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扫描你的心》 作者：红九 　　作品简评： 　　姚佳在家电企业坤羽电器客服部上班，孟星哲隐藏自己创业者的身份，到坤羽电器客服部学习取经。姚佳叛逆，孟星哲利己，但两个人通过一个个案例的磨砺和互相影响，打磨掉了缺点，成就了更好的自己。本文通过客服角度切入家电行业，见证家电、智能家居、智能芯片及物联网的发展，文中涉及很多民生热点问题，如产品维权、女性职场婚孕权益、P2P诈骗、校园贷、职场霸凌、以及遇到危难时的众志成城等。小说人设突出，每个角色都立体多面，情节环环相扣前后呼应，通过一个个案例见证的男女主角的蜕变和成长。文中案例均为贴近民生的热点问题，有讨论度和共鸣度。小说行文幽默，语言生动，故事内核接地气而又积极励志，是温暖又充满正能量的行业职场故事。 ============== 第1章 三个月的赌 　　姚佳昨晚没睡好，让人给气的。 　　昨晚她画稿思路被堵，索性拎起手机玩了会赛车手游跑跑卡丁车。她进了一个同城游戏好友开的比赛房间，本来只想玩两把组队的竞速比赛解解压，没想到会遇上个烦人的家伙。 　　结果她就跟那家伙死磕了大半宿，磕得到现在手指头都疼。 　　那家伙是对方阵营的，ID叫星痕，看资料是同城人。一开始姚佳没把他放在眼里，因为他只是个初始等级的青铜玩家，开了辆系统怜悯给他的七天试用车。 　　房间里除了这一位都是王者级以上的车手，有人就提议，不如等下开个王者局好好pk一下？ 　　姚佳顺嘴跟风敲了个“这个可以有”。 　　房主也说好，等跑完这一局。又对星痕说，那就麻烦你了哥们。 　　言外之意是我们陪你跑一局，等这局结束后，麻烦青铜车手的哥们你退下房间，我们开个王者局。 　　游戏开始，选手们进入赛道。姚佳发现自己和星痕挨着。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姚佳的预料。怪她倒霉挨上了星痕，这位低配车青铜选手选择离他最近的王者，也就是她，杠上了。 　　这家伙在弯道漂移的时候特别会挡人撞人，姚佳几次不是被他挡得卡住就是被他撞飞。最气人的是，他把她撞飞以后，一点不受耽误地美滋滋地加速往前冲。因为这么个搅和精，姚佳他们队伍连输了好几次。 　　赢了之后，这家伙还打字气姚佳：王者车手，你过弯不太行啊，怎么总撞上我呢？少一些碰撞多一些爱啊~ 　　这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了，明明是他撞她！ 　　姚佳气得够呛，想加星痕的好友喷一喷他这没有竞技道德的玩家。 　　但星痕始终不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姚佳被他拒绝得起了叛逆的劲儿，他越拒绝她，她就越要加上他不可。 　　最后星痕在比赛房间里用对话气泡对她打字喊话：“你要是能赢我，我就通过你。” 　　姚佳回他：“有本事你别撞人！” 　　星痕说好。 　　其他人为他们的约架让路，都退出了比赛房间，只留下她和星痕。 　　游戏开始，进入赛道地图后，姚佳一骑绝尘地跑出去。 　　第一圈她一直领先。可跑到第二圈的后半段，星痕驾着他的七天试用小破车，突地就冲了出去，加速跟用不完似的，姚佳怎么撵都撵不上。 　　等快到终点时，星痕就更气人了。 　　他把车身一转，居然倒着往终点线开，开到将将快要压线时，蓦地一停，在那等她。等她快冲过来了，他再把刹车一松，轻轻巧巧压过终点线，把胜利时间稳稳地控制在了只比她快一秒。 　　操作简直不能更骚更贱。 　　姚佳差点被这羞辱气昏过去。 　　她后来跟这个星痕杠了半宿，一圈一圈地比赛，地图差不多都跑遍了，也到底没能跑过他。 　　最后星痕在房间里对她打字喊话：“要不你拜我为师吧，以这个为前提我可以考虑通过你的好友申请。” 　　姚佳回他：“以我的王者级别，我拜你这个青铜为师，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对方回她：“但以你的王者级别，你拜我这个青铜为师，我岂不是很有面子。” 　　姚佳差点气厥过去。 　　她稳住自己，深呼吸，为加好友讨价还价开条件：“你当我师父，我有什么好处？” 　　对方等了半晌，似乎是在思考，然后回：“这样吧，如果你做我徒弟，我给你个机会，你可以要求我请你吃一顿大餐，随便什么时候，随便在什么样的餐厅，随便多少钱，都可以。” 　　姚佳握着手机都冷笑了。 　　你当你是巴菲特呢，一顿饭那么值得一提？ 　　输什么也不能输气势。姚佳回他：“好，我拜你为师，你加我好友。为了祝贺你有机会收到我这么荣耀的王者徒弟，我也给你个机会，以后你也可以要求我请你吃一顿大餐，随便什么时候，随便在什么样的餐厅，随便多少钱，都可以。” 　　对方打了一串哈哈哈后，通过了她的好友验证。 　　姚佳看着已成为游戏好友的星痕，痛快地把手机往床上一摔：“我就不信我还加不上你！” 　　然后她就睡觉了。 　　她早忘了最开始想加星痕好友的初心，其实是为了喷他一顿。 　　※※※ 　　睁眼已是正午，天气很好，太阳像个溏心鸡蛋黄，把天空都挂得可口起来。 　　姚佳躺在床上，越看窗外太阳越觉得饿。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一边揉手指一边醒神。 　　大学毕业已经两个月，在做什么工作的问题上，她和父母产生了分歧。 　　她想去做设计，但她的暴躁老父亲姚秉坤同志，坤羽电器的董事长，却坚持要她到公司里去就职。 　　于是这两个月她一直待在家里，画图稿玩跑跑，晚睡晚起，企图用无所事事做消极抵抗，为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业争取一个机会。 　　她在赌高标准要面子的暴躁老父亲迟早会受不了养她这条咸鱼，率先就范。 　　胃里的空城计唱得一个调门高过一个调门。姚佳洗漱完毕出了房间，家政阿姨正在午睡，姚佳没好意思叫醒她说想吃饭。 　　揉着肚子，她想起前两天看过的一条短视频，是一位当地美食po主吐血推荐一家网红炸鸡店。po主从排队的人群中挤出来，举着刚炸出锅的鸡翅膀，泪流满面地冲着镜头嘶吼：答应我，男孩女孩们，明天就来吃，好不好！！！真的好吃到痛哭！ 　　姚佳决定，就去那家网红炸鸡店好了。 　　※※※ 　　醒北科技的办公室里，从窗口鼓胀进来一团团楼下炸鸡店的炸鸡香气。 　　正在做奥数竞赛题的公司老板之一孟星哲受不了了，把笔一摔，喝令发小兼公司老板之二贝洛南去关窗户。昨晚睡眠不足，今天他脾气出奇大。 　　“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么大味儿！把我思路都给堵住了。” 　　贝洛南也放下笔。 　　“题我做完了，你呢？” 　　“……” 　　孟星哲还差一道小题。 　　贝洛南笑得心花怒放：“这个赌我赢了，所以由你去坤羽电器卧底！” 　　甭管他是不是故意开窗分孟星哲的心，反正赌约他是赢了。 　　※※※ 　　几年前孟星哲和贝洛南合伙创建了醒北科技，设计研发创意功能型小家电。他们的产品前卫时髦，功能高级，按说应该十分讨年轻人的欢心才对。可偏偏不论中老年市场还是年轻人市场，他们怎么都卖不过坤羽电器的传统家电。 　　对此孟星哲和贝洛南都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对方究竟强在何处，自己又到底差在哪里。 　　为了搞清这个问题，两个思路异于常人的人一时兴起打了个赌——谁赌输了，谁就潜入坤羽电器去做卧底，去踩踩点儿取取经，看看自家企业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去卧底的人要是坚持不到三个月就掉马，那就把手里的公司股份白转给对方。 　　恰巧当初注册公司时俩人都有事，于是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就找了孟星哲的母亲代劳，俩人的股份也都是各自找自己的母亲代持的。此后他们一直忙一直也就没去做变更，这样从工商信息里其实是查不到他们两个人的。 　　平时他们除了设计产品就是盯生存线，嫌麻烦也从不亲自接受媒体采访，公关营销之类的事情也都交给部门负责人去做，所以在大众面前他们的曝光率其实非常低，他们不管谁去卧底都是相对安全的。 　　当初在立下去卧底这个赌约的时候两个人都急赤白脸地激怒对方和被对方激怒： 　　“你是不是不敢赌？” 　　“谁不敢赌谁他妈是孙子！你赌输了是不是不敢去？” 　　“谁不敢去谁他妈王八蛋！” 　　死死杠住了对方后，两人确定了到底由谁去卧底这个赌约的条件——比赛做奥数竞赛题。 　　比赛前孟星哲志得意满：“我四岁那年差点进门萨，你居然敢跟我赌奥数？我看你是疯了！” 　　然后他就输了。他把失败原因，一半归咎于满屋的炸鸡味太扰人思路，一半归咎于昨晚在游戏里遇到个小奇葩，死活要加他好友，加上了又等好久都不说话，白白耽误了他每晚八小时的充足睡眠，真是气死他。 　　确定了潜入人选，孟星哲被贝洛南逼着去研究坤羽电器的招聘启事。坤羽电器目前只有客服部在招人。 　　贝洛南开导孟星哲：“那就先进客服部，等有机会再转运营部或者技术部。”然后他又以愿赌服输和白转股份做要挟，最终孟星哲百般不愿又不得不从地在贝洛南的监视下，给坤羽电器客服部投了简历。 　　“你知不知道在简历上刻意压制自己的优秀有多难？”孟星哲做简历时苦恼得真情实感，“如果我把我的真实经历真实成绩写上去，我都怕他们直接聘请我当董事长。” 　　对此贝洛南再次呵呵：“你有一天不装逼你都能死。” 　　贝洛南冷笑完给孟星哲找了件衣服，并告诉孟星哲：“这是我让前台从淘宝上买的西装，你面试的时候穿上。” 　　孟星哲捏着衣领抖落开那件衣服，满脸都是嫌弃和受到侮辱。 　　“我这么俊美无俦尊贵无双，你让我穿这种杂牌子衣服去面试？！” 　　贝洛南喷他：“所以呢朋友？你穿阿玛尼或者私人高定去面试客服？找抽呢你！” 　　贝洛南催促孟星哲试试衣服大小。 　　“不合适好换。” 　　孟星哲不甘不愿地穿上衣服。他一八五的颀长身形现在穿衣镜里。 　　也是神了，平平无奇甚至有点丑的衣服，一上他的身立刻变得高档起来了似的。 　　镜子前左转右转试着衣服的孟星哲啧啧连声。 　　“你说这可怎么办？我怎么穿什么都帅？” 　　贝洛南继续喷他：“闭嘴吧你，再装逼我就吐了。” 　　闻着越来越浓郁的炸鸡味，贝洛南走到窗前，趴在窗台上往楼下看。 　　楼下，在他们产品卖场旁边，是家网红炸鸡店。那里人流如织，排队排得他长吁短叹。 　　当初他们故意把公司开在这家网红炸鸡店旁边，一楼做产品卖场，二楼往上办公用。他们就是想着能通过炸鸡店给自己的卖场引引流。 　　毕竟爱吃炸鸡的一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的特点除了年轻就是对高新事物接受度高。当他们在排队等炸鸡时，只要稍稍往旁边歪歪头，就会留意到隔壁居然有家创意功能型小家电卖场，然后进去溜达溜达，就会发现酸奶机啊、加热饭盒啊、蒸脸仪啊、加湿器啊、电饭煲啊……这些产品的功能都是那么的叫他们意外。 　　可惜他们只是算盘打得好。这些来买炸鸡的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对卖场里的产品们居然一点也不起邪念，很少有带它们回家的冲动。 　　所以产品的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 　　“算了，反正你马上要去寻找答案了，就不烦恼了吧。走，我请你吃炸鸡去！”贝洛南一挥手气势恢宏地说。 　　孟星哲一张俊脸上承载了过量的嫌弃：“我这种靠着海参鲍鱼养大的牙齿你让我跟你去吃炸鸡？侮辱谁呢？” 　　贝洛南喷他：“你还少受了炸鸡的侮辱了是怎么的。” 　　孟星哲依然一脸嫌弃，骚包地说：“你等我换身衣服。” 　　“你可能也知道，自己不穿好看衣服就会泯灭于众人。”贝洛南故意激他。 　　孟星哲愤怒喷他：“你放屁！要不咱俩就打个赌，我就算穿着这杂牌子下楼往那一站，照样有人来跟我要微信你信吗？” 　　※※※※※※ 　　孟星哲穿着那件杂牌子网购西装下了楼。贝洛南在炸鸡店门口排队的时候，看到孟星哲站在自家卖场的招牌前。他没有刻意发骚，但他身形颀长，面貌英俊，薄唇只是轻抿着，一股天然的禁欲和天然的骚立刻矛盾又和谐地交织在一起，升腾在他的气质里。 　　还真有两个小姑娘红着脸走过去跟他搭话。 　　小姑娘问：“小哥哥，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孟星哲薄唇轻启，送出抱歉，又说了个感人涕零的理由。 　　“我没有手机。” 　　小姑娘有点失望地走开了。 　　孟星哲一脸得意地往排队买炸鸡的贝洛南那里看，眼神正在空气里打字：瞧见了没，我说什么来着。 　　贝洛南懒得搭理他，眼神一滑看向别处。然后他的眼神就定住了。 　　孟星哲跟着贝洛南的眼神落点看过去，想看看是什么吸引了他这么目不转睛。 　　结果他看到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女孩长得倒是很清新漂亮，皮肤也白，像个鲜嫩的瓷娃娃，尤其一双眼睛，润汪汪的，仿佛某种小动物，无辜中透着点倔强。尽管她表相不错，但孟星哲一视同仁地决定，他还是会拒绝她。 　　只是过了好半晌，那女孩却一直不上前，就只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还越看越……嫌弃？？ 　　孟星哲不由皱起眉。 　　贝洛南已经排完队买完炸鸡，而那女孩都还没有走过来要微信。 　　孟星哲被瞅得发毛，干脆迈步，走向女孩。贝洛南也跟了过去，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走近之后，孟星哲有点意外地发现，这女孩一直看的，似乎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卖场上方他们公司的logo？ 　　孟星哲不由皱眉。 　　贝洛南先出了声，问那女孩：“小同学，我看你站在这半天了，请问你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姚佳收了眼神，看看贝洛南，又看看孟星哲。 　　来搭话的居然是两个大帅逼。尤其后面这个，虽然穿着高仿了不知道多少回的山寨西装，依然当得起俊美无俦这个成语。人靠衣装在他身上可以翻个个，变成衣装靠人。 　　她问了他们一声：“你们是那里面的？”她抬手指指两个大帅逼身后的卖场。 　　孟星哲和贝洛南居然能默契地齐齐摇头。他们都想隐藏住身份听听女孩到底要说什么。 　　“哦，那我就放心说了。”姚佳一脸的嫌弃，“我没什么事，我啊，就是被你们身后那个logo丑得走不动路了，真想为民除丑帮着改改。” 　　孟星哲俊美无俦的脸一下黑得像个俊美无俦的大黑泥潭。 　　公司logo可是他专门学了一星期的简笔画亲自设计的。 第2章 他也来面试（修） 　　孟星哲尽力给自己做着情绪管理，不叫自己被眼前这丫头片子当街激怒。 　　他向旁边瞄了一眼，贝洛南正强压嘴角憋着笑，每根头发丝都泛着打算不花钱白看好戏的的龌龊劲儿。 　　他挺想脱下身上的杂牌西服勒死他。 　　孟星哲调整表情，一派不经意的样子问眼前的马尾辫女孩：“丑吗？我觉得挺好看的。你不再多看两眼，确定一下吗？” 　　姚佳于是把视线再度投向他们不远处的logo上。 　　不丑吗？就是丑啊，这还有什么可再次确定的。 　　“那logo画的是两只老鼠在抢东西吗？”姚佳看着logo问。 　　贝洛南闻声噗地一喷，炸鸡差点被他脱手甩到地上。 　　“那明明是两个人在握手。”孟星哲皱着眉，声音板板的。迎视到马尾辫女孩“你说你不是那个公司的人来着那你怎么这么确定”的眼神后，他强行做了个补充：“我觉得。” 　　贝洛南已经不顾形象当街快乐地一边啃炸鸡一边笑眯眯继续白看好戏。 　　“其实我也觉得丑，真的丑，确实挺像老鼠。”他没节操地窝里哄。孟星哲的眼神已经杀了他八百回。 　　“把人设计得这么像老鼠，估计这公司的老板属鼠吧。”姚佳开始进行合理推测。 　　不然真的解释不了logo怎么画成那样。 　　贝洛南差点把嘴里炸鸡喷出去。 　　“大老板不属鼠，大老板属虎，有点虎那个虎。”贝洛南嘴欠，但不忘及时打补丁，“我听说。” 　　孟星哲撇头往死里瞪他，目光如针怒缝他的嘴。 　　他转头又看向马尾辫女孩，再次整理情绪，好言好语地进行科普：“那个logo跟老鼠没关系，它就是两个人在握手，寓意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末了继续追加三字补充，“我觉得。” 　　姚佳将信将疑地看着眼前极力为那个logo洗丑的大帅逼，觉得人间真是有温情，再丑的logo也有人疼。 　　比她这捡来似的孩子可强多了。姚佳戏谑地在心里想。 　　“这寓意是你帮它编的吗？”姚佳问。 　　她的将信将疑似乎刺激到了大帅逼，他忽然指着那logo问她：“不是，你没见过这商标吗？你这么不了解生活的吗？这是创意功能小家电的新兴品牌，家电业的当红炸子鸡，你去官网看一眼不就知道logo背后的深刻含义了，但凡你看一眼，你都不会觉得那是两只老鼠……” 　　“你看过了？”姚佳突然发问。 　　“……啊。”孟星哲皱眉，总感觉有种话没说完的噎。 　　“怪不得。”姚佳说，“你是看过了所以你知道那是两个人。像我这种没提前看过的，那就是两只抢东西的丑老鼠。”她视线放远又看向那个logo，真情实感地摇头啧啧，“确实丑，太丑了，丑得我头疼！会用这个图案做logo，不知道这家公司的老板是疯了还是被骗了。” 　　贝洛南憋笑憋得嗓子眼都发痒。 　　孟星哲已经被气得不想讲道理，直接递结论：“我觉得挺好的，也许是你没有审美。” 　　姚佳把视线从logo上收回，看着孟星哲的脸，视线直勾勾地：“不，我有审美。”她抬手指着商标但看着孟星哲说，“但我现在在审丑。” 　　“……”孟星哲皱起眉，“你审丑能别看着我说吗？我要丑这条街就没有好看的。” 　　姚佳看着眼前人，惊张了嘴巴。 　　你好不要脸啊！ 　　她忍不住在心里说。 　　※※※※※※ 　　贝洛南看着马尾辫姑娘满脸写着“你好不要脸啊”的样子，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 　　下一瞬他看到那姑娘毫无预兆就戛然而止了和他们的谈话，转身射箭般地挤去炸鸡店排队——炸鸡店的老板在窗口吼了声“今天还剩十份炸鸡，卖完提早打烊”。 　　贝洛南笑嘻嘻地拍孟星哲肩膀：“帅哥，我第一次见到你输给家禽。” 　　“把你的油蹄子从我身上拿开！”孟星哲撇头看看那个晃动在炸鸡店队伍里的马尾辫，语气发狠：“别让我再见着她，再见着我必然不会放过她。” 　　“我听听呗，你打算怎么不放过她？”贝洛南追问。 　　“我会让她生不如死地迷上我。而我，”孟星哲自信而确凿地说，“根本不会理她。” 　　贝洛南又差点把炸鸡扔了。 　　“你他妈是我见过最幼稚的逼王！” 　　※※※ 　　姚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冲锋陷阵，终于拿下最后一份炸鸡。 　　排在她后面的一个婆婆很失望，叹着气叨咕着：“怎么这么难买啊，赶了两个小时的路过来，还是买不到。唉，我小孙女真没口福。”她摇摇头，捶着腿转身下台阶。 　　姚佳看看婆婆佝偻的背影蹉跎的步伐，怎么看怎么觉得萧索和揪心，一瞬里连树上绿叶都仿佛变黄变脆迎风掉落，阿炳都开始在她耳朵里为落叶飘零拉起二泉映月。她低头看看手里的炸鸡，果断地转回身对炸鸡店的服务员说：“麻烦您，帮我拆成一半一半的两份。” 　　然后她飞快追上那个婆婆，把其中一份塞进婆婆手里，不顾婆婆的道谢，骑上共享单车就飞快地蛇形走位扬长而去。 　　炸鸡店楼上，醒北科技老板办公室里，贝洛南趴在窗台上边看风景边吃鸡，吃得嘴巴爪子都是油。忽而他转头对老板桌前准备着吃炸鸡的孟星哲说：“嘿老孟，那马尾辫还是个心有温情的活雷锋呢！一老奶奶没买着，她把自己的鸡分人一半就跑，钱都没要。” 　　孟星哲眼皮都没抬，好看的脸上没丁点表情。他端坐在皮椅里，老板桌上居然摆着套精致餐具。 　　他像个在宫殿里赴宴的王子，拿起刀和叉切着精瓷盘子里的炸鸡腿。手指长直细白，没半点瑕疵，把刀叉握得像副艺术品。精瓷盘子旁边还摆着瓶1982年的拉菲和铺着薄薄一层红酒的高脚杯。大众炸鸡生生让他吃出了品鉴法国空运鹅肝的姿态来。 　　在贝洛南早已见怪不怪的视线里，他把切下来的炸鸡腿肉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再小呷一口红酒，颈间喉结上下滑动，莫名有种禁欲的性感。人是那么的俊美，动作是那么的优雅，薄唇间吐出的话也字字分明：“关我什么事？这年头做好事的都没好报。” 　　※※※※※※ 　　姚佳回到家躲在房间里啃完半份炸鸡。短视频po主没有骗她，这鸡确实是好吃到痛哭的鸡，她一边吃鸡一边想着暴躁老父亲对她的强制专横，可不差点就吃哭吗。 　　吃完鸡，她把梳得发根发疼的马尾辫打散，换上睡衣蹲在椅子上，上半身趴在手绘板前继续昨天未完成的图稿。这是她从网上悄悄接的活。 　　一画就画到了快傍晚。 　　图稿正进行到最细致入微的时刻，姚佳凝神下笔仔细描绘勾勒线条，她小心得把呼吸都憋住了。 　　门口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笔尖一歪。图画糟了。 　　姚佳无奈地吐出憋着的那口气。 　　她回头，不意外地看到门是被她的暴躁老父亲姚秉坤同志用一团怒气给撞开的。 　　看来是她的老父亲率先沉不住气了。 　　“姚佳我问你，你说说你毕业已经多久了？两个月来整天就知道窝在家里不务正业，你不羞愧吗？！”父亲站在门口，山呼海啸地吼。几十岁的中老年人吼得中气十足，像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似的。 　　母亲快步地跟过来，拦着他：“小声点儿！” 　　姚佳从椅子上下了地，脚尖划拉着想趿拉上拖鞋，可一时没找着，也就那么光脚站着了。 　　“我想出去工作啊，是您不让啊。” 　　姚秉坤愤怒得像个红脸关公：“你那是什么工作，啊？什么工作？！靠画几个人头挣钱？卖艺吗？我供你上大学学管理，到头来你给我卖艺？” 　　姚佳小声嘀咕：“那叫设计。” 　　母亲甘羽接过话头：“好了好了！她不想工作，你就送她再出国去进修一下嘛！正好和小慧做个伴，等学个MBA什么的再回来，不是更好接你的班。” 　　“我不去。”姚佳突然言简意赅斩钉截铁地表态，“谁爱去作伴谁去，反正我不去。” 　　“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姚秉坤喷着气问妻子，“你看她这副不思进取的死样子，是不是想气死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问问她她爷爷留给她的成人基金，刚到账几天就被她造祸光了？” 　　甘羽转头问姚佳：“你把那笔成人基金花光了？” 　　“……嗯。”姚佳承认。 　　甘羽也有点来了气：“那是一大笔钱，你干什么了，怎么说花光就花光了？” 　　“我拿去投资了。”姚佳说。 　　“投了什么，要这么多钱？”母亲吃惊追问。 　　姚佳想了想，实话实说：“遇到个创业做手机的团队，觉得挺好的，就投了。” 　　她一句话点炸了姚秉坤：“你有没有脑子，现在手机市场都快饱和了，你投手机？！”他气得叉着腰在姚佳房间门口横着走。 　　最后他站定在原地，声音苍凉起来。 　　“你什么时候能争点气？你什么时候能别让我一次次地失望？” 　　这两句话把姚佳定在那里。 　　是她不想争气吗？她也想争气，可从小无论她怎么做，也换不来一句表扬与肯定，无论她做得怎样努力怎样好，最终得到的总是苛责与批评。那她还有什么必要去努力去争气呢？ 　　这个家里有谁在意过她真正想做的事吗？没有的。她从小就想学画画或者做设计，可是家里的一言堂什么时候轮到她可以有自由意愿了？ 　　连出生不都是身不由己。 　　一股叛逆的劲头在心里涌动。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嗨，是您失望的底线太低，您要是把底线抬高点咱俩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没用的东西！”姚秉坤听着她的话，怒到声冷，“你能干成什么？” 　　尽管把自己武装得皮糙肉厚满不在乎，姚佳还是被姚秉坤这句话刺激到了。 　　她微扬起下巴，说：“您要是让我去做设计，我可准能干成。” 　　“算了吧，别说设计，我看你就算到公司来做客服你都挺不过三个月！”姚秉坤语气不屑。 　　姚佳被那样的语气不知道刺了多少次，这次她被刺得来了劲。 　　“那要不就按您说的，我去公司做三个月客服。但如果我能干成三个月，您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到时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姚秉坤想都没想就应下了。那速度快得仿佛在明着说：反正你又坚持不到三个月。 　　姚佳抓抓头。 　　“但有个问题，我去公司做客服，被人认出是您女儿怎么办？” 　　“不可能。”姚秉坤斩钉截铁，“托你不思进取的福，公司里可没人认识你。” 　　姚佳乐呵呵一笑：“是，我是那个您不配被外人知的女儿。” 　　眼看着姚秉坤又要变关羽变张飞。 　　甘羽连忙制止姚佳：“你少说两句吧，你爸快让你气厥过去了！” 　　姚佳一脸乖巧：“妈，您别跟我这捡来似的孩子一般计较！” 　　甘羽差点松开姚秉坤自己进屋去拍姚佳两下。 　　“你闭嘴安静一会！”留下这么一句话，她拖走了姚秉坤。 　　※※※※※※ 　　父母走后，姚佳蹲在椅子上消化着父亲暴怒的余韵。没一会儿母亲甘羽去而复返敲门进来。 　　她来对姚佳郑重地说了两句话。 　　“虽然你爸是坤羽电器的董事长和大股东，但他那个倔脾气你知道的，他不可能帮你。所以投简历、过面试，都得靠你自己。既然你和你爸达成了赌约，那就认真对待。你好好准备准备，别连公司的门都进不去，直接输在门槛外面。” 　　“还有，别总蹲着，不好看，跟上厕所似的。” 　　“……”姚佳回答知道了。 　　母亲走后，她改蹲为坐在椅子上，先把图稿画完发出去，再打开文档草拟了一份简历。 　　简历初稿做完，她跳进微信里去抓下了班的社畜闺蜜凌晓欣，让她帮自己参谋着雕琢修改一下。 　　凌晓欣大她一岁，在律所里实习满一年，刚刚转正，是她小时候捡来的闺蜜。五岁那年，她第一次离家出走，遇到了六岁的路痴凌晓欣。当时凌晓欣和家人走散，迷了路，站在电线杆底下正嘤嘤嘤地哭时，被离家出走路过电线杆的她顺手给捡到了。 　　她觉得带着凌晓欣一起离家出走有点累赘，这个比她还大一岁的女孩子胆子好像没长似的那么小。于是她权衡了一下，为了未来行走人生的顺利，她决定先把凌晓欣送去派出所，交给警察叔叔，然后她再接着离家出走。她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只是到了派出所，把凌晓欣交给警察叔叔，由他们帮忙找了凌晓欣的家长后，当她潇洒地背着小 　　书包准备启程，她的书包带却被警察叔叔一把给薅住。 　　警察叔叔非要热心地找一送一，不仅找了凌晓欣的家长，也把她的家长给找来了…… 　　等双方家长在派出所一见面，巧了，原来凌晓欣的爷爷还是她妈妈的老师。 　　那天凌晓欣的爷爷拼命劝着，可最后她还是没能少了两巴掌的屁股揍。 　　后来她和凌晓欣就玩在了一起。她告诉凌晓欣，她欠自己一个巨大人情，当年要不是因为捡了她，她就不会被家里活捉回去，那么五岁那年她就能实现脱离暴躁老爹获得人生自由的伟大愿景。 　　从此凌晓欣就一心一意地报答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出力的机会。 　　凌晓欣很快帮她参谋修改出一份像模像样的简历。 　　“可你这么着急做简历干什么用啊？”凌晓欣细声细语地问姚佳。 　　姚佳把刚刚她与暴躁老爹的大战盛况实况转播了一遍。 　　凌晓欣摇摇头，叹口气。她已经对姚佳和她爸爸的常年较劲早就见怪不怪。 　　只是听到父女俩之间还吵出一个赌局来，她颇感意外。 　　“佳佳，说实话，你有没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呢？我怎么觉得今天你爸的爆发，是他在故意激你呢？他就是想办法想让你去公司上班吧？” 　　姚佳呆了一秒，拍桌：“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上当的感觉！” 　　凌晓欣摇头，细声细气地说：“姜还是老的辣，你爸爸还是你爸爸啊！” 　　姚佳制止凌晓欣长她爹的威风灭自己的士气：“就算是他激我，但我们俩之间已经打了赌了，只要我能坚持干满三个月，之后他就满足我一个要求，到时我想干什么干什么，我想去做设计他就再也不能拦着我！” 　　凌晓欣有点忧心，郑重地叮嘱姚佳：“佳佳啊，但这前提是，你得坚持干满三个月。” 　　姚佳满不在乎地扒拉着头发：“做客服能有多难？你就等着我获得自由重获新生吧！” 　　※※※※※※ 　　兴许是简历做得好，姚佳很快接到了坤羽电器人力部的电话，人力专员通知她准备一下，三天后到公司参加面试和笔试。 　　放下电话后姚佳有点咂舌，她想不到现在做个小小的客服都要经过两道考试。她还以为大学考完四六级以后就再也不会遭遇必须用心以待的考试了。没想到现在还得在凌晓欣的谆谆辅导下，填鸭式生吞掉一切面试和笔试中可能遇到的问题。 　　三天的突击时间里，姚佳觉得自己像个快爆炸的气球，而在身体里膨胀着她的是她一大半都记不住的世界五百强面试笔试题。 　　三天后，姚佳把头发梳成利落马尾，梳得规规矩矩。衣服也换上了职业范儿的套装。出门时她遇到了姚秉坤。姚秉坤难得地给她打了个气：“去面试？别第一关就被刷下来，丢我的脸。” 　　姚佳一脸孝顺：“爸您放心，我要是过了我就闭嘴什么都不说，万一没过我当场就宣布我是姚秉坤的女儿。” 　　姚秉坤立刻关公上身，气得难打车的早高峰也不肯给姚佳蹭一段顺风车。 　　姚佳最后是坐地铁赶到了坤羽电器。让她意外的是，来面试客服的人居然还不少，并且有男有女。大家被带到一间会议室外面的等待区等待，等着人力专员宣布面试开始，再一个一个叫名字进会议室去觐见人力主管和客服部经理。 　　等待区排放着椅子供面试者暂坐。姚佳坐在一个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抠指甲。空间里弥漫着窸窸窣窣地聊天声，嗡嗡嗡的，声音不大，却像唐僧来了，叫人闹心。 　　来面试的人基本都在和自己相邻的人轻声聊天，两两一组，偏到她这是个单数，她只能自己跟自己抠手玩。 　　她无意间听到身边的姑娘正在小声和姑娘邻位的人说：“来面试的人里，女孩子的颜值都还蛮高的，相比的话男生的颜值就一般般了……天啊！！” 　　她忽然嗷地一嗓子，吓了姚佳一跳。 　　“啊天啊！你快看快看，那个向我们这边正走过来的男生，好帅啊！！他也是来面试的吗？天啊我死了！” 　　姚佳拍着被一惊一乍弄得激跳的心，循声向女孩说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颀长英挺的身影正走过来，西装不是什么名牌，甚至是杂牌，但穿在他身上，每一分剪裁都合体。那副模特般的骨架把普通衣服撑出了非凡气质。 　　不是人靠衣装，是衣装靠人。 　　脑子里闪过这句话后，姚佳发现那个帅得身边姑娘死掉的男人，居然是那天在炸鸡店门口遇到的好不要脸的人。居然他也是面试者。 　　她顿时觉得他走过来的步伐，每一步都很骚气四溅。 第3章 这都什么人 　　姚佳看着那道人影越走越近，他的脸在视线里随着距离拉近也仿佛在拉特写。 　　确实，挺帅。凭这个长相身材去淘宝当个模特拍拍衣服什么的非常适合，没准还能在民间直播里出道，来做客服有点可惜了。明明可以靠脸何必要靠嘴。 　　姚佳正这么瞎琢磨着，那男的已经走到她面前了。她旁边还有空位，显然对方是冲着空位置来的。 　　但一瞥间看到她时，对方的表情愕了一下，还皱起了眉。 　　然后是不可思议中掺着不甚愉悦的声音：“老鼠爱好者？”顿了顿，“世界这么小吗？这算是咱们今天谁出门没看黄历？” 　　“……”姚佳想，一点也不可惜，跟脸比，他嘴巴更是个杀伤性的武器。别人投胎没投好顶多脸着地，他可能是嘴着地，摔得这么恶毒。 　　姚佳在心里吐槽腹诽着，脸上却上演出一副茫然模样：“请问你是？” 　　毒嘴帅逼眉皱得更紧了，似乎不太相信刚刚没几天就有人能忘记他这张脸。 　　他看着姚佳，撇一撇嘴角，什么也没说，点了两下头。一副很拽的“行，你可以”的样子。然后走到和姚佳隔着一个空位的椅子上坐下了。 　　一坐下他就叠起了二郎腿，腿很长，流线优美，动作流畅，姿态也闲适，连翘在空气中的皮鞋尖都散发着我主人很非凡的气息。那潇洒模样仿佛亿万富豪家的小开正在意大利看时装秀。 　　姚佳无声地呲了呲牙。真是一代逼王。 　　只是他这副架势，却吸引了很多运载着荷尔蒙的赏鉴目光。 　　姚佳就此确认，不管文明怎样进步，世界还是看脸的世界。 　　不多会儿又走进一个人，也是男的，身形有些高壮，皮肤微黑，圆脸盘，浓眉大眼双眼皮，一下巴好像不管怎么剃都剃不光的青色须根显得人很粗犷。他瞧来瞧去打量了一下，就奔着姚佳和毒嘴帅逼之间的空位走过来坐下了。 　　他一坐下就跟姚佳搭讪，开口时声音和外形极度不相符。他的声线居然很细，姚佳感觉他可以无障碍演唱贵妃醉酒的女声部分。他讲话时语调也很婉转悠扬。看着他的身形听着他讲话，姚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形象，是动画片十万个冷笑话里的哪吒——眼前的大兄弟和那个哪吒一毛一样，是个金刚芭比。 　　金刚芭比笑得开怀灿烂，他对姚佳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田华生，你呢？” 　　姚佳礼貌回答：“你好，我叫姚佳。” 　　“以后我们可能就是同事了呢，请多关照！”金刚芭比粗犷的身体里发出绵细的萝莉腔。 　　“……您客气！”姚佳觉得自己似乎比对方更爷们。 　　田华生上一秒还在对姚佳笑着，下一秒扑棱就转头朝向他另一边的帅比。 　　姚佳：“……” 　　挺突然的，这个人的言行举止。 　　姚佳看到田华生对仿佛来看秀的帅比，笑眯了眼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田华生。” 　　帅比转头看了看田华生，倒是没有不理人，还回应了一声：“孟星哲。” 　　姚佳听到田华生有如复读般，又说了一遍：“以后我们可能就是同事了呢，请多关照！” 　　他一旁的孟星哲淡淡一点头：“您客气。” 　　田华生听完一拍手，左看一眼孟星哲右看一眼姚佳：“哎，你们两个好默契啊！对了你们还不认识吧？来，我帮你们互相介绍一下，孟星哲、姚佳！” 　　他左右比划着，阵势像在介绍大龄男女相亲似的。 　　姚佳呲牙笑了笑。孟星哲挑了挑他高贵的眉。 　　两人同时说了声走心度不怎么高的“你好”。 　　他们这边一时间倒形成了一种伪和谐的热闹景象。有人似乎被他们这边的热闹吸引，走过来搭茬说话：“你们也都是来面试的吧？” 　　声音甜度很高，高得有丢丢腻，腻得有丝丝嗲。 　　姚佳应声抬头，看到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妆容衣着都很隆重。妆画得很精心，显得人除了甜美之外还有几分艳色。身上穿着的套装对工薪层来说可不便宜，要大几千块。 　　姚佳想女孩对这份工作可谓相当重视。她自己平时穿的衣服其实也都挺贵——穿便宜了出去又要被她暴躁老爹念叨丢他的脸，说跟他亏待自己女儿似的——所以为了不脱离工薪大众，她今天来面试穿的衣服是问凌晓欣借的，一套价格说得过去介于贵与不贵之间的套服。 　　打量间，女孩对他们做起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佟雨墨！”她眼神在姚佳和田华生脸上停留得非常短暂，在孟星哲的面皮上却驻足很久。 　　醉翁之意到底在哪杯酒，顷刻间一目了然。 　　自我介绍完，佟雨墨顺势就坐在了孟星哲身旁的位子上。 　　四个人排排坐，姚佳挨着田华生挨着孟星哲挨着佟雨墨。 　　隔着两个人，姚佳隐约听到，佟雨墨好像一直有在努力起话头说话，但孟星哲却总是以单音节式回复作答，似乎期望尽快把天聊死，但……并没能如愿。 　　“你也是来面试的吗？”佟雨墨语调天真，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嗯。” 　　“那，你是本地人吗？” 　　“嗯。” 　　“对了，你多大呀？我大学刚毕业，二十二岁。” 　　“嗯。” 　　“嗯是……你比我大吗？” 　　“嗯。” 　　“那……大个三四岁？” 　　“嗯。” 　　…… 　　姚佳想，这个孟星哲其实还是有点耐心的。要是换成有人这么跟她聊天，她可能早就挥舞金箍棒打唐僧了——这个叫佟雨墨的姑娘明明和她一般大，怎么感觉像她奶奶似的爱对人做人口调查。 　　田华生扭头对姚佳挤挤眼睛，粗狂大汉脸上硬是浮现出了几丝娇俏表情，看得姚佳居然有种诡异的舒服感。 　　“其实我们男人一般不喜欢这么直的直接打探，会觉得有被冒犯到呢。”萝莉腔调解读出正宗的男性心里。 　　姚佳点头附和：“其实我们女人一般也不会这么直的直接打探，会很容易被人觉得上赶着不是买卖。” 　　正说话的功夫，那边有人推开会议室的门走出来。 　　是个比姚佳略大两岁的冷艳美女，人力部的人力专员，有个香喷喷的好听名字，叫路芳菲。 　　路芳菲请大家安静，公布面试正式开始，请叫到名字的人依次进屋做面试。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有人陆续被叫进去。排得越后面的人似乎越紧张压力越大。 　　姚佳本来一点都不紧张，但她旁边的田华生实在太能渲染气氛，他像个三百斤的无助孩子似的，一直搓着两只大爪不停念叨：“到没到我到没到我？好紧张好紧张！”硬是催眠似的把姚佳也带得心浮气躁有些紧张了起来。 　　倒是与她一人之隔的孟星哲，看上去却始终沉着淡定，始终潇洒自得仿佛在意大利看秀。似乎他浑身每一分气息都在向人透露：你们就颤抖吧，我绝对会是面试笔试成绩单上的第一名。 　　他甚至闲适得玩起了手机。 　　姚佳叹气，觉得自己好像又紧张了一点点。考试就是这样，别人紧张能把你带得紧张；可别人如果淡定，那会把你变得更紧张。 　　等待中，姚佳的焦躁等级又提升了一格，她开始希望快点轮到自己。 　　结果一排四个人中，她居然是最后一个被叫进去的。 　　※※※※※※ 　　有一个瞬间，烦躁在心里拱到顶点，耐心将尽的孟星哲觉得自己干脆把股份转给贝洛南好了，他再也不想在见鬼的坤羽电器受这份非人的罪。 　　他掏出手机给贝洛南发信息：“这都什么妖魔鬼怪来面试？” 　　不说远的，就说近处和他同坐一排的这几个人。 　　一个是审美为零的路窄冤家，上来就说他精心设计的商标是两只傻老鼠抢东西。他就纳闷了，世界怎么这么小，他都沦落到来做卧底了，不想见到的人居然还能见到。真是见了鬼。 　　另一个是粗犷大汉萝莉音，一副能摔跤的大身板，挤出的话每一句都婉转娇俏。别说，那声音语调还确实适合做电话客服。 　　还有一个就更离谱了，人工提问机一样，不停发问，偏偏每个问句都没有一丁点营养。他手下员工要敢这么跟他聊天，他早辞了她了。他这一会功夫说的“嗯”比这辈子说得还多。 　　而此刻她居然还在继续。 　　“啊啊，你看我是不是有点紧张？” 　　“其实你是不是也紧张？” 　　“啊怎么办，我都越来越紧张了！你说怎么还轮不到我们呀？” 　　…… 　　要不是得维持英俊男人该有的风度，要不是得掩盖他身为一家公司老板的伟岸气度，他真的要忍不住站起来喝令这个佟什么：闭嘴！安静一点，没什么好紧张的。 　　可紧接着不只这个佟什么，连他身边的金刚芭比，和金刚芭比旁边的马尾辫，他们也开始互相捧场地紧张起来了。 　　他都服了。 　　“你说这都什么鬼？一个客服岗位而已，这有什么可紧张的？！” 　　贝洛南回他一整排哈哈大笑的表情包和一句话：“我真希望他们几个全都能被录取！” 　　马上又发来一句。 　　“我真希望看到你这个逼王娇毛鬼天天被牛鬼蛇神折腾，再也不知道装逼和娇毛两个字怎么写！” 　　孟星哲“呸”了一声。那特么是四个字傻逼。他收起手机。 　　人力专员正好出来，叫到了他的名字。 第4章 看起来好骚 　　孟星哲、佟雨墨、田华生依次都被叫进去面试完，才轮到姚佳。 　　她进去会议室前正赶上田华生出来。 　　在门口交错的一刹间，田华生把他的萝莉音语速提到激光枪一样，居然很仗义地突突突地向她透题。 　　“别紧张、都是简单的常规问题、要是事先准备过准定能答上、一共四五六道题吧我有点记不住了、比如先问你姓名、然后让你自我介绍、然后……” 　　说到这两人已经彻底交错完毕，姚佳进了面试会议室。 　　姚佳很感激田华生帮忙的心。但如果他能没有那么多前缀直接说‘比如’就更好了…… 　　面试官主要是人力资源部的主管和客服部的经理。姚佳走到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觉得自己像在受审。 　　有一瞬间体内的叛逆因子差点荒诞作祟——她要做一个坚定不移的人，要做一个宁死不屈的人，不管他们怎么问她也什么都不会说！ 　　但她马上把这些叛逆因子压了下去。 　　不管愿不愿意做这份工作，她都必须做，还得做足三个月，为了未来的自由，为了今后的尊严，为了让暴躁老父亲对她低下高贵的头颅说：行，你真行。 　　田华生算是压对一道题，面试官的第一个问题果然是“请你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姚佳把提前准备好的个人履历复述了一遍，尽量把二十二年的人生流水账讲出点抑扬顿挫来。 　　这道题算是不功不过地答了过去。 　　面试的第二道题叫姚佳有点意外，因为这对她来说是一道送分题。 　　“知道公司的领导者、董事长是谁吗？” 　　——是我爹。 　　姚佳整理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别是假笑：“是姚秉坤先生。”顿了顿她补充，“很巧很荣幸，我和董事长是本家，都姓姚。” 　　她想着别被人从姓氏上发现点什么血缘端倪，于是自己先破一破同一姓氏这个梗。有时候自己先讲破的事，往往就不再会是被人想要刺探的秘密。 　　结果没想到，人力主管笑着说：“不知道是不是同姓领导人特别招同姓员工的缘故，历来来面试的人里总有好几个姓姚的人，光这次就有四个。” 　　“……” 　　姚佳想，好吧她多此一举了。 　　下一个问题，面试官问姚佳：“你了解姚秉坤姚总做企业的理念吗？” 　　这道题姚佳没有提前准备。跟姚秉坤有关的一切问题，都被她下意识地避过去了。因为不想多想。 　　姚佳现场现思考。按照她暴躁老爹对她做什么都不满意的特性，所以他做公司的理念应该是—— 　　“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或者—— 　　“不要轻易自满，你可以做得更好？” 　　面试官笑起来：“你的回答倒也不算错，我们姚总确实有你说的特点。不过更准确的答案是：姚总认为，实业才是经济的中流砥柱，没有实业做基础，所谓的互联网思维是根本立不住的，它将只会是个泡沫思维。” 　　姚佳听完标准答案想了一下，居然突然有种别样的感受。 　　她老爹暴躁归暴躁，做企业的理念倒是实实在在扎实得很。 　　很快面试官问了第三个问题。 　　“你认为我们公司，就是坤羽电器，和同行业竞争对手公司疆逢电器比，优势体现在哪里？” 　　这道题在姚佳的射程范围内，凌晓欣帮她做模拟面试时提前演练过。 　　她从容回答：“优势在于我们的售后服务做得更好、更及时、到位，有责任时从不推卸，这样我们的产品就在顾客群中形成了口碑效应。在两家公司的商品差不多是同种类、同档次、同价格的情况下，顾客会因为售后这项增值服务而倾向于选择购买我们的产品。”顿了顿，她不忘给客服部扣高帽，“这些正好是客服部的功劳。” 　　客服部经理看着她，笑着点点头。 　　接下来几个问题，姚佳也都回答得比较通顺。 　　而后面试官问了姚佳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选择来坤羽电器工作？” 　　——因为和我爹打赌。 　　姚佳在心里说。 　　“因为这是个好平台，能让人更好的成长。”姚佳说出不功不过的套话答案。 　　两位面试官都点点头，这让姚佳出去的时候觉得自己表现得可能还可以。在不靠她老爹的情况下，她的一只脚应该已经迈进坤羽电器的大门了。 　　从会议室里出来，姚佳发现原来一排的四个位置上，加上她还是原来的四个人。 　　但座位次序变了。 　　这回变成了她挨着孟星哲挨着田华生挨着佟雨墨。 　　姚佳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孟星哲是为了挨着她才换了位置的。最大的可能是，他不想继续挨着发问机坐下去了。 　　还有几个人没有面试完。等所有人结束面试，会通知一部分人留下做笔试。笔试过了的人再进行个简单的二面。闯过二面的人，就能成为坤羽电器客户部的员工了。 　　等剩下的几个人面试的空档里，姚佳百无聊赖。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身旁的孟星哲搭茬，问他没什么营养的废话：“你面试的问题都是什么啊？” 　　孟星哲可能也是怀揣着同款的百无聊赖，居然回答了她。 　　原来问他们的问题基本是一样的。 　　姚佳问：“你都答对了吗？” 　　孟星哲说：“嗯。” 　　姚佳问：“包括姚秉坤做企业的理念那道？” 　　孟星哲说：“嗯。” 　　姚佳看着这个嗯嗯怪，觉得有点意外。 　　——他怎么比她自己还了解她亲爹？ 　　感受到了她表情里的意外，孟星哲挑挑眉：“怎么，我能答对，你有什么疑问吗？” 　　姚佳谦和地摆手：“没有没有，就觉得你好像比董事长家的孩子还了解董事长。” 　　孟星哲看她一眼，开始胡说八道：“那可能我就是董事长的孩子吧。” 　　“……”姚佳噎住了。 　　你可快特么住嘴吧，我可不想有你这么个逼王哥哥。 　　另一旁把着一边坐的佟雨墨，隔着田华生也始终跃跃欲试地想跟孟星哲搭话。孟星哲干脆向姚佳这边又侧了侧身，两条长腿一腿叠一腿，一只胳膊半搭在姚佳的椅背上，若有似无地半包围着她，帅得无死角的脸也朝着她，眼睛半睁半眯间有点心不在焉，薄唇微闭微抿间似有点欲言又止的撩。 　　姚佳怔了怔。 　　这姿势也太……了，怎么跟他要把她这个妹似的？ 　　孟星哲似乎也觉得这种姿势不接着聊点什么有点尴尬和诡异。 　　于是他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无处不在的坤羽商标问姚佳：“你觉得坤羽的logo设计得怎么样？” 　　姚佳瞬间反弹问题：“你觉得呢？” 　　孟星哲立刻皱眉：“是我先问你的。” 　　“……” 　　——这不是我上幼儿园时跟人搞辩论的回话吗，你怎么这岁数了还在用这招。姚佳在心里说。 　　“我觉得丑。”姚佳放弃比赛幼稚，给出答案。 　　至于为什么觉得丑，也没什么特定原因，就是出于对她爹的逆反心理吧。就是丑。 　　“跟你那天在炸鸡店旁边看到的logo比呢？”孟星哲继续问。 　　“那还是那天的更丑一点。”姚佳快准狠地答。那么丑绝人寰的logo，姚佳想她可不能昧着良心美化它。 　　孟星哲的眉一下就皱得更紧了。 　　“我觉得坤羽的logo更丑。”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姚佳一抬头间，看到她的暴躁老父亲姚秉坤同志正带着一些手下从会议室旁经过。 　　她听到来面试的人在小声而兴奋地交头说：“快看！那个就是坤羽的董事长！好威严喔！” 　　“看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各个西装革履，感觉好精英啊！” 　　“羡慕！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像那些人一样，气派地跟在董事长后面。” 　　“董事长气场真强！啊董事长看过来了，他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啊是不是？啊他又转过去了……” 　　姚佳看着姚秉坤同志向自己扫了一眼就挪走了目光，那目光里的内容仿佛在说：没用的东西，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她蓦地扭头，对孟星哲不容置疑斩钉截铁地说：“我又重新评判了一下，你说的没错，确实是坤羽电器的logo更丑一点。不，是最丑，天下第一丑。” 　　姚佳看到孟星哲脸上的表情舒缓愉悦了，眼神也仿佛荡起水波。这样他整个人看起来就更他妈英俊了。 　　姚佳怔了怔，莫名有种错觉，她总觉得孟星哲在用他看起来最帅的角度，对她怒刷他的颜值。 　　……他好骚啊。 　　※※※※※※ 　　孟星哲在得到坤羽电器的logo比自己设计得更丑这个答案后，非常愉悦。 　　正愉悦着，手机突然在他口袋里活泼震动。 　　是贝洛南给他发信息。 　　“对了我提醒你一下，你等会笔试的时候，千万不要按照自己的本心去答题。你一定按你所想的反着答，切记啊！” 　　“什么意思？”孟星哲回信息问。 　　贝洛南：“意思就是，你这逼太能吐槽，按照你吐槽的内容答题，你死定了，必须反着来才行。” 　　停了下又一条：“比如说，我从网上找了这道题：如果投诉事件错不在公司，客服就不用向客户道歉。这题你怎么答？” 　　孟星哲打字：“没毛病。错不在公司还上赶着道歉，贱吗？” 　　贝洛南：“你看，你答错了，正确答案是依然要道歉，你要对顾客说抱歉给你带来了不好的购物体验之类的。我知道你要问我凭什么，凭这个工种就是这么定位的，不服憋着。记住，和你自己想的，反、着、答！” 　　孟星哲不耐烦地回复：“知道了，别磨叽了。” 　　但贝洛南依然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对了我刚想起来，你是不是说过如果让你再遇见那个马尾辫，你不会放过她，你要让她迷死你，然后你无情地置之不理来着？” 　　孟星哲把手机屏幕侧到隔壁姚佳看不到的角度，打字。 　　字的每一个音节都在澎湃着他的自信：“惩罚快达成了。刚刚她看我的眼神，俨然，已经快直了。” 第5章 全都考第一 　　面试完毕是笔试。进入笔试会场时，已经少了一部分人。 　　姚佳握着笔，看着卷面上的选择判断和文字题，一时不能落笔。她终于明白昨晚凌晓欣为什么把一句话重复了三十遍反反复复洗脑她—— 　　“佳佳，如果你不想打赌输给你爸爸，那明天答笔试题的时候，你一定要按照你自己想法的反面去写答案，比如你自己是正着想的，那你一定反着选。反着选！记住了吗？” 　　姚佳耳畔回响着凌晓欣撕心裂肺的叮嘱。她用这叮嘱快速给自己洗脑，然后按照真实想法的反面，写下答案： 　　——遇到难缠不讲道理的客户怎么处理？请用文字作答。 　　姚佳心里疯狂吐槽：骂他！打他！赶跑他！ 　　然后在纸上反着写答案：不管心里多生气也不能打人骂人。不和他一般计较，把耳麦摘下放在一旁随他讲。 　　——在处理客户投诉时，应首先搞清楚究竟谁对谁错，如果投诉事件错不在公司，就不应该向客户道歉。判断这道题的对错。 　　姚佳认为这么处理完全没毛病，就不该惯着谁胡搅蛮缠的臭毛病。但本着反着答原则，她下笔时画了个×。 　　…… 　　从笔试考场里出来以后，田华生拦住姚佳和孟星哲，红光满面地问他们：“考得怎么样？” 　　佟雨墨不知道从哪里也凑了过来，也跟着问：“你们考得好吗？” 　　姚佳来不及回答，就听到田华生上扬着萝莉腔说：“要不要对答案！” 　　“？？？”姚佳有点懵逼。 　　这是高考吗？！ 　　还对答案？？！ 　　她向旁边瞄一眼孟星哲，他一脸的自信，眼神和姿态间全是睥睨，仿佛成绩揭晓那天他会凭成绩单登基做皇帝。 　　“……”姚佳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这些人了。 　　田华生在一旁紧凑地掌控着节奏，自顾自抛出一道考题，把大家全都拉进对答案的进程里。 　　“‘遇到难缠不讲道理的客户应该怎么处理？’这道题你们怎么答的？” 　　姚佳说：“不和他一般计较，把耳麦放一边随他讲好了。”说完姚佳觉得自己中邪了。她居然真的配合地对起了答案。 　　孟星哲转头瞥她一眼，仿佛对她的回答充满不认同。 　　“应该先尽量和气沟通，但如果对方一直辱骂不止，那就明白地告诉他不可以任意骂人，因为，”孟星哲语速变快，“骂人是违反治安管理的, 被公然侮辱或者诽谤的受害当事人是可以向公安机关报案要求立案查处的。” 　　姚佳在心里“咦”了一声。她觉得这个处理挺刚的。想不到孟星哲装逼的皮囊下还有点本事和手段。 　　但田华生左看看姚佳，右看看孟星哲，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们是不是，对客服这个岗位有什么误解？你们不会以为做客服还想拥有人权吧？” 　　“那你答的什么？”姚佳问。难不成还得忍辱偷生跪下叫爸爸才行？ 　　田华生表情一整，把萝莉腔调出了新闻联播模式，字正腔圆说：“尽量和顾客沟通，如果对方始终坚持无理要求不动摇，那就转交给领导处理。” 　　“……”姚佳给田华生竖起大拇指。 　　可以的，四两拨千斤，人才啊。 　　一旁佟雨墨嗷的一嗓子，吓了姚佳一跳。 　　“啊呀！” 　　三个人都对她的一惊一乍给予了如她预期般的关注。六只眼睛一齐望向她。 　　“这道题，我也应该是答错了！”佟雨墨一脸悲伤地说，神情和每一个高考之后出来对答案对出错误结果的倒霉孩子一模一样，简直叫人心疼。 　　对完一道题田华生还想接着往下对。 　　姚佳还委婉一点：“我记不住了。” 　　孟星哲就很直接：“不想对。”但脸上的表情依然是要登基似的自信，仿佛写着你们这些渣渣颤抖吧，等成绩出来膜拜我这个第一。 　　佟雨墨可怜兮兮：“我恐怕是又得错。” 　　“……”这还没往下对呢，你怎么就先知自己又错了？姚佳在心中小小腹诽。 　　田华生有点惋惜：“那算了。” 　　姚佳看着他惋惜中暗藏自信的表情，终于有点明白过来。 　　“田华生，你其实是想显摆你的答案写得好吧？” 　　田华生的壮汉脸浮现出羞涩来，他用他的大拳拳挡在嘴边，不好意思地笑说：“被你看出来了呢！” 　　“……”姚佳想，可以的。 　　这一批来面试的，好像就没有什么正常人。 　　可以的。 　　※※※ 　　笔试成绩当天下午就出来了，顺便二面后放出了被录取人的名单，排名按照成绩先后排列。 　　四个人居然全考了第一。 　　姚佳盯着录取名单，足足定住一分钟，只叹人生啊真是充满凶险。目光向旁边瞥了瞥，她发现孟星哲比她定住的时间还长。他无死角的侧脸上，冷凝着一团气。单纯就是生气的气——他和姚佳，并列在名单的最后，他们都考了倒数第一。 　　田华生却和佟雨墨并列在真正的第一位置上。 　　姚佳想，他们四个人可真是每一个高考班里典型的几种学生了。最典型的就是孟星哲，以为自己考得巨好，自信得要死，结果成绩垫底。 　　还有佟雨墨，但凡考试就说自己考得不好，甚至懊悔到要哭，结果放了榜，成绩是稳稳的第一。 　　至于她呢，就是不思进取的学渣，考出好成绩都是凭谢天谢地的好运气。 　　田华生就是典型的学霸了。 　　姚佳忽然觉得，未来如果他们几个一起工作……他们领导也许会成为最头疼的班主任。 　　晚上回到家姚佳给凌晓欣报喜讯，告诉她自己面试笔试都过了，已经被录取，从明天起，将开始为期十个工作日的岗前培训。 　　凌晓欣长吁一口气，细声细语地说：“你不知道我这一天有多担心，总觉得凭你那个性子，你是会被刷掉的。” 　　姚佳告诉她说，自己确实只考了个倒数第一。 　　凌晓欣简直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凶险的吗？天呢，我就说我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的，大概率来说你就应该是考不上那拨的。” 　　“……”总有几个瞬间，是姚佳觉得小时候不该捡这个破闺蜜的。 　　晚上临睡前，甘羽来敲门。她问姚佳：“考进去没有？” 　　姚佳隐隐悬了一晚上的期待噗地落空。 　　她一直暗暗猜着姚秉坤是不是已经知道她被录取了的消息。她隐隐有那么一丝期望他已经知道了。她还隐隐的有那么一丝奢望，想听到姚秉坤对她说：想不到你还真的能考进去。 　　不过看样子，姚秉坤什么都不知道。 　　姚佳把本就不该有的什么期望奢望通通收起来，她摸摸脸颊，摸出个混不在意的样子，对母亲说：“考是考进去了，就是可能成绩稍微差了一点，录取人里的最后一名。” 　　甘羽皱皱眉，难掩失望：“确实，要是能考得更好一点就好了。”顿了顿，“但好歹是考进去了。那就，好好干吧。” 　　母亲叮嘱完就走了。姚佳躺在床上叹口气。不是她不努力，只是她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即便努力过了，成绩也依然叫父母失望。这个困局，她又该怎么破？ 　　她用遥控器拉开窗帘，隔着玻璃看窗外的夜空。 　　月亮被云挡着，星星也很黯淡。多么不明媚的夜晚，最适合不开心的人躲在被子里，把一切致郁的因素都划归于坏天气。 　　其实母亲和父亲本质上也没什么不同，他们的要求全都太高，全都不肯轻易给她一句赞美和肯定。只不过母亲不会冲她暴跳如雷地发脾气就是了。 　　可是这种非暴力的不肯定，让她好失眠啊。 　　※※※※※※ 　　孟星哲在人均几千元起跳的私房馆子里，挑挑剔剔地吃完晚饭回了家。用世界顶级香薰师为他私人调制的香薰泡了个澡解过了乏之后，他穿上他的全球限量款睡衣，坐进他心爱的金钻4D按摩椅里，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浏览自己公司一天的情况，回复必要的工作邮件。 　　蓦地聊天软件在任务栏里跳出来，滋滋哇哇响着要电脑主人接通才肯安静。 　　孟星哲点了接受键。 　　贝洛南的大脸离镜头近到失真。 　　他问孟星哲：“我等到现在你都没有跟我炫你的考试成绩，这不符合你的逼王的人设。”他眼角眉端都是不怀好意地笑，“你，是不是考砸了？是不是被拦在坤羽大门外了？所以卧底不成你的股份是不是要归我了？” 　　“屁。”孟星哲一脸高贵地说着三俗用语，“你孟爷我日理万机，没空跟你说这些十拿九稳的小事。” 　　贝洛南哈哈大笑，笑得小舌头都展现给孟星哲。 　　蓦地他收了声，大笑戛然而止：“星星，别装了，我去坤羽电器官网查过了，你考倒数第一。”话音落，他憋了两秒，又忍不住地放声大笑。 　　一边笑还一边揩着眼角溢出的真诚泪水说：“星星啊，我能预感到，坤羽电器将会打开你人生的滑铁卢之旅！” 　　孟星哲恶狠狠地瞪着屏幕喷他：“少叫我星星，恶不恶心。”然后愤愤地要挂断通话。 　　贝洛南赶紧正色大叫：“哎等等等等！孟太爷孟大祖宗，听我说完正事儿。” 　　怕孟星哲真的挂断，他一口气地说：“是这样，我们之前不是商量好了，用醒北科技的全资子公司研发智能通信芯片吗，这事儿你看看怎么往下推进？” 　　公司方面，孟星哲主要负责公司规划和资金调配，贝洛南负责技术和一部分管理工作。 　　孟星哲说：“那就尽快准备好材料，让行政主管负责去注册子公司，你把芯片的研发人员都归到子公司去，我稍后设计个股权激励的方案，给他们每个人匀点股份，让他们能踏踏实实地在醒北科技工作。”顿了顿，孟星哲又说，“至于研发资金未来的缺口，我来解决，没意外的话几天内就能搞定。” 　　“得嘞，还是我们孟大祖宗靠谱。”贝洛南拍完马屁，话锋猛地一转，继续哪壶不开提哪壶，“加油，星星，一次倒数第一说明不了什么，别难过，”顿了顿，补刀，“毕竟也许还有第二个倒数第一呢！” 　　孟星哲气得关了视频又把笔记本电脑甩了出去。 　　他是脑子被丑老鼠踢了吗，要跟贝洛南打这个赌？ 　　※※※※※※ 　　入职后的第一项是为时两周的岗前培训，人力部专门安排了培训师给大家上课。姚佳他们被分到了电话客服中心，负责接听顾客来电解决顾客提出的问题。 　　不知道是人工巧还是天然巧，培训时姚佳发现，她居然还是挨着孟星哲坐。 第6章 你想勾引我 　　不知道是人工巧还是天然巧，培训时姚佳那一排四个座位上，坐席次序居然还是她挨着孟星哲挨着田华生挨着佟雨墨。 　　开始培训前佟雨墨似乎跟田华生说了不下一百二十个理由想和他换座，但田华生始终扛住了妆容精致美少女的各种糖衣苦衣的炮弹攻击。 　　姚佳能理解佟雨墨为什么想换位子，毕竟除了她还有不少同班少女们，也都想和田华生换位子以挨着帅比孟星哲坐。 　　但田华生为什么坚定不移地不肯动，她暂时不敢往太深去理解，以防唐突了谁的性取向。 　　但后来无意间，姚佳发现孟星哲在桌子下面摆弄手机，定睛一看，他居然是在给田华生发红包，红包上还写了四个字：挺住，别换。 　　……姚佳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丝丝启发。 　　既然孟星哲能用钱收买人不要换掉他旁边的位子，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把他另一个旁边也就是她坐的位子，竞价卖掉呢…… 　　她不差钱，她就是说不上为什么，有点想看孟星哲吃瘪，因为她总觉得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在对她有意无意地放骚。似乎是想让她臣服在他的盛世俊脸下？ 　　姚佳认为不能助长这种逼王的自恋气焰，她决定卖掉自己的座位。 　　趁着佟羽墨起身去卫生间，姚佳跟过去试探了一下佟雨墨的口风。佟雨墨满脸都是“原来你是这种眼里只有钱的人”的表情。姚佳迎着她的眼神看着她说：“有人愿意给我出比你这还多一点的价格跟我换座。”佟羽墨立马二话不说跟姚佳加了微信好友转了红包。 　　再回到培训室时，姚佳和佟雨墨换了座位。这回坐席次序变成了佟雨墨挨着孟星哲挨着田华生挨着她。 　　田华生开心得不得了，捧着壮汉脸用萝莉音告诉姚佳：“其实我更愿意挨着你，咱俩像哥们，有话聊！” 　　孟星哲就变得表情很狰狞，隔着田华生瞪着她。两秒后姚佳收到一条朋友验证，是孟星哲通过员工群单加她。 　　她点了接受。 　　对话框里立刻蹦出几个字：“你很缺钱吗？” 　　姚佳回：“谁又会嫌钱多呢？” 　　对话框又蹦出几个字：“换回来，我给你发十倍红包。” 　　姚佳故意气人：“我就会嫌钱多呀。” 　　旁边一声甩手机的声音。姚佳扭头，看到孟星哲面无表情把手机丢在桌面上。 　　姚佳觉得莫名愉悦。 　　等马上要开始上课了，田华生忽然转头对姚佳充满遗憾和不舍地说：“佳，好可惜哦，我要换到别的位子去了！” 　　姚佳愕了下，被金刚芭比硬是渲染出一种即将面对生离死别的离愁别绪。 　　“没事，无论你坐在哪里，我们都心连心同舟共济！”姚佳说完才觉得自己好像被田华生带得有点傻兮兮。 　　下一秒，田华生站起来，和他旁边的孟星哲，互相换了座位。 　　姚佳惊了，凸了眼珠。 　　还能这么玩？！ 　　她看到孟星哲坐下后神气活现装逼兮兮地对她晃手机。那十倍红包发到田华生那去了。 　　“小屁孩，你的局不是死局，可太容易破了。”孟星哲一挑嘴角，笑着说。 　　那样子非常帅，帅得几乎有几分魔魅。 　　姚佳知道他故意卖骚，由此对他笑容有了免疫。 　　但…… 　　姚佳想他是怎么好意思叫她小屁孩的？他这个比她大了三四岁的男人，明明比她更幼稚更爱置气不是吗！ 　　除了孟星哲故意气人的炫耀，姚佳还接收到了佟雨墨逼近恼羞成怒的眼神以及她的微信信息。 　　“你看你出的是什么鬼主意？退钱！” 　　姚佳只好把红包退了回去。 　　孟星哲在一旁拿腔作调：“挣到的钱又还回去，看来确实是嫌钱多。” 　　姚佳想一手机拍死这个人。 　　“你就这么想挨着我？”她忍不住问。 　　孟星哲愕了下后，居然说：“我明明是给你机会让你能够挨到我。” 　　“…………”姚佳算是见识到24k纯逼王了。 　　※※※※※※ 　　姚佳本来觉得培训很轻松，可以自由地走神干自己的事，哪怕手上干不了也可以在脑内溜号用意念去干。 　　结果完全不行。 　　人力主管一上课就和蔼可亲地宣布了一条铁的规则：“大家好好听，培训结束后我会对你们这些天学到的内容进行考核并记录成绩排名，这算你们入职后的第一次考核，将与第一个月工资直接挂钩。” 　　姚佳不在乎钱，她在乎的是考核成绩垫底的话，会被姚秉坤同志释放看不起人的攻击技能。 　　她体内的对着干基因发挥了强大效力：她爹越想有机会看不起她，她还就越不给他这个机会！ 　　她立马端正了听课态度，使劲听。一听之下，姚佳发现授课内容的范围之广、强度之高，都超出了她的日常想象，一边记笔记时她一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向博士后的深造之路进发。 　　除了基本的话术沟通技巧、电话客服软件操作，原来他们这些家电公司的客服还需要对公司所生产销售的每样电器都有所了解，包括产品的基本性能、运作原理、操作技巧；他们被要求能通过语音通话指导顾客对家电产品进行各种操作，能做到在电话里排查简单的使用故障，并向顾客给出解决问题的方案。 　　“你们做客服的主要职责，是帮助顾客解决他们使用产品时遇到的问题，派单给售后进行送货、安装和维修，受理和处理顾客的投诉并且切记对每一通投诉进行回访，统计顾客对各部门的投诉情况。” 　　“需要记住的是，如果一通电话能解决问题，就绝对不要把它发展成两通，这是做电话客服的基本技能要求。” 　　培训师在讲台上铿锵有力地说。 　　培训期间，姚佳发现自己在记笔记记到胳膊都快断掉的时候，孟星哲居然一个字儿都不写。 　　于是她忍不住问了句她后来很后悔问的话：你怎么不做笔记？ 　　孟星哲靠在椅子上，转头看她，很拽地说：都能记在脑子里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动笔记？除非笨。 　　“……”姚佳其实这辈子叛逆归叛逆，但不血腥。可对孟星哲，她是真的动过不只一次的杀心。 　　培训过程中培训师会提问一些问题，让大家回答。 　　姚佳这一排的四个人回答风格迥异。 　　培训师举例问：“如果顾客来电，提出要求一定要赠品，不给就要投诉。但赠品价格并不低，这时你要怎么处理？” 　　姚佳是耿直磊落挂的，回答：“这是对方的无理要求，我没办法答应，如果他坚持要投诉，那就让他投诉好了，总不会因为他的无理投诉就扣我工资吧。” 　　培训师无情地告诉她：“其实是会的。” 　　“……”姚佳有点不太懂了，自己要干的到底是一份怎样跪才对的工作。 　　同样的问题，佟雨墨回答说：“我会先安抚他的情绪，向他道歉，再告诉他他要求赠送的商品不在礼品范围内。如果对方还是一直坚持我就一直道歉，直到对方主动挂机为止，我都会态度良好地接听。” 　　培训师点点头，表示这是情绪安抚法，可以。 　　轮到田华生。刚刚佟雨墨回答问题的时候，田华生还在微信上和姚佳互动吐槽：“因为无理要求就要被投诉扣工资，你说这还是人能干的活儿吗？” 　　结果一轮到他发言，他的画风立刻就变了，变成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见鬼立刻说鬼话的家伙：“我会请他不要投诉，让他稍等，表示我要请示我的领导。然后我再告诉他，他要求的赠品商品暂时没有库存了，实在没办法答应，但我已经向领导给他申请了优惠券，满减的，等他再购买公司其他商品时可以使用。” 　　培训师笑得一脸安慰，表示这样做还顺便刺激了潜在消费，不错。 　　轮到孟星哲。姚佳支着耳朵听他吧啦吧啦地说，他会向顾客说明他想要的赠品的功能和原理，会从电器基础层找到电器并不适合这位顾客使用的点，从而打消顾客想要这款赠品的念头。 　　不光培训师，连姚佳都觉得孟星哲的回答有点为了要另辟蹊径而哗众取宠。 　　但当培训师继续问下去，姚佳发现孟星哲是真的很懂家电的工作原理。他居然并不是花架子。 　　当培训师问道：假如有顾客反馈，说购买的空气净化器滤网发酸该怎么办？ 　　很多人都说那就给他换个新滤网。 　　但孟星哲说：“换滤网其实也没用，这是滤网结构决定的，以前的空气净化器大多采用HEPA滤网，就是好几层的那种，但现在基本都采用夹碳布，夹碳布的生产成本低吸附力也强，但缺点就是会在使用一段时间后发酸。这时商家往往会对顾客说：滤网发酸是因为湿度过高滤网受了潮，只要把滤网从空气机里卸下来，放到阳光充足的地方晒一晒，就会没酸味了。但其实效果并不很明显。我能建议的就是，如果想滤网别发酸，那就尽量别买夹碳布滤网的净化器，或者换一台壁挂式的新风机。” 　　培训师听前边的时候还在点头，听到后面笑容就有点硬了。 　　“我们公司目前还没有生产壁挂新风机，所以其实我们只要回答把滤网拿去晒一晒这句话就好，其他的都不必说。” 　　孟星哲说：“但我不赞成用模棱两可的话变相欺骗顾客。” 　　培训师的笑容有点快要挂不住：“这不是骗人，晒滤网的方法是一个业界普遍达成共识的处理方法。”说完他马上转入到下一个问题。 　　姚佳却还在回想孟星哲刚刚的那番回答。 　　她好像因为他的回答对他些微有了点不一样的认识。 　　除了装逼，他其实还，挺诚实挺有良心的。 　　到了课间休息时，姚佳转头瞥了一眼，发现孟星哲又在摆弄手机。 　　※※※ 　　贝洛南给孟星哲发信息，告诉他：“钱到账了，真够快的。项目顺利推进。星星你就是我的活财神爷！” 　　孟星哲简单明了：“滚。” 　　马屁拍完，贝洛南话锋一转，简直化身杨奇函：“培训得怎么样？今天的你比昨天更博学了吗？” 　　“博学个屁。”孟星哲耷拉着眼皮戳手机，“这培训师背诵能力特别强，电器原理基本都背的说明书。你知道我得多努力压制我的博学才不至于站起来跟他说：你下去，这部分我来讲。” 　　贝洛南回过来一大串的“哈哈哈哈”。 　　然后先发个“下面进行严肃话题”的表情包，他才又继续说：“星星，我知道你很优秀，但是答应我，继续压制你的优秀，做个不暴露的普通人，好吗？想想你的股份。” 　　孟星哲皱眉回：“除了优秀你是不是还少说了点什么？” 　　“我的英俊难道被你吃了吗？” 　　贝洛南强行转话题：“小马尾辫呢？今天她被你的魅力征服了吗？” 　　孟星哲放下手机。他差点忘了这事。 　　正好到了课间空档，他转头看向姚佳，发现她居然也在看他。 　　