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你就喵喵叫[娱乐圈]》 作者:肆十   文案:   ·1   都说影帝顾昭行清冷自律,坊间无不良传闻,是娱乐圈的一座凛凛雪山。   苏鲤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某天,她无意间打开了顾昭行的房门——   空气微妙定格。   顾昭行站在她身后,寂静十秒,沉声开口:“四四,你听我解释……”   苏鲤看着几乎摆满他房间的,自己的照片儿,沉默了。   ·2   在圈中小有名气的摄影师苏鲤屡次上热搜,都牵扯上和顾昭行的绯闻。   对此,网民议论纷纷。   网友A:别说了,肯定是蹭热度!   网友B:捆绑炒作!恶心!   网友C:是我的问题吗我怎么觉得这CP我可以???   直到某天深夜,顾昭行po了张自家爱猫的照片儿。   【顾昭行V:[图片]孩儿它妈,@不是锦鲤。】   吃瓜群众连夜沸腾了。   网友A:???   网友B:???   网友C:啊——妈妈我的CP发官糖了!!!   翌日中午,终于睡醒的苏鲤带着浓浓的起床气评论:别吵我。   顾昭行:哭哭。   吃瓜群众:……???   热搜:#顾昭行人设崩塌#   -假高冷真忠犬闷骚影帝x脾气不好慵懒摄影大佬   -其实是个真·老奶狗影帝追星多年终于如愿以偿搞到了爱豆,的故事   -快乐沙雕就完事儿了   内容标签:娱乐圈 甜文   主角:苏鲤,顾昭行 ┃ 配角:一二三四五六七,喵喵喵喵喵喵喵 ┃ 其它: ================ 第1章 汪呜   《开心你就喵喵叫》   猫桁/文   九月初秋,夏日余温犹存,秋爽缓慢前行。   房间里黑蒙蒙一片,只有朦朦胧胧的金色阳光被阻隔在深色的窗帘布上。   房间门忽然开了一条缝儿。   光线从缝儿漏进来,发散在床上趴着的人影上。   然后缝儿又大了点儿。   一条成年边牧拱进来,爪子啪嗒啪嗒打在地上,向床铺逼近。   它在床边坐下,脖子上系着个粉色蝴蝶结,蝴蝶结下面挂着金灿灿的狗牌。   上书:【俺想回家找俺妈,俺妈给你钱。】下面是一串联系电话。   苏鲤正睡得不省人事,脸朝下埋在枕头里,长发乱七八在地扒拉在脑袋两侧,薄被早就一脚踹到墙角去了,睡裙的边儿卷到腰际,露出一双纤细的长腿,以及睡裙底下印着一只边牧狗头图像的白色内裤。   这个狗头脖子处也戴了个粉色蝴蝶结,十分讲究。   边牧调整了一下坐姿,大抵觉得可以了,稳稳一坐,昂起狗脑袋,中气十足地:“汪!”   苏鲤动了下,右脚丫子抬起来挠了挠左小腿。   又放回去。   边牧往前挪了挪,把脑袋使劲儿往她耳朵的方向伸,又是一声:“汪呜!”   这次还收了个尾音回来。   苏鲤一个猛子撅着屁股坐起来,顺手抄着枕头往狗脑袋上一扔:“别叫了吵不吵,这大清早的,哪儿来你这么烦的狗,明儿就给你买身迷彩你上军队里给人发号施令去!”   床下的边牧爪子一蹬,身子微起,咬住她丢下来的枕头。   然后起身,后退两步,把枕头放到地上,再往前两步,屁股一沉,在枕头上坐下。   直愣愣又渴望地仰望着床上的女人,伸舌头舔了舔鼻子。   苏鲤半眯着眼睛,坐在床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被狗扰了清梦非常不爽。   她静静坐了五分钟,等到起床气散得差不多了,才抬手拢了拢头发,在脑后抓起一个随意的马尾,扎起。   唰拉一下拉开窗帘,外面明媚的秋光登时如洪水倾泻般涌进房内。   “焦糖,几点了?”她变穿鞋子边拖着懒散的尾音问。   焦糖:“汪!”   “算了算了,没用的狗,问你点儿啥就知道汪汪汪。”   “……汪!”   苏鲤翻了个白眼,趿着拖鞋去浴室洗漱。   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焕然一新。   焦糖叼着自己的狗盆,坐在浴室门口巴巴地望着她,尾巴在地上雨刷似的来回扫动。   这时,卧室里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焦糖松开狗盆,狗盆在地上砸出哐啷的响声,它转头冲着卧室的方向叫了一声。   “知道知道,别叫了。”苏鲤捡起狗盆,回卧室拿手机。   焦糖一路跟着她,明亮的黑狗眼始终追随着她手里的小盆。   苏鲤从枕头边捞起手机,看见来电显示的人名,嘴角微微下压,顿了顿,接起:“喂,小姨。”   于芮一把好嗓子穿过听筒贴在耳边:“鲤鲤,今天的拍摄还记得吧?”   苏鲤拎着狗盆晃了晃,踩着刷了亮漆的木楼梯往下走,“嗯。”   “记得就好。”于芮听出她兴致不太高,没急着挂,“焦糖又吵你睡觉了?”   苏鲤走进厨房,把狗盆搁在灶台上,打开上面的橱柜拿出狗粮,语调懒懒的:“嗯。”   焦糖看着她手里的狗粮,尾巴摇得都快断了,喉咙里发出着急的呜呜声,直扒她腿。   “那你再睡会儿,拍摄在下午,你好好休息,工作状态才好。”于芮说。   “嗯,知道了。”   电话挂断,苏鲤吐出一口气,手腕一转,狗粮哗啦啦地倒进不锈钢狗盆里。   比嘈嘈切切的雨声还响。   “喏,吃吧。”苏鲤把碗搁到厨房门边,曲起食指轻轻叩了叩焦糖迅速埋进盆里的脑袋,懒洋洋地威胁,“再洒出来我明天喝狗肉汤,知道不?”   回应她的是焦糖大快朵颐的咔啦咔啦声。   苏鲤又从橱柜里拿出另一个小号的瓷碗,以及一袋猫粮和羊奶粉,将羊奶粉冲匀之后倒了点儿猫粮进去,等到猫粮泡软了,才拿着这小碗羊奶猫粮粥去了一楼楼梯旁的小房间里。   门打开,里面立马响起了嗲声嗲气的奶猫叫声。   听到猫叫,焦糖立刻从食盆里抬起狗头,边发出凶狠的狗叫边往房间冲了过来。   “砰。”   苏鲤无情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很空,只放了几件杂物,角落里放着一个笼子,里面安置了一个软绵绵的小猫窝,猫窝旁边有一碗喝得快见底的水,再往旁边点儿是一个猫砂盆。   一只三个月大的三花小猫边发出奶声奶气的叫,边贴着笼子门又转又蹭。   它倒是安逸得很,完全没理会外面焦糖急吼吼的抓门声和委屈扒拉又凶的叫声。   苏鲤打开门让它出来,把瓷碗放到它面前,小三花立刻把脸埋进瓷碗里,开始今天的进餐大业。   苏鲤摸了摸它的小脑瓜子:“吃吧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早上来不及,下午有工作,只能工作结束后再带它去打疫苗了。   小猫是一个月前捡到的,捡到的时候骨瘦如柴,仿佛再喵一声就要断气儿,被苏鲤精心照顾了一个月,已经长了不少肉,看着漂亮多了。   如果不是焦糖这只狗爱吃醋,一猫一狗合不来,苏鲤本来打算自己留着养的。   等小猫情况差不多了,还得找个领养。   小猫唏哩呼噜地吃着饭,苏鲤盘着腿在地板上坐下,刷了会儿手机。   打开微博,于芮又上了热搜。   【于芮畅谈单身法则】   苏鲤眉尾动了动,随手点进去。   评论什么都有。   【于姐真心偶像!!那张脸根本就看不出50啊,太会保养了!】【50岁的老女人了在这里谈单身,明明就是自己嫁不出去,还做得那么潇洒,太好笑了吧?】【身材真好啊啊啊到底有什么秘诀!】【支持于芮,单身又怎么样,做自己就好。】【恶心,都跟多少男人睡过了!】   【不是说于芮早就秘密隐婚了吗,还炒自立女性人设?】【有锤吗,谣言张嘴就来?】   ……   于芮十八岁时出道,以一张清纯又勾人的脸在模特圈大放异彩。   后来转型成演员,一路披荆斩棘荣获奖项无数。到现在,容貌虽然成熟,褪去了青涩,但保养得当,仍然风韵无度。加上她的团队热度营销很有一套,她始终是娱乐圈里炙手可热的女影星。   相比起其他同龄的女演员,她可以说相当成功。   ——只不过至今单身。   苏鲤看得没劲儿,往下扫了一眼,又看见一条热搜:【顾昭行转型】还没点进去,小猫吃完了羊奶粥,坐在瓷碗边冲她喵喵地叫。   她收起手机,陪小猫玩儿了一会儿,把它哄回笼子里,才拿着瓷碗离开房间。   焦糖挠了一会儿门觉得没意思,钻进自己的狗窝里趴着了。   投喂完一猫一狗,苏鲤回房化了个妆,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牵上焦糖,出门去了工作室。   -   苏鲤是个摄影师。   早几年她嫌麻烦,只招了个助手,自己单干,但随着在圈子里名气越来越大,有的时候单子多了就很烧肝。于是她选了个风水宝地,招了点儿人,开了个工作室,叫惊鸿映画。   除了她之外还有三个摄影师、一个摄像、三个后期,以及助手阿晗这个化妆师在内的三个后勤人员。   后勤人员也跟学徒没什么两样,什么都会点儿,但都是新人,学艺不精,平时就负责布景、工作室的物资采购以及客服服务什么的。   阿晗担子重些,还是个财务。   苏鲤牵着焦糖进工作室的时候,沙发上两个人正在咸鱼躺尸。   最近几天的单子处理起来轻松,他们正偷着懒呢,被老板抓了个正着。   “哟,歇着呢,”苏鲤放开焦糖,焦糖熟稔地啪嗒啪嗒越到沙发上,挨个走过瘫在上面的两条咸鱼的肚子,踩得两人险些吐血,弓着腰弹簧似的坐起来,就看见老板姿态慵懒闲适地倚在大门边,朝他俩皮笑肉不笑,“要不要我再给你们沏壶茶,二位慢慢喝?”   沙发上一左一右两个人腾一下站起来,熟练自如地摆出肃穆的神情:“恭迎老板!”   左边的咸鱼呲牙笑起来:“老板今天来得真早!”   右边的咸鱼搭腔:“那可不!”   左咸鱼:“你可知我从老板脸上看出什么来了?”   右咸鱼:“哦?您说说?”   左咸鱼还没说出个门道,就被人拎着个笔记本一人扇了一下脑袋:“现在不是相声时间,下台!”   两条咸鱼装模作样地摸了把后脑勺,嘻嘻笑着钻到正在电脑前工作的两个摄影师那儿学习去了。   “老板!”驱逐两个相声演员的是阿晗,一个年轻可爱的小姑娘,做起事儿来却不含糊,“你不是说下午才来吗?”   “你问它。”苏鲤神色始终懒懒散散的,朝趴在沙发上的焦糖抬了抬下巴。   阿晗了然,把今上午的工作大致给她汇报了一下,转头就欢天喜地地去撸狗。   工作室里有个摄影师接了外景单子出去了,剩下两个在电脑前讨论分镜,两条咸鱼后勤在旁边跟着学。   苏鲤左右无事,也过去凑了个热闹。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   中午苏鲤请客,大手一挥,给工作室的大伙儿每个人点了份豪华鸡排饭。   下午,工作室清场。   苏鲤只留了阿晗和两个后勤,给两位摄影师放了半天假,工作也带回家去做。   不一会儿,来了一拨人。   来的是国内知名时尚杂志《NINE》的人,这次《NINE》和圈中著名的年轻影帝顾昭行合作,杂志所需的照片由惊鸿映画的老板苏鲤负责拍摄。   原本,这个单子苏鲤是没兴趣接的。   她在圈子里脾气是出了名的大,接单子通常看心情。   但于芮——她那个圈子里贵族女神一样的小姨,为了这个顾昭行,竟然专程来拜托她。   想到这个,苏鲤带着几分嘲意“呵”了一声。   杂志社的几位负责人比顾昭行先到,两条咸鱼后勤在这种时候还是很靠得住的,将几位客户接待得十分妥当。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然而距离两点还有五分钟,顾昭行还没出现。   苏鲤倚在一边,焦糖不知去哪儿转悠了一圈,回到她脚边趴下。   她的脸色淡淡的,但阿晗和两条咸鱼已经能看出来她心情不太好了。   ——苏鲤最讨厌不守时的人。   时针指向两点,人还没出现。   几位负责人也频频看表,其中一位姓张,是《NINE》杂志社的经理。   张经理面色沉稳,对身边的人说:“打电话问问,顾先生那儿出了什么问题。”   “好的。”   那人上一边打电话去了。   张经理转向苏鲤,笑了笑:“苏小姐,顾先生路上可能出了点儿小问题,我们再等等。”   苏鲤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脸上看不出喜怒,没说话。   张经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女人高挑的身姿贴着墙靠在那儿,抱着手臂,一腿曲起抵着墙,眼皮半耷拉着,像没睡醒似的。   偏偏刚刚一抬眼,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韵味。   “张经理,顾先生在路上遇到了点儿小状况,不过现在已经快到了。”打电话的人回来汇报道。   张经理回了句知道了,转头又看向苏鲤。   苏鲤扯了扯嘴角,食指在臂弯处点了点,已经不太耐烦,却破天荒忍着脾气,没发作。   以前约定好时间却不遵守的人,她从来不惯着。   也就这个顾昭行,不过仗着于芮……   她轻轻地嗤笑一声,脚背抬起在焦糖软绵绵的狗毛上蹭了两下,才觉得心情稍微好点儿。   又过了几分钟。   阿晗悄悄地贴过来:“老板,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苏鲤心不在焉:“嗯?”   “就是……”   阿晗话还没说完,几道脚步声靠近工作室门口。   顾昭行终于到了。   《NINE》的几位负责人站起身迎上去,苏鲤让阿晗把焦糖拴好,也拖着慢吞吞的步调走过去。   一群人里为首的自然是顾昭行。   男人一张脸剑眉星目,颌骨线条冷厉分明,如腊冬里裹了风雪仍藏寒芒的利剑。薄唇微抿,嘴角微微内陷。   清冷的眉眼,眸色深浓,精致得很正。   他看向苏鲤,嘴巴刚张开,正准备说话。   苏鲤往他脚下扫了一眼,先开口了:“顾先生,您能抬抬脚吗?”   男人垂眸。   周围一群人也随之低头。   而后他明显顿了顿。   “不好意思啊,顾先生,”苏鲤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您踩到我家狗的尿了。”   顾昭行:“……” 第2章 喵呜   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的。   气氛顿时就有两秒的凝固。   《NINE》是一本时尚杂志,顾昭行这次要给他们拍摄下一期杂志的封面,用于拍摄的衣服和妆面都由杂志社方面准备,今天杂志社的人先到,顾昭行这会儿来,肯定还是穿着自己的衣服。   男人灰衣黑裤,脚下是一双黑色德比鞋。   现在那双黑色德比鞋,正像一道突兀的堤坝,将地砖地板上黄澄澄的液体分割成两部分。   阿晗终于知道自己闻到的奇怪味道是什么了。   敢情焦糖少爷不知去哪儿溜达了一圈,就是上门口撒了泡尿?   她抬手挠了挠人中,借此掩盖自己快要憋不住疯狂乱他妈上扬的嘴角。   顾昭行在八月份刚刚落幕的戎马电影节以一部犯罪悬疑电影《镜》斩获最佳男主角一奖,新鲜出炉的影帝。   他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性子冷。   就像苏鲤是出了名的脾气差一样。   性子冷,就意味着他基本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给广大吃瓜沙雕网友提供笑料。   网友们能看见的就两样:他帅帅帅的脸和酷酷酷的演技。   阿晗毫不怀疑,如果刚刚那一幕录下来发到网上,热搜爆掉都是不用说的。   脚上滑稽的狗尿和他脸上冷漠却明显顿了一下的表情,足够成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笑料了。   顾影帝的临场能力还是非常不错的,这么尴尬的场合也没见他眉宇间露出一丝尴尬,只是抬起头,望着苏鲤,什么也没说,眉毛都没抬一下。   但苏鲤神奇地仿佛领悟到了他表达出来的意思:怎么整?   苏鲤:“……”   顾昭行旁边的是他的经纪人何全,清咳了一声,“苏小姐,这……”   他往顾昭行脚下指了指。   “小杨,阿昌,”苏鲤转头使唤两个后勤,“处理一下。”   “得嘞。”   接到命令的杨晟和范宇昌动作麻利地一个找来拖把,一个找了块抹布,杨晟负责拖地,把地上狗尿拖干净后,范宇昌把抹布递到顾昭行脚边,像极了客栈里的小跑堂:“顾先生,劳您抬个脚,往这儿擦擦,哎,对,就这样儿。”   他俩边做事儿,苏鲤边道了个歉:“顾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了,爱犬顽劣,待会儿我就揍它。”   她语气听着真诚,可一双眼睛全然没有道歉的意思,又懒又散,还带着点儿……厌恶?   这种厌恶不单单是浅显的讨厌就可以形容的,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东西,仿佛对他这个人的负面情绪从长久以前就开始酝酿,那厌恶里糅杂着许多看不起的意味。   顾昭行皱了皱眉,动作细微,一秒不到的时间,快到让人难以捕捉。   他颔首,淡淡道:“小事而已,苏小姐言重了。”   男人嗓音低沉,像回荡在厚重积雪之下却响彻苍穹的铜钟,磁性悠悠地震颤在胸膛里。   又带着点儿泠然泉音。   苏鲤扯着嘴角笑了笑。   把鞋上的狗尿都擦掉了,顾昭行的脚才重新落地。   落地前脚停顿了下,往前跨了一步,不动声色地避开方才那滩狗尿的地儿,顺势往里走。   苏鲤也跟着往里走,闲闲地道:“顾先生,待会儿拍摄得换鞋,您这鞋怎么着都沾了味儿,一会儿您脱下来,我们给您洗洗,就鞋底那一圈儿。”   顾昭行侧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两秒,才收回,声线冷淡:“不用麻烦了。”   苏鲤:“哦。”   爱洗不洗。   顾昭行比计划的时间晚到了一个小时,拍摄原定两点开始,一点各方各位要到场,这一个小时是用来给他化妆、定造型的。但他现在来晚了一个小时,为了减少拍摄被耽误的时间,双方倒是免去了许多商业化的客套,掐着时间让顾昭行赶紧换衣服化妆。   顾昭行拿了衣服去了化妆间,他带来的造型师和助理也风风火火地跟了进去。   焦糖少爷见惯了大场面,人多也没点儿反应,恹恹地趴在沙发边睡觉。   苏鲤在它面前蹲下,奖励似的顺了顺它的毛,笑眯眯地小声夸奖:“真会挑地方尿。”   焦糖像是听懂了主人在夸它,耳朵动了动,脑袋从爪子上抬起来。   苏鲤又摸了把它的脑袋,语气比刚刚还温柔,捏住他脸颊毛茸茸的狗皮肉:“别以为这样我就不揍你了,胆子大了敢在你妈的地盘随地大小便,嗯?”   焦糖呜咽一声。   “苏小姐!”化妆间传来一声呼唤,顾昭行的造型师正从门里探出个脑袋,“您能来一下吗?”   苏鲤送开焦糖的狗脸,拍拍手进了化妆间。   化妆间里包含了化妆台和换衣间,此时顾昭行正在换衣间的隔间里,他的造型师和助理在外面等着。   苏鲤问:“怎么了?”   造型师不好意思道:“走的时候比较匆忙,我的那套化妆刷没带,您这儿有吗?”   化妆刷?   苏鲤今天除了相机没带别的,她拉开门又朝阿晗喊了一嗓子:“阿晗!”   “哎,老板咋了?”阿晗颠儿颠儿地跑过来。   “化妆刷。”她往造型师那儿偏了偏头。   “有的有的,我去拿。”   造型师感激地对苏鲤笑笑,小跑跟了过去。   “等等!”苏鲤刚要关门,何全又出声道,“小唐,先过来下!”   叫的是顾昭行的助理。   小唐听到呼唤,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出了化妆间。   可真热闹。   苏鲤扯扯嘴角,烦躁的情绪再次往上浮。   她讨厌不守时——就是讨厌这种乱七八糟急吼吼的场面。   闹得人脑壳直发疼。   那边何全叫完人,这边换衣间里头又出声儿了:“小唐,帮我拿下桌子上的腰带。”   唯一还留在化妆间的苏鲤“啧”了一声,往桌上瞅了眼,一根黑色皮带搭在桌角。   舌尖卷了下上槽牙,她翻了个白眼,走过去,食指勾起那条腰带,敲了敲换衣间的门。   换衣间的门打开,顾昭行看到面前的女人,眸光微顿。   他衣服裤子都已经换好了,上衣是一件宽松的针织长袖,深灰色,V领开到了将近胸膛,胸肌线条隐隐往上攀爬,锁骨凸显,线条硬朗明刻,袖口是微微的灯笼袖设计。   裤子是版型普通的黑色长裤,棉纶的料子。   脚下的鞋子换了双马丁靴。   整件衣服挂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有股慵懒的味道,配上冷调的脸,又显得不可侵犯的锐利。   “喏,腰带。”她勾着腰带往他面前递了递,视线轻巧地从他线条流畅的颈部滑到V领的部位,停了停,滑向他的腰际。   顾昭行最早出道的时候,是个模特,转型成演员前,名气也不算小。和于芮一样。   她微眯着眸舔了下腮帮肉。   “谢谢。”顾昭行接过腰带,女人做了黑色美甲的修长手指往回勾着收回,简单的一个收手的动作,她做出来却有种撩人的勾魄感。   他垂眸,神色未变地将腰带穿过裤袢。   苏鲤往后退了一步,抱着手臂,一手托着下巴上下将他扫视一番,伸出手指随意地指了两下道:“顾先生,或许你可以——把衣服腰侧的部分扎进去一点儿。”   当然,如果待会儿杂志方不乐意,就算了。   顾昭行看了眼腰侧,抬头望着她,头轻微地歪了下,“怎么做?”   手垂在两侧,神情淡淡的,却一副等着她过去的无辜茫然样儿。   苏鲤笑了声:“您是真不懂还是跟我这儿装天真?”   “我在认真讨教。”顾昭行平淡地说。   “……”   “你前几年模特白当了吧。”苏鲤很烦,放下手,走过去抓住他腰间的衣服,估摸了个大概,一手勾开一点儿他的裤边,把衣服往里塞。   顾昭行长睫垂着,默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脑袋。   女人发间散出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   “昭哥,换好衣服了吧?赶紧化妆——”了。   风风火火进来的造型师小姐姐差点儿一个手抖把化妆刷抖到地上。   她的视角,看着非常不可描述。   都传苏小姐脾气大,她怎么瞅着,不止脾气大,路子也挺野的呢?   苏鲤却是不自知,她塞完衣服,松开手立马退开,扫了两眼,顺眼多了。   单从这个衣服搭配而言。   “行了,你们化妆吧,快点儿,时间耽误很多了。”她不耐烦地摆摆手,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造型师回过神来,火急火燎:“对对对,时间时间,昭哥。”   “嗯。”顾昭行到化妆台坐下。   造型师瞅了眼他的耳朵,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看见。   将刚刚进门看见的场景默默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握握拳,决定在媒体曝光前将这个作为秘密永久封存心中。   乖乖,耳朵都红成这样儿了。   要说没发生点儿什么,谁他妈信啊?   -   时间被耽搁了不少,只能把效率一再提升。   没有时间给大家多废话,顾昭行作为模特的业务能力也是业界一线的水准,苏鲤是最爱跟这种懂事儿的模特合作,几个小时的拍摄下来,心里头对于他迟到的那点儿不爽也稍微往下降了那么点儿。   如果说先前是十分,那么现在就只有九分了。   拍摄结束后,顾昭行好像还有什么急事儿,先走了,苏鲤送走了《NINE》的几位负责人,时间已经指向下午六点半。   阿晗和小杨阿昌三个人正猫在电脑前,大呼小叫就没停下过。   “卧槽这张绝了!”阿晗尖叫。   “狗屎,这张才好看,你顾昭行还是你顾昭行,啧啧。”小杨称奇。   “怎么说话的,要没有老板这么惊艳绝伦的拍照技术,他区区顾昭行能这么好看?”这是阿昌的彩虹屁。   苏鲤扒开他们,把照片存好,关电脑,“就你们嘴皮子最能叭叭,收拾收拾回去了。”   她收好U盘,去拿焦糖的狗绳,对他们刚刚的一番讨论缓慢地插了一嘴:“你们知道顾昭行那样儿的,最适合什么吗?”   三人本来在收拾东西,一听这个就来了劲儿:“什么?”   苏鲤一笑,清晰吐字:“适合包养。”   “?!”阿昌震惊,“老板,你路子这么野?”   “是啊,”苏鲤瞥她一眼,一副嫌他没见识的样子,“他不是号称圈里啥都会么,这么厉害,当然得包养了,余兴节目多好看啊。”   “那您打算让他表演点儿什么?”   苏鲤眯着眼敲敲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别的在他电影里都看腻了,还是来点儿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   “就让他每天变着花样儿给我劈叉玩儿吧。”苏鲤说。   语气轻松不在意得像在谈论自己中午吃了啥——随便吧,无所谓,来一个。   “……”   三个人都沉默了,张着嘴,被雷劈了似的。   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象起顾昭行劈叉的样子……   “不是,”小杨猛晃脑袋,把里头的幻想和水一块儿晃出去,表情非常一言难尽,“您图啥?”   苏鲤给焦糖扣好狗链,直起腰懒懒地扫了他们仨一眼,话语随着走过的风轻飘飘落地。   “扯蛋。” 第3章 汪呜   顾昭行从警局出来的时候,暮色已尽,浓夜高悬,月色被薄薄的云层稀释得很淡。   何全负责开车,烦闷地揉了揉眉心,唠叨起来:“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三次遇到私生了,以前还从来没有这么频繁过,说真的,我上次跟你提的请几个随身保镖的事儿你还要考虑?别考虑了吧哥,算我求你了,你再能打也不能真亲自动手,指不定哪儿哪儿藏着摄像机呢。”   他苦口婆心一段话叭叭完,副驾驶的人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夹杂着丝丝凉爽的风从开了三指宽缝儿的车窗往里钻,顾昭行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七倒八歪,他靠在座位里低头看手机,面部线条将同风一块儿漏进来的昏黄路灯光线利落分割。   专注得好像有个屏障把他跟何全隔开了似的。   何全心累:“顾昭行,老顾,昭哥!”   顾昭行总算抬眼:“嗯?”   “我跟你说话呢,”何全瞟了眼他的手机,“你看什么呢那么入迷?”   “微博。”   何全差点儿一个手滑猛打方向盘,“我日,你受什么刺激了,刷微博刷到我说话都听不见?”   何全跟着顾昭行有七年了,一路看着他从模特到演员,早年顾昭行没有助理的时候,他又是当经纪人又是当助理的,跟个老妈子一样天天操心,头发都是大把大把往下掉,一开始他每天起床还会惊慌失措地摸摸自个儿头顶头发还在不在,到后来都麻木了,看着枕头上的头发只会淡然一笑。   人到中年脱发是常态,虽然他还不到中年,但想想仙男顾昭行以后都会秃,不过早秃晚秃的区别,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瞧他心态,多好。   这么些年劳心劳力下来,他对顾昭行的性子和大大小小的习惯可谓是了如指掌。   顾昭行素来不怎么刷微博的。   微博,他会正常用,但不会当做一个日常不可缺的娱乐活动来“刷”。   何全有点儿惆怅,都说七年之痒,顾昭行这是嫌弃他了宁愿刷微博都不愿听他说话?   他悲凉得叹口气:“老顾啊,我这人呢,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承认,是唠叨了点儿,但我是你的经纪人,这些事儿我不管谁还管?你看你现在红成这样儿,谁见了你都说好话,那些话几句能当真?商业互吹罢了,只有我!是真心为你着想的——当然啊,你工资该付的还是得付。”   何全在一边滔滔不绝地喷唾沫星子,顾昭行习以为常,自动隔绝他的声音,手上慢悠悠地划过一条接一条的微博。   在看某个人的主页。   上方显示的博主名:【不是锦鲤】。   苏鲤的微博。   看着主页里满满当当的边牧照片,顾昭行眉头渐收,很轻地“啧”了声:“怎么都是狗。”   苏鲤的微博,工作以外,头等大事就是晒狗。   粉丝三十五万,吹她彩虹屁和云吸她家狗的也都是同一批。   何全正说到兴起之处,状态渐入佳境,正要饱含情绪地悲鸣一声“你觉不觉得你好过分”,听到他出声表情顿时就僵了,声线颤抖:“你骂我是狗?顾昭行你还有良心吗?”   顾昭行:“……”   何全的戏多他见怪不怪了,收起手机,看向窗外倒退的夜色风景,懒得理。   这条路算是小道,平时人就少,到了晚上就更显冷清。   何全就是那种你越搭理他他越来劲儿的,被这么冷处理一下,戏瘾顿时就下去了,又叹气道:“算了,不说那些伤心事了。我跟你说的请保镖的事儿你到底想得怎么样了?——哎我操。”   车子猛地急刹停下。   顾昭行颠簸了下,扭过头,“怎么?”   何全眯着眼往前伸脖子,“哎,老顾,前边儿那是只猫吗?”   顾昭行顺着看过去,车子灯光照亮下,前方两三米的地上躺这只小奶猫,隐约可见稀薄的毛发上沾着点点血迹。   他蹙了蹙眉,解开安全带下车,何全拦都来不及拦。   小猫瘦得仿佛只剩个骨架,左前肢断了半截,连带着半边骨头都凹陷下去了,滚了满身的泥。   它倒在地上,似乎是感觉到有人靠近,挪动了下脑袋,叫声微弱又浑浊。   “是被车轧的吧,”何全面色不忍,“看这样子也活不下去了,把它挪到路边吧,免得再被车轧到。你先回车上去,我来弄。”   顾昭行没说话,返回车上去了,没过半分钟,又下来了。   手里拿着件他先前扔在车后座的外套。   二话没说,把外套往地上一铺,小心地把猫从地上捧起来,放进外套里,包好抱了起来,“附近哪儿有宠物医院?”   何全看了眼他怀里的小猫,有些不可思议:“你要救?”   “试试。”顾昭行用食指轻轻揉了下小猫的头,淡道。   -   顾昭行的那些照片后期也是苏鲤来处理,杂志方的要求是这周五出图,虽然最后封面只用一张,但她要处理出来供甲方选择的备用照片不少。今天是周二,还有两天,时间有点儿紧。   得亏《NINE》是月刊,不然苏鲤就是看在于芮的面儿上都不会接这破单。   今晚上还得先带家里那只小三花去打疫苗。   苏鲤把小猫装进宠物包,小家伙似乎是意识到什么,蹲在宠物包角落里一直不安地叫唤,嗓门儿清亮又奶糯。   焦糖围着宠物包转悠,不知道是不是一猫一狗水火不容的情势在脑子里印得太深,苏鲤怎么瞧都觉着焦糖大少爷这慢悠悠步伐透出来一股欠揍的幸灾乐祸味儿。   “行了走开,”她拎上宠物包,无情地对焦糖下令,“你看家。”   焦糖顿时气势全无,委屈巴巴地呜咽一声,无精打采地回狗窝里趴着。   苏鲤驱车前往宠物医院,宠物包放在副驾驶,小猫仍在一个劲儿地开嗓子。   她偶尔出声安抚两句,虽然没什么用。   宠物医院离她家不算远,二十四小时营业,苏鲤当初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选了这边的房子——总得为焦糖少爷考虑考虑。   就像广大父母争先恐后地要买学区房一样。   苏鲤刚下车,口袋里电话就响了。   她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抬了抬眉,接起来,另一只手弯腰把小猫从副驾驶拎出来,“喂?”   打电话来的是苏筱,一句客套话也懒得说,语气生硬直接:“你周末回不回来吃饭。”   “回啊,”苏鲤两只手不得空,用膝盖顶着车门砰一下关上,“姐,你在家?”   “嗯。”苏筱顿了顿,听到了她关车门的声音,“你刚回家?”   “没呢,我这是出门,带猫打针。”   “嗯。”   沉默了一下。   苏鲤也不觉得不自在,随口扯话道:“姐,你吃了没?”   “吃了。”   “哦,爸妈呢?”   “散步。”   “哦。”   又是短暂沉默。   苏鲤想着也差不多了吧,“那没事儿我挂了。”   话音刚落,对方就挂了电话。   苏鲤:“……”   行吧。   她也不是很在意苏筱的态度,耸了耸肩,正要收起手机,来了条新短信。   苏筱发的:【记得吃饭。】   紧跟着又一条:【爸妈说的。】   苏鲤一哂,慢吞吞回了个:【哦。】   收起手机,她推开大门走进去。   宠物医院分两层,苏鲤预约过了,和前台的小护士打了个招呼,沿着旁边的楼梯上到二楼。   苏鲤拎着宠物袋走进候诊区,一声招呼还没跟医生打,从旁边的诊疗室里出来两个人。   领头那个灰衣黑裤,一双踩过狗尿的黑色德比鞋。   德比鞋在灯光下还挺亮。   苏鲤挑了挑眉。   点儿怎么这么背呢。   “小猫的情况我们先具体看看,顾先生,您先在外面坐会儿,稍等片刻。”   “好,”顾昭行点点头,“麻烦了。”   “唉,我说你这是何必啊,这猫看着就是活不了了的,你没见医生表情都那样儿了,也就你,非要善心大发。”何全翻了个白眼,习惯性唠叨。   顾昭行权当没听见,转身,就看见了五米开外站着的苏鲤。   何全也看见了,顾昭行踩狗尿的场景顿时又浮现在眼前,他咳了声,挂出招牌的商业笑容:“苏小姐,这么巧,”他扫了眼苏鲤手里的宠物包,“你这是带猫来看病?”   苏鲤兴致缺缺,抬抬眼皮敷衍地应了声:“嗯。”   ——招呼都懒得打,就差直接说“别跟老子说话老子不想理你们”。   何全在心里唏嘘一声,都说苏鲤脾气大,果然大。   这还在为迟到生着气呢吧?   给小三花打针的医生就是刚刚跟顾昭行说话的医生,暂时要等一会儿了。苏鲤把宠物包放到地上,也没去顾昭行和何全那边,离得两人远远的就这么靠在墙上等。   顾昭行一直没说话,清冷的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女人黑发披肩,脸是极好看的——区别于大众审美的好看,她的眼睛弧度下弯,眼角微微下垂,现在半耷拉着眼皮子,没睡醒似的迷离,长睫卷翘,皮肤冷白,嘴角也是微微下压的弧度。   整张脸有一股生人勿近的颓废厌世感。   懒洋洋地靠在那儿,纤细高挑的身形勾勒出浓郁的女人味儿。   苏鲤能感受到旁边人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她有点烦,高跟鞋跟点了下地面,在瓷砖地板上敲出清脆的一声响,“顾先生,您看够了吗?”   她说着转过头,直直对上顾昭行的眼睛。   男人眸色如墨,清冷深邃。   苏鲤顿了下,更刻薄的话忽然就卡壳了。   顾昭行说话了:“苏小姐,今天拍摄迟到,并非我有意。”   苏鲤不在意地一嗤:“哦,那您说说,是个什么无意的原因?”   今天拍摄赶得急,顾昭行来了后也没多作解释,急匆匆地就开工了。   顾昭行老盯这人姑娘看,何全就觉得不太合适,疯狂琢磨着他是什么意思,这会儿听他主动开口解释白天的陈芝麻烂事儿,他简直吃了一大惊。   顾昭行这人吧,你要说他脾气好,其实也不怎么好。   也是个有脾气的主。   现在一个有脾气的主,像另一个有脾气的主……认错?服软?   虽然是他们不妥在先,但这个状况也不大对啊。   何全也没来得及仔细琢磨,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下意识成为了顾昭行的发言人:“是这样的,苏小姐,今天白天迟到那么久,确实很对不住。主要是我们在路上遇到了私生饭的围堵骚扰,我们昭行也是无奈,已经是以最快的效率摆脱她们了,这不,我们拍摄完了才去警局把这件事儿刚处理好。”   顾昭行转头看他,皱了皱眉。   不太高兴的样子。   何全一脸问号,咋了他又做错啥了,不是要跟人姑娘解释吗?   苏鲤沉默了会儿,才点点头:“噢。”   短短一个字,能听出来语气缓了些。   私生饭,可谓是娱乐圈的一大毒瘤。   他们行为极端,骚扰明星的工作或非日常生活,跟踪、偷拍……甚至开车拦堵明星的行为对他们来说都算不得什么。   苏鲤还是能理解的。   火气稍微又往下降了一点儿。   解释完,也就没什么别的好说的了。   又是片刻安静。   苏鲤无聊得打了个呵欠,就听顾昭行又出声道:“苏小姐。”   “干嘛?”她揉了揉有些累的脖子。   “你还生气吗?”   “啪。”   何全手一抖,手机砸在了地上。   他嗷了声,飞快弯腰把手机捞起来,肉疼得脸都在抽抽。   苏鲤不明白他莫名其妙问这个做什么,勉为其难地抬了下下巴,“还行吧。”   “嗯。”顾昭行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也没听出来有什么兴高采烈的情绪。   神经病吧。   苏鲤忍着没翻白眼。   过了两秒,顾昭行又叫她:“苏小姐。”   苏鲤被烦得脾气上来了,重重地:“啧。”   重得是个人都能听出她语气里即将骂人的不耐烦。   顾昭行却很淡定,甚至不为所动地问了句:“你吃饭了吗?”   “……”   苏鲤眯着眼,往他脚上踩的那双黑色德比鞋上扫了眼,似是赞叹出声:“顾先生,您这鞋——”   顾昭行也跟着低头看自己的鞋。   苏鲤:“——味儿挺骚啊。” 第4章 喵呜   骚啊。   可不得骚吗。   踩了尿的鞋子,那当然是尿骚味儿啊。   不过顾昭行这生硬的尬聊也有股别样的骚。   苏鲤打心眼儿里佩服。   她没答,反问:“那您吃了吗?”   女人语气不简单,顾昭行扬了扬眉,有点儿好奇她的后文,于是说:“没有。”   “哦,”苏鲤点点头,“可我怎么瞅着您跟吃饱了撑的似的?”   顾昭行:“……”   如果他的回答是“吃了”,那估计她就会说:难怪我瞅着您吃饱了撑的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顾昭行对此深信不疑。   也确定了,她对自己意见真不是一般大。   这时医生从里面诊室里面出来,看到苏鲤,跟她打了声招呼,然后对等在门口的顾昭行说:“小猫太小了,一个月都不到,而且伤势也过重,已经撑不住了。”   何全:“那就是没办法了?”   “没办法了,”医生说,“它的心跳和呼吸都在迅速衰弱。”   何全看向顾昭行。   顾昭行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么你们最后进去看它一下吧。”医生说。   顾昭行点点头,跟何全进了诊室。   诊室里还有护士在,医生没跟着他们一块儿进去,朝苏鲤招了招手:“来,苏鲤。”   苏鲤拎起宠物包,跟着他去了旁边的第二个诊室。   她拉开宠物包,小三花对陌生的环境感到十分戒备,这个时候反倒缩在包的角落里不肯出来,瞳孔放大成圆溜溜的黑球。   苏鲤直接把它抱了出来,放在桌上。   小三花瞪着小铜铃眼肚皮匍匐着贴在桌面上,戒备地看着桌后的白大褂。   医生把体重秤放到桌上,让苏鲤把小三花放上去,“它最近状态怎么样?”   “有点儿软便,跳蚤没再发现了,饭量比之前多了五分之一左右,还是不爱喝水,”苏鲤捏了捏小三花没几两肉的脸,换来小家伙一声喵叫。   “比上次来好多了嘛,”男人看着体重秤上的数字,欣慰地笑了笑,顺手也薅了把小三花的脑袋,“体重也不错,正常范围内,继续保持。”   他边给猫做着另外的几样常规检查,边说:“这小家伙也是命好,没出什么事儿就被你捡回去了。刚刚那只猫就可怜了,跑马路上被撞成那样,估计也是猫妈妈不要它了。”   “撞的?”苏鲤双臂横搭在桌上,“赵铭,是刚刚那男的撞的?”   苏鲤经常带焦糖来这儿体检,加上刚捡小猫那会儿三天两头要往这边跑,和赵铭就慢慢熟悉了起来。   “怎么会,”赵铭正在给小三花检查耳朵,眼睛盯着显示屏,“刚刚那不是顾昭行么,他怎么会大马路上撞猫啊,还是他从路上捡了猫送来这儿的。”   他一顿,转过头怀疑地扫视苏鲤:“你这语气,怎么这么不待见他似的,你工作不是会经常接触到这些艺人明星什么的吗?不认识他?”   “认识,讨厌,不行吗。”苏鲤食指敲敲桌子。   “行行行,苏老太您想怎么着都行,”赵铭顺着她,话题回到小猫身上,“还不错,左耳耳螨已经清干净了,右耳还有一点儿,等下就在这儿帮它清一清。软便的话,是肠胃方面还没有调理好,我一会儿也开点药你带回去。小猫可能不喜欢吃药,你就想办法掺在他的食物里。”   体检完,没有什么其它问题,赵铭给小三花打完疫苗清完耳朵,嘱咐道:“你这猫是要找领养的吧?那你到时候得跟领养的人说清楚,到了时间要记得来打后两针。”   边说两人边出了诊室,小三花不知道是不是打完针后对白大褂的恐惧更上一层楼,在宠物包里也不躁动了,老老实实地窝着,只拿双眼睛窥视包外的世界。   顾昭行跟何全已经离开了,那只小猫没能挺过去,护士正把小猫的尸体带去火化。   苏鲤扫了眼护士手里的小猫尸体,想到顾昭行那张几乎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脸,后知后觉地有点儿意外。   没想到他还挺……善良的?   赵铭跟护士说了两句话,转头跟苏鲤感叹:“谁能想到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明星,居然就是个这么大牌的,还是影帝。”   “你爱上他了?”苏鲤难掩嫌弃。   “什么爱不爱的,我爱他干嘛,爱他他给我钱吗?”赵铭说,“爱他的还得给他倒贴钱,我傻啊我。”   苏鲤:“……”   苏鲤听得挺舒坦的:“不错,很有思想觉悟。”   “唉但是你别说,他刚拿奖的那个电影,还真他妈挺好看的,”赵铭看着大门口摸摸下巴,回味道,“我当时都去电影院看了两次呢。要不是赚钱不易,我还想再去一次的。”   “……”   苏鲤不想跟他说话了,“我走了。”   “走吧走吧,”赵铭挥挥手,忽然想起什么,喊道,“我焦少怎么样啊最近?”   “好着呢,”苏鲤回头冲他笑笑,“今儿个还拉了泡尿让你顾影帝踩了。”   赵铭:“……”   -   顾昭行回到家,何全跟进来倒了杯水咕噜咕噜灌,喝完还像刚吹了瓶啤酒似的“哈”了声气儿,小心翼翼地放下顾昭行家的杯子,“老顾,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顾昭行靠在沙发里,捏了捏鼻梁。   戎马奖之后各方的合作接踵而至,他最近都没怎么休息好,如果不是何全看他整天连轴转,怕他受不了,推掉了今晚上的通告,抽这么点儿时间给他休息缓缓,他现在本该在某个镜头前工作的。   何全到厨房里翻他橱柜里的安神茶,嗓子扯着从厨房里传到客厅:“你对那个苏鲤是不是有点儿关注过头了?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傻逼的样子。”   顾昭行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休息,没理他。   他避而不谈,何全更坚定地认为其中肯定有猫腻。   顾昭行从出道以来,那张脸自然是招惹桃花不断,媒体自然也企图捕风捉影他和哪个女明星的绯闻,但最后都以无果告终——实在是捕不到,捕风捉影,那也得有点儿微风有点儿影子啊,一点儿都没有,上哪儿捕上哪儿追?   当然也有无良媒体最终祭出了PS大法,可惜连热度都没炒起来就被广大网民识破了。   甚至网民们反过头来心疼起了造谣的媒体——居然都要靠这样的办法来制造顾昭行的绯闻,你们媒体也太惨了吧。   当时甚至带动起了一个话题:救救娱乐媒体吧!   这热搜话题和铺天盖地玩梗的沙雕网友,彻底把娱记媒体们刷自闭了。   从此各方狗仔安静如鸡,再也不打顾昭行桃色新闻方面的主意。   主要是,他们也真的拍不到。   何全是知道的,顾昭行一身的劲儿都用在了事业上,女色一概漠不关心,就是不知道他是真没想法,还是说看对眼的那个人还没出现。   此前他一直认为是前者,经过今天,他很怀疑是后者。   何全把泡好的热茶放到茶几上,“你现在恋爱权完全可以由自己掌控了,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作为朋友比较好奇,你要愿意说就说,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问。”   顾昭行睁开眼,没听见似的,拿起水杯抿了口,安神茶的清香和微微的甘味弥漫上感官。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我见过她。”   何全得不到回应,早就做起别的事儿了,突然听他开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嗯?”   “我见过她。”顾昭行说。   “哟,看来还有前传啊,”何全来兴趣了,抓了个抱枕调整下坐姿,准备好听八卦,“请开始你的故事。”   顾昭行看他一眼,“什么故事?”   “?”何全比他还纳闷,“不是你说见过她吗,那肯定有故事啊,就比如,什么时候见的?”   顾昭行打开电视,靠在沙发里随意地换着台,淡道:“忘了。”   “……行,那下一个问题,在哪儿?这个总比时间好记吧。”   顾昭行还真记得。   他思考了一下,放下杯子,平铺直叙:“U盘里。”   “……”   “……”   何全深吸一口气,手拍在他肩膀上,凝重地压低声:“兄弟,这话,我今天就当没听见,你可千万不要乱说啊。”   顾昭行一顿,皱起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何全摇摇头,眼眶含泪,痛苦道:“别说了,本着七年的情分,我不会报警的!你自首吧。”   “……”   顾昭行面无表情:“滚。” 第5章 汪呜   苏鲤两天没去工作室,在家里修单子修得秃了头。   周五交了照片,她倒头补了个觉,起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一看手机,两个未接来电,是她妈打来的,最后一个是半小时前。   睡得太死了,手机铃声都没听见。   房门开着,估计是焦糖听见铃声进来叫她,结果也没叫醒,又灰溜溜出去了。   苏鲤刚下床,第三个电话打过来。   “阿四,什么时候回来?”她尊敬的老母亲于莺女士听着还算有耐心,“先头两个电话怎么没接啊,在哪个湖里摸鱼呀?”   “……”   苏鲤默不作声调整了下状态,吸了吸鼻子,靠着刚睡醒的鼻音,虚弱地说:“妈,我生病了,先前发烧了一直在睡……”   “我病你个头!”于莺女士也是个暴脾气,“少给我在那装,赶紧滚回来!”   苏鲤:“……”   苏筱的声音隐隐约约,带着真心实意的冷嘲:“妈,她不想回就别回了,反正咱家少她一个也不少。”   于莺的炮火立马转向:“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说话的!”   苏筱:“……行我不说了我闭嘴。”   那头吵吵嚷嚷的,苏鲤挠了挠鼻子说:“马上就回去。”   给小三花投喂完晚餐,苏鲤牵上焦糖回了家。   她到家的时间是七点半,小区里已经有出来遛弯的大爷大妈,见了苏鲤都笑呵呵的:“小阿四回来啦。”   苏鲤微笑打招呼:“刘阿姨,周伯伯。”   “哎哟,焦糖又壮了,”刘阿姨摸摸焦糖的脑袋,小声对苏鲤道,“阿四,你们家今天热闹啊,你那个明星小姨也回来了呢。”   苏鲤微顿,嘴角敛了一瞬,顺手揉了把焦糖,笑道:“是嘛?那我先回去了,刘阿姨,周伯伯,你们慢慢遛。”   “行,赶紧回去吃饭吧。”   苏鲤走到楼底下,果然瞧见了于芮停在楼前停车场的车。   刚洗过,路灯下锃光瓦亮。   她刚到家门口,钥匙还没掏出来,门开了,焦糖欢快地摇着尾巴扑上去,于莺女士抱着它亲热得不行:“哎呀我的乖外孙,让外婆亲亲,想死了。外婆就知道刚刚在楼道里叫唤的肯定是我们乖糖糖。”   苏鲤慢吞吞地收回摸进包里找钥匙的手:“妈,我还在这儿呢。”   “知道知道,你这一大活人杵这儿当我瞎的啊?”于莺松开焦糖的狗绳,“磨磨蹭蹭的,就等你了,洗手吃饭。”   接着她又朝客厅的方向喊:“吃饭了!”   焦糖有样学样地冲客厅叫了声。   客厅里电视开着,听到于莺的话,三个人从沙发上起身,走在最前面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苏鲤喊了声:“爸。”   苏青友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   “姐。”可惜走在苏青友后面的苏筱并不买账,冷淡地扫了她一眼,像是被按着头似的“嗯”了声,苏鲤也不在意,望向走在最后保养完美的女人,语气里敛了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小姨。”   于芮今天休息,脸上仍化着精致到每一处细节的淡妆,抬手摸了摸苏鲤眼下淡淡的黑青色,皱眉关怀道:“没休息好?”   苏鲤转身往饭厅走,打了个呵欠:“嗯,这两天不是忙你那个人情单么。”   于芮盯着被她无意间避开的指尖沉默了一秒,跟上去:“鲤鲤,让你累着了。那天的情况我听小顾说了,事出无奈,你就别气了。”   于芮知道她的性子,她是个很看重第一印象的人。   第一印象在她那儿不怎么样的,之后可能要花很大的功夫才能让她刮目相看。   顾昭行?   苏鲤“哈”地笑了声,有点儿阴阳怪气地道:“他小学生吗,还带跟班主任打小报告的?”   于芮不舒服地拧眉:“鲤鲤——”   苏鲤:“饿死了,吃饭吃饭。”   于芮沉默两秒,没再往下说。   苏鲤工作后就搬出去自己住了,苏筱也一样。每周双休日是两人固定的回家日期,平时也偶尔会回来。   苏筱这周不太忙,几乎天天回来。   两个女儿都是独立自主的性子,于莺很欣慰,虽然眼看都过25了都还是单身,苏筱更甚,还大苏鲤两岁,但想想这事儿俩丫头自己能拿主意,她和苏青友也就懒得催。   但是于芮不这么想。   饭吃了没两口,于芮开始了饭桌话题:“鲤鲤,你平时接触的人那么多,就没遇上个喜欢的吗?”   苏鲤扒了口饭:“喜欢啊,来一个我喜欢一个,那都是客户,给的真金白银,我能不喜欢他们吗?”   于芮:“……”   于莺瞪了苏鲤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苏鲤:“哦。”   苏筱轻轻嘲笑了声。   饭桌上气氛逐渐微妙。   于芮抿了抿唇,勾勒着细眼线的眼里黯了一瞬,又说:“鲤鲤,你别生气,小姨也是……太担心你了。”   “担心什么啊小姨,”苏鲤说,“我天天吃得饱睡得好还哗哗挣钱,笑都来不及的,您那个担心啊,没必要。”   “但你一个人,以后……”   “行了阿芮,”于莺打断道,“你不也一个人吗,现在也过得好好的,阿四这么大一个人了,想要什么自己清楚,你就别想这么多了,不饿死就行,其它的都是次要。”   “……”   于芮神色莫测,半晌出声:“嗯。”   翻过这页,苏鲤兴致渐渐回来,跟苏青友和于莺说起自己最近遇到的一些事,好的坏的都不避讳,趣事儿就当笑话,坏事儿就一块儿吐槽吐槽。   中途苏鲤还得抽空接一接苏筱的冷嘲热讽,再当着她面儿过耳抛掉。   苏筱直翻白眼。   于芮很少插话,饭厅灯光明亮温馨,一家人的闲聊说笑声在屋子里盘旋不止,精致优雅的她好似与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格格不入。   “啪。”   说话声骤止。   于莺笑容渐失,也放下碗筷,带着某种警告:“于芮。”   于芮闭眼深缓了口气,站起身,凳子在地板上拖出轻微声响:“我吃饱了。姐,我明天一早还有通告,就不多留了。”   于芮的离开更像某种憋着火似的逃避。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大门关上,苏鲤才淡淡地收回视线。   “妈,今天菜谁炒的?”她嚼着根青菜问。   “就你嘴里那个,”于莺抬抬筷子,“你小姨炒的。”   “哦。”苏鲤嚼了两下,咽下去,“我说呢,怪寡淡的。”   -   晚上苏鲤拖着枕头晃悠到苏筱房间里的时候,差点儿没让苏筱一拍门扇出去。   苏鲤抵着房门凹了个风骚的造型,冲苏筱抛媚眼。   “别跟我在这儿抽抽,”苏筱抓着门把手跟她较劲儿,“你他妈来这儿住宾馆的?自己房间认不得?”   “大筱,联络下姐妹感情呗。”苏鲤抛了个飞吻。   苏筱一听她的称呼脸就黑了:“滚!”   嘭。   门关上。   焦糖听见声音,慢悠悠从她房间晃出来,轻车熟路往苏筱门口一趴。   苏鲤盘着腿席地而坐,抱着枕头开始哼歌。   一首《二泉映月》,要多凄凉有多凄凉,无尽委屈付诸于歪掉的调子里。   焦糖偶尔抬起狗头,应和地呜嚎。   一人一狗,唱尽心酸泪。   身后门板猛地拉开,苏鲤失去依靠,一下子仰躺在地上。   她这个角度,看苏筱真是,妙啊。   “大筱,我怎么一直没发现呢,”苏鲤调整了躺姿,抱着枕头啧啧称赞,“你这双下巴挺好看啊,哪儿整的?”   苏筱:“……”   苏筱:“想吃自己骨灰了?”   凶啊。   苏鲤笑吟吟坐起来:“你抱抱我呗。”   苏筱:“我今晚就杀了你把你骨灰扬了。”   “……”   苏鲤觉得,如果把苏筱放娱乐圈里,她可能就是那种万粉丛中过,片粉不沾身的神人。   还能回身反杀龙卷风黑粉的那种。   正想着,眼前一暗,苏筱的体温贴上来。   苏鲤已成习惯地把下巴往她肩膀上搁。   “哎,大筱。”   “干嘛。”   “刚刚小姨又来找我了。”   “哦。”   “她过几天要去外地。”   “去就去,关你什么事?”   “她说要去参加个慈善拍卖,聘请我去给她当随行摄影师。”   “她工作室没人了吗?”   “有啊,不如我呗。”   苏筱:“……”   苏筱面无表情地放开她:“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不如你?”   苏鲤眨眨眼,下垂的眼弯成两道残月:“那肯定啊。”   对于芮来说,全世界没有第二个苏鲤。   当然都是不如她的。   只不过,全世界好风景太多,苏鲤永远拍不完。   于芮也欣赏不够。   -   于芮要苏鲤跟她一块儿去外地是那天晚上打电话跟她说的。当时女人情绪调整好了,说起话来又温温柔柔。   苏鲤没什么所谓,反正于芮出手大方,这单子不接白不接。她可没什么不收自家人费用的大方,亲姐妹还明算账呢。   把焦糖和小三花都安顿好,她跟着于芮出发去机场。   于芮每次工作,无论去哪儿必定会带随行的摄影师,拍摄各种照片,由工作室精修过后才能发布。   她过得很精致,精致到方方面面。   饶是经过候机室这样人多嘈杂的地方,她穿着看似普通的上衣长裤,带着浅淡香风刮过,也愣是像走T台一样耀眼。   自然就引起周围人的注目。   没人会不认识于芮。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于芮身边有保镖保驾护航,步伐仍是自信不紊。   苏鲤漫不经心地抬起单反,随手取了个好角度咔嚓就是一张。   发丝飘飘,墨镜下唇角微勾。   嗯,好看。   于芮这样精致的人,是不会在普通候机室待着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荡去贵宾休息室。   进了休息室,外头的嘈杂撞在门上,里外两个世界。   苏鲤这才把单反放下。   “苏小姐,”于芮的经纪人是个干练的女人,“我看看刚刚拍的照片可以吗?”   “可以。”苏鲤调出照片,一张张翻给她看。   她正跟经纪人对着照片,前面忽然响起说话的声音。   于芮叫了声:“小顾!”   苏鲤眼皮一跳,缓缓抬起头。   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身姿颀长,背脊挺,带着腊月寒梅的凛然气质,正直得不可侵犯。   “于老师,”他微微颔首,眼神滑到后方的苏鲤身上,一顿,“苏小姐。”   苏鲤:“……”   尬聊先生出现了。   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第6章 喵呜   为什么顾昭行也在这?而且看于芮的反应,敢情还是约好的?   苏鲤脚尖在地上碾了碾。   “鲤……苏鲤,来。”于芮朝她招了招手。   苏鲤把单反交到经纪人手上让她慢慢看,忽略掉顾昭行的目光走过去,“于姐。”   ——于芮在娱乐圈里没有公开过任何关于自己家人的信息,苏鲤来的时候也没公布自己的是她侄女的身份,就像她是于芮正儿八经通过工作室请来的摄影师。   “上次你们认识过了,我就不再介绍了吧?”于芮含笑道,苏鲤离得近了,她才放小音量继续说,“鲤鲤,这次拍卖会小顾也参加,正好一块儿去。”   苏鲤:“哦,已阅。”   他去不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话说得不留情面,顾昭行却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于芮笑容僵了一下,转向顾昭行问道:“对了,小顾,你没带摄影师?”   苏鲤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昭行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沉吟了两秒,没什么表情地点头:“嗯。”   此时,后方也正和己方摄影师交代事项的何全虎躯一震。   何全和摄影师是背对他们坐着,贵宾室的沙发够舒适,人一窝进去,从后面看也就看个天灵顶。但他俩坐的这个位置,离他们仨不远,偌大的休息室本就安静,更是一言一语都听得清清楚楚。   何全和摄影师小方面面相觑。   小方懵了,以眼神向何全传递自己的懵圈:全哥,我被炒了?   何全摇摇手指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他打字说:【别慌,问题不大。从现在起,你就是顾昭行的助理了。】何全停了下又接道:【暂时的。】   小方:“……”   他低头看手里的单反相机,又转头看了眼跟在顾昭行身后的正牌助理唐志轩,一股古时书生怀才不遇的惆怅油然而生。   那边,苏鲤在听到顾昭行这个“嗯”后,脑中霎时警铃大作,就差没拔腿就走。   于芮先是皱皱眉,无奈说:“你也太粗心了。”而后十分自然地转向苏鲤,“鲤鲤,你要还有精力,也帮帮小顾吧。他这参加个活动,自己工作室没有几张照片,实在说不过去。”   苏鲤果断拒绝:“没空,没精力。”   说着,挑眉看向顾昭行。   顾昭行面色不改,顺着苏鲤的话:“不用。不麻烦苏小姐了。”   清清冷冷一张脸,可不知道哪儿来的错觉,苏鲤总觉得他眼睛里写着十分压抑克制的“我好无奈”“我好无辜”。   好像她干了什么伤人的事情一样。   苏鲤:“……”   苏鲤你魔怔了吧。   真的很奇怪,到底是什么过剩的意识,让她每次都会过度解读顾昭行那张冷冰冰的面瘫脸?   这也是他的演技?   那可太牛逼了。   摄影师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苏鲤拒绝得干脆,顾昭行也礼节性地婉拒于芮的好意,于芮左右都说不动,也算了。   小方面露喜色,看向何全。   何全略一思索,拍拍小方的手臂,手机递过去:【别急,下岗状态继续保持,等待组织进一步指示。】小方:“……”   -   慈善拍卖举行的地点在T市,T市临海,空气中都带着海洋的咸湿味儿。   他们到的时间是下午,拍卖会在明晚举行。   酒店是主办方订的,除了于芮和顾昭行,娱乐圈里还有大大小小的人物都受邀前来参加,被安置在不同的楼层。   酒店靠海,到了夜晚能从看见窗外静谧的海边夜色,另一侧则是都市敞亮的星火繁华。   苏鲤和于芮住在十六层,顾昭行在二十五层。   傍晚时分,苏鲤刚刚把于芮的机场照上传至电脑里发给她的经纪人,房门被敲响了。   于芮换了身轻便的衣服,看上去亲民不少,站在门口问:“鲤鲤,饿不饿?”   苏鲤摸摸肚子:“还好。”   于芮:“现在快到晚上了,晚餐我们去顶层的露天餐厅吃,算个小型晚宴。”   苏鲤懂了:“我带相机去?”   “嗯。这两天你都要辛苦一点了。”于芮目光温和。   “没什么,甲方出钱,乙方出力。”苏鲤搭着门把,漫不经心道,“什么时候开始?”   “七点。”   她抬手看腕表:“五点半,还有一个半小时。小姨,你还要准备准备吧?”   再小型,也是个晚宴,艺人与金主爸爸们进互探家底的友好和谐活动,免不了光鲜亮丽,于芮这样的集老牌大牌金牌三牌一体的资深艺人,更要把表面功夫做到极致。   “嗯,鲤鲤,你也来。”于芮说。   苏鲤不解:“我去干什么?”   于芮只笑笑,没有作答。   苏鲤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回屋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相机。   化妆地点在于芮的房间,房间里造型师、经纪人和助理都已经就位,造型师有两位,一位负责于芮面部妆容,另一位负责她的发型设计和晚宴服装搭配。   苏鲤对她这大阵仗已经见怪不怪。   于芮一进屋就开始忙活起妆造,也没说让苏鲤跟来干什么。   这种时候是没必要拍照的,苏鲤左右无事,举着相机闲散地靠在一边看,边看边打呵欠,看困了就转头拍拍窗外的风景。   “苏鲤,”于芮的经纪人叫陶芳雅,跟了于芮十多年,也是为数不多知道于芮和苏鲤关系的人,“你过来一下。”   “来了。”陶芳雅一脸神神秘秘的,苏鲤放下相机。   苏鲤几乎是被陶芳雅半推着进了卫生间,然后她举着件黑色的小礼服往苏鲤身上比了比,满意地把礼服递到苏鲤手上:“赶快换上吧,一会儿好化妆。”   苏鲤抓着这件礼服困惑:“陶姐,这是……”   陶芳雅笑道:“你小姨给你准备的。”   苏鲤微抿唇,皱眉:“她没跟我说过有这茬。”   见她面色不善,陶芳雅仍然笑着,避而不谈:“别磨蹭了,一会儿时间该来不及了。”说着把门关上。   浴室灯光偏黄调,交错相映,将小礼服上带着细闪的轻纱照得粼粼发亮。   苏鲤盯着看了几秒,叹了声气。   陶芳雅就在门口等着,苏鲤一出去,她就眯眼笑了:“好看。”而后转头,“于芮,你看看。”   于芮正化着妆,头被化妆师扶着没发动,只能转了转眼珠子从镜子里寻找苏鲤的身影,满意地弯唇,对自己的眼光相当自信:“果然很适合你。”   苏鲤抱着手臂,仍是一派懒散:“于姐,怎么想到给我准备了这个?”   于芮说:“这晚宴上有头有脸的人不少,你是我带去的摄影师,当然不能穿得那么寒酸。况且你自己在圈子里又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人,来这一趟居然也不给自己备点儿出席正式场合的衣服。”   苏鲤不甚在意,捞起相机对准窗外又沉了几分的夜色咔嚓一张:“再怎么样,我也不是这场拍卖会邀请的嘉宾,只是个给你打工的,寒不寒酸……”她笑了声,“我心里有数,总不会给于姐你丢人。”   像是轻嘲,又像是随口一说。   于芮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往里抠了抠。   奈何屋子里还有无关人员,她许多话不能说。   良久,她抿了抿涂上朱红唇膏的唇,笑道:“总之这礼服,就当于姐送你了。”   苏鲤没骨头似的坐在半坐在沙发扶手上,扯扯嘴角,没说话。   -   七点,天空只剩下近处的纯黑和慢慢延伸出去的深蓝,浅色的云层镶嵌其中。   近处纯黑之下,酒店的露天餐厅被璀璨的灯光的包围。觥筹交错,悠扬的古典乐飘飘荡荡。   于芮的到来无疑成为现场的一个焦点。   照片的角度需要面面俱到,于芮走的速度不快,但对于拍摄的苏鲤来说,就是拍两张就要快步换个角度继续拍。   渐渐地就围过来一圈人。   这当中有导演、制片人、投资商,也有一到三线的大小艺人。   到这一步,暂时没有苏鲤什么事儿,她退到一边叉了几块糕点慢悠悠地吃,等着于芮随时传唤。   也有合作过的艺人认出她了,过来打招呼。   “苏鲤姐!”穿着白色小礼服的女孩儿笑着迎过来,小脸粉嫩,元气可爱,“你也来了。”   苏鲤往嘴巴里塞糕点的动作一缓。   这小丫头……是谁来着?   算了,不记得,不想了。   “你好。”苏鲤抹了抹唇角的残渣,看着小姑娘的样子不像讨人厌的,便冲她笑了笑。   女孩儿看向她挂在脖子的相机,好奇道:“苏鲤姐,你不是来这儿参加晚宴的吗?”   “工作。”   “噢。”女孩儿踌躇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问,“是跟谁一块儿啊?”   苏鲤抬抬下巴:“那儿。”   其实她也没看清于芮还在不在那儿,瞎几把指了个位置。   女孩儿转头看过去,小声的惊叹和周围的空气一块儿躁动起来:“是顾昭行啊!”   什么顾昭行?   糕点吃得有点儿腻,苏鲤叉了块儿水果解腻,顺带悄悄翻了个不引人注意的白眼。   然后才转头看过去。   虽然这场晚宴比较自由,没有规定的时间,想来就来,但顾昭行算是来得比较晚了。   男人穿着黑西服,衬衫领口相扣严密,领结褶皱一丝不苟,喉结半没,外套开合隐约勾勒出胸肌的弧度。   眸色深浓,五官周正清冷,薄唇抿着利落唇线。   苏鲤微眯起眼,几秒后,抬起相机,画面定格。   她伸舌舔掉嘴角的果甜味儿。   嗬,小别致还挺禁欲风。 第7章 汪呜   顾昭行一来,又有许多人先后过去跟他打招呼聊天,刚刚还在跟她说话的艺人也被经纪人拉走了。   想苏鲤靠在天台的护栏边,低头看相机。   相片将人物从立体转为平面,却磨不掉顾昭行明晰的线条轮廓,明暗分割下,生生给照片添了几分立体感。   撇开主观情绪,无论构图、光影还是人物的造型角度,苏鲤都觉得这张照片拍得还挺不错的。   她技术真好。   旁边忽然响起一道轻细的声音:“你看,顾昭行一来,于芮就贴上去了。”   苏鲤停下手中动作,侧眸。   她斜前方站着两个女人,她只看得见其中一位半个侧脸,脸蛋是清纯一类的,刚刚是她旁边那个在说话。苏鲤对那半个侧脸的清纯脸没什么印象。   她们两个身边冷冷清清,显然是不怎么红,无人问津的小艺人。   “你想想,她这么大年纪了,保养那么好,哪儿看得上同龄的老油腻啊,肯定挑年轻的嫩骨头啃啊,人之常情嘛,”清纯脸小声应和道,“是我我这么选。”   清纯脸一顿,又说:“我听说……顾昭行和于芮关系不纯,顾昭行搞不好被于芮包养了呢。”   “真的假的?”另一个愕然,“怎么没见有这个新闻曝出来?”   “嘘,你小声点儿。”清纯脸扯了扯她,“你也不想想于芮在圈子里什么地位,顾昭行现在又是什么地位,他们想把这消息压下来不是轻而易举吗。”   “可是顾昭行看上去也不像那种小白脸啊……”   “你也说了看上去。咱们这圈子里有多少浑水啊,谁知道顾昭行私底下是什么样儿的。”   苏鲤听出来了,这是个入行有一段时间的小十八线在给另一个刚入行的小三十六线分享娱乐圈的晦涩八卦。   “于芮么,也就再神气这两年了,”清纯脸压低声音笑了笑,“保养再好,也是个老女人了,现在戏路也被定得那么死,扩大不到哪儿去,只好有事儿没事儿炒炒自己戏以外的热度。不然等到我们这些新生代火起来,她只能退居二线的老演员一列,演演配角。”   说着她叹了声气,语带惋惜:“我也算看着她的戏长大的,想想她也有退幕的一天,还挺难受的。”   旁边的人叹息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苏鲤听着委实快笑出声,往后懒懒一靠,出声道:“你跟着难受什么啊,赚得有她多么。”   苏鲤在她们的视线盲区,两人没想到后面会冒出来个人,都吓了一跳,齐齐扭头,面色惊惧,清纯脸更是脸上血色退得飞快。   但她比旁边的人优秀了十八线,慌乱只一闪而过便镇定下来:“你是谁?”   苏鲤托着脖子上挂的相机颠了颠,意味幽深地反问:“我你都不认识?现在的新人不太行了啊。”   两人望向她的相机,刚回转的脸色顿时又白了。   清纯脸旁边的三十六线更是紧张地抓住清纯脸的手,眼神惊慌:“乔盼姐……”   被称作乔盼的清纯脸反应很快,脸色不好看,语气却冷静:“我记得记者是进不来这里的,你不是记者。”   “对,我不是记者,”苏鲤点点头,“但只要我把你们这段对话告诉于芮或顾昭行,效果也是一样的。”   乔盼身边的小三十六沉不住气了,眉毛一竖就要发怒,乔盼制止她,放缓语气对苏鲤说:“万事都有可商量的余地,我们可以买下你手里的照片或是录像,你出个价钱。而且,刚刚的那段对话流传出去,不止我们公司,于芮和顾昭行也不会放过你,对你影响不好你说是不是?”   苏鲤像是被她的善解人意打动,也十分善解人意地开解道:“你放心,没关系,他们不敢找我麻烦的。”   乔盼:“……”   她说的不是“不会”,而是“不敢”。   一字之差,透露出来的信息深不可测。   乔盼和小三十六忽然失语,不得不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考虑,就连乔盼,脸上的冷静也有崩裂的迹象。   苏鲤慢条斯理道:“我是你们,我就不会在这么人多眼杂的地方说些不该说的。这么浅显的规则都拎不清,我看你们也就这样了,赶紧回家洗洗睡吧,别老想着大红大紫了,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她说话向来不留情面,只见对面两个人脸色愈发阴沉难看。   忽然她们视线往苏鲤身后一偏,两人都是一愣,乔盼拽拽身边的小三十六,强颜欢笑叫了声:“顾老师。”   圈子里有名有姓被尊称一声“顾老师”的,目前就那么一个。   苏鲤也是一顿。   转头,顾昭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离包围圈,一个人走到这边来了。   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苏鲤不慌不忙,乔盼和小三十六就不一样了,两个小艺人惴惴不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愣是在这里手足无措地站着。   然而顾昭行只淡淡扫她们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声作为回应,就面向了苏鲤:“苏小姐现在有空么?”   苏鲤抬眉:“干什么?”   “有件事情想和你谈谈,”顾昭行说,“工作上的。”   苏鲤环臂,打量货品似的把顾昭行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才抬抬下巴笑了下;“好啊。”   她倒要看看这顾小白脸要搞什么幺蛾子。   顾昭行和苏鲤前脚后脚走开,留下乔盼和小三十六在原地愣愣地看着。   等到经纪人回来带她们去各大金主爸爸面前露脸,乔盼才如梦初醒般:“……我好像知道刚刚那个女的是谁了。”   小三十六:“谁?”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杜庭晚被雪藏的事情?”乔盼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经纪人,压低声音道,“她被雪藏之前,得罪了一个人,说是在拍摄现场就闹起来了,她还被那个摄影师揍了。”   虽然是揍的脸。   但脸对于艺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门面。   小三十六睁大眼:“那个摄影师,难道就是……”   “刚刚顾昭行叫她‘苏小姐’,一个摄影师敢在圈子里这么嚣张,”乔盼脸色难看,“□□不离十就是那个苏鲤。”   而她们谈论是非被苏鲤听到了。   不仅听到了,她手里可能还有证据指不定哪天心情不好就要拿出去乱说。   -   事实上,苏鲤手里一清二白,什么证据也没有。   她只是无意间听了个墙角,觉得这瓜不好吃,在嘴里烂得她直犯恶心,就顺嘴唬唬两个小艺人罢了。   苏鲤跟着顾昭行走到一角僻静处,人少,光线较暗。   她都怀疑顾昭行是不是真听到了什么想现场表演个杀人灭口什么的。   苏鲤停下脚步,“顾先生,有什么话直说吧。”   顾昭行也不是废话的性子,何况跟苏鲤废话是什么结果,他也领教过了,开门见山道:“苏小姐,我代表我的工作室,想和你谈谈长期合作的事。”   “长期合作?”   “嗯,”顾昭行颔首,“准确的说,是和惊鸿映画长期合作。”   长期合作,也就是说,顾昭行以及他工作室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照片和必要的视频,都将由惊鸿映画进行拍摄和后期处理。   艺人的工作是活在镜头下的,这个工作性质就决定了他们要跟摄影打很多交道,甚至工作外的生活,有的时候也免不了曝光在镜头下。   许多工作室或经纪公司都有自己的摄影团队。   但顾昭行不一样。   他除了真正上班的时候活在镜头下,平时低调到找到他微博都翻不出来几张生活照。整个人好像出了工作镜头,就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由得让人觉得,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多关注作品,少关注私人生活。   和他的性子如出一辙的冷冰冰。   就他这样的一个情况,惊鸿映画如果和他工作室长期合作,相对而言是比较省事儿的。况且顾昭行这样的人,酬金也不见得会少。   分析下来,是挺吸引人的。换做普通的摄影工作室,说不准就愉快答应了。   但苏鲤也不普通。   她想也没想:“我拒绝。”   顾昭行没说话,也没有被拒绝后的意外和恼躁,平静地看着她。   事关整个工作室,苏鲤也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停顿一下,补充道:“合作,可以,但我拒绝我个人与你以及你工作室的接触。”   也就是说,惊鸿映画的另外几位摄影师随你们调遣,我不包含在内。   顾昭行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   “老顾!”顾昭行的话被打断,何全急匆匆走过来,“你跑这小角落干什么呢,刘导正找你呢,可能是关于新戏的一些事情。”   他走近了才看见顾昭行面前还有个人,表情一瞬间变了变,笑吟吟打招呼:“苏小姐也在。”他扫视两人,意味深长地试探道,“你们……聊完了吗?”   顾昭行:“还没有。”   苏鲤:“聊完了。”   苏鲤:“……”   顾昭行:“……”   何全:“……”   气氛短暂凝固后,何全抬拳咳了咳:“要不我先去晃悠一圈装作没找着人,一会儿再来?你们统一统一口径到底聊没聊完。”   顾昭行面不改色:“不用,聊完了。”   何全狐疑地看他。   顾昭行转向苏鲤:“苏小姐,你提的条件我同意,详细的内容我们改天再聊。”   “改天聊改天聊,先交换个联系方式吧。”何全也不知道他俩聊了点啥,反正说这话总没错。   苏鲤淡道:“不用了,顾先生。后续的具体事宜你可以去惊鸿映画找我的助理姜晗,我不参与,这件事儿我也没有出面的必要了。必要的事项我会让我助理通知我。”   顾昭行:“嗯。”   他应得相当干脆,苏鲤松了口气正要走,面前忽然递过来一个手机。   手机屏幕上,微信二维码清晰明亮。   苏鲤顿了顿,抬头。   男人面色沉静如水,好像刚刚干脆“嗯”了声的人不是他一样。   苏鲤嘴角下沉:“抱歉,顾先生,不扫码,不交友。”   顾昭行点头,退出二维码,调出扫描界面,淡淡问:“我扫你?”   苏鲤:“……”   这人怎么回事儿? 第8章 喵呜   苏鲤盯着他递过来那个手机屏幕。   在扫描的绿横线来回两次之后,她什么也没说,抬腿走了。   女人身上的小礼服及膝,露出一双小腿直细白皙,披肩的发在脑后挽起,现下已经垂落了几缕。   裙摆柔软,晃动着慢慢没入酒宴觥筹中。   顾昭行收回视线。   何全看着这俩人一连套操作都快尿了,边比划边担忧问:“老顾你脑子还清醒吗?记得我是谁吗?这是几?一加一等于三对还是错?”   顾昭行凉凉地瞥他一眼,收起手机,“刘导找我?”   “哦对,我刚跟刘导聊天,他提了下最近有部新电影,有意向找你合作,”说起工作,何全跟上去,正经许多,“我问了个大概,原创武侠电影,有明确男女主,但整体还是偏群像的类型。不过……刘导没表态男主是不是要留给你。”   “无所谓,”顾昭行步调稳阔,“看剧本行不行。”   何全耸耸肩。   -   苏鲤兜回去时,于芮身边已经清静不少,周围三三两两各自聊天的上流人士,有几个之前有过合作,她顺便打了声招呼。   于芮在和一个年轻男人说话,见苏鲤慢悠悠荡过来,招招手:“苏鲤,过来,我正想找你呢。”   苏鲤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正了正姿态,“于姐,什么事?”   于芮拉过她的手腕,“这位是千里影业的邱总,邱望。”   苏鲤这才把视线正式投向于芮对面的男人。   男人一双丹凤眼狭长,天生带着狡猾的笑意,冰冷无情。   长得不错,但她向来不怎么待见这样的。   瞅着就是个情场老骗子,哪个天真的小姑娘遇到了必然是人生一大霉。   于芮的这个介绍很是突兀,让苏鲤浑身不舒服,摸不清用意。   她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同样在观察她。   女人颓废厌世的五官被妆容雕琢得亮丽,看着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块菜市场里自己不需要的肉。冷淡,敷衍。   须臾,邱望勾起唇角,朝苏鲤伸手:“苏小姐,久仰。”   苏鲤和他虚握了下:“邱总。”   邱望饶有兴味:“之前就听说过苏小姐,我们公司的艺人有不少跟你合作过,对你拍出来的照片都是赞不绝口。”   “那是老师们给面子,”苏鲤笑笑,“当然,说得也对。”   邱望眯眼笑起来,态度彬彬有礼:“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和苏小姐合作。”   苏鲤顿了一秒,点点头,语调有些拖懒:“再说吧。”   于芮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伸手在她背后拍了拍,似乎不太满意她的态度。   苏鲤眼中温度略降,对邱望露出个敷衍的礼节性淡笑,不怎么走心地补了一句:“会有机会的。”   邱望别有深意的眼神在苏鲤和于芮之间打了个转,举了举杯,缓道:“我相信于姐推荐的人。苏小姐会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我期待那样一个机会。”   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男人递上名片,悠然离开。   等他走远,苏鲤的嘴角才彻底压下来,转身面向于芮。   苏鲤不悦的情绪表达明显,如果是平时,于芮就服软了。但这次,慌乱与黯然只在她眼中一闪而过,随即她便将苏鲤往旁边拉了拉,略带责备:“鲤鲤,你刚刚的态度不应该那样。邱望是千里影业的太子爷,如果他不高兴了……”   苏鲤打断道:“他不高兴,跟我有关系吗?”   于芮被她一堵,沉默了一下,皱起眉轻斥:“鲤鲤,你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不要老是拿工作来意气用事。杜庭晚的事情我帮你压下去了,难道指望我每一件事都帮你往下压吗?”   苏鲤没说话,平静地看着她。   两秒后,她轻飘飘开口:“我什么时候让你帮过了?”   于芮像是被戳到痛处,表情僵住,眼底有不堪浮上来。   “杜庭晚的事情,我一个字都没跟你提过,是你自作主张,拿自己高贵的圈中地位打压她,现在怪到我的头上?”苏鲤面无表情,声音很轻,“我要做什么,要怎么做,你真的觉得我不经大脑意气用事,没考虑过后果?”   苏鲤看着她:“于芮,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人。”   于芮终于慌了,深吸口气,把气压下去,语气不自觉地有些卑微:“鲤鲤,对不起,刚刚是小姨口不择言。我只是担心影响到你的工作。”   “刚刚那个邱望……”苏鲤捏着手里的名片看了眼,忽然转开话题,“他说你向他推荐我,应该不是摄影的事情吧。”   于芮忽然沉默下去。   苏鲤知道自己猜对了。   ——邱望说的是希望“能”合作,而不是“还能”。   就好像之前她和千里影业旗下艺人的几次合作不存在一样。   半晌,于芮低声开口:“鲤鲤,你难道就一辈子光顾着你的摄影吗?”   “你骗得了你……妈他们,骗不了我。”她说,“你天生应该是这个圈子的人。”   苏鲤捧着相机,没作声。   -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醒来,苏鲤打开电脑整理昨天的照片。   虽然跟于芮私人关系上出了点问题,但这影响不到她已经安排上的工作,该完成的还是要认真完成,这是原则。   整理到最后,苏鲤眼一扫,扫到张突兀的照片。   脸不一样,衣服不一样,性别都是不一样的——顾昭行的那张抓拍照。   苏鲤拖着长音“哦”了声。   坐在床上孤芳自赏般地欣赏了一下自己拍出来的绝美照片,她登录微信,想把这张质量说什么都能荣登她今年前十佳作的照片发给小的们也看看。   但想了想,这么做有悖职业道德。   于是她在发之前,先简单处理了下照片。   暂且不方便透露当事人的肖像,那就给他打个码吧。   苏鲤也不讲究这个码要打得多精细,拖着马赛克糊住顾昭行的脸,保存,发送。   苏鲤:【图片】   苏鲤:【好看与好看,我只需要一个答案。】等了两分钟,杨晟第一个出现,赞叹道:【天呐!这构图!这光影!这技术!这他妈是哪个神仙摄影师拍出来的作品啊!】范宇昌紧跟其上:【爸妈赐我双眼,就是为了欣赏这样精妙绝伦的照片啊!啊我死了!】杨晟:【哎,昌啊,你发现没,这照片儿啊,好是好,可有一处不大寻常。】范宇昌:【哦?您说说。】   杨晟:【我瞅着,这马赛克……老板是立了大功啊!】范宇昌:【何以见得?】   杨晟:【您还看不出呢?除了通缉犯,哪个马赛克,会打成全脸效果!咱们老板这是给警察同志抓着大家伙咯!】范宇昌:【哎哟呵!】   苏鲤眼神都没变一下,把两位浮夸的相声演员踢出群聊。   周广:【哈哈哈哈哈哈!】   周广是工作室其中一位摄影师,求生欲强烈,笑完立马飞速发言:【老板,你这拍的谁啊?这照片绝了,拍得是真的好。】苏鲤心情愉悦了,给周广发了个两毛的红包,作为奖励。   然后才回答:【顾昭行。】   虽然那天人不全,但是顾昭行的踩狗尿事迹早就在没几个人的工作室里传遍了,周广震惊不已:【老板,我怎么记得你还说过这辈子就是吃了焦糖的屎都不会再给他顾昭行拍一张照片?】小伙子,求生欲强烈,踩雷的天赋也是一绝。   苏鲤冷笑一声,回道:【焦糖的屎,挺香的,你们要闻闻吗?】周广:【……】   周广:【真狠啊。】   闹够了,苏鲤给阿晗吩咐了正事儿:【@姜晗,阿晗,如果顾昭行工作室的人找你谈合作,你看着点儿办,必要事宜再联系我。】阿晗一头雾水:【……哦。】   苏鲤合上电脑,偏头,视线定格在沙发上的黑色小礼服。   今天她在台下工作,不需要像昨晚那样花里胡哨,礼服当然是没必要,穿常服就够了。   小礼服是于芮买的,送给她的。   ——等回去后,洗干净了,再还给于芮吧。   爱给谁给谁,反正她不要。   -   今天的慈善拍卖是这次出差的主要目标,拍卖会晚上八点开始,但实际上嘉宾们提早一小时就要陆续入场。   下午早早的,于芮就开始做准备。   拍卖会的正式程度是昨晚那个小晚宴不可比拟的,于芮换上了大气端庄的礼服,又不会显得过于奢华;发型、妆容和配饰,都相应而搭。   昨晚上两人算是不欢而散,虽然没有大吵大闹,但气氛冷凝许多。   于芮有意缓解,造型打扮完毕后,提着裙摆站起来,微微笑着问苏鲤:“苏鲤,怎么样?”   苏鲤从窗外扯回视线,很给她面子:“嗯,于姐穿什么都好看。”   她话语中的假模假样控制得当,于芮听出来了,笑容凝固一秒,又笑笑,多少有点儿逞强:“那就好。”   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四十,东西收拾好,一行人出发去拍卖会场。   于芮这趟出行声势收敛许多,除了经纪人陶芳雅和苏鲤,就还有两个保镖。她身边没有请过助理,陶芳雅也算是一人两用。   主办方给重要的嘉宾与竞买人派了专车,于芮自是不用说,车已经在楼下等着。   电梯从二十八层往下,在二十五停住。   苏鲤看着停下的数字,眼皮微跳。   不一会儿,数字继续从二十五递减。   一层一层往下,最终在他们所在的十六楼停下。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顾昭行正装挺拔,寒骨如梅,抬眸的一瞬间,长睫下的黑瞳映出一点亮光,随即被更深沉的墨色吞噬。   苏鲤差点儿吹出声口哨来。   别说于芮了,她都真心实意想包养这么个嫩草。   叉就先不劈了。   美男裸。照不来几张才是亏。   于芮和蔼地笑道:“小顾,这么巧?”   顾昭行尊敬叫人:“于老师。”   他的目光在苏鲤脸上短暂停留,见女人不经意似的淡淡瞥开眼,略一顿,没再多打招呼。   电梯从二十五直达十六,中间没有停过,电梯里四个人,除了顾昭行和何全,还有苏鲤先前见过的助理小唐,以及——   苏鲤扬扬眉:“小方?”   小方自打电梯门开,看见苏鲤的瞬间就把相机藏到了身后,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这么做,但是何全透露出来的信息告诉他,有苏鲤,没他,有他……不能有他。   小方使劲掖着相机,强颜欢笑:“苏鲤姐。”   何全惊讶地看看她又看看小方:“你们认识啊?”   小方心里还疯狂他妈分析着他现在该怎么做,胡乱点点头:“苏鲤姐先前指导过我一段时间。”   何全:“……”   这不就穿帮了吗?   他转头看顾昭行,这位爷脸上什么情绪变化也没有,眸子黑沉沉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何全磨磨牙,内心喇叭狂吼你别他妈装逼了,谎话都要被当面拆穿了还你妈的装!   电梯的空间还是可以容纳苏鲤他们几个的,但原本四个人,再加上五个,就有点儿拥挤,更别说还不能挤着于芮和顾昭行这两尊盛装佛,尤其是于芮。   苏鲤进去的时候忽然被于芮很轻地往身边拉了一把,这一拉不要紧,但她挤巴挤巴,不知道怎么就站到顾昭行身前了。   男人身上清淡好闻的男士香水味渐渐地弥漫过来。   还有浅浅的温度。   苏鲤如芒在背,摆出来的姿态很淡定,转头找小方聊天:“小方,好端端的藏相机做什么?”   小方差点儿跳起来,边琢磨边答:“哦……我怕挤着它。”   苏鲤:“……”   苏鲤:“可我刚刚听见它在电梯墙上磕了好几声,没关系?”   小方一口冷气提上来,忙不迭把相机抱回胸前。   苏鲤:“呵。”   她就说昨天来的时候感觉人群中有个看着挺眼熟的,不就是小方么。   明明自己带了摄影师,还“嗯”?还没带?嗯你个头。   问题是,你他妈说谎也说出点成果收益来啊,你说你没带摄影师吧,然后呢?什么狗屁作用都没起,你说你这谎扯来干嘛的?   被编了谎话欺骗的苏鲤有点儿暴躁。   她忍了忍,才没顺势抬脚后跟往顾昭行近在咫尺的昂贵皮鞋上踩。   踩坏了还得赔钱,没必要,她对自己说。   大厅外面等了好几辆车,打扮得优雅光彩的男人女人们往外走,几乎都是同一批要去拍卖会场的人。   问题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接送于芮的车是小型私家车,除开司机,只能再坐三个。   如果光坐于芮、苏鲤和陶芳雅,是完全够的,问题就出在,于芮身边必须得跟一个保镖,防止意外。陶芳雅自然也是要和于芮一辆车的。   这样一来,苏鲤和另一名保镖就成了多余的。   苏鲤和保镖大哥对望一眼。   苏鲤赞赏道:“兄弟,你这个墨镜擦得挺亮的。”   保镖大哥很敬业,工作时间秉持着不苟言笑严肃冷酷的作风,但是嘴角的一丝憨气的笑容仍然暴露了内心欢腾的小雀跃。   于芮神色抱歉:“苏鲤……”   苏鲤接话很快:“我知道,我俩自己过去,你不用管。”   于芮:“……”   “于老师,”旁边忽然插进来一道低沉男声,“方便的话,可以让苏小姐坐我的车。”   主办方派给顾昭行的是一辆面包车,再加两个人正好坐满。   苏鲤还没表态,于芮眼睛一亮,感激地一笑:“那就麻烦你了。苏鲤,你就搭个顺风车吧。你自己过去,虽然有保镖,我还是不放心。”   苏鲤望向顾昭行。   顾昭行黑沉的眸子平静无波,但站在那儿,显然是等她。   再磨叽下去耽搁时间,苏鲤有点脑壳痛:“……我知道了。” 第9章 汪呜   苏鲤身边跟了个保镖,自然而然的,保镖坐副驾驶。   她上车的时候位置已经坐满,只剩下中间一排的两个空位。   坐车时的座位安排是有一番讲究的,像这样的面包车,有专车司机的情况下副驾驶反而是最次位,所以保镖去坐了。   苏鲤自诩是个还算有自知之明的人,在座咖位最大的除了顾昭行还能有谁,那她当然是先上车,坐在驾驶座后侧的位置,把驾驶座后右侧那个象征着尊贵主位的座位留给最尊贵的顾昭行。   上了车她才发现,刚刚还跟着一块儿出来的小方现在却没个人影,最后排只坐着何全和小唐。   顾昭行上车后就吩咐司机出发,苏鲤扭头望向后座:“小方呢?”   车子已经启动,何全坐在顾昭行后侧,往前挪了下,“他回去了。”   “?”苏鲤又搞不懂这套操作了,“回去干嘛?”   说起这个,何全脸上露出心疼悲戚:“你是不知道,刚刚我们走出来的时候,小方左脚拌右脚,说时迟那时快,人没事儿,相机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所以?”   “我们会永远记住小方的相机做出的牺牲,”何全双手合十,虔诚道,“愿这样的惨剧再也不要发生。”   苏鲤:“……”   或许这位哥很适合加入惊鸿映画一起说相声。   小方的相机摔坏了。   在这种关键的时刻。   苏鲤下意识觉得这又是个惊天大谎,但看了看顾昭行沉稳的样子——不至于这么幼稚吧?   何全认为这次时机应该合适,饱含诚意地叫了声:“苏小姐。”   苏鲤摆摆手:“叫我苏鲤就行。”   “好的,苏鲤,”何全诚心诚意道,“你看,现在情况就是这样,小方的相机用不了,我们昭行没了摄影师,待会儿去了现场,我们工作室拿不出一张像样的照片,这不太好你说是不是?”   疯狂暗示。   苏鲤望向顾昭行。   男人靠在皮质的柔软座位里,手肘随意地搭在扶手上,侧眸看她。   苏鲤也将手肘顶在扶手上支起下巴,带着点儿挑衅:“顾先生,您就没点儿表态?”   顾昭行歪了歪头,不紧不慢:“你想要什么表态?”   “你们现在是不是没有摄影师,有点麻烦?”   “是。”   “是不是,”她拖缓声调,“想要我帮下忙?”   顾昭行淡定颔首:“是。”   女人下垂的眼弯成月牙,手指在脸颊轻敲,黑色美甲反着光,衬得肤色愈加莹白。   她傲慢地勾唇:“求我啊。”   十分刻意的,要跟他作对。   并且万分期待他吃瘪的样子。   后座的两个人,小唐听了这话,惊恐而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眶,然后悄悄地往角落缩了下,小心观察顾昭行的脸色;何全手掌一个打滑,差点儿没扶稳。   “苏鲤啊,俗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全胆战心惊苦口婆心,“你出个价钱,我们付。”   “不用,我不收你们钱,”苏鲤放下手臂,往顾昭行面前靠了靠,“顾先生开个口就行。”   苏鲤一直不太看得上顾昭行。   于芮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起这个人的时候,她没怎么在意。当时顾昭行入模特一行有段时间了,半新不新,她也看过他拍的一些照片。   是很不错。   但是当于芮第三次在她面前提到顾昭行的时候,苏鲤不太耐烦了。   于芮很看好顾昭行,夸他的外貌、夸他的身材比例、夸他的业务能力、夸他的谦逊自律……总之在于芮口中,顾昭行这个人就是天神下凡,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以后大有可为。   她频繁地提起,次数多了苏鲤就很烦:“小姨,你能不能别再跟我说他了,你那个小顾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吗?他谁啊,天王老子?天王老子我也不想听他的那点破事。”   当时于芮面对她突然爆发的臭脾气愣了几秒,而后兴致平息下来,说:“鲤鲤,我只是觉得,如果你还在,未必会比他差。”   女人的语气里有叹息,有惋惜,还有含着一丝野心的期盼。   这一拳头砸在苏鲤胸口,没让她觉得感同身受。   只是闷。   像是不懂事的熊孩子把所有的颜料一股脑挤在调色盘上,胡乱地混合,搅得一塌糊涂。   “没有那样的如果,”苏鲤说,“就算有,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讽刺地笑了声:“你那么稀罕他,干脆包养提拔一步到位得了,多方便。”   于芮对顾昭行有多欣赏。   苏鲤就有多讨厌顾昭行。   她本身对顾昭行没什么意见,只是对于芮的负面情绪,在常年累月下恨屋及乌到了他身上。   苏鲤现在给顾昭行下了绊子,心情很好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她觉着自己挺变态的,顾昭行要是不高兴了,生气了,她想想还挺高兴,如果他不生气,淡然处之,反而就没意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   顾昭行微微侧了下身。   男人黑眸静静锁在她脸上,好半晌,苏鲤等待的热情都快降下去时,他忽然开口了。   “求你。”   苏鲤想摆摆手算了的动作停下来。   这两个字出来得有些突然,也超出她的预料,她抬头,愕然。   顾昭行微微倾身,长睫半敛,低声:“苏小姐,求你。”   -   于芮和顾昭行几乎同时到,进入会场前要先走一段红毯,两旁聚集了记者媒体,闪光灯在门口连闪成一片。主办方为了嘉宾考虑,自己派了一批保镖和保安负责红毯前的秩序。   红毯只有嘉宾自己走,艺人要么两两作伴,要么和自己的经纪人一起走,苏鲤和保镖大哥属于后勤人员,和小唐一样是要从侧门进去的。   直到目的地,苏鲤都有点儿没缓过来。   和她一样的还有何全和小唐。   小唐跟着苏鲤一块儿,一肚子话只能憋着,但何全不一样,他和顾昭行一起走红毯的,还能稍微说说悄悄话,表达自己收到冲击的三观:“老顾,你还醒着吗,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吗?”   顾昭行:“知道。”   何全一时失语。   他跟着顾昭行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有过那样的……软姿态。   求人?他还是认真的?   进入会场,成片的闪光灯抛在身后,何全忽然叹气道:“可我觉得,人家是真的不待见你。总不会还在为了当时你迟到的事情不高兴吧?可是不都解释过了。”   前方是签名板,来参加的嘉宾们都要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拍完照之后再正式入场。   “不是那件事。”   顾昭行停下脚步,前面是于芮刚签完名,转过身,仪态优雅,笑容得体,面对一排镜头,众多摄影师中,苏鲤即便今天身穿普通的私服站在那儿,也有着与众不同的独特气质。   苏鲤拍完,从相机后抬起头,正巧撞上于芮对她露出的真心实意的笑容,没做回应,未察觉般地垂眸,看手里的相机。   顾昭行观望着,缓缓说:“她真正讨厌的未必是我。”   -   苏鲤给于芮拍完照,没跟着她往里走,她站在一堆娱乐媒体的摄影师和记者堆里,于芮没法过来跟她说话,皱了皱眉,先进去了,让陶芳雅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苏鲤等了会儿,终于到顾昭行。   男人在签名板上行云流水地写完自己的名字,转身面对镜头。   她抬起相机迅速拍了几张。   镜头下的顾昭行有着最基本的工作态度,清冷的脸上勾着一丝微笑。   毫无预兆地,他视线的方向微微移动。   深黑的眸子清淡又直接地对上苏鲤的镜头。   “咔嚓。”   苏鲤的这下快门,像是被蛰到似的神经反射。   ——先前在车上,顾昭行说了什么来着?   ——“求你。”   可惜故事的结尾,不是什么好发展。   苏鲤是真的震惊了。   她虽然对顾昭行有偏见,但嗅觉上的灵敏告诉她,顾昭行是个非常骄傲,且有原则的人。   让他求人,这简直就是变相的侮辱。   他做不出来这种事情的。   然而他真的做了,并且还求了两遍。   苏鲤深感惊叹,短暂地愣神后,开始反省。   她好像有点过分了。   厌恶情绪是一方面,也不能这样对人家进行人格侮辱啊!   苏鲤,你要学会宽容。   于是当时,她率先后退一步海阔天空:“算了,顾先生,你还是给我劈个叉吧?” 第10章 喵呜   拍卖会的流程并不复杂,既然是慈善拍卖,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用拍卖的钱捐赠帮助困难人群,重点在于金额,拍卖品本身的意义就相对淡化了些。   商人们自然是拿自己值钱的藏品出来拍卖,明星艺人大多拍卖的是自己的奢侈品或艺人活动中获得的比较有意义的东西。   于芮捐赠的是自己放置不用的一款轻奢品牌的包,性价比高,属于实用类型的。   顾昭行则捐赠了一套茶具。   茶具。   就是那种,象征着岁月蹉跎的老干部茶具。   一旁的苏鲤表情裂了下。   “小唐,”她歪头跟身边的小唐说话,“你老板,平时就是这种画风的?”   小唐拨浪鼓般摇头,停了停,又捣蒜般点头。   苏鲤:“……怎么个意思?”   “这是昭哥爷爷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但他一直没用。昭哥生活习惯就跟普通年轻人一样!”小唐谨言慎行,“但是我保证,他的私生活就像这套茶具,严谨自律,妥妥一个老干部!”   小唐是个对八卦不怎么敏感的人,但经过何全一番提点,他大概懂了要怎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苏鲤说昭哥好话。   苏鲤:“哦。”   不是很好奇他私生活。   小唐坚持不懈:“你别看昭哥好像话没几句,私底下情绪也很少外露,但他人是真的心细,对我们很好的!能自己做的事昭哥基本都自己做,不会使唤我们,逢年过节还都给我们发红包呢!唉,我之前在宸轩娱乐打工,那个地方简直能吃人,工资也就那么些,哪像跟了昭哥之后,我的生活水平完全是质的飞跃!”   前两句苏鲤还听了下,但越往后,她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   见小唐像是说累了,停下来咽唾沫,她抬手阻止他继续往下的势头:“小唐,你别说了。”   小唐乖乖闭嘴,等待她的回馈,并对自己此次的鼓吹顾昭行行动非常满意。   苏鲤:“虽然条件挺诱人,但我不会跳槽的。”   小唐:“???”   小唐这回是真闭嘴了,自闭的闭。   慈善拍卖的过程顺利,也很无聊,没什么看点,苏鲤看着看着就有点儿犯困,打了个呵欠,用手肘撞撞小唐,跟他搭话来保持清醒:“小唐,我有个问题挺好奇的。”   小唐立即关闭自闭状态:“苏鲤姐你问。”   “你们怎么都叫顾昭行昭哥,按一般的称呼习惯,这么叫不觉得奇怪?”   小唐想了下,“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这么叫,我也就跟着这么叫。但是不叫姓我还是能理解的……顾哥,要是嘴瓢不就叫成‘谷歌’了嘛,这好像更奇怪啊。”   苏鲤琢磨了下,点点头,语带欣赏:“谷歌,这不挺好,多高大上啊。”   小唐嘴唇嚅动两下,没敢说话。   沉默了会儿,他不死心地开口:“苏鲤姐,我觉得吧,你对我们昭哥是不是有点意见?”   “不是有点意见,”苏鲤伸出根手指头摇了摇,“是有很大意见。”   小唐:“……”   算了,你说你嘴贱啥呢。   拍卖会结束后还是由来时的专车送各位嘉宾回酒店,配置还是那么个配置,更别说夜晚了,于芮对苏鲤更不放心,坚持让她跟着顾昭行的车一块儿回去。   她的坚持里有那么点儿别的意思,苏鲤懒得跟她吵吵,干脆地上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顾昭行才稍稍放松往后靠,按了按额角。   “老顾,还好吗?”何全往前蹭了蹭,拍拍他的肩。   顾昭行闭了闭眼:“还好。”   苏鲤侧眸看了他一眼。   何全:“那你歇会儿,到地方我叫你。”   顾昭行浅浅“嗯”了声,闭上眼假寐,头稍稍一偏,面向车窗。   见苏鲤望向这边,何全掏出手机调出备忘录给她解释了一嘴:【最近工作太多,累的。】……关我什么事。   苏鲤看了眼,收回眼神。   她想了想,也掏出手机给何全扣字:【照片我今晚上回去整理一下,后期是你们工作室负责?】何全:【你要是愿意包揽我们也没问题的!】苏鲤:“……”   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苏鲤:【我有问题,你们自己解决。】何全碰了一鼻子灰。   瞅了眼似乎是真的睡着了的顾昭行,他继续自己伟大的助攻使命:【苏鲤,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不仅是我,我们昭行也很感谢你。】俩人在这儿用手机聋哑人似的交流,那边顾昭行的脑袋随着车身颠簸越来越往车窗倾。   逐渐倾斜的头将脖子线条拉长,凸显出来,窗外透进来的幽暗光线在上面打出清冷的明暗感。   苏鲤就这么看着他的脑袋缓缓往下,手指凭感觉在屏幕上敲:【不用。】往下。   再往下。   这时车子压过一条减速带。   车身颠簸,静谧的车厢内,突然听见“咚”的一声响。   苏鲤曲拳堵住唇,压下即将冲出口的笑声。   何全和小唐转头寻找发声源。   看到顾昭行捂着额头慢悠悠直起身子,两脸皆惊。   “咳,”苏鲤促狭地扬着笑,“顾先生,疼吗?”   何全和小唐或许看不见,但她这个位置,是最能看清顾昭行表情变化的人。   自个儿磕醒的男人在脑袋和玻璃窗接触发出响声的时候先是反射性皱眉,然后身体小幅度地激了下,长睫掀开,刚醒来的双眸在不充足的光线下显得雾蒙蒙的,还带着点儿茫然。   然后才像反应过来似的,抬手去找被磕到的地方。   哪里有点清冷贵公子的气质。   像极了焦糖刚睡醒时候的样子。   他娘的竟然有点儿惹人怜爱。   苏鲤感到惊奇又唏嘘。   好端端的人像条狗,这算什么事儿?   顾昭行木着脸揉了会儿额角,目光滑向她,还特礼貌地回答:“现在不疼了。”   苏鲤:“……”   你是个憨憨吧。   何全一脸抱歉地伸手臂拦在顾昭行和苏鲤作为中间,像个孩子做了什么丢脸事儿,前来解释的家长:“见笑见笑,我们昭行啥都好,就是刚睡醒这阵儿人特傻,给颗糖都能哄走。”   怎么在你嘴里跟他是个低能儿似的?   苏鲤扯了下嘴角:“……哦,这样。”   顾昭行还坐在那儿,姿势是正过来了,只是微垂着眸,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还没从昏睡的懵懂状态里缓过劲儿来。   何全面带心疼地重叹一声,心疼道:“平时他也不这样,这次是真的连轴转太多天了,好不容易眯这么一会儿,没睡够呢又给这娃疼醒了,让他自己静静,没事儿,没事儿,问题不大。”   苏鲤靠在椅背里,歪头侧眸打量顾昭行,“他工作量真有这么大?”   “是啊,”何全这回的疲惫是真心实意的,顾昭行连轴转,他又何尝不是天天陪着跑,“我跟着他七年,他一直都这样,工作是拼了命的。”   “他当模特那会儿的累还不算什么,后来当了演员,我才知道他能拼到什么地步,”几句话的功夫顾昭行竟然又闭上了眼,何全看他一眼,压低音量,“他怎么说当初也是科班毕业,底子是有的,演技这方面就还好,但演戏么,你知道的,光有演技还不够,比如接个动作戏,那武打就得练,他从来不用替身,都是自己上场,一定要把效果练出拳拳到肉的淋漓畅快感。”   “他当时跟吴贺谵合作的《悟道》——你知道的吧?”见苏鲤点头,他才继续道,“吴贺谵那样一个老牌动作演员,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电影里掺一滴水分?而且他对老顾十分看重,几乎把他当徒弟一样带,武打要求就更严格,那段时间老顾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日常了。”   “可他从来不多说一句,让练就练,自己对自己也狠,有时候吴贺谵觉得可以了,他觉得效果没达到预期,还要要求再来一条。”   何全越说情绪越沉,连称呼变成了私下里朋友间的称呼都没察觉,“不止是这一个戏,还有很多戏,他都是全剧组最拼的那个。我当时是真不懂他这么拼做什么,名声有了,钱也有了,大好前途已经握在手里,何苦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   “然后他说,他没有拼,”何全看着顾昭行,目光变得深远,“他只是在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没有拼,只是做好本职工作。   苏鲤愣了愣,细嚼慢咽起这句话。   这句话很简单,未经任何精雕细琢,摆出来的是直白的道理。   但这个直白又简单的道理,实践起来却是反复而困难。   演戏,不难。   把戏演好,才是最难的。   苏鲤看着顾昭行沉静的侧脸,忽然觉得,于芮的对他的夸奖与欣赏,也不是没有道理。   认真的人,她向来也是欣赏的。   “何全。”苏鲤往后歪了歪身子,朝何全勾勾手指头。   何全凑过来:“什么?”   苏鲤眯眯眼,神秘莫测:“跟你说个八卦。”   -   到达酒店,虽然何全站在老妈子的角度,是不忍心叫醒顾昭行的,但司机也要回去休息,总不好霸着人家车子当卧室。   到了十六层,苏鲤先一步出电梯。   走出去两步,她忽然转身。   顾昭行眼皮耷拉着,眼底残留睡意,看着人的时候添了几分慵懒。   他脱了外套,搭在臂弯里,衬衫将身形修衬得笔挺。   领带歪了一点儿。   苏鲤凑近他,手指捉住他的领带,轻轻扭正。   然后往他胸口的口袋里塞进自己的名牌,拍拍他的肩头,勾起唇,轻缓吐字:“顾先生,回去联系我哦。”   说罢转身离开。   女人的手触碰上来的一瞬间,顾昭行就僵了僵。   电梯门合上,封闭的空间往上升浮。   何全和小唐已经看呆了。   他们两个全程没睡觉的人都不知道苏鲤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二十层。   顾昭行缓过来一点儿,抬手取出她留在自己口袋里的名片。   白底黑字,字是手写的,字形漂亮,隐压着一种暴躁的飞扬感,像是复印量产的,还不如某些酒店里随处可见的激情小名片。   有一种,凭此名片可在线叫打手服务的感觉。   正中间两个大字:【苏鲤】   下面是她的联系电话。   翻过背面,是很苏鲤的两行字:   【摄影师,专业的,给钱什么都拍,不违法不犯罪跟我一起徜徉社会主义。】【亲亲这边建议和谐合作。你横,可以,滚就行。】顾昭行:“……”   他望向何全,晃了晃名片:“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问我?”何全一脸懵逼,“你问我我问谁?……不是,老顾,你耳朵怎么红了?”   顾昭行:“……”   顾昭行:“你看错了。”   何全和小唐对望一眼,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二十五层。   电梯门打开。   顾昭行捏着名片一角摩挲两下,放回胸口口袋里,走出去。   “哎对了老顾,”何全一拍脑门,“刚刚你睡觉的时候,苏鲤跟我说了个八卦。”   顾昭行对八卦不太感兴趣,懒洋洋应了声:“嗯?”   何全左右看看,招来小唐当人肉隔音墙,然后做贼似的凑近,悄声带着分享辛秘的刺激与兴奋:“听说你被于芮包养了!”   顾昭行:“……”   顾昭行:“?” 第11章 汪呜   苏鲤整理完照片,微信上顾昭行的好友申请也来了。   她顺手把照片打包发过去。   顾昭行的微信信息也像他的人一样,头像是黑色的,中间是一个花体的英文单词,看上去冷淡又高级。   朋友圈……他一条朋友圈都没发过。   苏鲤砸了咂舌,给顾昭行改了个备注。   刚改完,他发了条消息过来。   谷歌:【谢谢,辛苦苏小姐。】   苏鲤不知道身上哪个奇怪的笑点被戳到,抱着手机倒在床上笑翻了。   这么个备注,她完全没法和顾昭行那张脸联系起来。   苏鲤:【客气。】   过了一会儿。   顾昭行似乎斟酌着发来一条消息:【苏小姐的名片……很别致。】这话苏鲤就很爱听。   她这个名片还是改版过的,目前这个版本是她最满意的一个。   纯手工打造,人人都值得拥有。   苏鲤毫无谦逊之心:【是啊。】   苏鲤:【顾先生的品味很不错。】   手机那头的顾昭行:“……”   顾昭行擦了擦头发,不徐不疾地打着字:【和惊鸿映画合作的事,回M市后我会让何全去谈,你之前提的条件到时候会拟在合同里。】苏鲤看着他发过来的消息,趴在床上托着下巴,边思索,边犹豫着回道:【知道了。】-   第二天苏鲤没等于芮,先回了M市。   把于芮的照片烫手山芋似的整理完毕发给陶芳雅,她一身轻松地去苏筱家接焦糖。   苏鲤还没靠近门口,就听见焦糖爪子挠在门上的声音,咔啦咔啦响。   苏筱刚把门打开,焦糖急不可耐地冲出来,狗毛带风,直往苏鲤身上扑。   “乖宝!”苏鲤一把抱住焦糖的狗头又蹭又搓。   “大的小的都这么没良心。”苏筱在家里时戴着眼镜,圆圆的黑色镜框挂在鼻梁上,她一脸刻薄不耐的表情都显被柔化几分,“别在我家门口腻歪,进来拿上它的东西赶紧滚。”   苏鲤带着焦糖边往里走边念叨:“焦糖,你看你大姨对你多好,瞅你这油光水亮的毛发,啧啧,大姨养狗有方,妈妈真是太欣慰了。”   苏筱“嘭”一下摔上门。   苏鲤差点儿被掀到,站在门口摸了摸鼻子,低头和同样被拒之门外的焦糖人眼对狗眼。   对视两秒。   苏鲤有恃无恐地往墙上一靠,朝苏筱家门扬扬下巴,指挥焦糖:“去。”   焦糖听懂了指令,抬起爪子开始疯狂挠门,防盗门哗啦作响。   像只狗中泼妇。   苏鲤想了想,焦糖已经没有了作为一只公狗最宝贵的两颗圆球球。   也能算泼妇吧。   很快,防盗门再次打开,苏筱把一个包扔到苏鲤怀里,又把狗绳给焦糖扣上。   “烦死了,赶紧滚,再来我打断你俩的腿。”她握着门把不耐烦道。   包里装着焦糖的狗粮、小零食和几样小玩具,苏鲤掂了掂,焦糖这两天胃口还挺不错啊,包明显轻了。   她背上包,毫无预兆地凑上去在苏筱脸上吧唧一大口,然后抛了个媚眼:“Thank you,dear.”   苏筱差点儿没跳起来,眼镜都掉了,呆滞了一秒,暴跳如雷:“苏——”   “嘭!”   苏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门,把电母苏筱关押其中。   然后牵上焦糖飞快逃离现场。   -   刚回到家,于芮的电话来了。   “鲤鲤,怎么自己先回去了?”于芮那边夹杂着机场的背景音,“安全到家了吗?”   苏鲤把包里焦糖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到了。”   于芮:“到了就好,我还想说先陪你回去再走的。”   她这话说的奇怪,苏鲤皱皱眉:“先陪我回来?”   “哦,我没跟你说,”于芮笑笑,“我连着还有个工作,这次可能要去小半个月。本来是不放心你一个人走,想先陪你回去一趟再出发的。你自己安全到家了,我就放心了。”   当她是小孩子吗。   苏鲤用小腿蹭蹭焦糖软乎光亮的毛,“哦。”   “……那小姨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于芮柔声说,“照片拍得很好,谢谢。”   “没什么,应该的,小姨拜拜。”   “……拜。”   于芮出差小半个月,苏鲤吐出口气,去一楼小房间查看小三花的状况。   小三花本就还没放出来适应她家的环境,出去这两天也不好短时间内又给它换地方,于是依然养在家里,苏筱会定时过来给它更换猫粮以及喂药。   小三花软便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苏鲤给它重新添置了猫粮和水,又帮它清理了一下耳朵,耳螨也快清理干净了。   焦糖还是对小猫充满敌意,苏鲤很怀疑它是嫉妒人家性别完整。   想到这里,她低头很温柔地抚摸焦糖:“别生气,乖宝,早晚都是姐妹。”   焦糖趴在自个儿窝里,忽然猛地打了个冷战。   小三花状态很不错,苏鲤打电话给赵铭询问了一下,赵铭说现在没什么问题,可以找领养了。   挂了电话,苏鲤盘腿坐在焦糖窝旁边发微博。   【不是锦鲤:给小家伙找个铲屎的,仅限本地,不离不弃,科学喂养,有病及时就医。定期反馈给我饲养状况,不然我上你家抓你。私信联系我。】然后附上几张小三花的精美写真。   苏鲤没怎么经营过微博,最开始只是用来方便接工作的,偶尔心情好了会发一点拍摄的风景照。后来养了焦糖,更新微博就开始频繁起来,每日打底一张焦糖丑照。   被她拍摄的照片吸引来的粉丝在重复的哈哈哈中也莫名成了焦糖的云爹妈。   然后吸引来更多每天只会哈哈哈的云爹妈。   她出去两天,一条微博也没发,这可把云爹妈们急坏了,苏鲤打开微博的时候评论私信消息多得好像能把手机撑爆。   画风大概都是这样的:   【歪歪歪,44在吗?看看狗?】   【焦妈去哪了为什么不更新了?我的快乐源泉你快出现啊呜呜呜!】【呔!锦鲤阿四!吃我洛阳铲!把焦糖交出来!】【阿四你还回来吗?不回来可以让焦糖发微博说一声吗?】……   如此这般。   于是苏鲤这个微博刚发两分钟,底下评论和私信又是一波轮番轰炸。   【我来了!我来了!这只猫我可以!】【阿四一定要好好审核领养人的信息,不要被虐猫的垃圾钻空子了。】【为什么我就捡不到猫,也不在M市,哭了。】【焦妈我给你发私信了你看看我!】   ……   苏鲤不忙的时候就有翻评论和私信的习惯,大多数网友的消息还是善意有趣的,她也会回复一些。   有善意,也就有恶意。   她的性子,只要关注了一段时间的都能感受到,接受的就越来越喜欢她,不接受的最好也就是默默取关走人,有的比较自信,还会评论私信特意“通知”她一声,之后不再出现,苏鲤也算他们潇洒。   最无解的就是那部分,一边骂着她一边还要来看她微博,然后骂得更起劲,不堪入目的话一句一句往外蹦,跟漏斗似的。   对于这种,苏鲤是懒得管的。   狗咬了你一口,难不成你能咬回去?当然不能。   但能拉黑。   处理完这两天的黑名单新客,苏鲤记下想要来领养小三花的名单。   粉丝们的条件有好有坏,苏鲤看了一圈,挑出硬件条件比较好的几个,一时难以抉择。   她摁着手机在地上打转儿边玩边斟酌的时候,一通电话突然打过来。   接起就听见一个女声边哭边嚎:“去他妈的狗男人!我哪里不好!我这么好看!身材这么无敌S型!他他妈的还撩骚,撩他个磨皮发际线!傻逼!臭傻逼!呜呜呜呜老娘这么好……”   苏鲤:“……”   苏鲤拿开手机看了眼名字,又重新贴回耳边:“杜庭晚,大白天的你撞邪了?”   “呜呜呜阿四呜呜呜呜哇——”   对面自己挂了电话。   这人醉了,醉得不轻。   苏鲤头疼,也暂时顾不得选择领养人的事情,换了身衣服就要出门。   她边下楼边给杜庭晚回拨过去,杜庭晚接得很快:“狗男人跟你的线头精过去吧别再找我了!!!”   苏鲤额角突了突,磨牙:“杜庭晚,你看清楚是谁打的电话。”   “……喔,阿四。”杜庭晚似乎呆了一下,而后又嚎起来,“呜呜呜阿四——”   “你在哪?”   “我在……”   那边忽然没声儿了,优雅的爵士小调变得清晰。   苏鲤坐进车子,拧眉叫了声:“杜庭晚?”   “哇——”杜庭晚哭声爆发,“我在哪儿啊???”   “……”   苏鲤服了。   没有目的地,车子没个方向,她揉揉不停跳的太阳穴,企图跟这个醉鬼再沟通一下,“杜庭晚,你说不清楚话就闭嘴,把电话给服务生。”   那边忽然一阵窸窣的动静,而后一道有点儿耳熟的声音响起:“苏鲤小姐?”   这个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服务生。   苏鲤一顿,“你是?”   对方笑了声,缓缓说:“我们在渡舟酒吧。”   他暧昧不明的语气让苏鲤身上警戒线一秒拉起,语气微冷:“好的,谢谢,我马上就到。”   后半句她咬字略重,带着警告的意思。   男人轻笑一声,挂了电话。   把手机扔到副驾驶,苏鲤沉着脸发动车子。 第12章 喵呜   男人把手机放回趴倒桌上的杜庭晚手边,手臂搭上身边人的肩,玩味道:“你说巧不巧?”   顾昭行没理他,在吧台前坐下,招手向服务员要了杯酒。   “就你能装。”男人在他身边坐下,也要了杯一样的,椅子一转,后背靠在吧台上。   他转头望向旁边醉得不省人事的杜庭晚,咋舌,感兴趣地摸摸下巴:“不都说杜庭晚惹了她才被封杀么,我看关系这不挺好?”   “那些没凭没据的传闻,”顾昭行瞥他一眼,抿了口酒,“你信?”   都是这个圈子的人,男人自然懂:“信不信的,总归是拿来当个消遣,真假重要吗?”他拿起酒杯碰了碰顾昭行的杯子,揶揄道,“你不还被于芮包养么,我就喜欢听这种,多有意思。”   顾昭行:“……”   -   渡舟酒吧是个小清吧,地处城区人少安静的一隅,苏鲤是第一次来。   酒吧环境清幽,装修氛围给人感觉很放松。   她在吧台找到了泪痕糊了满脸,哈喇子都快流出来的杜庭晚。   她旁边还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正对吧台,一个背对吧台面向她。   面向她的那个男人丹凤眼狭长,挟着玩世不恭,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苏鲤也认出来了。   “苏小姐。”邱望跳下吧椅,扬起唇角对苏鲤笑,声线赫然就是电话里那个男声。   苏鲤没想到会是他,“邱总。”   这时邱望身边的男人转过身来。   苏鲤愣了下,有些意外。   为什么顾昭行也会在这儿?   而且……她视线在顾昭行和邱望之间打了个转,他们看上去很熟。   顾昭行一杯酒已经喝完,冰块在杯子里化掉了棱角,他放下杯子,“你朋友醉得不轻。”   苏鲤望向杜庭晚,她好像在睡梦中也听见有人在讨论自己似的,手臂一抬,说话都在飘:“谁……谁说我醉了!老娘还能喝!喝他妈的!”   苏鲤过去一把抓住她举起来的手臂搭到自己脖子上,把烂泥一样的女人扶起来。   杜庭晚也醒了,喝上头后脸红得能到红绿灯上挂着,眯着眼摇头晃脑:“阿四你来啦……邀请你……跟我一起!喝!”   “喝你妈。”苏鲤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为一破男人你在这儿失魂落魄给谁看,傻逼吗你?”   “呜呜呜你也骂我……”   苏鲤翻了个白眼,对邱望道了声谢,扛着人打算走。   这时一双手伸过来,她身上重量骤轻。   她抬头,顾昭行双手扶着杜庭晚,把重量从她身上接走,淡淡道:“我来吧。地址在哪?我送你们。”   他的动作很有分寸,像是没用多大力气扶着杜庭晚的双肩,稍稍拉开些距离,礼貌得恰好。   苏鲤受宠若惊,看了他两秒,也不矫情,撒手说:“谢谢。扶到外面就行,我开了车。”   “嗯。”顾昭行应道,扶着杜庭晚往外走。   邱望在后面笑了声,付了酒钱,慢悠悠地跟上来,和苏鲤搭话:“苏小姐,方便叫你苏鲤吗?”   苏鲤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点儿距离,高冷颔首:“随意。”   “杜庭晚……说起来她曾经也拍过我们公司出品的电视剧,”邱望朝顾昭行手里的女醉鬼抬抬下巴,饶有兴味地探究,“听说她被封杀,是因为跟你矛盾?”   苏鲤笑了声:“邱总也相信这种无凭无据的‘听说’?”   顾昭行眼皮掀了掀。   这话似曾相识。   邱望狭长的眼眯起,意味深长地扫了眼顾昭行,笑道:“所以我那是个疑问句。”   苏鲤没有和不熟的人解释自己事情的喜好,贴了个万金油答案给他:“误会而已。”   苏鲤的车就停在门口,她拉开副驾驶,顾昭行把人扶进去。   苏鲤绕驾驶座,拉开车门,顿了顿,手臂搭在车门上,叫了声:“顾昭行。”   顾昭行关上副驾驶车门,抬眼。   “谢谢。”   这是真心实意的。   男人清冷的脸上勾出一丝笑意,“不用。”   苏鲤说完后也没急着上车,往前趴了趴,“跟惊鸿映画合作的事情,之前说的那个条件取消吧。”   顾昭行眉尾挑了下:“可以找你?”   “可以找我。”   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决策,顾昭行没问,只点头道:“我知道了。明天我会让何全过去。”   苏鲤正要上车,就听顾昭行的声音轻飘飘地又传过来:“苏小姐跟我经纪人说的八卦……很有意思。”   苏鲤:“……啊。”   苏鲤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茬。   “只是,无凭无据的‘听说’,苏小姐也相信?”顾昭行拿她说过的话问道。   “不相信,”苏鲤懒洋洋地冲他笑,“怪只怪你长得太有让人想包养的欲望了。”   说完,上车。   车屁股拐了个弯,消失在视野里,邱望才勾住顾昭行的脖子,笑眯眯地煽风点火:“不行啊老顾,你看看你自己在人家那儿的形象。被当作小白脸的感觉怎么样?”   顾昭行扭头看他,笑了声:“小白脸?”   邱望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挑眉。   顾昭行抬手抓住邱望的手腕,从自己肩上扔下去,平静自若:“她是在夸我好看。”   “……”   邱望:“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顾昭行:“还好。”   邱望:“……”   顾昭行这趟和邱望出来除了见见朋友,也是为了谈他策划中的一部电影的事情,遇见苏鲤纯属意外,没想到他一直在考虑怎么让苏鲤答应和工作室合作的问题意外解决了。   他和邱望一块儿去取车,顺便打算跟何全说说这件事。   手机刚按亮,一条微博特别关注的消息出现在弹窗,是苏鲤一个多小时前发的新微博。   那会儿他正在和邱望谈工作,没看手机。   打电话的事暂时搁浅,顾昭行先点开了微博。   十秒后,他出声叫住前面的人:“邱望。”   邱望停下:“嗯?”   顾昭行抬起脸,微微皱眉,认真问:“养猫需要注意些什么?”   -   杜庭晚刚到家就哇一声吐了,苏鲤黑着脸给她换衣服收拾地板,偏偏杜庭晚喝醉了睡觉都睡不安生,时不时还要诈个尸嚎两句,再倒下去睡成头死猪。   苏鲤就这么照顾她照顾到下午,杜庭晚才醒过来,酒也醒了七八分。   苏鲤冲了杯温热的蜂蜜水给她,杜庭晚似乎还记得自己干了点儿什么,看着她黑沉沉的脸色屁都不敢放一个,心虚接过来乖乖巧巧地喝。   苏鲤看着一杯蜂蜜水见底,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睨她:“清醒了?”   “清醒了清醒了,简直不要太清醒!”杜庭晚捧着空水杯小鸡啄米点头。   苏鲤抬脚勾住旁边的椅子拖过来,终于坐下:“说吧,怎么回事儿。”   杜庭晚曲起双腿,恹恹道:“还能怎么回事儿,失恋了呗,那狗逼劈腿。”   “跟谁?”   “跟……”   杜庭晚掀眼皮:“你要去给我找场子?”   苏鲤说:“条件允许的话。”   “算了,”杜庭晚放下杯子,“为这么个男人不值得。况且我也没多难受。”   苏鲤看她的眼神写满了看智障的不信:“没多难受你他妈喝成这个鬼样?”   杜庭晚唉声叹气:“不是,我一开始其实是有点难受的,毕竟不喜欢也不会在一起你说是吧?但我喝着喝着吧,就想到我那个初恋。”她满面伤春悲秋,“然后我就更难过了。”   苏鲤:“……”   杜庭晚的初恋在幼儿园。   扮家家酒时当她儿子的那个小男生。   后来小男生去了另一场家家酒,给一小姑娘当老公,把年幼的杜庭晚气得够呛,好几天没理人家。也正巧当时她搬家要去转别的幼儿园,于是留下一封据她自个儿所说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的绝交信,走了。   这个故事杜庭晚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苏鲤从满口槽点不知从何吐起到现在,已经麻木了。   谁年幼的时候没智障过呢。   苏鲤和杜庭晚又聊了会儿天,见她是真没什么问题了,才放心离开。   苏鲤和杜庭晚的关系不仅不像传闻中的那样恶劣,相反,苏鲤还特别护犊子。   这个犊子就是杜庭晚。   她和杜庭晚的传闻源头在某个广告的拍摄片场。当时苏鲤确实打人了,但打的不是杜庭晚,是另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艺人。   杜庭晚和那个小艺人还是同期,但她算是运气好,就快有出头的趋势了。   小艺人心里不平衡,想要给杜庭晚使绊子,正好被苏鲤看见。   苏鲤和杜庭晚先前就合作过几次,虽然算不上熟,但杜庭晚工作时的认真让她很喜欢。   她喜欢,就当然要护着。   苏鲤也不知道最后怎么就传出去她打的是杜庭晚,后来想想,八成是那小艺人传的。   谣言永远是传播最快且最容易传出去的东西,就像一场瘟疫,传播容易,控制困难。   治疗起来也要花上医疗人员全身心的精力。   谣言就这么传到了于芮耳朵里。   不如说,于芮本就无时无刻不在关心跟苏鲤有关的事情,她想知道这件事很容易。   于是自作主张的于芮,开始对杜庭晚一点点地进行打压,以至于最后导致杜庭晚被雪藏。   这都是苏鲤后来才知道的。   于芮的打压悄无声息,不放在明面儿上,别人看到的就像是杜庭晚自己作死,可圈子里的人一看看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苏鲤当时就跟于芮大闹了一次,然后去找了杜庭晚。   事情也算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于芮不会干这么操蛋的事儿。   苏鲤完全没想到的,她找到杜庭晚的时候,这妞不仅没有伤心颓废,还正在家里涮着火锅,嘶哈嘶哈辣得直吸气,一脸呆滞:“啊?无所谓啊,我本来也没打算在娱乐圈长期混,那就是个兼职,没了就没了吧。我有本职工作的,并且我热爱我的本职工作!”   她本职工作是个网店店主,卖衣服的。   苏鲤一时哑然,心情复杂,说不出话。   敢情她那么真情实感跟于芮吵一架,白吵了?   彼时苏鲤沉默了十秒,红油满布的火锅咕噜咕噜滚着沸水球,然后她深深吸了口气:“有肥牛吗?”   杜庭晚嘴巴里咬着鱼丸,忙不迭往锅里下:“有有有,你吃饭吗?我还煮了点儿饭。”   苏鲤:“吃。”   友谊就此建立。 第13章 汪呜   苏鲤回家后没忘记之前在看领养人的事,这么一个下午,又有许多新的私信消息表达了领养意向。   这些人里又有条件比先前筛出来的要好的。   苏鲤当然是想为小三花找到最好的领养人,但在不熟悉对方的前提下,只能以硬件条件作为主要的衡量标准。   工作室里她也问了一圈,阿晗和周广是想养的,奈何最后问题都出在家里人那儿。阿晗跟父母一块儿住,父母不同意;周广则是女朋友过敏,没法养。   她一条条私信往下看,边看边筛人。   突然,她划到一个英文名。   点开这条私信浏览完一遍,她“哇”了声。   这个领养人,浑身上下写满两个字:有钱。   一句话那就是:巨他妈有钱。   私信里他除了书面阐述了一番自己家可以给猫提供的生活条件,还发了照片。所有他阐述中可以给猫准备的东西,居然已经全都备好了——重点是,他从没养过猫。   为了这只猫,今天一下午已经把能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苏鲤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不仅是个大款,还是个行动派大款。   不得不说,她很替小三花心动。   ——这豪华猫别墅,还有旁边的五层豪华猫爬架,试问哪只猫不想拥有!   别说猫了,她都想拥有。   苏鲤啧啧惊奇,把此大佬提升至第一顺位领养人。   再看看,如果没有条件更好的,那就跟他谈谈。   等看完目前所有的私信,苏鲤一拍板,去联系了那位行动派大佬。   大佬回复很快,两人聊了一会儿,苏鲤觉得没什么问题,但许多虐猫分子从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来,她没彻底放心,打算先带着小三花实地考察一下。   大佬表示没问题,苏鲤问:【后天您有空么?我明天要忙工作,没什么空。】Ansel:【有。】   他说话始终简短简洁,给人感觉是个沉稳可靠的人。   苏鲤想了想,留下自己的手机号,说:【那就后天上午九点,在东西大厦门口碰面。】Ansel:【好。】   对方礼尚往来,也发过来一串手机号。   苏鲤把号码存下来。   顾昭行工作室那边联系过阿晗了,阿晗发来的消息说他工作室的人明天下午两点过去,并且会带上拟好的初版合同。   苏鲤表示知道了,然后下楼给焦糖少爷和小三花准备晚餐。   “你马上就要有个有钱的爹了。”苏鲤摸摸小三花的脑袋,又挠了挠它的尾巴根,羡慕地感叹道。   -   翌日。   苏鲤出门前想了下,还是带上了焦糖。   这次她提前让焦糖在家里排过屎尿,出门前还给他包上了宠物纸尿裤。   焦糖少爷的颜值顿时直线下降九十度。   焦少爷从来没被这么对待过,呜呜咽咽,屁股使劲儿贴在地板上,任苏鲤怎么拽都不愿出大门。   苏鲤累了,手一撒,把它狗绳一扔:“你自己在家待着吧。”   说罢作势要关门,不带它。   焦糖委委屈屈地叫了声,自觉叼起狗绳出门,在她面前乖巧坐下。   “这就乖了。”苏鲤揉揉它,接过狗绳,奖励它一块随身携带的小零食,关门出发。   -   惊鸿映画。   今天工作室的人比较齐,只少了两个,周广带着杨晟出外景了。   苏鲤到的时候,何全已经来了,一起来的还有顾昭行。   她看了眼时间,距离约定好的两点还有十分钟。   苏鲤莫名感到心情舒畅。   焦糖今天出人意料的热情,她还没开口,它身子一抬,就往顾昭行身上扑。   男人今天穿着休闲,一身清冷都带上了外头秋日阳光的味道,发丝不若工作时打理得那么一丝不苟,几缕凌乱的发丝衬得人更有生活气息。   焦糖扑上来他也没躲,微微倾身挠了挠它的下巴。   焦糖很受用,尾巴都快摇成旋风。   “它叫什么名字?”顾昭行问。   见他们不怕,苏鲤干脆给焦糖松开狗绳,“焦糖。”   焦糖明明是第二次见顾昭行——其实上次它全程趴在角落里睡觉,也相当于没见,还拉了泡尿给人家当见面礼。   顾昭行显然也还记得:“上次就是它的杰作?”   苏鲤大方点头:“对。”   见焦糖越来越来劲儿,苏鲤受不了了,呵了声,让阿晗把它带去工作室里专门给它准备的一个小房间,里面有吃有喝还有它的玩具。   “你家狗也真是个自来熟啊。”何全惊叹。   “不,”苏鲤说,“它只是单纯好色。”   何全:“……”   这都行?   听到这话的顾昭行,面色不改地垂眸用手机发了条消息:【她家狗,挺好色的。】接收此消息的邱望:【?】   顾昭行:【叫焦糖,刚刚很黏我。】   邱望:【……】   邱望:【行了你不用说了。】   顾昭行:【嗯。你知道她夸我好看就行。】邱望:【???】   邱望:【关老子屁事。】   顾昭行淡定地收起手机。   工作谈起来也快。   