有道理。   “等他读完小学初中高中……那得七年后啊!”黎菘抬头看着旁边的男人,伸手戳了戳程易笙的眼角,“七年后,三十六,你孩子都满地爬了吧?”   程易笙握住她到处作乱的手收在自己怀里,“满地爬也是你孩子。”   “我不,我那时候才二十七,我不要生孩子。”黎菘插着腰,手指在程易笙胸前戳了几下,“你爱跟谁生跟谁生好了。”   “我就爱跟你生。”   “我不……”黎菘还想跟他纠结孩子的问题,突然看见陈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两个人面前。   “你没事儿吧?”黎菘立刻推开程易笙,弯腰查看陈尧的情况,“路上滑,没摔着吧?”   “没事。”陈尧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跟程易笙打招呼,“程叔叔。”   “嗯,下次出门以前要跟大人讲,知道吗?”程易笙带着那一大一小回到车上,拿了两条干毛巾扔到后座。   “你一听见我在学校就过来找我了?”黎菘用毛巾裹住陈尧的脑袋,“不枉我千里迢迢给你背了那么多书过来。”   陈尧胡乱将头发擦了擦,然后打量着程易笙和黎菘二人。   “姐姐你腿上全是泥。”陈尧皱着眉,盯着黎菘那脏兮兮的腿。   “嗯,程叔叔太喜欢踩水坑了,把姐姐腿上溅得全是泥。”黎菘嫌弃地摇了摇头,说得跟真的一样。   前座开着车的程易笙突然出声,问道:“陈尧,你刚刚叫她什么?”   陈尧反应很快,几乎是在程易笙话音刚落的时候一声阿姨就脱口而出。   与此同时,黎菘伸出魔爪捏着陈尧的脸蛋,“宝贝,你想好了再叫,我今年才二十怎么就阿姨了!”   陈尧顺从地让黎菘捏着脸,话音里半是委屈半是正经,“姐姐,程叔叔年纪大,我是该按着他的称呼叫你阿姨的。”   前排某个年纪大的叔叔气得握紧了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幸灾乐祸的黎菘。   “我奶奶说辈分不能乱。”陈尧又补了一句。   程易笙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着温柔和蔼的形象,“陈尧,辈分确实不能乱,但是你可以改一改我的称呼……”   陈尧一声哥哥把程易笙哄得眉开眼笑,握住方向盘的手嘚嘚瑟瑟地开始敲节奏。   三个人进屋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陈尧看见秦遥以后就小跑过去,大声叫了一声秦叔叔。   随后,陈莘颜拿了三张凳子招呼黎菘他们坐。   陈尧去厨房拿了碗筷,递给程易笙,“哥哥,筷子。”   “小子,你叫他什么?”秦遥停了筷子,嚼着嘴里的蔬菜含糊不清地问道。   “哥哥。”陈尧乖乖回答。   “那你叫我什么?”秦遥又问。   “叔叔。”   秦遥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看向程易笙,“阿笙啊,叫叔叔。”   “秦叔叔。”程易笙面无表情地叫人,然后给黎菘夹了一块排骨,“吃,这几天都是秦叔叔请客。”   秦遥也招呼着黎菘多吃点,几顿饭钱他还是给得起的。   程易笙放了筷子,然后走到了这家主人旁边问:“这边最近的菜市场在哪儿?”   秦遥得意洋洋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你要做饭?又吃麻婆豆腐啊……”   “红烧豆腐也行,或者你想吃豆腐汤?”   “算了。”秦遥摆摆手,让程易笙随意发挥,“你掌勺你说了算。”   来一次云南吃的豆腐够上他两年的豆腐的量了,不过自己不下厨,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不对啊……”程易笙走了以后,秦遥越想越不对劲,“饭你做没错,但钱是我给的,我为什么不能挑?”   第二天早上,秦遥起了个大早,主动跟着程易笙一起去了菜市场。   “那是什么,嚯……”   “那是什么菇,见都没见过。”   “这什么番茄,又绿又红的。”   “诶老程,那个那个!”   ……   秦遥在菜场转了两圈,见着没吃过的东西就上去跟人家老板搭讪。   这里的人好客,两圈下来秦遥手里被人家塞了两个番茄,他洗都没洗,放在衣角蹭蹭就直接往嘴里送。   “这啥,毛肚?”秦遥见程易笙手里大包小包拿了好些东西,“今天吃火锅?”   “嗯,黎菘嚷嚷着要吃火锅。”   程易笙看见调料店里有火锅底料,想着这东西做起来容易,洗洗干净丢下锅就可以了,应该比麻婆豆腐更没有技术含量。   “不吃豆腐了?”   “吃。”程易笙扬了扬手里的卤水豆腐和豆皮儿,“涮豆腐。”   二人很快回了住处,拖了两张板凳在院子里择菜。   这家一共两个屋子,主人为了给他们腾地方就暂时住到了亲戚家,程易笙和秦遥的一日三餐都要自己解决。   “我这辈子都想不到第一次择菜是跟你一起。”秦遥笨手笨脚地拽着菜叶子,“好山好水好景色,啧……”   “你想跟谁在一起?”程易笙抬眼瞟他,“跟你家老爷子还是你家狗?”   秦遥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突然觉得后脊一凉,“还是跟你吧,我家老爷子估计没一会儿就能把这菜篮子摔我头上。”   “跟别人也行。”程易笙示意秦遥看后面。   秦遥一回头,正看见陈莘颜推门进来,“你们起这么早?”   陈莘颜手里拿着烙饼和鸡蛋,“黎菘还没醒,我做了早饭送过来。”   “你们吃了吗?”   “吃……”程易笙刚张口,腿上就被人踹了一脚。   “没吃,饿着呢!”   秦遥丢下程易笙带着陈莘颜进了屋子,“你做的?还挺香。”   程易笙看着屋子里两个人,粉红泡泡飞得到处都是,他撂下手里的蔬菜绕去井边洗了个手,然后往陈尧家里走。 第59章   黎菘在早上六点被陈尧叫起来吃过早饭以后,某个奉行养生的小朋友看在她昨天淋雨的份上,看着她喝完姜汤以后,大发慈悲让她回房间补觉。   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好久,黎菘揉着眼睛翻了个身,伸手去捞自己从M市背过来的小恐龙玩偶。   扑腾了两下没捞到,她不满地皱着眉头,五官都缩在了一起。又探着身子向更远的地方探索,黎菘突然摸到了一个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   程易笙不动神色,任由黎菘摸着自己的肚子。   刚睡醒反应迟钝,黎菘搓着程易笙的T恤搓了半分钟,才觉得不对劲。   缓缓睁开眼睛,程易笙正低头望着她,怀里抱着她的小恐龙玩偶……   一把将玩偶抢过来抱着,黎菘皱着眉去推程易笙,“你干嘛抢我小恐龙……”   她翻了个身抱住程易笙的腰,懒洋洋地问道:“怎么进来了,万一我有裸睡的习惯怎么办。”   “看。”程易笙铿锵有力地说道。   黎菘吓得从床上坐起来,瞪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程易笙这么个老古董嘴里说出来的。   “你说什么?”她问道。   程易笙心不慌腿不抖,“作为一个正常男人,我总不能捂着眼睛尖叫着跑开吧。”   黎菘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一画面,程易笙穿着粉裙子扎着小辫子,捂着眼睛叫非礼。   “也是……”她撇撇嘴,一阵恶寒。   黎菘一耸肩一摊手,反正自己没有裸睡的习惯,程易笙要是愿意看她洗得发白的卡通T恤就看吧。   “你来的时候遇到陈尧了吗?他今天没去学校,好像说一会儿去田里。”   黎菘抬手拉开窗帘,不过一秒又给拉上了,九点多的太阳已经开始刺眼了,从窗户透进来,照在身上热腾腾地。   “遇到了。”   程易笙刚才过来的时候正巧碰上陈尧出去,他把水果递给陈尧,问他黎菘住哪个屋。   “女孩子的房间不可以随便进去。”陈尧穿着件宽大的白色背心,肩上搭着一条擦汗的白毛巾,神色十分认真。   程易笙被他这话噎着了,弯着腰跟他讲道理,“没事的,黎菘姐姐是我女朋友。”   “你奶奶的房间你爷爷不能进?”   “那你怎么没跟黎菘姐姐住一个房间。”陈尧拧着眉思考,觉得程易笙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他迟疑着指着角落的那扇门,“就那个。”   “好,你去田里小心。”程易笙满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抬脚往里走。   “哥哥你别忘了敲门。”陈尧出门前折回去嘱咐道。   “知道了。”程易笙无奈地笑了笑,果然同黎菘说得一样,这孩子就是个小管家婆。   ……   黎菘听完以后笑得不行,直道让程易笙教孩子点儿好的。   “关爱呵护女朋友,哪点不好?”他倒是理直气壮。   “好,特别好。”黎菘跪坐在床上,用手推着程易笙赶他走,“那现在你的女朋友要换衣服了,你应该怎么做呢?”   “帮你……”程易笙说完后瞧见黎菘的表情,继续说道,“帮你关上门。”   他老老实实起身出去,到院子里等着黎菘洗漱换衣服。   陈尧家的大黄狗原本坐在阴凉处,惬意地打着盹儿摇着尾巴,突然脑壳儿被人敲了一下,整条狗一个激灵,翻身站了起来,一脸警惕地看着程易笙。   “去,边儿上晒太阳去。”程易笙手里拿了张小板凳,用脚轻轻踹了踹狗屁股,“让我坐这儿。”   那狗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一步,给程易笙腾了一半地方出来。   一人一狗坐在树下小小的一片阴凉处,相顾无言。   黎菘出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般和谐又美好的场面,她蹲下去唤大黄过来,然后一把将狗抱起来,“正好你过来了,帮我洗澡。”   程易笙看着那一人一狗,有些尴尬,虽然知道黎菘是什么意思,但那话他是怎么也应不下来。   “帮我……给狗洗澡。”黎菘朝着程易笙翻了个白眼,看男人满脸僵硬的样子就知道他想到别处去了。   黎菘去打了一桶井水,又将热水瓶兑了少许热水进去搅和。虽然天气热,但井水太冰,要是把陈尧的宝贝狗子冻感冒了就不好了。   大黄狗乖得很,站在盆子里一动不动,任由程易笙和黎菘二人将他搓圆揉扁。   这里没有狗用的沐浴乳,黎菘就拿了自己的过来。   摁了两泵打出泡沫后搓揉上去,不过几秒,泡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是地上黑乎乎的脏水……   与沐浴乳泡泡一同消失的还有程易笙的笑容,这狗看起来是土黄色的,没想到这么脏。   “一会儿洗完了以后说不定大黄就变大白了。”黎菘给它冲去身上的沐浴乳,又洗了一遍。   两人蹲着给狗擦了四遍沐浴乳,冲下来的泡沫才勉强变成了白灰色的。   黎菘拿了一件旧衣服蒙住大黄的脑袋,然后一顿狂搓揉。   衣服拿下来之前,黎菘缓缓起身退后……她将旧衣服猛地一掀,然后迅速蹦出了三米开外。   大黄在衣服掀开的同一时间疯狂抖动着毛发,阳光下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随后全部落在了程易笙的脸上和身上。   程易笙将大黄赶到了太阳底下晒干,自己也摊着手站在太阳底下晒,他反复催眠自己狗刚洗干净,水不脏水不脏……   但在嗅到自己手上的味道的时候还是崩溃了,狗就算洗得再干净,也还是有狗的味道。   程易笙瞬间就浑身发痒,准备下去洗澡。他走到黎菘旁边,盯着笑意盈盈的某个人淡淡地说道:“本来回去要给你准备火锅……”   “火锅!”黎菘眼睛都亮了。   “取消了,我要回去洗澡。”   黎菘皱着眉,满心满脸的不愿意。   “中午你跟着陈莘颜他们吃,我和秦遥一会儿要出去一趟,晚上回来,你下午去把菜洗洗。”   “见朋友?”黎菘记得程易笙不止来过一次云南,想必是有熟人在这里。   “嗯,菜买的少,你处理完以后叫上陈莘颜和陈尧。”   “好,保证完成任务!”黎菘踮着脚在程易笙脸上亲了一口,“你快去忙吧,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就过去。”   ……   程易笙和秦遥二人开车去了县城,到达了约定好的茶楼。   二楼包间早早有人等着,从窗户看下去看见他们到了连忙招呼服务员上茶。   “老李。”程易笙掀开帘子进去,四处看了看,“这地方几年了也没变个样子。”   秦遥也跟着坐下,指着老李身后的那个抽了丝的抱枕,“何止没变样子,那抱枕都是四年前的。”   “小地方,这方圆几十里就这一间茶楼,一天还没几个客人。”老李将包里的东西拿出来,“跟您二位的身份自然是比不了的,可也找不着更好的地儿了。”   程易笙摆摆手让老李别理秦遥,“我看看吧。”   “您请。”老李将一个塑料袋推到程易笙眼前,“这就是那块南红。”   一块儿玉,被他里三层外三层包成了木乃伊。   拆完了塑料袋里头是报纸,报纸里头是卫生纸,最后再揭开一层塑料膜才露出庐山真面目来。   “水料南红,您二位懂行,我就不多介绍了。”   老李跟他们也算是老交情了,这二位懂行不说出手还阔绰,也不喜欢多墨迹,是以他很是愿意同这两人做生意。   “我手头上还有块山料,今天出门急没带着,您要是有兴趣我明天送过去?”   程易笙将东西递给了秦遥,“不用,就这个吧。”   秦遥看了两眼,确实不错,但水料较于山料价值还是次了些。   “确定?”   程易笙点了点头,“女孩子都喜欢这种……亮晶晶水汪汪的东西。”山料   他这话说得有些无奈,但在秦遥看来跟秀恩爱没有两样。   “得,您说了算,反正不花我的钱。”秦遥用那一层层报纸将玉料包好,又将自己怀里的吊坠拿出来递到了老李跟前,“类似的,找得到吗?”   老李皱着眉头,咂了咂嘴很为难的样子,“这怕是……”   “钱不是问题。”   “我帮您留意,有消息就告诉你。”老李等的就是他这话,听完以后乐呵呵地喝了口茶,“之前听您说这坠子丢了,怎么又找着了?”   “被一姑娘捡着了。”程易笙揶揄地看了秦遥一眼,“怕是坠子回来了,又丢了另一个东西。”   老李瞧他们俩打哑谜,虽然听不懂但也跟着笑。   那块南红自然又落到了秦遥包里,程易笙这人算盘打得很好,这么几年除了买玉花钱,秦遥的手工费是一分钱都没给过。   偶尔秦遥玩笑话跟他提到报酬,程易笙都会以我救过你一命噎回去。   “两个佛,一个梨,若干个精灵宝可梦。”秦遥一拳打在程易笙肩上,“加上这次的南红,你他娘的什么时候给手工费,老子多贵你知道吗?”   本以为程易笙会再次搬出救命恩人的话,没想到这人今天换了台词,回头看着他道:“以后看病免费。”   “狗屁,你把个脉能要几分钟?”   程易笙瞟了他一眼,用同样的话回他,“老子看病多贵知道吗?”   秦遥沉默了几秒,这倒是不错,不仅贵,而且有价没号,没个一两个月的排队时间怕是他医馆门都进不去。   趁他发呆的时候,程易笙出了茶馆开门上车。   秦遥心里默默算着这笔账,可上了车以后越想越不对劲,“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看病免费这种鬼话也亏他说得出口。 第60章   每年暑假M大这批学生过来支教的时候总会带着孩子们举行运动会,今年也不例外。   下了两天雨,今天天气稍稍凉快了些。趁着太阳还没发威,陈莘颜他们把孩子们都召集到了操场,拿出了从M市背过来的各色礼物摆在看台上作为奖品。   黎菘下午把程易笙和秦遥也拽过去了,两人分别加入了陈莘颜的队伍和黎菘的队伍。   “行了,大家想加入哪个队伍就站到哪个姐姐后面。”   小朋友们一窝蜂地往后涌,黎菘教过的那个班所有的孩子都跑到了她的那边。   短短几秒钟,小朋友们都找好了战队,只剩陈尧一个人犹犹豫豫的。   “陈尧,过来。”秦遥朝他招手。   陈尧看看他,又看看程易笙,最后慢吞吞地走到了黎菘旁边,伸手抓住了黎菘身侧垂着的背包带子。   黎菘朝陈莘颜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然后示意裁判比赛可以开始了。   第一个项目是跳长绳,每队出六个人,空绳开始甩,一个个进,直到六人全部进绳再一齐跳十个,用时最短的队伍获胜。   黎菘拿着绳子过去,将一端递给程易笙,“我们摇绳。”   不料程易笙拒绝了,弯下腰去系鞋带,说是要进去跳。   “你,跟一群一米四五的小朋友一起跳?”黎菘打量着程易笙看他不像是说笑的,“你认真的?”   “我小学跳长绳在全校表演过的。”   黎菘咽了咽口水,“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你还挺自豪……”   虽然打心眼里深深怀疑程易笙的跳绳技术,但人家想玩儿,黎菘也不能拦着。   她让组里另外两个高个子男生负责摇绳,自己则负责指挥。   程易笙信心满满地站在第一个,身后跟着五个小女孩儿。乍一看跟老鹰捉小鸡一样的阵容,着实让黎菘有些担心。   “预备,计时开始。”   裁判开始掐表,绳子匀速晃动,程易笙弯腰小跑进绳,因为他是第一个,所以站得很前,需要给后面的人留出位置。   进绳,起跳……   “啪。”   绳子打在程易笙的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黎菘连忙将他拽下来,“你不能站前面。”他个子太高了,站在绳子前端没法跳。   将程易笙安排到了五个小女生中间,与此同时第一个女孩子已经进绳了。然后是第二个,两个小女孩儿奋力地跳着,像精灵一样雀跃。   “加油啊程叔叔。”黎菘拍了拍程易笙的肩膀,后者眼神坚毅地冲了出去。   程易笙弯着腰,跟着两个女孩儿的节奏起跳,很顺利。   最后三个女孩儿根本不用担心,一眨眼就功夫就都钻进了绳子。   “一——二——三……”   整个队伍的小朋友一起数数,数到十的时候长绳停止摆动,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盯着掐表的裁判看。   “二十八秒二六。”   黎菘跳起来和程易笙击掌,然后弯下腰一个个跟方才参与跳绳的小女孩儿击掌。   “程医生,宝刀未老啊。”黎菘撞了一下程易笙,“我还以为你最爱的运动是打太极呢。”   “不是。”程易笙颇为认真地摇摇头,“我最爱的运动是五禽戏。”   “啊?”   “中国传统养生的功法,创始人是华佗。”   “涨知识了……”   长绳比赛最后还是黎菘这边赢了,倒不是因为对面的小朋友不会跳,而是甩绳的秦遥甩到一半绳子脱手了,又得从新来过,气得陈莘颜直骂他是叛徒。   之前听陈莘颜说每年最受小朋友欢迎的项目是两人三足和赶羊,果然等他们一拿出绑脚的红丝带的时候孩子们就都开始欢呼。   每队一个大人带一个小朋友,距离是一个五十米折返。   程易笙带着方才跳长绳的一个小姑娘一起,大脚和小脚绑在一起,小女孩儿有点害羞,手拽着程易笙的衣角,低着头。   “宝贝,一会儿这个哥哥喊一二一二,你就赶紧跑知道吗?”黎菘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没事的。”   说完,黎菘站起身看了一眼程易笙,努努嘴小声道:“看你把孩子吓得。”   程易笙表示他很无辜,他觉得刚才自己的表情温和,和蔼可亲。   哨声吹响,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不断。   程易笙抓着小女孩的胳膊,大步往前迈,可孩子腿短,步伐就小了,完全跟不上他。   眼看着隔壁组越来越快,他虽然心里着急,但也没办法。   “程易笙,抱着走,快!”黎菘大喊着。   