他立刻向她笑着挑挑眉，又向她这边倾了倾身，恰好停在侵犯与不侵犯她私人结界的暧昧边缘，而后压低了声音向她问：“老师刚才讲什么了？” 　　姚佳怔怔神，想该怎么形容他刚刚这一笑呢？像孔雀开屏。 　　但那一瞬间他的眼角眉梢全都舒展开，鼻梁高高挺，薄唇唇角轻轻翘起，眼睛黑潭似的道是无情似有情地蕴着点什么。 　　确实帅得要死。 　　一瞬间姚佳有点目眩神迷的，脱口问：“大哥你是不是在勾引我？” 第7章 看谁淘汰谁 　　姚佳问孟星哲：你是不是在勾引我？ 　　说起来，孟星哲这也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孩有目的的放骚，以前都是女孩脸红红地主动找他一边叫小哥哥一边要微信。 　　这回面对当面直问，他也很没经验，被打个措手不及，直接脱口问： 　　“这么明显吗？” 　　姚佳认认真真点头，又认认真真对他问：“你为什么想这么干？” 　　孟星哲说：“你长得挺漂亮，这个理由够不够？” 　　姚佳想了想点点头：“倒也是个事实，不过不足以让我信服。” 　　不小心听到他们对话的田华生在一旁下巴都要掉了。 　　可真是直男遇上了直女，男女间的撩来撩去，本是那么心跳暧昧的事，那些需要猜来猜去才感受得到的荷尔蒙的美好，两个人居然就这么直来直往地对杵。 　　他听到姚佳挺郑重地对孟星哲接着说：“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有了这种想法，但我告诉你，我这个人，叛逆得很，你越让我别干的事，我越要干。你越让我干，我反而假装听不见。同理，谁对我越感兴趣，我对他就越不感兴趣。” 　　“……” 　　孟星哲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看着她梳着马尾辫，脸也就巴掌大，满脸都是认真，皮肤像精瓷似的白和细腻，五官玲珑精致，眼睛黑亮像含着水，蓄着满满的灵气。 　　是个顶漂亮的小姑娘。 　　一打眼让人觉得特别乖。结果其实是个特别天马行空的人。 　　你越往左，她就越往右。 　　他们其实是一类人，如果按照本心想法去走，一定是做不好客服的。他们的直肠子拐不出委曲求全和虚与委蛇的弯儿。 　　他就静静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在那胡诌，看她为了阻断他的念想还能诌出点什么花样来。 　　“……你越理我，我越不会理你，所以你要是有心想勾引我，最好的办法就是别理我，你等我主动去勾引你。但你要区分好，我这个叫叛逆，和犯贱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孟星哲支着下巴半眯着眼听姚佳在那胡诌。他觉得她胡诌得可真是清新脱俗。 　　她可真是拗得挺有意思的，把他想放电的念头都给拗没了。他现在就想找个地方…… 　　放声笑。 　　※※※※※※ 　　晚上回到家，父母都不在。姚佳已经见怪不怪。住家保姆说姚秉坤夫妻俩打过电话了，有应酬，在外面吃，她已经做好姚佳一个人的晚饭。姚佳于是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 　　餐厅本就宽阔，现下被形单影只的姚佳一显，仿佛更大更空旷了，填充满空间的不是饭菜香，是孤独就餐者一个人心跳的回声。 　　印象里姚佳已经好久没有和父母一起吃过一顿饭了。而她连父母是否回家吃饭的消息她都要通过保姆阿姨才能知道。 　　不过也好，自己吃能落得个清静。但凡餐桌上有两个姚姓人士一起出现，大姚必定唠叨小姚，小姚必定消化不良。 　　姚佳有时候非常矛盾，既希望姚秉坤和甘羽能像别人家孩子的父母一样，每天坐在餐桌前问一问她：今天培训得怎么样？还顺利吗？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或者难忘的事发生？遇到难以解决的事了吗？ 　　但她也怕这一刻的出现。因为历史的经验教训摆在那里，但凡姚秉坤问到“还顺利吗”时，假如得到的回答是不太顺利，姚秉坤就会说：不顺利，那是因为你自己的能力还不够，你要是自己争气，就没有什么不顺利的事。你看小慧，就从来没说过自己有什么不顺利。 　　至于后面的问题，就此可以全部省略。 　　吁口气，姚佳放下碗筷，走出餐厅四下看了看，她第一次觉得，压抑原来并不只产生于逼仄。家很大，大得她都有点透不过气，她住在这里却觉得自己像个见不到主人的客。 　　※※※ 　　回到房间，姚佳给凌晓欣打视频。 　　凌晓欣一眼就看出姚佳有些没精神，连忙细声细语地问：“佳佳，你怎么了？你爸爸又精神暴虐你了吗？” 　　姚佳抓抓头发，对着手机屏幕说：“你说神奇不，我们家这个房子里好像有时差，我都好几天没见到我伟大的爹地妈咪了，你说这算不算精神暴虐？不过我犯不上为这个没精神，习惯了。” 　　凌晓欣隔着屏幕做摸头的动作，淑女极了温柔极了地说：“没事，凌爸爸疼你。” 　　姚佳用口型说“滚”。 　　凌晓欣问她：“如果不是因为你爸爸，那你是因为什么打不起精神啊？” 　　姚佳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我这种没精神你能不能理解，就是，白天培训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所有人都比我强。” 　　所有人似乎都有所长，除了她。 　　当在人群中忽然发现自己垫了底，无力感和自我怀疑就会像真空一样把人团团地围裹起来。 　　佟雨墨的长处是她做什么都中规中矩，虽然不是叫人眼前一亮的出色，但永远不会出错。培训师和部门主管们都挺喜欢她。 　　田华生简直像个开了挂的两面人。私下会和她一起吐槽各种奇葩投诉，一旦被点名回答问题立马就能切入到客服专员模式，八面玲珑游刃有余地把事情解决得明明白白。最神奇是他的人格转换一点也不叫人觉得他两面三刀，反而有点贱兮兮地有趣和可爱。 　　而孟星哲，这个她从一开始压根就没放进眼里的装逼大王，连他居然也不等闲。也不知道他怎么能懂那么多电器的基本原理。冲着他的电器知识储备量，八成他在到坤羽电器面试前做了很充足的准备工作。所以即便他装逼得不行，但他毕竟是有真本事。 　　“只有我，”姚佳叹气说，“我发现我什么问题也回答不好。我以为客服的工作很简单，电话客服也不过就是捏着声音接接电话，说完您好就见招拆招随机应变，这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但结果并不是这样。不说首先得懂各种电器产品的基础知识吧，就接听电话的语气语调而言，都被做了格外的要求。” 　　顿了顿，姚佳揉了揉下巴讪讪说：“培训师说我模拟接听顾客电话的声音太硬，他让我捏着声说话，还得捏得让人听着舒服。” 　　凌晓欣继续隔空抚摸她：“你确实需要练习一下怎样撒娇和发嗲。” 　　姚佳叹口气：“现在只是培训还没有正式上岗，我就已经很明确我非常不喜欢做客服这份工作了。” 　　“这简直是在要求每个客服专员都跪着上班。” 　　“真的，我真不想干了。” 　　姚佳一句跟一句的，话丢得很密。 　　凌晓欣想插空说句话安慰她鼓励她，但找不到缝隙。不过按照她对姚佳逆反性格的了解，前面把话铺得这么密……后面必有转折。这么一想她倒不担心了。 　　“但！”姚佳忽然一拍桌子，手机都给她拍震了，“我还就不信了，这工作我干不下来！” 　　凌晓欣想，果然。见证反转的时刻到了。 　　“姚秉坤同志不是等着看我坚持不到三个月吗，我还就一定坚持下来给他看！” 　　“其他人现在不是都比我做得好吗？我难道不会后起直追？我又不是智障，等会我就开始研究各种电器的产品说明书！” 　　“我不是讨厌这个工作吗？我就跟我自己较较劲，看我讨厌的工作我能不能做好！” 　　凌晓欣隔着手机哆嗦着给姚佳鼓掌。 　　这个女人真狠，叛逆起来连自己都反。 　　她偷偷转头瞥眼窗外的月亮。还好，是个月牙儿。如果是圆的，她真担心那个小狠人会变身为狼。 　　※※※ 　　夜空像被沾水的毛巾擦过一把，湿亮亮的，月牙儿像个两边嘴角都在翘的温柔微笑。 　　但月光下坐在房间窗前心爱的按摩椅里，独斟独饮、用全球限量昂贵的酒消着昂贵的愁的孟星哲笑不出来。 　　他给贝洛南打电话，没好气地吐槽：“我跟你说我真的后悔不想干了！” 　　真没乐趣，天天都得跟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反着来才算合格。唯一的乐趣是撩一撩小马尾辫，现在还被她识破了。 　　贝洛南赶紧使用激将法送安慰：“孟星哲，打起精神来！想想咱们的赌，难道你想当孙子吗？难道你想当王八蛋吗？你是想把股份白转给我吗？你连说你logo设计得丑的人都不如吗？同样是倒数第一她都能坚持你坚持不了，你能原谅这样的自己吗？！” 　　孟星哲立刻吃了这激将法：“你他吗说的对！”他仰头把高脚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眯起眼品着，咬碎了牙似的说：“你给我等着，再打赌你别输给我，不然你死无全尸。” 　　蓦地他又唏嘘吐槽：“但真的，这不是人待的环境！你说我一青年才俊大老板去跪着当客服专员我也就忍了，可天天有女人想往你身上呼你受得了？那个佟什么，我都不知道这才刚认识多久，她对我哪来的那么大热情。” 　　“我知道是我太一表人才了。可这是天生的，我有什么办法呢？” 　　“我跟你说我真是受够了我的英俊给我带来的这些烦恼！” 　　贝洛南懒得再继续听下去和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 　　培训的最后一天是考核。 　　考核结束后，宣布成绩前，客服部经理站上讲台，给大家讲规矩。 　　客服部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叫李旺力，发际线有点高，额头面积因而显得硕大，特别喜欢看起来娇软萌的女孩，比如佟雨墨就获得了他很多的另眼相看和称赞肯定。 　　李旺力抬手一抹光亮的大额头，气震山河地开始立规矩。他每个起始句后面会跟个“啊”字，显得有点打官腔，但好在不是很严重。 　　“你们的通话啊，都会被监听和抽查，如果不合格率过高，会做相应惩处，严重的会直接辞退。 　　“而你们接听电话的质量、数量、被投诉情况、以及客户满意度等等啊，这些数据会计入月度考核，考核成绩是与你们每月工资挂钩的。 　　“工作期间每天早上啊，会有十分钟早会，在销售淡季不忙的时候啊，上午、下午中间各有十五分钟给你们的休息时间，但注意各班组要串开休。中午大家就集体吃公司食堂，在地下一层。 　　“你们每个人啊，都需要写日报、周报、月报，这些都定时发送到你们的客户班长邮箱里。这些个报啊，也都会与考核成绩挂钩，具体情况最后都会反映在你每个月的工资数额里。” 　　…… 　　姚佳听规矩听得头晕脑胀，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大学校园里，未来每天的每个半天都要上两堂大课，每堂大课中间有15分钟的休息时间。 　　以为听训终于要结束的时候，李旺力忽然话锋一转，把讲台阵地转交给了人力主管。 　　“下面由人力主管为大家宣布你们的培训考核成绩。” 　　姚佳一怔。 　　又来。 　　她扭头瞥瞥她这一排的四个人。 　　佟雨墨还是一脸的惊惧惶恐，甚至有点泫然欲泣，好像她考出个全宇宙最差的成绩似的。但姚佳想她一定考得不错。 　　田华生还是自信和跃跃欲试地问他左右身边的两个人：要不要对答案？佟雨墨可怜兮兮说，我肯定又答错了。孟星哲语气淡漠：马上公布成绩，就没这个必要了吧？姚佳知道，田华生是那种考得好就想对答案的人。 　　姚佳唯一拿不准的，就是孟星哲的成绩。单看他的表情神态，他已经提前用自信在把众生往地里碾了。他浑身上下都透着老子无敌老子第一的神气。所以他应该考得还不错吧。 　　忽然他一转头。姚佳的视线和他对上了。 　　他嘴角一翘，眉梢轻挑了挑，眼神蓦地一柔，微笑轻问：“太帅，看不够是吗？再看下去，我可要收费了。” 　　姚佳差点把手里的笔捅他嘴上，给他把上下嘴唇串一起封住。 　　她转开头不再搭理孟星哲。 　　根据四个人平时的表现和刚刚的状态，姚佳隐隐觉得自己的成绩可能会垫底。 　　她吸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听人力主管宣布成绩。 　　的确不出所料，田华生和佟雨墨都考得不错，依然并列第一。 　　的确不出所料，她确实垫底，又考了个倒数第一。 　　的确不出所料，孟星哲考得……不对，等等！孟星哲的成绩是出了她所料的，他居然也考了个垫底。 　　他居然又和她，并列倒数第一？ 　　听完孟星哲的成绩，有一瞬姚佳甚至开心想笑。 　　孟星哲居然和她一样，又都是倒数第一，哈哈哈哈哈。 　　她心里还没哈哈完，甚至还没来得及去看孟星哲脸上是不是憋出了想杀人或自杀的表情，就听到人力主管接着宣布道：“就像刚才你们李经理说的，咱们不只岗前培训有考核，以后咱们每个月都有绩效考核，而根据绩效考核的成绩呢，”人力主管语气加重，“我们有个末位淘汰制度。” 　　留了点时间给大家对这个消息进行缓冲后，人力主管继续说：“也就是说，下个月末的考核，谁要是考在最后，谁就会被淘汰掉。” 　　姚佳觉得心口一震。 　　还有这么不人道的规则吗！怎么做个客服还跟闯关似的，闯完一关还有一关，困难还无止境了？ 　　人力主管站在前面忽然点名：“这个孟星哲和姚佳，你们俩可要努力了，已经两次并列倒数第一了。下次考核谁要还是最后一名，可是要被淘汰掉的。” 　　姚佳慢慢转头看向身旁的孟星哲。他也正在看她。两个人互望的眼神里，激荡出刀光剑影和血腥杀气。他们的眼神仿佛在向对方说： 　　来啊，看咱俩到底谁淘汰谁！ 第8章 搬进宿舍住 　　上班时间比培训时间提早了一小时。第二天姚佳准时到岗。 　　坤羽大厦的一楼是坤羽电器的产品卖场。二楼往上办公用，电话客服们工作的呼叫中心是在大厦20层把着角落的一大片区域，那里相对安静无噪音。 　　走进呼叫中心门口，里面的场面豁然变大，电话客服专员的数量出乎姚佳的意料，居然比她想象的多很多很多，放眼望去乌泱泱的一大片工位。就这样她记得培训时客服部经理还说过来着，每到公司周年庆或者双十一时，客服人手还是不够用，得从其他部门岗位上临时调派人手过来，全员上阵才勉强够忙。 　　姚佳现在还想象不出年庆或者双十一时这里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繁忙景象。 　　呼叫中心一共分了好几块区域，每个区域内的客服专员统归一个人管，这个人叫客服班长。客服班长上面还有个客服主管曹纯，兼着客服部经理李旺力的助理。 　　姚佳原以为过了培训考核，工作会向她敞开风和日丽的怀抱了。但到了呼叫中心后她才知道，工作对他们这批新人的试炼并没有结束。他们这些已经经过岗前培训考核的新入职员工，仍还不能直接上手接听顾客来电。 　　他们还得现场学习几天老员工是怎么接电话处理问题的。 　　按惯例，一个平时考核成绩优秀的老员工负责带两个新人。不知道是走了什么晴天霹雳运，姚佳偏偏和孟星哲分在了一组。带他们的人叫林芊，刚好是他们所在班组的客服组长。 　　姚佳看到林芊的第一眼还没什么特别想法，只觉得这个比她大了两三岁的姑娘气质格外好，人也白净漂亮。可是第二眼、第三眼……再瞧下去，就越瞧越让姚佳觉得自己想往这个温淡美人身上使劲堆砌赞美之词。 　　姚佳想以后如果再有谁问她，有没有那种耐看的、越看越美的长相，她一定把林芊的照片推出去。 　　林芊不只长得好气质好，脾气也很好，带着整批新人里的两个倒数第一，她一点也不气馁，不抛弃不放弃，尽职尽责地对后辈进行指导。 　　田华生和佟雨墨也和他们在同一个客服班组，不过他们是由另外一个叫郝丽丹的老员工在带。 　　正式实习第一天，姚佳和孟星哲坐在林芊座位后面，从旁学习她怎样接听电话和解决问题。 　　听着听着姚佳开始恨自己不是男人，不然她就可以追求林芊了。她脾气真是好透了，任对方怎样暴躁难缠，她都能把对方的坏情绪一点一点压低抹平，最后等对方挂电话时，已然是身心愉悦。 　　有人是自我情绪管理的大师，但林芊是管理别人情绪的大宗师。姚佳想自己要是有林芊功力的十分之一，那么她在和姚秉坤同志的暴力对抗中就不至于是十战九输。 　　上午的十五分钟休息时间里，姚佳任思绪天马行空地乱飞。忽然她担心起另一个问题。自己一个女人都忍不住对林芊的魅力着迷，那孟星哲这个男人呢？岂不是更容易动非分之心。 　　孟星哲脸是长得好，身材也很魔鬼，但和这些比起来，他的逼王性格更魔鬼得突出一些。如果用一句话总结他就应该是，少爷的身子骨小家丁的命。总以为自己能日天日地似的，其实不过就是个基层小客服。 　　要是让这么个性子的人觊觎林芊，姚佳真替林芊觉得不值。假如真有那样的情况发生，姚佳决定挺身而出先掰弯自己再掰弯林芊，以逃脱孟星哲之魔爪。 　　好在后来经过她仔细观察，发现孟星哲对林芊是一视同仁的逼王附体，她立刻就放心了。一个男人要是对一个女人动了真心真情，是压根跩不起来的。不过她也有一点好奇，像林芊这样的女人都没办法让孟星哲动念头，那到底得是什么样的人能被他刻在心头上。 　　第一天的现场学习顺利结束，临下班前，林芊给姚佳和孟星哲安排工位。 　　“主管刚刚通知我，你们的工位已经准备好了，电脑软件、办公用品等等已经就绪，我带你们过去看看吧。” 　　孟星哲问了句：“可以自己选位子吗？” 　　姚佳忍不住在一旁暗中呲牙。瞧，娇毛劲儿又上来了。她从小不说锦衣玉食也差不多了，她都没娇气挑剔成这样。 　　林芊没什么情绪波动，温和地回答孟星哲的问题：“可以。” 　　然后她把两个人带到紧挨着的两个工位旁边，一指，说：“这两个位子是你们的。孟星哲你想坐哪个，可以自己选位子了。” 　　姚佳看着孟星哲挑着眉梢有点错愕的表情，差点憋不住笑。 　　原来可以选是这种可以，这很可以。 　　只是——她和孟星哲怎么连工位还紧挨着？她可真是走了连环的晴天霹雳运。 　　孟星哲皱着眉，拉着离他近的椅子坐下了。姚佳于是选了另外一个稍微靠里的工位。 　　林芊对他们叮嘱说：“未来你们会在这独立接听顾客来电，但不用紧张，你们开始接听电话的第一个星期我会坐在你们旁边进行监督和指导。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我会对你们的表现进行评估，评估报告会算在你们的绩效考核里，和工资挂钩。” 　　姚佳服了。这个客服中心好像就没有不和绩效考核挂钩的东西。她现在不只觉得在这里工作累，她连呼吸一口这里的空气都觉得特别累。这的空气主要含量不是氧气，是绩效考核的各项指标。 　　林芊最后又说了一件事：“对了，公司为单身员工免费提供职工宿舍，你们如果有入住需要，尽快填份申请表给我。” 　　孟星哲耸耸肩，说：“我放弃，我住不惯得和别人共用设施的屋子。” 　　姚佳瞥他一眼。真是娇气。 　　晚上回到家，家里还是空荡荡的只有姚佳一个人。 　　姚佳坐在餐桌前吃饭吃得孤苦伶仃，筷子敲在碗上，空气里都能响起回音。 　　这个家太旷了，几百平的面积，只靠她一个人去填充人气和温度，她太累了。还不如换个小一点的逼仄空间，她的气息和温度轻易就能把那个空间填满。 　　姚佳回到房间，填了份入住单身职工宿舍的申请书。 　　第二天她把申请书交给林芊。当天下午林芊就告诉姚佳，宿舍申请下来了。林芊给了姚佳宿舍的具体地址和宿舍的门钥匙。 　　“我们电话客服中心分到的宿舍，其实是公司出钱租的同一个楼层对门的两套四居室，每套能住四个人。另外一套已经住了人，目前还有一个空房间，你们这套四个房间还都空着，你早点搬过去的话，还可以挑个好房间。” 　　姚佳二话不说，当天傍晚回到家就收拾了两箱行李，准备搬家。 　　说来也巧，平时见一面得靠撞大运的父母双亲，居然在她拖着两个行李箱准备出门时被她给撞见了。 　　那一刻姚佳的想法混乱又复杂，她既希望父母别阻止她搬家，给她受尽挤压的生活空间里留下那么一点点可供选择的小小自由。 　　另一方面她好像又希望父母能够阻止她一下。这样起码说明，她在这个家里，还有那么点不可消失的重要性。 　　她站在家门口，和姚秉坤互瞪，等着看父母会给她哪种可能性。 　　姚秉坤瞪着眼睛皱眉：“要搬去职工宿舍？” 　　姚佳点头。 　　“搬家为什么不提前和父母打招呼？”姚秉坤声色严厉，“一点规矩都没有，有没有点体统！” 　　甘羽推他：“好了好了，别训了。”她转头对姚佳说，“你也是，确实没体统，想搬出去住也要提前跟我和你爸说一声征得同意啊！” 　　姚佳在心里说，那也得我能看见你们吧。 　　另一边姚秉坤要继续教训姚佳，被甘羽推着回房间，“走了走了，该给小慧打电话了。” 　　姚佳转头看看父母的背影。 　　他们俩居然给了她一个居中的回应。没说可以走，也没说不许走。 　　但他们心里更计较的，始终是房间里那通越洋电话。托越洋电话的福，还叫她今晚有幸见到了爹和妈。 　　姚佳笑起来，笑容里是只有自己品味的自嘲和讥讽。 　　她拖着两个行李箱，转身大步走出家门。 　　※※※※※※ 　　姚佳选了一间带独立卫生间的主卧。 　　房子看起来是新房，没有被人住过的痕迹，很干净。虽然和自己家比是小得跟小鸟窝似的，但好歹说话吃饭都不再有孤独的回声。 　　姚佳给自己泡了碗从小区超市里买的方便面。正吃着，大门口当啷一声响。姚佳立刻跑去看。 　　一看之下，她不由有点意外，从门口闪进来的居然是壮汉芭比田华生。 　　田华生见到她也欢呼一声，两个人于是像久别了十年八年又重逢似的，互相奔向对方，手拉手地转圈，嘴里还互相讲着没营养的话：“你也搬进来了？太好了！有人作伴了！” 　　转了两圈，姚佳像被电着了似的松了手。她怎么一遇到田华生就变得傻兮兮…… 　　田华生在稍微小一点的阳面主卧和稍微大一点朝西向次卧之间，选择了后者。姚佳在睡觉前分享了一袋方便面给田华生，田华生感动得痛哭流涕地说：“要是还能有根火腿肠就更好了！” 　　姚佳：“……” 　　第二天上班，孟星哲迟到了。林芊记完他的迟到记录，顺便问姚佳，搬进宿舍去住了吗，住得怎么样。 　　姚佳想说，除了床有点硬，被面有点粗糙，枕头有点不舒服，衣柜还有点木头味，马桶盖不是电动加热的，热水也得现用现烧，隔音不好楼上邻居有点吵……，其他的，非常好。 　　但她出口的时候把前半段都省略了，直接声情并茂地说：“非常好。” 　　一旁孟星哲略转头瞥她一眼。 　　等林芊走开后，姚佳问孟星哲：“您刚刚给的那瞥眼神，里面是蕴含着什么高深莫测的阅读理解呢？” 　　孟星哲又瞥她一眼，过分英俊的面孔上浮现起过分嫌弃的神情：“一个合住房而已，能好到哪去。想想你也挺可怜的，应该是没住过太好的房子吧，分到个独立房间就有这么强的幸福感了。” 　　姚佳在心里疯狂放牧着羊驼。 　　她居然被一个娇毛装逼的草民嫌弃了！她要是说出自己是老板千金的身份，还不吓死他！！还能由着他在那瞎狂？ 　　姚佳冷笑：“行，有本事您就一辈子别有机会住这样的房间！” 　　孟星哲微扬着下巴，冲姚佳也笑了笑，笑得极其欠揍：“你放心，我就是从这栋大厦上跳下去，我也不会去住合住的宿舍。” 　　姚佳听着这话，莫名想起一位叫王境泽的小同志。 　　接下来两天，孟星哲接连迟到。林芊问他迟到原因，他说公司在城南可他住城北，路远不说一路还特别堵。林芊建议他别开车别打车，直接坐地铁就不会堵车了。 　　孟星哲直白地说：“地铁人太挤，我受不了。”他把不能吃苦的本色毫不吝啬地呈现给他的客服班长看。 　　林芊在连续记下三个迟到记录后，对孟星哲笑容温婉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在实习期，如果再这么没完没了的迟到下去，接下来什么考核都不用参加了，你得直接回家了。”顿了顿，补充，“放心，没有什么转圜余地，规矩是公司一把手姚总亲自让人力部定的。” 　　孟星哲愕了愕，慢慢消化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起身出去打了会儿电话。 　　再回来时，他转头问姚佳：“职工宿舍住起来，真的，非常好？” 　　姚佳一怔，脱口就说了孟星哲的真香语录：“‘你放心，我就是从这栋大厦上跳下去，我也不会去住合住的宿舍’？” 　　孟星哲俊美无俦的脸渐渐变成了俊美无俦的大黑泥潭。 第9章 开个条件吧 　　孟星哲听到林芊说，再继续迟到会被开除。他飞快权衡了一下，总算调拨出几分危机感。一路做老板，身为员工的这种危机感他要像小处男学谈恋爱似的一样样学着感受。 　　他起身出去，走到楼梯间里给贝洛南打电话。 　　“把我前两天转给你的那笔钱，你再给我转回来点儿。”他开门见山对贝洛南说诉求，“我手头一点钱都没有了，我家离坤羽电器太远，我得在这边租个大房子住。” 　　贝洛南一张嘴就堵死了他：“大哥你清醒点，那笔钱已经投到子公司开始投研新产品了好吗！还有我们在建的开源论坛，它每天都在吸钱！我告诉你就这笔钱还不够呢，最多也就挺俩月，俩月之后我看咱俩都得挂牌卖房子。” 　　孟星哲抬手搓额头，一副头疼样子。 　　“芯片这么吃钱的吗？” 　　“也就比你吃钱的能力稍微弱一点点吧。” 　　孟星哲让贝洛南滚。 　　贝洛南让孟星哲收一收娇毛的毛病，收一收无论如何都要讲究生活品质的逼王做派。 　　“我老实告诉你，现在一分钱都挤不出来给你租大房子用。你要实在受不了就去找你爸妈要。” 　　孟星哲喷他：“滚！当我还没断奶吗？”顿了顿又说，“再说我爸妈的钱怎么安排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从他们那抠出来一分钱吗？少故意气人！” 　　孟星哲的父母早年做生意，是有钱得很扎实的有钱人。后来因为受了某件事的刺激，变得佛了起来，夫妻俩把企业经营权交了出去，把家里的大别墅卖掉，搬进了高端养老院去住，说是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因为普通人的生活安全又快乐。 　　他们把财产分成了三份，一份给了孟星哲让他创业。孟星哲用它和贝洛南合开了醒北科技。 　　一份做成了家族信托，孟星哲的父母每个月从家族信托的收益里领钱花。他们和孟星哲说好了，等他们百年之后，家族信托的所有权和处置权都会移交给孟星哲，那时候随他想怎么处理。但他们还活着时，不会再多给孟星哲一分钱，因为他们觉得有时候钱太多是个祸害事，他们不能给孟星哲添祸害。 　　还有一份财产，处理得就更潇洒了，孟星哲的父母直接把它捐出去做了慈善，说是为了信守当年的一个承诺。孟星哲并不十分赞同父母的这个做法，毕竟现在的慈善事业，外表看着温暖人心，可是扒开看难保不烂到根里。但父母说：我们的钱，怎么处置我们说了算。你自己挣到的钱你自己随便花，咱们互不干涉。 　　孟星哲叹口气，说：“那你少给我拨点钱回来，我委屈点，租套小点的房子将就一下吧。” 　　贝洛南立刻喷他：“你委屈个屁！没钱给你，一分都没。”顿了顿，他咆哮，“不是，孟大少爷我说你就去住三个月的职工宿舍能死啊？提前适应一下群住集体生活不好吗，以后没准咱俩还得并排在公司铺报纸睡地呢！”喘口气，他掷地有声，“反正我这没钱，实在想要钱你就去卖你的处男肾！” 　　孟星哲当即喝令他：“妈的闭嘴！卖肾就卖肾，少给我加强调定语！”停下来想了想，想到现下的境况，一股火蹭地拱起来，拱得孟星哲恼羞成怒：“不是你告诉我，我今年到底是怎么一步步就沦落成现在这样的？我一个堂堂老板，手握资金翻云覆雨——” 　　贝洛南打断他：“你没有资金了。” 　　“你打赌输了。” 　　“你实在赌不下去就回来，大不了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家产品输给坤羽电器的原因，大不了你就是个孙子王八蛋，大不了你被说你logo丑的倒数第一给先淘汰。大不了——” 　　孟星哲受不了了：“闭嘴，你是祥林嫂吗每次都要念一堆？” 　　“赌不下去你就回来哟。”贝洛南腔调气人。 　　孟星哲把手机从耳畔拿到面前来，正面对着手机吼：“贝洛南你去死吧！想让我当孙子王八蛋没门儿！老子这辈子打赌就没反过悔！” 　　※※※ 　　孟星哲收了线，做了几组深呼吸，洗脑自己偶尔尝试一下新事物新局面也未尝不是好事。况且那马尾辫不是说了吗，职工宿舍的居住环境，非常好。 　　给自己打好气做好心里建设，孟星哲回到办公位。然后他扭头问马尾辫：职工宿舍住起来，真的，非常好？ 　　结果谁能想到，那死丫头居然用他自己说过的话打他的脸。 　　在听到姚佳复述完自己曾经说过的哪怕跳楼也不会住进职工宿舍那句话后，那一瞬里孟星哲真的很想把这破孩子从楼上扔下去。 　　※※※※※※ 　　当天孟星哲就对林芊提交了想要入住职工宿舍的申请表。他提交了表格还不到一小时，佟雨墨就趁空溜了过来，手里捏了张纸，小声地问：“孟星哲，这个表格这里要怎么填啊？” 　　她语调软绵绵像一只邀请大灰狼快点向自己释放口水和兽性的小白兔。 　　可惜孟星哲不是大灰狼，他是只走哪都想搞个开屏秀的大孔雀。怜香惜玉？他没有的。跟你竞争一下抖落开膀子谁更美更吸引眼球倒是可以有的。 　　孟星哲看着佟雨墨指着的地方。那是入住职工宿舍的申请理由。 　　“你为什么想住职工宿舍，把原因写上。”他音色平平地补了一句，“这么简单，你有什么可不会写的呢？” 　　姚佳在一旁差点听笑了。 　　果然，不解风情的直男狗。人家是想真的问你要答案吗？人家是想告诉你，听说你要搬进职工宿舍之后，我也决定搬过去了呢。 　　佟雨墨脸上的红晕一层一层的铺开，别人不解风情的罪过最终折射成她自己憋闷的羞恼。 　　林芊看到佟雨墨半蹲在孟星哲的工位前不动，走过来拍拍她肩膀，示意她：“还没到休息时间，回到你的位置上去，不要随意走动。” 　　佟雨墨的脸更红了，滴血似的，好像从不被老师批评的优等生突然被老师批评了一样，有难以承受的羞耻感。她临走前愤愤地瞪了姚佳一眼。 　　“？？？”姚佳有点懵。 　　她招谁惹谁了？ 　　好吧，如果是气愤她能跟孟星哲挨着坐，可挨着他难道她就乐意吗？？ 　　※※※ 　　到了礼拜天，趁着休息日，孟星哲和佟雨墨都搬了家。 　　孟星哲拖着个日默瓦的行李箱，站在客厅里。不看他脸上的表情，单看他身形，身高腿长的就跟拍街拍的帅模特一样。 　　只是他脸上的败坏表情破掉了街拍美感。那两条眉毛皱得好像睡在这间房子里，他会按小时计算地开始折寿。 　　姚佳心里觉得好笑。她这个董事长家的千金都没娇毛成这样，他可真是好宝贝他自己啊。 　　佟雨墨就更有趣了，站在孟星哲旁边，一脸无助又迷茫，好像被谁骗进了传销组织似的，因为她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人口密度这么大的房子，我在家里自己就有两个房间的。 　　姚佳想说，我在家里拥有一整层楼，喘口气都有回声。 　　姚佳和田华生两个人，一人一个苹果，各自靠在自己房间门口啃，看着客厅里上演着王子公主落难记的那二位。 　　打量完整个客厅，孟星哲深呼吸。而后他松了行李箱拉杆，走到各个房间门口看。 　　剩下的两间空房，一个是面积比姚佳房间稍小一点但不带卫生间的另一个主卧；一个是朝东的客卧。田华生住的是朝西的面积比较大的次卧。 　　孟星哲挨个屋子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紧得姚佳担心孟星哲能表演眉心滴血。 　　“这是主卧？这么窄的面积，这么点的窗户，这也好意思叫主卧？”他看着没有独卫的主卧吐槽。佟雨墨跟在他身后，一起探头看，看完对他的吐槽使劲点头。 　　“这能住人吗？”他又去看朝东的客卧空房间，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这都没有我……朋友家厕所大。” 　　佟雨墨抢着接话：“我家厕所干湿区加起来也差不多比这个大呢。” 　　“屋子怎么这么小？这朝向，西晒起来还能活吗。”孟星哲看看田华生住的房间，逼逼叨。 　　佟雨墨看着门口一脸怡然自得啃苹果的田华生说：“是啊，你看才几天，你都又晒黑了。” 　　田华生对她做俏皮鬼脸：“我本来就黑，谢谢。” 　　姚佳听不下去这二位王子公主表演挑挑剔剔，打算回屋关门。孟星哲想看看她房间什么样，被她格挡在门口。 　　“有没有礼貌？大老爷们奔着女生房间使什么劲儿。” 　　孟星哲瞥她一眼，满眼的嫌弃，仿佛说她如此彪悍也看不出哪里是女生。但脚步还是停住了没再向前僭越。 　　他一旁的佟雨墨这时候机灵无限，逮着空当一窜，就进了姚佳房间。 　　姚佳：“……” 　　佟雨墨冲她甜笑：“我是女生，我进来看看你一定是允许的。” 　　说着她就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到有独立卫生间后她“哇”的一声。 　　终于到处看完出了房间，佟雨墨站到孟星哲身旁对他小小声说：“相比较，姚佳住的这个房间是最好的呢。” 　　而后她转身，面向姚佳，脸蛋微红，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却又毅然决然开了口：“姚佳啊，其实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我没有住过集体宿舍，连大学都是走读的，所以我恐怕也用不惯公共卫生间。还有我有点缺钙，每天都得晒充足的阳光才行，所以我们两个商量一下好不好？你可不可以把你这间朝阳的卧室换给我住啊？拜托拜托，我知道你人最好了！我可以补个最大的红包给你！”说到最后她还像韩剧里的无助灰姑娘们似的，搓起了手，一脸的无辜和恳求。 　　样子可怜巴巴的，都把姚佳逗笑了。 　　最大的红包不也就二百块吗？？怎么被她说出来像个天大的便宜。 　　佟雨墨咬了咬下嘴唇，问姚佳：“你……笑什么呀？” 　　姚佳说：“我笑你挺好意思的。” 　　佟雨墨瘪了嘴，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 　　从小到大姚佳最怕佟雨墨这种人，如果都像姚秉坤同志那样暴躁得表里如一，以从从小到大的作战经验来讲，她是应付得来的。可偏偏遇到佟雨墨这种——她先提个要求，你如果不满足她她立刻瘪嘴给你看，仿佛你狠狠欺负了她——她最无奈。 　　因为她还没开始正式欺负啊…… 　　佟雨墨眼睛水汪汪的，转头看向孟星哲，声音软腻得像开始融化的棉花糖：“这个房间里有独立卫生间，我好想住。” 　　孟星哲听了她的话眼睛眯了眯，转头看向姚佳：“开个条件吧，怎么样你肯答应换房间。” 　　姚佳愕了下。 　　怎么的这是要做护花使者了？ 　　佟雨墨站在孟星哲身侧，仰头看他侧脸，眼睛里简直在闪星星。她已经不是芳心暗喜，她是明着美滋滋。 　　姚佳往门口墙壁上一靠，懒洋洋一笑：“怎么的，要往我脸上甩支票啊？” 　　孟星哲微微皱眉：“也差不多。” 　　姚佳挑眉：“那先来个五百万，你把五百万放我手里，我就把房间换给你。” 　　孟星哲二话不说去行李箱翻东西。姚佳眼看着他翻出个皮质记事本，又捏出一支笔。刷刷刷地，他写起字来，只看手腕来回移动的幅度都知道那字得写得有多龙飞凤舞。舞完孟星哲搓着那张纸从本子上往下一撕，把它递到姚佳鼻子底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所有动作潇洒酣畅。 　　姚佳接过那张纸一看就惊呆了。 　　这特么是一张五百万的欠条。 　　他居然给她签了一张五百万的白条？他以为他俩谁是傻子呢！ 第10章 跟我换房间 　　看着手里的巨额欠条，姚佳愕然之后仰头大笑。 　　“你跟我开玩笑呢。”蓦的她止住笑看着孟星哲说。 　　孟星哲却皱皱眉：“以后你可以拿着它找我兑现。”说着这话时他一副他是认真的且认真到天塌地陷的样子。 　　姚佳又想笑了。她想居然有把荒诞喜剧认认真真当成生活过的人。 　　“你这是，当自己是霸道总裁在开支票？那行，我就给你支票该有的待遇和尊严。”姚佳在空气里抖落着那张纸，一本正经对孟星哲说，“我等会拿这个去银行问问能不能取钱，能取的话我立马跟你换房间。” 　　姚佳想，如果听到现在孟星哲都听不出自己是在奚落他，那他脑子可就真是有点问题。 　　孟星哲的表情居然雷打不动，甚至有点倨傲和怜悯，那样子仿佛在说“愚蠢的人类，你不知道自己正在错过什么”。 　　他下巴微扬眼神下垂，像在用鼻孔对姚佳说话：“去吧，如果觉得不够我再给你写一张。” 　　“……” 　　姚佳想，这个人的嘴还真是硬，都快下不来台了也得硬着头皮犟嘴。 　　最后白条买房间计划失败，孟星哲万分不情愿地把行李箱拖进了没有独卫的另一个朝阳主卧，佟羽墨嘟着嘴委屈兮兮住进最后一个空房间。 　　临进房间前，佟雨墨脸蛋微红，对孟星哲道谢：“孟星哲，谢谢你！虽然你没能帮我争取到带独卫的房间，但我心里一样开心！” 　　而孟星哲回给她的表情是：“？？” 　　姚佳也回到房间里美美地补了个觉。 　　睡梦正酣时她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走出房间看，是几个钟点工在给孟星哲做卫生。几个人忙前忙后地干活，孟星哲坐在客厅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翻自己带来的杂志看，甩手大爷谁也没有他做得好做得踏实。 　　田华生也从房间里出来，壮硕的身躯坐到孟星哲旁边，头凑近，表情谄媚，用萝莉音婉转地问：“这样做一次，需要给多少钱呀？” 　　孟星哲转头瞥他：“你把话说清楚点，别省略，我怕有人报警说我女票。” 　　田华生连忙“呸呸”，又扑闪扑闪地眨眼问：“我的意思是，你找这些钟点工帮你做一次卫生，需要给他们多少钱啊？” 　　孟星哲云淡风轻地说了个数。 　　田华生咂咂舌，说：“孟哥，其实吧，这些活我也都能干，而且干起来一个顶好几个。要不这样，下回你再想付费打扫卫生，你找我，找我！” 　　姚佳听到最后才听出来田华生居然是在毛遂自荐要干活挣钱。她看到几个钟点工停了手上的活一瞬，齐齐转头怒瞪田华生，用眼神诉说着：没想到有的人看起来人模人样，背地里却要从劳动人民手里抢钱！ 　　田华生被瞪得一缩脖子。 　　佟雨墨也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了，看到钟点工眼睛一亮，跑到沙发前挨着孟星哲另一边坐下去，眼睛里全是闪烁的星星：“等他们收拾好你的房间，也让他们帮我收拾一下房间好不好？” 　　孟星哲看了她一眼，挺大方地说：“我没问题，你问问他们。” 　　佟雨墨于是转头向钟点工们说：“等下你们打扫完那间屋子，顺便过来打扫一下我的屋子喔！” 　　这个“顺便”用得非常巧妙，姚佳在一旁赞叹不已，这词背后的含义是：白蹭。 　　钟点工里有一个领头模样的人，立刻说：“这位女士，抱歉啊，我们这是靠体力赚钱，一单是一单，顺便不了。” 　　佟雨墨轻轻咬着下嘴唇，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孟星哲问：“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呀？” 　　孟星哲表情没变，依然说：“我也不知道，你自己问问他们。” 　　姚佳这时是有点服气孟星哲的。他简直是明知故问小白兔的克星。他可真算是直男里的直中直、直中king，怜香惜玉的窍他是一星半点都没开。 　　佟雨墨用力咬咬下嘴唇，去问那个领头的人：“大叔您刚刚说不能顺便，是什么意思呀？” 　　领头人告诉她：“意思就是，您想让我们给您打扫房间的话，是需要单算钱的。” 　　佟雨墨脸上全是单纯与不解：“可是我的房间和你们正在打扫的房间，是属于同一间房子的，明明就应该算做一单的呀，怎么还好单收费呢……” 　　她声音娇娇弱弱的，说到尾音时去看孟星哲。孟星哲却被手上的杂志完全吸引了似的，沉浸得不行，仿佛已经与外部世界被知识做了隔绝。 　　田华生从沙发上起身，蹦蹦跳地跑到姚佳房间门口，姚佳觉得他蹦过来的一路楼板都在跟着活泼的震。 　　田华生站定在她面前，冲她挤眉弄眼地小声说，孟星哲其实目不转睛看的那页是广告，卖的玛卡。壮阳用的。 　　姚佳差点没忍住笑噗出来。 　　——他是在向佟雨墨不惜自曝其短以打退她过于浓稠的少女情怀吗？ 　　牺牲有点大。 　　沙发那边，孟星哲看了会广告掏出手机给醒北科技管理群愤怒发信息。 　　“杂志上的广告是谁负责对接投放的？有没有脑子？我们的产品和壮阳药放在一页卖合适吗？？我们的小家电用完能让人兴奋是吗？！” 　　看到孟星哲看广告和摆弄手机这两件事做得过于沉浸，就好像看完广告在立刻忙着下单似的……佟雨墨讪讪地起身回了房间。 　　客厅里恢复了短暂平静。姚佳走到客厅打开电视，和孟星哲拉开距离坐在椅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设计节目。田华生也搬来椅子和她排排坐一起嗑和看。 　　“你愿意看这档设计节目啊？我愿意看做菜的节目。”田华生用萝莉腔和姚佳交流着个人喜好。 　　刚看了不过两分钟，孟星哲的手机就开始接二连三的响。 　　姚佳用遥控器调小了电视音量，一边看节目字幕顺便一边听到了孟星哲不停接电话的内容： 　　“床和乳胶床垫马上送到是吗？可以，我在。” 　　“我要的意大利吊灯你们有，但台灯你们店面没有了是吗？没有就从其他渠道调货吧，我不接受换产地的方案，我只用得惯这款台灯。对，它对我很重要。” 　　“是，是我定的缅甸花梨木衣柜，一个小时之后送过来吧。” 　　“按摩椅现在能送货吗？这样，你晚两个小时来送吧，等我安置好其他东西。” 　　…… 　　姚佳在一旁越听越觉得浮夸。 　　他住在这，买意大利吊灯干什么？？？每晚自己开装逼秀吗？ 　　想想真是服气，她这个隐藏身份的董事长千金都没闹出他这动静的三分之一响，她简直要怀疑难道孟星哲真实身份是某国王子下民间体验人生吗？连合住职工宿舍都搞出这么大阵仗，他可真是太会追求生活品质了。 　　直到她顺耳听到最后一通通话—— 　　孟星哲把来电一接通，山呼海啸的愤怒咆哮声立刻从手机听筒里滚滚袭来。 　　“孟星哲，你个王八蛋！你偷我的信用卡，你还是人吗？你要再继续刷卡买东西我这就提刀去砍死你！赶紧把我的卡闪送过来还给我，你个王八蛋！你以为你是霸道总裁吗，你他妈现在就是个小破客服你醒醒吧你！我天天顶着秃头危险搞研发我挣钱容易吗我，你赶紧把卡还给我！” 　　孟星哲把手机从耳旁拉远，一脸从容地挂断电话，收线。 　　之后还云淡风轻地对旁边听顺风热闹的姚佳和田华生说了句：“我哥们，脾气有点不太好。” 　　姚佳在一旁听得手里瓜子都要掉了。 　　他哥们脾气已经太好了好吗！换成她早就给这败家玩意放血了——原来他是在让别人给他的虚荣和生活品质买单，怪不得敢这么花钱。 　　他可真不是东西啊。 　　※※※※※※ 　　卫生做好后，孟星哲买的那些东西陆陆续续地送来。除了床、床垫、地毯、衣柜和按摩椅强行塞进了房间里，其他什么意大利吊灯、全自动现磨咖啡机、健身器材通通塞不进去了，只能堆在客厅里，等待进一步处理。 　　看着一堆堆的东西，姚佳是真的服了。她没忍住问了孟星哲一句：“你一个月就几千块钱的工资，怎么这么敢花钱？你是跟你哥们有仇吗？” 　　孟星哲怔了怔，仿佛被人一语惊醒，自己并不是什么有钱人，用的不过是他人的信用卡，于是不得不从虚荣幻梦中清醒过来，接受不足万元月薪这个残酷事实。 　　“你说得对，”他点点头，“我跟他的确有仇，他欠我很多钱不肯给我。不过我是不应该这么花钱。那么我就把用不到的东西退掉吧。” 　　于是他只把意大利吊灯退掉了。 　　“我挣钱很快，”他这么对姚佳和田华生说，“所以别大惊小怪的，今天花掉的钱，我很快就能挣回来。”末了他居然厚脸皮地又加了一句，“生活是不允许优秀完美的人沉沦在底层太久的。” 　　姚佳真想拿口水啐他。 　　你优秀个毛了？你特么和我一样是两次考试都并列倒数第一的人啊。 　　姚佳磨着后槽牙想，她倒要看看孟星哲他一个电话客服怎么个挣钱快。 　　※※※ 　　傍晚，孟星哲还在跟他的房间战斗着，田华生吃过了晚饭在客厅里对着电视练瑜伽，佟雨墨把她表姐表姐夫叫来了帮她整理房间。她到底没肯花钱请钟点工。 　　姚佳瘫在床上摆弄着手机，脑子里隐隐闪着个念头：等下手机会不会亮起来？父母会不会打个电话过来问问她的情况？ 　　出其不意地，手机果然亮了起来。姚佳手忙脚乱地拿正屏幕看，却不是父母打来的，是凌晓欣的电话。 　　她刚把电话接通，就听到凌晓欣细声细气的抽噎声：“佳佳，怎么办怎么办，我写着写着文件，电脑突然就崩了，我的文件一下子全都没了！文件是我的带教律师明天就要用的，重写根本来不及，我问了几个电脑维修部，他们都说管不了我这种情况，怎么办怎么办啊佳佳，呜呜呜呜我可能快要失业回家了！” 　　姚佳被凌晓欣哭得脑皮发紧，她安慰凌晓欣：“你别急、别急！我正在给你想办法！”然后她握着手机冲出房间，站在房门口外面大声吼着问：“你们谁会搞电脑？！” 　　田华生被震得从一个飞翔姿态立刻歪倒在瑜伽垫上，惊慌摇头表示不会。佟雨墨走出房间不太满意地说：“你问事情也小点声呀，吓我一跳，这房子里又不是只住了你一个人。还有普通人怎么会搞电脑的，你是不是病急乱投医啊。” 　　电话里还有凌晓欣接近崩溃的抽泣声持续传来。姚佳想自己也真是被她哭急了，这间房子里就不像住着能搞明白电脑的人。 　　她正琢磨着，先把凌晓欣安抚好，再带着她一起去外面找修理部。一家不行就挨家找，就不信解决不了这件事。 　　这时孟星哲房间的门开了。 　　他穿着顶浮夸的桑蚕丝睡衣，浑身闪亮亮地，像在走星光大道似的走出他的房间，往门外墙壁上一倚，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姚佳，挑一挑眉梢说： 　　“打个赌吧。” 　　“如果我能帮你摆弄好电脑，你就把你的独卫主卧换给我，怎么样？” 第11章 好像变个人 　　姚佳谨慎地和凌晓欣又确认了一下电脑崩坏的程度。 　　凌晓欣抽抽嗒嗒地说：“同事们介绍给我几家很厉害的电脑维修部，但那些修理部的技师都说这个问题他们处理不了。怎么办啊佳佳，我和我的电脑是不是都没救了呜呜呜……” 　　姚佳叹口气，安慰凌晓欣叫她别着急。她这闺蜜从小就懦弱胆小，胆小到已经拿到律师证了也依然不敢上庭。从小到大遇到棘手事情，都是她英雌救美帮凌晓欣解决掉。 　　姚佳握着手机，用红外线一样的眼神上下扫射着孟星哲，不掩质疑地问他：“你真的有办法吗？” 　　她总觉得让他说一说怎么样能把日子过得浮夸，他一定相当在行。但修电脑这种涉及到专门技术的事项，她对他没有一丁点信心加成。 　　面对质疑，孟星哲嗤地一笑：“你可以选择不信，然后去网上慢慢找维修点，看看这个时间还有没有人接你的活。啊对了，”他用下巴点点姚佳的手机，“里面人不都说了，好几个厉害技师都修不好，那肯定是相当棘手的问题了，你就算出去找得到还开门的修理铺，能解决问题的几率也微乎其微。但如果把这个问题交到我这，不说十拿九稳，也是十拿八点九稳。” 　　“……”这成语改得有什么意义？？ 　　心理吐槽归吐槽，姚佳知道孟星哲的话其实有道理。天已经黑透了，开门的修理部不好找，找到了也未必能修。 　　眼下也就得死马当活马医。 　　但她总觉得就这样屈服给孟星哲有点不甘心。 　　于是她苟延残喘地挣扎了一下，说：“只修好个电脑就让我换掉房间，我未免也太亏了。” 　　孟星哲一抬嘴角：“说吧，你还想谈什么条件。” 　　姚佳：“你那张五百万的白条呢？” 　　孟星哲微怔了下，说：“扔了。”话音落他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又多了一张崭新欠条，递给姚佳，“来，哥给你写了张新的。” 　　姚佳把欠条从他手指缝里抽出来，随便一折揣进了衣服口袋。 　　旁边歪在瑜伽垫上的田华生看着他们之间发生的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 　　这都什么跟什么……？五百万的欠条，一个真敢写，一个也真敢收。这个金额他们俩做一辈子客服也够呛能把这账平了。 　　姚佳其实就是想找个可以拿捏的由头，填补一下心理平衡，倒也没真指望孟星哲有生之年能奉献个五百万给她。收好欠条，她和孟星哲达成约定，假如凌晓欣的电脑真的能修好，她就把自己带独卫的房间换给他。 　　孟星哲让姚佳把凌晓欣的位置发给他，而后他打了个电话。电话一通，姚佳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狂喷过来。 　　“你没事别给我打电话，你一给我打电话准没好事！” 　　声音语气都有点熟，像是那个被孟星哲当成冤大头刷卡的男人。 　　孟星哲握着手机，腔调优雅高贵，语气不疾不徐。他安排电话对面的人：“你帮我去给一个姑娘修修电脑，她电脑崩了，文件丢了。你帮她把文件找回来吧。” 　　电话那边的人语气开始滑向气急败坏：“你等等，你让我干什么去？修电脑？我这把牛刀，你让我去杀鸡？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还有，你怎么不去？” 　　孟星哲理所当然地说：“我这不得收拾宿舍吗。” 　　电话那边：“滚，你能自己动一手指头都算我认错你！” 　　孟星哲：“你不去我可辞职了。” 　　电话那边居然软了口风：“你……你等会我穿上衣服。” 　　姚佳猜想他一定是怕无业的孟星哲赖上他靠他养活。 　　“你个垃圾！”电话里传来愤愤不平，“不是，孟星哲你脑子是被职工宿舍的门夹了？你不是最没助人为乐之心的吗，怎么开始多管起闲事了？” 　　“还是你了解我，所以把这件事往本质上挖，我必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我自己。” 孟星哲瞟了一眼姚佳，姚佳正被他们之间的通话震得一愣一愣的。他音色自若，“你去把那台电脑修好，我就能搬进带独卫的卧室里住。” 　　姚佳真是想给孟星哲发个厚脸皮奖。他倒不会不好意思，无所谓地把他为了追求舒适的娇毛德行展现得光明正大的。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骂：“我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认识你这么个败类？孟星哲我告诉你你丫的就是个大牲口！” 　　孟星哲优雅地把手机从耳畔拿走按了挂断键，随后微扬着他那张英俊的脸美不滋滋地告诉姚佳：“他这么说，就是他答应了。你可以放心了。” 　　“……？？”骂骂咧咧是答应的意思吗？还有，怎么的她就可以放心了？？ 　　“放心，有我遥控，你朋友的电脑有救了。”孟星哲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仿佛谁不吃下他的定心丸自己瞎担心就是谁自己傻。 　　姚佳将信将疑地握着手机等消息。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凌晓欣终于打来电话。 　　她还是满满地哭腔，细声细气地对姚佳说：“佳佳，你是帮我从哪里找的人啊？虽然这位师傅人很帅，修得也很负责，可是，可是他好像修不好我的电脑啊！”尾音带了点着急的哽咽。 　　姚佳安慰她，说别着急，她这就了解一下情况，马上就给她打回去。 　　这边挂断电话后，姚佳赶紧去敲孟星哲的房门。正巧孟星哲给她开门的时候手机响。 　　他把电话接通，一个男人声音像走了3D立体通道，透过话筒充斥满整个空间。 　　“这本子坏得邪门，我有点搞不定！” 　　姚佳的心“通”地一沉。 　　孟星哲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姚佳觉得他好像突然变了个人。 　　他好像一下起了气场，游刃有余指挥若定的气场。 　　孟星哲对姚佳摆了稍安勿躁的手势，问电话里的人：“拆机了吗？初步判断是硬件的毛病还是软件的？……你问她最近上没上过什么奇怪的网站？……嗯，那确实可能是中毒了，你告诉她想找男朋友以后也上正规婚恋网站找。”孟星哲电话讲到这，对姚佳摆个手势，示意她等等，他要关门讲电话。 　　姚佳后退一步，出了房间。 　　孟星哲把门关上之后，对电话那边的贝洛南说：“你写杀毒软件了吗？” 　　贝洛南说：“写了，不好用。还得你来。” 　　“你等我一下”孟星哲打开笔电。 　　※※※ 　　又过了一会，姚佳再次接到凌晓欣的电话。她声音里还是带着点哭腔，但这回是喜极而泣：“佳佳，你给我找的师傅还是很厉害的，刚刚不知道用了什么程序，把我的本子修好了，还把我的文档也找回来了！你说世上怎么会有修电脑修得这么厉害的人，”说到这她声音变小了点，声线掐细压低了点，“而且还很帅！” 　　“……”姚佳觉得凌晓欣这是彻底没事了，都有闲心开始研究人家的脸。 　　另一边孟星哲把房间门打开了，他也在讲电话，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短短的时间里内心受了什么点化，心路历程起了什么巨大变化，居然没再怒骂孟星哲，只是又叮嘱了一遍：“你大爷的，明天把我的卡给我闪送过来，要不然我直接打电话到银行销掉。” 　　孟星哲挂断电话后，要求姚佳立刻执行换房间行动。 　　虽然不太甘心，但姚佳想，算了，愿赌服输吧，谁让她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她开始从衣柜里往外捡衣服。 　　孟星哲靠在她房间的门框上，从她准备换屋的行为里收割乐趣。他像个花美男大模特似的，美不滋滋地跟姚佳说：“哎，打个商量，你收拾完你这屋，把东西搬到我那屋去之后，顺手把我那屋的东西搬过来怎么样？” 　　“……？”姚佳反应了好几秒，才明白这位娇毛的爷，他是在打使唤她干活的主意？ 　　他疯了吧他！ 　　“不让你白干。”姚佳刚要发作，孟星哲这么对她说。 　　“哦？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姚佳没急着反驳，她想听听他的疯病到什么程度了，是不是得去死一死了。 　　孟星哲还真认真思量了一下：“我现在手头也没钱。要不这样，我再给你签个五百万，这样未来你手里就有一千万了。你明白一千万是什么概念吗？中国有十四亿人口，但净资产超过一千万的，只有一百九十七万人。所以你看，你马上就要成为一百九十七万分之一了。” 　　“……”她家还差这一千万？ 　　不，不是一千万，是特么一千万的欠条。 　　姚佳真想给孟星哲开颅看看他到底是什么脑回路，怎么能把白日梦做得这么真真切切。 　　她把孟星哲轰出去了，让他想换房间就赶紧收拾东西腾地方，否则就别换了。 　　过一会姚佳把自己这边收拾好，竖耳朵听了听。孟星哲那边也有正在收拾东西的声音。她舒口气，总算那位娇毛的爷也肯动动手了。 　　只是等她把收拾好的东西往孟星哲那边的房间里运时，她看到了原来是田华生在帮忙整理物件。 　　姚佳心头猛地窜起一股怜惜：“傻孩子，他骗你给他干活？” 　　“怎么说话呢？”孟星哲在一旁明显不乐意。 　　田华生开心地摇着大脑袋，用萝莉音告诉姚佳：“没有没有，是我听到孟哥要打电话叫家政过来，我死活把他按住，向他主动请缨说我也可以化身为家政，我还可以打个折每小时少收个十块钱！” 　　“…………”姚佳懵懵的。 　　这屋子里的人，都被钱搞疯了吗？？ 　　就在这功夫，佟雨墨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姚佳往外搬东西，她莫名地跟着激动起来。 　　她也走到孟星哲房间里，眼睛冒着光地问：“姚佳你肯换房间了？” 　　姚佳用鼻子挤出一声“唔”，表示是的。 　　佟雨墨立刻脸蛋微红，整个人高兴得粉扑扑的，眼睛里飞着无数的隐形心，转头看着孟星哲说：“谢谢你！为了让我住进独卫主卧，特意说服了姚佳肯换房间！我这就让我表姐把我的东西都搬过去！” 　　其他三个人被她说得脸脸懵逼。 　　孟星哲叫住佟雨墨：“不是，你等等，你刚说什么？你要搬进去？” 　　佟雨墨可可爱爱地点点头：“对呀，不是你为我跟姚佳争取的换房间吗？” 　　孟星哲微皱了眉，很疑惑：“你能具体说说看，你是怎么推断出，我是在为你争取房间吗？” 　　佟雨墨有点羞又有点开心，看着他说：“我看完姚佳那个房间出来跟你说，这个房间里有独立卫生间，我好想住。然后你立刻就对姚佳说：开个条件吧，怎么样你肯答应换房间。这难道还不是为了我吗？” 　　“……”姚佳觉得她这番推测，倒也有理有据。 　　孟星哲却笑起来，笑得让人眼前一亮，笑得他整个人帅得没边儿。 　　“佟雨墨啊，”孟星哲笑着对佟雨墨说，“你想多了。” 　　“那间房间，是我自己要住。”孟星哲字正腔圆地告诉她。 　　佟雨墨瞪大了眼睛，脸上渐渐涌起无法置信和难过。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不是骗人吗！” 　　孟星哲一点不着急，很耐心地说：“是你自己误会了。” 　　“那好，就算之前是我误会了，那你是男人，男人不是应该让着女孩子么，你就不该让让我吗？”佟雨墨仰头盯着孟星哲的脸，向他的灵魂发出拷问。 　　孟星哲朝姚佳一指：“你看她是不是女孩子？既然我没让她，我又为什么非得让你呢你说是不是？” 　　佟雨墨瘪了嘴，涨红了脸，又羞恼又生气的样子，扬高了声发出最后的痛诉。 　　“既然没有让我住独卫主卧的想法，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要误导我？明明是你让我感觉到，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现在又说不是，你怎么这样！” 　　小公主痛诉完一转身，跑回了她的房间去。 　　姚佳看着这一幕看得张口结舌。她想集体生活可真有趣，看戏都不用买票的。 　　更有趣的是在这个房子里，孟星哲比她更讲究派头，佟雨墨比她还像千金小姐，田华生不放过任何一个赚外快的机会。 　　相比之下反倒是她这个姚大董事长家的孩子，适应集体生活适应得最如鱼得水活蹦乱跳。 　　这日子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 　　田华生断然拒绝任何人的帮忙，硬是凭着一己之力，用他壮硕的身躯配上萝莉音的挥汗娇喘，把两个房间的衣柜和床及床垫都完美调了个个儿。 　　孟星哲付了田华生双倍的钱，拍他肩膀说：“谢了兄弟，等我不久的以后有钱了，请你去五星酒店吃澳洲空运的大龙虾。” 　　姚佳在一旁听着他就这么一晚上又送出去一张硕大的空头支票。 　　孟星哲拍完田华生肩膀，一扭身看到脸蛋气鼓鼓神情颇不以为然的姚佳。一顺便他也美不滋滋地对姚佳说：“行，听者有份，也带你去！” 　　姚佳皮笑肉不笑地回：“就不用了吧。” 　　您可省省吧，去了还不知道到底谁买单呢。 　　孟星哲也不在意，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穿着光闪闪的睡衣左摆摆手对田华生说晚安，又右摆摆手对姚佳说明天见，然后踩着走秀似的浪步子回了房间关了门。 　　那副骚气的样子特别能激发别人想打死他的念头。 　　※※※※※※ 　　孟星哲把床头的台灯点到了最暗那一档。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住进一个屋子还没有他卫生间大、卫生间还没有他浴缸大的鬼地方。 　　手机响起来，是贝洛南发来视频通话。 　　孟星哲点开了屋顶大灯，接通视频。 　　贝洛南说：“我到家了，来慰问慰问你的合住生活到底怎么样，还顺利吗，如果有什么不顺利就讲出来，好让我开心开心。” 　　孟星哲可算逮着机会吐口水折磨贝洛南的耳朵。 　　“顺利个屁！” 　　他举着手机在房间里转圈 　　“你看看，看看这屋子，是人住的吗？除了衣柜和床和我心爱的按摩椅，连个意大利吊灯都容不下，更别说跑步机了！” 　　“你看看，看看这床，最大也就能放个一米八的了。这都不够我翻身的！你说不是kingsize的床，怎么安抚得了我热血澎湃的灵魂？” 　　“你再看看这卫生间，小不小，就问你小不小？我他妈每次上厕所都觉得地方小到快让我窒息！” 　　吐槽一圈后，他坐进按摩椅里，打开开关，一副虚弱又沧桑的样子说：“我想所谓吃苦，也不过如此了吧。” 　　看着他被按摩椅按出一脸舒服销魂的样子，贝洛南受不了了。 　　这他妈叫吃苦？？ 　　他地喷孟星哲：“你可快别不要脸了！用我的卡刷了一堆供你骄奢淫逸的东西，你还好意思说你在吃苦？我可去你大爷的吧！我本来还想慰问慰问你，现在我只想打死你。” 　　喷完孟星哲，临着挂断通话前，他从视频里一抬眼看到了孟星哲床头点着的台灯，于是问了句：“你现在睡觉还得留灯吗？” 　　孟星哲做作地一耸肩，要死地“嗯哼”一声表示“是”。 　　贝洛南摇摇头叹口气：“等你卧底归来我带你看看心理医生吧。” 　　孟星哲被按摩椅按得舒服了，哼哼唧唧地应着：“心理医生不行，治不了我。”说着说着他神色一变，顶俊美的一张脸上全是诡诈坏笑，“但你要是肯把你的卡留就给我继续用，没准行。” 　　贝洛南：“滚！” 　　※※※ 　　新换了房间，姚佳一时睡不着。她干脆摸起手机登陆了跑跑卡丁车。 　　刚登陆，一条消息就蹦出来。 　　姚佳点进去看，是叫“星痕”的人发的。 　　她想了半天，一拍床，终于记起这是那个开着系统赠送的七日试用车的青铜车手，比赛的时候一直堵她撞她，害得她这个王者车手居然一直输。后来她要加他好友，他说除非她肯拜他为师，他才通过好友申请。 　　她无奈之余，只好勉强认贼为师了。 　　她当时记着自己有个强烈的动机想要加他好友来着，怎么加上之后，她还想不起来了？ 　　甩甩头，她点开对话框。星痕给她的信息里，没有汉字，只有一个“？”。 　　姚佳不明白他表达什么呢，想了想，干脆给他回了两个“？？”，关掉了聊天框。 　　跑了几把竞速后，她的困劲上来了，居然倒下去就睡着了，一夜睡得还挺好，认床的本领一点没得到发挥。 　　睡眠虽然不错，第二天早起后准备上班的过程却很糟心。 　　佟雨墨早早霸住了卫生间，任田华生怎么憋得夹腿敲门、任姚佳怎么劝她快点出来大家轮流使用，她都完全不为所动，稳稳地关着门洗漱化妆。 　　田华生差点憋死，生死一线之间他终于想起孟星哲的房间里还有个厕所。他一边喊救命一边跑去敲孟星哲房间的门。门刚欠开条缝他就哆嗦着喊着对不起爆破一样冲进房里去上厕所。 　　“……？？”孟星哲刚洗漱完还没换衣服，他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回头看着田华生闪电一般的掠过和消失，满脸愕然。 　　等田华生刚一出来，他还来不及关门，又一道闪电冲过他。姚佳也一边嚷着对不住和谢谢，一边沿着田华生的轨迹又冲去厕所。 　　孟星哲站在门口，愕了又愕，被两道闪电劈得满头问号。 　　姚佳出来以后，和田华生排排站对孟星哲解释：不好意思啊，佟雨墨一直占着卫生间，我们也是憋得差点快没命了这才…… 　　孟星哲的眉毛打了个结：“不是，怎么的，原来佟雨墨她住的才是独卫我住的是公共厕所吗？” 第12章 比我还幼稚 　　在孟星哲愤怒的质疑中，姚佳和田华生又苟且偷生般地顶着压力，借用他的卫生间进行了洗漱活动…… 　　孟星哲硬是给磨得没了脾气，只能一直不停地说：呵我服了。呵我是真服了。呵呵这都叫什么事啊我是真特么服了。 　　临着出门前，佟雨墨终于洗漱完毕化完妆，不再绑架卫生间。她焕然生辉地打开卫生间的门从里面走出来。 　　姚佳没赶着走，她正对着卫生间门口，抱臂靠在墙上，专门等着佟雨墨的大驾出门。 　　佟雨墨走出来一看到她，“呀”的一声：“姚佳你站在这干什么呀，眼睛还瞪那么大，吓了我一跳。” 　　姚佳特别服气没自觉的人。 　　我为什么站在这等你，你心里一点没×数吗？ 　　佟雨墨拎着化妆包转身想走，姚佳一伸手臂，手掌撑在墙上，很御姐地把人拦下了。一六七对一六零的身高，多出来的七厘米是满满的战斗气势。 　　佟雨墨小白兔似的往后瑟缩：“你干嘛呀？” 　　姚佳：“聊两句。” 　　“有事晚上再聊不好吗？这一大早的，我还着急上班呢。”佟雨墨皱着眉说。 　　姚佳笑了：“合着你也知道一大早得赶着上班，那你还一个人霸住卫生间叫别人没法用没法准备上班？”顿了顿，姚佳声音语调都肃厉起来，“佟雨墨，或许你在家是小公主，你家的客厅厨房卫生间都围着你转，但现在你不是在家了，这里我们过的是集体生活，卫生间也不是你一个人专有的，希望你以后不要一大早霸住它没完没了地用。” 　　“可是我要化妆啊！”佟雨墨的声音里充满着委屈和道理。 　　“化妆你不能回房间化？”姚佳不明白她委屈个什么劲儿，又是谁给她的道理。 　　“可是是这样子，我起床后要上厕所，在这之前我得里里外外给马桶消毒。然后洗漱化妆。等我化完妆我还得要再上趟厕所的。那如果我回房间化妆，这中间你们要是上了厕所，等我再用我又得重新从头到尾地消毒，很麻烦很费时间的啊！所以不如我一口气弄完再随便你们怎么用卫生间，这是最合理的安排呀！”佟雨墨说到这还朝着卫生间回手一指，“喏，现在空了，你可以随便去用啊！” 　　姚佳都快被气笑了，她还没见过荒唐的理由可以荒唐得这么自洽和理直气壮的。 　　与姚秉坤同志多年的斗争经验告诉她，当对方明显不和你讲道理的时候，那就不要讲道理，直接对着干就好了。 　　于是姚佳给佟雨墨下了通牒：“佟雨墨，你想当公主养你的公主病，就回你家里去养，别把职工宿舍当成你一个人的地盘。我再说一次，化妆你可以回房间化，明天早上如果你还以要化妆为理由霸占厕所，我就用厨房里那把菜刀把这道门劈了。不信你就试试看。” 　　佟雨墨听了姚佳的话，惊恐神情一层层爬上她的面庞，她憋红了脸也泛红了眼。 　　她无助地咬咬嘴唇泫然欲泣：“姚佳你怎么这样，你太欺负人了！” 　　这时候田华生走了过来，也是准备出门去上班的。一大早差点憋爆膀胱的他也是有些埋怨的，于是站队了姚佳说：“佟雨墨啊，我说句公道话，姚佳她这不算在欺负你，确实是你有点过。” 　　佟雨墨被说急了，直跺脚：“你们两个合起伙欺负人！” 　　田华生被她指控得也着急了，跟着跺脚：“哎，我们没怎样你，你别被害妄想啊！” 　　这时孟星哲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穿着白衬衫西装裤，又直又长的裤筒下是他又直又长的腿。今天气温比较高，他没穿西装外套。但只这么素气普通的装扮，已经足够他在人山人海中鹤立鸡群。有些人的脸和骨架出彩到一定程度，哪怕扯一块窗帘布围在身上都能成就出帅气和时尚。孟星哲恰恰就是这种人。 　　迎着客厅窗口晒进来的金灿灿的朝晖，孟星哲像个偶像剧里专门拯救小白兔女主角的男一号似的，迈着长腿走过来。 　　佟雨墨泫然欲泣的泪珠立刻兜不住了，啪嗒一滴，比发射火箭倒计时还准，在孟星哲站定在他们几个人面前时，准时准点滚落在脸颊上。 　　那一刻姚佳心头惊异，一是为她哭功精湛，二是觉得她的化妆品非常能打，居然沾水不脱妆。 　　佟雨墨流着那滴晶莹剔透我见犹怜的泪珠说：“孟星哲，他们都欺负我，你快来帮我评评理吧！” 　　孟星哲换好鞋，站定，转头看看佟雨墨，语调清平如常：“我从不给人评理，这事儿不用问我。” 　　他又看看姚佳和田华生，再看回到佟雨墨，“但有一点趁着你们都在，我想我有必要强调一下。外面这间卫生间，是公共使用的，公共使用是什么意思想必三位都明白。而我房间里的卫生间，是我独用的。望诸位知。我希望明早起，两个卫生间的功能不要再继续错乱。” 　　说完他对三个人说，让一让，谢谢。 　　声音里居然有种老大的气势。 　　当然他确实也是这个房间里年龄最大的。 　　另外三个人不约而同给他让了让，姚佳和田华生顺势也都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门去上班了。 　　到了公司刷卡进了通话中心，还没等姚佳把体温传递给椅子，她就被林芊叫出去问话。 　　林芊把姚佳带去走廊，对她说：“刚刚负责带佟雨墨的老员工郝丽丹来跟我反应，说你在职工宿舍里很嚣张过分，拉帮结伙地欺负人，霸凌恐吓其他女同事。她说这才第一天你就开始欺负佟雨墨，以后的日子可得怎么办？还说佟雨墨软萌老实，不会吵架，必须让我这个班长出面管一管你。我一般不会只听一面之词，现在你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姚佳听着听着差点听乐了。她可算深切体会到什么叫恶人先告状了。 　　她把早上的来龙去脉说了一下。末了还说：“班长，你可以再问问田华生，我们俩要是说的对得上，你再决定相信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谁在加油添醋歪曲真实情况。” 　　林芊点点头：“我问过田华生之后才找的你，你们俩确实说的一致。” 　　姚佳顿时觉得林芊好睿智啊。她在她眼里更美更迷人了。 　　“所以班长，你说，遇上这么不讲理的人，我该怎么办吧。” 　　“别和她一样的，让让她。”林芊说。 　　姚佳些微有点失望。她以为林芊不是那种向着我扮弱我有理的人。结果她和大多数领导一样，都在和稀泥。 　　“班长，有的人你让让她，她能记住你的好心中有感动，但有的人你让让她，她会觉得天经地义顺便送你上天的。我和田华生今天早上差点憋死！” 　　“那你也不应该说用菜刀劈门什么的。”林芊说，“这样显得你特别彪悍对方特别弱势，是会促成个你在欺负人的局面的。” 　　姚佳抿抿嘴。这一点林芊倒说得也对，现在的人不大看理，主要看谁更能把弱势群体扮演得到位和走心。 　　可是现实越这样，她越不甘心，心底里逆反着顶不舒服的一股劲。她就是不想让我弱我有理的佟雨墨得逞，她就是不想助长她告状就能获取胜利的歪风。如果她这一套做派立住了脚，那今后得有多少讲理的人失去公平？ 　　姚佳抬起头，坚定地对林芊说：“班长，对不起，我做不到像你说的，让让她。我觉得我让她是在助长我弱我有理的歪风邪气。” 　　林芊看了她半晌，表情始终淡然。蓦的她忽然极快一眨眼，眼神里仿佛有一闪而逝的精光。 　　“刚刚我告诉你的，是官方的指导意见。至于我自己从私人角度的建议，” 她靠近姚佳，压低声音轻轻说，“其实你不需要动怒气动菜刀，想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句话就好。” 　　林芊说完对姚佳微笑。 　　姚佳看着她，心头一亮。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懂明早该怎么做了。 　　她这回是真的长到见识了。没想到眼前人看着温柔婉约淡定得体，却这么富有战斗经验以及不和稀泥的公平正义感。 　　姚佳笑弯了眼，彩虹屁情不自禁脱口：“班长，你是仙女吧？” 　　不是仙女不可能这么漂亮又有智慧。 　　第二天早上，姚佳更早起床，把佟雨墨昨早的做法全盘炮制了一下。佟雨墨敲卫生间的门敲得震天响，边敲边哭，边哭边求，边求边怨，还要打电话报警。 　　姚佳淡定地告诉她说：“你别着急啊，你再等等，我化完妆就出去。” 　　