顾昭行那边准备工作做得齐全,合同虽然只是初版,但苏鲤想到的所有东西,他们也都想到了,甚至一些苏鲤没想到的,也列在条例里。   合同签订的是五年,也就是说未来五年内,顾昭行工作室旗下艺人的所有照片以及一定时候需要的视频,包括后期剪辑,都将由惊鸿映画负责。这期间惊鸿映画当然还可以接别的单,但不可再与别的任何一家公司签订合作协议,只能接个人性质的客单。   惊鸿映画还从来没跟哪个公司这么合作过,在这之前自然也有公司找上来过,但提的条件苛刻不说,给的报酬在苏鲤看来完全配不上她工作室给出的照片质量。   想空手套白狼,当她苏鲤没脑子么。   但顾昭行这份合同里无论甲方乙方,他都顾及得很好。   最重要一点就是报酬给到了恰好的位置。   他的工作室也开始有新艺人涌入,以后人数还会增加。惊鸿映画能在这个双方都在即将上升的时间点达成合作,前景是非常值得期待的。   苏鲤很满意,工作室其他人看过合同后也没什么意见,顾昭行说:“既然这样,正式版的合同今晚上回去我就让人事部拟定出来。”   苏鲤:“行。”   离开前,顾昭行朝苏鲤伸出手,黑眸清明:“苏小姐,五年合作愉快。”   苏鲤挑眉勾出个懒笑,和他轻轻握了握:“合作愉快。”一顿,“叫我苏鲤吧。”   “嗯。”两人手掌分开,男人指间不经意间轻轻扫过她的指腹,嗓音低下去,像是兀自确认什么,“苏鲤。”   顾昭行和何全离开,苏鲤抬起看了看刚刚和他相握的手,拇指与四个指腹缓慢摩挲。   他的手指骨修长,青筋分明,很有力量感。   手上有层薄茧,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拍一些警匪片动作片之类的磨出来的。   散发出来的微妙荷尔蒙,仿佛带电。   -   苏鲤发的那条领养微博已经截止报名,但仍有人没及时看到消息,还给她发了私信,她只好暂时先把微博删除了。   然后顺手发了今日的焦糖丑照。   【不是锦鲤:成年公狗(无蛋蛋)还穿纸尿裤,丢不丢狗。】刚发出去两秒就收货了第一个点赞与转发。   苏鲤点开一看,哟,还是想要领养小三花的那个有钱人。   有钱人微博干干净净,简介什么也没写,唯一一条微博,就是刚刚转发的焦糖丑照。   他的关注也只有一个人:不是锦鲤。   粉丝零。   毫无看点。   苏鲤退了出去,回到自己微博。   此时云爹妈们已经蜂拥而至。   云爹妈们也是第一次见焦糖穿纸尿裤,苏鲤发出来的照片里甚至还有下午出门前,焦糖被狗绳拽着不愿走用全身心拒绝的扭曲样子。   【哈哈哈会迟到,但永不会缺席!】   【焦妈太恶意了哈哈哈哈干嘛把无蛋蛋特意标注出来啦!】【焦糖:失去蛋蛋的不知道多少天,我感到了淡淡的忧伤……】【焦糖:今天我妈也黑我了呢[可爱][可爱]】【我不管,就算是姐妹,焦糖也是我全微博最爱的狗子!】……   沙雕网友,快乐无穷。   苏鲤边笑边薅过焦糖的脑袋:“你看你这群云爹妈,多喜欢你穿纸尿裤的样子,下次咱们出门还穿。”   焦糖似乎嗅到危机,一下子把脑袋挣脱了,钻回小房子狗窝,脑袋朝内屁股对外。   “德行。”苏鲤拍拍它敦实的屁股,给杜庭晚打了个电话。   “好点了没?”苏鲤问。   “好着呢好着呢,”杜庭晚声音里都透着喜气,“我在看今天店里的进账,太爽了。对了,改天我拿几套店里的换季新品给你。什么恋爱啊男人啊,有真金白银进口袋来得爽么!”   “不错。”这点苏鲤深以为然,“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杜庭晚喝了口水:“没啥好说的,剧情老套,结局喜人。他好像是在网上勾搭上一个小贱人……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他和小贱人互相勾引,一拍即合。”她补充道,“哦,是为爱鼓掌的那个拍。”   “是谁?”苏鲤又问了遍昨天的问题。   “都说是网上勾搭的了,我也不知道。”杜庭晚说,“只是他俩见了面,我没跟小贱人见过。我是在他手机里知道有这么个事儿的,直接分了。”   杜庭晚的男朋友是她大学时的同学,两人上学的时候就是普通同学,是毕业一年后再重逢,才忽然苍蝇绿豆看对眼了。   苏鲤见过那个男人,当时就觉得他不是个靠得住的,她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自信。   果不其然,这就来事儿了。   不过看杜庭晚的态度,对这段感情始终有所保留,也算好的。   既然杜庭晚无所谓,苏鲤也不执意去打渣扫三了。   除非渣男和小三自己没长眼,撞她面前来。   -   第二天苏鲤定时起床,打点完毕后带上小三花出门。   东西大厦位于商圈步行街的旁边,算是市中心比较标志性的一个建筑。   她到的时候是八点四十,秋季的早晨气温微凉,阳光暖度不足,被高耸大厦阻隔。   时间早,还没到商业区开业的时间,东西大厦门口行人零丁。   八点五十。   小三花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儿冷还是不耐烦,叫了一声。   “乖,还有十分钟,别着急。”苏鲤蹲下去隔着猫包安抚它,猫包里垫了毛毯,应该不至于太冷。   八点五十五。   一辆车在她面前停下。   苏鲤站起来,直觉告诉她应该是了。   驾驶座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人。   柔软却微微凌乱的短发,脖颈线条明晰,下颌如刀刻。   苏鲤没看到他正脸,但眼皮猛地一跳。   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男人转过身,关上车门。   “早上好,苏鲤。”顾昭行轻轻眯眼,勾出一抹笑。   苏鲤看了眼脚边的猫包。   “是我。”他说。 第14章 喵呜   苏鲤就打死都没想到,即将把小三花领回家的那个有钱的爹,竟然是顾昭行。   你说你没事用个那么装逼小号干嘛?   “怎么是你?”苏鲤的愕然还没收回来。   路上行人少,顾昭行也就没戴口罩,蹲下去观察猫包,食指隔着猫包逗了下里头的小家伙,声音轻:“不能是我吗?”   苏鲤不知道怎么说:“……倒也不是。有点意外。”   “跟你联系的那个微博,是我的小号。”   “那电话号码……?”   “私人号码。”   行吧。   苏鲤觉得还能理解。   大腕儿嘛,私人空间都得藏着掖着似的。   况且她的微博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不然哪方便接单,顾昭行知道也不是奇怪。   就是发觉自己被顾昭行悄无声息地关注了……有点儿不自在。   小家伙缩在包包角落,瞳孔张成饱满黑亮的圆形,戒备地窥视包外的世界。   顾昭行跟它是首次见面,不熟,他没有动手提猫包,起身问:“吃早餐了么?”   “还没。”苏鲤提起猫包,她背上还挂了个黑色的双肩包,里面是这段时间以来她给小三花置办的东西。   虽然顾昭行这个有钱的爹给小猫准备了更好的,但小猫换了新环境肯定需要适应一段时间,身边有些熟悉的东西会比较好。   “先去吃早餐,”顾昭行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手掌挡在车框上让苏鲤进去,“龟龟在外面会很害怕么?”   “谢谢。”苏鲤坐进副驾驶,愣了下,“龟龟?”   “嗯,”顾昭行扶着车门,视线下滑到她放在腿上的猫包,“龟龟。”   苏鲤:“……”   富贵爹连名字都准备好了。   但是你能不能有品味一点???龟龟?哪个村儿走失的小猫咪?   苏鲤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顾昭行歪了下头,微微倾下身,像是有点儿困惑:“还是说你给它起过名字了?”   “……”   苏鲤:“没有。”   龟龟就龟龟吧,贱名长命。   苏鲤以为这就算完了。   显然她太天真。   车开出去没多远,顾昭行忽然说:“我顺便给它起了昵称。”   敢情这还只是大名呢?   苏鲤对他起名品味没什么期待,但有一种对于奇葩与未解事物的好奇:“是吗?您说说看。”   顾昭行:“龟儿子。”   苏鲤:“……”   苏鲤好半晌没出声儿。   红灯,车子停下,顾昭行手搭在方向盘上,侧了侧身:“不行?”   “不是,”苏鲤试图委婉,但实在做不到,“我瞅着您光鲜亮丽的,怎么想的名字一个比一个丑?”   顾昭行皱了皱眉:“宠物的名字难道不是简单上口最好么。”   “你觉得龟龟、龟儿子这种好?”   “挺好的,”红灯跳转至绿灯,顾昭行转回头专心开车,语气平淡自然,“我跟何全昨天下午抓阄决定的。”   “……”   苏鲤面无表情,抬手缓慢中带着佩服地鼓了个掌。   哇,好棒棒哦。   效率派哎。   小猫的名字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定了下来。   早餐吃得很简单,豆浆油条。   苏鲤下车买的。   没办法,车上一个大明星,早餐店这个时候人群还是挺密集的,她看着顾昭行墨镜口罩什么也不戴就要开门下车,翻了个白眼,索性主动请缨。   说实话大城市里走路上偶遇明星并不奇怪,苏鲤有时候出门都遇上过圈里几个挺有名的艺人,根本没有电视综艺里那么夸张,走哪儿都人群锦簇的。大多数人注意到了也只敢远远地看,胆子大点儿的才会上来求个合影签名什么的。   但今天不一样。   顾昭行不是自己出行,他还带着她。   苏鲤是拍照片的,可不想第二天就看见自己的照片出现在绯闻栏目里。   -   顾昭行家地段选得好,新小区,住户还不大多。   苏鲤虽然提前建设过心理准备,进门的时候仍然感到叹为观止。   这哪儿是居室啊,简直是猫咪乐园。   顾昭行家里的装修风格也很有他给人的感觉,简洁冷调,装饰物不少,却不让人感到累赘,摆放井井有条,绿化盆栽的点缀恰到好处。   然而大户人家,猫爬架都准备了两套。   一套是嵌墙式的,另一套是独立的五层猫爬架,放在窗边,猫爬架旁边是几台健身器材。   苏鲤想象了下,到时候顾昭行这边健着身,旁边猫主子窝在猫爬架上晒太阳……啧,他还挺会享受。   嵌墙式的猫爬架安装在沙发上方,对面的电视柜旁边放置着一个猫砂盆,旁边是猫用饮水机,现在还没启用。   苏鲤环顾一圈,觉得少了样东西:“你照片里那猫别墅呢?”   “在我房间,”顾昭行垂眸看她,“要去看看么?”   苏鲤哂笑:“怎么,您老房间里难不成有什么不方便让我看到的东西?没事儿,我可以等你先收拾好。”   她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没想到的是,顾昭行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点头说:“稍等。”   苏鲤:“?”   你这样真的让人很好奇你知道吗。   两分钟后,顾昭行打开房门:“过来吧。”   他的房间和外面的风格一致,私人领域有了更浓重的个人风格,苏鲤能明显感觉到卧室的布置和客厅是有区别的。   除开这些,她在照片里看到的那个豪华猫别墅,就靠在他房间的落地窗旁边。里头亮着温暖不刺眼的小灯,猫窝、猫砂盆、小型猫爬架一应俱全。猫别墅最上面放着个箱子,周围没有辅助,那个高度小三花是跳不上去的,从冒出头的逗猫棒不难推测出里头的东西,十有八。九是给小家伙准备的玩具。   苏鲤咋了下舌。   看得出来,顾昭行准备得相当用心。距离她发布领养消息,也就过去两天而已,他竟然把东西准备得这么齐全。   ——有钱真好。   苏鲤忽然想起之前在宠物医院见到他,赵铭说当时还是他从路边捡了那只已经没救的小猫送过来,希望能尽力救治一下。   只是很可惜,那只小猫最终没能活下来。   苏鲤在回想事情,有点儿发起了呆,顾昭行定定地看着她,片刻,才出声低低唤:“苏鲤。”   苏鲤回过神来,就听他问道:“满意吗?”   大户人家的猫咪乐园,怎么可能不满意。   明明只是打算带着小猫进行一次实地考察,最后却被这个优越的环境俘虏了。   领养人就这么定了顾昭行。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项,看小猫的反应。   猫突然更换了生活环境,多少都会不适应,可能表现在生理上,也可能表现在情绪上。有些产生应激反应严重的猫甚至会失去生命。   小猫一直放在客厅,苏鲤和顾昭行退出房间,就听见小猫精神气儿十足的叫声。   小家伙在猫包里开始不安生了,又是叫又是用爪子扒拉周边的布,也不知道是急切想出来还是陌生环境中身边长时间没有人陪,让他感到害怕。   苏鲤和顾昭行走近了,它的叫声才变奶变小。   苏鲤小心地拉开猫包,也不管它,让它自己瞪着黑溜溜的眼睛试探地匍匐出来。   橘棕白三色的小身影刚出来,唰一下就蹿进了顾昭行房间里,有点儿慌不择路的感觉。   她都没想到,愕然地睁眼看了两秒,顾昭行转头望向她:“现在怎么做?”   苏鲤想了想说:“就这样吧,别管它了,也别硬抓它出来,让它自己熟悉环境。”   领养的事项就这么敲定下来。   苏鲤说:“先算是暂时的,如果它……龟龟在你这儿呆出问题了,我会把它接走另外找人领养。”   等了一会儿,小猫没有出来的迹象,苏鲤在这儿待着跟顾昭行也没什么话说,打算先走。   她弯腰换鞋,顾昭行顺手拿起车钥匙,“我送你。”   苏鲤摆摆手:“用不着,你还是在家里守着龟龟吧,谢了。”   顾昭行没说话,放下了车钥匙。   苏鲤打开门刚迈出去一只脚,就听他低声又唤:“苏鲤。”   她停下,抬抬眼皮,示意他有话赶紧说。   “国庆后临城有个电影要开拍,下周我要提前进组,”顾昭行一手抄在兜里,“到时候的剧照和定妆照,我需要摄影师。正式版的合同,后天我让小唐送去惊鸿映画。”   “知道了,到时候再说。”苏鲤没立刻应下,猛地想到什么,眼怀疑地眯起,“我差点儿忘了,你工作这么忙,确定能照顾好龟龟?”   演员无论是拍电影还是拍电视剧,一出去少说十天半个月,多则半年都有可能。   这么长的时间,怎么可能带着猫到处跑。   更别说,之前她看到的顾昭行的状态,加上何全描述的,他完全不像会闲下来太久的人。   她光顾着豪华的硬件设施,把这个很重要的时间问题给忽略了。   顾昭行像是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低沉嗓音带着莫名让人信服的力量:“我会解决。”   然而苏鲤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干脆不急着走了,身子一歪,环胸靠在他家大门口:“你先说说你怎么解决。”   顾昭行像是有些无奈——又来了。   苏鲤就奇了怪了,明明这人脸上好像什么表情变化也没有,她就是觉得他好像有这种情绪。   一点一点的,半遮半掩,去刻意捕捉的时候就好像不见了。   这叫什么,自我意识过剩?   她皱着眉有些分心,顾昭行冷静道:“这一周时间有点赶,我进组后龟龟会暂时交给我父母照顾一段时间。这次电视剧拍摄不超过三个月。之后……我会减少接新剧的频率。”   苏鲤一愣:“你认真的?”   顾昭行:“嗯。”   “为了猫?”   “不完全是。”   顾昭行凝视她眉间轻微的褶皱几秒,又说:“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他停了一下,思绪一转,后面的打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还不是时候。   他演艺生涯正值辉煌时期,忽然说今后会少接剧,苏鲤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但这是别人的事,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权衡片刻,点点头松口:“我知道了,龟龟你先好好养着吧,之后的情况之后再说。”她直起身子脚尖在地上磕了磕,随口道,“下周我会跟你进组。”   顾昭行微微眯眼,唇角抿了抿,像是勾勒出来一点笑弧:“好。”   该谈的都谈妥,苏鲤懒洋洋挥了个手,转身走了。   顾昭行看着她进了电梯,关上门。   转身,一个毛团团从他房间里一点点地匍匐前进,试探着走出来。   一猫一人忽然对上眼。   顾昭行不再往前走,停下来,垂眸和小家伙碧绿的黑圆球眼睛短暂对视,慢慢地蹲下去,而后盘着腿,席地而坐,从苏鲤留下来的那堆东西里捞出给它备的小零食,倒出一颗在掌心,朝它伸手。   小三花——有了正式身份的龟龟,认出那似乎是它平时吃的小零食,“喵”地叫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靠近。   男人举着手没动。   龟龟慢吞吞地挪到他面前,嗅了好几下他掌心里的零食,伸舌头舔了舔,试探完毕,是它的小零食,这才张嘴一口咬掉。   吃完后意犹未尽地舔了几下两脚兽的手心,发现真没有了,它端端正正地在原地坐下,嗲声嗲气地地叫了一声。   顾昭行眉眼渐渐柔和,食指刮了刮它的脑袋。   小家伙显然很喜欢被人抚摸,立马脑袋一顶,贴着他的手开始蹭,觉得不够,边叫边爬上他的腿,最后窝到他怀里,小小一只,眯着眼直呼噜,眼看就要开始睡觉。   小家伙眯着眼的样子,有点儿像苏鲤。   懒懒的,好像对周遭的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懒得关注。   男人摸着腿窝里柔软的小毛团,倏地低笑一声。   他想了想,从兜里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破天荒发了条微博。   【顾昭行V:家里的新成员,名字叫龟龟。】附带一张龟龟已经睡得四脚朝天的照片。   评论一下就炸了锅: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奶奶的关注列表里?】【夭寿啦!顾老师居然更日常博了!】【啊啊啊是猫!是猫!顾老师养猫了!本追星少女宣布这只猫就是我!】【算了,都更日常博了,我就不吐槽您这取名水平了,凑合看呗,还能取关咋的[哈士奇]】【为什么我觉得这猫好像在哪看到过……】【还好吧,中华田园猫撞脸很正常。】【赌5毛这名字肯定是我们全哥取的,锅背好,速度!】此时收到自家艺人发微博通知的何全:“???”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儿,乱扣锅的?   狗屁,明明是抓阄决定的!   意难平的何全直接抓住罪魁祸首,一个电话打过去,哭天喊地:“老顾,做人不能没良心啊!”   顾昭行正撸着猫,自己都快睡着了,尾音懒散:“嗯?”   “……我跟你说你别给我来美声计,没用啊,没用!”   顾昭行出声:“何全。”   何全:“干啥?”   “你觉得苏鲤和猫,谁更可爱点儿?”   “……”   何全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我。”   电话被挂断。   何全:“……”   何全:“操。” 第15章 汪呜   两天后, 小唐果然送来了正式版的合同,并带来了顾昭行已经签好名的甲方那一份让苏鲤确认。   签完合同, 惊鸿映画和顾昭行工作室的合作才算正式生效。   苏鲤这次算长期出差,阿晗得留下管理工作室的财务,她挑挑拣拣, 从杨晟和范宇昌两个相声后勤里抓了个幸运儿范宇昌,当这次的临时助理。   杨晟哭唧唧地埋进沙发里,大喊不公平:“老板你明察啊!阿昌小人一个,刚刚那个剪刀他慢了起码半秒才出的!”   范宇昌鄙视道:“你少来, 五局三胜, 你怎么不说你之前出到半路把石头改成布了。”   杨晟:“嘤嘤嘤!”   苏鲤用膝盖踹了趴在沙发上的杨晟一脚:“再嘤把你头打掉,小学生吗你们两个,起来。”   “明明是老板你说让我们石头剪刀布的!”杨晟鬼哭狼嚎, 身体却很乖巧地从沙发上爬起来。   “行了小杨, 过来, 下午有个客户,你赶紧准备准备。”摄影师之一蒋明卓转过办公椅,乐得不行,朝杨晟招招手。   “噢。”   杨晟满目神伤地去布景。   范宇昌幸灾乐祸地嘲笑杨晟两声,转头问苏鲤:“老板,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后天。”苏鲤说,“这次去的时间长, 你东西准备齐全些。”   “好嘞!”   顾昭行提前一周进组,是为了熟悉环境提早进入状态, 苏鲤就不用,于是安然地度过了一个十一小长假,才回工作室打点。   两天后,她带着范宇昌飞去临城。   顾昭行这次拍摄的电影叫《剑喻》,武侠片。   苏鲤原先以为他当然是演男一号的,结果到了片场才知道,男一号是另一位年轻演员,二十出头的模样,顾昭行按照角色定位,算个男三号,在整部电影中戏份不多不少正正好。   不过按照番位来排,他是当之无愧的一番。   苏鲤到片场的时候,顾昭行刚化完妆,正在和一名女演员对词。   男人穿着一袭秀雅白衣,书生打扮。   她差点儿没敢认。   老实说,在今天之前,苏鲤觉得顾昭行那样凌厉的面部线条,虽然可以靠化妆在人视觉上做出点变化,但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是属于非常硬朗凛然的类型,或许很难演一些文弱的角色。   苏鲤摸了摸脸,只觉得有点儿脸疼。   顾昭行凌厉的面部线条经过化妆和服装的修饰确实看上去柔软许多,但他本身散发出来的感觉,就让人觉得他仿佛就是活在当代的古时书生,收敛了浑身的锋芒,将凛然的气场打散成斯文的书卷气。   但这份书卷气里又仿佛仍包裹着一把暗藏锋芒的匕首,这种深藏不露的疏离感不同于他自身的气质,而是这个角色便是如此。   苏鲤相机挂在脖子上,她定定地将顾昭行的装扮从头扫到脚,伏在镜头上的手动了动。   有点儿手痒,想拍。   “苏鲤!”何全抬了抬手。   苏鲤放下蠢蠢欲动的相机,走过去:“什么时候开机?”   “还有二十分钟。”何全说,“今天结束后要拍定妆照,你要是累的话先回酒店休息。”   苏鲤一下飞机就过来了,行李也是让人直接送去酒店暂存。   “还好,”她嘴上这么说着,浑身的慵懒颓废劲儿也没见振作一下,朝顾昭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一个武侠片儿,他怎么还演起书生来了?”   “还不止呢,”何全语气夸张,“这还不是个普通书生,精通武艺,是个玩弄人心虚情假意口蜜腹剑的大、渣、男!”   苏鲤惊:“这么狗逼?”   何全唏嘘:“那可不。”   苏鲤有点儿来了兴趣。   虽然之前对顾昭行的偏见以致她像装了雷达一样会自动闪避他的所有作品,但毕竟有些人言是躲不掉的,就像阿晗和小杨他们非常喜欢他一样,苏鲤自己不喜欢,也不会妨碍别人喜欢,有的时候难免会听到他们谈论起顾昭行。   她仅有的那点儿印象也知道,顾昭行入行演员以来饰演的都是正面角色,且大多为襟怀坦白的正人君子,其中又以警察、军人居多。   唯一一次让人大跌眼镜的,就是他拿下戎马奖最佳男主角的那部电影,《镜》。   《镜》是一部悬疑犯罪电影,自然就有正反面之分。当所有人都以为,顾昭行这次铁定还是演警察的时候,定角的消息传出来,他饰演的男主角,是里面的高智商杀人犯,也就是整部电影里一个人性已经烂到无可救药的反派角色,整部电影是以他的角度进行叙述的。   苏鲤有印象,当时一片哗然,微博热搜直接爆了。   后来他以这部电影拿到最佳男主角,采访的时候记者问他为什么会接这样一个和以往形象完全颠倒的角色,顾昭行给出的回答是:“我认为一个演员,如果老是去演同样类型的角色,久而久之,戏路缩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对自己各方面的提升也不会有太大帮助。”   他顿了顿,淡淡地说:“况且我从来都不打算把自己框死,会腻。”   苏鲤为什么会记得呢?   因为当时杨晟和阿晗每天都要蹲小角落里把这段采访视频看个十遍八遍的,边看还要边发出粉丝的叫声:“顾老师好帅啊啊啊——”   杨晟也跟着喊:“阿晗你看他说话时候的这个表情,平静中带着游刃有余的从容,太他妈自信了!你就说,哪个男人会不想成为他!”   阿晗:“我想!!!”   杨晟:“唉,可惜你性别为女,他为男,你成为不了他。”   阿晗:“唉,你为男,却这么平平无奇,也成为不了他。”   安静一秒,两个人一块儿对着手机屏幕:“唉——”   每次苏鲤经过都要翻个白眼。   如果翻白眼具有攻击性,那么工作室天花板怕是早就要被她的白眼掀翻了。   也就是那个采访视频曝光出来后,再一次刷出来一条热搜:#顾昭行转型#。   当时苏鲤没点进去看,但多亏工作室里两个活宝,她大概也能知道大伙儿在讨论什么。   顾昭行对戏的时候十分认真,苏鲤眯眼看了会儿,手肘顶了顶何全:“这渣男,是有多渣?”   何全是看过剧本的,思虑片刻,看着不远处对戏的两个人说:“就跟他一块儿对戏那个,殷蔓蔓,女二号,角色是个名门正派的骄纵大小姐。”   苏鲤:“嗯。”   “咱们昭行,男三号,角色是个深藏不露的反派卧底,从小就被安插在大小姐身边当陪读,伺机向外传递这一派的消息。”   “嗯。”   “然后呢,这个小渣男,跟大小姐青梅竹马,他是不可能爱上大小姐的,但大小姐就不一样啊,从小见惯了舞枪弄剑的侠士豪客,肯定就稀罕这文弱又长得漂亮的书生啊对不?”   苏鲤有点儿不耐烦了:“老哥咱能挑重点说吗?”   “行,重点重点,”何全大手一挥,“反正吧,就是一个真情实感,一个虚情假意,然后虚情假意那个不仅骗了真情实感的感情和人,还骗走了真情实感家传的剑谱,使得整部电影差点儿BE。”   苏鲤重点略偏:“等等,骗了感情和人——是我理解那个意思?”   何全看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意味深长;“对,就是那个意思。”   他心想都这么劲爆了,是不是该有点儿什么反应?   苏鲤确实有反应,她像那种听到什么热闹似的“哇哦”了一声,感兴趣地问:“刺激吗,会拍出来么?”   何全:“?”   反应是不是也略偏了?   他看苏鲤的眼神变得有点儿奇怪,摇了摇头:“不会。”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不拍?”   何全嘴角一抽:“导演的意思是不把这个明着表达出来,用一种隐晦的方式传达给观众,让观众自己猜。而且……你要刺激,这电影怕是只能摩斯电码见了。”   苏鲤好不容易扬起来的精神面儿像泄了气似的,肉眼可见地颓下去:“哦。”   “……”   何全挠了挠脸,满脸纳闷又疑惑的神情。   范宇昌悄咪咪凑过来:“老板,你要片儿啊?”   苏鲤瞅他一眼:“我要你个头,你们那种一点儿都不好看,过于直白,毫无美感。”   范宇昌吐槽:“谁会冲着美感看啊,这不装吗。”   苏鲤眼尾下压,瞥他,轻飘飘地:“我啊。”   范宇昌:“……”   范宇昌:“对不起。”   旁听的何全:“……”   ……这到底是什么个野路子。   那边顾昭行对完戏,还有五分钟开拍,他看了苏鲤两秒,抬腿走过来。   “结束后要拍一下定妆照,”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妆发的影响,他说话时都有一股斯文清逸的感觉,“何全应该告诉你了。”   苏鲤点点:“知道。”   她视线微微一滑,忽然定格住。   那个女演员……何全说是叫殷蔓蔓?   有一点儿印象,似乎是最近刚冒出点儿红的势头的小花。   和当初杜庭晚被打压前的状态很像。   “龟龟怎么样,安置好了?”苏鲤问着顾昭行,视线却不时滑向他后方。   一个身穿休闲服的瘦高男人走到殷蔓蔓旁边,给她递了瓶水。   殷蔓蔓抿唇笑,手指动作隐晦暧昧地在男人手心刮了一下,那男人看着她的眼里充满令人顿感油腻的深情。   顾昭行发现她的视线不停偏向某个地方,眸光渐冷。他皱了皱眉,回答:“嗯。就是有个小问题。”   “什么小问题?”   后方的瘦高男人转身的一瞬间,视线惯性,往这边扫了眼。   然后脸色瞬间僵住,见了鬼似的扭头,一下便蹿入了人群里。   苏鲤眯了眯眼,勾起嘴角无声地冷笑。   “我买的猫粮它不太吃得惯,和你拿去的稍微掺一掺它才会吃,最后也会剩下一大部分我买的那些。”顾昭行含着沉沉低音,“苏鲤。”   他每次叫她的名字似乎都会不自觉把声音压低半个度,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似的,无端有些亲昵,也像回荡在山谷最低处的尘雾气流。   苏鲤分掉一部分的思绪拉回来,抬眸,像是后知后觉地回忆了一下他说的话,才道:“它刚换了环境,又突然换了另一种饮食,不习惯也正常,你先掺着给它吃吧,慢慢引导。如果不够……”她想了想,“我那儿还有剩的,反正焦糖也不吃,到时候都给你。”   好像只有在说到猫猫狗狗的话题,她的态度才异常平和。   顾昭行渐渐意识到这点,心里慢慢有了决定,刘导那边在喊演员就位,他将手里的剧本递给何全,对苏鲤说:“不用,给我一部分就好,多了也不方便引导他的饮食习惯。如果还需要,我再找你。”   苏鲤一想好像挺有道理:“也行。”   顾昭行衣袂飘飘地入场,没了遮挡视线人肉墙,苏鲤偏了偏头,看向侧方向的人群。   高瘦男人站在人群中,一直在往这边瞟,见她冷意刺骨的眼神倏地扫过来,他被杀了个猝不及防,猛地扭过头望向场内,一点点把自己往人群中藏匿得更深。   直到感受不到仿佛冰锥似的那双视线,他才松了口气。   而苏鲤看着他慢慢挪进人群里,忽然咧嘴笑开,舌尖一抬,扫过上槽牙。   要不说什么叫冤家路窄呢。   她之前以为这词儿用来形容自己和顾昭行比较合适,现在才发现完全不合适。   真正的冤家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之前说过什么来着?   她不执意打渣扫三。   除非渣男小三自个儿没长眼,撞她面前来。   -   顾昭行也是今天刚开工,拍的第一场戏就是和大小姐一块儿出场的片段。   殷蔓蔓的长相本就属于比较张扬的类型,通过妆造修饰打扮后,张扬里多了些俏丽的感觉。   这场戏是在场外拍摄的。   十月份的白天还不算特别冷,阳光照射下来还带着层热意,将影视城古香古色的街道照得明亮。   群演到位后,刘导喊Action,街道顿时熙熙攘攘,与阳光相应,繁华的市井气息仿佛让这条街道都活过来了。   镜头推至街角,同样穿着一袭白衣的女子转着鬓边的垂发,步履轻快俏皮地走出来——这就是殷蔓蔓扮演的大小姐宁常安。   女孩儿娇俏艳丽的脸上写满了出游的放松,语调轻快地说:“我就我只要哭一下,爹爹肯定不忍心再让我练剑。天天练天天练,那些所谓的名门侠士,都扛不过我三招,也就爹爹老觉得我练得不够。”   殷蔓蔓小表情还是挺丰富的,台词念到这里的时候化成了嘟哝,皱了皱鼻子。   她突然停下,转过头叫了声:“清越,你快点儿,磨蹭什么呢。”   镜头往前推进,白裳的书生走出来,姿态文隽,带着青竹般的清逸,低眉顺目,嗓音温和:“小姐,庄主吩咐您不要跑得太远。”   苏鲤一怔,原本懒懒散散的姿势不自觉站直。   宁常安和清越算是青梅竹马,倾心于他,自然最看不惯他低眉顺目的下人模样,殷蔓蔓脸上的雀跃顿时沉了下去,像是带着小女儿般的撒娇赌气道:“清越,我都说了没人的时候你不要这样,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也可以与我并肩,我从未把你当下人看待过。”   顾昭行扮演的清越低垂着眸,仍和宁常安保持着上下级的距离,听了这话眼帘微微抬了抬,而后又覆盖下去,嗓音低轻,带着某种卑微的试探:“清越认为……红裳更适合小姐。”   “怎么,我不能穿白衣吗?”像是被点破某种心事,宁常安脸色不自然地拽着裙摆扭捏了下,随即娇蛮道,“你不是喜欢穿白衣吗,那我也穿。难道就许你穿,我穿不得?”   清越抬头深深地看了宁常安两秒,直到作势蛮横的大小姐挪开目光,他脸上露出纵容的笑意,轻声开口:“常安自然穿得。”   听出心上人软下来的亲昵态度,宁常安很高兴,步伐再次雀跃,拉过清越的手腕:“走,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定要玩儿个够。”   刘导示意镜头推进,给顾昭行一个特写。   清越含着笑,任由她拉扯。   只是笑意未达眼底,黑沉的眸中一片冰冷。   刘导:“好,卡!”   苏鲤里场景还是有一段距离,虽然看不清顾昭行更细微的表情动作,但是他表演出来的姿态,让她也不由自主有一种,好像那样一个虚伪无情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她仿佛自己正处于宁常安那个位置。   她轻轻吐出口气。   自己入戏并不可怕,能将观众也带入戏里——这往往才是最难做到的。   苏鲤的反应还算淡定的,旁边的范宇昌就不行了,抓住她的手臂,满面愁容:“老板,我好像,好像……”   苏鲤嫌弃地睨他:“你尿急?”   “不是,”他就差咬根手绢在嘴巴里,“我好像爱上顾老师了,我是不是弯了?”   “……”   苏鲤摁着他脑门一把推开:“滚。”   何全很懂地凑过来拍拍范宇昌的肩,像个江湖老骗子:“小兄弟,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是道坎,跨过去就没事儿了,别多想,你只是肾上腺素飙升。”   范宇昌找到救星似的扑过去:“真的吗,大师,我真的还有救吗?”   何全温柔和蔼地摸摸他的脑袋,姿态十分做作地张开手臂导向片场:“当然,来,跟我一起,继续往下看。”   “好的大师!”   苏鲤:“你俩能离我远点儿吗?”   你们才是戏剧学院毕业的吧?   还是博士学位的那种。   在外人看来,顾昭行和殷蔓蔓这段戏已经演得非常好了,但在刘导这样的专业人士眼里依然能挑出毛病来:“殷蔓蔓,你的小表情可以,但有几个,比如噘嘴,还有那个不自然的鼓脸颊,做得浮夸了,稍微收一收,手臂动作也僵硬,你走出来的时候有点儿同手同脚了你自己注意到了吗?”   殷蔓蔓脸上有点儿挂不住,红了红,态度倒是谦逊:“注意到了,我会小心的,刘导。”   大家心平气和地交流,刘导语气严厉了些,却也没发火——当然这只是第一次重来。   他又转向顾昭行:“昭行,你和蔓蔓拉的距离也大了点,你好好想想,你是在她面前要演出十全十美的情郎形象,但你的内心知道这是假的,并且不屑一顾,你就是个杀手你没有感情你知道吗?但你要演出你对她是愿意偷偷亲近的。别小看这个距离,你再稍微近那么十公分,效果都完全不一样。”   顾昭行若有所思,颔首:“我知道了。”   刘导拍拍手:“好,各就各位,重新来。”   -   又拍了两遍,到第四遍,刘导终于满意了,进入下个剧情的拍摄。   下个剧情就和顾昭行、殷蔓蔓没什么关系了,是男女主那边的视角,在同一区域发生的事情。   电影要拍,剪出来三四个小时的时长都没问题,但最终上映的时候时长需要严格控制的,就得力求用最合适的时间说一个最清晰的故事。   这部电影顶多两个小时的时间,刘导想打造成一个类群像的风格,最重要当然是男女主,但在此基础上,他还想突出另外几个主要角色各自最鲜明的特点,所以拍摄上就要繁复许多。   这么一剪出来,其实顾昭行和殷蔓蔓的剧情占全篇的比重并不大,但故事强烈的色彩性却是能排得上前列。   顾昭行穿着厚重的古装在太阳下站了许久,回来时额上出了层薄薄的汗。   小唐给他递上水,他接过来灌了几大口,喉结上下滚动,带动颈部线条的松弛紧绷。   苏鲤看着,忽然朝他吹了声口哨。   有那么点儿小流氓,又克制了那份流氓感。   顾昭行侧眸望过来。   “咔嚓。”   苏鲤眼疾手快,拍完后才晃晃相机,朝顾昭行笑:“介意吗?”   “没什么介不介意的,”顾昭行拧上矿泉水瓶盖儿,“你是我的摄影师,想拍就拍。”   苏鲤挑了挑眉,他是不是话里有话?   范宇昌好奇心旺盛,一阵风似的凑上来:“卧槽神仙——”他猛地一顿,看看顾昭行,又看看自家老板,想了想,为了都不得罪,他一口气长舒出去,“神仙相机啊——”   苏鲤:“……”   苏鲤;“我看你是神仙不小心踩到的狗屎。”   范宇昌和杨晟两个平时在工作室里凑苏鲤面前插科打诨惯了,男生站在苏鲤侧后方一点的位置,头从她耳旁往前凑,距离不算近,但现出来的亲近感像一把火在烧。   烧得顾昭行觉得刺眼。   “苏鲤,”他垂眸看着女人微低倾注在相机上的发额,“给我看看。”   “就几步的距离您老不能自己过来?”苏鲤看了下自己和他的距离,气性挺大,懒得动。   顾昭行“嗯”了声,走过去。   冷淡的目光在范宇昌脸上微微停顿。   “噢噢,顾老师,您来。”范宇昌马大哈似的,让开后看着白衣翩迁的顾昭行十分自然地站在他家老板身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地挠了下头。   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刚刚顾老师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块不会呼吸的死猪肉?   何全大师适时朝他招手:“阿昌,来,我们一起吃瓜。”   “吃瓜?”资深沙雕网民范宇昌精神一振,这点儿纳闷瞬间抛却脑后,屁颠儿颠儿地过去,“大师,有什么瓜?”   何全浑身散发着慈爱的光辉,摸了摸小青年的脑瓜:“傻瓜啊。”   范宇昌:“?”   ????? 第16章 喵呜 …   顾昭行靠得不算太近, 很好地把控了苏鲤能接受的距离。   “喏。”苏鲤把相机递到他手里,也去拿了瓶水喝。   她就拍了一张照片, 顾昭行本意也不是为了看照片,等苏鲤回来,他把相机还回去, 说起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儿:“上次你发来的那些照片里,有一张不是在拍卖会现场拍的。”   “唔?”苏鲤含着口水慢慢咽下去,接回相机,一下子没反应过。   顾昭行看着她:“那堆照片里, 有一张前一天晚宴的。”   苏鲤:“啊。”   苏鲤想起来了, 坦荡道:“无意间抓拍的,觉得还不错,就当特别附赠吧。”她晃了晃手里的水瓶, 歪了歪头, “没跟你提前打过招呼, 如果你觉得冒犯,我在这儿道个歉。”   “不用,”顾昭行脸上像是露出一丝笑意,“谢谢,拍得很好。”   苏鲤看着他微微一顿, 视线轻巧地游移开, 抛抛水瓶,慢吞吞地“哦”了声:“那就行。”   -   刘导对戏的要求很高,严苛到所有的细节上, 有些戏在一些对细枝末节要求不那么严格的导演那儿或许就给过了,但是他不行,他一定要把细节扣到极致。   也正因他这份一丝不苟的认真,拍出来的电视剧和电影,无一不是饱受好评。   以至于他的名字往往就象征着口碑。   甚至网络上都传出一句话,叫:观众见刘斐喜极而泣,演员见刘斐痛哭流涕。   足以见得他的工作状态。   别的演员哭没哭苏鲤不知道,但没多久殷蔓蔓就哭了。   被刘导骂哭的。   收工前的最后一场戏,换了个地方,要拍的片段是宁家庄设宴,招待各大名门侠士的其中两幕。   《剑喻》从名字上就能看出一二,整个故事离不开剑。   故事讲述的是曾经惊动武林的邪教天齐被灭尽的十七年后,天齐教当初创下的教内秘法再度出现在江湖中,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江湖动乱。   所谓的秘法,就是一本剑谱——如果只是普通的剑谱,那这个故事也撑不起来,它不普通就不普通在,这本剑谱是曾经昙花一现的武林第一人喻先生留下的,可惜这位喻先生在登顶后没有风光多久,就走火入魔,在一个雨夜自杀身亡了。   他留下的剑谱和心法不知为何被天齐教所得,也就是为什么原本只是个小流派的天齐教能忽然间名声大噪,甚至威胁到了许多名门正派。   那本剑谱,其实就在宁常安的父亲,宁家庄的庄主宁霄手里。   宁霄设宴,一方面是想用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和身份让各个肖想剑谱的武林人士心服口服,另一方面,他也知道有人暗中觊觎剑谱,想借此引蛇出洞这场戏场面比较热闹,殷蔓蔓扮演的宁常安的戏份,就是反对她爹这个招摇的主意。   宁常安认为父亲对觊觎剑谱的人没有一点儿了解,对方的人数、对方的实力……他们一概不知,敌在暗沃我在明,这番行动虽然她对自己爹有信心,但来赴宴的各方武林人士是不知情的,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这个江湖局势恐怕会在一夜之间失去现下的平衡。   女儿说的,宁霄这个老江湖又怎么会没想到?   但怪就怪在,他自从得到剑谱之后人愈发焦躁,仿佛被剑谱影响到了神智一般。   父女俩因此发生了一场争执。   刘导喊卡也是喊在这儿。   拍到傍晚,一下午下来,刘导的耐心已经磨光,分镜本拿在手里卷成筒,啪啪敲在旁边副导演光秃秃的头顶上:“殷蔓蔓,你是在有理有据地跟你爹反驳,不是在撒泼!”   副导演面无表情,把手边的喇叭递上去。   刘导接过喇叭,朝场内喊道:“你不是一个因为你爹不给你买玩具就开始闹的熊孩子,你是有智商会思考的名门侠女!!到底还要我说多少次?”   事实上,宁霄和宁常安争吵这一幕,已经卡了不下十次了。   每次不是殷蔓蔓的这儿有问题,就是殷蔓蔓的那儿有问题。和她演这一幕对手戏的宁霄的扮演者是一位老演员,每次卡后也耐心地给过殷蔓蔓指导,但下次再卡,又是另一个新问题。   而这么一耽搁,顾昭行紧接着父女俩争吵后的出场也不得不耽搁。   刘导都快怒发冲冠了:“你就说你到底还有多少困难,一次性说出来,全部解决了再开拍!”   殷蔓蔓局促地站在那儿,刘导越说,她眼眶越红。   最后哭了。   她一哭,事态不但没往好的方向发展,刘导的火气反而更上一层楼:“我说错了吗?啊?你自己数数这一幕戏因为你卡了多少次,耽误了多少进度,大家就不累?就不饿?都不用吃饭陪你在这儿卡个一天一夜算了!”   周围没人敢出声。   大家都知道刘导的脾气,工作人员心里也多少有些埋怨殷蔓蔓耽误事儿,沉默地各司其职。   副导演适时地拍着他的背顺火,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对片场众人说:“先休息五分钟。殷蔓蔓,调整好状态,五分钟后来最后一遍,如果不行,我们现在换人也不是来不及。”   电影电视剧在拍摄途中换角并不稀奇,导演完全有这个权利。   除非演员后台过硬,整部电影为他而拍,连导演都要听他的。   但显然,殷蔓蔓只是个普通演员,她得听导演的。   她小心地抹着眼泪回休息区了。   顾昭行一直在候场,回来后面色沉冷,淡声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人就走了。   苏鲤看着他走掉,转头道:“他这是生气了?”   “是啊,你想想他拍戏是什么状态,再看看那小姑娘,他能不气嘛,”何全说,“殷蔓蔓这场对手戏要是跟他演的,卡这么多次——算了,老顾都不会给机会让她卡这么多次。”   苏鲤想想也是。   顾昭行工作时的状态,她上次光听何全说,感受还没多深,今天亲眼所见才觉得打心底服气。   他演的这个角色,打戏不多,但看一个演员敬不敬业,不全是在打戏上才能体现出来,拍戏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可以让人感觉出来他是不是真的上心了。   说句直白的,苏鲤都觉得殷蔓蔓跟他同框的时候,就好像一幅即将完工的精美画作被画家一个失手,甩了一滴不合时宜的颜料上去。   虽然修饰修饰,这幅画作还是精美绝伦,但如果没有那滴颜料,它本来可以成为世界名作的。   怪可惜的。   苏鲤摇头叹了声气,百无聊赖地低头看手机。   杜庭晚给她发了条微信:【你出差啦?怎么都没跟我说啊,我今天给你送衣服过去,刚好遇到苏筱姐去给你收拾屋子。衣服我就先放你房间了。】看到她的名字,苏鲤下意识抬头往殷蔓蔓那边看了眼。   殷蔓蔓已经停止流眼泪,但眼眶有点儿红,正咬着唇看剧本,瘦高男人蹲在她身边,在同她说着什么,表情看上去很温柔。   殷蔓蔓似乎听得不耐烦了,抿着唇对他说了句话,负气似的合上剧本,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苏鲤平静地看完,低头,给杜庭晚回消息:【谢了。我在临城,要大半个月这样。你要是有空过个几天去给我那些盆栽浇浇水,喂喂鱼什么的,让苏筱去她得给我把那些都养死。】反正杜庭晚也有她家钥匙。   苏筱从小就是养什么什么必死,她是不敢托付给苏筱的。苏筱的死亡笔记里这么多年就出了两个例外,一个是焦糖,一个是已经送去顾昭行家的龟龟。   苏鲤认为这两个小家伙活下来的根本原因完全是它们自个儿命硬。   杜庭晚:【……你干脆把我和苏筱姐雇为你家长期帮佣算了。】苏鲤受到启发,恍然大悟;【你说得对,等我回去后跟你详谈工作待遇。】杜庭晚:【……】   杜庭晚:【再见,告辞,886。】   苏鲤笑起来,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抬头看了眼,顾昭行怎么还没回来?   -   有剧组来影视城拍戏的时候,洗手间每天都有人来打扫,收拾得很干净,还在公共的洗手池上放了香薰。   顾昭行出来的时候,就见洗手池前面站了个人,正低着头默默垂泪。   殷蔓蔓。   他扫了一眼,便淡淡收回目光,没看见似的自顾自洗手。   戏服袖子宽大,他洗的时候要注意不弄湿袖子,动作慢了些。   殷蔓蔓像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往后一撤,惊慌地张着盛泪的水眸,细声:“顾、顾老师……”   顾昭行洗完手,没看她,“嗯”了声,也懒得烘手了,转身就要走。   “顾老师等一下!”殷蔓蔓咬咬唇,有些急了,往前跑了两步抓住他的袖子。   顾昭行侧眸,冷淡地扫向她的手。   “对不起……”殷蔓蔓尴尬地松开,脸有点儿红。   见他二话不说就要继续走,女人跺了跺脚,追上去:“顾老师!”   顾昭行有点儿烦,停下脚步,总算施舍给她一个正眼,眉头微拧:“什么事。”   “我……”女人绞了下袖子,眼眶迅速再起红意,“我今天扯剧组后腿了,还耽误您出场的戏份,真的很抱歉……我会好好演的。”   她浅浅吸了口气,像是鼓足勇气,小声惴惴道:“顾老师,可不可以……请您指导一下我?”   顾昭行:“没空。”   男人回答得又快又冷,语气不重,但拒绝的态度不容置喙。   殷蔓蔓愣了愣。   一张梨花带雨的艳丽面容有点儿呆住。   “你要找的应该是你的对手戏搭档。”顾昭行冷眼看着她,“而且,你的演技,最好用在该用的地方。” 第17章 汪呜 …   顾昭行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 苏鲤往他身后望了一眼。   他的脸色看上去好像更差了。   一分钟后,殷蔓蔓回来。   她走过的时候要先经过顾昭行休息的地方, 不知道去了洗手间一趟经历什么,她经过的时候步子明显加快,低着头招呼也不敢打似的, 狼狈地快步回到自己的休息区,然后转了个方向去找饰演宁霄的演员对戏。   顾昭行低头琢磨剧本,也不知道有没有感觉刚刚有个人从自己身边走过去。   苏鲤觉得他肯定知道。   那脂粉味儿,她都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顾昭行听见声音, 看过来:“身体不舒服?”   “呛的。”苏鲤不在乎地摆摆手, 对上他淡淡的黑眸,忽然一笑,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哎, 顾老板, 有没有什么八卦可以说来听听的。”   顾昭行放下剧本:“你想听什么?”   “随便啊,”苏鲤伸了个懒腰,“你们艺人之间应该挺多秘密的吧,你可以挑点儿能说的说说看。”   男人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放回剧本上:“如果能说, 那就不是秘密了。”   “唔, 那倒也是,”她靠在椅背上往后仰着,手臂垂着晃了两下。   “啪。”   很轻的纸张合上的声音。   顾昭行转头看她。   女人懒散地靠在椅子里, 相机挂在脖子上,修长的双腿翘起二郎腿意兴阑珊地晃,看上去懒洋洋的双眸不知道望着天空哪个地方。   他忽然开口:“我倒是知道一个秘密。”   “哦?什么?”苏鲤半躺的身子坐起来,倚在扶手上好奇地瞅他。   顾昭行歪了下头,像是有点儿苦恼地淡淡蹙眉,“之前说的那张,苏小姐在晚宴上抓拍的照片,不止一张。”   苏鲤眨眨眼,没太明白:“什么意思?”   他说:“还有一张,说是一样,又不太一样。”   她有点儿没耐心:“能别打哑谜吗,顾老师?”   顾昭行点点头,缓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同一张照片,另一张我的脸却被打了马赛克——有点儿像上过法制节目的……”他顿了下,仿佛在找一个合适的措辞,“犯罪嫌疑人。”   苏鲤:“……”   哎操了。   那是她随手处理后也随手存进相同文件夹的,当时发到工作室群里的照片。   这时休息时间到,刘导举着喇叭开始喊人。   顾昭行站起身,把剧本放在椅子上,垂下眸看了苏鲤一眼。   忽然笑了笑。   那笑容,就好像饱受冤枉的人在被抓走前露出的“清者自清”般的豁达,还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委屈。   苏鲤急中生智,灵光一闪,认真地反驳他:“也不是。”那边刘导已经看过来,她加快语速正直地笃定道,“还有目击证人呢,不也这么打马赛克吗。”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当然你要觉得自己像犯罪嫌疑人,我也没意见。”   顾昭行:“……”   -   调整了五分钟,刘导开拍前下了最后通牒:“我话就放这儿了,这是最后一遍,这一遍要是再过不了,我就叫能过的人来演。”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着殷蔓蔓说的。   殷蔓蔓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导演。”   各就各位。   刘导:“Action!”   场景在宁霄的书房内,书房门关着,宁霄背对宁常安而立,不惑之年的脸上阴云密布,像在压着火。   宁常安皱眉思索道:“爹,女儿依然认为这么做不妥。上次的杀手只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我们连对方是什么来路,实力如何,一概不知,您这么做,与其说引蛇出洞,女儿认为更像是打草惊蛇!”   宁霄挥袖转身,低声呵道:“你懂什么!若不这么做,整个宁家庄处势被动,受人牵制。对方有心同我们耗,就说明以他们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与我们抗衡。”他往书桌前走了两步,“你以为,他们一次又一次放来的杀手,目的真是为了剑谱?不过也是在打探为父的虚实罢了。”   他冷笑一声:“何况这次前来的各门各派,武功皆是不凡,若对方真有所动作,他们也能给宁家庄充当一枚盾牌。”   宁常安惊愕地睁大眼:“爹……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看着宁霄满眼的冷酷,她急切地往前靠近了一步:“爹,自从您得到剑谱,气性变化越来越大,您究竟在担心什么?那本剑谱到底有什么秘密?您从前不是这样的!”   宁霄像是被戳中某个穴位,转身怒道:“够了!常安,剑谱的事情你无需多管,爹爹自然会护你周全!现在回房,马上!”   宁常安咬着唇,不甘地看着宁霄,抓紧了挂在腰间的佩剑,须臾,她猛地转身,忿然推门离去。   刘导:“卡!”   刘导脸色稍霁:“行,这条过了,下一条。昭行,准备好。”   不仅殷蔓蔓松了口气,苏鲤能听见周围的工作人员也跟着松了口气。   何全脑袋歪过来小声说了句:“苏鲤,你说这殷蔓蔓怎么想的,非要下最后通牒才演得好。”   苏鲤看着场内殷蔓蔓带着点儿小心翼翼去瞅顾昭行的样子,沉思道:“也不是不能理解。”   “怎么说?”   苏鲤耸耸肩:“你要知道,世上人口那么多,总有些人——”   何全和范宇昌都侧头看她。   苏鲤:“欠得慌。”   时间耽误了很多,刘导没有再给休息的时间,摄像、打光与收音迅速调整完毕后,演员就位,下一场立马开拍。   紧接着的一场就是殷蔓蔓和顾昭行的对手戏。   宁常安从宁霄书房出来后,走出书房院落,遇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清越。   清越低首而立,恭敬作揖:“小姐。”   宁常安紧抓着佩剑的手松开,看见他的那一刻脸上的不甘与忿然转变为委屈与沮丧。她快步走下台阶,站在清越面前:“清越,你抬起头。”   清越维持着作揖的姿势,不语。   宁常安有点儿恼,拔高声音,语气间带上几分命令的味道:“清越,我叫你抬头!”   清越微躬着身,柔软的束带垂落至脸颊边。   他道:“清越,不愿抬头。”   宁常安微愣,随即秀眉蹙起,对他的话越不理解,就越是恼怒:“本小姐很丑吗?现下连让你看一眼都不行了?”   在书房中的怒气,像是借题发挥似的撒在了他身上。   清越垂首,摇了摇头。   白衣的文弱书生似是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常安自是好看的。只是清越……不愿见常安不高兴的模样。”他微顿,嗓音低下去,“清越无能,除了心揪,不知如何才能逗得常安一笑。”   宁常安怔愣地看着他,忽然,抿了抿唇,身子往前一扑,扑进清越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场外,苏鲤“哇哦”了一声:“这是剧本里有的?”   何全挠了下头:“不清楚,这一部分的剧本我没看。不过导演他们没喊停,那应该是有的?”他忙不迭解释,生怕苏鲤误会什么事的,“你别在意,这也是没办法的,都是戏,都是戏。演员嘛,难免的。”   苏鲤奇怪地看他一眼:“我知道啊,我在意这个干什么?”   何全沉默一秒:“……没事。”   场内,顾昭行在殷蔓蔓抱上来的瞬间,没做出任何意外举动,配合地垂下眼帘,半敛去眼底的冰冷。   他能感受到女人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收紧。   剧本里,不是这样的。   这是殷蔓蔓的临场发挥。   可刘导没有喊卡。   沉默了几秒,顾昭行抬手,抓住殷蔓蔓的肩,使了点儿力道,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开。   后退两步,再次恭敬作揖,口吻里含着万分的克制与隐忍的痛苦:“方才……是清越逾越了。”   是宁常安主动抱上去的。   可清越没有给出回应,还说是自己逾越了。   当中表达出来的意思,十分耐人寻味。   殷蔓蔓脸色一白,手在两侧握成拳,微微颤抖。   她像是想说什么,唇瓣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埋头离开。   刘导朝摄像打了个手势,摄像将镜头给到顾昭行。   画面中,清越慢慢直起身,望向宁常安离开的方向,脸上的温润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夹杂着杀意的冰冷。   刘导喊了卡。   他阴沉了一下午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刚刚的临场发挥很不错!你们之前商量过吗?”   殷蔓蔓腼腆地笑了笑:“没有……这是我突发奇想的,觉得这样是不是更能凸显宁常安对清越越陷越深的复杂感情。是顾老师接得好,不然刚刚那段可能就毁了……”   顾昭行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没说话。   刘导对殷蔓蔓的谦逊很满意:“昭行的临场反应一直都很棒,没让我失望过。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收工!”   戏收工了,但顾昭行还没收工。   他得留下补个妆,然后把定妆照给拍了。   定妆照要去回去影棚拍,他虽然带了专属摄影师——苏鲤过来,但剧组的摄影师也得留下,得和苏鲤交接一下定妆照的角度和光影之类的要求。   顾昭行回来的时候,身上明显带着低气压。   他走到苏鲤面前的时候停了下,侧眸。   苏鲤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纳闷:“怎么了?”   他面色沉沉,斟酌着开口:“刚刚那场戏……”说到一半,他“啧”了声,改口道,“没什么。”   苏鲤:“?”   苏鲤很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昭行停下脚步,转头看她,顿了顿,说:“刚刚的,是临场发挥。”   “我知道啊,刘导不是还夸你了。”苏鲤说,“你就想说这个?”   他皱了皱眉,想到刚刚殷蔓蔓的临时改戏,语调有些冷:“我没有要抱她。”   苏鲤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抛了下相机,调子懒洋洋的:“哦……我也没说你要抱她啊。”   顾昭行有点儿烦。   他抿了抿唇没再说话,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苏鲤摸了摸下巴,总觉得好像领悟了点儿什么东西。   ——这顾老板,莫不是被吃了豆腐,心情很不好?   唉,当演员就是这点防不胜防。尤其是顾昭行这种皮囊好的,职场性。骚扰真是无处不在啊。   她边惋叹,边拖着半死不活的步子跟在他后面。   走出去十米,清亮的女声忽然追过来:“顾老师!”   一行人停下,苏鲤看过去,殷蔓蔓小跑着往这边过来。   在过去差不多十米的距离,那个瘦高男人站在原地没靠过来,对上苏鲤的目光后急匆匆地转了个身,欲盖弥彰地避开她的视线。   “顾老师,”殷蔓蔓提着裙摆,喘了两口气,满面歉然,“今天临时改戏没有同您说,真的很不好意思。”   顾昭行没作声。   苏鲤抬眼观察他的表情,男人脸上平静无波,眼里却透露出一丝不耐。   殷蔓蔓像是没察觉似的,讨好地笑了笑:“听说您一会儿要留下拍定妆照,也很谢谢您今天给我指导,晚点儿等您结束了,我想请你吃个饭,当做答谢。”   苏鲤瞥了眼十米外的那个男人,忽然笑了声。   殷蔓蔓说完话后,顾昭行没作答,何全也不敢说话,小唐就更不敢放屁了。   范宇昌整个状态外,只想快点儿收工,他很饿。   然后在这沉默的氛围下,苏鲤带着嘲意的笑声突兀而鲜明。   殷蔓蔓看向她,不知道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工作人员,不悦地皱眉。   听见苏鲤笑声的几个人也转头看过来。   顾昭行眼中的不耐渐渐化开些。   “小妹妹,”苏鲤歪头看着殷蔓蔓笑,意有所指懒懒抬眼,往她身后某处轻轻瞥了瞥,“你知不知道通常想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的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殷蔓蔓脸色微变。   苏鲤抬起手,微微抓合,而后猛地张开,嗓音轻懒:“嘭,炸得身败名裂。” 第18章 喵呜 …   杜庭晚的前男友叫孙弘宣, 大学毕业后出来做传媒,两人工作时偶然相遇, 看对眼,谈恋爱。   苏鲤见这个人的时候,就觉得这人一肚子花花肠子, 不是个安生的。   所以杜庭晚跟她说孙弘宣劈腿时,她完全不觉得惊讶。   孙弘宣勾搭上殷蔓蔓,苏鲤也觉得是常规操作。   他和杜庭晚苍蝇绿豆看对眼那会儿,杜庭晚和如今的殷蔓蔓情况相差无几, 都是即将飞升的修行小花, 事业关键期,有美貌有前途,抓牢了, 小花得道也能带他这只小苍蝇一块儿升天。   没想到, 杜庭晚刚扑腾起来, 就被于芮按回了泥里。   好巧不巧,杜庭晚的事业心其实并不在娱乐圈。   她当着自己的网店老板娘当得正快活似神仙——雪藏就雪藏吧,干脆解约一身轻。   孙弘宣眼看杜庭晚“毫无上进心”,当然要另寻通天道。   至于他怎么跟殷蔓蔓勾搭上的,苏鲤并不关心。   苏鲤话说完, 殷蔓蔓眼神有些狼狈地闪躲一下, 看着她的眼神里好像有一丝困惑一闪而过,随即露出个困扰的笑容,不解问:“这位是……?”   “我?”苏鲤眨眨眼, 看着十米外的孙弘宣扬扬下巴,口吻暧昧,“你可以问问他,我是谁。”   殷蔓蔓回头,孙弘宣始终不敢把脸往这边转,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焦躁不安。   她面色沉下去。   “苏鲤,”顾昭行出声,“走了。”   “哦。”   临走时,苏鲤冲殷蔓蔓抛了个暗示意味极重的媚眼,把殷蔓蔓膈应得不行。   一行人离开后,殷蔓蔓磨了磨牙,转身快步回到孙弘宣面前,开口便问:“你跟那个女人什么关系?”   孙弘宣被她问得一愣,张望了一下周围,拽着殷蔓蔓走到人少的角落:“你在说什么?”   “刚刚,跟顾昭行一起的那个女摄影师,你跟她什么关系?”殷蔓蔓问。   孙弘宣感觉到刚刚苏鲤肯定跟她说了什么,隐约猜到,无奈地解释道:“蔓蔓,你对我就这点信任吗?刚刚那个就是苏鲤。”   殷蔓蔓微愕:“她是苏鲤?”   “是啊,所以你看我……”孙弘宣满脸为难,“我跟你说过她和杜庭晚的关系,我们俩的事儿她肯定听杜庭晚说了,我这不是……”   殷蔓蔓恼火:“你别跟我提杜庭晚!这么怕那个苏鲤,怎么,你还想跟你前女友旧情复燃?”   孙弘宣连忙好声好气一顿哄。   他模样长得还算周正,厉害就厉害在嘴皮子,一张嘴张张合合,说出来的话都是女人爱听的。   殷蔓蔓阴沉的脸色逐渐转晴。   经纪人看他俩聊得差不多了,这才过来叫人。   殷蔓蔓和孙弘宣边走边小声不时交谈两句,回到化妆间卸妆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解开头发的自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声。   孙弘宣就在旁边看着,弯腰问:“怎么了,蔓蔓?”   殷蔓蔓神情古怪:“我刚刚看着那个苏鲤,就觉得有点儿似曾相识……我好像想起来她是谁了。”   孙弘宣疑惑:“谁?”   “很早很早的时候,我记得我当时在上初中,”殷蔓蔓迟疑地回忆道,“有个叫‘小于芮’的模特,当时火了一阵……我们班上那段时间经常有讨论的,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听不到那个模特的消息了。”   “初中?那起码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孙弘宣讶然,压低音量道,“你意思是苏鲤就是……”   他随即摇摇头:“不太可能。这个‘小于芮’我也有印象,当时这么叫她不就是因为她长得很像年轻时候的于芮吗?估计是这个说法冒犯到于芮,那小模特后来没消息十有八。九是被雪藏封杀了。而且过去这么多年,谁知道那个‘小于芮’现在长成什么样子,我看苏鲤也没多像。”   殷蔓蔓不赞同,沾了卸妆水的化妆棉轻轻擦过脸上,她狐疑地自言自语:“明明挺像的……”   尤其是那双眼睛。   眼角下垂,黑眸剔透,眼皮子慵懒地半耷拉时给人的颓废厌世感,又好像在无端地勾人。   和于芮早期模特照中一模一样的韵味。   -   十月中旬天黑得早了许多,摄影棚里已经布好了背景和灯光。   顾昭行补完妆,迅速开始了拍摄。   定妆照的背景统一都是白色,但他本身就是一身白衣,灯光师调整了一下背景的打光,色调偏灰,衬出顾昭行白衣更为翩跹。   定妆照拍起来不难,一个懂得配合,一个懂得怎么拍,很快就完工了。   苏鲤坐在电脑后面一张张看效果,顾昭行和刘导走过来,她往旁边让了让,把笔记本屏幕朝他们的方向挪了半寸。   刘导满意地点点头:“可以。一会儿发给后期修片,全部修完就可以发布了。”他对苏鲤笑笑,“辛苦了,你们早点去吃饭吧。”   拍了拍顾昭行的肩,他先离开了。   顾昭行这才弯下腰,一只手撑在桌边,慢慢翻看。   苏鲤手臂一伸,从旁边拖过来一张凳子:“坐着看吧。您老还有哪儿不满意的,说说看,能修的到时候让后期修,不能修的就重新拍一下。”   如果是平常的照片,按照合同,照片的精修也由苏鲤来,但这个照片严格来说算是剧组的,所以后期处理的权限并不在她手上。   顾昭行一张张看,也不说话,苏鲤闲着没事,支着下巴看工作人员们收拾东西。   半晌,耳边响起他的声音:“你和殷蔓蔓有过节?”   “嗯?”苏鲤都快睡着了,“啊,你说她啊……算有,也不算有。”   顾昭行侧眸看她:“怎么说?”   她也不避讳:“这小姑娘撬我朋友墙角——就上次那个,杜庭晚,喝得稀烂醉的那个。殷蔓蔓么,来拍戏还带自个儿撬的墙角来了,我这也算不是冤家不聚头吧。”   苏鲤盯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看了几秒,支着下巴脑袋往他面前凑了凑,抬眼道:“哎,顾老板,刚刚殷蔓蔓那场戏,是故意吃你豆腐了吧?”   提到这个,顾昭行皱了皱眉,看她一眼,“嗯。”   “你当时怎么就顺势还演下去了?”苏鲤有点儿奇怪,他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会容忍别人这么做的人。   顾昭行说:“刘导没喊卡。”   他微微低头对上她探究的眼神:“时间已经耽误了太多,而且这样的效果,确实比原剧本要好。一码归一码。”   “这都能一码归一码?这不算骚扰?”苏鲤哂笑,“那按照你这么个逻辑,以前是不是做过类似事情的同行,你都大度放过了?”   顾昭行关上预览窗口,“没有。”   苏鲤:“嗯?”   “以前没有过这种情况。你应该知道,我以前演的都是什么角色。”他说。   “?”   苏鲤茫然:“我不知道啊……你以前演的什么角色?”   顾昭行动作一顿,看着她,表情似乎有点儿哑然。   苏鲤不耻下问地看着他,示意他解释解释。   ——苏鲤没有看过他的作品。   顾昭行得到这个认知,沉默了片刻。   他只知道苏鲤此前对他厌恶情绪浓重,但没想到她拒绝到了这个地步。   男人食指在桌上敲了敲,简短而直接:“没有过情感纠葛的角色。”   苏鲤:“不对吧,你以前演过一部电视剧叫《蔽日》,不就跟女主角有情感纠葛吗——哦对,那个女主角还是这个电影的女主角吧,是叫云初岫?巧啊,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顾昭行:“……”   不是说不知道吗。   他微微蹙眉,嗓音微沉:“那次的接触仅限于牵手,不存在更亲昵的,不算。”   他的语气忽然有些不大高兴,苏鲤放下手,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儿,感觉这人好像不知道在跟什么较劲儿似的?   她直起身,把电脑挪回来:“行,那就不算。”   见他应该看完了,苏鲤存好照片,合上盖儿,让范宇昌过来收电脑。   今天的拍摄正式收工,顾昭行也去换衣服卸妆。   “阿昌,”苏鲤倚着桌子看范宇昌收拾桌面,“顾昭行的片子你看过多少?”   范宇昌把电脑塞进包里,想了想:“被杨晟拉着看过两部电影,阿晗推荐给我的一部电视剧我也看了。”   苏鲤好奇问:“他这些里边儿演的都是些什么角色?”   范宇昌掰着手指头数:“电影的话,《悟道》里面是个沉迷武学的大师兄,《她曾来过》里面是女主角她哥,一个边境军人。至于《蔽日》么……也是个警察,一个刑警!”他说着就激动起来,“我跟你说老板,老刺激了,他演的那个刑警在里头不是在追查连环杀人案嘛,后来爱上女主角了,谁知道那个女主角就是所有案件的幕后真凶!!”   苏鲤:“后来呢?”   “那当然是刚正不阿行使自己的使命,把罪犯抓获了!”范宇昌夸张地拿右手手背拍左手手心,大叹一声,“不然过不了审啊!”   “……”   太真实了。   “真的,老板,我在这里向你强烈安利我刚刚说的那些片子,绝对看不了吃亏看不了上当,”范宇昌张开胸怀,“邀请您,跟我一起追星!人间不值得,昭哥哥值得!”   苏鲤沉默一秒,按住范宇昌的肩:“阿昌。”   范宇昌期待脸。   苏鲤捏捏他的肩,语重心长:“千万别太真情实感,小心遭天谴。”   -   顾昭行这次男三的戏份重要是重要,但总共要拍的内容不多,拍摄的安排不是很紧凑,第二天一天都没他什么事。   本来苏鲤打算晚上就跟范宇昌俩人随便在周边吃点,就回去该干嘛干嘛,何全一下子把他俩叫住了。   “走走走,咱们一块儿,”何全一手抓着范宇昌一手小心地扯住苏鲤的袖口,“我都订好餐厅了,菜也点了,按五个人的份量点的呢,你们别想推脱啊。”   范宇昌是片浮萍,风怎么吹他怎么飘,当即欢呼一声加入了大部队。   苏鲤也没理由拒绝。   餐厅就在影视城边儿上,一年来拍戏的剧组不少,餐厅老板都习惯了,给他们五个安排了个安静的包厢。   到了之后苏鲤才发现何全说“菜都点了”完全是随口胡诌,除了消火的菊花茶和白开水,别的什么也没有。   “我这不是怕你们客气推脱吗,”何全笑眯眯地递过菜单,“来,这餐饭老顾请的,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老顾的口味不用考虑,我给他已经点好了。”   苏鲤接过来,看了眼何全一块儿递过来的点菜单,有点儿意外地望向身边坐着的顾昭行:“你不吃辣?”   “拍戏期间,忌口。”顾昭行倒了杯茶,放到她手边。   “谢谢。”   苏鲤又扫了眼点菜单,上面几样儿都是荤菜。   还是肉食主义者呢。   苏鲤口味比较随便,没什么特别的喜恶,点了两个卖相不错的菜,把菜单推给范宇昌。   顾昭行抿了口茶,热流顺着喉咙滑下去,他淡淡地从苏鲤写完的点菜单上收回目光。   松鼠鱼,虾仁豆腐。   顾昭行拍戏期间也不喝酒,何全点了五杯酸梅汤,菜上齐后他当酒一样灌,进肚里后也跟喝了酒没什么不一样。   他抓着玻璃杯,振臂一挥开始吆喝:“来!此情此景!我们玩儿个游戏!”   苏鲤:“……”   我寻思着你也没醉啊,怎么说起话来还大舌头了?   范宇昌跃跃欲试:“玩什么?”   小唐往旁边挪了挪,一脸无奈地扶额。   “123吧。”何全想了想,解释规则,“从数字1开始接力,但是含有1、2、3这三个数字的话不能念出来,要拍手,含几就拍几下手,如果念出来了就算输,思考时间不能超过三秒,超过三秒也算输。”   这个游戏苏鲤还是知道的,大学时聚会都玩儿烂了,考验反应能力的一个游戏。   游戏从何全开始,顺时针,包厢里顿时鼓掌声不绝于耳。   苏鲤有些没想到的是,顾昭行居然没拒绝,也参加了。   一分钟后,她的意外变成了较劲儿。   ——就剩她和顾昭行了。   顾昭行身子侧了侧面向她,脸上波澜不惊,老神仙似的看不出丝毫慌张,苏鲤眉皱着眉:“48。”   顾昭行:“49。”   “50。”   “51。”   顾昭行拍了下手。   接下来是52,要拍两下。   苏鲤早早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手抬起来正要拍,抬眸看了眼顾昭行。   男人黑眸沉静专注地望着她,让人有一种,全世界他眼中只容下她一个的感觉。   他忽然勾了勾唇。   “5——”   苏鲤的拍手声“啪”一下把声音截断。   来不及了。   “老板你出声了!!”范宇昌一脸兴奋地叫起来,“昭哥赢了!”   何全贱兮兮地敲敲碗:“来来来,苏鲤,这一大盆辣椒,你看看你中意哪个,随你挑!”   ——游戏的惩罚机制没什么出格的,就是输的人要从一大盆水煮肉片里挑一颗辣椒吃。   苏鲤也不耍赖,坦荡地夹了颗辣椒。   她夹辣椒的动作潇洒,结果被呛到猛咳也非常潇洒。   何全和范宇昌期待的就是这种意外,两人勾肩搭背笑声都要把餐厅掀翻似的。   苏鲤也是第一次被辣椒呛到这么狼狈,弯着腰咳,喉咙火辣辣地疼。   一只手停在她后背上,带着温热的触感,轻轻顺着。   她抬头,看见的是顾昭行近在咫尺的胸膛。   这个姿势,仿佛她埋在他怀里似的。   男人低沉的声音就旋绕在头顶:“还好么?”   苏鲤狠狠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压下想要咳嗽的那股强烈刺激,靠在椅子上眯眼笑:“顾老板,您这美人计用得还挺好的。”   顾昭行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节:“嗯?”   鼻音震出涟漪似的磁性。   苏鲤抬手,食指似有似无地在他嘴角一划而过:“关键时候对我笑那一下,是什么分散敌方心神的计策?”   “不是计策。”顾昭行倒了杯茶,音量很低,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之间才能听见,“只是单纯觉得,你认真思考的样子——”   他把茶递给她,声音轻得几乎只剩气声:“很好看。”   苏鲤喝了口茶,菊花茶清淡带着微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   她耷拉着眼皮,舔了下唇珠上的清甜味,笑了声,没说话。   何全拍桌:“哎哎哎,这儿这么多人呢,你俩说什么悄悄话?”   顾昭行直起腰:“换个惩罚吧。”   心疼了?   何全意味深长地咧嘴笑,爽快点头:“行,换。”   苏鲤喝了两口茶,感觉好点儿了,放下杯子站起来:“你们玩儿,我去下洗手间。”   -   关上包厢门,苏鲤摸摸下巴,回味了一下顾昭行那个笑容。   真不错。   可惜刚刚相机不在手里。   她边想着,边往卫生间走。   一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苏鲤挑了挑眉。   对方侧背对着她,她不再往前走,环起手臂,朝孙弘宣吹了声口哨。   逗狗似的。   孙弘宣转过身,脸立马就拉下去了。   “巧啊,”苏鲤笑起来,“小苍蝇。”   孙弘宣不知道这外号怎么来的,也不妨碍他面如猪肝,咬咬牙,不作回应。   “怎么,等在女厕所门口——”苏鲤斜了眼门口的标志,“想跟大家做姐妹?”   不等孙弘宣出声,她遗憾状叹了口气:“恐怕不行啊,做了姐妹,你还怎么网上约骚,见了面岂不是很尴尬?”   孙弘宣深吸一口气,冷声道:“苏鲤,我不知道杜庭晚跟你说了什么,我跟她之间的事不需要你这个外人多嘴多舌!”   “外人?你是觉得对晚晚来说,我是外人?”苏鲤站得累了,脚后跟抵在地面上碾了碾,“见过没自知之明,没见过你这么没自知之明的。也不找个泥塘照照自己,就你那点儿资本,真以为晚晚会为你失魂落魄啊,还是以为……”   她视线一偏,看见殷蔓蔓从里头出来。   殷蔓蔓第一眼没看见苏鲤,脸上还堆着笑:“弘宣——”   苏鲤懒洋洋地扬声:“还是以为这小丫头片子能带你飞黄腾达?”   殷蔓蔓看过来,脸色顿时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一秒后,堆积的笑意转为敌意:“你跟弘宣说了什么?”   孙弘宣拍拍殷蔓蔓的背,带着暧昧的安抚:“没事,我们走。”   苏鲤简直快呕了,没了什么耐心,食指在手臂上敲打两下:“你俩也真够配的,一个想泡着美色抱大腿,一个想吊着苍蝇爬龙床。”   她扫过两人的脸:“都一样贱得慌。”   “苏鲤,你他妈的别太过分了!”孙弘宣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把殷蔓蔓护在身后。   苏鲤抬眉:“您还知道过分呢?是觉得丢脸还是想做做戏啊,我看你俩也不用这么想着脸皮了,本来就没脸没皮的,何必戴个人皮就当自己是人呢,没必要。”   “你说话不要太难听了!”殷蔓蔓冷笑,“不过是个小摄影师,到底是谁没有自知之明?”   “小摄影师?”   苏鲤缓缓地重复一遍,忽然两步上去,伸手,孙弘宣没反应过来,身后的殷蔓蔓被她直接拽了出来。   她扬起手臂。   孙弘宣伸手没捞到人:“蔓蔓!”   殷蔓蔓被吓了一跳,尖叫起来:“你干什么——”   苏鲤带着一股劲风的手掌骤然停在她脸颊边。   殷蔓蔓吓得脸都白了,睁大眼眶瞪着她。   苏鲤扣紧她的手腕,手掌张开捏住她两边脸颊往中间挤,下垂的眼眯起,轻道:“我这个小摄影师,对付你和你的臭苍蝇……完全足够了。”   孙弘宣这才像睡醒了似的大步冲上来:“操。你妈的,放开她!”   苏鲤松开殷蔓蔓的同时,自己的手臂也突然被人捉住,往后面拽。   她踉跄了一下,捉住她手臂的那只手拦在她后背,将她扶稳。   而后一个背影挡在她面前,带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孙弘宣握成拳要挥下来的手被抓在空中,骂声刚落地,就变成了一声哀嚎。   他手臂弯曲着,被顾昭行稳稳地往后扣压。   “放、放手——!”他扭曲着脸色,手臂往后越压,他凉气就跟着倒吸。   顾昭行一双眸毫无波澜地看着他,嗓音里仿佛结了冰:“你刚刚,是想对谁动手?” 第19章 汪呜 …   苏鲤看着顾昭行的背影, 有点儿愣地眨了下眼。   老实说,她从小出风头出惯了, 护犊子早就成了习惯,一身的刺儿就像长了眼睛似的,逮住谁刺谁, 稳准狠。   她嘴皮子厉害,动起手来不是孙弘宣的对手。但她既然敢嘚吧嘚吧地给人一顿骂,也就当然不怕他动手。   孙弘宣这样的人很好懂,也是个嘴强王者, 草包一个, 屁用没有。   苏鲤在他抬手的时候就规划好了闪避路线,顺带还能坑他一把。   结果被顾昭行截胡。   虽然很帅,但苏鲤有点儿茫然, 白准备了啊?   她摸了摸刚刚被顾昭行拽了下的小臂。   “顾老师!”殷蔓蔓紧张地抓着孙弘宣另一只手臂, 着急开口, “这当中有误会,您别生气。”   她方才被苏鲤捏过的脸还带着红痕,看上去有点儿滑稽。   顾昭行眸色冷淡地瞥她一眼。   殷蔓蔓满腔示弱可怜的话被他一个眼神杀死在嘴边,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孙弘宣姿势别扭, 手臂还拐得生疼, 他呲牙咧嘴的,露出个勉强又难看的笑:“顾先生,我想您真的误会了, 我跟苏鲤是旧相识,您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对我一通动手,被狗仔拍到了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说到“旧相识”三个字的时候,顾昭行眼中寒芒骤锐,压着他手臂的力道也跟着加重。   孙弘宣说着说着就哀嚎起来。   殷蔓蔓不敢顾昭行面前造次,可又急得直跺脚:“弘宣!”她咬咬牙,抬眸,满面可怜,声音柔弱难过,“顾老师,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怎么能不问前因后果就打人!”   顾昭行的视线再次落到她脸上。   情绪不辨地开口:“殷蔓蔓?”   突然被他叫到名字,殷蔓蔓心脏一跳,顽强地同他对视,很是不卑不亢与命运抗争到底的模样:“是。”   苏鲤将她的小心思尽收眼底,大概懂了她的套路。   这妞玩儿的是霸道总裁爱上我之清纯不做作的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她了然,顿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搓了搓手期待顾昭行的反应。   ——然后顾昭行的反应让苏鲤差点儿原地崴脚。   只见这男人缓慢地上下打量完殷蔓蔓,风轻云淡地开口说:“没轮到你,你很急?”   苏鲤深深地震撼了。   不只是她,听到这话的殷蔓蔓也眼神呆滞,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珠。   孙弘宣都忘了挣扎。   听听,这是人话吗!   苏鲤大开眼界。   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清咳一声:“顾老板,你先放开他吧。”   顾昭行看她一眼,松开手。   人还站在她面前。   孙弘宣捂着手臂纠着脸呲牙吸凉气,殷蔓蔓抱着他的手臂,讷讷地不敢再说话,只拿眼睛恨恨地瞪苏鲤。   “你还挺不服气?”苏鲤慢悠悠地晃到两人面前,没有任何前兆,忽然手肘横着顶出去,用力击在孙弘宣的肚子上。   孙弘宣痛嚎了声,抱住肚子弓下身。   殷蔓蔓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紧张地弯腰察看他的情况:“弘宣,你怎么样?”   “成年人么,最好能用嘴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动手,又不是初中生,还要你死我活地斗个殴打个架。”苏鲤居高临下地冷眼睨着两人,缓缓道,“但可惜,我这个成年人,比较喜欢双管齐下。骂两句就让事情过去……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   “孙弘宣,你以后最好夹着尾巴好好做狗,跟你的小炮。友老老实实在泥巴里打滚。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你给杜庭晚发了多少消息,真以为自己在她心里多重要?”她勾着唇嘲弄一笑,“劝你不如关心关心自己在殷蔓蔓那儿有几分重量,还当自己又抓牢个傻子呢?”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她转身离开。   -   快走回到包间门口,苏鲤才想起来自己去卫生间是想去漱个口的——结果莫名其妙撕了一顿,什么也没干又回来了。   她的手从门把上收回来,转身,往墙上一靠:“刚刚谢谢了。你怎么没事儿跑厕所去了?”   顾昭行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也停下脚步,坦然道:“不太放心。”   “不放心什么?”苏鲤离开墙,靠近他,姿态有些暧昧。   顾昭行没动,看着她:“你。”   “为什么?”两人的距离不过半个拳头,苏鲤挑着笑,几分探究的眼神扫视他的脸,“我就是去个厕所,顾老板都不放心?”   她是第一次见顾昭行动手的样子。   不是什么大动干戈,浑身爆发出的逼人寒气也足够骇人。   鼻间是女人身上与他的男士香水截然不同的幽香,尾音慵懒地打着卷儿,下垂的眼角被流畅的眼线勾勒出一条短短的小尾巴。   顾昭行低首,手指轻巧一拨,将她搭到胸前的头发拨到后面,嗓音轻淡:“放不放心,和你去哪儿,有关系吗。”   苏鲤敛下视线,看着他的手从她耳边掠过,慢慢收回去。   旁边的门就在这时突然打开。   何全看见他俩愣了一下:“怎么在门口杵着?”瞅了眼两个人之间微妙的距离,他握着门把又要退回去,“我再憋一下,你们把事儿做完了再叫我,快点儿啊我这都要裤裆下雨了。”   苏鲤:“……”   顾昭行:“……”   苏鲤:“哥,您这样真没必要。”   -   回去的时候,苏鲤没再遇到孙弘宣和殷蔓蔓,不知道他们是走了,还是在哪个包厢里。   他们在厕所门口的动静不小,幸亏离用餐区有一段距离,还是在一个拐角的地方,没有被多少人注意到。倒是餐厅老板叫住顾昭行,说了两句话。   苏鲤和范宇昌先出了餐厅,等了半分钟,才见顾昭行带着何全和小唐出来。   何全焦头烂额似的,跟刚吃完饭那个满足惬意得快升天的样子截然不同:“昭哥我真是给您跪了成不?你说你也不是毛头小子了吧,怎么越老能耐还越大了,居然在公共场合揍——好吧我不说揍,你居然在公共场合对人使用武力!你怎么想的?得亏当时没人看见,要是被狗仔拍到了,你还混不混了,啊?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就等着你出事,就等着搞你呢!”   顾昭行没听见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没把何全的唠叨放进耳朵里。   耐心等何全唠叨完了,他轻飘飘一句:“他们搞得动么。”   冷淡又嚣张。   天都塌下来这位爷估计都是这个什么都不在意的死样子,何全越想越气,觉得今晚上头发肯定又要掉一大把。   结果一转头看到苏鲤,他突然就像被棉团堵了嘴,表情在一秒之间无缝切换至关切,溜达到苏鲤身边老父亲一样唠叨:“哎呀,苏鲤啊,没事儿吧?那小瘪犊子没伤到你吧?”   “……”   不去唱川剧可惜。   苏鲤笑笑:“没事儿。”她瞥向顾昭行,本着人文情怀关心了一句,“顾老板没关系吧?”   何全下意识开始琢磨,这是往好了答还是往不好了答?   他还没琢磨明白,就见顾昭行眉头一绞,一副棘手的样子沉吟道:“没有被狗仔记者之类的拍到,但如果他们两个找媒体爆料的话……或许会引起一阵骚动,有点难办。”   何全:“???”   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苏鲤:“……”   我可是都听见你说了什么嚣张宣言的。   想归想,苏鲤没拆穿他,有样学样地也皱眉问道:“那怎么办?”   顾昭行认真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低道:“没事。你没出事就好。”   苏鲤有一瞬间地怔神。   他这副可怜样儿,是假的。   说的话却像是真的,带着庆幸和真挚。   怎么还莫名的,让人真有点儿担心呢?   -   剧组大部分人都在同一个酒店,他们一路回去还碰上不少工作人员。   苏鲤和范宇昌去片场去的急,行李还放在酒店一楼暂存。   她手刚碰上行李箱拉杆,一只指节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拉过了箱子。   苏鲤抬头。   顾昭行自然道:“我来吧。”   她一顿,松开手:“谢谢。”   剧组给顾昭行安排的房间在九层915,苏鲤和范宇昌不在剧组安排的范围内,倒是顾昭行提前给他们订好了房间,一个在905一个在909,都在九楼。   把苏鲤和范宇昌都送回房,顾昭行在苏鲤房间门口站了半分钟,看了眼手机,转身往电梯走。   “哎,你干嘛去?”何全让小唐先回去休息,急匆匆追上去。   顾昭行按下数字六:“去找刘导。”   “很急?”何全说,“今天都忙了一天,你要没什么急事儿明天或微信上跟他说就是。”   “急。”顾昭行说,“邱望来了,现在在刘导那儿。”   共处七年的默契让何全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不再多说。   这爷好久没发脾气了。   随他吧。   刘导的房间在611,来开门的是刘导,看见他有点儿惊讶:“昭行?怎么了,有什么事儿?”   “想跟您谈谈关于电影的一点事情。”顾昭行一顿,“您有空么?”   刘导迟疑了一下,就听里头响起邱望的声音:“老顾来了?没事儿刘导,让他进来吧。”   想到邱望和顾昭行的交情,刘导面色一松,拉开门:“进来聊吧。”   屋子里只有邱望一个人,桌上沏了壶茶,一人一个小杯,冒着惬意的热气儿。   有两杯新倒上的,显然是倒给顾昭行和何全的。   邱望软泥一样倚在单人沙发里朝顾昭行和何全招手:“老顾老何,来得正好,我这刚带来的大红袍,你真是来得够巧的。”   顾昭行在另一头坐下:“你怎么来了?”   邱望:“来这边谈合作,谈得差不多了,就顺道来剧组这边看看。”   邱望是千里影业的太子爷,而《剑喻》这部电影,就是千里影业出品的。   “正好,”顾昭行抿了口茶,茶香萦绕口齿,“刘导,我来是想跟您说说改剧本的事情。”   电影电视剧在拍摄过程中改剧本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演员有不得已的难处、设备、环境、真正实施起来的可行性等等,剧本是死的,人是活的,就像在片场演员有时也不会按照剧本来走,而是临场发挥一样。   刘导不怎么意外,以前同顾昭行合作,他也提过不少改剧本的点子,通常效果还很不错。   他问:“怎么了?剧本哪里有问题?”   “倒不是剧本的问题……”顾昭行放下茶杯,为难地蹙眉,“是我的个人原因。”   这还是头一遭,不止是刘导,邱望也“哟”了声,好奇道:“老顾,你说说看?”   顾昭行眉间的沟壑加深:“其实今天最后一场的临场发挥……殷蔓蔓突然抱上来,有点儿出乎我的意料。”   他没把话说得太直白,像是在保留自己的自尊,颌肌咬紧。   刘导一愣:“你是说……”   邱望领悟得最快,烂泥一样的身姿立马坐直了:“你被人借着拍戏的机会非礼了?”   顾昭行闭了闭眼,轻叹,有些无奈:“……对。”   刘导正要说话,邱望面露愠色抢先炸道:“这还改剧本?这样的演员就不该出现在剧组!那演员叫什么,殷什么?”   顾昭行:“殷蔓蔓。”   “殷蔓蔓?不是我们千里的人,”邱望雷厉风行,“刘导,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把这个演员换了,她戏份多不多?”   刘导看着这位听风就是雨的任性太子爷,不知为什么有点儿头疼:“不算特别多,但都很重要。”   邱望一挥手:“那没事儿,换了。”   刘导按了按太阳穴:“上次试镜的那些演员,听说也都接了别的工作,一时半会儿恐怕找不到合适的。”   邱望认真考虑了一下,说:“这件事交给我。刘导,你放心换,对演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告诉我。”   刘导头更疼了。   -   一盏茶喝完,时间也不早,刘导明天一早天不亮就得起来继续工作,顾昭行不打扰他,跟何全先离开了。   他前脚刚出门,后脚邱望也告辞,跟了上来。   “兄弟,行啊,完美无缺的演技。”邱望勾住他的肩拍了拍,“你还真被人非礼了?”   顾昭行凉凉地瞥他一眼,没说话,跨进电梯。   “我辛辛苦苦来一趟,帮你这么大忙,使出浑身解数配合你给刘导演这么一出,你不说句谢就算了,还给我眼色看?”   电梯门关上,邱望打了个呵欠,忽然问:“苏鲤是不是跟你一起来了?”   顾昭行看眼他的神色,面色微沉:“你想做什么?”   “哈,提到她你终于肯开口了?”邱望咧嘴笑,“也没什么,我说来谈合作是真的——有个工作,想请她试试。” 第20章 喵呜 …   苏鲤不在剧组的群里, 直到两天后再次和顾昭行一块儿去了片场,才知道殷蔓蔓被换掉的消息。   她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顾昭行, 小声问:“你干的?”   顾昭行也不避讳:“嗯。”   “他是主谋,我是从犯。”他身后冒出来个人,笑眯眯地抬手, “早啊,苏鲤。”   邱望?   苏鲤惊讶了一下,淡定地打招呼:“邱总。”   片场已经开始拍摄今天男女主的戏份,顾昭行没多做停留, 先去化妆间化妆。   苏鲤跟在他身后, 邱望调整步子落后前方一步,和她并肩:“你不问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噢。”苏鲤满足他,“邱总怎么会在这儿?”   邱望对她的态度不甚在意, 卖关子似的压低声音:“我这儿有个工作……想找你帮个忙。”   他话里有话, 苏鲤还记得那天晚宴上的交集, 对他笑了笑:“抱歉,我现在是顾老板的员工,您要是想找我给您办事儿,恐怕得先经过我老板的同意。”   邱望也不恼:“员工?可据我所知,你们顶多算是合作关系, 怎么就成员工了?那既然这样, 反正都是打工,你不如来替我打工划算些。老顾给你多少工资,我可以给你翻个倍。”   苏鲤对此财大气粗的发言不为所动, 这时顾昭行步调缓了一下,陷进两人中间,对她说:“今天主要拍一些花絮照,必要的话,还有视频。”   邱望被顾昭行一挡,消失在苏鲤的视线里,她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行,交给我吧。”   对话被打断,邱望勾唇满不在乎地笑笑,没再执意继续。   顾昭行先进的更衣室换衣服,他进去后,邱望的手机里收到一条消息。   顾昭行;【别做多余的事。】   邱望一哂,慢悠悠回:【什么叫多余?我只是在为我的工作着想。况且又不是强制,她不愿,拒绝就行了。】顾昭行没再回复。   -   殷蔓蔓换掉后,暂时还没有新演员来接替工作,今天的拍摄内容里就把宁常安的戏份往后挪,拍摄的是没有这一角色的部分。   顾昭行化完妆出来,正好男女主的拍摄告一段落。   这部电影里男女主是一对师姐弟,没有感情线,整个故事的所有感情线基本都集中在宁常安和清越这一对上,并且还是宁常安单方面被欺骗的一场感情,带毒的。   而男女主只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相互扶持的知己,在影片的最后由于二人追求不同,踏上了各自的道路。师姐好战,在武林中逐渐名声鹤起,盛名远播;师弟则向往山高水远,四处游历,大隐于市。   很有江湖远阔的豁达味儿。   饰演师姐陆璇的女演员一身水色劲装,温柔的颜色穿在她身上,愣是穿出一股锋芒毕露的女侠风范。   下一场是她和顾昭行的戏,中间有短暂的五分钟休息时间,给他俩对一下戏。   个子纤细的女侠伸了个懒腰,蹦跶过来:“老顾,来,咱俩走一个!”   跟在她身后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斯文精致的脸上有点儿结冰,一下子拽住她的胳膊往自己身边拉,皱着眉头:“跑什么?”   小女侠对他做了个鬼脸,捏着嗓子娇滴滴地啐道:“沈哥哥好讨厌,整天就知道乱吃醋。”   苏鲤发现周围虽然有人睁着滴溜溜的眼睛往这边看,但也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她老早就听说过这个叫云初岫的女演员和她家哥哥的事儿,她和她经纪人沈翊的恋情曝光那会儿在网络上也算是掀起轩然大波。   苏鲤当时趁着热闹还吃过两口瓜。   她回想这段时间,云初岫和沈翊已经到面前了,顾昭行放下剧本,跟云初岫到一边去对戏。   两人以前就有过几次合作,首次合作就是拍摄了《蔽日》这部电视剧。   苏鲤捧着相机慢悠悠跟上去。   顾昭行步子一顿,侧头看了她一眼。   “拍花絮,”她敲敲相机,懒懒答,“对戏算吗?”   男人心情似乎顿时转好,唇角往上勾了勾:“算。”   下一场戏是女主陆璇和书生清越的对手戏。   宁家庄设宴后那股暗中的势力确实动手了,但是这个动手可谓是轰轰烈烈,直接屠了宁家庄全庄。而云初岫和顾昭行这场对手戏的时间线就拉到了屠庄事件之后,陆璇和师弟陆英带着宁常安一块儿逃,清越也在其列,并且屠庄事件中受了伤。   但陆璇逐渐发现清越的伤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对他产生了怀疑,清越也同样察觉有人对他起了戒心。   于是两人私下有过一次互相的试探。   苏鲤摆弄了一下相机,抬起,将顾昭行和云初岫纳入镜头内。   “清越公子的伤……可好些了?”云初岫手里提着剑,貌似关切地问。   顾昭行饰演的清越此时还是带伤的,今天的妆容比较憔悴,唇瓣失了几分血色,脸色也是受伤后的虚弱苍白。他是忙不迭从床上下来的,动作时牵扯到伤口,捂了下肩,脸上的吃痛一闪而过,随即抬手作揖,嗓音有些飘虚:“多亏二位大侠一路悉心照料,清越已经好多了。”   “是吗?”云初岫也不去扶他,“可我认为,公子还是不要太过逞强为好。”   顾昭行一顿,困惑抬头:“女侠此言……”   云初岫一笑,这才关怀地虚扶他重新坐回床上,为难道:“公子手无寸铁,也没有拳脚防身,此番逃亡终日躲躲藏藏,路途匆匆不说,常安怀中携带剑谱,也是危机四伏。公子同我们一路,恐怕……”   “……清越明白女侠的意思了。”顾昭行长睫覆敛,在眼睑投下一片轻晃的阴影,声音低落下去,“清越从小陪伴常安左右,早已习惯身边有她,哪怕再多艰难险阻,清越只要看到她平安便好……不过女侠说得对,清越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带伤之人,受二位一路庇护至此,已是莫大的麻烦。”   他说到这里,尾音染了不易察觉的颤,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清越明白了。还请陆姑娘放心……清越不会过多纠缠。只恳请二位……护得常安周全。”   云初岫抱拳,有些不忍,仍是道:“清越公子放心,我和师弟既然答应了宁霄前辈,就一定会保护好常安。届时,我们也会将公子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待一切事端彻底解决后,若常安愿意,我们会护送她来找公子。”   顾昭行似是怀着莫大的不舍,艰难道:“那就……拜托二位了。”   这场戏到这里结束。   云初岫一下子跳起来,和刚刚戏中的沉稳模样天壤之别:“好了好了,我觉得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感觉吧。老顾你觉得呢?”   顾昭行背脊一挺,也从戏里那个病弱书生走出来:“嗯,没什么大问题。”   云初岫欢天喜地地蹦跶去一旁看他俩演对手戏就不爽的黑脸关公沈翊怀里撒娇,顺带安抚安抚自家哥哥。   顾昭行望向苏鲤,发现她有点儿愣神似的不在状态。   他皱了皱眉,低声唤:“苏鲤?”   “嗯?”苏鲤回过神,动作不经意地将相机往自己怀里扣了扣,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顾老板演得真好。”   顾昭行妆容苍白,半垂着眼睫看她,沉默一下,说:“我没有问你这个。”   “啊,是吗?”苏鲤眨眨眼,一点儿也不尴尬,“那没事儿,我发自内心赞美您,您收着吧,别客气。”   顾昭行:“……”   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到,刘导准时召集演员准备下一场开拍。   顾昭行走之前探究似的看了苏鲤两眼。   等他进了片场,苏鲤才像松了口气似的,把相机拿起来,调出刚刚拍的照片。   相片回头看的顺序是从后往前的。   一开始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顾昭行一袭白衣脸色苍白一副苦哈哈悲情男二似的坐在床上,镜头距离拉得有点儿近,截在他肩膀处。   逐渐往前,距离越来越远,云初岫的半个袖子闯入镜头,接着是她一条手臂、半个脑袋、半个身子……到第一张,是两个人一同站在镜头里,谁都不偏颇,画面饱满充实而和谐。   苏鲤食指挠了挠头发,有点儿一头雾水。   美色迷人眼啊,怎么拍着拍着就只拍顾昭行了?   片场里头已经开始拍摄,流程就和刚刚顾昭行和云初岫演练的一样。   苏鲤拧着眉思考了老半天,决定先不管了,回去把照片导出来删删减减,挑点儿能看的再处理。   她正想着,身边靠过来一个声音,近在咫尺:“哇哦,拍得很不错啊。”   苏鲤往旁边跨了一步,放下相机,斜眼看过去。   邱望笑:“别这么看我,我就是走路声音小了点儿,没吓着你吧?”   苏鲤扯了下嘴角:“得亏邱总您只是走路声音小了点儿,要是没声儿,我可得准备准备打电话给殡仪馆了。”   邱望挑了下眉。   苏鲤自觉替他解惑,客气道:“问问看他们那儿是不是少了一具即将火化的无名男尸。”   “你嘴巴也太狠了。”邱望砸了下嘴,当没听见,“正好,老顾不在,咱们好好聊聊工作的事儿?”   “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有工作要跟邱总谈了。”苏鲤望着片场里的书生,懒道。   “你没有,我有就行。”邱望缓慢地勾起嘴角,“就是个小活儿,不妨碍你和老顾的摄影合作。”   “摄影”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苏鲤干脆不说话,没理他。   “《佳仪》最近来找我,说想邀请我们千里旗下的艺人去拍摄几张杂志内页照片。可我思来想去,觉得他们要求的模特气质,我们千里的艺人,好像没有符合的……”邱望叹了声气,“然后我就把脑子里认识的艺人、模特全都过了一遍,发现——”   苏鲤抿紧了唇角。   邱望侧头看她,弯着唇角,轻道:“好像只有苏小姐,不论外貌还是身高,尤其是气质,完全符合杂志方所说的模特要求。” 第21章 汪呜 …   这场拍完后, 刘导没有给休息时间,马不停蹄开始拍下一场。   下一场, 仍然有顾昭行的戏份。   苏鲤懒散地站着,听完邱望的话,也只是嗤笑:“找模特找到摄影师上面来, 邱总还是第一个。”   “我也觉得我挺有眼光的,”邱望大言不惭,“不过,我找的这个摄影师可不是普通的摄影师。”   “那邱总说说, 这个摄影师不普通在哪儿?”   “我一直觉得, 像你这样的外貌条件和气质,天生就该是个模特,怎么只是个摄影师呢?”他手里拿着张自己的名片, 弹了弹, “毕竟‘小于芮’怎么说, 当年也是风光一时啊。”   苏鲤转过头看他,眸光冰冷。   “你也别急着拒绝我。”邱望两指夹着名片,递给她,“苏鲤,你知道老顾跟我说过什么吗?”   苏鲤垂眸, 视线定格在他递过来的名片上, 没吭声。   邱望轻笑:“他说,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奇了怪了,我能多管什么闲事?你和于芮之间有什么关系, 我不关心,也没有过问的兴趣,我只关心我这桩生意能不能谈成。”他说,“《佳仪》这月期刊刚刚发售,下月刊需要的模特都找了七七八八,如果你决定了,明晚之前随时可以联系我。”   苏鲤还是没接他的名片:“邱总的名片,上次给过了。”   “上次的,怕是苏小姐早就扔了吧?”邱望把名片往前递了递,丹凤眼勾着玩味的笑意,“这次不一样,作为正儿八经的商业合作,希望苏小姐认真对待。”   她静静凝视那张名片片刻,伸手接下。   等顾昭行几条戏拍完终于休息,邱望早已经不见人影。   他下了场径直往这边走过来,气压不知为何有些低,黑眸定定锁着苏鲤:“邱望呢?”   苏鲤将手里把玩的名片往兜里揣:“走了。”   顾昭行问:“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他今天破天荒卡了三次,余光瞥见邱望给苏鲤递名片时,他甚至有一瞬间台词卡了壳,整段都因此垮掉。   苏鲤没回,往场内看了眼:“你今天拍到几点?”   男人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现在。”   她抬了抬眼。   两人像是在叫什么劲儿似的对视十秒。   苏鲤先败下阵来,移开目光,指尖摩挲着相机镜头:“我有话要问你。”   半小时后,何全看着跟在顾昭行身后进了他房间的苏鲤,和身边的小唐、范宇昌一样傻了眼。   “何何何何全哥!”范宇昌震惊过度,舌头打结,“他们去干什么!老板跟大老板要去干什么!”他尖叫得就像要去捉奸的脆弱原配。   “别喊!”何全严肃打断他,气势宏伟深沉,“年轻人血气旺,总有忍不住的时候。我们只需要静静地替他们保守秘密,当他们的护爱使者,就够了。”   范宇昌深受感动与鼓动,握紧拳头:“嗯!”   小唐:“……”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他好累。   -   苏鲤还是第一次进顾昭行的房间。   他的房间和她的没什么不同,可就是给人一股和他一样的冷调感。   明明整体的布置和色调都是偏暖的。   顾昭行倒了杯水给她。   “谢谢。”苏鲤将脖子上的相机取下来放在一边。   顾昭行换下了戏服,身上穿着一套休闲的衣服,柔软宽松的布料挂在他身上,整个人有种放松闲适的懒洋洋。   他在苏鲤左手边的沙发坐下:“你想问什么?”   他开门见山,苏鲤也不绕弯子了:“你和于芮关系亲近到那种地步?”   “演艺方面,她是我尊敬的一个前辈,仅此而已。”顾昭行自然道。   稍作停顿,他靠进沙发里,望着默不作声看着他的女人,坦然而平静:“但她和我说过你,很多次。”   果然。   得到早有预料的答案,苏鲤还是有种莫名松了口气的感觉,肩膀幅度很小地放松往下垮。   “她都跟你说过我什么?”她定了定,“我和她的关系……你也知道?”   “知道。”   短暂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烦的,苏鲤有点儿口渴,拿起水杯抿了两口。   顾昭行往前倾,双臂搭在沙发扶手上:“她很关注你的动向,你做了什么,开不开心,跟谁起了冲突矛盾,她全都知道。她手里有个U盘,里面记录的全是关于你的事情,从小到大,文字和图片,任何形式的记录都有。我看过那个U盘。”   “她跟我说,你本该是这个圈子里最耀眼的人。”   “她说……”男人沉稳缓慢的语调像是没有感情般,“她的女儿,本应是这个圈子里最耀眼的光。”   “就像她曾经那样。”   十月中旬,气温开始逐渐滑坡,白天的气温尚可,苏鲤短袖外套了件牛仔外衣,还算合适。   指尖的体温却被杯子里的凉水浸染,凉意从神经末梢蔓延而上,像某种毒液。   突兀的手机铃声忽然在凝固的空气中炸响。   顾昭行拿过手机,唇瓣抿了抿,将手机屏幕转向苏鲤。   ——“于芮”。   苏鲤放下杯子:“接吧,别说跟我在一起。”   顾昭行深深看她一眼,接通电话,手机放在茶几上,按下了免提。   苏鲤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动作。   “小顾,”于芮的声音如三月莺啼,“听说你接了新电影,已经进剧组一段时间了吧?”   顾昭行:“嗯。”   女人沉默一下,像是在踌躇:“我还听说……鲤鲤和你一起去了?我看到你工作室之前在微博发的消息,你和惊鸿映画签了长期合作。”   顾昭行简短答道:“是。”   于芮的呼吸声轻慢,两秒后,她温声道:“小顾,你也知道,我的态度一直是想撮合你们的,可惜先前我不知道鲤鲤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但是现在你们关系好起来,是我希望看到的。如果可以的话……模特的事情,你帮我劝劝她……我知道她是想回来的,我了解她。”   “她是我的女儿,她有这方面的天然优势,也有这方面的天赋。”她的口吻逐渐染上一丝自负,“也有这方面的野心,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她再不承认,也骗不过我。”   “她——”   电话挂断的声音接在女人自负的声音之后。   顾昭行抬眸。   苏鲤从手机屏幕上收回手,脸色阴沉,咬着牙。   又仿佛,像是失去了什么的孩子一样,藏着掖着的脆弱深埋在挺直的脊梁骨中。   “这就是她平时,经常和我说的话。”沉寂须臾,顾昭行低低开口。   “她想撮合我和你?为什么。”苏鲤平静问。   顾昭行:“因为在她眼里,我配得上你。”   他按住手机,脸上看不出喜怒:“配她的女儿,不会给她丢脸。”   烧灼许久的枯柴在这一刻猛然迸发出强劲汹势的火焰,噼里啪啦一路炸裂而上,到达头顶,即将冲破理智。   两边的太阳穴像是有个敲钟的人不顾章法地晃动钟杵,咣咣作响,沉闷胀痛。   “她从来都是这样,”苏鲤讽刺地笑出一声,牙根深处仿佛在发着颤,“她从来都只想着自己。”   “抛弃我的时候是,想要重新掌控我的时候依然是。”   眼前的景物打着转,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很远。   只有脑袋里的愤怒与咬牙切齿的恨意清晰可觉。   疼。   苏鲤闭上眼,愤怒与恨意在头脑中横冲直撞地搅合,搅得她脑袋很疼。   “苏鲤,别去想。”   温热的指腹抵住她的太阳穴,动作柔和地打着圈儿轻按。   女人覆盖住眸子的长睫轻轻颤了两下。   苏鲤睁开眼。   顾昭行蹲在她面前,手臂抬着,替她轻轻按摩着因情绪冲顶而胀疼的太阳穴。   男人黑雾般浓稠的双眼深不可测,正映出她的模样。   倔强的,隐忍愤怒的,又有点儿脆弱的。   苏鲤哑着声开口:“你说在演艺方面,她是你尊敬的前辈。那在别的方面呢?”   顾昭行动作未停,冷淡的神色像是化开一抹柔软,沉声缓道:“以我个人的角度……她不配为人母。”   苏鲤喉头一紧,垂下眼,不再问。   -   苏鲤在顾昭行房间喝完了那杯凉水,起身理理衣角,捧着相机离开。   拉开门,她动作一停,面无表情,食指在门把上敲了两下。   门外杵着三个看门神。   一字排开,双脚岔开与肩同宽,两手背后,挺胸昂头。   她毫不怀疑给他们换身黑西装,再戴个黑墨镜,顾昭行请保镖的钱都可以省了。   “哟,三位爷,”苏鲤懒洋洋一歪,倚在门框上,“角色扮演呢?这什么,斧头帮啊还是山口组?”   范宇昌十分入戏,推了推并不存在的墨镜,铿锵有力:“护鲤大使。”   何全严肃地颔颔首,深沉吐字:“护昭宝。”   苏鲤:“……”   她看向小唐。   小唐向她投来求救的目光。   苏鲤恍然大悟,对小唐说:“我懂了,那您就是传说中的灵感大王?”   小唐呆住。   何全和范宇昌也呆住。   何全:“怎么是灵感大王?”   苏鲤笑笑:“抓了你俩拿去祭祀。”   何全:“……”   小唐:“……”   苏鲤:“别不高兴,还是童男童女呢,一下年轻十来岁,不亏的。”   范宇昌崇拜地啪啪鼓掌:“强还是我老板强。”   苏鲤白眼一翻,忽然感觉到身后清雅的气息靠近。   男人低沉的声音贴在她脑后上方响起:“怎么了?”   何全眼睛一亮,能发光似的,刚要说话。   苏鲤:“哦,他们觉得我俩在里头做——”   女人眼帘一压一抬,挑出几缕媚色。   顾昭行黑睫一跳。   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   身后三个人屏气凝神:“!!!”   苏鲤:“——点心呢。”   顾昭行:“……”   三个看门神:“……” 第22章 喵呜 …   下午顾昭行被刘导临时叫去片场补个场景拍摄, 苏鲤懒得跟去,让范宇昌带着相机随队, 她窝在房里睡了一下午。   日暮西沉的时候,是一通电话把苏鲤叫醒的。   打电话来的是于莺,还是通视频电话。   苏鲤起床气大, 刚睡醒这会儿气压很低,眼还没睁开,率先就听见一声响亮的狗叫。   她条件反射地抓起枕头就往声源砸过去:“别叫了吵死了!”   “哐咚”一声响,手机和枕头一块儿落地。   于莺怒气汹汹的声音从床下飘上来:“苏鲤!给你长本事了?平时是不是就这么欺负我乖孙的!”   焦糖少爷十分配合地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你给我看天花板是什么意思?”于莺大怒, “给老娘起来!”   苏鲤扯过被子蒙头, 痛苦地□□一声,认命地再把被子掀开,半眯着眼, 伸着手臂从床底下捞起手机。   一物降一物, 饶是她这样横着走的螃蟹脾气, 也不敢再更大的螃蟹于莺女士面前造次。   苏鲤趴着,半张脸陷在被子里,手机横靠在床上,刚睡醒还拖着鼻音:“莺姐……”   “莺什么姐!”于莺女士喝道,“叫妈!”   “……”   “妈。”   苏鲤抓抓头发, 半不情愿地爬起来靠在床头, 盘着腿慢慢醒神:“妈,我爸呢?”   “你爸今天跟个客户约好了,晚上不回来吃, 别管他。”   “哦。”   她打了个呵欠,问:“焦糖怎么在你们那儿?大筱呢?”   镜头一转,盘着腿穿着家居服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苏筱映入视野,人前女精英似的苏筱这会儿妆也没化,头发在脑后抓了个懒人低马尾,刘海别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苏鲤嘴角抽了抽:“好丑。”   苏筱眼睛望着电视,嘴巴毫不留情:“我听见了,回来你就死定了。”   于莺女士顺手就抓了颗坚果扔过去:“在外头谈生意那么能说会道,跟你妹说话就回到小学了是吧。”   苏筱接住坚果,翻了半个白眼,剥开坚果扔进嘴巴里,懒得再说话。   那边母女俩斗了个嘴,这边苏鲤也醒得差不多了。她调整了下坐姿,手肘撑在膝盖上支起下巴,慢吞吞叫了声:“妈。”   于莺:“怎么?”   “你觉得……我重新去当模特,行吗?”   于莺表情渐渐收敛,客厅里电视的音量也在她话音落后降低了些。   隔着遥远的距离,气氛却好像变得有点儿沉重。   于莺拉开饭桌的椅子,坐下:“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有个人想找我给杂志拍照片儿,”苏鲤举高手机,身子往下滑,重新躺下,“你觉得我能行么?”   于莺看了她两秒,突然笑出声:“什么能不能行的,你自己想不想,你不知道?”   苏鲤没说话。   于莺找了个东西,把手机支撑在上面,看着镜头里耷拉着眼皮子的女儿:“苏鲤,你应该知道,你和你姐从小到大,我们都没有过多干涉你们什么。你姐小时候想学钢琴,我和你爸送她去了,后来她学了几个月没兴趣,不想学了,我们也不强迫她,爱学不学吧。”   “你高中的时候去当模特,几乎全部的热情与喜爱都贡献在这上面,你说你以后就要这么一直走下去,我和你爸也是支持你鼓励你的,”她顿了顿,“后来你突然不干了,对这件事闭口不谈,没多久又喜欢上摄影。你说你要学摄影,我们依然支持你。”   于莺的口吻温和下来:“当妈的,怎么会看不出女儿真正想要什么?但做决定的是你,你和你姐从来都是聪明孩子,你们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做决定之后得到的任何结果,无论好坏,你们也应该自己承担。就像这件事,你问我能不能行,不如好好问问自己想不想行。”   苏鲤安静地听着,抓着手机翻了个身侧躺,半晌,才缓慢地“嗯”了声。   于莺和于芮是一对姐妹。   屏幕里,于莺的五官和于芮有五六分的相像。   尤其是一双眼睛。   苏鲤的眼睛也同她们的很像。   跟于芮的更是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部轮廓。   可苏鲤怎么看,都觉得,再相像的眼睛,也还是不同的。   于莺总是很凶,可双眼是有温度的,温柔的,让人安心与依赖。   于芮很温柔,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媒体镜头前,说话都优雅得体,可一双眼睛总显得那么冰冷,充满强势与自负。   她经常会想,一对亲姐妹,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液,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受教育程度,同样的成长环境,怎么长大成人后会差这么多。   -   和于莺女士聊完,苏鲤讨了几张焦糖今日的丑照和萌照,苏筱大发慈悲,还给她附赠了一个短视频。   苏鲤把这些分两批次发到微博上。   【不是锦鲤:为母的在外出差,焦糖少爷也要照常营业。】苏鲤将短视频截成一个GIF动图,和图片一起跟着同一条微博发布出去。   刚发出去,就有人一秒点赞,速度堪比机器人。   ——Ansel。   顾昭行的私人小号。   苏鲤无语地发过去一条私信:【顾爷,您这是在微博买房了?戏也在微博拍的?】Ansel:【开门。】   答非所问。   房门也在同一时刻被敲响。   苏鲤看了眼房门,又看一眼手机,掀开被子下床。   房门外,顾昭行已经沐浴过,发梢微湿,衣服也换了身,和上午那套不一样。   男士香水的味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沐浴剂的清新味道。   他手里拎着两袋饭盒。   苏鲤询问地挑了挑眉。   “不早了,我顺路送饭给你。”他说。   她伸头往他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915在电梯口左手边。   而她的903,在电梯口右手边。   哪里顺路了?   苏鲤心里默默吐槽,倒不是真那么不识好歹,堂堂顾影帝沦为外卖小哥,她还是受宠若惊居多的,朝他手中的袋子伸手:“谢谢,给我我的那份儿吧。”   顾昭行没动。   苏鲤:“?”   苏鲤:“顾老板?”   顾昭行看着她,还是没动。   也不说话。   苏鲤沉默一秒,带着点儿不确定地侧了侧身,让出一半的空档。   顾昭行抬腿,目不斜视且万分自然地拎着两份晚餐穿过那一半的空档,进入室内。   苏鲤;“……”   行吧。   顾昭行将饭放在茶几上,几眼将房间扫视过一遍。   酒店房间的床有两个枕头,此时其中一个枕头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被子掀得很乱,另一个枕头也裹在被子里,看上去是被当成抱枕用了。   苏鲤扒拉了两下塑料袋:“哪份是我的?”   “这份,”顾昭行将其中一份拎到她面前,“你下午不舒服?”   “嗯?”她掀开饭盒的盖儿,咬开筷子,茫然地应了声,“没有啊。”   顾昭行给她带的是份快餐,一荤两素,红烧鱼、麻婆豆腐和一份青菜。   居然还挺合她口味的。   “阿昌说你身体不舒服,所以下午没去。”顾昭行打开不锈钢水壶看了眼,空的。   苏鲤看着他自然而然拎着水壶去盛水回来烧,觉得哪儿有点怪异,但又说不上来,咬着鱼随口回答:“听他瞎扯,我就是想睡个午觉。”   烧水的灯亮起,顾昭行才坐下,拿出自己那一份儿,拆开。   苏鲤边扒饭边看着他的动作,终于知道怪异处在哪儿了。   她咽下嘴巴里的饭菜:“顾老板。”   顾昭行正在拆筷子:“嗯?”   “你是来给我送饭的对吧?”   “嗯。”   “……”   苏鲤捧着塑料饭盒不知该不该吃:“那你……也要在这儿吃?”   男人动作一停,掀眸看了她一眼,有点儿理直气壮似的:“嗯。”   苏鲤:“……”   你嗯你个头???   当这里是饭厅啊?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顾昭行再次抬眸,这次看上去是认真解答她的疑虑:“我太饿了。”   “?”苏鲤点点头,“所以呢?”   “等不到回自己房间再吃饭了。”   “……”   苏鲤盘算了一下,从903走到913也就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能饿死你是怎么着?   顾影帝脸不红心不跳眼不眨,面色淡如水地道:“我会在半路晕过去。”   苏鲤:“……”   苏鲤:“……”   她咬着筷子想了想,肃容建议:“那这样不好啊。”   顾昭行看着她,等待下文。   苏鲤抬抬筷子:“您这是肾衰体虚,跟饿不饿的没关系,我建议还是吃完这顿就找点儿什么东西补一补,免得将来更严重。我记得电影里有不可描述的剧情吧?不拍是一回事儿,您这么虚是另一回事儿——万一哪天刘导改变主意,要拍那不可描述了呢,你说你尴尬不尴尬?”   说完这一大通,她感觉胸口一腔郁气总算舒坦不少。   是个男人,都经不住这样的质疑。   苏鲤拿筷子敲了下塑料碗边缘,许久没有过的期待他生气的莫名情绪再次涌上来。   顾昭行放下了碗筷。   男人发梢最后那点儿湿意也已经干了,他倾身,手臂撑在苏鲤大腿边,身子向使力的手臂一边倾斜,脑袋歪了歪,沐浴过后的发丝蓬松柔软,随着动作轻晃。   黑眸深邃,映出一点光。   某种似暧昧又似侵略的气息将人笼罩。   苏鲤手中的碗不由往下放了放。   “刘导是不会拍限制级画面的,”他眯眼,唇角似笑非笑,“所以尴尬不尴尬——这个问题,恐怕得你来回答一下了。”   苏鲤将饭放到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而后将手臂搭到沙发靠背上,身子也往那边倾斜,和他相对:“凭什么让我来回答?”   顾昭行低道:“谁质疑,谁举证。”   “哦……”苏鲤放下手臂,撑在身侧——正好盖在他的手上,男人手掌大,骨节明刻,温热,“那顾老板说说看,想让我怎么举证?”   说话时,她指尖微动,在男人的手背上摩挲两下,语调缓慢,口吻轻佻,裹着懒倦勾人的尾音。   顾昭行眸光渐渐幽深。   看着她,眼底卷起浅浅的波纹涟漪。   黑潭略失沉稳。   苏鲤视线只微妙地偏了偏,随即一顿。   ——红了。   顾昭行的耳朵,红了。   苏鲤:!!!   耳朵!红了!   像是发现了有趣的玩具,苏鲤恶趣味兴起,身子缓慢地前倾,贴近他,男人身上散发出的灼热与沐浴剂的清香混合,仿佛是能令人昏头的□□。   她将唇瓣贴近顾昭行通红的耳垂,轻巧地吹了口气。   “说啊。”   男人呼吸平稳,没有出格举动。   除了愈发红的耳朵,不再有任何异样。   也没有任何反馈。   苏鲤觉得自己找到了莫大的乐子,心情十分愉悦地弯起唇,仍保持着这个姿势,轻声说:“顾老板,我跟你请个假吧?”   顾昭行总算出声:“什么假?”   听上去也没有什么异样,就是比平时低哑了些。   “下周,我想抽个空,去给《佳仪》拍杂志照。” 第23章 汪呜 …   苏鲤当晚就联系了邱望。   她想, 她也不是说真的就要从事模特,就这一次, 就当帮邱望一个忙。   邱望对她打来的电话毫不意外。   “苏鲤,我看人很准的。什么样的人眼里写着什么样的欲望,我从来都没看走眼过。”他轻佻地笑道。   苏鲤直接挂了电话。   叭叭叭的, 话真多。   杂志社就在临城本地,按照正常流程,苏鲤本应该还要先试镜,但她和《佳仪》杂志也算有点儿交集, 以前给他们的杂志模特拍过不少照片, 杂志方当然也有邀请过她来当模特,但苏鲤都拒绝了。   这次她要给下一期杂志当模特,杂志方一听就乐坏了, 大手一挥, 试镜免了。   一周后, 苏鲤和邱望一起去了佳仪杂志社。   《佳仪》也是时尚杂志,虽然在时尚界影响力不如现今如日中天的《NINE》,但起家比《NINE》早,口碑好,仍然是大众普遍会选择的一本不错的时尚指南。   杂志内容覆盖面广, 涵盖化妆、护肤与时装, 也有关于明星的小版块,以及时尚界的大小讯息。   苏鲤要给《佳仪》拍摄的是下期的部分妆容和秋季穿搭。   老实说,她已经很久没有让别人给自己化过妆了。   镜子里的女人发丝拉出微卷, 一边的鬓发勾在耳后,露出铜色的复古耳坠,眼角眼线内敛,勾出一个短小的上翘尾巴,将眼睛里的慵懒轻颓勾勒出十分,长睫卷翘,冷调的红铺满唇瓣,下压的唇角与唇珠清晰地描绘出来。   莹白的脸颊和红唇,形成强烈的反差。   “待会儿先拍这个复古妆容的照片儿,然后这个妆得保持一天,”化妆师说,“秋季穿搭也基于妆容的基调来搭配的。跟你搭档的男模特可能要晚点儿才能来,你先拍着,到时候再给你补补妆。”   苏鲤调整了一下耳坠,“嗯”了声。   化妆师倚靠在桌缘,歪着头直勾勾看她。   苏鲤抬头:“怎么了?”   “苏鲤,”她拖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这不是你第一次当模特吧?”   苏鲤转转化妆刷,半开玩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熟练?”   “是一方面,”化妆师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我总觉得你好面熟,以前见到你我就这么觉得了,现在化了这个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出来了,而且还很强烈。”   摄影师那边快准备好了,苏鲤将化妆刷放到她手心,站起来捞过要换的衣服,冲她眨了下眼:“大概是因为,长得好看的人都差不多吧。”   化妆师:“……这么不要脸的吗。”   苏鲤轻声笑笑,进了更衣室。   妆容拍摄虽然只用得着上半身,但为了好看,苏鲤还是需要换上一套与“复古”这一主题相适应的衣服。   从更衣室出来,旁边响起一道口哨。   玩世不恭,但不流氓。   邱望抱着手臂倚在化妆室门边,歪着嘴角笑。   苏鲤对着镜子整理衣领,在镜子里瞥了他一眼:“邱总真闲啊。”   “领导视察工作,这不挺正常吗。”邱望摊手,而后摸了摸下巴,“你这样儿,倒还真有些当初‘小于芮’的样子。”   外头拍摄就要开始,苏鲤走到门口,邱望长腿伸着,横在门间,没有让开的意思。   她上下打量这位少爷:“邱总求知欲还挺强啊,是不是想叫我一声妈?”   男人嘴角抽了一下,还有点儿好奇:“这话怎么说?”   苏鲤淡定地看着他:“听我讲那过去的事情啊。”   “……”   对视两秒,邱望慢慢收回腿,安静如鸡地让开。   苏鲤:“儿子乖。”   邱望:“……”   -   苏鲤也很长时间没有站在别人的镜头之下了,她早已习惯了将别人的身影记录在镜头中,灯光一打,她一开始还有点儿不适应。   这种不适应就像许久没做活儿而感到手生的手艺人,然而毕竟再淡忘,身体仍有反射性的记忆。不消片刻,她便完全进入了状态。   就像一种天赋。   “来,头再往右偏一点,下巴往上抬,看镜头。”摄影师边说边找角度。   苏鲤一一照做。   略一恍惚,她想起了很多事。   高中时成为模特,纯属偶然。   但她很喜欢这个职业。   她喜欢站在镜头下的感觉,喜欢成片出来后的那种成就感。只纯粹地热爱着这一项事物。   这样的喜欢,止于高二的那个寒假。   从此讳莫如深,只字不提。   不提,不代表她真的能无动于衷。   如果真的无动于衷,她也不会去学摄影了。   妆容部分的照片拍摄顺利,比预计的结束时间还早了半个多小时。   之后的主题穿搭里要拍摄一组情侣装的穿搭照片,苏鲤有个搭档,拍摄安排在下午——为了照顾那位男模特的时间。   闻言,苏鲤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   邱望正好听见她这声饱含嘲讽的笑,侧眸看过来,意味深长。   午饭由杂志方提供,挺普通的快餐。苏鲤坐在化妆室吃饭的时候看了眼手机,工作室的群里又刷起了屏。   起因是范宇昌在群里发了顾昭行的照片,阿晗和杨晟两个狂热派表面粉丝坐不住了。   阿晗:【我是电我是光昭行哥哥就是那苍穹青天!】杨晟:【上帝赐我一双近视眼,就是为了遇见顾老师时能用四双眼睛更清晰地将他的模样记在脑海里!】阿晗:【如果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他,我回答不上来——因为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一个词能够形容他带给我的心动!】杨晟:【如果说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价值,那么我想我的价值,一定是为了遇见他,纵身一跃,甘愿成为哥哥鱼塘里的一条弱小却倔强的小草鱼!】……   苏鲤被这一句接一句的彩虹屁震呆了。   她以为这俩孩子只是太狂热。   原来只是单纯脑残。   苏鲤:【@范宇昌,拍得还行。】   阿晗和杨晟突然闭了嘴。   范宇昌:【不不不,不是我拍得好,都是顾老师太过美貌,让我的镜头都变得更清晰美丽。】苏鲤:【……】   没完了。   苏鲤岔开话题:【你们收工了?】   范宇昌:【收工了!但是我看大老板一收工就赶紧去换衣服卸妆,好像还有什么事儿要赶过去办。老板,我要跟着吗?】苏鲤干脆道:【他让你跟了吗?有就跟,没有就别管他。】范宇昌:【……噢。】   苏鲤放下手机,叼着根青菜心想顾昭行还挺忙。   ——很快,她就知道顾昭行在忙什么了。   饭后没休息多久,杂志方负责人接了个电话,态度和颜悦色中带着点儿异样的尊敬。   就像给他打电话的是哪个重要领导似的。   挂了电话,他赶忙召过来两个人,一块儿去出去等人。做得还挺像模像样。   苏鲤正在一边修妆补妆,化妆师快速地晕开她的眼影和口红,眼影盒子一关,利落地收拾起手边的几样小东西准备回到化妆室。   边收拾边对苏鲤眨了下眼睛,轻快道:“你搭档终于来了。苏鲤,你跟顾老师真有缘分。”   苏鲤拨弄刘海的手停了下:“……顾老师?”   她有一种预感。   化妆师:“对啊。你不知道?今下午跟你一块儿拍主题情侣穿搭的就是顾昭行啊。我看你家惊鸿映画不还是他的御用摄影工作室吗。”   苏鲤愕然愣了两秒,立马转头去找邱望——妈的,邱望这个狗逼,什么时候不见了她都没注意。   邱望跟顾昭行交情那么好,肯定知道这件事儿。   顾昭行又是怎么回事儿啊,她要来给《佳仪》拍摄他是知道的,他自个儿也接了这么个活儿,怎么屁都不放一个?   她想起当时贴着顾昭行耳朵请假的时候,那样暧昧的距离,他红着耳朵,不闪也不躲,只偏了偏脸,她一下子便感觉男人的呼吸也靠近自己的耳朵,低沉喑哑的嗓音磨着她的耳根前进:“好。”   短暂的一个字,却像滞慢的电流,蚀骨般穿过头皮。   苏鲤无意识地舔了下内嘴角——对顾昭行此番的到来,竟然有了些期待。   摄影棚内忙碌起来,工作人员又是把搭配好的衣服拿过来,摄影师和灯光师又是调相机又是调打光。   苏鲤早已经妆造齐全,闲着无事,就晃悠到门口倚着,等她的男搭档。   三分钟后,远远便听到电梯停下时“叮”的一声。   好几双脚步声踩在光滑的瓷地板上,负责人最先从拐角拐出来,朝这边抬起手臂,微笑招呼道:“来,顾老师,这边。”   顾昭行的身影接着拐出来。   苏鲤没动,懒散地倚在门边半抬抬手,红唇勾着笑:“顾老板。”   顾昭行的步子不易察觉地缓了一下。   隔着一段距离,他一眼将苏鲤的打扮尽数收进眼中。   小心地掩盖掉涌上来的那股惊艳与怔然。   恍如隔世一般。   他从未想到有一天,还能看见这样的苏鲤。   从未想过,会与年少的梦,在未来这样不曾预料的时刻,不期而遇。   他压了压眼帘。   等人走近了,苏鲤才直起身子,那点儿惊讶早就消化完毕:“顾老板,你什么时候还接了这么个工作?我之前和你请假的时候你可一点儿没表过态。而且你现在不是在拍电影么,这期间接别的工作不要紧?”   “临时接的。”顾昭行细细地看着她的脸,“刘导那边没什么问题。”   负责人“唉”了声,对苏鲤说:“还不是原来那个男模特,拍摄前,就昨天,不知道吃了什么,过敏,浑身都起红疹,现在还在医院里呢。还多亏邱总,去给我们联系了顾老师。”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邱望?   苏鲤怀疑地皱起眉。   转头,眼神狐疑地在顾昭行脸上打转儿。   顾昭行低了低头:“怎么了?”   “你跟邱望什么关系?”她直截了当地问。   顾昭行摸不透她提这个问题的意思,看着她有点儿疑惑。   负责人指挥工作人员去了,何全一看他俩说起话来,佯装自然地溜达到边儿上,一副四处打量摄影棚的模样。   苏鲤左右看了看,手指捏住顾昭行的袖口把人拉到一边,很为他着想似的。   她松开手,靠近他一点儿,神神秘秘地用气声问:“他是不是喜欢你?”   顾昭行一顿:“?” 第24章 喵呜 …   这个问题, 如果碰上些反应比较激烈的钢铁直男,可能就要炸出一身鸡皮疙瘩跳起来了。   苏鲤看热闹般地等着他炸起来。   令她失望的是, 顾昭行并没有炸起来。他顶多抬了下眉毛。   “你很想知道?”他问。   苏鲤眨眼:“一般想吧。”   