程易笙很快接收到讯息,一把抱起了小女孩儿,开始小跑。   他很快超过了最快的两组选手,然后折返。   其他人见他使出了这个招数也纷纷效仿,可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程易笙已然变成了第一位,后来者很难赶超。   毫无疑问,黎菘组又赢了。   她嘚嘚瑟瑟地看着对面的陈莘颜,原地小幅度蹦蹦跳跳的。   “嘿嘿。”黎菘拽着程易笙的胳膊,“我走了以后你是不是偷偷去健身房了?”   程易笙点点头,自从上回跟她一起做了引体向上以后,他突然意识到了健身的重要性。   黎菘一走他就跟着姚思成过去健身房,然后在姚思成同学手底下办了个卡。没事儿的时候就去举举铁,练练胳膊,线条感确实好了不少。   黎菘戳了戳程易笙的胳膊,“好像比以前硬了。”   “就练了胳膊吗?”她问。   “嗯,暂时只练了胳膊。”程易笙也只是跟着姚思成后面随便练练,没有找私教。   “我觉得你还可以去练练胸练练屁股。”黎菘认真地建议他,“你还记得上回我们看的那个电影,那个男主演吗?”   “记得。”   “他屁股可翘了。”   程易笙没说话,女朋友当着自己的面儿夸别的男人屁股翘这件事情,一时间他还不知道如何反应。   是知耻而后勇,还是老醋坛子碎一地……这是个问题。   下午比完了田径的项目,暮色降临之前,陈莘颜组织同学们都退到了操场边上,准备今天最后的一个运动项目——赶羊。   一共找老乡家里借了六只羊,大小公母都有。每只羊脖子上拴上了绳子,在操场的另一头竖着一个木桩。   “每队出三个人,先把羊挂在木桩上的算赢。”   操场很大,因为羊的行迹不好确定,所以没有规定跑道和时间,只要是人和羊一起到了终点,谁先拴上绳子算谁赢。   这回派出的都是小朋友,黎菘这队派了三个男生。   陈尧十分冷静地走到六只羊边上,手搭着一只公羊的羊角等待裁判发令。   “黎菘队上一轮赢了,你们队的三个人先选。”   三个小男生听完这话拍拍羊腿,摸摸羊背,其中两个男孩子都挑了较为强壮的公羊,想着他们力气大,跑得快。   唯独陈尧,他完全没有犹豫,指着六只羊中最弱小的一只,“我选这个。”   黎菘在一旁都懵了,不可思议地拍了拍程易笙的胳膊,“老程,你干儿子这是选宠物呢?”   不过那小羊确实好看,白白净净的。   “他应该是憋着坏呢。”程易笙说道。   陈尧这孩子看起来稳重老成,平日里人畜无害的样子,实则心里很有主意,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六个小朋友都选到自己的羊搭档以后,站在同一起跑线,等待哨声吹响。   裁判员哨声一落,一个个儿便跟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黎菘想象中这项目应该是跟遛狗一样,很快就能牵着羊到目的地的,但其实不然……比羊高不了多少的小朋友们费力地拽着绳子,可那羊就是不为所动,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就是不走直线。   倒是陈尧那只体重轻,还能拽得动。   可没一会儿,小羊就不耐烦了,往地上一趴不动了。   陈尧怕伤着羊也不敢使劲儿,一人一羊僵持了一会儿,他突然起身,抱起羊就往终点跑。   黎菘在旁边都看傻了,“你看看你教孩子什么。”   程易笙倒是开心得很,“怪不得他一开始就挑了个小羊崽子,你看那长角的,三个陈尧怕是都抱不动。”   同样傻眼的还有在场的小朋友和大朋友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尧飞奔向终点。   观众席的没法儿说他犯规,因为裁判只说了人和羊都要到终点,没说不能抱着过去。   同为选手的五个小朋友更是无可奈何,他们手里那些就算是有心想抱起来也没那个力气。   最后总积分最高的无疑是黎菘这队,最大功臣便是陈尧。   秦遥走过来摸了摸陈尧的脑袋,“你小子怎么不跟你程叔叔学点好的?”   他说完后一拍脑袋,“不过你程叔叔确实也没什么好的。”   “这叫善于分析题意。”陈尧手里抱着今日最大的奖品,仰着脑袋盯着秦遥十分认真地说道。   “好,善于分析题意。”秦遥蹲下来和陈尧平视,“我和你程叔叔明天就走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回去以后托人给你送。”   陈尧果断地摇摇头,随后动作突然一滞,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说吧没事儿。”程易笙也蹲了下来,柔声问,“想要什么?”   “想要初中的书。”陈尧抿着嘴,“还有教辅。”   “想自学?”程易笙帮他擦去脸上的汗珠。   陈尧点点头,“初中要去县里上,我们老师说课程很难,我想先看,但是书店买不到教材。”   秦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再附赠一套哈利波特。”   “我会好好照顾黎菘姐姐的。”陈尧突然抬头看着程易笙。   随后,他又扭头看了一眼秦遥,“还有莘颜姐姐。” 第61章   秦遥听完这话皱了皱眉,他用手肘撞程易笙的胳膊,“我怎么觉得咱俩跟临终托孤一样?”   程易笙抬眼斜他,“你谁啊?”   “啊?”秦遥没懂他说什么。   “人家轮得着你找人托付吗?”程易笙说完以后拍了拍秦遥的肩膀,找黎菘去了。   秦遥站在原地跟陈尧面面相觑,后者老神在在地也学着程易笙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秦叔叔。”   “啧,你小小年纪懂这么多做什么……”秦遥插着腰四处张望,没看见陈莘颜的影子。   “你看见你陈姐姐了没?”   “莘颜姐姐去开会了。”陈尧老实回答。   那会从晚饭前一直开到了晚上,陈莘颜从县里回来的时候特地去了趟秦遥的住处。   她进门的时候黎菘正跟程易笙腻歪着,陈莘颜怕长针眼,有些尴尬地低下头,“他……”   “睡着了。”程易笙回答道。   “我去给你叫起来。”他实在是为朋友的终生大事担忧,所以很是积极。   陈莘颜一听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来看看,我走了。”   黎菘看着缓缓关上的院子门,又回头看了眼黑黢黢的屋子,“他们……”   程易笙双手捧着黎菘的脑袋,将她的脸转向自己,“我明天就走了,你还有空关心他们?”   “啊……怎,怎么了?”   一个月的支教期程易笙陪了她四分之一,黎菘觉得已经很满足了,事实上她觉得程易笙早就该回去了,她天天都能刷到朋友圈里姚思成想念师父的话。   “回去的机票订了吗?”   “订了,下下周一的。”黎菘这趟还有一周多就结束了。   “到时候我来接你。”   ……   时间一晃而过,黎菘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下了飞机,她和陈莘颜推着小车在行李带旁边等。   “程医生来接你?”陈莘颜费劲地将大行李箱提到行李车上摆着。   “对。”   “问他晚上订了什么餐厅。”陈莘颜揶揄地看着她,“甜蜜喔,幸福喔!”   “晚上?我回家吃饭啊。”黎菘昨天才收到了黎成军的短信,说让她带着程易笙一起回家吃饭。   陈莘颜目瞪口呆,“不是吧,七夕节跟爸妈一起过?”   黎菘目瞪口呆,“不是吧,今天七夕?”   怪不得昨天朋友圈的代购都跟疯了一样地发广告,她还以为是年中清仓。   “不是……情人节我怎么记得是冬天呢?”   “那是西方情人节,二月十四,这是七夕,我国传统节日。”陈莘颜一本正经地给黎菘科普,“还有白色情人节、520网络情人节,有些国家还过黑色情人节、绿色情人节……”   黎菘听得头都大了,连忙叫停,“你个单身狗记这么多情人节做什么?”   陈莘颜推了推眼镜,“这样脱单的时候就可以一年之内过十几个节,把之前的补回来。”   黎菘嘴角微颤,莫名替秦遥有些担心。   二人推着行李出去,确实感受到了浓浓的节日气氛,接机的人很多手里都拿着花,扬着笑脸朝自己的伴侣挥手。   黎菘一眼就看见了程易笙,他靠在栏杆上看手机,与那喜气洋洋的人群格格不入。   程易笙偶尔抬头看一眼,怕错过黎菘。   但还是错过了,等他抬头又低头的间隙,黎菘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M市即将实行垃圾分类,快来看看这些都是什么垃圾……”   “程医生,你是个什么品种的垃圾?”专注看手机连自己女朋友出来都没看见。   “出来了?”程易笙接过她的行李,“走吧。”   “让莘颜跟我们一起,先送她回学校。”   “不用。”程易笙看了看表,“她有人接。”   说完,黎菘就看见秦遥拿着朵玫瑰花跑过来,“堵死了,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   “七夕快乐。”他大大方方地把花塞给陈莘颜,“路上一小孩儿在马路中间卖花,我就买了一朵。”   秦遥接过陈莘颜的背包和行李车,“走吧,晚上我订了餐厅,你买单,算是谢我的救命之恩。”   他丝毫没给陈莘颜拒绝的机会,推着车就往外走。   黎菘和程易笙也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程易笙默默地推着行李不说话,他见黎菘眼红那朵玫瑰花,想着要怎么补救。   偷偷给姚思成发了个消息,拜托自己的亲亲徒儿跑几家花店看看。   【姚思成:师父,不是我不帮你……】   【姚思成: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下午五点半,哪儿有花啊!】   【姚思成:人家订花都提前一周预订,没您这样的啊!】   【程易笙:……哦。】   【姚思成:我出去看看吧,万一遇上个分了手退花的,我给您截胡。】   程易笙松了口气,退出了微信界面。   “晚上想吃什么?”他问。   “我爸让我们俩回家吃饭。”   程易笙发动了汽车,“下午阿姨给我打过电话了,说他们今晚有事儿,让我们自己吃,等过些天你开学前再回家吃。”   黎菘靠在椅背上,心里满是惆怅。   这确实是她父母能干出来的事情,毕竟是七夕,他们俩不愿意跟俩小电灯泡一起过。   开车直接去了医馆,晚高峰时期路上堵,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程易笙推开门进去,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姚思成。   “怎么这么晚?”姚思成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进去吧,师父我就先回去了。”   他给程易笙二人开了门,然后自顾自离开。   屋里没开灯,烛光摇曳。   原本的桌子上铺上了一块桌布,是程易笙准备裁秋衣的,不知道姚思成从哪儿翻出来了。   他心如死灰,恨不得把那混小子弄死。   桌上零星撒了一点玫瑰花瓣,小瓦斯炉上滚着牛油底料,蔬菜肉类海鲜应有尽有。   其中一个座位上摆了束花,向日葵勿忘我和满天星的组合,扎着粉色的大蝴蝶结。   黎菘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弄的?”   “不是。”程易笙老实回答。   其实他大可以舔着脸大言不惭地承认,可这的确不是自己的作风,尤其是他不会用那么好的料子当桌布……   “我的天,姚哥可以啊!”黎菘把花摆到了一边然后坐下,“你好意思吗,七夕节还让徒弟帮你准备惊喜。”   程易笙帮她弄好了油碟,下了两筷子肉进锅,“我让他帮忙买花,顺便让他点个外卖,没想到弄这么好。”   东西都是姚思成准备的,程易笙也只能多献献殷勤了。   一顿饭下来,他忙个不停,一会儿捞菜,一会儿倒饮料,一会儿拿着勺子捞浮沫……黎菘低头挠个腿,他下一秒就拿来了花露水,那服务态度比某捞的服务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去把我背包拿过来。”黎菘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筷子指示他,“最外面一层拉链打开,那个小盒子。”   程易笙依她的话打开了那个纸盒,里面躺着一条银色的链子,还有一个吊坠。   “送我的?”他拿起来对着烛光仔细端详辨别,“山?”   黎菘点点头,“对,我们出去玩的时候在古城里找了个做银器的店,我自己做的。”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程易笙将链子挂到了脖子上,正好和他今日的黑衣服相配。   黎菘听完他的解释目瞪口呆,竖起了大拇指夸奖道:“文化人……”   “什么?”   “其实……”黎菘有些尴尬,“我一开始不知道要做什么,就随便弄,然后陈莘颜说上面小下面大像个小土堆,索性就让人家教我改成了山。”   “你这么一说突然就高大上了起来,还特别符合今天情人节的主题。”   程易笙握着吊坠,听完她这个解释沉默了几秒,“有时候你可以不用解释。”那样意境就不会被破坏。   “……好的。”   ……   晚上,吃完饭程易笙把黎菘送回了家。   他开车回了自己的住处,洗澡的时候摘下了脖子上的吊坠,突然想到了之前让秦遥帮他雕的梨子,还有之前出差的时候在机场买的的珍珠手链和耳坠……   程易笙总是想着要拿出来送给黎菘,可老觉得没什么合适的时机。   莫名其妙给她礼物好像有点儿怪怪的,但是近几个月除了端午节和建军节好像也没什么节日了,昨天的七夕他又根本不知道,所以这几个礼物就一直被他收在自己这里。   程易笙拉开抽屉,三个首饰盒整整齐齐码在里面,他想了一会儿,又合上了。   七夕再过半个小时就过去了,等一个月后黎菘生日的时候再一起送给她好了。 第62章 正文完   那三个首饰盒子在抽屉里又躺了一个月,他们还迎来了另外两个兄弟——从B市乘飞机过来的南红手串和程易笙父母从国外带回来的某牌手镯。   黎菘的生日正好在她开学的第二个周六,秋老虎势头正盛,热得人头晕胸闷,烤得黎菘的头顶都要烧焦了,她从宿舍楼走到门口五分钟路程,鼻尖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程易笙见她过来,坐在驾驶位岿然不动。   平日里他都会在车门旁边等着黎菘,今日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热的缘故,一直到黎菘开车门,他才把眼皮子抬起来。   副驾上摆着一捧满天星,黎菘将花捧起来,然后上车,“有进步啊老程,知道送花了?”   花上有一张卡片,黎菘打开一看,毛笔写的几个字:昨夜星辰恰似你。   她浑身汗毛都起来了,“姚哥给你看言情小说了?”   程易笙顾左右而言他,“阿姨给我打过电话了,说她和叔叔三天后回来。”   “她给你打电话?她现在怎么对你比对我还亲。”   黎菘将花放下,把空调出风口调整到对着自己,用纸巾轻轻按压着脸上的汗珠。   程易笙见状皱着眉不悦道:“别对着吹,小心感冒。”   “知道了,程大医生。”黎菘一把关上了出风口,靠在椅背上双目无神地盯着那只皮卡丘的车挂,“你今天准备怎么给我庆祝生日啊?爹爹不疼娘不爱的,只剩男朋友了。”   “先回医馆,中午带你去吃饭。”   “然后呢?”   程易笙微微侧过脸看她,“昨天有个病人转到今天下午了,等给他看完我陪你去逛街?”   “然后接着吃晚饭?”   程易笙点点头,这是他根据姚思成的指示安排的,姚思成说女人无非是喜欢吃吃吃和买买买,只要投其所好就可以了。   “无聊的生日,无聊的二十岁……”黎菘双手扒在车窗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九月初正值夏末秋初之时,路旁的树木依旧郁郁葱葱。   “那儿怎么这么多人?”黎菘远远地看见前面有着十来个人在门口等着,成双成对的。   程易笙偏头一打量,回答:“民政局,登记结婚的。”   黎菘突然坐直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民政局的方向看。   她突然心中一动,手慢慢攀上程易笙的胳膊,然后收紧,扭头的时候带着期冀。   “我记得你所有证件都在车里?”   黎菘记得之前在程易笙的后备箱里看见过,他说是防止什么时候要用,就一直放在车里。   “对。”程易笙停下来等红灯,没有察觉到黎菘的意图。   黎菘身子往他那边靠,伸手揽着程易笙的肩膀,另一只手指了指窗外,语气有些不正经,“兄弟,领证不?”   程易笙瞟了黎菘一眼,“你庆祝生日的方式还挺新奇。”   “我说正经的。”黎菘抓着他的手,“没跟你开玩笑。”   程易笙敛去了笑容,定定地看着黎菘半晌没说话。   “你看,反正我们两家是从老一辈儿就相识的,咱俩一出生就定下了婚约,不存在什么家里不同意。”   黎菘条例清晰地跟他说明为什么要领证,“我们俩也认识这么久了,性格各方面也挺合适的,虽然我偶尔作了一点,但你照单全收,我也不会改。”   “反正早晚也是要结婚的,你也不可能跟我分手找旁的女人,我也不可能跟你分手去泡别的小鲜肉。”   程易笙蹙着眉还是不说话,看起来有些不为所动。   “再者说了我成绩不算好,进M大属于踩了狗屎运,有可能毕不了业,我国高校规定只要有国家级的证书就能加学分,结婚证也算。”   黎菘说完以后朝着他眨了眨眼睛,“怎么样,你这么大没叛逆过呢吧?咱偷偷领个证?”   沉默许久的程易笙将手从黎菘手里抽了出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刚准备开口说话,他又把话憋了回去,低头又喝了几口。   大半杯茶叶水下肚,程易笙冷静了不少,缓缓开口,“我证件都在,你户口本还在你爸妈那儿呢吧?”   黎菘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她拉开自己的挎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本暗红色的证件。   “我要是没带,敢跟你求婚吗?”   她昨天带着户口本去学校办手续,办完以后户口本就塞包里了,今天走得匆忙,直接抓着包就跑了,方才上了路才意识到户口本也被她带出来了。   “……你计划好的?”程易笙翻了翻户口本,里面还夹着黎菘的身份证。   “不是,我们学校本地的学生每年要去办一个手续,不定期查房晚上不在的话就默认你回家了,昨天刚办完。”黎菘晃了晃手里的证件,“怎么样,领吗?”   话音刚落,车子后头突然响起了喇叭声。   红灯转绿,程易笙方才都没看到,这会儿连忙踩油门转弯。   “问你话呢。”黎菘对他消极的态度表示不太满意。   “领。”   送上门的媳妇,谁不要谁有病。   两分钟以后,二人站在民政局门口。   进门以后看见一屋子的新婚夫妻在等,一个个儿穿得倍儿好看,让程易笙不由得理了理衣领,又对着玻璃门整理发型。   “要不要回去换一套衣服?”程易笙看了看自己这身装扮,实在是草率。   “不用!”黎菘指指他的衣裳,又指了指自己这身有旗袍元素的裙子,“很配。”   两个人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拍照片、填表,黎菘看着钢戳落下的时候突然后知后觉地问工作人员,“我们俩没带现金,可以扫码付款吗?”   “小姑娘,现在领证不用钱了。”   工作人员笑着把两本证件递给她,“九月九号的第十对儿,好意头,祝你们幸福。”   