佟雨墨憋着一膀胱液体，说句话浑身都打颤，对姚佳没好气地埋怨：“你化妆就不能回房间化吗？” 　　说完意识到眼下的她和姚佳，是昨天的她们做了角色和对白的互换。她被自己噎没声了。 　　姚佳在卫生间里问：“佟雨墨，以后化妆各自回房间化，你能做到吗？你要是做不到的话，你就自己想办法去找厕所，毕竟昨天早上我和田华生也是这么做的。而且以后早上谁能用到厕所，就看谁起得早好了。我告诉你，我这人最不怕起早。” 　　佟雨墨颤颤巍巍地告了饶，求姚佳出来，发誓说她明天一定回房间化妆。 　　姚佳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来。 　　就这样，早起对卫生间的争夺赛看上去算赛事结束了，佟雨墨服了软，大家总算得到了表面上的和平与统一。 　　这天早上处理过佟雨墨的事情之后，姚佳匆匆去上班。她相当凶险地将将踩在上班线上，差一点没打上卡。 　　而孟星哲就没那么好运了，他直接踩在上班线后，成功迟到。 　　林芊过来做了记录，顺便警告他：“这是你这个月最后一次迟到机会，如果再有，你就真的得走人了。” 　　孟星哲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姚佳趁着林芊离开前，对她飞快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拜她所教，现在大功告成。 　　林芊嘴角微微一动，算是回应了一个知情不语的微笑。 　　林芊走后，姚佳问孟星哲：“想不到你这么积极主动配合我，让我有机会能尽早把你淘汰掉。” 　　孟星哲斜睨她一眼，嗤了她一声。 　　姚佳纳闷地问他：“说起来，我和田华生今早又没霸用你的卫生间，你怎么会迟到呢？” 　　孟星哲继续斜睨着她，用鼻子哼着气说：“我也想问你件事。你昨天不是说好的，今早要用菜刀劈门吗？” 　　“？”姚佳怔了怔，“你不会是，一直等在房间里准备听声看热闹吧？”结果热闹没等到却等得自己迟了到。 　　孟星哲挑挑眉，不置可否，但表情里有骂骂咧咧的样子。 　　他表示过，骂骂咧咧就是“是”的意思。 　　姚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孟星哲，你都那么大岁数了，怎么比我还幼稚啊！” 　　孟星哲俊美无俦的脸再次变成俊美无俦的大黑泥潭。 第13章 来这的原因 　　姚佳问孟星哲：“你没听到今天敲门的是佟雨墨吗？又不是我敲门，我劈什么门。” 　　孟星哲冷笑一声：“你们女生叽叽嚷嚷起来都一样，吵得很，隔着门我哪分得那么清。” 　　姚佳想起来，昨天晚上下班后，孟星哲的确娇毛兮兮地给他的门加了隔音胶条。 　　“我说你，”孟星哲非常不乐意地向她开腔，“刚才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我多大岁数啊？” 　　姚佳也不知道具体的，大体觉得—— 　　“你二十六七八岁总有的吧？” 　　“二十六谢谢。”孟星哲都快要喷气了，“不是，二十六就大吗？你多大？” 　　姚佳回：“二十二。” 　　“这不都二打头吗，你二我也二，我怎么就这么大岁数了？和你只差四岁我就成老头了？” 　　姚佳赶紧说：“您一个人二就成，不用带着我。” 　　孟星哲平时看着姑娘能给姑娘看脸红的多情眼，现在无情得让他像个杀手。他瞪着姚佳，似乎想靠着怒瞪令她羞愧。 　　可惜姚佳从小在暴躁老爹的吼言吼语下不只成长得皮糙肉厚，还很有对着干精神。 　　他越说差四岁他不老，她越要刚给他看，四岁已经是个天堑般的差距。 　　“你看啊，都说三年一个代沟，那你跟我都差了不只一个代沟了。” 　　“你再看啊，我读初三的时候，我朋友的阿姨的表弟的妹夫家的孩子比我大四岁他都开始读大学了。初中和大学的差距，这还不大吗？这是差了初中、高中、大学，整整三代人啊！” 　　“还有啊，最根本的，你看我刚出生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 　　孟星哲差点让她给气笑了。 　　“是，我四岁了。” 　　姚佳一脸意外：“你还挺能接梗。” 　　孟星哲嫌弃地白了她一眼：“不是，你一大早就跟我瞎贫什么呢小屁孩？” 　　姚佳嘻嘻一笑：“这回可是您老自己倚老卖老的。” 　　孟星哲被她给气得差点就拍桌子叫：“人事呢？赶紧过来把她给我辞了！” 　　他抬手指指姚佳，放狠话：“你等着看我是怎么把你末位淘汰的。” 　　※※※※※※ 　　上班时间依然是老人带新人，新入职员工坐在老员工后面学习前辈怎样处理问题。 　　现在是夏末秋初，天气炎热，是空调的销售旺季，很多人打电话过来询问的问题都和空调有关。问题也是五花八门，各显奇葩，听得人很长见识。 　　什么样的人都能通过电磁波被见识到，人种多样性在此时此地有了充分体现。 　　姚佳就听到有人打电话过来投诉新买的空调给配的遥控器不好用，别说调温度，连最起码的开机关机都做不到。 　　然后就开始长篇大段地抱怨。 　　亏着林芊耐心好，不停说抱歉，还踩着关键的点赶着顾客快把他自己越说越爆炸之前安抚住对方的情绪。姚佳想这要是由自己接这个电话，她干脆直接把电话放一边，等对方自己先说够好了。 　　后来林芊通过一步步引导和启发，让顾客终于自己发现，原来他是拿了家里的电视遥控器去开空调。最后对方脸上挂不住了，还嘴硬地在抱怨：这不都怪你们啊，把遥控器做得都那么像。 　　林芊赶紧道歉，并说会把他提出的这个“每种遥控器都做得很像”的问题记录下来，后面会反馈给设计部和产品部由他们做进一步优化改进。 　　通话结束后，姚佳有点目瞪口呆。林芊对此种情况驾轻就熟的解决让她明白，这样的情况肯定不只一次发生。 　　原来有些顾客在电话客服面前拥有可以无法无天的权利，就算是自己搞错了东西也可以隔着电磁波大发牢骚大声训斥。她觉得客服是一个圣人才做得了的工作，不知道她硬着头皮坚持下来三个月以后会不会被打磨成圣人。 　　※※※ 　　十五分钟休息的空档，大家会呼朋引伴地去茶水间休息。 　　姚佳唯一觉得电话中心还不错的设施和待遇就是这个专供电话中心使用的茶水间。茶水间面积很大很敞亮，龙盘虎踞地摆了好几条长沙发，靠墙也打了一整排的壁柜，柜子里面供应着各种饼干泡面和零食，柜子外面有一处吧台，上面摆着饮料机和咖啡机。这些食物和用品都供员工们免费使用和食用。 　　姚佳觉得这里算得上是这栋大厦的天堂所在了。但这却入不了孟星哲逼格高贵的法眼。 　　休息时田华生来叫姚佳去茶水间喝咖啡，顺便叫孟星哲一起的时候，孟星哲从来不肯屈尊。 　　今天休息田华生又来找姚佳，顺带不长记性地又去叫孟星哲。毫无意外孟星哲再次拒绝：“吵兮兮的，咖啡又不纯。” 　　姚佳眼珠一转，故意对田华生小声又恰好小到旁边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走吧，别理他，年纪大的人都嫌吵。” 　　她话音刚落，身边磕啦一声响。 　　孟星哲毫无预兆突然地站了起来，椅子被他带得磕喇喇地向后面滑。 　　他睨了姚佳一眼，没说话，倒是先迈了步子往茶水间的方向走。 　　姚佳和田华生像两个淘气得逞的孩子似的对着一缩肩膀鬼脸笑。 　　※ 　　在茶水间里，姚佳想她真是吃饱撑的干嘛要把孟星哲给激过来。他一进来就开启了挑三拣四模式。 　　咖啡不是手磨的，饼干简直廉价，饮料连点气泡水都没有全是色素和糖精混合制品。 　　连沙发也被他喷不是真皮的手感黏糊人。好不容易挑挑剔剔倒了杯白水坐下了，还要嫌弃头顶上的吸顶灯安装位置不对，光折射漫射之后正好刺进他眼睛里。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姚佳想低头把鞋带解下来勒死他。 　　她还没想好解哪只脚的鞋带，佟雨墨和两个老员工一起说说笑笑地也进了茶水间。两个老员工一个是郝丽丹，负责带佟雨墨和田华生；另一个叫侯雯雯，是郝丽丹的职场闺蜜。两个人大概二十六七岁，平时打扮都很新潮时髦。 　　她们三个一齐走进来，姚佳注意到她们三个人涂了相同色号的口红。有时女人的友谊来得就是快，谈论谈论包包同涂一管口红就能是个顶扎实的开端。 　　郝丽丹和侯雯雯瞥了一眼姚佳就转了脸，倒是佟雨墨主动和姚佳打了个招呼，样子楚楚可怜的。她转头又在楚楚可怜上填了几分娇羞，和孟星哲搭话，孟星哲使出了嗯嗯怪大法，高贵地嗯了一声做回应。 　　她们去吧台取咖啡。趁着这功夫田华生小声对姚佳说：“我这师傅郝丽丹和她闺蜜侯雯雯的嘴巴超厉害的！” 　　姚佳问怎么个厉害法，是劲儿大咬人疼还是速度快损人叫人还不上嘴。 　　田花生扑棱扑棱地摇了摇大脑袋说：“都不是；她们嘴巴厉害是厉害在，全公司的八卦不出一天都能达到她们的嘴巴里并且从她们的嘴巴中转出去！” 　　姚佳一脸的佩服。八卦集中营和八卦放大器。 　　“那是真的很厉害了！” 　　一旁孟星哲突然插话：“你们说别人能八卦，但你们现在不也在背后八卦着别人能八卦吗？呵，所以女人和女人的世界，其实并无不同，女人就是都很麻烦。” 　　姚佳：“……”她本想反驳他，但又觉得他说的其实也没错，田华生确实在和她八卦着郝丽丹和侯雯雯能八卦。她自省了下。 　　不过他最后一句的语气她不赞同：“女人的世界是你现在说起来嫌弃吧啦、将来等你想靠近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根本高攀不起的世界！” 　　孟星哲呵地一声笑，差点赏个白眼过来。 　　田华生敌我不分地赞叹：“孟哥哪怕一副上不来气的样子都好帅哦！” 　　姚佳：“……” 　　姚佳和田华生、孟星哲坐了同一条长沙发。他们面前摆了一张圆茶几，茶几另半圈是三个散座沙发。佟雨墨她们取完咖啡，三个人走到散座坐下了，佟雨墨毫不意外地占据着离孟星哲最近的散座。 　　郝丽丹和侯雯雯一唱一和地起话头，嘴巴的厉害处开始显现。她们看似是在和大家雨露均沾地聊天，但姚佳语文阅读理解学得挺好，她一听就知道她和田华生都是炮灰，她们真正想聊的，是孟星哲——她们似乎在替佟雨墨聊他和撩拨他。 　　可惜孟星哲是只嗯嗯怪，回答肯定用“嗯。”回答疑问用“嗯？”，不管厉害嘴巴里的哪一个来撬话，都尊口难开得很。 　　什么家里几口人父母健在吗有没有兄弟姐妹，喜欢什么样女孩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她们通通没有套出来。 　　最后郝丽丹都觉得累了，挺意兴阑珊地丢了个问题：“你们是为了什么来做客服的啊？” 　　热血的壮汉萝莉田华生拯救了她的冷场：“我来说我来说！”他抢答问题，“我从小喜欢帮人解决问题，我适合干客服这个工作！”他说得一脸骄傲还带点对这个工作的热爱，姚佳又觉意外又觉佩服。 　　这样难缠的工作，也居然是有人热爱它的。 　　田华生转头问佟雨墨：“佟雨墨你呢，你为什么来做客服？我其实觉得我们几个人里，你是最不像客服的客服。” 　　佟雨墨有点害羞地笑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气质不像做客服的吗？” 　　田华生怔了下说：“你这是瞧不起客服这份工作吗？我的意思是，你的心思没在这份工作上，你不像是喜欢这份工作的人。” 　　佟雨墨羞滴滴的微笑不见了：“要你管。” 　　“不管就不管。”田华生扭头用萝莉音问姚佳，“兄弟，你呢？你为什么来做客服？” 　　有钱人姚佳收起有钱的隐形翅膀，一脸谦虚：“因为穷，需要钱。” 　　田华生鼓励她：“初衷是物质了点，所以你现在只是为钱工作，也还在和不舒心的事情较劲。但没关系，你为人赤城，我相信你后面会爱上这份工作的！” 　　姚佳：“……”她觉得有热血真好。 　　田华生又去问孟星哲：“孟哥，你呢？你为什么会来坤羽电器做客服啊？其实你是我第二觉得不像会来做客服的人。” 　　孟星哲握着手里的水杯轻轻一晃，像握着红酒杯在醒着什么绝世美酒一样。 　　他靠坐在沙发上，一腿叠在另一腿上。姚佳忽然觉得，他是真的挺帅的，老天爷赏脸赏身材，随便给他周边打点光，她对着他就能画下一幅高质量的阳光美男图。 　　可惜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直线掉分。 　　比如他听到田华生的问题后，像晃着红酒杯似的晃着白水杯，转过头，角度停在侧颜转正颜最帅的地方，看着田华生，一挑眉梢，给的回答是：“嗯？” 　　……嗯你个大头鬼啊你个嗯嗯怪。 第14章 跪着在工作 　　孟星哲“嗯？”了一声后，居然很给田华生面子，附赠了带有其他汉字的具体回复。 　　“我也是，因为穷。” 　　……姚佳有种他在抄自己作业答案的感觉。 　　顿了顿，孟星哲居然给面子到不仅回答问题，还主动抛出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像来做这份工作的？”他问田华生。 　　姚佳想抢答，但田华生速度更快，没给她机会：“因为你帅啊！你去拍广告演戏当偶像都绝对没问题啊！干嘛放着相当好的自然条件不利用跑来做客服。” 　　“……”姚佳差点没从沙发上栽下去。 　　居然是这个答案吗？！ 　　她强烈不认同：“不，我也觉得你不像来做客服的，跟但你的脸没关系，是因为你，嗯……” 　　太娇毛太装逼太虚荣。 　　这话当着大家面，姚佳没好意思直说。 　　“反正你看起来，不像是能认真工作的人，你看起来像是能认真享乐的人。” 　　姚佳想起了他的地毯、他的意大利台灯、他的高档床垫、他恨不得长在上面的按摩椅，一口气倒豆子似的说。 　　孟星哲有那么一秒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这丫头片子面前掉马了？看到她眼里控诉嫌弃的意味大于质疑时，他放下些心。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要镇定，不能连实习期都没过就掉马走人。 　　过于否认和过于解释都会更加惹人怀疑。于是他干脆大方承认：“我就这点爱好，我就是爱享乐，这犯了什么法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活着不就该享乐？人活着不就得精致？享乐利己有什么问题？我要是都不爱惜我自己，靠谁来爱？” 　　说到这他定睛看向姚佳：“靠你吗？” 　　姚佳被他看得问得莫名心尖一跳浑身一抖。 　　一旁的佟雨墨倒是一脸的跃跃欲试，似乎想抢答“靠我靠我！我愿意你靠我来爱你！” 　　“而就算能靠你，你又凭什么做得到？你有实力吗？你能给我买按摩椅吗？还不是得我自己买。”孟星哲看着姚佳，紧接着说。 　　姚佳吁出不知怎么就悬在嗓子眼的一口气。 　　一旁佟雨墨听到还得买东西那里时，脸上表情从跃跃欲试变成了愕然一顿。 　　“所以我靠我自己，就算活得比一般人享乐点、精致点，也没毛病吧？” 　　孟星哲说到这又看向田华生，把装逼、穷、理直气壮三种气质无痕迹融合在一起：“我承认我愿意享乐，我把钱都花在这上面了，所以我确实穷，我得出来赚钱。客服工作相对门槛低，入职比较容易，就这样，我进来了。” 　　田华生一脸的受教表情：“原来是这样喔。” 　　姚佳服了。一套享乐至上的歪理，这有什么可一脸受教的！ 　　她吐槽：“穷精致，啧。” 　　孟星哲立刻回：“总比你穷还不精致强吧？” 　　姚佳一下被噎住了。她居然在和人互怼的时候被噎住了！ 　　她愤愤地想，只能放狠话了。 　　“行，你就好好享乐吧，等着看我月底怎么把你淘汰。” 　　孟星哲轻撇嘴角，又帅又邪气：“小屁孩，咱俩谁淘汰谁还不一定。” 　　姚佳立刻：“你还不承认你老？” 　　孟星哲：“是你幼稚。” 　　…… 　　他们很激烈地跑了题，又开始就四岁年龄差的问题展开互相攻击式争吵。 　　田华生时不时在一旁捧脸哇哇叫。 　　“哇，这句好这句话好给力！” 　　“哇，原来吵架是这么吵的！” 　　“哇，孟哥好毒，哇，姚佳你好会怼！” 　　…… 　　另外三个人里，郝丽丹和侯雯雯面面相觑：“？什么情况，他不是只说‘嗯。’和‘嗯？’的吗？” 　　佟雨墨在一旁气鼓鼓的，满脸满眼都写着不甘心。 　　回办公区的时候，她和田华生走在后面。前面的姚佳和孟星哲还在一路走一路互怼。 　　佟雨墨越看越受不了，转头气鼓鼓地问田华生：“为什么孟星哲跟我说话只知道嗯嗯嗯，可跟姚佳说话就能聊得这么兴高采烈呀？凭什么呀？” 　　田华生仿佛和她不在一个频道，他指指前面两个人：“……你觉得这是聊得兴高采烈？这是吵得不可开交吧！” 　　佟雨墨皱眉跺脚：“你根本就不懂！一个男人和谁都不吵架，就只和一个人吵，这还不够叫人羡慕吗！” 　　田华生瞪着眼表示：“？？” 　　这是，主动找虐？ 　　小女生的心里怎么总是出其不意地装着受虐狂。 　　※※※※※※ 　　经过几天实战观摩，坐在老员工后面学习接听技巧的阶段告一段落，每个新客服开始正式上岗，亲自接听顾客电话。 　　这回换成了姚佳和孟星哲接电话，林芊在他们身后监听指导。 　　姚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运气，接的第一通电话就很难缠。 　　是一位中年男顾客，来电说买了坤羽电器生产的洗衣机，才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坏了，要求客服赶紧解决问题。 　　顾客的语气很冲很不耐烦。放在平时姚佳本着你越冲那我也越冲的对着干原则，一定冲回去。 　　但现在不行，她挂在耳朵上的耳麦拴住了她，也提醒着她，她只能扮演一个做低伏小的客服，不可以做她自己。 　　姚佳回想从培训和从林芊那里学到的处理方法，按流程询问基本信息、确认订单、记录问题，而后对来电顾客说：“先生您好，我这边会尽快派单给售后维修部门，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到时会由我们的维修师傅上门为您购买的洗衣机做个技术检测，如果确定是出现了故障不好用，鉴于您购买时间还不到一个月，我们是可以为您免费更换一台新机的。” 　　姚佳说完扭头看了眼在一旁同时监听来电的林芊。林芊对她点点头，示意她处理流程正确。 　　但从这里开始，情势突然急转直下。 　　顾客在电话里极度不耐烦和没好气地说：“我没有那份美国时间招待你们！我还得上班呢。我说你们可太有意思了，自己产品不过关，还他妈要浪费我们老百姓时间为你们的不过关买单？真他妈的岂有此理！” 　　听到脏话，姚佳强压着对着干的冲动，逼迫自己好声好气地说：“先生，如果平时您上班，那您看星期六或者星期天方便吗？如果方便，我们可以安排维修师傅在周末两天上门为您进行检测。” 　　顾客的语气和耐心却变得更差了：“哈？你他妈可真好意思说，我辛辛苦苦上一周班，好不容易周末能休息休息，还得平白无故接待你们？你们他妈付给我加班费吗？！” 　　一股愤怒的浊气在姚佳肺腑里聚集。她不懂为什么有些男人说话时嘴里一定要挂着“他妈”。她真是见识到了人不讲理时，杀伤力简直堪比核武器。 　　她耐着性子说：“先生，希望我们都可以心平气和用文明用语沟通。还有先生，如果维修师傅不能上门做检测，就不能确定洗衣机是否存在故障，那我们就没法为您更换新机了。” 　　顾客嗷地一嗓子：“你他妈教育谁怎么说话呢？天底下就你个小逼崽子会说话？洗衣机坏没坏我难道不会看吗？非得你们检测说坏了才叫坏？你们是天王老子吗非得你们说坏才是坏？啊？！你们当顾客是没智商的傻逼吗？……”这位顾客越说情绪越激昂，已然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姚佳心里愤怒不已。到这里，她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身旁的林芊对她做把火气往下压的手势。 　　她捺住自己的暴脾气，声音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发冷发板问：“那么先生，能告诉我您的真正诉求是什么吗？” 　　这位顾客暂停骂骂咧咧，没好气地说：“算了，你们这个破洗衣机，算我自己倒霉，你们也不用派人来修了，我没空接待，我他妈也没这个义务。我等有空的时候自己找人拆机修吧。你们就直接给我返五百块钱的优惠券得了，能买微波炉的券啊，返别的不行。” 　　听到这里姚佳彻底听明白了。洗衣机八成压根就没坏，这位先生不过是想空手套微波炉。 　　她心里那股叛逆劲怎么压都压不住，她就是不想让这么脸大不讲理还爱骂人的人得逞。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她没意识到已经有其他人开始在一旁听起她这通电话的热闹。 　　“抱歉先生，我们还是得先确定下您的洗衣机是不是真的存在故障。还有我得提醒您，如果保修期内您自己找人拆机的话，机器以后可就不再继续保修了。” 　　来电人顿时发脾气：“我说你这个女的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能不能少他妈啰嗦了！我明白地说了，不用你检测，不用你修，你就给我优惠券，就完了！这么简单的中国话，这他妈有什么听不懂的吗？……”又是一串骂骂咧咧的话。 　　骂骂咧咧中，他坚持要优惠券。姚佳在心里跟他对上了。她坚决不会答应他。 　　“你的这个要求我们满足不了。”姚佳心理的火已经逼近临界值，她已经讲不出“您” 字。 　　她明明白白的拒绝彻底激怒了来电人。对方在电话中咆哮：“你他妈怎么当客服的？你什么态度？会不会做服务行业？你爹妈教没教过你应该怎么跟人说话吗？” 　　姚佳也怒了，声音也不自觉更大起来：“这位先生，你难道不会文明用语吗？他妈是长在你嘴里了吗？在你质问别人有没有爹妈教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也同时反省反省你自己，不要张嘴就出脏！” 　　对方立刻高八度：“你他妈什么态度？我从你们那买台次货你还跟我这个态度？活人惯的你！把你领导给我叫来，我他妈要投诉到让你滚蛋！” 　　在姚佳再次开口怼他之前，林芊立刻把电话切了过去。她凭经验和直觉判断出，这通电话除了她以外，还有其他人在同时监听。在这些监听的背后，挂钩着绩效考核和每月薪水。 　　如果姚佳再开口怼点什么，就对她的考核太不利了。 　　林芊接过电话，安抚来电人情绪：“先生抱歉，我是刚才那位客服专员的领导，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是，是是，她态度不好，我代她郑重向您道歉。” 　　林芊说到这时，姚佳满脸的不服气，想出声。林芊用难得狠厉的眼神制止住了她。 　　“先生，您消消气，我很抱歉我们的产品给您带去了非常不好的体验，您看现在我们可以为您做些什么呢？” 　　林芊用圣人般的脾气和高超的话术，渐渐安抚了对方情绪。最后在几个回合的周旋中，对方讨价还价地得到了一百块的微波炉优惠券。 　　空手凭闹套取到了一百块优惠券这颗胜利的果实后，那位顾客满意了，对姚佳提起投诉，但没坚持投诉到非让她走人不可——在确认姚佳会得到一记投诉后，他终于熄火了事。 　　挂断电话后，林芊看着姚佳。两个人都摘下了耳麦。隔壁工位的孟星哲正在接听一通电话，已经讲了好久，对方似乎也很难缠，迟迟不挂断。但看到孟星哲游刃有余的样子，林芊决定先随他去自行处理，她要先和姚佳聊两句。 　　姚佳兀自愤怒不平。 　　林芊看着她说：“培训的时候应该教过你们，遇到难缠不讲理的顾客应该怎么处理吧？也教过你们话术吧？不能直接拒绝说‘你这个要求我们满足不了’，不能说我们做不到什么，而要告诉对方什么事是我们可以做的。” 　　林芊叹口气：“培训白上了？你怎么还这么冲动。你知不知道，和顾客互呛是做客服的大忌？”顿了顿，看着姚佳脸颊气鼓鼓的，林芊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刚才特别冤？” 　　姚佳鼓着脸颊点点头：“我觉得我没有错，是他说脏话又不讲理，他哪里是洗衣机坏了？他就是想占小便宜！” 　　林芊又叹口气：“是，单看这件事，你没有错，谁也都能看明白，他是在找茬搞事情要占便宜。但没办法，我们从事的是服务行业，辩论对错这个权利由始至终不属于我们。我们要做的和我们能做的，只有冷静，忍受，道歉，安抚，把问题从有化无。记住了吗？” 　　姚佳抿平了嘴角，说记住了。 　　但她心里有点难过。原来做客服是这样的，哪怕有不讲理的人用脏话骂他们，他们也得冷静，忍受，道歉，安抚，然后继续解决对方的问题。没有人认为他们受到的辱骂是有权利可以声讨一下的。因为他们是客服。 　　她对林芊说：“我现在特别不喜欢顾客是上帝这句话，”因为激动，她的声音稍显得有些大，“它让我觉得，我们这些服务人员只配跪着去工作。” 　　隔壁工位的孟星哲已经挂断通话。他听到了姚佳说的这句话。 　　他转过头来看向她。 　　像被什么触动了，他的目光里难得的像有了一丝温柔。 第15章 孟星哲他说 　　孟星哲看了姚佳一眼，又转回头去继续接电话。 　　林芊一贯无懈可击的淡定表情里似有一瞬动容。 　　她劝导姚佳：“别想得那么悲观，只是代入进这个职业里或许得跪着，但脱掉工作的壳子，你还是可以尽情做你自己的。” 　　林芊停了一瞬，笑起来：“你有点像我刚开始工作时的样子。” 　　似乎每一个刚开始工作的人都是这副样子，热血未干，义气莽撞，眼中的世界总是非黑即白，非错即对。得要狠狠磨砺过才能打平锋芒，从此待人接事八面玲珑，游刃有余。可有的人也往往会一起打磨掉热血和义气的棱角，打磨掉黑白和善恶的界限。 　　这些被打磨掉的东西过去看是累赘，多年以后再看却会发现，它们其实无比宝贵。它们是每一个初入职场人的初心。 　　或许这份相同的初心打动了林芊，她挪了挪椅子，又往姚佳凑近些，压低了些声音，对她多说了些话。 　　“姚佳，你是不是有时会有点逆反情绪？就是想和一个人、一件事较劲着来？” 　　姚佳看着林芊的眼睛又睁大了些。 　　她的叛逆劲头是从小在和父母的消极对抗中消极产生的，她以为入职以来自己把它已经压制得很好，却原来早被林芊一眼看透。 　　林芊微笑：“让你这种性格来做客服，确实是一个挑战。”她笑容里有股能安抚人情绪的力量，“但无论如何，你既然在这个岗位上，工作时就一定要收起这种叛逆情绪。或者你实在收不起来，那就直接催眠自己，你叛逆的对手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姚佳眨了眨眼，消化着林芊的话。 　　“比如你受不了不讲理的顾客，你不要去和顾客对抗，你和受不了顾客的那个你自己对抗——你就对抗一下你自己，看能不能从受不了那些顾客的你变成受得了的你。受得了了，你就是战胜你自己了。” 　　林芊说得有点绕，但姚佳听明白了。她是让自己把和别人的对抗化成和自己的对抗。 　　姚佳问：“班长你试过这个方法？” 　　林芊微笑点头：“嗯，很有效的。” 　　那个笑容下，有一丝淡淡沧桑，它让林芊看起来格外美丽，也让姚佳觉得林芊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也是，谁这一生还没有点身心不由己的事？她在外人看起来家境优渥衣食无忧，可其实不还是叛逆和不快乐吗。 　　※※※ 　　到了上午的休息时间，林芊拍拍姚佳肩膀，让她歇一会，放松一下。 　　林芊走开后，有个别组女同事，手里捧着老高的一摞文件要往经理室送。文件摞得都快与鼻尖齐平，她看路都要仰起下巴颏。 　　路过姚佳那排时她得拐弯，但拐弯时她和怀里的文件们没商量好似的，文件们拐得比她快，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正好是靠外工位的孟星哲脚边。 　　女同事着急，既想捡文件，又想护住怀里剩下的文件，一个犹豫间怀里的文件反而掉落得更多。 　　女同事懊丧颓败地蹲下去，去捡撒在地上的文件们。姚佳看不过去，推推孟星哲：“就在眼巴前，一起帮帮忙吧。” 　　孟星哲没动。姚佳自己起身绕过孟星哲的工位，帮女同事捡起文件。 　　女同事赶时间，着急得有一点敷衍地说了声“谢谢”，抱着文件就走了。 　　从始至终孟星哲都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视若不见无动于衷。 　　姚佳回到座位，忍不住说：“你真好意思一手不伸不帮忙啊？” 　　孟星哲转头看她，表情冷淡：“捡东西是弄掉东西的人的事，关我什么事？” 　　姚佳瞪眼：“你是从来不会对别人伸出援手吗？哪怕帮个小忙？” 　　孟星哲看着她，一挑眉：“她自己走路不稳，没有人绊她撵她，这都能出状况，难道不是她自己能力有问题？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还需要别人帮忙？” 　　“你血管里流的是干冰吧？这么冷血。”姚佳忍不住怼了句。 　　“你说对了，助人为乐在我这从来不是美德，是给自己造孽。”孟星哲说，“你血管里流的倒是热血，帮完忙又怎么样？不过得到一句敷衍的谢谢而已，不是吗？” 　　姚佳噎了下，说：“我帮别人又不是为了听到一声谢谢。” 　　孟星哲挑起嘴角笑了，笑容里有丝淡淡讥诮：“那你还真是无私伟大，”顿了顿，他又加一句，“和天真善良。” 　　姚佳转过头不想再理他，掏出手机和闺蜜凌晓欣发信息。 　　孟星哲也起了身去上卫生间。 　　※ 　　林芊趁着休息时间出去上卫生间。出来时在走廊里她迎面遇到了孟星哲。她想了想，出声叫住了孟星哲。 　　“孟星哲，你等一下。” 　　孟星哲颀长的身影站定在走廊里，回身。他两手插在裤子口袋，姿态恣意潇洒，五官在日光灯的描摹下精致分明。 　　他淡淡回应一声：“嗯？” 　　※※※ 　　孟星哲出去后，姚佳拿起手机给闺蜜凌晓欣发信息，吐槽：“零小心我跟你说，我真是撞鬼了，我就没见过这么装逼龟毛讨人厌的男人！” 　　她和凌晓欣吐槽了孟星哲八百字。 　　然后另起一行，开始吐槽客服这份工作。 　　姚佳：“大爷的，我真是讨厌死客服这份工作了，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早知道我还不如去别的部门了。” 　　姚佳：“我现在算知道了，我爸把我杠到这个部门来，他就是故意想整我。你不知道这个岗位有多没人权，它简直在所有岗位的鄙视链最底端。” 　　凌晓欣回得很快：“恕我弱弱直言，在你和你姐之间，你爸手里那碗水从来也没端平过。摸摸，佳佳宝贝加油，坚持住，别让你爸看扁，三个月后让你爸清楚看到，他还有个女儿叫姚佳！哦不对，不到三个月了，你看，你离曙光更近了！” 　　姚佳一哆嗦：“别叫我宝贝，肉麻死了。” 　　凌晓欣直接发来语音，细声细气又有点嗲兮兮：“好的宝贝。” 　　“……”姚佳很想掐死这个柔柔怯怯却像块滚刀肉似的闺蜜。 　　放下手机，正巧田华生过来叫她一起去茶水间。出门时他们遇到孟星哲两手插兜潇潇洒洒往门里走。 　　姚佳瞥他一眼就挪走眼神，像没看见他。 　　偏偏田华生身手敏捷热情无边，势不可挡地一勾孟星哲手臂：“哥，走，我们喝东西去！” 　　孟星哲一脸的嫌弃，嘴巴上说：“松手，我不去。”但不知怎么身体却诚实地被田华生拐着走了。 　　一进茶水间，姚佳就看到佟雨墨她们几个女同事在喝咖啡聊天。 　　“哎，我们家邻家巷口卖的烤鸭特别好吃，要不明天我打包一只咱们中午别去食堂了，一起开小灶吃烤鸭吧！”一个同事正兴致勃勃说吃烤鸭，其他人口水哒哒地跟着点头说好。 　　侯雯雯一抬头，视线直接打在孟星哲脸上，招呼他：“哎，小孟。” 　　小孟？ 　　孟星哲脸上表情凝了凝。听惯了“孟总”的耳朵感受到了强烈的不适应。 　　“哎小孟，我半个上午就接到两通电话，都是同一个小姑娘，非要把电话转你那边去，点名要由你来处理她的问题。”侯雯雯八卦兮兮的，“我能问问你，她找你到底是想解决什么难缠问题吗？” 　　她一旁的郝丽丹也接过话：“我这也接到一通电话，也是个小姑娘，点名要把通话转接给小孟。小孟，她找你什么事儿啊？她和你认识吗？” 　　姚佳有点明白为什么孟星哲一上午那么忙了。 　　她在一旁看得清楚，孟星哲每被叫一声“小孟”，他的肩膀都微微颤抖一下，好像这个称呼直中他脉门，能叫他吐血。 　　——还要坚持自己幼龄呢，连句“小孟”都已经无福消受。可能得叫“老孟”他才得劲儿。 　　面对八卦打探，孟星哲轻描淡写地拨开了：“我去倒杯水。” 　　田华生跟上他：“我也去。” 　　佟雨墨睁着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孟星哲的隽挺背影，像喃喃自语似的不知道在问谁：“我怎么没接到过这女孩的电话啊？” 　　郝丽丹啧啧：“小孟还挺酷，都不鸟咱们的问题。” 　　侯雯雯旁边是一个叫闵青侠的同期新人同事，就是提议明天吃烤鸭的那人，她跟着大大咧咧地搭腔：“我觉得孟星哲个人条件特别好，应该去参加选秀，或者干脆做直播。他有一副可以好好出卖的色相，何必要苦哈哈地来做客服。” 　　侯雯雯啧啧点头，说着可不是。 　　佟雨墨还在刨根问底前一个问题：“那个女孩，为什么一直给孟星哲打电话啊？他们认识吗？” 　　侯雯雯笑嘻嘻说：“小孟声音好听，吸粉儿呗，我看小姑娘根本没什么事儿，就是找茬儿想和他多说说话。” 　　姚佳有点听不惯她们这样当人面就直接八卦。 　　她生硬地转了个话题：“你们四个今天口红涂得挺好看的。” 　　被称赞到的人都挺开心，夸女人口红涂得好似乎已经成为当下最不会出错的话题。 　　闵青侠更是把下巴往前送了送，嘟了嘟嘴，尤其突显了一下烈焰红唇：“好看吧，这是雨墨托她表姐在国外代购的限量款，很贵的！”她转头一脸没心机，又热情无比地对佟雨墨说，“雨墨，要不你也给姚佳涂一涂，咱们几个美少女一起美了美了的！” 　　佟雨墨笑得甜甜的说着好啊好啊，一拍衣服口袋，却一脸遗憾：“我忘记带出来了。” 　　姚佳都看出她衣服口袋被她拍出了一条口红痕迹，知道她其实不愿意为自己涂。她也正担心如果佟雨墨真的举着管口红向她嘴唇袭击，她应该怎样防御。现在好了，皆大欢喜。 　　又有人从门口走进来。姚佳瞥了一眼，是客服部老大的助理曹纯进来倒茶。 　　佟雨墨话锋一转，问起姚佳刚刚在电话中心的事：“姚佳，你上午遇到难缠的客户了吧？我听到你突然变得好大声，还起了争执，还看到林班长跟你说了半天话，表情特别严肃。她是不是批评你了啊？” 　　她的声音表情里都是关心。 　　侯雯雯说：“我也听到了。姚佳你运气不太好，自己接电话第一天就遇上这种顾客。不过你们培训的时候，应该教过怎么处理这样的事，这你还能跟顾客杠上，就属实有你自己的原因了。” 　　郝丽丹也说：“姚佳我虽然同情你，但不得不说，在处理问题上，雨墨今天表现得特别好，她所接待的顾客之一也很难缠，她就应付得非常得体。你们是同时听的培训，你看，雨墨就掌握技巧了。” 　　侯雯雯又嘻嘻哈哈像开玩笑似的说：“姚佳你是不是培训的时候没有认真听啊？” 　　郝丽丹也笑着说：“这点雨墨就做得很好，她给我看了她培训时候记了那么一厚本的笔记。人啊，能考第一都是有原因的。” 　　姚佳听明白了。这两个人是为佟雨墨站台的。她们明着是同情她，其实在奚落她。她们的话其实都是说给吧台前客服部老大的助理曹纯听的。 　　姚佳实在反感她们勾心斗角这一套。多大的天地？一共才几个人？何必来这样的一出出。 　　“回头我把我今天的表现详细写一份记录说明，发到各位邮箱，你们帮我尽情地写点意见，我打印出两份来，一份留着自省，一份送交经理阅览，各位姐姐觉得怎么样？”姚佳也笑着说。 　　就别拐弯抹角说给经理助理听了，我帮你们打直球好不好。 　　郝丽丹笑着说：“姚佳瞧你这话说的，不从头听的还以为我们在挤兑你呢，我和雯雯又没坏心眼儿，不就是善意地给你提点意见吗。” 　　侯雯雯也说：“就是，姚佳你这么冲的性子，干客服真的不行。” 　　姚佳看到经理助理向她们这边看了一眼。她忽然有种被围攻的感觉。 　　姚佳叛逆劲上来了，刚想继续顶两句，孟星哲正好走过来。 　　他像捏着加冰威士忌似的，捏着杯白水，带着田华生走过来。他站定在姚佳旁边，一句话就把姚佳讲爽了。 　　“你们聊天，要么就小点声，不然让人觉得挺吵的。要么就再大点声，不然吧台那里根本听不清你们在聊什么。”孟星哲轻轻晃着水杯说。他手指青葱细白地握在水杯上，让杯子都变得愈发精致好看起来。 　　郝丽丹和侯雯雯的表情，一下变得讪讪起来。 　　姚佳差点噗地笑出来。 　　可叹她们几个白做一番心机，经理助理在那边却什么也没听到。 第16章 关我什么事 　　孟星哲对几个人说，说话要么就小点声，要么干脆就再大点，不然吧台那听不清，只觉得你们吵。 　　孟星哲说完，田华生眼神一翻动，立刻在一旁接腔：“是啊是啊，刚刚曹纯助理还问我们，你们聊什么呐，叽叽喳喳的那么开心。” 　　郝丽丹和侯雯雯脸上表情讪讪的。佟雨墨一脸无辜地看着孟星哲。闵青侠赶紧打圆场继续拉过话头去讲烤鸭。 　　休息结束，回到工位上，姚佳在戴耳麦之前对孟星哲道了个谢。 　　她一声谢谢倒把孟星哲搞懵了似的。 　　“谢我干什么？我不叫雷锋，我从不帮人，也最讨厌别人谢我。” 　　“……” 　　姚佳觉得眼前这位大哥，心比女人还像沉在海底的针。 　　她戴上耳麦，却忽然听到孟星哲跟她说话。 　　她把耳麦拉下来，听到孟星哲对她不屑地说：“不是，你是智商不够还是情商是坑？听不出那几位在损你吗？还乖乖坐那听，傻？” 　　姚佳怔了怔。 　　所以他在吧台那里，其实是听得到她们讲话的。所以他是故意说那句话怄那几位的。田华生跟他一唱一和反应还挺快。 　　所以他其实，嘴上说他不是雷锋，但他行动上还是帮了她。 　　那句“我最讨厌别人谢我”还仿若立体声地缭绕在耳边。一句“还是得谢谢你”被卡在姚佳唇齿间，不知道该不该放它出来。 　　孟星哲“嗤”地一声，又开了口：“我说你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遇到个难缠客户就知道生怼了？遇上不讲理的人，没法跟他说别的你就跟他死掰电器原理，这个总会吧？行，看你一脸宇宙黑洞的样儿就知道你不会。那从电脑里调出产品说明书给他念，总会吧？” 　　姚佳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嘚吧他的无理要求，你心平气和念你的说明书给他听，念三包政策给他听，念到他先挂电话，不就ok了吗。” 　　这是什么鬼魅办法！ 　　“再不济，你认为自己实在解决不了的，就转给领导去解决，这还不会吗？把皮球踢给你的林班长不就完了吗。” 　　姚佳想说，她也是你的林班长。 　　孟星哲最后说：“看到你这个情商和智商，月底被我淘汰没什么悬念了。笨，太笨。”他嘲讽开得真情实感。 　　“……”姚佳把一直卡在嘴边的谢谢生吞回去了。 　　不得不说，孟星哲吐出来的“淘汰”两个字，刚刚像警钟一样把她刺激了一下。 　　的确，不能和不讲理的顾客太对着干，怎么都得忍一忍。万一没做满三个月她就因为和顾客干架被开除了，到时她唾手可得的自由飞走了不说，她还要被姚秉坤老父亲一直看不起下去。 　　这不行。 　　小不忍则乱大谋。姚佳在心里狠狠告诫过自己，戴上了耳麦。 　　※※※※※※ 　　下午姚佳接到的第一通电话是个女生打来的，声音很好听，从语气的娇滴绵软判断，应该是个小姑娘。 　　姚佳说：“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小姑娘立刻说：“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帮我转1111号客服，上午就是他接待的我，我只要他的继续接待。” 　　姚佳说声好的请稍等，把通话做了转接。 　　结果居然是隔壁工位的话机响。 　　姚佳这才记起1111这个注孤生号码正是孟星哲的工号。 　　联想着小姑娘的声音语气，再联想在茶水间听到的话，姚佳猜测这个小姑娘和侯雯雯郝丽丹她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她只感叹小姑娘找孟星哲找得确实执着。 　　之后姚佳又接到了几通电话，好说话的顾客和难缠的顾客一半一半。 　　好说话的顾客在问题解决后，会对她说：谢谢您哦。 　　这时姚佳会觉得客服工作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好，收到感谢的时候心里还是很温暖的。 　　可是十个好顾客的谢谢，都抵消不掉一个不讲理顾客的咒骂。负面情绪的破坏力就在于，它永远需要消耗掉更多更多的正面情绪去抵消。 　　遇到不讲理的难缠顾客时，姚佳被无理要求怼得火气上冲又不能发泄，憋得几度差点想自残。 　　在差点走向极端之余，一个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闪现在她脑子里——她想要不然就试试孟星哲嘲讽她时说到的那个方法？ 　　说来也巧，这回遇到的难缠顾客竟然也是死活奔着优惠券来的。他借口冰箱制冷效果不好，索要优惠券做赔偿。 　　姚佳就纳了闷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届的难缠客户怎么都这么热爱优惠券。 　　一开始收到问题反馈时，姚佳向顾客提出会尽快让售后上门检测维修这个解决方案。 　　但根据电脑软件上记载的信息，这台冰箱有过维修记录，且记录显示：一、顾客曾私自拆过机；二、前次上门检测时，未发现冰箱制冷有任何问题。 　　可顾客决然不肯认同售后的检测结果，坚定地认为冰箱制冷就是有问题，并且借此为理由不依不饶地打电话，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贪点小便宜索要优惠券。 　　姚佳按照流程告诉顾客，因为私自拆机的缘故，他已经不能继续享受保修服务，如果售后上门可能会产生维修费用。 　　顾客一听到费用两字断然拒绝这个提议。 　　“……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怎么，拆机就不是你家产品了？我不拆机怎么知道你们用的到底是不是好零件？再说我拆机不是为了你们好？我自己能修好难道你们不省事儿？我告诉你，别让我再说第四遍，否则我就要投诉你！赶紧补偿我两张优惠券！” 　　姚佳感受到林芊在自己肩膀上按了按。她怕自己又沉不住气怼回去。 　　深吸口气，压下火气，姚佳决定试试用孟星哲说的办法来应对这位怎么沟通都不肯讲理的客户。 　　她调出产品说明书：“先生，根据售后记录，检测结果是您家的冰箱制冷效果没有任何问题。我给您介绍下这款冰箱的制冷原理，它的制冷效果真的很好的，是同类冰箱里的佼佼者。您购买的这款冰箱的制冷技术，它采取的是冷冻室和冷藏室独立的循环系统，两个系统互不干扰，能有效防止串味……” 　　顾客打断她：“你少跟我扯这些，它制冷效果就是不他妈好！你吹上天也是不他妈好！你是听不懂人语？少说废话赶紧赔偿我！我就要优惠券！” 　　姚佳催眠自己忽略他的脏话，眼神扫过产品说明：“先生，这个双循环系统它的特点是温控更加准确，它上部采用的是混合制冷，下部采用的是风冷，而且冰箱内置八档调节，它的制冷效果的确非常卓越……” 　　姚佳就这么用说明书上的制冷原理和这位不讲理的顾客周旋。她强行克制自己的情绪，催眠读说明书的自己，和心里想要爆发的自己去对抗，不要发脾气，要语气平和。 　　她始终这么平和地介绍着冰箱优越卓著的制冷性能。顾客从“×你妈的听不懂人话是吧？”到“别跟我说这些废话，我就要优惠券！哎你刚才说什么？冰箱里有个小细塞，得经常抽出来看看不抽会有水？在哪？啊，啊……”最后到“行，我服你了，优惠券我不要了，我去拔塞子吧。” 　　顾客终于把电话挂掉了。姚佳长吁口气。 　　回一回身，她看向林芊。林芊对她赞许地点点头。但她眼神中有除了赞许之外的某种东西。 　　林芊问她：“这个解决麻烦客户的方法，是你自悟的？” 　　姚佳指了指隔壁：“这法子是孟星哲嘲讽我时顺带讲出来的，我想着虽然他是为了嘲讽我举的例子，但试试又不会死，就试试看了下。” 　　结果还真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林芊点点头，笑了下。 　　姚佳总觉得她的样子有点欲言又止。 　　“班长，是……哪里有问题吗？” 　　林芊去看了眼孟星哲。他正在握着耳麦线接电话。 　　她又转头看看姚佳，说了声：“没有什么问题，挺好的。” 　　※※※ 　　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林芊开导完姚佳，起身去卫生间。 　　在走廊里，她遇到了孟星哲。 　　她想了想，出声叫了他：“孟星哲，你等一下。” 　　孟星哲颀长的身影站定在走廊里，回身。 　　他两手插在裤子口袋，姿态恣意潇洒，五官在日光灯的描摹下精致分明。 　　他淡淡回应一声：“嗯？” 　　林芊问他：“如果是你遇到刚才的那位难缠客户，你会怎么解决？” 　　孟星哲淡淡一挑眉：“这算对我的单独考核？” 　　林芊摇摇头：“不算，就是想看你怎么应对。” 　　孟星哲轻挑了下嘴角，说：“如果是我遇到那么油盐不进不讲理的客户，又不能跟他battle，那就干脆给他讲产品原理好了，总有一款原理能绕晕他磨没他的耐心。” 　　林芊：“……” 　　顿了顿后，林芊说：“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是这样，你和姚佳是同类型的人，你能应付顾客的法子，会最适合她用。所以你看，你方不方便把你这周旋的技巧教教姚佳？” 　　孟星哲闻声笑了下，说：“倒也不是不能教，但她的事是她的事，关我什么事呢？” 　　林芊被噎住了。 　　“你说的对，”林芊笑笑，“是我管得有点过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 　　林芊看着姚佳用着孟星哲的法子，越来越自如地应付着难缠客户。 　　再转头看看孟星哲。他还在接电话。 　　她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忽然想到什么，她把监听转到孟星哲的通话上。一个娇嗲嗲的小姑娘在缠着孟星哲聊天。 　　林芊一凛，示意孟星哲尽快结束通话。 　　“不要过多和这个女孩纠缠，跟她说明白她需要解决的问题就可以了，如果她再没完没了地打来，就说你要工作，不能闲聊。”林芊告诉孟星哲。 　　孟星哲摘下耳麦，挑挑眉梢：“我没有和她闲聊。” 　　“是，你在给她读产品说明书。”林芊正色说，“但如果有上面有领导在监听，你这就是在闲聊。” 　　孟星哲轻点下头，表示知道了。 　　※※※※※※ 　　晚上回到宿舍，孟星哲躺在心爱的按摩椅里，一边接受按摩一边跟贝洛南沟通自己家公司的情况。 　　“一切都很顺利，我们的开源论坛也建起来了，你就安心在坤羽电器卧底吧。哦对了，我发现一家手机发烧友的论坛，挺有意思的，等会发你瞧瞧。” 　　正事说完，贝洛南例行问孟星哲，今天有没有新的不开心，有的话就慷慨说出来让我有一点新的开心。 　　孟星哲躺在按摩椅上叹气：“我发现客服工作挺不容易，回头你给咱们公司那几个客服涨涨工资吧。” 　　顿一顿他又说：“我今天干了件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居然脑子抽了，教了那个小屁孩怎么应对难缠不讲理客户的技巧法门。 　　“我草，那你这是做好事帮助人了啊？这他妈不是你风格啊，这才到了坤羽几天，星星你就变了！”贝洛南夸张大叫。 　　孟星哲喷他：“滚！我这也正后悔呢。你说她能不能应付关我什么事？她直接走人我还逃离末位淘汰的危机了。” 　　“那你当时怎么想的？”贝洛南问。 　　孟星哲又叹口气。 　　他也想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兴许是听到她说——我不喜欢上帝是顾客这句话，它让我觉得我们这些服务人员只配跪着去工作——兴许是因为这句话在被她讲出那一瞬叫他触动了。 　　触动得让他心里有了一点共鸣，也有了那么一丝生所未有的怜惜的感觉来。 　　但那怜惜与其说是对她倒不如说是他的自怜——不只她在跪着工作，他堂堂一家公司的大老板，不他妈也在跪着工作吗！！！ 　　不仅跪着，还要面临末位淘汰的危机。 　　他不是更可怜？！ 　　“我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她不被淘汰，那不就是我被淘汰？” 　　“人活着果然不能做好事，给别人做的好事到头来都是害自己。” 　　孟星哲说完把手机一扔，瘫在按摩椅里，轻轻叹气。 　　窗外微风浮动，树木葱葱。不知道是轻风撩动枝条，还是枝条逗弄轻风。夜色在沙沙细响中，微微躁动地升上了天。 第17章 问号强迫症 　　这一白天的班让姚佳倍感疲倦。离睡觉时间还早，她索性打开跑跑卡丁车手游，决定跑几把解解压。 　　刚登录上游戏，一条好友消息就跳出来。 　　是星痕给她发的。 　　他们俩自从半个多月前加上好友总共说了三句话，三句话里没有一个汉字儿。 　　星痕：[？] 　　面包大王：[？？] 　　星痕：[？？？] 　　最新的问号三连，姚佳看时间，居然是几分钟前发的。再仔细看，星痕居然也在线。 　　她直接回：[？？？？] 　　反正问号又不要钱，你会发我更会发，还总会比你多一个。 　　没想到她刚切出对话框打算去跑排位，星痕又发来了消息。 　　点进去看，毫无悬念，他发了：[？？？？？] 　　“……”姚佳忽然就来了跟他死磕的劲儿。 　　面包大王：[？？？？？？] 　　星痕：[？？？？？？？？] 　　姚佳逮到了bug：[你多打个问号，这回你应该回七个‘？’不是八个。不会数数？] 　　她深谙先发制人之道，又迅速打字：[你幼不幼稚？你打算打到十万个问号成就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吗？] 　　星痕于是补了七个问号重新发过来，还好意思解释说自己有强迫症。 　　姚佳顺手发了八个问号过去。就是不想让他占上风。 　　星痕一怒又发过来九个。 　　姚佳不惯毛病，直接回了十个。 　　星痕显然受不了了：[不是，你是问号杠精吗？你那天死乞白赖非要加我，加上我之后又一句话不说，我发个问号表示我的疑惑，你居然还回我问号，怎么的，你欲擒故纵呢？] 　　姚佳差点喷了。 　　面包大王：[网络真好，可以让人无端充满无畏的自信。] 　　星痕：[这样，咱俩去跑把竞速，要是你输了，你得让我发十一个问号，但你不许回！] 　　姚佳嘴上喷了句：呵，幼稚。打字时写的却是：跑就跑。 　　两个人去开了个竞速房间跑起来。 　　星痕的七天试用车早就被系统收回去了，他现在开的就是游戏原始的最低级小板车，配置差速度慢。姚佳开着用人民币刷来的全服最快豪华小轿车烈焰红旗。 　　她选了经典赛道“森林发卡”。 　　她这回对自己胸有成竹，觉得一定能赢。 　　结果游戏一开始，她在第一个弯道就被星痕的破板车给超了。 　　后面每逢一个弯道，她就被星痕甩下去一点。他每一次漂移好像都计算过精准角度似的，保证路线最佳时间最短又刚刚好只差一点就是不撞墙。 　　最后星痕还是赢了，姚佳怄得快吐血。 　　她以为星痕会在对话框里奚落他：开着烈焰红旗的王者，你居然跑不过我一个青铜板车？ 　　结果星痕还真特么说一不二，居然不惜舍弃奚落人的机会，只为满足自己的强迫症——他发来了十一个问号。 　　姚佳：“……” 　　他才是真正的问号杠精吧！！ 　　她服了。她和人对着干这么多年，所向披靡，这是第一个让她倍觉脑子里会忍不住跑省略号弹幕的对手。 　　车技上，姚佳不肯轻易认输，她又和星痕接连PK了几把。然而除非星痕放水，她还真是赢不了他。 　　姚佳不得不承认，她这个被迫认下的青铜师傅，确实比她这个王者徒弟强。 　　但跑了这几把，她觉得很解压。 　　星痕却对她说：[你今天跑得特别烂，烂到车开得没有灵魂。] 　　姚佳叹口气回了句话：[小爷今天确实心情不好。] 　　星痕：[？] 　　姚佳差点又想回“？？”。 　　她强行忍住，发：[工作不怎么顺心。] 　　星痕：[知道不只我一个工作不顺心，我也就放心了。徒儿，以后再有不顺心要及时说出来让师父顺心顺心，也不枉你一片孝心。] 　　姚佳：“…………” 　　她抬手就想删好友。 　　结果删了半天也删不掉。仔细看，原来是网卡住了。 　　这时她听到隔壁房间的孟星哲出了门，站在客厅大声问：“谁下东西呢？网速都吃没了！” 　　姚佳也起身开门到了客厅，说：“我这里也掉线了。” 　　田华生正在电视前的瑜伽垫上凹着自己壮壮的大腿，一脸茫然的摇头。 　　佟雨墨还在房间里没出来。 　　孟星哲对姚佳一摆下巴：“你去问问她。” 　　“？？”姚佳觉得刚刚孟星哲的样子就好像个大老板似的，在给下属天经地义地分配工作。 　　她就不去。 　　“你怎么不去问？”姚佳对抗。 　　孟星哲：“大晚上的我去敲她门，给她敲高兴了怎么办？” 　　“…………”姚佳服了。 　　但想想他说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大晚上的，男生是不大方便敲女孩子的房门。 　　姚佳犹豫了一下，去咚了佟雨墨的门。 　　佟雨墨打开门站在门口，眨巴着一双茫然无辜的小鹿眼，摇头说：“我不知道呀？我正在看美妆视频，突然也卡住了，我还以为是你在下东西吧。” 　　“……”这怎么还顺嘴就能瞎甩锅。 　　姚佳回头看看孟星哲，朝他一耸肩。 　　孟星哲点点头：“行，我自己查。” 　　他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房门没关，姚佳视力好，看到他在电脑上打开了路由界面。 　　孟星哲对着路由界面好像倒吸了一口气似的。 　　田华生好奇他在干吗，从瑜伽垫上起身，去趴他门口，用萝莉音娇滴滴地问：“哥，你发现什么了？” 　　孟星哲跟他分享惊奇时刻：“我们的路由器上连了三十多台终端，除了我们自用的，外部大概连接了二十多台吧。” 　　田华生在嘴巴上惊叫了一声“哇”。姚佳在心里意外地“嚯？”了一下。 　　孟星哲转头问田华生和姚佳：“你们把wifi密码告诉别人了？” 　　两个人齐齐摇头。 　　孟星哲说：“那也许是密码被破解了。” 　　他重新改了个密码，告诉了姚佳和田华生。姚佳又去转告佟雨墨。 　　佟雨墨一边记新的wifi密码，一边怯怯问：“一定要改密码吗？不改不行吗？” 　　姚佳看她一眼，问：“你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佟雨墨赶紧摇头：“这个密码好复杂呀，我怕我记不住！” 　　改完密码，网速恢复，姚佳拿起手机，打算完成删除星痕好友这件事。 　　重新登录后，她看到星痕又给她留了句话：[你年纪还不大吧？小朋友，哥哥要告诉你，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今天不开心不重要，毕竟明天你还会有新的不开心。] 　　姚佳看着这句毒鸡汤，莫名地竟觉得心情变好了许多。 　　她手指在删除好友那里悬了会，就收回了。 　　她也给星痕留了一句话：[老大哥，早点睡，不然掉头发]。 　　这句话发完，网速又崩了。 　　※※※ 　　孟星哲对着手机正摸着自己一头硬挺浓密的好短发，手机屏幕中间就开始有个表示网速又被天狗吃掉的圈圈在转。 　　姚佳和田华生都过来告诉他，网速又崩了。 　　孟星哲想了下，再次从电脑登录路由界面，结果看到之前那二十几台外部终端，居然又都稳稳地接在了宽带上。 　　姚佳和田华生脸脸懵逼地对看。 　　“我们是被外星人监控了吗？？”田华生两只大爪捧着脸惊疑不定地问。 　　“……”姚佳拍拍他肩膀，安抚他令人恐惧的想象力。 　　她转头问孟星哲：“是不是有黑客高手住在这附近？” 　　这么快就能破解掉他们新改的wifi密码。 　　孟星哲轻挑嘴角，似笑非笑地。他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操作了一下，动作流畅，指影优雅。 　　田华生看得一脸陶醉，直拍彩虹屁：“哥，你咋连手都这么好看！哥，你在干嘛？” 　　孟星哲告诉他：“既然改wifi密码没有用，那就给它们这些外来终端限个速好了。” 　　顿了顿他说：“密码到底怎么被破解的，或许很快就会知道了。” 　　姚佳看着他一顿猛如虎的操作，觉得他会得还挺多。这个时刻的孟星哲除了身上的睡衣闪亮亮的，他本人倒也有那么一点点些微的小光芒了。 　　※※※※※※ 　　一夜安眠，第二天早起姚佳在心里给自己振奋精神去上班。 　　——又是去伺候人的一天，加油，伺候完一天少一天。 　　通常客服部每天早会都由客服主管兼经理助理曹纯主持，她会在会上简单总结一下前一天的工作情况，再布置一下当天的工作计划，上传下达一些公司的新情况和新任务。 　　只有有比较重要的事情时，客服部经理李旺力才会亲自主持早会。 　　所以一早当姚佳上了班进了大会议室，看到是李旺力坐在会议桌前面时，她有点意外。 　　正式接听电话的第二天，就迎来了李旺力亲自主持早会的大场面，不知道他们这批新人里，是谁出现了壮举。 　　李旺力先让曹纯总结了一下前一天的情况、布置了一下当天的工作重点。 　　换做平常，早会开到这里大家就可以解散各回各岗了。 　　但今天早会显然不能就此结束。李旺力接过了曹纯的主持接力棒，面容严肃，开场白铿锵。 　　“今天我亲自来参加早会啊，是有两个情况向大家做通报，希望能引起大家的重视和警惕。” 　　会议室里的气压被他酝酿得低下来，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会有点什么事要发生，并且是，不那么好的事。 　　姚佳坐在椅子上，转头用视线扫描全屋。她想看看自己这两道射线能不能扫描到是谁触了李旺力的霉头。 　　视线从左扫到右，再从右扫向左，经过中间时，她的眼神和李旺力蓦的对上了。 　　她心头一凛，心间的泥玛大草原上开始放牧羊驼。 　　……不会是她吧？？ 　　李旺力的视线挪走了，没什么表情地又开了腔：“昨天啊，是新员工第一天正式接听顾客来电，公司高层很重视，因此对你们的通话做了抽样监听。” 　　姚佳心里咕咚一下。 　　“监听下来啊，大部分被抽样的人，表现还是不错的，其中表现最优秀的，是田华生和佟雨墨。来，两个人站起来，大家给他们点掌声，同期员工以后多向他们学习。但除此之外——” 　　这个转折，让姚佳心里咣当一下。 　　“——也有表现不好的，他们的工作表现很差，让高层很不满意，上面领导直接把我和人力部负责人都叫了过去，责问我们，招聘时是怎么做筛选的，培训考核时是怎么考核的，怎么这样的员工也能留在客服岗位上浑水摸鱼？” 　　李旺力说到这里，不禁用手握成拳捶了两下会议桌。看起来，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因为新招员工的能力不足而受牵连、而被高层震怒不满。 　　他的两下捶里，包含着一丝对这前所未有的无妄之灾的莫名委屈。 　　从前高层不会这么闲，客服部新员工第一天上岗接电话，从来没劳得动他们的大驾来做抽查监听。昨天也不知怎么了。 　　李旺力昨晚觉都没睡好，他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处理得不小心，高层是想借着什么事情发作收拾他？ 　　可是从头到尾认认真真自查自省了一番，也没过滤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出格或者踩线的事。 　　所以这一通因为新员工表现不好遭到的问责，对他来说还真是从天而降的一场无妄之灾。 　　李旺力又捶了一下会议桌，激愤之余，拖“啊”字尾音的官腔都没了：“培训的时候反复跟你们强调，不可以跟顾客顶嘴、辩解、争吵，你们是客服，不是辩论家，不是吵架王，把抱歉挂在嘴上就完了！” 　　李旺力视线往姚佳脸上一落，声调往上一拔：“姚佳，谁教的你，可以跟顾客对骂的？你知不知道你一对骂，我们企业的立场会变得很被动？明明有理变没理，明明可以不赠送优惠券变成不得不送以平息事态。对了，这个优惠券额度从林芊的内部员工优惠额度里扣，不能占用公司成本。你们给我记住了，无论什么时候，必须给我保持微笑，保持心平气和！要是这么基本的职业素养都做不到，就别来这做客服，赶紧回家！” 　　被点了名，猜测变成事实，心头的悬疑反而变成了大石落定。姚佳心里的咕咚和咣当没有了，变成了连累到林芊的愧疚。 　　但她想辩解：我不可以回嘴，那为什么无理顾客就可以无休无止地一直骂我？ 　　她想为客服岗位说两句话：就算是服务行业，服务为先，顾客为上，那员工的尊严和权益就不重要吗？为什么人要在这么不平等的环境下工作？ 　　一旁有人把手压在她腿上。 　　姚佳扭头看，是林芊在压制她，不让她冲动。 　　姚佳憋住一口气。那口气卡在她喉咙口，顶得她觉得自己也许就快爆炸了，炸成个宁死不屈的血色姚佳。 　　李旺力又瞪她两眼，才把眼神移走。 　　姚佳瞧着，他视线里还夹着另一股炮火。 　　所以这是，还有其他新员工表现得也很差，马上要接着挨批了？ 　　“还有孟星哲，你是对客服工作是有什么误会吗？这里是家电公司客服部，可不是什么广播电台的心灵之声、在线沙龙，这个岗位是用来解决有问题顾客的问题的，不是让你一直陪没什么事的小女孩没完没了聊天的！” 　　大家的视线又像池塘里被在某处投了饵料的鱼一样，一拥地向孟星哲脸上看过去。 　　细细刷过他的颜值后，那些眼神里看热闹的情绪少了，对想着法打电话过来聊天的小姑娘的理解多了。 　　…… 　　姚佳再次感受到看脸的世界多么不讲道理。 　　孟星哲坐在椅子上，上身靠在椅背，两条腿叠着，手肘架在椅子扶手，两手交握放在腿上。样子是一如既往的潇洒从容。 　　只是在听到自己被点名批评时，他微蹙了蹙眉，轻抿了抿薄唇，喉结上下一动，吞掉想要立刻站起来拍桌说的话： 　　“你出去！跟谁俩呢，这么说话？”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克制。毕竟现在他不是谁都能批的老板，他现在只是个被谁都可以批的基层小兵。 　　但马上，他就发现跟他隔着林芊坐的那个傻丫头片子，已经帮他分散了李旺力的轰炸炮火。 　　因为李旺力说：“姚佳和孟星哲，哦，你们俩都是林芊在带。林芊你是干什么吃的？就这么给我带新人？你的班组长还能不能当，不能当赶紧退下来换人！这个月你的奖金要重新核算，该扣的扣，该罚的罚！” 　　李旺力话音一落，林芊就再也按不住姚佳了。 　　姚佳起身说：“李经理，对不起，是我自己的错，我们班长她教得很好，错不在她，她是我见过最好的班长，您罚我的工资，别罚我们班长的！” 　　李旺力火气蹭地窜得更高：“你什么身份，我说着话你就站起来抢话？要不你来我这坐着，我叫你姚总，你来领导我，好不好？” 　　一会议室的人都低头抿嘴笑，笑姚佳这个小蝼蚁身份的自不量力。 　　林芊扯着姚佳胳膊总算在她张嘴说话前把她扯回到座位上。 　　林芊对李旺力说：“对不起经理，是我的错，是我没带好他们，我会写份报告交给您。” 　　姚佳还想起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林芊死死按住她，扭头，小声对她说：“你觉得你们犯了错，真的能把我摘出去吗？真想让我舒心，就别再辩解了。” 　　姚佳看着林芊温淡却透着坚毅的表情，一瞬间内疚像翻腾的海啸把她团团淹没。 　　“对不起。”她小声对林芊说，“班长是我连累你了。” 　　林芊没说话，只用手机给姚佳打了一行字。 　　——想要争辩，先学会沉默，争口舌占到的上风是下下风。 　　姚佳把这句话默记在心头。 　　但终归是连累林芊挨了批评罚了奖金，她无比地愧疚。 　　李旺力在上面发了最后一通火：“我说姚佳和孟星哲啊，你们俩可真行，对得起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双双并列倒数第一哈！我告诉你们，月底谁再垫底，谁就赶紧收拾东西滚蛋，我这不是废品收购站，不收垃圾！你们大家也都给我听清楚了，要干就好好干，我们客服部不收垃圾！” 　　等他发完这通火，早会终于散会。 　　姚佳回到工位。 　　她想昨晚星痕说得还真对，新的一天果然有新的不开心。 　　一扭头，她看向孟星哲。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满脸的云淡风轻，好像刚刚早会上被点名批评的人是个和他同名同姓同长相的人，但绝不是他。 　　正式上班前，田华生遛达过来，对姚佳和孟星哲送安慰送温暖。 　　“佳，没事儿，别上火，不就是一顿批吗，上火不值当。”顿了顿，他说，“毕竟你这个成绩表现，保不齐还得有第二通第三通批评，要是每次都上火，这哪上得过来呀。” 　　“……” 　　田华生不等姚佳感动，又转头用萝莉音去安慰孟星哲：“哥，你也别上火，你长得这么帅，工作干得好不好算个啥？哦哥，我看你这样子，倒是一点都没上火，那行吧，我接着安慰佳。” 　　田华生又转回头，想继续用他的田氏开导法对姚佳送有毒的温暖。 　　姚佳拿本子拍他脸上，堵住他的嘴：“你要是想让我多活两天，别这么快就被你怄死，你就先别说话了。” 　　佟雨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也飘了过来，飘到孟星哲工位旁，对他软乎乎地说：“孟星哲，你别难过，你……你接电话的时候要是有什么处理不明白的，你就问我，我可以帮你的。”顿了顿，她瞄眼正在说话的姚佳和田华生，觉得他们的注意力不在，于是小小声对孟星哲说，“月底的考核，我不会让你继续考到倒数第一的！一定是你淘汰掉别人！” 　　孟星哲抬眼看她一下，不温不火说了声：“谢谢，但不麻烦了。” 　　田华生扑棱一下转过头，拍着大爪说：“佟雨墨，我觉得你言之过早哦，佳和孟哥的成绩啊，别说，还真是扑所迷离呢，不说别的，就连挨批评他们都是成双成对你争我抢的呢！我现在都不确定了，你俩最后到底谁能把谁光荣淘汰掉！” 　　姚佳做要拍田华生巴掌的手势：“你这败家孩子，到底有没有说话立场？” 　　田华生作势躲：“我是在向着你啊！佟雨墨说一定是孟哥淘汰你，我在否认她说并不一定呢！” 　　姚佳：“……” 　　这向着的可真是明显啊！！ 　　一旁孟星哲突然出声：“打个赌吧。” 　　几个人都看向他。 　　孟星哲侧转头，瞥一眼姚佳和其他人，说：“你们不是都好奇吗？那就干脆赌赌看，我们俩到底谁能把谁淘汰掉。” 　　孟星哲话音一落，姚佳死死瞪向他。 　　刀光剑影再次互砍在他们的眼神中。 　　田华生忽然从姚佳桌面上拿起笔和纸，萝莉腔开了嗓，直接吆喝着操办起来：“下注了下注了，同志们下注了，淘汰姚佳开大，淘汰孟星哲开小，来来来下注了，买定离手多买多赢啊！” 　　姚佳：“…………” 　　居然还真有人应了他的吆喝来掏钱下注。姚佳服了。 　　连佟雨墨都掏钱跟着凑热闹。 　　“我，我从来没赌博过，有点怕……要不，我就赌孟星哲留下来吧，对不起了姚佳！”佟雨墨纯良的样子，让姚佳听得头皮都发麻。 　　一拍桌子，姚佳自己掏出两张粉红票一起入了局。 　　“我赌我淘汰他！” 她指着孟星哲说。 　　谁还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 　　孟星哲转头挑眉看她一眼，嘴角轻轻掀动了一下。那样子帅得要死，却也带点讥诮。 　　他对田华生勾手。 　　田华生俯身凑耳朵过去。一会后，他的壮汉脸上满满都是“哦~~！”的有点意外又有点兴奋的表情。 　　他把本子差点贴在自己脸上，不让别人看见他写什么，萝莉腔自顾自叨叨着：“把孟哥的赌注记在小本本上，不给你们看！” 　　※※※ 　　临着下班整理桌面的时候，姚佳接到家里电话，是母亲通知她，让她晚上回家吃。 　　说不上为什么，姚佳心里有点小雀跃小开心。这是她搬出来住宿舍以后，父母第一次主动叫她回家吃饭。 　　打卡下班，她趁着心情好，问一起往大厦外面走的孟星哲：“关于咱俩的淘汰赌局，你到底压了多少注？”搞得那么神秘兮兮的。 　　孟星哲侧脸看看她，一笑一眯眼。顷刻间他英俊风骚得像个发电机。 　　“你猜。” 　　猜个屁。 　　姚佳想挠花他突然放骚的脸。 第18章 笑得真好看 　　姚佳才懒得和孟星哲玩“你猜”的游戏。她可不想自己日渐成熟的灵魂被孟星哲这个幼稚逼王给拖累回去。 　　出了公司，她压着心里的那点小兴奋，叫了辆车往家里赶。 　　初秋的天还很长，烟火人间还是亮白色的，从车子里望出去，天高气爽。哪怕正是下班晚高峰，车子走起来像弹簧，一蹭一挪的蠕，姚佳也并不觉得烦躁。 　　她只顾着猜想，父母有没有专门准备她爱吃的菜色？她不在家住的这些日子，他们有没有觉得家里空落落的不太习惯？他们有没有趁她不在的时候，悄悄去她房间里转一转，捕捉一下她的气息和影子？ 　　越想越有点想要尽快到家的小迫切。她有时候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天天和父母对着干，想脱离他们的控制，偏偏又希望得到他们更多的注意和哪怕一点点的鼓励。 　　出租车好不容易趟出堵车的河流，停在了家门口。 　　姚佳飞速结账下车，走进家里和家政阿姨打招呼时语气里简直都有点压不住的兴冲冲。 　　“栾姨，我回来吃饭了！” 　　她飞快换了鞋，向餐厅走，急匆匆地，都没来得及看到栾姨脸上有欲言又止的神色。那是想提醒她小心，家主今天心情不痛快的神色。 　　姚佳走进餐厅，兴冲冲地叫了声爸妈，却看到姚秉坤沉着脸坐在餐桌前。再看看他旁边的甘羽，也是一脸的凝重。 　　姚佳雀跃的心往下沉了沉。 　　“坐下吃饭吧。”甘羽对她说。 　　姚佳落座。 　　桌面菜色中，并没有她爱吃的那几道。 　　所以这顿饭看起来，并不是她想象中、希望中的那餐饭。 　　她的心又往下坠了坠。 　　她端起碗拿起筷子去夹菜，菜还没夹稳，姚秉坤突然就爆发了。 　　“你还真有心情吃得下去？”他粗声问。 　　姚佳愕了下，端着碗问：“……有什么事，应该让我吃不下饭的吗？”青菜还夹在筷子间，停在盘子上空。 　　她的回复显然激怒了姚秉坤。 　　“你还好意思问？你不是说你干得成客服吗，你是怎么干得成的？第一天接电话就和顾客对着骂吗？面试成绩倒数第一不说，连培训考核也倒数第一？家里什么时候出过你这种连续考倒数第一的人？你姐姐那么优秀，从来都只考第一名，你就不能向她学一学？你什么时候做事情能用点心、用点心？！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上进一点，把事情做得漂亮一点？！姚佳我告诉你，想做客服，你就认认真真做，不想做别在公司里面给我丢脸！” 　　姚秉坤一番话越说越气，说到后面手握成拳头在餐桌上咚咚地敲。甘羽在旁边轻轻拍着他肩膀，让他消消气，但转头看向姚佳的眼神里，也是满满的不认同。 　　姚佳的手一软，筷子失了力，菜叶掉回盘子里。 　　她放下碗筷。 　　原来今天并不是真的叫她回家吃饭。