顾昭行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颔首:“我知道了。”   苏鲤:“你知道什么了?”   顾昭行:“我会问问他的。”   苏鲤:“……”   苏鲤沉默一秒:“你还是快去换衣服吧。”   这次顾昭行没有迟到,甚至早到了二十分钟, 拍摄进度不用赶,可以有条不紊慢慢来。   他在化妆室里更衣化妆,苏鲤也没闲着。情侣穿搭只是她要拍摄的穿搭照片里其中一部分,大部分还是以单人为主。   双方配合下, 拍摄进行得很快, 苏鲤拍完身上这套,负责人看了看照片,没什么问题, 抬头对她说:“苏鲤, 这套可以了, 你去换下一套吧,下一套咱们先把情侣的拍了。”   苏鲤不仅要换衣服,为了契合“情侣”,她的妆也得再改一改,既要突出她本身的面部特点, 还得有恋爱的感觉。恋爱感并不一定要妆容清新粉嫩充满少女感, 而是要和搭档——也就是顾昭行站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显得违和,配上衣服要显得登对。   她的五官也不适合化什么粉色系少女妆容,进化妆间的时候化妆师还在给顾昭行化妆, 他一抬眼,苏鲤和镜子里的男人四目相对。   顾昭行唇角似乎往上翘了翘。   “苏鲤,衣服在那儿,你先换衣服,顾老师这儿马上就好了。”化妆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衣服就搭在上面。   苏鲤应了声,取下衣架进了更衣室。   时尚杂志出的穿搭都有应季性,《佳仪》下期刊在11月,深秋。   和顾昭行一块儿拍的有两套,苏鲤换到一半,隔壁更衣室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间隔开更衣室的墙板不是水泥墙壁,脆弱,且没有什么隔音效果。   她听见隔壁窸窸窣窣脱衣换衣的声音。   苏鲤恶作剧心起,敲敲墙壁叫了声:“顾老师?”   顾昭行低沉的声音经由墙板缓冲多了点儿闷震:“嗯?”   “你知不知道有种在更衣室玩儿的游戏,一个人穿一件衣服,另一个人来猜穿的是什么。就靠听声音来分辨。”   顾昭行那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停了下来,静了两秒,他问:“你想玩儿?”   他的意思听上去像是同意了,苏鲤缓道:“顾老师愿意?”   像是有人靠在那边的墙上,他的声音忽然凑近。   “你想,我就陪你。”   苏鲤微愣。   一股异样的感觉慢慢在胸腔扩散开。   空气的流通变慢。   隔壁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拍响,何全的大嗓门嚎起来:“行了啊行了啊,别他妈骚了!换了衣服赶紧出来!拿着工资在这儿谈恋爱呢,啊?!”   空气的流通洪水泄闸般加快。   苏鲤无语地从墙上直起身。   何全好像就来不嫌事儿大地提醒一嘴,便没了声儿。   还要改妆容,苏鲤也不磨蹭了,拿上换下来的衣服,打算出去。   间隔墙忽然被敲了两下。   苏鲤手已经碰上门把,停下,扭头看了眼,收回手,也敲了下墙。   “游戏,不玩了?”顾昭行低声问。   “怎么,顾老师还很期待?”苏鲤抱臂笑,“我倒是想,可惜外边儿在催了。”   “没关系。”顾昭行说,“省点时间就行。”   苏鲤挑眉,往墙边走了一步:“怎么省?”   窸窣的动静,也不知道那边是在脱衣还是在穿衣,几秒后,顾昭行的声音重新响起:“不用你猜,我直接告诉你。”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那边道:“内搭。”   动静很小的穿衣声。   “裤子。”   ……   “外套。”   ……   “鞋袜。”   ……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缓慢:“最后一步。”   走动的声音靠近,薄脆的一墙之隔,男人低缓轻沉的嗓音仿佛贴着耳朵:“腰带。”   苏鲤舌根没来由地有点儿发软。   她卷起舌头顶了下上颌,肩膀倚在墙上,笑出声,口吻像个魅惑人的妖精:“顾老师,你腰带系得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你?”   静了一秒,顾昭行的声音更近,他走到和苏鲤平行的位置:“那你过来。”   苏鲤离开墙,握上门把:“顾老师,你有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耳朵?”   顾昭行没回话,不知道是不是在疑惑。   她也不傻等他回答,打开门走出去,慢悠悠留下一句:“或许你可以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门开合关上。   顾昭行听着隔壁的声音彻底消失安静,抬头,望向更衣室里的半身镜。   镜子上面没有一点儿灰尘脏污,清晰地映出他的模样。   ——耳朵,红的。   顾昭行有点儿愣,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自己耳朵会红。   原因是什么?   只一秒,他笃定下了答案——苏鲤。   他甚至能够想象到,苏鲤刚刚说话时的姿态和表情,细微到眼角眉梢的任何一点儿变化。   她会懒洋洋倚在墙上,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说话时眉尾会习惯性往上扬。   喉咙隐隐发哑收紧。   顾昭行看着镜子里红意渐渐褪去的耳朵,莫测地扬了扬唇,眼中映出狭小空间里的一抹亮光。   -   苏鲤开了门,面对何全和化妆师两张仿佛被雷劈了的表情,权当没看见,泰然自若地走到化妆台前坐下,冲宕机的化妆师笑了笑:“好了,开始吧。”   “噢……哦。”化妆师愣愣地去拿化妆品。   更衣室那样的隔音效果,里头人说的话他们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好一阵子,她终于反应过来,在心里用力且大声地喊了句“卧——槽——”。   刚刚那是什么?   哪个路子的更衣室Play?   为什么顾老师会这样?为什么苏鲤会这样?他们是在调情吗?是在调情吧?是在调情吧!   ——绝!对!是!在!调!情!!!   小化妆师消化着这个巨大的信息量,手一抖。   “……”   苏鲤看着镜子里怼在脸上一大块的腮红,和善地提醒:“姐姐,妹妹可是靠脸吃饭的,您悠着点儿。”   化妆师:“……好的,明白。”   化妆师动作很快,只是给她淡了淡眼影,打了点儿偏暖色的腮红,口红也换了个颜色,化成咬唇妆。   顾昭行换好衣服出来后也没多说什么,面色淡淡,也不多说话,好像之前在更衣室里和苏鲤“玩游戏”的不是他一样。   等苏鲤化完妆,化妆师再去给他把发型定一定。   苏鲤和顾昭行拍的第一套情侣装偏嘻哈运动风,宽松的卫衣和夹克,哈伦裤、运动鞋,就连苏鲤那一身颓废慵懒劲儿好像都变得有活力了些。   老实说,苏鲤刚看到顾昭行穿着那一身出来的时候,说不惊艳是不可能的。   他面部线条立体,头发许是刚换衣服的时候蹭得有点儿没有规则,穿着这么一身,完全不像一个即将三十的男人,青春得像个刚上大学的大男孩儿。   苏鲤惊了。   不知怎么就有一种,自己在老牛吃嫩草的感觉。   这种感觉甚至影响到了拍摄。   顾昭行这样的老牌模特,就算转型演员,你顾老师还是你顾老师。   苏鲤么,她觉着自己也不算差,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是个天赋型选手,按理说,强强联合,这照片不牛逼都不行。   现实给的一耳刮子就是,苏鲤感觉跟他磨合不过来。   拍这么个情侣穿搭么,表面情侣,也用不着多亲密,假戏真做更不可能,但最基本的,服装造型妆容都到位了,拍出来的就是毫无情侣感。   干巴巴的,就像两个模特硬凑在一起扯这么组照片来交差。   摄影师举着相机激情澎湃地指导:“苏鲤,你离顾老师那么远干什么!抱上去!抱就完事儿!顾老师,你手也别应付了事一样搭在上面就完了,你揽住苏鲤啊!那是你女朋友,你得主动,让我看到你的主动!”   “哎对对,倚上去倚上去,哎呀,不是让你小心翼翼地倚,那是你男朋友啊!你只管往他身上怼!有什么事儿他承受着!总不能跑了!”   “我命令你们立刻依偎在一起!!!”   苏鲤:“……”   我寻思着你这怎么跟磕CP似的?   怪上头的?   穿搭最主要还是展示衣服给读者,再亲密,也亲密不到紧紧拥抱或是接吻。   尺度太高,这是穿搭板块,不是看模特撒狗粮板块。   在摄影师和负责人的指示下,苏鲤和顾昭行换下一个动作。   “苏鲤你往顾老师怀里靠,顾老师你牵住苏鲤的手,另一只手不用动,垂着还是插裤兜你随意,身子再侧一点儿……好嘞,就这样儿,保持住,别动。”   苏鲤整个人几乎背靠着顾昭行的胸膛要窝进他怀里,面向镜头的手被身后的男人攥住,她动了动手指头,顾昭行像是意会似的,五指穿过她的指缝,轻轻地和她十指交叉,虚握着。   背后胸膛滚烫,头顶呼吸温热。   她转了下脖子,头发在脑后扎成了清爽的马尾,发梢钻进衣领扫在后颈,有点儿痒。   顾昭行低首,抬手拂开她遮盖在后颈上发丝,微凉的指尖在皮肤表层的细小绒毛上一扫而过。   后脑根部的头发有些短,扎不上去,细嫩的发丝散在下面,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灯光下。   像是新生儿一般稚嫩。   让人很想,咬一口。   苏鲤动作微小地缩了下脖子。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后颈的接触面流窜至全身。   更痒了。   摄影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按下快门,发现了什么惊世旷作一样的表情看着相机里刚刚拍下的照片,一拍大腿,虔诚地举高相机,咏叹:“这是什么!神仙情侣啊!!!”   他动静过大,惊扰了拍摄场地内气氛微妙的两个人。   苏鲤惊了一下,下意识地直起身子,脚往后撤了一步。   就听顾昭行一声闷哼。   她“哎呀”一声,忙拿开自己的脚想转头道个歉,结果一扭头——   站在她身后的顾昭行,结结实实挨了她马尾辫一顿抽。   还抽的是脸。 第25章 汪呜 …   马尾辫抽到脸上很疼的。   何全想起小学时被前桌女孩儿那根茂密马尾抽脸的恐惧, 嘶了口凉气,憋住即将喷出去的笑声。   化妆室里, 苏鲤换完衣服,晃晃悠悠地到顾昭行面前:“顾老师,脸疼吗?”   顾昭行对着化妆镜整了整衣领, 轻声:“疼。”   叹了口气,低头看她,一本正经又有些小无奈:“很疼。”   有点儿招人疼。   苏鲤也叹气:“那我除了对不起,也没别的办法了。”   “有。”顾昭行说。   “?”   男人弯下腰, 脸凑近, 占据她眼中映出的所有景象,旁若无人道:“你吹一下,兴许就不疼了。”   何全笑不出来了。   他抬手像是扶额又像是捂眼, 心中默念我不生气我超佛的顾昭行个孙子早晚他妈的骚断腿!   苏鲤对着顾昭行近在咫尺的黑眸, 眨了两下眼, 往后退一步。   她食指中指并拢,在自己唇上虚碰了碰,而后将两指指腹,在他的脸上贴了两秒。   “吹怎么够啊,”苏鲤媚着嗓, “得亲亲。”   何全大吸一口凉气, 捂着胸口往后撤了一步,颤抖着手少女般捂住嘴。   这尼玛,还有个更骚的???   苏鲤撩完就跑, 风衣的一角差点儿被关上的门夹住。   “何全,”目送苏鲤潇洒离开,顾昭行转了个身,沉着开口,“我现在看上去什么样儿。”   旁边就有镜子您不懂自己看么,想着,何全冷笑一声:“像只狗。”   顾昭行点头,往外走:“你这月工资没了。”   何全脸色大变,忙追上去,感情饱满道:“昭哥,您知道您现在什么样儿吗?您就像那四月春风!”   顾昭行瞥他一眼。   何全:“那叫一个得意啊!!!”   顾昭行:“……”   “哎,老顾,等下,说个正事儿。”何全突然拽住他,将打开两指宽的门再次关上,正色了些,“我以前就觉着苏鲤有点儿面熟,但都说不上来,也就没问。但今天看着她,让我想到一个人。”   “于芮?”   “对对对!”何全一拍大腿,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顾昭行没说话,何全灵光一闪,睁大眼:“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了……‘小于芮’?是当初那个‘小于芮’吗?!”   “不是。”   “啊?”   顾昭行低着声,认真说:“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小于芮’。她是苏鲤,一直都只是苏鲤。”   -   许是拍完前一组,感觉到位了,第二组情侣穿搭拍得很顺利,情侣部分拍完,苏鲤又换了几套衣服,把剩下的单人照拍完了。照片拍得多,但最后用上的可能只是其中一半或是更少。   苏鲤卸了妆换回自己衣服,和杂志方交接完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金红的夕阳穿落在高楼大厦之间,逆光的高楼像一片棱角落拓的山林。   这样的傍晚苏鲤看过很多次,也拍过很多张,每次看,都会有一种,自己仿佛离这片息壤大地相距很远的感觉。周边路人的交谈,远处的汽车鸣笛,交交织织,别人的喜怒哀乐像被装在一个个真空袋子里,不真切,也与她无关。   苏鲤吐出口气,抛着坐公交车用的硬币,沿着人行道慢慢踩在越来越弱的夕阳光上。   今天这种恍然感尤其强烈,是因为过了十年,再次接触这一行业的原因吗?   从她接下这个工作,到今天完成它,于芮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过。   安静得像是她并不知道苏鲤在这边的事情——可能吗?   于芮只给顾昭行打了那么个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当时她挂电话的举动让于芮发觉异常,顾昭行说,之后于芮没再打来,他也没给她打过去。   好像某种默契。   一如往常苏鲤和于芮之间藕丝一般的默契,相互之间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有越过界。   实际上也只是苏鲤没有而已。   于芮早就过界了,她管得太多,超过了当初约定好的界线。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小于芮’。她是苏鲤,一直都只是苏鲤。”   顾昭行在化妆间说的话,苏鲤听见了。   “叮——”   硬币脱离了上下的轨道,苏鲤一时出神,没接住,小小的金属片掉在地上,丁铃当啷地滚远。   在一个人的鞋尖停下。   那人弯腰,将硬币捡起。   苏鲤“啊”了声,冲他挥挥手,眉眼弯弯地笑起来:“顾老板,还没走呢?”   顾昭行捏着那枚硬币走过来,把硬币还给她。   苏鲤接过:“何全呢?”   “去找吃饭的地方了。”他戴着口罩,这边人少,鸭舌帽拎在手里,半边脸迎着光,眸中闪着高楼山林中央的一点错落辉芒,“我觉得你肯定没看手机,就过来接你。”   苏鲤闻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果然有两个顾昭行的未接来电。   工作时她习惯把手机静音,走的时候忘了调。   “顾老板请吃饭?”她调回铃声,戏谑问。   “嗯,”顾昭行说,“晚上要拍大夜,接替殷蔓蔓演宁常安的演员下午进组了,今晚上要把原先殷蔓蔓拍的那些戏份重新拍,工作量不小。”   “需要我随行?”   “不用,你好好休息。”   “噢。”苏鲤巴不得。   何全给顾昭行发了条短信,告诉他在哪儿吃饭,离《佳仪》这座总部大楼不远,苏鲤乐得吃大老板的白食,自觉跟着他。   到了人多一点儿的地方,顾昭行把鸭舌帽戴上了,面容看不清,但他挺拔的身姿还是引来几个路过的小女生的注目。   何全选的餐厅很清静,环境不错,有包间。   苏鲤和顾昭行是步行过去的,两人到的时候菜都上了大半。   何全敢怒而不敢言,还得招呼两个祖宗赶紧吃饭。   “改剧本的事情,刘导有没有跟你说什么?”饭吃到一半,何全忽然问顾昭行。   改剧本?   苏鲤咬了下筷子,有点儿好奇,但电视剧的事儿她管不着,也跟她没什么关系,索性就没插嘴问。   “他同意了。”顾昭行说,“今晚上就拍,原本的那场亲密戏删掉,按修改之后的来。”   “亲密戏?”苏鲤抓到了关键词,“是那个所谓的不拍出来但暗搓搓给观众暗示的那场床戏?”   顾昭行看着她点了点头。   “啊……”苏鲤失望地叹了声,夹了块西芹,咬得咔嚓响。   顾昭行伸出去的筷子一顿,又收回来,看着她的眼底情绪似乎有点儿复杂:“……你不高兴?”   “我说出来你别不高兴啊,”苏鲤说,“我还挺期待的。”   “……”   何全瞅了瞅顾昭行的脸色,一颗接一颗地夹面前的花生米吃,还是不多嘴了。   苏鲤说完就继续吃自己的,直到感觉身边的低冷气压实在令人无法忽略,她善解人意地问:“顾老板,你真不高兴了?”   “那场床戏,没有什么必要。”须臾沉默,顾昭行开口道。   “哦,”苏鲤洗耳恭听状,“怎么说?”   顾昭行慢条斯理地夹了快清蒸鲈鱼,说:“骗炮行为,不值得提倡。”   他淡淡地说着,脸上却有一股正气凛然的感觉:“而且,除了膈应观众以外,对清越这个人物的塑造作用也是可有可无。”   苏鲤筷子戳着碗底,思考了一下,说:“可清越的人设……不就是个又渣又坏的虚伪反派吗?”   顾昭行皱着眉,语带谴责:“太渣了。”   苏鲤:“……”   哥哥,这不是您自个儿选的角色的吗?   “我觉得吧……”苏鲤语重心长,“既然渣都渣了,那么多渣一点,和少渣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顾昭行看了她两秒。   沉默地收回视线,当没听到似的继续吃饭。   气压更低了。   何全憋着笑,咳了声,痛声道:“就是!难道渣男会因为少走了一点歪路,就不是渣男了吗?不!一朝是渣男,生生世世都是渣男!!!”   顾昭行掀了掀眼皮,看他一眼。   “——当然了,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全脑袋一抬,“人物服务于剧情,电影服务于观众,我们也要考虑观众的感受,渣男虽渣,但不能往不能过审的道路上走!”   “哦——”苏鲤放下筷子鼓掌,“何全同志思想觉悟很高啊。”   何全不好意思地摸摸发量渐少的脑袋瓜子,谦虚而腼腆地一笑:“哪里哪里,都是组织培养得好。”   顾昭行捏着筷子,很轻很轻地冷笑了一声。   -   饭后,刘导打了个电话,顾昭行要赶回剧组准备晚上的拍摄了。   苏鲤跟着他去剧组打了一转。   这会儿也是剧组的饭点,大夜戏伤肝伤头发,对人的精神状态是物理化学的双重伤害,大家都可劲儿地吃,吃饱了好迎接一夜的不休不眠。   苏鲤不用跟大夜,转了一圈,正打算走,旁边忽然冲过来个人影,一下就给她抱了个满怀。   她险些没站稳,抱着她的人已经叽叽喳喳叫开了:“阿四阿四,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苏鲤稳住自己被撞晕的脑袋:“杜庭晚,你找揍是吧?”她扯开粘在自己身上的小麻雀,上下打量一番,有些愕然,“宁常安的接手演员是你?”   “对呀,”杜庭晚整整头上的发饰,捧脸状,“是不是很意外?我特地没有告诉你哦,就是为了给你个惊喜!”   苏鲤不确定她是不是知道殷蔓蔓和孙弘宣的事儿了:“……剧组怎么会找到你?”   杜庭晚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啊,千里影业那个邱望你晓得吧?他找我的,说这边有个角色空缺出来,急需演员,觉着我挺合适的,我就来了。”   怎么又他妈的有邱望?   苏鲤都快对这个名字产生应激障碍了。   “他没对你做别的事儿,或者说什么别的话吧?”想到邱望浪荡的样子,苏鲤警觉问“没有。”杜庭晚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你放心吧,他那样儿的,我看得清楚的很。”   她左右看看,见顾昭行跟着造型师走了,才松了口气,扯着苏鲤到一边,好奇道:“阿四,你不是跟我说今天去给《佳仪》拍照片了吗,怎么跟着顾老师一块儿回来的?”   苏鲤:“我们一起拍的。”   杜庭晚呆滞几秒,才缓慢地“哇”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苏鲤瞧。   她脸上化了妆,苏鲤不好上手捏她脸:“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写着剧本?”   “哎呀你讨厌!”杜庭晚挥挥手把剧本这个事儿过掉,捂住嘴矫揉造作地扭过身子,满脸欣慰落泪的表情,“我只是高兴,我家白菜终于有猪愿意拱了……还是头这么英俊可人的猪。”   苏鲤太阳穴跳了下:“说人话。”   杜庭晚:“邱望跟我说,之所以找我,是不担心我会绿了你。”   “……什么玩意儿?”   “他说啊——”杜庭晚鬼鬼祟祟地凑到她耳边,“你们在搞地下恋情。” 第26章 喵呜 …   地下恋情。   苏鲤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捏不了杜庭晚的脸,改为戳了下她腰间的痒痒肉:“少他妈在这胡说八道, 别人说什么都信,那我说顾昭行其实是个光头平时出门都靠假发你信不信?”   杜庭晚震惊:“卧槽?”   苏鲤:“……”   行吧。   此时正在化妆室里准备换衣服化妆的顾老师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秃头了,他刚换完戏服出来, 一身青衣劲妆的女侠云初岫推门进来,打算换套戏服,补补妆,身后跟着丈夫兼经纪人沈翊。   云初岫哼着小曲儿蹦跶过来, 经过顾昭行, 猛刹住车,转头认认真真地盯着他的头发看,眼睛里有好奇, 有探究, 像在寻找和确认什么。   顾昭行无视沈翊凉飕飕的视线:“怎么了?”   云初岫:“我刚刚在外面听见苏鲤和杜庭晚在讨论你, 苏鲤说你没有头发,全靠假发撑着一口气,真的吗?”她耐不住的期待,“你这假发哪儿买的,质量这么好, 我能要个链接吗?”   顾昭行:“……”   沈翊紧绷的脸色无奈软化, 拍了下她的脑袋:“别皮了,去换衣服。”   “噢。”云初岫失望地撇撇嘴,旁若无人地在沈翊脸上吧唧一口, 三步两回头很是依依不舍,“老顾,你别忘了给我发链接啊。”   顾昭行没听见似的,对着镜子整了整身上戏服,到化妆台前坐下,化妆师过来给他化妆。   沈翊慢悠悠溜达过去,倚在桌缘:“我听邱望说,你拍完这部戏打算休息一阵子。”边说,他边抬眼扫了化妆师一眼。   化妆师眼观鼻鼻观心,手上动作没停,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顾昭行淡淡“嗯”了一声,短暂停顿,开口道:“不算休息,只是暂时不接影视剧。”   沈翊挑眉道:“要准备你之前说的那件事了?”   “算是,”顾昭行说,“有了点头绪,暂时先回去干一段时间本行。”   “模特?”   “嗯。”   顾昭行面色沉稳淡然,沈翊微微眯眼看了他两秒,笑了声,语气有点儿凉:“也好,省得有事儿没事儿出现在那丫头面前,很烦。”   顾昭行:“……”   沈翊是个醋精的事情,经由云初岫每日微博分享,在圈子里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吴贺谵是云初岫亲爹,她亲爹又把顾昭行当徒弟一样对待,只要他在场,沈翊的陈年老醋炮火永远都是对准了他的。   顾昭行都习惯了。   -   杜庭晚来了之后,剧组的拍摄进度回到正轨。   十月底,顾昭行和杜庭晚的戏份逐渐走向杀青。   杜庭晚杀青得比顾昭行早,她的角色宁常安先一步领便当。   宁常安在剧情过半没多久就死了,清越干的。   清越在和女主角陆璇互相试探后,当晚便找宁常安说自己打算离开,陆璇和师弟陆爻也在场,一是为了随时安抚宁常安,二也是为了监视观察清越,提防他和宁常安独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原剧本中,这场戏是清越和宁常安独处的,之后留给观众无限遐想的亲密暗示,也在这场戏份中。   换言之,就是离别之际清越蛊惑宁常安打了个分手炮,顺手就带走了宁霄临死前交给宁常安的剑谱,然后给宁常安下了个毒。   毒是慢性毒,不会立即发作,服用后一段时间内甚至看不出异常,等到宁常安毒发身亡,清越早就回到主子身边上交了剑谱。   发展还是这么个发展,但是那场不会拍出来却存在的亲密戏删掉了,变成四人深夜开小会。   宁常安当然是不愿和清越分开的,但经历过举家被灭门的惨案,她已不再是那个任性随心的大小姐,沉默良久后,同意了送走清越的提案。   “陆璇,可否请你们回避片刻?”宁常安形容憔悴,“我想和清越单独说几句话。”   陆璇略一迟疑,看了眼人畜无害的清越,和师弟陆爻交换一个眼神,两人退出房间,合上门,静悄悄地在门外防备把守。   宁常安和清越在房间里无非是依依不舍,对话间不见异样。   剧情中安排的下毒就放在了这里,而顺走剑谱,则是重新安排了一下,改到了之前的一场戏里。   也就是说,即便陆璇察觉出清越的异样,这个时候也已经晚了,剑谱早就到了清越手里。   之后的发展和原剧本一样,陆爻护送清越离开,等到宁常安发现剑谱被掉包,身上的毒也发作了,毒一旦发作就是烈性,宁常安几乎是在恍然明白一切的同时含恨而终。而陆爻未归,陆璇只能马不停蹄地往他那边赶。   可惜,聪明无情如清越,也不过是主子手里的一颗棋子,用完,随时都能扔。   清越回到教中没多久,就被教主关进入水牢,折磨致死。   “清越,你是颗很好用的棋子,也是条足够忠诚的狗。只可惜,本座的规矩你明白,”教主看着奄奄一息的清瘦男子,语调缓慢无情,“你为本座做了很多,也做得很好,就是知道得太多,这点坏了规矩。”   “——该死。”   随着这两个字,清越也领了便当,顾昭行正式宣布杀青。   顾昭行杀青那天,刘导本来大双给他办个小型杀青宴,他婉拒了,休息整顿一晚,第二天就飞回了M市,杜庭晚蹭着苏鲤一起。   出了机场,顾昭行工作室派来的车就等在外面,一路上没见到半个带着应援物的粉丝,倒是有认出他来的路人有些激动地跟了一段距离。   他出行没有粉丝接机之类的,苏鲤之前就注意到了。   像于芮,有工作室可直接进行沟通的官方粉丝后援会,再低调的活动,出行也是有排面的,无非大小而已。   可顾昭行没有。   他没有粉丝后援会,全员散粉,不玩控评,通常与他相关的微博下发表赞赏评论的路人都是真路人。   其实顾昭行刚出道那会儿和多数普通新人没什么不一样,微博发什么、怎么发,都是有公司干预的,也有过官方组织的粉丝后援会,轻轻重重的控评对新生代艺人来说在所难免,只是他性子比较冷硬,很多能避免的还是正面刚着避免了。   直到后来羽翼丰满,他脱离公司自立门户,第一件事就是解散了后援会,明确表态希望大家能把精力更多放在自己的生活上,对他只需关注作品就够了。   当时也算闹得沸沸扬扬。   不过热闹慢慢平息之后,顾昭行的粉丝“圈子”明显不太一样了。   不撕逼,不魔怔,大隐隐于市,就像一群和平鸽。   苏鲤知道这些的时候,只觉得顾昭行内心老干部实锤了。   顾昭行提前打过招呼,工作室派来的是辆面包车,六个人正正好把一辆车塞满。   杜庭晚缩在最后一排角落里,捧着手机哒哒哒给苏鲤发悄悄话:【呼叫锦鲤阿四,呼叫锦鲤阿四!】苏鲤瞥了眼手机:【?】   杜庭晚:【好不真实哦!】   杜庭晚:【我居然真的跟顾老师拍完了一部电影!还是一对!】苏鲤懒懒回复:【是个锤子的一对,你都被人下毒害死了,表面一对还差不多。】杜庭晚:【哼!我看你是吃醋了,你一定很向往。】苏鲤:【我又不演戏,我向往个屁。】杜庭晚撇嘴,才不信。   别看有些人表面上四大皆空走路带风,背地里还不是跟人家搞地下恋情,吃醋都藏着掖着。   杜庭晚对邱望给她灌的“顾昭行和苏鲤秘密恋爱”迷魂汤深信不疑,即便这段时间被苏鲤辟谣多次,她都觉得那都是掩饰。   苏鲤在这个事情上一直无法说服杜庭晚,对这掩耳盗铃睁眼装瞎的丫头她也懒得再多费口舌,收起手机,看了眼坐在右座的顾昭行。   顾昭行对她的视线觉察向来敏锐,侧了侧头望过来,没出声儿,眼神带了些询问的意思。   “没事。”苏鲤说。   “嗯。”男人应了声,却没急着收回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三秒,才缓慢转头重新望向窗外。   手机震动,杜庭晚的消息兔子似的蹦过来。   【你们对上了什么电波!】   【看吧!!!还跟我说没搞地下恋情!!!!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阿四坏得很!!】苏鲤:“……”   -   车子先把杜庭晚送回了家,杜庭晚给苏鲤发来安全进了家门的消息,顾昭行才让司机继续往前开。   顾昭行刚回来,好像没什么要紧工作,接下来又把助理小唐和范宇昌送回了家,车上拥挤的一行人除去司机只剩下三个。   何全知道,下一个要退场的,就是自己了。   在自家艺人的终身大事上,何全还是相当有自知之明和成人之美的,正要开口,苏鲤的声音先从后面飘上前了:“我到前面那个路口下,不耽误你们时间了。”   顾昭行本来在闭目养神,听到这话睁开了眼,转头说:“你家不在这儿。”   苏鲤顿了顿,“前面有个公交车站,我去趟工作室。”   顾昭行“嗯”了声,对司机说:“小李,先去惊鸿映画。”   小李司机的优先听属级还是在顶头大老板上的:“好的昭哥。”   何全一听觉着不行,连忙出声:“哎哎,先别急,开慢点。小李,送我到前面那个超市就行,离我家不远,我去买点东西,顺道走回去。”   小李:“哎,好。”   过了一个红绿灯路口,离超市越来越近,车速减慢。   变故却陡然发生。   还没等车停下来,后方突然超上来一辆小轿车,距离紧贴他们所在的这辆小轿车,车窗摇下三分之一,隐约露出里面几张年轻女孩儿的面孔。   苏鲤一时没反应过来,另外三个人几乎是一秒做出反应,顾昭行一下子冷下脸直起了身子,何全骂了句“操”,小李二话没说,超市也不停了,紧盯前方路况,踩着油门加快速度。   苏鲤攥着安全带,皱眉问:“怎么了?”   顾昭行说:“私生。”   小李加快了速度,小轿车也不堪示弱,车窗彻底摇下,苏鲤的位置看不清,但依然能听见两三个高亢女声的尖叫:“顾老师!停停车,我们就想跟您合个影!”   苏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一阵恶寒。   肩膀忽然被一股稳重的力道按了按。   顾昭行低声说:“坐好,没事。”   苏鲤压根没觉得怕,眨眨眼:“顾老板,你是不是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   何全整个人都暴躁了:“操了,我还以为这安静一阵子,她们消停了,感情这他妈是停战休整现在重振旗鼓来了!”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小轿车突然往这边打了猛转,本就不远的距离一瞬间照脸撞过来。   何全情急脱口而出骂了声:“我操!”   然后就听“嘭”的一声巨响,横穿马路。 第27章 汪呜 …   警局里来往的人不多, 苏鲤做完笔录出来,顾昭行已经在外面等着, 何全黑着张脸文身似的站在旁边,像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苏鲤一看他这样儿就乐了,这一乐直接把何全乐炸了, 他拳头一握,怒吼:“还笑呢,你说你怎么就没点儿危机意识!”   苏鲤很无辜:“……我有啊,但是这话你不该对我说吧?”   她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顾昭行。   顾昭行脸上没什么表情, 站起来:“走吧。”   何全恨铁不成钢, 欲言又止,最后磨了磨牙,长叹一口气, 跟了上去。   苏鲤落后几步, 看着顾昭行的背影有点儿出神, 抬手,揉了揉并无疼痛感的头。   “疼吗?”   顾昭行的声音在距离差之内响起,她出神那么一会儿,他又折了回来,手臂虚抬在她脑袋旁边, 似乎想要触碰。   何全没过来, 脸上怒色中多掺了几分牙酸的神态。   顾昭行的手没真放上来,苏鲤也没躲,放下手:“不疼。”   她视线抬了抬, 看着他的手也放下去。   男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凸出的骨节上撞红的痕迹还没消退。   “顾老板,”苏鲤朝他的手扬扬下巴,也问道,“疼吗?”   顾昭行手指动了动,扫了眼自己骨节微红的手背,半垂的眼帘往下颤动似的压了压,声音很轻:“疼。”   苏鲤顿了顿。   她听见像是“咯噔”又像是“嘎吱”的声音在自己体内响了一下,就像一直运转的密集交错齿轮突然在某处出现了一个小故障。   她抬手又摸了下脑袋,诚挚道:“谢谢。这附近我记得有药店,要不我先去买点药给你擦擦?看这样儿明天要积淤了。”   顾昭行若无其事地垂下手,似乎勾了下唇:“不用,没那么要紧。”   苏鲤这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私生饭是什么神奇的疯狂生物。   跟着他们的那辆小私家车里有三个女生,一个开车的,两个摇旗呐喊的,她们方向盘猛打往这边撞过来的时候,苏鲤还听见了她们兴奋的尖叫。   好像车上她们嘴巴里喊着“喜欢”的顾老师是死是活无所谓,她们的私欲得到满足就行。   所幸当时路上车少人少,小李反应快,猛一踩油门,也往边上狠转了下方向盘。   小轿车的车头最终撞上面包车的车尾,力道不小,把面包车撞得斜漂了几尽十米的距离,才堪堪停下。   也就是那个时候苏鲤被惯性带着脑袋差点儿就要撞上旁边的车窗玻璃,眼前黑影罩下,顾昭行一手揽住她的肩把人护住,另一只手垫在她脑袋下面,手背骨头在冲击下狠狠磕在了结实坚硬的车窗上。   苏鲤只感受到了脑袋底下垫着的温热柔软的掌心。   那三个女孩儿没能跑掉,一天之内连着见了交警和民警,顾昭行一张脸冷冷沉沉,对她们温声软气又充满懊悔的委屈认错没有一点儿反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顾昭行冷道,“上次,也是你们。”   三个女孩儿像是没想到他记得,面面相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总之很不好看。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就可以梳理清楚的了,顾昭行的未公开行程被人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被跟踪,被骚扰,不是一次两次,苏鲤能感觉到他周身的冷怒似寒气一般,这件事他没听那三个女孩儿辩解一句,直截了当表示会追究到底。   那三名私生饭也暂时被留在了警局。   -   面包车被撞坏自然是不能再用,车子交给小李去处理了,何全从工作室重新叫了辆车。   原本要没出这事儿,应该是各回各家的,但现在顾昭行要处理私生的事情,临时改变目的地,得去趟工作室。   苏鲤看了眼时间,也不去惊鸿映画了,顾昭行便让司机把她先送回家。   苏鲤家住在三楼,小复式,虽然有电梯,顾昭行还是下车亲自帮她拿了行李。   何全一开始也想下车,但不知道为什么和顾昭行对视一眼之后,就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收回了在车门边缘跃跃欲试的手。   三楼,行李箱出了电梯,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摩擦声,在苏鲤家门口停下。   苏鲤边从包里翻钥匙边对顾昭行说:“谢了,顾老板,你不还要去工作室?快去吧。”   翻出钥匙,打开门,她扒过行李箱推进屋内,回过身正要关门。   顾昭行还站在门口,幽黑的眸望着她。   苏鲤把包往远处沙发毫不讲究地甩过去,问他:“还有什么事儿?”   密密麻麻的细小酥麻从发梢传递至头皮,温热的手心轻轻贴上她脑袋侧边,那个坐在面包车上时靠车窗的地方。   带着怜惜似的温柔力道,揉了揉。   “好好休息。”他低低的声音像发酵过后的面团,饱含柔软。   三分钟后,苏鲤在窗台边撑着下巴看楼底的车子开走,“唔”了声,抬手在被他揉过的地方摸了摸。   真不疼。   可胸腔里森林般重重叠叠的齿轮又开始嘎吱作响地出故障。   -   苏鲤睡了个短觉稍作休息,醒来后洗洗脸,回了父母家。   大半个月没见,于莺女士精神气儿又上一层楼,在苏鲤表达了惊叹后,于莺女士面不改色道:“你干脆把焦糖留我们这儿得了,有它在你妈我每天都跟过年似的,高兴啊,精神能不好么?”   苏鲤:“不可能,别想。”   焦糖占着沙发,趴在它姥爷苏青友大腿上,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一声呜咽。   苏筱适时发出一声冷讽嘲笑。   苏鲤:“哎,妈,咱家什么时候又养了一只小狗?”   从苏筱的方向飞来一颗没有剥壳的花生,子弹似的准确无误打在苏鲤的屁股上。   苏鲤摸摸屁股,没心没肺地笑。   于莺女士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嫌弃着苏鲤,但大半个月没见着小女儿了,一桌子菜基本都是苏鲤爱吃的。   “大筱你属八爪鱼的吗,给我留点儿啊。”苏鲤咬着条茄子,瞪大眼看着苏筱无耻至极地把剩下的糯米蒸排骨几乎全舀走了。   “手快有手慢无,望你知。”苏筱说,“我没让你把嘴巴里最后一块茄子吐出来已经够宽容了。”   “你想要?来来来,拿碗过来,我吐给你。”   “滚。”   苏鲤爱吃的,苏筱基本也爱吃。   苏鲤有记忆起就是叫于莺妈,叫苏青友爸,叫苏筱姐,即便后来知道自己不是他们亲女儿、亲妹妹,她也没觉得有什么违和感。世界崩塌的感觉就更没有了。   反倒是让她叫于芮“妈”,她只觉得浑身针扎似的。   正想着,门铃忽然叫嚷起来。   趴在苏鲤脚边已经吃饱的焦糖坐起来,戒备地呲牙发出警告般的低吼,苏鲤用小腿蹭了蹭它的暖乎乎的身子作为安抚,情绪顿时往下沉了沉。   苏筱坐在外侧离玄关近,放下碗筷过去开门。   “——小姨。”   果然。   苏鲤撑着脑袋戳了戳碗里的白米饭。   以后千万不能在吃饭的时候东想西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鲤鲤,你回来了?”于芮看见她眼睛惊喜地一亮,笑道,“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   苏鲤从苏筱碗里夹了块排骨,就着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跟你说了你给我发工资?”   她话说完,屋子里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冷凝。   和上一次于芮来吃饭时相比,苏鲤和她的关系似乎恶化了。   于莺皱了皱眉,和丈夫对视一眼,两人一起放下碗筷。   “去房间谈吧。”苏青友对于芮说。   于芮点头,看向苏鲤,忽然笑了笑。   那笑容,像是对什么势在必得,苏鲤眼皮猛地一跳。   于莺和于芮走在前面,她拉住苏青友,皱眉小声问:“爸,你们要跟她谈什么?”   苏鲤隐隐有种猜测:“是不是跟我有关?”   苏青友没答,拍拍她的手,说:“你们吃完了把碗筷收拾一下,放在水池里我来洗。”   说完便进了主卧,关上了门。   苏鲤望向苏筱。   “别看我,我也懵。”苏筱说。   收拾完碗筷,苏筱先去洗澡,苏鲤盘着腿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焦糖脑袋搭在她大腿上昏昏欲睡。   苏鲤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焦糖的狗毛,看了眼时间。   半个小时了,他们到底在谈点什么?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于芮最近几个月变得越来越爱插手她的生活,不知道是不是跟他们要谈的事情有关系。   苏鲤正头疼,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她看了眼来电人,有点儿意外。   “顾老板?”   那边背景音很安静,顾昭行说话时的气息清晰可辨:“吃晚饭了吗?”   “刚吃完,”苏鲤一直微微紧绷的肩膀不自觉地松了松,她往后靠,调子懒洋洋的,“有什么事儿?”   焦糖好似感应到似的,抖了两下耳朵,毛脑袋唰一下抬起,黑圆球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苏鲤瞧。   苏鲤就见不得它这样,把它脑袋往下摁了摁,小声啐:“睡你的。”   顾昭行听觉敏锐:“嗯?”   “没什么,我教训焦糖呢,”她挠着焦糖又抬起来的脑袋,不管了,“顾老板,你大晚上给我打电话难道就是为了问一句吃没吃晚饭?”   “不是……”他停顿一下,“也算是。”   “?”苏鲤也不管他了,“私生的事情解决了?”   “还没有,不过有一点进展了。”   “哦。”   短暂静默。   苏鲤往后仰,脖子枕在沙发靠背上,恍然意识到,她还从来没有像这样跟顾昭行打过电话。   “苏鲤。”顾昭行倏地出声。   “啊,”苏鲤回过神,“在?”   “你明天有没有空?”   “有的吧……怎么了,有工作吗?”   顾昭行说:“我父母说龟龟有点不舒服,我明天去接它,顺便带它去医院看看,你有空的话,可以和我一起么?”   “不舒服?”   “嗯,有点拉肚子。”   “唔,可以。”苏鲤看了看焦糖,算算日子,焦糖也到今年打疫苗的时间了。   “时间待会儿微信说。”顾昭行语气缓了缓,低下去,“抱歉,今天……可能让你吓着了。”   苏鲤反应了一下:“私生吗?”   “嗯。”   “还好,吓是没吓着,就是有点儿没想到。”苏鲤想起白天他泛红的指骨,“你的手怎么样了?”   顾昭行一顿,看了眼右手手背,确实撞得狠了,有几处已经能看见一点儿淤青的踪迹。   不过她没事,就好。   “没什么大碍。”他答道,转开话题,“你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苏鲤维持着仰靠在沙发靠背上的姿势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好像,心情好一点儿了。   这时主卧房门打开,苏青友和于莺现出来,于芮殿后。   三个人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尤其是于芮,牙根紧咬着,脸色尤为阴沉。   看见沙发上的苏鲤,于芮表情一动:“鲤鲤……”   苏鲤听着浴室的动静,从沙发上起身,对苏青友和于莺说:“爸妈,大筱洗完到我了,你们往后排噢。”   说完也不看于芮,进了自己卧室。   父母和于芮到底谈了什么,苏鲤不是很想知道了。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于芮没有多逗留,她走了之后家里的氛围才恢复正常,苏青友和于莺也没多说什么。   顾昭行跟她约了上午九点,说是先要去他父母家接龟龟,然后再去医院。   苏鲤入睡前确认了一下时间和闹钟,一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怎么有种,要跟顾昭行约会似的感觉?   奇了八怪的。   她呼噜这焦糖柔软发亮的狗毛,就带着这么个奇奇怪怪的感觉睡着了。   第二天叫醒她的不是闹钟,而是阿晗的电话轰炸。   没到点就被吵醒,苏鲤睡意浓浓的嗓音里含着暴风雨似的不耐烦:“怎么了?”   那头一阵混乱的声音过后,杨晟大嗓门急匆匆地嚷嚷开了:“老板,别睡了!你上热搜了你知道吗!” 第28章 喵呜 …   杨晟这个电话打来的不是时候。   苏鲤的起床气本就大, 加上他大嗓门聒噪地一嚷嚷,她压根儿没听他内容说了点什么, 极其不耐地“啧”了一声,挂断电话,扔下手机, 继续睡。   “……”杨晟懵逼地放下手机转头,“老板挂了。”   范宇昌吓得差点跳起来,“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阿晗一把夺过手机:“我都说了这个时候先别给老板打电话。”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阿晗想了想:“大老板……应该知道了吧?”   -   大老板顾昭行一大早就被何全直接上门叫起来了。   十月末气温下降,顾昭行被突然叫起来, 身上睡衣还没换, 在外面披了件针织衫,冲了袋燕麦片慢悠悠从厨房走出来。   何全更气:“还喝麦片呢哥,我让你看微博你看了吗?”   手机放在茶几上, 顾昭行食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看了。”   微博热搜榜第一就是他的大名:   【顾昭行遭遇车祸】   昨天那场小车祸闹出的动静不小, 即便当时路上车辆不多, 刺耳的声响还是引来了行人车辆的注目,下车后他和三个私生有过短时间对峙,直到交警来。   即便戴了口罩和帽子,眼尖的围观群众还是认出了他,也拍了下来。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 这场小型车祸终于上了热搜。   其中离不开各大娱乐媒体的推波助澜就是了。   网络上对着场车祸众说纷纭, 官方没冒头,吃瓜群众只能依靠几张照片或是几段内容差不多的小视频,加上各个媒体明里暗里的各种暗示节奏, 来猜测事情的原委。   一夜过去,就在凌晨五点的时候,一个博主发表了一篇微博,声称车祸发生时他离现场最近,就在马路边,险些被波及,因此保证表述的车祸过程绝对真实。   接着他将目击的车祸过程叙述了一遍,提到了重点:【当时我在花店门口等人,挺远的就看见面包车旁边突然跟上一辆小轿车,有个女生从小轿车后座探头出来,对面包车大喊大叫,叫的是“顾老师”,看上去挺疯狂的。之后面包车加快了速度,这条路是条直道,快到花店门口的时候,小轿车突然往左拐就要撞上面包车,幸好面包车反应够快,才躲过一劫,但是车尾还是被撞到了,我慌忙躲回花店里,后面就看见两辆车都下来人,顾昭行那边报了警。】第二条微博,他放出了之后拍摄的视频。   事出突然,这个博主没拍下车祸过程的视频,倒是拍下了顾昭行之后和三个女生对峙,以及警察到了之后的画面。视频看得出离当事人有一段距离,手机镜头拉近的缘故,画面不是特别清晰,但结合他的微博内容以及之前多方媒体的报道,也能让人明白个大概。   哪怕对追星只是稍有涉足的人,看到这些描述,也很快就明白过来了:顾昭行这是遇到了私生饭啊!   私生饭是什么?   那可是不管什么圈都要被高高挂起批斗的过街老鼠。   这下愤怒群起。   顾昭行虽然没有官方统一组织管理的粉丝群体,大家都是一盘佛系散沙,但不妨碍散装粉丝们这种时候一致对外“守护最好的我哥”,即便不是他的粉丝,也同样陷入愤怒中,无需号召,沙丘自己就越堆越高。   ——这种窥探隐私,肆意骚扰的行为,不论放在哪儿都是让人生气的,更不用说顾昭行本身的公众影响力在这儿摆着。   于是短短两个小时,本已经往下降了不少的热搜又一次高高地挂在了头条上。   何全一看顾昭行若无其事喝麦片的样子就牙痒:“到底怎么处理,顾大爷?”   顾昭行:“昨天让公关部拟的那份声明呢?”   “现在发出来?”   “发吧。”顾昭行一顿,“还有别的事么?”   “没了……”何全翻出公关部负责人的电话,“怎么?”   一杯麦片见底,顾昭行起身去厨房洗杯子:“这件事你看着办,我今天跟苏鲤有约,没什么大事不用给我打电话了。”   何全:“……我现在就辞职你信不信。”   顾昭行:“记得找人事部把这个月工资结了。”   “……”   我他妈……   何全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这祖宗没事人一样踱回房间,心里头默默告诉自己看在钱的面子上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房门无情关上,一分钟后,顾昭行工作室发布的一篇声明给车祸引出的私生事件添了把正儿八经的火。   声明是昨天在顾昭行的授意下就拟好的,原本的计划就是在今天发布,车祸事件炒起来的舆论效果既是歪打正着,也是恰好合适。   声明里首先简要说明了车祸的情况,然后提到了私生饭的问题。   顾昭行上一次被私生饭骚扰没有出现这么严重的情况,也只是私下解决,没有发过声明和公告,这次的声明也提到了上次的骚扰事件,态度很明确,会追究到底。   声明刚刚发出去,何全正准备挂电话,就听电话那头突然“卧槽”一声。   “怎么了?”   “何哥,有新情况,你再看看微博热搜,第40个。”那人说完纳闷地嘀咕了一句,“刚刚还没有的……怎么回事儿?”   没头没尾的,何全没明白他在说什么。挂了电话,他打开微博热搜往下划——   【39 顾昭行女友曝光】   何全差点儿一口水喷出来。   什么女友?哪儿来的女友?他怎么不知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何全放下水杯点进那条热搜,视频还是那么些视频,照片也还是那么些照片,只不过重点抓得不一样了——聚焦点放到了当时和顾昭行在一块儿的苏鲤身上。   而带头的,是哪家营销号,一时之间难以分辨。   苏鲤下车时没有口罩帽子一类的遮挡物,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就这么曝光在镜头之下。   有的照片清晰,有的照片模糊。   她站在顾昭行侧后方,即便镜头聚焦不在她身上,那张韵味十足的厌世脸也足够引人注目了。   也正因为引人注目,出现在顾昭行身边,才惹人无限遐想。   要知道顾昭行,可是个新闻从中过,绯闻不沾身的人,此前多少娱乐媒体在这上面骨碌碌地摔了无数跟头,都没能捕捉到他一丝的桃色影子。   而现在,机会来了。   私人时间,他身边出现了长得不赖的年轻女人。   不需要更多证据,只这一点就足够媒体们看图说话了。   节奏带得也很成功,网友们的重点立马就跑偏了:【有实捶吗?没有别乱说好吧?】   【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   【虽然十有八九这是营销号遛人,但讲句实在话,顾昭行还是第一次被拍到私下和哪个女性在一起吧……】【不可以!我不允许顾老师有女朋友!】【我我我我想说这个小姐姐是不是有点好看啊?】【你不是一个人,虽然照片有点糊,但也遮不住小姐姐的颜值,真假先不论,我先舔为敬。】【不可能吧,按这么个逻辑,敢情他身边出现个女的就一定是女朋友了?】……   一个没注意,何全退出话题的时候,发现这条热搜又往上蹿了不少,变成了25。   事态逐渐大条。   -   苏鲤被半途吵醒了一次,睡眠质量大打折扣,以至于闹钟响的时候她的心情再创新低。   低气压甚至影响到了焦糖,往常十分积极听到闹铃就会来叫她起床的焦糖这会儿也安安分分地趴在床脚,珍珠眼专注地顶着她,尾巴在地上缓慢地来回扫动。   安静又乖巧。   苏鲤看了眼时间,多睡了十分钟,八点二十。   她记得中途被吵醒的时候好像是接了个电话……杨晟还是阿晗打来的?   听声音应该是杨晟。   说的什么来着……   苏鲤把脸埋在被子里有点儿烦地长长出了口气,抓抓头发爬起来,点开微信。   这些小犊子,电话没打成,肯定会在群里叫叫嚷嚷。   微信界面一弹出来,满屏未读消息的红点淹没了苏鲤的视线。   员工们群聊聊出个99+她倒是不意外,怎么别的消息也铺天盖地的?工作室的群消息高高挂起不必多说,往下跟着的按时间新旧下去,有阿晗杨晟几个的小窗,然后是一些或熟或不熟的朋友,其中也有跟着顾昭行拍摄《剑喻》认识的云初岫。   云初岫的画风相当清奇:【阿鲤!快发张自拍给我!】苏鲤:【?】   大概正赶上拍戏休息的间隙,云初岫几乎秒回:【微博上什么乱七八糟高糊高码的照片儿,把你拍得好丑,我要看美图。】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大方如苏鲤,十分耐心地点开画图软件,白底黑字写了“美图”两个字,发送给云初岫。   云初岫:【我!的!天!呐!这是什么神仙姐姐下凡!姐姐处对象吗?】苏鲤:【……】   苏鲤心服口服,继续往下划拉,有邱望幸灾乐祸可以无视的消息,然后就是杜庭晚和顾昭行。   杜庭晚一连发了十来条消息,她看了一眼,明白过来起了什么骚动。   她上热搜了。   还是跟顾昭行一起——被莫名其妙冠上了他女朋友的名号。   这不是件小事儿,往严重了说,甚至会有狗仔开始顺藤摸瓜挖她的个人消息。   苏鲤头脑转得很快,迅速地在脑子里分析出了整件事带来的弊端。   但不知道怎么,她还挺冷静的。   简单安抚了一下比她还慌的杜庭晚,她把视线放到另一个当事人发来的消息上。   谷歌:【微博热搜不必在意,在处理了,保护好个人信息。今天没法赴约了,会影响到你。抱歉,你好好休息。】谷歌:【我记得你以前的摄影棚是你自己家,如果在家的话,小心一些。】苏鲤盯着这条简短却说清楚了重点的消息,半分钟后,身子一歪,重新倒下床去。   焦糖似是感觉到主人心情转好了,从床脚蹭到她身边,脑袋搁在她横搭着的胳膊上,模样乖巧可爱得不行。   苏鲤薅了两把它的脑袋,自言自语似的:“也不是他的错,瞎道什么歉啊……”直勾勾望着天花板看了会儿,她翻了个身,把焦糖整个抱进怀里揉搓,“怪让人心疼的。”   没了行程,她困意一下子又上来了,打了个呵欠,就这么抱着焦糖准备再睡个二次回笼觉。   早晨光线清明,隔着房门隐约能听见客厅电视机和父母偶尔的交流,仿佛最动听的催眠曲。   可惜催眠曲戛然而止。   半梦半醒间,门铃响起。   然后苏鲤听见了十分扰人清梦的声音:“姐,鲤鲤在你们这儿吗?” 第29章 汪呜 …   听见于芮的声音, 苏鲤的困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也是,热搜对于芮来说或许是家常便饭, 但对她来说就是一件大事儿了,以于芮的性子,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苏鲤叹了声气, 拿起手机。   她醒来时,“顾昭行女友曝光”这条热搜已经没了,应该是顾昭行处理掉了。但依然有人在这之前就把她的一些基本信息扒了出来。   ——苏鲤,摄影师, 是和顾昭行工作室合作的惊鸿映画的老板娘。   但她曾经当过模特的经历, 好像没有被扒出来。   也或许在这个信息被扒出来之前这条新闻就被压下去了。   简言之,苏鲤小火了一把。   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她的微博涌入了一大批粉丝。   这些粉丝来自四面八方, 有顾昭行的粉丝、有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有不怀好意的一些营销号、还有……CP粉?   对, 顾昭行和她的CP粉。   苏鲤惊了。   从形形色色的粉丝里分辨出CP粉不难。   她最新一条微博是昨天晚上睡觉前, 雷打不动晒焦糖的一条微博,三张焦糖的照片。现在这条微博已经沦陷了,原本前排讨论焦糖的评论统统被挤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嗅到八卦前来或好奇或质问的言论。   【听说是顾昭行女朋友?我来看看。】【热搜压下去了,居然没有辟谣, 这么说是真的了?】【蹭热度的吧……谁知道这热搜是不是女方自己买的呢, 以为贴上顾昭行就能火了。】【不是,苏鲤都没人认识?】   【十八线小明星都不是,干嘛要认识, 她谁啊?】【啊啊啊啊我不管保护我方阿四!不许骂她!】【谁能想到我们阿四居然不是因为萌宠火了,焦糖妈粉落泪……】……   往下,就是与周围画风有微妙不同的评论:【顾老师出一次绯闻不容易,这个小姐姐感觉还不错,我想吃CP了……】【不要怕!吃!我也吃!】   【官方没发话,嘘,我们先悄悄吃……】……   不仅评论,苏鲤的私信也没能幸免。   数不清的私信压根儿看不过来,这么下去乱七八糟的,苏鲤干脆把评论和私信都暂时关掉了。   世界顿时清静。   外头父母不知和于芮说了什么,房门忽然被敲响。   “鲤鲤,你在里面吗?”   苏鲤躺着没动:“不在。”   “……”   于芮也不强迫她开门,就站在门外跟她说话:“微博上的新闻……是真的吗?”   “你觉得呢?”   于芮没说话。   苏鲤挠了挠焦糖的下巴,声线淡漠:“我现在可是舆论热点,你这么大咧咧跑过来,是想害谁?”   于芮皱眉,语气沉下去:“鲤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苏鲤笑了声,“就是提醒提醒你别忘了自己随时会被狗仔盯上的大明星身份。”   女人的言辞变得严厉:“苏鲤。”   “于芮。”于莺的声音插进来,“话说够了可以走了。”   沉默了一会儿,于芮的声音夹着寒冰响起:“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句话。”   苏鲤坐起身,望向紧闭的房门。   于莺冷静回道:“怎么,现在跟我闹脾气了?”   于芮没作声。   “闹够了?”于莺说,“闹够了就走。”   两个人的脚步声接连走远,苏鲤肩膀松懈,重新倒回床上。   “焦糖,你说怎么会有这样儿的人,”焦糖毛发蓬松柔滑,身子暖乎乎的,在十月末的早晨是个恰到好处的暖手宝,“出了这种事儿,第一个关心的不是女儿有没有受影响,而是在乎一群不相干的傻逼媒体写的东西是不是真的。”   她感慨叹息:“真的假的,又关她什么事呢?”   -   苏鲤这一觉就睡到了大中午,醒来时焦糖不在房间,应该是被于莺带出去投喂了。她穿戴洗漱好出去,苏青友不在家,于莺在阳台。   “醒了?”于莺正哼着歌给花花草草浇水,探头看了她一眼,“饭在电饭锅里温着,菜要是凉了你自己热热。”   “哦。”苏鲤朝趴在阳台门口的焦糖打了个响指。   焦糖闻声而动,爬起来小跑着晃荡过来。   “今天还带焦糖出去打疫苗?”于莺问。   “再说吧,今天不方便出门。推迟个一两天问题也不大。”苏鲤摸了下空荡荡的肚子,“莺姐,你怎么不好奇好奇你女儿的光辉事迹啊?”   “好奇什么?就你那点芝麻砸地上蹦不出个闷响的动静,我吃饱了闲的去关注。”   “……”苏鲤咏叹调,“唉,小白菜,地里黄……”   “行了别黄了,难怪猪都不乐意拱你。”于莺放下空水壶,洗了把手,往厨房走。   苏鲤跟在她后面:“你和爸今天没遇上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吧?”   “能遇上什么人,不是都说了,你那点影响力就跟芝麻似的,脱离了网络,谁还管你是谁。”   苏鲤被说服了。   从小到大,于莺的话她很少能完美反驳。   莺姐气势过于惊人,五指山似的,而她就是那只可怜的猴子。   苏鲤舀了碗饭,坐在桌子边看着于莺给她热菜。   厨房里一时只回荡着微波炉轰鸣的声音。   不一会儿,“叮”的一声,菜热好了。   于莺把菜端出来,是盘苦瓜。   她将另一盘菜放进微波炉里,定好时间,她突然出声:“阿四。”   苏鲤不太爱吃苦瓜,戳了下盘子边的苦瓜肉,没夹:“嗯?”   “你要是不乐意,以后我让你小姨少过来这边。”   苏鲤动作一顿,若无其事道:“不用啊。”   于莺回头看她。   “反正每次来,最后膈应的都是她,我稳赚不赔。”苏鲤舔了下筷子,星火似的淡苦味缓缓化开,“妈,上次你和爸……跟她在房间里谈了什么?跟我有关吗?”   第二盘菜热好,是与苦瓜口味截然不同的糖醋排骨。   “有,”于莺说,“她想认回你。”   苏鲤愣了愣。   意外吗?   倒不是很意外,相反,这个答案让苏鲤有种果然如此的木然。   于芮近几个月逐渐紧逼的反常,其实慢慢透露出了她的心思。   虽然苏鲤是不懂过了二十多年,她这一举动是为了什么。良心发现?还是觉得自己得提前准备一个人给自己养老了?   当初抛弃得果断,现在倒想伸手就要个女儿了。   把人当猴耍么。   “那你们怎么回她的?”苏鲤夹了块排骨放进碗里,红褐色的浓郁酱汁沾染在米饭上,泛着晶莹的光。   于莺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拍了拍大腿,焦糖跳上旁边的椅子,将脑袋搁到她腿上,任由抚摸。   “能怎么回她?你是我们的女儿,哪有当父母的把自己孩子当礼物送给别人的道理。”   苏鲤咬了口排骨,排骨里放了几颗梅子,番茄汁的酸甜味裹着清爽的梅子香,把弥留许久的苦味冲得一干二净。   “也是哦。”她含糊地应了声。   -   到了下午,网络上的风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信息飞速更迭的微博上这种时间无情流逝的感觉更甚。   顾昭行工作室那边很快就发了第二份声明,是对那条女友绯闻的澄清。   如果是别家艺人发的绯闻澄清,对大众来说就跟欲盖弥彰的默认是一样的,但到了顾昭行这儿,网民们的反应就大不相同了。   欲盖弥彰?   不可能的。   那可是顾昭行啊!   顾昭行!   顾昭行的绯闻!澄清了,那肯定就是假的!   谁让他这么正直!有女友肯定会大方承认的!   ——在娱乐圈的新闻里,这种现象是非常少见且奇异的。   但在顾昭行身上就发生了。   苏鲤想,这或许就是“国民信任度”吧。   顾昭行这个人,到底给广大吃瓜群众灌了什么迷魂汤?都是网上冲浪,怎么他的话就这么叫人深信不疑?   苏鲤翻着他的微博主页,决定给这种现象命个名。   就叫“顾昭行效应”吧。   她和顾昭行没有互关,这人今天的微博动向冷冷清清,只有两条新微博,还都是转发工作室发布的两条声明。   苏鲤一刷新,出来了条新的微博。   这回是原创微博了,发布时间在一分钟前。   【顾昭行:龟。】   下附一张龟龟的照片。   照片里龟龟又胖了不少,一张带橘的脸也肉眼可见比以前圆润许多,朝着毛绒绒的大脸盘子逐渐靠拢,翠绿的眼睛清澈透亮。   精神气儿瞧着挺不错。   苏鲤想起昨晚上顾昭行还说龟龟身体不大舒服,今天原本要带它去医院的,结果半途杀出个热搜程咬金。   她想了想,微信拖出顾昭行的聊天框。   【你带龟龟去医院了吗?】   等了半分钟,顾昭行回复了:【正在医院。】接着他发来一条解释:【微博的照片是拍戏这段时间我父母拍的。】大概是怕她误会龟龟都病了他还不忘微博晒猫。   苏鲤莫名觉得有点好笑,逗他的心思一起,慢吞吞地回了个:【哦。】顾昭行不说话了。   聊天窗口上方“正在输入”的字样显示了三秒,消失了。   等了两分钟,苏鲤摸摸下巴,难不成他以为她真生气了,怂了不敢回话?   不太可能。   毕竟是顾昭行。   “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忽然再次出现,这次消失后,代表对方消息的白色气泡弹了出来。   谷歌:【要不要来医院?】   这会儿苏鲤横在沙发上,头枕着沙发扶手,焦糖躺在她脚边。   她抬了下头望向脚边黑白配色的狗子。   苏鲤:【顾老板,你这么快就把今天的热搜给忘了?】谷歌:【?】   苏鲤:【澄清声明刚发,你就邀请我去医院和你幽会,这要是再被狗仔拍到,你的国民信任度可就毁于一旦了。打脸很疼的哦。】顾昭行像是考虑了一会儿才回道:【抱歉,我考虑不周了。】苏鲤:“……”   不是,我就开个玩笑,你没必要吧?   苏鲤叹了声气。   五分钟后,于莺听见动静从房间里出来,看着穿戴整齐,牵着焦糖的女儿,望了眼光线西斜的窗外,“这个点儿才出去?”   苏鲤低着头穿鞋应了声:“啊。”   “那晚饭呢?”   “不知道,我到时候再给你打电话吧。”   于莺奇奇怪怪地上下扫视她,不知哪儿来的第六感:“你不是去见顾昭行吧?”   苏鲤:“不愧是莺姐,料事如神。”   于莺顿时就了然了,点点头淡定道:“我说呢,跟颗被猪拱了的白菜一样。”   苏鲤:“?”   于莺:“一看就是去见情郎。”   说完,悠悠然地晃回了房间:“小心点儿,你自个儿被狗仔拍了不要紧,别带了尾巴回家都不知道。”   而苏鲤还愣在原地,半晌眨了眨眼。   抬手,揉了下自己的脸。   什么叫一看就是去见情郎?   情郎是谁,顾昭行??? 第30章 喵呜 …   今时不同往日, 苏鲤出门的时候以防万一,戴上了口罩。   她被扒出来的个人信息很浅, 除了姓名职业,更私人一些的像手机号、具体住址之类的幸免于难。   不过就像顾昭行说的,苏鲤没有开工作室之前, 是个自由摄影师,大多时候接外景单子多,要么就是给艺人拍照有甲方固定使用的摄影棚。而她自己没有租门面,只把自家那套复式房子的一楼腾出来改造了改造, 就当做一个摄影棚了。   规模算不得太大, 但也够用了。   既是摄影棚,也算半个公开性的地址,彼时苏鲤把它印在旧版的名片上。   后来开了工作室, 一楼的小影棚不需要了, 名片也换了新版, 苏鲤才把旧的地址从线下线上都删除。   然而只要有心人想查,依然能打听到她家那个旧版的摄影棚地址。   苏鲤昨天没回家,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摸过去。   等红绿灯的间隙,苏鲤给赵铭打了个电话。   原本约好了今天上午带焦糖去打疫苗,因为热搜事件临时取消了, 再接到她的电话, 赵铭无语了一下:“你确定这次真的来?”   “我在路上了,十分钟之内能到。”   “得亏今天不忙,不然你来了还得等。”赵铭说, “你是不是来找顾昭行的?”   苏鲤一哂:“您也网上冲浪呢?”   “……”赵铭懒得跟她皮,“行了你来吧,他带着猫还在这儿打点滴。”   挂了电话,红灯的数字还没走完,苏鲤手指无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不经意间想起出门前于莺女士的一席话。   情郎……   红色的数字走到1,短暂一秒的停顿,跳转成了绿色的倒计时。   苏鲤回过神,跟上前面的车龙。   车内莫名有些闷,她开了点儿窗。   斜吹进来的风已闻秋意,拂过脸庞,带走了升腾起的一丝燥热。   -   虽然邀请是顾昭行邀请到,但苏鲤最终决定来也算临时起意。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顾昭行看上去挺可怜的。   自个儿也是受害者,怎么还老向另一个受害者道歉呢。   苏鲤到的时候,龟龟的点滴快打完了,顾昭行坐在旁边等,看见她明显愣了下。她一直没有回复,他还以为她不会来了。   这会儿输液室里没有其他人,顾昭行只戴着口罩,帽子摘了拎在手里,黑衣黑裤低调又冷清。   苏鲤还没说话,焦糖先急不可耐地拖着狗绳要往他身边凑。   “色死你算了。”苏鲤啐了句,顺着它大步跨过去,在顾昭行旁边坐下,“龟龟怎么样了?”   “好一点了,打完点滴回去再吃点药,调理几天就行。”焦糖端端正正地坐着,顾昭行伸出手掌,焦糖抬起毛茸茸的牛奶爪子搭在他手心。   “怎么会突然拉肚子?”   “换了粮,短时间内不太适应。”   突然间换粮,一些猫狗确实会出现不适应的状况,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苏鲤放心了,还是有点儿好奇:“换成什么粮了?之前的那些这么快就吃完了?”上次送猫上门的时候看着他给龟龟置办的猫粮像座小山似的,哪儿这么快就能吃完。   她看了眼笼子里蔫儿了吧唧躺着输液的龟龟,众所周知,三花小猫其中一花就是橘。   这么一看好像突然就有点儿说服力了。   猫沾了橘那就不是猫了。   是猪。   顾昭行似乎有点无语,静了一下,才道:“我爸妈给它吃得太好了。”   龟龟还小,刚半换着猫粮还在调理适应期,放到顾父顾母那儿暂养,是俗话说隔代亲,猫粮喂了一段时间,想着给小猫孙子改善改善饮食,于是买了鸡胸肉回来,清水煮熟捣碎了和猫粮混在一块儿喂给它吃。   这一喂,就出问题了。   水煮鸡胸肉对大多数猫来说是很好的食谱,但每只猫体质都不同,总有个例。龟龟就是那个个例,它本身肠胃就比较脆弱,突然吃上了肉,脆弱的肠胃一时就有点儿受不了。   苏鲤隔着笼子伸食指进去挠了挠龟龟的脑袋,龟龟打针时极为不配合,怕它挣扎导致点滴出问题,赵铭稍微给它打了点麻药,让它能够镇静下来。   麻药的劲儿还没有完全过去,龟龟动了动脑袋,似乎是认出她来了,声音细小地喵了一声,有气无力的。   苏鲤温声哄:“乖,打完针就不难受了。”   女人弯着腰,发丝从肩头滑落,有些遮挡视线,她随手勾到耳后,露出白皙如玉的耳朵,眼睫半敛,视线垂落在笼子里的小家伙上,下垂的眼角,微勾的唇畔,将她的面容融化成从未见过的温柔。   顾昭行静静地看着,从胸腔里渗透出丝丝麻麻的痒意,往上爬到喉咙。   裤脚传来一股牵引力,他垂首,焦糖松开他的裤脚,抬起狗头。   一人一狗对视一秒,小焦同学再次咬住他的裤脚,往前边——苏鲤的方向拽了拽。   苏鲤撸够了猫,刚直起腰,后背差点儿贴上一堵温热的肉墙。   熟悉的男士香水味。   她惊了下,扭过头:“你这人走路怎么不带响的。”   顾昭行往脚边低了下头。   苏鲤循视线望过去,看见了趴在顾昭行脚边的小焦同学。   “你俩这是干嘛?”   “焦糖拖我过来……”顾昭行话说了一半。   苏鲤:“嗯?”   顾昭行抬了抬手,指尖擦过她白净的耳朵,拂掉了勾在耳后的柔软黑发。   声音低低:“大概,是想让我抱你。”   耳畔的发丝覆盖下来,笼罩着沾染上的耳后体温。   苏鲤气息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再次将头发勾回去,动作慢条斯理,勾人意味十足。   “那你,想抱吗?”女人含着慵懒的嗓音,青葱的手指搭在他手腕。   两人距离挨得很近,近到似乎能听见心跳声。   就是难以分辨是谁的心跳声。   规律渐乱的、强劲的。   窗外夕阳在屋内拉出长长的光影,白炽灯的亮光与之交融,倒是让室内的光线显得明亮又模糊,晕开棉花糖似的暧昧感。   顾昭行轻轻眯了眯眼,手腕一转,轻而易举地捉住了她的手腕,牵引着到自己耳边。   女人指尖微凉,贴上他发热的耳垂。   灼热的触感无端有些烫人,苏鲤眼帘动了动,反射性地往后缩了下手,手腕的桎梏收紧,顾昭行牢牢地将她的手囚在自己耳边。   他忽然问:“热吗?”   苏鲤:“能煎蛋了。”   “红了?”   苏鲤点头:“红灯成精大概就是你是这样。”   “嗯,”顾昭行声音缓缓的,漆黑的眸卷起幽暗的漩涡,“生理反应,还满意吗?”   生理反应。   苏鲤浅浅吸了口气。   抽回手。   不得了了。   任她调戏的顾昭行学会反击了。   苏鲤脑子一下子有点儿卡壳。   静谧暧昧的空气中,清脆的敲门声突兀横亘进来。   苏鲤像只受惊的猫,肩膀一跳,往后撤了一步。   她身后就是龟龟的笼子,眼看就要撞上去,顾昭行低声说了句“小心”,抓住她的小臂,往自己这边带。   后背什么都没撞上,倒是脑门儿突然撞上男人坚实的胸膛,苏鲤闷哼了一声。   顾昭行的味道蛮横地侵入鼻腔。   赵铭看着里头两人拉拉扯扯的样子,沉默了一下,看了眼焦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吱个声:“苏鲤,你怎么先跑这儿来了,我在诊察室等了老半天,都几个十分钟了?”   苏鲤摸了下脑门,没看顾昭行,牵起焦糖往外走:“反正你闲的,多等等能掉块肉?”   赵铭:“……为什么你一个迟到的人能这么理直气壮,是谁最讨厌迟到的?”   “你去看看监控,从我踏进医院的大门为准,迟到了你吞针。”   赵铭:“……”   声音逐渐飘远,输液室重归于静。   顾昭行弯下腰,手指伸进笼子里摸了摸龟龟的脑袋,换来同样软糯的一声猫叫。   “她刚才的反应——你看到了吗?”男人低声和笼子里的小家伙说话,奈何龟龟听不懂,只能回以又一声没什么力气的猫叫。   顾昭行轻轻地笑起来。   -   焦糖对兽医院和兽医都没什么抵触情绪,作为狗中智商天花板的种族,它相当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挣扎不乱动,赵铭的夸奖就没停过。   满脸满口的骄傲仿佛焦糖是他亲孙子似的。   每次带焦糖来都是这种情形,苏鲤都看腻了,不为所动,撑着下巴等赵铭完事儿。   做完常规的体检,没有异常,赵铭利落地给焦糖打完了疫苗。   焦少爷这个时候倒是娇生惯养地哼唧了一声,赵铭一拔针,它就蹭到苏鲤旁边开始撒娇。   “乖。”苏鲤从口袋里掏出零食奖励给它。   “不是我说,你和顾昭行是怎么个状况?”赵铭边收拾掉针头边说,“我看今天人官方发的澄清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我都信了。”   苏鲤抬眼:“什么意思,敢情你不信?”   “如果没看到刚刚……”对上苏鲤看死人的目光,赵铭举起双手忙改口,“我信啊,我可信了。”   苏鲤莫名有点烦:“我还想知道是什么状况呢。”   赵铭笑道:“怎么着,我们眼高于顶的苏鲤终于开始有恋爱烦恼了?”   苏鲤:“没有,滚。”   赵铭没听见似的,一脸过来人的表情,老神在在道:“听赵哥的,你这么着不行。跟顾昭行那样的款谈恋爱,你得热情些,没事儿也撒撒娇什么的。你知道为什么男人总容易对你们说的绿茶。婊动心吗?可别真以为男人看不出,但看出来了,还就是愿意沦陷,你说为什么?还不是……”   苏鲤:“还不是傻逼。”   赵铭:“……”   赵铭:“也不能这么说。总之你听哥的,男人最了解男人。”   说着,他古怪地看了眼苏鲤:“你不会……跟顾昭行说话也老怼着人家吧?”   苏鲤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是赵铭瞬间领悟了,还真是这样。   默认自己处在恋爱导师角色上的赵铭苦口婆心道:“听哥一句劝,以后少怼着点儿人家,你可以若即若离地温柔点,吊一吊他,逼他先表白。”   苏鲤:“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赵铭无言一瞬,立刻补救道,“但是能让你在心理上处在一个赢家的位置。”   苏鲤“哦”了声,像是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你当这是打牌呢?”   “……”赵铭放弃了,“行了,你赶紧走吧,没事儿别来,也别联系,实在着急,漂流瓶找我。”   苏鲤处变不惊:“可以。”   赵铭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到输液室看了看,龟龟的针也打完了。   麻药的劲儿还没彻底过去,小家伙虽然能站起来,但走路还是摇摇晃晃像个醉汉,顾昭行把它抱进了猫包里。   考虑到网络上的骚动还没彻底过去,苏鲤和顾昭行没大条到一起出去,错开了时间,顾昭行带着龟龟先走了,他心情似乎很好,离开时,苏鲤还看见他笑了一下。   但她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顾昭行走后至少半个小时,苏鲤才带着焦糖离开。   刚刚上车,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她掏出手机。   顾昭行的私人号码发来的一条短信。   就两个字,加一个句号:【耳朵。】   苏鲤不明所以:【?】   顾昭行:【之前在输液室,你扑到我怀里的时候——】记忆还很新,不需要回想就弹跳了出来。   但是,“扑”?   哪儿来的扑,这个人是不是有点问题?   苏鲤正准备回复。   顾昭行:【耳朵,红了。】 第31章 汪呜 …   苏鲤回到家时太阳已经完全沉没下去, 夜幕倾轧,远处挂着最后一点儿深蓝色的尾巴。   于莺和苏青友没等她, 吃完来饭正携手在小区里遛弯,苏筱今天不过来,饭菜还温热, 苏鲤吃完了饭,才打开微博,惯例晒狗。   微博刚发出去,几乎一秒后就收获了点赞了转发。   她点进去看了眼, 都是Ansel, 顾昭行领养龟龟时用的那个小号。   这男人是住在微博的吗?这么闲的。   苏鲤点进他的主页扫了几眼,这个账号平时也不发微博,现在所有的微博都是转发她的晒狗日常。   真的挺闲的。   她一整天都没有去工作室, 微博关了评论私信后也没有再上线过, 发完微博, 她退出来,打开微信处理工作室积攒了一整天的消息。   苏鲤一直没说话,群里讨论热搜的浪潮早就退完了,最新两个小时内的聊天消息不多,大多是在说工作, 穿插着零散的闲聊。   消息太杂处理起来麻烦, 她直接拎了阿晗出来了解情况。   阿晗喜气洋洋道:【老板,多亏你热搜上打了一转,今天慕名前来道的人特别多, 接了好多单子,我都做好表格发给你了。】说着就弹过来一份表格文件,苏鲤边下载边问:【没有人来闹事吧?】阿晗:【有……不过也不算闹事,来了三个记者,被小杨赶走了,今天蒋老师出去跑外景,阿昌跟着出后勤,好像也遇到有人骚扰,问东问西的,不过问题不大。】苏鲤:【其他人呢?】   表格下载完,苏鲤打开浏览,发现起码六个单子都指定预约的她,状态还是待定。   她的脾气阿晗了解,接单子随性得很,便没有自作主张给她把客户接下来。   阿晗:【小杨今天当了一天保安,老周和小李今天都在棚里忙活,吴老师出差还没回来。其他没什么了,冯冯他们今天也忙着修片剪视频。】老周、小李和蒋明卓一样,都是除了苏鲤之外的另外的摄影师,吴老师叫吴永,是整个工作室唯一的专职摄像。   冯冯是个女生,后期之一。   苏鲤大致了解了:【今天挺忙的。】   阿晗:【是!啊!都是老板你的影响力!带领咱们工作室欣欣向荣!】苏鲤:【好的不学,跟小杨他们学拍马屁学得挺快。】阿晗发了个卖萌的表情包。   苏鲤笑笑。   算下来还是顾昭行影响力惊人。跟他上了个热搜,工作室都得道升天了。   这还倒真成她蹭热度了。   工作室的客流多了,但她个人原因给员工们带去了麻烦也是真的,苏鲤在群里按人头发了个红包。   小杨作为手快第一人,领完就在群里爆米花似的蹦出来了:【100?!!我没看错???人均100吗?老板你受什么刺激了!】阿昌紧随其后:【莫非,@苏鲤,你就是传说中的散财童子?】阿晗:【!!!】   蒋明卓:【哇哦?】   冯冯:【!!!你不是我们的抠门儿老板,你是谁!】吴永:【鲤子,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当然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多被绑架几次。】老周:【最好别回来了。】   ……   金钱面前,谁还当人。   苏鲤气笑了,一群没良心的。   她简单解释了一下,大伙儿都不是矫情的人,虽然觉得没必要,但收下也就收下了,权当老板给的福利。   群里热闹起来,她没再参与,注意力放回到阿晗发来的表格上。   最终数出来要预约她的单子有九个,这些客户都留下了一些自己的信息,注明了想要拍什么类型的片子。   其中六个单子都是年轻的小姑娘,有的填下的信息就看得出来不是真奔着拍照来的,苏鲤首先剔除了这一部分,让阿晗去联系,愿意换摄影师就给她们安排蒋明卓他们,不愿意换就不接这单。   最终留下的三个单子比较正常,如果是平时,她就全接了,但现在有个大老板顾昭行,合同在那儿,她还得先考虑他。   想了想,苏鲤拨了顾昭行的号码。   规律的等待音响了五声,电话接通。   “苏鲤?怎么了?”   苏鲤坐在床上盘起腿,“我这儿有几个摄影单子,你最近有什么工作需要我跟拍吗,没有我就接了。”   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几秒后,顾昭行说:“有,接下来半个月有三个杂志,一个代言。”   苏鲤迅速在脑内过了一遍:“没接新戏?”   她只是随口一问,顾昭行刚刚拍完电影,休息一段时间再接新戏也不是不行。   况且都是顾影帝了,不缺那几个钱,不需要像正在博出头的艺人那样一部戏接一部戏不带喘息的。   谁知顾昭行的回复出人意料:“不接了。”   苏鲤注意到了他的说法和语气,一愣:“不接了是指……?”   “最近半年,都不接了。”   “为什么?”苏鲤皱了皱眉,按理说他现在前景一片大好,新晋影帝,大把影视作品排着队等他,“出什么事儿了?”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这两个问句里藏着的关心,顾昭行眯了眯眼,眉梢微塌,勾起唇:“没出事,你别担心。”   “……”苏鲤噎了一噎,迟疑道,“我担心……吗?”   “嗯。”男人显然心情很好,“你在担心我。”   苏鲤似是而非地拖了个声儿,没回话。   “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接戏?”顾昭行问。   苏鲤往后仰,手撑在床上,和床下抬起脑袋的焦糖对望,随口道:“不想。”   顾昭行笑了声,当没听见,道:“我在筹备一部电影。”   “哦……嗯?”苏鲤一下子没拐过弯儿来,“你说什么?”   “筹备电影。”顾昭行说。   “谁投资?”   “邱望。”   “……”真不愧是好兄弟,“你导演?”   “嗯。”   许多演员功成名就之后转型成导演并不罕见,但像顾昭行转型这么早就很少,别的演员在他现在的成就下只会去抓紧去接更多更优质的戏,先把所有能揽的奖项扫一遍再说。   自身含金量上去了,就能走得更高。   顾昭行真是不按常理来。   苏鲤其实有些好奇,想了想还是没问,“嗯……那你加油?”   顾昭行看着电脑上的剧本初稿,食指敲了敲桌面,最终还是把话压了回去。   不着急,他想,先把剧本和其他一些前期准备做好了再和她说。   “喵……”伴着一声软糯的猫叫,龟龟踩着小猫步溜达进了书房。   两边都很安静,苏鲤一下就听到了猫叫:“龟龟没事儿了?”   顾昭行拍了拍腿,龟龟歪了歪头,反应了一会儿,随即明白他的意思,小身子轻盈一跃,跳到他大腿上,转了一圈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蜷下,半眯着眼睛,呼噜声骤起。   “没事了,配着药给它吃了点东西。”   “那就好。”苏鲤顿了顿,“那我挂了?”   “好,工作行程我一会儿让何全发给你。”顾昭行垂眸挠着小家伙的下巴,“早点休息。”   “嗯。”   “对了,”顾昭行动作停下,低声叫住她,“网络上一些不太好的言论,别理。”   苏鲤一愣,笑起来,咬字透着漫不经心的放松:“放心吧顾老板,好歹上网冲浪这么久,那些话不痛不痒的,我见得多了。”   就她平时晒个狗,都有一些云主人看图理解来对她的养狗方式指手画脚的。   拉黑都不知道拉黑多少个了。   挂了电话,苏鲤靠在床头出了会儿神,脑子有点空。   然后慢慢觉出不对来了,顾昭行的工作室可是和整个惊鸿映画都欠了合同,怎么现在搞得像她被单独划分出来,成了他私人摄影师似的?   明明她没空,他也可以找另外三个人。   苏鲤滑下去,焦糖观察了许久,终于跳上床,已经成年的狗身啪叽一下就在她平摊的肚皮上卧下。   成年狗子重量不小,苏鲤险些被他一卧压出内伤,闷哼了声,腿一抬把小焦从自己身下扫下去,翻了个身侧躺。   焦糖锲而不舍地把身姿调整成靠在她躬身凹出的肚皮窝里。   算了。   苏鲤慢吞吞地想。   私人摄影师就私人摄影师吧。   -   拿到顾昭行接下来半个月的工作行程后,苏鲤最终只从剩下三个单子里挑了一个。   接的这个单子是一对中年夫妻的,她打电话过去简单询问了一下,还有三个月是他们的珍珠婚,也就是结婚三十周年的纪念日,每五年的纪念日他们都会拍一套婚纱照,或中式或西式,以这种方式记录岁月变迁。   这对夫妻并不急着拍,苏鲤便和他们约了半个月之后。   进入十一月后,天气也像是意识到月份翻篇,气温骤降,深秋的寒意袭来。   这么几天苏鲤都在父母家住着,信息更迭飞快,前几天的热议到了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再提起,惊鸿映画的客流恢复到正常波动,不过也比原来要好一些。   苏鲤的微博已经从原先将近40万粉涨到了快70万,还在往上涨。她依然关着评论和私信,这样反倒刺激转发量上去了。   她微博几乎不晒自己的日常动态,慕名前来吃瓜的网民最后不知怎么就开始吸起了狗。   苏鲤曾在转发看到有人感叹:【每天在顾老师那里吸完猫又要跑过来吸狗,何等奢靡的生活啊……】日子平稳中带点涟漪往前走。   《佳仪》是月刊,每月5号发售。   这天正好顾昭行要拍个代言广告,有照片也有视频,二者自然由独家合作的惊鸿映画来拍摄。   吴永已经从外地回到M市,广告的拍摄由他来,而平面广告的拍摄交给苏鲤。   今天一整天都要忙活这个拍摄,早早的,包括品牌方负责人在内的三方人马都聚集到了惊鸿映画的摄影棚。   化妆的任务原本分配给的是阿晗,但顾昭行换着衣服,突然在更衣室里出了声:“苏鲤。”   声音不高不低,不怒不喜,不知道他要干嘛。   苏鲤正在跟阿晗说话,稍稍一断,扭头望向关着的更衣室门:“怎么了?”   “衣服出了点儿问题。”   她没多想,跟阿晗打了个“一会儿说”的手势,走到更衣室门口敲了敲门问:“什么问题?”   更衣室的门打开一个五厘米的缝儿,顾昭行身姿颀长地立在里面,穿戴整齐,苏鲤一点儿没看出来衣服哪儿出问题了。   男人手扶在里头的门把上,俯身,黑眸看着她声音轻道:“化妆,你来。”   苏鲤挑了挑眉。   还没说话,化妆间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撞开。   真的是撞,急匆匆,火急火燎的。   范宇昌手里拿着本崭新的杂志,喘着气儿还有点儿震惊过度的磕巴:“老、老板——出大事儿了!!!” 第32章 喵呜 …   范宇昌的大嗓门儿嚎叫起来穿透力十足, 从东头跑到西头,声音飘遍了工作室。   重点显然在他手里的杂志上。   杂志封面光滑反光, 化妆间的灯光打上去,反出一片刺目的白,离得远了根本看不清。   范宇昌和杨晟两个活宝最容易大惊小怪, 就是路边老奶奶掉了个钢镚儿到他们嘴里都能成世界末日般的大事儿。   苏鲤都习惯了,没怎么在意,被他聒噪吵得皱眉,淡定问:“什么事?”   范宇昌气儿还没喘匀, 阿晗离得近, 看清了他手里的杂志,错愕地瞪大眼,一把把杂志抢过来仔细看了眼, 惊呼出声:“老板, 这不是你吗?!”   范宇昌“嗯嗯嗯”地疯狂点头。   “天, 这也太好看了吧!”   “是吧!!!我看到第一眼腿都差点儿软了!”   他们俩声音不加收敛,将外头的人也都吸引了过来。   “什么好东西,我看看?”   “我操,这是鲤子?假的吧?”   “啊啊啊老板牛逼!!好好看啊!”   ……   门口很快里里外外围成一圈,惊叹赞美声连成一片, 但苏鲤的表情不太好看。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看看。”   苏鲤拨开人群, 从阿晗手里拿过那本杂志。   ——《佳仪》的11月刊。   封面上的模特化着复古的妆容,黑眉红唇,下巴微抬, 眼尾下弯,透着漫不经心的颓意,唇角压成懒淡的弧度,黑色的夹克滑落一边,圆润白皙肩头挂着内搭的黑色吊带衫,锁骨像一对羽翅,凸出盛着阴影。   赫然是她自己。   苏鲤愣住,怎么会这样?   阿晗他们惊喜又惊叹的讨论将苏鲤整个环绕,对她突然刊登上《佳仪》的封面充满好奇。   可苏鲤并不觉得高兴。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此前杂志方并没有人跟她说过会让她刊登封面,她的工作原本就只是负责11月的应季穿搭。   现在的情况,显然超出她的预期,让人猝不及防。   她表情不对,慢慢的有人注意到了。   “老板?”阿晗眨巴眨巴眼,收敛了情绪小心道,“你咋了?”   苏鲤凝眉看着封面,没说话。   嘈杂的火热渐渐平息。   “怎么了?”察觉到气氛的微妙,顾昭行整理好衣服,出了更衣室。   他走到苏鲤身侧,视线落在她手里的杂志上一顿。   苏鲤递给他:“封面我没记错的话不应该是我。”   顾昭行跟她一起拍的照,对她当时的拍摄板块是知道的,皱眉道:“杂志方呢?”   “没说过。”   一群人看看苏鲤,又看看顾昭行,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感觉这两个人的好像划了个圈。   圈里就他们两个,而他们这些吃瓜群众不过是默剧背景罢辽。   现在不是处理这个的时候,苏鲤把杂志还给范宇昌:“无关的事情先放放,都准备好拍摄,今天的工作任务不轻。”   顾昭行像是安抚地低声说:“这件事我问问邱望,别担心。”   苏鲤摇摇头:“我没事。”   虽然被打得措手不及,她还挺冷静的,可能引起的后果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顾昭行和她的那个“绯闻”热搜才过去一个星期的时间,《佳仪》可不是什么小众杂志,在时尚界也算有脸有面的,她这么大剌剌出现在封面上,本就引人注目,到时候读者再翻开——好嘛,还跟顾昭行一起拍了杂志内页!   蹭热度使手段贴着顾影帝炒作没跑儿了。   这算不算屋漏偏逢连夜雨?   苏鲤揉了揉太阳穴。   -   顾昭行接的是一个男士香水品牌的代言,苏鲤一下子就闻出来了,其中一瓶是他平时经常用的。   上午主要拍摄了广告视频和宣传视频,二者的用途和内容都不同,前者是要送审电视台,之后在电视上播出,精细度要求高;后者则是品牌方官宣时使用,拍摄起来相对轻松,风格也平易近人。   顾昭行穿着浅灰色的西装,露出一截脚踝,骨骼明拓,显得一双腿更长。   妆最终还是苏鲤亲自化的,顾昭行底子好,品牌方要求的妆面不复杂,她化起来绰绰有余。   顾昭行闭着眼,化妆刷柔软的刷毛扫在脸上,能闻到一丝与化妆品味道截然不同的清香。   是苏鲤的指尖。   “我问过邱望了,杂志封面的事情他也不知情。”他睁开眼,听话地垂着眼帘,她的指腹擦过眼皮上方,“但是,有几点信息他稍微知道一点。”   苏鲤的食指轻轻抬起一点儿他的下巴,方便化妆:“什么信息?”   睫毛好长。   顾昭行:“这期封面原本的人选是个叫乔盼的女艺人。”   乔盼?   苏鲤眼底划过一丝困惑,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你认识吗?”她边问边取过眉笔,顾昭行的眉形是十分好看的剑眉,浓淡合适,她只在原本接近完美的基础上稍加描绘。   “不认识。”顾昭行说,“没听过的名字。”   “哦,那就不是什么有名的艺人了。”   苏鲤半倚在桌缘,放下眉笔转而拿起修容盘,又问:“原本是她,那为什么换人了?”   “具体不清楚,但——”顾昭行抬眼,“或许和于芮有关系。”   她抖掉多余修容粉的动作一顿:“怎么说?”   一个模糊的逻辑链在苏鲤脑子里慢慢成型。   “邱望得到的消息是,乔盼和于芮此前一起拍过戏,但是在剧组起了点儿不愉快。似乎是乔盼引起的。”顾昭行说。   苏鲤嗤地冷笑了一声。   顾昭行看着她,带着点儿询问的意思。   苏鲤说:“你知道吗,杜庭晚被雪藏前,也是流出来这样的传言。”   分毫不差,只是如今这个传言里其中一个主人公的名字换成了“乔盼”。   苏鲤记得那之后没多久,杜庭晚就开始接不到什么好通告。先是通告质量下滑,再不久,数量也开始减少,到最后,几乎不再有任何资源找到她,公司也渐渐不给她安排活动。   雪藏得自然而然。   片刻沉默。   苏鲤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懒洋洋地半倚着,给顾昭行上妆的动作却麻利迅速。   修容上完,她放下修容粉盘,去拿高光的时候,听见他的声音沉沉响起:“封面的事,是她。”   这个她,自然指的于芮。   “谁知道呢,”苏鲤挑出高光,不甚在意道,“或许是巧合也说不定。”   她专注地化妆,顾昭行看着她半晌,忽然捉住了她的手腕。   女人手腕纤细,肌肤细腻柔滑,顾昭行拇指摩挲着她的尺骨,动作带着一股似云似雾的心疼。   “你知道不是。”   苏鲤微抿起唇,不语。   -   拍摄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即便只是个广告,顾昭行也拿出了十成十的业务能力,丝毫水分都不掺。   忙活到中午,暂时收工时大伙儿都不约而同舒了口气。   杨晟和范宇昌趁着拍摄间隙跑出去买了一沓《佳仪》11月刊回来,给工作室人手发了一本,苏鲤和顾昭行一起拍的杂志内页毫不意外又引起一次骚动。   只不过这次骚动没发展成早晨那样的聒噪。   就连香水品牌方负责人都被他们戏剧般的表现勾起好奇心,让人也出去买了杂志回来。   好不容易到中午休息,杨晟几个人凑堆公然讨论老板的行为才变得大胆一些。   苏鲤嫌吵,去了安静的化妆间休息。   瘫在椅子上捏了捏鼻梁骨,她这才拿起手机。   一上午没有看手机,电量令人安心,但爆炸般的消息并不跟她讲道理。   杜庭晚作为知情人士之一,这次十分正常地发来贺电:【我买了这期《佳仪》了!我的小阿四好棒哦呜呜呜,拍得太好看了,居然还登上封面了!下次我要你来给我家店铺当模特!】第二条:【哎哎我看到穿搭专栏了,真不愧是我的百搭鲤鱼,跟顾老师好配哦。】苏鲤把封面的是简洁扼要给她说了说,杜庭晚大概没在看手机,等了会儿等不到回复,她轻轻叹了一声,打开微博。   首先就去扫视了一遍热搜榜。   【1 顾昭行拍摄情侣穿搭】   没有提到她的名字。   苏鲤没急着点进去看,又往下扫了扫。   【9 苏鲤】   哦豁。   这次她也终于有了姓名。   苏鲤木然地想。   “顾昭行拍摄情侣穿搭”这条热搜话题里,热度最高的微博是一个挺有名的娱乐八卦号发的:【今天《佳仪》11月刊发售,@顾昭行也参与了这次拍摄,还是拍摄了情侣主题哦,女模特就是一周前才和顾昭行疑似传出恋爱绯闻的摄影师苏鲤@不是锦鲤。不知道大家怎么看?】八卦号的惯例,带了九宫格图片,前三张是杂志照片,第四张是苏鲤的封面照,往后五张就是平时顾昭行的一些生活照或影视剧照,第九张还不忘旧事重提,发的是上次热搜事件中拍摄到的车祸现场,她和顾昭行站在一起的高糊照片。   底下评论可谓是妖魔鬼怪齐聚一堂:   【女方炒作石锤了[微笑]】   【我之前猜对了,这女的就是捆绑顾昭行闹绯闻蹭热度,为的就是现在博出位[二哈]】【这摄影师还挺好看的啊,还能去当模特……】【营销号司马,别带我哥搅混水好吗?】【阿四娘家人前来站街!!我锦鲤多才多艺当个模特怎么了,拍得真好看!】……   苏鲤的微博主页更不用说,沦陷得彻底。   得亏她上次关掉的评论和私信还没开,比起转评私信的三方轰炸,现在只剩转发闹哄哄已经是最好的情形了。   这边的情况比话题里要稍好些,毕竟是自家主场,替她说话的人多。   苏鲤看了会儿就觉得眼睛累了,放下手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从镜子里看见顾昭行开门进来。   他皱了皱眉,走过来说:“网上的一些言论我已经让何全去处理了,就是热搜不一定压得下去。”   苏鲤往上坐点儿:“没事。”   顾昭行静了两秒,靠在桌边垂头看她:“打算怎么办?”   苏鲤疑惑“嗯”了声:“什么怎么办?”   崭新的杂志就放在桌面上,封面在光下熠熠生辉地反着光。   顾昭行四指张开撑在上面:“今后。”   苏鲤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皱了皱眉,目光不解。   男人的指尖轻轻扫过封面上女人暗调饱满的红唇,说:“《NINE》又联系我了,想要我给他们拍摄圣诞节专刊的照片。”   顿了顿,“双人的。”   苏鲤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动了动。   顾昭行缓声继续道:“我问了,另一位模特,他们还没定下。” 第33章 汪呜 …   《NINE》和《佳仪》的中规中矩以及庞大的信息量相比, 优势就在于出刊快,内容创新大胆, 但不浮夸,经常与别的品牌做联名活动,在推广这一块儿做得很好。   《NINE》是半月刊, 上旬刊每月10号发售,下旬刊每月25号发售。   十二月的下旬刊正好赶上圣诞节,每逢发售日在节假日前后,当期就会制作成节日专刊, 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营销噱头, 刺激消费。   也正因为出刊快,杂志方的期刊策划都是提前筹备,现在11月上旬刊还没发售, 策划已经做到了十二月下旬刊。   苏鲤看了眼手机, 抬头看他, 叹口气幽幽道:“顾老板,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让我跟你一块儿拍杂志,然后下次继续压热搜?”   顾昭行也拿出手机,像是在找什么, 须臾后把手机放到桌面上, 推到她面前。   “什么意思?”   “你看。”   苏鲤往前拖了拖椅子,去看他调出来的手机界面。   是微博。   【@不知名路过网友:#昭鲤#有人买了这期《佳仪》吗?震撼我妈,封面是锦鲤姐姐啊!姐姐杀我, 太好看了呜呜呜呜呜,还跟顾老师拍的情侣穿搭!情侣穿搭!情侣穿搭!情!侣!我不管,昭鲤是!真!的!】这条微博是“昭鲤”这个话题里目前热度最高的一条。九宫格,都是苏鲤和顾昭行一起拍的杂志内页。   苏鲤也震撼到说不出话。   这什么话题?   这个发展是怎么回事?   小老妹儿,怎么还磕上了!   她点开评论。   【我买了!!!妈妈我搞到真的了!】【这两人真的,太配了,真的,我语无伦次内心狂刷十万字同人文。】【给太太递笔,务必产粮好吗?[哭泣]】【一人血书求太太产粮!】   【二人血书!!!】   ……   何等冲击的场面。   苏鲤不是没见识过追星女孩磕CP的迷幻上头景象,阿晗和冯冯就是两个十分典型的例子,跟她们待久了,她见识过无数次这两个小姑娘是如何为CP痴为CP狂为CP哐哐撞大墙的。   但是她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成为某个CP里的主角。   上次热搜事件的时候就已经有不知怎么就磕起她和顾昭行的CP粉,苏鲤当时虽觉得黑人问号,也没太当回事儿,只当是沙雕网友们闲得慌了随口玩的一个梗。   但是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来真的。   话题都有了。   还,是,超,话。   苏鲤肃然起敬。   ——但是,为什么顾昭行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昭鲤”这个话题,别看这里的人说话超好听,其实规模很小,小众中的小众。   顾昭行一个不怎么刷微博的人是怎么摸到这种小众话题里的?   她探究的眼神移到顾昭行脸上。   “顾老板。”   顾昭行垂首歪了歪头:“嗯?”   苏鲤:“我记得你不怎么用微博的。”   顾昭行应了声,等她的下文。   “这个话题——”不知怎么的,赵铭那句“你别老怼着人家”忽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苏鲤莫名地改了口,缓慢而委婉道,“原来您也喜欢网上冲浪啊。”   顾昭行:“……”   “嗯……”苏鲤继续虚心求问,“所以,你让我看这个的意义是?”   正主下场逛自己的CP超话——这要是放在别的CP圈里,可以说是绝世无敌的官逼同死同不得不死的宇宙大糖。   顾昭行按着手机漫不经心地拖回来,“你不是担心吗?”   苏鲤:“?”   “担心一起拍杂志下次又上热搜。”   他收起手机,缓道:“但是你看,也是有人支持我们的。”   他的语气淡定中又仿佛带了点儿理所当然,配上他那张处变不惊的冰山淡漠脸竟然有一股微妙的说服力。   苏鲤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   但对上顾昭行幽黑的双眸,好像哪儿哪儿又变得对了起来。   顾昭行看出她的犹豫,蹲下身子,抬头看她,忽然唤了声:“苏四。”   简短的两个字,仿佛一颗炸雷,就这样直直坠落进苏鲤身体里,轰地一声引爆。   她紧紧盯住顾昭行的脸,张了张嘴,最后仍是咬紧了牙根,收在腿侧的手悄悄攥紧。   很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   阿四,四四。   这是现在大家会叫她的称呼。但没人将她们同她的姓连在一处一起叫过。   最后一次听到谁这么叫她,还是在高二。   十年前。   现在能有几个人还记得十年前的事情,和十年前的一个小模特。   “我记得。”   仿佛被人窃听了脑海中的思绪,苏鲤一愣,眨了下眼,看着顾昭行没说话。   “我记得。”顾昭行放软了语气,重复了一遍,然后说,“苏四,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苏鲤垂眸,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大概不会了。”   “那苏鲤呢?”   苏鲤茫然:“什么?”   男人眸中像是堆聚起笑意,仿佛邀请一般:“那么,苏鲤会来吗?”   -   下午的拍摄紧张感少了许多,苏鲤不是第一次拍顾昭行了,对于怎么能把他面部和身形的优点发挥到极致早已经是手到擒来。   中午顾昭行问的那个问题,苏鲤没有给出答复。   她知道他的意思。   苏鲤高一当上模特,和于芮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偶然事件。就是某天放学走路上被一个摄影师叫住,给他拍了一套“青春”为主题的照片。   这套照片后来刊登上了杂志,当然,经过了苏鲤的同意,也支付了报酬给她。   从小,苏鲤站在镜头下,都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度,她自己也知道。   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那之后,成为一个小模特,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过苏鲤当时没有用真名,她想这件事不要过多的影响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于是在于芮的建议下,她用了个“苏四”的艺名,“四”取自她的小名。   后来不再当模特了,她丢掉这个艺名,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苏四”这个名字也慢慢沉进时间长河的河底。   顾昭行知道这个名字,常理之中。   苏鲤高一那会儿,算算时间,他已经上大学了,还是学表演的,接收到的娱乐圈这方面的讯息肯定比别的要多。   而他还清楚她和于芮的关系,于芮究竟告诉了他多少,细化到哪件事,苏鲤其实是不知道的,她没问。   顾昭行抛出的拍摄《NINE》专刊的邀请,还有问“苏鲤会来吗”,都是在问她,有没有重新拾起模特这个选择的想法。   其实苏鲤一直在犹豫。   她原本断得干干净净的念头,在上次答应邱望拍摄《佳仪》后,如同干涸许久的土地忽然迎来一场丰沛的雨水,没多久,细细嫩嫩的新芽就从黄土裂隙中冒出了头,渐渐的涨势开始不受控制。   就像潘多拉的魔盒。   不打开,一切安稳,什么都不会想。   可一旦打开,哪怕只是一条缝儿,都会催生出瘟疫一般的连环效应。   当初的离开,本身就与自己的内心向往相悖,充满不甘与怨愤。   怎么可能意已平。   怎么可能,不意难平。   苏鲤呼出一口气,有些烦闷地揉了揉眉心。   阿晗担心地凑过来:“老板,还好吗?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小姑娘早上看到杂志时的欢喜雀跃,在看了一天网上形形色色的评论后,早就被担忧愤怒取代。想到老板要面对那么多人的恶言恶语,她的心情也很不好。   苏鲤摇头:“我没事,都快拍完了,赶紧收工。”   她话还说着,顾昭行走过来了,正好听见她后半句。   “休息一下吧。”他说,“我有点累。”   他话说完,周围都安静了。   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一种“我是不是听错了”的震惊与茫然。   兢兢业业顾影帝,严于律己顾影帝,头一次耍了大牌。   头一次!在工作过程中!说出“我有点累”这种话!   阿晗离得最近,听得最清楚,受到的震撼也最大。   她悄悄咽了口唾沫,追星女孩对桃色八卦的雷达迅速启动运转,眼珠子不动声色地在两人之间滴溜溜打转。   难不成,她也搞到真的了???   -   休息的时间是五分钟。   苏鲤靠在一边回看刚刚拍的照片,脑子里想着别的事,有些心不在焉。   一个白色的瓷水杯突然横进她的视线。   剃头水面波纹摇晃。   杯子是她在工作室用的,她接过来,温暖的水温推着杯壁与她掌心汇合。   “谢谢。”她捧着杯子,“要不要看刚刚给你拍的?”   顾昭行没拒绝,颀长的身姿挨得近了些,凑到她身边看她手里的相机。   好一阵子,照片翻得快见底,苏鲤终于听见他开口了:“之前,我不是在逼你。”   苏鲤知道他说的是回来当模特的事儿,嗯了声:“我知道。”   她停顿一下,抬头看他:“我回不回来,你很在意?”   顾昭行目光还在相机上,回答浅淡却笃定:“很在意。”   “为什么?这对你来说重要吗?”   顾昭行像是被问住了,半晌没说话。   照片翻完,就在苏鲤打算收回相机,跟他商量说继续开工时,男人似是叹息地开口道:“重要,很重要。”   苏鲤看着他。   顾昭行也转头看她,笑了一下,却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问:“你知道拍《佳仪》的时候,我眼中的你,是什么样子吗?”   苏鲤扯扯嘴角:“我怎么会知道。”   “没关系,我告诉你。”   他兀自垂着眼帘笑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满足的模样。   “就像是,鱼回到了水中。”   苏鲤长久没说话,她抬头望向镜子,里面清晰地映照出她的模样。   比起十年前的稚嫩少女,现在的她五官已经长开定型,曾经和于芮相似到可以一眼看出来的地方也都变得不那么相似了。   “好吧。”   苏鲤往后靠,神色如往常一般漫不经心的懒调,却一字一句吐得清晰:“我会试试的。” 第34章 喵呜 …   下午的拍摄结束后, 吃过晚饭,何全开着车先把小唐送回了家。   车内后视镜里, 顾昭行低头捣鼓着手机,昏暗的车厢里他的手机泛着冷白的光,照在脸上幽灵似的。   何全腾出一只手把车顶灯打开:“你最近刷微博刷得很来劲儿啊。”   顾昭行没抬头:“嗯。”   “怎么样, 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何全唠叨开了,“老顾我就说你跟个老干部似的不好,你说你,年纪也没我大吧, 新鲜玩意儿还没我了解得多, 你看看苏鲤,比你年轻比你美貌,跟她工作室那群小年轻也处得好, 你这样儿下去人都得嫌弃你死板。”   “何全。”   “干嘛?”   顾昭行看着手机眉心微蹙, 表情挺认真:“阿伟死了是什么梗?”   他经常也能在自己微博下面看到粉丝们这么说, 虽然大致能意会是个什么意思,但这个梗是怎么来的,他仍心存疑惑。   何全无语了一下,给他简单易懂地解释了一遍,从后视镜里观察着他的表情, 啧啧道:“你觉不觉着你跟个变态似的?”   顾昭行抬眼。   没吭声, 但目光凉飕飕的。   “天天网上盯着人家微博看,能看出朵花儿来是怎么着?”何全匆匆说完心里话,话锋一转, “对了,说到这个,今天的热搜是又处理好了,下次呢,总不能次次都这么搞吧?”   顾昭行:“下次再说。”   “不是吧哥,你这是默认还有下一次?”何全苦着脸,“你就不怕苏鲤揍你啊,她一个素人,三天两头陪你跑一趟热搜,你别看她表面上不太在意,那是因为现在没发展到多严重,等真闹大了,影响到她正常生活,你看她还对你这么和颜悦色?”   何全虽然也看着苏鲤和顾昭行一块儿拍了杂志,但他听到的说法是邱望托苏鲤来帮的一个忙。深层的原因,他毫不知情。   于是在他看来,苏鲤一个素人和顾昭行上了这么两次热搜沾上不少麻烦,真的很可怜。   越想,他越觉得痛心又忧心:“老顾,这次你就听哥一句劝,你对苏鲤真有心思,就少拉她淌点儿浑水,你注意点儿,她也注意点儿,日子才能过得简单些。”   顾昭行靠在后座上,路灯一盏盏掠过,在他脸上飞快扫过一个接一个的亮色方块。   “素人……”耐着性子听他唠叨完,顾昭行才开口,“何全,你知道她以前是谁。”   何全顿了下,想起来:“你是说小……”这么说好像后头的祖宗不乐意听,他把“小于芮”三个字咽回去,可想了想,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她以前叫什么,“你是说她以前的模特身份?”   顾昭行点头。   何全:“闹呢哥?这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以前以前,人姑娘现在早就不干了,你光看着她以前干什么。她现在就是个素人,这是事实。”   “嗯。”顾昭行也不反驳他,“或许很快就不是了。”   他后半句声音小,何全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顾昭行低头重新看手机:“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的分寸。   这句话何全没敢说出来,憋了憋,一脸便秘的表情,好半晌回了句:“……你最好有。”   前头是红灯,何全停下车,看了眼手机,一拍脑袋:“哎,对了老顾,还有件大事儿,你先别玩手机了。”   他的语气是说正事儿的语气,顾昭行收起手机:“什么事?”   何全:“你之前不是都觉得那些剧本不满意?”   顾昭行在筹备的电影,已经找了几个编剧,可出来的剧本和他脑子里的故事都相差甚远,就连现在拿到手里的最新版本的这个剧本,他也觉得不太满意。   剧本这儿就卡住了,之后的还怎么进行?   何全笑眯眯道:“好消息,张浵联系我了,说剧本的事情你如果愿意,可以和她聊聊。”   张浵是云初岫的母亲,有名的口碑编剧。   顾昭行拿影帝的那部电影《镜》,编剧就是她。   顾昭行面色一松,脸上浮出一点笑意,点点头:“我知道了。”   -   苏鲤刚回到家,坐下连口水都还没喝,焦糖就叼着自己的小破球跑到她面前乖巧坐下。   揉了把焦糖的脑壳,她用脚尖点点地,焦糖把球放在她点的地方,狗爪子踩得地板啪啪啪响往后退,一副“我准备好了快点扔”的急切。   苏鲤捡起来随手一扔,看着黑白配的狗子奔出去,她这才起身去给它弄吃的。   焦糖在家里地位不低,就连厨房的储物柜都有一间全部用来存放他的口粮,有狗粮有零食,光零食都有不少种类。   虽然大部分还是苏鲤给它买的。   苏鲤经过饭厅的时候,发现已经收拾干净的饭桌上放着本杂志。   ——《佳仪》11月刊。   她刚拿起来,身后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阿四,回来了。”   苏鲤转头:“爸。”   苏青友从书房出来,关上房门:“吃饭了吗?”   “在工作室吃过了。妈呢?”   “她高中同学聚会。”   苏鲤哦了声,把杂志放了回去。   苏青友走过来拿起那本杂志:“我说你妈放哪儿去了,原来在这。”   苏鲤:“妈买的?”   “不是,你姐买的。”苏青友推了下眼镜笑了笑,“她今天一大早过来了一趟,把这个放下就走了。”   苏鲤没吭声。   苏青友宽大的手在光滑的杂志封面上摩挲两下,而后拍了拍苏鲤的脑袋,就像小时候那样:“转眼间我们阿四也长这么大了。”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有次拍全家福,还和你姐打了一架。”   苏鲤有点忍不住:“谁叫她……”   “她抢你衣服,对吧?”   苏鲤撇了下嘴,不说话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套衣服上面有只蜘蛛,她没看见,苏筱抢过去是想让爸爸把蜘蛛弄掉,再给妹妹穿。   但她还没拿过去给苏青友,就被不服气的小苏鲤扑上去,两人滚在地上打成一团。   苏鲤也没办法啊,她小时候和苏筱可不对付了。苏筱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什么都不说,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举动,到最后才发现其实是为了你好。   哪儿来的这么别扭的人。   苏青友笑:“我和你妈一直都觉得很庆幸。”   苏鲤还在心里腹诽苏筱,听见这话楞了一下:“嗯?”   苏青友:“幸好,当初你小姨要打掉你的时候,她阻止了。”   他一顿,笑着继续说:“幸好,当初你说想去当模特的时候,我们没有阻止你。”   -   晚上苏鲤洗漱完,抱着自己的枕头,带着焦糖,跑去了苏筱的房间睡觉。   工作日,没有特殊情况苏筱是不回来住的,苏鲤上床之前还非常礼貌地发了条短信知会苏筱。   苏筱的回复:【立刻从我床上滚下去。】苏鲤一屁股坐在床上,还把焦糖叫上了床,拍了张极其嚣张的自拍,发送给苏筱。   苏筱:【发什么照片?】   苏筱:【丑到我了。】   苏鲤抱着焦糖笑倒在床上。   苏筱:【别开窗,灰尘都吹进来了,要是我回去发现地板上脏了我就杀了你。】苏鲤:【好的,您已启动智能人工翻译系统,系统自动将您的话进行翻译转达:别开窗,晚上风大气温低,别吹感冒了。】苏筱:【你死了。】   苏鲤只笑。   好一会儿,苏筱又发来消息:【早点睡觉,别看手机了。】二十多年的默契,让苏鲤一下子就看懂了她想表达的真正意思:【你放心,我没在乎网上那些评论。】苏筱回复迅速而冷酷:【我没说这个。】苏鲤:【好好好,是狗在关心我。】   苏筱:【……】   苏筱提到这个,苏鲤才想起来,去微博看了眼。   一天下来她和顾昭行早就从变幻莫测的热搜榜上掉下去了,更何况顾昭行那边有意公关了一下。   不过各方评论倒是有了很大变化。   比起上午的群魔乱舞,现在的评论可以说是一派阳光明媚的景象。   一开始喷她的阴谋论言论很难再翻到了,现在比较常见的评论有两类:一是不带任何立场纯粹看热闹的;二是对她充满善意的支持。   哦,其实还有第三类,来吸狗的。   苏鲤截了个图,发给顾昭行:【这也是你干的?】顾昭行:【不是。】   他说不是,那肯定不是撒谎。   顾昭行这个性子,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那就她真的惹人喜爱了。   理顺这个逻辑,苏鲤回了他个“哦”,心安理得地继续翻了翻转发里的评价。   媒体自然是想挖她的料,但今天一天过去了,除了挖出来一些她以前的摄影相关活动,没再有更劲爆的料了。   苏鲤觉得有些奇怪,她以前用“苏四”这个艺名进行模特工作,也没遮遮掩掩,当时还算小火,这些娱乐媒体真要翻旧账,绝对不缺料,但就是没有一家媒体爆出来这件事情。   就连她在转发里都看到有人不确定地提到了。   她倒不是抱着这件事爆出来给她添把火的想法,只是越这样风平浪静,越让她觉得有点儿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   就像是有谁刻意把这些事压在了手里。   而这个人,既然能这么做,肯定要有一定的话语权。   苏鲤首要想到了于芮。   这种事情,她最是擅长。   她想着想着就出了神,手机屏幕什么时候黑了都不知道,眉间的沟壑越皱越深。   思绪正飘着,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杜庭晚打来的。   苏鲤接起来。   杜庭晚:“阿四四,你在忙吗?”   苏鲤把苏筱的枕头拿过来垫高,靠在上面:“这么晚了我能忙什么。怎么了?”   “哦,是这样……”她猛地刹了刹,似乎是重新组织了下语言,“你是不是把邱望拉黑了?”   杜庭晚突然提到邱望,苏鲤眯着眼回忆了一下,毫不避讳:“对。”   她做事向来任性随意,邱望这个人实在不对她的心情,前几天看到,反正平时也不联系,随手就拉黑了。   “……”   杜庭晚:“啊,他好像有事儿找你,你要不考虑一下放他出狱?”   苏鲤倒是无所谓,但很快抓住了不对劲:“你跟他关系不错?”   不止一次了,她记得还在《剑喻》剧组的时候,杜庭晚就提到过邱望对她造谣过八卦。怎么现在找她谈个事儿还通过杜庭晚?   除了杜庭晚,还能找到的人一大堆,比如顾昭行就是更便捷的一个。   杜庭晚被问住了似的,支吾了一下,才道:“也没有吧,应该是觉得我跟你相亲相爱,所以找我比较靠谱。”   苏鲤没说话,只是压迫感十足地缓缓拖了个长音。   “感觉他挺急的哎,不耽误你们联系了,我挂了!”   杜庭晚语速飞快,说完就真掐了电话。   苏鲤磨了下牙,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从黑名单里拖出邱望的联系电话,拨了过去。   那边应该早有准备,接得很快:“晚上好啊,苏鲤小姐。”   男人漫不经心地拖着声,轻浮又浪荡,懒洋洋的。   “有事?”苏鲤直切主题。   “哦,是这样的,”和杜庭晚一样的开场白,邱望语调十分优雅缓慢,充满诚意地询问,“我看了今天的《佳仪》新刊,想和苏小姐商谈一下签约事宜,不知苏小姐是否有空,赏个脸?”   苏鲤:“没空。”   她啪一下挂了电话。 第35章 汪呜 …   邱望说的话, 苏鲤转头就抛了,没放在心上。   谁知道他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   第二天《佳仪》杂志方就来联系了苏鲤, 给她的解释是原定的封面模特由于个人原因无法合作,时间紧迫,估摸过最终效果后, 临时决定封面换成她。   苏鲤不置可否,也不打算多问,收下了杂志方补上的杂志封面报酬。   《佳仪》这件事的热度不温不火地又持续了两天,才终于熄灭下去。   苏鲤没有联系于芮, 于芮也没有来联系过她。而有《佳仪》这个前例, 接下来一段时间苏鲤也没收到任何模特相关工作的邀请,仿佛有谁在后面限制了这些。   就像一场无声的博弈。   杂志封面的事情背后肯定离不开于芮动的手脚,她用这样不容置喙的方式将她推上前, 然后冷眼旁观这一切, 告诉她:你看, 你反抗不了我,你在这个圈子里只能倚靠我。   她等着苏鲤主动找她。   苏鲤便偏不如她愿。   于芮太自大了。   她自大到,以为苏鲤是只压一压就会收起爪子乖乖听话的猫。   怎么可能。   -   顾昭行剩下几个杂志拍摄的工作完成后,苏鲤才把之前的摄影工作提上日程。她联系了那对夫妻,然后敲定了拍摄时间。   十一月中旬, 已经立冬。   今天天气不好, 阴云罩日,仿佛随时都能掉下雨来,风里夹着寒意, 苏鲤出门套了件长毛衣。   苏鲤到的时候,那对夫妻已经到了,正坐在接待室里翻看工作室的作品集相册,和他们一块儿的还有一个青年,桌上三杯温水。   见她来了,夫妻俩合上相册。   苏鲤简单打了个招呼:“徐先生,徐太太。”   与苏鲤良好的态度不同,那位徐太太叠着双腿,坐在待客沙发上表情不太晴朗。她缓慢地将苏鲤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点了下头,傲慢道:“你就是苏鲤?”   她身边的徐先生扯了扯她,有些劝阻的意味。   不是个善茬。   苏鲤看人向来准,除了看顾昭行的时候失了个蹄,但那是个例,可忽略。   工作中遇上这种客户,不是第一次。   苏鲤自己也是个脾气有问题的,这样性子的客户,她“送”都不知道“送”走多少个了,更不可能这次例外惯着谁。   女人脸上原本的友善笑容一秒消失,眯了下眼,笑了声,懒洋洋的语气听上去还有点儿礼貌:“我不是,您可以走了。”   “你——”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时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青年匆忙拦住怒目而起的徐太太,满面歉然地看着苏鲤,“我爸妈早上起来吵了一架,哄了一路了,她心情还没调整过来,所以有点儿冲,她不是真要找您茬的。”   他边说,后面徐先生也拉着妻子,一手放在她背后顺气,嘴巴里也小声地哄着人。   徐太太面色阴沉咬着牙坐着,撇着头发闷火的模样,不看苏鲤一眼,对丈夫的道歉低哄也无动于衷。   上次的预约名单上留的是徐先生的号码,苏鲤打过去也是他本人接的,态度还挺温和,谁知道另一半是这么个脾性。   苏鲤冷眼看着,青年尴尬地立在一边。   好一会儿,她望向青年,懒道:“令堂今天的状态我认为不适合拍结婚纪念照,我可不想把一套甜甜蜜蜜的片子拍成怨妇照。反正我也没收你们定金,要么你们找个更好的摄影,要么,几位改天再来吧。”   说完,也不等三个人反应,转身推门离开了待客室。   “阿晗,”苏鲤走到前台敲了敲前台柜,“去请待客室的客户离开吧。”   阿晗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个时候千万别多问,照做就是了。   她应了声,即刻行动。   待客室里传出来几声吵闹,听着像是夫妻俩吵起来了,苏鲤烦躁地“啧”了声,正要过去,兜里的手机忽然打进来个电话。   ——顾昭行的来电。   这个时候,这大老板打电话来干什么?   看着杨晟和范宇昌也往待客室去了,苏鲤转了个道往安静一点的地方走,先接了电话:“早啊,顾老板。”   顾昭行停顿了一下,问她:“你在工作室?”   “对啊。”   “怎么这么吵?”   “来了个麻烦的客户。”苏鲤轻描淡写带过,“倒是你,有什么事儿吗?是有什么新工作了?”   顾昭行声音低下去:“没有工作,就不能打电话给你么?”   缓慢的语调,有点可怜。   苏鲤脚步一停,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方才怼那位徐太太时的凌厉泄了气似的,踌躇了一下,回道:“那……你想打电话我也拦不着你啊。”   还是有点怼着他。   但气势不太够。   她的反应让顾昭行心情大好,男人低声的轻笑在飘出听筒,苏鲤听着,心跳忽然乱了一下。   接待室里的吵闹声也在这个时候大了一个八度,徐太太的大嗓门儿随之从里头闯了出来:“行啊,既然你都觉得烦了,我们现在就去离婚!”   她儿子奔出来赶忙把她扯住,苦着脸劝。   苏鲤皱眉看过去。   “你那边还好么?”顾昭行在电话里问。   “不太好,我先挂了,有什么事儿待会儿说。”   顾昭行看着猛然挂断的电话,凝了凝眉,起身穿上外套就要走。   “哎,你哪儿去?”何全从几份文件里抬起头,也急匆匆放下东西跟上去。   “惊鸿映画。”   “不是吧哥,打了电话而已,你至于吗……操,等等我,这么猴急干什么!”   顾昭行神色沉沉,大步匆匆,员工们看着他着急离开,一时放下了手里的工作,面面相觑。   “昭哥怎么了?”   “你问我我问谁,难道是出什么大事了?”   “卧槽,那我们要不要先做好公关准备?”   “先备着吧。”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小心翼翼发出一句试探:“有没有可能……是苏鲤出什么大事了?”   全场安静了三秒。   “快快快,赶紧通知部长做公关准备!”   “记住了啊,要是发现有关苏鲤的不善言论出现,赶紧处理掉!”   ……   -   急匆匆扣了电话,苏鲤沉着脸快步走过去,在工作室里蒋明卓他们见势不妙也离开了电脑匆忙赶过来。   阿晗有点崩溃:“老板,他们突然就吵起来了,我们劝都劝不住。”   儿子越劝,徐太太情绪越上头,也不知道是跟她丈夫哪里起了争执,骂着骂着还哭了,对着待客室吼:“你说你这么些年活得卑微,那我就不卑微吗?!我离开家十万八千里嫁过来给你,你创业的钱都还是我给你的,那段日子我一个从小没碰过拖把的人都给你打点好家里的一切,我为了什么?不就是怕你离开我!”   徐先生人在待客室里没出来,也受不了地吼:“能不能别说了?!”   青年为难地虚扶着她:“妈……”   “怎么?你也跟你爸一样,受不了我了是不是?”   “我……”   “闹够了吗?”   女人沉冷的声音忽然插进一家人的闹剧里。   苏鲤把阿晗拉到身后,走过去:“徐太太,我不知道你和你的丈夫之间有什么不和睦,但这里不是给您发泄情绪的地方,您的行为已经影响到我们的正常工作了,如果需要调解矛盾,建议您去警局找民警同志。”   她已经压着万般火气,拿出了最后的耐心。   青年忙道歉:“实在很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徐太太一把甩开他的手,嗓门儿不减:“行啊,都嫌我丢人,都嫌我麻烦了是吧?”   里头的徐先生坐不住了,大步跨出来扯住她:“你闹够了没有!昨晚上还没吵够?!”   吵吵闹闹,仿佛要把整个屋顶都掀了。   徐先生的举动就像黄金矿工小游戏里的那根钩子,而徐太太,不是黄金不是钻石也不是叼着钻石的鼹鼠,而是一个炸。药桶。   钩子轻轻一碰,她彻底炸了。   她像是情绪彻底崩盘,突然就对徐先生动起了手,场面突然变得混乱。   杨晟和蒋明卓几个反应最快,赶忙上前去拉徐太太,奈何情绪冲顶的疯狂女人力气九头牛都比不上,根本拉不住。   苏鲤让范宇昌去报警,然后把有点儿看懵的阿晗和冯冯拉到一边去。   这时场内突然发出一连串重物到底的声音,人声乱成一团。   不知道谁被徐太太用力推了一把,脚下没站稳,结果周围人挤人都是来拉架的,第一个脚滑了,情急之下就会下意识拽最近的人,然后第二个人被突然这么一拽,也跟着脚滑,拽旁边的人。   最后脚滑复脚滑,一堆人跟玩儿三人四足扑街了似的哗啦啦全栽下去了。   砰砰哐哐,栽下去的扎实人团子连带带倒了旁边的三脚架,徐太太的儿子还撞到了一台电脑主机上去,把电脑直接撞重启了。   上边儿原本进行到一半的工作保没保存都不知道。   这叫一个鸡飞狗跳。   这叫一个哀鸿遍野。   “……”   苏鲤的脸在看到三脚架倒的时候彻底黑了。   杀人的心都有了。   而顾昭行踏进惊鸿映画大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地狼藉。 第36章 喵呜 …   顾昭行来时把车开得飞快, 听着电话挂断前苏鲤那边的动静,脸色阴沉了一路。   结果没想到, 刚到工作室门口,看到的是这么……滑稽的一幕。   两个人影杵在门口着实惹眼,苏鲤视线一转看到他, 愣了下,本来要喷出来的火气奇妙地往下消了消。   等人走近了,她才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他不跑通告了就这么闲的吗?   顾昭行往下拨了拨口罩,低声答道:“担心你。”   黑眸专注地看着她, 像是在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   苏鲤眨了眨眼, 还没说什么,范宇昌小跑过来:“老板,报完警了。”   眼前的事情比较令人头大, 苏鲤暂时没空管这尊大佛, 点头应了声, 往人堆走去。   摔在地上的蒋明卓几个已经爬起来了,那小年轻也麻利地起身,去扶父母。   徐先生倒是自己撑着旁边的矮板凳站了起来,而那位徐太太,相当不合作, 刚刚见面时的那股淡淡的优雅此时完全消失不见, 就这么坐在地上甩开儿子递来的手开始哭。   她儿子满脸又尴尬又崩溃还有点儿不知所措的表情,苏鲤让蒋明卓他们别管,对徐太太的高分贝充耳不闻, 走过去“案发现场”查看损失。   苏鲤运气不好,徐太太撞倒了两个三脚架,一个有相机,一个没有;一个轻伤一个重伤,重伤的那个三脚架上面就正好托着相机。   相机摔到地上,整体看着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苏鲤捡起来一看——   镜头,坏了。   很好。   苏鲤冷笑一声。   蒋明卓和吴永对视一眼,胸口一凛,面色如铁。   “阿晗,这个镜头的购买收据还在不在?”苏鲤扭头问。   阿晗看了眼,连连点头,二话不说忙跑去找收据单。   两分钟后,阿晗回来,递给苏鲤一张单子。   苏鲤对照着看了两眼,拿着两样东西走到还赖在地上的徐太太面前,居高临下地睨她,嗓音漠然:“徐太太,您继续哭之前,最好还是先看看这个。”   她夹着单子递到徐太太眼前。   徐太太全身心投入在掉眼泪的事业里,没理她。   苏鲤也不强拗她,手腕一转,把单子递给了她儿子。   她儿子接过来看了眼,狠狠哽了下:“苏小姐,这……”   苏鲤抱着手臂,干脆道:“赔吧。”   “赔”这个字终于刺激到了徐太太敏感的神经,她终于对外界有了点别的反应,一把抢过她儿子手里的购买收据,眼睛一瞪,把眼泪都收回去了,愤怒地抬头:“什么破鬼东西值一万?!你这是讹人!”   “一万三。”苏鲤好心提醒道,“这个是我们这儿最廉价的一个镜头。”   她顿了顿,牵了牵嘴角,懒道:“您运气挺不错,摔的不是十万块的。”   徐太太一口气上来,“你”了一声,人就要冲过来,架势就之前要揍她老公一模一样。   苏鲤被人一拽,熟悉的感觉让她想起了上次在饭店嘴炮孙弘宣时的场景。   不过这次不一样,她没有被顾昭行拉到身后,而是撞上了他的胸膛。男人半侧着身,将她半揽在怀里,比起上次保护的意味,还多了很多更暧昧,也更亲昵的意思。   她愣了下,鼻腔里充满他身上的淡雅味道。   差点儿忘了自己正火大。   而徐太太没能冲上来就被她儿子拉住了,青年赶忙给她拍背顺气,女人生长着皱纹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苏鲤,仿佛只要她儿子松一下手,她就要扑上来将苏鲤剥层皮。   顾昭行遮挡得还算严实,乍一晃眼很难一下子就认出他来。   对面夫妻俩也或许对演员明星不是很关注,徐太太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怒目而视。倒是她儿子,眼神有些古怪地多看了他两眼。   徐先生比他妻子冷静得快,坐在那儿缓了缓,起身道:“实在不好意思,苏小姐,多少钱,我们赔就是了。”   徐太太:“赔?你这是当君子当上瘾了?我们的钱是风刮来的?当时倒地上那么多人,怎么就是我们撞坏的,我看就是他们自己撞坏了借着理由来讹我们!”   “妈,你少说两句……”   苏鲤懒得理她:“抹去零头凑个整,这一万三只是镜头的价钱,另外毁坏的还有两个三脚架,这些东西都有购买凭证。如果你们有质疑,店内有监控,随时可以调出来看看,是谁把东西撞倒的。”   “另外——”见徐太太还有话要说,苏鲤直接堵死,“我已经报了警,徐太太要是不服气,待会儿可以让民警来给您说理。”   “不用调监控不用调监控,”夫妻俩的儿子也上前,和他爸一块儿把他妈拦在后面,“是我们的错,给你们造成困扰了,多少钱您说,我们都赔。”   苏鲤看着他,心底划过一丝异样。   青年五官不出彩,普普通通的长相,全程下来他的表现看上去很敦厚老实。   苏鲤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然后她抬眸看顾昭行。   男人从刚刚把她半拉到怀里,这个姿势就没变过,手也没撒开。   天气降温,两人穿的衣服都多了点儿,这会儿苏鲤才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隔着两层布料延迟而滚烫地传递到腰间。   “谢谢。”苏鲤说。   顾昭行微凝的眉这才缓缓放松一点儿,问:“我来之前,她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她低头看了眼他还是没松开的手,那热度好像烫得她都开始发热。   “顾老板。”   “嗯?”   “现在暂时没有危险了。”   “嗯。”   “……”苏鲤压着声儿,“你先放开我吧?”   顾昭行没应声。   也没动。   苏鲤:“?”   她抬头,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男人戴着口罩,遮挡了大半凌厉的面部,露出的一双的眼睛更为突出。   他垂眸静静地凝视怀里的人,眸子里含着星点笑意。   如果是私下没人,苏鲤就耐不住要上手撩他以示警告了。   但现在工作室里都是人,明目张胆,她还要面子的。   苏鲤:“顾老板?”   顾昭行抬抬眉:“怎么了?”   “……我不是让你放开我。”   他眼中流露出不解:“刚刚不是个疑问句吗?”   “?”   顾昭行:“所以我拒绝。”   苏鲤:“……”   顾昭行看着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的表情,勾了勾唇,觉得够了。   他松开手。   像是潜水久了的人回到岸上,苏鲤幅度很小地浅呼吸两下,转头就看见由阿晗领头的包括杨晟范宇昌在内的不嫌事儿大三人小组。   三个人也没想到老板会突然看过来,一扭头,假装各自感受岁月静好。   还是工资太高。   苏鲤面无表情地想。   -   十分钟后,民警赶到。   看见警察来了,一直嘟嘟囔囔不服气个没完的徐太太才讪讪地偃旗息鼓。赔偿事宜由于她的不配合,花了点儿时间,直到民警提出查看监控,她才彻底没了脾气:“不用了民警同志,我们赔。”   一家三口终于达成一致,迅速赔完钱,离开了。   钱是赔了,但苏鲤看着实打实摔坏的镜头和三脚架,心情还是非常糟糕。   就连杨晟跑过来打探:“老板,大老板是不是来了?他来有什么事儿?需要小的效力不?”   她都没好气地回了句:“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去。”   受气小包杨晟委屈巴巴地走了。   苏鲤一顿,脑子里浮现的是他胆大包天在工作室公然对她动手的样子。虽然是为了保护她。   正想着,头顶被什么圆圆的东西碰了碰。   她仰头,顾昭行手里拿着她的杯子从她头顶越过,然后递下来。   苏鲤正要说话,工作室门口悠悠荡荡地横过来一道男声:“哟,这是怎么了,蝗虫过境?”   她看过去。   工作室里还在打扫刚刚的混乱造成的狼藉,邱望跟逛自己后院似的溜达进来,边溜达还边左看看右望望,然后一厢情愿给了个评价:“苏小姐品味还不错……”   他转头晃了个眼,面色一顿,惊讶出声:“老顾?”   刚刚没注意,他没想到顾昭行会在这儿:“你来干嘛了?”   苏鲤笑了声:“邱总一个外来人,这个问题我还没问你,你还先问起别人来了。”   邱望也笑,笑得懒洋洋又假惺惺:“那这么说,他不是外来人了?”   他边说边朝顾昭行扬扬下巴。   “跟你比起来,当然不是。”苏鲤捧着杯子暖了暖手,“我们有正经合同,合作伙伴,邱总您……”   她用一种足以激怒人的傲慢将邱望从头到脚扫视一通,轻轻巧巧道:“您还得排个队。”   邱望哈哈笑起来,顺势就说:“巧了不是?我来,就是来找你排队的。”   苏鲤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不接茬也不问。   “虽然老顾也在,不过不影响。”邱望看了眼顾昭行,笑眯眯地放慢声音道,“苏鲤,上次电话里说的那件事,我是认真的。”   压低的温柔语气,好似在说着情话。   顾昭行眼神冷了冷。   苏鲤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这次没有立马给出答复。   “哦,看来是动摇了。”邱望抬了抬眉毛,笑道,“时间也不早了,如果苏小姐不介意,赏脸和我吃个午饭?我们慢慢谈一谈那件事,这次就别再那么快拒绝我了吧?”   这话里的故意,全都冲着顾昭行去了。   顾昭行眯了眯眼,看着邱望,忽然勾唇露出了一个笑。   笑容清浅也短暂,邱望却被看得背脊直了直,像是有阴风穿堂而过,莫名感觉不太妙。   “——当然,”他神色正了正,作出补充,“餐厅很宽敞,就算是小包间,也足够再多一两个人了。”   邱望:“完全可以带家属。”   正琢磨着答应还是拒绝的苏鲤:“?” 第37章 汪呜 …   邱望是为了谈签约的事情来的。   格调优雅简约的包厢里, 邱望把菜单推到苏鲤面前,含笑道:“喜欢吃什么, 随便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苏鲤拨过来,懒道, “邱总是奸还是盗?”   邱望没生气:“还有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呢。苏小姐吃了我这一顿饭,是不是要考虑考虑答应我说的事?”   苏鲤看他一眼:“这顿饭不是邱总说要请吗?”她靠在椅子里翻开菜单,理所应当道, “既然是邱总有求于我, 提出请吃饭,那再用这顿饭当个筹码来给我施压,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她摇摇头叹息:“就这么点儿诚意, 我很难帮您办事儿啊。”   “……”   邱望噎了下。   行, 说不过。   苏鲤还真不跟他客气, 迅速点完菜,把菜单推给顾昭行。   “请吧——”她歪头看着他,满眼促狭,无声说了两个字,“——家属。”   何全就坐在顾昭行旁边, 正捧着玻璃杯喝水, 猛地呛了一下。   他忙别开头,闷声咳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顾昭行没什么反应, 接过菜单翻了翻,镇定自若地点了菜,然后把菜单还给邱望。   何全:“我呢哥?”   顾昭行看他一眼,好像才反应过来,坦然道:“忘了。”   何全:“……”   苏鲤托着下巴,目光轻飘飘地盯着顾昭行瞅。   果不其然,看见他变红了一点儿的耳尖。   什么嘛。   她抿唇压了压有点儿不听话的嘴角。   邱望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与其说沉得住气,不如说他很会吊胃口。步调慢悠悠的,不急着切入正题,脸上挂着笑,慢条斯理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明摆着等对方耐不住性子先开口。   这是长期处在狩猎者地位的人,惯用的小计俩。   可惜今天坐在他对面的人并不是猎物。   他不急,苏鲤也不急,该怎么吃怎么吃,无关紧要的话题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掰扯。   直到饭吃完,邱望笑眯眯地放下筷子,抛出一个引子:“说起来当时《佳仪》的拍摄,幸好找了苏小姐。那几天网上的评论我都看了,影响力出乎我的意料。”   苏鲤抬眼懒懒抬抬眼皮,十分谦虚,带了点儿感激说:“多亏蹭了顾老板热度。”   邱望看了眼顾昭行。   顾昭行比他们吃得快,早就放下碗筷,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果茶,见他望过来,掀了掀眼皮,淡淡地勾唇笑了笑。   邱望:“……”   你干什么一脸被夸奖似的骄傲???   “蹭热度也好,本身的影响力也好,总之,反响出人意料。”邱望双手交叉,态度认真了些,“官方话我就不多说了。苏小姐,难道没有意向继续在这一行业发展?”   苏鲤食指拨着旁边地玻璃杯转,没有回答。   她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水平面,神情不见什么波澜。   有没有意向?她当然有。   所有都意难平想要得到释怀,只能回到意难平的那件事请上。   苏鲤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她认定了一件事,就会用满腔热爱去拥抱它。   当初如是,后来面对摄影亦如是。   她不说话,邱望也不急,笑了笑继续说:“苏鲤,你就不奇怪,为什么杂志封面那样浩荡的动静,这段时间却没有任何合作方来找你?甚至——当年的那些事,也没有一点儿风声。”   苏鲤抬眸:“邱总知道?”   “当然。”邱望往后靠,“你也知道。”   其实答案心知肚明。   苏鲤一直知道于芮在这个圈子权力很大,但这次才真正意识到,她能做到何种地步。   当初抛弃骨肉,换来这样的圈中背景和地位。   荒诞。   又有点,令人发笑。   女人眼角唇畔都带着笑意,凉薄而讽刺。   顾昭行手指动了动。   苏鲤忽然感觉撑在身侧的手,食指被人轻轻地勾住。   长睫颤了颤,她没转头,勾住她食指的手温热,指骨明晰,有着和她全然不同的力量感。   然后是其它的几根手指。   顾昭行托着她的手,食指和拇指捻着她的食指关节缓慢地揉捏。就好像焦糖有时候拿到什么新玩具,就猫在窝里专注而反复地咬着玩儿。   他的动作藏在桌下,面色如常,老干部似的喝着自己杯子里最后几口茶。   “既然邱总知道背后有人作梗,还敢来找我?”苏鲤抖了抖手指头,没把顾昭行的大狗爪子抖掉,索性也不管了,就当是焦糖在玩她的手,“你就不怕有人找你麻烦?”   邱望满不在乎地笑笑:“她手固然长,但也就这样了,为了压下那些新闻和阻拦递给你的橄榄枝,她也花了不少心思。毕竟那些公司不是傻子,总要跟她要到足够的好处。”   通俗一点,就是钱得到位。   至于一些经纪公司,或许听到什么风声,也或许还在观望她的价值。   “所以,你是觉得,千里影业她管不着,就可以收留我?”苏鲤漫不经心敲着桌面。   邱望露出受伤的表情,叹气道:“什么收留,苏小姐这么说可就太伤人了。我作为千里影业的代表人,向你提出的签约邀请是带着全公司的意愿的。”   苏鲤扯扯嘴角:“场面话就不用说这么夸张了。”   邱望收放自如,一笑而过后,认真谈工作的状态就回来了:“如果苏小姐和千里影业签约,签约之后被人半路拦下的那些资源自然就能重新回到你身上,据我所知,有许多杂志社都在关注你的动向,当然——也不缺一些影视方。”   苏鲤愣了下:“影视?”   “是啊,影视。”邱望挑眉笑道,“你外形出众,身上自带话题,一些影视方当然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只不过都不是什么高成本大制作就是了。”   他交叉的手指相对点了点,又说:“如果你以后想往影视方面发展,千里影业自然也能做到。本身我们也是做这一块的,影视资源从来都不缺。”   苏鲤兴致缺缺地道:“这就算了。”   她大学学的摄影,虽然也在电影学院,但跟表演系相距甚远。如果高二时,没有发生那些事,或许她真的会去学表演,然后走上和于芮一样的道路。   但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她觉着自己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没学过,专业外,不精通,还是别瞎掺和了。   邱望没说什么,继续道:“即便撇去影视这一块,剩下的资源里,从普通的杂志拍摄,到时装秀,都不是问题。”   苏鲤不紧不慢:“还是那句话,无事献殷勤——”后面的她没说出来,“邱总给出的条件未免太过诱人。”   没有哪个公司会白白给艺人这么多好处。艺人享受到的资源越多越好,只能说明两种情况。   一是艺人给公司带来的利润值得他享受更优越的待遇。   二是,艺人得到的越多,也相应要付出越多。   千里影业又不是什么慈善机构,更别说邱望长得一脸不怀好意的奸商样。   跟奸商说话,不小心谨慎点儿,踩坑里都不知道。   邱望也不恼,诚恳道:“这是我的诚意。”   态度滴水不漏。   苏鲤正要说话,被顾昭行捏着玩了许久的手指忽然被重重捏了一下,虽然不疼,但就像在反馈自己此刻变得不愉快的情绪一样。   ……真的越来越像焦糖了,她默默地想。   一直安静听着他俩说话的顾昭行此时终于出声,看着苏鲤问了句:“吃饱了吗?”   苏鲤看了看面前的碗筷,没琢磨出来他要干嘛:“饱了。”   顾昭行点点头,看向邱望:“结账吧。”   邱望:“……”   邱望:“你使唤得还挺自然。”   被顾昭行这么一打断,话题进行不下去了。   他不想让邱望和苏鲤继续谈下去的态度明里暗里地表露,邱望通常也不会在他情绪表现这么明显的时候还去触他逆鳞,干脆叫来服务员结了账。   不在这个时候触,不代表这件事就算了。   离开前邱望对苏鲤说:“总之,签约的事希望苏小姐考虑考虑,我随时恭候佳音。”   人模人样的。   邱望开车先离开了,光线昏暗的地下停车场,他的车开出去后,空旷的偌大空间安静得有些吓人。   苏鲤是跟着顾昭行的车来的,看着男人喜怒不辨的脸色,她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自己回工作室的念头。   顾昭行刚打开车锁,何全看了眼手机,对顾昭行说:“我先回公司,你送苏鲤回去吧。”   顾昭行“嗯”了声。   何全转身迈出一步,停顿一下,又折回来看着正打算上车的顾昭行和苏鲤,严肃得像个老父亲,郑重其事叮嘱道:“我不在,你们注意点儿,可别搞出什么大新闻来。”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苏鲤瞅了眼顾昭行,还能有什么大新闻,女友绯闻都传过了。   总不能再捏造个她早妄图傍上顾昭行,或者什么她和顾昭行隐婚多年的新闻吧。   何全离开,顾昭行开车,苏鲤也不是第一次搭他的车,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长时间封闭的车厢里有股闷闷的味道,让人有点儿不太舒服,苏鲤打开了点儿车窗透气。   顾昭行上了车后也没急着开,在驾驶座上微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鲤扣上安全带,侧头叫了他声:“顾老板?”   顾昭行没反应。   “顾昭行。”   他像是回过神:“嗯?”   苏鲤看了他两秒:“你心情不好。”肯定句。   顾昭行皱着的眉头化开,他启动车子,引擎声回荡在空荡的停车场里。   “也不算。”他说,“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和刚刚邱望和我谈的事情有关系吗?”   “算是。”   苏鲤还想往下问,顾昭行的手机响了一下。   短信的提示音。   车子还没开出去,他拿出手机看了眼。   邱望发来的短信:【老顾,千里影业和苏鲤签约的事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顾昭行侧眸看了看苏鲤,对上她有些不解的眼神。   “苏鲤,”沉默一秒,他开口道,“不要和千里签约。”   苏鲤一愣:“为什么?”   她话音刚落,他手机一响,又是一条短信。   顾昭行这次只分了个短暂一瞥给手机。   邱望:【有什么想法你跟我说,别跟苏鲤说我坏话就行。】顾昭行按灭手机,收进口袋里,视线重新落回苏鲤脸上,表情很淡,回答她刚刚的提问:“邱望不是什么好人。”   苏鲤:“……”   你兄弟知道你这么说吗。   她斟酌了一下:“嗯……我也没觉得他是个好人。”   听见她的话,顾昭行像是心情瞬间好了不少,凛然的面部微妙地柔和了一点,勾着唇:“嗯,他很坏。”   男人嗓音压得低沉,带着软绵绵的一点儿尾音,卷过苏鲤心尖,扫起一股淡淡的痒意。   明明说得话还挺幼稚的。   苏鲤整个人都变得放松下来,有点儿想笑。   “你就在想这个?”她忍着笑意问。   “不是。”   “那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更幼稚的。   顾昭行侧了侧身,手臂搭在变速杆上,手臂线条即便被衣物遮挡包裹得看不清晰,仍透出一股说不清的闲适又冷刻的男人味。   他定定地看着苏鲤勾着慵懒笑意的双眼,说:“与其去千里,不如来我这儿。” 第38章 喵呜 …   苏鲤:“啊?”   这句话一下子跳跃得出乎她的预料,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刚说什么?”   顾昭行耐心重复了一遍:“反正都是签约,不如来我这儿。”   苏鲤愣了愣, 脱口而出:“你认真的?”   问完她就觉得自己多嘴了。   顾昭行的表情完全不是开玩笑的表情。   顾昭行说:“邱望跟你承诺的那些,我也一样可以给你。”   苏鲤差点儿被口水呛着:“你好好说话。”   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   他疑问地“嗯”了声,眨了下眼, 黑眸里映着一点儿光,看上去十分无辜。   苏鲤忽然就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了。   好一会儿,她才接受他可能不知道什么情绪上头导致的胡言乱语的猜想,问他:“为什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他说, “从你说会好好考虑开始, 我就在想这件事。”   “……”   苏鲤张了张口,心里有股奇妙的感觉缓缓滑过,就像是, 被人不经意间触动到里某处用尖锐刀枪层层包裹起来的柔软的小秘密, 平时不许别人碰, 自己也不会去碰,然后现在被他用软趴趴的一根狗尾巴草就挑开了。   她有些出神,无意识地喃喃出声:“我不知道……”   听见自己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抿起唇望向窗外不说话了。   顾昭行没有继续逼她, 视线在她的侧脸上停留了半晌。   狭小的车厢里进入了新鲜空气, 将怪异的闷味驱散不少。   他合上车窗,终于开动车子。   -   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外面的天色阴沉得仿佛即将入夜, 细密的雨水打在车窗上,斜拉出蚕丝一样的雨纹,行人来去匆匆,从车内看出去就像一场都市默剧。   没一会儿,远处沉沉的灰霾里打了个亮闪,接着雨水毫无预兆地泼盆而下,默剧顷刻间像被按了快进。   蚕丝雨水被蜿蜒的水柱打散,苏鲤正无聊地盯着外头被晕染得模模糊糊得景象看,就听顾昭行问:“你下午还要去工作室吗?”   苏鲤觉得他似乎还有事要说,想了想,答:“可以去,也可以不去。本来今天是要忙活一天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顾昭行嗯了声。   然后苏鲤就发现,怎么走的这条路不太对呢?   不是去她家的,也不是去工作室的。   “我们去哪儿?”苏鲤转头问。   顾昭行:“我家。”   “?”她一愣,“去你家干什么?”   “打雷了,龟龟怕雷。”顾昭行慢条斯理道,“而且,它有点想你。”   苏鲤愣愣地“哦”了声,重新窝回座椅里。   想了想才觉得不对啊。   从捡到龟龟到现在,这两个多月都没打过雷吧?顶多就下下雨刮刮风,怎么就怕打雷了?   她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你给龟龟打过雷?”   “……”   “龟龟给你打了电话,说想我吗?”   “……”   苏鲤杠上瘾了,语气温温柔柔地又问一句:“顾老板,不是龟龟想我了,是你想我了吧?”   车子猛地刹住。   苏鲤晃了下,转头看向前面,红灯。   她重新望回顾昭行,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直到红灯跳转为绿灯,车辆缓缓驶出去,苏鲤才安安稳稳地坐好,很是体谅地说:“也不是不行。”   顾昭行通常在这种时候都不太会说话。   苏鲤回想以前,发现了规律。   ——他害羞的时候会沉默,但耳朵怎么藏都藏不住。   偏偏,还很容易害羞。   她有点儿好奇,顾昭行的年龄,网络上给出的数据是29岁。四舍五入一下,三十一朵花儿了。   他就没谈过恋爱吗?   出道之后暂且不说,再往前倒,学生时代,躁动飞扬的青春期,顾昭行这种长着张男神脸又带着清冷高岭之花气质的男生,身后不得乌泱泱一堆小迷妹?谈个恋爱也不足为奇。   但他在这方面怎么像个幼儿园纯情小男生似的。   逗一逗就害羞。   -   苏鲤是第二次来顾昭行家,上一次还是两个月前送龟龟来的时候。   自从养了这么个小东西,顾昭行的微博也变得有人情味儿了,虽然除了晒晒猫还是没什么别的动态,但比起以前冷冰冰十天半个月不发条微博,一发就是工作相关,已经相当食人间烟火了。   小家伙早就调理好身体不拉肚子了,活泼好动又粘人,比起她上次在医院见到又长大了一点,身上的橘色毛发有扩散的趋势。   实不相瞒,苏鲤也暗戳戳地翻他的微博主页吸过小龟龟。   龟龟是只世界奇迹一样难得一见的三花公猫,可爱,聪明,还粘人,谁会不喜欢呢!谁会拒绝呢!   半个月不见,聪明的小龟龟依然记得曾经救过它还养过它一个月的苏鲤。苏鲤刚换了鞋进屋,它就从顾昭行房间蹦哒着轻快的小跑猫步噔噔噔地过来,边喵喵叫边来回蹭她的腿。   苏鲤顶不住,弯腰抱起它,小家伙立刻黏黏糊糊地腻在它怀里,呼噜声像拖拉机似的响个没完。   顾昭行放下钥匙,看见这情形说了句:“你看,龟龟真的想你了。”   苏鲤:“……”   你小学生吗还要找回场子的啊?   龟龟:“喵!”   苏鲤挠挠它的下巴,小声说:“你也这么认为啊。”   顾昭行家里和上次来一样,家具摆放都没挪动过。   他进了屋就往厨房走:“你先坐。喝玫瑰茶还是牛奶?”   苏鲤一愣:“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她喜欢喝玫瑰茶。   话刚出口,她猛然想起他以前说的,于芮那里,有很多关于她的“监视信息”。   他大概,就是从于芮那里知道的。   她的话只说出半截,顾昭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明白了她想问什么,没说话,进了厨房。   苏鲤自己琢磨过来了也就不刨根问底,抱着龟龟在沙发坐下。   上次来只粗略看了看他给猫准备了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这次她才仔细打量起他家。   大件儿像是猫爬架、健身器材,还有比较显眼的一些盆栽她都还有印象。   苏鲤视线一转,看见电视上有几格嵌墙式的装饰架,乍一看和沙发上面的猫爬架没什么区别,不同的是猫爬架上没有东西而装饰架上摆了几张照片。   她吸了两口怀里的三花拖拉机,放下它,起身走过去。   照片都是风景照,和那种网络上搜来的成品图感觉不同,明显能看出来是在实地认真拍摄和后期处理过的。   色调、构图和镜头的运用,都让苏鲤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看着这些照片,低眉细细回忆,试图从广阔海水般的记忆里找出那股熟悉感的源头。   龟龟在她脚边蹭了两下,抬头冲她叫,似乎对她突然扔下自己的行为有些不满。   苏鲤思绪飘得远,小家伙的叫声传到她耳朵里也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猛然间,脑子里闪电似的掠过一些零碎的记忆,她恍然间感觉自己找到了什么,正打算伸手抓住——   “苏鲤。”   山谷间低沉的风穿耳而过,霎时将逐渐聚拢的零落思绪再次吹成沙砾。   苏鲤回过神,循声转头,顾昭行递过来一个陶瓷杯,杯口热气袅袅,清淡的花茶味道随着热流蒸发在空气里。   她道了声谢,接过来抿了口,脸色轻微皱了皱。   好烫。   “慢点喝,小心烫。”   苏鲤一手捧着杯子暖暖微凉的手,一手指了指照片:“这些,都是你拍的吗?”   顾昭行抬眼看了看:“嗯。”   她有些惊讶地瞪大眼:“你还会摄影?”而且这个摄影水平,还不一般。   “以前……”他似乎是回想了一下,“小时候学过。”   苏鲤注意到他到措辞,又问:“那后来怎么没继续了?”   “后来……”   顾昭行忽然看她,凛寒的眉眼中有初雪融化。   目光变得有些遥远,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他的神情逐渐柔和。   苏鲤困惑眨眼:“嗯?”   遥远的目光收回,他笑了笑,拿过一张照片在手里看:“也没什么,就是大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她让我想清楚了,我想走的路到底在哪。”   他是表演系的科班生,如果现在就是他想走的路,那并不存在分歧。摄影系和表演系一个是美术学科,一个是艺术学科,就苏鲤当初了解到的,两个不同学科之间的专业是不能转系的。   那说明他肯定在高中就已经选择了演艺道路。   怎么却说到了大学才想清楚?   苏鲤不太能理解他话里的逻辑,想问,出口却成了另一个只在脑子停留了不到一秒的问题:“那个人,是个女孩子?”   ……操,她在问什么!   苏鲤被自己的无脑行为惊得反射性闭上嘴,满脑子的想法和心跳却停不下来似的,随着这句莫名的问题越来越乱,眼看就要搅成一锅八宝粥。   顾昭行放下照片,看着她,目光转深,低喃似的仿佛说给自己听:“是啊。”   ——噗。   八宝粥的中央炸开一个沸腾的咕噜泡泡。   苏鲤情绪忽然变得不是很高,绕过这个问题,兴致缺缺地转了个身,靠在旁边的墙上,晃了晃杯子红琉璃似的玫瑰茶:“你不喜欢摄影吗?”   龟龟先前见苏鲤不理它,自己跑去猫爬架上玩了会儿,这会儿又跳下架子跑过来蹭顾昭行。   顾昭行蹲下去抚摸它,苏鲤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也不是。我刚接触摄影是在小学,当时对任何新鲜的事情都很感兴趣,正好家里条件都充足,就这么玩下去了。”   苏鲤体会了一下:“就像是养成了习惯?”   “可以这么说。”   “总归算个课余爱好,一直习惯到了高中。”顾昭行顿了顿,食指在龟龟下巴上轻挠,挠得小家伙舒服地眯起眼,“高中的时候,有艺术学校的老师过来宣讲。”   苏鲤了然地“啊”了声。   当时她在的高中也来了这样的老师,是在高一的时候。每年这个时候学校里都会有艺术学校的老师来进行宣讲,算是给这个时期即将面对以后人生抉择的迷茫高中生们指明一条新的道路。   当然,艺术学校也是要运营生活的,各个高中去招生是最快的一种方式。   当时班里兴冲冲去了一批学生,苏鲤也是也是其中一员,当时正是她当模特最火的时候,与其说自己参加,不如说是来招生的老师主动邀请她的。   只可惜后来她没学成表演。   “然后你就去了?”苏鲤问。   顾昭行不置可否,语气有点儿啼笑皆非地继续说:“我确实是打算去,但当时,没想过表演。既然从小就玩摄影,那就继续往这方面发展好了——我是这么想的。”   “但你后来,也没有继续学。”   男人“嗯”了声,站起来,回想道:“但当时那位老师看到我,说我学摄影有些……屈才。”   苏鲤看着他脸,虽然不妥,但还是遵从本心点了点头:“是挺屈才。然后呢,你就被说动了?”   不应该,他不像是耳根这么软的人。   “我答应了,但不是被他说动。”顾昭行沉吟片刻,在找合适的措辞,“只是觉得,听上去挺有意思。”   “……”   怎么说呢。   就好像每次考试成绩出来之后,收到无数惊叹的年级第一带着发自内心的、不谙世事的迷茫说:“还好吧……卷子写起来挺简单的。”   苏鲤就不试图去理解这位学霸过去的内心世界了:“那后来你就这么有意思有意思的,就考上了?”   顾昭行:“嗯。”   “哦……”她词穷了一下,“那还,挺厉害。”   虽然考上了戏剧学院,进入了表演系,顾昭行依然只是觉得“挺有意思”。   至少比起摄影,表演这件事儿让他产生的热情与主动相对更高一些。   做也行,不做也行。   懒懒散散,模棱两可。   这样的懒散并没有维持多久。   大一那年的某天,他看到了一束光。   明明是青春的,可又染着颓然的灰蒙颜色,拨开那片灰蒙蒙,带着亮橙色的日光将少女下弯的眼角染上了独特的芒果清香。   她被相框束缚色调浅淡厌世,却又脱出相框溢满青葱生机。   那个瞬间,顾昭行忽然知道。   自己的模棱两可,只是在为未来的不确定寻找退路。   而突然闯进眼里的矛盾却璀璨的少女,成了他斩断退路前进的一个方向。 第39章 汪呜 …   顾昭行竟然还是个隐藏的摄影大佬, 这让苏鲤稍稍意外了一下。   但是……她还是没能想起来为什么会对他拍摄的那几张照片有一种熟悉感。   纠结不出来,她沉思片刻, 觉得可能以前在什么地方看过他的摄影作品吧。   聊完这个话题,顾昭行去书房不知道捣鼓什么去了,也没说, 只让她坐着稍等一下,龟龟站在客厅和通往几个房间的走廊上犹豫了一下,最终留在了苏鲤怀里。   苏鲤捧着玫瑰茶慢慢地喝,觉得有点儿神奇。   她和顾昭行的人生就像是交换了过来一样, 她走上了他一开始的路, 而他走上路她本应该走的路。   她眯着眼,唇角翘了翘,将最后几口玫瑰茶喝完。   不忍心地把窝在她大腿山的龟龟抱下去, 苏鲤起身去洗杯子。   厨房的格调和客厅是一致的, 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屋子里透光通风性很好, 但现在外面风雷夹着瓢泼大雨,乍一看出去还有点儿惊悚。   她洗干净杯子,不知道放哪儿,就先搁在了灶台上。   客厅里,被苏鲤放在沙发上的龟龟四肢伸展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跳下去, 往书房蹦跶。   虚掩的房门被它的小身板挤出一条缝儿,里面传来时有时无的男声,听上去是在和谁打电话。苏鲤等了等, 听见里面没声儿了,才走过去敲了敲门。   “顾老板,方便进来吗?”   “进来吧。”   苏鲤推开门,龟龟跳到了书桌上舔毛,顾昭行倚在书桌边刚挂电话,一手还拿着手机,而另一只手正压在桌面一个倒下的相框上。   看上去是他刚刚按下去的。   “杯子我洗好给你放厨房了。”她走过去扫了眼那个被按下去的相框,什么也看不见,就一个木制背面,右下角写着个时间——“2008.9.23”。   大概是顾昭行的什么黑历史。   想着,她移开视线说:“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顾昭行收起手机:“外面还在下雨。”   “没刚才那么大了,你借我把伞,我出去打个出租。”   顾昭行:“不急,我叫了何全过来。”   苏鲤:“何全?”   顾昭行“嗯”了声,看着她:“我让他带合同过来。”   苏鲤愣了下反应过来:“是签约合同?”   他点头。   她什么时候答应要签约了吗?   苏鲤茫然了一瞬,边回想边慢吞吞问:“顾老板,你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吗?”   她容易让人想歪的形容让顾昭行静了两秒。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顾昭行说:“现在外面下大雨,何全从工作室过来至少要半个小时。”   苏鲤:“所以?”   顾昭行:“所以,这半个小时,我用来说服你。”   苏鲤挑挑眉,来了兴趣,两个胳膊撑在桌面上,歪着脑袋看他:“好啊,那你试试。”   男人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一会儿,徐徐开口:“商人图利,邱望也一样,他条件开得好,代表的也只是他个人的立场,而非整个公司。”   苏鲤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但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和邱望一样,都想让我签到自己公司去。这样看,你和邱望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商人立场,商人本利。”她摊了摊手,“那对我来说不就是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吗?”   顾昭行不恼,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不图利。”   “?”苏鲤不懂了,“不图利,那你图什么?”   顾昭行:“图你。”   苏鲤一怔。   男人的手还压在按倒的那张木制相框上,食指在上面缓缓摩挲,低声重复了一遍:“我不图别的,只图你。”   苏鲤唇瓣动了动,浅浅的一口气提上来,却半天出不去。   脑子里想了一大堆无论他怎么说都能堵回去的刁难,这会儿一句都用不上的,就跟井井有条的程序代码忽然混入一个木马病毒,打乱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直接卡机。   “而且,”顾昭行垂着眼,盖住了眸子里的光,反倒像处在弱势的那个,“你在千里,就算邱望有心保你,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鱼龙混杂,容易出事。”   苏鲤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在你这儿,就不一样吗?”   “不一样。”   “哦?有什么不一样。”   顾昭行抬抬眼:“我是老板。”   “……”   苏鲤又搞不懂他的逻辑了:“那要这么说,邱望也是千里的老板,不还是一样的。”   顾昭行摇头,平静的脸色,语气缓慢却一本正经:“邱望上头还有个董事会,他是董事长的儿子,说老板还差了一截。”   苏鲤:“……”   你说得很有道理。   顾昭行不再继续往下说,安静地看着她。   苏鲤低下眼想了好一会儿,眉头越皱越深,她吐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你再让我想想。”   “《NINE》圣诞刊的那件事,你也说了同样的话,而我还在等答案。”顾昭行顿了顿,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苏鲤,你在犹豫什么?”   像是一支羽箭正中最关键的部位,苏鲤沉默下来。   半晌,她闭了闭眼:“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犹犹豫豫向来不是她的风格。   但这件事她偏偏钻进了一个死胡同里,她清楚症结在哪,但对于芮的复杂感情让她很难自己掉头从死胡同里走出来。   “我会等何全来,合同我也会带回去,但你让我再想一想。”苏鲤不知道自己是在对顾昭行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不用多久,等我想清楚了,就在合同上签字。”   其实已经和答应了差不多。   顾昭行眉头松弛,低低说了声好。   顾昭行知道她在钻什么牛角尖,他低眸看着面朝下倒在桌面的相框:“苏鲤。”   苏鲤正出神,听见他的声音,望过去:“嗯?”   顾昭行说:“你是你,她是她,谁的人生都不可能从另一个人身上复制。”   -   半个小时后,雨终于停了,天色依然阴沉。   何全带着两份合同过来,刚进门就对着顾昭行破口大怒:“祖宗,我可真是服了你了,这种事情你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再不济你直接带人跟我回公司不就完了?我他妈刚到公司,屁股……不是,凳子都还没坐热,你倒好,一个电话过来,我还得冒着大雨给你送合同,你是人吗?”   顾昭行递给他一杯水。   何全;“怎么着,你一杯水就想算了?告诉你,不可能!”   顾昭行没说话,见他不接,把水往旁边鞋柜上一放,从他胳膊下把合同抽出来,转身直接进了屋。   何全:“……”   何全鞋脱了一半,两手空空在原地憋了会儿,龟龟从走廊里荡悠出来,一屁股坐下,冲他喵了一声。   重重地哼了声,泄愤似的脱掉鞋,从鞋柜里拎出自己平时穿的拖鞋换上。   妈的,马上就要伺候第二个祖宗,就当提前适应。   他不生气,他没什么好生气的,谁让顾昭行是老板,老板的诉求必须满足。   何全自我感动式地宽慰道。   苏鲤人已经出了书房在客厅坐着了,看着何全一边磨牙一边化愤怒为和蔼的矛盾表情,倚在沙发里笑。   何全:“你还笑呢,我这么惨一半原因还有你我跟你说!”   苏鲤:“是是是,辛苦您了。”   何全哼了声。   何全带来的合同用牛皮袋装着,顾昭行打开袋子拿出里头的两份合同,看也没看,直接翻开逐一在甲方签上了名,然后才给苏鲤。   苏鲤接过来也没看,重新装回牛皮袋,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何全:???   何全:“不是,这就走了?合同呢,不签吗?”   苏鲤眨了下眼,无辜道:“不签啊。”   何全:“我他……那我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顾昭行:“送合同。”   苏鲤接道:“给我看看。”   顾昭行颔首。   何全气笑了:“我懂,特殊对待是吧?”   顾昭行:“嗯。”   何全:“……”   嗯你个头啊!!!   他忍了忍,不生气,没什么好生气的。   以为自己白跑一趟的何全,敢怒不敢言。   苏鲤笑得不行,善解人意似的拍拍何全的肩,去玄关换鞋了。   “晚点儿说。”顾昭行人性尚存,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留下这么一句,也往玄关走,对苏鲤说,“回工作室?”   苏鲤低头穿鞋:“直接回家。”   “车?”   “车就先停工作室那儿,一晚上没关系。”   顾昭行“嗯”了声,也换鞋:“我送你。”   苏鲤下意识想拒绝,但回头对上他的眼睛,不知怎么就改口了:“……好吧。”   大门开合。   被留在屋子里的何全,低头看着蹭他裤腿喵喵撒娇的三色小拖拉机,认命地叹了声气:“忘了还有你,三祖宗。”   -   下了场雨,外头的空气清新不少,但同样的,气温也变得更低了,阴阴森森的停车场更甚,到了车厢内才好些。   车子刚开出停车场,苏鲤就接到了阿晗的电话。   阿晗问:“老板,你还过来吗?”   “不过去了。”苏鲤想了想,“你把备用的车钥匙给小杨或者阿昌,让他们要是有空就把车帮我开回来,没空就算了。”   “好。”   阿晗没挂电话,像是在犹豫什么似的支吾了一下。   苏鲤:“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啊,哦,没了没了。”   听起来真不像没事。   她正要问,就听阿晗又说:“没什么事了老板,阿昌好像有空,我让他帮你把车开回去。”   苏鲤看着挂断的电话,皱了皱眉。   顾昭行注意到她的脸色,问了声:“工作室有事?”   “可能吧。”她收起手机,“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大事且不说阿晗,最沉不住气的杨晟和范宇昌都该先炸了。   而相比较他俩沉得住气的阿晗,挂了电话后转过身歉然道:“不好意思,于老师,我们老板不过来了。”   ——她身后,坐在待客室沙发里的女人合上相册,抬头笑了笑,和煦又得体,保养精致的一张脸笑起来甚至看不见几根鱼尾纹。   “没关系,麻烦你了。”   阿晗急忙摇头:“没有的事。于老师,您要是想预约我们老板,先留一下个人信息吧,比如想拍什么类型的片子之类的……我去拿表给你。”   说着她就要出去。   “不用。”于芮叫住她,拿起旁边的帽子和墨镜戴上,起身温声道,“你们忙吧。”   阿晗陪着于芮出了待客室,经过阿昌时想起车的事,顺手把钥匙扔给他:“老板直接回家了,你把她车开回去给她吧。”   阿昌猴儿似的蹦跶起来:“得令。”   他拿了钥匙披上外套麻溜地就往门外走,这时于芮突然出声:“等等。”   阿昌一个急刹停下来,见是于芮叫住的他,露出待客的礼貌笑容:“于老师有什么吩咐?”   “你是要给你们老板把车开回她家里?”   “对啊,”阿昌点头,毫无戒心,“老板经常人有事儿去了车还在,有时候回来取车麻烦,我们有空就帮她开回去。”   于芮点了点头,鸭舌帽和墨镜遮盖了半脸,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那这样吧,既然你要帮她开车回去,能不能麻烦你顺路带我过去找下她?”   “啊?”阿昌愣了愣,挠头,觉得不太好,“于老师,这……”   “没关系,我会向她解释的。”于芮微笑道,“我和她认识。”   阿昌和于芮一道离开,两人走后,工作室里安静如鸡的众人唰一下扎堆聚在一起。   冯冯满脸艳羡:“真的是于芮啊,比电视上看着还年轻啊,到底怎么保养的?我刚刚好想问。”   杨晟:“她来找老板,是不是因为上次的杂志?”   吴永:“有可能。”   蒋明卓:“听她的意思,之前就跟鲤子认识了。”   ……   阿晗听着他们八卦,抬头神情古怪地往门外看了眼。   于芮只在待客室把帽子和眼镜摘下来过——真人和电视上看到的到底是不一样,她乍一晃眼看到对上于芮的眼睛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到苏鲤了。   阿晗想了想,可能长得好看的人都有共同之处吧。   她点点头深以为然,继续整理起手上今天客户填好的信息单。低头看到单子上“姓名”两个字,她猛然间灵光一闪。   ——说起来,她之前去老板家的时候见过她妈妈。   好像,也姓“于”啊。 第40章 喵呜 …   顾昭行送苏鲤到楼下的时候, 天又开始下起了雨。   小区没有建地下停车场,车子只能停在楼下的车位上。   苏鲤凑近玻璃看了看外面的雨势, 一点小雨。   她解开安全带打算快步跑进单元楼里,结果身子刚动,手腕就被人按住了。   顾昭行也解了安全带, 身子往这边倾,按着她说:“等雨停再走吧。”   他没用多大的力道,苏鲤转了转手腕,没拿出来:“雨不大, 没几步路, 我跑进去就行。”   顾昭行却没松手,又说了一遍:“等雨停。”   苏鲤也不动了,收回要开门的手, 看着他笑了:“顾昭行, 你在跟我撒娇吗?”   顾昭行看了她一会儿, 缓缓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低磁嗓音带出黑管乐般的震颤,如同大型猫科动物低伏着寻求抚摸。   ——苏鲤真的这么做了。   手心感受到蓬松柔软的毛发触感时她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搭在顾昭行脑袋上的手有点儿愣。   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她维持着这个动作,一本正经地慢吞吞开口:“顾老板, 你发质还真不错, 平时很注重保养吧。”   顾昭行低了低头,把脑袋往她手心凑了凑,压着她手腕的力道没松, 另一只手抬起来捉住她放在自己脑袋上的胳膊,往下拽了拽。   她虚放在他头发上的手被这股力道往下带,终于整个手掌都贴在了他的头发上。   柔软的发丝穿过指缝,然后苏鲤感觉到这头茸毛毛在掌心蹭了蹭。   痒意裹着电流,激得她缩了缩手——没缩回来,被顾昭行突然加深力度抓住了。   男人抬起眼帘,幽黑的眸子里有水墨晕染开。   狭小封闭的车厢里气流涌动缓慢,窗外雨幕沉沉,细密的水珠在车窗玻璃上砸开大大小小的无色花朵,滑落下去拖着一条蜿蜒的小尾巴。   被玻璃阻挡的雨声都如同隔雾闻花。   苏鲤喉咙动了动,不动声色地轻轻吸气。   “顾……”   “嘀————”   汽车鸣笛声穿透二模,苏鲤吓了一跳,刷一下抽回手,扒着椅背往后看。   水帘氤氲的后挡玻璃外面,一辆红色君越在后面亮着前雾灯,催着他们让出车位。   苏鲤“啊”了声:“我的车回来了。”   这两红色君越是苏鲤的车,而此时她的车位正被顾昭行占着。   顾昭行应了声,把车往旁边开,空出了车位。   红色君越在车位停好,苏鲤转头说:“我去看看车,先走了。”   这回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拉开车门就走了。   外头雨水滴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好在不大,苏鲤小跑到单元门下面躲雨,阿昌从驾驶座下来朝她招了招手:“老板!”   他好奇地瞅了眼刚刚占了车位还没开走的车,没看清里头坐的是谁,跑过来八卦道:“老板,这是大老板的车啊还是邱总的车啊?”   苏鲤推他的脑袋:“反正不是你的。”   她看了眼自己的车,动作猛地一顿。   副驾驶车门打开,深红色的伞在雨幕里开成密实的一张网,雨滴落在上面弹开散成细碎的水珠,跳到地上融入浅浅的水滩里。   女人玲珑优雅的身姿笼在伞网覆盖出的阴影下,无端有一种来势汹汹的压迫感。   苏鲤回忆了一下。   好像有很久没有见到于芮了。   她撑着伞走过来,微微笑:“苏鲤。”   阿昌“哎呀”一声一拍脑门儿:“我这猪脑子!老板,差点儿忘了,于老师刚刚去工作室找你,说有事儿找你。你不在,我就顺路带于老师过来了。”   为什么老板和于芮认识啊?啥时候认识的,老板怎么还闷声发大财呢!   他心里哔哔碎碎念个没完,苏鲤虽然听不见,但看他按捺不住的小眼神都能猜到个大概。   “我知道了,没你什么事儿了,回去吧。”苏鲤啪一下拍到他背上赶人,“带伞了吗?没带去我后车箱拿一把。”   “带了带了,小的不打扰二位,这就告退!”   阿昌回苏鲤车上拿上自己的伞,锁好车,撑着伞在雨中冲二人敬了个标准的少先队礼。   经过那辆迟迟不开走的黑色车时,不经意、又非常故意地往里头瞅了一眼。   ——操,看不清。   阿昌放弃了,一溜烟跑了。   于芮转头也看了眼那辆黑色车,她认得出来是顾昭行的,笑起来对苏鲤说:“你和小顾出去了?”   上位者一般满意的姿态。   苏鲤:“哦,那里头坐的是何全。我跟何全谈着呢。”   于芮不以为然,笑容未变:“鲤鲤,别跟我说气话。何全那样的你怎么会看上。”   “你又知道了?”苏鲤懒懒地对她掀掀眼皮,完全没有在说谎的样子,“他人挺好的,长得也不赖,虽然年纪是有点儿大,但架不住有个有趣的灵魂,我还蛮喜欢的。”   于芮的嘴角逐渐压下去:“苏鲤。”   苏鲤没理她,转身上楼。   身后很快跟上来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踢踏声,她权当没听见,边上楼边摸出手机给顾昭行发消息:【顾老板,你还不走吗?】不到十秒,顾昭行回复了:【不走。】苏鲤也不问他为什么不走,慢条斯理地敲字:【刚刚于老师以为车里是你,可高兴了。】顾昭行很会抓重点:【以为?】   苏鲤:【是啊,然后我跟她说是何全开了你的车。】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苏鲤紧追前言:【我还跟她说,我跟何全谈着。】   绿色对话框弹出去一秒,她又道:【谈恋爱的那个谈。然后她生气了哎。】上方显示对方正在……对方不输入了。   苏鲤都走到家门前了,对方还是没有输入。   她抿着唇闷闷地憋着笑,掏出钥匙开门。   身后高跟鞋声音也跟了上来。   苏鲤踏进玄关,反身啪一下将胳膊按在门框上,整个人把大门口挡住,像尊门神似的。   “你来干什么?”她淡淡问于芮。   于芮拎着伞,雨水一路滴落在地上,连成一条行走痕迹。   她的态度软化:“鲤鲤,我只是来看看你。”   苏鲤笑了:“看看我?看看我你不会直接过来?难道以前没来过吗?跑我工作室去想干什么?”   “我以为你在工作。”   “以为……你以为的事情可真多。”   于芮吸了口气,语气也变得不虞,就像小时候那样带着亲昵的责备说:“我还没说你,你跟你工作室的员工就处得那么好?连自己车子的备用钥匙都敢给他们?”   苏鲤:“关你什么事,是你的车吗,我买车的时候用你钱了?”   苏鲤本来就不是个脾气多好的人,对于芮更是抱着很复杂的情绪,说话时语气不带什么怒意,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满是尖刺。   于芮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喉间似乎哽了一下,再开口时整个人像是累极了:“鲤鲤,你一定要这样吗?我们就不能好好说一次话吗?”   “能。”苏鲤收回胳膊,倚在门框上,抱着手臂看她,“回到十年前,就能。”   她顿了一下:“或者,你不再痴心妄想以母亲的身份待在我身边掌控我,把那劳什子监控我的U盘处理掉,也能。”   于芮抿着唇,墨镜下的眼睛看不见是什么情绪。   “小姨。”苏鲤淡淡地叫着这个当了自己二十多年小姨的母亲,“你应该知道,是你自己说这辈子当我小姨就行了,不是我一定要你这个小姨的。”   于芮深呼吸了两口,有些哽咽地开口:“鲤鲤,我当初也是……迫不得已。那是我事业最关键的时候,如果被爆出来未婚先孕,我这辈子就走不到这里了,一切都会完蛋!”   “是啊,一切都会完蛋。”苏鲤喃喃地重复她的话,笑了笑,“所以你看,你丢掉了意外怀孕的产物,单身女神的人设完美维持到现在,没有完蛋。鲜花、掌声、灯光、地位……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又何必事到如今突然追悔莫及。”   于芮的情绪逐渐崩溃,咬着牙往下咽哭腔:“难道是我的错吗?我怀上你的时候,甚至都做好了在事业黄金期结婚,顶着压力继续奋斗的准备,但最后呢,我也被抛弃了,我也是受害者啊,为什么我又要承受可能一败涂地的后果?”   好吵。   嗡嗡嗡的,像苍蝇又像蚊子。   我我我的,说来说去,还是她自己。   苏鲤平静地看着她,浅声道:“可这些——不是您自己作出来的吗?”   于芮张着嘴,猛地戛声。   苏鲤的话像一只矛,快准狠地插在了她几十年来最不愿面对的一件事上。   “所以啊,”苏鲤慢条斯理地,“你又有什么理直气壮的立场,来把我变成下一个受害者呢?”   “……”   于芮双手攥得死死的,伞柄和手心的肉摩擦出轻微的一声响。   半晌,她艰难地开口:“鲤鲤,你听我说……”   苏鲤垂下眼:“小姨,你知道我一直在想什么吗?”   “我从来都没想过‘如果你没把我生下来就好了’,相反,我很感谢你把我生下来,感谢我爸、我妈,还有姐姐,给了我一个无比幸福和完整的家。”   “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初生下我的,不是你就好了。” 第41章 汪呜 …   小雨很快就停了, 顾昭行在车内等了许久,不见于芮下楼。   亮着的手机屏幕上, 显示着和苏鲤聊天的界面,消息停在她最后说和何全“谈恋爱”的地方。   他笑了一声,低低沉沉的笑声在车厢里没有回响就停了。   收起手机, 顾昭行下了车,抬头望着单元门的方向,修长的身姿立在阴沉天色下,像一株青松。   没一会儿, 于芮下楼。   看见立在车旁的顾昭行, 她愣了下,往这边走过来。   “小顾。”她和往常一样露出得体和煦的微笑,踌躇片刻, “你和鲤鲤……”   “于老师。”顾昭行淡淡截断, 礼貌道, “我送您回去。”   于芮短暂沉默后说:“不用了,我叫了司机来。能上车吗?我有话和你说。”   车里空气静谧,于芮上了后座,才把墨镜和帽子摘下来,疲惫地出了口气, 眼眶微微见红。   她半靠着将手臂搭在额头上, 闭目缓了十来秒,突然开口:“小顾,你觉得我是不是很活该?”   顾昭行:“外人的评判对您来说毫无意义。”   “……”   于芮睁开眼, 苦笑:“你说得对。但是我从来没觉得你是外人。”   顾昭行抬眼,从镜子里看她:“但对您来说,我就是外人。”   “那对鲤鲤呢?”   “……”他沉默了阵子,看着前方灌木丛微微眯起眼,神色不明,“这是她来决定的事情。”   于芮笑,不知是气还是觉得好笑:“双重标准。”   顾昭行坦然:“嗯。”   于芮不知道这段时间顾昭行和苏鲤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苏鲤拒绝与她沟通的态度尖锐如刺,她本以为可以从顾昭行这里探出点儿和苏鲤相关的消息,却没想到也碰了壁——不该如此的。   以前她和顾昭行说起苏鲤的时候,他从来没表现过什么明显的情绪,完全只是个,不带个人情绪的倾听者。   但现在倾听者有了自己的立场。   于芮忽然笑了声。   或许从一开始,倾听者就是带着立场的。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仰着头枕在座背:“小顾,我后悔了,我后悔当初没有把鲤鲤养在身边。现在我不求别的,只想让她认我一声‘妈’,让我能重新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   顾昭行淡道:“您太强求了。”   “是。”于芮望着车顶,“年轻的时候,我爱玩,然后遇到了他……遇到了鲤鲤的父亲。一开始,我依然是抱着玩玩的态度,他也是,毕竟即便二十六年前,这个圈子里有些规则已经存在,而我年轻气盛,根本不把感情当一回事。”   “直到我怀孕。”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人生变得不一样里,我的肚子里在孕育一个新的生命,她身上会流着我的血,会成为我今后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沉默一秒,于芮的手握成拳,咬牙道:“可是我没能得到我想要的承诺。他人间蒸发消失不见,我才知道,到最后当真了的,只有我一个……只有我。”   她的尾音被紧追上来的哽咽咬住。   顾昭行没搭腔。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的事业眼看着蒸蒸日上,在最关键最重要的时期,如果这件事被曝光,被娱乐新闻报道,被写在报纸上街头巷尾传遍,这将是一个‘丑闻’,会把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碾成灰的丑闻。”   二十六年前的娱乐圈不如现在消息繁杂,艺人繁多。艺人一旦出名,基本就等于拥有了国民关注度。于芮虽还没有博出名,但也不是无名小卒了。   那个年代,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日子不会好过。更不用说她还是公众人物。   于芮不可能放弃大好前程。   肚子里的小生命一夜之间便成了累赘,期待变成了怨怼。   她决定做得很快,打算趁着肚子尚未显露痕迹的时候,赶快把这个累赘处理掉。   她和经纪人悄悄说了原委,彼时她的经纪人还不是陶芳雅。   经纪人更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于芮爱玩的性子他向来睁只眼闭只眼,却没想到纵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那时候形势复杂,于芮想要打胎,也必须藏着掖着,好在经纪人焦头烂额了一段时间,最终给她联系到了一个私人诊所,那个医生拿了好处,口风很严。   但是,于芮坐在诊所里,闻着消毒水和药的味道,忽然犹豫了。   对于近在咫尺的手术台,她感到害怕。   她当时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她也会害怕,本能地对那些冷冰冰的器具感到恐惧与彷徨。   也是这个时候,于莺和苏青友来了。   于芮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都没想到姐姐和姐夫会过来。看见他们的时候,于芮整个人僵住了。   于莺二话没说抬手就甩了她一巴掌,然后拉着人往外走:“跟我回家!”   经纪人都没能拉住气势汹汹仿佛罗刹降世一般的于莺。   于芮一半是姐姐拉扯大的,从小就怵她怵得慌,虽然于莺很少干涉她的一些决定,但她身上的那种威严,是最让于芮不敢反抗的。   然而在这件事上,于芮头一次和于莺闹了起来。   于莺从不知道妹妹玩得多开,知道她意外怀孕,与其说震怒,不如说为她这对自己不负责的行为恨铁不成钢的痛心更多一些。   对妹妹打胎的决定她很慎重:“你知道你这么草率的行为会对身体损害多大吗?你了解这个诊所的各项设施的卫生条件了吗?你想过之后怎么做了吗?还有,你肚子里怀的是个生命,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处置掉的玩具或垃圾!”   当时于莺和苏青友已经有了苏筱,为人母的于莺说这些话时身体都在颤抖。   苏青友揽着她的肩膀,安抚妻子。   于芮崩溃大哭:“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要我贴个寻人启事去找他让他回来娶我吗?!我的未来就要被这个孩子给毁了!”   年轻美丽的面容被泪水打湿,屋子里一时间只有她的哭声回响。   于莺沉默着,被小姨哭声吵醒的小苏筱迷迷糊糊地打开虚掩的房门揉了揉眼睛:“妈妈。”   听见女儿的声音,于莺紧绷的神色有所松缓,苏青友松开妻子,过去抱起女儿轻声哄。   “爸爸,小姨为什么哭了?”小孩子声音奶糯,说起话来还有些口齿不清。   于芮看着外甥女天真懵懂的样子,慢慢停止了哭泣。   她忽然冷静下来。   “姐。”她的手放在小腹,轻轻摸了摸,嘶哑的嗓音变得平稳,“我可以把孩子生下来。”   “你帮我养她,好不好?”   “我还有大好前程,我不能因为这个孩子失去未来。”   “姐,你帮帮我,好不好?求求你……”   于莺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在原地震愣许久。   半晌,她看着于芮,问:“如果我收养这个孩子,你就愿意生下她?”   “我愿意。”于芮说,“只要你和姐夫养他,我会和经纪人说,暂停一年的演艺活动,把孩子生下来。这一年我会让经纪人对外宣称我出国进修,将来生产的时候也能想办法堵住医生护士的嘴,好处而已,我现在给得起。”   “只是,这个孩子,绝对不能成为我的孩子。”   于芮搭在腹部的手缓缓握成拳,固执地和于莺四目相对。   良久,于莺疲惫地放松脊背:“好。我来养他。”   “我也有条件。”她眸色沉沉地看着妹妹,“这个孩子一旦生下来,永远就是我和你姐夫的孩子,你只是他的小姨,一辈子都是,不会再有别的任何关系。”   “于芮,你想要前程,就尽管去要,劝你留下孩子有我的一份,所以这个责任我接过来。”   “只是你要知道,一旦做出了选择,以后就不要后悔。”   于芮缓缓摇头:“我不会后悔的。”   -   手机铃声忽然在车厢内响起,于芮抹了抹眼角,接起电话应了几声就挂了,重新带上墨镜遮住通红的眼眶:“我的司机来了。”   她声音还有点儿哑,要去开门的手迟疑了一下,对顾昭行说:“小顾,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你,才会跟你说这些。你多帮我劝一劝鲤鲤,你跟她很像,你的话她一定能听进去。”   车门打开,凉风灌进车厢里,搅乱了压抑沉重的空气。   “于老师,你说我跟她很像。”   顾昭行倏地出声。   于芮停下,转头看他。   顾昭行说:“那你应该知道,很多事情我们的看法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   “于老师,”男人抬头,灰霾下一双黑眸清明透彻,他望着苏鲤的那层楼,“我从来都不是来给你当说客的。”   -   苏鲤送走于芮,忍着一肚子无处发的脾气好歹没用力把门摔上。   怎么说也是自家门,摔坏了还得自掏腰包修。   屋子里,焦糖感觉到它妈心情不是很好,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风扑过来,小跑小跑地晃悠过来在她脚边坐下,抬起右抓,讨握。   “给你能的。”   苏鲤没握,比了个手枪的手势隔空对它一抬。   焦糖:“嗷呜……”   焦少爷随声而倒,翻出白绒绒的肚皮。   苏鲤薅了两把,把装着合同的牛皮袋放到茶几上,去厨房给它准备晚餐。   焦少爷埋头猛吃,苏鲤没什么心情吃饭,正打算上楼睡觉,门铃响了。   可视屏上显示出顾昭行的身影。   他还没走吗?   苏鲤惊了,打开门。   顾昭行开门第一句话就跟她汇报似的:“她走了。”   “嗯?”苏鲤迷惑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说于芮,“哦……走就走吧。”   她看了眼时间,所以于芮下去之后就去找顾昭行聊天了?   ……怎么这么烦的。   苏鲤和门外的顾昭行对望了十秒。   男人眼帘微敛,长睫往下压了压,在眼睑拉出一道阴影。   苏鲤:“唔……进来坐会儿?”   干什么啊,又没人欺负你,摆出那么可怜的样子给谁看?   顾昭行:“嗯。”   苏鲤敞开门,放这只高个大狗子进门。   焦糖顿时饭也不吃了,摇着尾巴扑过来。   她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一楼原先拿来当小型摄影棚,现在还留有一些痕迹,苏鲤觉得还挺好看的,就一直保留着没有拆掉。   比如落地窗旁边有一个等人高的鸟笼,花纹精致,做工有一种中世纪欧式的复古风,上面盖着一层薄纱,鸟笼外面还挂着装饰性的假绿萝;又比如电视机后面挂着一个巨大的相框,只空有一个相框,隔着一段距离看上去,配着墙纸,就仿佛电视镶嵌在一副画里。   类似这样的物件还有不少,或大或小,被苏鲤整理后重新摆放在家里的各个角落。   像是闯入了一个奇异的世界。   苏鲤放他进来后就拖着颓懒的身姿往楼上走,随意得毫无待客之礼:“我有点困,顾老板你自己玩,我先睡会儿。”   顾昭行也不拦她,摸着焦糖问:“晚饭呢?”   “不吃了。你饿了上厨房自己找吃的吧。”她头也没回地摆摆手,嗓音含糊满是“不想说话别理我”的困意。   顾昭行没再出声儿,苏鲤回了房间没真睡,躺在床上想了片刻,给杜庭晚弹消息:【妹妹,姐姐有一事不明。】杜庭晚非常矜持地回了个语音:“姐姐请说。”   苏鲤:【现在顾老师在我家。】   苏鲤:【我家一楼。】   杜庭晚:【!!!】   杜庭晚:【行了,别说了姐,你他妈再跟我说一次你俩没关系,我就找媒体曝光你们!】苏鲤:【你曝。】   杜庭晚哼哼唧唧地怂了:【哎呀我就说说,怎么还威胁人呢……】杜庭晚:【所以呢,姐姐您想表达啥?】苏鲤认真想了一下,回道:【不知道。】杜庭晚:【……】   杜庭晚直接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电话里小姑娘就来劲儿得多了:“来来来,玛丽·苏·阿四同学,什么情况,细细道来,让本教母替你解疑答惑。”   苏鲤侧着身撑起脑袋,懒懒道:“没什么疑惑。”   杜庭晚:“???”   杜庭晚:“那你说你不知道。”   苏鲤不紧不慢地拖着声儿:“哦……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跟我表白。”   “……”   杜庭晚:“挂了。”   杜小姐说挂就挂,一点儿犹豫都不带,挂完了给她继续发字面消息:【你别细细道来了,挑重点。】苏鲤:【没什么重点,就我刚刚说的,他老人家这么长时间屁都没有一个。】杜庭晚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正经问她:【阿四,你喜欢他吗?我记得你之前很讨厌他的。】苏鲤盯着屏幕看了会儿,没回,把手机倒扣往枕头下一塞,抓起被子盖上,准备睡觉。   她是很讨厌顾昭行。   但那也是之前的事了。   说到底对他的厌恶情绪基本来源于想要和于芮唱反调。   你不是欣赏他吗,你不是可喜欢他吗,你不是琢磨着给我俩牵个线吗,那我就偏不如你愿。你越嘚吧嘚吧吹他,我就越讨厌他。   挺幼稚的。   所以当初顾昭行拍摄迟到的时候,苏鲤终于接触到他,终于能理直气壮找到个借口,把对于芮的不满发泄到他身上。   顾昭行作为当事人,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其实背了口巨他妈大的黑锅。   后来是觉得很有意思。   他冷冰冰的,一张冰山脸很少表露出外放的情绪——除了演戏时。   但是她稍微靠近他,语焉行为暧昧那么一点儿,他就会耳朵红,情绪登时暴露无遗。   她好像找到了一个新玩具,一次又一次逗他。   逗着逗着,就不大对劲儿。   第一次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点儿动了别的心思,是和顾昭行一起拍《佳仪》的时候。   他在化妆间里说:“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小于芮’。她是苏鲤,一直都只是苏鲤。”   苏鲤当时就在门口,正打算推门进去。   听见男人低低沉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她顿时忘了自己在门口是要做什么的。   很久之后,她才抬手小心地用指腹蹭着眼角,刮掉莫名其妙漏出来的眼泪。   之后的每一次触碰,也都变得不一样了。   比起期待他害羞的反应,倒更期待他的回应。   苏鲤想,顾昭行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不过他说曾经遇到的那个人时表情是前所有未有过的温柔。   还是个女生。   就很烦。   那个人总不可能是她,她还没自作多情到这种地步。   他大学的时候,她还在读高中,两人压根儿不在一个城市,见都没见过更不可能认识。   苏鲤越想越烦,想不通了,索性眼睛一闭,睡觉。   少女情怀总是诗。   可别诗了,都是庸人自扰还差不多。   -   苏鲤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七点半,饿醒的。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窗帘合着,房间里漆黑一片。   她寻思顾昭行怎么着也该走了吧,爬起来迷迷瞪瞪抓了抓头发,摸摸索索把灯打开,去洗了把脸。   结果一打开房门,楼下明亮的灯光爬上二楼,伴随着的还有阵阵香味。   苏鲤刚睡醒,气压很低,也还没完全醒过神,在原地半迷茫地站了会儿,才下楼。   楼下,顾昭行正拿着焦糖的小球陪它玩,一人一狗相处融洽。   苏鲤站在楼梯边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儿结束他们的游戏时间。   她还在慢吞吞思索,顾昭行抬眼看见她,也不跟焦糖玩儿了,抬腿走过来。   焦少爷正在兴头上,把球叼回他脚边得到的却是他的擦脚而过,整只狗都有点儿懵,然后不依不饶,叼起小球紧跟在顾昭行脚边,企图寻求一个时机继续游戏。   非常坚强。   苏鲤对它舔狗行为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饿吗?”顾昭行对于自己还赖在别人家里没有丝毫尴尬,无比自然地问。   搞得苏鲤有一瞬间还以为这儿是他家。   她“唔”了声,扭头看饭厅:“你煮了什么?”   苏鲤走进厨房看了看,灶台上放着口锅,盖着盖儿,透明玻璃上蒸发上来的水汽晶莹剔透。   掀开盖儿,里头是一小锅馄饨。   苏鲤认得这锅馄饨,是她之前买了放在冰箱里的速冻馄饨。   “怕你起来饿,冰箱里没什么东西,只剩这个了。”顾昭行说。   苏鲤:“啊,我昨天刚把菜煮完。”   她真的很饿,看了看锅里的份量:“只剩这么多了?”   “嗯。”   “那你呢?”   顾昭行只说:“你吃。”   苏鲤哦了声,从碗橱里拿了两个碗两双筷子,把锅里的馄饨各倒了一半在两个碗里。   她把其中一碗连同筷子塞给顾昭行,嘟囔了一句:“喏,显得我吃独食似的。”   说完也不等顾昭行反应,端起自己那一碗出了厨房。   顾昭行慢悠悠在她对面坐下,苏鲤嚼着馄饨,盯着他看了会儿,问:“你怎么没走?”   她睡之前好像快四点半,三个小时的时间,他居然一直待在这儿。   还给她煮了个晚饭。   顾老板,还挺既来之则安之的哈。   顾昭行说:“不敢走。”   “啊?”苏鲤奇奇怪怪地看着他,“我好像也没威胁你不准走吧……怎么就不敢了。”   他又说:“得撬墙角。”   不是,您这个因果逻辑我就更不懂了。   苏鲤困惑难解地瞅着他:“撬什么墙角?”   “何全的。”   “……怎么又跟何全有关系了。”   “不是你说的吗,”他抬眼,没什么表情,“你在跟何全谈。”   又补充:“谈恋爱的谈。”   苏鲤:“……”   她舔了下嘴角沾上的馄饨汤,明明莫须有的事情,却奇了八怪的有点儿心虚:“哎……我诓于芮的,她都不信,你还真信啊。”   “不信。”顾昭行说,“但以防万一,先撬。”   苏鲤看着他眨了眨眼,突然感觉喝下去的汤在肚子里莫名变成了甜汤。   静了一会儿,她戳了下碗底,叫他:“哎,顾昭行。”   顾昭行正好吃完:“嗯?”   苏鲤问:“你和于芮在楼下,都聊了点什么?”   他一顿,将擦完嘴角的纸团成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抛物线低空划出一道弧。   “她跟我说了她以前的事情。”顾昭行说,“你出生前的事,和你出生的事。”   “噢。”苏鲤点点头,“她是不是想让你来当说客?”   男人抬眸看她,半晌:“嗯。”   “我就知道。”馄饨还没吃完,她把碗往旁边推了推,托着下巴,“那你要不要听一听我出生之后的事儿?”   顾昭行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你想说的话。”   苏鲤垂下眼帘不看他了,食指在桌面上敲着,嗓音轻轻缓缓:“不知道她是怎么跟你说她以前经历的,我也不想管,反正我是她意外怀上的,她担心前程尽毁,把我生下后就交给了我爸妈,然后转头继续回到她的演艺事业上。”   “爸妈对我很好,和对我姐没什么两样,都是亲闺女。所以我记事起,从来没感觉到我和我姐姐有什么不一样。”这段记忆是温馨美好的,苏鲤唇边勾着淡淡的笑,“一对疼爱我的父母,一个虽然打打闹闹但关系还是很好的姐姐,还有一个……”   她顿了下,“还有一个,也非常疼爱我的小姨。”   “我当时不知道真相,却也感觉出来于芮对我和苏筱有着明显的不一样,她对我姐,就是普通的小姨对待侄女的好,可对我,几乎是千依百顺,我姐刚提出的什么要求,她前脚刚拒绝,可如果我提一句,哪怕依然无理,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所以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因为她对我很好,好得宛如一个亲生母亲。”   苏鲤眨了下眼睛,缓解酸涩:“我看着她的作品长大的,从平面到影视,她的每一个作品我都熟记于心,我从小就很憧憬她,所以发现自己在镜头下好像有种天赋时,我特别高兴,觉得自己终于也能成为她那样耀眼的人了。”   “我签上模特的时候,于芮很意外,我当时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副震惊至极的样子,她后来好一段时间都对我有些冷淡,可我正忙于各种拍摄工作,乐在其中,对她的冷淡没有太多察觉。”   “然后某一天,我看见网上有一种说法。”她抿了抿唇,“他们给我起了个别称,‘小于芮’。”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说我和于芮长得像,气质也像,简直就是翻版的她。”   “不过我不生气,我甚至还觉得特别开心,因为我喜欢她,想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人,被这么叫,让我有一种好像离她越来越近了的感觉。”   “‘小于芮’这个说法越传越广,渐渐的他们提起我很少会说‘苏四’,而是以那个别称来称呼我。其实时间长了,我多多少少有点儿失落,毕竟再怎么样,我还是更想听到自己的名字。”苏鲤揉了揉眼睛,“我想成为她那样的人,却不代表甘愿变成一个复制的她。”   苏鲤开始有点儿介意。   十五六岁的年纪,她青春肆意,有着张狂的梦想,也有着不服输的犟脾气。   也是那个时候,于芮冷淡许久的态度忽然回温。   她感觉出于芮先前的冷淡,也是因为突然回温的态度有了个鲜明的对比。   于芮开始鼓励她支持她,似乎也很希望她一路放光放彩。   苏鲤便更努力,为了保证学习和模特工作都不落下,她那段时间过得很累。   累又快乐着。   直到某天,她身体不舒服,有点儿感冒发低烧,就跟学校请了半天假回家休息。   到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苏鲤书包一甩,上床就睡死过去。   她没有跟父母说,苏筱彼时高三狗一个,苏鲤就更没有打扰她,于是知道她回家的,除了自己,就是在学校的老师同学。   醒来的时候更难受了,脑袋晕乎乎的,她挣扎着起来拿过水杯打算去喝点热水,走到门口,听见客厅里有人说话。   是于莺和于芮。   “姐,我知道我这个请求有点过分,但人非磐石,我现在只想对鲤鲤好,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于芮的声音卑微而急切,苏鲤从来没听过她这样的语气。   脑子热热的苏鲤茫然地停下了开门的手,茫然地站在门后。   还给她?什么意思?   是她烧坏脑子了还是在做梦,怎么有点儿听不懂。   于莺的声音淡淡的:“你不是一直都在对她好?”   “姐,你知道这不一样!”于芮压着情绪急道,“我承认,以小姨的身份对她越好,我心里的负罪感会越轻,可是你也看见了,鲤鲤现在和我一样,她也走上了我走的路,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她是我的骨肉,就算从小在你们身边长大,血亲的默契还是不一样的。”   “所以呢?”   于芮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说:“我想通了,她本来就是我的女儿,身体里流着我的血,这些年你和姐夫对她像亲生女儿一样,我很感谢,也很愧疚,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所以现在我想认回她,她在我身边,能发展得更好,她天生就该收获灯光掌声,我现在的条件,能给她很多。”   一字一句,隔着门板,清晰地传进苏鲤发热胀痛的脑袋里。   浑身的血液明明沸水一般滚烫,却渐渐凝固了。   外面于莺和于芮争执起来,一个冷静一个着急,让苏鲤恍惚地想到学校后面在建新体育馆,经常发出的器械争鸣声。   如出一辙。   苏鲤打开了房门。   她的出现过于突兀,惊到了客厅里争论不休的于莺和于芮。   两个人错愕地看着她,仿佛静止。   少女穿着宽松的睡裙,因为生病精神气儿不足,神色恹恹,眼睛里浮着淡淡的血丝,冲两个人笑了笑,嗓音微哑:“妈,小姨,你们在说什么?”   屋子里万籁俱静。   于芮半张着嘴,往她这儿走了两步,皱着眉想要解释,却又不知怎么开口的模样。   她被于莺拉住。   被阻挠的于芮咬了咬牙,看向于莺:“姐,都这样了,你……”   于莺没理她,放软声儿对苏鲤说:“阿四,过来。”   苏鲤看了眼于芮,“哦”了一声,拖着浆糊一样的脚步走了过去。   她发烧的事儿自然被于莺看出来了,忙活一下午把她安顿好,于莺才摸着她发热的脑袋,把于芮也叫了过来。   然后苏鲤知道了一切。   为什么她明明是于芮的女儿,却叫苏青友和于莺爸妈;为什么于芮不要她;以及,为什么于芮这个小姨,从小会对她那么那么好。   ……   “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苏鲤垂着眸戳了戳旁边的馄饨碗,“就连努力的目标都变得很可笑。”   你看,我憧憬的人是曾经不带一丝犹豫就抛弃我的人。   然后我还紧跟她的步伐,一腔热火,过上了和她相似的人生。   多可笑。   苏鲤缓缓地出了口气,扯扯嘴角:“然后我放弃了模特的工作,拾起了摄影。于芮在那之后或许是冷静了吧,没有再执意把我拉回她身边,我以为她真的放弃了,所以相安无事又过了这么多年。”   谁能想到,她就跟出门溜了一圈,跑了大概几万个八百米吧,以为自己跑到终点了,定睛一瞧,好嘛,这他妈原来还是起点。   你说气不气。   气死了简直。   苏鲤撇了撇嘴,有些挫败无力:“我一直没答应你说的那些事,就是觉得,她一心想让我回到原来的道路,想要掌控我,让我按照她希望的那样生活,所以如果我答应你了,签约了,去拍摄了,不就如她的愿了吗?”   她抿唇:“我不想这样。”   她都能想象到于芮的表情。   一定会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温和却冰冷地说:“鲤鲤,你看,你还是反抗不了我。”   苏鲤不想这样。   这是她的心结。   她说了很久,嗓子都干了,见顾昭行敛着眸没什么反应,不知道在想什么,起身去倒了杯水,顺便把没能吃完的馄饨倒了。   在厨房磨蹭了一会儿,苏鲤出去。   顾昭行抬头看着她,眸光清明。   “苏鲤。”   “嗯?”   她捧着杯子,没坐,靠在墙上兴致缺缺的样子。   顾昭行平静而缓慢地说:“你想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在乎她的反应。”   苏鲤顿住。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发愣:“因为——”   因为什么?   她突然被问住。   “因为……会让自己很不爽?”好一会儿,她迟疑道。   顾昭行淡淡蹙眉,好似不能理解她的逻辑,依然还是那个问题:“既然会让你很不爽,又为什么要在乎她的反应。”   你妈的。   气氛突然哲学。   苏鲤答不上来了。   她被顾昭行两句充满了哲学气息的无解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怎么说。   你这么一说,好像显得我没事儿找事儿似的。   苏鲤默然地抿了口水,恍恍惚惚还真有这种感觉。   是啊,她为什么要在意于芮的反应?   就算于芮胜利了吧,达到目的了吧,可她自己决定要做的事情,是于芮按着她头去做的吗?   不是吧。   反而于芮更像一个自以为在这场单方面拉锯战里旗开得胜而洋洋得意的小丑。   是的吧。   那她,是不是根本没必要纠结啊。   苏鲤自顾自晃神发了会儿呆,脑子里乱成一团毛线团好像被谁扯着慢慢解开了。   她抬了抬眼帘。   毛线团另一端似乎是被顾昭行扯在手里。   一点一点,扯开拉成明晰的一条直线。   半晌。   “你说得很对,是不用在乎。”苏鲤语气温吞地开口,抚着光滑的杯壁,还记得他的“说客”身份,“所以,你也不用来给她当说客,没用。”   顾昭行歪了下头:“我有说我是来当说客的吗?”   苏鲤:“……啊?”   苏鲤先是茫然了,没反应过来。   随即缓过神来,张了张嘴,木了。   再然后,她觉着自己是个傻逼。   也是哦,人家都这么给你扒拉毛线团了,怎么可能还给于芮打工。   合着刚刚悲情女主角似的叨逼叨那么一大通都他妈白说了。   人立场一开始就不在于芮那里。   苏鲤眨眼问:“那你跟于芮聊完天不走,跑上来干嘛的?就为了霸占我的狗,用我的厨房,吃我的馄饨?”   顾昭行沉默一下,说:“来看看你。”   苏鲤晃晃水杯,咕哝:“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   苏鲤一愣:“啊?”   顾昭行:“好看。”   男人目不转睛地淡淡凝视她,似乎在认真贯彻他说的话。   “哦……”   苏鲤毫无谦虚之心,慢慢地应了声,安静片刻,放下杯子往客厅走。   焦糖早就回到自己窝里趴着了,见她过来,抬起脑袋眼睛一路追随着她来到茶几,打开桌上的牛皮袋,抽出里面两份合同,抓起旁边的笔,看也没看,翻开就唰唰几笔。   完事儿她合上笔帽,把其中一份塞回牛皮袋,拿着回到饭厅。   “给。”她把少了一份合同后有些空的牛皮袋放到顾昭行面前,“顾老板,以后多罩我啊。”   顾昭行看上去心情很好,扬了扬唇:“好。”   他伸手把牛皮袋拿过去。   刚拿起一点儿,突然苏鲤的手伸过来,把牛皮袋又按住了。   女人的手白皙青葱,美甲换了样式,暗红色贴着金锡纹案,衬得肌肤剔透玉如。   顾昭行眸色暗了暗,抬眸。   “还有件事儿。”她说。   “嗯。”   苏鲤按着牛皮袋,身子前倾,另一只手搭上顾昭行的肩膀,手指抬起拨了拨他鬓边的发,眯眼笑,嗓音懒懒的轻巧如风:“顾昭行,你要不要追我?”   如果说以前都是搁纱撩人,苏鲤这回是把纱帐直接扯了。   就当他有个白月光吧。   有就有吧,人还不能往前看了是怎么着。   苏鲤很大方,她是这么想的,如果他念着那个白月光,也没事儿。   那咱不整那些矫情的,我出点钱,包养你也一样。   及时行乐,及时行乐。   她都快被自己的胸襟给折服了。   顾昭行好一阵子没说话,就在苏鲤耐着性子准备提出“要不你开个价我包养你吧”,他终于说话了。   男人头偏了偏,用耳朵蹭了下她一直拨着自己头发玩儿的手指,黑眸映着头顶灯光,幽深水潭里光流涌动。   “我一直在追你。”他说。 第42章 喵呜 …   苏鲤窒息了一下, 差点儿没顺手拿牛皮袋打他。   追???   你认真的?   你什么时候追了,你那叫追?   苏鲤拜服:“我怎么不知道你一直在追我?”   说完她就“啧”了声。   也不能这么说。   感觉是能感觉到, 但苏鲤不知道那能不能算作在“追”。   追人有这么不热烈的吗?   苏鲤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被追的怎么就亲自下场教起追人的来了:“顾老板,你这样不行啊,就你这种闷屁都放不出来一个的追法, 等你追到,我棺材板都要被钉死了。”   顾昭行也还真当起了谨听教诲的学生:“那你说,怎么追。”   “怎么着也得……”苏鲤猛地一停,松开他和牛皮袋, 没骨头似的往桌边一倚, 撇了撇嘴,“我怎么知道。”   你瞧瞧,有这么追人的?   向被追对象请教是什么个操作。   顾昭行侧身看了她片刻, 忽然笑了笑, 黑眸里盛满亮色:“好, 我追。”   -   苏鲤毕业后扛着单反当了个自由摄影师,个体户,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后来开了工作室也是自个儿当老板,可以说高二辞了模特工作以后, 就再也没有体验过社畜生活了。   感谢顾昭行, 顾老板,顾老师。   让她在时隔十年后再次过上了社畜生活。   社畜工作的第一天要干什么呢?   得去公司报道。   大清早,苏鲤带着满身起床气面目阴沉地被焦糖叫醒, 捯饬捯饬,化了个妆,把满脸不爽的阴沉面色填补成光鲜亮丽的都市丽人。   下了楼,顾昭行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   她睁了睁眼,把车钥匙收回包里,过去敲了敲车窗。   窗打开,苏鲤和里头的顾昭行对视了一眼,拉开副驾驶无比自然地坐进去。   “你昨晚上没说今天会来。”她边扣安全带边说。   “惊喜。”顾昭行说着,递给她一袋子早餐。   苏鲤打开袋子瞅了瞅,里头是一盒虾饺,一杯豆浆。   是她爱吃的。   她拆开饭盒夹了个虾饺塞进嘴巴里:“你吃早餐了吗?”   动手去夹第二个,听见顾昭行回答说:“吃了。”   “……”   苏鲤戳着那颗虾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教学:“顾老板,一般这种时候,应该说‘没有’。”   顾昭行开着车,视线望着前方,态度很端正:“为什么?”   “这样我说不定会喂你几个。”   她话说完,车子变了个道,在路边停车位缓缓停下。   苏鲤:“?”   顾昭行侧了侧身:“还没吃。”   苏鲤:“……”   随机应变,您这马后炮妙啊。   真是个小机灵鬼。   她面无表情地抱着饭盒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很轻地哼了声:“那你饿着吧。”   女人边说嘴巴里还边嚼着一个虾饺,脸颊微微鼓出来,懒懒地靠在座椅里不搭理他。   她今天化了个亮眼的妆,头发披着,发梢微卷搭在肩头。   比起之前,看上去生动了许多。   顾昭行眯了眯眼,有些满足地动了动唇角。   车子没动,他就这么侧身靠着,缓慢说:“我有点儿饿。”   苏鲤看过去。   男人脑袋微微歪着,眸半垂,长睫倾覆,唇角下压了微小的弧度。   无喜无怒,却又满脸写着“我被抛弃”了的可怜样儿。   四目相对,僵持片刻。   ……到底谁追谁啊。   悄悄腹诽着,苏鲤戳了个虾饺递到他嘴边:“喏。”   顾昭行倾身过来咬掉那颗虾饺,勾着唇笑了。   -   苏鲤是第一次来顾昭行的工作室。   说是工作室,其实规模早就不止工作室了,俨然已经发展成一个系统完善的公司。   她跟在顾昭行身后踏进公司,工位上原本勤勤恳恳工作的员工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苏鲤偏头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   工位上仿佛等待喂食的幼鸟一样伸着脖子的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进了办公室。   寂静五秒,人头聚集。   “你们看清了没?刚刚的是苏鲤?”   “是……吧,虽然妆跟杂志上不一样,但五官还是一样的。”   “什么情况啊!怎么还进办公室了?”   “有一说一,苏鲤是真的好看啊……”   “哎哎,今早上我听人事部小道消息说,苏鲤跟咱公司签约了!顾老师亲自签的。”   又是一阵沉默。   十秒后,震惊的吸气声伴随着“卧槽”的惊叹,在人群中化开。   -   办公室里,何全先到一步,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女孩儿,短头发瓜子脸,可爱的长相,看上去却一副“给我一百万我帮你看场子”的冷酷干练气质。   他俩进去的时候何全正在跟那年轻女孩儿说话,一脸严肃地不知道在叮嘱还是在训人,女孩儿坐姿端正,酷着一张脸不时点点头。   “哎哟,俩祖宗,可算来了,我这儿就业培训都做第二遍了。”何全一大早就开始操心到掉头发。   就业培训?   苏鲤看了眼那女孩儿,正对上对方直勾勾闪着光的眼睛。   女孩儿站起来:“顾老师好,苏老师好。”   苏鲤轻轻“wow”了一声,笑:“你好。”   一声老师,她有点儿受不起。   她正好奇这姑娘的身份,下一秒就听何全说:“行,都来了那就可以说了。苏鲤,以后苏鲤,以后你的经纪人就是我,这是向希,给你安排的助理。我记得你摄影室那边有个助理叫阿晗对吧?她不是得在那儿给你处理工作室的事情吗,以后你这边工作上或是生活上有什么事儿,可以让小向给你打理打理。”   说意外,也不是很意外。   苏鲤还猜测了一下这个小姑娘是不是顾昭行给她安排的经纪人。   她看了眼顾昭行,男人半倚在一边安静地望着她,不知怎么苏鲤仿佛能听见他在问:“这样安排满意吗?”   苏鲤眨眨眼,转头朝向希伸出手:“小向?以后就有劳你了。”   向希忙不迭抬手:“我才是!”   被无视的何全在旁边瞪着眼:“苏鲤,你这就不太好吧?我呢?以后你的工作命脉可是在我手里啊,确定不对我好点?”   苏鲤瞅瞅他,问顾昭行:“顾老板,你炒人讲究基本法的吗?”   顾昭行抬眉:“比如?”   “就何全这样儿的,炒他需不需要什么理由。”   “不需要。”   何全:“日,你俩还是人吗,我一大活人杵这儿你俩瞎啊???”   闹够了,苏鲤还是正儿八经地走了个流程,跟何全友好地握了个手。   何全顶着顾昭行凉飕飕飘在自己身上的手,只握了一下就赶紧松开了:“哎得了,都这么熟了咱也别整这些虚的了,搞得我浑身鸡皮疙瘩。总之以后你的工作由我负责,就放心吧。我还不了解老顾吗,他他妈就是矫情,觉着给你找别的经纪人不放心,不还得我上阵。”   何全嘚吧嘚吧,唠叨的嘴张开了就很难停下,顺带当着当事人的面儿分享了一则不算八卦的八卦,说完视线滑到苏鲤身后的向希,猛地一滞。   他是知道顾昭行跟苏鲤之间那些猫猫腻腻,但向希一个新人,能知道点啥,工作室的澄清声明还在微博挂着呢。   向希睁着双清澈的眼睛,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发出暴言:“原来昭鲤是真的。”   她话一出,室内气氛变得有点儿微妙。   何全:“……?”咋回事啊???   苏鲤:“?”小妹妹你这发言有点奇怪啊。   只有顾昭行,淡定无比地点了下头,回她:“是真的。”   苏鲤:“……”   真你个头。   -   在办公室交代完基本事项,苏鲤去艺人管理部部把登记表填了。   艺人管理部在三楼,苏鲤从二楼晃到三楼,身后跟着顾昭行,这面子之大,一路上收获了无数震惊的注目礼。   没一会儿,“顾老师携带疑似未来老板娘苏鲤来公司视察”的消息传遍了公司内部,大伙儿坐在工位上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工作热情和工作效率,生怕“疑似老板娘”一个不高兴,让老板把自己给炒了。   实际上苏鲤只是单纯路过而已。   但是气氛过于诡异,她也察觉到跟身后跟着的那尊大佛脱不开关系,忍不住转头把顾昭行扯过来,压低声音说:“你这么闲的吗,没有别的事儿了?”   顾昭行:“你就是最大的事。”   他接话接得自然流畅,苏鲤抬头看了他几秒,放开他,认命:“随便你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你也可以说了算。”顾昭行说,“老板娘的权力在老板之上。”   苏鲤看向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何全和向希已经退避到两米开外,一副非常自觉的“不打扰你们”的模样,尤其是向希,酷女孩人设崩塌,看着他俩右眼印着一个“C”,左眼印着一个“P”,结合表情,整张脸就是“我的CP太rio了”。   “……”   她合理怀疑顾昭行挑人的时候是故意的。   苏鲤自认为动作很小,力度也很控制地踢了顾昭行的脚一下:“要点儿脸吧。”   但是落在一众明目张胆借着工作便利吃瓜的员工眼里就不一样了。   公司内部迅速传递起最新消息:   【是真的!!!顾老师和苏鲤是真的!我看见他俩打情骂俏了!】【你们是没看见!顾老师跟苏鲤说话一直低着头老远瞅着就他妈温柔都快溢满眼眶了!】【刚刚苏鲤踢了顾老师一脚,你们猜怎么着?顾老师笑了!笑了你们知道吗!!】 第43章 汪呜 …   而苏鲤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按上了“疑似老板娘”的名头, 正为了微博要不要开个新号跟何全讨论。   何全说:“你要不就用现在的微博得了,粉丝基础在这儿, 方便。”   向希:“我觉得重新开个比较好吧?这个微博比较私人,不方便打理,以后苏鲤姐忙起来, 新开的微博号我可以把帮着打理一下。”   向希是关注过苏鲤一段时间的,平时除了见她晒晒狗,基本没有别的动态了,现在一百万的粉丝, 愣是连广告都没接过一个, 翻翻她以前的微博,真的是个上网冲浪都很简洁连风都不带的人。   她肯定不怎么爱管理微博。艺人忙起来大多时候都是把微博直接交给公司管理的,更别说苏鲤的性子。   就在他俩讨论的时候, 苏鲤已经悄无声息把新微博号开通了。   顾昭行就在她旁边看着她完成了整套操作, 然后拿出手机, 搜索,关注,一气呵成。   此时何全和向希一齐看向苏鲤,何全问:“怎么样,苏鲤, 想好了吗?”   苏鲤“唔”了一声, 把手机屏幕举起来给他俩看,然后报了一串账号密码。   何全:“……行,很有行动力。”   向希:“啊啊啊苏鲤姐你再说一次我还没记下来!”   此时, 有粉丝发现顾昭行转发了一条新微博。   【顾昭行V:转发微博【苏鲤:我开通了微博,大家快来围观吧!】】吃瓜群众瓜惊掉了一地瓜。   什么情况?苏鲤不是有微博吗?哥哥转这个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敏锐的网友发现,顾昭行的关注列表里多了一个人,赫然就是这个刚刚开通了微博号的苏鲤。   再顺藤摸瓜点进这个苏鲤的微博号,完完全全是个新号,最新的微博就是顾昭行转的那个了。   她的个人简介留了一串邮箱,说合作联系。   立刻有人去对比了惊鸿映画官博简介留的邮箱,完全对不上。   然后再看,怎么这个邮箱这么熟悉?   吃瓜群众灵光一闪,回到了顾昭行的微博主页。   和苏鲤,一模一样的,个人简介。   邮箱连一个数字都不差!   关注顾昭行的都知道,他留的邮箱是经纪人的。   有合作意向,联系经纪人。   吃瓜群众:!!!!!   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苏鲤发的第二条微博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苏鲤:别问,问就是签了。】   签了什么?签了谁?谁签了?   结果显而易见。   吃瓜群众们炸锅了。   消息弹个没完,苏鲤非常有前车之鉴地提前把私信和消息通知关了。   然后她接到了邱望的电话。   电话接通,邱望半叹气地叫了声:“苏鲤啊……”   然后就不说话了。   苏鲤手机贴在耳边,也没说话。   半晌,邱望又叹息一声。   苏鲤:“邱总,这个事儿吧——”   邱望:“别说了,说就是自闭。”   于是苏鲤又不吭声了。   邱望:“你还真不说了啊。”   苏鲤奇怪:“不是你让我别说了吗,我怕刺激你。”   “……”   手机忽然被抽走。   顾昭行接过电话:“有事?”   邱望立马化身暴躁老哥:“有你妈!老顾你说你怎么这样儿,我他妈还在琢磨你到底有什么想法,你就给我来这出?”   顾昭行:“各凭本事。”   邱望深吸一口气:“……行,算你厉害。”   他顺了两口气,忽然想什么,警觉问:“你是不是给苏鲤说我坏话了?”   “嗯。”顾昭行答得毫无愧疚之意,坦坦荡荡。   “……”邱望脑壳突突地疼,完全是被气的,骂了句,“操。”然后挂了电话。   顾昭行把手机还给苏鲤。   苏鲤接过来,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问了句:“邱总还好?”   “死不了。”他说。   苏鲤:“……”   好无情无义一男的。   邱望挂了电话,扭头就去转了顾昭行转发的苏鲤的微博。   千里影业的邱太子爷心情很不好:【好他妈会抢人,千里到手的锦鲤游走了】-   苏鲤无暇顾及网络上的风云变幻,因为接下来这一天她忙得头都快晕了。   上午在公司熟悉完,《NINE》的负责人就过来了。   圣诞专刊苏鲤答应了顾昭行,但她认为最后不一定就会用她,毕竟她很清楚其中的流程,模特的候选人不少。   但顾昭行发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也正好杂志方一直有这个意向,所以迟迟没有定下人选。   杂志方派来负责人主要是跟她签圣诞专刊封面和内页主题拍摄的合同,正式的拍摄定在三天后。   送走杂志方负责人,吃过午饭,苏鲤又见了一位模特老师。   如果只是平面拍摄,苏鲤吃老本绰绰有余,但只走平面一条路,未免眼界太窄,她的规划里可不止这些。   十年的空白,就是再有天赋,苏鲤也不敢说自己的台步和台风还能有多稳。   她自信,但不自负。   必要的学习她并不排斥。这件事还是她跟顾昭行提的。   模特老师叫江潋,仪态极好,精致的妆容看上去有些不苟言笑,十成十一个成熟稳重的优雅女性。   苏鲤听到顾昭行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背脊一阵发软,等见到,她还没反应,不苟言笑的江潋转眼笑开了,一把抱住苏鲤怜爱地抚摸她的脑袋,跟摸小宠物差不多:“哎呀,我们小四四都长这么大了!老师可想死你了!”   什么不苟言笑,什么冷酷,都是假的。   江潋,一个眼见即将步入中年的女人,实际上非常脱线。   苏鲤十年前被她拎着培训的时候就感受颇深。她当初的各项基本功,就是在江潋的指导下学习的。可惜后来没有什么在T台上实践的机会,她就辞职不干了。   兜兜转转,十年过去,她又回到江潋手上。   虽然她很想说一句缘妙不可言,但看着顾昭行的样子,显然是他特意联系的江潋。   果然,江潋坐下后抱着她没撒手,就开始卖顾昭行:“小顾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你当初走得多干脆啊,后来那么多次劝你回来你都不回来,跑去玩摄影——哎呀,说到这个,宝贝,你每次出的摄影集我都买了哦,我还让我老公孩子人手一份都买了,下次有机会带来你给老师签个名嘛。”   她说话说到一半就劈叉的功夫苏鲤十年前也领教过许多次。   苏鲤前些年断断续续也和江潋有过联系,毕竟也有师生之情在。直到六年前江潋全家移民到国外,她们就没再见过面。   顾昭行是特意请她回来的吗?   察觉到苏鲤的视线,顾昭行在旁边勾了勾唇,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   江潋多聪慧一个已婚女士,瞅他俩一眼就知道其中的小九九了,笑道:“小顾来找我的时候可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情要拜托我,然后他一说是你,我就过来了。这孩子功课做得真足,居然还知道我曾经带过你。”   “您也带过他吗?”苏鲤瞅了眼顾昭行问。   “那没有,”江潋说,“原本是有这个机会的,但正好我那会儿要准备出国了,这边的工作得收尾,他来得不是时候。不过后来他有时装秀在国外,顺便就交流了交流。”   别看江潋笑眯眯的,脱线又亲和,真正开始上课的时候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魔鬼。   苏鲤比起以前个子抽条,四肢伸展五官长开,虽然身体还对以前学习过的东西有记忆,但走出来的步子仍是让江潋非常不满意。   “再提起点劲儿,把重心提高,再提高,想象你现在正头悬梁,锥……锥就别刺骨了。”江潋抱着胸皱眉站在一边,“头抬起来!是不是平时懒散惯了?你这个样子是跟谁学的?直、挺、高三原则你吞到哪个猫肚子里去了?”   形体室宽敞明亮,苏鲤看着镜子往前走着台步,专注没吭声。   向希好奇地凑过去:“老师,为什么是猫肚子?一般不都是狗肚子吗?”   江潋瞥她一眼:“狗肚子骂着不是难听嘛。”   “……也是哦。”   何全不在,到了下午,他邮箱里突然就涌入了一批有意想找苏鲤拍摄杂志或广告的邮件,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里处理。   顾昭行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闲着的,他回去处理完工作,再过来时,正好看见听见江潋在这么训苏鲤。   他轻手合上门,站在门口,静静凝视中央认真回忆着台步的高挑女人。   她脱了外套,穿着一件修身黑毛衣,扎起了头发,脑后有几缕不听话的头发软趴趴垂落贴在雪白脖颈上,像只骄傲优雅的黑天鹅。   她本就是如此。   苏鲤走了几个来回,脚步愈发熟练,曾经的感觉也找回来不少。   巨幅的落地镜里,她看见形体室的门打开,顾昭行站在门口,看着这边的目光幽远深沉。   他忽然笑了。   不是那种,温柔深情的笑,也不是开怀大笑。   如果要形容,有点儿像小孩子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或是吃到了肖想许久的糖果,满足又惊艳的笑容。   很浅很浅。   浅得苏鲤以为自己眼花了。   “苏鲤!!!”江潋严厉暴喝,“你在分什么心!看你走的步子,歪到哪里去了,台上你敢这么分心,人都掉下去了,目视前方,给我赶紧爬上台子继续走!” 第44章 喵呜 …   苏鲤一整天没怎么管网络上的风波涌动, 手机也关的静音,等回到家, 她首先收到了杜庭晚的电话煲攻击。   杜庭晚在那头发出老母亲般的哭泣:“我的四啊!四!你终于要火了吗,我好欣慰!”   苏鲤夹着电话在厨房倒水:“我不是一直挺火的。”   “你那叫哪门子火啊!萌宠圈吗?人萌宠圈火的博主都几百万粉往上的。”杜庭晚说,“你要说摄影圈那也行, 但按现在说法你也没出圈,这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火啊。”   苏鲤“哦”了声。   杜庭晚:“我猜你就没看微博,对吧?我跟你说,你这次是连底裤被扒干净了你晓得不?”   “什么底裤啊?”   “就是, 你以前当模特的经历啊!被扒了。”杜庭晚欣慰叹气, “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了,就你高中那个时候,也不算籍籍无名吧, 混得也还挺好的吧, 至于到后来都没人记得吗?”   苏鲤打开冰箱看了看, 还真没吃的了,“互联网么,日新月异的,你看现在不上不下的一些艺人,如果十年不活动, 悄无声息, 再出来能引发轰动的能有几个。”   杜庭晚:“……好像是这样哦。”   杜庭晚是典型的只要有一点点道理就能把她说服的类型,简单说就是耳根子软。   苏鲤啪一下关上冰箱门:“网上吵得很凶?”   “凶啊!那何止凶啊!”杜庭晚夸张道,“不过不是在吵, 都是在吹,使劲儿吹的那种,出圈了你晓得不?出圈了!”   苏鲤:“啊。”   “你这个没有灵魂的回应是什么啊!快给我去看!去看!”   嘟。   电话挂断。   苏鲤点了个外卖,卸了妆,敷上面膜,才倒在沙发里慢慢消化起今天的网络讯息。   杜庭晚给她发了两个链接,她一一点进去,两条微博都是杜庭晚说的“出圈”微博。   第一条是一个营销大V发的:【@苏鲤可不止现在好看哦,《Sp》杂志2008年11月刊就刊登过一组她的写真,主题是“青春”,大家看看是不是很不一样的青春感呢?那时候苏鲤还只是个高中生,颜值真是张扬又低调!】下面附的是九宫格照片,看着像是从杂志上扫下来的,扫得还不清楚,每一张都跟打了高糊马赛克一样。   但不妨碍网民们的好奇心被熊熊八卦的火焰点燃爆炸。   《Sp》杂志全名是《SPRING》,这个杂志老总觉着直接翻译过来的“春天”俩字很庸俗,于是直接采用前两个字母缩写作为杂志正式名,一下就显得高端,洋气,与国际接轨。   现在杂志已经停刊了。   破产了。   苏鲤想了想,或许这也是没什么还能挖掘出她过往经历的一个原因,虽然占比很小。   一个已经停刊成为历史渐渐被遗忘的杂志,谁他妈还看啊。   她变想边粗略翻了下评论,然后退出去,打开了杜庭晚发来的第二条微博链接。   第二条就比第一条热闹多了,真正意义上的“出圈”。转发量都是上一条的两倍。   这条微博是一名摄影师发的,发表时间十分久远了,2010年三月份。   【摄影师常久:2008.9.23拍摄,主题《青春》,模特:苏四。】也是九宫格照片。   这不过这一组九宫格照片就清晰太多了,放的是修完之后的高清成片,其中包含了一些没被杂志选中刊登的“废片”。   少女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的一张脸白皙清透,嘴里含着根棒棒糖,下弯的眼角看上去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她穿着宽大的高中校服,在学校待了一天,马尾辫已经不如早上刚出门时的利整,微微松动下塌,碎发零落,却不显得邋遢,被微风轻轻一吹,发丝拂在脸上,反而有种闲适懒散的随意美。   照片是在傍晚拍摄的,有的背着书包,有的没有背,或站或坐或行走,一张张下去,夜幕逐渐逼近,背景的天色由橙红过渡成深蓝,少女始终是光下一抹亮色。   青春应当是张扬明媚,充满活力的,但这组照片里的少女不仅脸蛋长得厌世,浑身上下也都写满了懒散,无精打采又消极——本来是这样的。   但很奇妙的是,她抬眼抬手间,又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生机感,好似整个人都在享受自己的人生,享受自己的青春年华。   这组照片无疑是特别的。   【啊啊啊被营销号吸引来的,那边的马赛克根本看不清,原来这么好看的吗!】【这是苏鲤?我的天……】   【好好看啊小姐姐,我哭了,这组也拍得太好了吧,我爱了!!】【卧槽,苏四不是那个吗,小于芮啊!】【什么小于芮?】   【苏四就是苏鲤啊,哇……她也算是时代的眼泪了吧?】【建议大家多搜搜关键词苏四、小于芮,你就能把瓜吃明白了。】……   苏鲤发现其中夹杂了几条非常大牌的转发。   【顾昭行V:转发微博】   【云初岫:不多说了朋友们,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身处何方,不管你是人是鬼,只要你喜欢苏鲤,我们就是永远的朋友[握手]】紧跟着云初岫的还有她家哥哥沈翊,和顾昭行一样高冷的“Repost”,整的英文。估计是被云初岫强迫转发的。   苏鲤笑出了声。   这个摄影师常久,苏鲤记得,就是当初给她拍照的摄影师。   她发表这组照片在微博上的时候微博才问世几个月,太久远了,当时估计都没几个人发现,就连苏鲤自己都不知道常久还有微博。   时隔九年,这条微博火了;时隔十一年,苏鲤因为这组照片火了。   由此可见。   老天爷可真他妈是个时差党啊。   大爷才睡醒呢。   -   三天后,《NINE》圣诞专刊拍摄。   对于一大早出现在自己家楼下的顾昭行和他的车苏鲤已经丝毫感受不到意外了,她出门甚至连车钥匙都没拿,下了楼眼一扫,找到他的车就坐进去。   顾昭行照惯例拎了袋早餐给她。   苏鲤打开袋子看了眼,发现这个饭盒有点儿不太一样。   不是那种透明的一次性饭盒,蓝色的,明显是家用的高质量饭盒。里头是一个三明治,还是温热的。   “这不是买的吧,你做的?”苏鲤问。   顾昭行“嗯”了声。   袋子里贴心地准备了一次性手套,苏鲤戴上拿起那个三明治咬了口,说:“我明天想吃蔬菜沙拉,您看成吗?”   顾昭行:“鸡胸肉?”   苏鲤咬着三明治含糊道:“唔,少放点儿。”   “嗯。”   等了会儿,苏鲤没等到别的动静,一时觉得有些不习惯,看了眼手里的三明治,开口问:“你今天不饿吗?”   顾昭行开着车,头没转,只疑问地“嗯”了下。   “居然没有要我分食。”   车子轻刹,在红绿灯路口停下。   他这才偏过头,看了眼她手里的三明治:“今天不合适。”   前几天的早餐都是用筷子的,以个数合成整数,今天的三明治就一个,直接以整出现。   哦。   懂了。   苏鲤瞥一眼自己手里咬了一半的三明治,又抬眸看他,放缓了点儿声儿:“怎么不合适?你不想跟我间接接吻吗?”   苏鲤觉着自己状态挺不错。   找回了以前逗他的满分状态。   她正期待着瞅着顾昭行耳朵瞧,前方绿灯,顾昭行拉动变速杆,车子缓缓重启,他最后看了苏鲤一眼,低声说:“我比较想直接接吻。”   苏鲤心一颤,手一软。   三明治掉回了饭盒里。   散了。   她深深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要命啊。   -   何全没跟顾昭行和苏鲤一路,他开着车去载上了小唐和向希,还比顾昭行苏鲤先一步到达拍摄地点。   摄影棚今天还挺热闹,除了苏鲤和顾昭行,还有别的艺人来这儿拍摄,不过不在一个棚子里,时间撞上了,场地撞不上。   顾昭行化妆快,苏鲤化好妆出来,他人已经在外面衣服都换好,随时可以开始的状态了。   今天只用拍摄一套衣服,和上次一起拍的穿搭类型不同,这次圣诞专刊要拍的不是穿搭,就是单纯的情侣主题,要突出的是恋爱。   顾昭行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外头一件卡其色风衣把他的身形拉长,整个人气场被柔化了不少,凌厉与温和相交,有一种奇妙的“男友感”。   他站在那儿,见她出来,目光顿了顿,然后轻轻抿起唇角冲她浅浅笑了下。   苏鲤转头叫了向希过来。   “希希,帮我把这个放包里去,我去换衣服。”她把随身的一些东西交到向希手里,拿着杂志方准备的衣服往更衣室走。   顶不住。   先溜了。   这个摄影工作室规模还挺大,平时就专供艺人或一些大型活动的拍摄,分开的小棚子有三个,每个棚子里配着一个化妆室,但更衣室显然没在资金分配里拥有姓名,三个棚子,就俩更衣室,一男一女。   苏鲤对比了一下自己惊鸿映画,觉着自己那儿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隔壁摄影棚也还在做着拍摄的前期准备,也是《NINE》圣诞专刊的拍摄,那边要拍的主题好像是“亲人”,一对姐妹。   这个姐妹当然不是亲姐妹,只是拍摄需要,制定的一个相应内容。   苏鲤经过隔壁时扫了一眼,目光一凝,眉头皱起来。   再想定睛一瞧,又看不见了。   错觉吗。   怎么感觉看到了孙弘宣。   这破几把蚂蚁男还在蹦跶?   她低头思索着,推开更衣室的门。   门刚开,一声短促的尖叫差点儿没把她再推出去。   苏鲤抬头,正巧看见女人慌慌张张拉起衣服,男人手忙脚乱打理衣领的相当不和谐且不应当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画面。   您说说,巧了不是。   有的人你想见吧,可能就是见不着,有的人你不想见吧,又他妈睡死了的老天爷梦游一样都要把他拎到你面前来。   苏鲤面色未改,在殷蔓蔓和那男人脸上走了个来回,侧侧身,把门推开大些:“搞完了?搞完了赶紧滚,没看外头写着‘女更衣室’四个字?瞎?”   那男人面容扭曲了一下,一手还抓着裤子三两下系好,也顾不得看一眼殷蔓蔓,铁青着脸快步走了出去。   苏鲤带上门。   安静的更衣室内,只剩下她和殷蔓蔓。   “你——”殷蔓蔓脸色涨红,衣服已经穿好了,但还抓着衣领仿佛苏鲤要侵犯她似的,“你来这儿做什么?!”   苏鲤把要换的衣服搭在架子上,看都没看她,自顾自脱衣服:“你瞎?”   殷蔓蔓看着她放下的那套衣服,猛然想起杂志方说今天隔壁棚子也在拍圣诞专刊的内容。   她只知道顾昭行会来,怎么还有个苏鲤?   殷蔓蔓背过身把衣领打理整齐,转身从镜子里恨恨地瞪着苏鲤:“刚刚的事,你最好别说出去。”   苏鲤掀了掀眼皮,爱答不理地也从镜子里回看她一眼:“你这是在求我?”   她衣服已经脱到最后一间,最里头穿的是件衬衫。   苏鲤转过身半坐半倚地靠在桌边,挑着眉尾看殷蔓蔓:“宝贝儿,现在是你求人,怎么还用威胁的态度?你不知道越是有把柄在别人手里,就越要低眉顺目吗?要么就有那个本事能直接抹掉我的把柄。”她笑了笑,“不过看你这样子,是没本事的。”   她边说边解着衣服扣子,胸前大片风光袒露,殷蔓蔓脸色又红了一个度,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又或者是羞的,咬紧了牙骂:“不要脸!”   “是啊,我是挺不要脸的。”苏鲤脱下衬衫挂在一边,把要换的衣服抓过来有条不紊地往身上穿,“总比你没皮没脸还腆着个塑料二皮脸在这儿乱叫板的强。” 第45章 汪呜 …   苏鲤不太懂。   要做这事儿吧, 那也不是不行,但你为什么一定要挑女更衣室呢, 还不锁门。被撞见了,尴尬还是小事儿,被人曝光, 那事儿可就大了。   哪儿来的这么没脑子的人啊。   殷蔓蔓怎么换了个男人,苏鲤并不关心,她只觉着一推门看到那么辣眼睛的画面,现在很想发脾气。   她嘴皮子厉害, 当初殷蔓蔓和孙弘宣双贱合璧都尚且说不过她, 现在单枪匹马,殷蔓蔓就更拿她没辙。   殷蔓蔓阴沉着脸被气走了。   苏鲤翻了个白眼,换好衣服出去。   回去时隔壁摄影棚已经开工, 她路过又看了眼, 这回看清了。   殷蔓蔓和孙弘宣都在。   和殷蔓蔓一块儿拍摄的女艺人容貌清纯温柔, 有点儿眼熟,苏鲤回忆了一会儿,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那边摄影师举着相机边拍边吆喝:“乔盼,你把手搭到蔓蔓肩膀上,对, 就这样……再亲近一点儿。”   苏鲤往那个女艺人脸上多看了两眼。   这张脸她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但这个名字她记得。   《佳仪》11月刊的封面原定的就是乔盼。   后来因为于芮干涉,她被撤掉,撤掉的原因在外界看来是至今未明的, 乔盼本人知不知道,那就不好说了。   杂志出来后苏鲤收到的各种评论里,有相当一部分骂声来自于乔盼的粉丝。   抢了人家爱豆的资源,不搞你才有鬼了。   在这件事儿上苏鲤自觉是理亏的一方,于芮的行为她不知情,但从结果上看,她是既得利益者。   所以如果乔盼就算对她有怨言,苏鲤也觉得没什么毛病。   回到摄影棚的,造型师给她弄了弄头发,可以开始拍摄了。   说来也巧,这次的摄影师又是上次给苏鲤和顾昭行拍《佳仪》的那位,见到他俩精神一振,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这次,咱们不整那些虚的了哈!就给我腻歪!怎么腻歪怎么来!你们放心摆pose,我相机电量管够。”   苏鲤:“我觉得你是想以公谋私。”   摄影师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苏鲤:“……”   热恋中的情侣触碰都是带着玫瑰色的亲昵的,顾昭行半搂着苏鲤的腰,另一只手捉着她手,微垂着头,视线专注地落在她脸上,仿佛全世界的景色都不及她千万分之一。   苏鲤之前和他一起拍《佳仪》的时候就觉得了,他的情绪大多时候是藏在眼睛里,面上不表露,但低眉抬眼的一瞬间,就能让人感觉出来他是喜是怒。   他专注看着人的时候,会让人感觉,你真的很重要,你说的话、你的表情你的一颦一笑,他都认真地在对待。   换下一个姿势,正好苏鲤得双手搭在他肩上把人拉下来说悄悄话的姿态,顾昭行弯下腰,苏鲤脸微偏给镜头,凑在他耳边轻轻动了下唇瓣:“顾昭行。”   顾昭行视线看着前方微扬着唇,眸子半敛在认真听她说话,胸腔震动了一下:“嗯?”   “你有没有以公谋私?”   她话刚问完,这个姿势拍完,摄影师示意下一个pose。   下一个pose,苏鲤和顾昭行面对面,他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将风衣微敞,苏鲤抬手垂头做呵气状把身子半埋进他敞开的怀里,距离很近,十分亲昵的姿态。   相机的闪光灯亮起。   顾昭行偏了下脖子,低下头,声音贴在她头顶说了句:“有。”   然后苏鲤感觉温热的唇瓣在她头顶发间碰了碰。   小针轻扎一般密密麻麻的酥麻感从被他触碰的地方扩散开。   摄影师:“很好很好!!!就要这种情侣感!再维持一下!别动啊!”   他换了几个角度,咔嚓咔嚓又拍了两张。   等到终于可以换姿势,苏鲤摸了摸头顶,瞪着顾昭行,小声道:“你还上瘾了?”   再维持一下——然后顾昭行光明正大又偷偷摸摸地亲了两次。   顾昭行心情很好,换下一个姿势时,相机照不到的侧面,手不经意地抬过她耳边,捏了捏她的耳垂。   眼角唇畔都是笑意,嗓音轻轻的含着沙质:“不然我为什么一定要你来拍?”   苏鲤不自觉缓缓吸了口气。   -   拍摄进行得很顺利,除了照片,还有另外的一个摄影师在旁边负责拍摄花絮,届时会做成一个花絮视频,帮助宣传。   苏鲤和顾昭行这边比隔壁棚子先拍完,两人去换衣服的时候路过隔壁,殷蔓蔓和乔盼还在纠结pose。   气氛显然没有他们轻快。   苏鲤眼一扫,看见了和殷蔓蔓经纪人站在一块儿的孙弘宣。   这小苍蝇比上次见面竟然还人模狗样了几分,看来这段时间混得不错。   再一看,她发现了那个在更衣室和殷蔓蔓欲进行十分不和谐的生命大和谐的男人。   男人和《NINE》杂志方的人站在一块儿,不是负责人,看着像个给负责人打下手的小助理。   殷蔓蔓也算是广撒网广捞鱼了吧。   但要撒网也把网整宽敞点儿吧,捞这种瞅着就没什么大本事的小鱼苗干什么。   扫了这么两眼,苏鲤就明确这瓜不会好吃了。   低端瓜,曝光出来都显得不够看的那种。   换完衣服出来,顾昭行已经在外面等着,苏鲤正好看见他从耳边拿下手机。   她整理着外套袖子,看了眼时间,问他:“去吃饭?”   拍摄速度虽然快,但现在也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中间并没有休息过,早餐直接顶到了现在。   顾昭行从她手里拿过换下来的衣服:“我约了人。”   苏鲤了然:“刚刚那个电话?”   他点头,很认真地报备道:“是张老师,我约了她聊一下电影剧本的事情。”   “张老师?”苏鲤在脑内搜寻了一下,没大反应过来,“哪个张老师?”   “张浵。”   “啊,是她。”苏鲤恍然大悟,“何全跟你一起去?”   “嗯,我让小唐送你和向希回家。”   苏鲤没意见:“行。”   走了几步,苏鲤听见身边男人轻轻笑了两声。   挠了挠发痒的耳根,她眨眼看过去:“你笑什么?”   “没什么。”顾昭行眯着眼,唇畔笑意还没褪去,“就是觉得这样的对话,好像我们在一起很久了。”   苏鲤眼神一闪,收回视线看着路面:“唔,你想说老夫老妻吗。”   顿了顿,男人放软了的声音徐徐道:“这可是你说的。”   苏鲤一噤。   安静三秒,她抬腿往旁边踢了踢,碰他的鞋,小声唤:“哎,顾老板。”   顾昭行低眸。   苏鲤从他臂弯把自己的衣服捞回来,状若不经意问了句:“那晚上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饭?”   前面就快走回摄影棚,顾昭行忽然不动了。   他突然停下步子,苏鲤往前走了两步没见着人,站定,回头不解地看他。   “苏鲤,”顾昭行心情很好的样子,“你还记得是我在追你吗?”   苏鲤抱着衣服,慢腾腾折回去,踮起一点儿脚尖,凑近他轻声说:“记得啊,我在给你机会,你要不要抓紧一点?”   女人身上笼罩着淡淡的香气,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从摄影棚的方向朝这边靠近,苏鲤正要退开,手腕忽然被人捉住。   顾昭行捉着她的手腕,拇指在她尺骨上揉了揉,然后收了收力道。   “如果我抓住,可就不会再松开了。”他低低说完,放开她的手腕。   两人就在道路中间杵着,殷蔓蔓和乔盼拐过来看见他们,脸上表情都收了收。   殷蔓蔓脸色很僵,如果只有苏鲤,她就敢叫板了,但顾昭行浑身冷冰冰的气场蔓延开来,她头皮发紧。   乔盼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似的,态度谦逊地打了声招呼:“顾老师,苏鲤姐。”   顾昭行淡淡应了声,苏鲤的视线在乔盼脸上多停留了两秒,对她自然的态度倒也没表现出什么奇怪:“你好。”   乔盼都叫了人,殷蔓蔓总不能装死,对顾昭行微微一笑,那笑容极其勉强,甚至不太情愿:“顾老师,苏鲤……姐。”   后面一个称呼几乎是咬着牙挤牙膏似的挤出来,下一秒就要嗝儿屁似的。   顾昭行没理她。   苏鲤兴致缺缺地瞥她一眼,也没吭声。   殷蔓蔓面如土色。   乔盼扯了扯她,对两人笑笑:“我们去换衣服了。”说完带着殷蔓蔓推门进了女更衣室。   苏鲤没劲地耸了下肩,和顾昭行离开。   更衣室里,殷蔓蔓边脱衣服边纳闷又不甘地看着乔盼:“乔盼姐,你怎么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苏鲤打招呼?”   乔盼正解着头上固定发型的小卡子,表情平和:“怎么了吗?”   “《佳仪》那一期封面,她抢了你的位置。”   “什么抢不抢的啊,当时合同还没签,有变动也正常。”   “不就是差个合同,本来就确定是你了!”   乔盼笑了笑,不在意的样子。   殷蔓蔓憋着一口气:“乔盼姐,你真的不在意?《佳仪》那一期她捞了多少名声,这些原本都应该是你的。她一个摄影师,自己的工作不做,还想跑来圈子里分杯羹。”   “话不是这么说的,演艺工作门槛说高也高,说低也低,多少素人因为意外的一个机遇,最后大红大紫,都没定数的。”   头发上的卡子解完,乔盼按了按松弛下来的头皮,低眸收拾着桌上的发卡,唇畔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娱乐圈本来就是这样,谁都可以分杯羹,或多或少罢了。她能分到是她的本事。”   “最后能保住那杯羹,本事才是真的大。”   -   出了写字楼,何全和顾昭行一道离开,苏鲤和向希坐上小唐开过来的保姆车。   向希窝在座位里拿着手机不停捣鼓屏幕,不时左右滑,不时点开什么照片放大缩小,心满意足得快哭:“苏鲤姐,你和顾老师什么时候再一起拍摄啊?”   苏鲤戳戳她脸:“你怎么回事儿啊,到底是来工作的还是来磕私粮的?”   “我全都要!”   向希这种磕CP磕昏迷的状态还是少数,对外的多数时候她还是维持着自己酷女孩的人设,工作起来手脚也麻利。   苏鲤哭笑不得,这种个人爱好的问题她是不会多干涉的。   看着小姑娘兴高采烈的样子,她想起来另一个在工作室兢兢业业给她打理事业的阿晗。她这几天都没空去工作室,只能每天晚上电话听阿晗汇报一下工作室的营业情况。   她打开微信看了眼,工作室群里还挺热闹,今天杨晟和范宇昌都跟着吴永出外景,两个活宝在微信群里跳得很活跃。   最近她经常是聊天话题的中心,这会儿也是,不知道之前聊天提到了什么,又开始说起她来了。   杨晟:【讲真,最近老板不在,我真的好空虚……】阿晗:【你好恶心。】   范宇昌:【老板不是说今天去拍《NINE》了吗,@苏鲤,我想看看照片啊老板!】蒋明卓:【鲤子最近是真的风生水起,我严重怀疑她偷了我的运气化为己有了,唉。】杨晟:【蒋老师U盘还没找着啊?】   蒋明卓:【没呢,不找了,破U盘不见就不见了吧,还好工作室电脑里全都有备份,问题不大。】……   蒋明卓的U盘前几天弄丢了,或许人都会这样,平时用顺手了的小东西往哪儿一放,放着放着可能自己都不记得了,过后就死活找不着,也回忆不起来自己放哪儿了。   他U盘里存的都是工作内容,比如客户的原片啦、拍摄分镜和策划啦……刚找不见的时候蒋明卓在群里差点儿没崩溃,哭天喊地,直到苏鲤看不过去提醒了他一声,他才想起工作室电脑上全都有备份,自己家电脑里也有原件,这才消停。   苏鲤想着自己旷了这么久工,作为老板都没有以身作则有点儿说不过去,在群里发了一次善心:【@蒋明卓,蒋老师,改明儿我给你补贴一个新U盘,成吗您看?】蒋明卓:【!!!!!!】   蒋明卓:【你是谁你不是铁公鸡苏鲤,把鲤子还回来!】苏鲤:【行,那你别要了。】   蒋明卓:【那哪儿行!哎,爸爸,父子一场,何必呢您说。】苏鲤给他整笑了。   正聊着,网络连接忽然一断,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江潋。   “喂,江老师?”   “苏鲤啊,忙完了?”   “忙完了,”苏鲤问,“江老师,有什么事儿?”   江潋笑道:“我猜着也该到这会儿才拍完。吃饭了吗?”   “还没,准备去。”   “那正好,我有事儿要跟你说,顺便一起吃个饭吧。”江潋说,“Y市INK时装周的事儿。” 第46章 喵呜 …   Y市的INK是国内规模最盛大的时尚盛, 每年都分两季举办,上半年在四月举行, 春夏主题,下半年在十月举行,秋冬主题。近几年INK和国际接轨, 门槛也越垒越高,逐渐成为贵族式时装秀,国内的维密和四大时装周。   此时十一月中旬,今年的时装周已经结束, 距离明年四月还有半年的时间, 但毕竟这么隆重的一个盛典,现在已经开始筹备了。   现阶段时装周的工作重心还在参展的服装上,模特还没有定下。   INK时装周一周的时间, 每天都有不同的时装秀展示, 苏鲤和T台模特不同, 她是平面模特,这样大型的秀场展示都是由T台模特来完成。   但在秀场展示之前,先进行的是时装的静态展示。   这个时候许多平面模特就有了用武之地,也是苏鲤主攻的方向。   江潋来找她就是为的这件事。   西餐厅内环境幽雅,舒缓的轻音乐淙淙流淌,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饭点, 餐厅里只零散坐着几个人,偶尔能听见餐具相碰发出清脆叮咚声。   “苏鲤,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你也知道, INK不仅仅只是对时装品牌很重要,很多模特都借着INK跳出了国内圈子,或者往上再走一步。”江潋说着,惋惜地叹了声气,“如果不是缺少了这十年,你现在说不定都能跻身超模一列了。你现在条件有限,短短半年训练到T台模特的条件实在有些困难,不过好在秀场前还有静态展示。”   她又笑起来:“不过现在你的状态很不错,如果INK能大放异彩,以后接到一些小型的时装走秀也不是问题。”   苏鲤空白了十年,已经错过了模特学习、发展的最佳年龄,现在江潋给她上课,也最多起一个复习作用,做得再好,也达不到超模的完美标准了。   她想了想,说:“江老师,INK模特的报名一月才开放,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你今天应该不止这一件事要跟我说吧?”   “嗯,这是指其中之一,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是跟INK时装周有关的。”江潋放下刀叉,拿过纸巾擦了擦嘴,“就是代言人的事情。”   苏鲤愣了愣:“代言人?”   江潋双手搭在桌面上,笑眯眯道:“我已经给我的几个学生都写了推荐信给INK举办方,今天也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意向,如果有的话,我可以给你做推荐。”   -   顾昭行和何全先一步到餐厅,地点是他选的,订了个二楼的安静包间。   张浵来得匆忙,坐下还没说话,摆了摆手面带怒容地发了顿牢骚:“小顾,我跟你说,吴贺谵要是今天敢给你打一个电话,你不准接,一个都不要接。他是不是有病,我辛辛苦苦去摘的黑提子,回家一颗都没吃,就一下没看住,他全拿去送人了。”   顾昭行和何全对视了一眼,一个表情未变,一个露出了习以为常的神情。   “你说他送,送给你不是很好,偏要送给那些不相干的人,是不是有毛病,你说,啊?是不是有毛病!”张浵气得恨不得拍桌。   “……”顾昭行轻车熟路倒了杯清心静气凉白开给她,“师母,您别跟老师一般见识。”   “什么师母,你没有师母!”   顾昭行:“嗯,张老师,您喝水。”   张浵和吴贺谵是两口子,吴贺谵武戏班子出身,顾昭行当演员后受到的大部分指导都来自于吴贺谵,这要在旧年代还得称他一声“师父”,但吴贺谵不爱搞这些虚的,顾昭行平时就尊称他一声“老师”。   过了会儿,张浵顺过气儿来了,点的餐品也正好上齐。   “小顾,你给我发的那些想法我都看过了,大概明白了你想要的是个什么故事。”不知道是不是顾昭行的错觉,张浵说话时语调平静,切割牛排的动作却冷酷又凶残,“你确定第一部 作品就要拍这样的题材吗?说实话跟现在商业趋势相比是个小众题材,太现实了。要么赚翻,要么赔本,甚至赔本的可能性是赚翻的好几倍,这一赔可能是连响都听不着一点儿的。”   顾昭行泰然自若:“您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没关系。”   何全也说:“张姐你就别劝他了,这话我也跟他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他非不听,管他呢,反正咱也不是出不起这些钱,往里砸吧。是赚是赔,到时候让他自个儿承受结果就行了。”   “你这孩子……真是跟你师父一个德行,犟的。”张浵无奈,“行,你都这么说了,剧本我会尽快写出来,明年一月中旬之前应该就能完工。”   “谢谢师母。”   “……算了,师母就师母吧。”   正事谈完了,张浵看了看顾昭行淡淡的表情,忽然一笑:“小顾,我听岫岫说,你在追女孩子?是不是最近很火的那个模特小姑娘,叫苏鲤?”   顾昭行动作顿了顿,慢慢“嗯”了声。   “怎么样啊,跟我说说?”   顾昭行脸上浮出浅浅的笑意:“快了。”   张浵探究地看了他一会儿,饶有兴趣地道:“小顾,我看她现在签了你公司,你跟师母说实话,这部电影……考虑她了吗?”   何全听到这话停下进食的动作,古怪地望向顾昭行:“哥,你不是吧?”   顾昭行切牛排的动作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地笑了笑:“看她意愿。”   哐当。   何全惊掉了手里的刀叉。   半晌,他不可思议地询问:“你也跟我老实说,你是不是老早就这么打算了?”   回答他的是顾昭行一丝犹豫也没有的颔首。   何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是……不行,但你这是在给自己增加工作量和难度啊,苏鲤不是科班出身,拍戏又累,且不说演技打不打磨得出来,人愿不愿意都难说。之前邱望和她聊天的时候你也听见了,她对影视方面不感兴趣。”   顾昭行:“所以我说,看她意愿。”他一顿,抬了抬眼皮,平淡清浅的语气里透出一股莫名的笃定,“而且,邱望问她,和我问她,不一样。”   何全:“……”   何全:“哥你哪来的自信,吃牛排卡脑血管里了?”   顾昭行没搭理他。   -   西餐厅的人陆陆续续又走了几个,当中似乎有一两个往苏鲤这边多看了两眼,然后跟转头跟同伴讨论了几句,一边往这边张望一边走了,倒是没上前来,大抵是不确定遇见的是不是他们想的人。   付完钱,苏鲤和江潋正打算离开,江潋正拉着苏鲤说她这些年在国外的所见所闻,旁边楼梯响起脚步声,她抬了抬头,看见顾昭行从上面走下来。   和他一起除了何全,还有一位她没见过的中年女人。   苏鲤:“啊。”   顾昭行也看到她和江潋了,脚步顿了顿。   何全惊讶道:“苏鲤?你怎么在这儿,小唐和向希呢?”看到她身边的江潋,何全抬手打了个招呼。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苏鲤也没想到顾昭行和张浵也约了这儿,她没见过张浵,想了想顾昭行对她的称呼,依瓢画葫芦道:“张老师。”   张浵暗暗打量了她几眼,笑着应了声:“苏鲤是吗?小姑娘比照片里好看多了。”   苏鲤眨眨眼也笑了:“谢谢。”   两个人变成五个人,江潋好不容易回趟国,下午约了个老姐妹,出了餐厅抱了下苏鲤就走了,走前不忘叮嘱她:“推荐信我回去就给你写,你记得到时候一定报名啊。”   江潋拦了辆出租车离开,汽车喷着尾气驶远,顾昭行低头问:“推荐信?”   “INK时装周的一些事儿,”苏鲤说,“晚上跟你说。”   晚上跟你说。   苏鲤想到就顺口说了,没别的意思,也没刻意压低音量,何全听到这话吓得不轻,脸色大变,微妙又古怪的眼神来来回回扫射他俩。   张浵清咳了一声,没说什么。   苏鲤:“……”   苏鲤:“不是,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单纯的‘晚上’,没别的意思。”   何全:“我懂。”   张浵:“没事,年轻人,懂的。”   顾昭行:“嗯,我懂。”   “……”   苏鲤瞪着顾昭行:“你瞎凑什么热闹。”   顾昭行翘了翘嘴角,看上去有点儿开心:“我知道,单纯的‘晚上’而已。”   何全:“你俩都别说了,我真懂了。”   张浵:“哎呀……年轻真好。”   苏鲤:“……”   不,你们不懂。   苏鲤来的时候是小唐开着保姆车把她送过来的,现在要走没车了,张浵打出租来的,于是全场只有一辆车。   顾昭行的。   四个人,正好能坐开,何全司机光荣上岗,打算按目的地远近逐一把人送回家。   “张姐,先送你回去吧?”   张浵和苏鲤坐在后座,她正和苏鲤聊着天,忽然想到什么,手一拍:“哎,等等。小顾,你今下午还有没有行程?”   “没有了。”   “苏鲤呢?”   “唔?”突然被点名的苏鲤愣了下,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没有。”   张浵:“那正巧,何全,开去老房子吧。”   她没说具体地址,但何全听懂了,看向副驾驶的顾昭行:“老顾?”   顾昭行转头:“师母,怎么了?”   “今儿不是人多么,老爷子最近看了你那么多新闻,好奇你的近况,念叨你好几次了。”张浵说,“也正好,你那部电影的事情去找他聊聊看,还有……”她忽然意味深长看了眼苏鲤,笑笑没再往下说。   苏鲤完全状况外,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很想问,但插不进嘴,就没说话。   顾昭行也看了眼苏鲤,看得她更不明白了,疑惑地“嗯”了声。   他没急着解释,冲她笑了下,对张浵点点头:“也好。葡萄在吗?”   “在啊,对了,岫岫和小沈不知道今晚上有没有空,岫岫刚拍完电影回来估计累着了,还没回来看过她爷爷,待会儿我打个电话给她。”   到这儿,苏鲤总算听懂一点了。   岫岫和小沈,显然在说云初岫和沈翊。   她往前推了推,大致理清楚了,张浵说的老爷子就是那位云逍导演了。   顾昭行“嗯”了声,看向苏鲤,总算跟她解释了一下:“云老爷子在东环外路住着,电影的事情我想去找他问问,你如果不想去,我让何全先送你回家。”   他顿了顿,后面那句——人多,就不说了。   但苏鲤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听到他没说完的一句话:晚上来找你。   怎么回事儿这个人。   她倒是无所谓,就是犹豫一点:“会不会打扰到他老人家?”她又不认识云逍导演,也没见过,贸然去是不是不太好。   “打扰什么,老爷子巴不得……”张浵瞥了眼顾昭行,看着苏鲤别有深意地笑,“巴不得多见见像你这样优秀的孩子。”   事情就这么敲定下来。   何全开着车往东环外路走。   一个小时后,车子已经驶离城市中心区,郊区的气温比城区低,但相应的,空气也变得清新多了。   何全的车停在小坡下,再往上就堵路了。   苏鲤没来过这边,路灯积了不少灰,可惜现在已经立冬,两边连绵上去的树木该秃的都秃了,剩下一些倔强的枯叶挂在枝丫上摇摇欲坠。   虽然挺凄凉,但有着初冬独特的季节美。   焦糖来到陌生的地方格外兴奋,一路走一路嗅,尾巴摇得欢快。   ——半路,顾昭行问她要不要带焦糖来,说这边有只叫葡萄的金毛,可以带小焦少爷来社交一下,结识结识新朋友。   苏鲤就回去把焦糖牵上了。   云逍老爷子的两层带院儿的木制小独栋就在坡上面,建设得很有田园风光,屋前一个小院儿,院子里铺了草皮,摆着个木头狗窝,看着像手工做的;屋子后面刨了块菜地出来,附近还有片小湖,平时坡下小区里养老的老头儿老太太闲着了也会架着鱼竿拎着小桶过来钓鱼。   小院儿的栅栏门刚打开,从敞着的屋子里就跑出来一只毛色油光水滑的大金毛,跑出来一看这么多人,好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扑谁,转了一圈,锁定了和他长得完全不一样但同样四脚朝地的焦糖。   两只狗没有要打架的意思,苏鲤解开了焦糖的狗绳,焦少爷嗷呜一声,欢快地追着新朋友玩儿去了。   “怎么这么热闹啊?”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慢悠悠踱着步子从里头出来,“哟,这是谁家狗子这么俊呐?”   这老太太就是云老爷子的老伴儿,在场只有苏鲤是个陌生人,上前打了个招呼。   云奶奶特别好客,乐呵呵地领着她进了屋。   顾昭行问起云老爷子。   “老头子钓鱼去了还没回来呢,”云奶奶说,“现在天冷了鱼都不好钓了,估计小老头脾气上来,还没这么快回来呢。”   苏鲤听着她的描述,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有些好奇。   听上去是位很有意思的老人家。   “奶奶,还有鱼竿吗?”顾昭行问。   “有的,怎么,你要去找他啊?”云奶奶一边说一边往杂物间走,要去给他拿鱼竿,嘟嘟囔囔地编排道,“你要去了,那老头儿肯定更不乐意走了,小年轻看着,他就爱现,也不知道一天到晚现点儿什么。”   云奶奶找出来两幅鱼竿,给了顾昭行和苏鲤一人一把:“小姑娘没来过,跟着小顾一块儿去玩儿玩儿,顺便你俩看着点儿时间,差不多了就把老头儿给抓回来,管他钓没钓着,今晚上又不吃鱼。”   苏鲤接过鱼竿,心说奶奶还挺朋克呢。   -   小湖泊离房子大概两三百米远,走了一段距离,地势渐低,延伸出去一片小草坪,冷空气吹得原本绿油油的草坪也变得枯黄,低落下去的枯草最后没入一片澄澈湖水中。   湖边就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拎着个小马扎坐在边儿上看书,鱼竿架在旁边,鱼线静静地钉在水里,没个动静。   顾昭行和苏鲤也人手拎了个云奶奶发的小马扎走过去。   脚步踩在枯黄草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云老爷子耳朵还挺好使的,听见声儿回头,往下扒拉了扒拉老花镜:“昭行来了。”他的视线顺着一移,看了苏鲤两秒,苏鲤打了个招呼正准备自报家门,老爷子就笑了,“是苏鲤吧?”   苏鲤:“您知道我?”   “前段时间新闻那么多,我都记住啦。”   想到从车祸事件开始就接二连三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新闻消息,苏鲤站在这位老艺术家面前,觉着有那么点儿羞愧。   云老爷子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呵呵一笑:“现在新闻都爱乱写乱说,小丫头瞅着就是个心灵明镜的孩子。你认识岫岫吧?她还给我看过你拍的那些摄影作品,很有灵气。”   急转而上被这么一夸,苏鲤又有点儿不好意思。   换做平时她就习以为常甚至臭不要脸附和着淡定地夸夸自己了,但面对云老爷子她自觉面儿不够大,还是别搞什么骚操作了。   顾昭行也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好像发现什么有趣的新事物似的,黑眸一直盯着她瞧。   苏鲤拿马扎往他身上警告性地怼了一下。   不算小动作的小动作被云老爷子尽收眼底,老人没作声,心里感叹了下年轻真好,乐呵呵地让两人在身边坐下。   下午阳光微淡,风势被周边树木挡了挡,倒不是很大。   “昭行,今天怎么想起过来找我这老头子了?”云老爷子合上书放在草坪上,把鱼竿拿过来拎着了。   苏鲤很少钓鱼,坐在最边上撑着下巴懒懒地盯着湖面,耳朵听着他们聊天。   顾昭行说:“我今天和师母聊了聊剧本的事情。”   “哦,这个啊,我听小浵提过,怎么样?”   “定下来了,师母说一月能出剧本。”   “行,挺好的。”云老爷子挺欣慰,“那还有什么事儿?”   顾昭行看向老爷子,谦恭道:“想请您指导一下。”   云老爷子一听就笑了:“该指导的都指导过了,剩下的还得靠你自己实践。”   “不是指导我。”顾昭行说。   “哦?那是指导谁?”   苏鲤的鱼竿忽然动了下。   她“唔”了声,身子坐直了些,准备拉杆。   “女主角。”   “女主角?这就已经定下主演了?”云老爷子来了兴趣,“想让我指导什么?”   顾昭行道:“还没定下,她不是科班生,没学过表演。”他顿了顿,“我不确定她愿不愿意演,但我很希望是她。”   苏鲤注意力都在自己钓了个什么玩意儿上,没大注意听旁边的动静。   倒是听到什么女主角。   顾昭行语气不自觉放柔了点儿,语焉中的暧昧哪儿逃得过活了快一辈子的云逍导演,老人往苏鲤身上看了眼,笑道:“打磨演技?这事儿你自己来也行。”   顾昭行摇了摇头:“不行。”   这话苏鲤听清楚了,她转着轮子,顺口说了句:“顾老板,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啊。”   以后那啥生活都没个保障,她岂不是很亏……操,苏鲤你在想点什么!   苏鲤有点儿口干舌燥,转轮子的速度快了点儿。   云老爷子被她逗乐了。   顾昭行看了看她,有些无奈的样子,对云老爷子说:“我怕我会忍不住假公济私。”   唉,年轻人啊,真好。   云老爷子再次感叹了一下,出声儿叫苏鲤:“丫头。”   苏鲤一拉杆,被突然一叫分了下心:“云导,怎么了?”   云老爷子:“想不想拍电影?”   啪。   苏鲤“哎呀”了声。   云老爷子:“……”   顾昭行:“……”   被钓上来的大鲤鱼扭动着肥美的身姿从顾昭行脸上滑了下去。 第47章 汪呜 …   大鲤鱼尾巴一拍, 拍了顾昭行满脸湖水。   苏鲤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她只是手滑了而已。   顾昭行除了被鱼突然撞脸的一瞬间愣了愣,表情还挺淡定的。   他没什么情绪地抬手, 抹了下嘴唇上被拍上的水渍。   云老爷子是第一次见顾昭行这么狼狈,老人洪亮的笑声在旁边哈哈哈地爆发。   苏鲤把鱼取下来扔进小桶里,身上没有纸巾, 纠结了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袖子,手伸过去打算用袖子替他擦擦脸,以表歉意。   还没碰到, 她的手臂就被他轻轻抓住拦了拦。   “没事。”他说。   苏鲤看着他脸上的水珠:“我看这鱼跟你也算挺投缘的……你要不要带回去?”   “好。”顾昭行点点头, 平静认真地问她,“你想吃红烧还是清蒸的?”   “……”   要不还是把它放了吧。   -   意外陡生,顾昭行和苏鲤只好先打道回府。云老爷子还没尽兴, 就没跟他们一块儿回去。   桶里那只大鲤鱼或许知道自己阳寿将尽, 在桶里疯狂扭动挣扎, 企图再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苏鲤毫不留情地盖上桶盖。   顾昭行回到小楼洗了把脸,出来时苏鲤真坐在小院外头的小长椅上,一手撸着一只狗子。   他在她身边坐下。   傍晚的天色让人提不起什么精神,太阳都变得昏昏沉沉,周边植被萧索, 枯黄树叶无精打采地离开枝丫荡到地上, 两只狗子玩累了,趴在苏鲤身边讨要抚摸。   张浵是个行动派,回来就把自己关屋子里写剧本, 何全在厨房里帮云奶奶准备晚餐,苏鲤也想去帮忙的,结果被云奶奶以“要锻炼锻炼何全不然他要讨不着媳妇儿了”为由拒绝了。   何全当时的表情相当精彩。   敢怒不敢言,心酸又卑微。   看得苏鲤都不忍心了,安慰道:“没事儿啊,咱还有工作,爱情算什么,工作才是最长情的。”被何全愤怒地赶了出来。   苏鲤一手摸着一片光滑水亮的毛发,惆怅地叹了声气:“顾老板,你说何全脾气这么差,什么时候才能讨到媳妇儿?”   顾昭行:“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   苏鲤偏头:“嗯?”   顾昭行看着她:“比较想有女朋友。”   苏鲤挠着焦糖的下巴,轻轻瞥开眼,温温吞吞地挑刺:“只是比较想噢?”   顾昭行坐在她左手边,她右手边趴着焦糖,左手边趴着葡萄,成年体型的大金毛将他和苏鲤生生隔开。他拍了拍葡萄,把昏昏欲睡的大金毛赶了下去,叫了声:“苏鲤。”   “唔?”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正经,苏鲤撇开的视线重新拉回来,询问地望着他。   没有了狗子阻挡,男人手臂撑着长椅,凑近了些,一动不动盯着她的眼睛看。   苏鲤不知道他要干嘛,他神色很专注,眸子里映着点儿天边的火烧云,还有她的身影。气流有些缓慢,她莫名有点儿燥,身子动了动,想要退开一点儿。   “别动。”他突然说。   她顿了顿,不动了,揪了下焦糖的耳朵,眨眨眼看着他问:“顾老板,怎么了?”   他仍是这个姿势,双眸对着她清澈慵懒的眼,忽然轻轻笑,音色被傍晚的风润过:“现在非常想了。”   ——你别动,看看我。   我对你的念想就在须臾间放大填满每处缝隙。   苏鲤好半晌没说话,手上抚摸焦糖的动作也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停顿住。   喉咙动了动,她有点儿口干,正要说话。   被赶到地上也安之若素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的葡萄突然打了鸡血似的起身,摇摆着旋风尾往小院儿门口冲。   苏鲤听到了一声失望又小声的“啊”。   院子外面,云初岫上半身压在栅栏上从外面伸着手臂去摸里面扑腾的金毛,嘴巴里不满地抱怨:“葡萄你干嘛呀,就不能沉住气一点儿,我连续剧看到一半你给我暂停了。”   她身后的沈翊伸手弹了下她后脑勺:“你这样的看法,不用葡萄都会暂停。”听墙角还明目张胆的,生怕别人看不见自己。   云初岫不服气地哼了哼。   苏鲤:“……”   -   云初岫刚拍完《剑喻》,回M市瘫了不过两天,被她母上大人一个电话叫了过来。   她性子外放,虽然对于打扰了顾昭行和苏鲤有些过意不去,但很快就拉着苏鲤进屋聊起了别的话题,留下顾昭行和沈翊一人带着一条狗不允许参与女子话题。   沈翊倒是无所谓,指挥着葡萄把自己的玩具从狗窝里叼出来,见到玩具的焦糖也不困了,两只狗就围绕着一个玩具球在小院儿里推搡奔跑。   他抽空看了眼顾昭行的表情,一哂,明知故问:“怎么,心情不好?”   顾昭行靠在长椅里,手里捻着焦糖身上撸下来的几缕狗毛,毫无情绪波动:“你和云初岫什么时候走?”   沈翊就差没笑出声:“这事儿我们不对,有机会给你再创造个氛围。”   “你们最好吃完就走。”   “……”沈翊扬眉,“这儿岫岫家,要走也是你和苏鲤走。”   沈翊把球踢开,两只狗子追球去了,他半坐到椅子扶手上,饶有兴味道:“你怎么回事儿,变得这么幼稚了?”   顾昭行没说话。   沈翊往屋子里看了眼,想到什么,问道:“苏鲤和于芮,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顾昭行总算有了点儿良性反馈,抬起眼皮:“怎么?”   “她以前拍过的杂志和写真很多都被挖出来了。”沈翊说,“以前不都叫她‘小于芮’?有人在猜测她和于芮的关系,就我所知道的,已经有两三家媒体着手往这方面深挖了。”   顾昭行眉头微锁,脸色往下沉了沉。   “——所以是真的有点儿什么?”沈翊观察着他的表情,了然,又说,“能压的我暂时都压了,但他们真要暗地里深挖,只会是防不胜防,我也拦不住。于芮那边什么情况我就更不清楚了,她对自己有关讯息向来把控很严。”   这消息好坏掺半,顾昭行凝眉沉思。   对于芮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坏消息,但对此时的苏鲤来说,一定是个坏消息。她不愿跟于芮多扯上关系,如果有媒体挖出来她和于芮的母女关系,一经曝光,于她将是一场舆论灾难。   苏鲤气性很大,也是个很骄傲的人,他一直都知道。   她或许并不会在意网络上的恶意评论,但这件事一旦发生,就不是件小事,往严重了预估,甚至会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以及工作——无论是摄影,还是模特。   这对于她才是最坏的结果。   顾昭行不知道她当初知道真相时,是抱着什么心情离开这个圈子,封存心里的追求的,但现在她回来了。   他不想看到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那份无奈的,带着某种倔强而沉默的反抗,和与个人意愿无关的意难平,顾昭行不想再让她经历一次。   -   苏鲤被云初岫直接拉回了房间里,小姑娘兴高采烈地跟她说:“苏鲤姐,我给你看个宝贝,你先坐。”她指指旁边的小沙发。   云初岫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如果在春夏季,早晨起来隔着玻璃窗就能听见外面清脆的鸟叫,打开窗会被一片葱郁绿林拥抱,鼻尖都是清新的味道。可惜现在季节的缘故,把窗户比作镜头,那么现在延伸进镜头里的枯藤枝丫张牙舞爪的就像要来抓人的女巫。   苏鲤在小沙发上坐着等了会儿,云初岫在抽屉里翻啊翻翻了老半天,惊喜地说了声:“找到了!”然后合上抽屉,抱着本书噔噔蹬跑过来,在她对面的小沙发坐下,把书啪一下放在桌面上。   苏鲤低头看,是一本摄影集,封面写着“人间如你”,烫金的工艺,一张街边雨景的照片,色调灰沉,却不显得阴郁,倒有种文艺的小清新。   作者:常久。   这本摄影集苏鲤也有。   要追溯起来,常久相当于她的伯乐。如果当初不是常久让她当模特拍摄了那组《青春》,她也不可能被经纪公司签上,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苏四了。   她没记错的话,这本《人间如你》里面有她的照片。   果然,云初岫哗哗翻开到有苏鲤照片的那一页:“苏鲤姐,这是你吧?”   照片里是冬季,色调是冷色的蓝灰调,空气中飘着雪,路面白茫茫延展到直至收成一个点,少女穿着毛呢大衣,背着书包,毛巾遮盖住鼻子,仍有呼出的白气从脸和围巾的缝隙之间漏出来,露出的耳廓被冷空气冻得微红。   她撑着伞站在路边,半垂的眸子看上去既乖巧又慵懒。   照片拍摄的是她的侧面,整个冷白的画面里只剩下她和身边站牌形成亮眼的暖色。   苏鲤点头:“是我,怎么了吗?”   云初岫“哇”了一声,明亮清澈的鹿眼眨了眨,看着她突然笑起来。、不是那种开心快乐的笑,而是一种,促狭的,仿佛抓到了谁把柄一样,狡黠得像只刚偷完腥的狐狸,还有点儿洋洋得意。   苏鲤对待可爱的小姑娘脾气向来是没有脾气的,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节,再次询问她怎么了。   云初岫食指频率很快地点着她的照片,睁着一双小鹿眼,身子凑上前,仿佛小学生给老师打小报告似的说:“苏鲤姐,这张照片,我在老顾那儿看见过。”   摄影集是公开的书籍,苏鲤没太当回事儿,毕竟顾老板以前还玩摄影呢,买本摄影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看见她不以为意的表情,云初岫就知道料下得还不够足,她也不急,手掌啪一下盖住那张照片,一副要说大事的凝重表情:“不是在这本书上哦。”   苏鲤:“?”   “那是在哪儿?”   云初岫缓缓笑道:“在,他,家。”她比划了一下说,“就他房间,有个装饰架,上面放了蛮多照片儿的,我当时看见好多相片他都面儿朝下扣着,然后有一张,这么大,就是这本摄影集上的,一模一样,甚至还比这上边儿高清呢,就那种正常打印出来的。”   她顿了顿,托着下巴看着苏鲤眨巴眨巴眼,非常喜闻乐见的语气:“我现在甚至怀疑,他扣下去不给人看的那些照片儿,也全都是你哦。” 第48章 喵呜 …   云初岫漂亮白净的一张脸上, 写满了生怕别人看不出的:我在搞事情哦。   说完这话,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 等待她的反应。   苏鲤第一反应:说笑呢妹妹。   这意思就是,顾昭行家里私藏了不知道多少张她的照片儿。   还是在他俩都不认识的时候。   不能吧。   顾昭行,顾老板, 顾老师,这么清凌雪梅的一个人,看上去不像这么个……痴汉啊。   ——等等。   苏鲤猛地灵光一闪。   记忆回闪,她想起去顾昭行家谈合同, 进他书房的时候, 他把一张相框扣在了桌面上,说话的时候手指始终按在上面,当时她没在意, 现在结合云初岫的话, 这个行为本身就透露出非常诡异的信息。   好像就怕她看到那张相片儿似的。   “2008.9.23”——这是相框后面写着的时间。   她忽然茅塞顿开, 恍然大悟。   这时间,不就是她当初给常久拍《青春》时的时间吗???   常久那条时隔多年被疯狂轮出圈的微博上面也清清楚楚地写着:2008.9.23拍摄。   不会这么巧吧?   苏鲤表情从不相信的笑,变成了想到什么的了悟,最后在思考什么的皱眉。   “苏鲤姐?”她长久没说话,云初岫戳了戳她的手臂, 心想这料是不是下过头了, “你还好吗?”   苏鲤回过神,看着她一脸搞事的表情,问:“怎么想到跟我说这个?”   “没怎么啊, 就是突然想起来,好像挺有意思的。”云初岫撑着脑袋晃啊晃,“而且,我也挺迫切希望老顾赶紧找个媳妇儿的。”边说边拿眼神明示她。   苏鲤作为她口中的“媳妇儿”当事人,心脏跳了一下,面上倒没有一点儿害臊:“为什么?”   “作为朋友操心操心他的人生大事儿,”云初岫说,“还有就是,他要是再没个女朋友,每回说个话我哥哥都要吃醋,真的很烦的。”   “……”   苏鲤心说你这个开心的表情可一点儿都不像在说你很烦啊。   -   苏鲤心里头揣了个猛料,下楼吃饭时看顾昭行的眼神都带了些古怪和探究,顾昭行不知道云初岫跟她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那点儿东西全被抖光了,微微蹙眉询问:“怎么了?”   苏鲤:“没什么。”   她顿了顿,突然冲顾昭行露出了一个笑容,真诚道:“你挺好看的。”   顾昭行一顿,没回应。   苏鲤笑得更开心了,手背佯装不经意地贴上他的手背,轻轻一蹭,小声说:“还在外面呢,耳朵可别红哦。”   顾昭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嗯”了声,声音轻,有点儿哑。   听上去怪乖的。   云老爷子直到夜色将垂才回来,收获颇丰,鱼都拎进厨房暂且养着了,饭桌上,原本因为云初岫不吃鱼没打算做鱼的云奶奶,在征得孙女儿同意之后,将苏鲤钓回来的那条大鲤鱼进行了无情的红烧烹饪。   小屋里热热闹闹,苏鲤偏头有点儿好奇地问顾昭行:“吴老师呢?他不回来?”   “他还在外地拍戏。”   “哦。”   顾昭行看出她的失望,略一思索,说:“吴老师人很温和,也挺有意思的。以后有机会带你见见他。”   苏鲤看了他一眼,说得像“有机会带你见见我父母”一样。   她舔掉嘴边沾上的红烧酱汁,慢吞吞说了声:“好啊。”   苏鲤还挺好奇吴贺谵荧幕外是什么样子的,影视作品里他的形象一直都是铁血硬汉,长年武戏练就的一身结实身躯就足够唬人了,眉头一皱,好像下一秒就要冲上来跟你干架,还是能一拳就把你干趴下气都起不来的那种。   不过听顾昭行那么一说,仿佛有一种反差萌。   人多吃饭就慢,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时间就过去了,一餐饭过去,时间也不早了。   苏鲤没车,这个时间从这儿回市区也有点儿不方便,她只好等着掌握代步工具最终使用权的顾老板什么时候说声走。   焦糖和葡萄都玩儿累了,被云奶奶投喂完狗粮后就双双趴在客厅的地毯上懒洋洋地耷拉着脑袋,眼皮子频频打架。   困意真的是能传递的,苏鲤就盯着两只毛孩子看了会儿,就感觉自己的眼皮子也开始渐渐被地心引力掌控。   顾昭行余光看见她打盹儿的样子,起身向云老爷子辞行:“云导,今天有点儿晚了,我们先走了。”   云老爷子看了眼苏鲤:“电影的事儿,不和她说了?”   “今天先算了。”顾昭行说,“她困了。”   云老爷子无奈笑着摇摇头,没多挽留:“行,回去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儿随时联系我。”   云初岫和沈翊留下来过夜,离开时还是由何全开车,焦糖独占副驾驶,苏鲤和顾昭行坐在后座。   苏鲤的困是真的困,夜晚气温低,风也比白天大,车窗一关,车厢里就一股子闷味儿,她在后座靠着靠着脑袋一歪,没能抵挡住睡意侵蚀。   顾昭行将她的脑袋拨过来靠到自己肩上,结果车正好过了一个减速带,一颠簸,她的脑袋往下滑。   “咚”的一声闷响,苏鲤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好像躺下了,还枕了个怪舒服的东西,但她真的困,眼睛都懒得睁开看一眼,咕哝了一声,闭着眼彻底睡过去。   顾昭行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苏鲤,眸垂了垂。   女人发丝散落铺开,睡着时五官的疏离厌世感消失得无影无踪,长睫卷翘,呼吸轻柔缓慢,皮肤在灯光下白得有点儿反光。   她的体温贴着大腿传遍神经末梢,缓缓地勾起一股火,烧得他喉间发痒。   手指勾起她一缕发绕了绕,顾昭行轻轻叹出口气,将车窗开了一条缝儿,冷空气顿时从缝隙里猛烈地钻进来,不停扑在他额头上。   “何全,开慢点儿。”   何全从镜子里瞥了眼后座,摇摇头无声地“啧啧”两下,不多说,降了车速。   -   苏鲤醒来的时候人有点儿懵,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又好像只闭了十分钟的眼,短暂又没有质量可言的睡眠让她脑袋反而更昏昏沉沉的。   而且。   为什么,她会躺在顾昭行的腿上?——虽然好像挺舒服的。   苏鲤半眯着眼慢慢地醒神,发现身上还盖着顾昭行的外套,他的声音在头顶带着立体环绕音响起:“醒了?”   声音低,她躺在他腿上,还能听见从骨骼里传过来的沉闷声响。   她慢慢眨了眨酸累的眼睛,翻了个身。   男人轮廓分明的脸映入眼帘。   她迷瞪着眼,脑子反应有点儿慢地数着他扇下来的眼睫毛。   别说,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就连她现在躺着,从下往上看他的死亡角度,对他也丝毫没起作用。   苏鲤没出声儿,顾昭行也不催她。   半晌,她终于清醒不少,撑着身子从他腿上坐起来,刚睡醒的嗓音有点儿沙沙涩涩的:“几点了?”   “十一点半了。”   “……我睡了这么久?”苏鲤往副驾驶看了眼,“焦糖呢?”   “何全带它下去遛弯了。”   苏鲤打开车窗往外看了眼,车子停在她家楼下。   正好何全牵着焦糖转悠过来,看见她醒了也不过来,抬了他抬手:“醒了啊,我再带焦糖转两圈。”说着就遛远了。   大半夜的遛狗,也是够可以的。   她扒拉了下头发,把身上的外套还给他:“怎么不叫醒我?”   顾昭行随手把外套拢了拢,没穿,手抬起,食指微曲蹭了下她有点儿压出印子的脸:“因为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睡着的样子。”收回手。   被他蹭了下的地方好像被点燃似的,发烫,苏鲤摸了摸,往他大腿上瞅了眼:“腿麻吗,是不是压得你挺不舒服的?”   他摇头,忽然一顿,又点了点头。   苏鲤:“?”什么意思?   男人身子前倾靠过来一点儿,指尖和她搭在座椅上的手轻触,说:“很不舒服。”   他这一句话字字清晰,语速很慢,声线异常地低沉,含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勾人与危险,像是火势慢慢在草原上烧了起来。   苏鲤不自觉蜷了蜷手指。   心尖发痒。   好一阵子,她抬起食指在他手背画着圈儿,缓道:“那我下次不躺了?”   “下次。”顾昭行一下子抓住她话里的重点,手掌一翻,抓住她的手,微眯眼笑,“躺吧。”   他勾着唇,眼神变得有些幽深,隐隐张开蛊惑似的压迫感,冷厉的面部线条使得荷尔蒙无端发散得厉害,偏又像蜂蜜粘稠度一样有些乖巧的模样。   “不舒服也挺好。”   -   何全又牵着焦糖遛完一圈回来,苏鲤已经下了车在单元楼门口等着。   他心想不是有正事儿要聊么,这么快就聊完了。牵着焦糖走进了,他才发现苏鲤的神色有些怪异。   眼神闪烁,脸有点儿红,整个人处在一种暴躁与心烦意乱,还有点儿别的什么情绪在里面的状态,抿着唇。   有点儿像个一点即燃的炸药桶。   何全可吓坏了。   认识苏鲤这么几个月,哪儿见她露出过这种表情?   他有种非常靠谱的直觉,别问,也别管。   把狗交还给苏鲤,他话还没说一句,苏鲤舔了舔唇,率先抢道:“谢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再见。”说完牵着对外面世界还有点儿依依不舍的焦糖进了单元门,门哐当一声轻响关上,落锁。   何全:???   他手停在半空尴尬了几秒,才收回来。   “咋了这是?”何全嘟囔着折回车上。   刚上车他就感觉不大对。   顾昭行还坐在后座没动,这大爷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坐着没动,垂眸不知道在想点儿什么,嘴角诡异地扬着十分愉悦的弧度,何全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反应。   他忍着按车喇叭的冲动:“顾昭行!”   大爷总算有点儿反应了。   顾昭行抬了抬眼扫了他一下,往后一靠,突然自顾自就笑了。   很开怀的、高兴的笑声填满车厢。   何全又哪儿见过他这样啊?整个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头皮发麻,怀疑他是不是被下了什么降头还是被谁魂穿了:“你又咋了?你俩怎么一个比一个七里八怪的,别他妈是在车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顾昭行还在笑,像是屏蔽掉了包括何全在内的所有外界信息。   笑够了,声音虽然停下,脸上笑意犹存。他懒懒地靠着,抬手轻轻抚了下嘴唇,终于回话:“也不是多见不得人。”   他心情好极了,看了眼何全,有点像小孩子炫耀似的,缓慢说:“明天给你发点儿喜糖。”   何全手一打滑,车子没动。   他深吸口气,就一个想法——幸好他妈的车没启动,不然还吃个屁喜糖,立马双双暴毙大马路。   -   苏鲤上了楼,开门,关门,给焦糖松开狗绳,一套动作利落完成后,掏出手机给杜庭晚打了个电话。   午夜十二点,杜庭晚接了她的电话。   人还挺精神:“怎么了呀这么晚找我?”   苏鲤表情很冷酷,语调很冷静:“我跟顾昭行亲了。”   “哇……啊???”杜庭晚似乎是在一心二用,反应了一下突然怪叫一声,苏鲤听见她扔笔的声音,“什么什么什么,谁跟谁亲了??”   “我。”苏鲤说,“我跟顾昭行。”   “亲哪儿了?谁主动的?”   “嘴。”苏鲤顿了下,面无表情,实际是脸色有点儿僵,“我。”   “……”   “……”   双双沉默了十来秒,杜庭晚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俩……成了?”   苏鲤:“没有。”   “……”   苏鲤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诡异奇妙的情况。   她自己都没理明白。   只记得,当时车内气氛恰好,顾昭行手心温热正好,凑过来的距离正好。窗外夜色深浓低垂,车窗隔绝了外界一切干扰。   她只想了一下,是不是很适合接吻?   然后就亲了上去。   没有多深入,只是单纯的嘴唇贴嘴唇。   但那个瞬间,好像全世界的时间都停止了。   她感觉到顾昭行抓着她手的力道猛地收紧了一下,呼吸也停顿了短暂一秒。   然后她脑子运转跟着卡了。   下意识的反应,退开,拉开车门下车。   冷风一吹,她才惊觉自己干了点儿什么。   ……   苏鲤手背抵着额头长长地叹了声气,身子往后倒窝进沙发里。   杜庭晚听见她叹气的声音,问:“你亲完就跑了?没看他反应?”   “没,我还看他反应呢,我自己都反应不过来了我还看他反应。”   “……”   杜庭晚被她发射的烦躁炮弹击得沉默了下,清楚她性子,并不恼,而是继续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给他打个电话?”   “打电话说什么?”   “就……”杜庭晚思考了一下,“你不是喜欢他吗?”   “是。”   “那他不也喜欢你吗?”   “是——”苏鲤突然回想起今天云初岫给她说的,眉头一皱,卡了下,“吧。”   “?”杜庭晚迷惑,“怎么还带‘吧’了?”上次还不是这样的,不知道若无其事、胸有成竹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跟我表白”的人是谁?是谁???   苏鲤舔了下唇,仿佛柔软温暖的触感还残留在唇上。   她说:“云初岫跟我说了件事儿……我在想要怎么问问他。”   “什么事儿?”   苏鲤“唔”了声,没说。   杜庭晚听着也知道她不愿意说,没在意,说:“问呗,如果是个问题,横竖拦在那儿都要解决,早问晚问都一样,那还不如早点问清楚。就直接问,上去就是干,不要怂,不要虚,晚晚永远支持你!!!”   “你要是觉得虚,我给你再次安利一下微博‘昭鲤’超话,氛围优良,成员活泼,百花齐放,粮食管够,逛过的都说好。”   苏鲤:“……”   苏鲤:“睡吧您。”   -   苏鲤这一觉睡得实在算不上好。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发生的事情有点儿刺激,导致心理暗示增强,她做了一晚上跟顾昭行有关的梦。有清淡如水的梦,有不可描述的梦,还有乱七八糟什么异世界末世的怪梦。   大杂烩似的什么都来了一遍。   太累了。   她睡觉一向少梦甚至无梦,突然一晚上做了这么多个梦,她感觉自己就跟没睡似的。   焦糖雷打不动地坐在她床边等她醒。   苏鲤头一歪,抓过旁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出头。   今天好像没什么事儿,就是下午得去公司一趟,何全之前说有几个品牌方想找她拍广告,安排了今下午面见甲方。上午没什么事儿,就去惊鸿映画看看好了。   她看了看短信和微信,顾昭行没给她发过消息。   没有。   一条都没有。   他到底是个什么反应?   苏鲤抓了抓睡乱的头发,忽然就有点儿后悔昨天自己先慌了。   如果稳一稳,是不是能看到什么有趣的画面?   她是不信顾昭行屁反应都没有的。   “啧”了声,她一晚上没休息够的起床气和脾气一块儿上来,也懒得管他发不发消息了。   爱发不发。   想起昨天杜庭晚说的超话,苏鲤靠在床头思考了一下,点开微博。   结果刚点开搜索栏,下面弹出的“大家都在搜”里,第一条,就是于芮的大名。   #于芮参演民国抗日谍战剧《问心》#   见怪不怪了,正常操作。   于芮几乎每次接到影视作品进组前,都会来这么条热搜,有时候是工作室自己的营销,有时候是剧方提出的宣传要求。   不管哪一种,最后骂声也都是落在于芮头上。   毕竟屡用不爽变都不带变一下的营销套路,网民早就疲劳了,就跟完成固定任务似的每次都会去嘲两下。   但热度也是真的这么带起来的。   苏鲤就瞥了眼这条热搜,顿时忘了自己打开微博初衷,兴致缺缺地退出。   墨菲定律大概就是这样的,你越不想什么事儿发生,那件事儿最后就越有可能发生。   怕什么来什么。   她刚退出微博,就接到了苏筱的电话。   说起来她有一阵子没和苏筱联系了,这位姐姐暴躁精简不废话如旧:“小姨让我跟你说她去拍戏了,你好好的。”   自从上次和于芮矛盾爆发,她就再也没跟于芮联系过。于芮的联系方式她虽然没拉黑,但双方都心照不宣,苏鲤是不会接她电话,也不会回任何消息的。   从某种程度上,或许也算是母女俩的默契吧。   苏鲤讽刺地笑了声。   “谢了啊大筱,免费传声筒。”她打了个呵欠,顺着加了一句,“改天请你吃饭。”   苏筱一顿,说:“56顿了。”   “……”苏鲤每次有忙找苏筱帮,说谢谢的时候都会加上这么一句,一开始还是认真的,请过几次,后来就越来越敷衍,像是写进了既定程序里一个代码,固定句式,“行,56是吧,我下次一定请你。”   “这句话算你57。”   “……”   于芮去拍戏,那必然又是几个月不在M市,苏鲤查了下这部电视剧,演员表都已经出来了,于芮还不是主演,只能算是配角。   那估计几个月是用不了的。   苏鲤抻了抻手臂,不管这些了,反正于芮的事儿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INK时装周……她应该也是要参加的吧?   -   苏鲤好一段时间没来惊鸿映画,天天当着泉水指挥官网络距离指挥。现在惊鸿映画的生意非常好,自从她上次出了个圈,火了一把,涌入工作室的单子呈明显的冲浪式上升。   她不怎么来其实也挺好的,不然工作室真忙不过来。   苏鲤寻思着是不是该扩一扩规模,再招点儿人了?   顾昭行公司那边签的新人也越来越多,惊鸿映画还跟他合作着,别到时候这边单子忙不过来,他那边艺人又要摄影师,就真的很操蛋。   杨晟举双手双脚表示赞成:“赶紧招吧老板!我跟阿昌再这么下去手脚都要忙断了!”   阿昌哭着加一。   他俩是后勤人员,说白了就是干苦力的,平时搬运器材、布景等等,都是他俩来,而他俩还在跟着学摄影,总不可能永远都是后勤人员,以后也是有升职加薪的可能的。   苏鲤行动派,说做就做,当即招来阿晗拟招聘公告,放到工作室官网和官博上。   她正埋头给阿晗吩咐列哪些岗位和条件,不经意间一抬头,视线一顿。   顾昭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现在工作室里正忙着,他一言不发地站在前台边上,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幽黑瞳仁静静地望着她。   她突然没声儿,阿晗记到一半没听找下文了,抬头:“老板,怎……咦,人呢?”她转头叫,“阿昌,老板哪儿去了,你看着没?”   “她进去办公室了,好像有个客户……”阿昌说到一半表情变得古怪,“不是吧,好像不是客户啊,是大老板……?”   -   苏鲤的办公室许久没用,得亏每天有保洁阿姨在打扫,不然落灰落得都没眼看。   她扯着顾昭行进来,关上门,看着他镇定自若地摘下遮挡物,心里头莫名就有点儿冒火:“你怎么来了?现在人这么多,你就这么跑过来,不怕被拍啊?”   顾昭行把东西放到桌上:“我去了你家,你不在,我就过来了。”   苏鲤:“你不知道先给我说一声?”   顾昭行:“我给你发了消息,你不回。”   苏鲤:“电话呢?”   顾昭行:“忘了。”   苏鲤:“……”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着顾昭行今天状态够随意的。   一时无言。   办公室安静下来。   苏鲤一通从起床就积攒的莫名其妙的火气泄了干净,办公室静谧的空气让她想到了昨晚上在车厢里的情景。   那个奇奇怪怪的嘴唇碰嘴唇。   她不说话,顾昭行也不作声,靠在桌子上,长腿伸着,只一个劲儿盯着她看。   苏鲤被他盯得有点儿受不了:“那你过来干嘛的?找我有事儿?”   “有,”顾昭行说,“很多。”   “那你一件件说,长话短说,我还有事儿要忙。”   “短说不了。”   顾昭行慢条斯理重复:“没法长话短说。”   苏鲤就有点烦:“你挑个重点说。”   他安静两秒:“好。”   男人直起身,长腿迈了两步走到她面前,倾身说:“我昨天跟何全说,请他吃喜糖。”   苏鲤不止愣,还有点儿懵了:“……什么?”   “不过今天不太可能。”   顾昭行看着她的眼睛,语速缓慢,语调低轻:“所以,为了能让他早点儿吃上喜糖,我们先把恋爱谈了吧。”   他眉目低垂,表情很认真。   他每说一个字,苏鲤的心脏就跟着猛烈跳动一下。   “你……”她刚张口发了一个音,就不知道下文该怎么接了。   顾昭行勾了勾唇,忽然抬手蹭了蹭她的脸。   然后顺势下滑,拇指贴在她的下唇轻轻按着揉了一下。   触电一般。   背脊收紧,苏鲤下意识屏了下呼吸。   就这么屏了一下呼吸,他忽然低下头。   苏鲤声音都没发出来,全数被某种温热湿润的触感堵在了唇边。 第49章 汪呜 …   苏鲤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 嘴唇压下来的柔软触感夺去了所有思绪。   唇瓣紧密相贴,唇齿间旖旎的碰触带着淡淡的香味, 逐渐分不清来自于谁,交融相缠,呼吸都变得灼热, 引人发颤。   侵略者来势汹汹,进攻慢条斯理又不容余地,苏鲤被他揽进怀里,口腔鼻腔口都充斥着他身上淡雅的味道, 卷着不讲理的荷尔蒙, 迷得人发晕。   顾昭行背窗逆着光,黑羽似的长睫贴过来,近得仿佛要扫到她脸上, 窗外的敞亮天光都在一瞬间拉远, 遥远模糊, 像镀上了一层纱雾般的滤镜。   眼前忽然一黑。   男人的手掌覆盖上来,带着滚烫的热度,抹去视线里的亮光。   而后来到她的后颈,捏了捏,扣住。   苏鲤的视觉也被剥夺, 被蛊惑似的闭上眼。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滑过背脊, 如同厨师剥离虾线,抽离她了浑身的力气。   女人的身躯发软地靠过来,顾昭行喉结一滚, 按着她的背脊往怀里拢了拢,侵略加深。   舌尖的纠缠愈发粘人。   分开的时候,苏鲤甚至有点儿缺氧,脑袋往前一靠,额头抵在他胸膛,浅浅地喘息,听见他胸膛有力强劲的跳动。   顾昭行也没好到哪儿去,靠在桌缘抱着她,克制后的喘息缓慢沉重。   苏鲤听着他的喘息声盘旋在头顶,耳根酥酥麻麻地又开始往身体里过电。   安静明亮的办公室里一时无声。   时钟咔哒声不紧不慢地走过。   苏鲤慢慢缓过劲儿来:“顾……”张口就是沙哑到暧昧的声音,她猛地止住,清了清嗓子。   头顶盘旋的喘息变成低哑的轻笑。   苏鲤抬手捏着他腰间精瘦的肉扭了下。   女人看似非常狠力,但实际上顾昭行并不觉得吃劲儿,顺势捉住她的手:“回答呢?”   “你现在知道问回答了?”她抬头,对这迷之先上车后补票的行为感到有点儿不可思议,“亲之前你怎么不问?”   顾昭行头歪了歪,似乎思考了一下,顺着她的逻辑严谨回答:“懂了。那我不问回答了。”   苏鲤直勾勾看着他。   “毕竟之前那句话,也不是个问句。”   是有多不要脸???   苏鲤惊了,随即推了推他,想要从他怀里退出去。   顾昭行哪可能放人,她刚撤开一点,他手臂收了收,立刻又把人圈回了怀里。   微亮眸光落在她脸上。   苏鲤翻了个白眼,又推了下,推不动,作罢了。   看着她放弃的样子,顾昭行心情很好,愉悦地勾着唇,捏着她的耳垂轻轻摩挲,放慢语速道:“女朋友,要不要再接个吻?”   这次是疑问句了。   苏鲤抬眸望着他,半晌没说话,也没动。   他也不急,专注地捏着她的耳垂玩儿,像是小孩子企图做点儿什么吸引大人注意似的。   半晌,她终于有所动作。   她拂开顾昭行骚扰自己耳朵的手,忽然踮起脚,抓住他的衣领,往下拽。   一上一下,唇瓣再次紧紧贴合。   顾昭行顿了下,正要反客为主,她下一秒便退开了。   女人唇上的口红早就被吃得差不多,艳色尚存,更多的是方才接吻带起的红,内眼线将下弯的眼角往上提了提,翘起小小的弧度宛如猫儿勾尾,懒懒的。   她没有退开太多,头微偏凑到他耳下,吹了口气,嗓音撩人:“要啊。”   ——吻完了,再回答。   顾昭行安静了两秒,忽然倾身将她整个抱住,埋首在她颈窝,蹭了蹭。   低低的声音听上去撒娇似的:“四四。”   苏鲤浑身又开始发软发麻地蹿起电流。   她惬意地眯了眯眼,抬手环住顾昭行的腰,温柔又真诚地回敬了声:“昭昭。”   顾昭行:“……”   -   没了老板亲自监制,阿晗小心翼翼地根据她之前的意思把招聘公告拟了出来,看见苏鲤终于从办公室里出来,仿佛找到救星似的捧着笔记本电脑扑过去:“老板!您看看,这么写成吗?”   苏鲤接过来看了看,指出了两点要改的地方,就把电脑还了回去:“把这儿改完就行了,到时候排个版,让冯冯做份海报,打印出来,贴到工作室门口去。”   阿晗连连点头一一记下,犹豫了一下,看着苏鲤关心道:“老板,你嗓子不舒服吗?是不是有点儿感冒了?”奇怪哎,早上老板来的时候声音还没不是这样儿的。   那能舒服吗。   你被人抱着连续接吻接个四五次还每次都深吻,你试试还能好好说话。   苏鲤沉默两秒缓缓点头:“可能是吧。”   “注意身体呀老板!”阿晗属实贴心小棉袄,“记得多喝热水!”   “……”苏鲤认真地听取她的建议,“好。”   阿晗往她办公室的方向张望一眼,好奇道:“对了,阿昌刚刚说来了个客户,客户已经走了吗?”又好奇怪哎,怎么没见有别的人从办公室里出来?她一直等着老板,结果从头到尾就看见老板一个人出来了,阿昌说的客户呢?   苏鲤正想着要怎么解释那不是客户是你大老板,办公室门打开,那位“客户”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阿晗看了一眼,就一眼,小小惊呼一声,顿时迷妹上身:“原来是顾老师啊!”   差点儿忘了,苏鲤反应过来,阿晗和杨晟,工作室里两个顾昭行头号死忠散粉。   不需要看全脸,不需要听声音,只需一个眼神,他俩千里之外都能精准识别顾昭行。   阿晗兴奋地拉了拉苏鲤:“老板,大老板怎么来了?”   苏鲤摸了摸她的头,充满慈爱地回答她的问题:“他闲的。”   阿晗:“……”   阿昌适时凑过来:“我就说嘛,看着就像大老板。”   大老板顾昭行走过来,向他们颔了颔首,然后对苏鲤说:“我下去等你。”   苏鲤“嗯”了声。   目送大老板离开,阿昌带头管闲事儿:“老板,大老板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怎么你们在办公室里谈了那么久?”   谈情说爱呗。   苏鲤想着,手挥了挥拨开阿昌往外走:“他不是有事儿,他有病。”   要不是她随身携带口红粉底以备随时补妆之需,就她这嘴唇状况,简直就是在昭告全世界:我被人摁在怀里反反复复亲了很多次哦。   阿昌:“……”   阿晗:“……”   苏鲤高挑的身影拐出视线。   阿晗:“你有没有觉得老板有点儿怪怪的?”   阿昌:“有,火气特别大。”   -   苏鲤何止火气大,可以的话,她想把顾昭行吊起来打。   上了车,她坐在副驾驶拿出随身小镜子,拉下毛衣照了照,脖子上,耳垂后面,一共三块清晰的印记,三颗新鲜的草莓。   顾昭行的杰作。   他他妈属狗的吧?   顾昭行坐在驾驶座偏头看她,就在那儿笑。   苏鲤:“你还有脸笑?”她指了指自己重灾区脖子,“要是我今天没穿高领毛衣,你是不是打算直接绕着我脖子啃一圈儿印子出来啊?”   顾昭行:“是啊。”   “……”   你是狗吧。   苏鲤撇撇嘴,收起镜子。   顾昭行笑够了,对她说:“把安全带系上。”   苏鲤还有点儿冲:“干嘛,去哪儿?”   他直接倾身过来给她系安全带:“其实我今天,是想给你送早餐的。你不是说今天要吃蔬菜沙拉?”   “那我沙拉呢?”   “我忘了。”   “……”   苏鲤:“顾昭行你知道吗,就冲你这一个举动,心动男嘉宾的队列里就不可能有你了。”   顾昭行点点头认同她,但毫无愧疚之意,边启动车子边说:“没关系,反正已经排到我的号,也把心动女嘉宾带走了。”   苏鲤保持着最后的倔强冷呵了一声。   -   顾昭行先领着她去了趟超市,说是家里蔬菜不够,得买新鲜的才好吃。   他自己遮挡得低调又严实,苏鲤则完全相反。   她什么也没有,毕竟出门时自己开车,坐在车里谁看得见她;到了工作室之后也没必要遮,毕竟她是惊鸿映画老板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苏鲤的知名度从网络移植到现实中,其实不是很能打的。   就比如走在路上,一百个人里,估计也就二十个能认出她来的。   但这二十个,如果看到的不止是她,而是她和顾昭行两个人,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苏鲤连新闻标题怎么写都给广大娱记想好了:【顾昭行和苏鲤一起逛超市,疑似地下恋情】【苏鲤和疑似顾昭行的神秘男子大逛超市,是炒热度还是另有“隐”情?】【震惊!曾澄清绯闻的顾昭行被路人拍到与苏鲤在超市蔬菜区相谈盛欢!】……   可太刺激了。   蔬菜区人很多,大多都是主妇或中年大妈,顾昭行一米八几的长腿高个儿在人群中相当突出。   他知道苏鲤的喜好,推着车逛了一圈儿,把苏鲤爱吃的菜基本都拿了。   苏鲤跟着他转悠一圈,除了有两个一起来买菜的年轻女孩儿朝他俩多看了两眼,估计是觉得顾昭行看着挺帅。   没什么大事发生。   称完菜,顾昭行没急着推车去收银处结账,慢悠悠地往生活用品区走。   苏鲤以为他还缺什么顺便要去买,也没多问。   大超市的生活用品区卖的东西还是有一定精美度的,顾昭行在一排货架前停住,扫了两眼,拿起一个画着猫爪图案的白色漱口杯,问苏鲤:“这个怎么样?”   苏鲤看了眼,有点儿诧异他的喜好竟然是这种的,眨了眨眼:“挺好看的。”   “喜欢吗?”   “喜欢。”虽然男朋友的喜好有点儿可爱,但她还是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嗯。”   顾昭行一边应着,一边又拿过旁边一个一看就是跟这个是情侣款的漱口杯,两个一块儿,放进了推车里。   苏鲤:“?”   她顿时有点儿领悟了什么:“你这是……”   “我在为你以后搬过来做准备。”顾昭行说。   他说得很认真,完全不像在开玩笑,认真得让苏鲤都有点儿发臊:“……你也想得太远了。”   “不远。”顾昭行捻起她鬓边一缕头发磨了磨,垂眸看着她。   眸色很深。   “我连我们的孩子上哪一所幼儿园,都已经想好了。” 第50章 喵呜 …   他话说完, 苏鲤从他手里拿过他取下来的两条毛巾,放回去, 眼扫过一圈,拿了两条更顺眼一点儿的,扔进推车里:“那我要是不生孩子呢?”   顾昭行看了她一眼, 想了想说:“那就更简单了。”   苏鲤挑眉,看他还能说出朵什么花儿来。   顾昭行:“我已经想好我们以后去哪所养老院养老了。”   苏鲤:“……”   苏鲤:“你怎么不说连我们葬在哪儿都想好了?”   闻言,他还真一副认真沉吟的模样,过了会儿, 问她:“要合葬墓吗?”   “……”   苏鲤被打败了:“那整个豪华点儿的。”   顾昭行:“好。”   苏鲤:“……”   他说这些话时眉目温和, 苏鲤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哪儿有你这样儿的……”   顾昭行半边脸藏在口罩下面,可她就是感觉他应该是笑了。   他手伸过来轻轻一握,将她的手捉住, 修长手指慢慢穿插进她指缝间, 扣住。   “你现在见过了。”他说。   -   原本计划中的一点儿蔬菜, 最后成了一大袋子七七八八的东西,蔬菜只占一小部分,更多的是生活用品,以及,零食。   苏鲤一开始拿零食扔进车里的时候, 被顶头上司顾老板拦了下来。顾老板微微蹙眉, 对艺人的管理相当严格:“你现在得保持身材了。”   她当然知道。   模特就是吃外形饭的,样貌身材缺一不可。   苏鲤身形高挑,曲线很好看。她体质正常, 既不易胖也不易瘦,换言之,就是只要不夸张地往身体里输入热量,或是过分节食,体重都不会有什么波动,常年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数值。   她揪着零食包装袋,男人平静地望着她,对她身材管理的态度相当坚定。   苏鲤也安静地跟他对视了片刻。   忽然,她唇线抿了抿,眉头微皱着向上提,眉尾委屈地塌下去,黑亮明澈的眼睛里写满了将扬未扬的可怜,嗓音猫儿似的带着乞求低道:“顾昭行……”   顾昭行一顿,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似的。   苏鲤唰拉一下从他手里把那袋子零食抽了出来,扔进推车里拿装好袋儿的蔬菜把它压住。   然后扶着推车手把身子前倾,食指勾起他的口罩一角,在他下巴亲了亲,带着胜利者的得意:“谢谢,你真好。”   ——这是她一贯用来对付苏筱的。   和“请你吃饭”一样,是百试不爽的招数。   苏筱这人吧,和她从小吵吵闹闹到大,软硬不吃,铁娘子中的金刚铁血狼。   但偏偏,又软硬都吃——仅限苏鲤。   但是顾昭行,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儿。   第一次,见她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一面。   他们认识后,他见到的苏鲤都是懒洋洋的,不紧不慢,就连骂人都是好整以暇的冷静,有时脾气暴起来倒是语气会变得很不耐烦,炸了毛似的。   他也见过她怔愣害羞的模样。   唯独没见过她这样。   明亮的,轻快的,娇软地用爪子轻轻挠着他。   顾昭行想起了以前只能从照片里看见的,少女时期的苏鲤。   ——很要命。   他半晌没有说话,苏鲤零食都扫了一大片了,回头就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眸色幽深,望不见底,有十分深浓的某种情绪在漆黑瞳仁里缓缓化开,水墨一般。   “顾昭行?”   一声清浅的叹息从顾昭行唇边溢出,他忽然俯身,头搭在了她肩膀上。   苏鲤偏头:“怎么了?”   “苏鲤,”他慢慢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由下而上传来,显得有点儿闷,“你在杀我。”   “?”她拿脸撞了下他头,莫名其妙,“什么东西?”   苏鲤感觉到他的脑袋抵在她肩上蹭了下,没解释。   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语调往下沉了沉,带上了丝丝无奈:“你在杀我。”   -   出了超市,外头有点儿起风,大片大片的棉花云被风吹过来,稍稍挡住一角日光。   时间早就过了晨时饭点,现在就算做,也该做午饭了。   苏鲤看了眼时间,说:“我下午两点还要去公司。”   “嗯,何全跟我说了。”   她撇了撇嘴:“我经纪人到底是何全还是你?”   “你要是喜欢……”顾昭行顿了顿,“可以是我。”   “那何全呢?”   “也得留着。”他神色自然地说,“他来负责接收合作邮件。”   工作多起来的时候,何全的邮箱一天收到的新邮件能把人看到两眼发晕。   其中很多甚至还是无效邮件——他的邮箱是公开挂着的,可想而知,会有多少来自粉丝的邮件。他还得睁着双铜铃大的眼睛一一人工过滤掉那些无效的粉丝邮件,从中挑选出正儿八经的合作信息。   头发掉的多,都是有道理的。   苏鲤忽然有点儿同情起何全,提议道:“那要不给我换个经纪人得了,何全每天又要处理你的又要处理我的,别到时候人都精神错乱了。”   顾昭行摇了摇头说:“就是因为不放心别人,才找了他。”   何全跟着他从出道至今,将近十年的时间,早就不仅仅是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更是亦兄亦友。要说有谁来给苏鲤当经纪人,除了何全,顾昭行谁都不放心。   其实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自己亲自上阵。   苏鲤突然有些好奇:“你们有没有起过争执,动真格的那种?”   他想了想,说:“有过。”   “我从模特转行到演员,拍的第一部 戏,何全很反对我接,因为当时剧组基本都不缺人了,而我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他拍的第一部戏是一部都市生活剧,他在里面仅仅只是走了个过场,跟跑龙套差不多,但又比龙套多了那么点儿戏份——因为脸上相,“可我还是不顾他的反对,把那部戏接了下来。”   “为什么?”苏鲤问完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不对啊……你第一部 戏不是《蔽日》吗?我记得是因为那个主演铁窗泪,就把他给换掉了,换成了你。”   苏鲤断断续续把他的作品补了大半,《蔽日》她印象很深。   这部剧从各方面来说都是重量级的制作,剧本也出色,还是上星剧,顾昭行一接替就是接替的男一号,何全居然会反对?   “不是《蔽日》。”他解释道,“是一部都市剧,《有人语》。”   苏鲤睁大眼:“啊?”反应了一下,她诧异道,“那部剧里有你?”   “嗯。”车子停下,顾昭行侧眸看她,“我就是在那个剧组,见过你。”   苏鲤愕然。   《有人语》她是知道的,于芮主演的一部电视剧。   当时于芮的定妆照就是拜托她给拍的。因为这个事儿,她还跑了好几次剧组。   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实在不记得有在剧组里看见过顾昭行。   他这么惹眼的一张脸,没道理她记不住。   “我当时接的是一个跟背景板差不多的龙套配角,不过因为长相的缘故,导演有意多给了我一些镜头,”他说,“那部剧……你没有看吗?”   苏鲤摇了摇头。   自从高中知道了和于芮的关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过于芮拍的任何一部影视作品。   看着她在荧幕中光鲜亮丽的模样,她就感到深深的不适。   顾昭行静了静,倒也不在意这个:“总之因为这部剧,我错过了两部很不错的影视剧,何全当时生了很大的气,但没办法,总不能不管我。”   “那你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去拍《有人语》?”苏鲤还没忘记最重要的问题。   他皱着眉似乎努力想了下,最后没能得出一个答案:“不记得了。”   苏鲤:“这算什么回答?”   “确实不记得了。”顾昭行无奈地笑了笑,“有些事当初去做的时候,根本没有管过原因。”   他停顿了一下,勾着苏鲤的手指捏了捏,唇边染着笑意:“只记得过后想起来,很庆幸接了那部戏。不然,也见不到你。”   苏鲤动了动手指,戳了下他的虎口:“有什么用,见到了又没认识。”   “是没有认识你。”他说,“但是认识了于芮。”   若说此前他和于芮只是点头之交,那么在那次电视剧拍摄之后,于芮才找上了他,渐渐地开始说起自己不为大众所知的,关于女儿的事情。   其实顾昭行没做什么,他只在某天无意间听到过于芮和苏鲤的谈话,听到了于芮对她异常亲昵的称呼和语气。   有些事儿或许真是讲究缘分的。   他也没有因此去刻意接近于芮,但于芮却偏偏找上了他。   偏偏好巧不巧,找上的是他。   顾昭行有自己的一点私念,所以在于芮跟他说起女儿的事情,说很欣赏他,觉得他很不错,想要给他和自己女儿牵个线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然后等来了《NINE》的拍摄。   等来了作为摄影师,和他初次见面的苏鲤。   顾昭行还记得拍摄那天他起得很早,虽然知道到了影棚还得换上杂志方要求的服装,但他对自己出门时穿的衣服还是精心准备了一番。   那天他简直不像他。   何全过来接他的时候看见他认真在挑衣服,惊得以为自己走错户门了,站在房间门口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干嘛呢?不就出去拍个照,待会儿还换衣服的,你在这跟青春美少女要出门约会似的干啥?”   顾昭行没听见似的,眉头紧锁,手里拿着两件衣服,臂弯里还挂着件,就那么站在衣柜前边儿语调沉沉地问何全:“我穿哪套比较帅?”   何全:“……”   顾昭行至今还记得何全当时那个欲言又止,一脸“我怀疑你脑子坏了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的表情。   想着,他忽然笑出了声儿,有点儿也觉得自己当初脑子坏了的意思。   苏鲤不知道他突然在笑什么,歪了歪头:“怎么了?”   顾昭行捏着她的手指:“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给我拍《NINE》的时候,我穿的那身衣服怎么样?”   “哪一套?”她不确定他说的是私服还是杂志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那套。   “你看见我第一眼,我穿的那套。”   苏鲤想了下,有点儿迟疑:“我不太记得了……”   顾昭行眼帘垂了垂。   苏鲤:“但是我记得你踩在焦糖狗尿上的那双鞋子,擦得可真亮!”   顾昭行:“……” 第51章 汪呜 …   第三次来顾昭行家, 苏鲤又带着完全不一样的身份。   龟龟依旧热情好客,围着她又叫又蹭个没完。   她抱起龟龟顺毛, 顾昭行拎着分拣出来后的食材往厨房走,看了眼说:“下次把焦糖带来吧。”   “还是算了。”苏鲤想起龟龟在她家时两只毛孩子水火不容的场景,“焦糖不太喜欢龟龟, 在我家时它就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这还是隔离了呢。焦糖要是来了,不隔离,你这儿就别想安宁了。”   “所以你要多带焦糖来适应。”顾昭行说, “以后总要一起生活的。”   漫不经心的一语双关。   苏鲤抱着龟龟靠在厨房门边看他:“你指的是什么?猫狗, 还是人?”   “都一样。”   顾昭行进屋后就脱了外套,里面穿着见米色的毛衣,这个颜色属于很温柔的颜色, 将他身上的略显凌厉的清冽都冲淡不少。他站在那儿处理食材, 袖子挽上去一截, 露出线条流畅的利落的小臂苏鲤的位置在他斜后侧,男人身影沐浴在朦胧日光下,整个画面被打了边缘模糊的柔和滤镜,让他看上去充满了人夫的贤惠气息。   苏鲤微微眯眼,定定地看了会儿, 弯腰把窝在她臂弯里被撸得都快睡着了的龟龟放到地上, 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机,随意摆了摆便找了一个最佳的角度。   她按下快门。   顾昭行似乎有所感应, 动作一停,回头,正看见她手机还举在脸前的姿势。   苏鲤偷拍男朋友的行为被本尊抓了个正着,不仅没有羞窘,甚至继续拍了一张,才放下手机。   看了看拍下的两张照片儿,她把手机揣回兜里,走过去撑着打理得干净的灶台,歪着头从下往上看他,说:“顾昭行,你算算,我们谈恋爱有三个小时吗?你怎么就开始迫切地暗示想我搬来你一起住了?”   顾昭行手里拿过一颗番茄准备切,苏鲤伸着食指,戳着那颗番茄,轻轻一推。   挂着水珠的红果子从刀刃下被动逃脱,骨碌碌地滚下砧板。   他面不改色地把番茄拿起来冲了冲,又放回砧板。苏鲤玩儿上瘾了似的,还要故技重施,他一把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指:“小心刀。”   苏鲤看了他一眼,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迅速地把那颗无辜的番茄再次戳下去。   看着顾昭行不急不恼地再一次捡起来冲干净,放回砧板,她也觉得没意思了,改戳了下他露出来的小臂:“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番茄被切成均匀的小块儿,汁水被刀刃破开,在砧板上重新汇聚成小小一滩。   切完番茄,顾昭行才问问她:“现在几点了?”   苏鲤没明白他干什么突然跳话题,还是看了眼手机,报了个时间。   然后就听他说:“三个小时了。”   苏鲤:“……”   顾昭行冲了下刀,又说:“而且我也不是暗示。”他放下刀,伸手去拿放在她手边的西兰花,猝不及防偏了偏头,凑到她唇角亲了下,“我一直在明示。”   -   十分钟后,苏鲤跨着大步走出厨房,微微有点儿喘,口红掉了一大半,唇瓣却染上了别样的水润红光。   她回到客厅深呼吸几口,跟沙发上舔毛舔到一半被她吓一跳的龟龟人眼瞪猫眼。   好一会儿,身体酥麻和呼吸平复一些,苏鲤深呼吸几口,无奈地扯了张纸巾索性将唇上残留的口红全都擦掉了。   她摸了摸被顾昭行啜得有些发热的嘴唇,心想真不愧是快三十的男人……如狼似虎。   想到这个,苏鲤眉扬了扬,忽然想起云初岫告诉她的那件事儿。   本来打算问清楚的,结果今早上被顾昭行这一连套不给人思考时间和机会的直球操作一扰,她都快忘了个干净。   她站在客厅,环视了一圈周遭。   渐渐萌生出个想法。   苏鲤朝厨房喊了声:“顾昭行,我能逛逛你家吗?”   厨房里头传来顾昭行几乎没有犹豫的一声:“嗯。”   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倒让苏鲤有点儿疑惑了。   如果云初岫说的属实,那他肯定不会让她进自己房间。   带着疑惑,她又问:“有没有不能进去的房间啊?”他家里有五个房间,就她知道的除了一间他的主卧,还有上次谈签约的书房,另外三个房间关着门,她没进去过。   顾昭行回复速度和稳如老狗的语气同上次回答如出一辙:“没有。”   没有。   没,有。   顾昭行应该并不知道云初岫跟她说了什么,但苏鲤现在自认窥探到了他一个不能让她知道的小秘密,越听他这么说,她心里头狐疑和困惑越甚。   要么是藏得太好,要么是云初岫那个皮得不行的小姑娘恶意搞事,提供了虚假情报。   刚满期三个小时的新晋男朋友和漂亮可爱的小妹妹之间,苏鲤选择了相信小妹妹。   她率先去了书房。   书房她上次窥见的只有一个线索,这次带着目的,精准打击,推开房门就直接走向了书桌——结果令人失望。   书桌上确实有一张相片,面朝前正常摆放的,只不过是内容跟她无关,是顾昭行和一个男人的合影。   照片是张老照片了,画面里的顾昭行年纪很小,小学生的模样,旁边揽着他的男人眉宇和他很像,只是多了些书卷气,看上去是个充满智慧的知识分子。   显然,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   苏鲤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两秒,拿起来,翻面儿。   然后失望转为了满意。   很好,这不是上次她看见的那张。背面的时间对不上,时间标记着的位置也不一样。   可爱漂亮小妹妹提供的情报的真实性往上又涨了一格。   苏鲤放下照片,这次不紧不慢,推开了顾昭行的房门。   见到的场景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依然没能找到能够佐证云初岫所说的那些照片儿。   在送龟龟来的那次,她是进过顾昭行房间的,当时是为了看他给龟龟买的猫别墅。   现在房间里的摆设和那次别无二致,无非是猫别墅里的猫窝换了个看上去更舒适的,玩具变多了。而顾昭行自己的东西,也就床单被子也换了一套。   她环视一周,视线滑过他除了台灯再没有其它东西的床头柜,落在装饰架上。   云初岫说,这个装饰架上摆了很多照片儿,她看到的那次大部分都朝下扣着,而正常摆放的其它照片儿里她看见了苏鲤曾经给常久的摄影集拍摄的那张照片。   ——也没有。   装饰架上确实有照片儿,但不多,除了和客厅的照片风格相差无几的风景照,剩下的要么是顾昭行和一些导演的合影,要么是他和他父亲的亲子照,连他个人的照片儿也只有一张,是他斩获戎马奖最佳男主角时,拿着奖杯拍的照片。   完全得不到一点儿她想要的信息。   她可还记得,第一次来他家的时候,进他房间之前她开玩笑问了句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可是先回房收拾了一阵子的。   苏鲤站在他房间,一时有点儿迷惑。   到底是他藏得太好,还是他藏得太好?   太难了。   她忽然体会到那种网络上经常看见的,女友怀疑男朋友劈腿,面儿上不动声色,实际暗地里人均福尔摩斯跟玩儿无间道似的循着一切蛛丝马迹搜刮可能的证据。   这可太费脑了。   她又看了眼装饰架,眨眨眼,突然发现,好像都没见到顾昭行和他母亲的合影,只有他和他父亲的。   苏鲤安静站了会儿,离开了他的房间。   剩下还有三个房间,没什么看点,她只粗略扫了几眼就退出来了。   另外三间,一间是和主卧规模差不多,只少了个卫生间的次卧,有床有衣柜,但现在似乎没人住;一间是客卧,里面的生活气息就比较浓重,看得出来使用还挺频繁,房间氛围是男性居住的氛围;最后一间就更看没头了,完完全全是个杂物间,里面东西不是很多,摆放得十分整齐。   劳而无获。   苏鲤瘫在沙发里,闭着眼惆怅而悠长地叹了声气。   侦探破案都不过如此了吧。   “怎么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她睁开眼睛,顾昭行半蹲在沙发边,手里拿着的陶瓷杯里散发出玫瑰清香。   他把杯子搁在茶几上:“困了吗?”   “没有,就是躺着舒服。”苏鲤撑起身子拿过那杯玫瑰茶,“饭做好了?”   “快了。你要是困,可以去我房间睡会儿。”   “我不困。”   苏鲤横在沙发上坐着,顾昭行半蹲在下面,她的视线难得高于他一次。   她把玫瑰茶又放回去,双臂往前一伸,搭上他的双肩环住,上半身倾下去靠在他身上,这个姿态亲昵又慵懒:“顾昭行,我看你书房和房间里有挺多照片儿的。”   顾昭行似乎顿了不到一秒:“嗯,怎么?”   “书房里那张照片,是你爸吗?”   “是。”   顾昭行托着她的腰,这个姿势他不是很舒服,但仍是稳稳地蹲着任由她把重量压过来。   “怎么都是你跟你爸的照片儿?”苏鲤迟疑一秒,考虑着怎么让措辞温和一点儿,“你……母亲呢?”她记得他之前说把龟龟交给父母暂养,听上去他父母感情还挺好的啊?   顾昭行似乎愣了一秒,看见她脸上明明想要关心却又怕伤到他一样的表情,笑出了声儿,额头抵了抵她的,而后抬下巴在她额头吻了一吻:“别担心,不是你想的那样儿。我父母从上学时就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一直很好,没出事儿。”   “摆的那些照片儿里没有我妈是因为……”他想了想,“那些照片儿都是她拍的。”   苏鲤:“唔?”   顾昭行说:“她也是个摄影师,最大的兴趣就是给我和我爸拍照。我以前玩儿摄影,也是受了她的影响。”   这还真让人有点儿没想到,苏鲤微微睁大眼,有点儿惊讶又有点儿好奇:“是谁啊?应该很有名吧?”   “算是。”顾昭行捏了捏她的耳垂,却没回答第一个问题,只说,“下次带你见见她。”   “好——”她突然打住,瞪了瞪眼,“你这是顺手牵羊将计就计,开始盘算起要带我见家长了?”   顾昭行动作一停,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抬眸看了看她,语气温温吞吞的:“你看出来了啊。”   “……”苏鲤一推他,从他身上起来,“做你的饭去。”   他轻轻笑了笑,起身正要走,苏鲤想到什么,拽住他的衣角:“你等一下。”   “嗯?”   她仔仔细细观察他的表情,问:“我看有个房间,好像生活气息还挺浓的,有谁在这儿住吗?”   顾昭行像是反应了一下她说的是哪间房,无奈道:“那是何全的房间。”   苏鲤:“何全?”   顾昭行点头:“嗯,有时候公司的事情比较多,他处理不完,得和我商量商量,就会过来加班,晚上顺便就在我家休息了。”   苏鲤看着他,没说话,眼神直勾勾的情绪不明。   顾昭行凝了凝眉,想到这段时间上网冲浪看到的一些“你的女朋友都会因为什么生气”的帖子,态度严肃了些,重新蹲下去,认真地看着她,组织了下语言。   正要说话,苏鲤垂了垂眸,口吻平静:“那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啊。”   顾昭行心往下沉了沉:“四四,你听我说……”   “他还有你家钥匙,对吧?”   “……”   苏鲤沉默了一下,忽然叹了口气,有点儿惆怅地看着他:“男朋友在我之前,原来已经有另外一个可以共享私人领域的人了。给我整得像鸠占鹊巢似的。” 第52章 喵呜 …   苏鲤鸠占鹊巢得心安理得, 吃过午饭,她毫不客气地霸占顾昭行的床睡了个午觉。   一点二十, 顾昭行把她叫醒。   她昨晚上被怪梦纠缠了一夜,压根儿没睡好,中午一沾枕头就沉过去了。   午觉时间短暂, 短暂得她有种刚闭眼就被叫了起来的感觉。   没睡够,苏鲤的起床气异常大。   迷迷糊糊的,她还以为是焦糖充当闹铃在叫她起床,蠕动了两下, 撅起来抓过枕头就往发声源扔:“好吵啊烦死了, 焦糖你再叫我明儿就把你炖了!”   世界安静了。   苏鲤困得睁不开眼,身子一歪刚倒回去,就听见低低的两声笑从床边传来。   这不是焦糖的声音, 焦糖什么时候会笑了?   她思绪乱转着, 艰难地撑开眼皮。   顾昭行站在床边, 手里抱着她刚刚砸出去的那个枕头,垂眸望她,勾着唇。   见她终于睁开眼睛,他俯身将枕头重新放回床头,低沉音色几乎贴在她耳边:“乖, 起床了。”   苏鲤醒了。   原来不是焦糖在笑, 是男朋友在笑。   她爬起来稍稍收拾了一番,出门时起床气散了大半,怕时间来不及, 她在路上补了个妆。   收起小镜子,苏鲤瞥了眼顾昭行,迟疑道:“我刚睡醒那会儿……没砸疼你吧?”   “一个枕头而已。”顾昭行说。   她“哦”了声,过了会儿,心情彻底平复,对他说:“我不是有意跟你发火的。”   起床气这种东西,发脾气的人过后可能就忘了,自己不会当回事儿,但承受怒火的那个人就很无辜,人家也不是活该承受你莫名其妙的火气。   “我知道。”顾昭行眉目平静,耐心道,“就算有意对我发火也没关系。”   他顿了顿,唇角弯起一点儿:“你随时可以对我发脾气,不需要理由。”   苏鲤偏头看着他,片刻,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嗯。”   -   苏鲤下午连着要见两个合作方,一个是化妆品牌的广告,一个是杂志的访谈邀约。   她曾经的模特经历曝光出来之后,自然而然,大伙儿就会开始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她突然退圈回归平凡,又为什么现在突然复出。   第一个化妆品合作商的要求比较简单,广告并非代言人,品牌方的策划里也并不只用她一个人,还邀请了其他的艺人和模特一同来拍,苏鲤只在其中露两个脸。   而第二个杂志访谈,才是今天着重要谈的事宜。   和娱乐新闻的采访不同,杂志访谈的高端就体现在提出的问题中肯,调和了大众的好奇心与受访者愿意吐露的情报,比一心往隐私深处挖的狡猾娱媒稍显温和。   邀请她参加的访谈的杂志叫《硕人》,名字取自《诗经》。   从名字都看得出来,是个纯面向女性的时尚杂志,其内容覆盖的面儿相当广阔,大众小众包罗万象。   说来巧的是,苏鲤还顶着“苏四”这个名头时,就给《硕人》拍摄过杂志封面。   她还记得那一期的封面是哥特风,这个风格在当时也算标新立异特立独行的了。这本杂志就是这样的不走寻常路。   杂志发展到现在,更加不走寻常路了——下一期,访谈不仅是苏鲤的,封面也是她的。   而风格就一个字:欲。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一般大众单单看到这个字模糊不清地出现,通常想到的大概都是“情。欲”。   可《硕人》不是,人强调的是,食欲。   而这个“食欲”的解释就更强了——可爱到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口吞掉。   也不是秀色可餐,而是“萌色可餐”。   偏偏又可爱到你不忍心吞食。   苏鲤听着这个解释,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你们是不是有毛病但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的,坐如针毡的焦躁中。   这都他妈什么跟什么?   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个风格,OK的,她也不是很想发表什么意见,你们是甲方爸爸,你们高兴就好。   但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怎么会想到找她来拍?   她跟可爱风,别说八竿子了,就是是八百竿子都打不着一块儿去。   《硕人》的主编脑子不太好使吧?   苏鲤想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长沙发里,神色淡定地说着自家杂志下期想法的主编——苏筱。   她此前完全不知道这杂志是《硕人》。   苏大筱。   你是真他妈有毛病。   苏筱,《硕人》的现任主编,今年刚升的职。   自从她上任后,杂志就更加不走寻常路了,每一期都有让人乍一看有种摸不着头脑,但细细一品,卧槽简直惊为天人的亮点。   听她说完和苏鲤合作的一些想法,苏鲤还没开骂,作为她经纪人的何全先紧紧皱起了眉头:“苏小姐,您说的确实让人感到很新颖,访谈方面我没有什么异议,但封面……”他瞅了眼苏鲤,语气有点儿遗憾和沉痛,“我认为苏鲤的外形条件对你们的要求来说是不是太过离经叛道了呢?”   离经叛道……   苏鲤平静的外壳扭曲了一下。   也行吧,你要这么用着高兴那就用呗。   苏筱卷发扎着利落马尾,风衣皮靴,就是个六亲不认走路都带闪的雷电都市丽人。她双腿交叠高贵冷艳地坐在沙发里,不疾不徐地笑了下,唇色红艳得像刚吃完人:“越是离经叛道,就越是我们想要的。《硕人》从来不走大众认为的刻板路线,正是这位苏小姐的气质和我们定下的风格相冲,出来的效果才更令人意想不到。”   “何先生,您是苏小姐的经纪人,我认为《硕人》这次的访谈和封面,对苏小姐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我也相信,苏小姐和《硕人》的合作,一定能产生很不一样的化学效果。”苏筱冲着苏鲤笑了一笑,“我们相信苏小姐的能力,不会让人失望。”   苏鲤也回以一笑。   何全的顾虑,无非是预估不出这样不搭调的封面出来后到底是什么效果。如果好,那么皆大欢喜,苏鲤收获好评,杂志也收获销量和良好风评,以此为例,会有更多仍在顾虑中的杂志方或品牌方来找到她合作。   如果不好,苏鲤遭受的就是差评,连带着访谈估计都要受到一顿抨击,影响到杂志口碑,目光放到长远来看,并不利于她接下来的发展。   何全也很头秃。   这《硕人》杂志,玩儿得太野了,这种充满了不确定性的事情,让向来保守派的何全内心充满了深深的不安。   他想了想,看向苏鲤,询问她的意向。   苏鲤又看向苏筱。   《硕人》这次来谈合作,只有苏筱一个人来。   她一个人也够了。   苏筱没催,也不出声儿,就看着她笑,非常六亲不认的职业化微笑。   姐妹交流,隔空对视,一个眼神就够了。   苏鲤淡定点头:“我想试试。”   苏筱满意地笑了笑,看向何全:“何先生?”   何全:“……”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被安排的感觉。   苏鲤自己都愿意冒一下险,何全思忖片刻,也点头接下了这桩合作。   苏筱没有带合同来,还要回去拟定合同,等合同签好才能开始拍摄,以《硕人》杂志的速度,一个星期内就可以进行拍摄和访谈记录了。   苏筱走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   她离开办公室没多久,苏鲤就收到了一条短信,苏筱发的:【刚刚心灵感应出了点儿问题,你一定会错意了。这个合作不是我决定的,上头决定的,我奉命行事,你别自作多情。】苏鲤噗嗤笑了。   她慢悠悠回:【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先打这么一串儿,到底谁自作多情啊?】她在这儿对着手机笑,何全抓了抓脑袋,随口好奇了一句:“笑啥呢?”   苏鲤抬眸扫他一眼,手腕一翻,把手机屏幕怼到他脸前。   “看看呢。”她恶意轻快道,“何全哥。”   何全一开始只看见了对话框,表情惊疑不定,然后视线往上飘了飘,看到了备注,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诧异道:“苏鲤,你们——”   “刚刚那个,我姐。”苏鲤耐心给他解释,“亲的。”   何全惊讶了一会儿,慢慢反应过来,正要感叹一句“你和你姐长得不太像啊”,会议室的门被敲响。   顾昭行推门进来:“我看见人走了。谈得怎么样?”他看了眼何全的表情,蹙起眉,“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不太顺利么?”   “老顾啊——”何全大叹一声,顾忌着会议室外有一大票子爱看热闹的,他临时压了压声儿,“你是不知道啊——”   “刚刚来谈合作的杂志是《硕人》,”苏鲤慢条斯理收起手机,截断何全的声音,“那个主编,是我姐姐。”她对着顾昭行无辜地眨巴了下眼睛,“就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个。”   何全:“没想到吧!”   顾昭行没什么太大反应,只了然地抬了抬眉毛:“嗯。”   “不过她也不是来给我开后门的,”苏鲤捣鼓捣鼓手机把短信内容又给他看了看,“下期他们要给我做个访谈,会拍几张杂志内页,还有封面。”   她抬眸看着顾昭行,挑了下眉:“封面的风格你猜是什么?”   顾昭行很配合:“什么?”   “——可爱风的。就那种,青春美少女的活泼靓丽。”苏鲤转了转手机,眼中流光带着点儿媚色,悠悠地轻声问,“顾老板,您觉得我合适吗?”   顾昭行眸色暗了暗,想起上午短暂而过的某个画面,拇指按着她溢出流转波光的眼角轻轻揉了揉,低道:“叫我一声。”   苏鲤歪头看他片刻,似是领悟到了什么,捏着手机碰了碰下巴,眼中的媚色忽然收敛,微微眯着笑眼眨巴了眨巴,慵懒嗓音奶猫似的呵出气儿,又软又糯:“顾昭行……”   顾昭行眯了眯眼,似是十分受用,像是小孩子的要求得到满足似的,低低缓缓地终于回答了问题:“什么风格都合适。”   苏鲤也满意了,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笑,还没从状态里出来:“昭行哥哥真好。”   遭到无视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何全:“……” 第53章 汪呜 …   谈完合作, 苏鲤正好收到江潋的短信,说INK时装周代言人的推荐信她已经写给主办方, 接下来就等主办方最后属意谁了。   不用江潋特意提点,苏鲤也知道她该做什么准备了。   代言人,换句话说就是一个品牌或者活动的门面、形象象征。代言人有时候不一定是一线二线的明星, 像INK时装周这样的活动,比起一二线明星的流量,他们更看重口碑与知名度的双重结合,甚至口碑占比要比知名度还大。   也就是说, 口碑越良好的艺人或模特, 越有可能被主办方相中。   这意味着苏鲤接下来得小心提防恶性负面的新闻。   大众最容易被风向带跑,很多时候他们并不在乎娱乐媒体写的是真是假,只要节奏到位, 真相是什么, 重要吗?   并不重要。   当了这么多年经纪人的何全自然也懂这个道理, 听苏鲤说完INK时装周的事情,当即吩咐了公关部,之后的大半年一定要做好和她的公关工作。   苏鲤倒不是很紧张,懒洋洋窝在沙发里刚刚苏筱坐的地方,看了顾昭行一眼:“还好吧, 我现在唯一能掀起轩然大波的黑点, 也就顾老板了。”   顾昭行在办公桌后面翻着文件,听见这话抬起头看着她,淡淡蹙眉, 似乎有点儿不太高兴:“黑点?”   苏鲤觉着自己说得没错啊:“难道不是?”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她放下杯子,进一步解释道,“——至少外界看来是这样的。”   她说得还真没错。   名气方面的不对等是大多数吃瓜群众评判一段娱乐圈恋情的主要依据。   名气小的一方,通常会被先入为主地打上“蹭热度”、“倒贴”等等充满嘲讽意味的标签,相对的,名气大的一方在他们眼里就是“委屈自己”、“另有隐情”,要么就是眼瞎了。   她和顾昭行,就是名气不对等恋情的典例。   听她说到这儿,顾昭行好像更不高兴了。   苏鲤放慢语气耐心安抚道:“网络上的走向朝夕可变,今天还在骂明天说不定又是另外一种画风,没什么好在意的,我有经验。”   顾昭行却只是看着她,十分认真地纠正说:“不瞎。”   苏鲤:“?”   顾昭行:“我眼不瞎。”   “……”   苏鲤摸了摸自己的脸,赞同地点点头:“这倒是。”   何全坐在旁边,已经练就了一身金刚罩铁布衫,能够对他俩无视旁人的调情面无表情,面不改色,甚至懒得出声儿再突出自己的存在感。   冰凉的钢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儿,顾昭行神色依然未见晴朗,沉道:“‘黑点’,还不止这一件事。”   苏鲤:“嗯?”那还有什么?   他不说话了,看了眼何全,然后视线回到苏鲤身上,唇角抿着。   苏鲤愣了愣,突然了悟他指的是什么了。   ——于芮。   于芮和她的母女关系藏了二十六年,一直没有被媒体挖出来。这当中于芮做出了多少努力,她也没兴趣知道。   但是藏得再好,总会有蛛丝马迹。   只要有一点儿芝麻大小的蛛丝马迹暴露,整个盘丝洞被掀翻见光几乎就是一夕之间的事儿。   这是颗定时炸。弹。   且暂时无解。   这么个劲爆的消息,无论从哪一方嘴里曝光出来,都会是一场灾难。   顾昭行合上钢笔:“我从沈翊那里听说,已经有媒体开始往这方面打探了,他压下去了一些,但不清楚还有没有更多的媒体听到了风声。”他语气凝重了些,“如果是这样,他们深挖的速度和力度都只会更快更重。”   苏鲤接着他的意思往下说:“毕竟,这不是件小事儿,大家都想当第一个爆料的……对吧?”   “嗯。”   苏鲤扯了扯嘴角。   想到什么,她撩了撩眼皮:“沈翊知道?”——知道她和于芮的恨恨仇仇。   顾昭行:“不知道。他只是觉得我们关系不一般,所以顺手管了下。”不过管完,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   一直旁听企图听懂他们对话的何全忍不住了:“不是,你们在说什么?”   一个字一个字儿的都是中文,怎么拼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   苏鲤反应慢半拍地“啊”了声。   何全:“……你这一脸‘你居然还在啊’的表情是什么个意思?”   “没有没有,”苏鲤敛了敛表情,没什么灵魂地道,“您一朵安静的美男子,就该独自盛放野蛮生长,我这不是打扰到您了,有点儿不好意思么。”   何全:“……”   何全:“编,你继续编。”   苏鲤没骨头一样靠在沙发里,才懒得编。   多年的职业敏感让何全嗅到了大瓜的味道,作为一个负责人的经纪人,他决不允许艺人身揣曝光就会凉凉的惊天秘闻:“你们到底有多大的事儿瞒着我?”   顾昭行没作答,看着苏鲤,显然决定权不在他手上。   何全只好问苏鲤:“你说?”   苏鲤“唔”了下,还是那么个无骨咸鱼的姿势,口吻相当随意地答道:“也没什么啊,就是,于芮是我妈。”她抬抬眼,补充,“亲妈。”   何全:“……”   何全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了似的,懵逼了好一会儿,才好像自己听错了似的发出一声:“啊?”   苏鲤耐着性子,正打算重复一遍,他忽然抬手制止:“等会儿。”   何全捧着自己泡着枸杞的中老年保温杯,屁股贴着沙发垫儿往后挪了挪,整个人牢牢卡进单人沙发里,一手扶着扶手,心累又严肃地说:“祖宗,算我求你,还有啥事儿你一次性全说了吧,我准备好了,我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我顶得住。”   苏鲤:“……”   -   整件事情的详细完整版本苏鲤当然不可能用对待顾昭行那样的细腻感情来对待何全,于是把起因结果现状浓缩精炼,挑了重点的部分告诉了何全。   何全听完,坐在沙发里沉默了良久才消化过来。   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于是消化完毕后,严肃正色地说这件事他也会多留意,不能大范围传播,提前的公关预警自然也不能让公司公关部来。   只能他亲自操刀了。   二归二,何全的工作态度和能力真的没话说。   不然顾昭行也不可能和他共事这么久。   顾昭行工作缠身,下午有些忙,苏鲤本来想干脆等他下班,但暮日西沉的时候,她收到了苏筱发来的短信。   都市丽人一句废话都没有:【来我家签合同。】苏鲤跟顾昭行说了一声,离开公司直奔苏筱家。   她到的时候苏筱刚洗完澡出来,一身与她气质相当不符的草莓图案睡衣穿在身上,卸了妆,刘海儿毫无形象可言地别上去,吃人的妖精变成了邻家俏宅女。   苏鲤难掩嫌弃。   苏筱:“你再给我露出这种表情试试?”   苏鲤自动替她补上下一句:“头都给我打歪。”   苏筱:“……”   苏筱:“你签不签?”   “签的,签的。”苏鲤笑吟吟地撑着下巴捧脸看她,抛了个媚眼,“苏主编,签了你可要对我负责呀。”   “……”苏筱忍着一巴掌把她脸拍歪的冲动,把合同甩到她面前,“你他妈跟顾昭行说话也这样儿?”   “那没有,我正经人,哪儿能老这么说话啊。”   苏筱翻了个白眼:“嘴皮子一张一合真能放屁。”   苏鲤唰唰几下签完合同,笔抵了抵下巴,思索道:“不过……今天还真对他这么说话了。”   回想起男人被打得措手不及愣神的模样,她弯了弯唇角。   真的很可爱。   苏筱看着她表情一变再变,冷不丁开口道:“你跟顾昭行在谈着?”   “是呀。”苏鲤眨巴眼,天真温柔又欠揍地问,“小鲤的归宿已经有着落,那么请问大筱的姻缘有没有开光之势呢?”   “没有。”苏筱面无表情,“再哔哔我给你丢出去。”   丢是不可能丢的。   苏鲤还不清楚她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么。   苏筱没被刚刚打岔扰乱思维,继续问:“什么时候谈的?”   苏鲤很诚实:“就今天。”   “……”   半晌,苏筱从冰箱拿了两盒牛奶,扔了一盒到苏鲤怀里,自己拆了另一盒,叼着吸管坐到她旁边:“你之前不是说他被小姨包养?”   “我说着玩儿的。”牛奶刚从冰箱里出来,冰得冻手,苏鲤把它放到茶几上,“这都什么天儿了,你少喝点儿凉的,到时候又疼。”   姐妹的位置微妙颠倒。   “到时候再说。”苏筱吸了一大口冰牛奶,舒服地眯了眯眼,“别打岔,我们在说你和顾昭行的事。”   牛奶几口喝完,空荡荡的牛奶盒低空抛出一个弧度,稳稳落在垃圾桶里。   苏筱手肘抵在沙发背上,侧身撑着脑袋看苏鲤:“那他和小姨怎么回事儿?”   “说来话长。”苏鲤手机响了声,她看了眼,是顾昭行发来的短信:【去接你?】   她边回边说:“某种意义上他也算是受害者之一。”   “怎么就受害者了?”苏筱皱眉。   “小姨手都伸到他那儿去了,人家把她当前辈,她企图把人家当女婿,还暗戳戳要通过掌控他来掌控我,你说是不是受害者。”   苏鲤低头发着短信,苏筱放下撑着脑袋的手:“他哪儿受害了?”   她口吻不太客气,苏鲤终于抬头:“嗯?”   苏筱说:“你的意思,小姨是想撮合你们。”   苏鲤:“对。”   苏筱:“他是不是喜欢你。”   苏鲤:“不然呢。”   苏筱:“那你也喜欢他对吧。”   苏鲤:“对。苏大筱你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吗?”   苏筱也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她:“然后你们现在成了。”   苏鲤不想理她了。   苏筱冷笑,思路非常清晰地发表最后结论:“那他不是挺赚,利用小姨顺水推舟就把你搞到手了。”   苏鲤愣了下:“……?” 第54章 喵呜 …   苏筱不说, 苏鲤还真没想过这事儿。   仔细一想,她说得有哪里不对, 可苏鲤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好像很有道理。   当初给顾昭行拍摄《NINE》,可不就是于芮来拜托她的么。   顾昭行不可能不知道于芮想干什么。他第一次说起和于芮的交集时就说过, 于芮一直想要撮合他和她。   在这个前提下,他还是来了惊鸿映画。   倒不是说不能来,只是以他现在的咖位,和杂志方沟通交涉要求换个摄影师, 不是什么难事。   圈子里摄影师一抓一大把, 又不缺她苏鲤一个。   可他不仅来了,甚至还不会掖衣角。   都不说你一个曾经业务能力出众,小有名气的模特, 就是一个张这么大的正常人, 掖个衣角总会吧。   那你要实在不会, 也就算了,自己动个手怎么也这么难,还得她去帮忙弄?   苏鲤惊觉,跟顾昭行第一次见面的种种,都特么实在逻辑错乱。   他整个人人设都崩了。   带着这种后知后觉的惊疑不定, 苏鲤坐上了顾昭行停在苏筱楼下的车。   苏筱趴在窗户边儿往下看, 敷衍地抬手挥了下。   苏鲤关上车窗,语气有些凝重:“顾昭行。”   她仿佛要说什么大事的语气让顾昭行心下一沉,将车子靠边停下:“嗯?”   苏鲤斟酌道:“我觉得你这操作, 就是在空手套女友啊。”   顾昭行:“?”   苏鲤心里已经认定这件事了,开始翻起先前从未在意过的旧账:“你从于芮U盘里,看了多少我的信息?”   于芮的那个的U盘,说好听点儿是关心苏鲤的动向,说难听点儿,也说直接点儿,就是监视。   这种无论她做什么,身后都会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的感觉,令人胸腔发毛。   顾昭行说,他看过那个U盘。   看了多少?看到些什么?   苏鲤曾经不在意,现在越想越在心里头牢牢扎根。   顾昭行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儿,看着她莫辨的表情,沉默三秒,说:“只看过一次。”   于芮把那个U盘打开给他看的时候,他难得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她是个做事儿井井有条的人,就连U盘的打理也是如此。   从苏鲤的童年到成年、大事小事、文字与图片,分类清楚,记录详尽。   他只扫了一眼就把文件窗口关掉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成长记录。   冰冰冷冷,仿佛苏鲤是她的一个长期追踪的实验对象。   感受不到苏鲤的情绪高低,顾昭行勾了勾她的手指,亲昵地揉了揉,说:“只是很短的一眼,然后我就把U盘拔了。”   很奇妙。   就算他不加这么一句解释,苏鲤也没觉着生气。   自己的一举一动,被人私自传播给另一个陌生人,这本来应该是件令人愤怒的事情。   可想到那个陌生人是顾昭行,她就气不起来了。   她对顾昭行有一种奇妙的,无条件的信任,很清楚地知道,他和于芮是不同的。   所以苏鲤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她的重点在:“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隔空对我有非分之想了?”   顾昭行玩儿她手指的动作一顿,没说话。   苏鲤就当他默认了:“然后……你一直抱着这种悄咪咪的少男心思,啥也不说地光听着于芮对我的事情一通哔哔。”   顾昭行持续默认。   苏鲤:“然后……她让你跟我相亲,你没有拒绝。”   他抬眼:“……相亲?”   “我们第一次见面,《NINE》的拍摄。”苏鲤说,“难道不是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变相相亲?”   “……”   苏鲤继续发动自己的推理小脑筋:“回去之后于芮肯定问了你对相亲的感想,然后你就跟她告了我一状。”   顾昭行蹙眉:“告状?”   “难道不是?她后来就去我爸妈家给你说好话去了,让我别生你的气。”   “……”顾昭行纠正道,“不是告状。”   苏鲤才不听他说:“于芮哪儿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所以后来就找我陪她出差拍照,也没说你也会去,好巧不巧,还跟你同一场航班。”   开了个头就止不住,苏鲤往下继续梳理,越梳理越发现,于芮真是一个很重要的,连接她和顾昭行的枢纽。   她最初单方面和顾昭行关系恶劣,是因为于芮。   后来和顾昭行接触增多,和他渐渐融洽,也是因为于芮。   只不过后者有微妙的不同,转变是由顾昭行主导的。   梳理通顺了,苏鲤笃定地下了结论:“破案了,你在利用于芮的有意撮合来接近我。”男人捏着她手指的力道有一下没一下,她默了默,不太高兴地嘟囔,“我还一直以为……你也被于芮的控制欲祸害呢。”   女人带着点儿惆怅的小情绪轻轻浅浅扩散开来。   顾昭行垂眸牵住她的手:“对象是你,怎么能叫祸害。”   “是心向往之,梦寐以求。”   -   广告的拍摄在杂志之前,整支广告出境的艺人和模特一共六名,苏鲤在名单上是倒数第二个敲定的。   六个人,每个人要化不同的妆面,每个妆面使用的唇膏色号、眼影盘色号和腮红不一样,是品牌即将推出的新系列里的六个色号。   妆面不同,自然每个人的风格就不同,品牌方在选人的时候也细细对比了各个不同类型的艺人模特,进行挑选。   苏鲤到了影棚才发现,和她一起拍摄的除了殷蔓蔓,还有个乔盼。   她免不了翻了个白眼,这两个人是连体婴吗?   殷蔓蔓和乔盼是一个经纪公司的,这公司算是小作坊起家,就算现在规模扩大了,在圈子里也属于不上不下的那类。   相比之下乔盼比殷蔓蔓更红一些,同期艺人里也就她俩最争气,所以公司要谈合作,一般就是两个人的一块儿谈,有意让乔盼平日里多带带殷蔓蔓,两个人红,总比一个人红带来的利润大。   殷蔓蔓看见苏鲤差点儿没当场表演一个血三升原地去世:“怎么又是你!”   苏鲤不痛不痒一笑:“宝贝儿,一起换衣服吗?”   殷蔓蔓想起上次更衣室明明不算多香艳但就是让人害臊的场景,脸顿时起了红意,磨着牙死死瞪她:“不要脸!”   她低低骂完,拽着衣服就进了更衣室。   这回是隔开单间的。   乔盼满脸歉意地走过来,担起了一个前辈帮后辈擦屁股的责任:“不好意思,苏鲤姐,蔓蔓她做事有时不经脑,比较冲动,你别理她,我一会儿好好说说她。”   “不经脑?我怎么瞅着像是压根儿没脑子呢。”苏鲤看了看面前的化妆品,随口道,“刚刚不拉着,现在人撒完泼了你来马后炮,好人你当,好话你说,算盘还挺会打的。”   本来她对这个乔盼没什么坏印象,但刚刚殷蔓蔓走过来的时候,她原本环在殷蔓蔓小臂上的手就那么巧也不巧地松开了,中途就在旁边看着,这会儿人走了,她倒是忙不迭跑上来温声软语地道歉。   行呢呗。   苏鲤真不想伺候。   乔盼的脸色裂了裂,笑容尴尬一瞬,正打算锲而不舍继续同苏鲤搭话,旁边插进来一道女声:“苏鲤姐,衣服拿过来了,先换衣服吧?”   向希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去给苏鲤取了衣服回到化妆间,就看到她家姐姐一脸提不起劲儿的样子站在镜子前拨着桌上的口红玩儿。   共事了一段时间,她已经能明确分辨出来她家姐姐这个表情基本在表达“好烦”了。   再看一眼乔盼——被她家姐姐“抢”过封面的女艺人。   这还得了!   顾老师不在,岂能任由别人欺负姐姐!   作为“昭鲤”超话的主持人,向希赶忙在乔盼说出更触怒苏鲤的话之前把这个势头掐断。   苏鲤拿衣服进了更衣间,看都没看乔盼一眼。   -   苏鲤的厌世气势摆在这儿,品牌方给她安排的风格不用说,自然又是复古优雅的妆容。   虽然很想尝试别的风格,但甲方爸爸的要求如此,甲方爸爸要求最大。   她正想着,套上要换的衣服——   ——套不上。   苏鲤轻轻“嗯?”了声,又尝试套了下,还是套不上。   衣服小了。   她皱眉,听见外面响起殷蔓蔓有点儿生气的声音:“这衣服尺寸根本对不上,一会儿怎么拍?”   苏鲤看了眼手里的衣服,想了想,穿回自己的,拿着品牌方这套除了更衣间。   一出去,就见殷蔓蔓受了委屈的大小姐一般坐在化妆椅里,瘪着嘴一副气到委屈的模样,乔盼在旁边和工作人员说着什么。   苏鲤挽着衣服走过去:“不好意思,我这套的尺寸不对,小了,穿不上。”   工作人员挠着头焦头烂额的:“怎么会?”她看了眼殷蔓蔓塞给她的衣服,又看了看苏鲤手上的,灵光一闪,面色尴尬地道,“这个……您的尺寸或许跟殷小姐的尺寸弄混了……”   苏鲤一米七几的身高,腿长腰细,身形高挑;而殷蔓蔓堪堪一米六三,身形比例尚可,但和苏鲤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殷蔓蔓一听更气,跟谁混了不好,怎么就跟这个苏鲤搞混了!   她竭力维持住自己人前的温柔形象:“那麻烦你去把尺寸换过来吧。”衣服应该都有不同的尺码,既然这个尺码不对,那就去换成合适的尺码。   工作人员连连点头道歉,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苏鲤臂弯里搭着粉衣服,倒是没什么所谓,安静地站在一边等,不时和向希闲聊两句。   没过一会儿,工作人员回来了。   她表情充满了歉意,进来就忙点头哈腰的:“实在不好意思,苏小姐,殷小姐,这两套衣服是特意搭配的,尺码是固定的了。我们经理说,两位把衣服交换了吧,拍摄的内容也相应换一换。” 第55章 汪呜 …   话音刚落, 殷蔓蔓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交换?”   工作人员:“是的,这是我们经理的意思, 为了保证拍摄能正常进行……”   “这怎么行?”殷蔓蔓绕过椅子急急走上前,“拍摄哪一部分是早就定好的,合同上也写得明明白白, 怎么能说换就换?”   她看了眼苏鲤手里的那套衣服,更是坚持。   殷蔓蔓出道以来的形象一直是小家碧玉,公司也致力于将她打造成初恋女神。   有这个前提在,她接到的无论是影视剧还是广告拍摄, 亦或这类的杂志拍摄, 都相对“保守”,与妖艳贱货相关的形象工作,公司至今没让她尝试过, 她自己当然也看不上。   按照公司的规划, 现在还不是她转型的时候。   工作人员在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 对她不合时宜的任性有些无语,但又不能发作,耐心道:“殷小姐,希望您理解,衣服尺码这个问题目前实在解决不了, 合同上也说过, 如果现场临时有变动,几位也需要作出相应调整来配合拍摄。”   殷蔓蔓脸色难看,看着苏鲤那套堪称暴露的性感衣装, 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   她都能预见,这次如果穿上那套衣服拍摄,她一直以来建立的清纯初恋人设就危险了。   想着,殷蔓蔓咬了咬牙:“这件事对我会有很大影响,如果你们坚持,我让我经纪人来跟你们谈。”   工作人员心里开始骂娘。   拖拖拖,今天的拍摄都拖到大西洋去了。   气氛胶着不下。   苏鲤最烦这种正事儿上无理取闹的,接摄影的活儿时,如果遇上这种不讲道理的,她从来都不会客气,话都不乐意多说,直接让人滚,爱找谁拍找谁拍,她也不缺这一单的钱。   还要闹,也行,但最后没有一个能打的。   苏鲤就是你脾气越大,她也越不客气。   本来她就不是什么温柔的人。   但现在不是她自己的地盘,直接闹肯定不行,她也不乐意影响别人接下来的工作。而且顾虑着时装周代言人的事儿,她现在得谨慎提防着可能的□□。   苏鲤斟酌了一下字句,正要开口,旁边的化妆台传来一道女声:“那你干脆别拍了,收拾收拾立刻滚蛋吧,说得好像人甲方爸爸缺了你就要破产似的。”   这道女声清脆可爱,口吻温温柔柔,语速很慢,但说出来的话却比西瓜刀还锋利。   化妆间突然鸦雀无声,所有的视线集中到声源方向。   说话的姑娘叫乐兮,也是六名模特之一。   她穿着一身酷到没朋友,今晚夜店扭的朋克风衣着,已经化开妆了,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涂抹抹,她睁着眼往这边瞥,与殷蔓蔓相比,她的脸反而更贴切“国民初恋”这个头衔。   只是这位有着国民初恋脸的小姑娘说起话来不是那么国民初恋。   她好脾气地再次慢吞吞开口:“看我干什么?先数清楚自己身上几两肉吧。小姐姐我看你长得不赖,怎么做的事儿这么赖呢。”   这么三言两语,殷蔓蔓顿时被激怒了,气得手都在抖,声线拔高尖锐:“你说什么?!”   苏鲤“噗嗤”一声憋不住笑了。   她的笑声紧接着殷蔓蔓的尖嗓,与殷蔓蔓的失智愤怒形成鲜明的对比。   “宝贝儿,你丢不丢脸,人小姑娘年纪还比你小吧,怎么就比你懂事这么多。”苏鲤将小臂上的衣服搭在椅背上,捞过殷蔓蔓那套错了尺码的衣服,“你要是实在喜欢打鸣呢,劝你去找经理,别只会挑软柿子捏,不怕捏得一手柿子水?”   说完,也不等殷蔓蔓反应,转头进了更衣间。璁就隔了一道门,但苏鲤换完衣服都没听见外头有什么新的动静。   开门出去,已经不见殷蔓蔓的身影,原本苏鲤要穿的那套衣服还安安静静地挂在椅背上。   现场像无事发生一样,重新开始忙碌。   苏鲤在化妆台前坐下,化妆师过来给她化妆,乔盼和乐兮坐在她左右。   乔盼穿的是一件晚礼服,她要拍的是正装出席时的妆面,化妆师给她打完底,她睁开眼看见坐过来的苏鲤,眼神犹豫地多停留了两秒。   她这个眼神在三面无缝相连的大镜子前十分明显,苏鲤淡淡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笑了笑:“马后炮就不用再开了。”   一句话把乔盼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乔盼脸色僵了僵,不再说话。   苏鲤和旁边的乐兮聊了两句,小姑娘算是童星,十四岁时参演一部电影火了,当时一张初恋脸稍显稚嫩,都足够惊为天人。   她后来倒是没顺着演员的路走下去,而是跟高中几个好友搞了个乐队。她在里面担任贝斯手和提琴手。   乐队签了经纪公司后,当初的国民小初恋也重新回到了娱乐圈。   苏鲤之前只是听说过她,这还是第一次见。   小姑娘的性子也相当合她胃口。   正说着话,苏鲤放在化妆台上的手机震了震,屏幕亮起来。   乐兮说了一半的话收住,对她一笑:“你先回消息吧。”   消息是杜庭晚发来的:【阿四阿四!你工作室在招人对吧?】苏鲤:【怎么,你要来给我打白工?】杜庭晚:【向大佬低头.jpg】   杜庭晚:【才不是!!!】   杜庭晚:【我最近店里不是上新嘛,之前有个来给模特拍过照片的摄影师,他联系我来着,意思是想让我给他搭搭线,去你那儿工作。】苏鲤想了想,说:【你让他正经投个简历,我看看。】杜庭晚:【行!】   和杜庭晚又扯了几句皮,苏鲤放下手机,抬眸从镜子里看见化妆间的门打开,殷蔓蔓顶着张猪肝色的脸走进来。   她似乎还憋着口气,进来后一句话都没说,不满地抓起那套性感风的衣服进了更衣间。   乐兮看热闹似的跟苏鲤小声说:“看来是没谈妥哦。”   苏鲤:“走了就是违约,违约金还是小事儿,传出去以后也没甲方爸爸乐意找她合作了。”   苏鲤说的也正是殷蔓蔓灰溜溜回来的原因。   她穿上那套衣服,正好合身,顿时又气得要吐血。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收身的吊带衫,下面是一条超短裤,脚踩黑色的长筒靴。   外套是有一件,一件很薄的黑色针织开衫。   按照品牌方的要求,这件针织开衫还不能正常穿,拍的时候要么脱掉,要么半敞露肩披着。   完完全全的性感风。   殷蔓蔓看着,想起进门时看见苏鲤身上穿的那条仙气飘飘的森系长裙,眼眶都气红了。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忍不住跺了下脚。   这时门突然打开,她一激灵回头,见是乔盼,顿时松了口气:“乔盼姐。”她面露委屈,“我这……”   乔盼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好了,收一收情绪,意外情况谁也预料不到,你生气委屈也只能受着,好好把这次工作完成,等大红了,你想推一个广告拍摄还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现在这样只会让人看笑话。到时候广告出来了,让公司联系媒体发几篇通稿,不会有影响的。”   殷蔓蔓很不服气:“那个苏鲤……”   “这种场合,聪明点儿的都不会跟她扯私人恩怨。”乔盼的语气带了点儿责备,“你想想在场那么多工作人员,她什么都没说,全都只看见你在耍大牌,要是传出去,理全在她那儿。”   殷蔓蔓愤恨难忍地咬着唇。   乔盼眯了眯眼,一顿,低声又说:“可别忘了这个圈子里,处处都是眼睛。”   -   殷蔓蔓和乔盼在更衣室里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殷蔓蔓出来的时候,脸色好转了很多。   被衣服这件事儿一耽搁,快到预计的拍摄开始时间,化妆师赶忙给她化妆。   拍摄的分两部分,个人和整体。   找六个人,为的就是突出不同色号的化妆品套装和搭配,所以每个人都要拍摄一段个人镜头,凸显妆面。   为了节省时间,第二个人在化妆的时候第一个先化完妆的就先去拍个人镜头。   乐兮和苏鲤几乎是同时化完妆,在她们之前已经有人化完先去拍了,两人一块儿进棚子的时候,正好赶上第一个人拍完。   第一个拍摄的小姑娘是最近小有话题的新人歌手,叫宛尔,长相乖巧甜美,浑身上下透出的可爱都和她这次拍摄的少女风很搭。   想到《硕人》下一期的要拍的封面画风,苏鲤细细打量了她几眼。   宛尔性子有点儿腼腆,见到苏鲤和乐兮乖乖地打了招呼:“苏鲤姐,乐兮姐。”   乐兮:“别别别,咱俩同龄,你就别叫我姐了,直接叫我名儿就行,显得我多大年纪似的……”她看了苏鲤一眼,无辜地眨眨眼,“当然,苏鲤姐,我没有别的意思。”   短短时间,苏鲤已经大致摸清乐兮的脾性,知道她确实是没别的意思,还是配合地叹气:“那也别叫我姐了,你们乐意不乐意,我都可以给你们当妹妹。”   乐兮:“……姐你也太不要脸了。”   宛尔:不敢说话.jpg。   乐兮是第二个,她很快拍完,轮到苏鲤。   棚子里的打光随着风格的不同也做出了相对应的调整,她刚刚在镜头前站定,一抬眸,视线突然定了定,人一怔。   明亮的灯光外面,拍摄场地以外的暗处站了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何全和向希也站在那儿看,但是何全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顾昭行穿着低调不惹眼的衣服,戴着口罩站在何全身边,看着这边的眸色被晕染出去的灯光抹开温和的颜色。   他专注地看着这边,眼睑忽然往上弯了弯。   苏鲤知道他在笑。   什么时候来的?   她朝他眨了眨眼,现在当然不是过去找他的时候。   收回视线,专心投入眼前的拍摄。   现场工作人员的注意力也都在前方的拍摄上,出现在暗处人圈里的顾昭行并没有被人注意到。   顾昭行淡淡皱眉,问何全:“怎么拍的是这一套,之前定下的那套呢?”   “出了点儿意外,他们把苏鲤和殷蔓蔓的尺码搞反了,衣服换不了,只能换人了。”何全摊手道。   顾昭行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眉头总算松开。   望回拍摄场地,眸色渐渐加深。   女人穿着颜色十分浅淡的薄荷色雪纺长裙,裙子有两层,内衬短,及膝,外头的雪纺层长至脚踝,灯光下两层之间造成的透光感朦朦胧胧地照出她小腿纤细的线条。她妆容清淡,像是春夏交替时,绿叶青翠,阳光从涨势尚未丰茂的叶间斑斑驳驳洒下般清新自然。   很少见的模样。   至少他只在十年前见过。   何全偷偷瞟了眼他,抬起手肘撞了下:“哎,老顾,你有点儿出息,至于吗,人不就穿个裙子,你有必要看呆了吗?”   顾昭行视线动都没动一下:“至于。”   “……”何全忍不住,“我老早就想说了,你跟人见第一面之后就天天视奸她微博来着吧?还他妈抢第一个转赞,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顾昭行总算舍得分他一个眼神:“什么?”   何全:“痴汉。”   “……”   “我跟你说要不是你长得帅,就你这行为,搁普通一点儿的男人身上可就是变态了,要被抓到网络上挂起来抽的你知道吗?”   “……”   顾昭行神色逐渐敛起。   眉头一皱。   何全看着他凝重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说得太过了?   “老顾,你还好吗?”他放柔了措辞,“你别慌,所以我不是说了大前提么,你长得帅,这都不是事儿。”   顾昭行没吭声。   半晌,他沉重开口:“何全。”   何全:“嗯?”   顾昭行:“你觉得她……对着我这张脸会下得来手揍么?”   何全:“……”   何全:“?”   哥你到底干了点儿啥??? 第56章 喵呜 …   拍摄一直要到下午, 中午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休息,顾昭行已经不在现场了, 只发了条短信过来:【来停车场。】苏鲤在老父亲何全再三“早去早回”“注意周围影响”“手机一定开铃声有事儿我给你打电话”的叮嘱下,无情地甩手走了。   再不走,他能念叨一个下午。   她下到地下停车场, 保姆车的灯闪了闪。   顾昭行自己开了车来,但保姆车的内部环境隐蔽,外头的人基本看不见内里什么情况。   隐蔽得跟偷情似的。   天气早已入冬,拍摄得长裙是反季得春夏款, 苏鲤披了件外套才出来, 仍然被冷空气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钻上车,热流扑面而来。   顾昭行握了握她的手,有点儿凉。   他皱眉。   “没事儿, 一会儿就暖过来了。”苏鲤反手, 指甲轻飘飘地在他掌心划了划, 欲拒还迎的勾引一般,“顾老板,我们这样儿,好像在偷情啊。”   触碰带起细微的酥麻痒意,顾昭行眯了眯眼, 扣住她的手腕, 身子倾过去。   清冽的气息落在唇上,绵长的吻给车厢里的温度又添了把火。   苏鲤一只手被顾昭行扣压着,只能抬起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脖子, 回应。   搭在肩头的外套滑落,唇舌交缠,呼吸相互拉扯侵蚀,舌尖的湿润仿佛蜂蜜般带着甜味。   顾昭行仿佛食髓不知味,松开她的手腕,捉住环到自己脖子上,而后扶着她的腰,扣住她的后脑,吻得更深。   有些不允许她后退一点儿的无理取闹。   事实证明在这种事情上苏鲤的肺活量是不如他的。没过多久她就坚持不住了,回应的力气都被摄取干净,手臂滑下来扶住他的肩,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   变成了无奈的被动承受。   男人手掌炙热的温度带着沸腾的热度,隔着单薄的布料摩挲,惹起一股抓紧头皮的战栗。   交融的蜂蜜分割开来,苏鲤伏在他肩头喘气,发麻的意识渐渐平缓。   半晌,她抬头,指腹擦过他的唇角。   她唇上的口红被弄花了,有一半都挂在了顾昭行唇上,乍一看与男人凛冽的面容十分不搭,甚至有点儿滑稽,可她指尖抹过唇角,拉出一条淡红的旖旎尾巴,他的眸垂下来,幽深的黑潭仿佛要将人拉进去,顿时性感得像个男妖精。   “顾昭行,你怎么还咬我舌头的。”苏鲤的声音还有些有气无力,轻轻的含着哑意,“你是小狗吗?”   顾昭行轻笑,捉着她的手指亲了亲,红色的唇膏又印了一点儿在她手上。   “饿不饿?”   工作了一上午,苏鲤当然饿。   顾昭行拿出了两个饭盒,一份轻食便当,一份洗净切好的时令水果。   “你就专程来送饭的?”她看着饭盒里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问。   “不是。”顾昭行擦掉嘴唇上的口红,神色淡淡地说,“想你了。”   平淡的口吻,可苏鲤还是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像是撒娇一样的味道。   苏鲤咬了咬叉子,弯着笑眼:“顾昭行,你好粘人。”   他唇上的口红全都擦拭干净,拨了拨她耳边的发,忽然问:“焦糖粘你吗?”   “粘。”她抬着眼看他,脸颊蹭了下他没有撤走的手,“它可粘我了。”   顾昭行“嗯”了声,说:“我怎么能被它比下去。”   苏鲤一怔,缓缓眨了两下眼,“噗”一下笑了。   她笑得直颤,差点儿就想拿叉子戳他的手:“你跟焦糖比什么啊。”   顾昭行问:“焦糖晚上会跟你睡一张床吗?”   “有时候会。”   “可我一次都没有过。”   “……”   “你看,”顾昭行缓声道,“我还不如焦糖。”   苏鲤:“……”   苏鲤觉得他这逻辑盘得不对,但又无从下口反驳。   ——你说你跟一只狗比什么?   苏鲤真是又气又好笑,伸腿过去踢了踢他的脚,宽慰道:“你这么想,至少我总不会跟焦糖接吻。”   顾昭行:“……”   哄好了粘人的大狗子,苏鲤总算能好好把饭吃了。   吃完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她把空饭盒还给顾昭行:“下午你该回公司了吧?”   “嗯。”   “是要忙电影的事儿?”   “电影…”他忽然停下话头,盯着苏鲤瞧。   苏鲤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解:“怎么了?”   安静片刻,他出声道:“电影女主角的选角,我已经有想法了。”   “剧本不是还没出来?你就已经物色好人了吗?”对上他认真的目光,苏鲤心跳忽然快了下,某种预感突然强烈地出现在脑海里,“顾昭行,你该不是……”   “苏鲤,”顾昭行低低的声线盖住了她的欲言又止,“是你。”   -   何全发现苏鲤中午和顾昭行暗度陈仓回来后,变得有些古怪。   心情明显不如上午轻快明媚,休息的间隙也会皱着眉好像对什么事儿非常苦恼和犹豫。   偶尔还会露出点儿茫然。   看得他也跟着茫然。   休息时间过,拍摄继续,何全让向希好好看着,他走到一边给顾昭行打了个电话。   何全忧心忡忡:“老顾,你是不是干什么对不起苏鲤的事儿了?”   顾昭行顿了顿:“什么?”   “我看她今下午状态不太对啊,心情很不好!”   “……她生气了?”   “那倒没有,就是像个,像个……”何全挠了挠腮,灵光一闪,“像个在人生十字路口迷失了方向的失足少女!”   “……”   何全放弃了:“哎,反正就听不对劲儿的,你俩中午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沉默几秒,顾昭行说:“我只是跟她说了电影女主角的事情。”   何全也沉默了。   良久,他头疼地捏了捏鼻梁,认命道:“我知道了。我看看一会儿有机会,帮你劝劝。”   “不用。”   “?”   “我和她说。”   “……”何全叹气,“行,祖宗,你自己说。”   他扣了电话,站在原地又长长地叹息一声,心里为自己对这俩祖宗的劳心劳抹了把眼泪,回到向希旁边。   他走后,孙弘宣从旁边的拐角走出来,若有所思地皱着眉。   他人的那是顾昭行的经纪人,是叫何全。   何全的那声“老顾”,显然是在给顾昭行打电话。   虽然他没听懂两个人在聊什么,但关键词抓了几个:苏鲤、对不起、你俩中午,以及,帮你劝劝。   孙弘宣心跳逐渐加快——兴奋的。   媒体人的职业敏感告诉他,这件事,不,简,单。   他摸到了一颗大瓜的瓜藤。   -   下午的拍摄说顺利也算不了多顺利。   问题大多出在殷蔓蔓身上。   她本身就对服装一事耿耿于怀,性感风也恰巧是她不擅长的,尽管室内开了空调暖气,她仍是感觉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针刺般难受,在镜头前迟迟放不开。   摄影师到最后都铁青着脸恨不得当场摔相机。苏鲤都看见了他好几次举起相机又放下的假动作。   同样身为摄影师的她明白,他之所以不摔,绝对不是因为这是工作,这是尊贵的甲方爸爸赐予的活儿,而是因为——相机真的很贵的。   苏鲤到现在想起上次那对徐氏夫妇在店里撒泼导致的损失,眼皮都还会跳一下。   直到后来品牌方的那位经理亲自过来监工,殷蔓蔓好像才收敛了一点儿。   磕磕绊绊,最后好歹只比预计时间晚十五分钟就拍完了。   入冬之后天黑的时间也越来越早,苏鲤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打下了深蓝色的幕布,灯光一路延展,点亮了都市的繁华夜景。   苏鲤和宛尔乐兮一块儿下的楼,到了门口,腼腆的宛尔顿时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跶了出去,直奔门口一个半倚在黑色机车上的男人。男人原本抽着烟,抬头见了她,赶忙把烟掐了,但还是没来得及,小姑娘的笑容立刻变成了生气,夺过他手里剩了大半截的烟头用纸包好,非常有环保意识地攥在手里没乱扔。   那男人神色无奈,说了点儿什么,小姑娘表情终于好转,接过他递来的头盔,两人上了机车风驰电掣地离开了。   乐兮啧啧感叹:“真好啊,这么光明正大地谈恋爱。”   苏鲤是知道宛尔和她男朋友的事情的。   这一对算是圈子里一股清流。宛尔还没出道时就毫不掩饰自己的恋爱状况,出道至今和男朋友感情都很好,也向来不做避讳,在这点儿上倒是和她那个腼腆性子完全不同。她男友是近年一个比较火热的街舞教室“Pluto”的其中一位老板,叫安泽。   苏鲤还记得当初这个舞室的宣传视频,就是她来拍摄剪辑的。   大概这就是缘分。   宛尔刚走,乐兮公司的车也开过来了,紧跟其后的是何全开来的保姆车。   上车远离了拍摄场地,向希维持了一天的酷女孩外表才敢崩塌,堆积了一天的不满终于喋喋不休地发泄出来:“苏鲤姐你看见走的时候那个殷蔓蔓的眼神了吗?她什么意思啊,好像你抢了她男人一样,不就一件衣服,说到底这都是品牌方的锅,你也是受害者呢,她凭什么对你有意见啊?”   苏鲤懒洋洋靠在座位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模样。   向希真是皇帝不急太监快急死了:“受不了,我真的好生气,我忍她一天了!”   “那你想干什么?”苏鲤问。   向希掏出手机:“我登小号私信骂她去。”   “怎么光私信骂?”   向希迟疑了下:“直接发微博和评论,我怕我被她粉丝追过来手撕我……”   苏鲤乐得直笑。   她坐起来一点儿:“别去骂她了,多浪费流量。你也说了不过一件衣服,为这个事儿去在乎她的情绪,岂不是把自己拉低到跟她一样的水准。”   向希一脸郁卒地收起手机。   没过一会儿,她再次耐不住寂寞地掏出来:“不行,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我要摄入点儿今日昭鲤糖分缓解缓解忧郁心情。”   苏鲤:“……”   这种事儿你可以不用当着正主的面儿说出来的。   向希投入了CP世界不可自拔,何全专心开着车,苏鲤百无聊赖,也拿出手机看了眼。   顾昭行电话没打一个就算了,短信也没发一条。   苏鲤撇了撇嘴,男人果然都是臭傻逼。   中午还说让她当他电影的女主角,结果一整个下午屁都没放一个。   ——电影女主角。   苏鲤按着眉心,悄悄轻叹。   她真的没想过顾昭行会把选角的目光放到她身上。   邱望也说过,如果她去了千里,影视方面的发展也不是问题,她当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因为她没学过表演,自认对这方面不精通,虽然演艺圈子里不乏非科班出身的演员,但其中有多少是演技比注水猪肉还寡淡的,大家心知肚明。   她并不想也成为那样一个笑话。   学习,可以。只是学习也是一个慢性的过程,需要花费时间精力。有许多科班生读了四年表演,演技不也那样儿,何况是她。   倒也不是没自信,只是苏鲤认为这件事不是朝夕可就的。   除非她是什么旷世奇才步步高,一点就通。   所以她当时拒绝邱望,拒绝得相当果断。   但是现在又有点儿不同。   提出这个事儿的,是顾昭行。   不是别的谁,好巧不巧,是顾昭行。   这是顾昭行作为导演导的第一部 作品。苏鲤从他平时谈起来的态度都能感觉出来,他有多重视这件事儿。   他想让她来饰演女主角。   要说她没点儿私心,怎么可能。   苏鲤长长地叹了口气,蔫儿蔫儿地瘫回椅背里,有点儿自闭。   好烦。   怎么要拍电影的不是别人,恰好是自己男朋友呢。   男朋友还是个影帝。   然后影帝男朋友还指定她来毁电影。   头是有多铁啊。 第57章 汪呜 …   何全把车停在楼下, 苏鲤下了车一晃眼,发现楼下多停了一辆车。   顾昭行的。   她一愣, 什么也没说,跟何全向希打完招呼,转身上楼。   家门口, 顾昭行正站在那儿。   楼道的白炽灯光明晃晃地打下来披在他身上,在脚底笼出一圈阴影。   他抄在兜里的手拿出来,伸向苏鲤。   苏鲤把手递过去,被他攥住。   “我等了很久。”他说。   她腾出另一只手拿钥匙开门:“谁让你不先发个消息打个电话先问问我。”   他自然而然地往下接:“你给我一把钥匙就行了。”   苏鲤拖着他进门, 门咯哒关上, 她抽出手,轻轻一推,把他推到门上, 身子贴过去, 手指搭在他胸膛敲了敲, 眉尾扬着:“怎么,现在还想空手套钥匙?”   女人温软的身上带着幽香,拍摄的妆还没卸,清淡的妆容此时却被浓丽的勾人艳色霸占,唇色水润, 像覆了一层蜜。   近在咫尺的距离, 体温隔着层层布料渐渐地贴合燃烧。   顾昭行看了她几秒,忽然俯下身,长臂将她整个抱住, 就像在抱个等身大玩偶一样,脑袋埋进她颈窝,重重地叹了声气。   唇贴在她肌肤上轻轻吻了吻。   他的吻弄得苏鲤脖子有点儿痒,她缩了缩脖子,垂眸就见看见他露出来一点儿的耳朵。   许久没见过的淡淡绯红。   苏鲤捏捏他的耳垂:“你怎么又耳朵红了。”   顾昭行:“是你的错。”   “哪儿有你这么甩锅的?”   “没甩锅。”   他咬了口她的脖子,哑着声儿:“是你的错。”   灼热的气息扑洒过来,烫得人心尖发软。   苏鲤抱着他的腰,带着点儿故意地蹭了蹭他微红发热的耳朵,还嫌火不够旺。   顾昭行收紧了手臂,抬起头,下巴搁在她肩上,语气有些危险:“四四,别闹。”   苏鲤贴在他耳边笑。   空气温柔又旖旎,女人含着恶作剧意味的轻轻笑声是一道催化剂,顾昭行喉间发紧,手往下扶住她的腰,正要说话,小腿忽然被一股力道扒拉了一下。   两人都是一顿。   拥抱分开,低头。   焦糖小少爷毫无打扰爹妈亲热的自觉,前爪在苏鲤和顾昭行腿上一爪扒着一个,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无辜又明亮,见两人望过来,尾巴摇得更欢。   无一不在传达一个信息:我也要抱抱!   “……”   “……”   -   晚餐还是顾昭行做的。   苏鲤吃饭的时候细细一想,好像自从跟他谈恋爱,她自己就没做过几顿饭了。   她咬着筷子,安静看了顾昭行一会儿,问:“女主角的事儿……你不打算好好跟我说说吗?”   他来了之后只字未提,好像白天压根儿没说过那些话似的。   “我在等你的答复。”顾昭行说。   “我需要理由。”苏鲤扒拉了下碗里的饭,“圈子里专业的演员比比皆是,就拿云初岫来说,她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你们交情也不错,如果我是你,我首要考虑的就是她。”   “但你不是我。”顾昭行放下筷子,摸了摸跳上旁边椅子上乖巧坐着的焦糖,语气平缓,“所以我不会考虑她。”   “……”   苏鲤垂下眼,“可是这不是理由,你还没回答我重点。”   顿了顿,她低声说:“总不能是私心……”   “是。”   她怔愣,抬头。   男人视线有些许灼人:“是私心。”   口吻坦然。   苏鲤问的时候相当犹豫,她认为顾昭行的理由可能会很多,但不会是私心。他应该不会这么做。   然而他肯定了这条不应该。   他说,是私心。   一时哑然。   半晌,苏鲤莫名有些恼火:“你这算什么理由?就因为这个,你难道连电影的质量都不管了?这不是你导演的第一部 作品吗,怎么就决定得这么草率。”   “不草率。”他的嗓音低下去,像夜晚山谷深处缓慢流淌的山泉,“一点都不草率。”   想了九年,怎么会草率。   年少的梦终于唾手可得,怎么会草率。   但苏鲤并不知道。   她只觉得顾昭行看着她的眼神是一种十分深远的温柔,仿佛浸泡在破碎时光中的某种缠绵。   是她不太能明白的,浓烈的感情。   她只从他丝毫不像开玩笑的神情里看明白了一点,这件事对他很重要。   不止是这部电影,而是让她来演女主角的这件事,对他很重要。   