拿着结婚证出门,黎菘翻来覆去地看,有些激动地蹦到程易笙前面抓着他的手臂,“就一个小时不到,我就结婚了?”   “嗯,结婚了。”   “双脚迈入二十岁的同时,也迈入了已婚妇女的行列。”   “已婚少女,以后生活按你的意思来,不必因为结婚就特意改变。”   “啊!程医生你真好。”   程易笙牵着她到车边,突然问她,“你叫我什么?”   “啊?”黎菘眨着眼睛装傻,“程医生啊。”   “哦我想起来了,老……”   黎菘拖着长音,话还没说完,被程易笙响起的手机铃声憋了回去。   程易笙不悦地拿出手机,上面闪着姚思成的大名,“他最好是有正事儿找我。”   “喂?”   “喂,师父,是这样的,昨天下午那位李先生问你一会儿有没有空,他下午临时要出差,所以想上午来找您。”   “没空。”程易笙回答得干脆。   姚思成那头愣了,听出来程易笙态度不算好,支支吾吾地又追问:“您不是去接黎菘过来吗,怎么没,没空?”   “领证。”   “啊?”姚思成倒吸了一口凉气。   “结婚。”程易笙又说了一遍,随后道,“你帮他排下周吧,就这样。”   “哦哦,好,帮我问师娘好啊师父。”   挂完电话,程易笙眼巴巴地看着黎菘,想让她喊完那声老公。   “诶呀,热死了快上车。”黎菘钻进了车里,系安全带的时候低着头偷乐。   程易笙发动了汽车没急着走,歪着头刚想说什么,电话又响了。   秦遥:“喂老程,可以啊你,这就结婚了?”   程易笙皱着眉,“嗯,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挂了。”   秦遥的电话挂断,许文淏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千里眼?”程易笙无奈地抚着额头。   黎菘将姚思成的朋友圈举到程易笙面前,“是姚哥发了朋友圈。”   姚思成半分钟前发的朋友圈,六个字:我师父结婚了,外加数不清的五行感叹号。   “拨他的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姚思成欣喜的声音,“喂,师娘!”   “是我。”程易笙没跟他废话,“朋友圈删了。”   “好嘞!”   ……   五分钟后,车里恢复了宁静。   程易笙:“新婚快乐。”   黎菘:“新婚快乐。”   程易笙:“生日快乐。”   黎菘:“礼物拿来,你别说一捧花就把我打发了。”   黎菘这么一提醒,程易笙才终于想起来了那一抽屉的礼物,他下车去后座拿了个纸袋子到前面,一件一件给黎菘展示。   “这是去年托秦遥雕的坠子,是个梨。”   “这是去年我出差在机场看见的手链和耳环,觉得好看就买了。”   程易笙拿出一样就往黎菘手里塞,完全不给黎菘细细欣赏的机会。   “这是我暑假在云南买的块南红玛瑙,有人说能养心养血,对女人好……也不知道真假,反正挺好看的你戴着玩儿。”   “这是我妈之前去国外带回来的镯子,说现在小姑娘喜欢这个。”   东西都掏完了,程易笙又从后座拿了个盒子过来打开,一排十只。   “这是姚思成推荐的,口红套盒。”   黎菘抱着那一堆生日礼物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哭笑不得道:“你这是以量取胜?”   “喜欢吗?”   “喜欢。”黎菘将南红手串戴到手上,举着胳膊对着阳光细细打量。   “就是你以后可以分开送,不用一次性送这么多……”   之前的六一、七夕他一个礼物没有,合着都堆在一起等着生日一块儿送呢。   “好。”程易笙笑着看着她。   黎菘瞧他这样子实在是傻的可爱,忍俊不禁道:“你傻笑什么,今天怎么跟个愣头青一样?”   “结婚了,开心。”   “嗯,我也开心。”   (正文完) 第63章 番外一   拿完结婚证,程易笙开车出了民政局。   “去哪儿?”黎菘眼看着周围的景色渐渐变得陌生,问道,“你不用回医馆吗?”   “不用。”今天唯一的一个病人改期了,程易笙已经交代姚思成好好看店,等代煎的病人都拿完药以后就关门。   车在一处小区门口的升降横杆停下,程易笙探出头去,“麻烦开门,18栋909的还没来得及办通行。”   “程先生是吗?”保安查看了住户资料,然后升起横杆。   黎菘看着高层小区内的绿化,渐渐睁大了眼睛。   她不顾九月初的暑热,打开了车窗,仔细看着周遭的环境。   小区整体呈米灰色的色调建筑,偏欧式的建筑风格,路边零星种植了几株金桂,现下已经打了骨朵儿,隐隐散着香味儿。   没等她打量清楚,程易笙已经将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你家?”   程易笙一直住在程家老宅,黎菘倒是从来不知道他自己在这儿还有一处公寓。   “你家。”他拔了车钥匙下车,带着黎菘往电梯间走。   “哪天有空,我带你去办过户。”   黎菘摇摇头,拒绝了,“钱是你出了,就算写了我的名字离婚了还是你的。”   程易笙眉头一挑,扭头看她,“程太太,新婚第一天就想着离婚不太好吧?”   “……那就去过户好了,反正不离婚。”黎菘立刻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这样以后我们吵架了,我还能底气十足地让你从房子里滚出去。”   程易笙笑了一声,算是默认了黎菘的说法。   吵架了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滚,那程易笙宁愿自己滚出去,这样黎菘待在家里生气起码有的吃有的喝,不会冻着热着。   “一层两户,这边是安全通道,灭火器。着火地震千万不能坐电梯。”程易笙握着安全通道的门把手试了试,确保是可以使用的。   “你快开门吧。”黎菘插着腰无奈地看他检查安全设施,要是条件允许程易笙怕不是还要把灭火器拿下来试试有没有失效。   “改天买个灭火器放家里吧。”程易笙神色认真。   “……你是怕我没事儿在家里烧厨房吗?”   “以防万一。”程易笙鲜少见黎菘下厨,不知道她的厨艺怎么样,不过从任何角度来看,家里买个灭火器百利而无一害。   磨叽了半天,程易笙终于伸出了他金贵的食指,打开了锁。   推开门,黎菘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跟程易笙身上的味道一样,闻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整个家里是简约的现代风格装修,某些细节摆件略微带了中国风的元素,简单大方又处处透着精致。   “你这房子什么时候买的?”黎菘来的时候见这小区里入住率还挺高,不像是新建的小区。   “三年了吧,当时拿房了以后只做了硬装。”   程易笙那时候觉得短时间内不会结婚,自己也没必要一个人冷冷清清住这儿,就一直没装修,让人定期过来通风。   一直到去年遇见黎菘,他才动了装修的心思,好在只剩下软装,弄起来也快。   全部装修完以后程易笙偶尔会过来住一两天,收拾布置,添一些绿植,让家里沾沾人气儿。   “那我们今天住这儿吧?”黎菘四处转了转,洗漱用品都齐全,连睡衣他都买了。   程易笙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下。   “新婚第一天,我今天没课舍友都回家了,你让我一个人冷冷清清住宿舍还是冷冷清清回家住?”黎菘坐在沙发上,将腿跷在程易笙的腿上,“你一屋我一屋,一会儿我们出去买点吃的,好好过个周末。”   程易笙听完她这话自然是没意见的,不过分房睡这个事儿……到时候撒泼打滚死赖着不走,想必黎菘拿他也没什么法子。   黎菘休息了一会儿,从沙发上弹起来兴致勃勃地要拖着程易笙出门。   程易笙让她去玄关等着,自己去厨房拿了两个帆布袋出来,“出门步行十分钟就有个大超市,开车还是走过去?”   黎菘想了想,“你觉得你能把我买的东西步行拎回来,我们就走过去。”   “那还是开车吧。”程易笙见识过黎菘的购买欲,到时候她要是拿上两扎打折的饮料,怕是新婚第一天自己就得交代在路上了。   “也行,省点力气回来还得做饭。”黎菘小算盘打得很好,拿起了车钥匙,推着程易笙的后背出门进电梯。   这会儿是午饭点,超市人少,黎菘拖着一个小车满超市溜达,每个货架都要逛一遍。   眼看着购物车渐渐被填满,程易笙再一次感叹开车出来是个明智的决定。   “我买条擦头发的毛巾。”黎菘拖着他往毛巾货架去,“本来是准备今天回家住的,只带了换洗衣服就没带毛巾。”   “我买了。”程易笙拦着她,“除了你的换洗衣服和护肤品,什么都有。”   毕竟有近一年的时间去准备布置,程易笙就连女生生理期需要的东西都塞了一个抽屉。   黎菘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这老公绝对是上辈子积了德才找到的。   “那去买水果。”她迫不及待地往生鲜区走,走了几步发现程易笙没跟上,又掉头去催他。   “石榴、葡萄、山竹……还要冬枣!”一遇到吃的黎菘就理智全无,一个胃抵四个用。   “会不会买的有点多?”她手里抱着一只火龙果突然恢复了理智。   程易笙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进车里,“没事,三天吃不完你带回宿舍。”   黎菘满意地点点头,“今晚涮火锅吧?今天吃不完明天接着吃。”   ……   一个购物狂人遇上一个宠妻狂人,最后的下场就是买了六七个购物袋的东西,外加一箱矿泉水和一桶油。   从电梯间到家里的短短几步路,程易笙往返了三次才把东西都拿完。   看着一地的购物袋,黎菘打开空调然后直接往地上一坐,开始收拾。   程易笙怕瓷砖凉,给她拿了个靠垫放屁股下面。   黎菘负责将东西递给程易笙,后者负责送它去该去的地方。   收拾完东西以后二人又开始择菜,一直忙活到近五点。   “我去弄底料,你去歇会儿。”程易笙将黎菘赶出了厨房,“别吃零食。”   等程易笙端了火锅炉子出来,正看见黎菘拿着开酒器在折腾红酒。   “我从柜子里拿的。”黎菘将红酒递给程易笙,“结婚第一天,喝点儿?”   程易笙皱着眉去厨房拿了醒酒器和酒杯,“你别喝。”   他还记着黎菘喝醉后的样子,那场面他实在是不想再见第二次了。   “我就一口,一小口可以的。”黎菘缠着程易笙给她倒了一点点,她抿了一口红酒配火锅着实违和,又去冰箱拿了一听可乐。   饭后,程易笙将东西收拾进了厨房,洗完碗再出来,桌上的两个酒杯都空了,方才他剩的和黎菘剩的加起来还有小半杯。   他吓了一条,连忙去拿红酒瓶,晃了晃确定黎菘没有再添酒他才勉强放下心来。   黎菘此刻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被综艺节目逗得直乐,脸上浮起了浅浅的红晕,看起来应该还是清醒的。   “我先洗澡。”黎菘突然起身走进浴室。   她洗澡的过程中,程易笙不太放心,时不时路过浴室竖着耳朵听里头有没有异动。   提心吊胆了半天,黎菘总算是擦着头发出来了,兴许是洗完澡的缘故,脸比方才更红些。   “我刚才电话好像响了?”黎菘眯着眼睛,四处找手机。   她整个人趴在沙发上接电话,拖鞋蹬得老远。   “妈,你给我打电话了?”黎菘回拨了电话,闭着眼睛问道。   冯萍刚开完会,想着女儿的生日还有几个小时就过去了,连忙拨了电话过去关心女儿,“刚才在做什么,怎么没接?”   “在洗澡……程医生可能看见是你打的,没,没敢接吧。”   程易笙手里拿着换洗衣服,刚准备进浴室,突然被黎菘这话吓得愣住了脚步。   “嗯?对啊,我们在一起……在,在他家,不是程爷爷那个家,是新家。”   冯萍对此没说什么,女儿大了,这些事情她自己该是有分寸的。   “他送你什么礼物了?”作为一个女性,冯萍还是有些八卦的。   “礼物?”黎菘回忆着,“玛瑙手串,玉坠子,还有……珍珠耳环,镯子,哦!”   “还有结婚证。”   程易笙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死死地盯着黎菘。   方才他还觉得黎菘没醉,这会儿看来确实没醉,是疯了。   “妈你叫什么啊……户口本没偷,我学校办手续,一直在我这儿。”   “你明天回来?你不是说后天回来吗……”   黎菘嘟嘟囔囔地挂了电话,扭头朝程易笙张开双臂撒娇,“我妈凶巴巴的。”   程易笙毫无灵魂地走到她旁边抱住黎菘,明日等着他的是一场恶战。   说服了黎菘放手,程易笙终于进了浴室,刚打开淋浴头,自己的手机又响了,来电人是他母亲黄缪。   程易笙看着闪烁的屏幕,突然有点心虚。这个点儿,跟黎菘母亲前后脚来电话,为的怕是同一件事情。   “喂,儿子。”黄缪在那头语气还算好,“我听说你结婚了?”   程易笙心虚地笑了两声,“妈,你听谁说的。”   “你记得王阿姨吗?小时候还抱过你,她在民政局工作,今天看见你了。”   “你可以啊,我儿子结婚的消息是别人告诉我的。”   “过几天黎菘父母回来你自己应付吧,别指望我和你爸。”   “妈……”程易笙怂了,“黎菘父母明天就回来。”   “是吗?巧了,我和你爸明天出差。” 第64章 番外一   黄缪没有真的扔下儿子不管,毕竟是第一次跟亲家正式见面,肯定要重视。她找了关系短时间内订到了能预订到的最好的酒店包厢,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   程易笙从早晨起来就紧张,去机场的路上也是全程紧紧握着方向盘,手劲儿大得恨不得把方向盘拔下来一样。   黎菘倒是冷静得很,虽然是她出的主意领证,可早领晚领都得领,冯萍再生气也不至于让他们去离婚吧?到时候再撒撒娇,这都不是事儿。   二人到了机场停完车上去,正巧遇上了冯萍和黎成军推着行李出来,黎成军看见黎菘以后没什么反应,对着程易笙也是客客气气,倒是冯萍,那眼刀子狠得刀刀要人性命一样。   “妈,累吗?”上车以后,黎菘陪着冯萍坐在后座,系上安全带以后就开始献殷勤。   “不累。”冯萍低头看着手机,不想理会她。   她此刻气儿还没消,看什么都不顺眼,上车短短的十分钟内凶了黎成军两次。   “妈,你喝点儿水,这么久的飞机坐下来脸都干了。”   黎菘踹了一脚驾驶位座椅,程易笙立刻拿了一瓶矿泉水递过去,“阿姨喝水。”   冯萍还算是给程易笙面子,接过去以后抿了一口。   “谁的主意?”   红灯等待间隙,冯萍突然开口了,她的目光在黎菘和程易笙脸上流转,俨然是拿出了审犯人的架势。   “阿姨,是我……”   “我的。”黎菘往座椅上一靠,大方承认,“就过生日那天一时兴起……”   这事儿程易笙应下来就变成拐骗无知少女结婚了,在她爸妈那儿印象肯定打折扣,黎菘却不一样了,除了被冯萍骂一句没羞没臊,其余的她也不能拿自己女儿怎么样。更何况本来就是她撺掇程易笙的,理应主动承认。   “我就知道是你。”冯萍突然坐直了身子,“别人家一时兴起是去看个电影,买条项链,怎么你就一声不吭领个证?”   “妈……这不正好路过民政局嘛。”   “你要是路过公墓,是不是还要进去买块地给自己庆生?”冯萍说完以后脸色缓和了一点,这话不太合时宜,是她口不择言了。   “小程也就跟着你瞎胡闹。”冯萍瞪了一眼黎菘,“婚姻大事,你一句一时兴起就能做主了?”   她踹了一脚副驾,示意黎成军别跟个闷葫芦一样。   “你妈说得对。”黎成军扭过头故作严肃地看着黎菘,说完就扭回了脑袋。   冯萍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又继续将炮火对准黎菘,“结婚以后什么时候办酒,以后你俩住哪儿,你毕业以后工作还是不工作,考不考研……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你脑门一热就结婚了,考虑过这些吗?”   黎菘被她呛得不说话了,她确实是脑门一热,可在她眼里她和程易笙的关系就只是多了张证书而已,哪儿就涉及到这么多事情了。   “阿姨,您担心的我都明白。”程易笙看黎菘闷葫芦一样缩在座位上,开口打圆场。   “目前我们的生活就保持现状就可以,等黎菘什么时候毕业了,再考虑下一步。”程易笙话说得不紧不慢,语气也温和,“住处的话,我自己有一套房子,黎菘也看过了。还有爷爷那边的院子……当然如果她想回自己家住,还希望您二位别嫌弃我,我会洗衣服做饭。”   这话逗得冯萍气儿都消了,使劲儿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   眼见着冯萍神色恢复,黎菘才终于敢开口说话,耷拉着眼睛嘟囔:“你要是非不满意那离嘛……”   她这话又无疑点燃了冯萍那个爆竹脾气,程易笙在前座无奈地挠了挠头发,不知道为什么黎菘昨日那杯酒能一直让她晕到今天。   “说结就结说离就离?一辈子的大事,你没有告诉双方长辈就算了,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   黎菘扁着嘴,“我今天早上告诉爷爷了,他挺高兴的……”   黎菘为了降火,一早上起来就搬救兵去了,黎振国在那头还夸她做事儿利落,有他年轻时候的风范。   “你爷爷怎么说?”冯萍没好气地问道。   “爷爷说婚宴不急,但是要先订婚,说就定在国庆,让你和我爸赶紧安排。”   黎成军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扭头连声应好。   审问得差不多了,冯萍也不能再让程易笙看了笑话,她拿出镜子补妆,又恢复了温和的一面。   “小程,你别介意,阿姨不是针对你。”   “阿姨言重了,我能理解,这事儿确实是我欠考虑了,黎菘年纪小考虑事情不周到,我昨日也是脑袋一热……”   “我女儿我了解,你要是不答应她怕是能当场就跟你分手。”冯萍斜了一眼黎菘,又继续说道,“黎菘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得很,我就是气她这么大事儿没提前跟我们说,你说说要是提前告诉我和你叔叔了,我俩还能拦着你们?”   “对,我妈最好了,肯定不会拦着我们。”黎菘牛皮糖一样地蹭到冯萍旁边,腻歪地蹭了蹭,“妈你这个口红颜色不好,不显气色。”   她从包里拿了自己的出来,“用我的叠一层,一会儿下车肯定艳压群芳,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在你的光芒下也显得黯然失色。”   冯萍哼了一声,随后轻轻合上了镜子,闭了眼,示意黎菘给她涂。   “好嘞,皇太后,小梨子给您上口红。”   ……   堵了一路的车,好不容易才到了酒店,黎菘揉了揉眼睛下车,满脸倦容。   不远处着白裙的女人直直地冲着黎菘过来,后者几乎立刻就认出了那是程易笙的母亲,然后使劲儿瞪大了眼睛,装作乖巧的模样。   “阿姨好。”她笑眯眯地给程易笙父母介绍,“这是我爸我妈。”   “好,赶紧进去吧,菜单都是阿笙看过的,挑的是你喜欢吃的。”   双方家长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程易笙父亲程筠遥原本跟黎成军就是朋友,二人天南海北聊着天儿,双方母亲则讨论起结婚需要的首饰、酒店和婚庆。   黎菘和程易笙只管吃饭,婚礼这些东西长辈们满意就可以,他们只管打配合。   “他们还聊得挺开心。”黎菘压低了声音和程易笙说悄悄话,“反正只要不催我生孩子,随他们做主就好。”   程易笙看了一眼双方家长,想着催生的主力军今日没到场,双方爷爷要是一碰面,准得三句不离重孙子。   吃完饭以后,冯萍和黎成军拎着程家送的东西下了楼。   “你们俩走吧,去把我们的行李放到小程父亲车上。”冯萍和黄缪感情迅速升温,两位男士则一起去了地下停车场。   “啊?”黎菘挠了挠头发,“那我呢?