原来今天叫她回来，是让她受审挨训听批评的。 　　可笑她接到母亲电话时，心里还跳动着雀跃和开心。 　　他们只觉得她不努力、不上进、不优秀。他们为什么不用心看一看，她其实也是在尽力的，她也在很努力。可她资质就在这里，她不是姐姐那样的天才，她做不到姐姐那样极致优秀。但她也是可以进步的，请给她一点时间和耐心，以及一点点的鼓励，可以吗？ 　　姚佳忽然觉得很灰心，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什么而努力，有一瞬她几乎想放弃了。 　　放弃证明自己也是可以干得成一件事的。 　　“小佳，你那通电话，除了你爸监听到了，公司其他高层也听到了。他们还说，这个员工是怎么招进来的，素质这么差。庆幸的是他们还不知道你是董事长家的女儿，如果知道的话，你是真的给你爸丢尽脸面了。” 　　一瞬里，姚佳在心里想哭。作为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他们可以责怪她职业素养还不够强。可是作为父母，他们却一点不能体谅，自己女儿在工作上受了无端谩骂，会有多委屈。哪怕一点点的体谅，都没有。 　　他们扑面抛来的只有苛责。 　　姚佳心里有点想哭，但她脸上却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笑容。 　　“嗨，我要是上进还怎么显得我姐优秀啊。我还以为我不争气你们早就见怪不怪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大气性。”心里的姚佳小人儿已经落泪了，餐桌前的姚佳还在不羁地笑，“消消气，都消消气，为我气坏身子不值得，毕竟我就是个不争气的东西。那什么，我明天还得上班，我就早点回去了，爸妈你们多吃点啊，我马上消失，就不给你们添堵了啊！” 　　她说着起身向外走。 　　甘羽叫她：“你这孩子，这是跟谁置气呢？做得不好，还不能说两句了吗？回来，吃完饭再走！” 　　姚秉坤却生气地说：“让她走，她本事大，饿不死！” 　　姚佳笑着走到门口，低头换鞋，和栾姨说再见。 　　出了家门，她抬头望天。 　　也不知怎么，天还没黑透呢，景色就模糊起来了，她怎么看哪里都是一片雾蒙蒙的。 　　※※※※※※ 　　回去宿舍的路上，姚佳没有再打车。她决定试试看父母打在卡里给她花的钱她不动，每个月只用自己赚的工资，她能不能活下去。 　　所以接下来，她的生活需要做彻底的改变，她得学着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一切从简。 　　上了公交车，姚佳手机响。 　　她拿起看，居然是田华生给她发信息：“佳，吃了吗？什么时候回宿舍？我做了火锅哦，带了你的份儿。就是回来的时候你顺路帮我带把韭菜好不好？” 　　姚佳的肚子正饿、心正凉，这时候收到田华生的信息，她简直觉得他是块雪中的炭，暖得她泪腺都要发达。 　　她赶紧回复“没问题”，一下了公交车立马奔进超市。 　　买完韭菜，她站在摆着啤酒的货架前，脑子里跳跃着“一醉解千愁”这句话。 　　她低头看看自己揣了满满一肚子的愁苦和郁闷，把手伸向了购物架。 　　她今晚选择借酒消愁。 　　回到宿舍，姚佳看到田华生把餐桌拉到了餐厅中央，桌子中间摆着电磁炉和一口锅，锅看起来用得旧旧的，是普通人家省吃俭用的成色。锅周围摆着几盘羊肉片，还有一些吃火锅的涮菜。 　　孟星哲不在家，佟雨墨在自己的房间里。 　　田华生正在厨房里洗蛤蜊，姚佳给他去送韭菜。 　　她问了声：“韭菜是炒蛤蜊用的吗？” 　　田华生百忙中扭头看看她：“啊？当然不是，韭菜是涮在锅里吃的。” 　　“……？”姚佳还是第一次听说，韭菜是用来涮锅的。 　　东西都准备好了，火锅大餐即将开始。 　　忽然大门口传来敲门声。 　　姚佳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陌生女人，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她对姚佳笑着问：“你也是住这里的？” 　　姚佳疑惑点头，不知道这位阿姨是何许人。 　　中年女人马上自我介绍：“我是你楼上的邻居，你就叫我薛阿姨吧！” 　　姚佳客气地问了声：“您好薛阿姨，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中年女人一拍手说：“哎哟，可不是有事儿！你们的那个，什么wifi密码是不是改掉了呀？我女儿正在做论文，得查资料的，现在什么网页都打不开，很耽误事的！” 　　“……？？”姚佳想起路由上挂着的二十几台终端，首先问了声，“薛阿姨，您家有几个女儿啊？” 　　中年女人一脸骄傲说：“三个女儿，我生的是三胞胎！” 　　姚佳“啊”了一声点点头。 　　怪不得了，wifi上连了那么多东西，家里人多。 　　她又问了句：“那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家wifi密码的啊？” 　　中年女人说：“你们另外一个小姑娘告诉我的呀，呐，她就住在那个房间。” 　　中年女人指指佟雨墨紧闭的房门说。 　　姚佳想着之前问佟雨墨是不是把wifi密码告诉给别人时，佟雨墨那脸的无辜和茫然……她是真的服了这个女孩子的人生演技。 　　中年女人催促姚佳：“你们的网速实在太慢了，快点叫人来维修一下，好吧？别耽误我女儿查资料才是啊！” 　　随后又热情洋溢地说：“你们要是没时间，我帮你们打电话联系联通公司，让他们赶紧来修！” 　　说着就要掏手机打电话。 　　“……”姚佳有点要看不明白这个世界的感觉。 　　田华生也凑了过来，对中年女人问了句：“阿姨呀，您家里人多，需要用网的话，你们为什么不自己装个宽带啊？” 　　中年女人笑眯眯说：“自己安一条，那多贵呀！” 　　“…………”姚佳和田华生面面相觑。 　　他们和中年女人交流的过程中，佟雨墨像睡着了或者突然失聪了，全都听不到似的，窝在房间里面不露面。 　　姚佳跟中年女人好声好气地解释：“薛阿姨是这样的，宽带这东西，用的人一多，速度就会慢……” 　　中年女人直接打断她：“不会的，昨天有一阵子上网上得好好的，我女儿下载资料我老公斗地主我还能看视频呢！就是突然一下子不行了，肯定是有故障了，你们抓紧修一下，好吧？” 　　姚佳忍不住了。她真的没办法忍住特别好意思的人，她会替他们觉得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啊薛阿姨，宽带这东西，确实用的人一多，速度就会慢，所以你们家如果来蹭网，不仅你们用着网速慢，我们自己用着也慢，大家谁都干不了什么事。所以不如您给自己家单独安一条宽带用的好。” 　　姚佳自问说这些话时，她的语气态度都很好，算是很客气了。 　　没想到中年女人一下就炸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势利眼啊？唯利是图，眼里只有钱！借用一下宽带就这样那样的，邻里邻居地住着，你们这么自私不觉得羞愧吗？你们是在这租房子的吧？知不知道心胸决定着财富？就你们这样的，抠抠搜搜没点爱心和集体主义精神、自私自利心胸狭窄眼里只有自己的人，你们一辈子也挣不着大钱！你们一辈子也住不起自己的房子！” 　　她不给姚佳和田华生说话的机会，直接冲进玄关，敲佟雨墨的房门：“小姑娘，你出来，你说句话，是不是你答应让我们用你家的网的？” 　　佟雨墨像只缩在壳里的龟，不出声不肯开门。 　　倒是姚佳的手机响起来。她低头一看，差点气笑，佟雨墨给她发消息说：[你就说我不在家，快把她打发走，我好怕！] 　　姚佳并不想制止中年女人的拍门。这事由谁起的，是该由谁解决。 　　中年女人后来拍门拍到要报警，佟雨墨终于畏畏缩缩地开了房间门。 　　中年女人一把扯住她胳膊，说：“来，小姑娘你告诉他们，是不是你同意我用了你家的网的，说明白，别搞得我好像占了你便宜似的！” 　　佟雨墨怯怯的，差点都快哭了，委屈地说：“阿姨，是他们不让你用网，不是我不让，你别只扯着我呀，你弄疼我了！” 　　姚佳想，绝了，到现在还能甩锅。 　　忽然间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位薛阿姨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佟雨墨为什么这么心虚瑟缩？？ 　　“佟雨墨，你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 　　姚佳试探一问。 　　“对啊对啊，”中年女人说，“她收了我的红包的，五十八块八！既然收了钱，凭什么我不能用你们的网？！” 　　姚佳：“………………” 　　真是一场天大的闹剧。 　　“佟雨墨，你不是吧，五十八块八而已，你是不是也太放不开钱了？”连田华生都发出惊天疑惑。 　　“我不管，要么你们赶紧弄好网让我用，要不我就报警说你们诈骗，骗我的钱！” 　　※※※ 　　闹剧最后在佟雨墨的退还红包和中年女人的骂骂咧咧中结束。中年女人进电梯的时候还在和电梯里的人说着：我告诉你们，别理这家的人，租房子的，没素质的，自私得很…… 　　姚佳把大门关上，关掉那些絮絮叨叨。 　　她转头问佟雨墨：“昨天问你有没有把wifi密码告诉别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实话呢？你后来是又把新改的密码发给楼上了吧？” 　　佟雨墨瘪着嘴点点头，委屈巴巴的，也不知道是在委屈个啥。 　　姚佳笑了：“五十八块八的红包，香吗？”为这么点红包，惹了一身的骚。 　　佟雨墨嗫嚅说：“我不是也想着，助人为乐吗……” 　　姚佳一皱眉：“助人为乐你还收红包？” 　　佟雨墨说：“她一定要表表心意，而且她确实是要用我们的网的，那她要给红包，我也没有必要拒绝啊……” 　　“……”姚佳特别佩服佟雨墨总是有一套很能够自洽的歪理邪说。 　　佟雨墨忽然抿抿嘴，委屈得不行：“不就是让邻居借用一下网络吗，你至于这样吗，再说你平时不是很热心吗？怎么这次变得这么冷血？还是说只准你自己热心，别人热心就不行？” 　　姚佳反驳她：“那叫把网络借去用一下吗？那叫网络整个被他们家吞了。热心也不能损害自己利益吧？否则那不叫热心，叫圣母。” 　　姚佳叹口气，又说：“佟雨墨啊，我再说一次，我们现在过的是集体生活，你一个人不能代表大家做决定。比如能不能把wifi借给别家蹭，你是要和大家商量过才可以做决定的，明白吗？” 　　佟雨墨眼睛红了，声音大起来：“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我好讨厌你啊姚佳！” 　　说完她转身跑回房间关了门。 　　“…………”呵呵，宋小宝早说了，讨厌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姚佳本来心情就不好，又突然来了这么一波闹剧，心情糟透了。 　　田华生赶紧招呼她一起吃火锅。姚佳甩甩头坐了过去。 　　“你别说，这么涮韭菜，还挺好吃！”坐下来开吃后，姚佳对涮韭菜的新吃法赞不绝口。 　　田华生兴奋得脸都有点红：“这是我家乡的吃法，你喜欢，说明你是我纯哥们！来，走一个！” 　　姚佳和他碰了一杯啤酒，觉得爽得不行。 　　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些郁闷，真的好像在被酒精慢慢溶解。 　　姚佳和田华生吃吃聊聊时，大门口忽然又有响动。 　　是孟星哲回来了。 　　一进屋他就满脸嫌弃，鼻子都皱出了褶来：“我靠，这么大味儿！怎么在家吃火锅？” 　　姚佳心情不好，没搭话。田华生一脸抱歉说：“我其实没用味道很猛的锅底，我下的是清汤……但孟哥你要是受不了这味儿，那我以后不在家做了，见谅啊见谅！”看孟星哲要回房间，他又忍不住好客地说，“赶都赶上了，要不，哥，一起吃点叭？”他最后一句基本相当于在赤裸裸卖萌了。 　　但孟星哲还是拒绝了：“我烦这味儿。” 　　他往房间走。姚佳对田华生说：“别管他，我们俩接着吃！” 　　他们又吃吃聊聊起来。 　　几杯酒下肚，田华生的壮汉脸上露出点不好意思来。 　　“佳，不知道你看没看出来，其实我经济条件不好的，所以我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赚钱和能省钱的机会，一般能在家里开火，我都不会去外面吃。” 　　姚佳在心里说，看出来了，孟星哲搬家那天都跟钟点工抢活儿。 　　“我家里遇到点事情，就还蛮困难的，我每一分钱都要算计着花，我是真的有快要吃不上饭的时候，那会儿我连最便宜的方便面都买不起，我只能买挂面，用水煮，洒咸盐，一吃一个星期，直到发工资。” 　　田华生的萝莉音渐渐低下去，有了点沙哑。 　　“我原来做客服的公司倒闭了，我找工作找来了坤羽电器。我真的很喜欢坤羽，不用自己租房子住，这能让我省下一大笔开销。我想着我们几个从面试就凑在一起，到现在能成为同事，又一起住进这间宿舍，挺有缘分的，不如一起吃顿火锅庆祝一下吧。” 　　田华生用他的萝莉音略带沧桑地娓娓道来：“但在外面吃真的太贵了，海底捞我们四个人去吃，凭我这么能吃，没有八百一千的肯定下不来。我就想，那不如我自己在家做吧！” 　　田华生举起啤酒，对姚佳说：“佳，你是最捧我场的，我说我今天在家里弄了吃的，大家一起吃吧，佟雨墨说她减肥，晚上坚持不吃饭的，不能为了我做的一顿吃的就破例。孟哥说他出去下馆子，谢谢我的邀请了。只有你，不仅捧我场，还自己带酒，太暖了，兄弟心里太暖了！哎，你别用那么同情我的眼神看着我啦，我会好起来的，我以后会赚到很多钱的！来，再走一个！” 　　姚佳听得动容。她很想说，兄弟，其实我才是被你暖了心的那一个。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在我最无助、想要放弃一切、想要干脆恢复到从前彻底地做一条没有目标的咸鱼的时候，是你的“带把韭菜”的信息给了我温暖。 　　一起喝完一杯酒，田华生又说：“我知道好多人讨厌客服这个工作，但我是喜欢的，我知道你觉得这份工作不公平，会让做的人觉得没尊严。但佳你相信我，这只是一部分的感受，等时间久了，你会发现，我们这份工作是有成就感有回报的！所以佳，要加油哦！” 　　姚佳看着田华生，听着他的话，忽然觉得有些想开了。 　　这个萝莉腔的壮汉小伙子，这么困难也活得活蹦乱跳乐观鲜活，她从小到大衣食无缺就是经常被父母拿去和姐姐作比较而已。 　　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还能就此被老头子看扁一辈子吗？ 　　姚佳被田华生感染，恢复了满满的斗志。 　　兴致上来了，她对田华生提议不如猜拳行酒令，谁输谁喝酒。田华生热烈响应。 　　他们两个在客厅热热闹闹猜拳，一会姚佳赢，田华生哀嚎喝酒；一会姚佳输，田华生欢呼让她喝酒。 　　孟星哲突然从房间里出来，穿着他闪亮亮的桑蚕丝睡衣，一脸的不高兴：“你们俩太吵了。” 　　姚佳抬起头笑着看向他。她粉面桃腮的，笑得格外好看。 第19章 你是为了谁 　　姚佳仰起头，笑得甜甜地，对孟星哲说：“我们俩，今天就要吵！你要不就堵住自己的耳朵，要不就来堵住我们的嘴！” 　　孟星哲看着她，知道她这是仗着喝醉要耍小无赖了。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姚佳旁边，叉着腿，微弯腰，平视她的眼睛对她说：“不如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就赌猜拳行酒令。你输了你们俩趁早结束不许再吵，以后吃火锅也出去吃不许在家做。” 　　姚佳笑嘻嘻说：“好啊，那要是你输了呢？” 　　孟星哲看着她一副小醉鬼的样子，撇撇嘴角：“我输了我不管你们，你们吵翻天都随便。” 　　姚佳一敲桌子：“你输了，不能管我们，你还得喝酒！” 　　孟星哲嫌弃地看看桌上的啤酒。他还没喝过这么差的酒。但为了耳朵的清静，他替他金贵的胃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况且他想，他猜拳又不会输，那些廉价的啤酒又灌不进他胃里，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 　　“你输了，喝！” 　　啤酒顺着喉咙滚进胃里，和胃壁撞击出膨胀的声音。 　　“……来！” 　　喝完酒的人，不服输地要求继续新一轮的猜拳。 　　“你又输了，接着喝！” 　　酒落下肚后，是不认输的倔强。 　　“……再来！！’ 　　“哈哈哈哈你还是输，给我喝！” 　　咕嘟咕嘟声，听起来又涨又饱。 　　“……大爷的我就不信了，再来！！！” 　　…… 　　孟星哲本来以为姚佳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之前和他说话时人都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他本来猜拳就厉害，她又醉了，他想他就算闭着眼睛都能赢她。 　　结果真他妈见鬼了！ 　　和她猜拳，他居然，一把都没赢？！ 　　一杯接一杯的酒灌进肚子，涨得他好像连眼珠都要凸。 　　中途酒被他喝光了，田华生那小子还积极热烈主动地跑出去又买了一趟。 　　但新一批啤酒没能给他带来好运气，他还是继续输。 　　输到最后，他一张嘴，仿佛能还给这个世界一大片海洋。 　　他拍着胸口倒气，问那个本应该醉醺醺现在却神采奕奕的女孩：“你告诉我，你一个女的，猜拳为什么这么厉害？” 　　姚佳一张粉白脸蛋上，全是灵动，笑嘻嘻说：“你可能不知道，姑奶奶我啊，从小就擅长借酒消愁，没人跟我猜拳我就自己跟自己猜，所以猜拳这一套啊，我无敌手的。” 　　孟星哲被酒撑得难受，又死要面子不肯去卫生间，直扶着腰问：“那你刚才跟田华生猜拳，怎么有输有赢的？” 　　田华生在一旁兴奋说：“所以我是不是更厉害更无敌？” 　　姚佳笑着看看他们俩，弯着眼睛说：“我当然是让着他啦，不然我一直赢、他自己一直喝，有什么意思？” 　　顿了顿，她看着孟星哲，摇摇头：“但你不一样，我看着你自己一直喝，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孟星哲简直快气炸了。 　　他长这么大就没受过今天这样的藐视！ 　　他先对田华生说：“不许撤桌！”又对姚佳说：“你也别动，你等我去趟卫生间，回来咱们继续，我还就不信我赢不了你了！” 　　起身前，他想起什么，又对田华生说：“小田田你把锅通上电，再帮我下点菜，我得就着点菜喝。” 　　说完他起身去卫生间。 　　姚佳和田华生互相对视。 　　……说好的不在家吃火锅呢？ 　　※※※※※※ 　　从卫生间凯旋归来重返战场的孟星哲，依然没能赢姚佳。 　　他来了劲，不信邪，不赢一回誓不肯结束战斗，他拦着姚佳和田华生，死活不许他们撤桌。 　　姚佳觉得喝了酒之后的孟星哲，无赖得简直像个大熊孩子。 　　他口口声声嫌弃吧啦地说不许吃火锅。现在却吃着涮菜停不下来，还作妖地不许人撤桌。 　　他说从来没喝过这么难喝的低档啤酒。现在却喝得一杯接一杯，不气馁不放弃就是要赢她。 　　他说她和田华生太吵了，要赢她好让他们闭嘴。现在他却加入他们的吵，热热闹闹地不肯结束。 　　他喝完酒的样子，面皮更白了，白中还透着点淡粉。那种颜色像最厉害的画家调出的用以勾画绝世佳作的油墨，颜色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亏。 　　他的眼睛像被水洗过的黑曜石，湿润里汪着亮光。鼻梁高挺在恰到好处的角度，嘴唇很薄，薄得有点禁欲，也有点性感。 　　客观说，他真的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只是性格太bking太狗了些。 　　看，不服输到连眼神都迷离了，还要硬拉着她继续猜拳。 　　姚佳忍不住笑了。 　　她看看这间屋子，四室两卫，普通人住起来算顶不错的了，但和自己家的独栋别墅还是差得远。他们住在这，每人只有一个房间，厨房那么小，卫生间要三人共用，吃顿火锅餐桌就要挤占掉客厅的一部分空间。 　　这里和她曾经的生活比，是那么的局促。可是这里充满了烟火气，它让人觉得这里又是那么的温暖热闹。 　　姚佳想，她开始喜欢这里了。 　　既然这么开心，索性让他赢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再猜拳，姚佳主动输给了孟星哲。 　　孟星哲愣了下，差点又自己端了杯，忽然意识到是姚佳输了。 　　“喝！你给我喝！”他喊得好大声，姚佳觉得他吵死了。 　　她端起酒杯把酒喝了。 　　孟星哲弯唇笑起来，带着点酒气，带着点邪气，笑得像个妖孽。 　　下一秒，他扑通一下，趴在了桌子上。 　　※※※※※※ 　　孟星哲不知道自己前一天晚上是怎么睡下的，也不知道第二天早上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 　　他只觉得头胀眼花。 　　躺在床上缓了好半天，记忆才慢慢回笼。 　　他一把捞起床头的手机，给贝洛南发信息，打字时，他用力得手指头快要戳透屏幕。 　　“你敢信？我昨天让小马尾辫那死丫头给我灌多了！” 　　“我中华猜拳王居然会只赢她一次！！” 　　“我都断片了操！以后那女的，谁娶了她谁倒八辈子血霉！” 　　贝洛南回给他的是铺天盖地的无情嘲笑哈哈哈。 　　※ 　　姚佳一大早醒来，觉得郁气全无，神清气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平白无故打了好几个喷嚏。 　　新的一天又到了眼前，七十多天后的自由，变得离她更近了。 　　她洗漱好直接去上班。 　　到电话中心门口打完卡，刚要把手机调成振动模式，手机却趁势在她掌心里狂躁起来。 　　看屏幕，姚佳一怔，居然是孟星哲打给她的。 　　接通后，姚佳不得不对那个特别愿意给孟星哲打电话聊天的小姑娘给予理解。这家伙的声音透过电磁波传来，的确很磁，再加上他现在还带着宿醉后刚睡醒的点点的沙、丝丝的哑、微微的鼻音，那声音的层次就更丰厚了，很禁欲，又很欲。 　　如果用这副声音在姑娘的耳畔间唱情歌，恐怕哪个姑娘都会芳心大动把持不住。 　　但姚佳除外。 　　因为晓得他风骚起来的把戏多，她对这个男人是免疫的。 　　孟星哲在电话里对姚佳先表达人生疑惑：“你还是不是女的？你说你怎么那么能喝？” 　　再交代来电主旨：“上午你帮我跟林芊请个假。” 　　姚佳问：“你为什么不自己请假？” 　　孟星哲显得逻辑格外清晰：“不是你给我灌多的吗，难道你不该对我负责？” 　　“……”说的好像她让他酒后失身了似的。 　　姚佳“呵”了一声，倒也没推诿：“那我说你昨晚喝多了，起不来？” 　　孟星哲“嘶”地吸口气：“你这孩子是不是存心的？你这么请假不得扣我绩效吗。” 　　姚佳问：“那我说你什么？” 　　孟星哲：“说我生病了。” 　　姚佳：“好的，我就说你得生一个上午的病，预计下午能好。” 　　孟星哲没好气：“我生病是天气预报？上午晴转多云转发烧，下午发烧转晴转病好？” 　　姚佳有点想笑。她就没见过这么能嘴炮的人。 　　林芊到岗后，姚佳替孟星哲跟她请了半天病假。 　　林芊把这半天病假在本子上记录下来。姚佳在一旁忍不住问了声：“班长，这半天病假和迟到一样吗？” 　　林芊抬头看她一眼，一笑：“孟星哲再记一次迟到就会回家，你是担心会这样，还是希望能这样？” 　　姚佳坦荡回答：“我还是想真刀真枪地淘汰他，靠他迟到自己淘汰自己，我觉得没意思。” 　　林芊笑着点点头：“放心，不算迟到。” 　　上班时间一到，机器一开，姚佳就接到了顾客来电。 　　接起电话的同时，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让自己不要急躁，要耐心。 　　顾客是位姓王的男士，来电话反馈说从坤羽电器买到的冰箱不好用。 　　姚佳在电话里和这位王先生确认了一下他的购买记录，同时她从电脑上查阅到，这位王先生的冰箱是在正规销售点买的，买了没多久，还在保修期内。 　　姚佳一边接听电话，一边根据王先生的叙述记录下冰箱的问题。 　　记录完毕她对这位顾客说：“王先生请您别着急，我这边已经记录下您反馈的冰箱存在的问题，您的冰箱还在保修期内，我们会尽快派单给售后，安排技术师傅上门，对您购买的冰箱进行检测和维修。很抱歉我们的产品给你带来了不便，谢谢您的宝贵意见，它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后续我们会避免再发生同样的问题。” 　　王先生表示对这样的安排是接受的，挂电话后为姚佳的服务做出了“非常满意”的评价。 　　林芊一直坐在姚佳身后听她接电话。通话结束后，她拍拍姚佳的肩膀，向她传达她做得不错的赞许。 　　姚佳顿时觉得浑身都是劲儿。 　　她想哪怕一件小事，只要有人能给她一点点鼓励，她都觉得有莫大的成就感，这莫大的成就感，简直疯狂激发她的进取心，以至于再接到比较难缠的顾客来电时，她觉得自己变得格外有包容力。 　　下午孟星哲来上班了。他的精神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和几分隐藏的不羁，他不喜欢的廉价啤酒带给他的宿醉应该是排散干净了。只是他的态度变得比较微妙。 　　他像看不见姚佳似的，坐到工位上也没跟她打个招呼说句话。 　　姚佳夸自己一句大气，然后主动跟他讲话，问：“你好点没有？还醉着吗？” 　　结果孟星哲一挑眉说：“小屁孩怎么问话呢？我还真能被你喝多吗？” 　　“……”早上让她请假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的可是谁让你把我灌多了。 　　这份死要面子的嘴硬也是没谁了。 　　下午休息时，林芊过来把姚佳叫到走廊上。 　　林芊告诉她：“佟雨墨找我告你的状，说她本意是助人为乐，把无线网借给邻居用，结果你不仅不肯让邻居用，还把她一顿呛。她让我给她主持个公道，不然就要告到曹纯或者李经理那去。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姚佳都快服了，佟雨墨这个姑娘实话不会说，告状本事却是一流的。 　　姚佳还没来得及自辩，孟星哲刚好从走廊路过。 　　他停下来，直接对林芊说：“这事儿佟雨墨说得不准确。网络速度是我限的，严格说是我不让邻居蹭wifi。佟雨墨她私自把共用网络有偿借给别人使用，没有和大家商量，她这不算是助人为乐，这是损人利己。” 　　他犀利地发表完意见，就两手一抄口袋，潇潇洒洒走向卫生间去。 　　“……” 　　姚佳看向林芊，林芊一笑：“好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呢。 　　休息完毕，临上班前，姚佳对孟星哲问：“你知道昨天楼上下来闹的那出大戏了？” 　　孟星哲点头：“你的好伙伴小田田不允许我错过这些精彩。” 　　噗。姚佳都能想象出田华生缠着孟星哲嘴巴像倒豆子似的讲个不停的画面。 　　姚佳问：“你刚刚是在帮我？” 　　孟星哲一挑眉：“你自作多情的样子让我很不安。” 　　“……”好的逼王你赢了。 　　“那你为什么和林芊解释？”姚佳又问。 　　“你的好伙伴小田田跟我打了赌，这是我赌输的代价。” 　　姚佳想这人可真是爱打赌。 　　“你们赌什么？”她好奇问。 　　“赌今天的午饭到底谁更能吃。” 　　噗。那当然是小田田能吃啊，他壮硕的体魄就是一口一口大米饭扎扎实实吃出来的啊。 　　“你别是故意赌这个故意输的吧？”姚佳眨着眼问。 　　孟星哲眯眼眤她：“嗯？” 　　他的声音低沉中又透着一点沙，不经意似的，却又起了丝蛊惑的味道：“可我为什么这么做呢？” 　　他看着她，一笑，又说：“为了你吗？” 第20章 真香可真香 　　姚佳问孟星哲, 你别是打赌故意输的吧。 　　孟星哲眯眼眤着她, 笑着说：“嗯？我为什么这么做呢？为了你吗？” 　　他笑得像个大妖孽似的, 满脸的邪魅妖气：“小朋友，你觉得你会是我的菜吗？” 　　姚佳给他翻了个超级无敌大的白眼。 　　“巧了，你也不是我那口汤！” 　　两人各自转头戴上耳麦，不再搭理对方。 　　下午的工作还算顺利，姚佳心情愉悦地下班回宿舍。 　　虽然四个人一起住在同一屋檐下, 但上班下班的路程他们却很少一起行动。 　　或许成年人更喜欢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 早已经过了上厕所也要结伴手拉手去的年纪。 　　下午佟雨墨那个插曲对姚佳来说微不足道。但回到宿舍后她还是把佟雨墨堵在房间门口聊了两句。 　　“佟雨墨, 如果你是打算通过告我的状让我业绩考核受影响，从而想让我被公司淘汰掉, 那我告诉你, 你想多了。你听好了，这家公司, 只要我不想走, 我就留得下。” 　　顿了顿姚佳又说：“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不想和你搞得太僵，但我也不是圣母玛利亚, 我没太多包容心，你如果再加油添醋起幺蛾子，我会先把你怎么为了五十八块八的红包把大家集体使用的无线网私自卖给外人使用的事宣传出去, 然后再按你使坏的十倍程度加还给你。看到时候大家谁更丢脸。” 　　佟雨墨嘴唇动了动。姚佳在她开口前堵住她注定不会招听的话。 　　“你是不是想说我胡说我诬蔑你？巧了, 楼上那位邻居闹腾到要报警的时候我就悄悄开了录音, 我合计着万一警察叔叔真来了总得给他看点证据什么的吧？这不，我就顺带着把你是怎么为了五十八块八红包卖了集体网络的事给录下来了。” 　　佟雨墨脸色变了变。 　　“所以佟雨墨，你知道的，我不是在诬蔑你。你这人爱装傻，但你不是真傻，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以后只要你别再搞些小动作，我还能当你是室友和同事客气相处。但你如果再来这一套，你得知道，不只你会兴风作浪，我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佟雨墨从始至终都瘪着嘴，两汪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直到听见姚佳说有录音和她是装傻不是真傻时，那两泡泪水又神奇地被她一收，顷刻不见了。 　　姚佳真想建议佟雨墨换个工作，比如横店或电影厂之类的。 　　解决了佟雨墨这道明枪暗箭，还有另外一道不可逃避的人生难题蓦然摆在姚佳面前——今后她该怎么解决晚饭？ 　　既然不打算继续花父母打在卡里的钱，那她就不能每天继续下馆子胡吃海塞了。 　　她得一切从简，也一切从俭。 　　她想或许她应该学着卖菜做饭。 　　有了想法不如立时行动起来，姚佳走到门口穿鞋，打算去菜市场转转。 　　鞋子刚穿好，大门被人从外面解锁打开。 　　田华生怀里抱着一颗大白菜，像抱着个心爱的小宝宝一样，壮硕身躯仿佛在释放幸福光波。他脸上绽开一朵大笑容，用萝莉音向姚佳发出邀请：“晚上我要做土豆炖白菜，要不要一起吃？” 　　姚佳眼睛一亮：“方、方便吗？” 　　田华生掷地有声：“方便啊！你要是觉得白吃过意不去，吃完饭洗碗就行。” 　　“……”姚佳没洗过碗，她差点想说，没事我过意得去。 　　※※※ 　　不知不觉地，姚佳就和田华生成了晚饭搭子。 　　田华生每天做的都是很不起眼的家常菜，白菜茄子土豆，黄瓜鸡蛋西红柿。姚佳开始以为自己会吃不惯这么素气平常的东西，毕竟从前在家她吃的都是精选食材。 　　可她没想到，这些平常东西一吃起来，她居然还挺来劲。 　　原来豆腐炖大白菜，也挺好吃的。 　　原来土豆炖大白菜，也挺香的。 　　原来土豆炖茄子，也蛮下饭的。 　　原来头一天吃剩下的豆腐炖大白菜，第二天再加点土豆，又是一道菜。 　　原来头一天吃剩下的土豆炖大白菜，第二天再加点茄子，又是一道菜。 　　原来…… 　　姚佳觉得自己解锁了炖菜这个神秘至极的菜系，这个菜系让她感到吃饭这事儿变得变化多端其乐无穷。 　　她觉得自己有这样堪称愉悦的感受，可能是因为田华生做菜好吃，也可能是因为他吃饭的狼吞虎咽样子很让人下饭，或者是和他一起搭伙吃饭时既有人陪着一起说话又没有什么压力。 　　还有最重要是，两个人饭菜成本均摊，一顿饭算下来，便宜得很，和以前每晚下馆子吃外卖相比，姚佳简直觉得自己从晚饭里捡回了钱。 　　每天晚上下班，田华生都先回宿舍煮好饭，姚佳去菜场买菜。菜买到家，再由田华生来做。 　　一周七天，姚佳洗碗四到五天。剩下几天是田华生强烈要求由他来洗。 　　因为—— 　　“佳，打个商量，以后由我来洗碗，好吗？不然碗都要让你洗没了！！” 　　“……” 　　姚佳从来没动手做过家务，第一次洗碗，摔碎了一摞。 　　第二天她买回了五个新碗，但刷碗的时候又废掉了三个。 　　好在渐渐地，她洗碗终于洗上了手，不会再cei碗了。 　　就这样姚佳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己动手”的日子，起初她觉得麻烦和累，但渐渐却有了成就感和乐趣。 　　她以前像生活在半空中，吃好的用好的，连烦恼都是不接地气的。这回才算尝到什么是人间烟火，什么是平平常常，活得才算落了地。 　　佟雨墨并不加入她和田华生的晚餐，她每晚都说要减肥，坚定地拒绝晚餐诱惑。 　　至于孟星哲，田华生热烈地向他发出过邀请：“孟哥，以后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我来做，你负责吃就好，人多吃饭热闹！” 　　孟星哲瞧过田华生烹饪的菜色，觉得太素，于是拒绝：“我习惯下馆子了，就不麻烦你了。” 　　田华生替他心疼钱：“下馆子多费钱啊！你来和我们一起吃叭，我就是多炒一个人的菜而已，不麻烦而且很省钱的！” 　　面对如此热烈的邀请，孟星哲依然泰山不动，稳稳拒绝：“还是不了吧，我每顿都得吃肉，没有肉鱼也行，没有鱼怎么也得有点鸡鸡鸭鸭。你们吃的太素，不适合我。” 　　姚佳在一旁小声“切”了一下，觉得孟星哲忒能装。 　　不知道这一位大哥到底是家里有矿还是家里养猪，消费起来这么财大气粗，顿顿下馆子。 　　其实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个月薪几千块的小客服—— 　　“我挺想看看你还能下多久馆子的。”姚佳对孟星哲说。 　　孟星哲冲她掀唇一笑，把他自己笑得俊美值upup地往上涨，像个大妖孽似的，说：“你尽管放心，我就算借钱吃饭，也不会和你一起搭伙！要是天天和你一起吃饭，不等吃我就得被你气饱。” 　　姚佳总觉得孟星哲每次信誓旦旦地宣言着点什么时，都有点在cue那位叫王境泽的小同志的意味。 　　※※※※※※ 　　老员工坐在新员工身后监听指导的阶段结束了，新员工们正式进入独立接电话阶段。这意味着每一通电话不会再有人在身后为他们保底，他们得自行应对解决所面临的种种问题。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这天一上班，姚佳就接到一通电话，是一位叫顾顺的女士打来的，从对方的声音语气听起来她应该是位阿姨年纪的人。 　　顾顺女士说起话来像机关枪，突突突地对听话者进行扫射。可偏偏这片扫射冗长而没有重点，姚佳几次都逮着机会想把话题尽力拉到正题上面来，几次都不能突袭成功。 　　“我跟你说啊小姑娘，我买了你们坤羽电器四台空调，四台空调啊！我为你们坤羽创造了多大的利润啊！你们有几个顾客，能一口气买四台空调的咧？所以说我就应该是你们坤羽电器的VIP客户啊我告诉你！你们可一定得给我按照VIP的待遇解决问题知不知道？” 　　姚佳回应她：“顾女士，感谢您这么喜欢和认同我们坤羽电器的产品，我们会努力做得更好。那么顾女士请问您是有什么具体问题需要解决呢？” 　　顾女士一下又打开废话匣子：“我跟你说啊小姑娘，我当初决定要买坤羽电器的空调的时候啊，我的邻居我的朋友他们都建议我买疆蓬电器的，说会比坤羽便宜几百块呢！是我始终坚持选择你们家的空调哦！” 　　姚佳无声吸口气，让自己耐心下来、和气下来：“……感谢您顾女士，感谢您在疆蓬电器和我们坤羽的产品之间选择了坤羽。那么女士请问您是有什么具体问题需要解决吗？” 　　“我跟你说啊小姑娘……”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姚佳差点就要失去耐心了。但是想到林芊曾在她肩膀上拍下的那份赞许，她稳住了自己。 　　终于她逮着机会引导顾女士肯说出她的具体问题了。 　　“具体问题啊？是这样啊，小姑娘我跟你说哈，我一口气买了四台空调，客厅主卧次卧书房各安了一台，按说这样家里已经没死角了对吧？应该很凉快了对吧？但问题是啊，家里根本就没凉快你知道吗，几个空调都是有问题的！现在这秋老虎一顶上来，外面下大火，我们家里就是下小火我跟你说！你们得赶紧来给我处理一下这些问题机器，赶紧给我换新的好用的我跟你说……”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姚佳赶紧见缝插针，在她绵密的啰嗦里，问出购买信息。 　　她从电脑上调取出购买记录，查看着产品信息，又在一堆废话里艰难地询问到顾顺家里房子的面积。 　　她对各种设计都感兴趣，因此结合房子的空间大小，她很快换算出，顾顺是买错了空调P数——她把P数买小了，因而制冷效果不够。 　　姚佳把这个结果告诉顾顺。 　　顾顺当即哀嚎：“不可能错的吧？我老头特意算过的！”她让姚佳等一等，她说去找她丈夫的运算过程。 　　两分钟后，顾顺在电话里懊丧地说：“哎小姑娘，你说得没错，我老头确实让我买大匹数的，但我下单的时候，它怎么就变成小的了呢？要我说都是你们的购物网页搞得太复杂！小姑娘，四台空调不便宜的，阿姨只是工薪家庭，这些空调才买了不到一个月，你可得答应阿姨，给阿姨都换掉啊！” 　　姚佳耐心又好声气地告诉她：“顾女士，是这样的，产品如果不是因为本身质量有问题，又已经过了七天包退换的期限，一般是不能退和换的。” 　　顾顺开始带了哭腔：“小姑娘啊，阿姨不容易的，阿姨一个月就千把块的工资，一口气买错四台空调，这可真的是一笔巨大损失！你行行好，帮帮阿姨，好不好？你去给你们领导好好说一说，好不好？你看你们公司的购买网页上物品信息做得那么不明显，我哪里知道下单前还要选匹数的，我是对你们实在太信任，这才直接就下单买了啊！求求你了小姑娘，帮帮阿姨，阿姨愿意补差价的！” 　　顾顺说了一堆好话软话，恳请姚佳找领导帮帮忙，商量一下。 　　姚佳一向对妈妈年纪的人没有什么抵抗力，尤其还是软声哀求她的妈妈年纪的人。 　　她的妈妈从来也没这样跟她讲过话。 　　她当下应下来，说跟上级领导商量一下，再把电话回过去。 　　挂断电话，姚佳起立找林芊。林芊走过来，听姚佳说了遍事情原委。 　　孟星哲正好接完一通电话，趁势跟着一起听了。 　　“班长，我是觉得，别说妈妈那个年纪的人买东西，有时候会看不清信息就下单，其实我们也都有看走眼买错东西的时候。要不，你就帮帮她，给她申请个权限，让她换成大匹数的空调，由她补个差价吧？”姚佳为顾顺向林芊做着争取。 　　旁边响起极轻的一声笑，笑音里似乎有淡淡的讥诮意味。 　　姚佳扭头，看到孟星哲翘得若有似无的嘴角。 　　她忍不住问：“我说的话很可笑吗？” 　　孟星哲扭头眤她一眼：“空调的内外机一旦安装，再拆下来就必然造成了折旧损失。你倒是有好心，同情顾客犯下的错误，想为她更换新机，但这个错误造成的损失，也就是旧机器折旧的成本，最后还不是得由企业买单。” 　　姚佳说：“但这么大企业不会因为四台空调就垮掉，可一个家庭却可能会的。” 　　孟星哲呵地一声：“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大企业的背后是什么？是成本，这些成本最终会算在人头上。说白了将会是企业员工帮顾客分摊由她个人过错所造成的损失。”顿了顿他又说，“做好心人热心人，是有成本的，总得有人接收你做了好人之后的亏空。” 　　姚佳噎在那不说话了。她知道孟星哲说得没错。但莫名地，她心里被他的话堵得不舒服。也许是他语气中含着“做好心人纯属多余”的讥诮，让她没法认同吧。 　　姚佳转头看向林芊。 　　林芊不动声色地说：“我可以帮你去跟领导做申请，领导也许会同意和其他部门沟通，答应对大P数空调补差价进行置换，但条件是得对原空调进行折旧。”顿了下，她接着说，“不过即便你给她争取到这样的结果，最终顾客那边的反应，未必会如你所想。” 　　姚佳很感激林芊的人性化态度，但她同时也有点不太明白林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马上就明白了。 　　当她给顾顺回电话，把林芊为顾顺争取到的权益传达给顾顺时，顾顺的态度变得跟刚刚的哀婉恳求完全不一样。 　　“什么？还要我折旧和补钱？这不可能！小姑娘我告诉你，你们不要诓我，刚刚我老公告诉我了，他说是你们的销售页面非要把大小P数列在一起，默认还是小P数的，这才导致我买错，所以你们是要负全责的我告诉你！还让我补钱？你们眼里还有没有顾客了！我不管，你们必须给我全部免费换新的！什么鬼折旧费，我一毛钱都不会掏！小姑娘你要是不按我的要求来，我就投诉你！我还要去法院告你们公司！”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姚佳以为自己会生气，但很意外，这通电话她居然越听越平静。 　　她这时明白了林芊说的那句“但最终顾客那边的反应未必如你所想”是什么意思了。 　　她想林芊一定是见多了这种事，见多了人性的多变，于是见怪不怪百炼成钢了。 　　她平静地听着顾顺愤怒地唠叨，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就算是给自己上了一堂人生课吧。一堂人性多变、好心是有成本的课。 　　或许孟星哲说的也没错，总得有什么为你的好心买单。 　　最终这通电话在顾顺的愤怒先挂断下，不了了之。 　　但两天之后，姚佳又接到了顾顺的电话。 　　顾顺的态度又变得极度地好起来。 　　她又像叫着自己孩子一样，再次温情脉脉地喊姚佳为“小姑娘”，态度好得几乎有一丢丢谄媚，说：小姑娘啊，我又想了想，要不就按你说的方案给我换大P数的空调吧。 　　姚佳得体地说好，说谢谢您的来电，说祝您生活愉快。 　　仿佛什么不愉快的过程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她觉得她做客服的本事，好像进阶了。 　　电话挂断后，姚佳问林芊，顾顺的态度为什么又突然大变样了。 　　林芊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去问一旁正闲着的孟星哲：“你觉得呢？” 　　孟星哲讥诮地挑一挑嘴角：“很简单，她一定是去咨询过律师了，问这种情况下自己如果去法院起诉，能不能赢。律师也一定会明确地告诉她，她赢不了，因为空调本身不存在质量问题，是她自己下单时选错了P数，行为过错方是她自己。在确定就算起诉也无法达成免费换机的诉求以后，她当然要回来重拾笑脸了。” 　　孟星哲看着姚佳说：“这就是人类伟大的劣根性，以为利益可以按闹索取，等闹不到了，就翻过这一页好像从来没闹过一样，立刻就能对你重拾笑脸。” 　　姚佳觉得孟星哲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神又变得和平时不一样了。他又是那种起了气场的神色。 　　她扭头去看林芊，林芊对她点点头。 　　“之前有过类似的案例，顾客起诉到法院，法院判我们没有过失，买错电器是顾客自己的问题，我们没有义务退货退款。但公司出于人道，是提供机会给顾客用以和我们私下协商具体解决方案的。” 　　姚佳在心里叹口气。她觉得孟星哲这种时候年纪并不白长，他在她面前就像个经验老到的老炮。而她还很嫩，要学的东西，要体会的道理，要品味的人性，还有很多。 　　※※※※※※ 　　晚上下了班，姚佳和田华生继续回宿舍欢天喜地地搭伙吃晚饭。 　　佟雨墨继续减肥。 　　孟星哲打算继续去下馆子…… 　　但孟星哲一只脚踏进越南菜馆子前，猛地想起自己身上的钱好像不多了。他赶紧掏出手机查了一下自己可支配的现金余额，然后缓缓收回踏进越南菜馆子的那只脚。 　　之前从贝洛南那偷走的信用卡，也被他要回去了。 　　孟星哲无声叹气。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沦落成现在这样的，身上连吃顿越南菜的钱都勉强了。 　　他叹着气摸出手机，给亲爱的爸爸妈妈打电话。 　　电话是老爸孟予堂接的，话筒里传过来的声音听着还有点气喘吁吁。 　　孟星哲问：“爸你干什么呢，这么喘？” 　　孟予堂说：“我跟你妈和隔壁房两口子飚舞呢，我们在竞争养老院下个月拉丁舞汇演的最后一对名额。你有什么事吗？你没什么事我们可以多聊两句，要是有什么事我这就挂电话了。” 　　孟星哲：“……” 　　这可真是他亲爹。 　　他握着手机说：“爸是这样，我把我手头所有的钱划拉划拉全投我那公司里去了，我现在连饭都要吃不……” 　　“上”字还没说完，电话就戛然中断，听筒里传来嘟嘟声。 　　他亲爹，把电话直接给他挂掉了。 　　孟星哲握着手机直发愣。 　　他是捡来的吗？！ 　　手机屏幕蓦的跳进一条信息，是孟予堂发过来的：[啊呀，信号不好，那就不多聊了，我跟你妈找人飚舞去了，照顾好自己哈。] 　　“……”饭都吃不上了，他要怎么照顾好自己？！ 　　[对了周末不用来看我们了哈。] 　　“…………”就这么怕他周末去要钱吗？？ 　　孟星哲站在林荫下的小路上，看着亲爹发来的信息，心头感到一片苍凉。 　　想了想，他又翻到通讯录，给贝洛南打了个电话。 　　他问贝洛南：“你干吗呢？” 　　贝洛南说：“加班呢。” 　　他又问：“你饿吗？” 　　贝洛南警惕：“你想干什么？” 　　孟星哲：“我没钱吃饭了。” 　　贝洛南赶紧说：“那我不饿。” 　　孟星哲：“那你等会要是饿了呢？要不你过来请我吃饭吧。” 　　贝洛南简直是在发毒誓：“不，我一定不会饿的！” 　　孟星哲不气馁，问：“哥们，你现在天天怎么吃饭呢？” 　　以前他们俩都是下馆子解决晚饭的。既然他没钱了，他想蹭蹭贝洛南的馆子。 　　贝洛南说：“我现在天天吃公司食堂，特省钱。要不你回来吃点啊？” 　　孟星哲打个激灵。他们公司食堂的饭有多难吃，他心里是有逼数的，他就是饿死，就是去和田华生搭伙，他也不会去醒北科技食堂吃饭。 　　他对贝洛南吐槽：“你敢信吗，我爸一听我提钱，立刻就把电话给我挂断了，你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吗？” 　　贝洛南笑得嘎嘎的：“该，你爸妈都给你那么多钱了，谁叫你自己没计划好怎么花。” 　　孟星哲特别想隔着手机扇贝洛南大耳刮子。他钱还不是都用在公司发展上了？？？ 　　居然取笑他取笑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贝洛南在那边给他建议：“你虽然没钱了，你不是有一堆好东西呢吗，那些什么表啊、鞋啊、车啊包啊的，稍微当一当、卖一卖，不就能继续供你挥霍一阵的吗。” 　　孟星哲喷他：“闭嘴！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买的那些东西有一样不是限量款吗？我敢松手？全都有去无回的好吧！” 　　他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你把下个月工资给我预支一下。” 　　贝洛南断然拒绝：“不行。不只下个月不行，下下个月、下下下个月都不行！”他大义凛然，“孟总啊，公司现在研发需要钱，我们身为老板，更应该身先士卒，每个月就先别从公司账上领那么多工钱了。” 　　“……”孟星哲觉得今天这日子在黄历上一定属性为“噎”，他觉得他太噎得慌了，“咱俩不从公司领工资，这事儿你不能早点告诉我吗？？我他妈把钱全投进公司了，没给自己留一点后路，就等着每月工资活呢！来，你告诉我，我现在要怎么活下去？？” 　　贝洛南隔着电话颤声给他送鼓励：“加油亲爱的，挺过这仨月，好吗？三个月以后，咱们别的产品线就有回款了，么么哒！” 　　“么你大爷！”孟星哲不吃他这套，“那这样，你把你信用卡再借给我用。” 　　贝洛南立刻说：“卡没了，我注销了。”顿了顿，交代原因，“因为怕你再偷去用。” 　　“…………”孟星哲简直快要怀疑人生。他顺丰顺水风光一辈子，走在哪里都是颜值巅峰，都是人群焦点，都是优秀的金字塔尖，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混到今天这种鬼日子了？ 　　爹妈合伙人全都防他像防贼一样，他穷得连饭都要吃不上！！！ 　　贝洛南还在手机里给他出着主意：“那什么，你不是还有在坤羽电器做客服的那份工资吗？星星你乖，你节省一点，实在不行先和同事们借一借，啊！挺挺就过去了。你看我，我不也是天天的，不是吃食堂就是回我妈那去蹭饭吗！” 　　孟星哲握着手机，差点咬崩了后槽牙。 　　乖你大爷！ 　　※※※※※※ 　　姚佳和田华生准备开饭的时候，孟星哲开门回来了。 　　姚佳觉得他比每天回来得要早，通常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外面下馆子解决晚饭的。 　　餐厅和客厅连着，是开放式的。孟星哲在门口换了鞋，路过客厅后，他没急着回房间，反而绕到餐厅来。 　　他站在餐桌旁边，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问了声：“你们这吃的什么啊？” 　　田华生笑眯眯热情洋溢地解答：“白菜炖豆腐！” 　　孟星哲皱皱眉：“这能好吃吗？” 　　田华生：“好吃的，特别鲜！” 　　孟星哲：“我不信。” 　　姚佳噗地一声，差点把饭喷出来。 　　她侧仰头，看着孟星哲高傲有如希腊男神的冷峻样子，忍不住说：“你是想吃吧？想吃就直接说好吗？” 　　田华生脸上有恍然大悟的惊喜，萝莉音都颤了：“哥，你是想尝尝吗？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碗筷！” 　　他壮硕的身躯飞快扑腾进厨房，又飞快地扑腾出来，手里拿着副筷子端了个饭碗，碗里面还盛了饭。 　　他把碗塞到孟星哲手里，把孟星哲塞进椅子里，开心极了地说：“来来来，孟哥，随便吃一口，尝尝我祖传的炖菜手艺！” 　　孟星哲还在绷着：“其实我不饿。” 　　但一声空谷鸣音从他胃里响亮传来。 　　姚佳差点又喷饭。 　　孟星哲讪讪地拎起筷子，在田华生热烈、期待、鼓励的眼神下，向一大碗炖菜里，探出筷子尖。 　　他夹了块白菜帮，放进碗里，就着饭，皱着眉仿佛要英勇就义似的吃下去。 　　吃完顿了下，他紧皱的眉渐渐舒展开。 　　再伸向菜碗时，筷子的速度和频率都快了起来。 　　姚佳在旁边看着孟星哲上演娇毛男首吃炖白菜记，实在忍不住，端着饭碗咯咯地笑得停不下来。 　　孟星哲扭头看她，皱眉说：“笑什么笑，要下蛋吗？” 　　姚佳连这个俗梗听了都不介意，只是笑着问孟星哲：“你听过王境泽这个人吗？” 　　孟星哲过滤了下脑中人脉，回答：“没听过。” 　　然后问：“这人谁？男的女的？做什么工作的？有什么特长？” 　　姚佳憋着笑说：“这人的特长啊，和你一样，吃饭真香！” 　　※※※※※※ 　　吃完饭孟星哲到房间里搜了下王境泽。 　　原来他是这样一个人： 　　几天前，他赌咒着毒誓说： 　　——我王境泽就算从这里跳下去、就算饿死，我也不会吃这里的一口东西！ 　　而几天后，他捧着饭碗，一边开心地吃一边说： 　　——真香！ 　　“……” 　　孟星哲想到了自己之前说的话：我就算借钱吃饭，我也不和你们一起搭伙。 　　再想想刚才吃完饭，田华生对他热烈地邀请说：“孟哥，以后一起吃饭吧？我做菜很好吃呢！” 　　而那时姚佳就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里仿佛一直在跑王境泽王境泽王境泽的弹幕。 　　他故意不看她，只对着田华生，以一副盛情难却勉为其难的样子，点点头说：“啊，既然你非得想拉我搭伙，我也别让你为难。那就搭吧。” 　　……这么前后一对照。 　　好吧。 　　他想。 　　妈的，真香。 　　※※※※※※ 　　第二天的晚饭，孟星哲正式入伙。 　　他入伙的第一餐，宿舍的厨房就闹腾得鸡飞狗跳。 　　他嫌田华生的电饭锅是个锅，很旧很旧的锅，他希望能把它换成个煲，能煲饭煲粥煲汤的煲。 　　锅换煲姚佳同意，但她提出煲钱要大家均摊。 　　她提完AA买煲的建议后，就听到孟星哲一声轻嗤。 　　她立刻给他嗤回去。 　　孟星哲于是又用鼻子哼了一声。 　　姚佳又给他哼了回去。 　　田华生在一旁满脑袋问号：“你们俩在对什么暗号吗？” 　　姚佳说：“他嗤了一声，觉得一个电饭煲还AA，我可真抠搜。” 　　孟星哲说：“她也嗤了一声讽刺我，说我既然觉得她抠搜，那我为什么不把钱全掏了。” 　　姚佳说：“他哼唧着说，这不是还没发工资吗。” 　　孟星哲说：“她也哼唧着刚我，说那等发了工资让我把电饭煲钱全包了啊。包就包，多大点事？再刚我，别说我三个月以后直接给你买一千个煲。” 　　“？？？”田华生惊了，“你们是心意相通吗？就这么嗤嗤哼哼的，你们俩就能唠半天？” 　　姚佳做了一个干呕，孟星哲还她一个白眼。 　　好不容易确定了换电饭煲，但在买哪个牌子的电饭煲上，又是一场鸡飞狗跳。 　　姚佳说，他们身为坤羽电器的员工，当然是买坤羽电器产的。 　　孟星哲却推荐一个叫醒北科技的牌子，说那个牌子下的小家电都是功能强大又前卫新潮的产品。 　　两个人相持不下，让田华生表个态。 　　田华生用大爪捧着脸，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用萝莉腔诉衷情：“感情上，你们两个都是我心爱的饭搭子，我根本做不出决定；但从金钱角度，”他语气变得果决起来，“当然选坤羽电器啊，毕竟我们有员工内部优惠券。” 　　姚佳和他击掌呼耶。 　　孟星哲在一旁拉黑脸：“不是，身为坤羽的员工，你们难道不觉得我们更应该买一买竞争对手家的产品吗？知己知彼都听过吧？” 　　姚佳看着他说：“坤羽电器的竞争对手不是疆蓬电器吗？醒北科技又是哪个小屁？” 　　田华生说：“应该是个小众的牌子吧。” 　　他们说完愉快地去客厅，下单买坤羽电器的电饭煲，没人发现孟星哲的脸已经拉到了两米长。 　　也更没看见他对着窗户掏出手机狠狠戳屏幕打字： 　　“老贝，你给我听着，老子我这一年都不要工资了，你给我狠狠去搞营销，我再也不想从某些人嘴里听到我们的产品是小众，我要让它充满全世界！” 　　冷静了一下，他又发：“我们的产品定位是前卫新潮，受众更趋向年轻人。年轻人的购买力都体现在线上，这样，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的营销渠道主攻网络线上，线下拓展先放一放。” 　　做饭的煲好不容易解决了，做菜的锅又被孟星哲挑剔起来。 　　“这黑黢黢的锅真的能用来炒菜？吃久了真的不会中毒吗？” 　　趁着周末，孟星哲硬是回到自己的大豪宅，从自己豪华的大厨房里，拿了一口豪华的炒菜锅回宿舍。 　　他跩跩地，本以为自己介绍完这口锅的情况会得到另二位的膜拜欢呼，毕竟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哪有机会用到这么贵的锅。 　　可没想到，他刚把锅从箱子里掏出来，姚佳就说：“这是日本产的钛金锅吧？” 　　田华生握起锅说：“真轻，手感真好！” 　　姚佳说：“可不手感好，这是造宇宙飞船的材料，一口锅最便宜也要大几千块。” 　　田华生咂舌。 　　孟星哲挑挑眉，对姚佳说：“你还挺识货。” 　　姚佳也对他挑挑眉：“你从哪搞到这么贵的锅？” 　　孟星哲想想自己现在的贫穷人设，总不能说锅是自己家的。只好说：“我朋友家的。” 　　姚佳：“那个被你偷了信用卡的朋友？” 　　“怎么说话呢，那不叫偷，那叫不分彼此。”孟星哲先反驳她，然后承认，“对就是他家的。” 　　姚佳：“你从他那，偷的锅？” 　　孟星哲一皱眉一吸气。这是他以往在公司要训人时的前奏。 　　但想想他现在贫穷卑微的人设，他压住了老板气。 　　“不是。” 　　姚佳：“我不信。要不你给你朋友打个电话，证明锅不是你偷的，不然这锅我们华生不敢用。” 　　田华生在旁边帮腔：“对对，太贵了，不敢用、不敢用。” 　　孟星哲一脸的无语加无奈，只好给贝洛南打电话。 　　电话一通他就对贝洛南说：“那什么，我是不是从你家拿了口锅？” 　　贝洛南好像大梦初醒：“啊？” 　　“啊什么啊，我重说。你家有口好锅，我要拿宿舍来用，你是不是同意了？” 　　电话那边的反应很不确定：“啊？？” 　　孟星哲顶着姚佳和田华生四道质疑目光，不耐烦地喷：“啊你大爷，你就说同意还是没同意。” 　　对方的声音似乎有点疑惑和微颤：“那我是同意啊还是不同意啊……” 　　孟星哲：“你想好再说。” 　　贝洛南：“那我肯定是同意啊！” 　　孟星哲直接掐断电话，不让他有机会胡咧咧出“但你得告诉我锅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穿帮话。 　　他收好手机，对姚佳说：“听到了吧，锅不是偷的，用吧。” 　　姚佳转头对田华生说：“用吧。” 　　田华生拎起锅，一点头：“用吧！” 　　“……”孟星哲莫名有种刚刚在参与击鼓传锅的感觉。 　　饭煲菜锅的问题都解决了，但晚饭依然没落消停。 　　就买菜洗碗倒垃圾的事情上，姚佳和孟星哲又刚了好大一场。 　　孟星哲像个大少爷，每天张嘴就吃，吃完撂筷子拔腿就走，屁活都不干。 　　姚佳实实在在地看不惯他这副作死的做派。她这个从小两手不沾阳春水的董事长千金都开始向人民生活低头都开始买菜洗碗了，他一个娇毛精多什么了，凭什么不干活？凭长了一张好脸吗？ 　　可惜她不是舔颜派。 　　所以她拉着孟星哲和他约法三章，轮流买菜，轮流洗碗，轮流倒垃圾。 　　孟星哲很不要脸地直接表达抗拒，还企图用金钱腐蚀姚佳的战斗力。 　　“这样，我多出点晚饭的份子钱，活呢，我就不干了。” 　　姚佳差点把菜锅呼在他脸上，给他呼出个大几千的钛金印儿。 　　“你有钱吗？有钱拿出来我先看看再说。”姚佳无情地一针见血扎向他。 　　这人要是还有钱他早嘚瑟瑟下馆子去了，穷到都搭伙吃饭了，还在这充款爷。 　　“……” 　　“没钱是吧？那你就乖乖买菜洗碗倒垃圾，要不然晚饭我们就不带你吃。” 　　“……” 　　孟星哲不甘不愿屈服在姚佳的淫威下。 　　第二天轮到他买菜，姚佳给他写了个单子，让他买蒜苗油菜苦瓜。 　　孟星哲把菜买回来，姚佳扒开袋子一看，差点气翻白眼。 　　蒜苗买成了小葱，油菜买成了菠菜，苦瓜买成了丝瓜。 　　倒是也都能吃，就是一样儿都没买对。 　　姚佳问孟星哲：“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通通买错，下回就没人再让他买菜了。 　　孟星哲立刻就不乐意了：“你第一次去菜场买菜不出错的吗？” 　　声音里有满满的“我都把我的第一次交出来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买菜的事就先这么算了，孟星哲买错菜他们就错着吃。反正吃不死就行。 　　之后是洗碗。孟星哲两千八百个不愿意不想洗。 　　姚佳死压着他，把他锁在厨房里，不洗碗就不开门。 　　孟星哲被逼得差点点煤气自杀。后来他觉得毕竟还没活够，想想还是不死了吧。 　　可活着就得洗碗。万般无奈下，他只好屈服在了水池子前。 　　他两只手插进厚达半尺的洗洁精泡沫里搓碗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沦落到没钱的囧地了，怎么还能继续往下进一步沦落？？？这悲惨的深渊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底？？ 　　而这时姚佳还在厨房外隔着门往他的悲惨深渊里浇油：“孟星哲，你倒那么多洗洁精，你要是冲不干净，你就是故意下毒！” 　　孟星哲差点气到当场表演吞洗洁精沫子自杀。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堂堂富二代加创业公司老板，居然被一个小客服使唤得团团转，不仅如此，他还得看她穷耍横，真是没天理！ 　　厨房外姚佳看着在那笨拙洗碗的孟星哲，让他干点活好像多委屈他似的。姚佳也忍不住摇头叹气。 　　真是狗披虎皮装大王。不过是个小客服，还以为自己是大少爷呢？真是穷装逼。 　　田华生站在瑜伽垫上一边凹着要起飞似的动作，一边对着厨房门里门外的人喜滋滋地说：“你们俩感情可真好，一个人刷碗，另一个人还陪着！” 第21章 你想得美啊 　　几天后, 在知道孟星哲也加入了田华生掌勺操办的晚餐小饭桌之后，佟雨墨立刻弱弱表示, 其实她晚上也可以一起吃一点的。 　　田华生私下问姚佳意见，姚佳说你是主厨你说了算。 　　田华生挠挠头用萝莉腔说：“其实我是喜欢人多热闹的, 而且人越多摊到的吃饭成本越低。可我总觉得吧，佟雨墨虽然看起来乖，但其实她这种乖法也蛮能挑事儿的。” 　　姚佳笑着说：“你还挺会看。” 　　两人商量后决定让佟雨墨加入试试看, 于是三人饭搭子小团伙试行着变成了四个人。 　　被田华生说中，乖巧的佟雨墨第一天入伙吃晚饭就有了诸多小意见。 　　坐在饭桌前, 她看着桌上的几盘菜，皱起了秀气的小眉毛：“我觉得青菜烧得油太多了，这样晚上吃完会发胖的。” 　　随后她又看着田华生用心烧的一道鱼说：“我最讨厌姜了, 一看到就会犯恶心的，唉, 希望不要再放姜啦。” 　　最后她又对一道鸡蛋汤也做了点评：“这个汤怎么没放点香菜提味呀？” 　　田华生听完她用一副乖巧样子提的意见后，和姚佳面面相望。 　　姚佳想说话，被田华生一句“吃饭吃饭！”岔掉。姚佳知道田华生是怕她怼佟雨墨怼狠了，佟雨墨又去找人告状说彪悍女员工欺负人。 　　倒是一旁孟星哲一挑嘴角笑着开了口：“我以为我就够难伺候的了, 没想到佟雨墨你比我事儿还多。” 　　姚佳心想难得这位后进同志对自己还有个清晰明了的认识, 真是不容易。 　　佟雨墨脸上一下铺开红晕，看着孟星哲的帅脸努力为自己做辩驳：“我没有在挑剔呀, 我也就是随便说说的。” 　　吃完了饭, 孟星哲把筷子一撂起身要回房间。佟雨墨有样学样。 　　姚佳把两个人全都叫住。 　　孟星哲立刻说：“今天没轮到我洗碗。” 　　姚佳没理他。儆猴前毕竟得先杀个鸡, 所以他也别赶着走, 得先演一演这鸡。 　　“现在既然是我们四个人一起搭伙吃晚饭，那我们有必要做一下分工，不能买菜洗菜做菜洗碗都可一个人来，其他人就做吃完饭拍肚皮溜达的甩手大掌柜。” 　　孟星哲一听这开场白就知道姚佳的话真正要对谁讲。他倒也没打岔。 　　姚佳接着说：“首先是吃饭的开销，这个我们要AA，然后买菜、米、洗碗都实行轮流分工制。” 　　佟雨墨在一旁弱弱说：“其实姚佳你又不烧菜，为什么这些事要你说了算呀？” 　　田华生在一旁打开萝莉腔：“我烧菜，应该由我来说是吧？那我现在把权利正式移交给佳！当当当当！”他说完还两手一张，做了个“下面有请主持人姚佳”的动作。 　　姚佳给他一个收到的眼神，继续说：“我等下就把今晚这顿饭的成本拆一下，请大家自觉给小田田打红包。另外我会再重新排个买菜洗碗表，咱们大家就按照表格上的排班自觉执行吧。” 　　孟星哲坐在椅子上，挑挑眉。他觉得这个时候的姚佳还挺有领导力。 　　佟雨墨这时又弱弱举手，想要发表意见。 　　姚佳示意她有话就说。 　　她奇怪佟雨墨为什么总要用弱弱的瑟缩的表情举止，营造出一副她生活在姚氏霸权下不敢张嘴的氛围出来。 　　佟雨墨把眼睛张得像一只无辜的小鹿，声音语调都挺天真烂漫：“我其实还是以减肥为主的，每晚吃也吃不多少，也就一小口东西。” 　　她停了停。 　　姚佳挑眉：“所以呢？” 　　佟雨墨一副“你怎么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呀”的表情，说：“所以，我就不参与你们AA的菜钱和洗碗的排班了吧？” 　　姚佳笑了。这姑娘也太爱钱了。 　　“那你觉得这样合适吗？”她笑着问。 　　佟雨墨眨着纯洁无辜的小鹿眼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呀，毕竟我吃的很少很少，我其实就是想和大家凑个一口饭的热闹。” 　　姚佳说：“那你吃的一口饭，要不要就菜？一口饭一口菜虽然少，它们是天上掉下来的吗？是不是也得用钱买？而你就算只吃一口，这一口你是用手抓着吃吗？不是吧，你还是得用到碗筷对不对？所以你为什么觉得，就因为你吃的少，就理所应当可以吃白食，不凑份子不洗碗呢？” 　　佟雨墨脸上又涨起被人欺负了似的红晕：“姚佳，我是说不过你，可是，可是你这样讲话也太不近人情了！你这是逼我不要吃饭对吗？哪怕一小口都不愿意让我吃？” 　　姚佳被她强词夺理得简直笑不得气不得，只能嗤的一笑说：“得，说不清，又给我扣帽子了。” 　　一旁孟星哲突然开了腔：“你吃了一小口的饭，就交一小口饭的钱，这是应该的，也没让你多交两口三口四口的，别委屈了。” 　　姚佳转头看他。她体会到他现在是真穷，心疼钱心疼得连一小口钱的便宜都不许人占。 　　他脸上看起来还有点不耐烦的表情，那是对女生之间的口斗非常缺乏看戏热情的表现，他看起来只想尽快让这事一语定音，别你来我往地啰嗦个没完。 　　佟雨墨被孟星哲说得瘪了嘴，眼睛湿汪汪地软声嗫嚅：“那，要不我以后不吃饭了，我继续减肥，你们吃你们的，让我坐在这和你们一起聊天就行。” 　　孟星哲说：“我们吃饭尽量不聊天，不然唾沫星子飞菜里不卫生。” 　　佟雨墨连最后的委曲求全都被堵死了。她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孟星哲，委屈得鼻音都出来了：“孟星哲，你怎么这样啊？你，你难道就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听说你在这吃晚饭，我就眼巴巴地非要跟过来一起吃吗？” 　　孟星哲思考了一下。 　　很快，他转头告诉佟雨墨：“我刚才心算了一下，今天这顿晚饭，你大概交个四块五毛钱吧。” 　　佟雨墨瞪着他，眼眶越瞪越红。蓦的她站起身，用哭腔甩下一句话：“好吧，姚佳，我知道你就是看我不顺眼！算了算了，以后你们自己吃吧，我不吃总可以了吧？” 　　说完她跑回她的房间里。 　　“？？？” 　　姚佳一脑门的神奇问号。 　　刚才怼她的不是直男王中王吗？干她什么事？？ 　　她转头就问孟星哲：“哎，你是真不知道她对你有意思吗？” 　　都有意思到动不动就要迁怒我了，呵呵。 　　孟星哲挑挑眉，挑出满眼的放荡不羁：“对我有意思的人多了，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挨个娶了吗？” 　　姚佳：“……” 　　行，您是逼王，我服了。 　　“对了，”孟星哲忽然说，“我有话直说，你可别趁着一起吃晚饭对我有什么想法，你不是我理想的菜。” 　　田华生正在喝水，直接呛了。 　　姚佳差点把桌掀了。 　　“我可求求您了，放过我吧，我只想找高富帅！” 　　孟星哲一拍即合：“巧了，我也只找白富美。” 　　田华生一抹嘴巴，在一旁拍大爪：“恭喜你们俩，道相同正好不为谋！” 　　姚佳和孟星哲互相瞪着彼此。 　　姚佳警惕地在心里想着：可千万不能掉马，不能让这个有吃软饭嫌疑的家伙知道我是董事长千金，不然他还不得对我下手？ 　　孟星哲也在心中盘算着：可绝对不能掉马，不然让这个有嫁豪门野心的丫头片子知道我不只有颜还有公司有钱，不得死盯上我？ 　　两个人互相瞪着彼此，眼神中都是在把满满的“你想得美”送给对方。 　　田华生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拍着大爪说：“你们俩现在看起来，上辈子一定是有人欠了对方好大一笔钱不还，因此结下了隔世大仇，这辈子遇到一块了才这么不对付！” 　　他还说：“要不是我每天盯着菜锅饭锅呀，我都怕你们会在菜里饭里给对方投毒！” 　　姚佳和孟星哲听完更嫌弃地互瞪了对方一眼。 　　孟星哲说：“那上辈子一定是你欠我钱。” 　　姚佳呵呵：“呸，你想的美，谁跟你有上辈子？” 　　※※※※※※ 　　吃了一星期的地道中餐家常菜，周末时孟星哲嗷嗷叫地去贝洛南那里蹭饭。贝洛南人虽然狗得很，和田华生那破孩子一样愿意看热闹不嫌事大，但有一点好，他厨艺是很不错的，并且擅长烹制西餐。 　　孟星哲嘴叼，米其林的西餐到他嘴里，十分满分也就得个三分。他对贝洛南说：但我愿意给你打到三点五，别骄傲。 　　贝洛南回他：去你大爷的。你打个破分我有什么好骄傲。 　　刚到贝洛南家，还来不及点菜，孟星哲就被按在电脑前。 　　贝洛南告诉他：“关于智能通信芯片，我带着人把初步构架搭建完了，剩下的部分你也得出马了，好多东西得要你来牵头带着研发组一起做，兄弟我毕竟能力比你差一截。” 　　孟星哲抬头瞪着他。 　　贝洛南：“对没错，就是你现在想的那样，白天你在坤羽科技做客服，晚上你回到宿舍没事干可以跟我们连连线敲敲代码，你看这白天夜晚各不相同的生活多有情趣。” 　　孟星哲不乐意：“你把我当禽兽使呢？” 　　贝洛南安慰他：“不敢不敢，毕竟你禽兽不如。” 　　禽兽不如的孟星哲恶狠狠点了菜，说要吃煎牛排，还要就着大米饭一起吃。 　　贝洛南对这套中西结合的混搭有点吃惊：“请问逼王，牛排不应该配酒吃吗？再不济也是配意面，您怎么要配大米饭？” 　　孟星哲脱口说：“吃饭吃饭，一顿饭不吃点大米饭那就不叫吃饭。”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姚佳说的。 　　有天晚上田华生做了炖牛肉，非常好吃，特别下饭，导致米饭最后供应不足。为了把最后一勺饭成功拐进自己碗里，他和姚佳展开了殊死决斗。 　　他对于姚佳说：“你是女生，不能吃太多，会长胖的，长胖就不好看了。来，把这勺饭给哥。” 　　姚佳却一把抓住他握着饭勺的手腕，护食时她的握力简直惊人：“老大哥，你岁数比我大，代谢比我慢，吃多了容易不消化转成大肚腩，那样你就会变得很油腻。我还年轻，这种得靠新陈代谢完成的苦差事你交给我！” 　　他当时就急了，说：“哪有女生像你这样，晚上还吃大米饭的？你看看人佟雨墨，你学学人家做个晚上辟谷修身的仙女子不好吗？” 　　姚佳就反驳她：“吃饭吃饭，一顿饭不吃点大米饭那就不叫吃饭。” 　　