苏鲤有点儿愣神,还没想好措辞,就听顾昭行又说:“而且,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动用私心。”   “……那是多随随便便?”她问。   他勾着清浅笑意,口吻郑重而认真:“因为相信你,所以才放任私心。”   顾昭行相信她。   相信她身上无论何时都耀眼的璀璨光华。   不是强加希望。   只是他知道,无论要做什么,只要她想,鲜花和掌声就一定会是她的。   苏鲤没说话,顾昭行靠在椅子里看着她:“上次云老爷子问的问题,你听见了,对不对?”   “你是说在湖边你被鲤鱼拍脸的时候?”   “……”   尴尬的时刻总是让人印象深刻,顾昭行一顿,小小地清了清嗓子:“对。”   碗里没剩多少的米饭早就凉透,苏鲤也不想吃了,索性撂了筷子:“我听见了。但我以为……老爷子只是随口一问,就像是问问我以后打不打算往这方面发展。”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睁了睁眼:“所以当时云老这么问,也是为了这件事儿?”   “嗯。”顾昭行说,“他知道。”   “那你……”   “上次带你一起去,也是为了见云老。”   “为什么?”   顾昭行往前倾身:“云初岫是他的孙女。”   “这个我知道。”苏鲤一头雾水,所以因果关系又在哪儿?   顾昭行说:“云初岫,也是他的学生。”   “她身上一大半的演技,都是云老教导出来的。”   苏鲤一愣,琢磨过来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上次找云导,是为了让他教我表演?”   “嗯。”他眸子里含着笑意,“云老答应了,所以才会那么问你。”   “……”   苏鲤的心情很微妙。   她现在相信,顾昭行做出这个决定,一点儿都不草率。他把所有该安排的事情,都想好了。   有了足够的准备,才和她说。   看出她的动摇,顾昭行若有所思,食指在桌面点了两下,继续道:“我今天联系了师母,剧本或许能比预想中更早完成,大概一月初,就能出来。之后剧本送审备案,备案要不了一个月,算上后续的选角、分镜……”   这半年,他已经把能做的前期准备都做好了,如果不是卡在剧本这重要的一环,不会一直拖到现在。   剩下的演员需要剧本出来之后才能做决定。也只有苏鲤,让他敢在没有剧本的前提下就下了决定。   “最快,明年三月之前就能开拍。”   他语气笃定,看着她的目光一动不动。   黑眸深处有熠熠光辉往外盛放。   顾昭行放慢语速,眉目也柔和下来,说:“所以……我在等你的答复。”   苏鲤手指微动。   良久,她眨了眨眼,与他眸中清亮的流光相对,缓缓开口:“好啊,那我试试。”   -   苏鲤发现,从她答应了顾昭行出演女主角一事后,他一晚上心情都处在极其明亮的愉悦里。   虽然表现得并不外放,但从他直线上升的粘人程度就能感受出来。   他老爱粘过来抱着她,让他撒手,他懒懒淡淡“嗯”一声就完了,不会付诸任何实际行动。   等到苏鲤忍无可忍发脾气了,他才放开,然后没过多久,好像身上有个探测她火气的雷达似的,一旦她来得快也去得快的脾气消下去,他又不知不觉蹭过来亲亲抱抱。   焦糖少爷都被他排挤得连沙发都上不了了。   苏鲤脾气再次上来,拔高声音喊了声:“顾昭行!”   顾昭行圈着她的腰,懒洋洋的声音贴着耳膜摩挲:“嗯?”   “你好烦啊,撒开我。”   他没说话,也没动。   “你跟焦糖玩儿会儿好不好?”苏鲤说,“要么老板您看看时间,不早了,今儿个您也在这儿呆够了吧?是不是可以打道回府了?”   “还早。”   都快十一点了你跟我说还早?   苏鲤简直想打他。   “那你抱一晚上了都不腻吗?”   “为什么会腻。”顾昭行收紧了胳膊,手掌贴着她没有赘肉的腹部蹭了蹭,“你这么瘦。”   苏鲤:“……”   这梗很冷你知道吗。   后边儿的人跟块磐石似的,苏鲤无奈了,靠在他怀里,侧头过去亲了下他的脸,而后唇往下,停在他喉结的地方,放软了声儿:“顾昭行,好热,你放开我好不好?”   唇瓣张合间,不时轻轻擦过他凸出的喉结。   而后她看见男人喉结猛地一滚,喉部收了收。   苏鲤眼睛一亮。   有效果哎。   果然撒娇的女人最好命。   正想着,结果下一秒,预想中的某人受不了松开她不仅没有发生,甚至他抱得更紧了。   男人的手带着点儿不安定地在她腰间游移,妄图从衣摆钻进去,咬了咬她的耳朵,喷出的气息灼热,嗓音喑哑,蛊惑似的勾人:“那要不要脱两件衣服?”   苏鲤:!!!   失策,被反骚了。   此时反悔有点儿晚了,就在苏鲤险些真被剥掉最后一件衣服的时候,杜庭晚的电话打了进来。   简直像是天神救星下凡。   苏鲤挣开顾昭行的狗爪子,起身抓过茶几上的手机,脸有些红气息也十分不稳。   她大口深呼吸了两下,又清了清嗓子,才划开接听键:“喂?”   苏鲤觉得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挺奇怪的,但杜庭晚似乎没有注意到——虽然她停顿了两秒才说话:“……阿四?”   还有点儿迟疑。   “……”苏鲤脸色黑了黑,按住某只巨型大狗的爪子,“杜庭晚,是我太久没骂你了?”   杜庭晚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是本人。”   苏鲤:“……”   怕她真开口骂人,杜庭晚赶忙抢话:“是这样的阿四!就我跟你说的那个摄影师,叫徐岩,他简历已经投过去了,你有空看看!”   “嗯,我知道了。”苏鲤应着,肩头忽然披上一件衣服,她斜了剥得她只剩一件单衣的始作俑者一眼,“还有别的事儿吗?”   隔着衣服,粘人的拥抱又从后包围上来。   苏鲤也懒得挣扎了,顺势靠进去。   杜庭晚沉默了下,再开口声音小了很多,就像旁边有谁在似的:“那个……阿四,你跟你男人,云朝雨暮了没?”   苏鲤:“……”   妹妹,你这成语用得可太是时候了吧。   不知道的以为你在我家装监控了。   她下意识把电话挪远了点儿,看了眼顾昭行。   杜庭晚说话声儿本来就小,顾昭行还是有尊重她隐私的自觉,虽然抱着她,但仍保持着不打扰她讲电话的距离。   见她望过来,顾昭行挑了挑眉,无声地表达了一个疑惑的疑问词。   他没听到。   苏鲤放心了,把手机放回耳边:“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想替我一个朋友问问,那个什么,”杜庭晚扭捏了下,声音含含糊糊得更小了,“哪个牌子的小雨伞比较好用啊?”   苏鲤:“……”   苏鲤:“?”   苏鲤被震住了。   众所周知,“我的一个朋友”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都等于“我本人”。   而据她所知,杜庭晚还从来没有那方面的生活,和孙弘宣分手后这么长时间,也没听她说过任何关于恋爱的事情。   现在直接跳了多少个步骤?   苏鲤心一沉:“杜庭晚,你——”   她刚开口,就听一道微哑的男声插进来,回答了杜庭晚刚刚的问题:“冈本不错。”   苏鲤:“?”   电话那头的杜庭晚也:“???”   苏鲤睁着眼眶回头。   顾昭行揽着她的腰,像只餍足的狮子,捏着她的耳垂,平静又慵懒地说:“你告诉她,冈本挺不错的。”   苏鲤:“……” 第58章 喵呜 …   苏鲤火速把电话掐了。   转身, 瞪着顾昭行。   顾昭行:“嗯?”   你还嗯,你嗯个头啊。   “顾老板, 懂得很多嘛。”苏鲤侧着身靠在他臂弯里,手指在他喉结慢慢地滑动。   她的动作肆意嚣张,顾昭行眸色渐深, 抓住她的手拉到唇边,一根一根手指地吻过去:“懂得不多,以后你怎么办。”   要不“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句话是怎么来的。   就是有苏鲤这样记撩不记被反扑的人。   又一次被顾昭行压在沙发里啃得七荤八素时,苏鲤努力维持着理智, 在他的手得寸进尺往上走的时候忍不住了, 曲腿顶了他一下:“顾昭行!”   男人闷哼一声,压住她的腿,动作倒是停下来了, 埋在她耳边喘息。   听得苏鲤背脊又一阵发软。   “你真是属狗的吧?”她摸着脖子上和手腕上被他啃过的地方, 抬脚又在他小腿上踢了下。   顾昭行翻了个身在旁边躺下, 抱着她没说话。   好一会儿,他毫无预兆在她脸上咬了一口,哑声:“我去洗澡。”   说完,不等苏鲤反应,他松开手翻身起来, 径直上了楼, 浴室门关上的声音传下来。   很快,浴室里响起水声。   苏鲤躺在沙发上平复了会儿,有些难受地扯了扯衣服。   暖气还没开, 大冬天的穿着单衣出了一身汗,也怪难受的。   她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把滚沙发滚乱的头发抓了两下扎起来,斜眼就看见焦糖一只狗猫在自己的狗窝里。   脑袋朝里屁股朝外。   苏鲤:“……”   小焦少爷在这种时候终于将狗中天花板的智商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还知道非礼勿视呢。   她噗噗拍了两下小焦同学圆实的屁股,上楼去敲浴室的门,又开始不撩一下浑身不舒服了:“顾先生,需要特殊服务吗?”   水声没停,隔着浴室透光的门,她隐约看见一道轮廓模糊的人影往这边挨过来。   “哎呀,看来是不用。”   苏鲤怕他又来真的,今晚真惹火烧身交代在这儿就不好玩儿了,赶忙自己答了一句,转身溜回房间找了条毛巾搭在门把上,再次迅速远离是非旖旎之地。   招聘公告发出去这几天已经收到了不少求职简历,但苏鲤粗略看了一遍,浑水摸鱼的不少。估计都是抱着想看八卦的心思投的简历。   光是看这一部分无效简历,苏鲤都快烦死了。   后来干脆把这个活儿交给阿晗来做。   乖巧小助理阿晗,兢兢业业,替她筛掉了不少无脑瞎几把乱投的简历。   等电脑打开的功夫,苏鲤看了眼手机。   微信被杜庭晚一阵碎碎念轰炸。   杜庭晚:【对不起,打扰了,我不是故意的,苏鲤大人不要杀我!】杜庭晚:【给大佬递烟.jpg】   杜庭晚:【那个什么……我听说别人好朋友交了男朋友,人男朋友都会请吃饭的哎。】杜庭晚:【[小脸一红.jpg]我没有在暗示哦,绝对没有哦?】杜庭晚:【我觉得我最近口味还挺清淡的,一顿日料就可以了。】苏鲤:“……”   我知道,你在明示。   苏鲤才不理她的废话:【你出什么事儿了?】杜庭晚:【啊?】   苏鲤:【好端端的,打听雨伞干什么。】杜庭晚:【没啊!我不是说我替我一朋友问问嘛……】苏鲤:【最好那个朋友别是你本人。】杜庭晚弯儿都不拐一下地岔开话题:【哎呀我的事情不重要,你看简历了吗?】苏鲤也懒得管她这蹩脚的借口:【准备看了。】杜庭晚:【那你看!我不打扰了!就是那个,日料的事儿,您看看提提日程呗?[呲牙]】对这小姑娘脸比城墙厚的行为,苏鲤翻了个白眼。   剩下的简历阿晗做了汇总,一并发到了她邮箱里,苏鲤往下翻了翻,找到了杜庭晚说的徐岩。   简历打开,徐岩的照片出现在右上角。   看见照片的一瞬间,苏鲤不自觉发出了个疑问的单音节。   “徐岩?”沐浴露混着水汽的气息从身后袭来,顾昭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完的澡,从她身后俯下身来看着电脑屏幕,湿润的发丝就快要贴到她脸上,“这是上次砸了你店的那个人。”   “你洗完啦。”他身上都是她平时用的沐浴露的味道,实在有点儿香,苏鲤忍不住在他脸颊亲了一口,“什么砸啊,说得人是蓄意来闹事儿似的。你要说砸,确切点儿也是他爸妈砸的。”   这个徐岩,就是上次摔坏了她店里一个镜头和两个三脚架的那对徐氏夫妇的儿子。   世界果然是个圆,苏鲤想,谁能想到他也是个摄影师,还给杜庭晚的网店模特拍过照。难怪上次看见镜头和三角架摔得那么惨烈,他抱歉成那样儿,说让赔钱就赔钱。   果然是内行看门道,知道摔的东西多让人窒息。   顾昭行看着简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你要聘他?”   苏鲤听出他话语里一点儿不一样的味道,“顾老板,你洗干净澡了对吧?”   “嗯?”他淡淡地蹙着眉头。   苏鲤促狭地笑起来,慢悠悠说:“那怎么还一股酸味儿啊?”   顾昭行眯了眯眼,忽然抬手扣住她的后颈,凑过来吻了下她的唇,然后在下唇咬了一口,说:“没酸。”   她舔了舔唇,笑:“真没有?”   “……”   “真的真的没有?”   “……”   顾昭行放开她,表情很淡:“没有。”   苏鲤就靠在椅子里笑。   “你酸什么呀。”她伸着食指戳了戳他坚实的胸膛。   “他为什么一定要来你这儿工作?”顾昭行听她说了,这个徐岩让杜庭晚给他稍微搭了个桥,想成为惊鸿映画光荣的一份子。   “这我怎么知道,”苏鲤安分不下来,又抬着脚去蹭他的小腿,没半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只能说明惊鸿映画太优秀了。”   顾昭行没吭声,抿了抿唇,神色未变。   可苏鲤就感觉他心情不太好。   她有点儿哭笑不得:“宝贝儿,你难道认为徐岩是对我图谋不轨?”   她一声“宝贝儿”没怎么过脑,顺口就叫出来了,自己也没反应过来,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但听的人就不一样了。   顾昭行先是一愣,这个称呼在她嘴里念出来像是取了一把沙砾在慢慢碾磨,尾音卷着懒洋洋的腔调,跟毛绒绒的小动物伸着爪子在胸口一下接一下轻轻挠着一样。   软绵绵的毛发像一把带着小勾爪的刷子。   直让人口干发痒。   想咬点儿什么磨磨牙。   顾昭行也真这么干了。   他拂开她耳边垂落下来细碎发丝,俯身。   苏鲤还乐着,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叫了他什么,但也没觉得不妥。   结果下一秒,浓烈的薰衣草香和湿热水汽照着面门侵略而来,男人拉开她重新套上的毛衣领子,脖颈上传来又痒又带着点儿力道的啃噬感。   女人白皙天鹅颈上已经显现出了一片印子,是在沙发上闹时留下的。   他在没有印子的地方继续留下自己的痕迹。   苏鲤背脊阵阵酥麻,他轻轻的啃咬像是在往身体里传送电流一样。   很舒服,但又让她有点儿恼。   她忍不住抬手揪住他的头发:“顾昭行,你有话好好说,能不能别老啃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脖子上拔了一圈火罐儿。”   “不会。”他的嗓音贴着肌肤显得有些沉闷,很认真地纠正她,“火罐儿的形状不是这样的。”   “……”   苏鲤拔高音量:“顾昭行!”   他置若罔闻,突然下了个重口。   苏鲤吃痛地“唔”了一声,揪紧他头发作势要拔,喘了口气,语气却软了下来:“宝贝儿,松口好不好?”   啃噬感终于减轻。   怎么会有这么粘人的男人啊。   你真的是要步入三十的成熟男士吗。   苏鲤无奈地认命,再接再厉软着声儿朝他耳朵吹气撒娇:“宝贝儿,你咬得我好痛。”   啃咬变成了轻吻。   “那个徐岩,你慎重考虑一下。”顾昭行终于哑着嗓子开口,边说边吻着刚刚要得重了点儿的地方,“不是觉得他对你图谋不轨。”   “那是为什么?”   “上次闹成那样儿,正常脸皮的都不会好意思再来找你,”顾昭行说,“他甚至还想来惊鸿映画工作,正常流程都不走,让杜庭晚给他开后门。”   他像安抚小兽一样舔了舔她脖子上的吻痕:“让我感觉很不好。”   不止是她,还有惊鸿映画。   这个徐岩,做的事儿让人不太想得通。   苏鲤沉思了会儿,脖子上被他又咬又吻又舔的,痛完又痒,让人连思考都没法专心。   她缩了下脖子,很认真地垂眸说:“我今天出了不少汗。”拜你所赐。   顾昭行:“?”   苏鲤:“所以……真的不咸?”   顾昭行:“……”   -   顾昭行的话虽然没有什么依据可以作证,但苏鲤细细一想,真的觉得有点儿奇怪。   这件事儿自从杜庭晚跟她说了之后,隔三差五,杜庭晚都要提一嘴打听打听进度。以苏鲤对杜庭晚的了解,她跟徐岩的关系估计也只是合作过的半面之交。   想着,苏鲤问了杜庭晚一声:【你跟徐岩很熟?】杜庭晚给的回复是:【啊?不熟啊,怎么了?】苏鲤:【我看你对他要应聘的事儿还挺上心。】杜庭晚:【才没有……因为他经常问啊,那我能知道点儿什么,不就只好又来问你。】苏鲤看着这条回复,渐渐皱起眉。   徐岩似乎很急。   他在急什么?   疑问自个儿琢磨不出来,苏鲤干脆联系了徐岩,跟他约了到惊鸿映画面试。 第59章 汪呜 …   苏鲤和徐岩约了上午九点, 工作室里没有会议室,她直接带着人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关上, 自从徐岩进门后就安静如鸡的众人立马脑袋一凑,扎起堆。   “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个人很面熟。”阿昌神色肃穆。   “是,很面熟。”杨晟点头, 同样肃穆,“长着一张易惹事的脸。”   “比如,搞坏别人相机和三脚架之类的?”   “嗯……”   沉默两秒,所有人神情肃穆:“嗯……”   “所以, 他来干嘛的?”   “来应聘啊。”守在前台的阿晗说, “我整理简历的时候看到他的了,老板还说留一留呢。”   大伙儿:???   老板是不是被什么附体了?   居然没把他直接丢出去?   -   办公室里。   苏鲤倒了杯水放到徐岩面前,然后绕到办公桌后面坐下。   “谢谢。”徐岩收回好奇打量办公室的视线, 坐在前面有点儿拘谨地笑了笑, “我还以为我的简历一定会被打回来的。”   “上次的事情不论, 你的摄影技术挺不错。”苏鲤说。   提到这个,男人脸上露出了歉然之色:“上次实在是不好意思……”   苏鲤问他:“既然你是摄影师,完全可以租个棚子自己给父母拍照,意义还大些,怎么还宁愿花钱找别人拍?”   “话是这么说……”徐岩无奈道, “你也知道, 越熟悉有时候反而越麻烦。他们都嫌我来拍不够正式,觉得我拍着跟玩儿似的。”   苏鲤不置可否。   这个现象在她家是不存在的。于莺女士和苏青友有什么拍照的需求,甭管大事儿小事儿, 第一时间就会来找她。   大事儿付钱,小事儿白干。   十分和谐的默认规则。   “那后来呢,照片儿拍了么?”苏鲤随口问。   聊了这么几句,徐岩的拘谨已经稍有缓解,笑笑说:“找了另一家影楼。”   “你来我这里工作,你母亲不生气?”   “她不知道。”他回答得很快。   苏鲤往后倚,懒懒地问他:“找个工作还要瞒着家人,以后你母亲知道了,又跑来我这里闹怎么办?”   “我不会让她知道的。”徐岩信誓旦旦。   这话就说得有趣了,苏鲤扯了扯嘴角,把他的这句话意思拆分解析了下:“也就是说如果她知道了,很有可能又来找麻烦,而你根本没有应对措施。”   徐岩像是料到她会这么说,表情变得有点儿困扰和无奈:“上次的事对你们来说是个无妄之灾,我母亲那边,回去之后我也好好跟她沟通过了,她性子就是比较倔,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会低头,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很难改变她的想法。”   哦。   苏鲤听懂了,就是“反正现状就这样我也没办法啊”。   苏鲤直截了当:“那你可以不来我这儿。”   徐岩这回是真愣了,应该是没想到她这么直接。   苏鲤又说:“你的简历很漂亮,惊鸿映画不是你唯一的选择,也不是你最好的选择。”她顿了顿,眸微微眯起,一字一句缓慢问,“可为什么,你一定要选惊鸿映画呢?”   “而且,我问了我的一些朋友,有两个知道你,他们说——”看着徐岩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苏鲤唇边笑意更深,“之前有几个工作室都聘请你,你都拒绝了,怎么现在对惊鸿映画这么执着?”   “这是因为——”   “还有,”她打断徐岩,手指在桌面点着,身子往前倾了倾,望着他的眼睛,“一般人,怎么会想到通过杜庭晚来找我?”   这是苏鲤刚刚反应过来的。   平时和杜庭晚相处得太自然,她差点儿忘了,以第三人称的视角——在不知情的外界眼里,她和杜庭晚一直都是关系不好的,甚至到现在都还有她曾经在片场打过杜庭晚的传言。   她不大经营微博,平时除了发点儿焦糖的照片,微博唯一的互动,就是转发惊鸿映画官博的一些消息,连赞都没给别人点过,更别说和杜庭晚来些什么姐妹情深的互动了。   杜庭晚就更不会来找她互动了。   她很忙的,每天都奋斗在卖衣服给网店拉人气的第一线,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恨不得把整个微博热搜都买下来,全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轮播她某宝网店的网址。   是个事业心强烈到让人流泪的前演员,现网红。   她倒是有给苏鲤的几条晒狗微博点过赞,但此举立刻就引起了一些吃瓜群众的敏锐注意,然而当他们发现苏鲤并没有打理过杜庭晚的时候,另一个全新版本的流言就悄悄传开了——杜庭晚被苏鲤打怕了,成了苏鲤的舔狗,然而苏鲤鸟都没鸟过她。   杜庭晚刷到这些传言的时候就笑了,笑得东倒西歪全无形象。   然后跟苏鲤绝交了一分钟。   她是这么说的:“不行,阿四,我不太服气,这一分钟换你来舔我。”   苏鲤不仅没有舔她,甚至还取关了她的微博。   杜庭晚疯狂嘤嘤嘤都没能让她重新关注回来。   她俩是纯粹感情好闹着玩儿,还玩儿得很开心,但苏鲤取关这一举动在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看来,简直就是:杜庭晚舔狗实锤。   后来由于两方都没对这些暗戳戳的言论有任何反应,渐渐的也就平息下去了。   只留下了“苏鲤和杜庭晚关系不和”的言论始终传播。   所以苏鲤的疑问来了,在这种言论影响下,徐岩是怎么会想到从杜庭晚那儿谋取便利的?   杜庭晚总不可能主动拉个不熟的人就说:我跟苏鲤关系很好的哦。   要真这么傻逼,苏鲤早就跟她绝交了,不然自己的智商都要被拉低。   徐岩显然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下,停顿两秒,舔了舔下唇,说:“我只是觉得,网络世界光怪陆离,说什么的都有,很多时候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所以就想……或许你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差呢?然后稍微打听了一下,就……”   他说的时候卡了两下,不太连贯,有一种微妙的,边想边说的感觉。   苏鲤拖着长音懒洋洋“哦”了声,轻飘飘道:“所以,你没事儿打听这个做什么呢?”她笑了笑,像是无心调侃了句,“你这说的,好像自己是个记者一样。”   徐岩猛地噤声。   苏鲤也不管他的反应,不紧不慢地从保温杯里倒了杯玫瑰茶——顾昭行昨晚赖在她房间睡了一晚上,堂而皇之地霸占她另一半床,把她气得不轻,然后这狗男人一大早就起来给她做了早餐,泡了玫瑰茶,美其名曰,赔罪。   一想,还是有点儿气恼,她压了压唇角,不动声色地把杯子里还热乎的玫瑰茶慢慢抿完了。   而后她放下杯子,看向徐岩,一改先前似有似无的压迫感,真心实意地对他一笑,就像个正常的面试官那样说:“你的情况我基本了解了,我得好好想想,你先出去等一会儿吧。”   徐岩的面色显然没有刚进办公室时那样明朗,或许是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嘴角扯着和先前一样的温和弧度说:“上次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苏鲤只对他笑了笑,模棱两可地没有应声。   等徐岩出了办公室,苏鲤给阿晗打了个电话。   阿晗接到电话很疑惑,刚要开口,苏鲤先一步截住了她的话头:“别出声儿。”   乖巧小阿晗默默闭上嘴,把冲到唇边的声音咽了回去,一头雾水。   苏鲤说:“待会儿阿昌他们跟徐岩聊天说了点儿什么,你稍微记一下,然后告诉我。”   好像在搞潜伏哦。   阿晗想着,飞快瞟了眼徐岩,虽然不知道发生聊什么,还是有股淡淡的当二五仔的刺激感涌上心头。她跃跃欲试,嘴里应了声:“好。”   苏鲤挂了电话。   -   今天工作室难得清闲,只有冯冯几个修片人员坐在电脑前独自秃头,其余闲人表面在自己找事儿干,实则密切关注着苏鲤办公室的一举一动。   尽管看不见里面。   终于,他们等到了门打开。   徐岩出来的一瞬间,现场气氛微妙地往下掉了一格。   对着一双双打量的目光,徐岩也有点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杨晟和阿昌是两个没什么顾虑,也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人,屁股贴着办公椅双双一滑,双人花滑似的滚到徐岩面前。   杨晟:“兄弟,怎么样,被我们老板拒绝了吧?”   阿昌:“我就觉得你这不行,好端端的怎么就偏挑咱们这儿呢?”   蒋明卓:“行了你俩,有点儿礼貌,往后退。”   双人相声花滑组合滑着办公椅,啧啧摇着头退开了。   典型的那种游戏开打前一定要上来撩两句垃圾话的皮痒选手。   “他俩就这样,贱呢,”蒋明卓勾了张凳子给徐岩,“你别理他们。”   “没事。”徐岩摇摇头,“上次确实给你们添了很大麻烦。”   “行了,过去就过去了,反正你们钱也赔了,弄坏东西的也不是你,放宽心。”   徐岩笑笑,迟疑了一下问道:“他们刚刚说的话……苏老板会不会很在意上次的事情?”   蒋明卓并不知道他和苏鲤在办公室里聊了什么:“你们刚刚在里边儿说话,她没提?”   “没有。”徐岩说。   “稀奇了,”蒋明卓惊奇道,“她居然这么豁达了?”   徐岩不解:“怎么,苏老板难道很……”他犹豫了一下措辞,很小心地说,“记仇?”   蒋明卓正要说话,阿昌滑着椅子又凑过来了:“什么记仇不记仇啊,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咱们老板那不叫记仇,那叫铭记历史你懂吗?那记忆力,再有一本史记,绝对是她来编写的,还能给你整个完美还原现场!”   杨晟也凑过来:“可不嘛!”   “就我们老板这心胸,人都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嚯,她是胸怀大海鲸徜徉!这格局,你就说谁能比吧?”   “没人能!”   徐岩:“……”   一时之间竟不知这是在真情实感吹彩虹屁,还是在以夸张手法进行控诉。   吴永踹他俩的椅子,哭笑不得:“要不给你俩再整个小桌,整俩话筒?”   阿昌:“那我要个红木的。”   杨晟:“我看行。”   吴永:“我看你俩挨打也挺行。”他说完,看向徐岩,“让你见笑了。”   徐岩笑道:“没有,你们工作室还挺有意思的。”   “嘿,这话舒服了。”阿昌还没走,“说到底,还是多亏了我们有个有意思的老板。”   蒋明卓终于表示了赞同:“这倒是。”   徐岩好奇道:“怎么说?”   杨晟:“也就你刚来,之前还让老板损失那么大,所以一时之间触摸不到她有趣的灵魂。”   阿昌:“老板要是招了你,你就知道了。跟着咱老板,以后有酒喝有肉吃,大腿那都是数不尽地往咱这儿来。”   “大腿?”   “是啊,”阿昌说,“你应该知道咱们工作室跟顾昭行合作了吧?”   “知道。”   “这就不说了,稳得一批的甲方爸爸。除了顾昭行,咱们还经常接一些大牌明星的拍摄工作,就拿于芮来说——于芮你知道吧?她都来过咱们工作室!”   徐岩显然来了兴趣:“于芮都来过?怎么没听说过?”   “不一样,于芮来可是直奔咱们老板去的——”阿昌一脸与有荣焉的骄傲,话说到一半,阿晗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不好意思,徐先生,我们老板的意思是,您的面试没有通过,今天辛苦你跑一趟了。”   通知来得十分突然。   突然到阿晗好像都有点儿匆匆忙忙的。   眼看热起来的场子一下子鸦雀无声。   “——呃,兄弟,看来你凉了啊。”阿昌紧急刹车,半晌尴尬憋出这么一句。   其他人也一时组织不出语言。   徐岩愣了愣,有些诧异,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问阿晗:“苏老板有说原因吗?”   阿晗:“没有……总之,徐先生,很遗憾。”   “……”   似是整理了会儿心情,徐岩无奈站起:“没事儿,谢谢,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他又看了眼办公室门,若有所思地凝了一秒的眉,再次道了声别,也不多逗留,走了。   剩下一室的人面面相觑。   良久,杨晟怅然叹道:“人海茫茫,缘深缘浅难强求,人生如是啊。”   阿昌:“呕。”   -   徐岩离开一阵子后,苏鲤才从办公室里出来。   一眼就瞅到阿昌和杨晟两双难以忽视的闪亮八卦眼,她一巴掌罩住一个面门:“别问,问就扣工资。”   两名奋斗在攒钱买房一线的小社畜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何等恶毒的威胁!   两人敢怒不敢言,静悄悄退场。   这还不算完,离开时苏鲤对阿晗说了句:“下个月给你涨工资。”   杨晟:“……”   阿昌:“……”   柠檬为什么这么酸?   因为是他们变的。   苏鲤没理身后两双幽怨的视线,离开下到停车场,找到顾昭行的车,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顾昭行今早上送她来,横竖没什么事儿,就一直在这儿等她。   她下来得比预计时间晚了点儿。   “怎么样?”她进来后就瘫在座位里吐了口气,顾昭行伸手按在她太阳穴揉了揉,“很棘手?”   “倒也没有……”苏鲤心安理得享受着顾老板的按摩服务,“徐岩这个人,真的有问题。我拒了。”   他像是有所预料:“嗯。”   “你就这个反应?”   苏鲤不太满意他平静如水的回应,昨晚上为这事那样儿闹她的是谁,现在这么淡定,哪儿这么闷骚的。   手离开太阳穴,顾昭行捻着她的鬓发把玩,说:“我查过那个徐岩了。”   “嗯?”她第一反应是何全又辛苦了,“结果呢?”   “他简历上的经历确实是真的,但有一点他没写进简历里。”顾昭行嗓音微凉,“以前他在一家报社工作过,时间不长,只干了一个月就被辞了,之后才一直当着自由摄影师。”   “他待过的那家报社,现在已经关了。是家娱乐报社。” 第60章 喵呜 …   徐岩曾经在娱乐媒体工作过。   时间虽然不长, 后来又被辞了,但这个透露出的信息对顾昭行和苏鲤来说是极为敏感的。   “所以他这么积极想要来惊鸿映画, 很有可能跟这个有关?”苏鲤沉吟,“会不会上次那件事……也不是偶然。”   有些逻辑忽然就通顺了。   为什么对惊鸿映画这么执着,为什么对她和杜庭晚的关系了然于胸, 为什么在工作室里明里暗里地打听和她有关的信息……   有所图才会如此。   “很有可能。”顾昭行说,“现在一些媒体对深挖你的新闻一直没有死心,不排除徐岩为了回到报社把这个作为立足点的可能。”   苏鲤皱眉:“如果上次的事情是自导自演,他为的是什么?他似乎没得到什么好处, 甚至还搭了几万块, 连条有用的信息都没拿到吧。”   要说的话,上次唯一可以利用的一点,就是顾昭行也去了。   但他是临时去的, 难道徐岩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苏鲤又想不通了。   顾昭行曲着食指抵在下巴, 凝眉沉思了片刻, 眉心猛地一缩,沉声道:“还有一种可能。他不一定是自己要掺和,而是……”   “受人指使?”她迅速明白过来。   “只是也有这种可能。”   顾昭行提出了一个假设,但也只是假设,目前尚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个猜想。   而且, 苏鲤执着的一个秃头点还没得到解决。   ——上一次, 徐岩带着父母来拍照,最后闹得那么难看,是人为还是偶然?   如果是人为, 他到底又能得到什么信息?   -   徐岩的事情暂且没个结果,苏鲤跟杜庭晚简要说了下这件事儿,傻白甜的杜庭晚一愣一愣地才反应过来,万分抱歉地给苏鲤点了份炒米线外卖当做赔罪。   苏鲤无言以对。   把炒米线吃了个见底。   而另一边,顾昭行也让何全继续查一查,但毕竟大家都是合法公民,又不能过界,能查到的东西实在有限。   低调又小心地苟了几天,苏鲤被苏筱一个通知拎去工作了。   《硕人》的拍摄总算安排上。   苏鲤看着杂志方搭好的棚子和给她准备的服饰,牙疼的同时又头秃了。   可爱是真的可爱。   少女是真的少女。   华丽么,也挺华丽的。   ——小洋装。   苏鲤看见裙子的一瞬间下意识转身要走,被苏筱拽着后领拖住:“跑什么,姐姐帮你穿。”   她一反往常的温柔似水的语气听得苏鲤胃里酸水直冒,鸡皮疙瘩哗啦啦往地上掉。   被苏筱半押着进更衣室的时候,苏鲤抽空回了一下顾昭行说要过来看看的信息。   言辞前所未有的激烈:【别来!来就分手。】不说还好,一说,顾昭行还来劲儿了:【嗯,这就来。】苏鲤:【……】   裙子的主要色调是白色和淡粉色,苏鲤穿上后长度及膝,她骨感高挑的身形加上薄纱和蕾丝的点缀,让整条裙子的上身效果多了些优雅,和轻飘飘的少女感形成一种矛盾又和谐的感觉。   苏鲤给不少女孩子拍过洋装私影,未曾想有一天也会轮到自己。   苏筱在后面给她系腰带,掐了掐她的腰:“你这腰,是要断了吧?”   苏鲤:“……”   苏鲤:“那你可得好好呵护我,弄断了你养我。”   苏筱嗤笑:“我养头猪都不会养你。”   苏鲤对着镜子朝她翻了个白眼。   苏筱还掐着她的腰,状似随意地问:“你跟顾昭行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苏鲤说。   “哦,我还以为他早就甩了你了。”   “……”   苏鲤慢吞吞地:“大筱,也就咱家里人不嫌弃你,就你这张破嘴,能安然活到这么大真是奇了。”   苏筱不为所动:“你以为你比我好到哪里去。”   “……”   苏鲤:“也是。”   苏筱又问:“你还没跟爸妈说?”   “他们不知道吗?”苏鲤露出了一个诧异的表情,“我以为你早告诉他们了。”   “?”苏筱皱眉,“我没事儿跟他们说这个干什么,又不是传话筒。”   苏鲤“哦”了声:“毕竟你很爱打小报告。”   苏筱:“……”   “七岁的时候我在床单底下藏了五毛钱,打算去偷偷买辣条吃的,你转头就掏出来交给妈了。”   “……”   “我可太惨了,莺姐骂了我不说,那之后直到小学五年级,我才终于又有了拿零花钱的权利。”   “……”苏筱忍不住了,“那你怎么不说五年级之前我都把我零花钱分了一半给你。”   “我好惨啊。”苏鲤置若罔闻,兀自幽幽继续说,“还有十三岁那年,我不就收了隔壁班一个男生的情书,你转头就告诉了莺姐,莺姐把我拎过去讲了一大通道理,搞得我当天晚上作业都没写。”   “我不是帮你写了?那天晚上自个儿睡得跟头猪似的是谁?”苏筱冷笑,“而且那个隔壁班的小犊子你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就乱收人情书。”   “那我也没想跟他谈啊,我都不知道他是谁,”苏鲤非常无辜,“我赶着回家呢,他递过来东西我就顺手接了。”   “……”   苏鲤耐心跟她顺逻辑:“你看,你是不是很爱打小报告。”   苏筱:“……立刻给我滚出去。”   像是响应苏筱的话,更衣室的门被敲了两下,一道清润的嗓音隔着门响起:“主编,您在里面吗?”   苏筱拖着苏鲤出了更衣室,外面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看着像是刚出社会的模样,白净青葱,见两人出来,笑了笑,那笑容看上去跟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温和无害:“主编。”   苏筱一副成熟都市丽人的模样跟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陆,怎么了?”   “宣传部那边找您。”   “有说什么事儿吗?”   “没有,只让您过去一下。”   苏筱点点头,对苏鲤说了句:“我先去处理一下,你速度化妆。”就走了。   那年轻人没急着跟上去,望向苏鲤,脸上挂着浅笑,说:“苏小姐和主编很像。”   “嗯?”苏鲤愣了下,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   她和苏筱长得并不像啊?   “我不是说长相。”他眯着眼笑意加深了点儿,说完这句话,转身也走了。   苏鲤瞥了眼他挂在脖子上的工作证,陆景知。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留下的那个笑容,让她心里不自觉产生了一丝防备。   明明看上去无害又温和,却偏偏有一种某种猛兽紧盯猎物一般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在他和苏筱说话的时候就藏得很好。   就跟凶猛成熟的狼群头领变成了温柔小奶狗似的。   -   苏鲤拍到一半的时候,顾昭行还真来了。   他和上次去广告拍摄现场一样,悄无声息地隐匿在人群里,只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专注又定定地一直盯着她瞧。   苏鲤悄悄朝他眨了下眼。   女人穿着华丽优雅的洋装,妆容也充满了少女感,眼线圆润,将她本身弧线往下弯的一双眼睛勾勒出了一种懵懂的无辜感,眼尾的淡红眼影铺着淡金色的闪粉,长睫卷翘,唇色水润。   要说的话,像是正处于天真的少女刚刚向女人成长的,花苞初绽的时期。   又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苏鲤有些稀奇地多看了顾昭行一眼。   她也没干什么啊,怎么他瞥开视线,耳朵还红了?   她的小动作很小,逃过了大多数人的眼睛,却没逃过苏筱的眼睛。   苏筱抱着手臂在一边看着,无语地扯了下嘴角。   陆景知就站在她身边,忽然抬手指了下顾昭行的方向,迟疑又好奇地问:“主编,那个人之前怎么没见过?感觉有点儿像……”   他话没说完,苏筱抬眼淡淡地打断他,眼神带着点儿警告的意味:“不像。”   陆景知看了两秒,笑笑,听话地“嗯”了声,弯下腰,说悄悄话似的凑近苏筱,轻声问:“主编,你说他来是干什么的?”   他打着只有两个人懂的哑谜,苏筱又看了他一眼,十分顺口地答道:“哦,领导来视察工作的吧。”   陆景知:“……”   杂志的拍摄还是很快的,苏鲤一开始还得琢磨琢磨,但很快就找到了状态,没到中午,拍摄就完成了。   她回更衣室正要换衣服,门一开,接着一个身影就钻了进来。   苏鲤无言地看着理直气壮跑进她更衣室的男人:“你干嘛呀。”   她刚把腰带解了,顾昭行十分认真地又把她的腰带系了回去,边系边说:“再等一会儿,让我再看几眼。”   “……”苏鲤也没阻止他的动作,“你知道这样儿如果换了别的妹子,就是变态了。”   “这种如果没有意义。”他系完腰带,顺势从后面将她整个抱进怀里,“我只看你。”   苏鲤“唔”了声,往后窝了窝。   就这么和从镜子里和他对望,也不觉得尴尬。   享受了一会儿更衣室里安静平和的温存,外面传来开门关门和脚步走动的声音,苏鲤突然想到什么:“你进来的时候外边儿没人?”   “没有。”顾昭行就跟要抱着她睡着了似的,嗓音有些懒,“不然我也进不来。”   成熟男性当众进入女更衣室,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改明儿微博头条就该爆了:#顾昭行大闯女更衣室#。   苏鲤表情逐渐肃穆:“那我们,一会儿怎么出去。”   顾昭行:“……”   显然,靠高智商罪犯一角拿了最佳男主角的影帝先生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苏鲤也沉默了。   等了一会儿,外面的声音依然不减。   苏鲤找了场外求助。   等苏筱把更衣室外面的人打发走,看着两人从里头出来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发出了一声似嘲笑又似无语至极的冷笑。   顾昭行没事人一样,对她颔首打了个招呼,十分自然地把口罩帽子戴上。   苏鲤已经换上了私服,外套在椅子上搭着。   她穿上外套随手往口袋里掏了掏,把手机摸了出来。   她今早上开的静音模式,这会儿打开一看,显示有五个未接来电。阿晗的两个,蒋明卓的一个,杨晟和阿昌各一个。   来电的时间间隔很短,像是有什么很急的事情,让他们反反复复一直打过来。   苏鲤眼皮忽然跳了跳,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安。   她给阿晗回拨过去。   刚响一声,电话就接通了。   阿晗:“老板,你总算接电话了!”   苏鲤拧眉:“怎么了?”   更衣室里就三个人,她严肃的语气显得格外清晰。   苏筱转头看她,顾昭行也随着她的表情皱了皱眉,走过来。   阿晗的声音听着都快哭了:“咱们工作室之前给客户拍的很多原片,不知道为什么在网上传开了!” 第61章 汪呜 …   原片泄露了。   还不止一套, 是很多。   这对摄影师来说是多严重的事儿呢?无异于医生做手术的时候出了重大失误,造成的伤害还是不可逆的那种。   来拍照的人当然都是想要完美的成品, 一个摄影师的技术再好,修片前都是比不上修片后的,修图本来就是为了补足缺陷, 让照片的整体效果看上去更好,使得人物、风景都最大程度地展现他们的美貌。   所以一般来说,很少会有人乐意拿自己挫了吧唧的原片给别人欣赏。   而原片本身就是一个半成品,任何一个企业, 都不可能给客户或甲方一个半成品。   半成品很多时候也意味着商业机密。   而现在, 商业机密泄露出去了。   如果处理不好,这对苏鲤、对惊鸿映画,都是粉碎口碑式的打击。   赶往惊鸿映画的路上, 苏鲤根据阿晗说的看了看网上的情况。   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热搜都出来了:#惊鸿映画原片流出#   热搜话题在后排, 点进去, 讨论的人还不多,热度跟它挂的热搜名不副实。   但是每次一刷新,就会多一点讨论的声音。显然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   前脚原片刚泄露,后脚这么一条热搜就跟了上来。   说没鬼,鬼都不信。   “惊鸿映画”四个字跟苏鲤是直接挂钩的, 联想到她先前连连曝出的新闻, 点进这个话题里的人越来越多,进来的人也从懵逼渐渐明白过来:【惊鸿映画不就是和顾昭行合作的那家工作室吗?】【哇怎么又是苏鲤,最近她的事儿也太多了吧?】【卧槽, 原片啊这是!这都能随随便便放出来,这个工作室有没有点职业道德啊!】【天……工作室不打算管管?还上热搜了,拿别人原片来炒热度?】【啥情况?我在她家拍过照啊,人都很好的,这应该是被人搞了吧???】【无语,阿四才不会把客人原片放出来的好不好,而且哪个工作室会这么搞啊是嫌钱赚太多?不要听风就是雨好伐,他们肯定在处理了。】【呃,不做评论,就是觉得最近这个苏鲤真的出现太频繁了……有点烦。】……   苏鲤也烦。   她要知道哪个傻逼没事儿老cue她,早就顺着网线过去揪人了。   气就气在她不住在网线里。   “热搜出现得太巧妙了,我已经让公关部尽量处理了。”顾昭行挂了电话,伸手过来揉了揉她禁皱的眉心,轻声安抚,“别担心。”   苏鲤拉下他的手抓着没放,表情像是马上要赶赴群架现场,“我没事。”   “可你的表情不像在说你没事。”顾昭行反手握住她的。   “我真没事。”苏鲤磨了磨牙,“我现在只想揍人。”   “……”   顾昭行松开了手。   她瞪过去:“你什么意思?”   心情不好,人也比较爱作。   他默不作声地又拉过她的手,十指相扣:“这个意思。”   苏鲤满意地眯眯眼,扣紧手。   两人坐在中间两个位置,手隔着狭窄的过道牵在一起,像两个手拉手排排坐的小学生一样。   何全:“……我看你俩也没多少紧张感。”   向希:“何全哥你别说话。”   “?”   “我吸糖呢,你把糖分全破坏了。”   “……”   行吧,大家都没紧张感。   -   几人赶到惊鸿映画的时候,阿晗和杨晟在前台轮流接着客户电话,安抚和解释,其他人都坐在一起,一副焦头烂额和萎靡不振交替的景象。不知道的大概会以为工作室就要倒闭了。   见她进门,一窝蜂起身涌了过来。   路上苏鲤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原片确实泄露了不少,有在微博上的,也有直接在网络搜索上就能搜到的。顾昭行和苏筱都在查一开始从哪里传出来的,暂时还没法确定。   “谁先发现这件事的?”苏鲤问。   “我,”阿昌举手道,“是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他之前来咱们这儿拍过照,然后今早上突然跟我说他在网上看到了自己的照片,是修图前的。”   “是我的U盘。”蒋明卓脸色是最沉重的那个,头发被他自己抓得有点儿乱,语气有些无力,“流出的那些原片,都是我丢失的那个U盘里面的。”   “U盘?”苏鲤拧眉。   她当然记得这个U盘,蒋明卓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什么时候弄丢的,找了好几天都找不到,最后苏鲤拨款给他买了个新的。   蒋明卓:“后来我也一直在找,可就是找不着,工作室和家里都快翻遍了。总不可能掉在大马路上。”   为什么原片会从找不到的U盘流出去,蒋明卓的神情和语气都在委婉地提出一个假设。   苏鲤也同样想到了。   ——有人蓄意为之。   从U盘不见开始,到现在原片泄露,这么长的时间,要出事儿早出了,就算掉大马路上了吧,被路人捡到,纯粹觉得好玩儿把这些片子放到网上,那也应该早就做了,不然这么长大时间都干嘛去了,梦游吗。   可原片泄露当时并没有发生,却在时隔这么久之后突然爆出来,熟练的操作一套接一套。   苏鲤的视线一个一个扫过去,慢条斯理:“你们觉得呢?问题出在哪儿?”   大伙儿面面相觑,她没说那么明白,但意思表达到了。   要么外人干的,要么是内鬼。   吴永皱眉道:“鲤子,你的怀疑是合理的,但大家共事这么久……”倒也没生气。   “我知道,所以我更多的怀疑是外人。”苏鲤说,“毕竟我也想不到把我和惊鸿映画的名声搞臭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转眼辞职也等于是暴露自己。”   她一顿:“所以现在需要弄清楚的一点是,蒋老师的U盘到底是在哪天丢的,想想那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过……”   苏鲤猛然一停。   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大敢确定。   顾昭行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问蒋明卓:“你最后一次用那个U盘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蒋明卓苦思冥想,“有点儿模糊。”   “那是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他说了个时间。   苏鲤抬头。   顾昭行面色微沉。   “那天……徐岩父母来闹过事儿,对吧。”苏鲤冷静道,“还摔坏了一个镜头,两个三脚架。”   这是她能想到的在那个时间附近最可疑的事情了。   如果不知道徐岩的背景,或许她还不会注意到这件事儿,想起来顶多就是记下他们摔坏东西的仇。   但前两天刚查清楚徐岩的来历,现在联系一下过去,她顿时感觉一直想不通的事情终于通了,比那啥还通畅。   徐岩父母带着他在这儿闹事那天,他能得到什么情报呢?   ——U盘。   内含许许多多未修原片的U盘。   想要对她不利,不一定要探听到什么私人生活上的八卦,利用她的工作也可以。   但如果是这样,徐岩又是在什么时机拿到U盘的?   她来的时候徐氏夫妇和徐岩已经在待客室,之后她知道的唯一能靠近他们工作的地方的时机,就是在那夫妻俩吵架吵出来之后。   想着,苏鲤叫阿晗:“徐岩和他爸妈那天来的时候,有靠近过工作区域吗?”   阿晗回忆了下说:“没有。”   苏鲤也回想了下那天的情形,心里有了点儿谱。   “那天的监控应该没删吧?调出来我看看。”   杨晟忙不迭去找监控录像。   翻了好一阵,他把那天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   苏鲤把录像拉到徐氏夫妇从待客室时出来的地方。   画面里的情形和当天她看到的一样,两人吵吵嚷嚷出来,在外面吵架,徐岩在一边拖拖拉拉地劝——他这好像在劝但实际劝不动的模样现在看来本身就十分可疑。   拉拉扯扯闹了一阵,蒋明卓他们也看不下去了,过来劝。   这个时候,画面里的苏鲤转了半面,在接电话。   顾昭行打来的。   一群人说了没两句,开始动起手。   推搡拉扯间,位置也挪动了,苏鲤暂停往回拖了点儿重新看了遍。   那个徐太太带头先挪的。   一群人越来越靠近工作区域,好巧不巧,方向就奔的蒋明卓的那张桌子。   然后,有人脚滑了。   ——那位徐先生带头脚滑。   此时他正被他妻子拽着,周围是来拉架的徐岩和蒋明卓他们。徐岩被他的力道一带,像是早有准备,往后装作被拉倒的样子,慌张地伸手去拉蒋明卓。   咚咚咚,多米诺骨牌倒了。   倒下之后人叠人,混乱得不行。   苏鲤凑近屏幕,反复细细看了好几遍,在第五遍的时候,她猛地暂停了一个画面。   画面里,徐岩好巧不巧地倒在了蒋明卓的电脑主机边。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的手像是在寻找平衡的支撑点一样摸在了主机上,又好巧不巧地,摸着的是USB接口的部位。   虽然有点儿模糊,但隐约能看见他手底下盖着什么东西。   苏鲤又往回拉了点儿。   在他们倒下之前,能明确看到主机的USB接口上,插着一个U盘。   而在多米诺骨牌大队起来后,上面的U盘消失不见了。   身后围过来的人群寂静无声。五秒后,蒋明卓低声骂了句脏话。   苏鲤面色沉静,直起身来。   破案了。   U盘是徐岩顺走的,显然早有目标。   至于什么结婚纪念照、什么夫妻争吵,都是一场戏。   难怪呢,说要调监控的时候一个个都那么不愿意,徐岩更是否定得很快,她当时就觉得有哪里很奇怪,他像是特别害怕他们去看监控。   大概只有搞坏了镜头和三脚架是个真实的意外。 第62章 喵呜 …   U盘既然是徐岩拿走的, 那么这次原片流出去,十有八九跟他脱不了干系。   调完监控, 顾昭行那边也接到一个电话,说找到了最开始发照片的账号。   那个账号不在微博,在一个图片素材库网站。   那人将一批照片都当做人像素材发在了网站上, 其中不止蒋明卓U盘里的那些原片,还有一些来历不明的其他照片,看上去就像是无差别上传的。   时间在今早上六点。截止现在,下载次数也不过三次。   就这么一套悄无声息的照片, 转眼却在微博上掀起惊涛骇浪, 很显然对方这次也想把戏做全套。   这个账号叫“if2378”,还是个新号,注册时间在半个月前, 此前什么都没发过, 就连头像都没有。   苏鲤把它复制到微博上搜了下, 没搜到。   “zt567,搜一下这个账号。”顾昭行看了眼手机,说。   苏鲤按他说的输入,搜索。   跳出来的也是个新账号,只有三条微博, 都是分享了那个素材库网站上面, 那位if2378上传的那套照片素材。最新一条底下评论已经有好几百:【博主你这些照片都有授权吗?】   【这些一看就是没修过的原图吧,拿别人照片当素材真的可以?】【这里面怎么会有我的照片???我在惊鸿映画拍的,不是说原片都是保密的, 不会给别人看的吗,我自己都没有!】【真的假的?惊鸿映画是不是苏鲤的那个工作室啊?】【是她。】   【好过分啊,这工作室私下偷偷卖别人的原片去素材库当素材?】……   评论还算少的,转发快两千了,里面正常账号和显而易见的僵尸号都有。这里的关注度不高,是因为讨论的热度都被营销号带走了,讨论的高楼都建在他们那儿。   然而那些原片最早在微博上出现,还是通过这个账号。   一切都布置得像个偶然事件,包括评论和转发里看似无意实则煽动意味十足的风向引导。   都在不动声色地将火和锅一并引到惊鸿映画和苏鲤身上。   明确了这么一条流程链,苏鲤转头吩咐道:“阿晗,你去联系素材网站的人,跟他们沟通一下,把那套素材屏蔽或删除了;阿昌,你用咱们工作室官博发条公告,解释说明一下这件事;明卓,你让冯冯跟你一起,去统计一下流出的是哪些客户的原片,然后其他人,根据统计出来的名单联系一下他们,商量赔偿的事宜。”   大伙儿闻声而动。   她口吻冷静,不到半分钟就把接下来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就像一剂强有力的镇定剂,前不久还被大片大片愁云笼罩得死气沉沉的工作室,现在又重新有条不紊地各自忙碌起来。   向希是苏鲤在艺人活动上的助理,大多时候是抱着接近CP可以肆无忌惮扣糖的心态看苏鲤和顾昭行,被聘用后一直没什么大事儿发生,她还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危机场面。   看着苏鲤与平时艺人工作时完全不同的领袖风范,她有点儿受到震撼。   何全看了她一眼,一哂:“小丫头看傻了?”   向希睁着眼:“我还从来没见过苏鲤姐这个样子……”   “那你之前是怎么看她的?”   “我是在她和顾老师的绯闻之后才知道她的,”说起来似乎有点儿心虚,向希摸了下鼻子,“不过我觉得她和顾老师很配。后来给苏鲤姐当助理,说实话她用到我的地方也不多,很多事她都比较喜欢自己来做,我只能在旁边偶尔搭把手,她人很好啊,对我也很温柔。”   “但我一直以为……和顾老师相比,苏鲤姐是处于下风的那个。”   她音量越说越小,面露惭愧。   其实跟向希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是普遍情况。   在外界看来,苏鲤一开始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就是和顾昭行一起,当时她还只是一个素人摄影师,怎么看,跟顾昭行一块儿上个热搜,她都是既得利益者,也是明显弱势的那方。   后来签约,也是签在顾昭行的工作室下,这就更像是她矮了顾昭行一头,是追着顾昭行的那个人。   即便之后被扒出来曾经不凡的经历,但到底是十年前,过去的时间太久,对现在的人来说是没有任何实感的,这就导致在艺人名望这方面,苏鲤一个重新出道的新人,比不上如今正风光大盛的顾昭行。   种种因素下,大众普遍看在眼里的,都是苏鲤不如顾昭行。   各方面都不如。   有人大胆预测过,就算哪天顾昭行和苏鲤传出来在一起了,那么这段恋情的开始也是在苏鲤那边,一定是她追的顾昭行。   认同这个说法的人太多太多了,几乎是全票赞同。   向希虽然不至于想法那么偏颇,但对于苏鲤处下风这个说法,也是在心里悄悄同意的。   只是这不妨碍她对苏鲤的喜欢。   直到今天出了这么件事儿,她第一次跟着苏鲤来惊鸿映画,看见她冷静理智地处理这件事,即便当中有顾昭行帮了下忙,她的强势也没有被磨灭一星一点。   真的让她,特别特别意外。   就好像重新认识了苏鲤一次一样。   何全对网络上那些七七八八的言论是知道不少的,手横着在向希头顶敲了个手刀,老父亲语重心长地教诲道:“年轻人上网冲浪别听风就是雨的,那些看过就当看过了,别顺手就安装到自己脑子里。你天天这么近距离跟着你苏鲤姐和顾老师,多观察观察他们是怎么相处的,就知道网络上写的东西有多狗屎了。”   向希像只小蜗牛,被他这么一敲脑壳,肩膀反射性缩了缩,捂住天灵顶,“噢”了声:“知道了。”   -   下午四点,涌入原片泄露话题里的吃瓜群众在经过了一波接一波的热烈讨论,瓜都快滚烂了之后,终于等来新的进展新的瓜。   热搜突然被撤掉,接着是惊鸿映画官博发了一条公告。   【@惊鸿映画V:大家好,针对大家关心的原片泄露一事,工作室做出解释如下:照片的流出并非我们本意,作为一个正规的摄影工作室,我们绝不会擅自将客户的照片交由第三方浏览及使用,更不会私自售卖客户照片牟利,对于照片流出的客户我们已经积极地沟通并商议赔偿事宜,且照片流出源已经进行删除处理,还请各位放心。   同时经过工作室认真讨论和调查,已经明确是一桩恶意的商业攻击事件,目前正和对方人员进行交涉。对于这次商业竞争导致各位受到的伤害,我们感到十分抱歉。】这条微博一出来,顿时被各方时刻关注着瓜藤动向的吃瓜群众转了出去。   【商业攻击,这个刺激了。】   【我就说嘛!肯定是被人搞了!】   【不知道真假,持续观望。】   【好奇这个“对方人员”是谁……手段真龌蹉。】【小惊鸿冲呀!不要放过那个对家!】【真相到底怎么样不说,工作室这个处理方法就让人还挺舒服。】【我是受害者之一,表示真的接到了工作室打来的电话,赔偿刚刚也到账了……】……   而此时,苏鲤正坐在公安局,抱着手臂神色淡淡地看着对面的徐岩。   遵纪守法苏老板,用了最效率能找到徐岩的方式——报警。   她将监控录像作为证据交给了警方,作为一个盗窃了数值将近500块钱的U盘的小偷,徐岩被叫来了公安局。   这个数额还远不到立案的标准,所以只能作为一般治安案件处理,但对徐岩来说也足够了。   拘留罚款一条龙,大礼包免费赠送就问你开心不开心。   苏鲤是挺开心的,徐岩就不知道了。   她也不想知道。   那两个账号,if2378和zt567,都是他的账号。   徐岩大概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留下的蛛丝马迹实在太多。   他坐在苏鲤对面,整个人想被抽干了精气一样萎靡。   “所以,苏小姐,您不同意调解是吗?”一名民警看了看手里的记录,问。   “不同意。”苏鲤说,“他的行为给我造成了巨大的损失,钱是小事,侵害到的是我的名誉,对我今后的工作是不可逆的侵害。”   徐岩以往的温和模样全然看不见了,听她这么说,急急忙忙开口:“我也是受人指使!这件事不是我自己要干的,是有人给了我钱,要我这么做的!”   不是,兄弟,你就这么和盘托出了吗?   苏鲤有点儿无语,背后那个人是不是钱没给到位啊。   民警问:“是谁指使你的?”   “是、是……”说完那番话后徐岩就犹豫了,赔款赔得不多,拘留也只是几天而已,如果说出来,事情闹大了,他出去后还能不能安稳生活都不一定。   “快说!”刚正不阿的民警小哥并不给他企图蒙混过关的机会。   箭在弦上,还是自己拉开的弦,徐岩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他放弃挣扎了,颓然道:“是一个叫殷蔓蔓的女艺人,她让我做这些事的。”   殷蔓蔓?   苏鲤吃了一惊,她还有这种智商?   “她当时找到我,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去惊鸿映画想办法挖你的黑料,我爸去惊鸿映画预约了拍照完全是误打误撞,我向我爸打听了你工作室情况,殷蔓蔓知道后就改变主意了,说想办法让我弄到一些工作室的机密文件之类的,也给了爸妈一笔钱,所以那天我也跟着他们去了。”   “去了之后我看见电脑主机那里插着U盘,我其实也不确定那里面的东西有没有用,但那天我能弄到的只有这个。后来拿到U盘才知道里面有很多未修原片,殷蔓蔓就让我用这个想办法做文章……”   到这里,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清晰了。   和苏鲤猜想的差不离,就是有人指使蓄意为之。   徐岩当场就赔了钱,苏鲤拿着500加上精神损失费离开之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徐岩:“你们搞坏我工作室设备赔的那好几万,殷蔓蔓给你们报销了吗?”   徐岩面色一僵,那天搭进去的钱完全是意外,他想起就觉得肉痛:“……没有 。”   “哦。”苏鲤用一种十分怜悯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说你给一个智商有问题的人干活儿,是不是自己脑子也掉进雅鲁藏布大峡谷了。”   徐岩一口气提上来。   苏鲤:“说错了,对不起。”   苏鲤:“你跟你爸妈,都没脑子。” 第63章 汪呜 …   车在公安局外面等着, 苏鲤坐进副驾驶,瘫在座位里长长地叹了声叹气。   顾昭行也跟着她浅浅地叹了口气。   苏鲤枕在靠背上偏头看他:“你跟着叹什么气?”   他垂眸捏住她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按捏, 嗓音淡淡的:“在想怎么能让你开心一点。”   她勾着他的手弯了弯食指,脑子忽然灵光一闪,身子贴着椅背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兴致勃勃地说:“要不你给我劈个叉吧?”   顾昭行一顿,有点儿慢半拍:“嗯?”   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他要能明白就怪了。   苏鲤:“你第一次来惊鸿映画拍摄那次,走了之后我们工作室那几个小孩儿看着你的照片儿吹彩虹屁,然后我说……”   她故意停下, 顾昭行非常配合:“说什么?”   她凑过去一点儿, 抽出手,指尖缓缓滑过他的下颌线,语调轻佻又旖旎:“我说, 顾老师这样的可人儿, 适合包养。”   最后四个字, 一字一顿清晰地淌过人耳膜。   顾昭行喉结微动,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然后没事儿你给我表演个节目什么的,”她语调一转,“我看劈叉就挺不错,每天变着花样儿来。这叫什么?富婆快乐叉?”   顾昭行:“……”   苏鲤瞧着他脸上看似平静的神情, 心里都快笑翻了, 指尖在他手心挠了挠,凑过去在他唇上一亲,安抚不高兴的大型犬科动物似的:“当然了, 苏老板心疼你,还是不舍得你扯蛋的。”   顾昭行:“……”   苏鲤终于憋不住大笑出声。   笼罩了一下午的紧张终于消散不见,顾昭行扣着她的后颈拉过来吻了吻她的唇,然后伏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苏鲤明媚的笑容猛地一顿,浅浅地吸了口凉气,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种话,脸竟然难得的红了,打算说的话一张口全被他再次落下的吻堵了回去。   分开的时候苏鲤还有些没缓过来,想到他那句荤话就很想伸腿踹他一脚,奈何驾驶座和副驾驶之间着实伸不过去腿。   她放弃了,舔了舔唇,拽住他的衣领把人拖回来,在他下唇咬了一口。   顾昭行闷哼一声,语气中却带着笑意:“四四,好凶。”   苏鲤撇撇嘴。   闹够了,她靠回座椅里,把警局里徐岩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   顾昭行略一沉吟,问她:“你想去找殷蔓蔓么?”   “先不了。”苏鲤懒洋洋歪着,一副疲惫了想睡觉的模样,“一会儿估计警察得找她呢,教唆盗窃,怎么着也得拎着批评教育一顿。”   她打了个呵欠:“徐岩把她卖了,我琢磨着她过不了多久还得来找我呢。”   顾昭行“嗯”了声,调了调车里空调温度,手背蹭了下她的脸,低声说:“舆论那边我来处理,你先睡会,今天辛苦了。”   “唔……还好。”含含糊糊说着,肩膀一松,接着就睡过去了。   顾昭行安静看了她一会儿,拿起手机给何全发了条消息,眸色转冷:【殷蔓蔓的信息你知道多少?】何全先回公司去了,但时刻等着他的消息,回复得很快:【不是很多,没关注过,怎么?】顾昭行也没跟他多解释,只说:【去查一下。】收起手机,他从后座拿过扔在上面的一件外套,披在苏鲤身上,拂开遮挡她呼吸的几缕发丝,这才发动车子。   -   原片泄露事件到了晚上热度已经退去不少。   惊鸿映画下午发的公告置顶挂在主页,评论转发都盖了很高,一开始占大多数的冷嘲热讽或质疑到现在已经被陆续出现的维护和原谅的声音压了下去。   最主要的是这件事里处于受害者一方的客户得到了满意的赔偿,他们的评论在这条公告下的才是最有分量的。   惊鸿映画官博这边是这么个认真讨论的画风,到了苏鲤的个人微博里,画风又不一样了:【今天我们锦鲤还没有更新微博……】【消失的焦妈,今天没有焦糖吸了吗嘤嘤嘤!】【好气啊,想打搞事的人,害得阿四今天都不更焦糖照片了!】【阿四今天应该忙累了吧,这么大一件事。没事我可以等……今天没有可爱焦糖吸也没关系,呜呜呜呜呜!】……   苏鲤看到这些评论的时候,正舒服地靠着沙发靠背上半躺着,长腿交叠伸着,肚子上托着一碗切成均匀小块的水果。   她顺手打开相机,对准一边正跟龟龟滚在一起闹腾的焦糖,拍了几张照片,发送微博。   【更了更了!】   【哈哈哈哈哈今天的连拍是怎么回事啊,这是我们小焦吗,好蠢!】【猫!!阿四养猫了?】   【今天双倍的快乐哎,不过这只猫怎么感觉这么眼熟……】【是不是阿四之前找领养的那只啊?】【好眼熟的猫!】   ……   苏鲤一扫评论,猛地反应过来,把这条微博删了。   转头把焦糖单独叫上了沙发,咔嚓咔嚓拍了张近景特写,重新发送。   【???刚刚是我看错了?】   【咋了咋了,我收到特关提醒点进来怎么内容不一样?】【阿四怎么把刚刚的微博删了?这次是焦糖的独家特写了?】【来晚了!怎么感觉错过一个亿?】   ……   看着也跳上沙发到她身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的龟龟,苏鲤暗叹了句好险。   网友都是火眼金睛,发微博前得斟酌了。   她现在躺在顾昭行家的沙发上,撸着顾昭行的猫,过于舒服,导致防备都降低了。   正巧这时,顾昭行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身上水汽氤氲,发梢还是湿的,边擦头发边看着手机。   苏鲤朝他招了招手。   听话的人形大狗子走过来坐下:“怎么删微博了?”   “你洗个澡还带看手机的?”苏鲤把肚子上装着水果的玻璃碗递给他,转了个方向,把腿搭在他大腿上,又抓了个抱枕垫在腰后,“刚刚把你家的信息暴露太多了,怕被扒。”   顾昭行放下手机,毛巾就那么随意搭在脖子上,也不擦头发了,接过小碗,叉着里面的水果去喂苏鲤,但情绪不怎么高兴的模样:“怕?”   “哎,怎么还嚼字眼的。”苏鲤把水果咬得咔嚓响,好笑地那脚丫子顶了顶他的腿,“我这不是担心给顾老板又搞个绯闻吗。”   男人不喂她了,眉心蹙起:“不基于现实的才叫绯闻。”   还计较上了。   苏鲤曲起双腿,脚板底踩在他大腿上,状似随意地问:“你想公开吗?”   “嗯。”答得干脆,答完,他把剩下的几块水果串了个串儿,递到她嘴边,缓道,“但是不着急,你想什么时候公开,就什么时候。”   苏鲤嘴巴里嚼着块果肉,模棱两可地“唔”了声,也不知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   惊鸿映画原片的事情过去两天后,热度基本已经降到没有了。   这件事基本算是妥善解决,但造成的后续损失仍然是肉眼可见的,这种情况苏鲤也没办法,只能进一步提高工作室的效率和出片质量,把失去的口碑重新挣回来。   而她等了两天,终于等到搞事的人找上门。   不过来的不是殷蔓蔓,而是孙弘宣。   彼时苏鲤正窝在顾昭行办公室里看书——顾昭行说云老爷子给她上表演课的事宜随时可以安排,老爷子那边已经说好了,但她寻思着,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亲自教导自己这颗小麻瓜,她总不能一穷二白地就去了,肚子里好歹装点东西。   于是她问顾昭行借了他当年的课本,打算事先预习一下理论知识。   也得亏顾昭行还留着课本,虽然沉寂多年,书页都开始泛黄了,但他在上面做的笔记简洁易懂,苏鲤看得很轻松。   少年顾昭行的字和现在相比差不了多少,却比现在的更凌厉飞扬,光是看着这些字,都能让人感受到一股年少轻狂的嚣张。   她瞥了眼办公桌后面沉静冷淡的男人,光看这冷冰冰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来年少也张狂过的痕迹。   也就是这个时候,顾昭行桌面上的座机发出了刺耳铃声。   他抬眸,接电话的时候顺便看了眼苏鲤,眉宇稍稍地收敛了凌厉。   更看不出来了。   苏鲤想。   电话是前台打来的,他挂了电话,脸色略沉下去,对苏鲤说:“孙弘宣来了。”   苏鲤合上书:“他来干嘛?殷蔓蔓呢?”   “不清楚,前台说只有他一个人。”   这可有意思。   苏鲤把书本放到一边,兴味盎然地直了直身子。   不到三分钟,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顾昭行:“进来。”   门打开,前台领着孙弘宣进来:“顾总,孙先生带到了。”   “嗯,谢谢。”   前台把人放进来就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办公室门咔哒关上,孙弘宣挺胸抬头地站在那儿,傲慢得像只来决斗的大公鸡。   扫过苏鲤的眼神里是亲妈见了会给他打骨折的讽刺和不屑。   苏鲤并不生气,不仅不生气,还有点儿想笑和好奇。   他这模样,“有备而来”四个字刻在了脑门上似的。   顾昭行坐在办公桌后面动都没动一下,双手交叉,姿态放松,却隐隐有一股压迫感,他淡声问:“孙先生有什么事吗?”   孙弘宣冷笑:“顾昭行,咱们就别整那一套了,蔓蔓做的事你们不是都知道了?”   苏鲤也笑:“怎么样啊孙弘宣,殷蔓蔓有没有跟你分享公安局一日游的感受?她不来,该不会是被扣在局子里了吧,还是说太羞愧了不好意思来见我?”   孙弘宣脸色黑下去。   前天殷蔓蔓确实被警察叫去问话了,但到底没有什么严厉惩罚,经纪公司也出面保人,昨天下午殷蔓蔓就回家了。   瞧着他的表情变化,苏鲤就知道自己戳到痛处了,脸上笑容更是开怀。   她表情越晴朗,孙弘宣的表情就越阴沉,但他手里也有筹码,想到这个,他脸色稍霁,说:“我来就一件事,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不能继续追究蔓蔓的责任。”   不能,说得多霸道啊。   苏鲤嗤笑:“这位苍蝇小弟,你怀里是不是揣了本笑话大全,进门前反复熟练背诵过了?不然怎么一张口就是笑点。不允许受害者追究加害者的责任,你怕不是痴人说梦,脸皮登天。”   孙弘宣被她的嘴皮子一刺激,条件反射地就要动火,硬生生压了下去,冷冷笑了声,讽刺道:“苏鲤,你也就嘴巴逞点能,就凭你一张嘴,说得过我,说得过普罗大众?”   顾昭行皱了皱眉,很快松开,冷静出声:“孙先生,你的要求幼稚且无理,你应该知道,我们不会答应。”   “不答应?”孙弘宣有恃无恐地笑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篇写好的新闻稿,远远地亮给顾昭行,“顾昭行,腰板子硬之前最好先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你和苏鲤的好事,可全在我手里。”   虽然苏鲤也看不清他手机上密密麻麻都写了点儿什么,但看他这么信心满满的,心里有了点儿底。   他说得还真不错,她和顾昭行的事儿,可不就是好事儿吗。   “是吗?”顾昭行不慌不忙,站起身,捞过了一边的什么东西,绕出办公桌,倚在桌前,将手里的东西也亮给孙弘宣,“这句话,孙先生还是先警示自己吧。”   他手里拿的,是一沓照片。   孙弘宣看清照片里的内容,瞳孔倏地一缩:“你怎么会有这些!”   顾昭行手里的,全是他和殷蔓蔓的照片。 第64章 喵呜 …   殷蔓蔓和孙弘宣的关系外界是一无所知的, 苏鲤和顾昭行知道,是因为恰好撞见过。   而顾昭行手中的“证据”, 是他查来的。   殷蔓蔓对外始终是单身的状态,不仅单身,还为了配合初恋女神的人设发过无数不擅长处理男女关系的清纯小白花通稿。   有点儿用力过猛, 但吹得多了,大众的印象在潜移默化中也会受到影响。   顾昭行手里的照片,是殷蔓蔓为主的。   当中有包括她和孙弘宣一些界线模糊的肢体接触,还有她和别的一些人的, 最主要的还是和孙弘宣一起的。   苏鲤发现露出来的半张照片里的那个男人, 是之前拍摄《NINE》圣诞专刊的时候,跟殷蔓蔓一起在更衣室里的那个。   “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孙弘宣也看见了露出来的那半张照片,脸色愤怒中又有一种吃了屎一般的绿, 怒极反笑, “正人君子闻名的顾老师也会做这种事啊。”   苏鲤歪靠在沙发扶手上闲闲出声:“孙弘宣, 我要是你,这个时候就知道谁才是爸爸了,该放软的态度放软,免得爸爸脾气上来了不认你这个儿子。”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气得孙弘宣握成拳的手都开始抖。   小兄弟承受能力不行啊。   苏鲤有点儿扫兴, 怎么这些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能跟她对嘴炮的除了大筱基本就没人了,莺姐她又吵不过。   顾昭行神色未变,甚至还有那么一点谦虚:“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孙弘宣:“……”   苏鲤也:“……”   哥哥您这态度还挺端正哈。   “弄到这些照片对我来说不是难事。”顾昭行又说, “再想弄到更多的,也不是难事。”   他语调平缓,像是商量的语气,却又满是“你自己看着办”的游刃有余的威胁。   就好像是在响应苏鲤前面的话,对孙弘宣说“看清谁是爸爸”一样。   苏鲤咂了咂舌。   顾老板还是很张狂的。   孙弘宣磨着牙,脸色铁青。   顾昭行把手里的照片扔回桌面上:“你手上所谓的料,无非是我和苏鲤的恋情,如果你要曝光,我先向你说声谢谢。”   “……”   苏鲤直勾勾盯着他,前两天还说不急的人是谁啊。   “但我手里的这些,应该是不能轻易示人的,对吗,孙先生。”顾昭行懒懒地抬眼皮,看着孙弘宣的眼里清冷一片。   他说的是对的。   孙弘宣的强势一瞬间败下阵来,他和殷蔓蔓之间的关系不能单纯用男女朋友就解释得清,各怀鬼胎的利益关系反而更贴切,感情只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还是玩玩的性质。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更不能看着殷蔓蔓出事。   殷蔓蔓一出事,意味着他也会深受牵连。   孙弘宣僵着脸色,生硬地做了退步:“那么你们想怎么样?”   顾昭行看向苏鲤。   苏鲤是在场唯一一个坐得舒舒服服的,现在成了事件中心,她也没任何不自在,撑着下巴,冷淡地抬眼瞥着孙弘宣:“这还用问?殷蔓蔓给我找了那么大的事,不该有句道歉?不该赔偿?”   听着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孙弘宣紧绷的表情稍有松懈。   苏鲤看着他脸上的变化,冷笑说:“你以为很简单?”   孙弘宣松懈的脸随着她的话又紧抽起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道歉啊,”苏鲤说,“当面就不必了,我看不来她那张脸。你让她发条微博,把自己做的好事清清楚楚的,解释干净,然后赔偿款……我会回去让我的助理算一算惊鸿映画因为这次无妄之灾给客户赔了多少,就按照原价赔给我吧。”   她说的这些,其实也不困难,前提十分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的话。   但殷蔓蔓不是普通人。   殷蔓蔓是明星,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落在大众眼里都是要放大百八十倍的。   苏鲤说的第一条——发微博,可以说一夜之间就能把殷蔓蔓的口碑名声毁个干干净净。   唆使他人盗窃商业机密,然后用来对对方施以恶意的商业攻击。   这样下作的手段,甚至会引起企业人士的戒备。   可以想到,以后她的很多工作说不定都得黄。   这样浅显的后果,孙弘宣自然也能想到,他咬牙:“你这样跟毁了她有什么区别?!”   唇亡齿寒,他第一想到的就是自己的退路。   “没有。”苏鲤倚在沙发里对他笑了笑,“但你搞清楚,不是我毁了她,是她自作自受。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跟你好好说话,你就回去多烧烧高香拜拜佛,感谢老天爷眷顾你吧。如果是她自己来,说不定现在120都到楼下了。”   苏鲤心里头一直憋着火。   工作室的收益可以再挣回来,但失去的口碑不仅仅只是个口碑,更是她和工作室其他摄影师的信誉。   受累的不是她,而是工作室其他人受她连累,平白遭了这次不必要的罪。   她一直很生气,只是平时收敛得很好。   因为她不愿把怒火发泄到别人身上。   如果今天来的是殷蔓蔓,苏鲤脾气一上来,说不定真的会上去动手。   只是不会像她说的那样严重到叫120来的地步罢了。   遵纪守法苏老板,不是说说而已。   孙弘宣咬着牙瞪着眼,死死看着她。   就这么僵持对峙了几分钟。   他深深吸口气,转向顾昭行:“我会回去和蔓蔓说的,照片给我。”   顾昭行把那沓照片递了过去。   孙弘宣一把抢过照片,脸色难看地转身走了。   办公室的厚重玻璃门被他的力气撞得来回摆了两下,才缓缓合上,发出一声轻响。   “你就这么把照片给他了?”苏鲤收回目光看向顾昭行,“有备份?”   “我这里没有。”顾昭行走过来坐下,拉过她抱到自己腿上,“这些照片本来也是何全问狗仔要的。原片在他们手里。”   苏鲤靠在他怀里,手摸着他的颌骨线条:“可以啊顾老板,狗仔都听你的?”   他简明扼要:“花钱买的。”   “我还以为你不会做这种事。”   “为什么?”   “孙弘宣不是说你正人君子吗,”苏鲤摸够了他的颌骨,转移阵地到他的耳垂,好玩地捏着,“我也是这么想的。”   顾昭行像是被她捏得很舒服,微微眯着眼有些惬意的模样,嗓音低懒:“正人君子不是傻。”   苏鲤眨了眨眼。   他亲了亲她的下颚:“我不去踩线,不代表不会准备必要的防备手段。”   圈子里人吃人,欲望吃欲望,利益吃利益。   顾昭行骨子里有着张狂冰冷的清高,他既看不上那些卑劣的吃人手段,也不会允许自己处于被吃的一方。   游离于二者之外,那就只能时时刻刻都做好防备,既不被吃,也不被拉去吃别人。   被他吻过的地方酥酥麻麻带着热流,苏鲤捧着他的脸,在他额上亲了口,半垂的眸子被窗外天光映得很亮:“顾昭行,你这男人该死的有魅力。”   顾昭行:“……”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顾昭行一顿。   高耸的写字楼外,云朵被风吹过来,悄悄将天光一角遮住。   他倾身而下。   苏鲤被他按倒在沙发里,腰间硌到一件东西,吃痛地闷哼一声,顺口就照着他的唇咬了一口。   顾昭行的唇离开,眉头也有些吃痛地蹙着。   苏鲤反手在腰下一摸索,摸出来那本被她随手一放的教材。   她舔了舔唇,举着书认真地看着顾昭行:“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顾昭行看着她。   “我觉得……”她慢吞吞地挪了下身子,“学习这个粘人的小妖精离不开我。”   顾昭行:“……”   -   孙弘宣回到殷蔓蔓的住处时,女人正跟谁打着电话,泪眼涟涟,一个劲地道着歉。   她的经纪人在一边眉头皱得紧紧的,有些不耐烦。   见他进门,经纪人终于起身:“你先陪着她,我回公司处理一下这件事。”   “等等。”孙弘宣急忙叫住他,将在顾昭行工作室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包括苏鲤提的要求。   “你们竟然还商量着单独去找她?”经纪人气道,“还嫌给我惹得烂摊子不够大?我不是说了这件事等着公司和对方交涉,你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让孙弘宣去找苏鲤是殷蔓蔓的主意,她被经纪人早就骂了好几顿,憋着气万般不甘:“等公司处理,难道不就是把我推出去挡箭吗?我让弘宣私底下去交涉,还不是为了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难道不该你挡箭?”经纪人快给她气疯了,“公司辛辛苦苦给你规划路线,我帮你争取那么多资源,你倒好,这么长时间以来大大小小的乱子给我惹了多少了?哪次不是公司给你擦屁股!殷蔓蔓,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是个小艺人,还没到大红大紫到可以无视公司安排的地步,是谁给你勇气三天两头无视公司规定的?梁静茹?人怕是都看不上你!”   经纪人竭力稳了稳情绪:“你最好现在给我安静待在家里哪都别去!这件事我会如实跟公司反应,如果上层做出什么决定,你也别怪我了。”   说完,他摔门而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   殷蔓蔓双手紧紧攥着拳,面色阴鸷。   孙弘宣站在玄关口一直没换鞋,冷冷地看着屋子里的女人,半晌后开口:“蔓蔓,我们分手吧。”   殷蔓蔓猛地一抬头,瞪大眼看他:“你说什么?”   孙弘宣手里还拿着那些照片,他把其中殷蔓蔓和另外一个男人的挑了出来放在鞋柜上:“我本来以为你可以成功,看来也不能。你太蠢了,我腻了,这些照片你自己看着处理吧,正好你没多少真心,我也只是玩玩,到此为止。”   他转身离开,关门声冰冷又无情。   不带一丝留恋。   殷蔓蔓睁着眼,不甘、怨恨……涌上来的负面情绪在眼眶里凝结成水珠。   她抓过手机,上面的通话还显示未挂断。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乔盼姐,帮帮我,你跟公司说一下……”   “对不起,蔓蔓,”乔盼带着歉意和同情的嗓音温柔响起,“这件事我也没法干预公司,而且你这次真的做得太过火了。”   “乔盼姐……”   “经纪人叫我了,我先挂了。”对面女声顿了一下,“你好好整理一下情绪,别太难过了,会过去的。”   电话挂断。   殷蔓蔓抓着手机,缓缓伏在了沙发上。   她大声哭了出来。 第65章 汪呜 …   苏鲤原本以为, 她提出的那些要求,殷蔓蔓能完成百分之二十就很不错了。   她其实也没抱什么殷蔓蔓会服气的希望。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 晚上,殷蔓蔓的一则微博掀得吃瓜群众们小板凳都翻了。   苏鲤洗澡出来就收到了杜庭晚的激情分享。   殷蔓蔓按照苏鲤和孙弘宣说的那样,在这条微博里把前两天原片泄露事件的真相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遍, 艾特了惊鸿映画官博和苏鲤,态度诚恳,语句严谨。   一看就不是自己写的。   八成是她公司公关写的。   苏鲤截了个屏,发给顾昭行, 问他:【你是不是给人公司施压了?】家有大狗:【我一个人不够。】   这意思, 还有外援啊?   苏鲤:【还有谁?】   家有大狗:【邱望。】   奇了,这又关邱望什么事儿了?   苏鲤:【他没事儿帮我做什么?】   家有大狗:【是帮我。】   苏鲤:【……】   苏鲤:【行行行,帮你帮你。】   在这种小事上面计较得很可爱的顾昭行说:【我威胁了他。】苏鲤噗嗤一声乐了:【你威胁他什么了?】家有大狗:【不能说。】   还不能说, 你小学生吗?   怪可爱的。   苏鲤给顾昭行飞过去一大排土味腻歪表情包, 看着他发回来的省略号, 乐得直倒在沙发上笑。   殷蔓蔓的这则道歉微博在网络上无疑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片的事情过去这么两天,惊鸿映画官博的最新动态还停留在前两天的那条公告,后续怎么样完全没说,现在突然爆出这么条消息,沉寂两天的热度又起来了。   最愤怒的除了惊鸿映画的众人, 就是原片被泄露出去的当事人。他们收了惊鸿映画的赔款, 也只是对惊鸿映画的气消了,现在始作俑者冒出来,他们原本被惊鸿映画安抚下去的怒火再次烧起来, 在殷蔓蔓微博底下骂得最凶的大多是他们。   这种热闹的瓜,自然少不了各个娱乐营销号来插一脚,有他们添柴烧火,殷蔓蔓终于得到了她出道以来最多的一次关注。   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不好好拍戏老想着害人,糊都是有原因的。】【不知道是谁,没看过几部作品,还来陷害我们锦鲤,你有事吗?】【老早就觉得你烦了!天天买什么清纯女神通稿,尬吹有意思?】【手段下作,不值得我浪费口水,下一个。】【把我的照片发出去的就是你啊!做人怎么能这么恶心!幸好惊鸿映画处理干脆,不然有什么后果你能承担?】【吃瓜路人,就好奇一点……你跟苏鲤到底有什么仇怨啊?】……   什么仇怨,殷蔓蔓这条微博里只字未提。   但是她不提,某热心的网店老板杜小姐就非常积极地替她提了:【卖衣服的网友小杜V:哈!哈!哈!天道好轮回!撬人墙角一时爽,一直撬一直爽,可惜爽完就得凉。这位姐以后还是好好做人吧,莫再出来为祸人间辽,小杜在此谢过老姐姐了[抱拳]】这是杜庭晚的激情转发。   又是一口瓜塞进了围观群众的嘴巴里。   这边板凳还没坐热乎,大伙儿又纷纷跑去了杜庭晚那里吃连锁瓜。   最后终结这口瓜的是苏鲤。   心情不错的苏老板转发了网友小杜的转发微博并说:【就你跳得最开心。】几分钟后,涌入的网民纷纷:???   网友小杜评论道:【呜呜呜好爱你哦阿四!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吃麻辣小龙虾?我!请!你!】不是锦鲤:【不了,我现在保持身材,你自己恰。】广大网民:??????   网络上之后如何热闹非凡,苏鲤就不管了。   只是她看得出来,殷蔓蔓或许从这件事开始要渐渐被公司冷处理了。   为这么件事情搭上自己的前程。   真的不值。   -   步入十一月下旬后,气温又一次急转而下,暖气也终于开了。   苏鲤已经开始跟着云老爷子学习表演,这段时间基本就不接什么通告了,专心地学习。   跟着云老,她才发现之前看的那些书里的理论知识,在云老近乎斯巴达的教育下压根儿没在脑子里有精力逗留。   要说天赋,她是有的,就连刚开始时云老爷子也满意地夸过两句。   但也仅限刚开始。   如果拿打游戏来比喻,头两天苏鲤就是在新手村里优哉游哉晃荡,云老爷子就是新手村那发布任务的,和蔼可亲的老村长,你接任务的时候他笑呵呵,你交任务的时候他还会来句“辛苦少侠了”。   但两天后,苏鲤等级够了,该出新手村了。   她带着一身破烂装备和破烂心法自信满满地往村子外面一头就扎了出去,结果一出去——新手村的和蔼老村长也跟着出来了。   好么,原来村长只是他的保护色,小老头儿实际上是个牛逼哄哄的大BOSS,都不用挨,方圆五米之内一剑封你喉把你锁死的那种。   休息间隙,苏鲤蹲在菜园子边儿上,看着屋子后门口趴在地上咬拖鞋的葡萄,心情有些沉重。   云初岫最近很闲,她下半年就拍了那一部《剑喻》,说是今年好剧本拍够了,歇到明年再说。   她裹着羽绒服出来,缩了缩脖子,蹲在葡萄旁边边撸边对苏鲤说:“苏理姐,外边儿多冷啊,你进屋来吧,这菜地都秃了,你就是看一下午都长不出菜来的。”   苏鲤揉了揉脸,没说话。   “是不是被我爷爷骂自闭了?”过来人的云初岫兴致勃勃地眨着鹿眼看她,语气里充满了快活,“我跟你说你这还是好的了!我爷爷现在脾气都收敛可多啦,我就这么高的那会儿,才多大啊,小学生,他就把我骂到哭了一晚上晚饭都没吃呢!”   苏鲤:“……”   苏鲤:“我看你还挺高兴的。”   云初岫:“当然啦,因为现在受苦的不是我啦!”   苏鲤:“……”   “哦,是吗,我看你丫头最近是不是太松懈了?等到明年接戏的时候状态能回来?”云老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悠悠道,“正好,不如跟着你苏鲤姐,你好再精进一下。”   云初岫鹿眼闪闪,怪不好意思的:“哎呀,爷爷,我就不必了吧……”她扭扭捏捏,“我这么厉害,万一把苏理姐秀得更自闭了可怎么办?老顾会来找我算账的,他来找我算账,沈哥哥就不高兴,我不能让我哥哥不高兴呀。”   苏鲤翻了个白眼,太腻歪了。   结果到晚上顾昭行来接人的时候,苏鲤告别了二老和云初岫,下了小坡,拉着顾昭行就坐进了车子后座。   顾昭行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具温软的身子窝进了自己怀里。   他一顿,抬手抱住苏鲤:“怎么了?”   苏鲤把全部的重量的都压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脖子对着他耳朵和颌骨交接的地方亲了两口,声音懒懒的,又卷着点儿撒娇一样的尾音:“累。”   顾昭行有点儿受不住。   他收紧手臂:“那先睡会儿?”   女人沉闷的声音带着困意从他颈窝传上来:“嗯。你抱着我睡。”   “……”   顾昭行闭了闭眼,嗓音染上喑哑:“怎么今天这么爱撒娇。”   “你不喜欢吗?”苏鲤抬头看他,疲懒地半耷拉着眼皮,“云初岫不就这样对沈翊的,我看沈翊每次都被她这样儿哄成个傻逼,你不喜欢?”   “……”   不知道她问的是不是“喜不喜欢被哄成个傻逼”。   虽然不知道,他还是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声音很低:“喜欢。”   苏鲤:“噢,你也喜欢当傻逼。”   顾昭行:“……”   -   演技都是需要打磨的,就连到了现在这个位置的顾昭行和云初岫也一样,苏鲤就更不用说。   云老爷子那里不是天天都去,不去的时候她也会自己练习,要是和顾昭行在一起,她会让顾昭行给她当陪练。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陪练陪练,最后陪着陪着就滚起来了。   要么滚沙发,要么滚床,有时情绪没从戏里出来,还顺带来个角色扮演。   滚了多次,最后也没来次真的,反倒还搞得两个人都狼狈不堪。   就这么平稳有序地到了十二月,圣诞节这天,《NINE》的圣诞专刊终于发售。   跟《NINE》圣诞专刊打架的,还有《硕人》的十二月刊。   这两家每年圣诞都是神仙打架,今年杂志还没出,网上就已经有人开始玩买定离手的梗了,年年也如此。   苏鲤往年都是看热闹的,今年终于亲自下场凑了个热闹。   【苏鲤V:我买谁好呢,买谁我都赢啊,稳赚不赔。】【快年底了,您还记得自己有这个小号呢?姐姐,您这是把今年份的微博都发完了吧?】【行行行,你赢你赢,两边都有你了不起哦[doge]】【鲤鲤康康妈妈!!!妈妈今年买爆这两本杂志!!!!咱们有的是排面!!】……   苏鲤:???   “我什么时候还有妈粉了?”她有些震惊,点进去,这一个个自称妈妈的小姑娘,年纪都还没她大呢,甚至还有未成年高中生。   现在的小姑娘这么猛的,小小年纪都喜欢给人当妈?   顾昭行抬头说:“都是从我们的CP粉里衍生过来的。”   苏鲤持续震惊,睁着眼看他,“顾老师,您还挺懂?”   “……”顾昭行沉默一秒,神色自如,“上网冲浪能学到很多。”   苏鲤笑出了声。   两本杂志发售那天,苏鲤一大早起来,刚泡好一碗麦片,门铃就响了。   来的人有点儿让她没想到,她皱着眉上上下下把门口的男人打量好几个来回,才出声:“陆景知?”   外面下着小雪,门口,即使长身玉立,在这种天也裹着厚重羽绒服的陆景知笑了笑,一派温和:“是我,苏小姐你好。”   苏鲤古怪地看着他:“你有什么事儿?”   “是这个。”他从包里拿出一本杂志,是《硕人》这次的新刊,“主编让我送来给你。”   苏筱什么毛病,一本杂志还差人送过来。   苏鲤默默吐槽,接了过来礼貌道:“谢谢。”   “苏小姐客气了。”苏鲤没有多留他的意思,陆景知也很有自知之明,往她身后瞥了瞥,眼不易察觉地眯了眯,笑道,“我还要赶回去上班,就不打扰……二位了。”   苏鲤眼皮抬了抬。   陆景知无害地笑着主动给她关上了门。   下一秒,宽厚的怀抱从身后拥上来。   顾昭行刚睡醒的声音听上去又低沉又乖,标准的大狗撒娇:“刚刚的是谁?”   他刚睡醒的一阵子人是懵的,和苏鲤的起床气不一样,他是真的“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懵,且萌。   这点苏鲤第一次是在很久之前和他去慈善晚宴回酒店时,在车上见过。   后来见得多了,她每次都忍不住在他这种时候使个坏。   多亏他这模样,她的起床气都日渐好转。   苏鲤没转身,手指绕着他手背缓慢地转着圈,嗓音勾人:“你猜呢?”   男人把脸埋到进她颈窝,闷闷地:“我不想猜。”   “你猜嘛。”   “……”   苏鲤在他手背点了两下,轻佻说:“那是我养的小情夫,你信吗?”   话音刚落,脖子被他张嘴就咬了一口。   “别养他了,”刚起床的大奶狗很不高兴,“你专心养我,我比他好看。” 第66章 喵呜 …   就这么在玄关抱了将近十分钟, 顾昭行才终于从早起懵逼的状态里彻底醒过来。   迷迷糊糊爱撒娇的大狗子没了,顾先生一张脸平静淡定, 松开她说:“早上吃什么?我去做。”   听见“吃”,焦糖和龟龟迅速抬起了头,密切关注这边的动向——顾昭行一手温水煮青蛙玩得很溜, 一开始只是赖在苏鲤这儿过夜,后来干脆招呼都不打了,直接登堂入室,还带龟龟一起来。   到现在直接把她家当自己家, 堂而皇之地长住, 衣服都不知不觉间搬过来一堆。   “我去吧,你陪焦糖龟龟玩会儿。”   苏鲤把杂志塞到顾昭行手里,去厨房做早餐。   ——也不怪顾昭行得寸进尺, 苏鲤自个儿都惯着。   顾昭行坐到沙发上, 一狗一猫立刻争宠似的蹭了过来, 一边一个在他大腿上趴着。   他翻了翻杂志,封面上是苏鲤穿着那身洋装,闭着眼躺在花丛里的照片。女人黑发微卷,铺开陷入花间,让人一时分不清那些花是她头上的装饰还是本身就属于花海。长睫覆下, 唇角微勾, 清爽粉色调的妆容让她看上去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恬淡。   指尖在封面摩挲两下,他像是有点儿出神,顿了良久, 才翻开杂志。他直接翻到了苏鲤的那篇小访谈。   问题其实不少,除了比较常规的一些,剩下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有关她过去经历,和为什么重回圈子的问题。   【Q:你当初为什么会进入到模特行业中呢?后来事业如日中天,却突然退圈,又是因为什么?】苏鲤当然不可能一五一十把自己和于芮到事情全倒出来,她给的回答是这样的:【因为放学路上被摄影师抓了,被迫出道,还挺喜欢,就随它去了。后来转摄影了,摄影也挺有趣的,我当时的精力匀不成三份,就退圈了。】她说的其实也是真的,只是隐去了于芮的部分。   往下看,还有一个问题是这么问的:【你再次入行后经历了不少舆论风波,对于网络上大大小小的声音你都是怎么看的?】苏鲤:【不看。我自己的生活都没过明白,别人又能明白多少。】这些回答,真真实实浓浓的都是“苏鲤味”。   顾昭行勾了勾唇。   苏鲤端着两碗清汤面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顾昭行坐在沙发上,客厅窗帘拉开,下着雪天气不甚晴朗,白茫茫的光带着雪色,像一层清冷的月光覆盖在他身上,远远地看过去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一猫一狗难得没有扭在一起打架,趴在他腿上懒洋洋的。   光是清冷的颜色,他嘴角的笑意却清浅柔和。   焦糖闻到香味,最先从顾昭行身上起来,跳下沙发,到苏鲤脚边乖巧坐下。   龟龟先是遇到苏鲤,后又被顾昭行领养,被这父母俩昂贵的伙食养得嘴都刁了,对两脚兽的食物并不感兴趣,只抬头眯着成缝儿的玻璃眼冲她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小嗲精一个。   顾昭行也抬头,眉宇温柔地看着她。   苏鲤放下两碗面,走过去拍拍龟龟,龟龟像是接收到某种讯号,起身到旁边沙发扶手上坐着,慢悠悠地开始舔毛。   她身子软软一倚,在顾昭行腿上坐下。   “顾老板,心情很好?”她口吻轻佻,手臂搭在他肩膀上。   “嗯,”他顺势揽住她的腰,“一直很好。”   “只要看见你,我心情就很好。”他说。   苏鲤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扬,奖励似的亲了下他的脸:“我也一样。”   “不一样。”顾昭行说。   好好的温馨气氛被他破坏,苏鲤不太乐意:“怎么就不一样了?”   “不一样。”   他只是又重复一遍,语速更慢了点儿,很认真虔诚的语气,幽黑眸子里映着窗外雪光。   苏鲤眨了下眼,不太明白。   顾昭行也不解释,只放开她说:“吃早餐吧。”   她“哦”了声。   爱说不说。   -   《NINE》和《硕人》两本杂志,最终的胜利者出乎意料的竟然是后者。   两本杂志刚发售的时候,大多数人其实都看好的是《NINE》,毕竟这期是情侣专刊,面向很广,更不用说封面和杂志内页还有顾昭行这样的大咖,虽然和苏鲤的双人照引起部分人的不适,但这部分人毕竟属于少数。   要说《NINE》唯一的败笔,大概就是殷蔓蔓。   殷蔓蔓和乔盼的“姐妹”照在杂志内页也占了不小的篇幅。   殷蔓蔓出事是《NINE》圣诞刊拍摄完成之后,发售之前,有这样恶劣的影响,其实《NINE》要换掉她是完全够时间,也够理由的,但最终没能换掉,有小道消息说是殷蔓蔓的经纪公司紧咬着不放。   因为要换掉殷蔓蔓,就意味着跟她一起拍摄的乔盼大概率也要被换掉,不然“姐妹”这一板块就做不下去了。乔盼正在外地拍戏,根本没时间回来重新拍摄,要换只能换一双。   乔盼的咖位在殷蔓蔓之上,事业也正逐步高升,《NINE》带来的不仅是一个曝光度,她这是第一次登上杂志,也是一个开始走向时尚圈的重要途径,这个机会其实可以给被她更出色的模特或艺人,公司努力了很久,也恰好她形象符合这次的拍摄,才算是幸运地被选上了。   殷蔓蔓只能说沾了点儿光,她在这套照片里其实不是主角。   现在说双双换掉,公司怎么乐意。   交涉无果,再拖下去就算最后换了人,也不够时间把圣诞专刊赶出来了。   无奈,杂志社只能按原定的计划印发杂志。   只是经纪公司这么一通操作,乔盼以后还想和《NINE》合作,除非换家经济公司,否则是没什么机会了。   这些都是小道消息,网络上一传再传形成的版本,可信度很难说。   而导致这次《NINE》销量不如《硕人》的原因除了殷蔓蔓,另一个就是苏鲤。   苏鲤和顾昭行只给《NINE》拍了照片,其他的痕迹一点儿没留,而《硕人》除了苏鲤的封面,还有一篇她的访谈,这篇访谈才是这次的决定性因素。   她对各个问题的回答非常有个性,甚至能让人眼前不由自主就出现一个懒洋洋靠在采访沙发里,话筒敷衍地举着,眼睛虽然看着你,但又好像完全不在乎你的提问,好像无论你问什么,都不可能从她身上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一副“我答案就摆这儿了你爱看不看吧”的随性。   这篇访谈一亮相,顿时就被传爆了。   “虽然这种态度好像很让人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气不起来,甚至还有点酷,有点搞笑。”——这是网友们一致同意的说法。   一传十十传百的,苏鲤就靠着这么篇完全暴露她烂脾气的访谈,出人意料地又火了。   【呜呜呜我们鲤鲤好酷哦,妈妈好爱!】【“怎么看网络恶意评价?”“不看。”——我死了,小姐姐也太帅了吧!我粉了!】【啊啊啊我就知道我们锦鲤不会让人失望!】【操,我情敌变多了,我好恨……】   【哎……卑微CP粉后排落泪,苏鲤小姐姐这脾性跟我们顾老师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顾老师也是这么潇洒不羁的男人,我要把他们锁死!钥匙我磨碎了熬成粥喝下去!】……   彼时苏鲤就在顾昭行身边。   然后她看着顾昭行神色淡淡地切成当初领养龟龟用的那个小号,再神色淡淡地翻回这条CP粉的评论,无比娴熟而毫不犹豫地,点了个赞。   苏鲤:“……”   由于她和顾昭行属于“地下偷情”的状态,云老爷子也非常体恤地给苏鲤放了一天假,于是他们圣诞节就没有出门,两个人窝在家里懒洋洋又腻歪地过了一天。   圣诞节过后不久,元旦来临,日历翻到了新的年份,也就在这个时候,苏鲤接到了早已经回去国外的江潋的信息,说就这两天,INK时装周代言人的消息应该就要出来了。   果然没过两天,苏鲤收到了时装周主办方发来的邮件,说她获得了参加代言人试镜的资格,时间在1月31号。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留给各位模特完善自己的状态。   还有一件事,就是张浵给顾昭行写的剧本,初稿写完了。   剧本是张浵亲自送来的,送来后,她和顾昭行还在办公室里谈了很久,最终的决定是,先用初稿送审,之后再进行二修,二修不需要太急,这期间顾昭行也要准备后续的确定演员和制作电影分镜的工作,二修的时间跨度甚至可以拉至电影开拍后,根据实际情况随时再进行修改。   故事最开始的雏形是顾昭行自己的想法,包括故事概念、主要角色的设定,都是他的想法,所以基于此,演员其实他心里有了不少考量,现在剧本确定下来,他也就开始根据心里的考量去联系目前正在空档期的演员。   他这一举动和前期准备时的悄无声息不同,联系演员就意味着消息传播了出去,最终被媒体感知。   此前,还没有哪里曝出来过顾昭行要自导电影的消息,加上他这半年都没有接新剧的消息,粉丝和路人早就讨论了一波又一波,现在这个消息出来,又是一次不小的轰动。   网友们震惊过后,开始无限好奇这位转行的新人导演会拍一部什么样的作品,也更好奇他自己会不会出演、主角都是谁来演等等等等。   但是顾昭行压根儿没回这些疑问,甚至十分冷漠地把微博私信关了。   这两件大事终于有了眉目之后,苏鲤又迎来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还挺重要的事情——顾昭行的三十岁生日,要到了。 第67章 汪呜 …   顾昭行的生日在1月13日。   他好像并不在乎这种日期, 苏鲤跟他说起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苏鲤觉得也能理解, 毕竟他这么个冷淡性子,也不像热衷于过生日的样子。   但男朋友生日,她总得表示点儿什么。   想着, 她抽掉顾昭行手里的笔,直接简单而粗暴:“你喜欢什么?”   顾昭行抬眼:“你。”   “……”   “我不是问你这个。”苏鲤认真地盯着他,“我是问你喜欢什么东西,东西, 不是人。”   顾昭行想了下, 说:“你送的东西。”   苏鲤:“……”   “我揍你了哦。”   顾昭行从她手里把笔拿回来:“我不在乎这些,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苏鲤不太满意:“你怎么这么无欲无求。”   “怎么无欲无求了,”他缓慢说, “你就是欲求。”   苏鲤低头亲了他一下, “那送你一个吻。”   “不够。”   “现在嫌不够了?”   “不够。我欲。求不满。”   她轻轻笑了下, 跳下书桌,语气里含着狡黠:“我觉得够了。”   顾昭行在画电影分镜,苏鲤也不多打扰他,骚扰完就打算撤,走到门口又被他叫住了。   她回头:“怎么?”   “生日那天, 我可能要回家一趟。”他说。   苏鲤知道他说的是父母家, 但一下子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哦”了声说:“那到时候把龟龟送去我那里吧。你是回去一晚还是还是回去几天?”   顾昭行放下笔,抬头, 定定地盯着她。   苏鲤:“?”   他慢条斯理:“要不要,陪我回家过生日?”   书房里静悄悄的,焦糖和龟龟在客厅睡觉,没有猫狗的打扰,空气都显得沉静许多。   顾昭行的嗓音带动着气流的震颤,缓缓地在这一方空间里推开。   苏鲤反应了好一会儿,眨了眨眼:“……啊?”   -   丑媳妇早晚都得见公婆,这个苏鲤知道,她也知道自己不丑。   但她没想过是这么个理由。   这算不算正式拜访?   要是算的话……她甚至还没有告诉过苏青友和于莺自己谈恋爱了。   她把这个告诉顾昭行的时候,男人沉默了几分钟,然后蹭过来把下巴往她肩膀一搭,叹了口气,幽幽说:“我们还要维持这个关系多久?”   苏鲤奇了怪了:“什么这个关系?”   “偷情的关系。”   “……”   苏鲤直了直背脊,转身捧着他一张俊脸,正色道:“虽然我没和他们说,但我还是爱你的。”   标准渣男发言。   顾昭行:“……”   话是这么说,但看着顾昭行幽幽的眼神,苏鲤还真有点儿过意不去。   想想他们也谈了两个月了吧,他都还不能在她家有姓名,真的有点惨。   苏鲤是个行动派,这么想着,当晚就收拾收拾,带着焦糖滚回了父母家,顺道还把没什么卵用的场外救援苏大筱叫上了。   苏筱可太烦她了。   难得她把之前没休的假提上来歇了会儿,还在家里敷着面膜,苏鲤一个电话过来,都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一套连招交代完所有事项,挂了。   她憋着气把面膜撕了,换衣服出门。   哪儿来这么不省心的便宜妹妹。   今天不是双休日,姐妹俩带着狗如此郑重其事地跑回家,敏锐的于莺女士察觉了事态不对。   但她什么也没说,照旧做了一桌子姐妹俩爱吃的菜。   苏筱好整以暇,苏鲤边吃边琢磨着莺姐会是什么反应,于莺静悄悄,静悄悄地,观察着她俩的一切细微变化。   饭桌上吃得最舒心的,大概只有苏青友。   饭后,苏鲤和苏筱洗完碗出来,就看见于莺叠腿坐在沙发上,朝她俩招了招手。   姐妹俩的默契在这个时候发挥到极致,双双胸口一凛,对视一眼,乖乖走过去,坐下。   “有事要跟我说?”于莺平静的目光扫视过两人。   “我没有,苏鲤有。”苏筱飞快说。   苏鲤:?   苏鲤顶着于莺静静审视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开口:“妈——”   “谈恋爱了?”   苏鲤猛地噤声,差点儿没被自己口水呛着。   苏筱露出了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   “莺姐料事如神,不愧是莺姐。”苏鲤迅速调整好状态,真诚地吹彩虹屁。   于莺:“就你们俩那点小九九,是觉得能瞒得过谁?”   “不是,那您怎么就一下子往谈恋爱猜了,”苏鲤说,“万一我俩是犯事儿了,摸不准怎么办才来找你呢?”   “得了吧,还你俩犯事儿,要犯也是其中一个犯,另一个马不停蹄就来跟我告状。”于莺女士毫无灵魂地模仿道,“‘妈,她犯事儿了,咱们赶快报警抓她’,肯定第一时间就来这么跟我说。”   苏鲤:“我跟大筱关系哪有这么差。”   苏筱:“是挺差的。”   苏鲤:“……”   苏鲤双手放在膝盖上,肃容:“莺姐,你就不问问是谁?”   “谁啊,顾昭行?”   “……对。”   “哦。”   于莺应了声,也不说话了,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机的静音,开始换台找节目看。   苏鲤:“……”   苏鲤:“莺姐,您就不再多说两句?”   “说什么?”于莺奇怪地瞅她一眼,“我又不认识他,没跟他接触过,我能发表什么评价?”   “网上那么多评价呢,您又不是没看过。”   “那也都是别人对他的评价,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是好是坏,我还能凭空判断不成?”   她一顿,瞥了苏鲤一眼,放缓语速说:“人怎么样,不还得真正接触之后,才能有点儿了解吗?”   -   对于莺姐委婉地提出见一面的要求,苏鲤如实转告了顾昭行。   顾昭行听完,沉默了一下,说:“阿姨她……和于芮很不一样。”   苏鲤点点头,颇有些自豪地飞着眉尾:“是吧。”   但在女婿与丈母娘初次会晤之前,顾昭行的生日先一步到了。   1月13日。   苏鲤看了看手里牵的狗绳,心情有些微妙。   焦少爷自被套上狗绳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又迎来出门放风的机会,心情非常好,也非常乖,坐在地上疯狂乱他妈摇尾巴。   苏鲤皱着眉,又看了眼另一边地上的猫包,里面龟龟正精力旺盛地咬挠着猫包,倒不是生气和想出来,只是单纯淘气。   她眉头皱得更深:“我们就这么去?”   顾昭行打开后座,把龟龟拎进去,然后又从苏鲤手上接过焦糖的狗绳,牵着焦少爷往后座赶。   无比自然地应了声:“嗯。”   他转头:“什么都不用准备,他们不喜欢那些。”   苏鲤“唔”了声。   看出她似乎没完全放下心甚至还有可能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路上去买点什么,顾昭行沉吟须臾,关上后坐车门,靠在车上,拉着她的手把人拉过来,安抚似的低道:“放心吧,我妈想见你很久了,你认识她的。”   如果说前半句苏鲤还觉得只是个不走心的常规安抚,后半句直接给她听愣了。   “什么意思?”她睁了睁眼眶,“我见过?”   “见过,我说了,你还认识。”   多亏顾昭行这几句话,苏鲤把先前对空手拜访的担心一瞬间置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惊疑不定。   见过?在哪见过?怎么认识的?怎么就认识了?   顾昭行这狗男人,不是唬人的吧,暂时性安抚政策?   她皱眉琢磨着,顾昭行却只笑了笑,打开副驾驶把她安置进去,这才回到驾驶座开车。   一月天气正处酷寒,路面结了层薄薄的冰,雪白茫茫地压着这座繁华都市,把人的生活节奏硬生生压得变慢了,行人裹着羽绒服迎着寒风慢慢走,车流被路面薄冰拖累,只能控制着车速缓缓向前,就连车载音乐都拖行得在行人耳朵里能连词成句了。   车子开出中心城区,开进了外围介于城郊和市中心之间的地方,附近有商业广场,也算繁华,但比起市中心,肉眼可见是差了一截的,但这个地方地段也很不错,有商业广场,也有公园,交通也便利。   更重要的,这是学区房,附近有一所高中。   这个时间高中生还没放假,正临近期末,经过时苏鲤看了一眼,远远都能看见教学楼里灯光连成片,模模糊糊的一排排脑袋或埋在书桌里奋笔疾书,或抬头聚精会神往前看,偶有几个趴在桌子上的。   太远了,苏鲤只能看清一些窗边印在亮光里的身影。   “我以前就是在这里念的高中。”顾昭行忽然说。   他这么一说,苏鲤又回过头多往学校看了两眼,车子已经开出一段距离,看不见校园里的场景了,只能看见门口大大的校名:M市第九中学。   苏鲤之前在他网络上的资料里看到过。   她记得,顾昭行还是他们那一届的优秀毕业生。   看出苏鲤的感兴趣,顾昭行说:“你要是好奇,改天我带你进去看看。”   “可以吗?”她收回视线转头,“现在的学校都管理很严了,没有校牌的无关人等一律不允许进校门的。”   “没事,我可以。”他说,“我当年就跟守门的保安大叔关系不错,刚刚看了眼,还是他。”   苏鲤:“……”   苏鲤:“你可别连累人家被扣工资。”   顾昭行笑了声:“开玩笑的。毕业生回校也没那么难,跟老师说一声就行了。”   苏鲤看他一眼,见家长还不够,现在还谋划着老师都见吗?   驶离学校后,又过了一条街,车子拐进一座小区。   小区就是普通的小区,既不是什么金碧辉煌的高端小区,也不是什么上了年头的旧小区,只是一眼看进去很干净,路面不见一点儿垃圾,绿化植被也修剪得整整齐齐,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蜿蜒游走。   很让人舒心的一种感觉。   顾昭行父母家在靠中间的一栋楼,最外面的一单元,八楼。   顾昭行拎着猫,苏鲤牵着狗,两人一前一后从电梯出来,又拐了个小小的拐角,终于到了。   他摁了下门铃。   “你回家钥匙都不拿的?”苏鲤问。   “我妈的要求。”顾昭行有些无奈的语气,“她说一定要让她来开门。”   话音刚落,里头一个轻快的中年女音由远及近:“来了!”   苏鲤皱了下眉。   是有些熟悉的声音。   脚步声靠近,门打开。   “怎么来得这么慢?”中年女人短发齐肩,发尾利落整洁,看见苏鲤,她笑起来,“好久不见了,小阿四。”   虽然长发变成了短发,脸上也多了些许岁月的痕迹,但苏鲤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她看了眼顾昭行,又看向女人,有些诧异:“常老师?” 第68章 喵呜 …   苏鲤高一那年, 十五岁。   那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天, 她离家近,不在学校住宿,每天放了学走个十来分钟就能到家了。那天她和往常一样, 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季节还处在夏秋交接的时候,天黑得晚,但傍晚的气温光穿一个短袖稍微有点儿不够了。   众所周知,校服外套是最百搭且百用的一件衣服, 苏鲤走的时候从抽屉洞把外套掏出来穿上了。   暮色倾倒, 天边的云层边界不规则,像被谁撕扯开,蔓延的橙红色仿佛一片烈火即将烧灼过来。   苏鲤等红绿灯的时候就那么抬头看了眼远处的暮色, 红灯跳转为绿, 她步子正要迈开, 突然被人叫住了。   叫住她的是个女摄影师,叫常久。   她说自己正在准备一组主题为“青春”的摄影作品,想请苏鲤来给她当模特。   苏鲤一开始觉得有些荒谬,因为她觉得自己除了年龄,其他的跟“青春”好像沾不上什么边。   苏老板从小就很有自知之明, 对自己的认知相当明确。   她平时也是这么个半死不活的懒散样子, 他们体育老师经常痛心疾首:“苏鲤啊,你才十几岁,这么小, 怎么一点不像个激情澎湃活力无限的高中生呢!”   苏鲤是这么回他的:“老师,我只是在放松自己。”   体育老师遂恨铁不成钢地锤了下单双杠。   但是既然摄影师觉得她合适,那就合适吧。   苏鲤就这么给常久当了次模特。   谁曾想,这个她没怎么在意的机缘巧合,最后成了促使她人模特这一行的一座桥梁。   说得再重要点,常久就是伯乐。   苏鲤没想过常久会是顾昭行的母亲。   这谁能想到。   她和常久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偶尔的联系也是通过网络,只是很平淡地互相问候几句。   苏鲤对常久一直保持着尊敬,称她为“常老师”,毕竟除了当初的拍摄,她在摄影方面也帮过自己。   苏鲤也终于知道顾昭行家里那些他自己拍的照片为什么会有一种模糊的熟悉感了——和常久的风格有微妙的相似。   他的摄影不用说,自然就是从常久那里学到的了。   常久拉着她进门,焦少爷智商还是很高的,贴在苏鲤脚边乖乖地跟着她。   “它是叫焦糖吧?”常久弯腰摸了摸焦糖的脑袋,“绳子松了吧,让它玩儿会。”   焦糖的狗绳被解开,顾昭行也放出了早就在猫包里迫不及待想出来的龟龟。   一猫一狗适应能力极强,转眼间就滚一起玩儿开了。   常老师一下子变成了男朋友的妈妈,苏鲤一时之间还没想好要不要改口,常久像是看出她的犹豫,拍了拍她的手:“你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   苏鲤唇瓣动了动,还是叫了声:“阿姨。”   常久笑眯眯地应了声。   “妈,爸呢。”被无视了个彻底的顾昭行去倒了杯温水放到苏鲤面前,轻声又问了她一句,“还是想喝点别的?”   “不用,水就行了。”苏鲤动作很小地朝他皱了下鼻子,干嘛搞得好像她很挑剔似的。   他声音再轻,也没到说悄悄话的地步,常久听了个清清楚楚,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说:“你爸还没回来呢,在学校给他那些学生弄课题,回来估计还得有一阵子。”   顾昭行的父亲叫顾槐,是个大学教授。   苏鲤之前就听顾昭行提到过。   刚说完,常久就接到了丈夫的电话,简单说了几句,那边应该是问到苏鲤了,她含笑看了苏鲤一眼,说:“来了,小龟龟和焦糖都来了,全家人就缺你一个了。”挂了电话,她指使儿子,“昭行,你爸今天没开车,你去接一下他,正好别打扰我和小阿四说会儿话。”   苏鲤扭头看顾昭行。   男人站在沙发边,垂眸对她弯了弯唇,“嗯”了声,出门了。   屋子里除了满地打滚的一猫一狗,顿时就只剩下苏鲤和常久。   苏鲤倒是不怎么怵,或者说苏老板就从来不知道怵是什么,甚至因为顾昭行的母亲是常久,她还放松了很多。   空气有点儿安静,常久把电视机打开给安静的气氛填了点儿空,才开口道:“我们起码有五、六年没见了吧?”   苏鲤回想了一下:“六年了。”   “你当初退圈前状态很不好,那么郑重其事地跟我聊了次天,我还以为你真的不会回来了。”   苏鲤之前因为于芮的缘故退圈,她也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了,当时十分郑重地向常久说了句谢谢。   她捧着水杯,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玻璃杯壁,笑了笑:“我也以为。”   常久叹道:“昭行跟我说起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还在想你怎么看得上那臭小子。”她悲悯地拉着苏鲤的手,“他是不是很麻烦?”   “……”   苏鲤想了想从认识到现在,顾昭行平时的样子,有些沉重地点了下头:“是的。”   爱撒娇,爱吃醋,有时候莫名地就害羞,她到现在都摸不准他害羞的点到底在哪里,感觉就跟个随机事件似的,还得碰运气的那种。但是不害羞的时候侵略性就很强。   主要是真的很粘人,太粘人了。   跟他那个寒冬凛凛的外表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是吧!”常久像是终于找到同党,“他从小就这个破德行,人小鬼大的,装的比谁都淡定,实际上最不淡定的就是他。明明我跟他爸都不是这样,也不知道他从哪自学来的这个样子,别人家都老拿他当懂事的典例夸给自家孩子听,我们倒希望他别小小年纪整天冷着张脸当个酷哥,多说说话多好,不然搞得这家里闷得要死。”   说着,她又很庆幸地长叹了口气到:“还好,那小子再闷,他爹不闷,不然我迟早得窒息在这个家里。”   “其实也还好吧,”苏鲤满脸谦虚的表情,说着最自夸的话,“在我面前还挺不闷的。”   常久看了她几秒,突然就笑了出来,很轻地戳了下她的脑袋:“你呀,也还是这个破德行。”   苏鲤摸了摸被她戳的地方,也抿着唇笑。   阔别多年,熟悉的相处模式逐渐重启。   “对了,”聊了十来分钟,常久瞥了眼时间,忽然说,“那爷俩估计也该回来了,我去做饭。”   苏鲤也跟着要站起来,被她按住了:“你就不用这么见外了,真要做点儿什么,带着焦糖和龟龟玩儿就行。”   去厨房之前,她好像不经意似的提醒了一句:“对了,龟龟的那些玩具我都放在昭行房间了。你要用,直接上他房间去拿吧。他房间是走廊最里面左边手那间。”   厨房里很快响起洗菜做饭的声音,苏鲤把焦糖和龟龟叫过来轮流撸了一阵子,约莫着两只毛孩子休息够了,她起身打算去顾昭行房间拿玩具。   外头天色已经沉下来,走廊亮了灯,光色温馨,把木质地板照成温润的色泽。   苏鲤在顾昭行房门前停下。   他房间的门关着,但没锁,轻轻一扭就开了。   他有一阵子没回来,一开门,内外不一样的空气质感相互流通,属于他的一种淡淡的味道飘出来。   有点儿像他身上的味道,虽然混着一股闷闷的空气,还是很好闻。   房间的窗帘是合着的,外面的光线透不进来,房间里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清。   苏鲤在墙上摸了摸,摸到灯的开关,啪嗒按下。   亮起的暖色光芒顿时将房间填满。   她手搭在门把上,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形,慢慢瞪大了眼。   直接愣在原地。   -   按理说,顾昭行今天生日,虽然他自己不是很在乎这种日期,但每年总会收到各方的祝福,这个日子还是显出一些不一样的。   今年是真的不同,常久打电话,让他带苏鲤回家过个生日。   虽然过程有一点儿坎坷,但最终结果还是和常女士预期的一样。   不过顾昭行感觉有点儿奇怪。   他从早上起床开始,就被某种很缥缈,又不时来骚扰一下的不安笼罩。   只是他没和苏鲤说。   这种感觉在常久让他去接一下顾教授的时候忽然被放大清晰。   但是看着他妈和女朋友之间融洽熟稔的相处,他略一沉吟,又觉得自己太过多虑了。   顾昭行出了门,在校门口顺利和顾教授会师。   回家的路上,顾槐只扫了一眼儿子的神色,就感觉出了他的状态有问题,不免有点受伤:“儿子,不高兴?不想见到你爸?”   “……”   顾昭行:“没有,爸。”   “哦,我还以为你被你妈差使出来接我,导致不能在家里陪着女朋友,心里不太好受呢。”顾教授还是有点儿受伤的模样,“不然怎么一副心情沉重的样子。”   顾昭行顿了几秒,问:“爸,你和妈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顾槐老干部一样靠在副驾驶:“好好的怎么开始阴谋论起你爹妈了?”   顾昭行确定了:“看来有事。”   “……”   顾教授咳了声,非常欲盖弥彰:“没有的事儿,我和你妈哪儿敢瞒你什么。”   顾教授守口如瓶,顾昭行也不是傻乎乎只会一个劲儿问的人,父子俩沉默着在楼下停了车,沉默地一前一后上了楼,沉默地开门进了屋。   两人进屋的时候常久刚刚开始做饭,厨房里锅碗瓢盆伴着水声。   听见开门声,常久的声音传出来:“回来了?老顾来帮我,小顾自己找媳妇儿玩儿去。”   一句话,把刚进门的父子俩安排得明明白白。   接到命令的老顾“哎”了声,立马换了拖鞋颠儿颠儿地就跑进了厨房。   一进门就对着客厅,顾昭行没看见苏鲤,只有焦糖和龟龟从走廊里赛跑似的跑过来扑他。   他边摸了摸两只毛小孩,边换了鞋往走廊走。   拐进走廊,他就看见苏鲤站在他房间门口,表情很奇怪,听见声音,她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对着他房间沉默不语。   顾昭行皱了皱眉,心里突然跳了一下,不好的预感像一双手在后面推了他一把。   他走过去。   苏鲤已经在房间门口站了差不多五分钟。   她不是不敢进去,而是,画面呈现的冲击力着实有点儿大,她迈不动腿,不知道以什么姿势迈进去,会显得自己没那么大惊小怪。   身后,男人的脚步声终于靠近。   “怎——”   ——么了。   顾昭行的话没说出来。   他大概是,露出了从出生到现在,最大的一次反应,整个人也在原地被钉住了。   空气微妙定格。   顾昭行站在她身后,神情愈发凝重,寂静了十来秒,终于沉声开口:“四四,你听我解释……”   苏鲤看着里头,几乎摆满他房间的,在暖色光线下还他妈看上去挺神圣的,自己的照片儿,没有吭声。 第69章 汪呜 …   这个场面怎么说呢。   苏鲤觉得自己像是撞破了别人最不愿意被人知道的隐私一样。   就很奇怪, 明明里面全是她的照片儿,可她作为当事人, 却不太敢回头看顾昭行此时此刻是什么表情。   她听见顾昭行的呼吸停顿了一下,然后好像也没什么变化,频率缓慢, 声音清晰。   他说:“四四,你听我解释……”   苏鲤没回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 非常凝重, 甚至有那么点儿一丝丝的慌张。   顾昭行一慌,她忽然就淡定了。   苏鲤松开门把手,敞开门, 慢悠悠踱进去, 背着手, 一张张看过去,参观博物馆似的。   顾昭行这个时候突然就摸不准她到底生没生气,沉默片刻,什么也没说,跟在她身后。   “这不是我第一次给《硕人》拍的杂志封面吗?你这有点儿模糊啊。”   “这张你都有?我觉得这张不好看啊。”   “唔, 为什么我觉得我们的审美不太一样, 你这个是按照喜爱度排的?怎么我觉得好看的都放在犄角旮旯里,我不太满意的你都放这么显眼。”   顾昭行终于有机会澄清:“……不是我放的。”   苏鲤停下,转过头:“嗯?”   他抿了抿唇, 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些照片确实都是他的,只不过原来摆放的地方是他家——但是这些,他是不打算这么直接让她看见的,甚至可以的话,他是不打算让她知道的。   怎么想,自己这样儿,还真是跟“痴汉”差不了多少。   按何全说的,是个变态。   他自己一直以来是没有这种感觉的,只是单纯喜欢,就像别的什么人收藏名家画作、书法用于收藏一样,他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当然,比那些收藏家更庸俗一些,他对苏鲤的喜欢也和对画作、书法的喜欢是不同的。   要说的话,其实一开始,有点儿“追星男孩”的心态。   苏鲤就像一颗星,高入云扉,亮如白昼,即便是后来名利双收的他,也会主动抬着脖子仰望。   他只是个追逐者。   所以从来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直到无意间被云初岫看到过一次,她直接看愣了,憋了老半天,用一种非常,非常一言难尽中带着点儿敬佩的表情,来了一句:“老顾你……”   就这半截话,没别的了。   像是说不下去。   到后来认识了苏鲤,从她那里领养龟龟,第一次带她回家的时候,他才猛然发觉不太对。   苏鲤当时打趣似的说了一句:“您老房间里难不成有什么不方便让我看到的东西?”   当时顾昭行心就是一沉。   他想起来房间里摆的,她的这些照片,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心情沉重,也有点没来由的慌。   ——总之,不能让她看见。   于是他让她等了两分钟,自己回房间,把所有和她有关的痕迹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之后就没有再摆出来过。   顾昭行把这些照片统统打包放回了父母这儿,锁在自己房间里。   但他忘了,他有苏鲤照片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了,常女士很早之前就知道了,甚至拿这件事儿笑过他很多次,还说:“小顾,要不要妈妈给你引荐一下?”   彼时还可算是少年的顾昭行没什么反应,淡定地拒绝了。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他妈脸上的那个笑容看上去诡计多端的,不能信。   所以他把照片带回家的时候,没告诉过常女士和顾教授,自己找了个地儿,放着了。   不知道怎么被常女士找出来的。   估计是大扫除的时候,阴差阳错。   顾昭行也没想到,亲妈会这么直接——地坑他。   不用说,这些照片肯定都是常久摆出来的。   他已经很久没动过这些照片了,而且如果是他摆,绝不会摆成这么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的顺序。   顾昭行对待苏鲤的任何事情都很讲究,也很认真。   况且在他眼里,苏鲤就没有不好看的时候。所以他摆,基本都是按照时间顺序一张张分辨清楚,在相框后面记下,然后再摆放。   ……   苏鲤是不知道这些的。   要说生气吗?好像倒也没有。受到震撼倒是真的。   她一直记得云初岫跟她说的这件事情,在顾昭行家里没找到痕迹之后,她也没想着直接问,心里大抵是觉得,顾昭行会和她说的吧。   就算不说,她也无所谓。   因为略一设身处地地想想,那个场面对顾昭行来说应该会很尴尬。   温柔体贴苏老板,便悄没声地把这个事儿暂时压心底了。   但始终像跟狗尾巴草似的,在心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挠,挠得她心痒。   所以一开门看到这么个场景的时候,她还有那么点儿,爽到。   终于把那根烦人的狗尾巴草拔掉了。   她伸着食指在相框上摸了摸,没有灰,应该是刚摆出来不久的。   顾昭行前一段时间很忙,要么是在做分镜,要么是出去和演员商谈角色,就苏鲤知道的,他也是直到今天才放松了一下,回了父母这儿。今天回来后他就没往房间走过,坐都没坐一下,就被常久差使出去接顾教授了。   苏鲤终于明白常久去做饭之前,似乎别有深意地那句提醒,是什么个意思了。   可不就是这么个意思么。   好几个想法在脑子里回旋一遭,苏鲤挑了其中一种,定了定神,嘴角往下压了压。   只是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顾昭行的眉心就跟着蹙了蹙。   他拉住苏鲤的手腕,声音很轻,听着有点儿可怜:“你别生气,我可以解释。”   苏鲤没看他,神情辨不出喜怒,也不回应他的牵手,就这么任由他拉着,淡淡说:“嗯,那你解释。”   那语气,就像在说“我听听你能解释出什么花儿来”。   顾昭行眉宇间褶皱更深,他松开她,合上了房门,才折回来,拉着她按到床上坐着,自己则在她面前蹲下,拉着她一双手,有那么点儿小心翼翼的味道。   苏鲤一恍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焦糖每次犯错之后在她面前认错的模样。   也是这样,她坐着,小焦少爷就这么端端正正坐在她面前,一双黑亮的眼镜湿漉漉的,看得人顿时就没气儿了,然后焦糖就会朝她抬起一只手,喉咙里发出一声非常非常轻的,可怜呜咽。   