妈,别麻烦阿姨他们了,让程医……程易笙送我们吧。”   冯萍瞥了她一眼,“你们小年轻玩儿去吧,生日礼物一会儿你爸拿给你,中秋节记得回家吃饭。”   黎菘咽了咽口水,“妈……”   冯萍嫌弃她磨磨唧唧,让程易笙把她带走,“有那本事领证这会儿怂什么。”   送走小辈以后,冯萍无奈地跟黄缪笑了笑,“我那女儿小魔头一个。”   “多可爱,你不知道我多想要个闺女,家里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话少,除了力气大点儿其余的一点儿用都没有。”   “我们家菘菘小时候在她爷爷那儿长起来的,琴棋书画没跟她奶奶学,跟她爷爷学了不少刀枪剑戟……小时候爬树扎了脚,第二天瘸着个腿就跑出去玩沙子去了。”   黎菘不想让程易笙听见自己的丑事,赶忙拉着他往电梯间走。   突然想到黄缪对程易笙的评价,她揶揄地撞了撞程易笙的胳膊,同情地看着他,“老程,你被你亲妈嫌弃了。”   程易笙没答,进了电梯以后突然拦腰将黎菘抱了起来,让她和自己直视,“没事儿,反正也被她嫌弃了二十几年了。”   “不过她嫌弃老二嫌弃得多点儿,程易安没出生的时候全家人都盼着他是个女儿。”   “除了力气大一无是处?”黎菘抱着他的脖子,用手捏程易笙的胳膊,“我看力气也没多大嘛,某个人之前引体向上都不如人家老大爷。”   “那你今晚……”程易笙话刚说了一半,电梯门突然开了。   门外两个老父亲正站在车前等着他们,看见电梯里宛如连体婴儿的两个人具是一愣,随后不约而同地慌忙转过身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 第65章 番外一   黎菘尴尬地踢了踢程易笙的腿,咬牙切齿道:“快放我下来……”   落地以后,她长吸一口气,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理了理头发,无意间看见了程易笙粉红粉红的耳朵。   果然还是那个老干部,就算是领了证动做亲密的动作没那么多顾忌,可耳朵的颜色还是暴露了。   程易笙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然后拉着黎菘的手走过去。   “爸,叔叔。”   “诶?小程来了?”黎成军装作刚刚看见他们的样子,“来,帮叔叔把行李拿到你爸车上。”   “好。”程易笙示意黎菘站着别动,然后自己走向后备箱,“我来拿行李,爸你一会儿路上慢点儿开。”   程易笙看着两位长辈的眼神还是觉得不自在,只能通过搬行李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他全程低头注视着行李箱,避免和二位父亲对视,尤其是黎菘的父亲……   黎菘就不同了,她没皮没脸惯了,跑过去直接环上黎成军的胳膊,撒娇地问他给自己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二十岁喔,别像去年一样用银行卡打发我。”   黎成军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了个盒子出来递给她,“听人家说二十岁父亲要送女儿第一个钻石,我让秘书带我去商场挑了一下午,晚上开会都迟到了。”   那里头躺着一条钻石项链,星月形的设计,中间的主钻下面坠着两条镶着碎钻的流苏。   项链盒子上粘着三个led的小灯泡,盒子打开以后灯光照在项链上,钻石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爸,你挑的?”黎菘惊叹于黎成军的眼光,她可是还记得前年他送冯萍的那只死亡芭比荧光粉的口红。   “是。”黎成军有点不自然地开口,“爸爸没法儿给你摘星星摘月亮,只能给你买项链。”   “要什么星星月亮,钻石多值钱啊。”黎菘笑着嫌弃黎成军说话酸溜溜的,然后将项链拿到锁骨处对着后视镜比了比,“好看,谢谢爸爸。”   “比小程送得早吧?他应该还没来得及准备戒指。”黎成军还惦记着那个父亲送女儿第一个钻石的事情。   黎菘果断地点点头,“早,肯定比他早,我爸最好了。”   父女俩说话的时候,程易笙已经搬完了行李,靠在车门上看着父女俩聊天。   黎菘和父亲感情很好,这是男孩子跟父亲没法有的情感,程易笙成年以后和程筠遥的交流也就变成了一板一眼地说事情,这会儿看着程筠遥羡慕的眼神,程易笙心里还有点儿酸。   “去吧,小程等着呢。”黎成军提醒道。   黎菘一抬头看见的就是他温和的目光,和旁边的程筠遥站在一块儿,父子俩气质一般无二。   “中秋记得回来吃饭。”黎成军拍了拍黎菘的肩膀,看着她上了车,才转身进了程筠遥的车。   等二位父亲先走了,程易笙慢悠悠地开车离开。   “累死我了……”黎菘伸了个懒腰,嘟囔着,“跟长辈吃饭也太累了,我连腰都不敢塌,生怕我妈骂我,全程绷得紧紧的。”   程易笙也动了动脖子,今日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程,着实疲倦。   酒店离程易笙的房子不远,十分多钟的路程二人就到了家。   各自去浴室洗漱,黎菘霸占了主卧大的那个,卸妆、洗澡、洗头……最后出来吹头发的时候累得坐在马桶上都快睡着了。   好不容易将头发吹干,她打着哈欠出门,路过程易笙房间的时候,黎菘敲了敲门,“我睡了,晚安。”   “晚安,早点睡。”   程易笙正架着眼镜靠在床头看着报纸,黎菘进去的时候正巧看见他揉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这会儿读报不睡觉。   她没心思去管程易笙了,回了房间趴在床上。   没两秒,黎菘突然觉得不对。   这床单粗糙,奇怪得很。   她打开灯,瞧见的是光秃秃的席梦思,就连被子和枕头也没了。   黎菘赤着脚跑到程易笙房间,问道:“我床上怎么光秃秃的。”   程易笙缓缓放下报纸看了她一眼,又抬手缓缓地摘下眼镜放进眼镜盒……   他眨了眨眼睛,思考了半晌开口道:“哦对了,我早上拿出去晒了,出门接你爸妈的时候忘了收回来。”   黎菘懵了,晒被子?   三十度的天,晒一床刚睡了一天的被子?   “我去给你收回来。”程易笙穿上拖鞋慢悠悠踱到了阳台上。   被子是在窗外露天晒着的,他拉开窗户伸手一摸,“下露水,潮了。”   黎菘很想翻白眼,这会儿都十一点了,难不成这在外头呆了一天的被子还能睡人吗?   将湿被子收进来放在了屋里,程易笙道:“明天早上再拿出去晒吧。”   “那你给我找床新的。”   “没有新的。”程易笙回答得很快。   黎菘瞪着眼睛,不可置信道:“没有新的?那我今天晚上睡什么?”   他这家里连棉签和指甲钳都准备好了,连多一床被褥都没有?   “睡我那儿吧,我睡沙发。”程易笙关上了阳台的门,催促黎菘进屋。   黎菘看了一眼并不是很宽敞的沙发,客气道:“这多不好意思啊,要不你睡床得了。”   “好。”   “啊?”黎菘咽了咽口水,结巴道,“哦,那,那我睡沙发。”   她腹诽着程易笙没有绅士风度,那好字儿也亏他说得出来。   刚走了一步,黎菘被程易笙抓住了胳膊,“一起睡床。”   直到躺在床上,黎菘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一切   程易笙先是一早就打好了小算盘,明知下午要出门,还是坚决给黎菘晒了被子并且只给黎菘晒了没晒自己的。   再是回家没有先提出收被子,而是装作不知道洗完澡看报等待,等着黎菘自己发现被子没了。   最后被子没法儿睡人,提出自己要睡沙发,等黎菘心软再顺水推舟地提出一起睡。   “老程,心思缜密啊。”黎菘翻了个身看向他,“宫斗剧不叫你当编剧都可惜了。”   “嗯?”程易笙怀里抱着只玩偶,一脸无辜地看着黎菘。   “你能不能把这粉猪扔了。”黎菘一抬头就看见猪鼻子朝着自己。   “三十岁的人还抱着玩偶睡觉,你害不害臊。”   程易笙房间里已经是随处可见毛绒玩具了,可他居然还带上床。   “你知道这玩偶藏多少灰尘吗,多少螨虫多少细菌?”黎菘皱着眉嫌弃道,“你个当医生的不要我给你科普吧?”   程易笙拍了拍玩偶,正色道:“一到两周洗一次,隔几天用除螨仪,偶尔用紫外线灯消毒。”   “很干净。”   黎菘抿着嘴,她的意思是让程易笙把着碍事儿的玩偶拿走,不是让他科普怎么保养清洁毛绒玩具。   “你把它拿走。”   程易笙有点迟疑,他习惯双手抱着个东西睡,要不然就睡不好。   “那我拿个抱枕。”   “不行。”黎菘态度坚决得很,“这床就这么点儿大,哪儿有那么大空间给你放抱枕放玩具。”   “这床宽两米……”   “那也不行,今天晚上有我没它有它没我,你自己看着办。”黎菘手指头戳着那猪的鼻子,“要它还是要我?”   程易笙识相得很,看出来黎菘语气认真,立马将玩偶往地上一扔,“要你要你。”   孰重孰轻他还是能分别的,为了玩偶得罪老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绝对干不出来。   怀里没了东西,确实觉得宽敞了不少。   程易笙往黎菘的方向挪了挪,原本抱玩偶的手放到了黎菘的腰上。   这么一比,确实是老婆比玩偶好抱多了。 第66章 番外二   毕业之前,黎菘收拾东西准备回学校。   程易笙那儿离学校太远,不太方便。她正好早些回去准备答辩收拾行李,到时候毕业典礼一结束就可以拿东西走人了。   大四下学期没课的缘故,宿舍三个人都各自找了实习,这么算起来黎菘和顾暄、许千瑶已经快三个月没见过面了。   “啧啧啧,一看就是被爱情滋润过的女人。”许千瑶一见着黎菘就上去掐她的脸蛋儿,“水嫩嫩滑溜溜的。”   黎菘白了她一眼,“那是因为我每天抹八层护肤品,您这个连洗面奶都不用的糙汉鼻翼起皮也太严重了吧?”   许千瑶不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鼻翼,“在宿舍还有你和日宣提醒我,在家哪儿记得起来。”   “你们家老程下周过来吗?”许千瑶刚看了答辩的时间,他们三个人正好都在周五下午最后一批。   “不来吧?”程易笙刚才送黎菘过来的时候她有问过,说是医馆下周五有八个病人。   “那下下周,毕业典礼总要过来的吧?还有你爸妈,总之亲戚朋友该叫上的都叫上。”   黎菘之前是有听说过举家参加毕业典礼,然后到处拍照的,有男朋友的还必须买束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传统。   “再说吧,我爸妈下周出差,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许千瑶叹了口气,“男朋友看病,父母出差……没事儿,我爹妈可以借你,借你当爷爷奶奶。”   黎菘丢了个抱枕过去,恶狠狠道:“滚。”   ……   答辩那天,顾暄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到宿舍一换好衣服就直奔教室。   门口黎菘和许千瑶边排着队边给顾暄打电话,好不容易把她盼到了教室门口,还没来得及叙旧里头就叫了顾暄的名字。   她气儿都没喘匀,理了理衣裳就进了门。   “你说日宣这一路这么跑……进去以后还能记得个啥?”黎菘这会儿已经觉得头脑发懵了。   许千瑶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儿没事儿,日宣是发烧到三十九度六级还能考六百多的人,温度越高发挥越好。”   “也是也是,不像我,要是这会儿老程突然出现,我恐怕能吓死在这儿,还答什么辩。”黎菘不停哆嗦着,她已经等了很久了,紧张的情绪也逐渐增加。   拐角处,程易笙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向。   走廊里没几个人了,他原本想过去,可一听见黎菘那话就止步了,只敢偷偷躲着看。   这么重要的关头还是让她情绪稳定一点的好,真把脑子吓断片了毕不了业,那他的婚礼怕是又要延期。   在楼梯上等了好一会儿,程易笙等来了答辩完的顾暄和许千瑶。   他特地观望着动静,等黎菘一进教室就给她们两个人发了消息。   “程医生,你偷猫在这儿做什么呢?”其实许千瑶一早就看见他了,可看他不想出现就没声张。   “帮个忙。”程易笙看了一眼时间,“一会儿等黎菘出来把她带去报告厅。”   “做什么?”许千瑶问道。   顾暄踢了她一脚,“当然是求婚啊,你个傻子。”   二人目光双双集中在程易笙身上,许千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鲜花、戒指、眼泪、酸不拉几的求婚词,都准备好了吗?”   程易笙有些不自然地点点头,“麻烦你们一会儿找借口带她过去,进来之前给我个信。”   “保证完成任务!”许千瑶激动地拽着顾暄,“那你先走,我们去等她出来。”   送走程易笙以后,二人回到了教室门口。   黎菘一出来就看见她们跟打了鸡血一样,顾暄倒是还好,还算冷静。许千瑶激动得脸都红了,嘴咧到了耳朵根子。   “你们怎么了?”   “许,许主任刚通知毕业生开会,去报告厅。”许千瑶说出了和顾暄商量好的说辞,“立刻。”   黎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开会?”   “对,刚通知的。”   “信息呢?”黎菘低头要去翻手机消息,可没想到手机黑屏了。   “你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许千瑶紧张地看着黎菘。   刚才黎菘进去的时候将手机交给许千瑶保存,那时候就没剩多少电,方才许千瑶在外面霍霍了半天才给它弄自动关机了,折腾得出了一身汗。   “就……我用你手机看了两集电视,你不是有会员吗。”许千瑶扭捏地抱着黎菘的胳膊,“赶紧走吧,一会儿去晚了许主任不得宰了我们。”   “对啊,他们都在去的路上了。”顾暄轻轻拍了拍黎菘的肩膀,“走吧。”   路上,黎菘看着奇奇怪怪的许千瑶和自己莫名其妙关机的手机,觉得不太对劲,可又没想起来哪儿不对。   一直到了报告厅楼下,黎菘看见自以为停得很隐蔽的一辆车,这才想明白了一切。   那车停在最靠里的位置,被树叶挡了小半,按理说是不能引起她注意的,可问题就出现在车尾粘着的皮卡丘上……   她在M市,就没瞧见过比程易笙的车更好认的汽车。   “走吧菘菘,快迟到了。”许千瑶夹着黎菘进去,顺便给顾暄使眼色让她给程易笙发消息。   黎菘看破了她的小动作也没戳破,顺从地跟着许千瑶弯着腰进去,然后站在报告厅的门口。   顾暄从后面过来,一把推开了报告厅的门。   后门位置进去,正好能看见报告厅的全貌。   其实也不算什么全貌,就后面大批的空座椅,前面讲台上站着的程易笙,还有PPT和零星坐着的二人的亲人好友。   许文淏举着摄像机,在柳漾的指导下记录着好友求婚的场面,镜头一会儿对着程易笙一会儿对着黎菘,生怕错过两个人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黎菘眯着眼睛看PPT上的字,“你好?”   谁求婚的开场白是你好?   她被许千瑶和顾暄一边一个搀着往前走,程易笙没说话,开始专注地翻PPT。   “你好,黎菘。   我们认识17年了。   真正相处是三年零九个月。   我想我们的关系可以再近一步。   你愿意嫁给我吗?”   画面停留在最后一句话,PPT上还土味地用了粉红色爱心的背景,当然,角落里也不会缺了程易笙最爱的卡通人物。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啊。”黎菘站在台下踮着脚。   程易笙小跑过来蹲着,口袋里鼓鼓囊囊地印出了钻戒盒子的形状。   “求婚要自己讲出来的,打字不算你知道吗?”   程易笙立刻由蹲转跪,从口袋里掏出钻戒,“你愿意嫁给我吗?”   黎菘笑着点点头,伸手让程易笙把戒指给她戴上,随后故作无奈地一耸肩,“证都领了两年了,还能离咋地。”   “不能离,结婚证撕了和水吞了,离不了。”   黎菘握着他的手又问道:“你怎么挑了今天?我前几天看见你钻戒□□的时候还以为你要毕业典礼那天求婚。”   满二十岁领证,毕业当天求婚。   虽然过程反了,但人生中重要的日子卡在重要的节点,很浪漫。   程易笙没有黎菘想得到,老老实实回答:“许文淏说那天报告厅有用,腾不出来。”   说罢他还瞪了一眼旁边的许文淏,那人手一抖摄像机差点儿砸脚上。   当时许文淏也提议过换一个报告厅,可程易笙觉得他们第一次见就是在这个报告厅里,换一个地方求婚就没了那份首尾呼应的感觉了。   “那程医生,我还想请问你,我们两年前就领证了,这关系你还想怎么再近一步啊?”   “办婚礼,闹洞房,度蜜月,生孩子。” 第67章 番外三   与黎菘想象的不同,她和程易笙的孩子是有准备的,并且在科学的计算下得来的。   她跨入工作岗位一年,过得是日夜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夕。   每周加班,24小时手机不敢关机,天天被人挑刺儿,可谓是饱受了社会的毒打。她后来接到了一个相熟学姐的邀请,黎菘跳槽去了她的工作室工作。   刚起步的时候也忙过一阵儿,后来工作室慢慢步入正轨,黎菘就过上了朝十晚四点五的日子。   突然闲下来的黎菘还有点儿空虚,于是在某一天晚上,她对着身边看报的程易笙说:生个孩子吧。   她以为接下来等着她的是狂风暴雨,可没想到家里那个老中医十分淡定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牵起了她的手——给她把脉。   “我两周前喝了酒。”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黎菘顿时觉得十分扫兴,踹了他一脚就钻进了被窝里,他这冷淡的反应弄得跟自己上赶着给他生孩子一样。   谁知道第二天,程易笙睡前十分严肃地拦着黎菘,拿着笔记本架着眼镜给她科普备孕的注意事项,并且拿了一瓶补剂出来让她每天服用。   黎菘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觉得这事儿变成了一个强制性的任务。   旁的人家都是你侬我侬,情到深处就出现了爱的结晶,到她这儿,科学备孕、计算排卵日、每天吃补剂……虽说黎菘知道是为了孩子好,可总觉得心里有那么一点儿膈应。   终于,在程易笙的不懈努力下……黎菘肚子里的小人儿悄悄安了家。   这事儿黎菘还不知情,是在某个月例假延后了六天的时候,程易笙硬拖着她去医院检查出来的。   路上黎菘还抱怨过,明明程家一屋子医生,把个脉就了了的事儿偏偏要去医院检查。   为此程易笙给出的答案是,把脉不准。   “不准?宫斗剧里面不是一摸就知道了吗?”黎菘觉得刷新了她的认知,“那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   为了那不确定的一成去趟医院,黎菘只能说程医生实在是严谨。   到医院找程易安挂了号,程易笙还被程易安抛了无数个白眼。   “打扰你休息了?”程易笙知道程易安现在忙,一天好几台手术。   “没有。”程易安带他们去了门诊室,“打扰我谈恋爱了。”   把人送到,程易安跟医生打好招呼以后就走了。   “啧,重色忘兄的家伙。”   “你不也是,说他做什么。”   在医院折腾了一下午,程易笙护着黎菘回了家,他叫了人来帮忙收拾东西,想着带黎菘过去老宅住。   那边的阿姨有经验,而且空气好安静,适合养胎。   黎菘的学姐听说她怀孕了,当即就表示不用打卡上班了,让她在家里处理事情就行。   