后来还是田华生做裁判，把那勺饭均了，一人一半。 　　他吃完的时候心理挺不是滋味，因为从来也没料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到和一个女孩子抢一勺饭。 　　还没抢赢！ 　　因为耿耿于怀，所以才会把她的话这么清晰的记住吧。 　　孟星哲把这个玄学现象这样解释给自己听。 　　而这套吃饭理论从他嘴里一出，贝洛南顿时表示服了。 　　牛排配米饭就配米饭吧。 　　贝洛南挽起袖子刚要准备淘米，他的手机响起来。看了来电显示后他表情开始变得发荡，拎着手机就往卧室躲，嘴里还对孟星哲说：“你等我讲个电话在做饭煎牛排啊！” 　　孟星哲本来就是瘪着肚子来的。这会一听说要等，根本做不到。 　　他直接动起手来。在宿舍的时候田华生指导过他和姚佳怎样煮白米饭，这样在田华生得连烧几道菜分不开身的时候，他们就能帮忙把米饭煮好了。 　　等贝洛南讲完电话春气满面地从卧室里出来，一看到孟星哲在干的事，他吓得差点跳起来。 　　他看着正在淘米准备煮饭的孟星哲，声儿都颤了：“哥们你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吗？比如田螺姑娘什么的？我他妈敢预想我天天熬夜可能活不过三十岁，我都不敢预想有一天你会亲自动手淘米做饭！” 第22章 你变糙了吧 　　孟星哲回给贝洛南一个白眼, 让他少逼逼快点煎牛排。 　　贝洛南一边在平底锅上给牛排翻面的时候一边还在震惊不已。 　　“我草, 你居然会动手干活了！” 　　“我草, 你吃牛排居然要配大米饭？！” 　　“我草，哥们我说你最近活得是不是有点糙？？” 　　“我草，你还是那个油瓶子倒了你不仅不扶, 还会直接一脚踢远省着碍眼、再重新买瓶更贵新油的, 宇宙无敌逼王星吗？？？” 　　贝洛南的疑惑一直在递进升级，随着一个个音调拔高的疑问句，他差点把自己肺里的气都拔没了。 　　牛排煎好以后, 孟星哲说到做到, 当真配着白米饭一起吃。贝洛南都心疼自己的珍贵食材, 他总觉得这西式牛排生生地被孟星哲就饭给吃成了大炖菜。 　　而孟星哲居然一边吃还一边挑剔：“我说句实话你别气馁，我现在觉得这块牛排兴许炖着更好吃。哦对，里边再搁俩土豆，绝了。” 　　“……”贝洛南让孟星哲吃完饭赶紧滚。 　　他快忍无可忍地问孟星哲：“不是，这段时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怎么就变得这么糙了呢？？” 　　孟星哲表情一发狠：“还不是被那个小马尾辫给逼的！” 　　他讲了姚佳是怎么逼他买菜买米洗碗刷锅。 　　贝洛南笑到头都要掉：“我他妈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有个人可以制住你！” 　　孟星哲呵呵：“她野心可大着呢，一心想找富二代。” 　　贝洛南立刻说：“这不正好吗，你就说富二代啊。” 　　孟星哲用刀叉切好牛肉块，再换筷子夹过来一块放在米饭上，吃之前他先喷贝洛南：“你滚，你忘了我的人生准则了吗？” 　　“哦, 是, 差点忘了, ”贝洛南说，“你丫是个明明白白的利己主义者，从会梦遗了开始就立志给自己找个能助益自己未来的白富美。那小丫头再能制你说到底也就是个小客服。嗯，你们俩应该没什么可能。” 　　孟星哲掐住他话里的一个点表示不乐意：“什么叫她能制住我？我是妖怪她是跳大神的吗？” 　　“是是是，是你不跟她一般见识。”贝洛南赶紧说。 　　“这回答对了，奖励你晚上还可以有一次让星少爷吃你炒菜的机会。” 　　“……” 　　贝洛南觉得这是把“你晚上接着给我炒菜”表达得最清新脱俗和臭不要脸的一次。 　　他想孟星哲这个逼，到底还是个逼，逼王的逼。他一点没变。 　　※※※※※※ 　　星期一，姚佳一上班就接到一通电话。是个老大爷，本地顾客，说在销售点买了台坤羽电器的洗衣机，才用了一个月就不好用了。 　　姚佳赶紧调出购买记录，确认大爷确实购买了一台洗衣机，洗衣机也确实在保修期内。 　　她学着林芊的处理方式，一板一眼地安慰着大爷的情绪，大爷居然真的渐渐不焦躁了。姚佳觉得有那么一点成就感。 　　接下来她告诉大爷，她会给售后部门派维修单，请大爷在家耐心等待售后的维修师傅上门就好。 　　正值销售旺季，售后人手忙，单子最后派到了售后部一个管技术维修的小领导手里。 　　小领导叫卢景毅，当天下午就去大爷家修了洗衣机，工程维修单反馈到客服部时，维修进度显示已完成，已解决客户问题。 　　本来这件事到这里，应该算是圆满解决了。 　　不料第二天，这位大爷又打来了电话。这次是孟星哲接到的电话。 　　大爷在电话里气恼恼地说：“我要投诉！我要投诉昨天来修洗衣机的那个人！他态度不好！” 　　孟星哲用好听的声音安慰了大爷两句，可惜也许同性不相吸，大爷没吃他这套，依然很气恼恼地坚持要投诉，并痛诉卢景毅服务态度特别不好，不管他说什么卢景毅都不听不答应，简直气死他。 　　孟星哲于是准备给卢景毅记下这个投诉了。 　　但大爷那边信号不太好，没讲完电话就突然中断了。 　　姚佳这会儿没接电话，孟星哲趁她空着告诉她：“我看了下接待记录，昨天你接待个要修洗衣机的大爷是吧？他刚刚打电话要投诉售后维修的卢景毅，这单子是你派的，我跟你说一声。” 　　姚佳立刻问：“你是跟我说一声，你打算给卢景毅记投诉吗？” 　　孟星哲一挑眉，挑出个“不然呢？”的不言而喻。 　　姚佳说：“等等，你问大爷了吗，他为什么要投诉卢景毅？” 　　孟星哲回她：“服务态度不好。” 　　姚佳：“也不能就这么听大爷的一面之词吧？你要是就这么给卢景毅记个投诉，那万一卢景毅是冤枉的呢？万一他其实服务态度挺好呢？” 　　孟星哲瞥她一眼：“老人家说得很明白，不管他说什么，卢景毅都不听。”顿了顿，他又说，“除非这位大爷脑回路不正常，能被一个服务态度非常好、没有任何问题的人气得嗷嗷叫。” 　　姚佳坚持了一下：“可我觉得还是再找卢景毅问问吧。” 　　孟星哲挑挑眉，问了句：“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那你这么做不多余吗？” 　　“不多余啊，”姚佳说，“投诉跟绩效挂钩啊大哥！你给卢景毅记个投诉，他月底要扣工资的！” 　　“可如果他确实服务态度不好，不记下这个投诉、不扣点工资，他能长教训？”孟星哲微微皱眉，“想做好企业，就不能有一丝一毫对自己员工要求的放松，只有严格的标准和狼性文化才能让企业在竞争中占据优势。” 　　尤其是初创企业，没有点拼劲狠劲，没有点目标和鞭策，拿什么突出重围存活下来？ 　　姚佳觉得这一刻的孟星哲有点不一样。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这点不一样，就好像……好像一个企业家在管理手下员工？ 　　差不多就是那副做派吧。 　　可他只是个客服，何必摆这么大架子给别人做训诫？ 　　“希望有一天你被人投诉的时候也能这么嘴硬。”姚佳以这句话结束和孟星哲的争辩。 　　之后她趁着休息时间下楼去售后部打听卢景毅，可惜这个人不在。他的同事告诉姚佳：“我们最近活多，特别忙，别说白天，就连晚上我们卢头儿也连着加了好几个班了。你有事儿吗？急不急？不急的话，要不等他回来我让他上楼找你去？” 　　姚佳说好的。 　　回到呼叫中心，她跟孟星哲商量说：“由我来给那老大爷做电话回访吧。” 　　孟星哲点点头表示无所谓。 　　姚佳给大爷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大爷又开始嗷嗷叫着要投诉卢景毅。 　　姚佳赶紧安抚大爷的情绪，虽然安抚的技巧还有点生硬，但大爷一开始高昂饱涨着的愤怒情绪，倒是也渐渐平和下来了。 　　趁着这机会，姚佳询问：“大爷，昨天去给您修洗衣机的师傅，他服务态度是怎么个不好法啊？” 　　大爷闻声一下又激动起来，话匣子彻底打开，车轱辘话反复说起来：“他态度特别不好！我说什么他都不听不答应，他态度太不好了！年轻人现在怎么都这个态度？老人家说什么都不行！他态度实在太不好了！……” 　　事关一条投诉，姚佳捏着眉心耐着心性地接听。她能感觉到一旁的孟星哲在看她。 　　就冲他这两道视线，姚佳想她也得坚持住，绝不能让自己的耐心崩掉让他看成个“你到底在做无用功吧”的笑话。 　　终于她逮着机会问：“大爷，那您说了什么要求，维修师傅不肯答应啊？” 　　大爷义愤填膺地说：“我就让他修完洗衣机先别急着走，留下来陪我唠会儿嗑，他就非说不行不行，非要着急走！怎么的，我是老虎吗，我会吃了他吗？！我这么大年纪张嘴留他，他就不能待会儿吗？他拔腿就走，那是什么态度啊，啊？！……” 　　姚佳一边听着大爷愤怒地指责，一边慢慢扭头迎视向孟星哲的目光。 　　——大哥你还真说对了，这位大爷的脑回路啊，还确实是异于常人。 　　※※※※※※ 　　姚佳最后在电话里说了一堆好话，为售后素未谋面的卢景毅说情。她告诉大爷，售后的师傅都很不容易，他不是不想陪他唠唠嗑儿，是实在没条件这么干，因为最近是销售旺季，安装维修的活儿特别多，这些维修师傅一个拆成两个三个在用，他们修完一家就得紧着赶着地到下一家去，不然耽误了预约好的上门时间，是要被公司罚钱的。 　　她好说歹说，大爷总算消了气，决定不投诉了。 　　挂断这通电话后，恰好到了十五分钟休息时间。田华生跨过过道来找姚佳玩，姚佳一时顾不上他。 　　她转头去看孟星哲。 　　“你看，这就是举口之劳的事，说和说和就可以的，何必一定记下这个投诉呢。”姚佳看着孟星哲说，“是，有一点你说的对，做企业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但我认为还是理解万岁，人性化管理比狼性管理更适合现代社会。” 　　孟星哲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听一个小丫头片子客服给他讲企业管理。 　　“那你就说说，现代社会是什么社会？”孟星哲索性洗耳恭听。 　　“现代社会是注重个人体验的社会呗，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生活的主角，作为主角，就希望得到周围人的鼓励、肯定和包容，而不是打击、打压和只有残酷竞争才能出成绩的狼性想法！”说到最后时，姚佳有点激动。她想到了希望得到鼓励包容的她自己，想到了她只懂打击打压的暴躁老父亲。 　　而她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把大学不爱学的那些企业管理相关的东西拿出来，对一个只有脸没有心的大龄客服讲。 　　孟星哲挑起眉梢：“狼，有目标有野心，会奔着目标一往无前。得有这种劲头儿，企业才能很快速地向前发展。没有目标和野心的人和咸鱼有什么分别？遇到点困难就退的人性化，有什么用处？这样的企业除了每天在原地温吞，还有什么发展？ ” 　　孟星哲想自己可真是疯了，居然认认真真在这和这个小客服掰扯做企业。 　　姚佳没能被孟星哲的理论说服，她坚持自己的观点：“人性化不是遇到困难就退，是大家不必要通过残酷竞争后只留下一个过分优秀的自己去独自面对困难，大家可以报团取暖一起解决困难啊！” 　　田华生站在他们工位中间，听他们辩论听得津津有味。 　　他左看一眼姚佳，右看一眼孟星哲，拍着大爪叫好：“哇你们俩，辩论得好精彩喔！我要不是认识你们知道你们是两个小小的基层客服，我会以为你们是两个年轻成功企业家在对话呢！” 　　姚佳和孟星哲停止辩论，一起扭头瞪他。 　　“未来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姚佳说，“但这话我仅限于对我自己说。” 　　谁让她有个董事长的爹呢，只要她肯，她必然会比别人走条更快的捷径。 　　孟星哲呵地一笑：“无论如何，我的可能性一定比你大。” 　　你星少爷我不必未来，我现在就是企业家，我是但我不说而已！ 　　姚佳看着孟星哲，觉得他真是好装逼好不要脸。她好歹有个董事长的爹，他有什么，不就一张脸？他凭什么跟她叫嚣跟她攀比？ 　　两个人互瞪两秒钟，一起面带嫌弃地转开头。 　　田华生对着粗粗的手指，有点不知道这二位客服同志，彼此都还在面临着被淘汰的危机，可瘦瘦的身躯里怎么会藏了那么大的野心。 　　※※※※※※ 　　孟星哲从企业主的角度，认为应该从严管理员工，只要有被人说不好的倾向，就应该重视起来，把倾向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可是看着姚佳尽心尽力地和那位老大爷周旋，只为了不轻易给她其实并不认识的员工记下投诉。 　　在那一刻里，他觉得这个审美存在问题的姑娘，真是爱多管闲事。 　　但在和她做了一番辩论之后，他惯有的思想意识的某个角落，似乎在被她轻轻撬动。 第23章 耀眼的笑容 　　当天下班, 吃完晚饭后, 孟星哲窝在按摩椅里，一边让受了一天罪的身子骨得到智能机械的体贴抚慰，一边让自己的思绪和心情放飞。 　　他回想着白天上班时和姚佳的争论。 　　虽然她在他眼里只是个审美不好、骨子里潜藏着叛逆爱和人顶着干的小丫头片子，但不得不说，她白天和他争辩的东西，是有营养的。 　　孟星哲拿起手机，给贝洛南打视频。 　　视频接通，贝洛南从餐盘里抬起头，嘴巴子一圈还油汪汪地。 　　他正在办公室吃晚饭, 是秘书帮他从员工食堂打的。 　　孟星哲心里一下就特别的舒坦。贝洛南说他也穷, 只能天天吃食堂，看来是真话。 　　醒北科技食堂的饭菜，跟田华生的手艺还是有相当差距的。 　　孟星哲顿时觉得自己最近穷苦悲惨的王子落难记生涯里，总算还有一道光，这道光就是贝洛南吃得比他还不好。 　　“找我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贝洛南扯张纸巾擦擦嘴, 言简意赅。 　　孟星哲问他：“贝贝，你说我们公司实行狼性文化的管理, 到底对不对？” 　　贝洛南先喷他：“说多少遍了，一定要叫叠字的话就叫我男男，ok？贝贝特么的像在叫狗。” 　　然后他回答问题：“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我们公司不是一直这么管理的吗, 你觉得有问题？” 　　孟星哲微微皱眉, 黑潭似的眼底微微伏动着思考的痕迹：“我只是在想, 我们是不是也应该人性化一点？” 　　贝洛南：“？” 　　孟星哲：“或者说，我们作为领导者，应该狼性一点，有目标，有野心，带着大家往前冲。但对下面的团队，是不是应该人性化管理一点？” 　　“我们是创业企业，需要拼劲儿，需要打鸡血。你不怕太人性化，他们会卸了劲头？”贝洛南问。 　　孟星哲思考着说：“或许他们不会就此懈怠，会更加心怀感恩而愈发努力？” 　　贝洛南也想了一下，说：“那要不我们试一下，改变一下凶猛的风格？” 　　孟星哲舒展开眉心：“试一下吧。”也许效果会好呢。 　　即便效果不好，再改回去呗也没什么，哪有什么事是注定一帆风顺的，谁不是在不断试错中茁壮起来的。 　　贝洛南想起什么似的，在视频另一端问孟星哲：“哎不是，你怎么突然想起跟我说这个？” 　　孟星哲含糊其辞：“跟人随便聊天聊出来的。” 　　贝洛南来了兴致：“随便？你和谁随便了？怎么聊出来的，我太想知道是谁随随便便给了你这么大启发？” 　　孟星哲一眯眼：“你管不着。” 　　他要是告诉贝洛南，这东西是他跟小客服聊出来的，还是那个鄙视他审美的小客服，还不得被贝洛南笑话死。 　　他躺在按摩椅里，真皮下的仿真小拳头在叮叮咚咚捶他的肩背，捶得他一阵起起伏伏的舒坦。 　　他美不滋滋地告诉贝洛南：“就不告诉你！” 　　贝洛南喷了他一顿，又忍不住重新打量他一下。 　　还是那么臭屁装逼爱享受，还是那么毒舌娇毛很欠揍。 　　但他总觉得孟星哲去坤羽电器卧底做客服以后，人是有了变化的。 　　他像煮青蛙的那盆温水，温度一点一点的变化并不明显到足以叫人觉察，但却是一直在变化着的。 　　他能忍受尝试集体生活了，挑食挑得快上天的嘴也能吃家常的粗茶淡饭了。他甚至还学会了煮饭，吃完饭居然还能像模像样地动手洗碗。 　　所以孟予堂孟伯伯找他私下联合，把这一位傲娇逼王打赌赌到坤羽电器去，看来是对的。这趟基层客服之旅对他来说，还真是场意外的修行和收获。 　　※※※※※※ 　　第二天上午的休息时间，姚佳摘了耳麦坐在椅子上正休息，有同事走到她这里拍她肩膀，告诉她：“姚佳，门口有人找你。” 　　姚佳赶紧起身。 　　她走到呼叫中心门口，左看看又看看，没看到什么认识的人。 　　不认识的倒是有一个，戳在门口不远处。 　　那陌生男人大概二十六七岁的年纪，高大身材，很健壮，皮肤颜色是被太阳抚慰过多的一种健康的棕，五官轮廓很分明，尤其鼻子和眼睛，一个高挺一个深陷，让面孔呈现出高低分明的立体感。 　　姚佳的视线和他一对上，他就爽朗地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白的牙。 　　真是一个拉好感的笑容。 　　姚佳不自觉地迎着那热情笑容，也笑起来。 　　那人走近姚佳，声音洪亮，热情洋溢说：“你是姚佳吧？我是售后的卢景毅，我特意来谢谢你的！” 　　※※※※※※ 　　卢景毅告诉姚佳，他昨天一直在外面跑安装跑维修，今天才有空过来公司一趟。 　　“我已经知道了，你去找过我，因为前天我去修洗衣机那家的大爷想要投诉我，你打算去跟我了解情况。” 　　说到这，卢景毅脸上浮现出感激：“谢谢你啊姚佳，没直接记我投诉，还想着先跟我了解一下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客服同事，能亲自下楼去找我们了解事情的。我也听你们林芊班长说了，因为你跟那大爷使劲说好话，让大爷最终打消了投诉我的念头。我觉得挺感激的，上来亲自跟你说声谢谢！”他一边说一边把提在手里的一袋东西递向姚佳，“这是两盒茶叶，你拿去喝！” 　　姚佳赶紧说：“别别别，卢组长我这也是举手之劳，即便不是您，换成其他同事我也会这么做的，所以您千万别这么客气，这茶叶您先拿回去，您要非要送给我也等二十年后的，等我熬成老干部我再开始喝茶！” 　　卢景毅哈哈笑起来：“行，我其实是觉得空手上来不太好，既然你是真不想要，那我也不强行塞了。” 　　两人初识的陌生感和淡淡的尴尬在彼此笑声里渐渐消失。 　　姚佳趁机问了句：“那个大爷家的洗衣机，是什么毛病啊？” 　　洗衣机生产线是坤羽电器的王牌生产线，坤羽电器出产的洗衣机，是敢号称十年都使不坏的。 　　那个大爷却能在不到一个月内就把洗衣机用废，姚佳有点好奇原因。 　　卢景毅先说了个专业术语，告诉姚佳洗衣机是哪个部位哪个元件出了问题。 　　这个在维修单上都有记录，姚佳是看到了的。 　　随后卢景毅又对姚佳说：“至于这两个部件为什么会坏，嗨，说出来能笑死你。销售点在卖给这位大爷洗衣机的时候跟他说：‘大爷，我们坤羽电器的洗衣机，是所有品牌里最抗用的，真的，这洗衣机拿回家您洗土豆都可以，保准都能给您洗得干干净净没有泥！’ 　　“这销售就是夸张一说，谁知道大爷他当正经话信了，回家就开始洗土豆，终于洗了快一个月，得，坏了！你说你服不服气这大爷？这也就是坤羽的洗衣机，能挺了快一个月才坏，这要是疆蓬电器家的啊，可能一次就拉倒了！” 　　姚佳听说洗衣机原来是这么坏的，再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卢景毅跟着她一起笑。 　　他们两个站在呼叫中心门口不远处，相对开心大笑。 　　走廊窗口晒进阳光来，晒在姚佳的笑容上，她看上去金灿灿的耀眼光明。 　　孟星哲和田华生一起从门口走出来，看到了他们。 　　田华生意外地说：“哎？佳在这里喔，我说怎么找不到她。” 　　又说：“咦？她对面的硬汉是谁喔，他们俩怎么聊得那么开心？” 　　然后继续慨叹：“哇，孟哥你看他们笑的，我都要吃醋了！佳她居然抛下我交了新的哥们！” 　　他聒噪个不停，把孟星哲说得耳朵眼睛都跟着烦起来。 　　他看看不远处开怀笑着的姚佳，皱了皱眉。 　　“嘴咧那么大，牙龈都得露出来。真是笑没笑相。” 　　孟星哲说完头也不回地先走出去。 　　田华生挠挠头：“不会啊，我觉得佳今天笑得超美的！” 　　※※※※※※ 　　第二天，姚佳一早就到了呼叫中心。 　　昨天她不肯收卢景毅送的茶叶，晚上卢景毅说什么都要请她吃顿饭。 　　姚佳推辞不掉就去了。晚饭间她又听卢景毅说了好多工作趣事，有的叫人哭笑不得，有的叫人忍俊不禁。 　　整体来说，这顿饭姚佳吃得心情愉悦。 　　原来不只他们一线客服不好干，其实售后也相当糟心。 　　有了平行比较后，姚佳心宽了许多，连带着她接电话的态度和耐心都格外好起来，人也显得比较愉悦。 　　只是隔壁工位孟星哲不知道抽什么风，无端攻击了她一句：“怎么的，秋天刚开始，冬天还没来呢，就已经提前过上春天了？” 　　姚佳不遑多让一怼：“让你如沐春风了是吗？放心沐，我人好，我不跟你收费。” 　　孟星哲嘴都被她怼得一歪：“我说你这孩子是杠精吗？天天和人对着顶！” 　　姚佳就纳了闷了：“你不也是？难道就行你说我，不行我回嘴的？” 　　她这边电话响，她没顾得上再喷孟星哲。 　　电话接通，是昨天打电话过来报修冰箱的一位男顾客。 　　顾客在电话里说：“我昨天来过电话的，你还记得吧？” 　　姚佳核对电脑上记录的信息，回复顾客：“是的张先生，我记得您，昨天您来电说刚买不到一年的冰箱出了故障，间歇性制冷，昨天我已经给您派了售后维修单约定今天由维修师傅到您家为您的冰箱做检测和维修，请问售后的维修师傅及时联系您了吧？” 　　张先生说：“师傅联系我了，他现在就在我们家呢，但这情况有点奇怪啊！” 　　张先生的语调里透着一股“我真倒霉”的烦躁。 　　姚佳安抚他的情绪：“张先生您别着急，请问是什么复杂情况？” 　　张先生说：“唉，你们售后维修的人说这情况有点不对劲啊，就是我的冰箱刚买不到一年是吧，但他说这冰箱以前有过维修记录，可我之前没有修过啊！你们得给我个解释啊！” 　　姚佳没有听得太明白张先生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先继续安抚张先生的情绪，然后问：“张先生，请问现在售后的维修师傅还在您家吗？哦在的是吗，那您方便让维修师傅听一下电话吗？” 　　张先生把手机交给了维修师傅。 　　姚佳问：“师傅请问您那边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维修师傅说：“哎这个得怎么说呢，就挺奇怪的，就是这个冰箱吧，我刚才维修前确认产品信息的时候查了一下，这个机器号对应的冰箱在四年前有过维修记录，要是四年前就修过的话，那到现在早就过保了啊，如果我现在接着修，那是得收费的。” 　　姚佳一愣，她昨天接电话时确认过这台冰箱的购买信息，确实是买了还不到一年。 　　姚佳说：“师傅，您先稍等，我先跟领导沟通一下这个情况，马上回复您。您也帮忙先安抚一下顾客的情绪，多谢了！” 　　挂掉电话，姚佳呼叫林芊。但林芊被客服部经理叫去开班组管理会。姚佳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等她开完会再汇报，还是现在就去会议室找她。 　　孟星哲随口问了句：“椅子有钉子，扎得你坐不下去？弹来弹去的。” 　　姚佳就势逮着他说了下电话里的情况，问他：“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孟星哲一听表情就起了些变化。他有点严肃地微皱眉。 　　这一刻姚佳又觉得孟星哲好像变了个人，那种叫做“气场”的东西又莫名降临了他。 第24章 奇迹发生了 　　孟星哲沉吟一下说：“这个问题可大可小, 听起来应该是这顾客买到翻新机了。据我所知，坤羽电器是严令禁止售卖翻新机的。所以这台冰箱如果真的是翻新后再卖，而且是在正规销售点大大方方地卖, 就很值得好好研究一下了, 它到底是怎么打入正规销售渠道的，市面上除了这一台, 还有没有其他翻新机在被混入新品一起卖。” 　　姚佳越听越心惊。 　　孟星哲冲她挑眉：“别愣着了，再愣公司公关部得加班了。” 　　姚佳不解：“啊？” 　　“啊什么啊，赶紧去找林芊, 别等什么开会不开会的了。”顿了顿，孟星哲告诉姚佳，“现在顾客还没应过来, 哪怕要求假一赔三都是小事，但等他反应过来了要把这事儿捅给媒体, 对手企业疆逢电器再趁机加把劲推波助澜一下, 坤羽电器的公关部可有的忙了。” 　　姚佳顿时心头一凛，立刻起身去会议室。 　　※※※※※※ 　　林芊从会议室出来一听完这件事，就登陆了电脑。她从她的账号后台找到了这台冰箱更多的信息记录。 　　冰箱机器号确实对应着一条四年前的维修记录。 　　林芊表情有些凝重。 　　姚佳问：“我们坤羽电器卖过翻新机吗？” 　　林芊肯定地答：“从来没有过, 所以这次的事情很蹊跷。” 　　林芊当机立断带着姚佳去找经理李旺力，为此李旺力提前结束了班组长管理会议。 　　林芊让姚佳把具体情况向李旺力说明一遍。 　　李旺力立刻打电话给产品部、销售部和仓储部做沟通，几个部门的负责人也全都很震惊, 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姚佳看看表, 忍不住小声提醒, 顾客张先生还在等待回复。 　　李旺力又打了个电话, 看样子是打给高层。 　　然后他交代林芊：“现在立刻跟顾客联系，就说公司愿意为他免费更换一台全新的冰箱，必要时可以给他免费更换一款更高端的。至于翻新机这个问题，等把他家里那台翻新冰箱运回来之后再做研究吧。” 　　回到工位，林芊授意姚佳给张先生回电话，她在一旁同时监听。 　　电话一通，张先生先说：“哎我现在有点回过味儿来了，我觉得你们是把卖过的旧机器再卖一遍，然后被我买到了，你们这是欺诈消费啊！” 　　姚佳赶紧说：“张先生您先消消气，很抱歉我们的产品给您带去了困扰，其实我们也疑惑您怎么会买到了有维修记录的冰箱，但请相信我们坤羽电器，我们这个企业注重品牌和质量，绝对不会做欺诈消费者的事，至于您经历的这个情况，我们这边后续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现在当务之急是我们马上为您免费更换一台全新冰箱，您看这样可以吗？……” 　　姚佳一边回复一边看林芊的表情。林芊对她不断点头。 　　好说歹说，最后张先生终于答应，如果换台更高端的冰箱，这个解决方案他是接受的。但他要求，后续一定要给他个说法，为什么他会买到一台四年前就维修过的机器。 　　总算结束通话后，林芊果断干脆地交代姚佳做两件事：“第一，赶紧下工单把张先生家的翻新冰箱退回到仓储部。第二，再遇到类似情况，不要说‘我们也很疑惑您怎么会买到了有维修记录的冰箱’，要改成‘我们很重视您买到有维修记录的冰箱这件事’。” 　　姚佳快速地品了一下第二点。虽然两种说法是同一个意思，但前者遇到不依不饶的顾客会做质问：你们疑惑，你们干什么吃的你们疑惑？你们有什么资格疑惑？ 　　而后面的说法既不会激发顾客的质问之心，又能让顾客心理上有被重视的慰藉感。 　　姚佳觉得林芊真厉害，她再次受教了。 　　姚佳按照林芊的吩咐，下了退货单和发货单。 　　一切完成后，她松口气。 　　林芊也松口气，微笑着对姚佳说：“你这次判断做得很好，反应也很迅速。如果稍微耽搁一点，让顾客有时间和身边人聊起这件事，万一有人给他出了什么主意，恐怕事情都不会这么容易解决。” 　　姚佳听到表扬有点不好意思，指了指隔壁工位的孟星哲：“其实这次是他的功劳，判断和反应都是他做的。” 　　孟星哲正在接电话，他在给顾客解释非常复杂的电路原理，很能唬人，因而没有听到姚佳刚刚说了什么。 　　林芊笑着对姚佳说：“你倒不贪功。”顿了下，她说，“但我还是要表扬你，虽然你今天回电话的时候，话术里还有那么一点瑕疵，但整体来说，已经做得非常好，你进步很大。” 　　姚佳从来没接受过这么直接的肯定和鼓励，她简直受宠若惊得有点无措起来。 　　她想原来被表扬和被肯定，是这么一种超幸福的感觉。 　　幸福得她都想赶紧继续努力了。 　　※※※※※※ 　　午休的时候，田华生过来找姚佳一起去食堂吃饭，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用胳膊拐住嘴里一直说不要不要身体却在共同前行的孟星哲。 　　佟雨墨也凑过来，要跟他们一起。 　　拿着餐盘排队的时候，田华生问姚佳：“上午我看林班长正开会呢，就被你给叫出会议室了，然后你们又去了李经理那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姚佳说：“发生了一件相当大的事。” 　　她告诉田华生，有顾客买到了坤羽电器的翻新机。 　　田华生一脸惊讶：“啊？这不可能吧？咱们坤羽就从来不卖翻新机的！” 　　连他旁边的佟雨墨也好像倒吸了一口气，怕兮兮地问：“具体是怎么回事啊？” 　　姚佳摇摇头：“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连李经理都不知道，说是得等旧冰箱退回来才能知道。” 　　佟雨墨怕兮兮地感慨：“好可怕哦！” 　　“……”姚佳想这有什么可害怕的？真是只没见过风雨的小白兔。 　　另一边田华生打完了饭菜到处转头看，边看边用大大的脑袋发出大大的疑惑：“哎？孟哥呢？佳，咱们的饭搭子呢？” 　　姚佳端着餐盘翻翻眼神随便找了圈。也不知道她眼神怎么那么毒，跟啄木鸟的嘴似的，一下就叨出了人间害虫孟星哲。 　　原来他已经找地方坐下了，他对面是个斯文美女。 　　姚佳朝孟星哲一指，对田华生说：“别找了，你哥人在那呢。” 　　田华生往那边一眺望，咂舌：“又换人了，孟哥真有福呀，每天的午饭都能遇到不重复的美女。” 　　一旁佟雨墨瘪着嘴，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嘟囔：“他怎么这样啊？人家是特意为了他才下楼吃饭的呀！” 　　她委屈得把餐盘往田华生手里一塞说：“我不吃了，我先上楼了。” 　　她委屈巴巴地扭头就走，田华生在她身后比她还委屈巴巴。 　　“不吃你也把餐盘放回去嘛，给我干嘛呀！” 　　姚佳在一旁看着小公主欺负大萝莉的戏码，无奈摇头。 　　※※※ 　　当天是个小节日，下午下班比往常早了许多。到了家姚佳就催田华生快快做饭快快吃饭。 　　田华生有点错乱：“咱俩中午可吃了不少，现在就吃晚饭是不是早了点呢？” 　　姚佳说：“不早不早。” 　　田华生坚信她的佳言佳语，她说不早那就不早。他麻利地在下午时间里完成了晚餐。 　　田华生叫孟星哲出来吃饭的时候，孟星哲惊呆了：“这是下午茶吗？” 　　姚佳冷笑：“你见过下午茶吃大米饭喝炖豆腐汤的？” 　　“我就服了，我跟你们一起过日子别说生物钟错乱，连消化功能都要错乱了！” 　　孟星哲一脸骂骂咧咧的表情，却拉开椅子坐下吃了。 　　姚佳：“……”有本事你别口嫌体正直啊。 　　提早吃完了晚饭，都还没到每天的下班时间。 　　今天轮到田华生洗碗，他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姚佳：“佳，你今晚怎么这么着急吃饭呢？” 　　姚佳飞快说：“我赶着去看电影，今晚是《喝杯酒，聊聊天》IMAX首映式！” 　　田华生立刻晃着大脑袋用萝莉音叫唤：“等等我，我飞快洗好小碗碗们，我也去我也去！” 　　他开始稀里哗啦地洗碗，一边洗一边差不多把脑袋扭成了大于九十度，对着瘫在椅子上喝豆腐汤喝到喘粗气的孟星哲说：“哥，你也去你也去！” 　　孟星哲一脸的嫌弃和无语和“关我什么事？” 　　他压着打嗝的冲动哼哼一句：“电影有什么好看的？我从来不看那玩意。” 　　他说得跩兮兮。 　　姚佳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一语道破：“你不想去看，其实是因为抠，是你不想花钱吧？” 　　孟星哲挑起嘴角，讥诮地呵呵。 　　他家里的立体环绕影院不香吗？不豪华吗？不享受吗？想坐着看坐着看，想躺着看躺着看，想打滚看从这边滚到那边滚完都得一小时，怎么不比去电影院看过瘾？ 　　不过算她死丫头片子说对了。 　　他现在就是没那份去看IMAX的闲钱啊，怎么了？ 　　无法反驳姚佳的质疑，孟星哲心里再一次涌起悲怆。 　　他第两千八百次问苍天，他到底是怎么沦落成现在这样的？？？ 　　他的人生里这都已经穷出新的里程碑了！ 　　姚佳不再搭理孟星哲，她看看时间，催促田华生：“小田田咱们快走吧，再磨蹭来不及看电影首映开始前的走红毯仪式了。” 　　田华生说：“马上马上，我还差两个碗，再刷一下锅，就好了！”他怕姚佳干等着急，于是制造话题分散她的紧迫感，“佳，这电影谁演的呀？” 　　这个问题一下问到点子上，直接戳到了姚佳的激动神经。 　　“这电影男主角和导演是同一个人，叫方津，特别特别有味道的单眼皮大帅哥！我喜欢他好多年了，差不多从他自导自演第一部 片子开始。哦对了，这是时隔几年后他自导自演的第二部片子，我卖血卖肾都得去捧个场。” 　　田华生应声附和说：“方津啊，我知道我知道，他这么大的一线明星，兼具流量和演技，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吧，孟哥？”他又面面俱到不肯在谈话互动中漏下任何一个人，专门去cue了孟星哲一下。 　　孟星哲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谁？没听说过。”顿了顿还补刀，“我都不知道的人，看来还是不太红，是个糊咖。” 　　姚佳听到自己喜欢的演员被无端攻击，非常愤怒，她怼孟星哲：“你不知道只能说明你没文化没知识没审美，说明不了别人不红！” 　　一听审美两个字孟星哲来了劲：“不是，我没审美？就方津长那样，帅吗？？帅不得是长我这样的吗？” 　　姚佳“呕”了一声，恨不得拍扁孟星哲不要不要的脸。 　　“你还挺不服我说的是吗？那行，那你就跟我说说，这方津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孟星哲较劲。 　　姚佳大声说：“人家有韧劲！人家拍第一部 电影的时候，困难重重，几次都差点走入绝境，但人家不认命不放弃，死活咬牙坚持，终于绝处逢生把电影拍成了！” 　　孟星哲一副“你再讲下去我可要翻白眼了”的样子。 　　姚佳恨不得直接叉瞎他。 　　田华生在一旁一边刷锅一边问：“方津是怎么绝处逢生的呢？” 　　姚佳进了厨房回他：“他当时还没红，所以拉不到投资，电影拍到一半的时候都快去卖肾了，眼看就坚持不下去了。” 　　田华生在一旁唏嘘：“哇，好惨！” 　　孟星哲呵呵笑：“惨什么啊，卖什么肾啊，卖笑还差不多。” 　　姚佳差点想跟孟星哲拼了，田华生及时把她挡开。 　　“不激动，佳我们不激动！后来呢后来呢？” 　　姚佳决定把孟星哲当成活死人，忽略他。 　　“后来方津遇到了贵人。方津在一次采访中说，当时他高中同学给他介绍了一个朋友，那朋友也是个热血青年，听说他有难处，义无反顾投了钱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让他无后顾之忧地大展拳脚。方津说那个朋友为了投他这个电影，自己一切娱乐活动通通取消了，连环球旅游的经费都拿出来一起投给方津了。” 　　“哇，好热血好感人！”田华生感慨。 　　孟星哲在一边呵了一声：“见了鬼的热血青年义无反顾。” 　　姚佳实在快受不了他了，在厨房开始找菜刀。 　　田华生刷好了锅，正准备刷锅盖。他赶紧用壮硕身躯死死堵住放菜刀的抽屉。 　　“佳，冷静，冷静！然后呢然后呢？” 　　姚佳的杀气被问题分散：“然后皆大欢喜，电影上映后大爆大红，赚得盆满钵满，方津给他的投资人朋友赚了翻倍的回报。是不是很圆满很感人？” 　　田华生使劲点头：“好感人喔，大家都有了好结局。”顿一顿他扬起萝莉腔问，“那么那个投资人朋友到底是谁呢？” 　　姚佳摇头：“方津从来没提过这人到底是谁，只说他朋友不喜欢在公众面前露脸，所以让媒体们就不要追问了。” 　　田华生又哇：“哇，神秘骑士呢！好感人好高尚！” 　　孟星哲又在一旁嗤之以鼻：“这有什么好感人的？有什么好高尚的？没见识。” 　　姚佳喷他：“冷血！我们说的是人间温暖，你这冷血逼王怎么会懂？” 　　她又要找刀想拼命，她想砍死这个总是攻击她喜好的烦人精。 　　田华生已经洗好了锅碗收拾好了厨房，看到姚佳一脸杀气地找着带尖儿的东西，赶紧继续打岔：“佳，我好了，我们出发吧！” 　　姚佳果然忘记了拼命，冲回房间取自己的小包和手机。 　　田华生继续拐孟星哲：“哥，一起去叭，人多热闹呢！”为了勾引孟星哲一起去，他不惜自己放血以解孟星哲贫穷的后顾之忧，“电影票我请你！” 　　田华生掷地有声。 　　孟星哲说：“那倒也不必，我就是不想去。都是男的，方津又不可能比我帅，能有什么看头？” 　　田华生捧他臭脚：“那肯定的，能比孟哥帅的人，我这辈子可能都见不着！走吧哥，一起去嘛！我请你我请你！” 　　他这边话音刚落，佟雨墨啪地打开门走出房间。 　　佟雨墨站在房间门口，用她的小鹿眼水汪汪看着客厅里的孟星哲和田华生，弱弱地期盼地问：“是有人请看电影吗？我也想去……” 　　姚佳斜跨了小包从房间里出来，应声说：“打车走，车钱AA。” 　　佟雨墨立刻说：“啊，我想起来我还有事，你们去吧，玩得开心点。” 　　她开门走出来得有多突然，关门走回去得就有多及时。 　　姚佳：“……” 　　一个看起来并不缺钱、衣服饰品都从轻奢级别起跳的人，不知道怎么会抠成这样。 　　田华生仿佛看穿她心头疑惑，用他娇俏的萝莉音击穿迷雾：“佟雨墨她呀，我算看明白了，她是那种对自己可以大方但对别人特抠的人。”顿了顿他对姚佳说，“她跟咱们俩相反，咱俩对别人大方对自己抠。”他又转头看看孟星哲，顺便给他也笑嘻嘻地赠送了总结，“孟哥是，长着一张富贵脸，但太能花咧，所以现在很穷很穷，对别人对自己都很抠很抠！” 　　孟星哲皱起眉，一脸凶相：“我是不是最近对你们太和蔼了？” 　　在醒北科技，谁敢这么跟他说话早被开了好吗。 　　田华生笑嘻嘻，一拐他胳膊：“走吧哥，弟弟请你看电影去！” 　　※※※※※※ 　　三个人一起打车到了电影院。 　　坐在车上姚佳用手机购票，结果发现电影院今晚场场爆满，座位图红压压一片，别说三个挨着的空座，就算单独的一个座位都没有。 　　姚佳哀嚎一声。 　　但马上她就振奋起精神：“没关系，就算只围观个走红毯我也是知足的！但要是再能和方津握个手，我愿意把今天的打车费全包！如果还能跟方津合个影，我愿意连刷三天的碗！！” 　　田华生这个捧场王在一旁激动叫好：“可以的，佳你可以的，你愿望都可以实现的！” 　　姚佳抓抓头发说：“嗨，我就做个白日梦，你别捧我臭脚了，方津那么大个明星，别说握手合影，他能看我一眼都算我今天没白来！” 　　孟星哲坐在副驾上，没回头，但他“嗤”的一道鄙夷之声毫不掩饰地跳跃到后座给姚佳听。 　　姚佳真想麻烦司机师傅一脚把他踹下去。 　　老天爷赏脸，路上没有堵车，姚佳他们赶到电影院时，首映式还没有开始。 　　电影院门口铺着红毯，红毯两侧拉着围栏，已经有很多姑娘女孩甚至大姐阿姨，密密麻麻地守在围栏处，兴奋等待方津的降临。 　　姚佳一见到这人头攒动的景象就激动得不行，她在红毯起始的地方，靠近围栏处找了个位置，拖过田华生让他帮自己占地方。 　　随后她跑出人群。在人群外她看到孟星哲一脸的不耐烦，浑身的意兴阑珊，简直是一摊靠在树上的人形烂泥。 　　姚佳就纳了闷了：“孟星哲，你既然觉得这么没趣，干嘛还要跟过来啊？” 　　“？”孟星哲一脸反问，“难道不是你们硬拖着我过来的？” 　　“……” 　　姚佳一眼不想再多搭理孟星哲，她跑去电影院隔壁的鲜花店去。 　　过了一会儿她又哒哒哒地跑回来，怀里抱着一束鲜艳斑斓的花，马尾辫在她脑后一荡一荡的轻甩，她的小巴掌脸像衬托在花捧上，因为兴奋，脸上泛着淡淡的粉红，好像比那些花还娇艳欲滴。 　　孟星哲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由远及近地跑过来。 　　在她路过他并准备无视他时，他叫住她：“你够败家的，居然还买花？” 　　在这样吃饭、打车看电影全都得AA的贫穷时光里，她居然舍得斥巨资买鲜花？只为了一个叫方津的傻逼？？ 　　他都替她觉得钱疼。 　　“你嫌钱多啊？” 　　“我给方津送花，他接的时候不就跟我有互动有交流了吗！你这种老叔叔是不懂我们少女心的，为了我们心爱的哥哥，花算什么？钱算什么？命都可以给他好吗！” 　　姚佳说完不去看孟星哲又呕又嫌弃的样子，抱着鲜花往人群里挤。 　　孟星哲站在人群外，懒洋洋地欺负小树，后背使劲靠着人家，冷眼旁观着一群疯姑娘。 　　田华生高呼谢天谢地，把脚下死死捍卫的位置转交给姚佳后，他急火火地去找卫生间。 　　“两顿饭离得太近吃太撑，我得去蹲一下！”他说完立刻跑走。 　　姚佳抱着花，翘首以待地等着方津的到来。 　　终于人群蓦地骚动，一辆黑房车开过来停下，方津从里面迈下来。 　　姚佳兴奋得热血沸腾，一声欢呼尖叫卡在喉咙口——她刚要喊，就被后面疯狂涌动的人流一冲，冲得一口气顶上不来，连着声音一起卡在嗓子眼。 　　耳边全是女孩子们难抑激动的尖叫声。 　　方津要过来了！ 　　姚佳抱着花，想送给他。可是她在变得离他越来越远——人流像海啸，一波一波向前涌，把她一点一点向后冲挤。 　　方津走过来了！ 　　可是姚佳和他之间，隔着好多的人。 　　姚佳被这些不断向前挤的人冲撞得几乎站不稳。 　　想张嘴叫一声，引起一些注意，哪怕隔空把花抛给方津也行，她也满足。 　　可是刚一张嘴，人群的海啸就把她胸腔里的空气全顶了出去，她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方津走过去了。 　　姚佳心里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失落失望。 　　人群还在挤，挤得她手一松，花束掉在地上。几只脚踩上去，一半的鲜花变成了泥酱。 　　姚佳挣扎了几次才把花捡起来。 　　捡完花正直起腰，却被不知道什么人突然一顶，她立刻踉跄着向后倒。 　　身后人不耐烦地躲开她，不肯扶一把，嘴里还埋怨：站稳啊别往后挤！ 　　一声尖叫被她咬死在舌头尖。她不允许自己摔倒了还要惨叫。 　　但预料中的摔倒却并没有发生。 　　一条手臂揽住她肩膀，把她扶起来，让她稳稳站住。 　　她被围在那条手臂的半个怀抱里，与外面的闹腾喧嚣分隔开。 　　莫名安心。 　　她扭头向上看，看到孟星哲的脸。他正皱眉垂眼看着她。 　　原来是他挤进人群扶住了她。 　　“就那么想见方津？”他出声问。 　　他的手臂还揽着她，护着她不会再次被人潮冲走冲倒。 　　姚佳靠在他的臂弯里，愣愣地点点头。 　　他的眉皱得更紧了。 　　“傻不傻？” 　　他嫌弃地从她手里抽走那捧被踩烂一半的花束，抬头，朝着方津已经走过去的方向，大声喊： 　　“方津！” 　　下一秒。 　　方津居然停在红毯上，转头看过来！ 　　孟星哲鹤立鸡群在一群小姑娘里，突出又抢眼。 　　他向着方津晃动手里那捧狼狈的花。 　　“给你花。” 　　姚佳觉得奇迹发生了！ 　　方津真的回身向他们走了过来。 第25章 一个小瞎子 　　应着孟星哲那声喊, 方津站定, 回头, 看过来。 　　他眼睛和表情似乎都一亮。然后他抬腿迈步，往回走过来。 　　他边走视线边往这边专注地瞧着，姚佳被他看得脑子发懵, 心口怦怦地跳, 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摆, 对表情的管理也完全失了控。 　　那一刻她脑子里只有“方津过来了方津过来了……”以及——她头发乱没乱、衣服皱没皱、表情自然吗、肩膀怎么这么紧绷……？ 　　飞快扭头看一眼肩膀, 原来她的肩膀还被孟星哲的手掌握着。 　　心口莫名咚地一跳。 　　再转头时，方津已经走到他们面前站定。 　　方津出人意料的举动惹起大家的惊奇, 姚佳感到她周围的人像烧开的油一样沸腾。 　　人群这么一拥, 姚佳立刻又要站不住。 　　孟星哲揽在她肩上的手用了力, 把她往自己身前带，让她靠着他的胸膛前站稳。 　　人太多，气氛太紧张, 方津过来得太突然，孟星哲的援助太意外。姚佳心口一直一下重过一下地跳。 　　孟星哲个头高, 方津和他差不多, 两个人的视线在一片女孩子头顶上交汇。 　　方津和拥在前排的女孩子们一一握手，把她们握得尖叫高兴之后, 他说：“麻烦大家给后面的朋友也让个位子！” 　　女孩们捧着被握过的手心满意足地听话让路。 　　孟星哲带着姚佳移动到最前面。 　　他把握着的残花往方津手里一递：“她要送你花。” 　　然后把姚佳往方津面前一推一送。 　　方津接过花，对姚佳笑弯了眼说谢谢。 　　姚佳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这么近地看到方津, 接触方津。 　　在她人生最迷茫的时候, 是方津自导自演的电影给她带来救赎般的方向感。 　　那部电影里有一句话：如果觉得是不愿意做的事, 那就去反抗。反抗的结果也许不尽如意，也许悲惨无底，但反抗的过程是你的精神和意志力在体现自我价值。 　　那时她天天被父母拿来用以和优秀的姐姐做比较，比较的结果总是她很没用。她茫然地接受父母地所有安排，内心一点也不快乐。 　　是方津的电影让她决定反抗。反抗他们拿她和姐姐作比较，反抗他们按部就班地安排她人生的每一步，反抗他们觉得不优秀就是不懂事。 　　她的消极反抗也许效果不佳，但她起码有了精气神，不再是父母的提线木偶。 　　是方津给她带来了精神力。 　　看着近在眼前的方津，姚佳想自己上辈子的今天一定做了天大的好事，她听到自己胸膛都快被心给跳得炸裂了。 　　她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一系列事情的—— 　　方津和她握手。她想她愿意把来回打车费全包了！ 　　方津和她合影。她想她愿意连刷三天的碗！不，一个星期也成！ 　　耳边全是小姑娘们羡慕的尖叫声。 　　姚佳被这些声音叫回神儿时，才意识到她和方津的一切亲密互动都是孟星哲一手促成的。 　　他特好意思地对方津说：她喜欢你，要不你们握握手吧。 　　方津好说话地和她握了手。 　　孟星哲又得寸进尺地说：她特别喜欢你，要不你们照个相吧。 　　方津好脾气地跟她合了照。 　　姚佳这会儿觉得孟星哲的特好意思和得寸进尺全是优点。 　　合完影，像是方津经纪人的人走过来，附耳和方津说话。 　　方津点点头，说话音量姚佳正好听得见：“稍等一下，我和那个刚才照相的男生叮嘱两句话，让他别把照片发到网络上。” 　　经纪人点点头，催促：“那快一点。” 　　方津朝孟星哲笑眯眯地招手，姚佳扭头看到身后孟星哲不算很情愿地挑一挑眉。 　　姚佳赶紧推他一把。 　　走你吧。别让我喜欢的人多等。 　　孟星哲一下被送到方津面前。 　　两个人看起来是在对着手机交涉刚刚那张照片的事情，交涉完照片两个人又握手说了几句话，样子就像方津在平易近人地会晤他的粉丝。 　　但事实上—— 　　方津：“你小子居然来了，我以为我见到鬼了！” 　　孟星哲：“你他妈给我兜住了，不许表现出认识我。” 　　方津：“那女孩谁啊？你女朋友？” 　　孟星哲：“屁，我饭搭子。” 　　说完孟星哲想起一件事：“你给我弄点儿电影票” 　　方津：“你不早说？现在我上哪给你弄去？” 　　孟星哲手上一使劲：“弄不着票我就弄你。” 　　方津手一疼，忍住了不抽搐，保持住影帝笑容：“你妹啊孟星哲！” 　　孟星哲：“三张。” 　　方津：“？？？你们不就俩人吗？” 　　孟星哲：“还有个饭搭子，上厕所去了。” 　　方津：“？？？你这冷血什么时候变得对饭搭子这么有爱心了？” 　　孟星哲又使劲握他手。 　　方津差点抬脚踢他。 　　“好好好给你弄！” 　　两个人的手松开，方津像慰问粉丝一样，抬手拍拍孟星哲肩膀。粉丝都在猜，他应该在给孟星哲送鼓励，比如加油之类的。 　　但事实上—— 　　方津拍拍孟星哲的肩膀，脸上是影帝级的完美笑容，嘴里说的却是：“孟星哲你大爷的！” 　　谁也没在他和孟星哲看照片、握手、拍肩的短暂过程里，看出他们之间的端倪。 　　粉丝们都在兴奋尖叫： 　　“哥哥太好了！” 　　“哥哥好宠粉儿啊！” 　　“哥哥好平易近人啊！” 　　“哥哥也和我们合影叭！！” 　　经纪人赶紧过来阻拦，给的理由大家也都能接受：“对不住了大家，挨个合影首映礼就来不及了，要不大家一起合一张吧！” 　　方津于是和所有人合照一张，并说会在首映式结束后把照片发到微博上。 　　粉丝有的激动地都哭出来：“等着哥哥营业！！！” 　　方津临走前又和姚佳挥挥手。 　　姚佳觉得自己又快昏过去了。 　　平复一下心情后，等着田华生如厕归来，她说：“走吧，我们回吧。”声音里是买不到票不得不回的浓浓遗憾。 　　孟星哲却说：“别啊，我刚才试着跟方津要了三张票，没准他真能给呢。” 　　“……”姚佳又快昏过去了。 　　“你怎么这么好意思啊！！” 　　她对孟星哲发出灵魂一问。 　　话音刚落，有人向着他们哒哒哒地跑过来，问姚佳：“您是那位送花的女孩吧？我是方津的助理，呐，这是方津让我给您送来的三张票，快入场吧，电影马上开始了！祝你们观影愉快哟！” 　　姚佳手里握着票，像饥饿了三天三夜后握着一碗救命的小米粥。她都要感激涕零了。 　　“方津人怎么这么好啊！活该他那么帅！活该他红！” 　　她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开心得都要跳起来。孟星哲在一旁强忍翻白眼的冲动。 　　“幼稚。” 　　“花痴。” 　　“瞎。” 　　方津能有他帅？？ 　　※※※※※※ 　　孟星哲坐在黑乎乎的放映厅里，看着大银幕上方津演绎着一个虚构的人的喜怒哀乐。 　　他旁边的姚佳和田华生被银幕里的故事感染着，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哭着笑。 　　他真佩服他们滔滔不绝的共情力。 　　和方津太熟，他代入不进方津表演的故事。 　　当年还在上学的时候，贝洛南说他有个电影学院的高中同学在自己拍电影，片子特别有潜力，就是资金还有点缺口。贝洛南怂恿他投。 　　他对电影之类的东西没什么兴趣，表示不想投资。 　　贝洛南这个逼就给他下套，用激将法刺激他：“你敢跟我打赌吗？” 　　他这骄傲不羁的一生最扛不住两件事，被激将，和打赌。 　　他立刻上钩，说：“赌就赌！” 　　贝洛南特别能整事儿，还做了份赌约书给他看。赌约书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字，排版不好，密密麻麻，他看得头昏眼花。贝洛南又在一旁一直使劲催，于是他看得不由走马观花起来。 　　“……孟星哲和贝洛南自愿打赌一起做奥数竞赛题，输了的人要听赢的人的话办一件事……” 　　他扫了一眼，看到这句话后，觉得没问题，在打赌合约书上按了手印。 　　奥数竞赛题从来不在他话下，他轻轻松松取胜。 　　结果没等他骄傲，贝洛南那个逼就把赌约书重新拍在他面前，在密密麻麻的排版中勾出一行重点： 　　孟星哲和贝洛南自愿打赌一起做奥数竞赛题，【赢】的人要听【输】的人的话办一件事……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着了贝洛南这个逼的道，什么排版密密麻麻，什么他看赌约书的时候贝洛南在一旁不停逼逼分散他注意力，这些都是在让他失去精准判断的能力，迷惑他让他按照自己的思维惯式觉得赌约书里是输的人要听赢的人说了算。 　　谁他妈能想到贝洛南那逼能把输赢两个字换了次序迷惑人？ 　　他这人就一点好，打赌从不反悔。他觉得这是做人的基本诚信准则。在一个赌约里，如果他反悔，别人也都反悔，那公约的约束力就被破坏掉了。 　　愿赌服输，他最后到底投了方津的第一部 电影。 　　好在贝洛南没骗他，也不是要坑他，是真的觉得电影有潜力才怂恿他投。 　　最后电影一上映就爆了，方津赚得盆满钵满，他给方津的投资也连带着翻了两倍。 　　后来他把这些钱都拿来创业了，和贝洛南合开了醒北科技。 　　方津在给那部电影做宣传的时候，到处跟人讲他和雪中送炭投资人之间的感人故事。 　　大家都听得感动，只有他嗤嗤喷气。 　　感人个屁。他是被贝洛南骗的好吗？！ 　　那时也有媒体通过方津表示，想采访一下这位崇高的、无私的、感人肺腑的投资人。 　　他赶紧告诉方津说：不许透露他丝毫的个人消息。 　　小时候因为一些事情，导致他从来也不爱在公众面前露面。 　　——这就是别人眼里感人的投资情。其实不过是他的愚蠢屈辱被骗史。 　　****** 　　坐在黑暗的放映厅里，孟星哲掏出手机，把屏幕调到最暗，给贝洛南发信息。 　　孟星哲：[方津这个逼，越来越风骚了，一把年纪让一群小姑娘追着屁股叫哥哥。] 　　贝洛南很快回他：[巧了，方津刚还跟我发信息吐槽你用暴力威胁他让他搞三张电影票。] 　　马上又一条：[你这逼从不看电影，你是帮别人要票？] 　　孟星哲垂眼发信息：[放屁，我从不帮人。我就是要自己看，我要看看多年以后方津这逼戏拍得有多烂！] 　　贝洛南：[我就是诈诈你，你看你还激动了！] 　　贝洛南：[方津刚才都跟我说了，说你这个逼有毛病，看电影还三个人一起看，听助理说观影伙伴里还有男有女。他托我问你一句，你中意的到底是那男的还是那女的？] 　　孟星哲差点冲到后台去弄方津。 　　孟星哲：[什么眼神？明显都不是我的菜好吗！] 　　孟星哲：[下次再见到方津，我要是不叉瞎他我就改姓做梦的梦。] 　　贝洛南又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帮你们撺饭局，你不叉瞎他你不是男人！] 　　孟星哲：[滚。] 　　他想了想今天人头攒动的景象，又发：[方津要是这片子又爆了，我们逼他给我们的产品做代言怎么样？] 　　贝洛南：[这是我第一次和你产生人生共鸣！] 　　趁着这份共鸣的欢欣，孟星哲得寸进尺：[哎对了，今天看电影来回打车钱和电影票钱你给我出吧。] 　　贝洛南再也没回信息。 　　孟星哲把电话拨过去试了试。 　　果然，关机。 　　他坐在黑暗的放映厅里冷笑。什么他妈的塑料兄弟情，谈钱就关机？？ 　　一旁姚佳转头看他，声音感慨：“你都看笑了，说明这个电影是真的好看，太好了，方津他又成功了！” 　　孟星哲： “……” 　　又一个眼神不好的小瞎子。 　　※※※※※※ 　　看完电影回了家，姚佳还处在一种兴奋难以被轻易消磨掉的状态里。 　　她趁着孟星哲还没睡，敲开他房门，有那么点不太熟练地对逼王孟道谢。 　　“那个，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啊！” 　　孟星哲回她问号脸：“？” 　　——谢我什么？ 　　姚佳看懂了他的表情。 　　“谢谢你‘嗷’地叫唤了一声，要不是你‘嗷’的一嗓子，方津就不会回头，那我就见不到他，就更别提握手和合照了！” 　　孟星哲切了一声。 　　什么叫嗷的叫唤，嗷的一嗓子？说得他多一惊一乍似的。 　　再说他做的事只是“嗷”吗？电影票不是他搞来的吗？ 　　不过他想，还是算了不炫耀了 ，总不能为此暴露了他神秘又尊贵的身份。 　　姚佳还在继续谢他：“……而且要不是你脸皮厚敢跟方津要票，我也看不到电影。虽然脸皮厚是不对的，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孟星哲：“……” 　　他感想怎么这么复杂呢？什么叫谢谢他的脸皮厚？？？ 　　“话说回来，方津他真是好帅啊！人也好好啊！居然真的送给我票！他人这么好，一定会给我带来好运！” 　　孟星哲把白眼翻上天。 　　他帅个蛋，跟我有的比？？好运是他给你带的？？平时挺冷静挺机灵个丫头片子，怎么这会儿跟中了邪似的，降智又幼稚呢？？ 　　姚佳忽然话锋一转，整个面庞都熠熠生辉地亮了起来：“你说他是不是在人山人海中回眸看我一眼时，就觉得我与众不同？所以才走过来，和我握手、合照，又给我送电影票？那我、我和他有没有更多可能？？？” 　　孟星哲把嫌弃的白眼直接翻去了银河系。 　　“不是，你跟谁学的，怎么这么自恋呢？” 　　姚佳指指他：“兴许是跟你吧。” 　　“……” 　　孟星哲把她一转一推，送出房间。 　　“醒醒吧你，天黑了，白日梦等天亮再做！” 　　姚佳走后，孟星哲照了半天镜子，心里的愤怒一波强过一波。 　　她是瞎吗？ 　　迷方津津迷成那样，审美是黑洞吧？ 　　我他妈不比方津帅？？？ 　　※※※ 　　第二天一早，姚佳从睁眼睛开始就觉得很开心。她想这是昨天方津给她带来的快乐余韵。 　　洗漱好去上班，整个上午都很幸运，接到的电话全都没有那么难缠，沟通起来不会特别影响心情。 　　休息时间，田华生照例过来找姚佳去茶水间喝东西。他眼神扫了下孟星哲的空椅子：“孟哥呢？消失得好速度哦，今天他不跟我们一起喝东西吗？” 　　姚佳一耸肩：“也许肾不好着急上厕所吧。” 　　毕竟前阵子还盯着玛卡广告看个不停不是吗。 　　到了茶水间，姚佳和田华生看到孟星哲居然已经先来了这里。 　　他正和一位美女靠在吧台边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那美女是呼叫中心以外的生面孔，身材好，长得艳美，和高挺帅气的孟星哲站在一起，两人倒形成了一副很养眼的画面。 　　“原来孟哥他不是一个人！”田华生发表感言，“怪不得没等我们。” 　　姚佳狂点头第一句话。 　　对，他不是人。他是个娇毛自恋的大孔雀。 　　在心里吐槽的同时，姚佳不由感叹最近孟星哲的桃花运似乎太旺盛了一点。 　　两位八卦高高手郝丽丹和侯雯雯坐在沙发上，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郝丽丹说那个正在和孟星哲聊天的白富美，是技术部的大美人。 　　侯雯雯说：“不只她，昨天午饭时我看到小孟在和运营部的白富美边吃饭边聊天。” 　　郝丽丹兴致勃勃地接着说：“前天午饭我看到小孟是和销售部一个白富美主管坐在一起吃的。” 　　侯雯雯兴致更高起了一筹：“还有昨天休息时间我看到公关部有个白富美总监在走廊里和小孟说话来着！” 　　郝丽丹总结：“看来小孟是白富美收割机啊，这人长得好是比普通人吃香哈！” 　　她们聊得兴起，忘记了去关注和关怀佟雨墨的脆弱心灵。 　　佟雨墨瘪着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简直像失了恋。 　　姚佳在一旁都快看不下去。 　　她其实真的不太明白佟雨墨到底相中孟星哲哪一点了？相中他会花样装逼？还是他立志收割白富美？ 　　想到孟星哲的这个宏伟志向，姚佳不禁心头一凛。 　　显然，孟星哲是在打算靠他出众的颜值和身材做资本，撒网捕捞一个能让他少奋斗二十年的白富美。 　　她想他可真好意思啊，能把自己的志向光明正大地宣布并且这就开始一天天实践起来了！ 　　她又想她可得好好捂住自己这个董事长千金的马甲，她可千万不能在他面前掉马。 　　实在太危险了，一旦让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还不得对她伸出少奋斗二十年的魔爪？！ 　　这也太可怕了。 　　※※※※※※ 　　上午的好运气没能够持续到下午。 　　下午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姚佳接连接到的几个电话都很难缠。 　　顾客一个比一个不讲理，讲话又难听，偏偏客服部的宗旨是哪怕被骂了八辈祖宗，客服专员也不可以在电话里还嘴。 　　姚佳接电话接得简直崩溃。 　　眼下这位顾客是个姓严的男士，打电话过来说：“我是冲着大品牌有口碑，才买了你们坤羽电器生产的空调，结果咧？你们的空调安完，从外面往我家里面漏水啊，真是操蛋了！把我家的墙皮都泡花了，地板也泡鼓了一块，我告诉你赶紧安排售后过来把空调漏水给我处理好，并且你们还得陪我装修费知道吗！” 　　姚佳从软件里查看到，这位严先生之前就报修过一次，售后也上门去看过，但问题责任方并不在坤羽这里。 　　姚佳看过电脑里的信息记录，企图耐心对这位顾客解释：“严先生，是这样的，您家的空调根据售后现场检测反馈，并不是坤羽电器的工人或者由坤羽电器指定的安装公司工人安装的，是您自己找人装的，外面的安装人员技术良莠不齐，操作不好是会导致漏水现象的发生。而我们的工人师傅是有一套很规范的安装标准的。 　　“所以针对您家的情况，我们可以帮您再次派单给售后师傅，让他们过去帮您免费重新安装一下。但至于装修损失的话，这个是不在赔偿范围内的，毕竟这是您自己找的安装师傅安装空调后所造成的结果。” 　　这位顾客一听就怒了，不依不饶地开始吼：“你们算什么东西？一个两个的跟我踢皮球，各个拿我不是找你们自己售后安的空调说事！我自己找人难道不是给你们提供方便，不是为你们节省人力物力？不识好歹，店大欺客，什么东西！就你们这样的破公司破产品破服务，还他妈想上市？我呸！可赶紧歇菜吧，我他妈去消协投诉你们！” 　　姚佳压着脾气，压得胸口发涨乳腺都在迅速增生。 　　“叫你们领导来！”这位顾客骂了一大通，发了一大通脾气后，这样说。 　　姚佳把林芊叫过来。 　　所幸的是，这次林芊没有妥协，和她是同样的观点：可以帮忙免费重装，但不会赔偿由前次安装问题造成的装修损失。 　　顾客再次叫嚷着要去消协投诉，挂断了电话。 　　姚佳有点不安，不知道这人如果去消协投诉，会不会造成影响，她会不会又连累到林芊。 　　林芊拍拍她肩膀，声音柔软平和，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放心吧，这种案例从前也有过，就算投诉到消协也没事的，我们不是过错方。” 　　姚佳松了口气。 　　林芊走后，孟星哲扭过头来，对她说：“快忍不住了吧？再接这种电话就得在电话里骂人了吧？加油，祝你早点骂人，这样你就被淘汰我就安全了。” 　　“……”姚佳气鼓鼓地看着孟星哲。 　　他还是人吗，居然这时候还要奚落她？ 　　好，她就憋住了不骂人给他看！ 　　刚在心里赌完一口气，姚佳桌面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姚佳在接通通话之前，狠狠吸了一口气。 第26章 噗地笑出来 　　即便做好了心里建设, 可这一通电话接起来之后, 姚佳还是被刺激得想要骂人，想要挂机，想要跳楼。 　　居然还是刚刚那位严姓顾客，他特意让人转机到姚佳这里来，就是为了跟姚佳叫一句号发一顿横：“我告诉你，赶紧给我派人来免费重新安装空调！这是我应得的权利，这和我去消协投诉你们不矛盾，知道吗！”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姚佳握着耳麦线闷得胸口疼。 　　“妈的！” 　　实在忍不住，她低头说了句脏话发泄。发泄之后感觉好多了。 　　还没彻底缓和情绪, 她桌面上的电话就又响了起来。 　　姚佳真心祈祷这通电话的来电者能够礼貌一点、宽容一点。但她的好运气似乎在上午用光了, 这又是一通难缠不讲理的电话, 顾客来投诉的事情堪称匪夷所思。 　　来电人是位姓周的女士，根据她说话的语气和内容判断，她应该是五六十岁的年纪。她在电话里对姚佳说：“是这样子的, 我下楼的时候, 被纸箱绊倒了，我现在腿骨折住了院, 一天要花好多钱。” 　　姚佳不知道这和坤羽电器有什么关系, 于是耐心询问。 　　这位女士说：“怎么会没关系呢？绊倒我的纸箱是你们坤羽电器的啊，是你们坤羽电器生产的电视机的纸箱啊！那我的医药费住院费，就该你们赔偿给我啊！” 　　姚佳心头一凛, 担心是不是送货员送货时摆放不当。 　　于是她问这位女士：“周女士, 请问当时纸箱是摆放在哪里的？” 　　周女士说：“踩扁了堆在单元门口, 我出单元的时候直接就绊倒我了。” 　　听到踩扁两个字，姚佳心里有了个想法：“是小区捡废纸箱的人把纸箱踩扁之后堆放在那里的吗？” 　　周女士答：“是的。” 　　姚佳问：“那是不是还有其他纸箱啊？” 　　周女士说：“对，但你们坤羽电器电视机的纸箱在最上面也最大。” 　　姚佳耐着心地说：“周女士是这样的，纸箱是由捡废品的人收集在单元门口的，因而才造成了您的腿骨折受伤。所以这么看的话，您受伤这件事跟坤羽电器是没有因果关系的。” 　　周女士不乐意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我去找收废品的人负责吗？但人家收废品的有多困难啊，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你们大公司财大气粗的，替人家承担一点责任不可以吗？！还有你问有没有其他纸箱，我知道你其实想说什么，你就是想说那我也找找其他纸箱的厂家负责去啊 ，可人家都是小厂，怎么跟你们大公司比啊？你们要有大企业的担当和良心吧！” 　　姚佳服了。这人还挺理直气壮，还觉得自己挺人道挺善良挺为弱者着想。 　　但这不就是谁弱谁有理、谁强谁活该的情感绑架道德绑架吗？！ 　　姚佳把这辈子的耐心都快用尽了，用来和这位一直苦哈哈进行着道德绑架的周女士周旋。 　　“你们得对我负责啊！” 　　“你们大公司不能不管穷老百姓啊！” 　　“你们不能只知道挣钱、一点人情味都不讲、一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啊！” 　　…… 　　总算在快崩溃的时候周女士不再磨叨了，她一改刚才的弱者姿态，强横地放下狠话：“你们要是再这么没有担当，那我告诉你，我只好去法院告你们了！你们大公司丢不丢得起这个人你们好好想想清楚吧！还有小姑娘，我告诉你做人要善良要有良心，你只不过是这个公司的小客服，大家都是穷苦老百姓，应该设身处地互相体谅你懂不懂？这公司又不是你的，它挣的钱也到不了你的口袋，赔的钱也用不着你出，你犯得上跟我在这推三阻四不让我得到赔偿吗？我告诉你你这叫缺德！叫损人不利己！你这样下去迟早是要生孩子要没屁眼的！……” 　　等她骂够挂断电话时，姚佳觉得自己简直要疯掉了。 　　这是什么破工作？他们坐在这里的每个人，不就是个人形垃圾桶？不讲理的人什么脏话无理话都可以往他们身上倒。 　　林芊是告诉过她，那能怎么办呢？这工作就算脏、让人烦躁，可这样的工作也总得有人做。 　　可为什么不能让这份工作不脏、有尊严一些呢？ 　　现在这些都是什么破制度？被骂得受着，被问候八辈祖宗得听着，一丁点的争辩都要受罚。 　　什么时候能允许客服人员对无礼顾客说不？ 　　这岗位培养的哪里是客服，明明是在培养任打任骂的贱人！这是要让他们每个人都得做贱人！ 　　姚佳觉得自己真的要疯掉了。 　　或者她已经疯掉了。 　　因为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她已经对着桌面发泄了一大通脏话。 　　她忽然觉得很累很脱力。 　　田华生明明告诉过她，这份工作所产生的不好的感觉只是一时的，她早晚会收获到这份共工作所带来的成就感和回报。可她现在一直沉在沮丧、躁郁的情绪里，顾客给她带来的通通是负能量，哪里有什么成就感和回报的影子？ 　　她得靠什么继续坚持下去？ 　　发泄完了，姚佳喘口气，转头看看。 　　孟星哲正侧身垂眼睨着她。 　　那眼神看起来有些莫测。 　　姚佳忍不住呛了句：“看什么看？”呛完她有那么一点后悔。 　　别人带给她的坏情绪，她又何必再带去给另外的人。 　　孟星哲撇嘴笑了下：“看你这个痛苦的样子，做不下去就回家算了。”他说着这话时，眼里的东西叫人看不懂。那一刻姚佳觉得他几乎是老谋深算的，一眼望不到底。 　　回家？那就是她被自然淘汰了？那也就是他没有失业走人的危机了？ 　　她怎么能叫他的如意算盘拨得这么叮当作响。 　　姚佳深吸一口气：“你回家我都不会回！” 　　她戴上耳麦，整理自己，重新战斗。 　　真是得谢谢孟星哲了，谢谢他的嘲讽和刺激，又给了她坚持下去别被淘汰的动力。 　　****** 　　下午临着快休息时，林芊走过来对姚佳说：“领导找你，你现在跟我过去一下。” 　　姚佳看到她面色有点凝重，觉得上峰这么突然找自己，应该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 　　姚佳以为自己这个级别的小喽啰，就算是领导找也是李旺力的助理、客服部的主管曹纯找，怎么也轮不到李旺力的亲自垂爱。 　　可万万没想到，林芊带她经过曹纯办公室的时候并没有停，她带着她一直走到李旺力办公室前才驻足。 　　敲门前，林芊叮嘱姚佳：“如果你还想在这里继续干下去，那么等下不管李经理跟你说什么，你都要忍着，不要闹情绪，不要摆脸色，记住了吗？” 　　姚佳点点头。 　　看来又是一场批评类的暴风骤雨。 　　没关系，她从小挨家长批评早就挨出了丰厚经验，李旺力这点小风暴跟姚秉坤同志的大海啸相比，都算得上是对她温柔有加了。 　　姚佳敲敲门，进了办公室。 　　李旺力正坐在沙发上，对着茶几上的茶台鼓捣着烧水壶浇水沏茶。 　　看到姚佳进来，他脸色沉了沉，连他过高的发际线都好像一起跟着有了糟心的表情。 　　他也没叫姚佳坐，只放下茶杯开始低头摆弄手机。 　　姚佳主动问了声：“李经理，您找我有事？” 　　李旺力头都没抬，没什么好声气地说：“你先别说话，来，先听一段录音。” 　　李旺力似乎找到了想要找到的东西，手指头往屏幕上一戳。 　　手机扬声器里，放出的是姚佳接完顾客电话之后发泄的那些话。 　　姚佳愣了下。 　　原来有人把她那些发泄录了音。 　　并且还举报了。 　　真是够有心的。 　　她快速地在脑子里过举报人的可能性。 　　呼叫中心的办公区很大，能把她这通发泄录得如此清晰的人，一定离她不远。 　　而离她不远，平时又不太看得上她的人，也就那么几个，郝丽丹、侯雯雯，还有佟雨墨，她们离她也不过就隔了一条过道而已。 　　哦对了，她周围的人，还有个过道这边她的邻位，孟星哲。 　　她刚在脑子里划好范围，就听到李旺力又开了腔。 　　“姚佳啊姚佳，说真的，我是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子，该怎么说呢？唉，这话我要是说在别人身上，我都怕给她带去心灵伤害，但对你，不说这句话，我真的找不到其他更贴切的形容了。” 　　李旺力语气里满满都是怒其不争：“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怎么脸皮就这么厚呢？一直挨批，一直都不怕，一直也不长教训！我刚刚在放你的录音，可你居然一点害臊或者悔意都没有，居然站在那还走神儿了？” 　　李旺力直摇头：“我上这么多年班，手下来来去去流动过那么多客服，没有一个像你这么滚刀肉！就你这样的性子，你以后要是能发达，我都把脑袋给你当凳子坐！” 　　姚佳没说话。她在心里无奈地惨笑。 　　——我这性子，还不是你伟大的董事长大人给培养出来的。 　　