苏鲤有点儿庆幸她被顾昭行摁在床上坐着。   不然她可能会忍不住一放松,直接“解释”都不听了,只想抱着他揉揉他的脑袋。   其实就现在这样,她也挺想这么干的。   忍住了。   她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可以了?说吧。”   顾昭行像是也知道这个时候怎么做最能让她消气,粘人在这个时候发挥到了极致,低头在她手背吻了吻,然后侧了侧头,将脸轻轻靠在她手背上,蹭了蹭。   “苏鲤,我喜欢你很久了。”声音很低。   苏鲤眼帘动了动。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曾经遇见过一个人,从那之后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抬起脑袋,下巴搭在她手上,“那个人是你。”   “这些照片,都是从已公布的地方弄来的,没有什么低劣的手段和途径。”   苏鲤也看出来了,这些照片都是公开的,在不同的地方进行过刊登,有一些可能不太好弄,清晰度很差。   他顿了下,垂眸说:“对我来说这些照片寄存的只是再纯粹不过的念想,我从来没想过一些逾越的事,也没想过这么做到底意味着什么。直到后来发现这对你来说或许是件很恶心的事情,我就把它们全部收好放了回来。”   “我没想到……”他带着几分无奈地轻声叹息,“我妈她会这么做。”   “对不起。”   男人抬眸,浓黑如墨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眼睛,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不易察觉的忐忑,嗓音软了点儿:“你对我生气就好,但如果在想分手,再多考虑一下,好不好?”   苏鲤和他对视了半分钟。   暖色的光点映在他眼底,将她刻在他眼中的轮廓照得清晰明亮。   苏鲤顶不住了。   她从他手里抽出手,捧着他的脸,弯腰下去,在他唇上亲了亲。   “我没生气,也没在想分手。”   她从床边滑下去,扑进他怀里,力道有点儿刻意放大,顾昭行揽着她,倒在木地板上。   苏鲤就这么半趴在他身上,撑起上半身,在他胸膛上支着脑袋,另只手指尖沿着他耳垂到下巴的颌骨线条,缓慢轻扶。   慵懒的模样像只妖精。   “既然喜欢我,怎么不早点来找我?”她说,“你明明有大把的途径。”   他偏了偏头,正好吻住她抚下来的指尖,说:“没有人会觉得梦是唾手可得的。”   苏鲤是年少的梦。   也是随着时间推移,在他心里愈发不可随意触碰的神圣。   他的话如同一道带着电流的清溪,从指尖表层的皮肤钻进身体里,清溪分流,温柔地冲破一切阻挡,流淌向四肢百骸,浸润过每一寸神经,最终汇集时,已然被温热血液染成了同样的温度,裹挟着的电流烫得心尖发颤酥麻。   顾昭行像个刚刚谈恋爱的高中生一样,生怕她的“不生气”是口是心非,收了收圈着她腰的手臂,眉间神色的不安挂在一道道沟壑里:“真的不生气?”   “不生气。”   “不会不要我?”   “不会。”   顾昭行静静看了她几秒,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在说真的。   片刻后,眉头松开,把她往上抱了抱,有点儿得寸进尺地低声说:“就算生气,也不可以不要我。”   苏鲤放下支着脑袋的手,枕着两条手臂看他:“你刚刚还不是这么说的。”   “刚刚是刚刚。”他说,“我后悔了。”   “哪儿有这样的,你当是QQ微信聊天,还能撤回的啊?”   “可以。”   “……”   顾昭行捏着她的下巴,凑过去在在她唇上咬了咬:“梦一旦成真了,也没有人会愿意放手的。” 第70章 喵呜 …   两人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菜都快做好了, 瞧见什么事儿也没有,还牵着手出来的顾昭行和苏鲤, 观望许久的常女士脸上露出了无比失望的表情。   苏鲤:“……常老师你太明显了哦。”   “你说你们怎么不吵一架?”常久遗憾地捶了捶桌,“你们要是吵一架,我和你叔叔至于这么无聊?电视剧八点档哪儿有真人秀好看?”   苏鲤:“……”   顾昭行:“……”   一桌子菜其实谈不上丰盛, 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饭桌上的气氛也没多隆重,就和平时一顿平平淡淡的晚餐一样,边聊着天边吃完了。   苏鲤在家和苏筱习惯了饭后收拾碗筷, 这是被于莺从小带出来的, 在家里父母做饭她俩收拾已经是默认的一种家庭规则,就是后来跟顾昭行住一起,她也习惯了吃完拿着碗筷顺手洗了。   结果今天也一样, 常久倒也没再拦着她, 和她一块儿进了厨房。   苏鲤感觉气氛有些不一样, 常久像是想和她说什么。   正好,她也有事情想告诉常久。   厨房的门被常久轻轻带上,水流声回响在厨房的封闭空间内。   “阿四,”常久将苏鲤滑下去的袖子往上捋了捋,“我不知道现在问是不是合适, 如果你不想说, 还是可以不回答。我只是担心你现在依然有困难。”   苏鲤甩了甩碗里的水,把洗净的碗放到一边,看向她:“嗯, 您问。”   常久:“当初,你到底为什么会退圈?你看上去没事人一样,可我看得出来,你当时的状态很不好,那件影响你的事情到现在怎么样了,解决了吗?”   苏鲤闻言一愣,而后笑了:“我也正想和您说这件事。”   想了想,她将自己和于芮的事情慢慢地都说给了常久听。   说给常久听,是因为她是顾昭行的母亲,也是常老师。   倒不是希望这个事情能激起她的心疼,而是觉得,自己家这个情况说复杂也复杂,说不复杂也不复杂,就是怕以后于芮要是又发疯找什么事儿,会影响到她和顾教授。   那还不如她先把预防针打了。   苏鲤不是喜欢把自己的经历当成什么故事会随处去说的人,她和于芮之间的恩恩怨怨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大概是个很容易就能博人同情的事情,说起来说不准还流几滴眼泪。   但她说但时候,语调平静淡然,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与自己没什么太大关系。   常久静静听完,也没有像普遍人会有的反应那样对着她又是心疼又是含泪,只是摸了下她的头发,笑笑说:“我知道了。”   剩下的碗筷常久没再让苏鲤洗,把她赶了出去让她去客厅玩儿。   苏鲤一出来,顾槐就自觉地从沙发上站起,和她交了个班儿,进厨房了。   苏鲤回头看了眼,门再次关上。   她回到客厅,顾昭行正坐在沙发里就用手指逗着龟龟,手机屏幕亮着放在一边腿上,她拍了拍他的手:“别老拿手去逗,对龟龟的习惯养成不好。”   顾昭行把她拉到身边抱着,转头就把龟龟抛至一边不管了:“怎么不担心我被抓伤。”   “龟龟那么乖,从来都不对人亮爪子,怎么可能抓伤你。”   顾老板不说话了,把脑袋埋进她肩窝。   苏鲤看了眼他腿上亮着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微博的界面,他的评论被铺天盖地的生日祝福淹没,热评第一是唠叨老父亲经纪人何全,后面依次排开的却不是粉丝,而是一些最近新冒头的新生代演员。   就像是领了什么任务,成群结队约好了来他微博底下送祝福一样。   她看了两眼就没兴趣了:“这是年底冲业绩?”   顾昭行也看了眼手机屏幕:“大多都是经纪公司发的。”   这也不难理解,新人难混,公众人物的一言一行都被密不透风地监视观察着,顾昭行再低调,在圈子里也是个金光闪闪的前辈,别人都祝福了,你不祝福,那你这个新人是不是有点不会做人。   还有一点就是,可以顺便在前辈面前混个眼熟,粉丝再下场控个评,就显得他们爱豆谦逊有礼,人设不就起来了。   “现在都这么玩,好没意思啊。”苏鲤懒懒地拿顾昭行当人形靠枕,边说边拿手机发了条微博。   【苏鲤V:@顾昭行,老板,生日快乐哦。】这条微博发在了好友圈里。   苏鲤这个号的互相关注很少,只有三个:顾昭行、何全、云初岫。   她发完微博,手肘往后戳了戳顾昭行:“你快来,一会儿云初岫该跟你抢第一了。”   顾昭行听话地点进她的微博主页,戳开那条微博,评论:【你在就很快乐。】云初岫果然很快到达现场:【岫岫吐吐!】何全紧跟其后:【全全吐吐!】   苏鲤:【?】   云初岫:【?】   顾昭行:【?】   何全:【操,还不给人有点童心了?】顾昭行:【恶心。】   何全:【……】   何全:【老子真是受不了你了。】   苏鲤抹了下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边笑边说:“你别老欺负何全。”   顾昭行皱了皱眉:“你帮着他。”   这又不高兴了。   苏鲤不笑了,她戳着顾昭行的喉结叹气:“顾昭行,你怎么这么麻烦啊。”   算了。   麻烦的男朋友和麻烦的经纪人,那还是委屈委屈经纪人吧。   -   顾昭行只带着苏鲤回父母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两人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放松过后,又是没日没夜的忙碌。   苏鲤也不轻松,月底的试镜要准备的事项很少,只要作息正常,不把身体整出什么毛病来就好,但她需要头秃的事情和顾昭行一样,也是电影。   剧本出来了,她自然就要开始看剧本,表演也要继续练继续学,按顾昭行之前说的,最早二月就开机,最迟,也迟不到哪里去。   1月20号,电影《尘埃》的官博终于问世,同时发布出了主演的消息。   【电影尘埃V:首次和大家见面,由@顾昭行V导演,@编剧张浵编剧的#电影尘埃#已经进入开拍倒计时!@苏鲤V,@江远超V,@演员孟小姜,不知道三位主演是否也准备好了呢?[微风]】这条消息就像一颗深水炸。弹,不仅讲海面炸了十几米高,就连海底的鱼都掀上来不少。   【等等,谁?我没眼花?苏鲤?江远超?】【卧!槽!我哥!是我哥!啊啊啊远超老师啊!我好了!我可以!】【真的假的啊……苏鲤???怎么又是她?电影哎!还是和江远超?确定没后门?】【这要是没挂个蓝V,我真的怀疑我在做梦……】【阿四!阿四!我速速赶来保护我方阿四,排面呢姐妹们!】【这电影是顾昭行导的吧?主演是苏鲤啊,你们看官博艾特的顺序,必定是第一主演啊,讲真我是真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了……】【呕,苏鲤,拜拜,这电影必定扑死,顾昭行和江远超都救不回来,呵呵。】【孟小姜又是谁?】   ……   CP粉在这种场合通常是卑微不敢说话的,因为一说话必定会被两家粉和黑粉怼,于是只能在超话里一个个都哭成泪人,大呼过年。   腥风血雨持续了好几天,顾昭行只在一开始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地高冷转发了一下这条微博,对涌过来的各方质疑和打探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是懒得管,苏鲤也一样,不过苏鲤还好点,转发的时候至少没用系统文字,非常敷衍地改成了一个情绪不明的句号。   这两个不闻窗外事的祖宗可让何全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就上门拎着人训:“你们两个是过得挺无所谓,外头舆论都吵成什么样儿了!老顾,你不是宝贝你这电影吗,公关部一个个头发都快掉光了,你再看看我这头发,”他薅了把自己头顶,抓下来几根头发,“你看看,我也快不行了啊!”   “别到时候电影还没出来,就先死在舆论上了,得不偿失啊老顾,你这臭脾气就稍微收一收,就收一点点,我保证你之后想怎么任性,我都不管你了,好吧?”何全又补充道,“还有苏鲤,我也不管她。”   许是看着何全手里那几根头发有些过意不去,顾昭行下午就发了条微博解释。   【顾昭行V:多想无益,成果说话。】顾昭行很少亲自出来解释什么事情,大多时候都是工作室发个官方声明,他对这些一向懒得理,前几次让公关部压新闻压热搜,也都是因为那些新闻热搜带上了苏鲤。   现在他亲自说话,虽然隔了几天,但效果依然是立竿见影,风向转瞬就变了,浮躁的人心也安定下来。   【好好好,不多想了,等电影成果!】【顾老师终于出来了,其实有这一句话我们就安心很多了。】【我是顾老师的粉,对苏鲤不做评价,但顾老师人怎么样大家都知道,他这么选角肯定有他的道理,黑子现在舞得厉害,小心以后打脸打得你们亲妈认不出来哦。】【神他妈人怎么样大家都知道,大把装了一辈子好人的艺人最后都翻车的,现在还敢把话说这么满?】【别跳了行不行啊,好烦,都说了看成果,电影还没出来就急吼吼地捣乱,怕不是谁家故意搞鬼?】【我相信顾老师,也相信阿四!】   ……   质疑声慢慢地都被有了正主支撑的支持声压了下去,又过几天,热度渐渐消退,这场持续了好一阵子的热闹才算告一段落。   就这么到了月底,苏鲤收拾好行李,准备去Y市参加INK时装周的代言人试镜。 第71章 汪呜 …   苏鲤不是第一次来Y市, 以前她接过一个叫卫捷的设计师的单子,他的作品参加了时装周, 她去给他拍摄了模特的走秀。   她只去过那一次。   因为以往,于芮都会作为嘉宾被邀请参加,苏鲤不想和她碰上。   也就那一次碰巧, 于芮没有去。   Y市温度没有M市低,但阴冷,寒流穿透厚实的大衣和内里的毛衣,凉飕飕地直往骨头里钻, 体感比M市难受很多。   来试镜的模特很少, 不过十个人。   代言人这个位置就是时装周的门面,曝光度不用多说,更重要的是其代表的含金量, 所以一开始被推荐、自己报名联系、抑或经纪公司出面商谈的模特和艺人很多。   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一轮筛选, 最终保留下试镜资格的人只有这么点儿。   苏鲤一眼看过去, 还看到几个熟面孔,都是以前她拍摄过的模特和艺人。   她和其中两个关系还不错,私底下不时还会聊聊天。   没聊几句,轮到她去化妆了。   前头出来的几个模特出来时都带着相同的妆容——这场试镜要求所有人素颜到场,之后化妆师会根据主办方这次要的代言风格给她们化妆, 当然, 因为时间缘故,妆面是简化之后的。   相对应的,主办方也准备了同样的服饰。   代言人届时要拍宣传视频和海报, 试镜就是为了看谁和这次的风格融合最完美,仪态最合适。所以试镜模特化完装换完服饰,效果基本能看出七八成。   除了肉眼,上镜后的效果同样非常重要,所以现场除了记录试镜的摄像,还有一架相机和一架摄像机,分别捕捉模特的静态和动态。   试镜的衣服当然不是正式服装,苏鲤化完装换好衣服等了一会儿,终于到她。   据说是主办方大老板亲自来看这场试镜,虽然苏鲤不是很清楚坐着的一排人里哪个是那位大佬,但无所谓,她也不是很在乎。   她按照主办方的意思完成了试镜内容,结束的时候,站在一边的中年男人忽然出声:“苏鲤?”   苏鲤正要退场,闻声停下脚步,点点头神色自若:“是。”   男人凝视她几秒,像是在思索什么,然后说:“嗯,没什么事了,回去等消息吧。”   苏鲤离开的时候还要先回后台换衣服,回去时正好和下一位准备好的模特擦肩而过,忽然被她拉住。   突然被陌生人这么一扯,苏鲤皱了下眉,扫了眼被抓住的地方:“有事吗?”   “抱歉,”那模特松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前面在等着,时间紧迫,她凑近了点儿迅速问,“刚刚赵总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定下了?”   赵总?   是刚刚站着说话的男人吗?   苏鲤把手从她手里挣脱出来,神色没什么变化,只说:“定下了也没必要再叫你。”   她话说得直白,那模特尴尬地笑了下,没打听出来什么消息,讪讪地又道了个歉,扭头快速走向试镜场。   这个小插曲苏鲤没当回事,她回到后台换衣服,更衣室的隔间阻隔内部与外界,外套刚脱下来,外面两道脚步声交替接近,而后旁边两个隔间的门打开合上,女声隔着中间挡板在狭小空间里回响。   “刚刚听见了吗?苏鲤被点名了。”   “听前面的人说,好像没有一个是在试镜完后被单独叫着问过话的。”   “该不是就这么定下了吧……”   安静三秒。   “结束后要不要去约一下赵总?”   “可以吗?赵总看上去不像是会做那种事儿的。”   “什么像不像的,他们那种地位的男人,你觉得会干净到哪里去。”女人顿了顿,“你想想顾昭行,圈子里传得他干干净净的,但你看苏鲤现在混得多好,说他们之间没点儿什么小九九,谁信?谁知道苏鲤爬顾昭行的床爬了多少次,不然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   哦,这不是主角必定在厕所听见闲话的剧情吗?   只不过厕所换成了更衣室。   苏鲤饶有兴趣地听着,心想这小姐妹说得对又不对,她和顾昭行之间是有可多小九九了,床也是爬了很多次,但是她说反了,大多时候是顾昭行爬她的床。   “嘘,你小声点儿,别让别人听见了,听说那个苏鲤不太好惹的。”   “我知道。”   你知道?   你知道个鬼。   她们说话的功夫,苏鲤已经换完了衣服,三个隔间都在换衣服,窸窸窣窣伴着说话声,两人也没注意到旁边隔间的动静。   苏鲤开门的时候没有收敛力道。   声音不算太大,但开关门的声音突兀地插进说话声里,旁边两个隔间霎时鸦雀无声。   苏鲤敲了下旁边的门。   隔了好几秒,里面才响起回应:“谁?”   “不好惹的。”苏鲤懒懒说。   空气再度安静。   “说够了?”她又敲了下门,这次力道有点儿大,猛地一下,像某种威慑,“公共场所,下次记得声音小点儿。”   懒得等里头两个人的反应,苏鲤说完就出去了。   试镜结束后就可以离开,而结果依然要等几天,主办方的说法是不超过一个星期。就跟普通面试差不多的感觉。   苏鲤没在Y市多逗留,当晚就回了M市。   至于那两个姑娘有没有去约那位赵总,又或者试镜结束后私底下有没有什么幺蛾子,她倒是从两位熟识那里听到了点儿真假不明的后续。   其实和那两个小姑娘抱着同样想法的人不止她们俩,获得试镜资格的人就这么些,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很快就传出来了。   只是这个传闻有些啼笑皆非。   几个姑娘试镜结束后抱着交易想法去约赵总——也就是主办方的那位大老板,据说赵总当时没有表态,而是把那几个姑娘集中叫到了一起,然后当场把她们狠狠训了一顿。   怎么个训法呢?   两位熟识和苏鲤形容的是,仿佛梦回高中,周一晨会的时候被年级主任拎到主席台前边儿,用着音量最大的麦克风,当众教育了一通。   愤然又殷切,恨铁不成钢。   虽然不知道真假,但苏鲤想象了一下,顿时就乐了。   这也意味着,那几个姑娘的试镜告吹,代言是彻底飞了。   一下子少了好几个人,试镜的结果也比预期出来得快,意料之外也意料之中,是苏鲤。   苏鲤又去了趟Y市,这次是跟何全一块儿去的,去签代言人的合同。   许是有训人这件事附加的滤镜,苏鲤越看这个赵总,越觉得像在看高中班主任,别说,这么一既视,大佬板着张脸都显得莫名亲切。   签完合同,赵总和苏鲤握了握手,说:“苏小姐,合作愉快之余,能否请你给我签个名?”   苏鲤:“……?”   赵总:“我母亲和老婆孩子都很喜欢你。”   苏鲤:“……”   我懂了,你签我根本不是看中我的业务能力,你只是为了我的签名。   苏鲤看着面前的签名本,无言想。   想归想,大佬都这么要签名了,能不给么。   一来一回,签完合同回来,2月已经过去将近一周,春节来临。   但今年春节苏鲤就没那么闲了。   年三十前一天,她先是回惊鸿映画和大伙儿把卫生收拾了,然后开了个小会。年终奖这些,已经在1月下旬该发的发完了,这个会就是简单的一个年终总结,气氛倒是不严肃,大伙儿就聚在一起聊聊天。   惊鸿映画这两个月规模扩大了些,招了新人,有老资历的摄影师,也有刚毕业的小年轻,原本最年轻的杨晟和阿昌一夕之间成了前辈,给他俩牛逼坏了,兴冲冲地端了几天前辈架子,结果发现带新人简直他妈劳心劳力,立马就蔫儿了。   老老实实,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解决完惊鸿映画的事情,到了大年三十的白天,苏鲤还在工作。   什么工作呢?   ——跟顾昭行对戏。   顾导就只是顾导,他自己完全不参演,但苏鲤是整部电影的女主角,第一主演,她的对手戏很多,多到贯穿全程的地步,没有一个镜头是她的个人戏。   这点就很让人感到奇怪了。   一部电影,主角的对手戏再多,也总有凸显人物心理或渲染感情的一场或两场个人戏。   苏鲤却没有,她全程都在和“第二个人”对话,没有自己心理戏镜头。   但她的个人戏,又必须融合在贯穿始终的对手戏里。   听上去很复杂,因为这就和《尘埃》这个故事有关系了。   苏鲤拿了这么个主角剧本,又听顾导给她解释了一番,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感觉自己一上来就挑了个困难副本,而她,一个脆皮DPS,还要单刷这个困难副本。   还能怎么办,退出副本的按钮都扣掉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顾昭行人很好,怕她压力大,亲自下场当陪练。   苏鲤心想你还不如别下场。   上来就跟影帝对戏,她这他妈跟一进副本就被BOSS砸脸有什么区别。   “顾导,我们打个商量,”一场练习结束,苏鲤放下剧本,“时间不早了,咱们各回各家,各过各年行吗?”   顾昭行刚要把泡好的热腾腾的玫瑰茶递给她,闻言一顿,递到她手边的茶杯收了回来。   定定地瞧着她,没说话。   “……”苏鲤看着到手的玫瑰茶就这么飞了,“干嘛呀,我们不是说好了,过年各回各家,等电影收官了,你养足精神了,再去我家。”   这件事是早就说好的。   于莺时不时就给苏鲤一个暗示,暗示她把顾昭行带回家溜溜。但顾昭行正是最忙的时候,分身乏术,苏鲤心疼他的同时,也不大乐意他顶着眼底的黑眼圈和疲惫的身子跟自己回去。   男朋友第一次见家长,哪儿能这么个颓废的模样。   回头莺姐就该说她把人带坏了。   顾昭行没意见,他也不想自己现在这个不佳的状态,给苏鲤父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但是现在他瞅着苏鲤,情绪肉眼可见地往下跌了些。   大狗子生闷气不高兴了。   “你想回家了?”他问。   “也不是说想不想的……”苏鲤有些可怜兮兮地抬眼望他,双臂挂上他的脖子,嗓音轻软,卷着特有的懒倦,“顾昭行,我有点儿累了,你好厉害呀,我有点儿受不了。”   “……”   要说她没点儿故意的意思,顾昭行真不信。   不信又能怎么样呢,他也受不了她这样。   顾昭行小心把滚烫的茶放到一边,抱紧她,鼻腔嗅着她刚洗完的发间幽香,哑声:“可我不想你这么早回去。”   “舍不得我吗?”苏鲤手抬了抬,放在他后脑,来回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像是安抚。   “舍得,”男人的声音埋进了她颈项间,“舍得是舍得,但我恐怕会因为太想念,不愿看见外面下雪。”   年三十,雪没有停,飞舞的白鹅毛此时也在窗外一片片降落,在窗台、秃树枝丫和街边堆积成起伏连绵的小山。   绒毛白雪毫无章法地坠落,模糊视线。   想念也一样毫无章法,不由己控。 第72章 喵呜 …   顾昭行再撒娇, 该回家还是得乖乖回家。   焦糖和龟龟自然也分开了,两小只现在已经能心平气和地相处, 水火不容变成了偶尔小打小闹,苏鲤起床经常看见它俩窝在一起睡觉,顿感欣慰。   每年的春节流程都是那么个流程, 于莺女士也不喜欢搞什么特立独行,一家人普通而传统地把这个传统节日过了就是。   苏鲤在顾昭行家睡了个午觉才回家,往年无论如何于芮都会回来过年,但今年发生了太多事情, 她和苏鲤的关系连表面的风平浪静都难以维持, 彻底崩了,于是今年她没回来,在剧组过年。   没有于芮的一个春节, 家里氛围反倒自在许多。   吃过年夜饭, 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等春晚, 这时于莺接到了于芮的电话。   手机铃声响的时候,于莺扫了一眼屏幕,神色一顿,又往苏鲤的方向看了眼,拿起手机打算回房间接。   苏鲤看她这个反应就猜到是谁, 她叫住了于莺:“妈, 没事儿,你就在这儿接就行,不用管我。”   于莺盯着她看了几秒, “嗯”了声,坐回原位。   她和于芮的交流不温不火,无非是姐妹俩聊一下各自的近况,然后道个新年祝福。不知道说起什么,于莺顿了下,声音忽然压下去一点儿:“嗯,挺好。”   苏鲤正低头跟顾昭行发消息,听见于莺突然变化的音调,抬了抬眸。   大概是于芮问起她了吧。   于莺又应了几声,然后打开了免提,直接略过苏鲤,把手机往苏筱的方向伸了伸,对她道:“给你小姨拜个年。”   苏筱也捣鼓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心情似乎不大好,眉峰微蹙,被于莺这么一叫才稍微把疙瘩松开了点儿,语气调整得十分正常:“小姨,过年好。”   于芮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有些失真,似是停了停,才温声应:“筱筱?谢谢,你也一样。”   说完这句,她像是在等什么,没有再往下说。   ——在等什么,所有人都清楚。   苏鲤当没听见,垂下眼一动不动。   于莺关掉免提,手机重新放回耳边,叮嘱了一句:“你之前说戏里有比较危险的场景,自己在剧组注意点儿安全。”   “我知道,姐。”于芮沉默一秒,“鲤鲤她……”   提到这个话题,姐妹俩总是很难保持当前的温情。   于芮只说了半句便又停住,安静片刻,最终只低声说:“没什么事了,我挂了。”   这个小插曲只在一家人之间留了半分钟的微妙沉寂,很快就被揭过,心照不宣地,没有人再提。   撇开这个小插曲,苏鲤还是好好休了个年假。   假期一结束,电影也有了新进展。   《尘埃》的拍摄终于开始。   拍摄的主要地点不在M市,而是南方的一个小城市。   顾昭行挑的这个小城市有点儿二十世纪末的年代感,市中心倒是充满现代感的繁华,两相交融,使这座城市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苏鲤不是第一次跟剧组,但作为演员还是头一遭。   《尘埃》这个故事的背景发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顾昭行选这个小城市,就是看中了它和电影背景想和风景。   而苏鲤饰演的女主角叫阿绵。   阿绵的名字听上去软绵绵的,实际上是个和名字完全不搭边的,还有那么点儿风月气息的女人。   阿绵是从小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女孩子,初中没有念完,就因为家庭的原因被迫辍学。   家里有个弟弟,到了上学的年纪,她得让步。   在那样一个小山村里,阿绵有着一副不似大山女孩的好皮囊,一把好嗓子。即便从小因为农活,她原本白嫩的皮肤被磨得粗糙,时常还印着淤青,身上的光芒依然难以掩埋。   阿绵的好容貌和好嗓子,遗传自她的母亲——一个被骗进山里,便再也没能出去的城市姑娘。   母亲被生活折磨成了逐渐放弃灵活思想的木头人,每天讷讷地用那双本应该执着画笔的手干着苦累的家务和农活,偶尔,还要被“丈夫”关起来,或打,或侵犯。   阿绵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   同样的噩梦,也会降临在她的身上。   然后她逃跑了。趁着某天父亲出去喝酒、母亲被关在狭窄黑屋里、弟弟被奶奶送去上学的的时候,砸坏了父亲锁着的抽屉,偷走了他的钱。   她带不走母亲,她只能带得走自己。   阿绵仓皇逃离,坐上了去往城市的班车。   只从书本中见过世界的她,花了很大的功夫,也只是在这座城市里苟延残喘而已。   几年过去,阿绵凭借着一把好嗓子,在一个小小的会所里当着歌手,靠着一点微薄收入,维持自己随时会崩塌的生活。   灯红酒绿的沾染下,她身上也渐渐带上了风月气息。她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抽烟,也学会了冷眼观世。   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每天唱完歌结束工作之后,靠在会所后门外面的小巷子里,沉默地抽一支烟。   故事的开场,就是以阿绵手中的一点烟火星光为引。   苏鲤天生的慵懒气质,和一张冷性的厌世脸,倒是跟这个角色有几分相像。   也多亏了这些,她的负担好歹是减轻了铢两分寸。   除了苏鲤,另外两位主演,一个是江远超,顾昭行的前辈,也曾斩获影帝,他和顾昭行不同,性子和外表一样,温润柔和。   他是这部电影的男主角,饰演的是个时常遭到周围混混殴打的,同样低微软弱的青年,叫罗远。   他和顾昭行站在一起的时候,画面就好像分割成了左右两部分,江远超身后是盎然春光,绿油油的春景往外延伸,而顾昭行身后是白茫茫一片雪景,偶尔凛冽寒风还卷过雪山顶,带起细碎的雪末。   中间一条明确的分界线,春色过不去,雪景也进犯不过来。   苏鲤一直觉得很神奇,每次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她就会走到边儿上饶有兴趣地看。三番两次的,终于被好奇心藏不住的顾导在某天夜晚摸进了房间。   “你好像对江远超很感兴趣。”顾导抱着她,声音又低又闷。   苏鲤抱着他顺手揉乱他后脑勺的头发:“我对谁感兴趣你还不知道啊?”   “那你怎么老看他。”   “乱说,我明明看的是你们两个。”   “……”   苏鲤抱着他笑得花枝乱颤,就是不给他解释。   导致顾导一连几天都是低气压,虽然他工作和私生活分得很开,没有把气撒到工作上,但那几天,剧组的大伙儿显然是大气都不敢出,都冥思苦是哪里出了问题,工作效率莫名就往上提了一个层次。   苏鲤有恃无恐,那几天恰巧都拍的是她和江远超的对手戏,她发挥稳定,让顾导甚至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顾导心情更不好了。   但是顾导的坏心情来得快,去也容易,苏鲤当晚抱着他亲了两口,就给哄好了。   第二天看着心情明显晴朗的顾昭行,第三位主演孟小姜咂了咂舌,歪头跟苏鲤好奇嘀咕:“这一晚上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怎么这情绪一下子就又起飞了。”   起飞这个词儿用得真到位。   苏鲤默默点赞。   孟小姜,别看名字挺可爱,其实是位老前辈了,话剧界的老牌演员,一位大佬,但因为她几乎没参演过电视剧电影,只关注娱乐圈明星的网民们对她的了解很少。   这次参演《尘埃》,按她私下里跟苏鲤说的,纯粹来支持学生的。   她曾经在顾昭行就读的电影学院当过一段时间老师,正好带过顾昭行。   孟小姜在电影里饰演的是在会所干了很多年的一名舞女,人们都称她五姐。   阿绵刚到会所工作的时候,其实只是个打杂的清洁小妹,因为外貌清秀可人,时常会遭到客人的骚扰,彼时阿绵还是只刚到城市里的小绵羊,对这些骚扰只能咬着牙满心委屈地承受。也是这个时候,五姐无意发现了阿绵的好嗓子,向上面举荐了她。   五姐原本也有一把好嗓子,她也曾想着靠歌喉成名成凤,不幸的是,因为一场意外,她的嗓子坏了,声音沙哑,最重要的是,医生说她这辈子都与唱歌无缘了,她的嗓子坏得很彻底。   于是几经辗转,她最终成为了这个会所里的一名舞女。   五姐时常对阿绵说:“每次看见你,我就好像看见曾经的那个小女孩儿。”   看见曾经的自己。   故事就围绕这着三位主演展开——苏鲤刚开始看剧本的时候,是这么以为的。   可看完整个剧本,其实除了三个主要角色,还有一个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全程没有一句台词,也不露脸,而是——作为镜头存在。   整部电影的所有镜头,其实都是在她的视角下。   她的眼睛看向哪里,镜头就在哪里;她的眼睛看着谁,谁就是那段镜头里的主要人物。   顾昭行要这么拍的时候,苏鲤还担心能不能拍好。   这其实就和纪录片式电影的运镜差不多,而他还要用第一人称纪录片式的镜头,拍出第三人称的感觉。实际操作起来,对摄像是个严峻的考验。   然而开拍了一段时间后,除了头两天顾昭行因为摄像的原因时常喊卡,和工作人员讨论很久,之后摸到了门道,便很少再因为这个叫过停,拍出来的效果还真像是普通的第三人称电影。   拍摄进程有条不紊地进行,苏鲤每天都花大量的功夫在台词和演技上,每天睁眼就是去摸剧本,闭眼前最后一个动作也是把剧本压到枕头底下。   和顾昭行的调情腻歪都是挤压时间争分夺秒。   可以说顾昭行在这段时间里是彻底失宠了。   但他能怎么着,女朋友这么努力,而造成女朋友这么努力还是他,失宠也只能自己受着。   顾导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好一阵坏一阵。   苏鲤说他这是欲。求不满。   顾昭行幽幽地看着她,神色很淡地点了下头:“是啊。”   感觉到他的幽怨,苏鲤忙抱着这只闹别扭的大狗好一顿安抚。   该说进展过于顺利呢,还是她没怎么遇到困难有点儿飘呢,没过几天,挑战就来了。   苏鲤遇到了首次拍戏以来,也是人生当中的第一场哭戏。 第73章 汪呜 …   整部电影里只有一场哭戏, 就是在开场的时候。   城市夜晚,街边大大小小霓虹灯连成片, 巷子深处却是一片漆黑,狭窄的小门里透出微光,音乐声和人声在微光中搅动, 从缝中漏出来。   “啪嚓”一声,漆黑的巷子里有打火机亮起。   金黄的火光将女人化着艳丽妆容的一张脸照亮。她半垂着眸,锁骨在光下窝出深深的一捧阴影。   阿绵指间衔着一根烟,她动作随意地抬起手, 将烟轻轻咬进嘴巴里, 火光晃动往前,点燃烟头。   她松开手,巷子里唯一一抹亮色消失, 只剩下烟头闪烁的红光。   “卡。”   随着顾昭行话音落下, 打光师也点亮了现场的大灯。   顾昭行还没说第二句话, 苏鲤已经自觉地先道歉了:“抱歉,顾导。”   她小心地揉了下眼角,有一点点湿润,眼泪完全没蓄起来。   刚刚那场戏,她本来应该在打火机的光亮起的时候正好哭出来, 呈现在镜头面前最完美的状态应该是那一瞬间眼泪正好从眼眶里掉出来。   这已经是顾昭行第四次喊卡了。   第一次的时候苏鲤眼泪掉出来了, 但这个掉出来不是真的啪嗒一下往下砸,而是顺着她的脸滑下去了,这不是顾导想要的效果, 于是重来。   结果后来两次,苏鲤有点儿抓不准状态,一次是眼泪堆积在眼眶里迟迟不落,一次是把眼妆晕了。   第四次,就是这一次,眼泪都没出来。   顾昭行拧着眉,苏鲤也苦恼地皱眉。   两人沉默地四目相对了一会儿,顾导先败下阵来了。   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工作就是工作,每次该指出苏鲤问题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心软。   苏鲤也不是什么“你是我男朋友你居然还对我这么铁面无私”的矫情人,这方面顾昭行确实比她会,是她的老师,那她就认真听着。   也正因为这样,电影的拍摄效率还高一些。   但这次顾昭行不忍心严厉说她了。   他了解苏鲤,这种情况下她比他更难受。   “先休息十分钟。”顾昭行说。   苏鲤微微打着冷颤,仰头眨了眨因为哭戏有些泛酸的眼睛,按了按眼角,走出小巷子。   天寒地冻的,等在一边的向希立马抱着大衣外套跑过来给她披上。   苏鲤闷闷地打了个喷嚏,说了声谢谢。   “苏鲤姐你先坐会儿,我去拿热水给你。”向希担忧地说完,转头跑开了。   同样忧心忡忡的老父亲何全问她:“没事吧?我先去给你买点儿预防感冒的药?”   “不用,我没事,”苏鲤说,“药我自己带了,喝点儿热水暖暖身子就行。”   其实暖了也没用,冬天拍夏天的外景戏,为了不让呵出的白气穿帮,他们开拍前都要先含冰块,把口腔里的温度降下去。   顾昭行迅速吩咐完工作人员接下来的事项,这才迈着大步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抬着头看她的眼睛,眉皱着:“要不要紧?”   苏鲤刚刚那声喷嚏动静不大,但他还是听见了。   “何全才问完你又问,”苏鲤裹了裹大衣,“我没事。”   比起感不感冒,苏鲤更在乎这场哭戏该怎么拍好。   她有点儿找不到状态。   其实哭戏找着门路了,拍起来就很简单,但哭容易,哭好了很难。   有的演员能将简简单单的一场哭戏演得牵动观众也痛彻心扉;有的演员,哭戏就只是哭戏,干干巴巴,观众get不到点,也没什么代入感,心情毫无波动。   就不用说一些更没有灵魂的了,直接上眼药水,更甚者连眼药水都不拿来掩饰掩饰,光打雷不下雨一阵,拍完就完事儿了。   敷衍至极。   且不说顾导要求高,苏鲤也不是个敷衍的人。   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到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最好,不然你接这个活儿是干嘛的,光拿钱不干事儿,这钱拿着不心虚么。   苏鲤从何全手里接过剧本,翻开,仔仔细细地揣摩着一段戏,试图将自己完完全全带入进阿绵这个角色,体会她在这个时刻心里在想什么,会因为什么而沉默不语又平静地落泪。   顾昭行待在苏鲤这儿,周围早就有闲着的八卦分子时不时地往这边看,早在他蹲到苏鲤跟前的时候他们就小心翼翼地炸了一波。   什么啊,怎么回事儿啊,您说话就说话怎么还蹲下了?   这不是普通的蹲,这姿势他娘的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求婚了啊!!!   但是顾导没有。   顾导不仅没求婚,他又站起来了。   他走了。   几个工作人员:???您不求婚了啊?   顾昭行走了没两分钟便又回来了,他带回来个保温杯。   那个保温杯,是他的。   工作人员:!!!   这比求婚还刺激啊兄弟们!   顾昭行明里暗里的腻乎行为日渐嚣张,苏鲤知道他悄无声息的故意,却没在意过。   被人看破就看破吧,正经谈恋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苏鲤接过保温杯喝了两口水,热流过肚,身子暖过来一点儿。   她把保温杯还回给顾昭行,顾昭行没接,再次蹲在她面前。   “嗯?”苏鲤抬抬眉表达疑惑。   顾昭行一双眼沉静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藏在深处的焦躁安抚下来。   他缓声说:“不要着急。”   苏鲤看了他两秒,说:“不着急,就太耽误事儿了。”   因为她自己是个脾气不好的,以前给人拍照片时很烦遇上那种十次十几次都拍不好的人,你让他怎么摆,让他露出什么表情,就差化身女娲亲自给他捏表情动作了,他就是不行,不仅不行,还跟你嬉皮笑脸,要么就来怪你要求多。   也不知道是谁说想要拍套好片子的。   换位思考一下,苏鲤也不想自己也变成这种给人添麻烦的。   尤其她很清楚,顾昭行的这部电影现在依然处在非议之中,不看好的是大多数,一是不看好顾昭行这个新人导演,二是不看好苏鲤这个,非科班出身,还没有过一部影视作品的模特。   不仅顾昭行要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和努力,她也一样。   至少顾昭行还是电影学院出来的,可她不同,完完全全就是一张白纸。   白到反光。   打破他人的质疑,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出完美到无可挑剔的成品砸在他们脸上。   而前几天拍摄没有什么困难,算得上十分顺利,偶尔的小卡壳都不能算作问题。   不曾想问题在这儿等着她。   苏鲤眉头皱着就没松过,她的剧本从刚拿到手里到现在,和其他人的相比,翻动得很旧了,上面做了许多批注,有她自己写的,有顾昭行或云老稍加提点后她记下的。   顾昭行之间摩挲着她剧本上写下的批注,写字的力道将纸张往下印出凹陷。   他慢慢开口:“不会耽误,现在的进度比我当初预期的已经快了很多,不用逼自己。”   苏鲤似是而非地应了声。   顾昭行顿了顿,又说:“阿绵的心境,其实很好理解。”   苏鲤总算从剧本里抬起头:“嗯?”   “她在这个时候,已经不会为这一滴眼泪伤春悲秋。”他说,“我的要求放在那也只是放在那,我想要的并不是眼泪怎么掉、在什么时机掉下最完美,只是想要一个‘阿绵’活起来的时刻。她是活着的,而你就是她,不是苏鲤。”   顾昭行抬手,盖住她的双眼。   “阿绵,你来这座城市多久了?”他缓缓提问。   这是电影中的一句台词。   苏鲤停了两秒,嘴角微微下压了点儿,语气缥缈不在意:“不记得了。”   “你就没想过离开吗?”   “为什么要离开。”   顾昭行能感觉到手心有睫毛轻轻一扫,她半抬了下眼帘。   口吻轻飘飘的,似是反问,又似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陈述句。   “你看上去过得并不开心。”   没有应答。   就当顾昭行即将拿下手的时候,她终于开口,微微沙哑的嗓音,听上去还是那么平淡,又好似竭力压着千层巨浪,最终也只化成轻轻的一道涟漪,撞在碎末沙滩上:“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考虑过这些了。”她一顿,嗓音低下去,像谁捧起细沙,慢慢地由它们再从相合的掌间漏下去,“你不要变得像我一样就好。”   顾昭行拿下手。   掌心沾染了一点不起眼的湿润。   苏鲤垂着眸,神色静静,抬了抬眼看他,没有惊涛骇浪般的眼泪,只剩下眼角有一点儿湿过后的红意。   那双弧度慵懒的眸子像是望着很遥远的地方。   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去,沉寂无望。   顾昭行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忍住,收回来之前无名指像是不经意地擦过她的眼角。   他只低低唤了一声:“阿绵。”   苏鲤这才微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再缓慢绵长地吐出。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一扫阴霾,她有些高兴地眯起眼,对着顾昭行眨了下眼。   顾昭行眸光温和下来,勾唇:“嗯。”   十分钟到,再次开拍。   还是那条暗无天日的漆黑小巷,打火机自巷子深处亮起,映出阿绵的脸。   阿绵垂着眼,火光映在眼底。   眼角分不清是眼影的红,还是眼泪带起的红。   镜头里,只能看见一颗眼泪从她沉沉的,藏匿着许多情绪的眸中跌落,砸在了打火机上。   打火机的火苗猛地颤了一下,而后熄灭下去。   “啪擦。”   火苗再次亮起。   这次不再有眼泪,她只是微眯着眼,懒懒的,夹着烟咬进嘴巴里,将烟点燃。   她松手。   火光再次熄灭。   黑暗中,她长长吐出一口烟。   又像是一声虚无的叹息。   -   拍摄继续进行下去,苏鲤偶尔还是会碰到点儿小壁,但很少再需要顾昭行帮助,自己稍稍悟一悟,就能明白过来了。   就这么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苏鲤请了几天假,去给INK时装周拍摄了代言需要的视频广告和宣传海报。同时,时装周的静态展示模特名单也有了眉目。   可惜的是,这次名单里没能有苏鲤。   这个结果苏鲤倒是能平静接受。   主要吧,她已经拿到了代言人,这个静态模特,也就可有可无了。   结束了INK时装周的拍摄,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电影剧组。   回剧组那天,她刚下飞机,突然接到了苏筱的电话,苏筱的语气很严肃,是那种一听,就让人开始担心是不是有大事发生的沉肃:“电话怎么打不通。看新闻了么?”   苏鲤最近太累了,在飞机上直接睡了一觉,才算堪堪养回一点精神。   她下了飞机都还没来得及看手机,蹙眉疑惑道:“我刚下飞机,怎么了,什么新闻?”   “于芮……”苏筱停了停,像是放弃了什么,很疲惫的语气,苏鲤都能想象到她捏了捏鼻梁骨,“小姨出事了。”   苏鲤脚步停住。   跟着她一块儿的何全和向希也停了下来,两人不解地看向她。   “苏鲤姐,怎么了?”向希觉得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怪怪的,是在飞机上没休息好吗?   苏鲤却没听见。   她只听见苏筱说:“剧组的道具出了问题,现场发生了爆炸,小姨……正好是那场戏。” 第74章 喵呜 …   出了机场, 2月下旬,已经入春, 南方的气温比北方稍高一点,但春风料峭,拂面依旧刺得生疼。   苏鲤上了车直奔剧组酒店, 何全和向希跟她一块儿,两人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变得非常不对劲儿,挂了电话也一直沉默,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们也不好多问。   何全不太放心, 在车上给顾昭行发了条消息:【我们下飞机了。苏鲤接了个电话, 不知道谁的,现在情绪不太对。】顾昭行没多问,只回了个:【嗯, 我知道了。】何全看见这条回复, 更忧心了。   都说你女朋友心情不好了, 你这当人男朋友的就给个这么冷淡的回复?也不多问一嘴咋回事?   他夸大其词地继续说:【真的非常、非常不对!你是不知道啊老顾,我跟向希就还在边儿上瞅着,机场那人,你也懂吧,乌泱泱一堆又一堆啊, 苏鲤就要哭了你知道吗?就要哭了!好像世界末日来了一样, 我从没见过她这个表情!我估计就是个跟你分手她都不会这样儿你懂吗,你懂吗!】顾昭行:【我这里快结束了。你让苏鲤先不用来片场,在酒店等我, 我知道怎么回事。】二十九个字。   数完,何全安心且满意了,觉得自己简直他妈机智,功劳十全。   看看,还是得吓一吓。   不然大猪蹄子都不把你当回事儿。   苏鲤和向希坐在后座,并不知道前头何全的动静,她歪着身子,脑袋靠在车窗上,手里拿着手机在翻新闻。   其实也不用翻,这么大一件事情,高高挂着,一眼就看到了。   旁边向希欲言又止,想问问她怎么了,又觉得太唐突,安慰吧,你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瞎安慰个什么劲儿。   但是不安慰也不问,她看着苏鲤这个样子心里忐忑不安。   她低头正打算微信上问问小姐妹该怎么办,打开就看见小姐妹两个小时前发过来的一则新闻消息。   向希点开,几秒后,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何全听见声音回过头:“怎么了?”   向希扒住前座靠椅,把手机屏幕贴到他面前:“何全哥你看!”   “什么东西?”何全被密密麻麻的字怼了一脸,往后退了点儿,照着屏幕上的字愕然念出声,“电视剧《问心》拍摄现场发生爆炸……”   向希:“这个不是于芮老师在拍那部剧吗?前两天还说已经进入尾声就快收官了,何全哥你看这里,于芮老师也被波及了,已经送去医院……”   何全想起先前苏鲤有给于芮当过随行的摄影师,忙转头去看她:“苏……”   后座,苏鲤脑袋还靠在车窗上,但脸已经埋下去半边,闭着眼,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他收了声,对向希竖着食指贴了贴唇:“这个事先别讨论了,安静一点,让她睡会儿。”   向希点点头,靠回去,本来要跟小姐妹询问的事情变成了这件爆炸新闻的震惊讨论。   车厢里一时无声。   其实苏鲤没有睡,更没有睡着。   她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对这条新闻做出反应。   -   苏鲤回了酒店,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什么也没想,外衣都没脱,被子也没盖,倒头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昏暗,室内也是昏昏沉沉一片暗色,什么也看不清,她身上的外套被谁脱了,人也被塞进了被子里。   她翻了个身,半眯着眼,看见沙发上坐着个人,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一点儿光。   “顾昭行。”苏鲤迷迷糊糊叫了声,声音很哑。   听见她的声音,沙发上的人影动了起来,他伸手把旁边的落地灯打开。   暖黄的光将他的身影照亮。   顾昭行走过来在床边坐下,手背碰了碰她的脸:“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鲤用力咽了咽口水,清了清嗓子,哑着声有些艰难地开口:“嗓子好疼,头也好晕。”   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带着点儿撒娇的味道。   “感冒了。”他说着,拿过床头柜上不知什么时候倒好的水,旁边还有一盒感冒药,“先起来喝点热水,把药吃了。”   苏鲤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接过水杯和药,乖乖吃了。   她把空水杯还给顾昭行,被温水润过的嗓音听上去好了那么点儿:“你怎么进来的?”   “酒店前厅有通用钥匙,我去做了个登记,拿来用了下。”他说。   苏鲤“哦”了声。   顾昭行把空杯子放回床头,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抬手拨了拨她脸颊边有些睡乱的头发,低声问:“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她歪了歪头,把脸歪在他指上靠了靠:“你应该知道了。”   “嗯,我知道。”他曲着手贴在她脸上,食指在她眼角轻扫,“但我不想你憋着心里的情绪。”   苏鲤抬眼看他,须臾,拍拍旁边的位置:“你过来点儿。”   顾昭行往前坐了点儿,身子朝她的方向倾了倾。   她坐在床上,上身往前倒进他怀里,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放松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他。   顾昭行抬手放在她背上,另只手扶着她的腰。   苏鲤沙哑的声音闷闷地埋在他颈窝:“我不知道我憋着什么情绪。”   顾昭行亲了亲她的耳朵:“嗯。”   “不觉得有多难过,也不觉得有多担心。”   “嗯。”   “可就是心里堵得慌,特别堵,堵得我喘不上来气。”   “嗯。”   沉默片刻。   “顾昭行。”   “嗯?”   “我想去看看她。”   顾昭行收了收手臂,唇印在她发侧:“好,我陪你去。”   -   电影的拍摄暂停了两天,顾昭行给的理由是这段时间进度不错,大家也都辛苦了,好好休息两天,再继续拍摄。   剧组的大家也没多想,一听有假,个个高兴还来不及,哪儿还管别的,赶紧回去该睡的睡,该玩的玩。   《问心》的拍摄地点在临城。   临城有个影视基地,爆炸也发生在那里。   爆炸发生后,受伤的工作人员和演员立刻被送去了医院救治,当中就有于芮。   于芮是伤得最重的其中一个。   摸来医院的记者媒体已经换了好几拨,但几乎都被保安和保镖死死挡在门外,因为影响到了医院的正常秩序,院方还报了警。   苏鲤和顾昭行到的时候刚好是警察来清过场,没什么人了。   他们从没什么人走的侧门进去。   于芮还处在休克期,躺在重症病房,身上大面积烧伤,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闭着眼,身上插着许多管子,旁边器材平稳地波动着。   苏鲤站在外面往里看,抿着唇一言不发,玻璃上映出模模糊糊的,她自己的身影。   于芮的经纪人陶芳雅当时站在爆炸外围,没怎么被波及到,只是手上受了点儿皮外伤,现在已经处理过没什么大碍,她知道于芮和苏鲤之间的内情,看苏鲤这样,觉得她心里大抵也没多好受,有些于心不忍,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没事的,医生说情况已经大体稳定下来,她应该也快恢复意识了。你坐下歇歇吧,都站好久了。”   “嗯。”   苏鲤应着,身子却没动一下。   陶芳雅轻轻叹了声气,还想说什么,旁边走过来一个人,她的话止了止,望过去。   顾昭行走到苏鲤身边,将她垂在身侧不知何时紧紧握成了拳的手抱在掌心,低低哄:“先坐着休息一下,嗯?”   他掌心带着能抚平人心的奇异温暖,苏鲤肩膀松了松,手也不自觉放松:“嗯。”   陶芳雅识趣地不再说话,静静走开,说去买瓶水。   苏鲤被顾昭行牵着坐在椅子上,她往后靠,头枕着身后的墙,神色怔怔地发起了呆。   自从知道自己是于芮的女儿,知道她是怎么抛弃自己开始,她心里对于芮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冷漠和埋怨。   她能理解于芮对成名成凤的执着,毕竟谁都想成功,尤其自己还有那个姿色,也有那个能力的时候。   理解,不代表就能和解。   于芮追求鲜花掌声是真。   可和男人没有界线的玩乐,而后意外有了女儿也是真。   最后为了她的追求不要女儿也是真。   苏鲤知道,她出生后,因为有于莺,有苏青友,有苏筱,她过得很幸福。   这种幸福,如果于芮没有放弃她,她大抵是享受不到的。   她得到的远比因为失去于芮这个亲生母亲而失去的多。   但她依然对于芮充满怨怼,在知道她是自己亲生母亲之后。   因为一夜之间,好像什么都成了假的。   小孩子都是很好满足,也很容易被情感带跑的。她小时候一直觉得,小姨是除了父母以外,对她最好的人,甚至在和父母顶嘴吵架之后,她还会边哭边想,小姨才是对她最好的,比父母对她还好。   但其实不是。   苏鲤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小姨从小对自己的好,原来是因为心中有愧。   小姨每次对她笑,原来是毫无负担的轻松。   正因为心中有愧,毫无负担,才能在她面前安然地当一个完美的“小姨”。   后来谎言拆穿,于芮开始展露出苏鲤从未见过的,偏执又固执的一面。   于芮的控制欲很强,尤其在真相败露后,她更是毫不掩饰自己明里暗里对苏鲤的掌控欲。   苏鲤很累,真的累了。   她厌烦和于芮的周旋,厌烦她那让她感到陌生而不讲道理的一面。   厌恶情绪的滋生增长永远都比喜爱更迅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苏鲤和于芮再也没能好好说过话。   可现在,苏鲤看着躺在病房里的于芮,突然感到很迷茫。   躺在那里的于芮,失去了一身的璀璨光芒,失去了鲜花掌声的包围,她和许许多多遭受灾难的脆弱的普通人一样,躺在那里好像随时都会离开。   她也失去了以往悠然的自傲和强势。   苏鲤脑子很乱,她睁着眼,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的灯,直到那灯光闪得眼睛有些不适。   她低回头,用力闭了两下眼,睁开的时候眼前仿佛还有刺目的白光在晃。   于莺和苏青友也赶来了。   看见在这儿的苏鲤和顾昭行,两人都愣了愣,神色倒是没有特别意外。   苏鲤转头看着他们,又眨了下眼,“爸,妈。”   顾昭行一顿,平静地跟着她叫人:“叔叔阿姨。”   谁能想,说好的在电影拍摄完成后的第一次见面,变成了现在。   于莺和苏青友只多打量了他两眼便没有再多看,现在比女婿更重要的是于芮的事情。   “什么时候来的?”于莺问苏鲤。   “刚来。”   “吃饭了吗?”   “还没,下飞机就过来了。”   于莺点点头:“你跟小顾先去吃饭,我和你爸刚休息够了,我们在这儿守着。”   苏鲤慢吞吞应了声,没多说什么,拉着顾昭行往外走。   她步子看着缓慢,但其实迈得有点儿大,埋着头看上去有些急,顾昭行只能匆匆对于莺和苏青友颔首,说了声:“我们先走了。”   苏鲤拉着顾昭行一路拐进了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少有人来往,这层的人也不多,大家要走都走电梯,没谁会闲着往楼梯下去。   安全通道的门合上,苏鲤反身把自己撞进顾昭行怀里,两手从下绕上去,紧紧地抓着他后背的衣服。   指甲的一点儿甚至扣进了他的肉里。   顾昭行没做什么反应,只是抱着她,垂眸,手掌贴着她的发顺了顺。   “顾昭行。”   “我在。”   苏鲤嗓音哑涩,隐隐约约闷发着颤:“你什么也别说,也别打断我好不好?”   “你就让我自己哭会儿,就一会儿,哭完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第75章 汪呜 …   苏鲤很多年没哭过了。   拍戏的眼泪不算, 上次掉金豆子,还是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被苏筱打哭的。   这个打当然不是真打,只是姐妹间惯例的小打小闹。但苏鲤本来是光打雷不下雨装哭,装着装着, 莫名其妙就真哭了。   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要把屋顶都震下来似的。   那架势把仅仅也只是四年级的苏筱给吓懵了,生平唯一一次手忙脚乱地去哄妹妹, 就是那一次。   可能是那一次太过惊天动地, 苏鲤把后面十几年的眼泪都流干了,以至于在知道自己身世之后也一滴泪都没掉过。   因为没什么可掉的。   金豆豆很贵的。   但今天她撒了好多好多的金豆豆。   还全撒男朋友身上了。   苏鲤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为了于芮难过, 就是她以后摔得狠了, 老了, 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的触动。   更别说哭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看见于莺和苏青友的一瞬间酸涩就冲上鼻腔。   就好像有一种,在外面受了很多很多的委屈,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或许觉得没什么,自己天都能扛下来, 但一看到父母, 就连走在路上被石子儿绊了一下这种小事都会无限放大成会影响她呼吸存亡的大事儿,委屈得让人除了想哭,不再有别的发泄途径。   苏鲤反应很快, 在眼泪掉出来之前拉着顾昭行迅速跑了。   这么大了还在父母面前哭鼻子,丢不丢人。   顾昭行身上的气息清冽淡雅,像一株安神的草药,让她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她左右晃了晃脑袋,把眼泪一股脑儿狠狠擦到他身上,才抬起头:“我好了。”   哭过后的嗓音沙哑晦涩,因为感冒,鼻音厚重。   顾昭行拂了拂她的刘海:“饿不饿,去吃饭?”   “嗯,”苏鲤点点头,神色恹恹,“我好饿,也好累。”   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苏鲤没什么胃口,顾昭行带着她在周围转了转,挑了家清淡的店。吃过晚饭,两人找了家酒店休息。   苏鲤从Y市回剧组就感冒了,心绪不宁没怎么休息够,又立马和顾昭行辗转来了临城,这么一连折腾,她的感冒吃完饭回去酒店立马就加重了。   顾昭行从她回来窝在床上说不舒服开始,眉间的褶皱就没有熨平过。   给苏鲤量完体温,他收好体温计,手背贴了贴搭在她额头上的湿毛巾,然后替她掖了掖被角:“我出去买点药,水就放在旁边,累了就睡。”   苏鲤被他严严实实地包在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睁着双黑眼睛看他。   她生病的时候看上去没有平时那么透着微微冷意的慵懒,恹恹地耷拉着眉毛,水润的眸子像是找不到什么注意点,像只无精打采的小猫。   “那你快点儿回来。”生病的小猫比平时都爱撒娇了。   顾昭行亲了亲她的鼻尖:“嗯。”   苏鲤身上又冷又热的,头晕嗓子疼鼻子堵还困,看着顾昭行开门出去,眼皮子挣扎了没几下,就粘合上沉沉地坠进睡眠里。   -   来临城这一趟只有顾昭行和苏鲤两个人,何全和向希留在剧组。   于芮在剧组意外爆炸中受伤的新闻铺天盖地传遍了线上线下,虽然有公关在压,但热闹总是传得最快的,一传十十传百,只要透露出去一点儿消息,就足够把整片海洋都染上颜色。   顾昭行买完药从药房出来,余光瞥见一抹身影往边儿上躲了躲。   他一顿,抬眸望过去。   一个男人的背影急匆匆地走远,脖子上挂着什么东西。   顾昭行知道那是什么。   他眸光一沉,大步追了上去。   那狗仔估计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新手,这种时候不知道躲躲,大咧咧就在当事人眼皮子底下撒丫子狂奔,谁会不警觉?   这新手。狗仔体力还不是很好,没跑出去多远,就被顾昭行逮住了。   他一慌张,支吾了一下打算找点儿什么借口措辞,但顾昭行不是新手,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遇过多少次狗仔,没等男人说话,他先一步伸手开口:“自己删,还是我来删。”   刚入行的小菜鸟哪儿遇到过这种情况,本来就慌,顾昭行一双沉冷的眸子看过来,他更慌了。   他慌得把相机递了过去。   还在为自己解释:“我没拍到什么,真的没有!”   顾昭行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低头翻了翻照片儿,唇线抿成冰冷的一条线。   上面的照片最早可以追溯到他和苏鲤进医院,然后又一起出医院、吃了饭、然后进酒店,到他独自从酒店出来,又进了药房。   最后一张就是刚刚拍的,他从药房出来。   小菜鸟看着他的脸色,慌得开始冒冷汗,心里忍不住开始骂那个守在医院附近,而让他来跟踪顾昭行和苏鲤的前辈,他才刚从实习生转正,工资都还没拿到手,本来来临城就不是为这事儿来的,现在倒好,工资没拿到,要是被领导知道了,他还得往回扣工资。   越想越惨,小菜鸟的脸上的表情从闷声不敢发的愤懑变成了憋屈,最后成了委屈的憋屈。   相机被还了回来。   小菜鸟还惨兮兮地沉浸在自艾自怜的忧郁情绪里,差点儿没反应过来手抖把相机掉了,他接住相机,愣愣的,对上顾昭行没有情绪的冷眸,窒息了一下。   他赶忙翻看相机,今天拍摄到的面前这尊大佛和苏鲤的照片儿,全没了。   删得干干净净。   再抬头,面前哪儿还有人。   他更窒息了。   完了啊,拿什么交差?   -   狗仔拿什么交差,跟顾昭行就没什么关系了。   有那个废话的时间,他更担心苏鲤。   回到酒店,苏鲤还是他走时的那个姿势,睡得正沉,对他进屋的动静毫无察觉。   顾昭行试了试她额头的湿毛巾,水分已经蒸发不少。掀下来,底下那一面已经被她的体温贴热,他重新将毛巾打湿一遍,轻声叫她:“四四。”   叫了好几声儿,苏鲤才有了反应。   她的起床气自从习惯跟顾昭行一块儿睡之后,就好了很多,至少每天起床的时候看见他情绪就能明朗一整天,完全不会觉得烦躁。   这也是为什么,顾昭行总能成功爬上她的床。   不过今天苏鲤时隔许久没有发作过的起床气卷土重来了。   许是于芮的事儿闹心,许是生病闹心,许是本来就难受还被人这么吵醒,她很烦,很想发脾气。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的人还没看清,就听见吵醒她的低沉声音又说:“乖,先起来再量量体温,然后把药吃了,再继续睡。”   乖。   乖你个头。   就是你吵我睡觉。   苏鲤抓着被子翻身把自己兜住,声音被被子罩得沉闷:“不量,不吃,好烦,别吵我。”   起床气四连。   顾昭行也是很久没领教过她的起床气了,反应了一秒,而后有点儿无奈,又有点儿觉得有趣的想笑。   他附身把被子拉下来一点,凑到苏鲤耳朵边,亲了亲,然后咬了一口。   苏鲤回身就要推他的脸,手刚抬起就被他捉住。   她醒了些,但头还是烧得晕晕的,皱眉看着他,神情倒不是生气,介于烦躁和委屈之间,是个顾昭行从来没见过的表情:“顾昭行,你好吵啊。”   顾昭行垂眸看她:“我没有大声说话。”   “但你吵醒我了。”   “我买了感冒药和退烧药回来,先把药吃了再睡,不然会难受的,”他低声说,一顿,忽然垂下头又在她嘴角吻了吻,加了一句,“宝宝。”   苏鲤忘了挣开他的手。   她睁大眸子看着他,男人眼中晕开柔和深沉的墨色,将她的模样尽数包裹印染。   顾昭行又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个模样。   好像总是半耷拉着懒洋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懵懵的模样,瞳孔映着半点头顶灯光,光点将她的眼睛照得水润又明亮。   然后,耳垂渐渐地染上红意。   顾昭行喉间一痒。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苏鲤总爱盯着他耳朵起红的模样看,虽然他自己不是很清楚那是个什么样子。   但现在看着她瞳眸微闪,耳尖绯红的模样,只是一眼,一瞬间,就好像——上了瘾。   他勾起唇,将额头贴上她的,吐字又轻又低:“宝宝,起来吃药吧。”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看见苏鲤眼睫颤了颤。   “好不好?”他几乎要碰上她的唇,近到能感受到她与平时不同的滚烫气息,“宝宝,你这样我会担心。”   苏鲤猛地推开他。   身子一缩,一卷,整个人卷进了被子里。   顾昭行被她推开,坐在床边,看着床上团成团的被子卷,轻笑出声。   发烧时的女朋友,真的没什么战斗力。   好一会儿,苏鲤才冒出头,好像是平复下来了,转身面朝他,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挠了挠他的大腿:“顾昭行,你好腻歪啊。”   埋怨的语气,可克制不住的上扬尾音还是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明明就很喜欢。   顾昭行抓住她调皮捣蛋的手:“那要不要起来吃药?”   被男朋友哄得头更晕的苏鲤起来听话地把药吃了。   药起效后,本就没完全散去的困意更是被层层叠加,她喝了半杯水的,又滑进被子里。   苏鲤睡着后,顾昭行在床边守着换了几轮湿毛巾,见她微微蹙起眉动了两下,似乎是有点儿热,开始出汗了。他又用手探了探她的体温,比一开始好了些。   折腾到现在,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途中苏鲤的手机响过,是于莺打来的,顾昭行迟疑了两秒,还是接了起来。   现在于芮的事情已经够让人难受,他没再把苏鲤生病发烧的事情告诉于莺,只说她有点儿累,已经睡了。   于莺应该是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只说:“让她好好休息吧,她小姨这儿情况比较稳定了,我们守着就行。”   顾昭行应了声好。   对于芮,他站在一个客观的立场,也只有对前辈的尊敬。如果是跟着感情走,站在苏鲤的立场,他很难不对于芮产生那么点儿负面情绪。   但他不会多干涉,因为这本就是苏鲤和于芮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无权指手画脚。   他的一切态度,都建立在苏鲤的选择之上。   今天他也是第一次,见苏鲤哭。不是在戏里的哭戏。   顾昭行从来没想过,苏鲤如果哭是什么样子。   从来不知道,她哭起来,会让他那么心疼。好像身体里所有的血管都被人连根拔掉抽离。   根就连着心脏。   她哭的时候很平静,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抽肩膀,只是好似一个普普通通的,亲昵的拥抱,埋在他怀里。   冬天的衣服很厚,可顾昭行仍是明明确确感受到了,她眼泪打湿衣物的冰冷触感。   但他什么也没说,仅仅只是抱着她。   顾昭行知道,他不需要多说什么,也不需要有多余的动作。   因为她彼时彼刻,需要的只是他的拥抱,只是他陪着。   那他就陪着她。   一直陪着她。   -   又守了一会儿,顾昭行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将苏鲤因为热得不舒服拿出来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就这么靠在床头打算小憩一会儿。   电影开拍后他也连轴转,虽然还能撑,但也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可能世上的巧合就是这样,你越想休息的时候,就越有事儿不让你休息。   顾昭行刚闭上眼,放在一边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   何全打来的电话。   这个唠叨的老父亲经纪人,电话里震惊到声音都高了八个度:“我操,老顾!怎么回事儿?!苏鲤是于芮的亲闺女?!!你知道吗!” 第76章 喵呜 …   自从沈翊说过有媒体察觉出苗头, 开始往于芮和苏鲤之间的联系挖,顾昭行就一直在注意这方面的动静, 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爆出来。   于芮现在还躺在医院,苏鲤也发烧病倒,如果没有能掌握话语权的人去处理, 这个雪球越滚越大,最后造成的伤害自然不用说。   何全的话刚说完,苏鲤的手机就开始震,是杜庭晚打来的。   顾昭行知道她们俩的交情, 苏鲤和他说过, 杜庭晚也是知道内情的人,这个时间打电话来,大概率也是看到了什么新闻。   顾昭行暂且扣了, 边给杜庭晚发了条信息简单解释, 边冷静地回复电话那头震惊得嗷嗷叫的何全:“你从哪看到的?”   “还能哪儿, 微博啊!”何全说,“众音娱乐发的,说起来复杂,你自己去看看。”   顾昭行“嗯”了声。   正要挂断,何全又叫住他:“老顾!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听到这么个大新闻, 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就好像早就知道一样。   顾昭行顿了顿:“嗯。”   “……我就知道,”何全捂着额头叹了声气,听到他这么回答, 心里也有点谱了,“苏鲤呢?”   “在睡。”   “你们在临城?”   “嗯。”   何全稍稍一捋,大概明白过来了:“我知道了,你先看看,我处理一下,后续安排等苏鲤吧,看她想怎么解决。于芮那边……”   “于芮……”顾昭行沉吟几秒,“可以注意一下。她应该早就有安排。”   “行,挂了。”   挂了电话,顾昭行找到何全说的众音娱乐。   别看这个媒体名字取得还行,实际上就是一群狗仔组成的狗仔大队,致力于挖掘公众人物“不为人知的一面”,什么隐私挖掘什么,毫无底线可言,就跟一群蚊子似的,嗡嗡嗡地追着各个公众人物吸血,收获的骂声很多,但每次爆出什么大瓜,涌入的吃瓜群众依然给他们带来火爆的热度。   曾经也有艺人告过他们,但告完,赔了钱,消停一阵子,过不了多久又会卷土重来。   众音娱乐最近一直没什么动静,安静得让很多人都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被悄无声息地一锅端了。   顾昭行点进微博主页,置顶的,也是最新的一条微博,是一段录音。   录音的声音经过处理,听不出原本是什么样,没头没尾,像是从一段采访中间截出来一部分,先是有人问:“于芮这么多年真的就没有谈过恋爱吗?一直单身到现在?”   回答的声音说:“不是的,她以前有过很多男朋友,不过都是玩玩的性质,身边经常换人。”   “什么时候的事?”   “很早了,她二十多岁的时候。”   “所以是说过了那个年纪,她就安定下来了?”   另一个声音没有回答。   过了十秒,他开口道:“其实也不算安定,只是因为有孩子了。”   采访的人隔了三秒才惊愕出声:“孩子?她有孩子?”   “是的,她有一个亲生女儿,是她最后一任男朋友的孩子。”那个人说,“她算是意外怀孕,怀上后男朋友就跑了,她自己把孩子生了下来。”   “能再说详细一些吗?”   回答的人像是花了点儿时间整理思绪,须臾后说:“这个事情说来也复杂,本来她是不打算要这个孩子的,后来被家人劝了劝,就决定偷偷生下来。你们要是去查,可以查到她以前有过一年的出国学习深造的经历,但其实不是的,那一年她根本没出国,而是在家里养胎,生孩子。”   “天呐……这么多年,她把女儿藏得太隐秘了。”   那人“嗯”了声,又说:“那是因为,孩子生下来后不是她自己在养。”   “不是自己在养?”   “对,她和她的姐姐在生孩子前达成了一个口头协议,她把孩子生下来可以,但自己不会养,让姐姐一家人帮她养。”   “她姐姐答应了?”   “答应了,”他说,“所以这些年,孩子都是在她姐姐姐夫的养育下长大成人的,所以外界对此丝毫不知。”   采访者:“看来您还知道更详细的?”   “是的,我知道她女儿现在的情况。”   “可以说说吗?”采访的人好奇道,“出人头地了,还是像个普通人一样?”   “不普通,”那人顿了顿,说,“她女儿,就是年纪轻轻当过模特的苏四,也就是现在在圈子里风生水起的苏鲤。”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评论已经翻了天。   【我操!半夜不睡的瓜农有瓜吃?】   【苏鲤?于芮?我除了我的天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本来就是啊!于芮这都多大年纪了!单身是有可能,但你说她从来没谈过恋爱,这怎么想都不可能!还不是公交车,好恶心,生了不养,给自己草独立女性人设,我吐了。】【有谁还能找到之前猜测苏鲤和于芮关系的那个微博?那位大哥是预言家吧?】【所以苏鲤以前才有“小于芮”这个称号啊,以前也有人猜过吧?是不是都被于芮拿钱压下去了?】【呵呵,这下知道苏鲤混这么好到底是有什么后台了。】【有些楼层有毒吧,就算苏鲤有后台又怎么样,这是于芮欠她的,你们没听录音里于芮还不乐意要她吗,我才心疼小姐姐好不好?】【+1,明明苏鲤是受害者啊,还没出生亲妈就把她抛弃了,评论里骂她的你有事?】【那我还说于芮当初怀着孕被男朋友甩了还可怜呢,她也是受害者,干什么全都骂她啊,不应该骂渣男?】【都怎么回事啊?你们真觉得这个是锤?录音里都谁跟谁你们都不知道,这声音搞成这样谁他妈知道是哪里的妖魔鬼怪,就开始舞了?】【同意,锤不够硬,坐等后续。】   ……   顾昭行眸色很冷,低头看了眼身边熟睡的苏鲤,抿了抿唇,起身去了小客厅,拉上推拉门。   他给邱望打了个电话。   “巧了,我也正要打给你。”邱望说。   顾昭行:“知道了?”   “知道了。”   “能压多少。”   邱望沉默一下,气笑了,“不是,兄弟,有你这么直接的?我说要帮你了吗。”   顾昭行:“我这里有很多人在盯着,不能做得太过火,你来正好。”   邱望:“……”   邱望认命了:“行,帮你,记得欠我一个大人情。”   “抵消了。”   “哪儿就抵消了?顾老师,话可不能乱说。”   顾昭行面色未改,只说了一个名字。   “……操,”邱望低低骂了一句,“我上辈子真是欠你的。你确定没把这事儿告诉苏鲤?”   “没有。”   邱望眯眼磨了下后槽牙:“好,算你抵消了。”   顾昭行握着手机思虑片刻,又拨通了于莺的电话。   于莺和苏青友应该是听陶芳雅说了这件事,他电话打过去的时候,于莺没有表露太大的惊讶,只问:“阿四还不知道吧?”   “嗯,”顾昭行低道,“她最近很累,让她好好睡一觉。”   于莺一顿:“老实说,我们早就想过这件事会有曝光的一天,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能瞒这么多年,已经超乎预料了,只不过我和你叔叔也不是在乎这些的人。小顾,麻烦你了。”   要是在乎,当初也就不会答应于芮的条件。   顾昭行说:“不麻烦。”   于莺笑了笑,有些无奈:“其实这件事,原本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不必为我们这么劳心劳力。我听阿四说了,你这段时间也为了电影的事情很累了吧?好好休息,这件事顺其自然就好。”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我知道的阿姨,和我是没什么关系。”   只是,不想再看见苏鲤,为了于芮的事情难过。   他舍不得。   于莺却好似明白他的意思,轻轻叹息一声,语带笑意调侃道:“你陪着阿四,我估计天塌下来都没关系了。”   顾昭行勾唇笑笑,低声说:“其实没有我,天塌下来她也能单手扛住。我只是……不想让她扛。”   -   苏鲤睡得昏昏沉沉,完全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些什么。   醒来的时候身上因为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黏黏腻腻的,头倒是不晕了,倒是还有点儿余痛,鼻子还是堵的,嗓子好了许多,总之问题不大。   她掀了被子,扯了扯不舒服的衣领,打算去洗个澡。   房间里不见顾昭行的身影,她四处看了个遍,也没找着人。   手机才床头柜上,她拿起来正要给他打个电话,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飞行模式。   有些纳闷地关掉飞行模式,她打开通讯录,看见好几个未接来电,有向希的有苏筱的,最下面第一个打过来的是杜庭晚。   苏鲤没有印象,看看时间,那个时候她正在睡觉。   那飞行模式就是顾昭行给她开的了?   这是发生什么了,都给她打电话。   想着,她拨了顾昭行的电话。   “好点了吗?”电话一接通,苏鲤还没说话,他先开口了。   苏鲤要问的话就这么被他带跑了:“嗯,好很多了。”   “量体温了吗?”   “没有……”   “乖,先量个体温,看看烧退了没有。”   苏鲤“噢”了声:“你去哪儿了?”   顾昭行:“去了趟医院,刚出来,在买早餐。很快就回去了。”   医院?他去医院干什么?   苏鲤没在电话里问,应了声,挂了电话去量体温。   三十六度五,没什么大碍了。   洗掉身上的黏腻,她刚从浴室出来,顾昭行正好开门回来了,手上拎着早餐。   苏鲤生着病,早餐只能吃点清淡的粥,好在粥闻着挺香,她本来不饿 ,食欲都被这香味勾了出来。   “你怎么去医院了?”刚做出来的粥还滚烫,苏鲤搅了搅,吹了两口没急着吃。、“有点事。”顾昭行说。   他这个回答笼统而不怎么走心,苏鲤不太满意,皱了皱鼻子不说话了。   顾昭行脱了外套,拿了壶去烧热水,回来在她身边坐下,探了探她的额头,“量体温了吗?”   “量了,三十六度五。”苏鲤闷闷说。   她的不高兴听得出来,顾昭行看了她两秒,问:“有人给你打电话了吗?”   “你是说什么时候?”   “起床之后。”   “没有。”   苏鲤舀了勺粥吹了吹,“昨晚上睡觉倒是有,你是不是都给我扣了,还开了飞行模式。”   “嗯。”   “怎么了?”她察觉出一丝不对,“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顾昭行顺了顺她洗完后湿着披在身后的头发,起身去拿了毛巾垫在她后背,又拿了吹风机过来,“有人曝光了你和于芮的母女关系。”   苏鲤动作一停,抬头看他。   “我去医院,也是为了这件事。”他插上吹风机电源,“于芮已经醒了。”   苏鲤一愣:“她醒了?”   “今早上醒的。”   嘴巴里的粥好像须臾间没了味道,她拨了拨碗里的肉沫:“怎么样啊?”   “只清醒了一会儿,又睡过去了。”顾昭行说,“医生说情况稳定了,再观察一段时间,可以准备植皮手术。”   苏鲤:“嗯。”   她不说话了,低头一口一口地喝粥,顾昭行打开吹风机,热风吹过发间,烘干潮湿冰冷的水汽。   等头发吹干,苏鲤粥也喝了大半。   吹风机震耳的轰鸣声停下,苏鲤扣上饭盒盖子,扯了扯顾昭行。   顾昭行被她拽到身边坐下。   “我跟于芮的事情曝光了多少?”她问。   “几乎是全部。”   全部。   苏鲤垂了垂眸,身子一歪,躺倒在他腿上。   “网上是不是吵得很凶?”   顾昭行手掌放在她头顶缓慢摩挲,点了点头。   苏鲤抬眸看他:“我猜你一定处理了一晚上。”   顾昭行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疑问。   苏鲤:“明明是我生病,你的脸色比我还差。”   顾昭行笑了笑,执起她一缕头发吻了吻,没说话。   “现在什么情况了?”   “控制住了,消息是众音娱乐发出去的,邱望去找了他们,我让何全也以工作室的名义去联系他们了。”顾昭行食指指腹轻轻扫过她的睫毛,“你父母那边,有记者摸过去了,但是……”说到这里,他脸上浮现出一点儿笑意。   苏鲤枕在他腿上歪了下头,被他的话勾起一点儿兴趣。   男人拂开她的鬓发,捏着她耳垂揉了揉,有些好笑道:“你妈妈直接把人怼跑了。”   苏鲤想了想那个情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她和苏筱的性子,基本都是在父母的行为下耳濡目染的,她俩嘴皮子厉害,于莺的嘴皮子就更厉害。莺姐本身性格就比较强势,怼人的时候从来都是一脸冷静,不急不躁,吐字清晰,而且不带一句脏,在骂战中从来都是轻松自如大获全胜。   能让莺姐没脾气的,也只有她们那个话少性子温和的亲爹苏青友了。   苏鲤敛了笑,戳了下他的肚子,轻声问:“那于芮呢?”   顾昭行也把手搭在她肚子上:“于芮那边……她也早就做了安排,在往下压。她还说——”   “说什么?”   顾昭行:“她会向媒体解释。”   苏鲤一愣,坐起来:“解释什么?”   他抚了抚她的头发:“解释你们没有母女关系。”   ——解释没有母女关系。   顾昭行的这句话,从苏鲤的耳朵传进脑子里,好像变得很缓慢,一个字一个字地拆开,像被按了慢速键,清晰地在神经中滚过一圈,再流进大脑感知里。   短短的一句话,好像一股风,吹走了滞留在苏鲤心底很久很久的东西。   一瞬间,她好像听见什么东西在心里“咔哒”一声地被那股风一吹,轻轻解开。   仿若释然。   苏鲤炸了眨眼,歪头看顾昭行。   顾昭行:“嗯?”   苏鲤说:“我现在,有点高兴。”   男人眸色柔和下来,绕着她的发:“你高兴,我也高兴。”   “那我亲你了。”   他抬眉:“感冒也传染给我?”   “那你要不要。”   顾昭行笑了声,扶住她的后脑,倾身,低哑的嗓音贴进相合的唇瓣里:“要。”   -   回剧组前,苏鲤又去了医院一趟。   于芮正好醒着,那双和她相差无几的眼睛隔着玻璃窗,静静地和病房外的苏鲤四目相对。   然后,苏鲤看见她眼角滑落了一行泪。   她闭上了眼。   苏鲤站了半分钟,转身离开。   众音娱乐的那条录音微博没过多久就删掉了。   这条微博引起的风波仍在扩大,甚至因为他们突然删博,群众们反应更激烈,有人认为这是欲盖弥彰,有人认为是众音娱乐这帮狗仔发现自己造谣拿不出更硬的锤,只能灰溜溜删博。   但无论那种说辞,众音娱乐都没有再出来解释过。   他们能解释啥,他们苦啊,自个儿都应接不暇了还管网友吃不吃得到瓜。   这个嚣张了好多年的狗仔团体,这次是触到了大雷,顾昭行工作室的打压就不说了,明明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的千里影业和启明经纪公司,都开始翻旧账,把以前他们压根儿看不上眼的一些事情全掏出来往他们脸上砸,那架势,是不把他们搞趴下不罢休。   就这个时候,内部还出了个二五仔,卷着设备就跑路了。   其他人看他这样,愤怒的同时,也开始想法子怎么甩锅给同事,自己赶紧溜。   内忧外患,众音娱乐被兜着麻袋暴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有一个领头羊带头种瓜,网友们吃不到后续,吵闹了几天,这个热度就被别的事情逐渐带跑了。   苏鲤都能想象到她的微博沦陷成了什么样,这段时间干脆就没登微博,眼不见心不烦,把精力都投入到电影的拍摄中。   回到剧组后,拍摄按进度照常进行。   有这么件大事闹出来,苏鲤能感觉到剧组许多人看她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好奇有之,探究有之,质疑有之,讽刺与不屑亦有之。   她都当看不见。   再听到于芮的消息,是于莺的电话,于莺说,于芮就要准备开始接受植皮手术,她伤得面积大,手术要分好几次才能完成。   这个周期比较长,剧组该给的赔偿一分不少,但因为她长期无法回组,商议过后,剧组决定将剧本稍作改动,将她的戏份提前结束。好在原本就没剩多少,这么阉割之下,她的戏份损失并不多。   在于芮治疗的这段时间,《尘埃》这部电影的拍摄也逐渐到了尾声。   电影是二月中旬开机的,进度比顾昭行预想的顺利。   他预估的起码要到五月中旬,但事实上,四月中旬就已经开始收尾。   但在拍最后的剧情前,剧组又休息了一周。   这一周属于不可抗力——INK时装周如期举办。   剧组里有顾昭行和江远超两尊大佛,这两尊大佛自然是被时装周作为嘉宾邀请过去,而女主角苏鲤,作为时装周代言人,相关的活动都不能缺席。   她比顾昭行和江远超还早两天去Y市准备。   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于芮的手术也完成了。   可惜的是,这次时装周她赶不上了。   爆炸造成的除了表皮的伤害,还有机体器官的损伤,于芮还需要静养康复一段时间,但能好好说话的时候,她立即让陶芳雅联系了正规媒体,对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的关于她和苏鲤的新闻做出了回应。   苏鲤是在下了飞机,被时装周主办方接到酒店下榻之后,看见这则回应的。   视频里,脸色苍白,不复以往艳丽妆容的于芮靠在病床床头坐着,手上还正输着液。   不知是不是经历过生死一线,又或是身体还没恢复,她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很不一样,像是淡然了许多。说话时嘴角始终挂着云淡风轻的淡淡微笑。   主持人问:“那段录音您是否听过呢?”   于芮:“当时我还在昏迷中,虽然没听过,但经纪人转述给我了。”   “对于录音中所说的事情,您持什么样的态度?苏鲤对您来说究竟是女儿,还是侄女?”   随着众音娱乐爆出消息,于芮是苏鲤小姨的这件事,也被挖了出来。   两相既矛盾,又说得通。   于芮落落大方地看向镜头:“世上没有血缘关系却长得想像的人有许多,更何况我和苏鲤。她是我的侄女,是我姐姐的女儿,我和姐姐就长得相似,苏鲤和我有相似之处,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撇开这层亲缘关系,她是个很出色的后辈,至于‘小于芮’这个称呼……说实话,对我造成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给当时的她带去了很多困扰,这一直是我觉得很抱歉的事情。”   “后来我曾委托她给我当过几次摄影师,她完成得相当出色,听说她回来当模特,我特别高兴,也相信她潜力无限,一定能走出一条光明大道。作为前辈,我对她也是抱有一些期待的,作为小姨,我当然更想看见她成龙成凤。”   “但是仅仅因为这些,就断定我和她的关系,只能说,我觉得无奈的同时,又感到有些好笑。”   她说完这番话,主持人又问:“既然你们之间只是纯粹的姨侄关系,那录音中所说的,您曾经意外怀孕,真实情况又是什么样的呢?”   于芮沉默须臾,神色像是怅然若失,她摸了摸小腹的位置,嘴角笑容苦涩又伤怀:“这是真的。我曾经怀过一个孩子。那一年原本确实是为养胎准备的,但可惜的是,两个月没到,我因为一次不注意,孩子……流产了。”   她眼眶微红,像是有点儿控制不住情绪:“当我想要好好对她的时候,她再也回不来了……”   这句话,带着颤意,与悔悟,还有痛苦。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为了这次流产而伤心难过。   只有苏鲤知道。   于芮这句话,是在对她说。   或许是这段视频里,唯一没有掩饰内心实情的一句话。   苏鲤关掉了视频。   看到这里,就够了。   她和于芮,都得以解脱。 第77章 开心你就喵喵叫 …   苏鲤跟着宣发跑了两天, 时装周正式开幕那天,工作量很多, 几乎是天还没亮她就起了。   顾昭行昨晚到达Y市,同样在主办方的安排下住进了这家酒店,但是跟苏鲤不在同一个楼层, 苏鲤在七楼,他在十一楼。   两人连幽会碰个面的时间都没有,苏鲤醒来收拾洗漱完,就赶去化妆了。   偌大的后台化妆间里面人挤人, 四月的气温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室内这么挤一挤,忙起来还有点儿热。   苏鲤穿的是代言海报里的那一身衣服。   衣服是一套复古小西装,她身形高挑, 身体比例很好, 腰细腿长, 长发烫卷在脑后随意地扎成一束,礼帽压在头顶,帽檐下一双眸子懒懒地挑着万种风情,裤子将一双长腿的曲线勾勒完美,脚踝露出一截, 白皙骨感, 有种独特的冷艳。   乍一看有些中性的风格,被她穿出了不一样的慵懒性感。   化完妆后她没在后台多逗留,得去准备时装周的开幕式。   离开时正好碰上来后台查看情况的设计师卫捷, 他早些年在国外深造,声名鹊起,回国后也迅速地在国内打下基础,前年的INK时装周,他便以唯一一件参展的设计得到了最多的关注,时装周一年举办两次,此后他一直作为特邀设计师被主办方邀请参与,而非其他的一些设计师,需要带着作品报名,再经过层层筛选。   近两年他的备受关注,除了作品出色,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那张脸。   男人妖冶的脸一露面,顿时吸引了在场大部分人的注意,短暂的惊艳在他们脸上闪过,很快便又因为时间问题继续忙起手里的事情。   苏鲤也有许久没见过卫捷了,他的模样没什么改变,头发剪短了些,但仍在脑后懒趴趴地扎着一个小揪,桃花眼勾人,泪痣多情。   她打了个招呼,就见他身后冒出一个娇小纤细的身影。   小姑娘睁着一双水润的杏眼,长发如瀑倾泻在肩头,长睫卷翘肌肤如雪,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冲她笑:“苏理姐!”   嗓音也清清脆脆的。   这长得像个学生一样的姑娘叫阳樰,按卫捷的说法,是他家的“小公主”。   苏鲤当初听他说这么腻歪,翻了个白眼。   就你高雅还整什么独特称呼,不就是你宝贝媳妇儿么。   吐槽归吐槽,苏鲤对他家这位小公主还是非常喜欢的。   试问漂亮妹妹谁不喜欢?   她已经化完妆换了衣服,本来想扑上去给个熊抱的阳樰忍住了,真诚热烈地吹了句彩虹屁:“苏理姐,你就是今天全场最靓的仔!”   大庭广众之下,某狐狸精似的妖冶男人挑了挑眉,毫无羞耻心地圈着她的腰揽进自己怀里,食指挠了下怀里小姑娘的下巴,懒洋洋问:“我呢?”   阳樰皱了皱鼻子小声一哼,才懒得理他,转头对苏鲤说:“苏理姐,祝你顺利!”   一直跟着苏鲤都快成透明人的向希提醒了一下时间,苏鲤点点头,没跟阳樰客气,伸手捏了捏她软嫩的脸颊:“好久没给你拍照了,等忙完这段时间,你随时来找我,给你免一次单。”   小姑娘眸光亮晶晶的,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两下头。   -   时装周的开幕式十分盛大,苏鲤作为代言人,和主办方的几位负责人,包括那位赵总,一块儿剪了彩带,随着邀请的歌手在T台旁开始演唱,盛装的模特们一个接一个,开始了开幕式的走秀。   苏鲤从侧边的楼梯走下台,抬头,就看见最前排坐着的顾昭行。   他今天穿了一身银白色的西装,领口一丝不苟地扣着,挂着领结,耀眼灯光下,他的黑眸都被这光染成浅淡的颜色,璀璨灼人。   苏鲤不动声色地朝他抬了抬眼帘,飞了个刻意为之的媚眼。   然后她就看见他嘴角一沉,神色变得严肃。   大概是感觉到自己耳朵红了吧。   苏鲤差点儿破功笑出来。   开幕式之后,进入正题,时装展开始,各个品牌和设计师早就在主办方安排好的场地内做好了准备,除了有模型展示,还有模特们的静、动态展示。   时装展规模盛大,国内国外的品牌方和设计师都有。   一天下来,苏鲤同各方人士周旋得头痛欲裂。   如果不是她身为代言人,代表的是INK的形象门面,她暴脾气早就按捺不住了。   所以晚上回到房间卸完妆,她把自己往床上一扑,倒着就不想再起来。   脚跟又是发酸又是发胀,还疼。   脑子被疲惫纠缠得昏昏欲睡,手边手机忽然一震,收到一条新消息。   顾昭行发来的:【我在门口。】   苏鲤猛地一醒神,弹起身,去给他开了门。   顾昭行看着她的脸色:“累?”   她抱住他的腰身埋过去,短暂醒了一下的精神再次被睡意席卷,勉强拖着困倦的尾音回了一声:“嗯……”   顾昭行没动,就这么抱着她,像哄小孩儿入睡似的,手掌在她后背轻轻地拍着。   过了一会儿,扑洒在怀里的呼吸变得均匀平稳,女人的手臂从他腰间缓慢地松开往下滑,软绵无力的身子全然依偎到他身上。   顾昭行动作轻柔地小心抱起她放到床上,刚松手,苏鲤眼皮动了动,挣扎着掀起,拽住他,迷迷糊糊问:“要走了?”   “有点事,但不着急。”顾昭行亲亲她的额头,“先睡吧,今天辛苦了。”   苏鲤摇摇头,揉了下眼睛,往旁边挪了挪,拍了两下旁边。   她倔强地撑着眼皮,用态度告诉他今日事今日毕。   顾昭行看了她几秒,轻轻叹了声气,脱掉外衣躺倒她身边。   苏鲤轻车熟路地钻进他怀里趴着。   “什么事儿啊,”她把下巴搁在顾昭行胸膛,耷拉着眼皮,“说完咱们早点儿睡。”   “众音娱乐发的那段录音,还记不记得?”   “记得啊。”这么大一件事儿,怎么会不记得。   她一直挺好奇的,录音中被采访的那个人,说的全是详细实情,而且好像自己亲眼见过全过程一样。   当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寥寥几个人。于莺和苏青友、她和苏筱不论,当初对着这件事知道得最清楚的,在苏鲤的了解里,只有一个人。   顾昭行说:“录音里被采访的,是于芮当初的那个经纪人。”   ——果然是他。   和苏鲤猜想的人一样。   “他为什么要曝光?”苏鲤问。   都瞒了这么多年,他肯定从于芮那里拿了不少好处,而于芮为了这件事能隐瞒得干干净净,肯定也乐得拿点自己拿得出的利益和他交换,让他守口如瓶。   除非利益产生了冲突。   顾昭行给的回答也和她想的一样在:“利益冲突了。他越是知道这件事对于芮有多重要,就越狮子大开口,要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得寸进尺。于芮去剧组拍戏之前,和他爆发过一次矛盾,后来她还是拿了点别的东西去堵他的嘴,只不过不太有用。”   “大概是看到于芮出事,觉得自己报复的机会来了。”他淡淡道。   他的这种心态很好理解。   无非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且短视。   “他现在应该过得不怎么样了吧。”于芮都醒了,也在慢慢康复,不算账都不是她的风格。   “嗯。”   顾昭行或许知道更多,但也只给了这么一个足够了的回答。   “还有一个人。”他又说。   “谁?”   “乔盼。”   乔盼?   听到这个不相关的名字,她稍稍清醒了点,实在没想通跟乔盼又有什么关系。   等等——困倦的时候思绪容易飘,苏鲤就这么飘了飘,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总算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乔盼的时候,她会觉得那么眼熟了。   当初跟着于芮去慈善晚宴的时候,她曾听见过两个小艺人悄悄议论顾昭行和于芮的关系。   乔盼就是其中之一   没记错的话,也是她先挑起那个话题的。   想起了不怎么愉悦的事情,苏鲤眯了眯眼。   接着便听顾昭行说:“如果没有人推波助澜,那个经纪人说不定还不会向媒曝光,他再不服,也顾虑着于芮现在的地位。”   “是众音娱乐主动找上他的。”   如果一个人有什么念头没有立刻实施,很多时候是在犹豫,因为有所顾忌,也在思考自己该不该这么做、这么做了会有什么后果。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绝佳的机会突然出现,冲动也是一瞬间的。   在考虑到后果之前,就已经上头,为了面前即将到手的快意忽略以后。   顾昭行:“众音娱乐一直在查,但没什么收获。是乔盼找上他们,向他们透露了于芮和你的事情。”他一顿,“她知道的大概也不多,一点蛛丝马迹。”   但这点蛛丝马迹,落入狗仔手里,基本就等于所有了。   苏鲤没想到这当中还会有乔盼的参与。   乔盼的段位倒是比殷蔓蔓高很多。   至于为什么这么针对自己,苏鲤想了想,或许从她在慈善晚宴前天晚上当场抓包她和另一个小艺人开始,怨就结下了。   后来因为于芮的缘故,本来就要到手的杂志封面也吹了。   吹了谁不好,偏偏还吹给苏鲤。   她要是乔盼她也气。   乔盼怎么样,其实也不重要了。   至少顾昭行所知道的,邱望的千里影业不会再和乔盼合作。至于别的,于芮肯定做了安排。   顾昭行看着不知不觉就趴在他身上睡着的苏鲤,轻轻调整了下姿势,伸手关了台灯。   将人往上拥了拥让她睡得更舒服些,他低头在她额角一吻:“晚安。”   -   接下来的几天,苏鲤也都配合主办方参加了相应的活动,她虽不是这次要上场或进行展示的模特,主办方每天仍是给她准备了不同的衣服和妆面。   代言人的露面比起她原来想争取的静态模特多很多,也高调许多,这就必然的,会让她在这几天的话题度直线上升。   INK时装周这几天几乎也每天都有标题不一样的热搜挂上去,底下讨论得最多的,不知不觉间就成了苏鲤。   【苏鲤今天又换了衣服!】   【这套也好适合她啊,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她第一天穿的那套,西装真的好帅啊呜呜呜呜,有中性的帅气又有性感的女人味,我真的可以!宣传视频和海报我每天舔八百遍!】【当初我还嘲过苏鲤……现在转粉还来得及吗?】【别说了,赶紧加入我们锦鲤大队,希望大家都来康康我们阿四的盛世美颜!】……   苏鲤是在时装周结束后慢慢翻之前的速递,才看到这些评论的。   在时装周的话题度和优秀小粉丝们的安利下,她两个账号的粉丝数都涨了一大波,“不是锦鲤”这个原来的私人号,粉丝数甚至远超她那个正经营业的模特号。   真的是很奇怪。   可能现在的网友更喜欢吸可爱的小猫小狗。   人均云养宠物。   时装周过去后,苏鲤转身又扎回了电影的拍摄中。   《尘埃》的拍摄接近尾声,拍得很顺利,四月下旬,电影宣布杀青。   苏鲤参演的第一部 影视作品,就这么告一段落。之后的剪辑、后期和送审,要花的时间可能比拍摄的时间还久,等到电影真正上映,快的,在今年下半年,慢的,拖到明年都有可能。   电影拍完后,苏鲤总算是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可顾昭行却不能,他真正要清闲下来,恐怕要等到电影上映完,下架之后。   周期这么长,苏鲤每次看着大半夜他书房还亮着的灯,心疼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一开始还等顾昭行一块儿睡觉等了几天,陪他一起熬,结果被陪的人还不高兴了。   这个问题得以解决,是在一天晚上。   那天晚上苏鲤依然陪着他熬,但不在他眼皮子底下熬,她学聪明了,抱着龟龟在房间里熬。   顾昭行是掩着书房门的,苏鲤那天没关房门,也开了条缝儿,她就靠着从那条缝儿里漏进来的书房灯光和动静,来推测男朋友在忙还是直接在书房休息。   一般来说,顾昭行一进书房就呆一晚上,除了中途出来倒个水,上个厕所什么的,基本不会再瞎晃悠。   很不凑巧,那天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回了趟房间。   熬夜逗猫不睡觉的苏鲤毫无准备,就这么被突然推门进来的顾昭行抓了个正着。   苏鲤:“……”   你为什么走路没声音?   顾导表情不太愉快,抿着唇,手按下了灯的开关。   霎时,一室明亮。   “怎么还没睡?”顾昭行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半。   他唇线往下抿。   苏鲤眨巴两下眼,松开龟龟,坐在床上有些可怜兮兮地:“我失眠。”   龟龟察觉气氛不对,跐溜一下溜出了房间,去外面狗窝找他早就睡成了猪的狗哥哥焦糖。   顾昭行知道她在扯淡,眉头还是不自觉地锁紧:“听话,快睡,不要等我。”   苏鲤抿了抿唇,眸子半敛安静了几秒,忽然抬头,软着声调冲他说:“那你过来一下,我想要个晚安吻。”   顾昭行最受不了苏鲤撒娇。   他眉头立刻松了,唇线也柔和下来。揉了揉眉心,他走到床边。   刚刚弯下一点儿腰,整个人忽然被抱着脖颈往下一拽,毫无防备,就这么倒在了床上。   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忽然感受到一股重量。   苏鲤趴在他身上,天气渐渐炎热,她穿着睡裙,隔着薄薄的衣料与他体温相贴。   顾昭行眸色一沉,幽幽黑眸里升腾起的灼热温度。   室内的空气染上旖旎。   “别忙了,”苏鲤趴在他胸膛,手指恶意地在他胸前轻轻划着圈,半眯着眼勾人地看着他,嗓音缓慢,如同鱼尾在湖中拍打出潋滟波纹,“这么有精力,不如来忙忙我?” 第78章 嗷呜—— …   苏鲤如愿以偿被忙了。   后续的发展完全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 恶意的调戏玩了太多次,终于翻车了。   第二天醒来, 她人都是懵的。   反应了一会儿,顿时起床气冲天。   腰酸腿酸什么的还是其次,顾昭行这厮真的是属狗的吧, 就喜欢照着她脖子啃。   还有锁骨。   苏鲤:???   不行,不能再想,越想越狗了。   身边没人,她摸了摸身上, 没有预料中出过汗后的粘腻, 清清爽爽,还有沐浴露的香味。   顾大狗还有点儿良心,悄摸摸帮她洗了洗。   苏鲤在床上躺了会儿, 缓过劲儿来了, 从床头摸过手机看了眼, 快中午了。   她拨了顾昭行的电话。   顾昭行的手机铃声从书房的方向传过来。   响了没两声,电话接通。   苏鲤率先开口:“我饿了。”   顾昭行的声音在她左耳的听筒和右耳的书房方向形成一个奇妙的立体环绕:“我去做饭。想吃什么?”   苏鲤:“清蒸顾昭行。”   “……”   “要不红烧也行。”   听着她平平静静却隐含一抹幽怨的语气,顾昭行轻轻笑了声,低道:“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鲤又来气了:“哪儿哪儿都挺好的, 尤其脖子和锁骨, 可太舒服了您知道吗?”   顾昭行:“……”   猫儿生气了。   “你看着办吧,我中午要吃顿好的。”苏鲤躺着,懒洋洋开始作, “好不好我说了算。”   话音刚落,房间虚掩着的门被推开,顾昭行挂了电话,走到床边坐下,往下拉了拉她盖在身上的薄被:“宝宝,我看看。”   他这称呼一出来,苏鲤就想起昨晚上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顾昭行就是用着比现在更低更哑的声音,贴在她耳后,边这么一声声唤,边得寸进尺地索取。   她脊骨不自觉软了软,心想这幸好是躺着,不然气势全都没了。   一闪神的功夫,顾昭行已经把薄被扯下来了。   女人白皙的天鹅颈上,他留下的吻痕和牙印各掺半,往下延伸到锁骨,凸出的锁骨像一对蝶翅,上面最显眼的是一个牙印。   苏鲤索性也把被子一掀,随手指了指脖子:“约个法,下次不许再这么咬我了。”   指腹摩挲着她颈上的印记,轻声问:“很疼?”   “……那倒也不是,”她撇撇嘴,“这不是冬天啊,你这样儿我没法出门。”   “那就别出门了。”   苏鲤瞪着眼瞧他。   男人双手撑在她身旁两侧,俯下身在那些印记上吻过,羽毛一般轻柔。   最后停留在锁骨。   “下次我轻一些。”他说。   苏鲤问:“是指哪个轻?”   “全部。”   她不太信地哼了声:“你最好是。”   像是没忍住,在她脖子上敛着力道轻轻咬了下,在苏鲤眯着眼小脾气要发作的注视下,顾影帝面不改色,捏着她的下巴又亲了下她的唇:“我去做饭。让焦糖和龟龟进来给你撒撒气。”   苏鲤:“……”   你把俩儿子当什么了。   焦糖和龟龟是被顾昭行支使进来了,但苏鲤是不舍得在俩毛孩子身上撒气的,反而一腔小脾气在被焦少爷和龟儿子身上软乎乎的毛一蹭又一蹭下,消弭殆尽了。   也就是这一次后,苏鲤没再陪顾昭行熬过夜,因为每次熬夜,这男人哄不动了,就会用另一种行动派的方法来让她睡觉。   到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更累点儿了。   终于熬到电影剪辑完毕送审,顾昭行才终于有了一段时间可以休息。   他清闲下来休息的时候,苏鲤的假期算结束了,重新投入到了摄影模特两不误的工作中。   这期间有许多影视邀约向苏鲤抛来橄榄枝,何全拿着来询问苏鲤的意见,苏鲤想了想,还是没有接。比起当个演员,她还是更享受摄影和模特的工作。   原本拍《尘埃》,百分之八十,都是以为顾昭行,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也是她自己对那部电影感兴趣。   有那个在剧组白天黑夜倒的功夫,她宁愿每天结束了工作在家撸撸狗吸吸猫,撩撩男朋友。   趁着这么个空挡,顾昭行也腾出时间,跟苏鲤回家,正儿八经地见了于莺和苏青友一回。   早就在医院见过,后来因为于芮的旧事曝光,顾昭行和于莺有过几次联系。   于莺和苏青友都不是喜欢谈规矩的人,这点倒是和顾昭行父母很像,顾昭行来这一趟,跟回自己家没什么两样。   但是该说的还得说,饭后苏青友叫着顾昭行回书房说了点儿什么,苏鲤盯着书房门看了看,招呼着焦糖,母子两个摸去了书房门口。   苏筱看着她做贼似的,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妈,管管你女儿。”苏筱转头叫于莺。   电视开着,但莺姐没看,莺姐低头翻着本有苏鲤登刊的杂志,好像没听见苏筱的话,拎起杂志指着上边儿苏鲤的照片:“筱筱,你觉得你妹妹这张怎么样?”   苏筱忍了忍,把习惯性的恶言恶语憋了回去的,没什么兴趣地扫两眼:“勉勉强强。”   于莺:“是吗?我觉得这张拍得很好。”   苏筱立马改口:“嗯,很好,简直旷世绝照。”   于莺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苏筱懒得说话了,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换台。   手机忽然震了震,她拿起来看了一眼,眉一凝,像是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抓了抓头发说:“妈,我出去下。”   于莺也没问她去干什么,点点头:“注意安全。”   苏筱回房间换衣服,经过书房的时候按了按蹲在门口的苏鲤的脑袋:“听着什么了你。”   “什么也没听见。” 苏鲤惆怅地撩起眼皮瞅她一眼,“大筱,他们是不是在里头晕倒了?”   “……”   苏筱:“你当咱们这是什么悬疑片呢。”   苏鲤:“你凑过来干嘛的?”   “谁要凑过来了,我回房间换衣服路过。”   “换衣服干嘛,你要出门?”   苏筱冷笑:“出去找人谈谈价钱,看你能卖出去多少钱。”   “那你这生意是谈不了了,”苏鲤说,“我是无价之宝啊,姐姐。”   从小到大,苏鲤叫苏筱“姐姐”的次数屈指可数,还大多集中在小时候。   稍微长大一点儿,她就开始“大筱”、“大筱”地喊苏筱,再没正经叫过姐姐。   冷不丁这么一叫,苏筱吸了口冷气,然后打了个冷战,起皮疙瘩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在皮肤表层显现。   “怕了你了,闭上你的狗嘴吧。”苏筱搓了搓手臂,扭头扎回了房间。   苏鲤靠在书房门上笑,结果笑着笑着,门毫无征兆地开了。   她支撑力都在门上,没了依靠,惯性就往后边儿倒下去,笑声到一半都有点儿走样。   苏鲤躺在地上,看着上边儿垂头看下来的她爹和她男朋友,眨眨眼,一点儿没有偷听被抓的尴尬和害臊:“你们聊完啦?”   苏青友皱皱眉:“起来,你妈今天没拖地,你也不嫌脏。”   苏鲤:“噢。”   她朝顾昭行伸手。   顾昭行无奈勾了下唇,绕到她前方,蹲下。   苏鲤把手臂圈到他脖子上。   男人顺势环住她的背,把人就这么抱着坐了起来。   苏青友像是看不下去,摇摇头叹口气说了句“年轻”,绕过女儿出去找自己媳妇儿了。   苏筱换完衣服出来看见这副景象,也像是见了鬼似的大步绕过离开。   苏鲤就这么坐在地上抱着顾昭行不撒手,还顺便往后挪了挪,把人带回了书房。   她转头使唤跟进来的焦糖:“小焦,关下门。”   焦糖摇摇尾巴,反身抬起前爪,嘭一下把门按上了。   它走到苏鲤旁边坐下。   苏鲤揉揉他的脑袋,拽了下顾昭行,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好好的沙发椅子不坐,坐地板?”顾昭行好笑道。   “别废话,让你坐就坐下。”   顾昭行坐下,苏鲤翻了个身,直接趴在他腿上,脸枕着相叠的手臂抬眼看他:“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他靠在身后的书柜上,大手一下接一下地顺着她披散的发丝,“问了问我以后的规划,还有——”   他故意地卖关子,眸中染上笑意,苏鲤也只能顺着他问:“还有什么?”   “叔叔跟我说了下,你的小名是怎么来的。”说着,像是忍不住,他轻轻笑了起来。   “阿四”是苏鲤的小名,就连当初她用“苏四”这个名字,也是懒得想了,直接拿了小名来充数的。   这个小名要是说起由来,就有点儿啼笑皆非。   小名也是乳名,通常是小孩儿刚出生不久名字可能还没定下来,暂且叫的一个方便记的名字,慢慢的就成了亲属长辈间对孩子亲昵的一个称呼。   但苏鲤这个小名不是这么来的。   当初苏筱出生的时候,名字定下来得很快,于莺和苏青友本来就想了一男一女两个名字,无论出生的是男是女,从中挑一个就行,所以苏筱还没来得及拥有乳名,就已经得到了大名,之后长辈叫她,就直接叫“筱筱”。   苏鲤的名字定下来比较坎坷,因为她的到来实属突然,让整个家都差点儿乱套。   “鲤”这个名字,其实是苏筱起的。   她出生那年,苏筱也就两岁,小苏筱对自己即将拥有一个妹妹似懂非懂,她虽然不大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说小姨肚子里的小娃娃是她的亲弟弟或亲妹妹,但大人说啥就是啥吧。   苏鲤出生的那天,苏筱养了很久的一条小金鱼死了,苏筱老以为那是条小鲤鱼,于是几天后被带去医院,看到躺在襁褓里皱巴巴的小苏鲤,她伸手一指,对着于莺就说:“妈妈,我的小鲤鱼回来了!”   于莺:“筱筱,这是妹妹,不是你的小金鱼。”   “是小鲤鱼!”小苏筱认真地板着脸纠正母亲,“妹妹是小鲤鱼!”   于莺正企图继续纠正女儿,旁边的苏青友突然“嗯”了声,灵光一闪:“要不,孩子就取一个单名‘鲤’?还是吉兆。”   苏鲤的大名就这么定了下来。   苏筱后来知道给她起名的最大功臣是自己,气都差点儿气死,每每苏鲤拿这件事儿出来说,她都要扑上去死死捂住妹妹的嘴巴:“没完了你还?”   凶是凶,有些臊也是真的。   至于“阿四”这个小名,也还是苏筱开的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鲤就开始叫苏筱“大筱”,苏筱万分嫌弃这个称呼,太土了,根本不像个女孩子,比泥里打滚的糙汉还糙,精致女孩苏筱容忍不了。   于是某天,苏筱忍无可忍:“大大大的,你怎么不喊自己二?你就是个二货吧?”   苏鲤还没说什么,路过的莺姐早已习惯这姐妹俩的吵吵闹闹,听见这话随口就应了一句:“二挺好啊,二二得四,干脆叫四吧。”   苏鲤:“……”   苏筱:“……”   没人能跟得上莺姐的脑回路。   “阿四”这个称呼,也就这么莫名其妙就叫了起来。   ……   苏鲤看着顾昭行脸上想笑又有点儿忍着的表情,一个头槌撞到他肚子上:“很好笑吗?”   “还好。”顾昭行不痛不痒,“就是觉得……女朋友小时候很可爱。”   男人眸子低垂,幽冷和温柔在眼底搅动成一汪矛盾又和谐的旋涡,仿佛要把人拽进去,永远沉溺其中。   苏鲤坐起来,手臂挂在他脖子上凑过去咬了口他的下巴:“现在呢?”   “现在……”顾昭行环住她的腰,指尖在她腰后一下按,一下揉,动作亲昵又缱绻,“所有的模样,在我眼里都是独一无二,无人可替代。”   他说着,吻落了下去。   -   没过多久,好消息下来,《尘埃》的审核算是顺利通过,可以做下一步的安排了。   在电影上映前,顾昭行先将成片报名上交给了戎马奖评奖委员会,戎马奖的评选和举办在每年春节之后,这个时候已经快十月,今年的戎马奖早就过了,顾昭行要争取的是明年的奖项。   至于影片的上映,他和各大院线协商过后,打算安排在戎马奖举办之后,也就是明年三月。   还有少说半年的时间,宣发用不了这么早,在电影上映前一个月集中开始就足够了,何况《尘埃》本身的受期待度一直都在那,到时候宣发只要跟得上,问题都不大。   在这期间,又发生了件说大不大,说小,还真不算小的事情。   顾昭行和苏鲤在剧组的时候既避嫌又不避嫌,两个人都比较随意,落在外界眼里那就是暧昧至极,早便有流言一而再再而三往外传,说他们之间肯定有点儿什么。   直到有天,某个同样是八卦聚集地的论坛有人发帖,称曾拍到过顾昭行和苏鲤进出同一家酒店,亲密无间,状若爱侣。   此帖一出,四座哗然。   距离上次苏鲤和顾昭行一起出现在热搜绯闻,已经过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这次突然有人这么搞个事,热度又一次爆了。   “顾昭行苏鲤出入酒店”的话题引发了前所未有的热度。   【能不能别再把这两人放在一起了?】【八百年前炒过的绯闻就没必要再炒冷饭了吧,我记得人工作室当时就澄清过的。】【恕我直言,苏鲤就算是现在也配不上顾老师的。】【楼上有事?苏鲤都配不上顾老师,难道你配得上?配不配得上要你评判?】【我可以的,这对CP我真的可以,姐妹们走,我们回超话!】……   有句老话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   解决四面八方的质疑质问和好奇的,还得是顾昭行和苏鲤两个当事人。   苏鲤一向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她以为这次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不管,放置几天也就不会有人讨论了,结果那天晚上,不知道顾昭行在想什么,一直到半夜都不放过她。   要不是最后她气急了,恶狠狠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估计这只在这事儿上都粘人粘得不行的大狗子还不懂得见好就收。   过了头的结果就是,一结束,苏鲤几乎是一秒入睡,睡得又沉又死,是真的累极了。   她睡着后,顾昭行抱着她去打理干净,才又将人抱回床上,揽进自己怀里。   睡之前,他拿过手机发了条微博。   看见微博显示发送成功,他放下手机,拂开苏鲤额头的发在她眼角亲了亲,关上灯入睡。   于是这天深夜,网络上的夺夜冠军们就守到了一条震撼人心的微博:【顾昭行V:[图片]孩儿它妈,@不是锦鲤。】图片内容是顾昭行发了无数次的,他家的爱猫,龟龟,爱称龟儿子。   多数网民的反应皆是:【?????】一部分是:【!!!】   还有一部分,属于少数,画风与前两者不太相同:【啊啊啊妈妈官宣了!!!】CP粉无疑。   向希披着小号,带头冲锋,作为“昭鲤”超话的主持人,兼产粮大手,她二话不说扛上了CP大旗奋然挥舞呐喊。   苏鲤却不知道这些,于是等到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一摸手机,短信、电话和社交APP,都被铺天盖地的消息挤爆了。   工作室里的画风自然不用说,群魔乱舞夹杂着杨晟和阿昌带着新人的群口相声,看了半天都是一头雾水,她直接打开了微博亲自查看原委。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她的起床气又上来了。   本来人就被折腾得够累了,其实睡到中午虽然是自然醒,也没觉得睡够了,就有点儿烦,结果顾昭行倒好,一声招呼也不打微博说发就发,也不知道给她手机开个飞行模式什么的挡一挡外界骚扰。   苏鲤耷拉着眼皮子,抿着唇,拇指飞快按着满屏幕。   等了一晚上没见后续进展的吃瓜群众们,在这天中午,终于等来了另一位当事人给的回复。   这位苏姓当事人没转这条微博,而是在下面发表了评论。   很简单的三个字,带着明眼人一看就不是那么愉快,甚至有点儿暴躁的情绪:【别吵我。】吃瓜群众们:???   发生了什么,怎么一点儿粉红气氛也没有?   顾昭行彼时正在外面买菜,他也能想到苏鲤此时在家里是什么状态,听见手机的特关提醒,看了一眼,手上挑菜的动作就快了些。   同时还分了只手回复女朋友闹脾气的评论。   就在苏鲤这条评论被顶上去收获了无数问号的时候,来自博主顾大影帝的回复,迅速地掺入其中。   顾昭行:【哭哭。】   这下吃瓜群众别说瓜了,手机都哐哐哐吓掉了。   【你谁?!】   【卧槽???是我眼花还是顾老师被盗号了?】【……???】   【这是谁!!!你不是顾昭行!顾老师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啊啊啊!】……   苏鲤当然也看到了他的这条回复,撇撇嘴懒得理,给他发了条短信:【快点回来,我都要饿死了。】顾昭行:【桌上有三明治,我早上做的,先垫垫肚子,我很快回去了,乖。】苏鲤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起身先去填了填肚子。   短短的时间内,就当她洗漱完坐下开始吃三明治,微博头条直接爆掉了。   内容是这样的:#顾昭行人设崩塌#   苏鲤差点儿没把嘴巴里三明治的笑喷出来。   顾昭行什么人设呢?   他自己是没凹的,但本身的性格在别人看来,就是清冷矜贵,自律禁欲。   而现在,清清冷冷如一座凛凛雪山的顾影帝,公然在微博底下成了嘤嘤怪。   苏鲤越想越好笑,三明治也不吃了,打了电话给顾昭行:“到哪儿了?”   “清池路口,快到了。”   “顾昭行,你知道你人设崩了吗?”她说着,想到底下那些评论,又忍不住笑。   顾昭行一直在开车,并不知道网络上又是怎样的风云变幻,鼻腔里发出了一声疑问。   “没什么,等你回来再看。”   苏鲤笑够了,连带着起床气都被笑走了,她戳了戳三明治最上面柔软的面包片,忽然说:“顾昭行,今天外面没有下雪。”   转眼又是冬季,今年的冬天晴天比较多,雪下的时候很大,但停也停得快。   阳光破开冬日的云层,将路面上的积雪照得晶莹剔透。   顾昭行:“嗯。”   苏鲤眯着眼笑,轻声说:“所以今年,要不要一起过年?”   -   顾昭行和苏鲤的恋情官宣之后,热闹反而平息下来了。   能怎么着,人谈都谈上了,网民们再关心,想去干涉别人私生活,都不用粉丝,正义路人都先把你拎出来摩擦一顿。   大年三十如苏鲤所说,真是她和顾昭行两个人一块儿过的。   三十前一天,两人去领了证。   她和顾昭行这个婚结得水到渠成般自然,去领证也好像是因为那天天气正好,两人清闲地躺在客厅落地窗边晒太阳,顾昭行忽然问她:“要不要去把证领了?”   苏鲤伸了个懒腰:“好啊。”   一切都好像时机正好。   两个人,一只狗,一只猫,就这么过了个春节,倒也不觉得冷清。   春节过完,戎马奖在万众瞩目中也终于举办。   顾昭行的《尘埃》被提名最佳故事片,光是这个名单一公布,就引起了热议。   他的这部电影,之前陆陆续续发布过片花和预告片,透露出的与大众一开始想象完全不一样的拍摄手法和故事,就让人开始抓心挠肝。   现在提名出来,看着还有半个月之久的上映日期,许多人都开始嚎期待想看。   戎马奖的最佳故事片得主,最终是落在了《尘埃》头上。   而相应的,有了这么一个大奖,其他的奖项,例如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之类的个人奖项,自然都要分散出去,但顾昭行和苏鲤,也都获得了提名。   光是提名的分量,其实就已经不轻了。   有这些光环的加持,三月初,备受瞩目的《尘埃》终于正式上映。   首映礼顾昭行和苏鲤自然都参加了,在跑完了这期间一些要紧的电影宣传,再回到Y市时,两人终于有一点儿时间,自己也作为观众,去看这部顾昭行筹备了长久的电影。   《尘埃》是部不那么让人感到轻松的电影,它是偏现实向的电影,基调沉重而压抑,其实与主流相比,是小众的题材。   但这个小众题材的电影,最终还是爆了。   天时、地利、人和,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人和。   顾昭行和苏鲤是晚上来看的,因为看的人多,影院的排片也从一开始的一天两、三场加到了现在一天六、七场,就连晚上都有不少人来看,有的带着纸巾,和同伴的对话可以猜得出是来二刷的。   苏鲤感觉有点儿奇妙。   这是她演的电影,亲眼见识到这样的反馈,一股轻飘飘的成就感从她心底往上钻。   影厅的灯光熄灭,电影开场。   她看见了阿绵在小巷子里的出场,随着她的叹息,主题曲轻轻响起,画面转亮,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城市缓缓进入观众视线里。   镜头也是一个角色,故事从她眼中展开。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陌生的天地里,左右看了看,两边的楼房新旧夹杂,她像是在找一个人。   然后就听一个声线偏低的慵懒女声在后方响起:“不是那边,过来。”   镜头下的角色转身,白天打扮和普通女孩子没什么两样,但身形清瘦高挑,举手投足间有股风月气息的阿绵映入眼帘,她指间夹着烟,没点,冲镜头下的女孩儿笑了笑:“是不是觉得很新颖,没见过?”   女孩儿点了点头。   “走吧,”阿绵只是挑着笑,像是别有深意,“过一段时间,你就会腻了。”   接着,展现在镜头里的,是阿绵带女孩儿回了家。   阿绵的家在一所老房子里,水泥地板,白皮墙壁都成了开裂的灰墙壁,蹭一蹭,还往下值直掉墙末儿。   阿绵把镜头女孩儿安置在了唯一的房间里,而她自己则睡在客厅的沙发。   故事里没说过阿绵和这位镜头女孩儿是什么关系,阿绵就好像带妹妹似的,对这个女孩儿照顾到了极致。   而女孩儿,一句话也没说过。   她像个哑巴,从来不开口,又或者说了什么,可电影里并不会表现出来,而是通过跟她对话的那个人,来表现出这个女孩儿的反应。   聊天时,阿绵会向女孩儿说起自己那个大山里的家庭,她说得很缓慢很缓慢,夜晚天台的风卷着凉意,她一转头,看向镜头,忽然就笑了。   “你哭什么?”阿绵浅浅淡淡地笑着,抬手过来,擦掉她的眼泪,“你别哭。是不是因为想到了自己的经历?”   镜头上下晃动,女孩儿点了点头。   “没关系的。”阿绵的双眼在远处的霓虹灯映照下迷离遥远得不似这个世界的人,她轻声呢喃,“过去的苦,很快就不会再纠缠你了,只要你乖乖的,听我的话,你想成为歌手的梦想,我会帮你实现的。”   女孩儿来这座城市,和当初的阿绵一样。   她想成为一名歌手。   阿绵自己已经深陷泥沼,她不愿看这个和她一样的女孩儿也走上自己的道路,于是想方设法,让女孩儿能走上正规的唱歌道路。   女孩儿去酒吧接阿绵的时候,看见了阿绵在后巷子独自吸烟的场景。   阿绵看见她,掐灭了猩红的烟头,好像手完全不烫似的,走出阴影,脚步有点儿急,神色带上了严厉:“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让你别靠近这边?”   女孩儿有些惶恐,摇了摇,摆摆手,但被阿绵拽住了手臂,她一改往常慵懒的温和,像是被触到了什么逆鳞:“快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别过来,知不知道?”   女孩儿像是被她吓着了,镜头里能看见女孩儿自己的手臂一直往回缩,阿绵抓着她的力道有些大。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怎么了?”   阿绵的步子猛地一顿,身形有些僵硬。   她和女孩儿都转过了身。   来人是阿绵曾经和女孩儿说过的,给了她留在酒吧机会,也是把她推入这个深渊的舞女,五姐。   五姐像是没有看见阿绵,对着镜头女孩儿问:“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女孩儿看了看阿绵,摇摇头。   五姐细细打量了她一番,道:“这附近的人我都熟悉,你是个生面孔,是刚来的吗?”   镜头微微一偏,能看见阿绵的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着拳,骨节泛白,带着微微颤意。   女孩儿又摇了摇头。   五姐像是带着某种深意多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笑说:“女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可不太好,赶快回家吧。”她转身要走,忽然一顿,回头又说,“对了,小姑娘,看你的模样,也不像有钱人,如果需要什么帮助,比如找工作什么的,可以来这个酒吧找我,你报一声五姐就是。”   她身段婀娜地打开后门,回到了酒吧中。   镜头抬起,望向阿绵。   安静片刻,阿绵才重新牵起女孩儿,低哑着声说:“走吧。不用理会她的话,这里你不能来。会吃人。”   这晚回家后,阿绵向女孩儿说起了自己和五姐的事情。   五姐当初,也是以同样的说辞,让初来乍到的阿绵去了酒吧,从此再也没能出来。   “那天也是同样的夜晚,同样的小巷,就连路边的霓虹灯,都一样。”阿绵说,“你不可以变得和我一样。你的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许很难,但总是光明的。”   她执拗地望向镜头,像是扶着女孩儿的肩膀,一字一顿:“一定记住我的话,远离那里。”   女孩儿重重地,点了下头。   阿绵开始渐渐很少允许女孩儿出门,而给她投艺人方面的简历,和寻求机会,都是阿绵出门替她去做。   直到一天,阿绵难得,带着女孩儿出门去吃了一次晚餐,虽然只是路边简简单单的一碗面,但女孩儿很开心,看着她开心的样子,阿绵这段时间许是劳累过度,愈发憔悴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就在两人吃完面,打算走的时候,对面的一条巷子里,穿出来骂骂咧咧的嚷嚷声,和拳打脚踢的闷响。   一群小混混扯着一个年轻人从里面出来,年轻人面容清秀,但被揍得不太清秀,他畏畏缩缩,嘴巴里连声说着求饶的好话。   女孩儿看着,忽然被阿绵用身躯挡住视线。   阿绵牵着她,慢慢往回走,说:“他叫罗远,那些人经常打他,他家境不太好,从小就是这样,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   “你记住,也离他远一些,千万,不要和他扯上任何的关系。”   当晚回去后,阿绵抽着一支烟,向女孩儿静静叙述了她的一段感情。   她曾经也有一个男朋友,和罗远一样,就像古时的文弱书生。阿绵当时尚存天真,实在看不过眼,在某一天救济了他。   他们越走越近,那个男人性子很温吞,也很温和,虽然因为长期的环境和自身性格有些胆儿小,但大多数时候,对阿绵还是很好的。   直到有一天,阿绵手头紧,分不出微薄的生活费去接济照顾他了。   她迎来了男朋友的一顿拳脚。   平时打不过小混混的文弱男友,撒在她身上的力气,倒是重到直压人心脏。   ……   三支烟抽完,阿绵的嗓音被烟熏得沙哑:“你问后来?后来……他卷了我所有的积蓄,跑了。”   她抖抖手中最后的烟灰,像是吟唱,又像是叹息:“爱情,钱财,前途——现今,我又剩下多少呢?”   窗外的红色霓虹灯,给她披上了一层醉态的疯意。   ……   电影逐渐到尾声,即便有阿绵的再三叮嘱,仍有好几次,女孩儿都差点儿和五姐、和罗远纠缠上,都是阿绵及时带她远离。   阿绵依然为了女孩儿的前程奔走,终于,有一家正规的公司看中了女孩儿的好嗓子和可塑的外貌,女孩儿长久的期盼得到了回应。   在签上合同的那天,女孩儿激动地看着手里的合同,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开在白底黑字的纸张上,晕开一朵朵水花。   她终于出声:“阿绵!我成功了!我——”   这个嗓音,和电影中,阿绵回忆过去时,自己的嗓音相重合。   随着阿绵曾经清亮的嗓音从女孩儿口中发出来,女孩儿抬起头,看见了阿绵苍白脸上的笑容。   那笑容恬静,清浅,又像是解脱。   