下午,黎菘处理完了一天的工作,躺在床上舒展筋骨。   “我怎么觉得我突然就变闲了,天天窝在家里。”一个月以来她就去过四趟公司,其余时间几乎都是在家里呆着,偶尔去趟程易笙的医馆。   “等孩子出来就忙了。”程易笙翻着儿童家具图册,仔细地挑选标注,十分细致。   “到时候你白天上班晚上陪孩子玩儿,等孩子再大点儿还要教他功课。”   黎菘突然捂上了耳朵,逃避现实,“陪她玩儿可以,教功课我不管,孩子像你还好,要是我生个加减法都算不清楚的,头发都要愁掉了。”   程易笙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建议道:“要不让姚思成教?”   “我看可以。”   ……   预产期是八月底,前几天一场大雨过后天气凉爽了不少。   黎菘指挥着程易笙收拾东西,约莫就这两天了,到时候拎着包就可以去医院。   “我真的都怀疑是不是你那时候给我喝的中药的作用。”黎菘挺着个大肚子,十分艰难地起身。   “一怀就是双胞胎,这是多好的运气啊。”   程易笙将待产包放去了门口,方便随时拎起来就能走。   他洗完手以后坐到黎菘旁边,抚了抚肚子,“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房子都十套了。”   “你说这两个小东西什么时候出来?”按理说应该就这两天了,可还是没动静,黎菘已经等不及要卸货了。   “今天,或者明天。”   黎菘看他眼神笃定,问道:“为什么?”   “九月之前生可以早点上小学。”   “……也是。”黎菘摸着肚子,“听见了没有小家伙,你们爹让你们早点出来。”   在程易笙殷切的期盼下,八月三十一日的晚上,产房传来两声啼哭。   “恭喜,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程易笙敷衍地看了两眼,然后绕过护士站在产房门外张望。   生产的时候黎菘不让他进去陪着,说是到时候模样太丑,影响自己的光辉形象。   程易笙就在门外来来回回地走,当日微信步数超过了一万五千步,是他自拥有微信以后的步数巅峰。   “给孩子起名字了没有?”黎菘被护士推到病房里,虚弱地握着程易笙的手问道。   “叫苹果和橙子吧。”大名不着急,他还要再斟酌一段时间。   “嗯?怎么说。”   “苹果、橙子、梨,水果界三大巨头。”   这话说完,整个病房的人都无语了。   秦遥牵着陈莘颜的手瞬间反应过来,说道:“孩子的百天礼物我已经想好了。”   程易笙谈恋爱的时候他帮忙雕了个梨子,这回雕一个苹果一个橙子也不在话下。   ……   一转眼,两个小朋友已经到了背书包上学的年纪。   黎菘早就给他们准备了小小的书包和笔袋,还有卡通铅笔橡皮。   分书包的时候犯了难,妹妹橙子扁着嘴,拽着哥哥的天蓝色书包不放手。   “我不要粉色的,不要娃娃。”橙子嫌弃地指着书包上的HelloKitty,态度十分坚决,“不要凯蒂猫。”   黎菘和程易笙面面相觑,后者作为女儿奴立马妥协,“明天爸爸带你去商场你自己挑好不好?”   橙子答应下来,然后把粉红色小书包献宝一样地放进了程易笙怀里,“送给爸爸,爸爸喜欢。”   “谢谢宝贝儿,爸爸喜欢。”程易笙一手抱着书包一手抱着橙子,哄她去睡觉,顺便拍了拍苹果的肩膀,“去刷牙睡觉。”   第二天,父子三人从商场满载而归,大包小包里装满了孩子们的东西。   有橙子的天蓝色宇航员的书包,狗狗图案的吸管水杯,蓝色的睡衣。还有苹果的皮卡丘运动鞋和乐高玩具。   黎菘无奈地看着地毯上两个孩子拿着汽车和玩具□□仿警察抓犯人,第108次跟程易笙感叹,“我觉得我生了两个男孩子。”   原本想把女儿打扮成公主,谁知道她偏要做那花木兰,天天抢哥哥的运动服穿,一看见粉色公主裙就哭。   房间里亲戚朋友送的芭比娃娃和玩偶也被橙子统统送给了程易笙玩儿,每送出去一个玩偶,她都能骗程易笙给她买积木或者是玩具车。   再大了点儿报兴趣班的时候,黎菘本想着让哥哥学击剑,让妹妹学跳舞,谁知道橙子上课第一天就跑出了教室,趴在隔壁跆拳道班的窗户上怎么拽都不走。   苹果和橙子上小学的时候,程易笙正式跟苹果谈了要不要学医这个问题。   程易笙小时候学医的时候也不过就六七岁,这种东西不能速成,细水长流才好。   “不要。”苹果拒绝得很干脆。   程易笙也没逼他,要是孩子自己没兴趣还逼着他去学,真的是苦了孩子苦了大人。   “苹果是不是跟程易安小时候有点儿像?”黎菘不意外儿子会不想学医,那孩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表现得很明显,从小到大唯一能看出来他感兴趣的也就是个击剑了。   “嗯,我爷爷当时没少打他,越打越不学。”小时候的程易安很费戒尺,一根筋不怕打不怕骂的,经常把程老爷子气得摔门。   “爷爷可能也是怕没人传承吧……”   现如今不少人学了几年皮毛就开门治病的,实在是害了不少病人,败坏了中医的名声。程老爷子为此十分痛心,经常告诉程易笙不要吝啬所学要帮助同行。   “妈妈……”门突然张开了一条缝,橙子眨着小眼睛看向屋子里,声音很轻,“睡了没有?”   “没睡,宝贝儿你进来吧。”   橙子穿了一条碎花的睡裙,头发散在肩上,怀里还抱着一只毛绒的汽车玩具。   黎菘将被子掀起来让女儿进来,抱住她坐到自己腿上,“你有什么事儿要说吗?”   两个孩子作息时间很规律,这个点早应该睡着了。   橙子挣脱黎菘的胳膊,朝着程易笙张开手,“爸爸抱。”   程易笙炫耀似的看了一眼黎菘,将女儿抱在怀里,他用手指头顺着橙子的头发,柔声问道:“橙子找爸爸做什么?”   “哥哥说他不想学看病。”橙子用手摸着程易笙的胡茬,她咬着嘴唇思忖了半天开口道,“我可以学吗?”   程易笙和黎菘具是一愣,后者更是话都说不利索了,“学,学什么?”   “学看病。”橙子的态度很认真,字正腔圆地看着黎菘又重复了一遍。   黎菘有点儿懵,她女儿,一个七岁的一年级小学生,要学医?   她想过女儿会过来闹着要学唱歌、学画画、学钢琴……甚至是闹着不要上学,唯独没想过她会想学医。   “你告诉爸爸,为什么会想学治病?”程易笙将橙子抱到二人对面的位置坐着,“说吧。”   橙子坐得很端正,是课堂上老师要求的坐姿,腰杆儿笔直,手背在身后。   她看了看爸爸妈妈,然后学着老师上课前的样子清了清嗓子:“他们都说爸爸很厉害,还有爷爷、叔叔、姚叔叔和白大褂哥哥都很厉害……”   “宝贝儿你不用夸你爸。”黎菘忍不住插嘴。   “但是你们都没救活我的小白……”橙子低下了头。   小白是之前家里养的一只兔子,橙子每天喂它吃兔粮,每天带它晒太阳,但不知道为什么小兔子一天比一天虚弱,最后还是没能活下去。   黎菘皱着眉,看了一眼程易笙。   从小白死了以后家里很有默契地不提兔子,甚至连教他们俩英语的时候连“rabbit”都不提,黎菘还觉得等时间长了孩子就忘了,可没想到橙子会一直记着。   两个人没说话,程易笙不知道在想什么,黎菘心里酸得很。   “所以你想学治病救更多的小兔子?”   橙子点了点头,抬手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不只是小兔子。”   “但就算你学了治病,也不一定能救活小白。”程易笙给她擦眼泪,“而且以后可能尽全力了,也还是有救不了的人和小动物。”   “像,像叔叔一样吗?”   “对,像叔叔一样。”   半年前程易笙在手术室呆了十四个小时,出来的时候直接倒在了手术室外,还是没能保住患者的性命。   橙子在新闻上看见了这个报道,那时候她问,是不是宠物医院的医生也是这样,救不活小白他们也很难受。   “老师说有很多科学家都在努力,以后科技会越来越发达。”   黎菘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这是一个一年级小朋友说出来的话?她一年级的时候还在玩泥巴爬树呢。   “但我知道,叔叔和白大褂哥哥已经尽力了。”白大褂哥哥是当时给小白看病的医生。   “妈妈说做事情要认真,要尽自己的努力。”   黎菘托着腮,满眼欣慰地看着自己闺女,多好多聪明的孩子啊,学习肯定不用她费心。   “爸爸我可以吗?”   看着女儿一脸的期待,程易笙怎么能说不可以。   “那你放假了就先跟姚叔叔学好不好?”   程易笙觉得他教不了,他连凶都舍不得凶女儿,坏人就交给姚思成当好了。   “好。”橙子翻身下了床,走到门口跟他们挥手再见,“爸爸妈妈好好睡觉,晚安。” 第68章 番外四   程易笙第一次见黎菘的时候刚十六岁,那日黎振国和陈云婉过来参加奶奶的葬礼,带了无人照看的她过来。   那时候的黎菘就是个小矮个儿,个头到他腰部往上一点,白色连衣裙,背了一个与年纪实在不符合的黑色皮质的双肩包。   他看了一眼没太在意,早就听奶奶说过黎家有个小孙女儿天真可爱,可自己鲜少遇见过。   葬礼结束后,父母带走了哭闹的弟弟程易安,程易笙则一个人走出了墓园。   人多事杂家里大人没空管他,他便一个人坐在路边。   墓园偏远,依山傍水。   这路边鲜少有车来车往,多数时候是安静的,甚至空旷得有些不寻常地冷清,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   奶奶病了许久了,到最后已经不进食,光靠着每日的营养针续着命。   最后是爷爷实在见不得她受苦,直接拔了的。家里人都同意了,世代从医的家庭,对生死看得要开些。   程易笙坐在路边,想着小时候和奶奶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感觉闷闷地喘不上气来。   “阿笙。”程老爷子牵着黎菘过去,“黎家奶奶身体不舒服,你帮着照看黎菘。”   程易笙低着头擦去眼泪,伸手抓住了黎菘的双肩包带,“知道了,爷爷你忙吧。”   程皖清看了他两眼,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对程易笙他还是放心的,这孩子从小就稳重,不像老二,性子急管不住。   等程皖清走了,程易笙就放开了黎菘的书包,又坐回到地上。   “不要乱跑。”他看这小女孩儿挺乖的,看来不用自己费心。   程易笙低着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漆皮皮鞋,鞋面上点缀着蝴蝶结和水钻。小女孩儿的裙子虽然素净,但还是有小心思在上面的,裙摆上绣了一圈粉色的小花,腰部的褶子和蝴蝶结都是精心整理过的……   就在程易笙想要问她想干什么的时候,突然自己的脸被人捧起来一顿搓揉。   黎菘松手的时候程易笙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不能哭,哭了不好看,就不能跟我结婚了。”   女孩子的声音细细软软的,虽然有些怯,但不打磕巴,字正腔圆。   “谁要跟你结婚。”程易笙吓得眼泪都止住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黎菘面容笃定,像是看着一条自己很有把握的数学题一样。   她伸手指着程易笙的鼻子,认真道:“好看。”   程易笙沉默着,脸慢慢出现了一丝红晕。   从小到大说他好看的人不在少数,上学以后也经常有女同学送情书,胆子大些的也有直接拦着他表白的,可黎菘这样的却少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小不知羞。   “哥哥。”黎菘突然蹲在他面前,仰着脖子看他。   程易笙不自然地歪了下头,“怎么了。”   “爷爷让我安慰你。”   黎菘歪着小脑袋瓜儿,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   “奶奶安慰我的时候会抱抱我,然后亲亲。”她猛地起身搂住程易笙的脖子,偏头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然后双手吃力地在他背后拍啊拍,“乖啊哥哥,拍拍就不哭了。”   程易笙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朵根,他僵着身子不敢动,也说不出话。   他等了好久,黎菘才主动放开了他。   “哥哥你是不是发烧了?”黎菘要用手去摸他的额头。   “没,没有……”程易笙眼疾手快地躲开,“热的,没事。”   黎菘点点头,咧着嘴笑道:“我还以为是你害羞了。”   “……你从哪儿学来的。”程易笙咽了口口水,这丫头实在不像二年级小学生。   “电视上,奶奶每天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其实我都是醒着的。”黎菘说完以后竖起一根手指头放在嘴唇上,“嘘,不许告诉我奶奶。”   程易笙挠了挠头,应了声好,并且想着该怎么让黎家奶奶在孩子面前少看点儿少儿不宜的八点档言情剧。   没几天,程易笙又在家里看到了黎菘。   快开学了,黎家老两口带着孩子过来串门,顺便将他们那儿还保存着的自己奶奶的旧物送过来。   长辈们聊天,程易笙又揽了那看孩子的责任。   他把黎菘带回了院子,送到了程易安那儿,“这是黎家妹妹,叫黎菘。”   程易安正补着暑假作业,可没空理什么梨子苹果的。   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程易笙,“哥,你把她带走,你俩当着我光了。”   “以前没看见你这么用功。”程易笙无奈地看着自己弟弟,只能把黎菘带走,拿了一堆玩具出来给她。   “哥哥你长得真好看。”黎菘怀里抱着一只天线宝宝,看着程易笙笑。   “你上次说过了。”程易笙放下了手里的书。   这话黎菘听不懂了,她肉嘟嘟的小脸鼓着,五官恨不得愁得缩到了一起,“上次?哪次。”   程易笙看她不像是在装傻,他皱眉看着黎菘这副不太聪明的样子……这孩子真傻?   “上次你爷爷奶奶带你去……去郊外,你奶奶不太舒服,你跟着我在路边,记得吗?”程易笙怜爱地看着这个妹妹,虽然傻了点儿,可也比家里那个聪明弟弟可爱了不知道多少倍。   黎菘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举着天线宝宝挥动了几下。   “你说在树林那次!记得。”她恍然大悟,“你是那个哥哥!爱哭的哥哥!”   树林……   爱哭的哥哥……   程易笙此刻有点儿欲哭无泪了,怎么上次还嚷嚷着他帅要嫁给他,今日回忆起来只记得个爱哭了。   “对,是我。”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承认。   懂事以来鲜少掉眼泪的程易笙偏偏哭的模样被她看见了……   幸好二人不常见面,要不然这丫头的性子怕是每次都要弄得人尽皆知才好。   “嘿嘿……”黎菘又坐回到了沙发上,“那你可以娶我吗?”   “等我过了及笄之年。”   程易笙有些吃惊,这丫头还知道及笄之年。   “你知道娶是什么意思吗?”他问。   黎菘十分有把握地点点头,“知道,就是结婚,我搬去你家住,住一张床。”   ……话粗理不粗。   “小孩子不要整天说这个。”程易笙皱着眉。   黎菘看他严肃的样子,突然就红了眼睛。   程易笙叹了口气,这种东西没法儿跟一个小孩儿明说,只能耐着性子诱导:“就是说你不可以见人就说这话知道吗?”   黎菘听完后斜了程易笙一眼,像是看傻子一样。   “我当然知道,奶奶说现在是一夫一妻,我既然同你说了,就不会再看别的男人一眼。”   “嗯……”程易笙点点头,这丫头台词背得还挺溜。   “而且我告诉你哥哥,你是最帅的哥哥,所以肯定是要做男主角的。”   “……好,男主角。” “那说好了,以后我要嫁给你的。”黎菘伸出了手想跟他拉钩。   程易笙没有动作,“今天我们所有的谈话不能告诉别人,你奶奶也不行。”   要是被人知道了,旁人会说黎菘年纪小天真,可对于他一个懂了事情的男孩子,只会觉得他图谋不轨。   黎菘点点头,拍了拍胸脯保证:“知道,你放心吧哥哥,我脸皮儿可薄了!”   程易笙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自信……   “拉钩,快点。”黎菘竖着指头催促。   “好,拉钩。”程易笙伸出手指头,勾住了黎菘的小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了谁就掉进臭水沟里。”   “那我们说好了,我长大了来找你,你不许跟别人好。”   “一定不可以喜欢别人。”   “你要等着我的。” 第69章 许文淏X柳漾   “你说说你这些垃圾,海报都成堆了,买那么多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陈丽丽帮柳漾收拾着要带去学校的行李,那孩子非要一捆海报走,也不是演员不是歌手,长得没多帅,也不知道女儿喜欢个什么劲儿。   柳漾将海报筒抢过来塞进了行李箱里,十分宝贝地塞在衣服缝里头盖好。   “妈,这可比演员歌手厉害多了。”   那是她从小的偶像,擅长速算速记,在柳漾上初中的时候经常能在电视上的益智类节目里看到他。   那时候柳漾每周六都抱着遥控器不撒,蹲点儿看首播,看完了还要看回放。   只是后来那人退赛以后就没再在电视上出现了,柳漾只知道他叫什么,其余的一概不知。   家里刚买第一台电脑的时候,她在网上搜索了许文淏全部的节目。   刚刚接触ps的时候,她周末一帧一帧地截图,将许文淏节目里的画面做成了图片。   刚刚学会剪视频,柳漾熬了一个通宵,将所有节目里许文淏的片段都剪到了一起放在网上,不出意外地点击惨淡。   就算是她剪辑得再好,这人也没人记得了。   但偶尔看见评论里说小时候看过那个节目,或是觉得他长得还不错,柳漾都会开心半天。   家里墙上不让粘东西,柳漾就一直留着那些自己做的大幅海报,盼着大学生活。   那样她可以在自己的床铺上粘满墙的海报,没人管她。   “我说了啊,等你国庆回来去见见许爷爷的孙子听见没有。”陈丽丽不满地将柳漾的玩偶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带那么多没用的东西。”   柳漾皱着眉将玩偶抱在怀里,“反正你也不跟我去学校,我就带。”   “带带带。”陈丽丽伸手点了点柳漾的鼻尖,“你要是国庆敢不回家试试看。”   “回家,你从高中开始就打算着把我嫁出去,我敢不回家吗?”   许爷爷的孙子这几个字被陈丽丽念叨了好久了,从柳漾上高一开始就总能听见他的名字。   成绩多好人多聪明,在国内念了大学以后又轻轻松松考去了国外读研。   那就是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问题是陈丽丽连他面儿都没见过,都是听别人八卦来的。   “我怀你的时候你许爷爷回老家祭祖,当时就说如果是个女孩儿,就许给他们家……”   “妈!”柳漾实在是不想听她唠叨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搞指腹为婚那一套,那人要是肥头大耳书呆子一个你也把我嫁过去?”   “你许伯伯年轻的时候比你爸还帅,刘阿姨也是街坊四邻最漂亮的,按基因那一套来讲,你都能长成这样了,那他一定差不了。”陈丽丽催促着柳漾,“赶紧赶紧,你爸还在楼下等着。”   柳漾拿了条裙子出来准备换,“妈,你先出去一下。”   陈丽丽起身要走,顺便抢了柳漾的裙子,“穿什么裙子,报道爬上爬下地多不方便,穿裤子去。”   她从衣橱里拿了条长裤,“穿这个,都秋天了别露腿。”   “哦……”柳漾不情不愿地换好了衣服,拖着两个行李箱出了房间。   