李旺力才说的那些话还只是批评的开胃小菜，真正的的爆批大餐才刚刚开始。 　　李旺力用手指敲着茶几桌面，敲得刚倒好的一盅茶都跟着微微跳。 　　“姚佳啊姚佳，让你别在电话里跟顾客对骂，你就挂了电话之后骂，你这是故意跟我闹情绪故意跟我作对是吗？你在呼叫中心办公区这么做，让其他同事怎么看？你这是带的什么坏头？影响有多不好你知道不知道？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出口讲脏话呢？那脏话，是你一个小姑娘应该说的吗？”李旺力越说那股气越上头，气急了的他直接牵扯出了父母双亲来，“你说你不懂事，你家父母也不懂事吗？你这么难带这么叛逆刺头，他们就不管管你吗？真不知道你家里人是怎么教育你的！” 　　前面那些话，姚佳听了都没觉得怎么样。从小到大，姚秉坤对她的打击式教育给她带来的挫败感，要比现在多得多的多。他早就给她培养出一身厚厚的抗体，这抗体就叫厚脸皮，滚刀肉，不在乎。李旺力这点伤害力，她基本是可以免疫的了。 　　但李旺力的最后一句话戳了姚佳的肺管子。她一下就憋闷了。 　　——他们就不管管你吗？ 　　他们管她啊。但是只管她给不给他们丢脸，给不给他们争气，其他的可从来不管。 　　李旺力看到姚佳在被问及父母时，脸色终于变了，从木然变得苍白。 　　意识到提及他人父母毕竟不太礼貌，李旺力找补了一句：“我刚才后半段话说得有点重了。但前边的话，你还是得往心里去的，知道吗？以后不许你再在工作场合骂人，不管是接听电话中、还是接听电话后，一概不许，记住了吗？再骂人就按双倍惩罚给你扣绩效考核分！这次念你初犯，就不翻倍了，按照一倍扣吧。行了，你出去吧。” 　　姚佳想了想，还是行了个礼，然后准备出门。 　　李旺力这时又补了一句话：“姚佳你得努力了，再扣一次绩效分或者再接到一个投诉，你可就得直接回家了。” 　　姚佳握紧了拳，说了声：“谢谢经理，我记下了。” 　　****** 　　姚佳从李旺力的会议室出来，看到了林芊。她一直等在外面。 　　“怎么样？”见到姚佳出来，林芊赶紧走上来轻声问。 　　声音轻轻的，却满满都是关心。 　　姚佳心头一暖。 　　她冲林芊一笑，说：“没事儿，我在办公区骂人发泄，被人录音举报了，李经理扣我一次绩效考核分。” 　　林芊听完皱皱眉，拍拍她肩膀给她忠告：“职场就是个江湖，切记谨言慎行。” 　　姚佳点点头，回了工位。正是休息时间，孟星哲不在，可能又去茶水间会哪个其他部门的白富美了。 　　她坐在位置上，眼睛扫射着可能录音和举报的那几个可能性。 　　过道另一面，郝丽丹侯雯雯是相邻的工位，佟雨墨在她们对面。 　　这三位都看不上她，都有可能是举报人。 　　还有论动机的可能性，她隔壁的孟星哲其实是嫌疑最大的。毕竟她犯够了错扣足了绩效分被开掉之后，他的工作就保住了。 　　但姚佳总觉得孟星哲不太可能。就算工作上是竞争对手，但生活中他们总还是有那么一丁丁点的塑料饭搭子情吧？ 　　起码她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想想她发泄完一抬头看到的他的眼神，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她又有一点不确定了。 　　她正琢磨着，郝丽丹和侯雯雯凑了过来。这两台八卦永动机毫不掩饰好奇，为了打探，连对她的不喜欢都能暂时搁置，一转脸就变得态度火热起来。 　　郝丽丹先问她：“姚佳啊，领导把你叫过去，说了什么啊？” 　　侯雯雯补充问题补充得直接：“是批评你还是表扬你啊？” 　　郝丽丹又说：“我看你脸色有点差。” 　　侯雯雯跟话：“难不成李经理又批你了？因为什么啊？” 　　姚佳仔细观察着她们的表情。 　　“经理说我好好表现的话下个月给我涨工资。”姚佳笑着胡诌。 　　侯雯雯“啊？”了一声说：“不可能吧？历来也没有新员工第二个月就能涨工资的啊！” 　　郝丽丹拿胳膊肘一拐她：“你傻啊，姚佳搁这忽悠你呢，你还真信？” 　　侯雯雯的脸色立刻撂了下来：“不想说就不想说，干嘛说假话骗人啊？姚佳你看我信了你随口说的胡话是不是觉得特爽，在心里头骂我特傻？” 　　姚佳笑了。 　　她们倒是一点不为自己唐突地想要打探他人隐私而感到难为情，反而还能先发制人怪对方不说实话给自己带来伤害。 　　真是会颠倒是非因果的两把好手。 　　“两位，”姚佳笑着说，“你们不傻，我也不傻，所以我看得出两位带着笑脸和热情过来，不是因为突然喜欢我了，而是想从我嘴里听到我遭到了不好事情的消息。以前可能没有人会直接戳破你们，觉得在这里做同事最好为彼此留一线。但我是会戳破的，因为我这个人，最擅长不讨喜了！” 　　郝丽丹和侯雯雯脸色都变了。 　　田华生上厕所回来，看到这边气氛诡异，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赶紧跑过来打圆场，给郝丽丹和侯雯雯搬好台阶让她们下。 　　“郝姐侯姐，今天茶水间有新的饮料，你们要不要去尝尝呢！” 　　郝丽丹和侯雯雯下了台阶，手勾手地说一起去喝东西。 　　临走前两个人心里到底是不愤的，于是还是对姚佳怼了句：“姚佳你算说对了，你这个人确实不讨喜，我们实话告诉你，我们就是不喜欢你！” 　　姚佳笑着说：“巧了，彼此彼此。” 　　田华生挡在三个女人中间，阻断她们的不喜欢对方对抗赛。 　　“佳，你这是何苦咧？过刚易折，你就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呗，她们毕竟是老员工，现在你这么和她们太作对，对你自己不利的呀！” 　　姚佳很感激田华生对她的担心和恳切忠告。 　　她也告诉他：“我刚刚是故意的。” 　　她就是想从她们的反应中判断一下，举报人是不是她们其中的一人。 　　但从刚刚她们两个人急切想要知道李旺力找她到底是要干什么的反应，以及她故意激怒她们之后，她们也没有气到失言说“合该你就得挨批”之类的话来看，举报人应该不是她们。 　　她把刚刚在李旺力办公室里挨批的事给田华生讲了一遍，问他：“你觉得是谁举报我？” 　　田华生眼神往郝丽丹、侯雯雯和佟雨墨工位那边扫了扫，用萝莉音哼哼唧唧：“这个吧，我是个大老爷们，也不好背后讲究些什么，对吧？”他一边说着不好讲究些什么，一边倒是用下巴往过道那边划了划。 　　如果他的下巴会说话，刚刚划出的一句话应该是：那还跑得了过道那边的人吗？ 　　佟雨墨就坐在工位上。她明知道姚佳和田华生一直在往她那里看，她就像感觉不到似的，一直不动，头和眼神都丝毫不转。 　　姚佳只有在自己做错事、明知道自己要挨姚秉坤同志爆批的时候，才会这样故意不动，不转头，不和人对视。 　　她牵动嘴角笑了笑。 　　田华生扭头看她，问她笑什么。 　　姚佳忽然收了笑，对他认真地问：“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孟星哲举报我？毕竟只要我被开掉走人，他就能避免末位淘汰危机留下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田华生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田华生铿锵得萝莉腔都带上了几分雄壮：“不可能是孟哥！” 　　姚佳问他：“可是，为什么不可能是他呢？他可是动机最强的！” 　　田华生有点着急，他用大爪挠了挠头，吭吭唧唧地说：“哎，反正不可能是孟哥。佳我跟你说，通过我火眼金睛的观察，我觉得孟哥这个人呢，对别人是嘴硬心冷，对我们呢，就嘴软多了！” 　　姚佳立刻提出异议：“我可没感觉出来他嘴哪里软了！呵，他对你是嘴软，谁让他吃你做的饭？他对我可是嘴毒得毫不留情面，就他那张嘴的含毒量，放倒一头大象都没问题。” 　　田华生有点着急：“哎，佳，你听我说，孟哥他吧虽然有时候叽叽歪歪、娇毛挑剔、喜好享受、钢铁直男、不太热心、不爱助人、毒舌装逼、穷还扮阔、好吃懒做，”田华生说贯口似的讲了一串，然后喘口气，总结，“但他其实是个好人，他绝不会举报你！”然后又补一句，“而且他还长得好看！！！” 　　姚佳：“……” 　　都这么多缺点了，还叫是个好人？？ 　　姚佳觉得田华生给孟星哲带的滤镜实在太厚了，简直就是个瓶底子。 　　她刚要否定田华生的好人准则，却在抬眼看向田华生的时候顿住了要说的话。 　　他的背后…… 　　* 　　田华生一口气说完那些话，等着姚佳的反馈。 　　但他看到姚佳本来要说话的却突然闭住了嘴。 　　还有她表情变得有点怪异。她还一直往他背后看。 　　于是他也转身向后看。 　　结果…… 　　田华生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看着孟星哲，嘿嘿地笑着问：“哥，你啥时候回来的？” 　　孟星哲看着他，阴恻恻地，脸拉了两米八那么长。 　　“叽叽歪歪、娇毛挑剔、喜好享受？” 　　“钢铁直男、不太热心、不爱助人？？” 　　“毒舌装逼、穷还扮阔、好吃懒做？？？” 　　田华生整张脸写满了谄媚：“但哥你是个好人！” 　　谄媚翻倍：“你还长得好看！！！” 　　姚佳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她实在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 　　孟星哲视线转移，瞪着她问：“我嘴不软？我嘴剧毒能放倒大象？你试过怎么的？” 　　姚佳：“…………” 　　她应该怎么怼他呢？！ 第27章 你借我点钱 　　晚上回了宿舍, 姚佳想了想，敲开了佟雨墨的房门。佟雨墨正带着耳机用ipad看剧。 　　姚佳一向秉承有话当面直说，有事当面做。于是她开门见山, 问佟雨墨：“白天是不是你录的音？” 　　佟雨墨愕然地“啊？”了一声，摘到耳机。 　　“什么录音？我手机早上掉进水盆里了, 白天我都没有带手机啊，你看我都用ipad看剧。不信你去问郝丽丹和侯雯雯！” 　　姚佳挑挑眉。 　　她明天会去问一下的。 　　佟雨墨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姚佳笑：“这句问得假, 郝丽丹侯雯雯不可能不跟你八卦。行了, 你接着看你的剧吧，继续增进增进演技。” 　　佟雨墨也没再辩解什么, 一扭身进了屋关了门。 　　和田华生孟星哲一起吃完晚饭, 姚佳本想回房间开几把跑跑卡丁车解解闷。 　　结果孟星哲长腿一伸, 伸出了两米八的效果和欠踹的阻挡范围。 　　“？”姚佳不客气，“好驴不挡道。” 　　孟星哲绷出一脸的高贵冷艳, 一副不跟她出口成驴计较的样子。 　　“借我点钱。”他发出高贵的腔调。 　　？？？ 　　姚佳差点以为自己幻听。 　　****** 　　晚上下班回宿舍的路上，孟星哲给贝洛南打电话, 让他支援自己点应酬资金。 　　“我约了坤羽电器技术部的人吃饭, 我会借着吃饭的机会探一探坤羽产品技术研发方面的事情。你看，我这都是为我们醒北科技在做贡献，所以请客的钱得你给我出。” 　　贝洛南直接告诉他：“要不我让咱们公司的会计给你回个电话？让她告诉你, 我以及咱们公司账面上，到底还有没有能给你报销请客餐费的钱？”顿了顿他语重心长起来, “星星啊, 咱们的芯片研发和开源论坛维护有多烧钱,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家电那边的生产线也得靠马尼维持运营，还有……” 　　“好了好了，”孟星哲听不下去贝洛南又像个老太太似的吁叨一遍，他们两个创业者现在是有多么穷逼。 　　“那你说，我现在身上就一百块钱，离发工资还遥遥无期，我拿什么请技术部的人吃饭？？”孟星哲没好气地问。 　　贝洛南给他出主意：“去跟你室友借点，周转周转，啊！” 　　孟星哲差点就一个站不稳摔在马路牙子上。 　　他都沦落到得跟宿舍里那个三个穷鬼借钱了？！ 　　沦落成这样，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吃完晚饭，孟星哲突然觉得还是活着好。 　　于是他咬咬牙狠狠心，经过激烈的天人交战，暂时放下自己高贵又美貌的尊严，拦住了姚佳，问她借钱。 　　姚佳听着孟星哲那声“借我点钱”，很纳闷他是怎么做到的，能把这四个字说得好像是他要借钱给她似的？ 　　“为什么跟我借？”姚佳问。 　　“我想跟小田田借，他也得有吧。” 　　姚佳在心里点头。这倒是，田华生每个月工资一到手就转给他妈妈一大半。 　　“跟佟雨墨借，那不是要她命吗。”孟星哲又说。 　　姚佳又在心里点点头。佟雨墨确实把钱抓得比命都紧。 　　“那不就剩你能借了。”孟星哲理直气壮。 　　“……”姚佳呵呵。就跟她不会撅他面子似的。 　　“你不热心吗，你能借给我。”好像听到她心里在吐槽什么，孟星哲突然给她扣顶高帽子。 　　“…………”行吧。姚佳想，这人有时候确实能摸到她脉门。 　　“你为什么要借钱？”她问孟星哲。 　　总得知道他要干什么，才能决定借还是不借。 　　孟星哲还是那么一副高贵不可攀的死样子，完全没有借钱人该有的卑点躬屈点膝的自觉。 　　不懂事。姚佳在心里吐槽。 　　“我要请技术部的人吃饭。”孟星哲说。 　　田华生一下就探头过来：“是不是技术部今天到茶水间找你的那个白富美姐姐？” 　　孟星哲点点头。 　　“哇！”田华生一脸花痴，“哥，你的桃花开始盛放了呢！” 　　姚佳在心里呵呵冷笑。没钱还要摆阔请人家吃饭，这么死要面子也不觉得脸疼。 　　“一顿饭而已，你没有信用卡吗？刷卡不就完了吗，干吗非要跟我借钱？”姚佳问。 　　“我还真没有信用卡。”孟星哲挺着胸膛说。 　　他原来手里有张无限信用卡。卡没有限额，他的花钱的心理就跟着没有限额，导致他花起钱来一点没逼数，败家至极，偏又总记不得在还款日之前还款，好几次都差点影响征信。后来为了稳妥起见，贝洛南死活押着他，注销了那张卡。 　　“……”姚佳服了，没有信用卡就没有，但摆出一副还挺骄傲的德行是怎么回事？ 　　她奚落孟星哲：“你既然没钱就让白富美请你呗。” 　　孟星哲一皱眉：“那怎么行？” 　　姚佳以为他终于有点摆脱想要吃软饭的嫌疑、有了“怎么能让女生请客”的觉悟。 　　结果她立刻就听到他接着说：“怎么能一开始就让对方请客？前期不做投入，后期怎么有所回报？” 　　姚佳：“…………” 　　这特么还是想吃软饭吧。 　　姚佳不想借他钱，省得他有靠脸骗妹子的嫌疑。 　　孟星哲却眯眼睨着她，思索着，深沉地，问了句：“你不是对我有意思吧？所以才不想借我钱，以此阻断我和其他女孩吃饭的机会。” 　　姚佳当场就给他表演了一个狂翻白眼，眼白多到仿佛正被胸口碎大石。 　　为了不给孟星哲任何自恋的空间，她当即拍出一百块钱甩在孟星哲身上。 　　孟星哲捡起钱，一脸的不可思议：“就一张？这好干什么的？你打发要饭的呢？” 　　“？？？”问人借钱还这么多逼逼歪歪，姚佳没好气地喷他，“一百块还堵不上你的嘴？” 　　孟星哲相当不高兴：“一百块就想堵住我嘴？我嘴就这么贱？” 　　姚佳立刻地：“对你就是嘴贱！” 　　孟星哲怒了：“今天你要是不再多借我点，你就是暗恋我没跑了！” 　　姚佳麻溜地用从钱包里又掏出五十甩他脸上。 　　孟星哲几乎吼起来：“你五十五十地加啊？？” 　　“我也很穷的好不好！”姚佳也大起声。 　　“我又不是不还你！我说你就是暗恋我吧？！”孟星哲更大声。 　　姚佳忍无可忍地又甩给他五十块。 　　“二百块钱，你是让我请人吃草吗？？”孟星哲依然嫌少。 　　姚佳愤怒喷他：“你穷嗖嗖还这么挑，怎么不饿死你呢？” 　　孟星哲说：“你就是暗恋我。” 　　姚佳简直出离愤怒了，她又甩了张五十块给孟星哲，咬牙切齿地吼：“就这么多了，爱要不要！” 　　二百五就配得到二百五，不能更多！！！ 　　****** 　　孟星哲从姚佳脸上看到了“你暗恋我”这条刺激已经逼近极限，再刺激下去也不会收到更多借款。于是他只好选择偃旗息鼓。 　　他转头问田华生：“小田田你说，二百五十块能吃点是什么？” 　　田华生正坐在他们对面，捧着脸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一来一回地讨价还价，满脸都是看戏的兴奋。 　　突然被cue到，他怔了下，随后想了想眼睛一亮说：“必胜客！我妈最爱吃必胜客的大饼了，可惜我们得省钱，不能经常去。等我以后挣钱了我天天带我妈去吃！” 　　姚佳听得一阵心酸。 　　“小田田，后天别做晚饭了，我们也去吃必胜客，我请你！”她对田华生说。 　　田华生怔了怔，问姚佳：“为什么不是明天去？” 　　姚佳瞥一眼孟星哲，冷笑一声：“我怕某些人自作多情，以为我是醋意大发，带着你去监视他和别的女孩吃饭的！” 　　孟星哲一弹手里二百五十块的票子们，挑眉问：“那我后天晚饭怎么办？”他想了想后不要脸地对姚佳说，“要不后天你一起带上我吧。” 　　“……”姚佳想去厨房找菜刀砍死他。 　　****** 　　第二天的晚饭是姚佳和田华生两个人吃，孟星哲真的用他靠威逼利诱借到的二百五十块钱去请了技术部的白富美吃必胜客。 　　吃完晚饭洗了碗，姚佳就回了房间。闲着没事干，她打开手游玩了几把跑跑卡丁车。她那个便宜师父不在线，她和其他人跑竞速，怎么跑怎么第一，毫无竞技快感。 　　一时间她倒怀念起和星痕跑的比赛了。对手足够强，竞技才刺激。想了想，她点开星痕的对话框，给他留言：[什么时候咱俩继续跑比赛啊？我最近进步太大，咱俩师徒关系估计得调个儿了。] 　　发完消息姚佳退出游戏。 　　那一刹那她忽然心头一凛，她刚刚的留言似乎很有点哲言哲语的味道——自恋自大得不行。 　　她赶紧拍拍自己的脸，以自扇的行动告诫自己，可千万别近墨者黑，近哲者装逼。 　　正这么想着，大门口有响动。 　　田华生正在客厅看电视，姚佳隔着房门听见他跟刚请美女吃完饭的孟星哲打招呼。 　　“哥，咋样？和技术部的漂亮小姐姐相处得顺利不？” 　　后面孟星哲是怎么答的，姚佳没有听到。或者他是根本没有回答，直接进了屋，所以她才听不到。 　　第二天上班时，姚佳不动声色悄悄围观了一下孟星哲的神情。 　　她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对哪个男的动过心，男性明星也只喜欢方津一个。对于男女之间那些关于情窦到底怎么开的事，她其实一窍不通。身边走得近的凌晓欣跟她一样，她们都是母胎单身狗。所以她其实对谈恋爱这事有点好奇，想通过观察孟星哲这个活样本了解一下当代男女之间的感情是怎么发生的，发生之后人会有什么变化。 　　她偷偷打量着孟星哲，他看上去和平常好像也没什么两样，没有被爱河泡得红光满面两眼放光的样子。她实在看不出这个活样本到底有没有恋爱成功。 　　直到下午休息时，她去了茶水间，这个疑惑才有了解答。 　　她进茶水间的时候，两台八卦永动机郝丽丹和侯雯雯正在讲八卦，她们刚讲完哪个部门的谁谁听说被处分了，话题正切换到技术部。她们没给自己的音量设上限，导致姚佳在吧台倒咖啡的时候毫无音损地听到了一段新鲜绯闻内情。 　　“哎，趁着雨墨不在，我给你说个事儿，省着她听到伤心了。我不是有个小姐妹在技术部吗，她午休的时候跟我说，她们技术部的那个白富美副总监，昨天跟咱们部门小孟约会来着！”郝丽丹说。 　　侯雯雯立刻瞪圆了眼睛：“嚯，小孟够可以的啊，这么快就请得动技术部的冰山美人了！” 　　郝丽丹说：“我小姐妹说，她们那位白富美副总监其实对小孟的言谈举止什么的都挺满意，尤其最满意颜值，就是认为他的工作岗位差了点，但她觉得这其实也不要紧，反正以后如果有可能在一起，她可以帮着他换岗换工作。” 　　“呵，她还挺瞧不起我们客服部。”侯雯雯酸了一声。 　　郝丽丹附和一声“就是”，接着往下说：“技术部的白富美总体来说还是挺中意咱们小孟的，所以据说小孟一张罗要请她吃饭，她立刻就答应了。结果，噗！” 　　侯雯雯连忙问郝丽丹笑什么。 　　郝丽丹说：“白富美以为小孟最次也得请她吃个西餐或者日本料理什么的吧？结果小孟把她带去了必胜客！” 　　“哈哈哈哈哈！”侯雯雯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姚佳靠在吧台前皱着眉喝咖啡。 　　这都什么风气？大家月薪不过都是几千块，谁都承受不起太高档的消费，却觉得打肿脸充胖子请客吃西餐的人体面、却要平白笑话量力而行吃必胜客的人寒酸。 　　她想虚荣可能是成就这一现象的罪魁祸首吧。 　　她听到郝丽丹接着说：“这还不是最好笑的，最好笑的是，白富美跟我的小姐妹吐槽说，昨天那顿饭是她吃过最噎得慌的一顿饼，小孟是她见过的最直男的钢铁直男，白瞎长了一张好脸，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整个用餐时间不谈风月不谈情，专拉着她谈技术！雯雯你说说小孟他一个客服，和美女吃饭，拉着人家谈一晚上的技术！这搞不搞笑吧？白富美说不管她怎么把话题往风月上带，都不好使，小孟就铁了心地跟想她聊技术！气的白富美说他就是帅上天了以后也不会再跟他约会！” 　　“哈哈哈哈哈哈！”侯雯雯爆出更大一阵笑声，简直笑不可抑，“小孟他是怎么想的呢？死了死了我真是笑死了！” 　　一道声音响在侯雯雯身后：“那用不用我帮你打120叫救护车？” 　　是孟星哲。 　　侯雯雯和郝丽丹闻声一震，齐齐回头，手里端着的水杯都差点脱了手。 　　她们讪讪地找补了两句，赶紧起身走了。 　　姚佳走过去，和孟星哲以及他身边的田华生汇合。 　　田华生正对着孟星哲安慰：“哥，你别上火，别听她们胡咧咧！” 　　姚佳以为他要对孟星哲说，鲜花很多，不差技术部那一朵。 　　结果—— 　　“必胜客挺好的，没她们说的那么不堪，我就觉得它特别有排面！” 　　“……”姚佳都快要怜爱这个金刚萝莉傻孩子了。 　　****** 　　通过郝丽丹和侯雯雯那通八卦，姚佳以为孟星哲其实是想借着技术部的白富美调到技术部去，所以跟人家约会的时候用力过猛，一直谈技术。她想孟星哲这么迫不及待地卖弄本事，八成是想证明自己。 　　可他毕竟是个客服，在技术副总监面前班门弄斧，也太可笑了一点。他是懂不少电器原理，可想想也知道，他身为客服知道的那点电器原理必定是技术水平有限，必定是卖弄得越多破绽越多。 　　想来他一定是在白富美技术副总监面前漏洞百出，让人家白富美忍无可忍了，才会再也不想和他约会第二次。 　　虽然关于不会有下次约会的可能性这件事，姚佳听到孟星哲跟田华生说的是：“那姐姐脾气太差，技术方面的东西被我问住了，就恼羞成怒不高兴了。” 　　但她觉得未必。还是那句话，他毕竟就只是个客服，他对技术问题的知识储备量怎么够问倒技术副总监的？他一定是瞎杠，给人家杠得不高兴了。 　　****** 　　在请技术部白富美吃过饭的两天后，孟星哲再次向姚佳理直气壮地借钱，理由还是要请姑娘吃饭。 　　她们分别是研发部、运营部、销售部、行政部……的白富美们。 　　姚佳一旦说不借，孟星哲就一口咬死说她是在吃醋。 　　气得姚佳每次都甩二百五十块给这个二百五，并且要求孟星哲写欠条，等发工资要他按照本金加余额宝利息连本带息偿还，如有违背就下楼裸奔。 　　孟星哲起初不肯签这种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欠债条约。 　　姚佳强硬地表示：“好，你不签，我就不借钱。大不了我就背负个吃你醋的污名好了！大不了三个月之后我又是一条清白好汉！！” 　　孟星哲不知道她量化的“三个月”有什么具体深意，但它倒是跟自己受煎熬的大限不谋而合。 　　冲着这点愉悦的巧合，他顶着裸奔的风险把不平等欠债条约签了。 　　此后，姚佳开始从郝丽丹和侯雯雯那里接连听到“小孟又和××部门的白富美一起去吃必胜客了”的桃色八卦。 　　这些八卦有个共同之处，约会前研发运营销售行政等等各部门的白富美们对孟星哲这个颜值咖都抱有了美好的幻想。结果吃完一顿必胜客，她们全都对这个一整顿饭只知道和她们聊研发情况运营情况销售情况管理情况……的直男王望而却步。 　　再也不会有下一顿饭了！ 　　——这是她们不约而同发出的心声。 　　姚佳到这时觉得自己有点看明白孟星哲的打算了——他应该是心气高，不想窝在这个无论哪个部门都能颐指气使地对待、都能来踩一脚的客服部，他应该是想通过某个部门的白富美做跳板，跳到她那个部门去。 　　偏偏他一直搞错了方法，以为和某个部门的白富美多谈论一下她那个部门的事情，就会显得他很有可以在那个部门工作的能力。可惜他卖弄自己卖弄得用力过猛适得其反，白富美们都不想继续和他有机会再吃必胜客的外国大饼。 　　这么一想姚佳就很有危机感地觉得，更应该捂好自己的马甲，孟星哲他简直就是想通过女人少奋斗二十年的经典典范！他典范得几乎像在打渔，大网一撒，逮着谁谁活该。 　　姚佳不由咬着后槽牙想，孟星哲他可真是个渣渣。 　　孟星哲的壮举通过郝丽丹和侯雯雯的嘴巴传遍了整个呼叫中心。姚佳觉得呼叫中心那些本来对孟星哲张开翅膀欲欲跃试的姑娘们，似乎都悄悄收拢起了自己的膀子。 　　只有佟雨墨没有收好翅膀，她还想对着孟星哲扇出点春风春意来。 　　据田华生的小报告，姚佳知道有一天佟雨墨跑去孟星哲房间，她不知道田华生正在孟星哲的独卫里帮他修理水龙头，于是肆无忌惮地对孟星哲敞开少女心扉。 　　田华生转述时说：“佟雨墨她啊，告诉孟哥说，按照她现在的家境来说，她也是白富美呢，她还说她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普普通通，她家里是有公司的，她在坤羽电器呢，也是有人照顾的，如果孟哥想通过和某个部门的白富美女孩子谈朋友或者结婚做到转部门，她可以努力帮他实现这个目标呢！” 　　姚佳越听越张圆了眼睛。 　　在坤羽电器有人照顾？那就是有后台咯？ 　　她想不到这个最基层的客服部，还挺卧虎藏龙，居然除了她之外，还有人在公司有后台。 　　她不由笑起来。 　　田华生告诉她：“佳，你刚刚那个笑容，好像我在电视里看到武则天，贼霸气！”然后问她，“所以你刚才是在笑什么？” 　　姚佳笑着告诉他：“我就是想明白为什么李旺力对佟雨墨那么好了。” 　　这就完美解释了为什么从培训到入职，李旺力都那么喜欢佟雨墨，那么爱表扬她。 　　想必佟雨墨身后的后台挺不赖的，而李旺力也是知道她这个后台的。 　　联想之前自己挂断电话骂人被举报的事情，姚佳又笑起来。 　　如果真是佟雨墨举报她，事情可就变得挺有意思了。 　　毕竟有挺不赖后台的佟雨墨，想要赶走的人的后台，可是这家公司的一把手。 　　姚佳忽然有点想搞清楚，佟雨墨这个后台到底是谁了。 　　****** 　　晚上孟星哲和醒北科技子公司的研发团队连线，一起探讨技术问题。 　　正事忙完，其他人退出了连线，只有贝洛南还在。 　　贝洛南问孟星哲：“你在坤羽电器卧底得怎么样，有没有探索到有效信息？” 　　孟星哲叹一口气，说：“可能我目标找错了吧，我以为凭我这张脸，姑娘们会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没想到我请坤羽电器各部门有点成绩的女性小领导们吃饭，她们居然没一个愿意跟我深谈工作的，全都想把话题往风花雪月上拐。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什么收获。” 　　贝洛南问他：“那你从男领导下手试试看？” 　　孟星哲一脸苦恼：“你不懂，我太帅，同性要么视我为敌人，嫉妒我；要么视我为菜，想吃掉我。我的处境其实很难很凶险的，所以下一步通过接近谁能打探到有营养的信息，还得慢慢物色人选徐徐图之啊。” 　　贝洛南在他还没说完徐徐图之这个成语的时候就一边干呕着表示恶心，一边义无反顾切断了通讯。 　　孟星哲也不以为意，他早习惯了贝洛南的间歇性怀孕症状。 　　扭开台灯关掉大灯，一夜安眠。 　　第二天一上班，孟星哲就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第28章 墙上的壁咚 　　孟星哲刚接起电话, 对面有个男人就像嘴里安装了迫击炮一样，突突突地向他开火, 炮火又密声音又大, 震得孟星哲不由拉下耳麦。 　　而这样听依然能清晰无比听到对方发送炮火的内容。 　　“……你们这些奸商, 还有没有点诚信？我们买的空调，刚过三十天立刻就降价！怎么的, 就打这个三十天保价的擦边球呗？三十天一过你们就不管我们这批顾客的死活呗？薅我们这些三十天前买空调的人的羊毛，你们很快乐很开心呗？靠这点钱你们能发家致富呗？你知道你们这行为叫什么吗？叫臭不要脸！……” 　　这实在是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孟星哲耐着性子，板住声音，隐藏起其中的老板气，全把自己当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客服机器, 按照流程询问：“先生, 那么请问您的具体诉求是什么？” 　　对方立刻嗷的一嗓子：“你闭嘴！没轮到你问我诉求呢，我买你们东西受了一肚子憋屈气，我还不能发泄发泄了？你给我等我骂够的你再接话，要不老子投诉你投诉到死！” 　　孟星哲一听，二话不说，把耳麦彻底摘下来扔到了桌子上, 任由电话里的男人使劲发射他骂人的炮火。 　　间歇地有个别字眼声音特别大从耳麦里迸出来，落进了孟星哲的耳朵里。听起来依稀是“烧水壶”“降价”“自动报警”之类。 　　直到耳麦里传来一声大过一声的“喂？”“喂？？”“喂？！！”三声, 孟星哲把耳麦又捡起来重新戴上。 　　他打算机械地再问一遍：“先生，请问现在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呢？” 　　但没等出声, 对方似乎不耐烦于迟迟得不到回应, 直接挂断了电话。 　　孟星哲也挂了机。扭头间他看到姚佳正侧头瞥他, 还有一点似笑非笑的样子。 　　孟星哲微皱眉问：“你笑什么呢？” 　　姚佳挑挑眉说：“这人声真大，我都隐隐约约听到了。”又说，“你这么消极怠工，我估计你是要被我淘汰了。” 　　孟星哲“呵”的一声：“对待神经病，必要时就得消极对待。” 　　他们正说着话的功夫，姚佳桌面的话机响起来。她一接通，立刻被震得把耳麦拿离开。原来刚刚的迫击炮转移了炮火，不依不饶地开启了新一波的攻击。 　　姚佳有点好笑地在心里想，真的不能随便嘲笑别人，看吧，报应来了。 　　孟星哲探手过来，手指轻轻叩她桌面。 　　姚佳转头看到他眼底有个问句：是我刚接的那神经病吗？ 　　她无奈地点点头，用口型回答他：对，就是你说的那个神经病。 　　孟星哲的眉眼间立刻有了一种舒缓开来的感觉，他整张脸庞都在散发“那么就请你好好享用”的气息。 　　姚佳白他一眼转回头，听到来电人还在咒骂个不停，骂得姚佳也差点采用孟星哲的方法把耳麦摘下来甩桌子上，先任由对方喷个够再说。 　　但要命地是，主管曹纯开始在走道上走来走去做巡视了。 　　姚佳只好忍着被震得耳鸣的痛苦，端端正正带回耳麦。 　　对方正喷道：“……凭什么我们买的空调刚过了价保期你们就开始降价？我说买你们家的东西维权怎么就这么费劲呢？你们这些所谓客服到底干什么吃的？上一个不知道是聋了还是哑巴了，我特么说了一堆，也不给我一个回应，他是死在电话旁边了吗？” 　　姚佳皱眉，出声打断他的恶言诅咒：“先生，请问可以告诉我们，您的具体诉求是什么吗？” 　　对方大声说：“你先闭嘴，我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插话！听我说完你再说，懂不懂对待顾客的礼仪？懂不懂点说话的礼貌？” 　　“……”姚佳无语了。不说话被骂是聋子和哑巴甚至是死了，说了话又被喷没礼貌请闭嘴。 　　她就是想简简单单地做好小客服，怎么这么难。 　　而对方已经从空调莫名其妙地说到了烧水壶。 　　“不只空调，你们家的烧水壶也一个德行！我上个月刚买的烧水壶，买完转身你们就降价，这叫什么事儿？你看看看看！” 　　对方催促姚佳查看烧水壶的情况，偏又不提供购买信息，只说让姚佳到商品页面去看看。 　　姚佳按他说的，点开烧水壶网页页面，发现这位迫击炮男士说得一点都不对，这款烧水壶是坤羽电器的明星产品，投入市场后宣传力度很大，是款国民度相当高的烧水壶，因为卖得好，所以从上市以来从没有降过价。 　　姚佳企图在电话里把这一正确信息传递给迫击炮先生。但她刚要解释，就被对方嗷的一嗓子愤怒切断：“我刚才跟没跟你说过，我说话的时候你闭嘴，给我好好听着？” 　　姚佳嗓子眼里憋起一团火，要不是曹纯依然在走来走去做巡视，她真想把耳麦摘了扔一边去。 　　“我现在认真告诉你，我说什么，你就好好给我听着，别瞎犟！” 　　姚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点敏感，她总觉得这位迫击炮先生说这句以“认真”做开头的话时，不知道是声音还是语调，跟刚刚好像有了一点差异。 　　他说“我认真告诉你”的时候，好像真的从暴怒变得有点认真起来。 　　“不想听我说你也给我憋着，知道吗？不服啊，那你就找警察来评评理！你找啊你找啊，你敢找吗你？你们就是一群骗子，骗我们老百姓的血汗钱，骗完我又骗我的父母亲戚朋友，我们买你们家东西全都上当受骗！……” 　　姚佳越听越觉得这位先生是不是真的有点神经病，这还把整个家族拉出来给坤羽电器增加欲加之罪了。 　　她想开口，又被对方制止。 　　“闭嘴！给我憋着，你们客服不许回嘴，我骂什么你们就给我好好听着！” 　　“……” 　　姚佳在心里召唤了一草原的羊驼。 　　对方又喷射了一波没有脏字却让人听着非常生气的高端骂人话，这之后，他又把话题转回到他的烧水壶上，对姚佳发问：“我问你，你们这款烧水壶最大的卖点是什么？” 　　姚佳想了下，说：“防干自动报警和……”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截断：“防干自动什么？？” 　　姚佳：“报警啊……” 　　对方又快速把话接过去：“对就这个，你们得说到做到吧？” 　　姚佳想说：我们产品是有这个功能的啊，它做到了啊。 　　但对方没给她机会，他继续发炮：“我刚才问你的那个功能，你们根本就没做到！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我告诉你们，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认真反思反思，别听完就拉倒了，不长心似的，这是对我们顾客不负责！对我不负责！求求你求求你，长点心！好好想想怎么实现那个功能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把电话先挂了，也没再提空调出了价保周期就降价的事。 　　姚佳挂断通话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莫名其妙，只觉得为什么每天都要平白无故受这种神经病顾客的气。 　　她一边叹气一边准备关烧水壶的页面。 　　眼神无意间扫到烧水壶的价格。 　　110元。从没变过的价格。 　　110，正巧是寻找警察叔叔们的专用号码呢。 　　蓦地姚佳打算关掉商品页面的手一顿。 　　像有什么灵光一闪的东西，在她脑中掠过。 　　这位顾客为什么要用从来没有降过价的烧水壶突然降价为理由，来故意吵架？ 　　兴许就是，为了让她注意到它的价格！ 　　所以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姚佳开始仔细回忆刚刚那通电话的内容，从中过滤一条条的信息。 　　她飞快把本子扯过来，把脑子里的那些信息碎片记录下来。 　　姚佳写完这些信息碎片，看着记事本，愕住了。 　　她刚刚接收到的，好像是一通求助电话。 　　****** 　　姚佳立刻按照来电号码拨回去，打算以回访的名义再确定一下自己的判断。 　　结果怎么拨打电话都没人接听，打到第三通的时候，直接响了被拉黑后的嘟嘟音。 　　姚佳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她拉下耳麦，急忙忙地去扯孟星哲的胳膊。孟星哲正好也在闲着没有电话进来，他微皱眉拉下耳麦，问姚佳要干嘛。 　　姚佳连忙递自己刚刚记录下信息碎片的本子给他看，又把自己的推断讲给他听。 　　“你看这里，”她指着本子上一句话—— 　　——“不服啊，那你就找警察来评评理，你找啊你找啊！” 　　“他其实是在暗示我们报警！”姚佳对孟星哲说。 　　“还有这里，”她指着另一句话—— 　　——“防干自动什么？？”“报警啊……”“对就这个功能，你们得说到做到吧？” 　　“他说这句话，其实还是在强调，让我报警！” 　　“还有这，你看！”姚佳指着下面一句话—— 　　——“你们就是一群骗子，骗我们老百姓的血汗钱，骗完我又骗我的父母亲戚朋友！” 　　“他说，骗完我又骗我的亲戚朋友，你说这像不像是传销干的事？” 　　“还有还有，这句，”她笔尖往下划—— 　　——“我刚才问你的那个功能，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你别听完就拉倒了……这是对我不负责！求求你求求你，长点心！好好想想怎么实现那个功能吧！” 　　“他说，求求你求求你，好好想想怎么实现那个功能。而那个功能，是报警！所以他其实是在反复向我求救，求求我一定帮他报警！还有还有，他口口声声说，空调刚过价保周期就降价了，还骂了好大一通，可是后面却只字不提怎么处理空调降价的事，就围着烧水壶降价的事打转，而他特意提到的那款烧水壶，价格其实从来没有变过，刚巧始终是110元，所以他这不就是在暗示我，赶紧帮他打110报警吗？”姚佳说完抬眼看向孟星哲。 　　孟星哲却像听了什么天书一样，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们女生是不是狗血电视剧看多了？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吧。” 　　姚佳被他怼得怔了怔：“这么明显的证据，怎么是我想象力丰富呢？” 　　孟星哲“呵”地一声：“我怀疑你每天被奇葩刺激得都斯德哥尔摩了，都开始主动找虐找事了。” 　　姚佳争辩：“我这怎么是找虐和找事了呢？他在通话里透露的这些信息，还不够说明问题吗？你就真的觉得一点都不可疑？” 　　“那你想怎么样。”孟星哲问。 　　姚佳说：“报警。” 　　孟星哲啧的一声：“没这个必要吧。” 　　姚佳一脸的不认同。 　　孟星哲用手指扣了扣桌面。这是他开会时讲话前的习惯动作，它代表着他要正色说事情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人他真的只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单纯只是因为空调降价了心里意难平，想要打电话骂人来发泄情绪，而他说的那些话也就真的只是表面上的意思，烧水壶的价格110块钱也只是个巧合，烧水壶降价是他记错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按你的电视剧思维、戏剧性的理解去报了警，那你是不是在浪费警力浪费公共资源呢？警察叔叔很忙的，别因为点臆想就神经质地劳烦他们好吗小朋友？你在平白热心前，也要计算一下你热心背后的成本好吗？” 　　姚佳忽然发现在说正事的时候，自己竟然有点怼不过孟星哲。他做起分析来头头是道滴水不漏，她连跟针都插不进去。 　　但这不妨碍她并不认同他的说辞。 　　“我就奇怪了，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为什么你一点助人之心都没有，任何事都要想着回报和代价？生活不是做买卖，你的血管里除了干冰还流着天平秤是不是？什么事都要先衡量一下回报与代价的？” 　　“还有，”姚佳一脸凝重，连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万一他是真的需要帮助呢？但我们没有帮他，他因此错过生机怎么办？万一万一有这种可能性，你下半辈子可以过得心安理得吗？” 　　桌面上有电话机在响，也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孟星哲的，但他们都沉浸在争辩中，谁也没顾得上戴耳麦接电话。 　　孟星哲呵地一声冷笑：“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不能心安理得？” 　　姚佳来了气：“你这人真是冷血！自私自利！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你就不担心自己有一天遇到类似情况，没人帮你你会有多绝望吗？” 　　孟星哲脸色变了，从刚刚淡淡的嘲讽和一丝漫不经心，变得面容凝重甚至有一些发狠的样子。他这副样子姚佳从来没见过，她只觉得眼前人在这一刻变得完全陌生。 　　电话铃还在响。 　　再开口孟星哲语气冰冷而讥诮：“真难得，这时代还有你这么爱多管闲事的活雷锋，你当心多余的好心没好报。” 　　这简直像在诅咒。姚佳气愤地拍桌：“还钱，就今晚！把你欠我的钱通通还给我！我的钱不借给你这种自私的冷血动物！” 　　她话音刚落，林芊急匆匆走过来，声音严厉：“你们俩干什么呢？不想干了是吗？两副电话都在响，怎么还不接听？” 　　姚佳和孟星哲对视一眼，各自扭头戴上耳麦去接自己桌面的电话。 　　****** 　　接完电话，姚佳拉住林芊，先认错请她消消气，又把本子拿给她看，对她把刚才接到的电话和自己的分析又说了一遍。 　　她征询林芊的意见，并表明自己的态度：“班长，我想尽快报警！” 　　林芊沉吟了一下，说：“你等我一下，我跟主管和经理商量一下，我们先听听这通电话的录音再做决定。” 　　林芊去了曹纯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她们两个人一起去了李旺力的办公室。 　　再过了一会儿，林芊终于出来了，她走到姚佳工位前，低声告诉她：“我们听过录音了，觉得你的分析不是多心，对方确实有求救倾向，刚刚我们已经根据来电手机号码报了警，事情到底怎样，相信很快就会有个结果。” 　　姚佳闻声松口气。 　　林芊走后，姚佳对孟星哲说：“你看，我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凭空瞎想的。” 　　孟星哲轻撇了下嘴角，语气淡讽：“事情到底怎么样，不是还没有定论呢吗？” 　　“……”姚佳被噎了下。 　　好，这件事是要等警察调查之后才有定论，但另一件事是可以马上就有定论的。 　　“还钱，今晚必须还！”姚佳恶狠狠对孟星哲说。 　　孟星哲看着她，像看着个无理取闹的熊孩子似的，讥讽一笑。 　　“说不赢别人就用这招，也就你们女人能干出这样的事。” 　　他在嘴巴上一点不肯认输，但晚上的行动却是露了怯的——晚上他直接没有回家吃晚饭。 　　田华生做好饭和菜，打电话给孟星哲，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啊我忘记告诉你了，” 像吞药一样吞着醒北科技食堂饭菜的孟星哲，装腔作势地对田华生说，“我今晚不回去吃了，朋友请我吃法国大餐。”对面一毛钱也不肯借孟星哲以债还债的贝洛南，笑得直颤肩。 　　田华生把这个消息转告给姚佳，姚佳冷笑一声：“屁的法国大餐，他就是怕我让他还钱，不敢回家了！小田田你信不信，今天不到我睡觉，他不带回来的，他得说他朋友请他吃了一宿的法国大餐！” 　　田华生不知道他们俩又因为什么事battle了，不敢轻易发表看法，只好闷头吃饭。 　　但有一点真的让姚佳说对了，孟星哲直到半夜才回家，进门前还让田华生去敲敲姚佳的房门，看她睡着了没有，确认睡着了他才进了入户门。 　　田华生对蹑手蹑脚往房间走的孟星哲问了句：“哥，你咋才回来？” 　　孟星哲对他做小声些的“嘘”手势，然后说：“我朋友，死活不让我走，我陪他一直吃到现在。” 　　噗！ 　　田华生没忍住笑喷了。 　　还真让姚佳给说着了。他想姚佳可真是够了解孟星哲的。 　　****** 　　第二天上班，孟星哲一直避免和姚佳有任何眼神接触。 　　姚佳最后趁着他去上厕所，直接把他壁咚在厕所旁边的墙角堵住了他。 　　一八五的孟星哲笔直地贴在墙壁上，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快二十厘米的姚佳，看她声势如狼似虎地壁咚着自己。 　　他无声吞了口口水，问了句：“你要干什么？” 　　姚佳凶狠地答：“告诉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你晚上不回来，你也躲不掉我！” 　　孟星哲尽量把持着语调，不让声音出口时显得自己特别没面子：“我们俩之间现在就只能谈钱了吗？” 　　姚佳“哈？”的一声：“不然你以为呢？不谈钱难道还谈情吗？！” 　　有人从厕所出来，瞥到他们时吓了一跳，一跳之后再听到他们的对话，立刻表情变得奇奇怪怪起来。 　　就好像看到一个渣男晚上不回家，被他渣了的女人万般无奈只好堵他在厕所门口问他要钱，而渣男还企图以我们之间不能只谈钱来推脱搪塞不想给钱，简直丧心病狂没人性。再看看渣男的脸，嚯，好家伙，长成那样，渣男无疑没跑了。 　　孟星哲在回答姚佳的问题之前，叹口气，扭头对站在厕所门口观摩他们半天的人无奈地问了句：“哥们，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那人赶紧作势又提提裤子，一副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的样子走开了。 　　孟星哲转回来，低头看着姚佳，说：“除了直接还钱，其实我们还可以谈谈用什么办法能够抵钱，对吧？” 　　姚佳问：“什么办法？” 　　孟星哲说：“比如我房间里有台特别棒的按摩椅，我可以忍痛租给你。你到外面去坐按摩椅一次大概每半小时二十元是吧？我的按摩椅特别高级，甩外面的按摩椅八百条街，但我依然义无反顾给你打折，每半小时只按十五块算就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孟星哲说着这些话时，极力维持着自己在表情上的高贵冷艳。就算他已经沦落到需要靠租按摩椅还钱，他也一定要咬紧牙关维持住自己的英俊与尊严。 　　姚佳咚在墙壁上的手渐渐软了力道。 　　倒也不是不行。 　　上一天班挺累的，回去能坐会儿按摩椅，倒也不错。她还能顺便请田华生也坐个十块钱的。 　　想到田华生，耳边居然就有了他的萝莉音—— 　　“哇塞！哥，佳，你们俩什么情况？” 　　姚佳扭头，看到田华生站在厕所门口正准备往里进，手还提在裤腰带上，两只脚交错小踏步踩地，一脸兴奋地看着他们。 　　……就好像他们有多利尿似的。 　　姚佳收了手臂，像个没感情的讨债机器，告诉他：“在租按摩椅呢。” 　　孟星哲紧贴着墙壁的身躯终于松弛下来，他又悄悄吞口口水。 　　田华生“哦”了一声，声音里有一丝失望：“我还以为你们会因为还钱的事打一架呢，我还烦恼我得拉谁呢！” 　　“…………”姚佳差点卡倒。 　　这是什么饭搭子？看热闹总不嫌事大！ 　　****** 　　两天后一上班，林芊就走到姚佳工位来，微笑着对她说：“你的推断没有错，我们报警以后，不到两天时间，警察就根据手机号定位端掉了一个传销网点！” 　　姚佳一下愣住了。马上她又觉得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第29章 谢谢小姐姐 　　电话救人这件事情起初并没有什么大动静, 姚佳只是开心有人因为她的多管闲事得救了。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其他感觉，每天她还是和往常一样, 带着点厌烦、载着十万吨的耐心, 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 　　相对于她的开心, 孟星哲就显得有点讪讪的，甚至是闷闷的。 　　他一向趾高气昂，像只指不定哪个下一秒就要抖开膀子开屏的大孔雀。 　　鲜少见他这么闷, 姚佳一时还不好意思干点痛打落水狗的事了, 比如到他面前耀武扬威一下, 用鼻孔对他讲话, 告诉他：你看吧，是我判断得对、你说的错了吧？你可别活得太自以为是了！ 　　但她终究没这么做。 　　她有一刻责怪自己这是妇人之仁, 居然放弃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不去痛打逼王的脸。 　　但她马上就想通并原谅自己了, 因为她本来就是妇人。 　　因为那天在厕所门口孟星哲答应把按摩椅出租抵债，当天晚上姚佳就拉着田华生去敲了他的房门。 　　孟星哲倒也说话算话, 尽管满脸写着“我特别不愿意有人踏进我的房间”和“我特别不愿意有人碰我的东西坐我的按摩椅”, 但他好歹是忍住了, 没往外轰人，由着姚佳和田华生一个坐按摩椅的时候，另一个在旁边拿ipad听相声，俩人还时不时发出嘎嘎地赶鸭群的笑声。 　　孟星哲就在赶鸭子的声音里, 坐在桌子前, 一直摆弄他的电脑。电脑是背对着姚佳他们的, 姚佳只能听到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按照那个声音，姚佳只能想到三种可能：要么孟星哲是在写小说——但这不太可能，就他那个糟心的性格，写出来的人物不定得多叫人恨不得打死；要么他在写程序——这也不可能，如果他有这份才华就不用屁颠屁颠地跑来坤羽电器做客服了；要么他是在用社交软件逗趣撩骚——这个可能性应该是稳了，毕竟这很符合他想找个白富美少奋斗二十年的宏伟目标。 　　参透了孟星哲正在干的事，姚佳心头涌起一阵一阵的嫌弃。但她又劝自己，人各有志，他不偷不抢，只是想找白富美而已，他能把自己的意图明白地讲出来，总比那些口是心非道貌岸然的纯人渣要强。 　　反正她和他也就是一段短暂人生里彼此的过客而已，何必去费心计较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好在不论他怎样，他的按摩椅是相当不错的，算得上是市面顶尖级别的，她坐完一遭后，甚至有点能理解孟星哲的享乐主义了。 　　确实特么舒服。 　　这么舒服的感觉也确实叫人上瘾。 　　姚佳甚至想等回头搬回家住了，她也搞一台，给暴躁的姚秉坤老同志也享受享受。 　　不只她，连田华生坐完一遭按摩椅后，也是赞不绝声。他先称赞按摩椅简直是仙椅，坐完整个人都身心愉悦了，如果按摩椅有性别属性，他愿意娶一台雌按摩椅回家。之后他又称赞孟星哲是仙人，虽然他看起来满脸的不乐意不想让他们坐按摩椅，但身体却热情地请他们坐，甚至还到位地帮他们做调试。 　　“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口嫌体正直吧！”田华生得出结论。 　　姚佳很想告诉田华生，口嫌体正直不是这么用的。这个词起码从身体上来讲得是自愿的。 　　——但你看孟星哲那个死德性，他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在向外抒发着“我的按摩椅不纯洁了但没有办法谁让我欠人钱呢”的不情愿。 　　在田华生坐按摩椅的时候，姚佳没事干，环视房间，她注意到孟星哲床边那盏号称是意大利的台灯还挺漂亮。就是不知道漂亮的东西抗用不抗用。 　　也不知道她的意念是不是带有诅咒力，她这么想完的当天晚上，她都闭了灯躺在床上马上就要沉入香甜梦香了，孟星哲却好死不死地来敲门。 　　她不想理，但孟星哲持续地敲。 　　她躺在床上烦躁地不得不睁眼，不得不把马上要聚拢合一的睡眠又打散，半吼着问了句：“你要干嘛？！” 　　孟星哲隔着门说：“小田田说你有台灯。” 　　姚佳没好气：“然后呢？” 　　孟星哲言简意赅又理直气壮：“借我。” 　　姚佳不耐烦：“你不有台灯吗。” 　　“坏了。” 　　“我现在躺下了，明天借你。” 　　“不行我现在就要用。” 　　“那你去跟佟雨墨借！” 　　“那我还能全身而退？！” 　　姚佳服了。他个大老爷们有什么不好全身而退的？没听说过小红帽能生吞掉狼外婆的，用力挣扎点怎么还不能携台灯跑掉？ 　　“你要非得有光，那你直接点大灯不就完了吗！” 　　怎么那么矫情，有大灯还非得点台灯。大家照出来的都是光芒，台灯就比大灯更高贵吗？！ 　　“点大灯我睡不着。” 　　“？？？” 　　姚佳前后融会贯通了一下，得出一个结论：“你睡觉要点台灯？？” 　　“嗯啊。”门外居然传来对她推测的肯定。 　　下一秒姚佳立刻下地打开房间的门，手里拎着她的台灯，恶狠狠地瞪着孟星哲：“这么说，你每个月用电得比我们多啊，你居然还有脸跟我们均摊电费？从今天开始，你必须多交！！”说完她把台灯往孟星哲手里一塞，砰地一声关了门，好像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那么痛快似的。 　　孟星哲对着门，抱着台灯，一时间愣住了。 　　他想这丫头片子脑回沟里全刻着“抠”和“钱”两个字吗？这个时候她居然不好奇为什么他这么高、这么帅、这么man的一个大男人会如此没有安全感，睡觉都要留盏灯——她居然只想着让他补交电费？？ 　　她就一点不好奇他这个花美男身上的事吗？？ 　　孟星哲握着台灯磨着牙想，行，她可以的。她神经恐怕得有电线杆那么粗。 　　****** 　　求救电话事件后，姚佳还和一样上班和生活。她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没想到这事却在好几天后彻底发酵起来。 　　被得救的人叫秦振新，人在别省，已经大学毕业两年。在配合警方做完笔录、回家见过父母亲人之后，他立刻带着锦旗坐飞机赶往坤羽电器总部，说要当面谢他的救命恩人。 　　端掉传销团伙在当地算是个大案子，许多媒体都做了新闻报道。在知道秦振新是通过打售后客服电话获救之后，媒体们对这一过程非常感兴趣，又听说秦振新要坐飞机到坤羽总部去致谢，各媒体立刻纷纷派出记者做跟踪报道。 　　外地记者不远千里赶过来，本地记者也闻声而动。两股媒体势力在坤羽电器大厦前热烈会师。他们一起簇拥着带着锦旗的秦振新，向致谢之路进发。 　　于是当秦振新出现在坤羽电器时，声势相当浩大。 　　但姚佳并不知道秦振新已经亲自来坤羽致谢的事情，她本本分分地在工位上做她的小客服，依然如往昔每一天一样，感恩那些懂礼貌的顾客、和那些难缠的来电人耐着性子磨。 　　因为秦振新起初到了坤羽电器时，说的是：“我想见见为我报警的救命恩人，我想当面谢谢她！” 　　而直接报警的人是李旺力。 　　于是李旺力带着助理曹纯，以及为了壮声势，还带上了下边几个班组长，以及他把他认为的技能好、外形佳、带出去会给客服部增光添色的佟雨墨也一起带出去了。 　　媒体来得多，声势浩大，堪比一道人山一片人海。他们手里的相机一起咔嚓起来时，银光连成一片，镜头前的人会莫名被银光闪得兴奋和热血沸腾——因为他已经成为如此众多的相机下的焦点。 　　当李旺力会见秦振新、和他握手时，媒体的相机就是这样银光一片地闪，闪得李旺力几乎觉得自己达到了人生的一个巅峰。 　　场面如此浩大。李旺力飞快盘算，通过他手下的电话客服破解了来电人的求救信息，警方因此还端掉一个大型传销组织，这事透过媒体传播出去，该是相当正面的影响，企业的形象会借由此事件更上一层楼。所以今天这件事，是件大事，不仅公司会发酵出好形象，连整个客服部也可以借此在公司里扬眉吐气叉着腰走回路。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旺力，赶紧叫叫曹纯去通知了公司董事长姚秉坤和副总邱立实，“快去请董事长和副总过来，你就说我已经把来致谢的秦振新和跟着他一起来的当地、以及外地的媒体们都带到了多功能会议室！按惯例来讲董事长不会来，但你也还是去请一下！” 　　曹纯马上去请人。几分钟后，果然姚秉坤没有到场，是副总邱立实带着公关部负责人赶到了多功能会议室。 　　邱立实给的官方解释是：“姚总不喜欢过多地曝光在媒体面前，我就替他代劳一下吧。” 　　邱立实和姚秉坤看起来年纪差不多，但其实比姚秉坤年轻个两三岁。 　　李旺力殷切地把邱立实和公关部负责人让进会议室。他先向众人介绍：“这是我们公司邱立实邱副总！以及我们公司公关部负责人，日常都是由他来负责媒体对接工作的！” 　　他又向邱立实介绍秦振新和一众媒体记者们。 　　最后自己方面的人他也没落下，殷切地向邱立实介绍说：“邱总，您看，这是我们客服部各个优秀的班组长，她们都是精英！这是班长林芊，这次能在电话里听出问题的新入职员工就是她带的！” 　　邱立实和林芊握手，媒体开始对着他们拍照。 　　李旺力又对邱立实介绍佟雨墨：“这就是我们优秀的新入职员工佟雨墨，林班长带她！” 　　他的上下句这么一连接，显然让所有人都误会了佟雨墨就是他上句话里提到的那个接电话的员工。 　　媒体记者们的照相机对准佟雨墨，连成一片银光海洋，咔嚓咔嚓地照个不停，照得佟雨墨脸颊都泛起怯怯的微红。 　　邱立实和佟雨墨握手，笑得很欣慰，还拍拍她肩膀，称赞又鼓励她：“叫佟雨墨是吗？你做得不错，为公司争光了，我代表公司谢谢你！以后要团结其他同事共同进步，一起继续加油努力，为公司争光、为你们客服部争光！” 　　佟雨墨脸颊都绯红起来，眼睛亮亮的，透着兴奋。 　　林芊想上前解开这个误会，却被曹纯抓了壮丁：“林芊，快点来帮把手，帮我给邱总和各位媒体朋友们倒杯水！” 　　她边说边把林芊和另外两个班长叫走。 　　林芊只好跟着她到茶水间去倒水。 　　曹纯先让另外两个班组长搬了两箱矿泉水回去，然后对林芊说：“我们还得准备点热水，兴许有人不喝凉的。” 　　林芊只好等在那。 　　曹纯把倒好热水的纸杯递给林芊，林芊把它们井然有序地摆在托盘里。她一边摆一边对曹纯说：“主管，那通电话是姚佳接的，不是佟雨墨。” 　　曹纯笑笑说：“我知道，但你觉得电话到底是姚佳接的还是佟雨墨接的，这重要吗？真正的风头，不还得交给咱们领导出吗。” 　　林芊微微皱了皱眉。 　　这是她最讨厌的所谓职场文化，领功劳的时候从上向下领，越上面的人领到的越多，到了最下面，功劳这块蛋糕基本已经被领没了，只剩点牙缝都塞不住的渣。可到了受过的时候，就要换个方向了，得从下往上走，越基层的人扛的错越多，必要时正式员工还会被公司变成扛事的“临时工”，而越向上的人，最后往往只需要落得个口头惩戒。 　　她不喜欢这样的职场文化，她希望哪怕功劳领到姚佳这里时只剩下一个渣，那也是该由姚佳亲自来领走这块渣，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她不动声色地往托盘里摆着水杯，心里暗暗有了打算。 　　趁着曹纯还在接水，她借口上厕所，出去了一下。 　　****** 　　林芊和曹纯端着托盘回到会议室时，秦振新、李旺力、邱立实，以及佟雨墨，几个人正坐成一排，接受着记者们的采访。 　　记者们先让秦振新讲讲当天打电话的过程有多么凶险。 　　秦振新说：“事情是这样的，我大学毕业两年以来，工作一直不怎么如意，有一天我接到我大学同学的电话，他说他们公司在招人，在*市，月薪过万，待遇不错，包吃包住。他极力让我去，说知道我的工作不太好，所以公司一说要招人他立刻就想到了我。他还说我去了之后他给我做推荐人，准保能录取。 　　“我当时工作得确实非常不顺心，听他这么一说我非常感动，当天就辞了职第二天就坐高铁去了*市。可等我到了*市车站一下车，立刻就被接站的人架走了。我那时心想糟了，有问题！但想跑已经来不及。他们没收了我的手机身份证和钱包，把我带到一栋很老旧的居民楼，房子很小，两室一厅，挤了十几个人，都是我这种被骗过去的。很多人已经被洗脑，包括骗我来的同学。他甚至已经通过发展下线当上了一个小头目！ 　　“我当时很震惊，很失望，很伤心，我无法想象我的同窗能干出这样的事。可他就是干出来了！而我不得不接受现实，不得不尽快调整好心态。我知道和他硬来我占不到什么便宜，不如就顺着他的意思，先麻痹他，再找机会跑掉。 　　“但他们看我看得太严了，尤其我同学，说我心眼多，不管我走到哪，要么是他亲自跟着我，要么是派其他两个人跟着我。唉，谁能想到大学同窗四年的亲同学，被传销组织洗脑之后可以做到这么六亲不认！他除了把我骗过来，甚至还想骗一个当年喜欢过他的女同学来，后来万幸的是，那位女同学已经结婚了。” 　　听他讲到这里，所有人都唏嘘一声。 　　秦振新的表情也有所动容，那些艰难日子里拷打人性的回忆，几乎叫他绝望过。相亲相爱的四年同窗害他，可素不相识的电话客服却救了他。 　　“后来我一点一点取得了我同学——算了，从现在开始，我还是叫他小头目吧，同学这个称谓就别被这段不堪的经历玷污了。”秦振新有点惨淡地笑笑，接着说，“后来我慢慢取得了小头目的信任，渐渐地我走到哪里他只派一个人跟着了，有时候半夜睡不着他还会叫我起来陪他抽根烟聊会天扯扯淡，回忆回忆大学生活。很可笑，在那样的环境那样的关系下，他居然还能跟我怀念和回忆大学生活！” 　　记者们闻声也都动容。李旺力邱立实佟雨墨脸上也都浮现出感慨和痛惜的神色，尤其佟雨墨，连眼圈都红了，她抬手默默揩拭眼角溢出的眼泪。 　　秦振新继续说：“后来房子里空调坏了，天气正热，一间房里挤了快二十人，没空调简直没法活。小头目就跟上级申请，新买了台空调。对，这台空调，就是从坤羽电器买的！怕泄密，小头目连单元和房间号都不写，收货地址只写了小区门口。等空调送到以后小头目也没敢让坤羽的售后来安装，他直接自己借了电钻拉着我们一起，赶鸭子上架地把空调给装上了。 　　“再后来，过了一个多月，小头目看到这款空调降价了，他打客服电话想要要回差价，因为这个差价能直接落他手里。但客服说空调已经过了价保周期，不能退差价，他就很生气。他忽然想起来我嘴皮子还挺厉害的，就让我打电话给坤羽电器的客服，让我骂一顿客服解解气。 　　“我立刻反应着，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平时我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摸到手机的契机，我当时就想我一定得把握好这个机会！然后我就打电话到坤羽电器，可惜不知道是不是我第一通电话骂得太狠了，第一位客服被我气着了，没有捕捉到我想要求救的信息。电话挂断之后我想完了，我没机会了。” 　　秦振新说到这一顿。即便知道他此刻正安全地坐在会议室里，但大家还是被这通电话的求救失败悬高了半尺心。 　　“后来我想，不能就这么放弃，我一定还得再争取一次机会！我就在电话挂断后对小头目说，这个客服态度很跩，你觉得消气了吗？我觉得我更生气了，要不然我们再打一次，往死里痛骂他们一顿解解气吧！万幸的是，小头目也觉得不解气，他同意了我的提议，于是我又有了一个求救的机会，而这次的电话，就是这位——” 　　他说到这转头看向佟雨墨，对她感激一笑，说：“就是这位佟雨墨小姐姐，她接到我的电话！我很感激她能耐着性子一边听我骂人，一边还要在这个过程中破解出我透露给她的有效信息！除此之外她还要有魄力地决定报警，而不认为这一切只是巧合或者是恶作剧。这中间的过程其实非常凶险，只要有一个节点她稍稍有所迟疑，那我今天就不能站在这里了，我就不会得救！” 　　秦振新说到这里激动不已，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佟雨墨鞠躬。 　　佟雨墨赶紧站起来，慌慌地摆手。 　　记者们还想听后面打电话之后的内容，李旺力接替秦振新手里的话筒，开始讲述他听完这通通话的录音后，怎样做了详尽分析、怎样当机立断决定报警、以及不忘拍领导马屁，说这是受了董事长以及邱副总的请示后做的决定。 　　一番话说得皆大欢喜。 　　但记者们不满足，还想听那通电话的细节。 　　秦振新笑着说：“后面的事，就交给佟雨墨小姐姐来说吧！她是当事人，她最了解！” 　　佟雨墨憋红脸，慌慌地摆手说：“别别别，还是让我们领导说吧！” 　　她话音落下，秦振新直直地看着她。 　　记者们都以为佟雨墨是没见过这样闪光灯连成一片的场面，有点紧张害羞，以及还有点谦虚，都鼓励她大胆地说。 　　林芊想上前去，但被曹纯一把拉住胳膊，她用眼神瞪住林芊，示意她不要在这个时候开口。既然所有人都已经误会佟雨墨是接电话的客服专员，现在上去解释，只会尴尬和丢脸面。 　　林芊想着报警第二天她告诉姚佳，她的心思没有白费、警察端掉了传销网点救出了人时，姚佳那脸灿烂的笑容。 　　就为了不让那样灿烂的笑容泯灭掉，不让真正做好事的人寒了心，林芊已经下定决心，就算今天之后她不能在坤羽电器继续干下去，她也要站出来，把到底是谁接的电话这件事讲清楚。 　　但还没等她挣开曹纯的桎梏，忽然她听到秦振新对各位记者说“不好意思，大家容我先跟佟雨墨小姐姐说句话！” 　　他转头看向佟雨墨，问她：“那天我打电话的态度不好，说了很多骂人的话，你听了之后生气了吧？” 　　佟雨墨红着脸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我们客服专员的职业素养要求我们，不管顾客说什么我们都要耐心以对，我们不管接听到谁的电话都不会生气更不会发脾气的！” 　　旁边的记者们，坤羽电器的领导们，各个赞许地点头。 　　只有秦振新脸色一沉一皱眉：“不对！” 　　他看着佟雨墨，说：“你不是那天接我电话的客服专员，你的声音不对！” 　　佟雨墨的脸一下从红退成了白。 　　******* 　　场面一度变得混乱而尴尬，连见多识广的公关部负责人都发懵。但他好歹反应快，说了句：“大家稍安勿躁，可能中间有误会！” 　　林芊在心里为秦振新叫了声好样的。女性客服的声音语调透过话筒听起来都差不多，又隔了这么多天，难得他还能分辨得出当时接电话的声音。 　　秦振新直接问邱立实：“您是坤羽副总，我想您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当面谢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知道你们内部是出于什么考虑，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做了怎样的安排，居然连这样的事都有人冒名顶替！” 　　记者们愣了一下，开始狂闪闪光灯。他们从来也没想过，一次简单的参访能横生出这样不着边际的枝节。这可比按部就班地播新闻要抢眼球多了！ 　　咔嚓咔嚓声里，佟雨墨羞愤难当，辩驳说：“我从来也没有亲口说过是我接的电话呀！”说完她便低着头转身向会议室外跑出去。 　　邱立实脸色也变了，他压着火压着尴尬，低声喝问李旺力：“你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旺力立刻顺着刚刚公关部负责人的话打圆场说：“诸位误会了，刚才那位客服专员是我们的优秀员工代表，接电话的客服专员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委托刚刚那位员工来代替她接受采访，怪我一开始没说明，看把这个事搞得，闹出个大乌龙来！” 　　秦振新脸色缓和很多，追问了句：“那接我电话的那位小姐姐她人呢？” 　　李旺力还想把刚才圆乌龙随口说的话，继续圆下去，打算说她身体不舒服没来之类的。 　　结果秦振新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便被推开，一道清冷好听的男声从门口传进来：“她在这里。” 　　所有人都应声向门口看。 　　孟星哲站在会议室外，把姚佳从门口推了进去。 第30章 你勾引谁呢 　　林芊接水时借口上厕所, 从茶水间出去。她走到走廊僻静处，想给姚佳手机发信息，但她马上想到上班时间要求客服专员不能接私人电话、发私人信息。所以等姚佳看到信息时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想了想后，她干脆直接拨打了坤羽电器的客服电话。电话接通，她捏细了点儿声音, 说请转1112号客服。那是姚佳的工号。 　　但接电话的人说, 1112号客服正在通话中。林芊于是说：“那麻烦转1111号客服。” 　　电话就转到了孟星哲那里。 　　林芊简短地说：“到走廊，带着手机。” 　　她立刻挂断通话, 改拨孟星哲手机。 　　谢天谢地, 响了两声就被接通。 　　她语速极快地对孟星哲说：“让姚佳把她的分机关掉，然后马上到28层多功能会议室。” 　　孟星哲问了句：“发生什么事？” 　　林芊说：“来不及细说，但如果她不马上来，她的功就彻底变成别人的了。” 　　孟星哲顿了下，问了句：“用我跟上去吗？” 　　林芊想了想说：“好, 你们一起上来。” 　　****** 　　姚佳走进会议室, 救人的正主归位。 　　闪光灯再次连成一片银色的海浪。 　　孟星哲站在会议室门外, 背靠在墙壁上, 透过未关合的门听到一个声音说—— 　　“是你, 就是你，没错了！我是打电话求救的人, 我叫秦振新, 多亏你破解出我的求救！在我向你求救时, 其实我们那间房子里已经有人生病了, 而且他已经传染了两个人了, 如果我们再不得救，可能一屋子十几二十个人都得得病遭殃，是你救了我们大家！……” 　　孟星哲扭头，垂眼看着一旁靠在墙壁上低头抽泣的佟雨墨。 　　她似乎在等着谁去安慰她。但他显然不可能去做那个人。 　　甚至他要对她说的话，是完全相反的。 　　“佟雨墨。” 　　孟星哲出了声。佟雨墨立刻抬头看她，满眼泪水汪汪地，小鹿眼我见犹怜。她眼底除了积蓄了泪水，还积蓄了满满的期待。 　　“虽然你现在哭得还挺伤心，但我觉得我是有必要和你聊两句的。” 　　孟星哲声调平平板板，就像他在公司开会时给做事不妥帖的员工做训诫。 　　“功劳的诱惑虽然大，但不是什么功劳都可以冒领的，假的东西经不起推敲，早晚有一刻会穿帮，到时候丢人的总归是撒谎的那一个。” 　　佟雨墨眼底汪着泪水的期待一瞬破灭，下一秒涌起的是满满的委屈和不甘：“我没有！我没有冒领，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也没主动说任何话来表明我是接电话的那个人！” 　　她委屈的样子、痛诉的话语足以打动任何心有柔情的男人。 　　但直男类生物除外。 　　直男中的王中王孟星哲不为所动，坚持原则：“你没主动说自己是，可你也没有主动说明自己不是，你在打让别人误会又不会穿帮的擦边球，用侥幸心理想着如果不穿帮就这样下去也挺好。” 　　可是这世上哪有会不穿帮的假？ 　　佟雨墨泪水滚落脸颊，对着孟星哲的脸她几乎哽咽不成声：“平时姚佳联合田华生一起欺负我就算了，现在连你也和他们一起欺负我吗？孟星哲我问你我到底哪点比姚佳差，你为什么总是站在她那边帮她不帮理？？” 　　