她看上去十分虚弱,像是命数将近,仍撑着最后一口气。   女孩儿呆呆地看着她,声音轻颤:“阿绵?”   “你在叫谁?”阿绵歪歪头,轻轻地笑,从她手中拿过那份合同,慢慢地摩挲,像是触摸一件自己望而不得许久的宝藏,神色温柔又缥缈,“你也叫阿绵,不要忘了。”   刺目的白炽灯突然熄灭。   同时响起的还有女孩儿的一声带着泪意的呼喊:“阿绵!”   下一秒。   灯光亮起。   这时镜头不再是第一人称,而是远远地,将整个房间尽收眼底。   头顶的白炽灯随着温煦晚风轻轻晃动,明亮的室内,只剩下清瘦的少女。   少女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合同,又看了看面前的一片虚空,最后视线落到窗台边,落满了烟灰的烟灰缸,上面还搭着半截抽到一半就掐灭了的香烟。   她忽然捂住脸,呜咽着缓慢蹲了下去。   她是年少的阿绵。   也是不会再经历阿绵所说的那些未来的阿绵。   ……   电影到这里便结束了。   影厅里灯光亮起,苏鲤听见周围有吸鼻子的声音,转头看了看,有不少女孩子拿着纸巾在小心翼翼地擦眼角。   这么好哭的吗?   苏鲤有些诧异,她虽然内心有被这个故事触动到,但因为全程看着银幕里的那个人是自己,其实有点儿奇怪。   顾昭行捏捏她的手,说:“第一次都会不习惯。”   “……”苏鲤瞅瞅他,“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奇奇怪怪的。”   他有些无辜又无奈地眨了下眼。   出了电影院,时间已经将近零点。   三月底,已经不再下雪了,只是风还是寒凉的,宛如利刃裹了一层粗布,刮在脸上还是有些刺人。   苏鲤到这个时候才渐渐有了点儿后续费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静谧,还是风太冷,她把手往顾昭行手心里又钻了钻,忽然不走了。   顾昭行也停下。   “顾昭行,”清冷夜色下,她的眸如同影片中阿绵那样,映着远处的灯光,“阿绵最后,究竟怎么样了?”   他替苏鲤整理了一下衣领,说:“谁也不知道。”   经历了诸多不幸的阿绵,不知为何接触到了曾经刚刚踏入繁华的阿绵,她倾尽所能,替自己避开了所遭遇的不幸。   未来被改变,不幸的阿绵也因此消失。   可她所引导去往的,她想去的方向,就一定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吗?   没人会知道,也没人会确定,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世上有千千万万粒尘埃。   阿绵也不过是其中一粒罢了。   苏鲤低低“唔”了一声,顾昭行牵着她沿着路慢慢走。   “顾昭行。”   “嗯?”   苏鲤说:“我们大概,也只是世上千千万万的尘埃里,其中微不足道的两粒吧?”   “嗯,”顾昭行捉着她的手带进自己上衣口袋里,“但是无所谓。”   苏鲤抬头看他。   “你于我,不是尘埃。”他语调低低缓缓,在静谧清冽的夜里裹着不一样的缱绻温度。   “是千千万万缕风,带来的春色盎然。”   【正文完】 第79章 邱望x杜庭晚(1)   杜庭晚现在很懵逼。   她看了看合得密不透风的窗帘, 又看了眼身边躺着的男人,最后低头瞅瞅自己,一套单薄睡裙内里是真空的。扯开衣领,昏暗室内,还能看见身上不少地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但绝对不单纯的痕迹, 最集中的地方在右边侧腰。   那里是她的敏感点。   我操。   她呆了,脑内弹幕疯狂刷过“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思绪慢慢飘回来,她想起了昨晚上一些旖旎的画面。   昏黄暧昧的灯光, 空气中激起鸡皮疙瘩的微微凉意, 耳边低沉沙哑的喘息……   还有紧密贴合的滚烫温度。   ——我操啊!!!   都他妈什么,我干了什么,我被。干了什么!   杜庭晚掩面,无声呐喊尖叫。   颤抖着手,她分开食指与中指, 视线从指缝间往身边仍躺着的男人看过去。   男人还没醒, 侧躺着, 半边脸埋在洁白柔软的枕头里, 窗帘遮光,压根看不清这是个谁。   杜庭晚想了想,转头,她的衣服和包都在沙发那边。   她小心地掀开被子挪下床, 踩着酒店柔软的地毯轻手轻脚摸到沙发, 从包里掏出手机, 再轻手轻脚摸回床边。   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机手电筒,用手罩住,只露出一点微弱的灯光,去照他的脸。   手电筒的光照亮了男人露在外面的另外半张脸。   杜庭晚倒吸一口冷气,手一颤,手机差点儿没从手里抖下去。   她嘴巴里一边无声念着“卧槽卧槽”,一边手忙脚乱地摸回沙发三两下把衣服穿戴整齐准备跑路。   要命了。   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她都能想到要是这件事被苏鲤知道,苏鲤肯定要骂人的。   睡了谁不好!   偏偏睡的是邱望!   杜庭晚这个懊恼又懊悔,都来不及回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先跑了再说。   临到门口,她猛地一刹,犹豫地回头往床上又看了眼。   其实吧,昨晚上还……挺爽的。   杜庭晚依稀记得,自己是喝了酒的,而邱望没有。   主动也是她主动的,邱望好像还警告拒绝了她几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狗比最后还是没把持住,但是杜庭晚想想还是有那么点儿心虚。   邱望这个人床品不错,没让她不舒服,还会做措施。她的衣服他都叠好放在沙发上的。   更重要的是,他睡前洗了澡,她刚醒的时候闻着还挺香的。   比看上去的浪荡模样好很多嘛。   杜庭晚越想,越觉得这一晚上她不仅不亏,还赚大发了。   别的不说,如果邱望作为床伴,长得好看,身材好,床品佳,是真的完美。   越想越舒心的小杜心情舒畅了许多,折回去,在包里翻了翻,翻出来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她小心翼翼地撕下来一页,伏在床边刷刷写了两行字,轻轻放到邱望脸颊旁边,然后收笔收本,跑路。   出了房门,她扭头一路狂奔,直到出了酒店搭上回家的出租车,才有种暂时安全了的感觉。   出租车司机是个健谈的老哥,见她形态匆忙,乐呵呵地打趣了一句:“小姑娘跑这么急,后头有怪兽在追啊?”   杜庭晚双腿并拢坐在后座,双手搭在腿上,非常乖巧的小学生坐姿,神色肃穆:“不是,我是怕大老板追上来。”   司机一听,耿直的老哥并没有往另一方面想,而是苦口婆心开始传授经验:“要不怎么说现在的年轻人没点儿血气方刚的劲儿,老板怎么了?老板你们就怕啊,怕什么!他要敢欺压你们,你们直接干不就完了么!世界这么大,还愁找不着糊口的饭碗?”   杜庭晚:“……”   杜庭晚点点头:“您说得对。”   但与我无关啊。   除了“直接干”。   见小姑娘赞同,司机老哥很是舒心,非常大方地又教导她:“不过你小姑娘一个,可能镇不住场子。这种时候不要慌,慌就是失败的第一步!你得懂得团结力量,你一个人不行,那你们公司十个人,二十个人,一百个人呢?那效果,保准牛逼到你们老板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杜庭晚稍稍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打了个冷颤,觉得还是不要多想什么马赛克画面了。   她摇摇头,沉重道:“老板他……可能承受不了那么多人。”   -   一夜情突如其来,杜庭晚自然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她甚至觉着邱望不是那种会记得床伴的人,从前他俩也没有过什么往来,他天之骄子的大少爷一个,不可能还找上门来的。   杜庭晚深知,生活不是小说,她也没拿霸道总裁小娇妻的剧本,这个事儿就当是一场还可以回味一下的艳遇,过了就过了。   她的工作可比邱望中要多了。   杜庭晚大学的时候就开了家网店,因为在学校受到很多限制,她只卖一些自己手作的小玩意儿,也算是爱好,赚点几顿麻辣烫就花完的零花钱。   到了大学毕业,限制没了,她二话不说整顿了下自己的网店,从卖手作小玩意儿的小店一下子成了正儿八经卖衣服的新店。   为了开店,她还在她妈那儿欠了一笔账呢。   好在是店铺开张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秃头打拼,扶起来了,那笔账也连本带利都还清了。   意外就意外在,她店开了没多久,某天走在路上突然就被星探看中,拉去当了个小演员。   杜庭晚这一想,好歹自己也上的是个戏剧学院,不在这路上走一遭好像是有点可惜。   那就去吧。   结果没想到,带着玩儿玩儿的心态,她还闯出了点名堂。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意外发生,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糊了。   还传出去和剧组一位摄影师苏鲤发生了极端争执。   她听到这些的时候,满头雾水。   说出来他们可能不信,她在片场和那位苏鲤,相处还挺融洽的啊?   被公司雪藏——行吧您藏,正好我网店都快忙死了,谢谢上层领导们给我机会让我专心处理网店的生意。   杜庭晚志不在娱乐圈,终于清闲,巴不得全天二十四小时把自己的网店捧在手心供养。   就这么着,她算是退出了娱乐圈。   意外之外,和苏鲤发展出了一段相见恨晚的绝美友情——她是这么想的。   ……   杜庭晚回到家先是倒头补了个眠,在自家客服的狂轰乱炸下醒来,处理了一个小问题,到了下午统一发货的时间,她过目完客单,发去了仓库,让仓库发货。   做完这些,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睡了这么长一觉,现在身体过劳的反应才姗姗来迟地浮现。   腰酸。   特别酸。   腿也酸,鬼知道昨天都凹了些什么姿势。   她捶着腰一边哀叹纵欲过度果然使不得,边下了地,打算弄点好吃的,好好给自己补补。   刚洗完菜,放在客厅的手机放肆叫嚣起来,杜庭晚急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水,奔去客厅接电话。   号码是个陌生号码,来源地是本市。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这串号码,眼皮子不太祥瑞地跳了下。   她浅浅吸了口气,小心又镇定地接起:“喂?”   “杜庭晚?”   完犊子。   杜庭晚傻了一下,没立刻应声,就听见电话那头邱望懒洋洋的声调轻轻笑了下——怎么说,这笑听上去怪冷的,不怀好意的那种冷。   她悄无声息清了清嗓子,问:“您好,请问您是?”   “听不出?”邱望又笑了声,拖着腔缓慢轻佻地道,“宝贝儿,下了床就不认人,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杜庭晚窒息。   男人的这声“宝贝儿”,和他昨晚上兴致浓时在她耳边的语调一模一样。   你妈的,为什么你这么熟练?   装不下去了,杜庭晚在电话这头手插在围裙兜里,象征性露出一个邱望看不见的假笑,说:“是您啊,邱总。”   那边,邱望温温柔柔地答:“是啊,是我。”   他一顿,就用这这种诡异的轻柔语调开始念:“昨晚是我失态了,邱总你挺不错。为了表明我不是在嫖你,就不给你钱了哦。”   他的重音做作地停留在最后一个“哦”。   杜庭晚:“……”   是她留下的那张纸条。   邱望像是咬着后槽牙,冷笑:“杜庭晚,你行啊,白嫖都能说得这么正直?”   杜庭晚:???   哦,懂了。   她捧着手机,自觉明白邱望是什么意思了,歉然道:“对不起,邱总,这件事儿是我不厚道。”   邱望没说话,在等她继续说。   “要不这样,您报个价,我给您结一下钱?” 杜庭晚万分诚恳地说,“我真不是有意白嫖,您应该早说的,不然我昨晚就先把钱给您,您干活还能干得更有劲点儿。”   ※※※※※※※※※※※※※※※※※※※※   旺旺:???我他妈不是这个意思   -   番外来了!!!   我老早就想写这么个先那啥交易再谈情说爱的故事了,感谢晚晚和旺旺让我如愿(合掌总之就是个轻轻松松走肾走心的小故事啦!   昭鲤CP由于肆肆没想好写点什么番外,先搁置搁置,把副CP写一写。给点时间让肆肆再想想! 第80章 邱望x杜庭晚(2)   邱望醒来的时候, 身边是凉的,没有人。   眼前一张纸条遮住三分之一的视线。   他不像杜庭晚喝了酒,醒来还要花一段时间来整理混乱的记忆,他对昨晚上的事情记得很清楚,过程的发生有些复杂, 但结果明晃晃摆在这儿, 邱望本来的打算起床后好好跟杜庭晚谈谈。   谈个屁。   人都不见了。   邱望抿着唇,起身拿过那张字条。   【昨晚是我失态了,邱总你挺不错。为了表明我不是在嫖你, 就不给你钱了哦。】哦。   好一个从容不迫的“哦”。   邱望冷笑了声。   是觉得没有落款, 就不知道你是谁了?   对邱望来说,查一个人的联系方式不是什么难事。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他就拿到了杜庭晚的手机号码。   结果她说什么?   ——“我真不是有意白嫖,您应该早说的,不然我昨晚就先把钱给您, 您干活还能干得更有劲点儿。”   什么意思。   这是在质疑他昨晚的能力?   邱少爷自认也算情场老手, 哪儿受过这气?   他气得直接把电话挂了。   -   杜庭晚话说完, 对面的男人没说话。   两秒后, 电话挂断。   杜庭晚:“……”   你少爷脾气还挺大。   搞得好像她是个始乱终弃的人似的。   可以,但没必要。   杜庭晚略一思索,礼貌性地发了条短信给邱望:【邱总,是这样, 您不用觉得过意不去, 有要求咱们可以沟通的, 昨晚上是我一时冲动,这事儿吧,我没觉着吃亏您也不用不好意思。您看,我也没让您负责什么的对吧?】发出这一段话,她觉着自己简直是天使降世。   邱望你看看!   哪个一夜情的女孩子会这么善解人意!   你他妈还挂我电话!   她翻了个白眼,手机往沙发一扔,不看了。   等到饭做好,她重新拿起手机,邱望只回了简短的两个字:【负责?】杜庭晚不明白他这两个字加个问号,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生气?威胁?还是询问?   她等了等,没见有第二条短信进来。   靠在沙发上,杜庭晚非常真诚地,给他又发了一条短信。   -   最近,小秘书发现公司太子爷小邱总的心情阴晴不定。   太子爷脾性向来随性,也随和,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但实际上非常靠谱。   小秘书仔细一算,她跟着太子爷也有两年了,都没见过一贯从容不迫的邱总变得这么……情绪化过。   就比如现在。   会议进行到一半,邱望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就在这个时候,他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邱总扫了一眼,唇线立马就抿紧了。   “接下来说重点,”他抬手看了眼腕表,眼底几分不耐,“多余的话不要说了,都快点。”   会议室里空气一凝。   几位部门经理在一秒之内互相传递了一个不算眼神的眼神,再到下一位时果然速度加快了许多,只挑了最重要的部分说。   计划中还剩下将近二十分钟的会议,愣是十分钟之内就结束了。   出了会议室,邱望没回办公室,直接往电梯走,走前对小秘书说:“我有点事,今天你也早点下班。”   小秘书抱着一沓资料,看着邱总大步流星地离开,愣愣地点了点头。   奇也怪哉,就是以前跟他那些女朋友约会,都没见这么风风火火过,邱总这一个星期以来是怎么了?   -   邱望远远看见了站在路边,手叉着腰歇息喘气的杜庭晚,将车在她面前停下。   刚打下车窗,他还没开口,俯下身的杜庭晚抢先道:“邱总,劳烦开下后备箱,这些东西我放你后备箱里。”   她边说着,边往身后指了指。   杜庭晚身后大约三米远的地方,有两个大纸箱,没拆封过的,像两个大型快递。   邱望想说的话在看到她脸颊边挂着的汗、气喘吁吁的模样和身后那两个大箱子后,莫名就咽了回去。他没下车,也没打开后备箱,皱着眉问:“什么东西?”   “布料!”杜庭晚说,“这可是我定做的布料,花了大价钱,很珍贵的。可惜我搬不动,这些得送到厂里,就劳烦邱总您帮下忙吧?”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双手扒在车窗上,素净白皙的一张小脸表情困扰,语气有些可怜兮兮的。   邱望和她对视了三秒。   杜庭晚眨眨眼:“邱总?”   邱望靠在驾驶座里,长臂懒洋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杜庭晚。”   “唔?”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什么?”   邱望:“我们现在是炮友,不是男女朋友。”   杜庭晚睁着双黑亮眸子看他,有些不解:“所以呢?”   “……”   邱望磨了下后槽牙,眯眼:“所以,你把我当男朋友使唤,是不是过火了?”   杜庭晚茫然了一秒,恍然大悟。   嗨,她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呢。   “邱总,你看,这‘炮友’两个字里,是不是有个友?”她伸出根手指头,认真地给他讲解。   邱望神色懒懒的,不为所动地看着她。   杜庭晚一本正经说:“既然是友,我这也算不上把你当男朋友使唤,就是普通朋友,有了困难都可以叫来帮一下,何况咱俩炮友,上过床的亲密关系,不得比普通朋友高出一大截呀。”   邱望:“……”   见他不说话,杜庭晚纯真无辜地闪着眼睛:“对吧?”   不对。   邱望觉得相当不对,但他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什么说辞来反驳。   平时在圈子里交际时的伶俐口齿在杜庭晚的歪理面前似乎变得不堪一击。   杜庭晚才不想解读他的脑内想法,也不想给他机会反驳自己的歪理,她拍拍车窗:“邱总,开开后备箱吧?”   沉默地对视五秒,邱望面无表情地开了后备箱。   杜庭晚笑吟吟地说了声“谢谢”,转身去搬那两个大箱子。   小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白皙清秀的一张脸像是有阳光绽开。   有点晃眼。   她两根纤细的小胳膊包在大箱子上边儿,整个人的身板跟那俩箱子完全不成正比,好像下一秒人就要被重物给带倒似的。   邱望有些看不下去。   杜庭晚弯腰撅着个腚,正哼哧哼哧往后备箱挪箱子,虽然挺累的,但也没想过找邱望帮忙。   她正想停下喘口气,手上的箱子忽然被一双胳膊接了过去。   “我来,你上车。”邱望微微蹙着眉,像是有点不耐,又像是不知道在烦点什么。   杜庭晚手上重量一空,搬了许久重物的手臂有点酸软,她看了看搬着箱子脚步稳健往车走的邱望,捏了捏手臂,两步小跑着追上去又道了声谢,钻上副驾驶安然坐着休息。   十月的白天还挺热的,太阳光焦灼,傍晚气温不高,但杜庭晚搬东西还是搬出了一身薄汗,坐在遮蔽阳光的车里才总算两块许多,她扭头望向车外。   邱望力气比她大,搬东西也比她快,两个箱子这会儿已经全放到后备箱了。   她转头就听见后备箱“嘭”一下关上的声音。   邱望上车,车子发动,然后好像突然卡壳了似的,车子没往前驶。   他没动,杜庭晚也没动。   沉默中有点儿尴尬。   杜庭晚系着安全带,挪了挪身子,领会到尴尬源头,揪着安全带非常矜持且客气地报了个地址,然后说:“邱总,劳烦您先送我去这儿吧,我把布料送去厂里。”   邱望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先?”   杜庭晚目视前方,点点头:“东西送过去之后,您再送我回家吧。”   邱望;“……”   她清清嗓子,忽然有点儿扭捏羞涩,又说:“然后您要不要,顺便去我家坐会儿?”   车子刚开出去一米,又停下,邱望转头看她。   杜庭晚非常做作地捂脸害羞状:“顺便,也做会儿?好歹是炮友,这个‘炮’字你要想落实一下,也不是不行。”   ※※※※※※※※※※※※※※※※※※※※   晚晚: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主动的那个是我。   -   感谢呈三願的地雷   感谢Viax18、Ms.susiex5、珘祉x10、王王王x30的营养液呜呜呜呜好久没有投喂名单了,爱你萌! 第81章 邱望x杜庭晚(3)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呢?   这就要从杜庭晚一个星期前的那个下午,给邱望发的那条短信开始说了。   杜庭晚当时的短信是这么说的:【其实, 邱总, 我这儿还有个长期可持续发展的计划。您要看看吗?】邱望没有立刻回复, 等了一会儿,像是气消了点儿,也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回她:【说。】好一个高贵冷艳的小老板。   杜庭晚没在意他的的态度, 兴致勃勃问:【你现在有女朋友吗?有床伴吗?】小老板依然高贵冷艳:【没有。】   杜庭晚:【都没有?】   邱望开始不耐:【没有,有事说事。】杜庭晚放心了, 打字飞快:【我觉得我们可以当炮友的,下了床互不干涉的那种。】发完, 她唰一下把手机盖在了沙发上。   脸有点儿热。   别看她说得这么大咧咧, 其实是有些害羞的。   杜庭晚的家庭并不传统,她从小生长的环境也算自由, 父母会干涉她, 但也不会过多干涉,很多时候她要做什么是可以自己决定的。   就比如开网店,她在戏剧学院读了四年书,出来当个演员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她长得不差,演技也不差,只要努力打拼打拼, 不说大红大紫, 小红赚钱也是可以的。   但谁能想到最后她选择的是开网店这么条路。   刚开始的时候父母以为她那个小店铺纯粹兴趣, 喜欢就做一做也没什么,后来她一本正经地要把店开起来,杜父杜母可没想到是这么个剧本,第一反应当然是挺反对的,也叫她过去严肃地谈了好几次话。   最后,杜庭晚这店还是开起来了。刚起步资金不够,杜母甚至还借了她一笔创业资金。   他们不乐意是不乐意,但女儿自己这么选择,他们也随她去了。   在相对自由的环境里长大,杜庭晚对很多事情都看得挺开的,很少会纠结。   就拿她前段时间才分手的那个前男友孙弘宣来说,当初孙弘宣追她,她觉得这人看着还算顺眼,好感尚可,那就在一起吧。   多多少少,是付出了真心的,所以发现孙弘宣劈腿的时候,她伤心也是真的挺伤心的。   但为了渣男伤心,又非常不值。   索性就喝他妈的,醉完这场就拉倒,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苏鲤老觉得她傻白甜,其实是她心太大,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不走心的憨傻。   邱望也发现了。   不是说没人跟他说过“我们当炮友”,但能把这种充满欲望的要求提得这么毫无灵魂,就像在路边买个煎饼果子一样随意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特别吗?   特别。   这种特别并不是那种“跟外面的妖艳贱货完全不同”的特别,而是让邱望特别恼火的特别。   炮友,可以,正好他空窗期也有段时间了。   但你态度能不能端正一点儿?   说实话,邱望不太想回她这条不知道是当真还是随口一说的短信。   他没回,揉揉隐隐作痛的额角,继续看小秘书送过来的文件。   五分钟过去,他忍不住了。   撂了笔,邱望给杜庭晚回了条消息。   -   等到布料都送去厂里,再回到家,已经是夜幕低垂。   杜庭晚开了家门,侧过身:“请进。”   邱望顿了顿,抬脚进门。   杜庭晚从鞋柜里找了双拖鞋给他,然后换了鞋边往厨房走边说:“邱总你先坐会儿,我家东西不多,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随便煮点儿速冻饺子了啊。”说完,她在厨房门口停住,脑袋伸出来看他,“忘了问,你吃得惯吗?不行咱们出去下个馆子?”   虽然是商量询问的口吻,脸上表情却写满了“不要吧我不想出门了咱们就随便吃吃吧”。   邱望:“……”   邱望有点脑壳疼:“随便。”   “好嘞。”   开心的杜庭晚一头扎进了厨房。   邱望收回视线,按了按额角,也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跟着上来了。   他淡淡叹了声气,眉头一松,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从进门起,他鼻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是从客厅的小阳台传来的。   杜庭晚家里的装潢以木质为主,客厅是一扇落地窗,挂着白色的纱帘,外面的小阳台布置了很多小盆栽,花花草草在这个季节谢了一些,但仍有应季的花开得正好,栏杆上挂着藤蔓,晚上看得不太清楚,但夜色映衬下也显出几分幽静。   阳台的窗锁着,香味除了六七分大抵是之前残留的,剩下三四分,应该就是室内的几盆花散发出来的了。   花香不浓,淡淡的清香,让人心绪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杜庭晚煮好饺子,还很是耐心地调了碗蘸酱,端着两样东西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邱望靠在她家沙发上,歪着头睡着了。   她眨眨眼,愣了愣,轻手轻脚把碗放下,走过去在沙发前蹲下。   男人微低着头,平时总勾着一抹轻佻的凤眼闭上,黑羽长睫覆盖下来,薄唇嘴角仍是往上微微上勾的弧度,好像无时无刻不是笑着的。   不说别的,光是邱望这个长相,杜庭晚是挺喜欢的。   然而她也清楚,跟邱望这样的人,是不可以谈真感情的。   就算苏鲤不说,她也看得出邱望不是个缺女人的人。   虽然详细情况她不清楚,但一直没听说过千里的邱总有什么不好的传闻,那他对身边女伴应该还不错。   那又怎么样呢,反正她杜庭晚不看长远的,贪完这一时的快活就溜。   她还是很有原则的,如果邱望有了女朋友,或是别的床伴,她绝对拜拜。   那天她就像随口一说的炮友邀请,隔了很久才得到邱望的回复。   邱望说:【你想试试?】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骑虎谁能下呢,杜庭晚当机立断:【来呗邱总。】邱望:【……】   过程略显奇怪,结局总归是跟杜庭晚想的一样。   ……   蹲在沙发边思索良久,见邱望没有醒来的迹象,杜庭晚挠了挠头,回房间找了床干净毯子出来,小心翼翼给他盖上。   盖完毯子,她没再管邱望,回饭厅把饺子吃了大半。   悄悄关上客厅的灯,她洗漱完回了自己房间。   -   翌日醒来,杜庭晚看着躺在身边的男人,陷入了长达三分钟的沉思。   她没记错的话,邱望应该是躺在她家客厅沙发,而不是她的床上才对。   他怎么上来的?   还把自己打理得挺好,脱了外衣,也没钻她被子,就自己清了另外半边,裹着她给他拿的那条毯子睡得安安稳稳。   杜庭晚:“……”   该不该叫醒他?   她心里头的小人正在一点一点撕着花瓣,有些出神,丝毫没注意邱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看她,脸上情绪辨不分明。   ——要不还是叫一下吧,睡着我的床,我还不能说句话了?   想着,杜庭晚回神,抬眼。   然后吓了一跳:“……”   邱望笑笑:“早。”   她正要回一声,就听男人慢悠悠又接了句:“炮友。”   杜庭晚:“……”   杜庭晚:“早。”   邱望的状态非常自然,瘫在床上问:“你家有没有备用的洗漱用品?”   “有,”杜庭晚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想问的话都没问出来,掀了被子坐起身,“我去给你找。”   男人“嗯”了声,伸了个懒腰,看来是昨晚睡得不错。   杜庭晚去给他翻了套洗漱用具出来,看着他占领着她家的浴室不急不慢地洗漱,终于想起自己要问什么了:“你怎么跑我房间来了?”   邱望吐掉嘴巴里的泡沫,漱了漱口,理所当然地道:“你房门没锁。”   我是要你回答这个吗,我当然知道没锁。   杜庭晚在心里悄没声地哔哔,面儿上是十分无辜,无辜中还带点困惑与恼意的表情:“我不是要问这个。”   洗了脸,鬓发挂着水珠,像是看穿她清纯但做作的演技,似笑非笑道:“沙发我睡着不舒服,本来打算看看你家还有没有别的房间可以睡,但是正好你房间没锁,”他歪头眯了眯眼,“两个人睡总比一个人睡暖和。”   她差点儿就被他的话带跑,反应了一下,重点根本不在这:“你也可以直接回家睡。”   闻言,邱望露出了一种“你在说什么”的荒谬神情,说:“我醒来的时候,凌晨三点。”   杜庭晚:“?”   “凌晨三点,”邱望食指敲着洗手台的大理石边,语调微沉,“夜路多危险。”   杜庭晚:“……”   杜庭晚:“???”   闹呢哥,你开个车十几分钟就到家了,危险在哪?   你车轮抹油了自己能打滑?   杜庭晚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慢吞吞应了个:“噢。”   邱望看了她两秒,突然问:“饿吗?”   “啊?”她一时之间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不饿。”   男人“嗯”了声,忽然靠近,俯身紧紧锁着她的眸子:“既然不饿,是不是可以先兑现一下你昨天说的事情?”   杜庭晚茫然,没领会到他话里的深意:“什么事情?”   邱望:“点炮。”   ※※※※※※※※※※※※※※※※※※※※   晚晚:……学到了个新词? 第82章 邱望x杜庭晚(4)   “……”   他说这话时嗓音压得低,染着某种明晃晃不怀好意的蛊惑, 杜庭晚呼吸一顿, 耳根有些不自觉地发软。   她慢慢掀起眼帘, 目不转睛地盯着邱望看了好一会儿,就在空气中逐渐蔓延出一丝粘腻的暧昧时,她突然腰板一挺,语气非常之豪爽大气:“点!点他妈的!”   邱望:“……”   邱望觉得不能让她再开口说话了。   挺好看一小姑娘, 说起话来怎么就这么煞风景。   邱望不再跟她废话,拦腰把人扛起来, 大步流星往卧室走。   -   杜庭晚终于能歇下来的时候,抱着被子颤颤巍巍地扭头, 就差眼含热泪。   床边, 邱望就像那种爽过就翻脸的渣男一样慢悠悠地穿衣服系裤腰带,杜庭晚累得不想说话, 看了他几眼, 翻了个身打算睡一觉。   多亏这场点炮,她连饿都感觉不到了。   她打了个呵欠,拖着浓浓的倦意不走心地说:“我就先睡了,邱总您慢走。”   杜庭晚背对着邱望, 闭上眼没听见什么声音,好一会儿,身后塌陷下去, 男人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杜庭晚。”   她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不太想动弹。   邱望问:“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这句话问得很奇怪, 听不出来什么温情,有一种公事公办的感觉。   杜庭晚醒了点儿,总算舍得扭过头看他,困倦地半眯着眼:“什么?”   邱望:“既然是炮友,床伴,总会有利益关系,你图我什么,我可以给你。”   她消化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了。   这小老板在圈子里头呆惯了,看来并不能理解这种单纯的欲望交流也是可以不掺杂别的利益的,而是觉得这种关系意味着另一种交易。   杜庭晚想了想他所处的地位,并不是不能理解他的这种思维。   可惜,她还真不图那些。   “歇歇吧邱总,我图的就是你床上的英姿,没别的。”她又打了个呵欠,这次是真不太撑得住了,“咱俩就这么清清白白的最好,免得到时候结束炮友关系,你后悔了,还让我等价还你什么,我可还不起。”   她缩进被子里调整了下睡姿,“你要这么说的话,同样的话我也问你,你当我的床伴,又图我什么?”   说完她也没再管邱望,被涌上来的困倦抽走了最后一丝清醒。   最后隐隐约约听见邱望走时关上房门的声音。   杜庭晚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卧室里点炮过后的旖旎味道已经散得差不多,她起床洗了个澡,想着点个外卖随便解决掉这一餐,路过饭厅就看见原本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面上多了两个塑料饭盒。   饭盒旁边是她的钥匙,钥匙底下压着一张字条。   她走过去拿起那张字条。   【你家冰箱太空了,面都下不了一碗,抽个空补点货。给你买了饭,凉了自己热热。还有,钥匙别再乱放了。】没有落款。   比起平时的漫不经心,邱望写的字条言简意赅得让人觉得有那么点儿冷冰冰。   杜庭晚放下字条,用手背探了探饭盒,两个都凉透了。   邱望买的就是很普通的饭菜,她腾到正常的碗里放进微波炉加热。   看着数字一点点往下跳,杜庭晚略微出神地想,邱望对女伴还真的挺体贴的嘛。   -   那天之后,邱望没有再来过杜庭晚家,两人也几乎没什么联系,杜庭晚要准备换季的新品,忙得焦头烂额,什么夜生活需求,在工作面前都是放屁。   再次接到邱望的电话,他只这么说了一句:“有个事儿需要你帮帮忙。”   杜庭晚下意识地:“啊?还有我能帮到您的事儿?”   三番两次的,估计邱望也习惯她这个德行了,开门见山道:“《剑喻》的演员要撤换,我看了一圈,你或许很适合这个角色。”   “这个意思是……让我去演?”   “嗯,”邱望一顿,“如果不愿意,拒绝就行。”   杜庭晚放下手中的笔,答应得非常干脆:“可以啊,我去。”   《剑喻》她知道,顾昭行正在拍的武侠电影,苏鲤作为随行摄影师也去了。   她拍戏的念头并不强烈,但有苏鲤在剧组,去也行。   杜庭晚等了会儿,没听他再说什么别的事儿,大抵是最近没什么需求,刚要挂电话,邱望又了她一声:“杜庭晚。”   每次邱望叫她的名字,语调都拖得漫不经心的缓慢,夹杂着一些说不清的暧昧,好像她的名字在他嘴巴里是一块即将融化的芝士。   杜庭晚又把手机放回耳朵边:“嗯?”   “现在,我们还算不算清清白白?”邱望懒懒问。   “……”   邱望在提醒她前几天早上的事情。   杜庭晚虽然有那么点缺心眼,但绝不缺歪理:“当然算了邱总。您请我帮忙,我答应了,到时候我得收出演费吧?钱货两清的事情,怎么就不清白了,这可太清白了。”   邱望:“……”   再一次被她的歪理击败的邱总冷淡地应了声,挂了电话。   -   杜庭晚许久没有碰剧本,这方面的业务能力生疏了不少,但《剑喻》剧组前有被撤掉的演员殷蔓蔓,她再生疏也比殷蔓蔓好得多,以至于导演对她的容忍上限高得出奇。   她只在刚来剧组的头两天看到过邱望,还都是在人群聚众的时候,有着某种不清不楚关系的两人心照不宣,交谈客气而商业,没泄露一丝异样。   只是偶尔对视的时候,刹那的一眼,仿佛有什么是能跟周围明确区分开来的东西。   杜庭晚并不打算细致去体会。   和邱望之前几次私下里的接触,让她说起他来的时候语气里有一股奇妙的熟稔,这抹熟稔被敏锐的苏鲤抓个正着,苏鲤严肃地说邱望这样的人是没有真心的,担心她被惦记上。   苏鲤说的这些,杜庭晚清楚。   她笑吟吟说:“我知道,阿四你就别担心了。”   结果没过几天,某天晚上,邱望就摸来了她房间。   杜庭晚开门看见他的时候吓了一大跳,时刻警觉着这是什么地方,飞快地左右瞟了瞟,走廊里没人,她赶紧把他扯进房间里。   “邱总,您怎么来了?”她关上房门,松开邱望,眨巴着眼无辜不解地问。   其实心里在骂人,你他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不知道多少狗仔一个个间谍似的潜伏在暗处吗?你就这么大咧咧过来,你自己上什么新闻那是你的事儿,别到时候牵扯上我呀!   邱望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脸上自己或许都没察觉的细微变化的表情,说:“你觉得呢?”   语焉暧昧。   杜庭晚捂脸:“不好吧邱总,我明天还得拍戏,而且我这儿也没有健康和谐小保障……”   “你明天的戏在晚上。”邱望缓慢说,“也就是说,明天几乎一整天,你都可以用来睡觉补眠。”   补什么眠?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其实,杜庭晚也有点心动。   但任何事都得分场合,现在显然不是干这事儿的时机。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邱望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耐心劝导她:“这样不是才更刺激?”   她企图垂死挣扎:“不是,邱总,我这儿没有……”   邱望:“我有。”   杜庭晚一愣,看着他有点儿震惊:“?!”   她没说出声,但表情已经充分表达了“你居然是这种人”的意思。   邱望也不恼,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健康和谐小保障,说:“酒店有,不信你可以去翻翻你床头柜下面那层抽屉。”   杜庭晚转身跑回床边,拉开床头柜抽屉——   有个屁。   空空如也。   她一吸气,恼火地一回身,差点儿撞上幽灵一样飘到她身后站着的邱望。   邱望歪着一抹促狭的笑,晃了晃手里的小玩意儿:“骗你的。这是我刚刚去买的。”   杜庭晚没太收住,皱着眉恼羞成怒脱口喊了声:“邱望!”   男人顿了顿,眯起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一样:“你是不是第一次叫我名字?不错,比干巴巴叫着邱总的时候好听多了。”   说完,没等杜庭晚反应,附身贴近她,上勾的凤眼有旖旎的色彩掉落出来:“炮友,做么?”   杜庭晚一口气没顺出来,就被直接办了。   沉沉浮浮间,她还抽了一丝理智悄悄想,确实是挺刺激的。   -   邱望很会挑日子,也比之前收敛,甚至没在她身上留痕迹。杜庭晚第二天睡到中午醒来,竟然不觉得有多累,反而还挺神清气爽的。   身边意料之中早就凉透,她伸了个懒腰,去洗漱完毕出门觅食,然后准备晚上的拍摄。   下午她收到一条邱望的短信:【有事,我先回M市了。昨晚感受怎么样?】太不要脸了,真的。   杜庭晚毫不怀疑他的重点其实是第二句,明里暗里表达的意思还是“你最好说点好话”。   她吸着一盒旺仔牛奶,懒洋洋靠在沙发里,剧本摊在腿上,给小邱毫无灵魂地回复说:【不太够劲儿啊,邱总。】邱望一时没回,她嘴巴里的旺仔牛奶只剩个空盒子,被她吸得跐溜响。   她摇头晃脑地得寸进尺:【怎么着啊,邱总,嘴上说着刺激,结果做出来的事儿也不够刺激啊。】等了两分钟,邱望还没回。   杜庭晚兴致消得很快,把空牛奶盒扔进垃圾桶,也不再继续挑战小邱总的忍耐底线了,低头继续看剧本。   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就在她伸手去拿的时候又震了一下。   打开,是邱望的两条消息,第一条是一张照片,拍摄的像是个办公室,落地窗擦得明亮透彻,往外看出去是一览无余的城市与天空。   第二条,是一条正常的短信:【这面窗留给下一次。】杜庭晚一颤,手一滑,手机砸在了剧本上。   ※※※※※※※※※※※※※※※※※※※※   旺旺:不要觉得我好欺负。   -   感谢陌兮x20的营养液,啵啵啵! 第83章 邱望x杜庭晚(5)   邱望之后没有再来剧组,两个人又回到了互不干扰的默契状态, 杜庭晚拍完戏, 跟着苏鲤和顾昭行一道回了M市。   这段时间网店的一半工作她都暂时交给了她那在家里没什么事儿做的老母亲, 现在回来了,当然得回家看看父母,顺便跟她妈交接交接。   杜母边看着电脑边指着上边儿念念有词:“你看看你看看,有这种的?七天包退换她衣服试完穿脏了还来退, 谁给她退?吊牌都剪了。还有这个,预售的时候所有东西写得明明白白, 现在补款说没钱,要退定金, 都哪儿来的妖魔鬼怪?”   杜母越看越气, 顺着胸口深深吸口气,对女儿说:“你瞅瞅你开个店遇到的这些人, 你妈我都早晚给气死, 你还闲着自己去当客服,赶紧多招几个吧,我还不想看着你年纪轻轻看上去一夜之间老个十来岁。”   杜庭晚现在店越做越大,人手有点儿没跟上, 衣厂那边还好说,毕竟是合作的不是自家的,仓库那边人尚且也够, 就是客服这一块, 人有点儿不够。   客服这一行就跟受气包差不多, 说话得热情,态度得温和,遇到好说话的顾客万事大吉,遇上那种说不通话,还胡搅蛮缠的顾客,那叫一个头两个大,搞不好最后还要被顾客投诉一波。   杜庭晚的网店刚刚开起来的时候就她一个人,当客服当了很长一段时间,什么样的顾客都遇到过。   一开始她也被气得不轻,每天都处在一种随时要爆炸的烦躁里,有时候情绪堆积得太多,她还会被气哭。   今时就不同往日了,杜庭晚现在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什么样的顾客都见识过了,也有了熟练的应对方法,能讲理的讲理,讲不通的走流程,实在要闹得两边都难看,大不了拉黑。   跟苏鲤混了这么长时间,她腰板子也硬了很多。   杜庭晚瘫在沙发上嚼着小零食,宽慰杜母:“妈,你别管他们了,月月和小九她们也很熟练的,你少看点儿,别给自己气坏了。”   月月和小九,是现在她店里的两个客服小姑娘。   两个小姑娘的腰板也在日积月累中越挺越直,现在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独当一面,杜庭晚对她们非常放心。   “你让我怎么不管,”杜母合上电脑,在她旁边坐下,戳戳她的脑袋,“我就不知道你这小脑瓜里到底装着点儿什么,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跟家里面说,要不是这次我想找点事儿做给你看看店,我还真以为你开这店过得有多逍遥快乐。”   杜庭晚歪头一滚,滚进杜母怀里:“哎呀,妈,这些你就别操心了,开店嘛,这都是难免的,你就是去开个实体店都会遇到这些状况呢。而且现在什么工作都一样,总会受苦受累的,你们不还总说你们年轻的时候也很苦很累嘛。”   “那能一样吗?”杜母说,“我们累我们已经挺过来了,你是全家的宝贝,你觉得我跟你爸舍得看你难受?”   她一顿,话锋一转:“那个孙弘宣呢,你们没再有联系了?”   杜庭晚和孙弘宣谈了也有挺长一段时间,她告诉过父母,后来分手的原委,她也和杜母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没有了没有了,”杜庭晚摆手,“就那种垃圾人,妈你就别担心我会吃回头草了。”   杜母哼了声:“那你现在呢,身边还有没有新发展?”   杜庭晚猝不及防,愣神反应的功夫,杜母就抓住了这一秒:“有?   不知道为什么,邱望的脸在杜庭晚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悄悄“呸”了一声,无辜地抬头冲杜母眨眼:“没有啊。”   杜母眯眼,满脸不信。   杜庭晚惆怅:“我才失恋多久啊,身边也没个优质男人,我上哪儿谈。”   杜母:“我看就是你太懒,这段时间去拍戏,大把的机会,人有心的,早就认识一箩筐了。”   杜庭晚有些心不在焉,哼哼唧唧地应了两声,把这话题揭了过去。   她总不能告诉她妈:我现在可有个优质炮友呢!   这就有点超出杜母对女儿一直以来的了解了。   有句话叫做怕什么来什么,也有一个定律叫做墨菲定律。   前一天刚和杜母聊过感情问题,隔天中午,杜庭晚就接到了邱望的电话。   许久没联系过的邱总在电话里问:“在家?”   杜庭晚:“啊。”   “吃饭了吗?”   她看了眼砧板上切了一半的丝瓜,摸不准邱望打着什么算盘,犹豫了几秒,没说话。   邱望毫不客气地说:“没吃的话,过来我公司一趟,一起吃。”   杜庭晚一听,想起上次点过炮后他发来的那句“这面窗留给下一次”,心头一惊,顿时觉得他不怀好意,飞快道:“我吃过了。”   “那也过来,”他从善如流,“看着我吃。”   杜庭晚不懂了:“邱总,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嗯?”   “就是那种,”她用一种生怕伤到他自尊的谨慎语气说,“有人纠缠你,你需要一个挡箭牌来挡掉那个人,所以就来找我,说是让我跟你一块儿吃,实际上是不是还想我能做好饭给你送过去,就更显得郎情妾意了?”   这番话说得无厘头,杜庭晚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觉得哪儿怪诡异的。   好好的炮友,大家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也没什么事儿,怎么突然之间就要一起吃饭了,地点还那么奇怪,要去他公司。   邱望安静听她说完,意味深长“哦”了声:“你想给我做饭?”   杜庭晚:“……”   你到底是怎么理解成这么扭曲的意思的。   “也行,你做吧,我就不另外买了。”他自然而然道,“我等你来。”   说罢,不给杜庭晚开口的机会,电话挂断。   “???”   杜庭晚举着电话,委实想不通结局怎么是这样的。   -   一小时后,杜庭晚拎着饭盒走到千里影业大门口,停下脚步站了十秒,忽然拔腿转身,走到路边冷静了一下。   她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不然怎么还真的做了两人份的饭菜带过来。   算了,还是回去吧。   炮友饿不饿肚子,跟她没什么关系。   杜庭晚越想越心安理得,拎着饭盒准备走,兜里手机忽然开始叫嚣。   邱望洞悉一切的声音贴在耳边:“来了怎么还走,上来吧,我都看见你手里带着饭了。”   她低头瞅瞅手里的饭盒,转身抬头,企图从高耸的写字楼某一层找到在窗边暗中观察的邱望。   邱望又说:“别看了,你看不见我的,上来。”他一停,语调低下去,含着抹懒散笑意,“还是我下去接你?”   “不用,您等着,我这就上去。”杜庭晚说。   邱望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然。   这话说的,你是要上来寻仇还是打架?   杜庭晚挂了电话,昂首阔步走进千里影业大门。   前台看见她一愣,应该是认得出她的,但没听公司哪位领导说杜庭晚今天要来谈事情,正要叫住她,前台电话响了。   打电话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公司现在的顶头上司小邱总:“杜庭晚进来不用拦。”说完顿了顿,他问,“知道杜庭晚是谁吗?”   前台惊疑未定地应声,再一抬头,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   只见那个手里拎着像是两个饭盒一样的,化着淡妆的杜庭晚,在领导专梯和普通电梯之间像是观望了一下,左边的领导专梯忽然就开了。   她神色自然地走了进去。   电梯门合上,数字马不停蹄地朝着小邱总办公室那一层涨。   前台倒吸了一口凉气,领导专梯都是要刷卡才能乘坐,但如果有领导在上面控制,也是可以在上面启动,让下面的人乘坐的。   她在千里干了差不多一年,这一年,还没见过哪个女艺人有这种待遇。   -   杜庭晚能看得出来她坐的电梯不一般,毕竟当初在经纪公司,她也见识过,但不知道更多,对于邱望给她开通便捷通道,她认为是邱望太饿了,迫不及待想吃到饭。   还有就是,可能是为了避嫌。   他现阶段应该是不想有绯闻传出去。   胡乱地想着,她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门没锁,进来吧。”   杜庭晚推开门,邱望坐在小沙发上,倒了两杯水,俨然一副已经准备好吃饭的模样。   看得出来是真的饿了。   她默默想。   “邱总,您的饭。”杜庭晚把饭盒放到他面前。   “谢谢。”从她进门起,邱望唇边就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缓慢道,“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你真的给我做了饭带过来。”   “……”   杜庭晚卡了下,随即处变不惊,选择性耳聋地跳过这个话题:“不知道你的口味,我吃饭比较清淡,做的都是素菜,你看看要是不满意,可以自己再订一份。”   邱望拿着筷子敲敲饭盒:“那这份呢?”   杜庭晚:“哦,我带回去喂狗。”   邱望:“……”   邱望:“你家没有狗。”   “有啊,”她耐心说,“我给我家垃圾桶取了个名儿,就叫‘狗’。”   邱望没吭声,眯着眼盯着她看了半分钟,倏地笑了笑。   笑得杜庭晚一阵发麻。   “那,这一份呢?”他按着袋子边缘,食指点了点第二份饭盒,语调轻佻又促狭,“还说要喂狗,明明就是想来陪我吃饭。”   ※※※※※※※※※※※※※※※※※※※※   晚晚:?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个狗比   -   感谢言午、呈三願x2的地雷 第84章 邱望x杜庭晚(6)   杜庭晚长这么大,真没见过比邱望还这么睁眼说瞎话的人。   明明是他让她过来的, 现在说什么——“你想陪我吃饭”?   太不要脸了兄弟。   她的震惊只在脸上停留了两秒, 随即调整好表情, 淡定地拎起剩下的那个饭盒:“我看邱总也不记得自己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了,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她看一眼邱望面前已经吃了两口的饭,“至于您这饭盒……算了,就当我送您了吧。”   谁还没点脾气怎么的。   她袋子刚拎起来, 手背被一股温热的力道覆住往下按了按,邱望眯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生气了?”   杜庭晚:“哪儿能呢, 咱俩什么关系,有什么好生气的。”   邱望轻轻笑了两下, 没松手, 顺势捉住她的手腕把人往身边空位拉了拉:“我们上过床的亲密关系,生个气也没什么。”   杜庭晚:“你误会了, 我没生气。”   “好的, 你没生气。”   “……”   他答得毫无诚意,杜庭晚放弃了,一屁股坐下,啪一下打开了自己那份盒饭。   邱望筷子一停:“不是说好全素?”   杜庭晚:“……”   杜庭晚给自己乘的那一份, 里面有两条香煎小黄鱼。   她面不改色地夹了一条放到邱望碗里:“一人一条,公平的。”   这倒是真的。   气氛很奇怪,办公室隔音效果不错, 席间两人没再有别的交流, 安静室内只能听见两个人吃饭的声音。   杜庭晚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 过了五分钟,觉得有股莫名其妙的尴尬,不由自主地就吃得矜持了起来,她抬眼不动声色地扫了扫邱望的办公室,目光在他之前发来的照片里出过镜的窗子上停留了一秒,好像被烫到似的飞快收了回来。   她屁股贴在沙发上微妙地挪了挪,决定打破一下尴尬:“邱总,怎么没见那谁?”   邱望:“嗯?谁?”   “就是按剧本里的,应该有个对你纠缠不休的女孩子,所以才需要我出马啊,”杜庭晚开始瞎掰,“剧本应该是这样的,我带着亲手做的饭来了,当面就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这个时候我再拿出两个饭盒,色香味俱全,我先给你喂一口,你再给我喂一口,相亲相爱,不出一分钟,对方肯定心态崩甩袖走人。”   她越说越上头,语调逐渐激昂,神情逐渐眉飞色舞,就差给邱望演出来。   邱望也放下筷子,身子歪了歪,胳膊肘抵在沙发扶手上,支着脑袋懒散笑着看她。   小姑娘话头一开,整个人都变得灵动起来,和刚进门时仿佛灵魂出窍似的模样全然不同。   杜庭晚正自嗨得兴起,没注意旁边人的动静。   忽然一双筷子递到了她唇边。   筷子上,夹着一块香煎小黄鱼的鱼肉。   她猛地停住,看着嘴边那块鱼肉愣了愣,转头看向邱望。   邱望将鱼肉又往她嘴边递了递,含笑说:“相亲相爱一下。”   说着,他身子倾过来,手臂撑在她身侧,一双眸子逆着光,倒让人有些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杜庭晚有点儿发懵。   她厨艺不错,小黄鱼煎得外焦里嫩,香脆入味。   涌进鼻腔的,除了小黄鱼的香味,还有邱望身上的味道。   像是某种香水味,又像是风雨过后在阳光下抖擞水露的青葱嫩芽。   还像是清冽甘醇的酒。   无端有些勾人。   杜庭晚炸了眨眼,唇瓣下意识地张开一点。   鱼肉被放进了她的嘴里。   “唔,”她咬住,觉得该说点什么,“邱——”   话没来得及出口。   男人附身,咬住了露在外面的的另外一半鱼肉。   唇瓣摩擦而过,杜庭晚一震,僵住了。   天地良心,和邱望睡过这么几次,真的都是单纯的睡。   前戏有,但接吻并不包括其中。   最亲密的一次,大概就是在她家那一次,邱望大抵情难自禁,亲吻了她的唇角。   鱼肉一人一半,邱望退开,含着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慢条斯理地将那块鱼肉嚼了嚼,咽下去。   杜庭晚抿唇,舌尖一卷,把自己嘴里那块鱼肉也小心缓慢地嚼完咽下。   “怎么样,”邱望扯过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又抽了张给杜庭晚的嘴角擦拭了一下,动作堪称温柔似水,“好吃吗?”   杜庭晚反应过来,重点却是歪的:“邱总你这叫什么话,这鱼是我做的,怎么反而是你问我好不好吃。”   邱望团了团纸巾,扔进垃圾桶:“我没在问你鱼。”   杜庭晚看着他,没吭声。   邱望抬眸,上勾的眼尾有蛊惑的色彩漏出来:“我是问,这里,好吃么。”   他敲了敲自己的唇。   或许是错觉,也或许不是。   但杜庭晚的直觉告诉她,有什么好像变了。   她收回放在邱望脸上的视线,温温吞吞地说:“还行吧,主要是有我家小黄鱼的味道,那才是真的香。”   岔开话题,向来是她的强项。   邱望也是个十分擅长见招拆招的人,凑过来,撑在她身侧的手不知何时放在了她的脖子后面,用一种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按住。   带着小黄鱼香味的亲吻封住了杜庭晚的后路。   杜庭晚眸子睁着,脑子“轰”了一声,炸成老旧电视出故障一般的雪花。   邱望加深力道,舌尖探出,沿着她的唇线轻巧地描绘勾勒而过。   诱惑,又仿佛有意无意地提醒。   杜庭晚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可能真的是酒。   不然怎么会熏得人思绪都转不过弯来。   闭上眼,霎时铺天盖地都是他渡过来的潋滟酒香。   -   日暮西沉,邱望的车缓缓停在杜庭晚家楼下。   “谢谢邱总,邱总今天辛苦了,饭盒送您,咱们明天……不,咱们有缘再见。”杜庭晚目视前方语速飞快,边说边解开安全带。   企图以泥鳅一般顺滑的速度溜走。   邱望伸手,轻轻松松地就拉住了她的胳膊,神色懒懒的,有种饱欲过火的餍足,语气自然地下单:“明天我想吃茄子烧土豆。”   你吃你个头!   杜庭晚差点儿回头骂人。   ——莫生气,生气是魔鬼。   她转头,用最后的耐心跟邱望讲道理:“邱总,明天我很忙。”   “忙什么?”   “明天我要去跟我的两位客服开会,还要去仓库发货,哦,我还得去一趟衣厂,上次的布料怎么处理我要去跟厂方沟通。”   杜庭晚恨不得把自己说成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救世女强人:“知道了吗邱总,我明天真的好忙的,别说做饭了,我可能连在路边快餐店吃个风火饭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别要什么自行车了吧。   她暗暗想。   邱望点点头“哦”了声,说:“行,那明天我来做饭。”   杜庭晚:“……”   杜庭晚:“啊?”   “你喜欢吃什么?”他用一种非常自然又认真的神情问。   “糖醋……”杜庭晚猛地住口,“不用了邱总,不麻烦你了,我觉得路边快餐就挺好,不然超市里几块钱一袋的小面包也挺不错的。”   比起对这个公子哥会做饭的震惊,她更觉得他这一举动背后可能代表的意思更让人害怕。   “糖醋……”邱望压根儿没听她后半句说的话,沉吟两秒,松开她,“行,总之糖醋口的东西应该都行吧?明天等我。”   杜庭晚不说话了。   邱望也没说话,只松了手,偏头看着她,嘴角勾着浅笑。   杜庭晚扭头,迅速钻下车奔上了楼。   瞅着就像身后有歹徒提着刀在追她似的。   邱望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急匆匆的脚步声愈发小声直到听不见,靠在驾驶座上,笑出了声。   -   杜庭晚一路赶着投胎似的冲回家,“嘭”地把门一关,捂着脸压着声儿小声地:“啊啊啊啊——”   她胆子肥了。   是真的肥了。   邱望身上到底是有什么蛊,怎么就这么让人把持不住呢!   虽然没在办公室里被推,但也差不了多少。   重点在于,和前几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前几次,杜庭晚还觉得自己像个吸人阳气的女妖怪,而邱望就是个给她采阳补阴用的工具人,爽是爽啊,爽完可以不用负责,大家下了床两清,干脆又利落。   邱望估计也差不多。   他们真清清白白,就是炮友。   但是今天在办公室,不一样。   真不一样。   邱望对她做的所有事情,都仿佛带着感情。   一种对真正亲密的爱人,才有的温柔和耐心。   这让杜庭晚很忐忑。   她不懂啊,她是做什么了,邱望惦记上她了?   她也不敢问,她也不敢说。   多亏了邱望办公室没有安全小套,调情步骤没做全套,在最临门一脚的时候,邱望放过了她。   至于他是怎么冷静下来的,杜庭晚也不想关心,她自个儿心脏都要爆掉了。   杜庭晚靠在自家门上,捂着脸,耳朵红成了香辣小龙虾的颜色。   就这么冷静了二十来分钟,她放下手,顶着张红透的脸,握了握拳。   管他的呢,反正她是不会动心的。   她杜庭晚,就是死在床上,从邱望办公室跳下去,也不会对他动心!   鼓舞完自己,她得到了心灵上的自我慰藉,心安理得地拎着饭盒进厨房去清洗。   第二天的行程其实和她对邱望说的一样,只是没那么夸张而已。   杜庭晚起个大早洗漱完化完妆,边给客服之一的月月打电话,边锁好门下了楼。   “我出门了,先去吃个早餐,你和小九稍微等会儿,半个小时内我肯定到。”杜庭晚信誓旦旦说着,打开单元门,抬头。   早晨太阳光还没侵略过来,邱望颀长的身姿靠在车边,慵懒又风骚。   他眯着眼勾着笑,轻飘飘开口:“早,炮友。”   ※※※※※※※※※※※※※※※※※※※※   不久之后,杜庭晚端着一碗炒饭,蹲在千里影业大门口,逢人就说:“真香!” 第85章 邱望x杜庭晚(7)   办公室里,窗户将冷空气隔绝在外, 月月和小九在座位上听着杜庭晚说话, 听着听着, 两个人肉眼可见地开始走神,瞅着杜庭晚的眼神欲言又止中闪烁这令人难以忽视的好奇。   杜庭晚停下,不说了。   她缓缓扫过两人的脸,表情无辜:“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月月小九跟她同龄, 虽然严格说是她的下级,但平时大家臭味相投, 聊起天来是没有什么上下级隔阂的。   月月嘿嘿一笑,托着下巴往前撅了撅:“老实招来, 刚刚送你来的那个帅哥是谁?”   小九:“晚晚不是我说, 你这次眼光可真好,这个外貌就不说了, 比孙弘宣高出不知道多少, 主要是真的很体贴啊!”   杜庭晚一开始还在想怎么跟她们解释她跟邱望没什么别的关系,听到这话,注意力立马被拉跑了:“体贴?”   小九说:“对啊!我瞅着他一身西装,还有那辆车, 一看就是在公司里当领导的那种人,你看看这一大早的,他还专程先送你过来。还有你忘了啊, 他走的时候不还跟你说, 中午要来给你送饭么!”   “我也听见了。”月月附和。   是的, 邱望一大早跑去杜庭晚楼下等她,就为了送她过来,然后顺便提醒一下她一下他自作主张决定的中午给她送饭。   杜庭晚当没听见。   杜庭晚拍拍桌:“我叫你们来是要你们问这个的吗,我们现在在讨论的是工作,请你们严肃认真一点。”   月月:“你要说的不是说完了吗?”   小九:“对啊。”   杜庭晚看着她们两个正直的脸,问:“那我刚刚都说了什么?”   小九不慌不忙:“你说明天开始招新,然后我们把这段时间顾客比较集中的问题还有反馈的评论里关于衣服的一些意见统一汇总一下,等新人来了带带新人,处理不了的事情随时联系你。”   月月在一边点头。   杜庭晚:“……很好。”   两个小姑娘再次撅上前。   “行了行了,我说,”杜庭晚哐叽一下坐下,“你们想太多了,我跟他不是那样的关系。”   月月不信:“那还能是什么关系?”   小九:“就是,年轻有为,长得帅还体贴,总不会是你哥,你是独生子大家可都是知道的。”   杜庭晚脸不红心不跳:“我亲戚里就只有哥哥这个选项吗?”   月月和小九疑惑地看着她,甚至她性格的两个人心头都升起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杜庭晚:“那是我小舅。”   月月小九:“???”   -   邱望回公司待了一会儿,瞅着时间点差不多,回了趟家。   原本以为杜庭晚会拒接他的电话,结果没想到电话不仅接通了,杜庭晚的语气听上去还有那么点儿……温和?   小姑娘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你要过来了吗?我正打算吃个饭过去衣厂那边了,你要是带饭来的话我就不出去买了。”   这跟昨天的说辞完全不一样。   态度也完全不一样。   本着事出反常必有妖的定律,邱望没有被她的温和口吻唬住,把饭盒盖子盖好,好整以暇问:“杜庭晚,你是不是太饿了?”   “啊?”   “一定是太饿了吧,”他说,“不然怎么连我的饭都惦记上了。”   杜庭晚闻言,差点儿就要炸毛。   又开始了,又开始不要脸了,是谁说要做饭送过来的,又成她惦记着他的饭了???   旁边,月月和小九正密切关注着她的动向,她忍了忍,语气未变:“没办法,您厨艺好啊。我还真的挺饿的,下午得早点儿去衣厂,就麻烦您啦。”   她一顿,语气更显亲和:“小舅。”   手机迅速拿下来,按下红色的挂断按钮。   月月和小九对视一眼,觉得不太对,但又好像看不出有什么,双双失望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边一边扒拉着快餐一边应付中午也不停歇的顾客。   杜庭晚瞅她们俩一眼,悄悄抚了抚胸口,还能摸到里头跳跳糖似的乱蹦跶的心脏。   太刺激了,这声“小舅”一出口,她莫名有一种,跟邱望在玩什么情趣游戏一样的羞耻感。   挂断电话不是怕邱望说什么,而是她背脊一激,蹿上的害臊烫得人想跺脚。   这么傻的举动她当然是不会做的,所以只能赶紧收了手机瘫在沙发上装作无所事事玩手机的样子。   二十分钟后,杜庭晚埋头看手机看得都快睡着了,听见月月和小九那里有一点骚动的声音。   她抬头,果然看见邱望高挑的身影走进了工作室。   ——手里还拎着饭。   月月和小九好奇地时不时看两眼,杜庭晚很要面子的,起身热情又不失礼貌尊敬地迎上去:“小舅,你来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像个侄女儿,邱望盯着她平静地看了两秒,突然:“噗。”   杜庭晚:“……”   杜庭晚权当没看见,眨眨圆亮的大眼睛,招呼道:“辛苦您带饭了。”   邱望背对着月月和小九,眯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饶有兴趣地想看她还能作出什么妖来,并且开始配合:“不辛苦,你不是饿了吗。”   他这么个态度,杜庭晚就入戏了:“小舅您快坐,一起吃吧。”   “不会打扰到你?”邱望往月月和小九的方向歪了歪头。   “不会的小舅,”杜庭晚越叫越顺口,“她们都吃过了,不会来跟咱们抢的。”   闻言,月月和小九投来了幽怨的目光。   邱望轻轻哼笑了声,在休息区落座。   被他好像就没挪开过的促狭眼神看着,杜庭晚这餐饭吃得有些煎熬,好吃不好吃她没感受出来,完成任务似的一口一口把饭吃了,坐如针毡,又不能表现出来,顶着他轻飘飘的目光一派岁月静好自然淡定。   吃过饭,杜庭晚非常自觉地拿着饭盒去洗干净了还给邱望。   邱望看了眼她的手,没接,挑眉说:“给我干什么?”   小姑娘也没仔细看手里的饭盒:“还你啊。”   男人看了看她,伸手去接,边道:“虽然这个饭盒是你的,但你既然要给我,那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了。明天想吃什么?”   杜庭晚再一看这饭盒,终于认出来是昨天盛给邱望饭菜时用的那个。   她手立刻往回缩,然而晚了,饭盒已经被邱望抓住,拿到了手里。   他还特别嚣张地冲杜庭晚笑了笑:“外甥女,明天我做个虾仁滑蛋怎么样?”   “你还会做这——不是,”杜庭晚差点儿又被带跑,赶忙稳住,“明天就不麻烦您了,小舅。”   还叫上瘾了?   邱望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好气,总之就是想笑。   但他忍住了。   他点点头,从容不迫道:“那小舅明天的午餐就要麻烦麻烦你了。”   杜庭晚听懂了。   他顺着话头想让她又做饭带去千里给他。   算盘主意打得相当好。   她被一个不小心给套路住了。   但当着月月和小九的面儿,她不好发作,和看好戏似的等她反应的邱望对视三秒,杜庭晚拎上包当做无事发生:“我该去衣厂了,下午要跑衣厂和仓库,小舅您应该也忙吧?我得走了,您呢?”   邱望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很开心——被谁逗乐的那种开心。   他收好饭盒起身整了整衣角,笑吟吟地看着她语气温和:“好,走吧晚晚。”   这声“晚晚”,他叫得自然,带点儿不易察觉的,别样的亲昵。   杜庭晚一愣,耳廓后面像是有人拿着狗尾巴草若有若无地扫了下,引起一股酥麻的震颤,扑簌簌地抖进身体里。   她什么也没说,埋头,快步走出工作室。   不可以不可以。   小杜你也太好勾了。   她在心里碎碎念地斥责自己。   邱望的车停在写字楼下面的停车场,邱望让她在门口等着,自己则下去拿车。   好吧,看来他挺闲的。   炮友互帮互助一下,搭个顺风车应该也不过分吧。   杜庭晚内心天人交战,细细一想又不知道自己在跟什么较这个劲儿。   上了车,邱望手抵在方向盘上撑着脑袋看她,见她系好安全带看过来,催促开车的意味明显。   邱望挑了挑眉:“先去衣厂?”   “嗯。”浑身闪着正直光辉的杜庭晚毫不犹豫地点头。   “可以是可以……”上次载着她去布料的时候他记住了地址,“但是,外甥女。”   他嘴角勾着懒洋洋的笑:“确定不说点好听的给小舅?或者现在时间很好,解释解释,我一个好端端的亲密炮友,怎么就越级成了你小舅?”   杜庭晚总不能跟他说实话,因为实话也没什么好说的。   实话就是她随口瞎说的。   她坐在副驾驶上好像不太好意思地动了动,冲他眨巴眨巴眼睛,好似娇嗔一般:“邱总你这话说的,刚刚在楼上不还是百般配合我吗。”   “嗯……”邱望懒声应,有趣地看着她表演,轻声低道,“我还以为,你想跟我玩儿什么情趣游戏。”   杜庭晚这人吧,一到骑虎难下的时候就容易发挥失常。   也是嘴巴比脑子转得快的超常发挥。   回答没过脑,先一步从嘴巴蹦了出来:“哪儿有青天白日这么玩儿情趣游戏的,要玩儿也是床上玩儿啊。”   ※※※※※※※※※※※※※※※※※※※※   年轻男子几小时之间突然一跃成为他人小舅,原因究竟是什么?扑朔迷离的真相背后到底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故事?   一切尽在——《杜庭晚胡说八道鬼扯录之邱望是我小舅篇》。   从此,不愿透露姓名的小杜女士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第86章 邱望x杜庭晚(完)   “祸从口出”这四个字, 杜庭晚还从来没有体验过。   她脑袋短路时说出的话有时虽然惊人,但很少会让人感觉到冒犯,多数感受过她语出惊人的,都只想笑。   到了邱望这儿, 他除了想笑,更好奇杜庭晚的大脑构造是不是就和常人不太一样。   第一次见到杜庭晚,老实说他没怎么把当时还是个小艺人的她放在眼里。   娱乐圈里不乏漂亮的人, 杜庭晚样貌不差, 但在圈子里也算不上惊艳动人。   他和杜庭晚没有什么交集,她不是自家公司的艺人, 顶多只在一些晚宴活动上打过照面。   后来听说她被雪藏,邱望也只是一哂。   多平常的事情。   这个圈子里折在半路上的艺人多不胜数, 杜庭晚也是运气不好,成为了其中之一的人。   再见到她是在酒吧里, 小姑娘喝成一滩烂泥,还是因为失恋。   邱望从来没在感情上受过挫, 一段关系里提出分开的也都是他不是对方,更何况他或许有那么点儿薄情,每一段恋情虽然都是认真谈,但热恋期过去之后就失去了兴趣,分手干脆,也不会后悔再吃回头草。   所以他理解不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会为了一段感情肝肠寸断, 也理解不了顾昭行那样, 对一个人念念不忘那么好几年是怎么回事儿。   他当时看见倒在桌上的杜庭晚, 只觉得,这又是一个傻女人。   邱望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后来又一次见到杜庭晚,纯属意外。   她那天大抵是有饭局,他也一样,两人那天正好撞同一个酒店去了。   邱望正准备走的时候,就见走廊尽头出来一个人,长发披肩有些挡脸,走路不大稳当,显然是有点儿醉了。   没什么少见多怪的,他只扫了一眼,没在意,继续往电梯走。   结果刚跨进电梯门,手臂忽然被人从后面抓住。   真的是抓,两只手像猫似的扒在他手臂上,如果指甲是尖的,估计都能戳进肉里。   邱望不悦地皱了皱眉,低头看过去,女人恰巧抬起脸,醉醺醺的,双眼迷蒙,半眯着眼瞅他。   ——杜庭晚。   他抬了抬眉。   和他一起的是一些投资商,见状神色暧昧地打趣道:“邱总有艳福啊。”   另一个也笑:“白送上门来的,邱总不收?”   邱望眸光一冷,跨出电梯,身子侧了侧挡住杜庭晚,轻轻扫了第二个说话的人一眼,说:“几位先走吧。”   几人自以为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都用意味深长的暧昧眼神看着他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关上电梯下楼。   邱望这才转头去看杜庭晚,小姑娘头抬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力道没松。   他往后退了退,拉开一点儿距离:“杜庭晚?”   杜庭晚双颊绯红,睁开的双眼亮亮的,带着点儿醉态,但又好像很清醒。   她歪歪头“唔”了声,下一秒神色突变,拽着他凶巴巴地:“好你个不孝子,让老娘我好找!”   邱望:“?”   邱望被她突然拔高的音量和凶狠的语气一震,愣了一秒,接着被她突然拽住衣领,没来得及反应,他人被拽得弯下了腰。   杜庭晚身上一股淡淡的酒气,眯着眼磨牙,活像他是个抛弃妻子的渣男。   “是我给你当妈当得不够好吗,你干什么要去找隔壁组那个女生给他当老公,你这个色胚,渣男,不要脸的崽!我真是倒霉了有你这么个儿子!”她越说越伤心,愤怒的谴责逐渐变成了委屈的泫然欲泣,眼眶里含了包泪,撇着嘴看上去可怜得不行。   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中文,吐字清晰,可组合在一起,邱望愣是没听懂她在说点儿什么鸟语。   邱望从来没被人这么粗暴地拽着衣领过,邱少爷他非常不高兴,眼底情绪微冷,唇抿着,抓住杜庭晚的手腕,稍稍一用力,把她的手硬是从自己衣领上扯了下去。   “杜庭晚,你还知道自己在哪么?”他耐着性子问。   杜庭晚看他一眼,更难过了:“我知道啊。”   “那你说,在哪儿?”   小姑娘抽了抽鼻子,眼泪瞅着就要掉下来,她使劲深呼吸一口憋住,小声说:“智星双语幼儿园。”   邱望:“……”   邱望:“什么?”   “智星双语幼儿园!”杜庭晚大声喊道。   她突然大喊出声,邱望又是一个猝不及防,耳根都差点儿给她的音量震麻。   他往后仰了仰,忍不住磨牙,太阳穴好像都开始发疼:“别喊。”   “哦。”   超听话超乖巧。   邱望的手臂还被她抓着,挣脱不开,他的教养也让他对女孩子做不出什么粗暴的举动,按了按太阳穴,对着现在安静乖巧下来的杜庭晚又发不出火,只好问:“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杜庭晚的反应又一次在他预料之外。   她猛地一下撤回了抓在他手臂上的手,瞪着眼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邱望太阳穴跳了一下,“你喝醉了,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不要,我不要你送,”杜庭晚说完停了停,瞧了眼他的脸色,“你不像好人,我不回去。”   事态陷入了僵局。   两人面对面而立,大眼瞪小眼,沉默无话。   邱望的历任女友里都没有酒鬼,他从来没应付过喝醉的女孩子,不知道醉鬼是这么难缠的,他一下子想不到什么应对的方法,正想着打个电话给顾昭行问问,手机刚掏出来,杜庭晚忽然贴上来,按住了他的手腕。   邱望垂眸没什么表情地望向她。   “你想打电话给谁?”杜庭晚面色沉沉,“是不是隔壁班那个女生?”   “妈妈不允许。”   “不允许!”   邱望:“……”   他盯着杜庭晚的脸看了许久,再开口声音没有刚刚那么冷硬,像是从不耐烦里冷静了下来:“你不回家,那我给你开个房,你在这儿睡一晚上,明天早上自己回去。”   事实证明,企图跟一个醉鬼交谈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醉鬼的耳朵就像个漏筛,一句话在他们耳朵里过滤之后基本就没剩多少原本的意思。   杜庭晚先是露出了短暂的茫然,而后消化完他的话,明眸瞪大,往后撤退半步,露出了一个不敢置信的神情。   邱望心一沉,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姑娘自顾自震惊了一会儿,然后抬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咽了咽唾沫:“你想……跟我开房?”   “……”   是怎么能把一句话歪成这样的。   邱望理性地想了想,觉得还是不理她直接给她安排上比较好。   他没再跟杜庭晚多说,转身去按电梯。   他不说话了,杜庭晚耐不住,她绕到邱望身侧,好奇宝宝似的:“是不是啊,你是不是要跟我开房啊?”   “……”   “其实也不是不行啊,”她叽叽喳喳地像只小麻雀,“你长得挺好看的,看身材身高腿长,睡起来应该也挺舒服,虽然你去找隔壁组那个女生,但是不妨碍我喜欢你的嘛。”   “……”   电梯门打开,邱望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杜庭晚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儿跟着进去。   “我跟你说哦,就算我们只相处了一周,你当我儿子也就两天,我也超喜欢你的,你来的时候穿那身小西装超级好看的你晓得嘛?”杜庭晚嘴巴一刻不停,“就是我特别想问,你真的不热吗?我看你当时都出汗了哎,还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好厉害。”   听到这里,邱望瞥了瞥她,神色淡淡的,带着点儿探究和打量,倒没什么不愉快的情绪。   电梯一路向下,杜庭晚嘴皮子叭叭叭也说了一路,以至于邱望去开房间的时候,前台的视线不停往她身上飘,表情古怪又好笑。   开完房,邱望又这么拖着这个挂件回了楼上。   把人带到房间,邱望放好她的包,看见床边安安静静的杜庭晚,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语气都好了很多:“睡吧,钱我付了,不用你还,明天早上醒了自己退房走就行。”   说完,小姑娘呆呆站在那里没什么反应,他转身打算走。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他又被拉住了。   回头,杜庭晚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被醉意熏上一层懵懵懂懂的水雾,歪头问他:“你就走了吗?”   邱望挑眉。   杜庭晚:“咱俩不睡一个?”   这语气,怎么说呢,是好奇的,好奇中带着点儿幽怨,幽怨中带点儿豪爽,豪爽中又带着那么点儿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邱望顿了顿,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杜庭晚语气虽然很奇怪,但说的这个话,算是标准的约炮发言了。   只是这个炮,有点儿出乎邱望的意料。   原本以为杜庭晚是那种,傻傻的,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十分天真的姑娘。   要不怎么在娱乐圈层层的潜规则里没能坚持下来。   要不怎么会失个恋一个人跑去酒吧喝得烂醉如泥。   要不怎么会对一个陌生的成年男性毫无防备之心。   让人很头疼。   这炮邱望不想约,且不说杜庭晚让他感觉这么头疼,他自己有原则,对一个意识不清的醉酒女性做出什么,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除非他和杜庭晚本身关系就不一般,那这还有可能成为情趣。   想着,邱望权当没听见,这回她抓得不紧,他没使什么力就把她的手拿了下去。   杜庭晚却愤怒了。   杜庭晚愤怒地扑上去——抱住了男人的腰。   不是那种情意绵绵的情人式抱腰。   而是那种,仿佛是在拉架似的,圈着他的腰使劲儿往后拖。也有点像是在拔河。   情绪和语气也丝毫没有暧昧挽留的意思:“你别走!妈妈不允许你走!留下!上床!给我脱!”   邱望:“……”   -   下午送杜庭晚去了衣厂,邱望就离开了。   杜庭晚下了车心有余悸地按着胸口悠长地深呼吸两三口,才缓过劲儿来。   还好还好。   还好邱总有着仅剩最后一丝节操,没有在车上胡来。   她像个小老太太一样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自己嘴:“杜庭晚啊杜庭晚,管好你自己这张破嘴吧求你了。”   拖着心累的身躯走进衣厂,差不多两个小时后,和衣厂商谈完衣服的事情,杜庭晚走出衣厂大门,抬头就看见邱望停在大门口的车。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车窗缓慢摇下,邱望的脸露出来。   “上车,”邱总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不是还要去仓库?”   杜庭晚磨磨蹭蹭地挪到车子旁边:“啊,我不去了。”   “嗯?”   她慢吞吞道:“仓库跟工作室是在一起的,我上午就顺便处理过仓库的事情了……”   邱望淡淡道:“所以昨天你跟我说跑完衣厂还要去仓库,是在骗我。”   “……”   杜庭晚目光闪烁:“也不是骗吧……以前是分开的,我这不是一下子没想起来么。”   男人懒懒地拖着嗓音“哦”了一声,倒也不打算跟她多计较,身子歪过来长臂一伸拉开车门:“那正好,上车,去吃饭。”   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杜庭晚摸了摸肚子,只迟疑了一秒,上了车。   路上邱望专心开车没说话,车厢里轻慢的钢琴曲缓慢流淌,杜庭晚听着听着,头一歪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还在车里,邱望不在车里。车子停在停车场,车窗开着,车里的暖空气和外头钻进来的冷空气相混合,空气里的温度奇妙地正正好。   杜庭晚揉揉眼睛环视一圈周围,邱望在不远处打电话,空旷的停车场里他的声音传过来有些小,像是压低了音量在说话。   她下了车,车门打开关上的声音嘭一下,在停车场里放大了不少。   邱望闻声回头,眸子在停车场的光下闪着熠熠的光,杜庭晚怔愣一秒,眨眨眼冲他笑了下。   男人挂了电话走过来,杜庭晚挠挠头问他:“到了?”   “到了。”   她默了默,轻咳一声:“你直接叫醒我就行的……”   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收回兜里,男人忽然伸手。   杜庭晚下意识往后缩了下。   她的脸是热的,对比之下邱望的指尖温度稍低,戳在她脸上凉凉的有点儿舒服。   “睡出印子来了。”感觉到杜庭晚的不自在,男人使坏似的又戳了两下。   小姑娘撇了撇脸闪开他的手,眼神四下乱飘,抬手在他戳的地方摸了摸,还真摸到凹凸不平的印记。   她睡着睡着就换了姿势,醒来的时候人是侧身蜷缩在副驾驶里的,邱望似乎还非常体贴地给她座位调平了些,她一边脸压在靠背上,靠背上的花纹都印在了脸上。   有点丢人。   杜庭晚扯了扯嘴角,放下手,看了看周围,故作镇定:“咱们这是在哪儿?”   邱望锁好车,带着她往电梯走:“我家。”   她一下站住了:“啊?”   邱望没说话,手里转着车钥匙,进了电梯。   他按着电梯按钮,站在里面冲她挑眉。   杜庭晚还没搞明白怎么就来他家了,看着人在电梯口一直等着,显得她怪不识趣的,迷迷糊糊就走了进去。   邱望家和杜庭晚想象中的很不一样,没有富丽堂皇的感觉,装潢装饰的风格非常接地气,没有用什么冷色调,而是一种素雅清新的感觉,只隐隐透出一丝低调的贵气。   是会让人住得很舒服的一间屋子。   本来应该紧张的,可在这样一个平易近人的屋子里,杜庭晚一点儿在陌生环境的拘谨也生不出来。   邱望做饭的时候杜庭晚好奇,扒到门边看了几眼。   男人在煎蛋,外套脱了,屋内暖气充足,他只穿着内里的一件衬衫,领带也取了下来,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衣襟往两边微微敞开,明刻的锁骨露出来,隐隐有往下延伸的趋势。袖子为了方便活动往上卷了几卷儿,露出线条流畅好看的小臂。   那双指节修长看上去不沾阳春水的手正一只握着煎锅的把,另一只抓了个鸡蛋,在旁边的大理石灶台上轻轻一敲,手上稍稍使力,蛋壳从中间一分为二,蛋清裹着蛋黄流进锅里,被热油烫出滋滋的声音。   杜庭晚拍拍手惊奇出声:“单手打蛋,帅哦邱总。”   邱望晃了晃锅,让油在锅底铺开,又打了个蛋进去,没有转头看她,只问了句:“喜欢吗?”   语气偏淡,却又好似含着什么极强的引诱意味,像一个陷阱。   喜欢什么?   人,还是蛋?   不能往深了想。   杜庭晚当然不可能傻乎乎就往他挖的坑里跳,她背着手晃悠晃悠踱过去,伸着脑袋看了眼锅里卖相完好的两个煎蛋,发表自己的高见:“这蛋煎得怪好看的,邱总您别煎过头了啊,我喜欢溏心的。”   听听,多完美的回答。   她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爆灯。   她的小把戏不用看都穿了,邱望倒也没再为难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继续手上的动作。   杜庭晚溜出厨房,觉得不能再跟邱望多交流了。   吃完饭就走,绝不多逗留。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这个想法无意间表现在了脸上和行动上,饭吃到一半,邱望忽然停下,一副要说正事儿的语气叫她:“杜庭晚。”   杜庭晚心里警铃大作,闻言放下筷子,嚼嚼嘴巴里的胡萝卜,咽下去,淡定抬头:“啊,怎么了?”   邱望的双眼是一双多情的眼睛。   尤其当他眼中迎着光,含着微微笑意专注地望着你的时候,会让人有一种,仿佛全世界除了你,他谁也看不进眼里的感觉。   就好像在说,你是独特的,是对他而言不一样的。   杜庭晚不知道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多少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她会有这样的“错觉”,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要及时止损。   特别是当她发现自己能读懂他这个眼神之后。   邱望托着腮,有趣地看着她,慢悠悠问:“你还记得多少你幼儿园的事情?”   做好了万全应对法的杜庭晚,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么童真的事情,直接愣了:“啊?”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幼儿园了?这跟剧本不太一样啊。   她迟疑开口:“比如……什么方面的?”   “什么方面都行,”邱望状若随口地给了她两个方向,“比如同班同学的名字,一些印象比较深的事情。”   幼儿园在人的漫长一生中也占了好几年的时间,但那好几年里也有大半的时间是在人懵懵懂懂的时候,别说幼儿园同学的名字了,就是高中同学,除了班里比较出众的那么两三个,说实话杜庭晚压根就不记得其他人的名字了。   更别说遥远时空里的幼儿园同学。   杜庭晚就读幼儿园还不是从一而终,途中她搬过家,换过幼儿园,就连后来的新幼儿园她都没怎么记事,前一个幼儿园又怎么会记得多清楚。   她用尽所有的脑细胞努力挖掘了一下脑海深处,最终放弃了,实诚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邱望却没放弃,他又问:“也没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   杜庭晚面露纠结之色。   印象深刻的事情——还真有。这个事儿,她可以对苏鲤毫无顾忌地说,但对面前这个一肚子坏水的男人,还真不能乱说。   谁知道他突然追忆纯真岁月是打了什么算盘。   她犹豫,邱望脸上的笑意便加深。   等了会儿,见她还没有说话的意思,他勾着唇开口,说起自己的童真时光来了:“我倒是想起一件我幼儿园时候的事儿。”   杜庭晚疑惑望着他。   邱望缓缓说:“我小时候转到过一家幼儿园,你知道的,小孩儿都喜欢玩过家家,我当时初来乍到,也是无聊,玩儿的时候被老师塞进了一个小组,那个小组里有个小姑娘,性子很活泼,也最喜欢——当小组里的头儿。”   说到这里他掀起眼帘,看见杜庭晚盯着自己一副等故事听的天然神情。   他抬了抬眉毛,继续道:“那个小组里没人乐意当爷爷奶奶,所以辈分最高的,就是爸爸妈妈这两个角色,那个小姑娘就最喜欢扮‘妈妈’这个角色。”顿了顿,“你觉得,我会扮演哪个角色?”   杜庭晚觉着他说的这个事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也带着点儿古怪的危机感,但她没有细思,瞅着邱望这张俊逸风流的小白脸理所当然地答;“那肯定是爸爸呗。”   多情种,肯定是从小就多情,能给人小姑娘当老公,他还会后退一步给人当儿子不成。   邱望高深莫测一笑,说:“不,是儿子。”   小姑娘神色一顿。   而后察觉到什么似的,嘴角慢慢收敛——不对啊,怎么这么一来,这个故事愈发熟悉了?   看见她僵了僵的脸色,男人脸上意味深远的笑更显促狭,他接着叙述:“这事儿说来也怪,我也纳闷她怎么就给我安排了个‘儿子’,但无所谓,我并不是很在乎这些,左右打发时间而已。就这么玩儿了几次,我换了个组。”   杜庭晚神情肃穆。   “换的这个组么,小组长也是个女生。”   “不过这次我不给人当儿子了,而是……”   杜庭晚后背冒了一背的汗,不是冷汗,而是臊的,热汗,令人坐立难安。   她颤悠地接:“而是老公……?”   邱望点头:“对。”   杜庭晚看着他的脸,恨不得两眼一黑晕过去。   她定了定神,艰难问:“是不是没多久,上一组那个小姑娘,就走了?”   邱望笑眯眯地:“你说的走,是指因为搬家转离幼儿园吗?”   杜庭晚:“……”   杜庭晚:“……”   杜庭晚:“您慢吃,我先走了。”   邱望噗一声笑出来,笑得双肩颤抖控制不住的那种,边笑还边起身去拉她:“跑什么?”   杜庭晚捂脸。   他说的故事这么熟悉,还能因为什么,还他妈能因为什么,就是因为这件事里那个当他妈的小姑娘,是她本人啊!!!   事情的真实经过跟杜庭晚记忆里是对得上的,她当时确实抓了一个漂亮小男孩来当自己儿子,还挺喜欢人家的,后来因为他跑去另一组给另外一个小女孩当老公,她还老伤心老伤心了,甚至转走的时候还写了份自认为悲痛交加情绪非常到位的绝交信。   然后现在,当初让她伤心欲绝的那个小男生又一次出现了。   还是以这种身份!   炮友!   炮友啊!   别问她什么感受,她没什么感受,她只想跑。   这是什么让人欲哭无泪的尴尬。   电视剧里都不是这么演的啊!   电视剧里的幼儿园前缘都是甜甜的像童话故事一样啊!   怎么到她这儿就成了喜剧啊!   杜庭晚捂着脸呜呜出声,邱望咳了咳,敛了笑,低头凑过去想扒开她的手:“哭了?”   杜庭晚死命把脸埋在手心,声音闷闷:“哭了。”   “是吗,让我看看,哭成什么样儿了?”   “……”   小姑娘愤恨抬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眼角没有泪,但脸异常地红,耳朵也红。   整个人就像颗熟透了的红苹果。   这真不怪杜庭晚,她连名字都不记得,更何况脸,且不论过去那么多年,大家都长大了,完全不是小时候那个样儿。   她就隐隐约约,模模糊糊记得,那小男孩儿长得挺好看的吧。   你要问她具体的,她也描述不出个所以然来。   邱望又笑,笑得无比开怀,倒没了平日里勾人味道明显的危险,奇妙地显出一丝少年感。   杜庭晚捧着发热的脸,人还是有点儿懵的,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该怎么处理。   她一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时候,脑子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溜。   然而邱望没有给她溜的机会。   他拉着她的手腕一直没松。   懒懒散散开口:“想去哪儿啊,妈?”   杜庭晚一听就炸毛了:“啊啊啊啊你住嘴,别他妈乱叫!”   邱望顺势道:“唔,那换个角色?”   杜庭晚抬眼,水润清亮的一双眸子里带着点儿气急败坏和窘迫羞臊,活像他把人欺负狠了似的。   “要不要给我提个辈分,换成你当初绝交信里说的——”邱望抬手捏了捏她软乎乎发烫的脸,拇指指腹在她唇角饱含深意地按了按,“想让我牵牵你手的那个角色?”   【邱望x杜庭晚番外完】   ※※※※※※※※※※※※※※※※※※※※   网友小杜在时隔……好多好多年之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儿子(。   为她庆祝!!   -   接下来大概还有个苏筱的番外,昭鲤的么……我还需要想想55555如果想不出来,那可能就,真的,妹有他们了吧_(:D)∠)_   番外更新时间比较随意,大家也随意一点吧(。)   -   感谢食肉花兔x100的营养液 第87章 陆景知x苏筱(1)   城市的夜晚灯红酒绿连成片,写字楼高耸伫立, 玻璃窗上印着室内的倒影, 苏筱从电脑面前抬起头, 长长出了口气,疲惫地靠进办公椅里,捏了捏鼻梁。   闭上眼,眼睛涌上一股长时间未休息的酸涩, 分泌出薄薄的一层生理泪水。   加班加班,她自从当上主编后就没几天好好休息的, 加班加得人都快废了。   眯眼休息了半分钟,苏筱恹恹地睁开眼, 指尖抹掉眼眶里的泪水, 被眼泪这么一滋润,眼睛的干涩感有所缓解。   看了眼时间, 八点半了。   外头员工们走了大半, 只剩下编辑部的几个人还在赶稿校稿,她站在办公室门边冲他们吆喝了一嗓子:“今天就先到这儿,挺晚了,都回家吧。小张你等会我, 我送你回去。”   小张是剩几个人里唯一的女孩子,苏筱不放心她一个人走。   为了赶下期刊,大伙儿连续加了好几天的班, 这会儿一个个都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气似的, 萎靡颓废。听见来自主编的下班特赦, 脸上的颓废几乎一秒飞走,身子一抖一挺,眼泪汪汪地看向苏筱:“好的主编,谢谢主编!”   边说边开始火速收拾东西。   除了一个人。   前段时间杂志社新来了个年轻人,看上去也就大学刚毕业的模样,叫陆景知,一张清俊白净的脸,温和无害的气质,来的第一天就让公司里大半数的姑娘找不着北了,天天就用一双闪着诡异射线的目光大胆偷窥他,以至于陆景知一跃成为杂志社里的焦点人物。   周围女同事如此,他自己也像只误入狼窝的小白兔似的,被一众女同事围住时脸上虽然微微笑着,但又透露出一抹无辜的困扰,站在人群里一抬头,看向苏筱的时候眼里写着含蓄矜持的求助……   别说,还确实怪招人疼的。   苏筱每每对上他那个眼神就忍不住扶额,然后叹口气,把他从人群中招呼出来:“小陆,你来一下。”   这种时候,获救的陆景知就会闪着感激的眼神看着她,长腿从人群中迈出来:“苏姐,什么事?”   这样的脱困方法,已经成了两个人之间一种奇妙的默契。   苏筱回办公室整理完东西出来,员工们都走了,只剩下陆景知和小张还没走,她关上办公室门问:“小陆,站在那儿干什么,怎么不走?”   陆景知有些腼腆:“苏姐,可以顺路捎我一程吗?我今天出门没带钱包,车卡和零钱都在里面……”   不是什么大事儿,苏筱干脆道:“行。”   她先去停车场取了车,小张上了副驾驶,陆景知没得选,只能坐到后排。   路上先到的是小张家,她走后,车里只剩苏筱和陆景知,陆景知往前靠了靠问:“苏姐,我要上前面去吗?”   “嗯?”苏筱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坐后座有点儿不合适。”   一般来说,坐后座的人身份属尊贵。   苏筱好笑道:“行了,讲究那么多你累不累,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不用那么规矩,坐着吧。”   陆景知“嗯”了声。   “你家地址在哪儿?我捎你过去。”   他报了串地址。   陆景知住的地方有点偏,说不上好还是坏,一般水准的小区,是他自己租的。   苏筱把车停在小区外面,看了看里面:“你住这里,每天上班会不会很不方便?”   陆景知笑了笑:“还好,每天早点起床就行了。”   “怎么不找个离公司近一点的地方?”   陆景知面露犹豫,见他这样,苏筱也不追问了:“回去吧,早点儿睡,明天别迟到。”   他点头,告别:“好的,苏姐再见,路上小心。”   女人的车逐渐开远看不见,陆景知叹了声气,揉揉眉心,拨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DJ音乐震耳,男人嘶吼的声音在电音里不屈挣扎:“陆少咋了!!!”   陆景知皱着眉不耐,没有一点儿在公司时无害小白兔的模样:“别他妈蹦了,鸢尾路13号,华泰苑,过来接我。”   那边的人走出音乐重灾区,背景音小了些,他的声音这才听得明显:“不是,您这大晚上的跑那偏僻的地儿干嘛去了?偷情啊?”   “偷你妈,屁话多,赶紧过来。”陆景知说完,挂了电话。   那头的人挂了电话,心想这少爷脾气还是这么臭,回卡座踹了其中一个人一脚:“车钥匙。”   那人喝多了瘫在沙发上正醉生梦死,意识还是有的:“你他妈喝酒了还开车?”   “喝毛,老子今晚没喝,光蹦了,别废话,钥匙,”他摊着手晃了晃,“陆少还搁那儿等着呢,你想让我被扒皮?”   “卧槽,阿景要来?”   那人酒一下就醒了大半,忙不迭掏出车钥匙递过去:“再整点酒?”   “整屁,别瞎整,等我待会儿问问他。”   -   苏筱回到家刚卸了妆,猝不及防接到一个电话,苏鲤打来的。   苏鲤口吻懒懒的不太正经:“大筱,歇着?”   “睡着了,挂了。”苏筱无情道。   “哎,别啊,我这儿还需要你帮忙呢。”   “你能不能别一天天净给我找事儿?”   “我真的有事儿,”苏鲤吸了吸鼻子,仿佛自己是棵地里黄的小白菜似的,“你方便吗,出来接我一下,我给你发定位。”   “你车呢?”   “没开啊。”   “顾昭行?”   “上L市拍戏还没回来呢。”   苏筱沉默一下,冷漠道:“公交车,地铁,出租车,再不济你他妈踩个共享小单车都能回家,我加好几天班了你知道吗?”   “唉,这不是都不想坐吗。”   苏筱面无表情挂了电话。   扔了手机在沙发上静坐片刻,她烦躁地揉揉头发,抓起手机拿起车钥匙起身。   刚走到玄关口,手机叮咚一声响,苏鲤给她发了条定位消息,并附言:【等你哦。】苏筱简直要被她气死。   -   苏鲤发过来的定位是个酒吧,苏筱驱车到酒吧门口,下车张望两眼,看见靠在墙上拿着个手机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苏鲤,不用想都知道她是在跟谁发消息。   “苏鲤!”   苏鲤抬起头,懒洋洋抬手挥了挥,手机的光在黑夜里就跟个应援棒似的。   “怎么来这么慢啊大筱,我都要睡着了。”   苏筱翻了个白眼,“你大晚上一个人跑这边干嘛来了,偷汉子?”   “哪儿能啊,我偷你呀。”苏鲤笑眯眯地身子一歪,手臂搭到她肩上,没骨头似的把重量压过来。   “嘶……滚,离我远点儿,重死了。”   不客气地推开身上的史莱姆,苏筱上下扫视她:“老实说,一个人跑这边来干嘛,你不怕被狗仔拍啊,一点儿防护措施都不做。”   “高中同学聚会,来这边玩儿。”苏鲤耸肩,“可别乱说啊,我来的时候可是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这不是晚上了么,我也没跟别人在一起,狗仔能拍到什么。”   苏筱对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半点没辙,揉了两下太阳穴,“算了,上车。”   苏鲤“哎”了声,再次不放弃地黏上来。   挣扎了两天摆脱不掉,苏筱索性放弃了,搭就搭吧。   回家再揍。   姐妹俩单方面勾肩搭背地正往车子走,身后酒吧门打开,出来两个人。   前头的人步子迈得大,后面的人跟得急匆匆。   “哎,阿景,你生什么气啊,来都来了,今天难得热闹,你管他们做什么,都喝多了脑子不清醒的。”其中一个人好言相劝道。   “别废话,车钥匙给我。”   另一个声音听上去极其不耐烦。   还很耳熟。   苏筱步子骤然一顿,转头看过去。   “嗯?咋了大筱?”苏鲤搭着她正低头看手机,不懂她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跟出来的年轻男人边掏口袋边无奈劝:“行行行,给你给你,你说你,一来就脾气这么大,那俩姑娘不也不知道你不需要服务吗,人也赚两口饭吃,你跟老五那几个傻逼生气就算了,对人小姑娘也脾气那么大,我待会儿还得去给你哄。”   前头的男人冷冷笑了声:“说清楚给谁哄?”   “……行,给我自己哄,行了吧?喏,给你。”   前头的男人“啧”了一声,抓过车钥匙转身就走——脚步急停,突然愣住了。   “咋了,钥匙都给你了,”那男人见他不动,古怪道,“我车停哪儿你不会忘了吧,还是说想通了回来跟我们再玩儿个夜场?”   他还是没动,车钥匙抓在手里,跟面前的女人沉默对视。   好一会儿,他嘴角不自然地扯动一下,露出一个浅淡纯净的笑容:“苏姐……还有苏鲤小姐。”   他的声音同刚才说话时的不耐烦和带点暴躁的低沉全然不同,清澈如少年。   听见他这个声音,后头那个男人差点儿来个原地脚滑。   他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见了鬼似的。   夜色浓,苏鲤借着路灯细看了眼,从脑海里翻出点儿记忆来:“啊,我记得你是那个什么,陆——”   苏筱:“景知。”   “啊对,陆景知。”   陆景知笑笑。   苏筱抱着手臂,视线扫过后面霓虹灯闪烁的酒吧招牌,又扫过陆景知身后那个还处在状况外的男人,最后落到笑得人畜无害的陆景知脸上。   刚刚两人的对话在她脑子里又滚过一遭。   苏筱轻轻笑了声,微眯起眼:“真是巧啊,小陆。”   ※※※※※※※※※※※※※※※※※※※※   陆少:……我是不是完了?   七夕快乐!!!!总之这是个小狼狗企图装成小奶狗泡到大姐姐结果马甲一不小心掉了,那干脆就不要脸吧——的小故事!   -   对不起大家久等了(。   我争取这两天内把最后几章番外更完好吧! 第88章 陆景知x苏筱(2)   隔天, 陆景知没来上班。   流程还是走了的,他给编辑部组长打了个电话,声称自己生病了,要请一天假。   陆景知打电话来的时候, 苏筱正好在旁边。   听见组长回复的话,她挑了挑眉,把手里的资料递给身边的员工, 向组长要来了手机。   手机贴到耳边, 正好听见对面陆景知声音虚弱地说:“对不起组长,因为我耽误组里进度了……”   苏筱笑了声。   瞬间, 对面不吭声了。   苏筱:“知道耽误进度了,还不赶紧来上班?”   女人口吻淡淡的, 压着点儿威胁的味道。   陆景知静默两秒,再开口语调已然不同, 低低的:“苏姐。”   “昨晚上不还好好的,跑酒吧蹦迪, 这会儿倒是病了,”苏筱走到一边,眯眼看着脚底车流穿梭,“肾虚?”   陆景知:“……”   陆景知:“苏姐,我没有……”   她话没说完,苏筱打断道:“行了, 私人时间你干点儿什么我也管不着, 但我听你精神气儿还挺足的, 不像是生病了啊,那就是不想干了?”   “我——”   “不想干了可以直说,咱们杂志社现在虽然忙是忙了点儿,但也不缺你一个,你要想走,递了辞呈把手头工作交接完随时可以去人事部领工资走人,我不拦你。”   “……”   对面的人叹了声气:“我知道了,我这就来。”   挂了电话,苏筱哂笑一声。   就那点儿小把戏,骗得过别人,还想骗她?   要说气,苏筱当然是有气的。   且不说她和陆景知没什么关系,就是个陌生人,这么玩儿正面一套背面一套的虚伪人设把戏,都会让人心生不快。   何况她作为陆景知的上级,平日里给他解过那么多次围。   现在想想可能人家压根儿就不需要,搁那儿跟别人玩儿情趣呢。   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欺瞒让苏筱越想越窝火,手机捏在手里越收越紧。   编辑部组长见她打完电话,本来想去要回手机的,悄悄咽了口唾沫,默默决定先不过去了。   乖乖,主编这是生什么气,换了谁的手被她这么抓着,骨头都要断了吧?   -   陆景知说来,果然来得很快。   编辑部组长意外道:“小陆?你怎么来了,不是说生病了要请假吗?”   陆景知温润笑道:“稍微好点儿了,公司现在这么忙,我请假说不太过去。”   他看向苏筱办公室:“苏姐在吗?”   “在的,你有事儿找她?”   “嗯。”   组长看看四周,凑上前问:“你给我电话打一半,主编把手机拿过去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陆景知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也没什么,就问我病厉不厉害,身体怎么样之类的。”   “嘶,不应当啊……”   “怎么?”   组长摸着下巴纳闷道:“这关心人,怎么还关心出气来了,我看她跟你打完电话后心情好像特别差。你该不会说什么惹她不高兴了吧。”   陆景知微微眯眼,回想起女人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唇边勾起一点儿笑。   组长愈发笃定自己的推测,忙推着陆景知往苏筱办公室去:“你先别帮忙了,去给主编好好赔礼道个歉,态度诚恳些,别到时候传出去我手底下带的人这点事儿都不懂。”   “好的,我知道了。”职场新人陆景知非常听话。   -   苏筱正在审下一期里与两个合作商合作的重要稿件,旁边还有接下来几期的主题策划案没看,头大得不行,恨不得长出个三头六臂来处理这些工作。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要来触她霉头。   敲门声斯文清脆,苏筱没抬头,扬声说了句:“进来吧。”   “苏姐。”   听见熟悉的声音,苏筱从稿件里抬起头。   男人脸上噙着笑,身姿挺拔,向办公桌走过来。   只扫了一眼,她便垂下眼重新手里的东西,淡淡说:“精神气儿挺好啊,吃的什么药,病好这么快?”   “抱歉,苏姐,杂志社最近这么忙,我还给你添麻烦……”陆景知嗓音清润,眼神跟小白兔似的纯净无暇,闪烁着歉意。   “……”   苏筱不知为何哽了一下,不耐地挥挥手:“有时间来我这儿道歉,不如出去赶紧干活儿。”   “好。”   陆景知低眉顺目,转身离开办公室。   稿件上的字密密麻麻,却没几个入苏筱眼睛里。   她抬眸看了眼办公室的门,真的服了。   先是装病,完了来公司还搁那儿装无害小白花。   这脸皮得多厚啊?   -   工作忙归忙,中午还是得吃饭休息。   等苏筱处理完手头的要紧事务,员工们已经差不多走完了,只剩两三个埋在工位上……睡觉。   而陆景知,见她从办公室里出来,放下手里东西站起来。   苏筱扫他一眼,当没看见。   “苏姐。”   披着白花外衣的小少爷却没被她的冷漠劝退,扬着笑跟过来。   苏筱“嗯”了声。   这个时间段没人,员工食堂在楼下,苏筱进了电梯,陆景知紧随其后。   狭小的封闭空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苏姐——”   “陆景知,”苏筱目视前方,没看他,“陆氏集团的太子爷,跑我们这小杂志社来,就为了赚那几个塞牙缝的钱?”   陆景知轻眯眼,勾唇笑了,全然不似方才的单纯,像只逐渐靠近猎物的狼。   他压低身子,偏头去看苏筱:“你知道?”   “查的。”苏筱皱了皱眉,悄然升腾起的危险气息让她不自觉往旁边避了避。   陆氏集团是做网络科技方面的,和她负责的时尚杂志沾不上什么边。   没有合作过,自然了解不深。但大公司大集团有哪些,不说在这个圈子里,但凡要同别家公司合作的,多少得清楚有些什么公司,而陆氏集团旗下公司也有做投资方面的,想知道不是难事。   苏筱没想到,陆氏集团的太子爷会跑到她们杂志社来当个小员工。   来就来吧,大不了当你二世祖闲得无聊找点儿乐子。   但你每天这么认真地扮演一个清清白白的职场小菜鸟,图什么?   累不累?   越想,苏筱越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好心帮忙是错付了。   “陆少爷演技挺不错的,”女人嗓音冷淡,“来我们这小破杂志社是为了体验生活还是钓小姑娘?”   “苏姐觉得我是来体验生活的吗?”他噙着笑直起腰。   颀长的身形无形中给人体型上的压迫感。   苏筱蹙眉:“陆景知,我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公司没规定不准办公室恋情,你的私生活也跟我没关系,但我劝你最好别对公司里的小姑娘动什么歪心思。”   “你的意思,是盖章我私生活混乱?”   “你要这么认为就这么认为吧,”苏筱说,“公司里小姑娘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她们玩儿不过你。”   电梯到达二楼,“叮”一声,电梯门有几秒的延迟打开的时间。   陆景知忽然弯腰伏到她耳边,男人声音低轻:“为什么就不觉得,我是对你动了歪心思呢?”   一股酥麻电流从尾椎骨顺着脊梁蹿上来,苏筱一愣,转头。   男人干净精致的脸庞近在咫尺。   双眼皮褶皱深,长睫浓黑,微垂下来,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侵略气息。   什么人畜无害,什么害羞腼腆。   都是狗屁。   他这是要吃人。   电梯门打开。   苏筱回神,冷漠说了句:“那你动错人了。”   转身走出电梯。   陆景知舔了舔下唇,轻声笑了笑,跟上去。   “动没动错,哪儿这么快就得出结论的。”他慢悠悠道。   苏筱没理他。   “而且,我私生活不乱。”   “……”   “你要听的话我坦白,有过三任女朋友,两个在高中,一个在大学,均无□□往来,纯洁的柏拉图恋爱。”   “……”   “唔,我想想……我平时也不约炮,酒吧么经常去,但只喝酒,不干别的。”   苏筱深吸一口气,“陆——”   “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杂志社工作?”   苏筱一顿,抬眸看他一眼,旋即冷漠地转开视线,“没兴趣。”   两人来得晚,食堂的饭菜没剩多少了,苏筱打完菜,转身正要走,听见身后陆景知压低声音对她说:“当然是为了你啊,苏筱。”   ※※※※※※※※※※※※※※※※※※※※   还有一章就完了吧(大概   另外新文《在你空中跌落》已经开了5555大噶赏个脸猴不猴qaq我感觉还、还算挺肥了? 第89章 陆景知x苏筱(完)   苏筱晚上做了个梦。   这个梦可谓是光怪陆离,海纳百川, 要素多到让人应接不暇。   一开始是在一片虚无, 黑黝黝的, 她走了老半天望不到头,接着就有人在后面推了她一把,还是苏鲤的声音,懒懒散散听得人来气:“走太慢了吧大筱, 麻溜的。”   然后她就摔了个狗啃泥。   爬起来的时候周围有景象了,在她以前和苏鲤上的那个幼儿园里。   总之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路上又是鬼怪又是会说话会吃人的植物动物, 到最后,场景变成了公司办公室。   苏筱一回头, 差点儿没厥过去。   她看见自己, 被陆景知——看上去还不是现在的陆景知,而是穿着她高中校服的陆景知, 按在办公桌上……喂瓜子。   就是那种大颗的, 炒得香味阵阵的葵瓜子儿。   苏筱:“……”   她有病还是陆景知有病?   苏筱就这么一言难尽地醒了。   回忆起这个梦,她只觉得累。   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精神上的疲劳。   尤其是最后陆景知给她喂瓜子的那个场景,好像他在给她喂毒药似的, 场面不可谓不震撼。   苏鲤这两天都在她家赖着,早上起床瞅她这萎靡不振的模样,捧着水杯吹了声口哨:“哟, 大筱, 怎么一脸肾虚啊, 怎么着,昨晚上春梦太磨人?”   春梦?   冬梦还差不多。   苏筱抢过她手里杯子,没好气道:“赶紧给我滚,要不是你我现在会肾虚?”   苏鲤扬眉,搭上苏筱的肩在她下巴上勾了一下:“姐姐,药不能乱吃,话就更不能乱说了,你肾虚还有我什么事儿?虽然我是不介意姐妹情深,但我家小昭可能不会同意。”   “神他妈小昭,你他妈还苏无忌是不是?”苏筱一阵恶寒,甩下的她的胳膊,翻了个白眼。   苏鲤坐在沙发里笑,见苏筱收拾完毕,身子一歪,斜靠在扶手上说:“哎,大筱,那个陆景知怎么样了?”   苏筱穿上高跟鞋,睨她一眼,“什么怎么样。”   “啧,前天晚上酒吧门口碰见,你别说你忘了,你不还跟他说话了,”苏鲤满脸看好戏的神情,“我记得之前见他,不是挺腼腆一小伙子吗,怎么那天晚上被夺舍了一样?”   其实苏鲤早便看出来这个陆景知不对劲儿了,第一次见到他就有这种感觉。   他很会装,温和清透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得被骗过去,但再怎么装,身上的那股子危险气息始终都存在,只要他想,随时能暴露给别人看。   哪儿是什么小奶狗。   狼狗都不是,就是匹狼。   苏鲤托着下巴,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脸上点着,眯眼意味深长地对苏筱说:“大筱,我觉得……你得小心一点哦。”   这匹狼的目标,如果她当初没感觉错的话,很明确。   苏筱没理她,开门走人。   -   苏筱模样生得不差,长这么大不可能没被人告白过,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一来她性子比较暴,和苏鲤那种懒懒散散带点儿疏离的气质全然不同,她是那种远远看一眼就知道不好惹的姑娘;二来,她对谈恋爱也没什么兴趣。   学生时代她觉得,有这功夫,不如多学习会儿。   进入社会后她觉得,有这时间,不如工作更努力点儿。   工作闲暇之余,她也更愿意自己一个人看看电影、出去运动运动,要么就约一两个恰好也有空的朋友去逛逛街就算完了。   以至于,一些想和她表白的男生最后都默默地把告白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所以在这方面,苏筱也可以说有点儿迟钝。   接下来的几天,陆景知没有再整什么幺蛾子,每天按时到公司打卡上班,中午就等着苏筱一块儿去吃饭——准确地说是他自己单方面跟在苏筱后头。   他平时在公司还是那副谁都能欺负的德行,一旦逮着机会和苏筱两个人单独相处,气场态度就全然不同。   苏筱对他的迅速变脸感到由衷地佩服,但对他扑面而来的侵略气息又有点儿不知怎么处理。   最后找着窍门了,就是干脆不理他。   在她眼里,陆景知也只不过是游戏人间而已。   她不想管,也管不着,只要他好好完成份内工作,别给公司惹是生非就行。   工作的繁忙在新刊发售后总算缓和许多,苏筱晚上也终于不需要每天加班了,下期刊的内容比较轻松,好歹是能到点就下班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苏筱被上头老总叫去,开了个小会。   老总问:“苏筱,现在杂志社事情越来越多,你还忙得过来吗?”   苏筱:“可以的。”   “是这样,过段时间杂志社要开设一本新的杂志,主要方向是美食方面,总部这边正在筹划,刚开始这一块可能还需要你来管,这个工作量很大,你看看……再招个助理吧,等新刊稍稳定点儿,再分出去。”老总说。   杂志社如果只靠这一本杂志过活,眼界未免太窄。   公司旗下的杂志不只苏筱负责的《硕人》,她也只是这一本杂志的主编。   新杂志的创办毫无疑问会让工作量骤增。   苏筱:“好,那我回去就让人事发招聘?”   “也行,”老总想了想,“从你们组里选一个人也是一种方法,我觉得有一个人选挺合适的。”   “谁?”   老总说:“陆景知。”   这个答案有点儿出乎意料,苏筱手里的水杯晃了一下,心想幸好嘴巴里没水。   “李总,陆景知来公司不久,还是个新人,助理这个职位,如果要从现任职员里选,或许选更有经验点的比较好。”苏筱说。   “小陆来了也有大半年了吧?”   “……对。”   “他资历虽然还算不得老,但做事做得怎么样,我还是看得见的,手脚麻利,听话,脑筋也够灵活,我觉得他是挺不错的。”   苏筱:“……”   老总笑笑,给她递了个台阶:“到底是你的助手,我也就给你提个建议,新招人还是选现有的,你自己决定吧。如果挑现的,最好这周内定下来。”   -   又和老总聊了几句关于新杂志的事情,苏筱从办公室出来,沉重地叹了声气。   说得好听,给她自己决定,实际上字里行间都是一股“我觉得挺好,你就定下吧”的味道。   指向性明确,她都要怀疑陆景知是不是在背后动手脚了。   怎么说也是陆氏集团的二世祖太子爷,真要背地里走这么个关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苏筱扯了扯嘴角。   再一抬头,陆景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面前,手里还捧着一小沓资料一样的东西。   他就站在那儿冲她笑。   笑容里七分本性,三分伪装。   这算啥。   怕什么来什么?   苏筱看向他手里的资料,“你怎么过来了?”   董事长的办公室跟《硕人》杂志项不在同一楼层,像陆景知这样的编辑部小虾米,按理说也轮不到他来董事长办公室。   “给李总送点儿文件。”陆景知一顿,唇边笑意加深,俯身对着她的眼睛,轻声道,“顺便……上来见见你。”   苏筱闭眼呼吸一口,往后撤半步,说:“陆景知,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不要做些与上班无关的举动。”   陆景知看着她秀眉轻蹙,有点儿气又显得冷漠的神情,玩味道:“明白了,那下了班等我?”   “……”   苏筱放弃和他争辩:“有功夫在这儿跟我耍嘴皮子,不如赶紧把文件送了下去干活。”   说罢,不等他反应,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乘坐电梯下楼。   陆景知轻笑,敲响办公室门。   “请进。”李总抬眸,脸上扬起笑,“景知啊,有什么事儿?”   “给您送点儿文件。”陆景知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李总桌面上,也不逗留,放完就要走。   “哎等等,”李总出声叫道,招了招手,“来,坐。咱俩聊会儿。”   陆景知在办公桌对面坐下。   这个位置是方才苏筱坐的,她刚走不久,椅子上还残留着她的一点余温。   李总转过办公椅说:“这里也没外人,咱们也不用整那些客套了。景知,你跟你爸作对跑到我这儿来打工也打了这么长时间了,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好的。”   李总啧啧两声,别有深意道:“你什么性子,我是知道的。我看你这段时间在公司里这么乖,简直都不像你了。”   陆景知说:“总不好一直给您添麻烦。”   李总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摇头笑道:“行了啊,我看着你长大的,你什么样儿,我还能不知道?跟你李叔叔就不用搞这一套了。”   陆景知靠在椅子里没说话,只笑。   “你要还在这儿玩儿一段时间,也行,但得给我干点儿活。”   陆景知挑眉:“李叔叔,您这话说的,我这段时间不也给您好好干活儿了么。”   “谁知道你还有几分耐心,你爸公司那边不还催着你赶紧回去,”李总说,“我这里顶多再收留你两个月,正好这两个月呢,有份新刊要创,暂时是分到苏筱手上,她可能忙不过来,我让她招个助理,推荐你了。”   陆景知一愣,坐直了些。   李总说着万般嫌弃地挥挥手:“横竖你在这儿也呆不了多久了,去忙完这段时间就赶紧滚蛋吧。”   苏筱的助理。   这对陆景知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他轻笑了声,站起来道:“谢了,李总。”   说完大步流星推门离开。   李总:“?”   让他滚蛋怎么还道谢?   -   苏筱回办公室没多久,上头也发了通知简单说了下新刊的事情,这个消息对《硕人》组的人来说跟天降横祸差不多。   工作量本来就大,现在得,更大了。   庆幸的是至少是暂时的。   助理一事,就更加是赶鸭子上架一样。   苏筱不得不赶紧解决。   她可不想年纪轻轻过劳死。   李总的那个建议——让陆景知来给她当助理,于私,苏筱想放在备用方案最下面;但于公,这个提议或许又是此时最合适的。   思量许久,她向现实屈服了,出去把回来的陆景知叫进办公室。   陆景知像不知道这件事儿一样:“苏姐,什么事?”   苏筱:“李总应该跟你说了吧。”   苏筱瞅着他脸上的笑就一阵冒火:“不用跟我装。”   她生气的模样也不知道戳到陆景知哪个点,他还真不装了,倚在办公桌边,身上的少爷气息显露出来,就这么看着她笑,带点玩味:“是说助理的事儿?”   果然知道。   苏筱按按眉心,总觉得自己面对陆景知,是越来越控制不住脾气了。   这样不行,作为一个混了这么几年的成熟职场女性,她要学会公私分明,私人情绪不能带入工作状态中。   “对。”苏筱冷静下来,抬头看他,只是眉间仍不自觉耸起小小丘陵,“李总向我推荐你,我想了想,目前的情况,你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所以问问你的意向。如果行的话,我现在就往上报了,你这也算是升职。”   “我当然没异议。”陆景知笑道。   “嗯,等人事那边流程走完,我再跟你详细说说助理的工作,现在没什么事儿了,你回去吧。”   苏筱觉得不安心。   跟陆景知在一块儿,她感觉自己就是块肉,而陆景知就是那个匍匐在旁边时刻准备扑上来的危险野兽。   但是陆景知没有。   他只是靠在办公桌边不紧不慢地盯着她看了会儿,见她眉头越蹙越深,再下一秒就要张口骂人了,才直起身子,收敛掉一身的嚣张气焰,变回柔软小白花:“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主编。”   苏筱:“……”   -   新刊的创办很快提上日程,苏筱忙得狗一样,没什么闲心再去关注陆景知私下是什么模样。   陆景知当上她助理之后,该做的工作一项不落,甚至完成得很出色,还能有空余精力来给她分担更多的工作。   这当代社会主义好青年的形象险些就让苏筱忘了他其实是个游戏人间的二世祖。   或许陆景知也担心她忘了这点,时不时恶作剧似的露出自己的獠牙提醒她。   好不容易两个月过去,新杂志试验性地发售了第一刊。   苏筱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下一刊要不要继续做,这个还得看反响如何。   不过据李总所说,新刊的杂志组已经快成型,有一些是新招的,有一些是从已有的杂志组里调过去的,调过去的都是有资历有能力的员工,主要是负责挑新刊大梁的。   所以如果下一期决定再办,就不是苏筱的事儿了,是新杂志组的事儿。   又一个重担子终于撂下,这段时间组里大伙儿也累坏了,苏筱也不是铁面无情的领导,见一个个恹恹的,发了通知下去,下班后她请大家吃顿饭,聚个餐当放松放松。   隔着办公室门,苏筱都能听见外面响了一瞬又立刻安静下去的欢呼声。   陆景知自从成了她助理,办公地点也搬到了她办公室里,他的工位在她办公桌左边。   看见苏筱发在工作群里的消息,陆景知挑了挑眉,起身,拿起了桌面上的什么东西。   “主编。”   苏筱抬眼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一顿,“怎么?”   “这个,请您过目。”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面上,推过来。   苏筱只扫了一眼,讶然:“辞呈?”   陆景知:“嗯。”   苏筱一时无言。   男人懒懒散散的插着兜站在那儿,歪头勾着唇笑:“玩儿够了,我该回陆氏了。”   玩儿。   玩儿?   苏筱嘴角微沉,冷道:“嗯,等人事和财务那边把工资给你过了,手头工作交接完,你随时可以走。”   听出她再明显不过的暴躁,陆景知眯眼笑得更开心了。   “那今晚,我还能去参加聚餐么?”   苏筱只回:“随便你。”   陆景知随便着,就去了。   整场饭局气氛活络,大家伙儿都压抑了太久,好不容易都闲下来,主编还说请客,一个个顿时精神抖擞。   饭吃完,顾家的先走了,人数一下子少了大半,再玩儿起来也不得劲儿,况且第二天还得上班,狂欢也要见好就收。   酒店门口,人稀稀拉拉地离开,苏筱目送人走完,捏了捏酸累后颈。   一双手搭上来,捏住她两边的肩膀,力道适中地按摩。   苏筱炸了毛的动物似的惊了一下,回头,撞进一双勾着笑的眼睛里。   “主编,累了?”陆景知问。   他微微眯着眼,眸子里印着夜晚大千世界的光,危险十足。   苏筱心脏一跳,感觉不太妙。   “我送您回家吧。”   “不用。”苏筱几乎是秒拒绝。   陆景知说:“再过几天我就离职了,就当是助理——最后一次为您的行程排忧解难。”   过去两个月里,苏筱身上任务最繁重,经常晚上加班完,疲劳得连开车的精力都没有。   这个时候陆景知就会送她回家。   苏筱从一开始的拒绝,到后来无奈接受,最后好像习以为常。   现在他这么说,苏筱莫名就有点儿心里堵得慌。   又想起他白天那句“玩儿够了”,更是觉得烦躁。   苏筱转身就走:“用不着,没必要。”   陆景知也不作声,就跟在她身后。   身后跟了个大活人,苏筱不可能不知道,快到停车场,她忍不住回身道:“陆景知,你要晚上还要赶夜场,去就行,我这儿不需要你。”   “嗯?”陆景知挑眉,笑意促狭,“我知道,我不送你。”   苏筱深呼吸一口,耐着性子:“那你——”   “我就是,”他忽然上前两步,俯首靠她极近,近得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舍不得你。”   苏筱愣住。   她愈发觉得不妙,抿了抿唇,说:“陆少,玩儿够了?玩儿够了赶紧滚,我没空应付你四处乱飞的寂寞。”说罢转身进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开了就走。   车无情驶过,陆景知目送车子开远,忽然便想起,当初清秋早上,李总到他的大学来进行演讲,苏筱一块儿跟着来的情景。   陆景知不爱听这种讲座,更别说演讲台上面那个还是跟他家世交一样的李总,说的这些话从小大大陆景知都听过千遍万遍了。   一时无聊,他左右晃着视线 。   就这么看见了站在旁边的苏筱。   女人一身成熟女性的打扮,黑色上衣,黑色阔腿裤,高跟鞋。   神色冷漠地站在那儿,气场压人。   中途,李总让她说了两句。   陆景知便听到她的名字,叫苏筱。   她说的内容简洁迅速,说完后便退到了台下,坐进嘉宾席里。   又是个工作成魔的呆板御姐。   陆景知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演讲结束,礼堂后面,陆景知撞见有个同学向苏筱要联系方式。   他本来没打算看热闹,但刚走出一步,他听见那个演讲台上的冷漠呆板御姐,非常暴躁地说:“没有联系方式,滚 。”   ——哇哦。   陆景知扭头看过去,要联系方式的男生灰溜溜地离开,只剩下那冷漠呆板御姐双手环胸,满脸的不耐烦,自语了一句:“这都哪儿来的毛小孩儿。”   -   没过几天,工作交接完毕,陆景知离职。   他离职前就有消息传出去了,收拾东西走那天,部分女同事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中。   苏筱看见他工位上空出来的时候,松了口气。   但是习惯往往是慢慢暴露出来的。   往后一段时间,每当苏筱需要人帮她干点儿什么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去看已经空荡荡的助理工位,然后愣上两秒。   陆景知在职的时候,太过勤劳。   他事事都为她打理周全,做得完美又自然,让苏筱放松警惕的同时,习惯了让他搭把手。   这让苏筱很难受。   以前不是没有优秀的员工辞职过,怎么就这个陆景知,影响这么大。   心情不好的苏筱,今天工作效率都往上提了好几个倍速。   忙完手中的工作,她反而成了最早下班的那个。   一众员工惊得下巴都要掉。   苏筱下了楼,正要去打个卡再去取车,发现接待区坐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西装,坐在沙发里,长腿交叠。   见她下来,他站起来。   西装勾勒下,身形更显立挺,还有着与在这儿工作时全然不同的精英气质。   苏筱反射性皱眉,但是烦躁的心情在看见他的时候奇妙地平复,不仅平复,还往某个愉悦放松的方向诡异上升。   她口吻一时生硬:“你又来这儿做什么?”   陆景知疑惑地“嗯”了声,“我以为,你会想见我。”   苏筱:“……”   苏筱:“没这回事儿,赶紧滚。”   或许是没了上下级的工作关系,苏筱同他说话也没了顾忌。   陆景知只笑,挺拔身姿带来的压迫感与侵略感比以往更甚。   他伸手拎过苏筱手里的包。   “我觉得,你或许还需要一个私人助理。”   “非常私人——你里里外外全包全揽的那种。”   【陆景知x苏筱番外完】   【全文也完了】   ※※※※※※※※※※※※※※※※※※※※   写着写着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个什么几把了……   总之,全文到此结束啦,昭鲤没有番外了,想不出写啥,8拖了。   还是!谢谢!大家伙儿!的陪伴!   TuT最后说一声新文《在你空中跌落》已经开鸟,更了好多鸟,大家来康康猴不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