陈丽丽拍了拍柳漾的肩膀,催促道:“赶紧走吧,我就不送你下去了,我也得收拾收拾上班了。”   “你真不送我啊……”柳漾扒着门框,可怜兮兮地看着陈丽丽,“妈,我下次回来可就是一个月以后了。”   “那怎么办,我这班不是没调得了吗。”陈丽丽摸了摸女儿的脸,“去吧,你爸陪你,没事儿。”   “哦……我走了。”柳漾扁着嘴,眼泪欲掉不掉。   关门拖行李下楼,柳漾看见柳志成的那一刻,父女俩相视一笑,露出了终于解放了的表情。   “幸好你妈没跟来。”柳志成拿出满满一袋儿零食放到了柳漾腿上,“饮料少喝点儿,从这儿开到服务区要两个小时。”   “解放了!我要迎来新生活了。”柳漾拧开可乐喝了一口,然后拍了拍柳志成的肩膀,“老柳,以后家里听陈女士唠叨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辜负组织的期望,好好哄陈女士开心。”   离M大大概四个小时的路程,柳漾新奇地盯着窗外看,她高考之前几乎没出过门,最远也就是T市郊区。这回出门算是出远门了,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突然,窗外闪过了一辆车。   车速很快,驾驶位上的人在柳漾眼前一闪而过……   “爸,你能追上那车吗?”柳漾立刻就坐直了,指着前面说。   柳志成奇怪地看了女儿一眼,“人家兴许有什么急事,漾漾你要记住了,以后不管是开车还是骑自行车,都不要老想着超车……”   “我……”柳漾着急地看着前面越来越小的车影,气馁地靠在了椅背上。   “不说了,我要睡觉了。”   “好,你睡。”柳志成不知道柳漾怎么了,只以为她是因为第一次要一个人生活,心情有些起伏。   学校门口停着大量的私家车,都是送学生上学的。   一家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行李,簇拥着上学的孩子进门,那阵仗着实大。   柳漾背起了自己的背包,手里拿着档案袋。   在志愿者的带领下报道,领军训服,分宿舍……   拿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柳志成一手提着一个行李箱上楼,到了宿舍门口他执意要进去。   “你妈说让我帮你把床和蚊帐挂好再走。”   “爸,我自己可以挂的。”柳漾坚持不让他进,“女生宿舍你就不要进去了吧。”   “刚才宿管……”   “宿管让你进来你也不能进里面去啊,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怎么办。”   柳漾说着就把柳志成拉着往楼梯口走,“你放心吧爸,我真的可以的,国庆前你来接我,就这么定了。”   送走了柳志成,柳漾一人拖着两个行李箱敲门进了宿舍。   宿舍是四人间,另外三个舍友已经到了,正坐在一块儿聊天,脚边还散着各地的特产。   “你终于来了我的天,快快快,抓阄。”   他们没分床铺,特地等着柳漾来了一起抓阄,公平些。   柳漾运气好,抓到了一个靠窗的床位。   四个人都放下行李以后开始闲聊,介绍自己的家乡,分享听到的校园八卦什么的。   “诶,我们系主任你们知道吗?”姚小云突然压低了声音。   “知道啊,报道的时候在那儿的那个,五十多岁,看起来还挺和蔼。”   姚小云摇摇头,“不是他,那是正的,今年刚升了个副的!”   她拿了一张校园网的截图给另外三个人看,“呐,是不是超级帅!”   柳漾看清照片的那一刹那立刻屏住了呼吸,图片上的人星眉剑目,证件照的全死角拍摄也挡不住帅气。   “副,副主任?”柳漾虽然已经把他认出来了,但不愿意相信。   小时候觉得他那么优秀的人长大了是要当科学家的,怎么会到学校来当副主任?   “是啊,听说是国外读完研究生回来的,特别优秀的那种,跟了两年的项目因为他是个中国人没给他署名,一气之下就回国了吧?”姚小云耸耸肩,“听一个学长说的,好像是做什么什么纳米什么东西的。”   “可我们这是经管院啊……”   “他本科念的经管。”   “好厉害啊,研究生刚毕业年纪也不大吧?”   ……   他们接下来说了什么柳漾一个字儿都听不进去了,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行李箱里的海报绝对不能让舍友看见,绝对不能!   柳漾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见着那个人,没想到第二天就看见了。   系里全体新生开会,许文淏作为新来的主任上去讲话。   柳漾在第三排正中看着,他穿了件剪裁合体的黑色衬衫,完美地从一群穿白衬衫打领带的老古板中脱颖而出。   许文淏说话不紧不慢,掷地有声,手里的稿子一直拿着却没看一眼,摆设一般,看来速记的能力没退步。   他的样子让柳漾一下子就想到了六年前,十九岁的许文淏站在台上宣布退出接下来的比赛,也是如此从容不迫的。   那时候的他多的是几分少年人的风发意气,如今则褪去了生涩,更多了些沉稳和淡然。   但饶是柳漾是他的脑残粉,对于他这席话还是很抗拒的。   学校里每个院系都有各自的管理方式,但他们系未免也太惨了点儿……   抓晚归、抓逃课,强制性规定任课老师每节课点名,他也会不定时去教学楼查迟到的人,每晚宿管随机查寝,过了门禁时间一律记录名单。   根据姚小云的话柳漾推测,这些变态规定都是许文淏刚定的。   因为昨日姚小云还说他们系松的很,逃课晚归只要不过分,都不会太苛责。   大会结束,同学们依次退场。   柳漾走在后面,慢吞吞地四处搜寻着什么。   “找什么?”许文淏一眼就瞧见她贼兮兮的样子,又不像是丢了东西,神情古怪。   “啊?”柳漾吓得停住了脚步,低着头不敢看许文淏。   找什么……总不能说找你吧?   “没,没找什么。”   许文淏皱着眉,“那赶紧走。”   他显然是不信柳漾的说辞,新生几百个人都走了,就剩下她鬼鬼祟祟的,被他叫住还一副吓得丢魂的模样。   不过他也不觉得柳漾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不良心思的,多半是等着外校的男朋友罢了,这事儿常见。   “知道了许主任。”柳漾大步朝着前面走去,拐了个弯儿以后发现不对劲,又折回了头走向另一个路口。   “诶小许,那孩子怎么了?”系主任王绍指了指柳漾,“那不是去实验楼的路吗?”   话音刚落,二人看见柳漾匆匆折回头找到了回宿舍的路。   王绍笑了笑,“每年都有那些个孩子找不到路,之前还有个跑我们办公楼上课的。”   许文淏也陪着笑,“正常,学校大,他们才没来几天。”   “是啊,都是新娃娃,这就是做我们这些工作的好处,每年都能看见些生气勃勃的孩子,都觉不出自己老了。”   许文淏赞同地点点头,“王主任心态确实年轻。”   “你也别老暮气沉沉的,过几天有空吗,我女儿单位放假,她跟你年纪相仿,说不定能聊得来。”王绍见许文淏的第一天就看上这孩子了,想着家里那个刚毕业的女儿,忙不迭给两人撮合。   “怕是不方便。”许文淏笑着拒绝了王绍的好意,有些无奈地说道,“家里人安排了未婚妻,国庆得回去见。”   王绍有些遗憾,但瞧他这模样也不是假话,“那罢了罢了,以后要是有空来家里吃饭。” 第70章 许文淏X柳漾   一晃就到了国庆,柳志成开车去接柳漾的时候看见黑得跟碳一样的女儿觉得又好笑又心疼。   “你妈给你的防晒霜没涂?”他把柳漾的行李扛上了后备箱,还用自己的胳膊跟柳漾的胳膊放在一起比了比。   “没事儿,不黑,比你爸还是白了点儿的。”   柳漾看着自己那黑不溜秋的胳膊,生无可恋。   九月初开始军训,天天顶着大太阳在操场上晒着,教官发令一会儿向后转一会儿像左转,总之他们就跟向日葵一样,追着太阳跑。   “所以我妈确定要让如今的我去见许爷爷的孙子?”   她黑得跟学校里的留学生一样,就算是粉底也遮不住。   “明天晚上,你许伯伯给我打过电话了。”柳志成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以示安慰,“没事儿,就先见见而已。”   柳漾点了点头,见就见好了,反正就算他们家皇太后逼着二人结婚也要人家对方答应。   到时候挖鼻孔、扣脚皮儿、骂脏话……她还不信许家那个学霸乖乖仔能老老实实结婚。   等她把人家气走了再拍拍屁股回学校,天高皇帝远,陈女士也奈何不了她。   吃吃喝喝了一路,进市区以后柳志成找了个垃圾桶将什么可乐罐子炸鸡骨头全丢了,又打开了窗户透风散气味。   陈丽丽一向不让父女俩吃这些垃圾食品,所以柳志成只能每次带着柳漾偷偷吃。   父女俩直接去了商场,今天陈丽丽女士开恩,难得准许出门下馆子。   一家三口简单地吃了点儿素食,然后陈丽丽就带着柳漾去了三楼的女装区。   “妈,我不缺衣服,我能回家吗?”   柳漾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哪哪儿都酸,她指着一旁的柳志成,“你看我爸,累成什么样儿了。”   陈丽丽瞟了一眼柳志成,“他一进店就坐着,有什么累的。”   “明天要见你许爷爷一家,打扮得漂亮点儿。”   陈丽丽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比了比,“这条怎么样?”   “不怎么样。”   柳漾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这个外国友人的皮肤色号配上纯白色的连衣裙……简直是奥利奥饼干,太灾难了。   “那这个,黑色的。”陈丽丽拿了同款的另一个颜色,“黑的显白。”   “妈,黑裙子白绣花,穿这一身去,你疯了吗……”   “也对啊,不好不好。”陈丽丽连忙把裙子放回了货架上,继续挑。   柳漾和柳志成父子俩看着陈丽丽比比划划,乐此不疲,都快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终于,在柳漾耐心快磨光的时候,陈丽丽挑中了一条牛仔背带裙。   里面配了一件白色的喇叭袖T恤,青春活泼。   柳漾飞速地进去套上,然后眼神示意柳志成拼命夸好看,终于得到了陈丽丽的点头微笑。   买完衣服回家,柳漾洗漱完毕后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陈丽丽准时叫她起床吃早饭。   “快点儿啊,约了造型师。”陈丽丽催促她赶紧吃饭换衣服,“你这头发跟鸡窝一样,带你去做个柔顺,修一修分叉。”   “妈,这许爷爷的孙子家里是有皇位要继承还是怎么的,你费这么大阵仗……”柳漾机械性地往嘴里送油条,觉得噎了再喝两口豆浆,连粥都没喝完就被陈丽丽带出了门。   从早上到中午,做头发、修眉毛、手部护理、敷面膜……   柳漾每被陈丽丽带去一个地方都在祈祷许爷爷的孙子最好是个油腻腻的书呆子,还是谢顶的那种,她迫不及待要看到陈丽丽笑容僵在脸上的样子了。   下午三点的时候母女俩回了家,陈丽丽将柳漾赶去浴室洗澡,还在浴室门外远程指挥,磨砂膏要搓关节,脱毛器要记得用到死角。   洗完澡以后,柳漾又开始被陈丽丽摆弄。   换衣服、化妆、喷香水……一直到五点钟一家人才匆匆忙忙地往酒店赶。   他们进包厢的时候许爷爷一家已经到了,主位坐着许爷爷,旁边依次是总在陈丽丽朋友圈见到的许爷爷的儿媳刘阿姨,还有许伯伯,还有那个传说中的学霸乖乖仔……   柳漾浑身一僵,站在陈丽丽身后吓得呼吸都停住了。   许爷爷的孙子,传说中的超级学霸乖乖仔,从小背课文看几遍就记住了的天才隔壁家小孩是许文淏?   他是陈丽丽发小的儿子,是柳漾初中就喜欢的偶像,还是如今系里刚来的副主任。   小伙子还有三副面孔呢?   “叫人啊,这孩子。”陈丽丽将柳漾拉到了身前,催促她。   “爷爷,阿姨,伯父。”柳漾觉得这会儿自己笑得比哭得都难看。   “那是许爷爷的孙子。”   柳漾看向许文淏,正巧后者也在抬头看她。   她哭丧着个脸,“许,许主任……”   “嗯。”许文淏起身给他们倒水,还贴心地问柳漾喝哪种饮料。   “你认识?”陈丽丽坐下以后小声问柳漾。   “那是我们系主任……”   其实柳漾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她海报上的人陈丽丽是见过的,她怕陈丽丽认出来,并且大声嚷嚷出来……   不过目前看来,陈丽丽神色如常,应该是没认出来。   “那好啊,那以后在学校里拜托小许多照顾我们家漾漾,我们家漾漾从小啊就不认路,傻不拉几的……”   许文淏给柳漾递了饮料,笑着附和:“是不认路。”   “啊?”柳漾慢慢转头看向他,脸红到了耳朵根子。   “新生开会。”许文淏提醒道。   “您,您还记得啊……”   柳漾这话说完以后恨不得把自己打死,人家能一次性记好几百个数字的人,怎么可能记不住她……   “嗯,记性好。”   柳漾抿了一口饮料,僵笑了一声,“那可不是一般的好。”   饭后,长辈们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许爷爷突然看着两个小辈,意有所指地看着许文淏和柳漾。   许家夫妇迅速反应过来,让许文淏去楼下商场买点儿明天要带去走亲戚的礼物。   “漾漾,你一块儿去吧。”刘阿姨指了指许文淏,“我这个儿子容易被人坑,你去看着点儿。”   “顺便看看想喝点什么就买点儿,我们大人聊天喝茶小姑娘肯定觉得无聊。”   柳漾求助地看了一眼陈丽丽,后者也笑着让她跟去。   许文淏站在门口等着,见那姑娘跟大腿灌了铅一样艰难地挪到了他身后的位置。   “许主任,走,走吧。”   许文淏关上了包间门,向电梯间走。   他刚想偏头跟柳漾说话,可一扭头看见柳漾离他三米远,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许文淏只能刻意放慢了脚步,过了一会儿又回头,柳漾还是跟她保持着三米的距离,并且也调整了走路速度。   他干脆停下来了,扭头朝她招手。   等柳漾站在他面前停住了,许文淏无奈地开口,“怕我?”   “嗯……”柳漾点点头,随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怕不怕不怕。”   许文淏笑了一声,这姑娘的反应跟初中生见着班主任一样。   “副系主任,有那么吓人吗?”他示意柳漾跟自己并排走。   “有点儿……”   柳漾老老实实回答,其实要只是个副系主任倒也罢了,她是不太在乎老师领导一类身份的。   主要是还没从偶像变系主任这一惊天消息中反应过来,偶像又突然变成了自己的相亲对象……那就未免太惊悚了一点。   “我爷爷希望我们一毕业就结婚,订婚可以提前,就叫上家里人吃个饭。”许文淏突然扔出了这么一个重磅消息。   “结,结婚?”柳漾眼睛瞪成了八月里的乒乓葡萄,圆溜溜巨大的那种。   “嗯。”许文淏看她吓得不轻,又补充道,“可以先相处看看,你要是实在觉得不合适也没关系,两家长辈那边我来解决。”   “啊……好。”柳漾挠了挠头,小声嘟囔,“我才大一呢。”   许文淏笑了笑,进电梯以后把她护在墙角,“嗯,不着急,尊重你的意见。”   “许主任……”柳漾突然鼓起勇气,抬着头看他,“你以前是不是参加过《天才少年》?”   许文淏听她问这个有点儿吃惊,“你看过?”   “瞒着家里偷偷报名的,后来被抓到就退赛了。”他自嘲般地笑了笑,“我以为那黑历史已经没人记得了,家里人也从来没往外说过。”   “嗯,我妈也不知道……”柳漾低下头,“你别告诉她,她也不知道我那时候偷偷看电视。”   许文淏笑而不语,这时候电梯门开了。   他领着柳漾出去,直奔奶茶店,“喜欢喝这个吗?”   “喜欢。”柳漾说完以后皱了眉头,“不过还是算了吧,我妈看见了要杀了我的。”   许文淏直接走到队尾,“没事儿,喝完回去。”   他点了两杯奶茶,自己拿了无糖的那杯小口喝着。   “在学校里还习惯吗?”   柳漾听他发问,立马放下奶茶,“习惯的。”   “不用紧张,在外面可以别把我当主任。”   柳漾点了点头,其实把你当偶像更紧张……   “饭前见到我什么感觉。”许文淏总觉得柳漾看见他的时候神色复杂,不光是吃惊。   柳漾嚼着珍珠,纠结了一会儿回答道:“说实话,吃惊,还挺失望。”   “怎么讲?”   “你这样子太讨人喜欢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许文淏。   许文淏听她这么一说脸都热了,一个姑娘当着自己面夸他讨人喜欢?   “长得帅、学习好、工作稳定,我妈肯定满意死了,我本来想着要是你条件差一点,我妈就能不逼着我跟你结婚的。” 第71章 许文淏X柳漾   “妈,你觉得那种人会找不到女朋友吗?”   从酒店回去的路上,柳漾憋不住又跟陈丽丽提了这个问题。   她先前以为许爷爷孙子是那种一心读书,不会社交的书呆子,所以家里人才会安排二人见面相亲。   可今日一见,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智商超群,帅气多金,工作稳定,有五险一金。今日饭桌上表现得也落落大方,把陈丽丽逗得嘴都合不拢。   这样的人怕是天天往上扑的女孩子没有一个足球队也能打一桌麻将了,何必找她这个发小的女儿,又刚刚大一,还是容易被人诟病的身份。   “所以啊,你要在他有女朋友之前把他拿下。”陈丽丽收起了化妆镜,又开始捣鼓指甲,“不是妈妈非要逼着你结婚,你也瞧见小许的条件了,哪个女孩子不心动啊?如今近水楼台的,你要是没能把那月亮捞回来……”   她瞥了一眼后座的柳漾,“你难不成要等毕业了工作了再找男朋友?好不容易找到了,谈恋爱谈三年,为了点聘礼嫁妆再耽搁一年,万一这结婚前才发现那人人品有问题,前面四年就白费了……哪有这知根知底儿的省事。”   陈丽丽拍了一下柳志成的肩膀,“你说呢老柳。”   “我觉得你妈说得有点儿道理。”柳志成一向都是顺着陈丽丽的,他回头给柳漾传递了一个眼神,又说道,“你们反正在学校里经常遇到,就先当朋友嘛。”   柳漾看懂了柳志成的意思,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还是那句话,放假在家就忍着吧,开了学天高皇帝远,陈丽丽手没那么长。   柳漾靠在车后座,想着自己前四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能再见到许文淏。   如今看来是四年的愿望能量积攒太多了,不仅实现了再见一面的愿望,还一举成为了相亲对象。   “你哪天回学校?”陈丽丽回头见柳漾望着窗外发呆,敲了敲车窗玻璃。   “六号吧,我爸六号下午说送我回去。”   “七号上午走,你刘阿姨给我发消息了,你和小许一块儿回去。”   柳漾听见她这话整个人都激灵了,“妈!”   “我和系主任一辆车回去,被人家看见算怎么回事儿啊?”   “什么怎么回事儿,你管别人怎么说的。”陈丽丽眉头一拧,“就这么定了,你刘阿姨跟小许说好了,他都答应了七号早上过来家里接你的。”   就陈丽丽那一句小许七号早上过来接你,扰得柳漾整个国庆假期都没能安生。   不仅是陈丽丽每日叨叨她女孩子要淑女,就连柳漾自己都开始纠结七号那天穿什么了。   担心路上喝饮料许文淏会对自己印象不好,担心喝多了水要上厕所,担心在路上睡觉了流口水……   但那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柳漾直接就睡过了。   许文淏早晨七点半坐在她家里等,一直到八点半柳漾才拿着包出房门。   她拘束地站在客厅里,手攥着自己的长裙裙摆。   “呦,今天穿裙子了。”陈丽丽高兴地看着柳漾,“你看看,穿裙子多好看,老穿牛仔裤跟男孩子似的。”   