孟星哲最讨厌看到女生哭，一看就心烦，他从来也没觉得女人泪水有什么可叫人心怜的，只觉得麻烦。以前训诫做错事的女员工时，他还没说两句员工就哭得稀里哗啦。身为狼性的老板，他很有铁石心肠的一面，他厌烦动不动就在职场哭的人。因为职场里没人会同情哭泣，只会尊重坚强。 　　尤其有的人觉得好像只要泪水滂沱一下，自己工作上犯过的错误就会由此变得无辜。 　　孟星哲让佟雨墨哭得心烦。想着她问的问题，他皱眉回答：“她坚强，不会动不动就哭。她也坦承，从来不撒谎。” 　　佟雨墨哭泣着哽出最后一句话：“我也从不撒谎啊！”哽完她扭身跑走。 　　孟星哲转开头，眼神丝毫不去追踪那道跑出伤心欲绝的背影。 　　会议室里记者们在为姚佳做采访。有人从会议室里走出来。 　　孟星哲抬眼看，是林芊。 　　林芊对他微笑说：“我想我得谢谢你。” 　　“？”孟星哲回以不解。 　　“如果刚才不是你出声把姚佳推出去，那就得是我。我们都知道，这个推姚佳出去的人，会被李经理在心里记上一笔。” 　　因为这相当于是当众打了他的脸。所以这个人恐怕未来的日子要小心一点，不然很容易就会被抓到痛脚给清理掉。 　　孟星哲掀动嘴角，淡讽一笑：“我可不是活雷锋，我没有有意帮你，凑巧而已。” 　　林芊又笑了：“但你刚刚是有意帮了姚佳了。” 　　孟星哲想反驳，却发现无从驳起。他所做的行为不容他反驳自己。 　　林芊又进了会议室，孟星哲靠在墙上回想着两句话。 　　姚佳那天问他： 　　——万一是真的呢？万一这就是一通求救电话，我们因为担心自己多管闲事而没有替他报警，他因此错过生机怎么办？万一万一有这种可能性，你下半辈子可以过得心安理得吗？ 　　——你是怎么长大的？为什么你一点助人之心都没有，任何事都要想着回报和代价？生活不是做买卖，你的血管里除了干冰还流着天平秤是不是？什么事都要先衡量一下回报与代价的？ 　　这些话言犹在耳，敲打着他早已经失去助人能力的心。 　　****** 　　第二天，秦振新通过拨打坤羽电器客服电话而从传销组织里获救的新闻纷纷登上了各大媒体。 　　应姚佳的要求，在照片和采访视频里，她的脸都被打了码，名字也用了化名。 　　姚佳被邱副总推荐，在公司内部得到了一次表彰，财务还给她发了一笔见义勇为的奖金。 　　和钱比起来，其实让姚佳最舒坦的是自我价值感的实现。原来有个人因为自己而得救，这感觉是那么的光明热烈，它让施救者觉得自己有了存在的价值。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客服这份工作是有意义的，她身为一名客服专员，是有价值的。 　　她想起田华生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等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我们这份工作是有成就感有回报的！ 　　她现在想，田华生说得没错，这份工作虽然处在各个岗位鄙视链的底端，被其他部门视为边缘化部门不怎么受待见，但其实它很重要也很伟大，因为说不上什么时候，它就会帮人一个大忙，甚至是救命的忙。 　　姚佳一时成了红人，似乎全公司的人都在打听，到底是客服部哪个专员破解了求救电话？ 　　后来这种疑问渐渐升级跑偏： 　　——她长得好看吗？有男朋友吗？业务能力怎么样？ 　　——啊？两次连续倒数第一啊？还面临淘汰危机？？ 　　——那这么说业务能力也不行啊，这是纯走运吧？要是换成其他员工，八成更能百分百破解，没准还得破解得更快！ 　　…… 　　姚佳就这件事体会到，职场真的太复杂，这里没有见底的清水，因为总有人在不停把水搅浑。 　　一个人太快出名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出名背后一定伴随各种编造得有理有据的非议。 　　她想人在脱离了大学的象牙塔后，注定要破碎掉很多理想主义。而踏入职场后的人生阶段，又是一个迫使人不得不做蜕变的过程。 　　姚佳忽然觉得经此一事，她的心境似乎又有了些新的变化。她好像比以前多懂了一些东西。 　　新闻铺天盖地地发了三天，这件事的热度到了顶峰又开始回落下来。姚佳经历过救人成功的喜悦、被感谢后的满足感、听到议论纷纷后的无语这种种阶段后，心头始终还隐隐潜藏着一份期待。 　　父母一定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还不晓得他们会是什么反应。他们一向不优秀的女儿，这次在工作中救下十几二十个人，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此对她有一点满意甚至些微的骄傲？ 　　在事件开始回落的第三天，姚佳照常上班。 　　趁着休息时间，姚秉坤终于给她打了通电话。 　　看着来电显示时，姚佳心跳加速，那份潜藏的期待压不住了，从心底跳出来，一直跳到喉咙口。 　　她跑到走廊隐蔽处去把电话接通，叫“爸”的时候，因为有一丝雀跃和紧张，声音都带着点哑。 　　不知道这一次她能不能得到一句肯定。 　　结果电话那边传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责备：“做事为什么要这么高调？” 　　姚佳的雀跃和期待迅速冷却下去。 　　“你做了你应该做的事，这很值得去跑到媒体面前要表彰吗？” 　　——可是，她这么做难道没有给企业增光吗？没有给坤羽电器带来正面影响、带动产品销量吗？ 　　“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董事长家的女儿，现在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现在你也不能被人知道身份，所以做事为什么不能低调一点？眼下公司内部各种话传得纷纷扬扬，人尽皆知你两次考核都倒数第一，你说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可是，就算被人知道做这件事的人，其实是董事长的女儿，会很给董事长大人您丢脸吗？ 　　——您就这么不想让人知道我是您女儿吗？哪怕我觉得我做了一件值得从您那听到一声鼓励和肯定的事？ 　　姚佳心里的期待一寸寸落下去，凉下去。她想自己怎么这么没用，每次都是这样的结局，她却还总是要抱有希望地期待，会有鼓励和肯定的奇迹发生。 　　“嗨，”她重新拿出她最拿手的叛逆的声音和语气，“我这不是猜到了这么干能让您暴躁吗，那我哪能错过任何一个气您的机会啊，您说是不是？” 　　姚秉坤在那边果然暴躁起来，说了声：“你什么时候能学学你姐，懂点事？”挂断了电话。 　　姚佳握着已经断开连接的手机，人无力地靠在墙壁上。 　　窗外是一整片的秋天，大雁成群结伴投去温暖的南方，把他们这些人类独留在这座开始变冷的城市。 　　什么救人的喜悦？什么工作带来的成就感？这一刻都被这通电话撕成了碎布条一样，连带着那点刚刚树立起来的上进心。 　　****** 　　本来是周末，姚佳原本计划下了班回家里看看，住上两晚再回宿舍。但因为姚秉坤那通电话，姚佳决定还是待在宿舍的好。 　　下了班，田华生跨过过道跑来找她，拉着她一起去菜市场。 　　“今晚我们吃火锅吧！好久没吃了，也算是为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来个事后祝贺！”田华生搓着大爪说。 　　这话要是放在姚秉坤来电话之前听到，姚佳是会很热情高涨地跟着响应的。但现在她只觉得意兴阑珊。 　　可转念想想，丧的时候有什么比火锅加酒更熨帖人的？ 　　姚佳答应了田华生。 　　田华生驾轻就熟地一拐孟星哲胳膊：“哥，走，一起买菜去叭，晚上我们吃火锅！” 　　孟星哲一脸不乐意：“不许在家吃火锅，竟是味儿！” 　　田华生赶紧说：“这回我把餐桌搬到厨房去吃，咱们关上门吃，再点上抽油烟机，屋里肯定没味儿！” 　　孟星哲坚持说不行，说门缝透气就透味。 　　姚佳就讨厌别人穷来劲，谁一穷来劲，她就更来劲。 　　孟星哲越斩钉截铁说不行，越激发姚佳的叛逆之心。 　　“怎么不行？你又不是没在家吃过！” 　　三个人走到打卡机前轮流打卡下班。 　　“我上次那是不小心上了贼船。”孟星哲打完卡说，“再说我吃了也不代表我心里乐意。” 　　“……”这一刻姚佳觉得孟星哲好婊。 　　她让他气得都快忘记姚秉坤同志给她带来的郁闷了。 　　电梯口挤满了人。三个人很有默契地没去凑堆，他们走到走廊一边去，打算人群散散再去等电梯。 　　“这样吧，”等待的时候姚佳提议，“我们采用个科学民主又公平的方法来决定到底要不要在家吃火锅。” 　　科学民主公平六个字麻痹了孟星哲，他大意地同意了这个提议。 　　姚佳于是说：“就是举手表决，到底能不能在家吃火锅。” 　　她话音一落就举起了手。田华生几乎和她同时竖起了自己厚实的大爪。 　　不给孟星哲表态的机会，姚佳说：“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那就是可以在家吃火锅了。等下去买菜。” 　　她一锤定音。 　　孟星哲一皱眉：“等会儿！你们俩就是沆瀣一气，这方法你也敢跟我说它叫科学民主公平？” 　　姚佳一扬下颌：“上市公司不都用这个办法？一般事项需要出席股东大会的股东所持表决权半数同意才能通过，重大事项是三分之二。就算你把吃火锅定义为重大事项，我们这同意票也是占了三分之二的，怎么就不行？再说连法律都认定为合理合法的表决办法，怎么到你那就不行了？你比法律还牛是吗？” 　　孟星哲有点意外：“呵，你还知道上市公司怎么表决呢？”但他话锋一转，“但我们三个是人不是上市公司，这套规则我不认可。” 　　姚佳：“哦，你爱认可不认可，反正你是少数。”姚佳直接生怼了。 　　孟星哲气得一吸气：“不是，我说你是犟嘴大学毕业的吗？得过犟嘴十级证书？怎么这么能犟呢？” 　　姚佳想说你不也是？你可能是犟嘴研究生毕业呢。 　　佟雨墨这功夫打完下班卡，看到他们在走廊里站着聊天，也凑了过来。 　　她先无辜地弱弱地对姚佳说：“姚佳，我想跟你说，那天我没有想领你的功劳，是李经理把我叫去会议室的……” 　　姚佳挑挑眉。 　　所以呢？据说当时您可是没有主动澄清的，要不是秦振新听出声音不同，您可就阴差阳错笑纳功劳了。 　　她没什么笑意地笑了下：“好的，之后我会找李经理让他来跟你道歉，都怪他，害得不只我，连所有人都错怪你。” 　　佟雨墨咬了咬下嘴唇，嗫嚅说：“你别这么得理不饶人呀……” 　　姚佳懒得继续应她的话。应了就是上当，毕竟现在下班时间人来人往，看在别人眼里跟她又欺负了无辜娇弱小白兔似的。 　　佟雨墨见姚佳不搭茬了，转头去跟田华生说话：“我刚才听你们说，又想在宿舍吃火锅，我想说下我的看法，就是你们还是别在家吃了吧，一吃几个小时，你们有说有笑地，我……我会觉得自己在受排挤……” 　　姚佳和田华生双双无语。 　　他们不敢张嘴说话，因为怼人的话已经顶在牙齿上了，一开牙关就会忍不住把佟雨墨喷成佟血沫。 　　孟星哲忽然在一旁开了口：“这样，我们采取个科学民主公平的办法，举手表决好了。” 　　“？？”姚佳看着孟星哲挂着小人得志的脸，即便还是很帅，但她很想撕花了它。 　　这是摆明了拉佟雨墨做反对同党了？ 　　她想反对，但佟雨墨抢话说：“这样好！那我先表示反对！”她举起了右手。 　　然后她满怀期待地看向孟星哲，眼睛亮亮地，等着他也投出反对票。 　　结果她看着，看着，手都微微发酸了，什么也没发生。 　　她把眼睛瞪得老大，疑惑地问：“孟星哲你……” 　　孟星哲直接说：“哦，我同意吃火锅。” 　　“？”姚佳差点让自己唾沫呛了。 　　这什么人？变脸比放屁还快，简直视原则立场如粪土！ 　　佟雨墨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愚弄：“我打卡的时候明明听到你说不许他们吃火锅的，你怎么说变就变啊？” 　　孟星哲没什么表情地瞪眼说瞎话：“哦，我刚才故意反对逗逗他们，这多好玩儿。” 　　姚佳：“……”孟星哲你大爷！ 　　田华生：“……”我大哥还是我大哥！ 　　佟雨墨委屈得不行，看着孟星哲控诉：“孟星哲你为什么处处针对我？你是小学生吗？为了引起谁的注意就要一直和她对着干？” 　　她说完跺脚转身走掉了，委屈得连宿舍都没回，直接回家去过周末。 　　孟星哲被喷得一脸问号：“不是，她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姚佳憋着笑：“她意思就是，你明明喜欢她，但你不直接表达，非得像小学生似的那么幼稚，以欺负她为乐好引起她的注意。” 　　孟星哲眉心深锁：“姚佳，我拜托你一件事。” 　　姚佳不接他话，她觉得准没什么好事。 　　田华生这个欠嘴孩子不让任何问句落地，他捡起了话头：“哥，你说，啥事？佳她听着呢！” 　　姚佳：“……” 　　孟星哲认真得天塌地陷的：“姚佳你再遇到佟雨墨，你一定再和她强调一声我的择偶标准是什么，你要让她明白，我感兴趣的人不是那种小门小户的小康白富美，我要找的是大富大贵超有钱的白富美。” 　　姚佳：“……” 　　她特么第一次见有人把吃软饭志向说得这么光明磊落的，并且更神的是，他还真诚委托她帮忙把这个志向传播出去！他疯了吧他？ 　　“你自己怎么不去说？”姚佳没好气。 　　孟星哲有理有据：“按她那个脑回路，我亲自去说我怕她认为我在欲擒故纵。” 　　“……”姚佳现在觉得自己想疯。 　　田华生在一旁突发感叹：“我也好想找超有钱的白富美啊！可惜我没脸。” 　　“……” 　　姚佳服了。得，又疯了一个。 　　****** 　　三个人一起去买了菜和肉和啤酒，回到宿舍一起支起了火锅。 　　孟星哲没逼着田华生非把火锅支到厨房去，他们还是在餐厅吃。姚佳于是觉得孟星哲之前说的故意反对逗他们玩，有点像是真的。 　　她想这个人怎么那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呢？ 　　孟星哲依然挑剔啤酒低档难喝，但一口也没耽误往肚子里送。 　　只是从他喝酒的频率，再结合最近几天他有些沉闷的样子，姚佳敏锐地觉得，这屋子里不开心的人应该不只她一个。比如眼前这位平时总是趾高气昂随时开屏的大孔雀逼王孟星哲，最近就有点塌了膀子了。 　　他其实也是有心事的。 　　姚佳回想了一下他这状态的起始点。她发现是在林芊告诉她，她推测得没有错，那通电话的确是通求救电话以后。 　　所以这么看来，孟星哲他是因为坚持不要多管闲事差点错过救人，而自责？ 　　“你闷闷不乐的，是在自责吗？”姚佳直接问了孟星哲。 　　田华生附和：“对对，我最近也觉得哥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孟星哲跩出个不可一世的鬼样子，扬起下巴说：“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自责两个字。” 　　姚佳：“呵，是，你字典里就四个字儿，装逼和利己。” 　　孟星哲：“但我这次确实有点自责。” 　　姚佳：“……” 　　她想打人了！就没见过讲话这么反反复复不痛快的人！ 　　姚佳打开一罐啤酒，没好气地往他手里一塞，又给田华生和自己各开了一罐。她握着易拉罐往桌面轻磕了一下，磕得沫子都滋滋冒着往外流，流过手指她也没管。 　　孟星哲看着她，摇摇头：“真糙。” 　　“这是过电！代替碰杯了你懂不懂？别说没用的了，喝酒吧你！” 　　既然大家都不太舒服，一起借酒消愁就好了。 　　三个人喝空了一堆易拉罐。 　　大家的舌根子被酒精泡过，都开始变得压不住话。 　　田华生讲出他的不快乐：“我家摊上了麻烦事儿，缺钱。” 　　姚佳讲出她的不快乐：“我做什么我家人都不满意。” 　　孟星哲也讲出他的不快乐。他居然出奇地话最多。 　　姚佳想电话求救这件事一定是给他造成了会心一击，否则他不会连对着她都打开了起码不少于四分之一的心扉。 　　“我曾经帮助别人，但我结果是，我反被这人拖累，我遭殃了。后来我极度想得到别人的帮助，但我求助的那些人怕惹上麻烦，都无视了。” 　　孟星哲目不转睛地看着姚佳，慢慢地说着。 　　他脸上是姚佳从没见过的表情，没有不羁，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沉静下来后的认真。 　　酒精把他的眼睛浸润得又黑又亮，顶壁的白炽灯像给他打了高光，让他的鼻梁像山峰一样高挺。他薄唇微动，用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吐着字，讲着走心的句子。 　　他就这样凑近姚佳，看着她的眼睛说：“从那以后，我觉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有什么善良是不要成本的，总有人得为善良付出相应代价。所以那天你说那是一通求救电话，我坚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可是后来秦振新说，房子里还住着病人，假如再晚些时候，可能所有人都得跟着病倒，如果再拖得久一点，或许大家都得直接病死掉也说不定。” 　　他看着姚佳，微微皱起了眉，眼底因为酒精，因为一点自省的疑惑，变得迷迷离离起来，盯着人看时，能把人平白看得心跳加快。 　　他就这么盯着姚佳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现在是不是正在变成我曾经求救的、最终令我失望的那种人？我是不是在变成我最愤恨最讨厌的那种人？” 　　他眼底泛起浓浓迷惘，盯着姚佳问。 　　在这心灵交汇的时刻，田华生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姚佳吸口气，说：“那你就改变一下你自己，让你别变成你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啊！还有——” 　　她忽然抬手一把拍在孟星哲脸上，直接把他的脸拍歪，“别喝点酒就开始发骚，勾引谁呢？！” 第31章 我才没帮你 　　一顿火锅把窗外的天从暗白吃到了黑透。月牙高悬在夜空正中, 像一个对着人间温婉微笑着的笑容。 　　今晚姚佳没有和孟星哲互杠猜拳, 他们把酒喝到刚刚好的度——有点醉, 却也有点清醒, 醺然的程度正好可以抵消掉各人心头的烦事愁绪。 　　这是喝酒喝到的最完美的度，是醉与不醉之间的黄金分割点。 　　三个人收拾完火锅战场，各自回了房间。 　　姚佳以为自己借着酒劲能立刻入睡。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闭上眼睛她面前就跳出孟星哲对她发骚直视的大脸。她吓得一下就睁开眼。 　　这可太特么吓人了, 比十八岁成人那年梦到自己和野猪拜堂成亲还恐怖。 　　一时间倒也睡不着了。姚佳干脆从床上坐起来, 捞起手机打开了跑跑卡丁车, 想跑两局看能不能溜出自己的睡意。 　　游戏一登录，就有一条好友信息的提示跳出来。 　　姚佳点进去看，是她游戏里的便宜师父星痕回了她的话。 　　她上次登录游戏给星痕留了言：[什么时候咱俩继续跑比赛啊？我最近进步太大, 咱俩师徒关系估计得调个了。] 　　新消息是星痕回她：[专挑我不在线的时候口出狂言？] 　　姚佳刚要回信息怼一句“那就约个时间大家一起上线比比啊”, 但定睛一看，星痕此时就是在线状态。 　　姚佳立刻发信息过去：[决一死战吗？] 　　星痕居然秒回她：[有这个必要吗？毕竟你哪次都是战无不死。] 　　姚佳就服了，不知道她身边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能怼，三次元里的孟星哲就够她喝一壶了，二次元里忍辱负重认下个师父居然还是这么个毒舌。 　　她身体里是有吸怼的基因吗？？ 　　姚佳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开了个竞速房间，再把星痕拉进来。 　　有人误闯进这个游戏房间时, 姚佳正在用气泡对星痕喊话：“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你爸爸就是你爸爸！” 　　姚佳用的男车手。 　　进来的那人一看到这话, 立刻留下一句：“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父子俩了！”主动退出了游戏房间。 　　姚佳握着手机笑得直哆嗦。 　　两人进入赛道, 姚佳全神贯注神经紧绷, 拇指按键操作起来时简直快到连成一片残影。 　　一场跑下来，她居然真的把星痕给赢了。 　　姚佳握着手机自己都觉得意外。 　　面包大王：[我的技术已经精进到这种程度了吗？第一局就秒死你！]姚佳跳到好友对话框，兴奋地打字。 　　星痕：[我可求求你，别想太多好吗？你能赢不是你精进，是为师今天心烦意乱，让着你呢。] 　　姚佳对着手机翻个白眼。 　　面包大王：[你高考的时候会因为你心烦意乱没考好给你酌情加分吗？真正比赛的时候谁管你是不是心烦意乱？输了就是输了，得认！] 　　姚佳怼是怼爽了，但末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面包大王：[哎，你心烦什么的，严重吗？] 　　她想今天真奇怪，怎么跟全民心烦日似的。她心烦，田华生心烦，孟星哲心烦，现在连星痕也说心烦。 　　但马上星痕的回话就让她觉得自己刚才实在太妇人之仁多余一问。 　　星痕：[挺严重的，我特担心你万一跟我跑高兴了非要加我私人微信怎么办？你们这些年纪小的女孩都爱这么干。] 　　姚佳：“…………” 　　你特么不提这茬我压根都想不起来好吗！！！ 　　再说他之前都知道她已经工作了，还口口声声说她年纪小。那他得多大岁数了？ 　　既然如此，她也只能尊称他一声叔叔了！ 　　面包大王：[叔叔，你看不到我用的是小男孩车手？？] 　　星痕：[你个人资料里标识性别的汉字是‘女’。] 　　姚佳：“…………” 　　这人真是绝了，还看她信息。 　　面包大王：[哈哈哈哈叔叔您脸真大！你放心，咱俩谁先管对方要微信谁就是狗！] 　　她以为星痕能跟她杠一下。结果星痕狂拽炫的画风突然一转，无端走起了和蔼忧郁路线。 　　星痕：[傻孩子，为师骗你的。不是烦恼加微信什么的。] 　　星痕：[为师烦恼的是人这一生要进行几次三观的打碎和重建？] 　　姚佳：“？？？”什么鬼，她在游戏里听一个老叔叔跟她谈建设三观？ 　　她是不是得警惕一点了？毕竟老男人在网上骗小姑娘，据说就是从忧郁和探讨人生哲学开始的，探讨着探讨着，就把小姑娘探讨到床上去了。 　　星痕：[算了，你年纪很小对吧？跟你说你也理解不了。] 　　姚佳松口气。还好这不是位特别油腻的叔叔。 　　星痕：[问你个问题，你如果心烦的时候，怎么排解？] 　　姚佳想了想，回复—— 　　面包大王：[我画画。] 　　回完她忽然一愣。 　　她以前和父亲吵完架不开心时就会躲在房间里画画，一开始画武松打虎，老虎是老姚的脸；画葫芦娃收蛇精蝎子精，蝎子精长得像老姚；画周身冒火的姚秉坤…… 　　后来她开始画各种各样的东西，也越画越像样，导致她想进一步做画手或者做设计。她是那么爱画画，画到不惜和父亲对着干。就连和父亲打赌来做客服，也是为了三个月后获得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她自打到坤羽电器做客服以来，居然一次画笔都没有拿起过。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不由愣在那。 　　星痕的消息跳出来让她回了神。 　　星痕：[但我不会画画，那怎么办？] 　　姚佳想了想，回复：[那就找一件你平时最爱做的事，去做。或者找个靠得住的朋友和他吐槽聊天。] 　　顿了顿，姚佳又马上发：[你可别找我吐槽啊，我还没把你当朋友。] 　　星恒的回复秒到：[这也是我想说的，共勉。] 　　姚佳对着屏幕切了一声。 　　对话框里两个人就此打住了聊天，双双下了线。 　　****** 　　孟星哲的房间里亮着台灯，是从姚佳那里借来的那盏。灯光暖黄，很能滋养人的困意。但今晚孟星哲的困意却败给了心烦意乱。 　　他躺在枕头上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间他开始对自己的心烦做剖析。 　　他剖析出，自己心烦的绝大部分来自于他的利己主义受到了撞击。 　　除此之外他发现还有一小小小部分，是滋生在吃火锅时，姚佳一巴掌拍在他脸上，问他：你勾引谁呢？ 　　那死丫头片子拍他的时候，他心头居然一跳。 　　等他再扭脸看她时，他意外地发现，喝了酒微微醺的这小马尾辫，粉面桃腮的很漂亮。 　　他居然觉得她漂亮！ 　　这太反常了！她所有的条件都完美避开了他每一条择偶标准，她嘴硬，爱杠，叛逆，小老百姓没家世，不分青红皂白就爱做好事……每一项都是他不喜欢的，都是与他格格不入的。他决不允许自己对她出现心跳异常的情况！哪怕只异常了一下都不行！ 　　他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捞起手机打开游戏。他需要有个发泄大烦躁和忽略小烦躁的途径。 　　****** 　　和面包大王聊完天，孟星哲退出游戏。 　　他握着手机想了下，自己最爱做的事是什么。 　　数钱，花钱。 　　这个认知一下让他更心烦了，因为他现在没钱。他只好选择最后一个选项，找贝洛南吐槽。 　　他懒得开大灯，就着台灯昏黄的光给贝洛南打视频。 　　视频一通，贝洛南一声“我靠”。 　　“我靠！乌漆嘛黑你一张大脸贴镜头这么近干什么，你想吓死我继承我的股份？你想得美！” 　　孟星哲没心情跟他逗贫，他直接问：“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贝洛南：“想听优化版的还是不打码高清原版的？” 　　孟星哲挑挑眉：“先来优化版的。” 　　贝洛南：“你是个成年人。” 　　孟星哲：“……”屁话怎么这么多？ 　　孟星哲：“不打码高清原版呢？” 　　贝洛南：“你这个人，就是只花孔雀，自恋逼王，利己主义，事不关己从来都高高挂起，有人需要你帮忙时你必定反问一句关我什么事。还有，穷讲究太多，太过追求品质，太能花钱，太毒舌，太懒，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的，要不是家里有钱生下来你就是富二代，凭你摆这么大的谱你都活不过十八岁……” 　　他越说孟星哲脸越黑，黑到贝洛南隔着手机都察觉到了杀气。 　　于是他话锋一转，开始硬凹：“当然了，你的缺点虽然很多，但你的优点也非常突出，比如你长得多好看啊！还有……你长得好看啊！和……你长得就是好看啊！！！”贝洛南凹了半天也没凹出其他优点，最后只好慷慨激昂地说，“要知道，一美遮百丑啊！！！” 　　孟星哲心情极度复杂。 　　如果是平时贝洛南拿这些缺点来跟他说，他一定不怎么往心里去。尤其末尾还夸他长得好看，还夸了三遍。只好看这么一条他就能继续美不滋滋起来。 　　可是今晚，贝洛南每说一个缺点，他居然就会审视一下自己。贝洛南说到最后时，他这个一贯自恋自信的人都差点有点讨厌自己。哪怕后面贝洛南夸他好看了，他都美不起来。 　　“你讨厌这样的我吗？”孟星哲忽然开口问。 　　贝洛南回他：“还行，也不能说完全不讨厌。” 　　顿了顿，他笑起来：“但我知道你养成现在这样的性子也是有原因的，所以我原谅你。” 　　孟星哲叹口气。 　　最后他发出灵魂一问：“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做点改变？” 　　贝洛南手机都没拿稳差点掉地上，镜头画面跟着一顿晃。 　　“吓死我了！你居然都有这种觉悟了？？”贝洛南抱稳手机，笑了，“改变嘛，晚是晚了点，不过好在也还来得及！” 　　****** 　　第二天上班，姚佳看到孟星哲眼睛下边隐隐有两圈黑印。 　　她随口问了声：“昨晚没睡好？” 　　孟星哲开口见杠：“我要说是，你能给我搬来张床让我补觉吗？” 　　“……” 　　姚佳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干嘛这么嘴欠。 　　“没睡好活该。”她对孟星哲说。 　　孟星哲居然笑了笑。 　　每天和她怼一怼原来这么提神。昨晚他陷入思考与自省中，在自己需要改变和不用改变中反复横跳，一跳跳了大半宿没睡着觉。 　　本来刚刚打完卡坐下以后他都快睡着了，没想到和姚佳怼了一杠之后，立刻神清气爽起来。可见一日之计在于晨，一晨之计在于和她一怼，一怼就醒神清脑。 　　上班时间一到，呼叫软件准时接通，电话系统进入等待状态。 　　随即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响起来，客服专员们又开启了新一天的战斗历程。 　　姚佳桌面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她接通，来电顾客说想要了解一下坤羽电器生产的电烤箱的工作原理，他要姚佳给他讲得详尽但要深入浅出一点，如果姚佳的讲述不能打动他，那么坤羽电器将会失去一单数额高达二十台的电烤箱订单。 　　来电人说，这还只是初步，如果这二十台电烤箱确实好用，剩下的百来户邻居还将继续团购。 　　姚佳赶紧从电脑里调出产品说明书，按部就班地把说明书上的话转化为口语化的表达。 　　来电的先生听了一分钟就表示不愿意继续听下去：“你显然给我讲的都是说明书上的东西，我需要更实质的技术原理讲解，你明白吗？” 　　姚佳握着耳麦线苦笑。 　　更实质的技术原理她肯定不明白啊，她就是个路过坤羽三个月的过路客服。 　　她握着耳麦线犯难得不行，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万一她处理得不好，来电人在电话里说一句，你们坤羽将失去二十个烤箱的铁打订单和一百个烤箱的潜在订单，又万一有谁审查抽听到这通电话，她估计又要给狠批一顿能力不足、业务差劲、给公司带来损失了。 　　姚佳一边用话术安抚来电人，一边飞快在脑子里想办法。 　　嘴巴上用着拖延战术，脑子里转的全是怎么办怎么办。 　　孟星哲的手指突然出现在她的桌面上，指尖还不嫌疼地在她桌上扣了扣。 　　姚佳握住耳麦通话口转头，压低声音飞快问了句：“干嘛？” 　　孟星哲也压低声音问她：“什么情况？” 　　姚佳：“对方让我给他讲电烤箱技术原理。” 　　孟星哲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下巴微微一扬，那副又气派又帅的样子，像极了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 　　他就那副样子，对姚佳说：“把电话转我这来吧。” 　　“……？”姚佳一愣。 　　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孟星哲都开始要主动帮助人了？！ 　　“先生，下面由我的同事为您详细解答电烤箱的技术原理问题！” 姚佳赶紧趁着孟星哲没反悔之前把电话转到他那里去。 　　她转头看到孟星哲开始接电话。 　　她发现他的侧颜真是没一点死角，额头饱满，鼻梁高挺，眉浓如墨，没有修过的痕迹却不粗不细正适中。侧面看才发现，他眼睫毛非常长，而且又浓又密，老天爷在让他投胎时显然非常厚爱他，给他捏了一副极为出众的好皮囊。 　　此时他正微垂着眼，为来电人讲述着电烤箱工作原理，讲得举重若轻通俗易懂。他长密的睫毛随着他说话时不时有极轻微的抖动。 　　这一刻姚佳觉得，孟星哲不是个只有颜值的雄花瓶，他有真正的本事。 　　她为他惋惜一叹。他只想找少奋斗二十年的白富美有点可惜了。他其实也可以靠自己的。 　　****** 　　孟星哲把这位来电顾客应对得很满意，来电人结束通话前说：“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下单的时候会注明，是因为你的专业，我才会最终决定和邻居们一起团购你们的电烤箱产品。” 　　等孟星哲把电话挂断后，姚佳向他道谢。 　　孟星哲一挑眉：“谢什么？” 　　姚佳以为他通人性会客气了。结果—— 　　“我可没帮你，我就不是乐于助人的人，我是看你支支吾吾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简直蠢得我脑仁疼。” 　　“……” 　　姚佳想，眼前这人他怎么就这么神奇呢？他不帮人的时候让人想打他，他开始帮人之后还是让人很想打他！ 　　不过有一点她想她是需要悄悄向孟星哲学习一下的——学学他怎么能把每种产品的工作原理和技术特点了解得那么清晰透彻。 　　晚上下班姚佳在网上买了好多电器相关的书籍，又从网上下了好多产品相关的资料。她开始悄悄地学习研究起来。 　　起初那些电路、那些元件名称、那些专业术语看得姚佳脑袋疼。但她被疼出了叛逆劲，越觉得不容易学会的，她还偏要学会它们。 　　有时遇到不懂的地方，她憋得难受，想去问孟星哲又莫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似乎不想被他窥探到她在暗搓搓地学习他的强项。那样的话，他又该有机会抖动他的孔雀翅膀，跩兮兮地说：看，是我的优秀折服了你，让你不由自主想要向我学习。 　　姚佳打个哆嗦，想了想，给卢景毅发了条求答疑信息。 　　没想到她算是找对了人，像卢景毅这种长期在一线战斗的售后技术人员，是最了解产品的。 　　姚佳渐渐从学习中了解各种电器，她渐渐觉得它们都是很有生命的东西，它们都很有用也很有趣。铁壳子里装上电路，给上电就能完成各种功用，想想看，这是多神奇的一件事。 　　渐渐地她开始觉得光研究电器产品的技术原理已经不能满足她的兴趣和求知欲，她顺带着开始研究起家电生产、营销、甚至供应链的东西。 　　原来在上学的时候，因为父亲的关系她抵触这些东西，没想到现在研究起来，还挺其乐无穷。 　　日子久了卢景毅对她说：“我可真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客服，这么爱学习爱钻研，我都觉得你待在客服部屈才了！” 　　姚佳笑笑想，要是绩效考核的标准是由如此赏识她的卢景毅来定就好了。 　　****** 　　姚佳算算日子，就快月底考核了。虽然她上次考核倒数第一，也因为挂断电话后在办公区骂人被李旺力狠批过，但因为秦振新的电话求救事件她得到了表彰，正负一中和，整体倒还算是不错，算得上低开高走了。只要剩下的几天她别犯错，别被人投诉，本月考核她应该摆脱得掉倒数第一对她的抵死缠绵。 　　估算完自己的考核情况，姚佳本着友善的提醒之心，转头对孟星哲说：“你可得要加油了，不然我们下个月就要说再见了。” 　　孟星哲嗤笑一声：“你以为就你心里有数？我不只对我自己有数，我还对你有数——接下来你一旦收到个投诉，下个月可就是由我，来和你说再见、来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了。”顿了顿，他有样学样，“加油，好好享受剩下的几天，毕竟你给自己争取个投诉这种事，一点都不难。” 　　姚佳被孟星哲说得心理来了叛逆劲。他越说她会收到投诉，她就越要给他看看，她还真就可以不被投诉！ 　　与此同时，姚佳发现孟星哲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嘴巴上不屑一顾，但行动上却对难缠客户多了好几份耐心，态度也明显地比以前好转起来，连讲电器原理都显得格外生动。 　　所以他就算长了张死鸭子的硬嘴，但他心里其实还是担心会被淘汰的。 　　姚佳忽然有了点危机感。 　　他这么努力，还真是要跟她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似的。 　　她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一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就连晚上在宿舍一起吃晚饭时眉来眼去间也都是刀光剑影，你一言我一语中全是有你没我势不两立。 　　田华生总是一脸怕怕地端着饭碗，萝莉音发颤地对他们说：“你们不要再吵了好不好啊，我怕你们吵到兴起把饭桌给我掀了，我只是想好好吃饭啊！” 　　但没人听他的，他们还是宿命冤家似的吵吵吵。 　　吵到最后田华生撕心裂肺地提议：“不然在月底考核以前，以后每晚大家各自回自己房间，自己解决晚饭叭！！！” 　　两个人在吃的面前，嘴终于肯短下来，不吵了。 　　****** 　　以前坤羽电器的所有客服晚上都不需要值夜班。 　　李旺力自从在秦振新感谢救命恩人事件上，有越俎代庖的嫌疑后，一直担心自己的失误决策会惹顶头高层们不高兴，他急于做出表率，于是在开会时主动向高层们提出，为了让全国人民在节日大促前和大促期间感受到坤羽电器无微不至的售后服务，客服部自愿实行二十四小时实时在线服务。他打包票客服部将会做到，每天都会有人二十四小时在岗，来随时解决顾客的疑难问题。 　　这就意味着，要开始有人值夜班了。 　　李旺力把这个消息带回客服部时，为了不被大家埋怨，只字不提这是他的主动提议，只说这是上面高层的决定。 　　但郝丽丹和侯雯雯两台高能八卦机神通广大，从别的部门硬是打听出来，这是李旺力在开户时为了讨好领导们主动提出的建议。 　　大家都很生气，觉得自己平白无故被李旺力献祭做了讨好领导的熬夜祭品。 　　郝丽丹和侯雯雯曾经到姚佳面前一唱一和，企图激起姚佳的义愤填膺，好让她能够忍不住做出头鸟，要么去和李旺力刚一下，要么直接跨过李旺力去找上面领导刚一下。 　　毕竟上次电话救人事件里，她也是跟副总邱立实打过照面有过交流的了，不算申诉无门。 　　姚佳看出了这两个人的企图。她真不知道这二位是怎么对她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的，觉得她就那么不禁挑唆，空有一腔有勇无谋的热血，像个爆竹似的给条捻再点把火，就能顺利爆炸？ 　　是她不管不顾在办公区骂人的样子让她们这么认为她的吗？还是佟雨墨对她们说，姚佳就是个没脑子的人，除了会暴躁欺负人，她没什么本事的。 　　无论如何，看她坐得稳稳地不上当，郝丽丹和侯雯雯毫不掩饰她们的耿耿于怀，于是第一个夜班她们就想办法撺掇曹纯排给了姚佳。据田华生说，她们还在茶水间把这个消息拿去跟佟雨墨分享，大家一起众乐乐同乐乐。 　　姚佳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大家谁也逃不掉值夜班，不过是排班的早晚而已。 　　刚开始通夜班，来电量不高，所以每晚只安排三个值班人员就足够了，上半夜两个，下半夜一个。姚佳是值下半夜的那一个。 　　其他倒没什么，姚佳本来也能熬夜，她只是觉得晚上一个人上班有点无聊。 　　但她很快就不感到无聊了。在她值的下半夜的班里，居然真的有精力旺盛的顾客凌晨不睡觉打通了客服热线。 　　是位男士，听起来是本地口音，声音很特别，是那种跟人吵架吵伤了嗓子的声音，哑得很。这样一副声音，每说一句话，姚佳都觉得是有人在用什么东西在玻璃上做刮擦。 　　而当这样一副声音开始不讲理时，姚佳觉得简直是场大刑罚。 　　这位男士在电话里说：“我买了你们的热水器哦，但我后来不想要了，申请了退货，为什么你们的审批是不通过？你赶紧给我看下子！” 　　姚佳和男士沟通了一下个人购买信息，从电脑里调出了他的购买记录。记录里他应该是用的化名收的快递，收件人写的是“黄鹤楼”。 　　她看到了后台审核退货不通过的原因，是这位“黄鹤楼”男士已经收到热水器、并且同时收到了一套做为赠品的刀具。但他只同意退掉热水器，不同意退掉做为赠品的那套刀具。 　　姚佳好声好气地说：“先生，是这样的，您需要把和商品同时发给您的那套赠品刀具也点击退货处理才行。” 　　对方立马嗷地一嗓子，姚佳的鼓膜差点给他的公鸭嗓刺破。 　　“刀我都用过了怎么退？退给你们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拿去再做赠品重新送人吗？那不是拿用过的东西去坑别人？那要是不能再拿去送人，你们收到后难道要扔掉吗？那岂不是浪费？既然两种做法都不行，那当然是放在我这里最合理，退什么退！我不退不是为了我自己贪便宜我请你搞搞清楚，我是在防止你们去害别人或者浪费资源你懂不懂？” 　　姚佳简直给他这番言辞凿凿的正义之声镇住了。原来这件事还可以有这样一番强词夺理的见解！ 　　但她对这位男士耐心解释：刀具您还是得退回来，这是销售原则问题，销售的时候是正品加赠品出去的，退回时也得正品加赠品地回来，这些东西都是登记在册的。如果您真的因为使用过刀具不便退回，那么就需要您额外支付这套刀具的钱。 　　来电人一听就炸了：“真是他妈的岂有此理！赠品你要跟我收钱？你是背着公司赚外块吧！？”对方越说越气，越说越言辞不能入耳。 　　姚佳有好几次都被气得差点就想还嘴。但想到考核尽在咫尺，她得坚持住，不能功亏一窥。她死死忍住了，没有和这人对骂起来。 　　最后她温和表示，要么一起退回赠品，要么对方补上赠品的钱，不然不能为他办理退货。 　　对方用哑得像割人的钝刀子似的嗓音对姚佳说：“好，你就这个差劲态度是吧？你给我等着，老子他妈投诉你！”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姚佳握着耳麦线，一时不知道该骂人还是该回电话过去补救一下。 　　毕竟这条投诉一旦成立，她月底的考核就泡汤了，一定稳稳倒数第一。 　　她想了想，挣扎了一下，还是耐住性子回拨了一下电话。 　　结果话筒里传来机器女声标致却没有温度的声音：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姚佳想，完蛋了，她可能要离开客服部了。 第32章 到底谁淘汰 　　第二天姚佳歇班。到了第三天她再上班时, 林芊面色凝重地告诉她：“你值夜班那天接待的那位顾客，坚持要投诉你。” 　　她建议姚佳：“你再打个回访电话, 跟他好好说说，让他取消对你的投诉，不然你这个月的绩效考核一定垫底！” 　　姚佳无奈，尽管满心憋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但在既有的制度面前, 在不讲道理的规则面前，谁又跟她讲对错呢？ 　　她只好尝试和昨晚的公鸭嗓大叔沟通。手机倒不再是关机状态了, 但意料之中, 对方一点情面都不给她留, 说现在他也不要求退货了, 就是要投诉她，一定要投诉她, 谁让因为她, 他自己气得半宿没睡好觉, 速效救心丸都吞了好几粒。那既然他没睡好觉，他就不会便宜她。 　　最后连林芊也不得不出动，亲自帮姚佳求情。但任凭她再怎么会做情绪安抚, 再怎么话术高超，对方都油盐不进意志坚定, 无论如何就是坚持要给姚佳记投诉。 　　最后连林芊也无可奈何了。 　　挂断电话, 她安慰姚佳：“离考核还有两天, 别太灰心，也许会有转机。” 　　姚佳笑一笑，谢过林芊好意。 　　但她知道，可能就连林芊自己都不会相信还有转机这话。 　　姚佳开始打量她的办工桌。因为不许带多余的私人物品进呼叫中心，她桌面上干干净净。走人的时候倒也能轻松起立，说走就走，不必拖泥带水。 　　还记得当初大家伙一起打赌，说看她和孟星哲到底谁会被淘汰。她还赌了两百块钱孟星哲走人呢。 　　现在看来，她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自己走人不说，还要赔掉了那两百块。 　　这之后她得怎么办呢？ 　　要去和父亲说一下，让他暗中帮忙，解决掉这个危机吗？ 　　不，绝对不可以。说好了得靠自己做满三个月，如果得靠父亲暗中庇护，后面的两个月即便能继续做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回家吗？回到家里，去看父亲的嘲讽脸去听母亲的失望叹息吗？去领略他们“我早就说过你不行，你看怎么样”的果不其然吗？ 　　只是想想，她都觉得窒息。 　　可是不回家又能去哪呢？ 　　她那么想得到父母的一句肯定，她苦苦坚持了快一个月，她坚持得都不太像一向咸鱼的她自己了。 　　她原来是那么的懒散消极，做什么事都只有三分钟热度。从来没有一件事能让她天天做、天天坚持下来的。也就画画坚持最久，可也没有天天画过，且自打进了坤羽，她也是一次画笔都没有拿起来过。 　　只有这次来做客服。她天天坚持上班，坚持打卡，坚持接电话，坚持忍住脾气不在电话里和人对骂，坚持绷住情绪不在挂断电话后单独骂……她一天天地坚持做着同一件事，做得很努力很用心，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 　　可是现在这件事她不能再继续做下去了。 　　她第一次这么努力地做一件事，但现在这件事不许她做下去了。 　　姚佳低着头，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桌面，一动不动。视线在莫名其妙变得模糊。 　　她使劲睁大眼睛，稀释掉潮湿的气雾。除了爷爷去世，她再没有哭过。 　　她不允许自己为这么点屁事就掉眼泪。 　　一旁传来孟星哲的声音。 　　“这就怂了吗？这不像你啊，小杠精。” 　　姚佳一吸鼻子，吸掉所有眼睛鼻子里的潮气。她才不给他机会嘲笑她！ 　　反正剩下不到两天了，她干脆脱马甲给他看，看他还怎么嘲笑她！ 　　姚佳一吸鼻子抬起头，看向孟星哲。 　　他们视线对上的一瞬，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就不觉得可疑吗？” 　　两道声音同时歇下去，马上又同时响起： 　　“可疑？” 　　“什么？” 　　姚佳说：“你先说，什么可疑？” 　　孟星哲挑眉：“你先说，什么知道你是谁？什么意思？” 　　姚佳决定先把马甲捂一下，听听孟星哲要说什么。 　　“我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认怂的人！”她把话圆了回来。 　　“……” 　　孟星哲挑挑眉：“还能臭贫，看来没事。那我不说了。” 　　姚佳：“……” 　　“那你憋着吧。” 　　谁还沉不住这点气？ 　　果然是孟星哲先受不了。 　　他一侧身，语气坏坏的：“不是，你就一点不好奇有什么可疑哪里可疑吗？你这孩子是没长好奇心还是干脆没长心？” 　　姚佳接话：“那您就说说看，到底是哪里可疑？” 　　她简直觉得自己像个说相声捧哏的。 　　孟星哲向前倾了倾身，问她：“咱们的客服热线24小时开通，目前这事有多少人知道？” 　　姚佳想了想说：“除了公司内部的员工和员工身边的交际圈，应该还没有多少外面的人知道。” 　　孟星哲又问：“你会半夜——而且是下半夜，给客服热线打电话询问电器退货事宜吗？” 　　姚佳摇摇头。 　　“那你想过，为什么这人不在上半夜打电话，偏在下半夜打电话吗？” 　　姚佳怔了下，迅速思考。 　　上半夜值班的是两个人。下半夜是她一个。 　　一个念头渐渐有了蛛丝马迹，开始在她脑中成型。 　　如果上半夜打电话过来，不一定是谁接。但如果下半夜打过来，就毫无疑问，只会是她接！ 　　这是对着她来的精准打击！为的就是要给她造成一记投诉的后果。 　　所以不管她是服务得好还是不好，哪怕她前天晚上同意了那位大爷可以直接退正品，赠品可以给他留下，相信他也一定还有别的由头能让他自己恼羞成怒，继而变成这是她的错，给她记下这一枚投诉！ 　　“是有人故意要给我吃一记投诉？”姚佳眼睛都张圆了，瞪着孟星哲说。 　　“总算你还没有一笨到底。”孟星哲一脸嫌弃。 　　“那是谁非要给我记个投诉不可？是谁非得让我考核垫底走人不可？”姚佳瞪着孟星哲，“是你吗？” 　　孟星哲差点从转椅上秃噜下去。 　　“我错了，你就是一笨到底！不，你简直是一点脑子都没长，你脑壳就是空的！是我的话，我还在这谆谆引导你，往我自己身上怀疑？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姚佳闭麦。 　　她刚才也就是嘴巴快过了脑子，顺嘴一说。 　　休息时间到了，田华生第一时间火箭炮似的冲过来，安慰姚佳：“佳，我听说了，有个人死活要投诉你。唉，我总觉得是有人故意整你，专挑只有你一个人值班的时候对你实行精准打击，想让你绩效考核垫底走人。你说会是谁这么恨你，巴不得让你走呢？” 　　姚佳转头看着田华生，微微张开了嘴。 　　他小子果然是个人精。 　　一旁孟星哲说：“看到没？小田田的智商甩你一条街，他都不用给提示就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姚佳努力做出惭愧的样子，虚心请教：“那么孟老师您觉得是谁这么巴不得我走人呢？” 　　田华生也问：“对呀对呀，是谁是谁？” 　　孟星哲呵地一声：“这人是谁，你们心里一点没数？” 　　姚佳和田华生不约而同看向过道另一边的佟雨墨。 　　****** 　　但孟星哲告诉姚佳和田华生，这次他们也许都看错方向了。 　　他让姚佳从电脑后台调出前晚那位来电人的购买信息。 　　孟星哲看了眼屏幕，而后了然地点头。 　　“果然。你们仔细看收货地址。”他对两个人说。 　　姚佳和田华生两颗脑袋挤在电脑屏幕前。 　　田华生用他的萝莉音读出那条地址信息： 　　“——××市××区邻家巷口丰巢。” 　　姚佳和田华生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是四份大大的疑惑。 　　“？”孟星哲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们还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吗？”他那副惊奇样子，仿佛谁没还没发现端倪谁就是24k的白痴。 　　“？？？”姚佳田华生诚实摇头。 　　孟星哲一脸的无语，仿佛没见过这么笨的两个人，连刚刚夸田华生有脑子的话都想收回。 　　他伸手，手指对着屏幕一点。 　　田华生发出感叹：“哇，哥你手指头真长，你应该去弹钢琴或者拉小提琴！” 　　“……”姚佳想这孩子应该是打岔大学花痴专业毕业的。 　　……不过他说得倒也没错，孟星哲这手指头看起来是很长，还很匀称，又白又细，极具美感…… 　　那根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很不耐烦：“你们俩能不能注意看我指的东西？” 　　姚佳看到他指的是地址里“邻家巷口”四个字。 　　她扭头，看向孟星哲。 　　孟星哲也看着她。 　　“……？”所以呢？这四个字怎么了？？ 　　孟星哲嫌弃得快上不来气了：“我真服了你们了，提示给到这种地步，还联想不起来什么吗？！你们这智商，是小学鸡吗？” 　　小学鸡姚佳受不了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还说不说？算了你不说我们也不问了，憋死你！” 　　孟星哲一嘶气，狠狠瞪她一眼，可是看她扬起个小下巴，一脸的倔强样，他心头突地一跳，硬是把怒瞪搞成个外强中干。 　　他喉结上下动了下，开了口。 　　“我问你们，还记不记得——姚佳你第一次在电话里和不讲理顾客互怼之后在早会被批评，之后休息时去茶水间，发生了什么事？” 　　姚佳快速回忆。 　　那天在茶水间，郝丽丹和侯雯雯故意当着曹纯的面挤兑她踩低她、表扬和捧高佟雨墨来着。 　　所以不是佟雨墨，就是—— 　　“是郝丽丹或者侯雯雯在背后操控的这通投诉电话？” 　　她们本来也不喜欢她，这么做既能让自己痛快又可以为她们的徒弟小姐妹佟雨墨出气。 　　田华生立刻附和：“我也觉得她们很有嫌疑！” 　　孟星哲脸上都快浮现出绝望了。 　　“你们的智商不是坑，是黑洞！”孟星哲简直想吸氧，“我问你们，除了她们，当时还有谁在场？” 　　姚佳想了想，她想起来了：“还有闵青侠！” 　　对，她和孟星哲田华生进茶水间的时候，闵青侠正在跟郝丽丹侯雯雯佟雨墨聊天。 　　“我们进去的时候，还记得闵青侠她们在聊什么吗？”孟星哲问。 　　田华生想了半天，摇摇头。 　　姚佳使劲地把回忆往那一天拉。那天他们走进去时，她们好像在聊吃的……好像是烤鸭……她们好像要开小灶……闵青侠好像在说： 　　——哎，我们家邻家巷口卖的烤鸭特别好吃，要不明天我打包一只咱们中午别去食堂了，一起开小灶吃烤鸭吧！ 　　邻家巷口。 　　姚佳的眼睛一下亮了。 　　搞事情的，是闵青侠。 　　****** 　　一旦抓住重点，所有迷雾瞬间褪去，迷雾下的一切变得水落石出。 　　一直以来，姚佳都觉得末位淘汰的竞争对手是她和孟星哲，她觉得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你死我活的战争，因为他们是连续两次的倒数第一获得者。由着这个惯性思维，她从来没有想过还有另外的可能性——倒数第二那一位新入职同事，心里的危机感其实一点不比他们少半分。 　　而那位倒数第二的同事，就是闵青侠。 　　由着眼前这件投诉事件再向前推。 　　姚佳挂断电话在办公区骂人那一次，佟雨墨说她的手机掉进了水盆，坏了。第二天姚佳去跟郝丽丹侯雯雯核实过，确实如此。 　　所以她一时不知道到底是谁录了音举报她。 　　但现在再看，疑团就变得很明朗了——闵青侠只和佟雨墨隔了一个工位，她那个位置离姚佳也很近，不过是一条过道三个工位的距离。 　　她可以把姚佳骂人的声音录得清清楚楚，还能把嫌疑引导到佟雨墨郝丽丹和侯雯雯身上。 　　一切事情融会贯通起来。 　　从始至终，担心自己会被两个倒数第一超过的倒数第二闵青侠，一直在对姚佳搞小动作。 　　姚佳震惊于这方小小天地里，怎么会滋生出这样一番城府深沉的勾心斗角。 　　她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 　　原来人的恶意并不只来源于平时接触的互不喜欢。她甚至和闵青侠没有什么接触没怎么讲过话。原来人的恶意可以单纯来自于竞争中不择手段的想赢。 　　有一点姚佳是不解的：“她为什么只针对我不针对你？明明你也是倒数第一！” 　　她问孟星哲。 　　孟星哲挑挑眉：“我有什么把柄留给她吗？没有。但你浑身都是刺儿，就浑身都是把柄。” 　　姚佳不说话了。 　　“所以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孟星哲又补一句。 　　“……”姚佳想让孟星哲也说不了话。再也说不了那种。 　　田华生也唏嘘了半天，然后道破一个关键：“现在，既然我们已经知道搞事情的人和闵青侠有关，那我们要怎么证明呢？只有证明这个投诉是内部人恶意为之，佳才能洗脱掉被投诉的冤屈！” 　　姚佳点点头。 　　孟星哲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看着他们说：“证明这事，在公司做不了，晚上我们回宿舍再弄。” 　　他的语气莫名叫人心安。仿佛一切事情尽在他掌握，等回到宿舍后，他必定能化解一切难题。 　　姚佳觉得这一刻的孟星哲，有点帅，有点发光。 　　****** 　　晚上回到宿舍，三个人汇集在孟星哲房间里。孟星哲在门上贴了挡音条，比姚佳或者田华生的房间都更加具有隐私性。 　　孟星哲问姚佳，她的手机有没有录音功能。得到肯定回复后，他让姚佳拨打投诉人的电话号码，然后开免提，开录音。 　　电话接通，那种木板刮着玻璃的熟悉嗓音透过扬声器传来。 　　“喂？” 　　孟星哲朝着田华生一扬下巴，指挥他作答。 　　“喂？您好啊，是青侠给我的您的电话！”田华生的萝莉腔本来就尖细，他再往更细上捏一捏，完全就是个年轻小姑娘的声音。 　　电话对面的人震动着公鸭嗓：“啊，你是青侠的朋友啊？怎么了？” 　　田华生拿不准这人的年纪，也拿不准他和闵青侠的关系，不能乱叫，省得露马脚，只能省去称呼直接说：“那您能帮我叫一下青侠吗？不知掉是不是信号不好，她的手机我打不通呀！” 　　三个人都屏息等待公鸭嗓的回复。 　　“哦，你找青侠啊？好，她正好在家，我帮你叫她。” 　　三个人无声松口气。 　　接下来是好大一声：“青侠！你朋友找你，电话打我这里来了，你来接一下！” 　　三个人又提起一口严阵以待的气。 　　有脚步声哒哒哒地由远及近，同时还有一道女声问着：“是谁啊外公？找我怎么把电话打到你那里去了？” 　　话音落下，手机里传来闵青侠的声音。 　　“喂？谁啊？” 　　田华生怕露陷，在把声音又捏得更细的基础上，还伸出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他听起来完全是个女孩子了，还是感了冒的那种。 　　“你是闵青侠吧？”仿佛感冒的小女孩发了问。 　　“是啊，我是闵青侠，怎么了？你谁啊？怎么打电话打到我外公这里了？” 　　孟星哲听到她承认自己是闵青侠，又主动说出来她和公鸭嗓的关系，证明了他们之间的关联性，他觉得可以了。他对田华生做了个OK的手势。 　　田华生于是说：“请问你买保险吗？” 　　下一秒，闵青侠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 　　姚佳把录音整理出来，交给了林芊。 　　她以为林芊会很吃惊居然有同期同事陷害自己人。 　　但林芊的反应却很平静。仿佛她所经历的职场里，这样的脏风脏雨她早就见得多了，没有什么稀奇，自然也不必唏嘘。 　　她甚至对姚佳说：“我其实早就怀疑是有人故意在给你做恶意投诉，但我没有找到证据。你很棒，你为自己洗刷掉了这个恶意投诉的冤屈。” 　　林芊把录音交给了曹纯和李旺力，姚佳的恶意投诉在计算绩效考核前一天，被取消掉了。 　　考核结果令人意外，姚佳和孟星哲都不是垫底，他们的排名居然都在中游，离淘汰那条线很远，他们其实都很安全。 　　而绩效考核的倒数第一名，是闵青侠，她丧眉耷眼地收拾东西回了家。 　　姚佳本来想把她怎样陷害自己的事情当面问一问，再公开讲一讲。林芊制止了她。 　　“做人留一线，日后也好见面。”林芊这样告诉她，“我不是教你做圣母，只是闵青侠她也有她的那份苦衷，她父亲早就去世，母亲常年生病没有劳动能力，她还要赡养外公，她外公早年也受过伤，声带坏掉了讲话很吃力。她很需要一份工作需要一份薪水，以维持生计家用。” 　　姚佳沉默半晌后，说：“我很同情她的家境，但我不接受她的做法。没有人可以因为自己的苦难就对别人行凶！” 　　林芊笑得有点沧桑：“你说的道理都对，但这个世界不是靠道理在运转，靠的是人情。她不是骨子里就坏的人，是生活所迫。你给她个机会，她会感恩。如果你坚持让公司把她的事情写在她的离职证明里，这对她找下一份工作非常不利。那样的话，她心里的坏可能滋生得更快。” 　　姚佳想，虽然她现在还不能百分百接受林芊的话，但她愿意听林芊的话。她答应林芊，不公开这件事，也不会影响闵青侠找下一份工作。 　　姚佳觉得自己到坤羽这一个月来，好像又长大了一点，又成熟了一点。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样蜿蜒曲折的职场宫心计，她退掉些天真，懂得些世故，但她想她还是会坚持做自己。热血的富有正义感的，也有点叛逆的那个自己。 　　绩效考核成绩公布的当天，姚佳问隔壁工位的孟星哲： 　　“你是不是依然坚持不帮人原则？” 　　“是。” 　　“那你这次为什么帮我？” 　　“我没有帮你，我是看不下去你太蠢，明晃晃的线索摆在眼前，却什么也想不明白。” 　　姚佳笑了。这个人明明就是在转变。可是他比死鸭子还硬的嘴，怎么就那么难掰。 　　之前大家关于“姚佳和孟星哲到底谁会淘汰谁”的赌局该揭晓了。 　　田华生跑到姚佳和孟星哲这里，手里拿着当初记账的小本本。 　　当初下过注的人都围着田华生，不停问他问题。 　　有没有人赢？ 　　应该没有吧？ 　　因为当初，大家不是赌“姚佳淘汰孟星哲”，就是“孟星哲淘汰姚佳”。 　　谁能想到最后淘汰掉的是闵青侠呢。 　　田华生翻着小本本，翻到似乎很重要的一页，然后带着千钧之势，把本子郑重拍在桌上，朗朗宣布：“所有人都输了，只有孟哥一个人赢！钱都得给孟哥啊！” 　　大家哗然一声，连姚佳也意外地跟着瞪大了眼。 　　所有人凑近本子去看。 　　姚佳离本子最近。 　　她看到上面有当初田华生一边念叨“把孟哥的赌注写在小本本上不给你们看”一边写下的字： 　　[孟哥说：我和姚佳，都不会被淘汰。] 　　姚佳心头一跳。 　　怪不得当初她问田华生：你说是不是孟星哲用录音举报我骂人？ 　　田华生会那么断然地回答她：不是！绝对不是！ 　　她抬起头，看向孟星哲。 　　他还是平时那副逼王样子，有点不羁不点狂妄，和无死角的帅。 　　但他看起来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是哪里呢？ 　　他忽然透过人群，向她看过来。 第33章 是我男朋友 　　大家都在围着本子看，闹吵吵的, 话里话外的叹息中都是一片整齐划一的“想不到、想不到”。 　　孟星哲不经意地偏偏头, 眼神穿过叹息的人群, 就那么不经意地和姚佳的视线交汇了。 　　那一瞬他心口一跳。 　　他看到姚佳冲他咧嘴笑起来, 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她笑得粉面桃腮的, 像早春忽然一夜间盛开的梨花瓣，瞧着叫人舒坦。 　　她忽然开了口，隔着人群和噪音, 笑眯眯地对他说：“这回你有钱了，还钱！” 　　“……” 　　孟星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心里说一声：靠。 　　****** 　　晚上回到家, 大家一起吃晚饭。今天轮到姚佳捡碗洗碗。 　　但吃完晚饭，碗都来不及收拾，姚佳和孟星哲就在田华生的见证下，展开债务清算。 　　孟星哲给自己留下了二百五十块钱整, 剩下的都还给了姚佳。 　　姚佳数了数钱说：“这些不够！”抬眼看到他给自己留了小金库, 姚佳扬扬下巴，“怎么的, 留下那二百五是要标识一下自己的身份吗？” 　　孟星哲立刻说：“小孩子家家的嘴怎么那么坏？损我是二百五你会获得很多快乐？” 　　姚佳毫不犹豫点头。对，就是很快乐。 　　“把你手里的钱也给我。”姚佳要债要得很有姿态。 　　孟星哲不给且不乐意：“我是不是白把你保下了？没有我你现在还能继续在这里幸福数钱吗？” 　　姚佳决定退一步：“那你说吧, 还有几百的债务缺口你打算怎么办？” 　　孟星哲说：“等发了工资我不就还上了。” 　　坤羽电器在每个月的月中发工资, 算下来离吃到粮饷还得半个月。 　　姚佳想了想说：“这样吧，要不我也不用你还钱你了, 你把独卫主卧给我换回来。” 　　孟星哲一脸坚决：“这个不行, 你再换个别的条件。” 　　姚佳就知道他得说不行。但自己知道是一回事, 被人当面直白讲出来是另一回事。另一回事叫人很不爽。 　　姚佳恶狠狠地说：“如果不换房间，你就得替我刷碗，一次抵三十块钱！” 　　孟星哲立刻讨价还价：“一次抵八十！” 　　姚佳冷笑：“想得美！你这个劳动力可没那么贵，你就是个贱力！” 　　田华生一边喝着饭后茶水一边美滋滋地看着他们俩过招的好戏。听到姚佳说贱力，他被这清新脱俗的定位逗得笑喷出来。 　　孟星哲凶残地瞪他一眼，又转去瞪姚佳：“那你说多少钱一次？” 　　姚佳：“四十！” 　　孟星哲扬声：“七十！” 　　姚佳更大声：“一次最多五十，不能再加了！” 　　田华生听得直咳嗽：“你们小声点、小声点啦！被邻居听到没准要报警说我们这里有不正当的睡觉交易发生啦！” 　　“……” 　　“……” 　　姚佳和孟星哲都选择不理他。 　　姚佳继续气势十足威胁孟星哲：“洗碗一次就抵五十，不可能再多！你要是再讨价还价我就直接去睡你的房间！到了明天我还要在公司门口贴大字报，昭告天下你跟同部门同事借钱不还，拿钱穷浪去请各个部门的好看姐姐吃饭，到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要脸！” 　　孟星哲脸拉得快要到楼下邻居家做客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了个“行”字，又外强中干放了句：“算你狠！” 　　姚佳冲他拍桌：“那还坐着干什么？还不去洗碗？！” 　　孟星哲腾地站起来，指着姚佳的手都有点发起颤。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怎么会被这个小丫头片子制得死死的。 　　田华生觉得气氛太紧张，简直剑拔弩张，他放下茶杯，时刻准备孟星哲万一激动失控，他就冲上去抱住他的腰让他冷静。 　　孟星哲怒气冲天手指颤抖地指着姚佳，指了半天后阴恻恻开了口：“把欠你的钱给我减掉五十块！” 　　田华生噗地一下就喷了。 　　他的哥面对他的佳，真的好外强中干哦。 　　****** 　　第二天一下班，田华生就跨越过道跑到姚佳这边来，对她和孟星哲说：“佳，哥，我今天有点事情，就不回家做饭了，不好意思，你们自己安排一下晚饭叭！” 　　田华生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有无法操刀晚饭的一点愧疚，也有一点因为什么事而在着急和焦虑的样子。 　　孟星哲说：“正好，我约了人一起吃晚饭。” 　　田华生对孟星哲这边放下心，又转头问姚佳：“那，佳，你晚饭怎么解决呢？” 　　姚佳说：“没事儿，我今晚奢侈一点，叫个外卖。” 　　说完她自己都想笑。想不到有一天外卖在她的世界里得和奢侈画等号。 　　田华生放下心，愧疚的表情淡去些，但着急和焦虑的样子仍在。 　　姚佳连忙问他：“小田田，你有什么事吗？需要帮忙吗？” 　　田华生感激地摇摇头：“你们可能帮不了我。算了我得赶紧去办点事，就先不多聊啦！” 　　说完他急慌慌先走了。 　　他的样子叫姚佳有点担心。 　　“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姚佳打下班卡的时候问孟星哲。 　　“他显然是有什么事啊。”孟星哲也打了卡。 　　两个人一起往电梯口走。 　　“感觉他像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姚佳说。 　　她等着孟星哲的回应，但他半天没给。 　　电梯到了，里面人不多，姚佳和孟星哲走进去，转过来，面朝着电梯门站。 　　电梯门一整片光可鉴人，能当镜子用。姚佳从镜子里看着自己旁边的孟星哲。 　　孟星哲像是感应到了，也抬眼从镜子里回视她。 　　姚佳：“我说他好像遇到什么难事了，你怎么没反应？” 　　孟星哲一挑眉：“就算他遇到难事了，他自己不肯说，你问我难道我有办法？” 　　姚佳皱眉，吐槽一声：“冷血。” 　　孟星哲不从镜子里看她了，改从转头直接睨着她。 　　“那你说，不冷血的话应该怎么做？难道把他绑起来拷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用刀架在他脖子上，对他说如果不许人帮他，就给他放血？” 　　姚佳：“……” 　　她觉得噎得慌。明明知道孟星哲是在杠，可是仔细想他说的话又没什么毛病。 　　姚佳干脆生硬地转移掉话题。 　　“你晚上是又要请别部门的小姐姐吃饭吧？” 　　孟星哲一扬眉：“这你都知道？” 　　姚佳在心里呵呵。昨天他死活留手里二百五十块钱不肯还她，那数额就是他请白富美去必胜客吃大饼的固定金额。这有什么难猜的。 　　电梯徐徐下行，中间停了一次，进了两个人。 　　姚佳和孟星哲并排往后挪了挪。 　　姚佳随口问了声：“这回又是哪个部门的漂亮姐姐倒霉？” 　　孟星哲嗤一声：“没礼貌，怎么说话呢！”顿了顿，倒是回答了问题，“人力的，路芳菲。” 　　姚佳怔了怔。她记得这个冷面美女，面试的时候就是她点大家的名字进会议室。她人就住在对面的另一套员工宿舍。 　　但路芳菲和之前孟星哲请的其他白富美们不太一样，她看起来白美，但跟富不太沾边，她也不像是有什么隐藏身份，所以她应该就是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姑娘，不是大富大贵的人。 　　既然只有白美没有富，这也就是说，她不会是希望吃到顶配软饭的孟星哲的终极目标，她只是他短暂的猎艳情趣。 　　姚佳觉得孟星哲有点不地道了。既然路芳菲不符合他择偶的终极目标，他还瞎撩要请人家吃饭，这个做法在姚佳看来非常贱格。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一楼。 　　姚佳一边往外走一边忍不住讽刺孟星哲：“真是铁打的孟孔雀和必胜客，流水的如花貌美小姐姐！” 　　孟星哲听到了，立刻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姚佳呵呵一笑：“夸你身边女孩多，夸你招人喜欢，夸你为必胜客营业额做贡献。” 　　孟星哲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着急。想说一句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但话到嘴边紧急拐了个弯打住了。 　　——他总不能说他请路芳菲吃饭是想探一探坤羽电器的人员结构吧？那他不就露陷了。 　　他只好把辩护紧急拐弯成了攻击：“小屁孩你是羡慕嫉妒恨吧？看到我有这么多选择可能性，而你自己，八成还是个母胎单身？” 　　姚佳立刻就不乐意了。 　　她居然要被一只大花孔雀嘲笑母胎单身？！ 　　这个气她一定要争回来！ 　　姚佳转头，瞪着孟星哲：“别胡说啊，我有男朋友！” 　　倒是孟星哲闻声一怔。 　　他们一起往大厦外面走。 　　孟星哲质疑：“真有假有？我不信。” 　　姚佳简直要笑。他是经常看××有约吗，总是我不信我不信。 　　“爱信不信。”姚佳说。 　　“你要真有男朋友，你就带出来瞧瞧，要不然你就是母胎单身小狗巴子在那硬吹。”孟星哲对姚佳是否真的有男朋友这事怼得特别来劲。 　　姚佳呵呵：“凭什么带给你见？”你是我爹？呸。 　　孟星哲激她：“这是带不出手？那一定长得特丑。” 　　姚佳杠上了：“丑？绝不可能！我男朋友人中龙凤，斯文英俊！” 　　还真是只能硬着头皮尬吹了。 　　孟星哲：“你接着吹！” 　　他们一起穿出大厦大门。 　　大厦大门外面和平地间有几个台阶，他们准备下台阶的时候，姚佳听到有人喊自己。 　　她抬头向前一看，不远处正站着个人。 　　那人身材高挑，斯文俊逸，穿着衬衫西裤，带着金丝边眼镜。