柳漾保持着尴尬的笑容,趁许文淏不注意的时候回头瞪了陈丽丽一眼。   明明是陈丽丽昨天偷偷把她的牛仔裤拿走了,今天早上房间里除了冬装就是这条长裙,她总不能光着出来。   “行了走吧,人家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了。”陈丽丽催促柳漾快点去换鞋,拖着箱子将她二人送到电梯门口。   “许主任,不好意思啊……”   电梯门关上,柳漾低着头跟他道歉。   “没事,本来应该下午再出发的,但下午我有会。”   许文淏拖着柳漾的行李箱出去,帮她拉开了后座的门,“进去吧。”   “别,哪能坐后面,这不是把您当司机了吗。”柳漾指了指副驾的座位,“您的副驾应该能坐吧?”   许文淏关上了后座的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能坐,不吃人。”   柳漾拘束地坐上了副驾驶,其实她宁愿坐后头去,宽敞不拘束,但实在是没礼貌。   所以她现在只能腰杆儿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望向远方目不斜视。   路上停了服务区,柳漾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看见不远处拿着两瓶矿泉水等着的许文淏。   “还想吃点儿什么吗?”许文淏把矿泉水拧开才递给她。   “不吃了,咱们走吧,别耽误你下午开会。”   “嗯。”   再次开车上路,柳漾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让许文淏把她放在市区里。   校门口人多眼杂,许文淏作为新任的最年轻的副系主任又太过扎眼,要是被人看到了免不得风言风语。   “许主任,你把我放在前面公交站吧。”柳漾记得前面有个公交始发站。   许文淏扭头看了她一眼,默默开了个导航。   柳漾的顾虑他知道,许文淏原本也准备在学校周边把她放下的,既然她提出来了,直接让她坐车到学校门口也好。   将柳漾放在了公交站,许文淏踩油门直接开去学校。   他路上回家放了东西,耽搁了半个多小时,再开车去学校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刚从公交下来的柳漾,身边还站着个献殷勤的小子。   那是他们系大二的,被许文淏抓过一次旷课。   他看了一眼就直接开去了报告厅,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只要不配人骗感情接触些男孩子也正常。   柳漾拖着行李箱往宿舍楼走,那个自称大二学长的人就一路跟着她。   一直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柳漾停住脚步转身,“学长,你走错了吧?”   那人挠了挠头,“啊,是……”   他讲手机拿到柳漾跟前,“加个微信吧。”   柳漾皱着眉,这种事情在高中的时候她都以父母收手机为由拒绝的,如今这个理由不能用了。   “我正好拉你进群,有时候群里会有拼车回家的。”   “好,那麻烦你了。”柳漾扫了他的二维码,“那我先上去了。”   刚到宿舍放下行李,柳漾果然被方才那个人拉进了一个叫M大拼车拼伞群。   她将群消息屏蔽了,把手机放到了旁边去。   今天晚上有社管阿姨和学生会查房,她还得把宿舍好好打扫一遍。   到了晚饭的时候,宿舍里四个人也到齐了。   四人分配工作,扫地的扫地,擦玻璃的擦玻璃。   晚饭前等来了检查的人,柳漾四人分别站在自己床铺前面,看检查的人东看西看。   “这箱子里面有东西?”宿管阿姨首先就盯上了角落里的黄色行李箱。   行李箱的主人脸都白了,颤颤巍巍打开以后里面是一个卷发棒……   柳漾真的无奈了,黄色行李箱放在窗帘后面,里头塞着违禁品,这不是找死吗。   “把你们的行李箱都打开。”宿管阿姨首战告捷,然后来劲了。   宿舍四人八个行李箱,一个个摊开检查。   柳漾将自己的行李箱从角落里拖出来的时候心里一咯噔,里头还放着许文淏的海报和照片。   这会儿骑虎难下不得不打开,她只指望着宿管阿姨看见里面没有违禁品以后就能迅速合上,这屋子里的人可不至于像陈丽丽一样认不出那是年轻时候的许文淏。   然而事与愿违……   行李箱打开以后,一张七寸的照片直挺挺地躺在里面,面对着七双眼睛,照片里的许文淏正在扶眼镜,目光坚毅。   “这不是许主任吗?”学生会的一个学姐首先认出来了,“这是他什么时候的照片?”   柳漾闭了闭眼睛,迅速开始编瞎话,“他十九岁的时候参加过一个节目,速算速记的。”   “我想着创一个速算社团,就找人做了海报和照片,想看看能不能借许主任的威名拉两个人进来。”她主动将海报筒里的海报打开,“我听说学姐是摄影社的副社长,不知道能不能加个微信,我有些不懂的问题还想请教学姐。”   “我的天,许主任年轻的时候帅得惨绝人寰啊。”那学姐已经沉迷在许文淏的美色里了,都没听清柳漾说了什么。   “你到时候去找他,问问可不可以给你们做一点儿技术指导,上上课什么的,这照片往外一放还愁什么招不到社员?”   ……   没再查到违禁物,那学姐拿了柳漾一张照片以后就走了,还颇为热情地加了微信。   饶是外人好骗,宿舍内部才不会放过柳漾,什么速算社的鬼话他们可不信,三个人摁着柳漾不让她出门,非要她老实交代了才许吃饭。   “就我小时候看那个节目,超级喜欢他,喜欢到连续四年的生日愿望都是盼着能再见他一次,希望他能再上一回电视……”   柳漾说完以后翻了个白眼儿,“谁知道真见着了,还变成了系主任。”   姚小云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怪不得新生开会的时候你没跟我们一起走,偶遇去了?”   “是啊,偶遇去了。”柳漾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肠子都快悔青了,就他那记性,怕是我以后迟个到干个什么坏事儿他都能一眼看出来这是他们系的新生。”   “啧啧啧,多偶像剧的剧情啊,我说漾漾你要不然多去混混脸熟,反正许主任年纪也不大,说不定你以后就成师母了?”   “啧,师生恋不道德懂不懂。”陈涵打了姚小云一下。   姚小云:“她这不算,她这是小粉丝和偶像的爱情。”   柳漾突然凑近三个人,压低声音,“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哈……”   “其实他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发烧了吧?说什么胡话呢?”   “这孩子怕是国庆节吃坏脑子了……”   “唉,多好的姑娘啊,说傻就傻了。” 第72章 许文淏X柳漾   从许文淏送她回学校以后,柳漾整个学期都没有单独遇见他几回。   偶尔就是开会看他个后脑勺,还有公共课许文淏抓迟到早退,偷偷摸摸缩在后门探个头cospy容嬷嬷的时候能瞟见一眼。   好不容易有一次单独说上话了,原因还是柳漾晚归……   她晚上去看了一场电影,以为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谁知道出来的时候被冰淇淋迷惑了心智,排队买完以后地铁停运了。   那地方车难打,柳漾只能踩共享单车回学校。   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一点半以前到了宿舍区,柳漾松了一口气只迟了十分钟不到,舍友给她透露情报,说是今日里值班的阿姨好说话,让她扯个谎说自己去兼职回来晚了。   柳漾一路跑到值班室,苦着脸望着里头的社管阿姨说道:“阿姨,不好意思啊我兼职晚了没赶得上末班车……”   “是吗?”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吓得柳漾腿肚子一抖,僵着身子不敢回头。   “过来坐。”许文淏今天晚上是专程给她送东西来的,本来想着放在值班室通知柳漾自己拿,谁知道刚进门就看见她晚归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瞎话。   女生宿舍大楼一层不住人,设置的是小卖部、值班室和休息区。   许文淏走到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下,手里还拎着一个跟他的气质格格不入的粉红色帆布袋。   柳漾咬着下嘴唇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低着头。   她这段时间太背了,丢钥匙丢书也就罢了,难得一次晚归了十分钟,还碰上许文淏……看来真的要听姚小云的去买个转运珠戴一戴。   “干嘛去了?”许文淏这会儿倒是摆足了主任的架子。   “看电影。”柳漾细如蚊吟,“没赶上地铁。”   “大晚上一个人看电影?”许文淏有些怀疑。   “对啊,我经常一个人晚上去看电影的,人少清净。”   柳漾看着那粉红色的袋子熟悉,立刻转移话题,“这是我妈让您带给我的?”   许文淏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嗯,还有个黑色的小盒子,我朋友从国外带的巧克力,我不吃甜食。”   “谢谢许主任,许主任天色不早了您早点儿回去休息吧,那我先走了……”柳漾拿过东西以后嘴里倒豆子一样地说道,刚脚底抹油要溜,没走两步就被他叫住了。   “跑什么。”许文淏刚要说话,突然看见门口又来了两个女生。   “哪个系的?”他冷着脸问。   “中文……”那两个女生饶是外系的也听说过他们经管许主任的威名,在原地看看许文淏又看看柳漾,心生怜悯。   “下回早点儿。”许文淏说完以后让她们走了,随后对着柳漾也是同样的话,“下回早点儿。”   “晚上一个人出去注意安全。”   柳漾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指着电梯间,“那许主任,我先走了?”   “嗯。”   得到了许文淏的同意,柳漾拔腿就溜,方才两个中文系的女生还开着电梯门等她。   “谢谢啊。”柳漾按了楼层。   “你们那个主任也太恐怖了吧?”   “虽然长得帅,但好事儿妈啊!”   柳漾撇撇嘴无声地附和,“是啊,我还没见过哪个大学天天系主任抓迟到的。”   经管系的都说好不容易逃离了高中的苦海,又落入了许文淏的魔爪。   如果有人说大学没有挂过科、逃过课,没有迟到早退,没有晚归就不算是一个完整的大学。那在M大许文淏许主任手里,经管系的学生们都别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大学。   柳漾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宿舍,舍友们一窝蜂地围上来。   “怎么样,阿姨没为难你吧?”   柳漾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生无可恋道:“没为难,就是遇见我们魔鬼许了。”   “这个点儿老许到女生宿舍晃荡?”姚小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他只会去男生那边。”   “可能走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吧。”柳漾打发着她们赶紧去睡觉,明天早上还有课。   自这次遇到以后,柳漾就开始忙着期末考,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窝在宿舍复习,不论是迟到早退还是晚归,统统抓不到她。   许文淏这么个风云人物自然是少不了新闻,贴吧、论坛、表白墙少不了讨论,走廊里偶尔还会有几个大声聊天的同学,生怕不知道她们对许文淏又爱又恨。   今天这个辅导员对许主任献殷勤了,明天那个博一学姐送许主任爱心早餐了……花边消息传个没完,偏偏陈丽丽还老撮合着让柳漾多找许文淏联络感情。   更可怕的是,陈丽丽直接一声不吭,招呼都没打就让许文淏放寒假的时候带着柳漾一起回家。   柳漾在校门口看见许文淏的时候都快疯了,做贼一样地将行李箱塞进后备箱,绕到副驾的时候看见里头有人,愣了两秒。   “你先坐后面吧,这是外语系的林老师,我大学同学,顺路先送她去火车站。”   柳漾听完拉开后座的门进去了,笑着跟副驾的美女老师打招呼。   “不好意思啊许主任,我妈她……我会跟她说清楚,以后不会老麻烦你的。”   许文淏回头看了她一眼,“没事儿,顺路。”   “我听他说你刚大一?”副驾那个林老师倒是自来熟得很。   “对,我见过您,元旦晚会上您弹钢琴来着。”   柳漾将这当成了长辈的问询,礼貌地同她寒暄。   这个林老师她早有耳闻,听说跟许文淏一起在食堂吃过饭,两人是本科时候的同学,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如果说之前觉得陈丽丽乱点鸳鸯谱还没什么大问题,如今见着许文淏准女朋友本人了,柳漾就得好好跟陈丽丽谈谈了。   本来指腹为婚那套就是家长小时候说笑的东西,如今二人没缘分,也不能耽搁人家的姻缘。   路上,柳漾看着他们聊着学校里的工作,听得心烦干脆塞上耳机闭着眼睡觉。   但音乐声一大阻隔了聊天声,她又开始好奇,只能偷偷将耳机声音调小……   二人聊着股票金融,哪个同学跳槽了哪个同学考博了,哪次同学会许文淏没去发生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无聊的很。   柳漾到后来抱着靠枕真睡着了,连副驾什么时候空的都不知道。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服务区,许文淏在车外,靠着车窗,手里夹着一支烟,却没放进嘴里。   柳漾开门下车,许文淏一见她出来连忙熄灭了香烟。   “醒了?去趟洗手间,我买了吃的,等你回来就走。”   柳漾从洗手间回来,他已经回了车上。   路过驾驶位的时候许文淏降了车窗,“坐副驾。”   柳漾应了一声,抱着自己的背包进了副驾驶。   “林老师走了?”她开始没话找话。   “嗯,你睡得死,火车站那边堵车鸣笛都没吵醒你。”   柳漾死不承认,“其实我听见了,只不过懒得睁眼,然后就又睡着了。”   许文淏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一路上没堵过车,哪儿来的鸣笛?   柳漾被他这眼神盯得心虚,开口道:“许主任,下学期是不是要开始申请去钦城交换生?”   她这学期听了好几个版本的传闻,都不太一样。   “嗯,你有兴趣?”许文淏也是昨天开会的时候才听到通知,“开学初应该会发文件。”   “有兴趣,那个……我想请您帮个忙。”   “我不会给你开后门。”   柳漾听完恨不得翻他个白眼,但奈何有求于人,只能耐着性子捡动听的说:“哪儿能啊,我就是想求您帮着在我妈面前说说好话。”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她就没准我报那么远,这回知道了肯定不让我去,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真挺想去的。”   “行,我一会儿跟你回家。”许文淏一口答应下来,只要不让他以公徇私,花个功夫说服长辈还是挺简单的事情。   他见过陈丽丽几面,比许家老爷子管得只多不少,他当年也是偷摸跑去国外的,能理解柳漾的心情。   “别别别……”   柳漾吓得直摇手,“您行动力别这么强,等过年吧,我妈说过年要请你们一家吃饭。”   “嗯,听你的。”   听许文淏这么说完,柳漾放心了不少,就陈丽丽对许文淏那个态度,别说松口让她去钦城了,就算是去国外怕是也笑呵呵地答应下来毫无二话。   柳漾从小到大被陈丽丽保护得太好了,饶是在离家四个小时路程的M市,陈丽丽也会无时无刻刷存在感。   包裹快递不断,还有周六早上八点的准点儿早餐外卖,平日里电话一打,柳漾只要晚接了,她就得找许文淏。   柳漾被这些无孔不入的关心压得有点儿喘不过气,钦城不在包邮区,等她过去了,陈丽丽女士应该会收敛不少。   其实之前柳漾也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参加这个项目,真正下定决心是方才上车开始的。   她看见副驾坐着的人心里闷得慌,尽管她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副驾的人确实在那短短一个小时的车程中成了柳漾的眼中钉肉中刺。   柳漾倒是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占有欲还是女友粉,是潜意识里把许文淏当成了自己的未婚夫,还是眼看着自己的偶像有了另一半就在脱粉转黑的边缘试探。   总之这两种心理状态是柳漾都不想要的。   她想着也许去一个全新的地方,一个没有陈丽丽无微不至关心,没有许文淏整天刷存在感的地方就能好好想明白自己要什么。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浑浑噩噩过四年大学,然后在陈丽丽的要求下考公务员、结婚,在自己还没选择的时候就被人安排好了人生。 第73章 许文淏X柳漾   大二一开学,柳漾就坐上了去钦城的火车,钦城大学是国内经管系的佼佼者,柳漾也是费了不少的力气才拿到了过去学习的名额。   这次说服陈丽丽比她想象中的简单,柳漾甚至都想好了瞒着她直接跑这么个简单粗暴的法子,谁知道许文淏劝了她两次,陈丽丽就松了口。   许文淏同陈丽丽说他经常会去那边开会,过去了就会去看柳漾。   这话着实没扯谎,柳漾到那儿的两个月就接到了许文淏的消息,说是要在钦城停留两天,约她出来吃饭。   同去的还有那个外语系的林老师,这个情报还是柳漾在M大的舍友姚小云透露给她的。   不管是出于避嫌还是柳漾心里不想瞧他们郎才女貌的模样,没等心里细细琢磨,手就直接发了拒绝了短信出去。   她说她正忙着跟几个同学创业,近几天不得空。   柳漾整个大二大三除了忙学业以外,课余的心思全都扑在几个人攒出来的小工作室上,一直到大四下学期才回了一趟学校。   工作室里也有一个M大过去交流的同学,叫杨尚,不过是传媒那边的,比她这个半道子去做新媒体的更加专业对口。   二人从火车站出来已经是晚上了,打了个车直奔学校。   车停在宿舍区门口,杨尚拉着两人的行李箱往里走。   没走两步,柳漾下意识地往杨尚身后躲了一下。   所谓冤家路窄不过如此,柳漾躲了两年的人如今怕是除了就地打洞钻进去以外,没有任何方式能躲开了。   她那个动作很轻微,杨尚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柳漾就迅速站直身子,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   “许主任,好巧。”柳漾落落大方地走到许文淏跟前,反而给了后者一个措手不及。   许文淏原还想着如今面对面碰上了柳漾没处躲了,没想到她这么坦然。   “回校了?”许文淏的眼神落在杨尚手里的那只明黄色行李箱上,但也只是瞟了一眼,随后目光迅速转回到柳漾身上。   两年多没见,柳漾着实成熟了不少。   之前有人说大学是女生的整容院,如今看来柳漾的整容院是钦城大学,而非M大。   这两年柳漾只有寒暑假才回家几天,二人也没有机会见面。只是总听长辈说她现在本事不小,几个人折腾出来的工作室小有名堂。   “我送你回去,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许文淏说完后没等柳漾答应就径直走到了杨尚跟前,从他手里接过……   算是半接半抢过那只明黄色的箱子,然后拍了拍柳漾的肩膀,含着笑看向杨尚,“跟你同学再见。”   柳漾小幅度地跟杨尚挥了挥手,僵硬地跟着许文淏走了。   他并没有直接送她去宿舍,而是将箱子拖去了广场上。   这是M大的一个草坪,有好些个长椅雕塑,平日里阳光好的时候同学们会过来晒被子,晚上除了偶尔几对情侣过来聊天就鲜少有人来了。   “有事儿吗许主任。”   柳漾率先在长椅上坐下,仰着头看着对面的许文淏。   她这两年跟着工作室的人见多了投资方和甲方,气势倒是练出来了不少,跟先前刚进校的气场大不相同。   方才灯光暗,许文淏没细看,如今仔细一打量才看清楚她的脸。   许文淏对化妆不敏感,瞧不出她化了什么地方,只觉得柳漾与两年前相比多了几分媚态,颇有几分小奶猫长大了的感觉。   “上月我们两家吃饭的时候你没回来,长辈们提到了婚事。”   许文淏走到长椅一端坐下,侧着头看她。   柳漾方才坐的时候坐在了中间,想着左右空地小,许文淏要是坐下二人的距离未免太近,想必他应该不会。   谁知道那人一点儿避嫌的心思都没有,不仅坐下了,还往她旁边靠了靠。   “许主任,我觉得你这话欠考虑……”   “别拿你跟合作方谈判的那套跟我说话。”一句话弯弯绕绕听起来不得罪人,可落在许文淏耳朵里却是刺耳。   柳漾清了清嗓子,“你疯了?”   这话听起来顺耳多了,许文淏将手搭在椅背上,淡淡地说道:“没疯。”   “指腹为婚,你母亲和我母亲盼了那么些年了,好不容易你快毕业了,二老连订婚宴的酒店都定好了。”   柳漾抬眸看着他,“许主任青年才俊,样貌人品家世哪样都是上乘,怎么自己不找女朋友一切都听家里安排。”   “家里现成给我找了一个我何必费那个心思?”   “我没那个心思。”   柳漾说完以后撇过头去不看他,她现在发觉许文淏真的神经兮兮的,两个月前还为了外语系林老师结婚跟朋友买醉,现在就能坐下来跟她聊订婚。   看破红尘一切随缘也不是这么个随意法。   “外语系林棠是我大学同学,她老公也是我大学同学,喝酒那次是给他们庆祝。”   “副院长的女儿那是吃饭的时候碰上的,副院长想撮合我们我没同意。”   “至于博一的那个女生更是无稽之谈。”   “这是我进校以来有且仅有的三个绯闻,这样解释你满意吗?”   许文淏知道她在躲自己,但一直以为柳漾是对他没感觉所以躲着。   直到有一次他去看望受伤在家的柳志成,跟陈丽丽聊天的时候听她说起柳漾曾让陈丽丽别乱撮合,说许文淏有女朋友,这才知道是误会大了。   那日陈丽丽还托他看看家里老是卡机的电脑,这么一打开,看见了文件夹里他所有参加节目的照片和视频……   “满意什么,关我屁事,你跟我说了做什么。”柳漾皱着眉不知道他今天到底发什么疯,两年多没见她以为两家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一回来就直接扔了个重磅炸弹。   “你也快毕业了,我们可以试着交往,反正你也对我不是很讨厌,到时候实在不合适再说。”   “讨厌。”柳漾这会儿心里乱的很。   “讨厌你还截了我几百张照片?”   柳漾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宛若一个巨型烟花直接点燃,烧得她整张脸都热得能煎鸡蛋了。   “那是我年轻时候瞎了眼。”她丢下这么一句话以后就拖着箱子直接跑了,处理完学校的事情隔天就回了钦城。   太丢人了。   有什么比自己年轻时候的偶像成了自己的未婚夫,还发现自己曾经那么喜欢他更丢人的呢?   那可能就是未婚夫跑到钦城去请她吃饭,然后遇到了双方各自的一堆领导和老师……   “柳漾?”   之前学校里的几个演讲柳漾都有参加过,再加上他们工作室发展得很好,所以校领导对她还挺熟悉的。   “吴,吴校长……”柳漾咽了咽口水,心虚地看向两个学校的领导。   “院长,这是我跟您提过的未婚妻。”这次无意间的碰面倒是正中许文淏下怀,反正早晚要公布,这次直接坐实了更好。   他手拦着柳漾的肩膀,嘴边温柔地挂着笑,好一副恩爱情侣的模样。   “不过小许啊,毕业之前先别太张扬,你也知道,毕竟你们俩的身份……”   “院长我懂。”许文淏接话很快。   这话说完,短暂冷场了几秒。   钦城大学的吴校长拍了拍许文淏的肩膀,“你们先走吧,我们几个老头子吃完也得回去了,你们年轻人好好玩儿。”   “好的校长,我带她先走了。”许文淏依次跟他们告别,然后带着柳漾离开。   一出门,柳漾就甩开了许文淏的胳膊。   “你之前怎么说的?培养感情!这就差没有当众邀请他们来参加婚礼了吧?”柳漾瞪着他刚才牵着自己的右手,恨不得把他给剁了。   “你要同意邀请他们的话他们应该没走远……”   “同意个屁你给我坐下。”   柳漾将他拽到了一个咖啡厅门口椅子上,刚想说话,服务员过来问他们想喝什么。   “一杯冰美……”   “两杯热牛奶谢谢。”   许文淏打断了柳漾的话,然后迅速打发走了服务员。   “我要跟你谈谈。”柳漾真的有点儿招架不住了,从高冷男神变狗皮膏药,谁都招架不住。   “你对我是认真的吗?”   “是。”   柳漾看他回答得很干脆,心里舒服了不少。   “就因为家里安排的?还是你看上我哪儿了?”   “顺眼。”   柳漾沉默了……   “请问你,温柔可人、美丽大方、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内外兼修……哪个词儿不比顺眼好。”   这回轮到许文淏沉默,哪个词儿都好,可好像都跟柳漾有点儿差距。   “算了……我们来讨论一点现实的问题。”   “两套房子,一辆车,房子有贷款我一个人就有能力还。”   “……你在炫富吗?”   “孩子可以不生,生了可以跟你姓,你要愿意我爸妈可以带,不愿意可以找月嫂。”   “我是想说以后我可能得待在钦城……”   “我可以过来。”许文淏一点儿没犹豫,他当时回国的时候也考虑过钦城大学,后来觉得离家远了点儿,才去了M大,要是柳漾确定在这边发展,他自然也可以跟着过来。   “啊?”   “你怕我找不到工作?”   “不是不是……”柳漾一时间词穷了。   “你,你哪天回去?”她憋了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   “明天。”许文淏看时间也不早了,打了个车准备送她回去。   “你记得定下个月的机票,回去订婚。”许文淏翻出日程表给她看。   他日程表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下月八号被标了红,硕大地订婚二字相当夺目。   “订婚还要自己买机票。”柳漾小声吐槽了一句,实在是心疼钱。   “我本来想帮你订……”   “嗯?”   “然后想起来我没你身份证号码。” 第74章 许文淏X柳漾   柳漾买好了机票,截图发给许文淏看过以后立刻收到了支付宝转账。   她曾看过不少情侣晒支付宝转账,都写着什么“爱你”、“拿去买吃的”……   怀着一丝丝期待的心情点开,橘黄色的转账框上写着三个字——机票钱。   很好,这很公事公办。   柳漾退出支付宝,又调出微信对话。   【柳漾:谢谢你。】   【许文淏:不客气。】   ……   截止到订婚前两天,那两句客气到生分的话就是他们二人最后的对话。   柳漾不给他发消息,许文淏也不发过来。   倒是临上飞机前夜柳漾接到了一通电话,许文淏交代她别忘了带身份证回去……   这话噎得柳漾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带身份证怎么坐飞机,难不成假扮成行李偷渡回去吗?   那头又嘱咐了几句路上注意安全,下了飞机别乱跑站在某咖啡厅门口等着他去接之类的话。   柳漾嘴里不耐烦地答应着,心里还是暗爽的。   下飞机以后,她拎着行李箱往外走,今日接机的人格外多,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点儿的航班有某个小明星也在。   柳漾正探着头找许文淏说的那家咖啡厅,突然透过人群,看见外头着急地左顾右盼的人。   许文淏皱着眉,神情严肃,一会儿看看后面一会儿看看旁边,生怕人多把柳漾给看漏了。   柳漾怕他找不到人乱走,连忙加快脚步往外跑。   两人在咖啡厅前面碰上了,正巧听见咖啡厅服务员叫许文淏去领餐。   他捧着一杯咖啡出来递给柳漾,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行李。   “你不喝吗?”柳漾看他只买了一杯。   “喝。”许文淏停了一下,十分自然地接过柳漾手里的咖啡抿了一口,嘴上长了白胡子。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嗯,甜的。”   “拿铁甜个屁啊。”柳漾说完以后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突然红了脸。   手里的咖啡拿着也不喝了,脖子往上都红成了煮熟的螃蟹。   “走吧,叔叔阿姨在家等你。”   “你晚上在我们家吃饭吗?”柳漾坐在副驾小口喝着咖啡。   “不吃了,晚上几个朋友约了聚一聚。”   许文淏示意她看后座,“订婚的事情我全都安排好了,那是托人买的裙子,明天下午我过来接你。”   柳漾点点头,突然有点儿感慨,她也就才拿了毕业证,怎么就订婚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电视上看见你,你说在坐的一个都不是我的对手。”   那股子狂劲儿很吸引人。   “现在好像谦虚了不少。”她笑着看向许文淏,“在学校里这么狂是要被人打死的。”   “嗯,只能私底下说说。”   “现在除了你,也没人是我的对手。”   “酸死了……”柳漾搓了搓胳膊,鸡皮疙瘩掉一地。   许文淏把柳漾送进电梯以后就走了,柳漾非不让他上去,要是上去了陈丽丽女士肯定万般热情,耽误了他的事儿就不好了。   将人赶走了,柳漾拖着行李箱敲门。   陈丽丽围着围裙开门一看,柳漾身后空荡荡的。   “小许呢?”   “他晚上约了朋友。”   柳漾把行李箱拿进去,远远地就看见厨房里案台上全摆满了东西。   “妈,别弄那么多菜了,我收拾一下东西来帮你。”   陈丽丽敷衍了一声,又回了厨房。   许文淏没来她多少有点儿不开心,柳漾也能感觉得到。   “他去见什么朋友啊,你怎么不跟着去?”   柳漾择着菜,还要面临陈丽丽的连环拷问。   “大学同学吧,这不是他觉得我好久没回来了,怕你们想我。”   “你也多跟他出去玩玩,他那些朋友到时候你一个都不认识,结婚以后怎么办?”   陈丽丽之前着急让柳漾跟许文淏订婚,这订婚的事情定下来了又来操心他们的感情生活了。   “没事儿妈,到时候慢慢相处。”   “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他要是跟别人跑了你就哭去吧。”陈丽丽在拍大蒜,那一刀下去气势逼人,吓得柳漾一惊。   “我之前也只觉得小许眼熟,后来收拾你房间的时候看见照片才想起来是你小时候喜欢的那个孩子。”   陈丽丽叹了口气,“你说说,我记得你生日许愿都是他,这好不容易订婚了……”   “妈,没那么夸张啊,你怎么说得好像我离了他就不能活了似的。”   “是,你出息,你有出息误会人家有女朋友以后跑钦城待三年不肯回来。”   柳漾捂了耳朵,“我那是为了学习。”   “我不跟你说了,你自己择菜吧!”   柳漾红着脸回了房间,抱着抱枕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   一抬眼看见书架上摆着的许文淏的照片,她猛地起身将相框按倒。   随即,柳漾将房间里能搜罗到的所有关于许文淏的东西全找了个箱子装起来,然后用胶带封好搬去了储藏室。   人都是自己的了,留着那些东西也没什么用还臊得慌。   晚上吃完了饭,柳漾坐在沙发上捧着西瓜跟柳志成天南海北地乱扯聊天。   她无聊翻了翻朋友圈,居然看见了许文淏发的照片,柳漾放大相片看见他那张红扑扑的脸知道他是喝多了。   从来不发朋友圈的人今日居然破了戒,还一条接一条刷了屏。   二十分钟以后,柳漾接到了许文淏的电话。   “喂,你好,我是程易笙,他喝多了,你方便过来一下吗?”   柳漾想了想觉得自己过去似乎不太妥,她也弄不住一个喝多了的男人。   “那个……不知道您方便帮他开个房间,丢进去就行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   “是这样的,我女朋友也喝多了,我得照顾她。”   “位置我一会儿发你手机上,888包厢,你路上小心。”   程易笙说完就挂了,留下这头一脸懵逼的柳漾拿着手机不知所措。   “谁的电话?”陈丽丽问道,“小许的?”   “他,他朋友,说他喝多了让我过去一趟。”   “去啊,快快,让你爸开车送你去。”   柳漾看看陈丽丽,又看看起身穿衣服准备出门的柳志成,她爹妈的反应怎么跟正常人家父母的反应不太一样?   “大晚上的,我去好像……”   “诶呀没事儿,现在KTV都正规了,去吧。”   “人就别送回家了,你许爷爷不喜欢他喝酒,你给他开个包厢丢进去。”   柳志成已经走到玄关口换鞋了,柳漾急忙拿了件外套跟着他出门。   “爸,我妈怎么……”   柳志成摆摆手,“反正明儿个都订婚了你也毕业了,你妈巴不得你给她怀个外孙子就别回钦城了。”   “……我妈还挺开放。” 第75章 许文淏X柳漾   柳志成将女儿送到KTV门口就走了,没跟进去。   他远远地就看见了台阶上坐着的女婿,放心得很,柳志成也年轻过,这种借着醉酒见女朋友的把戏他也耍过。   柳漾没瞧见台阶上扶着柱子的人就是自己未婚夫,下了车快步往里走,直到被那醉鬼抱住才瞧真切。   “你怎么在这儿?”柳漾吓了一跳,蹲在台阶下面看着他。   许文淏今日晚上出来换了件衬衣,此刻因为热解开了三粒纽扣,酒气通过皮肤蒸出来,热腾腾的,从胸口往上都泛红了。   “等你。”他揉了揉眼睛,然后扶着柱子起身。   “我说了别给你打电话,他们非要打……”   许文淏似乎是见多了醉鬼,所以很懂得如何去做一个醉鬼。   说话断断续续,走路跌跌撞撞,走不稳的时候还故意往柳漾身上倒。   “我们再去喝点儿。”进了电梯,许文淏摁了酒吧那层。   柳漾皱着眉直接把他的手给打开,“喝什么喝,老实点儿。”   “我没醉,我给你背几个公式听,你要听哪个……”   “求你闭上你的嘴。”   柳漾架着他出了电梯,拿着他的房卡进了屋。   情侣大床房,柳漾眯着眼敲着房卡上的字,随后瞥了一眼许文淏。   “你睡吧,我回家了。”她说着就要往外走,被人一把抱住。   许文淏将人抱住以后还没忘关了门,他把柳漾按在沙发上,自己去床头靠着。   二人离了三米的距离,对视着,跟谈判一样。   “我去给你拿毛巾擦脸。”柳漾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找了个借口离开。   她拿着冷毛巾出来,许文淏靠在床头揉着太阳穴。   真醉了?   柳漾皱着眉没法儿分辨了,她先前觉得许文淏这种人精是存了心将她骗来的,想着看他头疼难受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小心眼儿了。   将毛巾捂在他脸上擦了擦,再拿下来给他擦了擦脖子。   她坐在床边上,一手拎着许文淏的衬衣袖子,一手给他擦手。   “我有毒吗?”许文淏突然睁开眼睛问道。   “什么?”柳漾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看你不太敢碰我裸露的皮肤……”   柳漾从给他擦脸开始就一直隔着条毛巾,没想到擦手也是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拎着他的袖子。   柳漾白了他一眼,“我讨厌酒味儿。”   话虽如此,她还是放下了许文淏的袖子,改用手握着他的手腕。   “以后不喝了。”许文淏态度很好。   他挣扎着起身去洗澡,走到浴室门口不太放心地退出来,皱着眉盯着柳漾正色道:“你别走。”   柳漾觉得好笑,坐在床边看着他,“我就走,你还能光着身子追出来?”   许文淏沉默了两秒,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不洗了。”   “……我不走。”柳漾无奈地看着他耍小孩子脾气。   “你发誓。”   “我发誓。”   “你发誓,你要是走了你下半生婚姻就不幸福。”   柳漾听完这话想打人了,他这话一咒咒了俩人,把自己还给算进去了也没反应过来。   她随手抄起一个抱枕往许文淏的方向丢过去,柳漾气急了骂道:“赶紧滚去洗澡,再废话我明天早上就回钦城。”   许文淏被她一吼乖乖地进了浴室洗澡,期间柳漾心里陷入无限的挣扎。   她在房间里走走停停,思考着要不要回家。   最后,柳漾眼一闭心一横,抱着拳坐在了沙发上决定不走了。   万一她拍拍屁股走了,到时候许文淏光屁股追出去,那可丢人丢大发了。   柳漾等到最后已经没了耐心,一个大男人洗澡洗了一个小时,她都怀疑许文淏有没有在里头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美人出浴,许文淏裹着一次性浴巾出来,脸上还粉扑扑的,但看起来清醒了不少。   他掀开被子进去,然后往边上挪了挪,拍了拍空着的大半张床,“睡觉。”   柳漾瞟了他一眼,关了灯掀开被子窝在角落里。   “我不吃人……”   许文淏实在是挫败了,四年前第一次见她她就怕他,如今还是这副模样。   柳漾又瞟了他一眼,“男人说的话约等于放屁,特别是喝醉了的话。”   许文淏平躺着看着天花板,突然扭头看着她,“我还是喜欢你四年前的样子。”   “畏畏缩缩?”   “嗯,乖乖顺顺的,看起来好骗,哪儿像现在,几句话说完就要吃了我一样。”他玩笑道。   “那许主任大可以去找个好骗的,反正你们学校不缺漂亮的小姑娘,以你的条件也不愁骗不回家。”柳漾关了大灯,只留了顶上一盏昏黄的射灯。   “你能好好儿跟我说话吗?”   许文淏侧着身子,一手牵着柳漾的手,有些委屈,“去了钦城就跟小刺猬一样。”   “是小刺猬你还摸我手?”柳漾声音软了下来,任由他牵着自己。   她躺平了身子,不敢侧着身子同他对视,只敢盯着顶上那一盏灯看。   许文淏往前挪了挪,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是小刺猬你还抱我?”   “我是小苹果。”他的脸趴在柳漾胳膊上,声音闷闷的。   刺猬身上扎着小苹果……许主任还挺有童趣。   柳漾第一次跟一个男人同床,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抱着,虽然是盖着棉被纯聊天吧,但还是觉得旁边这小苹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大灰狼了。   她刚觉得有了点儿睡意,旁边的人突然推了她一把。   “我可以抱你吗……”   “你不是已经抱着了吗?”   “可以亲你吗?”   “许文淏你别得寸进尺……”   “我可以……”   “你不可以!”   “我觉得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