怎么看都是个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 　　姚佳看着不远处向她挥手的岳旭然，忽然想起来，几天前他们约好了要在今天一起吃晚饭，岳旭然说要给她当面汇报一下手机研发的进度，她都给忙忘了。 　　自打把爷爷给她留的那笔成人基金投给了岳旭然他们团队，她就像个甩手大掌柜一样，没心没肺也没再过问过。 　　但岳旭然是靠谱的，不会因为她的散漫而对她这位投资人女爸爸有所怠慢，他会时不时给她发封邮件打个电话，汇报一下公司情况以及手机研发生产的进度。 　　她扭头瞥了下孟星哲，想跟他结束对杠赶紧再见。一瞥之下却发现孟星哲正在盯着不远处的岳旭然目不转睛地看。 　　一瞬间有个念头蹭地就蹿进姚佳脑袋。 　　她对孟星哲高傲地说：“那就是我男朋友！” 　　孟星哲收回视线，垂眼看她。 　　“你真有男朋友？” 　　****** 　　孟星哲又启动他的“不信”神功。 　　“他真是你男朋友？我不信。” 　　按照以往，姚佳会回他，你爱信不信，你不信地球在自转难道地球就停下来不动了？ 　　可是这次她确实在骗他，因而心虚，因而还真的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回怼。 　　她对孟星哲说：“不信是吧？你等我叫他过来。” 　　姚佳飞快下了楼梯，闪现到岳旭然面前，不等他开口，她开始急速发问： 　　“老岳你有女朋友吗？” 　　岳旭然斯文俊秀的脸浮出一怔的表情。 　　“没有。” 　　姚佳不由有点同情他。创业老狗不配谈恋爱，哪怕已经二十大几。 　　姚佳：“我是你的菜吗？” 　　“不是！”岳旭然好像要急于摆脱什么嫌疑似的，不假思索就说。 　　“……”否认来得太快，姚佳多少觉得有点没面子。 　　“你是我金主女爸爸。”岳旭然往回找补了一句。 　　“好，”姚佳点点头，“你没女朋友，你对我也没意思，那我要是找你扮演一下我的男朋友，不算我利用你感情对吧？是可以的对吧？” 　　岳旭然反应了一下，抬手推推眼镜，一派斯文：“也不是不行，就是我能不能有偿服务？” 　　？？？ 　　姚佳服了。她身边这些男士都怎么了？怎么都这么喜欢谈钱呢？！ 　　简直斯文扫地！ 　　姚佳咬着后槽牙说：“价格之后再谈，你先帮我演好戏，给我撑足面子！” 　　****** 　　姚佳本来想带着岳旭然上台阶去见孟星哲。但就在回身的时候她忽然想，凭什么是她去见他？！ 　　于是她回身后站定，一抬手，对还站在台阶上的孟星哲招招手：“你来。” 　　孟星哲好像用表情表演了个不乐意，不过他的腿倒是迈动起来了，下台阶，朝姚佳和岳旭然走过来。 　　等他站定，姚佳说：“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岳旭然。” 　　孟星哲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岳旭然。年纪身高和他都差不多，相貌也还不错，但肯定比他是要差一点的。只是他看起来…… 　　姚佳又把孟星哲介绍给岳旭然，介绍词极其简约：“我同事，孟星哲。” 　　岳旭然斯文微笑，主动伸手，对孟星哲说：“您好！” 　　孟星哲微皱眉，伸手握了下，回的却不是“您好”，而是—— 　　“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你？” 　　噗。 　　姚佳差点在一旁吐血。 　　他搭讪女孩子也就算了，现在连对别人男朋友身份的人都下手了？还是当着人女朋友的面？ 　　这骚浪得也未免太嚣张了一些！！ 　　“孟星哲你适可而止吧，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想加我男朋友微信啊？”姚佳冷声呛。 　　“可以吗？”孟星哲还真的问了句。 　　岳旭然都有点懵，扭头看姚佳，居然也问了句：“可以吗？” 　　“不可以！”姚佳几乎低吼。 　　这是什么见鬼的操作？！ 　　“我真的觉得你有点眼熟。”孟星哲越过姚佳，还在跟岳旭然不依不饶地搭讪。 　　岳旭然斯文而谦虚地说：“谢谢。” 　　姚佳：“？？？” 　　这有什么好谢谢的？！ 　　有人在另一边叫孟星哲。姚佳他们一起循声看，原来是人力部的专员冷美人路芳菲。 　　孟星哲百忙中对岳旭然说：“我还有事儿，今天不能细聊了。不加微信的话，那要不留个电话吧？” 　　“…………” 　　姚佳差点疯。当她是死人吗？ 　　她拉着岳旭然就走：“不留！” 　　****** 　　脱离掉孟星哲之后，姚佳问岳旭然想吃什么。 　　岳旭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答非所问：“你是喜欢那个同事吗？” 　　“？？”姚佳不理解男人们的思路，“喜欢他我干嘛还要让他以为我有男朋友？” 　　只有不喜欢，才会这么稳准狠地干吧。 　　“也许是为了让他吃醋？”岳旭然声音斯斯文文的，却无端带着点高深莫测的腔调。 　　“如果我是出于这个目的，就让我投资给你的钱全部打水漂。” 　　姚佳发了个大毒誓，岳旭然立刻告饶 。 　　他问姚佳：“那你为什么让我假装你男朋友？” 　　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在自己心里没有分量的人去动各种周旋的心思。 　　姚佳说：“为了争口气。他笑话我母胎单身。” 　　岳旭然掀动嘴角笑了下，很快地一下，快到姚佳看不透那其中的含义。 　　“怎么了？”姚佳问。 　　“没什么。”岳旭然发音周正，字正腔圆，语调标准得像新闻联播，但就是叫人咂不透其中情绪。 　　“所以我们吃什么？”岳旭然反问姚佳。 　　也不知怎么，姚佳脑子里就闪现了三个字。 　　“必胜客？” 　　岳旭然笑着看她，一副你说什么都好的样子。 　　****** 　　但最终他们还是没有去必胜客。因为当他们走到必胜客门前时，透过玻璃窗，姚佳看到了孟星哲和路芳菲正在里面点餐。 　　她一下就想起来，这里是孟星哲撒网请白富美吃饭的专用地。 　　她赶紧拖着岳旭然到了隔壁的肯德基。 　　坐下啃汉堡时，岳旭然一脸若有所思。 　　姚佳不由问：“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岳旭然笑了笑说：“没什么。” 　　等姚佳吃完汉堡他才说：“我给你带来一部手机。”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白色方盒子，简约精致，颇有质感，他把它递给姚佳。 　　“产品终于研发成功了？”姚佳有点激动，“5G吗？！” 　　岳旭然笑着点点头。 　　姚佳兴奋地拆开盒子，一部漂亮的全面屏手机出现在视线里。 　　“真棒！” 　　她拿住手机转圈看，握一握，撒开，再握一握。 　　“手感真好！” 　　“开机试试。”岳旭然微笑说。 　　姚佳按了开机键。手机屏幕亮起来那一刹那，她有种自己家孩子终于长大有出息了的心情。 　　她爹说她败家拿钱去打水漂，连一声响都听不到。 　　可她现在这不是听到了吗，听这悦耳的开机铃声！ 　　姚佳换上手机卡试着下载了几个app，又挨个运行了一下，速度非常棒，界面流畅，一点也不卡。 　　姚佳抬头：“我们成了？” 　　岳旭然笑着点点头：“我们成了！”又说，“你手里的，是成品机里的一号机。” 　　姚佳简直有点爱不释手，觉得自己手里拿着的不是一部手机，而是一个重大的意义。 　　她现在有点后悔怎么只和岳旭然草草吃了顿肯德基？这说出去谁信？创业老板拎着新产品，被投资人爸爸带去啃肯德基？简直是辱机了！ 　　“谢谢你专程来给我送一号机！”姚佳激动地说。 　　岳旭然没有回复她。 　　姚佳抬头，从岳旭然斯文清隽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难言之隐。 　　岳旭然推推眼镜，咳嗽一声，说：“其实也不算专程送手机……” 　　姚佳：“？” 　　岳旭然：“公司要筹备着开产品发布会了，现在资金有点紧张。” 　　岳旭然一贯沉着稳重的表情里，开始浮现出一丝难为情，像问家里要零花钱的小孩子那样，有点腼腆和不好意思，却又不得不张嘴。 　　同样是大男人张嘴要钱，姚佳就不觉得孟星哲的自尊需要维护，因为在她眼里他可能根本没有自尊；但岳旭然的自尊，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应该小心维护一下的。可能因为他是个要脸的人。 　　姚佳立刻终结他的难堪，问：“还差多少？” 　　岳旭然说了数出来。 　　姚佳算了算，父母打在她卡里的钱，她从小到大存着的压岁钱，加上她家里的一些奢侈品拿去当一当卖一卖，应该凑得上。 　　她对岳旭然说：“行，我回去凑一下，过两天打给你。” 　　岳旭然看着姚佳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有欣然，有感激，有松口气，也有一点叫人看不懂的东西。 　　他说：“要不是和你有金钱关系存在，我真的……” 　　他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不管姚佳再怎么问，他都笑笑不再继续讲。 第34章 有情有义人 　　不管姚佳怎么问，岳旭然都笑笑不肯讲后半截话。 　　姚佳气得使出杀手锏：“我最讨厌说话说半截的, 你要不把后面话给我讲出来, 我可撤资了！” 　　岳旭然摇摇头, 摇得一派俊秀斯文。 　　他笑得很无奈：“要不是和你有金钱关系，凭你现在在坤羽电器做客服，我真的无法想象你是个有钱人。” 　　他要说的当然不是这一句。他要说的那句是：要不是和你有金钱关系, 我真的挺想做你男朋友。 　　可是目前两人身份并不对等，虽然他不知道姚佳到底是什么身份家世、虽然她现在做的是客服工作, 可她一下就能拿出那么一大笔钱来投资他的公司, 她总归不会是一般人。 　　在他还用着她的钱、还没有给公司创造出利润的时候，他对她的一切追求都显得是为了钱去的，他像个靠女人吃软饭的男人。 　　所以他现在还不能有实际的表示。但好在，他已经把名义上的男朋友这个坑给占上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也是他欣然答应假扮她男朋友的原因所在。 　　姚佳听了岳旭然的话笑起来：“这件事解释起来有点曲折，你再等两个月, 两个月之后我原原本本地把内情都告诉你。” 　　说起来，她是在一个项目推介会上遇到岳旭然他们团队的。那会儿正好是爷爷去世前留给她的一笔成人基金到了年限，她可以自己随意支配使用它了。 　　父母一直想要插手替她管理这笔钱, 觉得她不靠谱。她赶在父母插手前搜索各种项目推介会的信息, 打算把这笔钱投出去。 　　正好在一个推介会上就遇到了岳旭然他们团队。岳旭然还有个合伙人叫陶烈, 他们的名字里都有“四点水”，所以他们给公司起名字叫四点科技。 　　姚佳觉得这个名字很有趣，就留意到了这个团队。这是个做手机的团队。 　　起初他们做手机这件事并没有打动姚佳, 因为她也知道, 手机市场已经是个快饱和的市场, 早就没有待开发的蓝海地带，只有一大片竞争激烈的红海。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坚持做手机，姚佳想知道，岳旭然和陶烈他们到底能靠什么变现和盈利。 　　在推介会后她单独找到岳旭然和陶烈。起初陶烈看她是个小姑娘，还没太拿她说“我有钱，我真的可能会投资你们”当回事。 　　倒是岳旭然没看着她年轻，就轻忽怠慢了她。 　　他们去了咖啡馆，聊了起来。 　　聊嗨之后岳旭然告诉她：“有些理念方面的东西在推介会上不能说，说了就会被同行业的人学去，人家只要资金足动作快，我们的理念就变成别人的理念了。 　　“其实我们四点科技做手机的理念，不是打算从手机本身赚回利润，我们甚至愿意平价、折价卖我们的手机，而靠与手机绑定的增值服务来变现。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有些App您需要付费才能使用。但如果未来您购买了我们的手机，您就可以在我们的手机上免费使用这款App。App的种类包括但不限于音频、视频、阅读、教育授课等等等等。” 　　他还说：“未来是服务为上的时代，谁抓住了服务的先机，谁就抓住了未来市场的先机。” 　　就是这个理念，打动了姚佳。她义无反顾地把那笔钱投给了岳旭然的四点科技。 　　到现在为止，姚佳一直觉得自己的眼光没有错，岳旭然他们是很靠谱的。 　　和岳旭然分开后，姚佳回到宿舍。 　　她计划着这两天得回家一趟，把从小到大存的压岁卡拿着，把她的包包手表什么的奢侈品往外出一出，再在家里犄角旮旯都划拉划拉，没准能划拉点钱渣出来。 　　她一边摆弄着新手机一边想，以后的日子可能要过得更加精打细算一些了。 　　之前虽然下定决心以后花在自己身上的钱，只用自己赚到的，不用父母给的。但好歹父母给的那笔钱是实实在在躺在卡上的，就算不去用也是给她留了个后手加底气。 　　但现在，她把所有的家底都拿出来了，真正地变成了裸存款人士。以后她可能真的只能靠做客服那点工资过日子了。 　　这个结论一闪过，姚佳心头一凛。 　　一个念头在她心间坚定成型：以后绝对不能再借给孟星哲钱！ 　　****** 　　孟星哲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食欲今天到底犯了什么别扭，一晚上吃什么什么不香、喝什么什么不解渴。 　　本来想和路芳菲打听打听坤羽电器的人员结构，可是聊天聊得也是思维断层，全是碎片。 　　吃完一餐饭，和路芳菲一起回到宿舍楼，在楼梯间里互道晚安各自进屋后，他居然有了种松口气的感觉。 　　回到房间关上门，他本想整理下晚饭时他和路芳菲到底都聊过什么，看能不能把那些碎片化信息拼凑出个有价值的蓝图来。 　　结果他发现自己连那些碎片信息都抓不住了。 　　他从来也没有出现过这么差的状态，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发烧了。 　　这么一想他赶紧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只额温枪，对着自己biu了一下。 　　结果是，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他怅然若失起来。 　　没有发烧，那是哪里出了毛病？ 　　手机叮铃铃地响，拿起来看是贝洛南要跟他连线。 　　他意兴阑珊地接通。贝洛南是来找他讨论技术问题。 　　他们讨论完毕，贝洛南居然喷他：“星星你今天脑子被谁踢过吗？讲的东西怎么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的？” 　　孟星哲居然也没跟他计较，他今晚思维跳跃得都忘记了有杠必回怼原则。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的话头，反正就是说到了岳旭然身上去。 　　“我总觉得我在哪见过他似的。”他在电话里对贝洛南说。 　　“谁？”贝洛南的声音倒扬高了一点，“你再说一遍小马尾辫男朋友的名字？你说他叫啥？” 　　“岳旭然。”孟星哲平平板板地又说一遍。 　　电话里传来贝洛南狠拍自己大腿的声音。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手机发烧友论坛吗？非常火，非常有流量，我非常眼红！” 　　孟星哲：“记得，怎么了？” 　　贝洛南：“那个论坛就是岳旭然的团队搞的！” 　　“团队？”孟星哲扬了扬声调，“创业的？” 　　“是，”贝洛南说，“一个做手机的团队，公司叫四点科技，开始时谁也不看好他们，谁都不给他们投资。后来不知道他们从哪里融到了一笔钱，风风火火地就做起来了。他们似乎已经有了成品，马上要开新品发布会了。你不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可是有好多人都争着抢着想往岳旭然面前送钱，想趁着这时候入股四点科技。但这个岳旭然非常有性格，这些人捧来的钱，他一个子儿都不要，他就明明白白地对这些人说，如果他需要钱，他也只会去跟之前投资他的那人要，这样后面等公司盈利了，那些回报也都是他的投资人的。” 　　说到这贝洛南一叹：“唉，这个资本市场啊，就是趋利避害，人家无名时那些资本大佬们都躲着，等人家做起来了，又都想削尖脑袋挤进去掺一脚分一杯羹。但这个岳旭然是好样的，算得上是情深义重了，有好处还先想着之前帮过他的人。” 　　孟星哲越听越觉得心里有点什么东西叫他不上不下的。 　　“所以岳旭然马上要发达了？”他问贝洛南。 　　“可以这么理解。”贝洛南忽然感慨，“小马尾辫这运气真是一流啊，她这是稳稳地钓到了一只潜力巨大的金龟婿，还是有情有义的那种！” 　　孟星哲觉得今晚聊天聊得有点烦，他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他又觉得莫名口渴特别想喝东西。 　　他找了瓶什么往杯子里一倒就喝了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在喝威士忌。他还以为自己在喝水。他想他今天的味觉果然出了问题。 　　他一边喝水似的喝着威士忌一边想，那丫头片子倒没有骗他，说找高富帅还真的就找高富帅。 　　还真叫她攀上了岳旭然了。呵。 　　****** 　　当天晚上，姚佳直到躺下准备要睡了，入户门才有了响动。 　　田华生刚刚回家。 　　姚佳赶紧下床穿鞋走出去。她看到田华生的一张壮汉脸上浮满内疚：“佳，我吵醒你啦？”他压低了声音问。 　　姚佳赶紧摇头：“没，我还没睡。” 　　她观察田华生的脸，发现他有一点憔悴和一点焦虑。 　　“吃晚饭了吗？我这还有泡面。”她觉得田华生可能晚饭都还没吃。 　　田华生笑了一下，像有杆枪指着他后腰在逼他笑似的：“不用不用，我吃过了。” 　　姚佳想问问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儿，但田华生抢先她一步说：“佳，睡吧，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呢，晚安！” 　　姚佳道了晚安回了房间，体会到孟星哲的那句话说得其实挺对，田华生就算有难事，可是只要他自己不肯说，他们还真是没有一点办法。 　　第二天是星期五，白天发生了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入职以来最优秀的新员工田华生，在工作上居然出了纰漏。 　　他昨天接到很多通电话，其中有一通是要为一位购买空调的顾客派安装单的，但是他给忘了。今天上午顾客特意请假在家等，结果等了一上午也不见工人师傅上门，于是又气又急地打电话过来问，一问才发现原来他的安装工单并没有派到售后安装那里去。 　　顾客立刻大发雷霆：“你们知不知道我请假有多难？知不知道我请这半天假得磨破嘴皮陪尽笑脸？就这样我这半天假请下来，都还是要被扣钱的！而你们呢？你们居然说忘了给我派安装工单！你们怎么不忘了吃饭？怎么不忘了睡觉？怎么不忘了喘气啊？！现在好了，我还要额外再请一天假！这特么叫什么事儿？！” 　　他死活要投诉田华生，并且要求田华生赔偿他一天的误工费。 　　田华生先被领导批评，再去跟顾客道歉，听顾客狗血淋头骂了他整整二十分钟。然后他被记下了投诉，也答应了赔偿误工费，顾客才算解了气这件事才算了了下去。 　　趁着休息时姚佳去关怀田华生。 　　田华生像根被霜打透了的弯腰小草，坐在工位前垂头丧气地低着头。 　　姚佳以为他是被批评了，心里难受，于是拍拍他肩膀安慰他：“其实你这番遭遇，被顾客骂——被领导批——去赔礼道歉再被骂，没什么的，我经常一经历就一整套，你看，我这不还活蹦乱跳地能继续气人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抬起头，别难过！” 　　田华生真的抬起头，但他也摇摇头：“我不是难过挨批评，我是难过得赔钱。” 　　姚佳怔了下，赶紧问：“家里遇上事儿了？需要钱？怎么回事啊？” 　　田华生脸上的五官跟着他一起犯难地往一处揪：“一言难尽，要不我们晚上下班回家仔细说吧。” 　　****** 　　晚上一到下班时间，姚佳就让田华生先回家准备准备，把火锅摊的基本雏形支起来，她和孟星哲去菜市场买肉酒菜。 　　田华生领命回宿舍。孟星哲不领命也要一起回宿舍。他拒绝去菜市场。 　　“脏，人多，闹心。”这是他在面上给出的理由。 　　但实际上，孟星哲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今天就是不想和姚佳走在一起，更别说一起去买菜。 　　姚佳却丝毫没惯着他和他的理由，把他生压去了菜市场。 　　“小田田今天摊上事儿了，不想让他费心我才叫你来，以为我看得起你呢？别不识好歹啊！”姚佳喷他。 　　孟星哲不情不愿：“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摊上事儿？” 　　姚佳耐着性子问：“那你摊上事儿了吗？” 　　孟星哲：“没有。” 　　姚佳真是没忍住用手里包包去抡了孟星哲。 　　去菜市场的中途孟星哲居然还想要逃，被姚佳一把拎住胳膊给拖回来。 　　“你让我一个人拎回去一桌子的涮肉和涮菜？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心？”姚佳怒喷孟星哲。 　　孟星哲居然还有脸反驳：“你看你捉我的这个力气，让你单独搬回去一头牛你都做得到！” 　　姚佳气得在手上加手劲儿，孟星哲一咧嘴：“靠！你还是不是女的？”他甩甩手，居然没甩掉姚佳的钳制，于是开始进行人身攻击：“你别不守妇道啊！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在大街上这么动手动脚挟持男色可不太好！” 　　姚佳就跟被通电门了似的一下松了手。 　　孟星哲胳膊上一松，不知怎么心里反倒蓦地蹿起一簇失落的小青烟。 　　青烟散尽，他没好气地对姚佳说：“还买不买东西了？再不去买我可回去了！”说完一转身没好气地自顾自往前走。 　　那语气差得，让姚佳简直怀疑他要跨性别来大姨妈。 　　菜市场里，孟星哲一直不停逼逼歪歪。 　　茼蒿摊位前，他急急恼恼地说：“这个不许买，我不爱吃，你要是买你就自己拎！” 　　姚佳偏偏不惯着他的逼逼歪歪，偏偏就买了一大捆茼蒿，套了塑料袋子后就往孟星哲手里一塞，让他拎着。 　　孟星哲低头看着手上拎着的袋子目瞪口呆。 　　这是摆明要和他对着干了？！ 　　“这个也不许买，拎着太沉了，非要买你自己拎！”孟星哲跟上姚佳脚步，在冬瓜摊位前掷地有声。 　　姚佳像屏蔽了他的存在，自顾自买了一整个的冬瓜，付完钱她扭身就走。摊主把一整个冬瓜套了个袋子后，很会识人地把袋子直接挂在了孟星哲胳膊上。 　　孟星哲：“……” 　　他觉得他和姚佳之间，绝对有一个人听不懂人话！ 　　“这个你真的不许买，你要是真买，我真的敢不拎！就让它烂在地上好了！别以为我说到做不到！！”孟星哲快步走向生菜摊子前，对正在翻弄着生菜叶的姚佳宣誓般地说。 　　姚佳鸟都不鸟他，从容地付钱，把生菜装袋后往地上一丢，扭头就往前走。孟星哲简直要吐血了，他较劲儿地也越过菜往前走。说不拎就不拎。 　　身后传来一个老奶奶的声音：“小伙子，你菜掉地上了，你不拿走啊？这也太败家了！浪费食物可是可耻的啊！……”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孟星哲实在受不了了，老太太的道德凌迟叫他觉得自己能直接灰飞烟灭。他气腾腾地转身走回去，屈尊弯腰捡起生菜袋子，拎在了手里。 　　孟星哲忍无可忍地对着姚佳的背影吼：“姚佳我告诉你，你再买我不爱吃的我把这些菜全扔下水道！” 　　…… 　　最后离开菜市场时，姚佳两手空空，轻盈敏捷地走着每一步。孟星哲一脸想找人拼命的表情，手上胳膊上挂满了菜兜子，一路逼逼歪歪走回家。 　　进小区时他们遇到了正向外走的佟雨墨。她每到周末都会回家住。 　　佟雨墨看到两手空空的甩手掌柜姚佳，再看看她身后大袋子小袋子挂了一身的孟星哲，立刻就心疼了。 　　“姚佳你怎么全让孟星哲一个人拎啊？他一看就不像你皮糙肉厚的，这他哪拎得动？你真是，多少也搭把手啊！” 　　姚佳笑了：“要不你帮他拎拎？” 　　佟雨墨眨巴着眼睛说：“我叫的车在小区门口等我呢，我耽搁不了。” 　　一旁孟星哲不耐烦了：“走不走？站这还聊上了，手上没东西拎不觉得累是吧？” 　　佟雨墨立刻帮腔：“姚佳你就是不知道体谅人！” 　　姚佳刚要怼她，孟星哲却先开了口：“我说你呢，佟雨墨，你要是真知道体谅我别光嘴上体谅，你行动起来，来，帮我拎拎。”他今天说不上怎么，火气大得自己都意外。 　　佟雨墨一听这话连忙后退两步：“可我也拎不动啊，这些活也就姚佳能干！” 　　？？？ 　　姚佳想怎么的，她在佟雨墨眼里就这么接地气吗？她原来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好吧！ 　　“你是女的，她也是女的，你拎不动，为什么她就得拎得动？”孟星哲直接说。 　　“孟星哲，你真是不分好坏人！”佟雨墨气得一跺脚扭身跑走。 　　姚佳使劲忍住笑。 　　她就没见过比孟星哲还能鉴表的达人。 　　回到家姚佳才想起来，忘买酒了。 　　“没有酒喝的火锅没有灵魂！”姚佳一拍桌，要自己下楼去买酒。 　　孟星哲喷她一声：“你什么脑子，回来的路上够你想一路的，你都没想起来？” 　　然后他骂骂咧咧地穿上鞋子下楼去了。 　　田华生和姚佳面面相觑。 　　田华生说：“佳，你觉不觉得孟哥最近有点反常？” 　　姚佳点头：“嘴巴说不要说得更强烈了，但身体变得比以前更诚实。” 　　田华生有点憔悴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两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 　　孟星哲最后骂骂咧咧扛回来一箱玻璃瓶的啤酒。 　　原来是赶上了周末，罐装啤酒被人买空了。 　　孟星哲把啤酒往地上一放，斩钉截铁表态：“这破啤酒谁爱喝谁喝，但给我喝就不行！” 　　姚佳理都不理他。 　　火锅支上，肉菜涮下锅，大家筷子动起来。 　　姚佳去开啤酒。 　　她本来就没想给孟星哲倒，所以只洗了两个杯子，她一个，田华生一个。 　　结果孟星哲唧唧歪歪强博存在感：“我不要，别给我倒！” 　　姚佳还就被激起了叛逆的劲儿。她非得给他倒上不可！ 　　懒得去取杯子，她直接拎过来一个饭碗，把酒倒进去，把碗往孟星哲面前一磕。 　　“这么糙的酒，你喂驴呢？”孟星哲还在逼歪。 　　姚佳总觉得他从昨天开始不知道犯什么毛病，跟进入了青春期的熊玩意似的开始学会跟妈妈作对了。 　　“摆着！你不喝不就不是驴了？”姚佳怼了孟星哲一句，不再理他。 　　她和田华生干掉一杯酒。胃口被打开了，话匣子也被打开了。 　　姚佳问田华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田华生抬起大爪在脸上抹了一把，抹出个苦笑说：“我从头给你们讲吧！” 第35章 给你找律师 　　田华生喝杯酒，一抹嘴, 开始讲述。 　　他告诉姚佳和孟星哲：“我是邻市人, 这个你们都知道的。但我们家不是一开始就住在邻市城里, 我爸妈都是邻市农村人，我小时候也住在农村。我爸妈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体力活，种地、卖粮、四处打工, 总算攒下点钱。在我上中学那年，他们打算用攒的这些钱在城里买套房子。 　　“正好, 那时候我姨夫在邻市城里上班，他们单位盖了房子, 内部职工有购房指标, 可以按内部优惠价格买，要比市价便宜好多。 　　“当时我姨妈、姨夫已经买了一套房子，没有钱再买第二套, 正好我家想在城里买房, 我姨妈就跟姨夫说，不如把房子指标让给我们家，以我姨夫的名义买下他们单位盖的房子, 但钱由我们家出, 房子也由我们住，算是我们家买的。” 　　说到这里, 田华生的神色黯淡下去, 像在提前预告着后面的发展会是一番狂风暴雨。 　　姚佳给田华生倒酒, 两人喝了一杯。无声的安慰都融入在无声的干杯里。 　　没能融入进他们的干杯里的孟星哲低头看看自己面前盛酒的饭碗：“……” 　　田华生叹口气, 继续说。 　　“后来房价蹭蹭地往上涨，涨得我猜我姨夫其实是动了点心思的。但当时我爸还在，我姨夫他也就没敢真的提出什么要求。我姨夫他们单位的这个房子，房本拿到手的五年后是可以办理过户的，就是从我姨夫名下过户成我爸妈。但正好到了五年可以办过户的那个当口，我爸生病去世了。” 　　姚佳听到这里，鼻子一酸。 　　她从小到大都在渴望得到父亲的肯定。就算她麻痹自己不要往深处去想，她也知道自己这样渴望肯定的背后，其实是在渴望父爱。 　　想想看，尽管姚秉坤总是吼她打压她，可好歹她的爸爸是在世的，好歹她还是有机会争取肯定和父爱的。 　　但田华生已经没有机会了。 　　她使劲一吸鼻子。这回轮到田华生给她倒酒。 　　喝完酒田华生还拍拍她肩膀：“佳，你是不是也没有爸爸？别难过，会挺过去的！” 　　姚佳：“……” 　　一旁孟星哲开了腔，声音里有异样的语调：“你也没爸？” 　　姚佳扭头去看孟星哲，居然意外地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类似怜惜的神色？！ 　　姚佳简直都要吃惊了，怜惜这个元素居然还能在孟星哲这个直男逼王身上提取出来。 　　她想一定是自己看错。 　　“我有，他还活着，谢谢！”姚佳大声说。 　　田华生在一旁一起大声：“对！爸爸他会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姚佳：“……” 　　为什么挺忧伤的气氛，一下就变味了？？？ 　　“我爸他是真的活着！！！” 　　田华生怔了下，赶紧道歉：“抱歉抱歉，我看我说到我爸爸没了，你那么难受，我就以为你爸爸也没了你也想你爸爸了！好我接着往下说！” 　　他赶紧把话题捡回来，以快速揭过自己理解错误所造成的尴尬。 　　“我爸去世以后，我妈难过了一整年，什么心思也没有，就没顾上办理过户这事儿。后来我妈缓过来了，想着该办这事儿了，我姨妈又生病去世了。唉，这下好，我姨夫是一点忌讳都没有了，直接把他起的心思摊开来晾在我们娘俩面前，他干脆跟我们娘俩直接撕破脸说，我们住的房子是他的，因为房子是他们单位盖的，房子名额是他领的，房子也在他名下，就算去打官司，这房子也是板上钉钉地归他，他让我们要么按照现行市价把房子钱给他，要么我们娘俩就搬走把房子倒出来还他。 　　“我觉得这和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最初都定了的，这房子算是我们家买的，怎么能说变卦就变卦呢？我就拒绝搬家也拒绝给他补差价。他就来赶我们娘俩走。那我肯定不干呀！我五大三粗的，还能认怂了不成？我就和我姨夫他们带来的人搏斗，结果……我就搏斗输了，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我和我妈就被撵出来了。” 　　田华生把惨惨的事情讲得这么有喜感，姚佳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难过。 　　田华生倒是一脸懊丧。他一捶桌，萝莉音充满愤愤：“早知道我就该小时候去练武术，我白长这么壮了！” 　　孟星哲问他：“后来呢？”姚佳发现他听得很认真。 　　田华生继续说：“我打也打不过讲理也讲不来，我要是一个人去拼命也就拼了，可我还得照顾我妈呢。我妈她身体不太好，都是年轻时候累的，我必须得好好给她养老。就这样，最后房子抢不回来我认命了。后来我把我妈妈送进了养老院，自己出来找工作赚钱。原来我在邻市工作的，后来被派来这里做分公司客服，再后来公司黄了，我也没回去，就直接在这找了新的工作。” 　　听到这姚佳明白了田华生之前说的，他家里发生了点事，所以他有点困难。原来这件事就是他们娘俩被曾经的亲人给赶了出来。原来田华生一直那么努力赚钱攒钱，是为了给他妈妈交住养老院的钱。 　　原来他家里遇到了这么糟心的事，而他每天还是乐呵呵地上班，面对再怎么难缠的客户他也不发火。或许因为已经没有什么事比他的经历更惨更值得让他发火了吧。 　　“本来我想过一阵在这边找个养老院把我妈也接过来，”田华生继续说，“谁知道前两天我妈跟我说，我姨夫去养老院找她了，我姨夫他简直丧心病狂，你们知道他去找我妈干什么吗？他先从我妈那里套出我现在在哪上班，然后就说房子是他的，这些年是租给我们住，要我们把这些年的房租付给他，不然就去法院告我，还要闹到让我丢掉工作！” 　　听到这里，姚佳简直气炸。 　　她拍桌怒问：“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不光田华生被她吓了一跳。她一旁正悄悄端饭碗打算抿一口酒的孟星哲也吓得胳膊一抖。刚刚端起离桌不到一寸的盛酒饭碗就着他的胳膊跟着一抖，酒差点就洒出来。 　　孟星哲赶紧又把酒碗放了回去，一脸怕身边人冷不丁转头发现他在干什么要指正他是驴的担心表情。 　　但姚佳没有回头，她正专注在田华生的事情上。 　　孟星哲这下又觉得心里有那么一点……居然不被关注的不甘心。 　　姚佳愤愤地支招：“他可真是个老无赖！没事小田田，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要是有脸逼你还钱，你就去他单位找他们领导评评理！” 　　孟星哲嗤地一笑：“你幼儿园刚毕业吗？和人打架还得找老师评理？现在的领导谁还能管你这些家里头的烂事。” 　　“那他就不在乎会有坏影响吗？”姚佳扭头看了眼孟星哲。 　　“坏人什么时候担心过坏影响？真担心从一开始就不会做坏事了。”孟星哲说。 　　田华生也说：“是啊，他单位领导不会管的，而且他都已经退休了，也不怕在单位有没有什么坏影响。” 　　“真是够流氓的！”姚佳气愤不已。 　　她有时真的不懂，为什么人人称颂的经济越来越发达、社会越来越进步的当下，有些人的道德底线反而越来越低。 　　田华生叹口气说：“我昨天没回来做饭，是因为一下班我就去找律师了，我想咨询一下，眼下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不给我姨夫补齐房租，我会有什么后果吗。”田华生说到这又叹口气。 　　“律师怎么说？”姚佳终于知道昨晚田华生急急忙忙是去干什么了。 　　“唉，”田华生一脸的颓败，“律师说，如果要打官司，我非常难赢，他还说，我十有八九得把租金补给我姨夫。” 　　姚佳又气得一捶桌：“真是没天理了！” 　　田华生抹了把脸说：“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让我给我姨夫补交这些年的房租，我可能会气到吐血而死！”田华生说着说着动了气，激动得直咳嗽。 　　姚佳赶紧说：“哎小田田你别着急，大家一起给你想办法哈！”她蓦地转头，眼睛像两道闪电瞄准孟星哲，“你不是牛逼教教主吗，你赶紧给想个办法出来！” 　　姚佳也就是想让孟星哲说两句话打打岔，安抚一下田华生的情绪让他别那么激动。她倒没真的觉得孟星哲能想出什么办法。 　　结果孟星哲还正色了起来。 　　他沉吟一下，看着田华生说：“我估摸着，太好的律师，咨询费你掏不起；而你负担得起咨询费的律师，历练有限水平也有限，他应该对案源如饥似渴，也许他好久都没开张了。所以他一定会对你说你的官司难打，这样他也好尽量多收费。” 　　顿了顿，他把思路厘得清清楚楚：“目前看，你们娘俩和你姨夫之间，想通过友好协商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了，毕竟你姨夫是个臭无赖。你们之间必有一场官司要打，要么是你们娘俩起诉你姨夫，要回房子。要么是你姨夫起诉你补交房租。但如果你等到你姨夫起诉你，那你们娘俩就被动了。”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姚佳和田华生不由自主就被他带着话题走。 　　“那小田田现在应该怎么做？”姚佳问。 　　“首先，得给他找个代理律师。然后起诉他姨夫。”孟星哲说。 　　田华生立刻说：“但我真的没钱请律师，别说好律师，我连不好的也请不起！”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孟星哲的话还没说完，姚佳的声音就盖过了他。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律师！！自己人，你一定请得起！” 　　* 　　姚佳一下想到的，正是她那个胆小如鼠的闺蜜凌晓欣——那家伙明明已经拿到律师证却依然不敢代理案子不敢上庭，天天就畏畏缩缩地做一些幕后的文书工作。 　　姚佳想，也许这是个一箭双雕的机会：可以不收太多费用帮田华生打下官司，同时可以历练凌晓欣，让她从幕后走到庭上去。虽然凌晓欣能力有限，但她身后的律所是个强所，遇到问题时，凌晓欣可以去找她的带教师父们请教解决，问题应该不大。 　　“你们等着，我叫我闺蜜来，她是个律师！”姚佳说着拿起手机给凌晓欣打电话。 　　田华生搓着爪有点急有点愧疚地说：“等等，佳，你先别找，我可能付不起律师费给你闺蜜，总不好因为她是你闺蜜就让她白干活啊！！” 　　姚佳打电话的动作没停，在连线接通前她对田华生说：“没事，钱我先帮你垫上！” 　　她之前其实还留了个小包包没打算出手。大不了她把这个小包包一起卖了，也能回来个十万八万的。 　　电话通了，姚佳直接告诉凌晓欣：“我给你接了个案子，你这就过来谈谈吧。” 　　凌晓欣细声细气地说：“啊？别了吧，我也不敢打官司啊……” 　　姚佳截断她：“我正在宿舍吃火锅呢，你过来一起吃吧。” 　　凌晓欣立刻说：“好的呀！” 　　姚佳：“……” 　　她捏捏鼻心：“我现在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说完她想了想，又嘱咐，“哎，你来的时候帮我带一把韭菜，我买涮菜的时候忘买了。” 　　凌晓欣的疑惑穿透手机传过来：“啊？你吃火锅涮韭菜啊？那得什么味儿啊？” 　　姚佳学着田华生的语气和语调：“味儿贼好贼霸道！”学完她又拍着桌子大声叮嘱，“你别废话了行吗，天都快亮了！赶紧买把韭菜打车过来。你可别忘了是谁找人给你修好电脑的，为此她连独卫主卧都失去了！这份大恩大德可由不得你拒绝！” 　　姚佳送出一顶道德大帽子扣在凌晓欣头上后，把电话挂断收了起来。一转头间她吓了一跳，孟星哲正眯眼盯着她看。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能文能武会喊会叫的美女是吗？”姚佳被酒精顶得说话有点冲。 　　孟星哲嗤笑一声：“不是，我就纳闷，你到底是什么家庭养大的？怎么活得这么糙呢？吃韭菜，喝啤酒，还贼霸道？” 　　学完那句话孟星哲哈哈哈地笑起来，笑得直仰头。 　　姚佳被他说得直往嗓子眼窜小脾气。她这叫糙吗？她这叫开始活得接地气了好吧！！ 　　忽然她一打眼看到孟星哲面前盛酒的饭碗空了。 　　“你不是不喝这破啤酒吗？你碗怎么空了？你还说你不是驴？” 　　孟星哲犟嘴：“空是空了，但你怎么确定是我喝的？你看见了？没看见就是猜，猜的不算。” 　　姚佳气鼓鼓：“你这种做过又肯不承认的耍驴行为，和田华生的无赖姨夫有什么区别？” 　　“我做过什么了我不承认？” 　　“你说你不喝这破低档酒，你喝你就是驴！但你现在喝光了！” 　　“你看见了？没看见就不算数。” 　　“……” 　　他们一圈圈地转过去转回来地吵嘴。田华生捧着脸看，看着看着心里的阴郁就被扫空了。他终于嘻嘻地笑起来。 　　“我的小田田，你总算是笑了。”吵嘴吵累的姚佳冲田华生端起酒杯，“来，不枉我跟驴吵了一回！” 　　田华生喝下酒，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瞄到孟星哲在斜睨姚佳，他神色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从迷茫变成了了然。 　　应该是明白了姚佳找他吵架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想争个口舌的痛快，只是想让一直闷闷不乐的人借着看这吵架的热闹，尽量开心起来一点。 　　这个了悟让孟星哲睨着姚佳的眼神，好像变得深邃了下去。 　　****** 　　过了一会儿，玄关传来敲门声。 　　姚佳着急开门，站起来时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一绊踉跄了一下。但她马上就稳住了自己，头也不回地跑过去门口。她没看到身后孟星哲颇紧张地伸开两手扶了个虚空的姿势。 　　孟星哲的视线和田华生对上。 　　……他只好在半空中做了个两掌相击的动作，不尴不尬地说：“我去门口看看。” 　　他腾地站起来也走向门口。 　　尴尬的能量是守恒的，他自己不肯尴尬，就搞得田华生都替他有点尴尬似的。 　　田华生也跟着腾地站起来：“那、那我也去！” 　　……就这么无厘头极了的，搞出了一副全家欢迎来客的轰动架势。 　　姚佳开门时还纳闷，今天这位骄傲的逼王孟怎么这么纡尊降贵，还知道起身迎客了。 　　门打开，凌晓欣怯生生羞哒哒地站在门外，看到屋门里哆来咪站着的三个人，有点紧张又细声细气地说“嗨”。 　　姚佳看到她两手空空，扬着声地问：“你就自己来了？韭菜呢？” 　　凌晓欣抿抿嘴唇走进屋。她身后又闪现个人出来，是个足有一米八的帅汉子。 　　姚佳吓了一跳。 　　定睛看，她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帅汉子手里抱着把韭菜，像观音菩萨身边的小童抱着仙草似的，抱得规规矩矩虔诚恭敬。 　　帅汉子扬着下巴颏眼神越过姚佳，在她脑袋上空跟她后面的孟星哲隔空对话：“那什么，是我！” 　　姚佳听到身后的孟星哲没什么好声气：“怎么是你这个逼？什么情况？你来干什么？你怎么会来？你怎么会跟她的闺蜜一起来？？” 　　他像个没有终点的发问机。 　　姚佳把人让进屋里，听他自我介绍：“那什么，姚佳是吧？还有小田田，对吧？我是孟星哲的发小儿，我叫贝洛南，幸会幸会啊！” 　　姚佳想起来了。她在炸鸡店门口见过他，他当时正和孟星哲站在一起。 　　但她马上有了和孟星哲同款的好奇：“你怎么会和凌晓欣一起过来的？你们俩认识？” 　　凌晓欣在她身边抱住她胳膊，一晃：“他就是你给我找的帮我修电脑的师傅啊，你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姚佳一拍脑门。 　　她找孟星哲，孟星哲支使他发小，他发小去给凌晓欣修了电脑。顺下来了没毛病。 　　但…… 　　“你电脑又坏了？？”不然这贝洛南他怎么又出现？ 　　凌晓欣脸蛋微红点一点头：“可不，三天两头坏。” 　　“等我发工资我给你买台新的。”姚佳说。 　　“不用！”抢答的是贝洛南。电脑不坏，他还有什么机会和借口往人姑娘身边凑。 　　姚佳一回头，反应了一下，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有点断你财路了！” 　　凌晓欣一副恨不得想翻白眼的样子：“他给我修电脑不收费的！” 　　姚佳本来就不通男女事，又喝了点酒，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满脸都挂着纳闷。 　　田华生赶紧打圆场，请着两位客人入座，又去厨房拿了两副碗筷和两个杯子。 　　姚佳让凌晓欣挨着自己，贝洛南坐到了孟星哲旁边去。 　　孟星哲转头瞥着贝洛南，牙齿不怎么动地闷着声问：“说吧，你怎么也来了？” 　　贝洛南用同款说话方式回他：“她电脑坏了，我给她修，正修着你债主就给她打电话说过来吃火锅。反正我也认识你，就当你顺便也叫我过来一起吃了。” 　　孟星哲嘀咕：“我没叫你，滚。” 　　贝洛南嘀咕着回：“就不滚，你能把我怎么地。” 　　姚佳受不了了：“你们俩是不是以为你们的说话声我们都听不见？？？” 　　孟星哲瞪了贝洛南一眼，贝洛南回给姚佳洋溢着热情和抱歉的微笑，眼神瞥向她旁边的凌晓欣时，眉毛往上挑了挑，凌晓欣立刻红了脸低下头，嘴角弯出一抹笑意。 　　姚佳没发现他们的眉眼官司，和田华生一起张罗着让他们吃肉吃菜。 　　气氛一度热烈而又有种诡异的尴尬。 　　等到姚佳提议大家举杯喝酒时，孟星哲也默默地端起了他面前盛酒的饭碗。 　　贝洛南瞥见之后立刻就惊了，手里酒杯都震颤得差点泼出酒。 　　“我靠，你怎么糙成这样了？”这个逼平时自己在家喝红酒时，从酒杯到酒温，再到喝酒时的心情与姿势，无一不有大大一番讲究。眼下却糙得拎起饭碗就能喝酒？！看着这一幕贝洛南是真心实意地吃惊了。 　　孟星哲眼神往姚佳那边一斜：“还不是跟这个糙妹学的。” 　　姚佳懒得理他。放下酒杯后她开始拉着凌晓欣说正事。 　　起头之前她跟凌晓欣说：“咱俩做个游戏，接下来谁说话里有‘不’字，谁就喝酒。” 　　凌晓欣说好。 　　“我给你找了个官司。”姚佳说 　　“你知道的，我做文书可以但我不敢上庭的！”凌晓欣说。 　　她说了个不字。 　　姚佳给她倒酒。凌晓欣二话不说抬脖就喝下去。她喝酒的姿态和她讲话时羞羞怯怯的样子判若两人。 　　“总要试试的嘛，你还能一辈子只写文书？”姚佳说。 　　“可是我就是不敢。” 　　姚佳又给她倒酒。凌晓欣一仰脖子又喝了下去。 　　“这就是我的铁杆小田田，他家房子被无赖亲戚霸占了，他无赖亲戚还要逼他补房租，你帮他打官司摆平他亲戚！”姚佳一指田华生，对凌晓欣说。 　　“我不行的不行的！”凌晓欣连连摆手。 　　姚佳又给她倒酒。凌晓欣二话不说就喝。 　　贝洛南看得有点着急，直伸胳膊：“要不我替……” 　　“她喝”俩字还没说完，凌晓欣自己主动打断他，她声音都变得比刚才大了好些：“不用！我自己能喝！不用你帮！” 　　贝洛南听着她大声起来，有点明白姚佳在干什么了。 　　她在酒壮怂人胆。 　　姚佳先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对凌晓欣说：“小心儿，你得勇敢点试一试，你还能一辈子不出庭？”她说了不字，主动把自己面前的酒喝了。 　　她又倒满一杯。 　　“你们律所还能愿意养个一辈子都不出庭的律师吗？”她又说了不，她把面前的酒又喝掉了。 　　她把空杯子又倒满。 　　这回轮到孟星哲有点坐不住，他若无其事伸手去拿姚佳面前的杯子。 　　姚佳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干嘛？” 　　孟星哲一副横眉立目的样子：“给我用用杯子不行？就非得我一直拿碗喝？” 第36章 这绝不可能 　　孟星哲说：给我用用杯子不行？就非得我一直拿碗喝？ 　　姚佳怼他：“想用杯子自己去厨房拿！” 　　孟星哲回怼：“那么远谁爱动弹？” 　　田华生立刻跑去厨房, 立刻给孟星哲拿回个杯子, 这趴莫名其妙的吵嘴才结束。 　　另一边姚佳还在用“说‘不’就喝酒”的小游戏刺激着凌晓欣。 　　两个美少女都被酒精壮大了胆子也壮热了头脑。 　　凌晓欣一捶桌：“那我试试？” 　　姚佳跟着一捶桌：“必须试试！” 　　“好！”凌晓欣一挽袖子，问田华生, “那大兄弟, 你给我说说，你家房子和你姨夫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她喝酒前后判若两人的样子, 看得贝洛南半天都合不上嘴巴, 他笑得像捡到了双重人格的宝贝似的, 预见着从此以后乐趣多多的幸福生活。 　　孟星哲看着他的死样子, 觉得动了春心的男人真是蠢死了, 自己打死也不要这样。 　　田华生又给凌晓欣完整讲述了一遍自家遭遇到的事情。 　　讲述完毕,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大家都等着凌晓欣给出应对方案。 　　凌晓欣说：“稍等这是我第一个案子，让我想想, 下面我应该怎么做。” 　　安静又持续了两秒钟。 　　田华生已经在安静中开始往下掉信心值，觉得这案子如果被凌晓欣代理了去打官司，自己是不是……输定了。 　　在他信心快要掉光的时候，孟星哲开了口。 　　“小田田，这套用你姨夫名额、以他名义买的房子, 是一次性付款还是贷款买的？” 　　凌晓欣一拍手：“对，没错，就是这个问题！” 　　姚佳：“……”她想自己刚刚是不是把凌晓欣给灌多了？ 　　田华生回答说：“是贷款买的。” 　　孟星哲又问：“首付款谁出的？” 　　田华生说：“我们家拿了大部分，当时钱不够, 我姨夫姨妈借给我们家一些, 后来我爸我妈把这钱还给他们了。现在我姨夫一口咬定那部分钱不是借给我们的, 是他自己买房出的一部分首付款，以证明那套房子就是他的。” 　　凌晓欣说：“这个有点难搞。”她转头问孟星哲，“这个要怎么办？” 　　姚佳：“……”她想问问你俩到底谁是律师？？ 　　孟星哲居然还有问有答：“当时的首付款有凭证吗？” 　　田华生说：“年头太久了 ，没有了。” 　　“和你姨夫借钱还钱的凭证有吗？” 　　“也没有了，当时还钱还的现金。这样是不是很不利啊？” 　　凌晓欣神色有点苦恼，她转头看孟星哲，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姚佳：“……”什么情况？看他干嘛？你才是律师！ 　　孟星哲继续说：“也不算很不利，大家都没有凭证，虽然你证明不了你姨夫是借钱给你们不是他自己出资首付款，但你姨夫也证明不了他是自己出资首付款不是借钱给你们。” 　　他说得有点绕，姚佳差点有晕车的感觉。 　　顿了顿孟星哲又问，“还贷呢？谁还的？有凭证吗？” 　　田华生说：“我们家还的，这个有凭证。” 　　孟星哲问到这看看凌晓欣，有意交还提问权。但凌晓欣直接双手平伸做了个“您继续”的手势。 　　姚佳：“………………” 　　孟星哲继续。 　　“现在房本在谁那？” 　　“在我这。”田华生说。 　　孟星哲点点头：“这是个有利的证据。” 　　“但我姨夫说，房本在我这也没用，因为他可以主张说，是他把房本放在我这方便我帮忙去跑手续的，反正房本上的名字是他的，房子就是他的，我们住也是他租给我们住的，所以他有权坚持要我补齐这些年的租金，还说法律也会保护他行使这项应得的权利。” 　　姚佳拍桌：“法律才不会保护这么不要脸的人！” 　　“对！”凌晓欣举杯和姚佳对碰，两人豪迈地干掉一杯。 　　三位男士看着她们，一时表情各异。有咂舌，有感兴趣，有嫌弃。他们依次是田华生，贝洛南，和孟星哲。 　　孟星哲转头对田华生说：“你姨夫说的你不用担心，不可能他胡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切还得讲证据。”他蓦地又转头对凌晓欣说，“我下面要说要点了，你用不用记一下怎么打这个官司？” 　　凌晓欣愣了愣后，连忙打开手机录音，再把手机对着孟星哲恭敬摆好。 　　姚佳：“……”她真的要有点分不清到底他们谁是律师了！ 　　在这一刻她觉得孟星哲又变了身，他好像又有了很强的气场，像变了个人似的，在挥斥方遒运筹帷幄。 　　“这官司你就以‘借名买房’的名义去打，第一，因为小田田和他姨夫有亲戚关系，是存在借亲戚名义买房的合理性的；第二，小田田一家在房子里住了十几年，他姨夫都没有主张过权益，他现在突然跳出来说他是房屋的所有人，这不合理；第三，小田田家有还贷凭证；第四，这么多年房本也一直在田家……以上这些事实就构成了具有明显优势证据证明力的证据链，足以证明这是借名买房，该是借名人实际享有房子的权益……” 　　孟星哲说完，问凌晓欣：“知道怎么打了吧？” 　　凌晓欣重重一点头，向他一抱拳：“好汉，敢问你是哪个律所转来坤羽电器的？” 　　姚佳也奇怪：“你怎么还懂法？”他在她心里想吃软饭的矮小形象都要立不住了，总觉得他今天能在墙上投出一道两米八的身影。 　　孟星哲斜睨她，想说我懂的东西可多了去了。爷当年修的第二专业就是法律。 　　一旁贝洛南怕他露陷，赶紧抢答：“他其实以前家里也遭遇过类似的事情，所以他知道怎么处理。” 　　姚佳“哦”了一声。怪不得他头头是道地这么懂，原来是有过亲身经历的。 　　姚佳再看向孟星哲的眼神里莫名多了几分同情。 　　“没想到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那你家房子后来要回来了吗？” 　　孟星哲看着她：“……” 　　“要回来了！”贝洛南再次抢答。 　　但他转念间怕眼前这些人提出想去孟星哲家失而复得的房子去参观的想法，那孟星哲的大豪宅可就露陷了，于是他赶紧说：“但后来他搞理财，又把房子卖了。” 　　说完想想还是不对，卖了房子之后应该有钱的，怎么还肯来做客服？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打补丁：“然后他又把钱全都理财赔光了，就弄什么P2P啊互联网金融啊什么的。” 　　姚佳摇着头啧啧感叹：“P2P的确坑人。” 　　她转头对孟星哲说：“你可真能作啊，法律保住了你的房子，可你自己又把他作没了，搞得现在还得靠跟我借钱活。” 　　“……”孟星哲脸色铁青，听着贝洛南给他胡乱改写了一通人生剧本。他差点都要信了他的胡说八道。 　　“下面开始给小田田众筹律师费！”姚佳忽然一拍桌说。 　　姚佳先把钱包里一半的钱拿出来，拍在桌上。这是本来要给岳旭然的一部分。眼下她先挪着用用，回头卖掉最后一个小包包再补上。 　　“小田田我先出这些，后面我再想办法给你多划拉点！” 　　田华生感动得直咬自己的手：“佳，我会努力赚钱还你的！” 　　凌晓欣也掏出些钱来，表示：“律师费我自己那部分我可以不要，我替你集资需要交给律所的那部分！” 　　贝洛南一看，也掏出钱包，把所剩无几的钞票拽出来，放在凌晓欣的钱旁边：“来来来，见者有份！” 　　掏过钱的人都看向孟星哲。 　　孟星哲一皱眉：“看我干什么？关我什么事？我都穷成什么样了？” 　　大家从他这个穷鬼身上挪走眼神。 　　田华生表示：“没事，哥，就算你没出钱，但你出主意了，金钱有价主意无价，你还是我亲哥！” 　　大家热热闹闹喝起酒来，凌晓欣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使出饿七天之后吃饭的劲儿，把这个官司打好。姚佳给她录了音，说等你酒醒后记得听这句话一百遍，不要胆怯不要动摇。 　　孟星哲趁着没人注意时，捅了捅姚佳胳膊。 　　姚佳没好气：“捅我干嘛？” 　　孟星哲皱眉：“别乱用词。”然后说，“借我点钱。” 　　姚佳：“？” 　　孟星哲不耐烦：“带利息还你！” 　　姚佳给他二百五。 　　孟星哲没好气：“不是请女的吃饭！” 　　姚佳嫌他烦，把钱包里剩下的钱都抽给了他。 　　孟星哲直接把钱甩到了众筹的律师费钱堆里，甩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大家都看他。 　　“看什么看？再看收费！” 　　大家哄地一声，笑起来，一起举杯喝酒。 　　这个夜晚被火锅蒸腾得、被酒精灼烫得、被人心熨帖得，一片暖融融。 　　姚佳笑着想孟星哲可真是别扭，他明明想转变自己，变成学会帮忙的人，又偏偏帮忙帮得好像在做什么坏事似的，躲躲藏藏。 　　但终归他还是在渐渐改变了，没有继续一条路走到黑地、变成他所讨厌的那种事不关己的人。 　　****** 　　晚上凌晓欣就睡在了姚佳房间，贝洛南死活要和孟星哲挤一挤。 　　孟星哲誓死不让出一寸的床，让贝洛南要么滚蛋，要么睡地铺。 　　贝洛南最后死皮赖脸窝进了按摩椅里，四仰八叉地躺着，死活不走，还挺满足：“我睡这就行！” 　　孟星哲喷他：“你是看上那说一句话得害羞三年的小白兔子了吧？明早想和人家一起走？” 　　贝洛南一脸惊：“这么明显吗？” 　　“……”看不出来的都是瞎。 　　贝洛南不甘示弱，回敬说：“我觉得你最近真的有点变化，居然都学会帮人了。是因为那叛逆姚小佳吗？” 　　孟星哲直接喷：“滚，她有男朋友。” 　　贝洛南一怔：“我没问你喜不喜欢她啊，你这么着急抢答她有男朋友干什么？” 　　说完他又一怔：“所以你是，喜欢她？！” 　　* 　　贝洛南的问题引起了孟星哲的立时反驳。 　　“谁喜欢她？别胡说八道啊你！她要找高富帅，而且已经找着了。我只要白富美，顶级白富美！” 　　似乎觉得这样的否认力度还不够强，孟星哲干脆从床上坐起来，用力强调：“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这种女孩子？你动脑子想一想好吧，她有哪一点符合我的择偶标准？” 　　——是精致女孩吗？不，很糙，喝起酒来哥俩好的架势，男人都比不了。 　　——是白富美家世吗？不，可能小康都刚刚够，点台灯那点电费都要斤斤计较，想从她那借个钱得谈一堆还钱条件，别提多费劲。 　　——脾气好吗？绝不！她身体里简直像埋着自动对杠机，一天不和他顶着干那就是她身体机能出问题了。 　　——长得好看吗？……行吧，还算好看。可光好看有什么用？他自己长得就够好看了，想看好看的自己照镜子不行吗？！ 　　孟星哲心里翻江倒海的滚着念头，论证着自己绝对不会喜欢上姚佳。 　　论证完毕，他松口气。 　　是的，他绝对不会喜欢姚佳。她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重新躺回床上，忽然问贝洛南：“未来四点科技新品上市了，会有可能超过我们吗？” 　　贝洛南想了想：“不好说。如果我们光凭功能型小家电生产线和他们的手机PK，我们有可能会被超过。但如果我们加上我们智能通信芯片技术那条线，那他想超过我们可就不容易了。” 　　孟星哲闻声翻身下床。 　　贝洛南：“？？？” 　　他懵逼地看着孟星哲坐在桌子前打开电脑。 　　“你有病病？大半夜不睡觉你又作什么妖？？” 　　孟星哲仿佛酒意全消：“好胜心让我睡不着觉，我要做创业者里的独尊者，我要醒北科技压在四点科技上面！你睡吧，我再写两行程序。” 　　“？？？”贝洛南懵逼得快要昏过去，“不是，我们跟四点科技有什么好竞争的？它一做手机的，我们视为对手的目标难道不是坤羽电器吗？！” 　　顿了顿，他又说：“你不会因为岳旭然是姚小佳的男朋友，你才这么吃醋较劲的吧？” 　　孟星哲砰地一声，又把笔记本扣回去了。 　　他又躺回床上，大声地宣誓般地说：“这绝不可能。睡觉。” 　　假如是小田田找了女朋友、是他的女朋友开了家公司叫四点科技、这公司有要超过醒北科技的可能性，他一样会这么具有好胜心的。这难道说明他喜欢小田田吗？？怎么可能？直男凭什么喜欢直男？ 　　这只能说明，他看不得身边人或者身边人的身边人比他优秀，他这叫好胜！ 　　绝不叫吃醋。 　　孟星哲把他的这番论证字正腔圆地讲给贝洛南听。 　　“……”贝洛南被他一通上床下床又散播大道理的，折腾得脑仁疼。 　　“都在客服岗位打磨一个月了，你怎么还这么能作？”贝洛南发出来自心灵深处的疑惑。 　　****** 　　星期一上午上班时，姚佳接到财务部的通知，说是她上次电话救人领奖金的单子，需要补一个签字。 　　上午休息时，姚佳乘着电梯去了财务室。财务室和高管们的办公室在同一楼层，姚佳一踏出电梯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太一样。平时这层楼的气氛是凝重沉肃，今天好像比平时又多了谨慎和隆重。 　　她正想着，一群人从走廊深处的董事长办公室里面走出来，各个西装革履，一派社会群英景象。 　　姚佳赶紧快走两步闪进财务室。 　　找她来签字的人是财务部的一个小领导，叫陈洛汐，三十岁出头，是位单亲妈妈，据说挺不容易的，离婚后一个人带着孩子，就住在姚佳他们对面的那套员工宿舍里。 　　陈洛汐招呼着姚佳补签完字，笑着对她说：“可以了。” 　　姚佳放下笔后没有动。 　　陈洛汐于是又补了一句：“没问题了，姚佳你可以去忙你的事了。” 　　姚佳抓抓头，指指门口：“领导们好像要打这边经过，我想等他们过去我再出去。” 　　陈洛汐一下变得了然起来：“哦对，今天有人来坤羽参观和洽谈合作。那要不我给你找把椅子，你就在这坐一下吧。” 　　姚佳赶紧说不用不用，又说陈姐你忙你忙。 　　门口传来叠叠踏踏一阵脚步声，每个脚后跟拍打地面时都吧唧出一股精英气息。 　　脚步声渐渐远去，姚佳和陈洛汐打了个招呼，离开了财务室。 　　回到呼叫中心时还没有到上班时间，郝丽丹和侯雯雯正坐在工位前争分多秒地八卦。 　　“我听别的部门小姐妹告诉我，今天大佬闻知和要到坤羽电器来，不知道来干嘛的，反正听说咱们董事长亲自接待。”郝丽丹说。 　　姚佳想，怪不得高管那层楼气氛不太一样，原来是有大佬要来。她又想郝丽丹消息还真是够灵通，触角在这栋大厦里伸得四通八达。她要是穿越到几十年前去干谍报，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还能来干嘛，”侯雯雯在接郝丽丹的话，“不是合作就是对抗呗。闻知和要是和咱们姚总看对眼了谈高兴了，那就合作，要是看走眼了谈劈叉了，那就对抗。” 　　姚佳想这听着挺像废话的话，辩证起来其实还挺有道理。只是她想象不出，姚秉坤同志和人看对眼……那得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但如果说他和人互相喷火，她都不用想脑子里立刻就有高清彩图浮现。 　　这功夫孟星哲回来了，往工位前一坐。 　　姚佳扭头问他一句：“你知道闻知和是谁吗？” 　　孟星哲也扭头过来，看着她皱皱眉又挑挑眉，表情有点不大痛快的样子。 　　那样子看起来，他应该是知道闻知和是谁的，但他不爱提起他。 　　姚佳激他：“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我不笑话你没文化。” 　　孟星哲立刻不抗激起来：“你要知道你就不问我了，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儿，又凭什么笑话我呢？” 　　顿了顿他说：“闻知和这个人，还算挺有本事，实业也做，资本也做，年纪不大——当然比我老很多，快三十了吧？二十八？好像是——但资产不少，人看起来挺温和但据说心狠手辣。现在最火的电商合意网，就是他做的。” 　　姚佳对孟星哲话里夹带的私活非常不以为然，她专门把它挑出来做了个刺激性更正：“大哥你二十六了，根据四舍五入原理，你其实约等于三十岁了，也不算比闻知和年轻很多。” 　　孟星哲被她气得狠狠瞪她一眼：“就你这种熊孩子，我以后要再回答你问题我就是疯了。” 　　上班时间到了，姚佳和孟星哲各自转正身体，带上耳麦，准备接听电话。 　　前两个电话都还比较好处理，姚佳应对得宜，很快解决了顾客提出的问题。 　　但第三通电话，姚佳一时间被为难住了。 　　来电话的顾客是位女士，她在电话里对姚佳说：“我是从合意网坤羽电器自营店买的坤羽牌空调，下单买空调的时候网页上有个服务选项是上门安装，是收费的，我顺手选了，和空调一并下单了。后来等收到空调，合意网就打电话联系我，安排工人师傅来给我上门安装了。那安装的师傅左脚还有点跛，看他上下爬梯子我还觉得挺吓人。 　　“但后来我和别人聊起来才知道，你们的空调买到家之后，是给免费安装的对吧？那我就想问问明白，我装这个空调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收费呢？” 　　姚佳赶紧根据顾客提供的个人信息查询购买记录。空调的确是从合意网自营店买的，顾客也的确同时购买了一项上门安装的服务。 　　姚佳浏览了一下那项服务的具体内容，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女士您好，是这样的，只要购买了坤羽电器的产品，在收到货以后拨打客服热线联系我们，我们会在四十八小时内为您派单免费上门安装。至于您购买的这个上门安装服务，是合意网上门服务的，它跟我们坤羽电器没有关系。也就是说，您买产品的时候可以不用管它，直接下单空调就好，我们会免费为您安装的。” 　　顾客一下就变得有点生气：“既然不需要额外购买，你们为什么不说明得清楚一点？为什么还要把那个付费的安装服务放在商品下面误导顾客购买？” 　　姚佳耐心解释：“女士您再仔细看下商品详细信息的页面，在具体信息那里，是有免费上门安装的提示说明的。” 　　顾客不吃这个解释：“你们把说明放到那么后面，字体也不醒目，这谁看得见？现在好了，本来不需要花钱安装的，我花了一份冤枉钱，你说怎么办吧！” 　　姚佳耐心对顾客说，可以尝试拨打合意网的客服电话，和合意网协商看能不能退还这笔安装费。 　　顾客一听到这个建议就开始疯狂发泄情绪：“现在买你们这些所谓大品牌的产品，根本就没什么保障！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就你推我我推你，压根也没个人能站出来做担当的！哦，我已经是受害者了，花了一份冤枉钱，现在还得我自己跑前跑后去要说法，你们和合意网个顶个的缩起来做缩头乌龟，这家让我找那家客服，那家让我找这家客服，你们客服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是为了互相推脱责任才开设的这个岗位吗？” 　　姚佳揉着太阳穴，一边听电话一边默念不着急不生气。 　　这本来就是合意网的锅，为什么要坤羽电器来背。她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想要据理力争为坤羽甩掉破锅的洪荒之力正在她体内做爆破。 　　一只手压在她肩膀上。那手掌透过衬衫传来了温暖，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姚佳扭头，看到林芊。 　　林芊小声对她说：“我来处理。” 第37章 那倒也未必 　　姚佳把电话交给林芊，林芊拉把椅子, 坐在姚佳身后接听电话。 　　林芊先安抚顾客的情绪, 再向她耐心解释这件事确实需要合意网那边先进行处理，因为那笔有偿安装费和坤羽电器这边没有发生一点关系, 所以只能由合意网出面解决，这绝不是坤羽电器在推脱责任。而后续坤羽电器不会不作为—— 　　“我们会去和合意网那边沟通协商一下, 对于这种厂家负责免费安装的产品，让他们撤掉购买有偿安装服务的选项。” 　　顾客接受了林芊的解释, 挂断了电话。 　　姚佳越发觉得自己在林芊这位客服大宗师面前还差着一本九阳真经厚的功力。 　　挂断电话后, 姚佳感慨了一句：“班长，你说这都什么事儿？不是坤羽的锅也硬往坤羽头上扣。” 　　说起来这个合意网顶头大老板，不就是今天到坤羽来, 和姚秉坤同志大佬见大佬的，闻知和？ 　　世界万事万物的联系可真奇妙, 合意网老板来了，合意网的麻烦就通过电话也来了。 　　林芊嘱咐姚佳：“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处理起来是有点麻烦，遇到今天这种顾客——虽然情绪大但最终肯听劝的, 其实还算是好解决的。有时候遇到死活不讲理的, 就非得要坤羽电器来赔这份安装费，那才真叫头疼。如果以后再次遇到与合意网有关的问题, 你就直接叫我, 我来解决就好。” 　　姚佳说好的, 又随口发了句牢骚：“总这样靠解释也不是办法啊, 治标不治本，根本问题还是得叫合意网别这么干了。合意网也是，老百姓明明可以不花的那份钱，它也要诱导大家花，简直挖门盗洞找机会赚钱，还让坤羽背锅，真是够讨厌的。” 　　旁边孟星哲不知道嗓子怎么了，使劲咳了一声。咳得特别做作，姚佳觉得他好烦，在别人交谈正事的时候发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噪音。 　　趁着姚佳这里没有电话打进来，林芊跟她多说了两句：“其实倒也不能全怪合意网。我私下里问过，合意网提供的这些有偿安装服务，下面的安装工人要么生活比较困难，要么身体上有一点小残疾，脚跛之类的。其实合意网他们也算是在做好事，只是好事做得有点勉强人，没有给顾客一个自主选择的机会。假如他们标明情况，相信会有好心顾客愿意主动选择有偿安装服务的。” 　　姚佳一时感想有点复杂。 　　是，她想起来了，刚刚的顾客在电话里说过，去给她安装空调的师傅左脚还有点跛。 　　“哎，好吧，”姚佳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看来闻知和倒是个好人。” 　　“那倒也未必。”林芊笑一笑说。 　　旁边孟星哲使劲咳了下清了声嗓子，清得好像有个肺卡在了他嗓子眼儿似的。 　　他咳得实在突出，引起了姚佳和林芊的扭头注意。 　　林芊本想问一声孟星哲，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结果她们的视线只在孟星哲那里经停了一下，立刻被过道上站着的几个人的身影抓取过去。 　　姚佳感觉到身旁林芊气息一紧。 　　这条过道从来没显得如此尊贵隆重过，李旺力站在那里，都算是级别最低微的小卒子。 　　一伙西装革履的人里，为首的是坤羽电器一二把手的姚秉坤和邱立实。姚佳一眼看过去时，姚秉坤同志的眼神根本不在她脸上做任何停留，那样子好像他这辈子从来就没认识过她或者打算认识她。姚佳略去心里微微一跳的小抽痛，心想他不看自己也好，要是看了准又得用眼神训责自己，上班时间胡乱发表什么意见。 　　姚秉坤和邱立实旁边，是一个颀长俊逸的男人，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正望向姚佳和林芊这边。 　　姚佳向这个似笑非笑的男人多看了两眼。 　　她只觉得这人长得非常非常好看，简直和孟星哲有得一拼。但他和孟星哲又有所不同，孟星哲帅得张扬浓烈，他好看得斯文尔雅。 　　李旺力这时凑上来打圆场，笑容殷切地说：“姚总邱总，要不我再带闻总去隔壁大客户服务部参观一下？” 　　姚佳一听这称呼，明白过来眼前人就是传说中的商界大佬闻知和。 　　她忽然就有点明白为什么孟星哲提到这个人时，一脸的不想提他的样子。因为他也长得好看，好看得和孟星哲不相上下。 　　邱立实也顺着李旺力的话说：“那我们就一起去参观一下大客户服务部吧？” 　　姚秉坤也点点头。 　　仿佛他们都没有听到刚刚林芊和姚佳的对话。那么那句对话所造成的尴尬也就并不存在。 　　但闻知和弯弯唇角，却说：“不着急。我想和贵司这位员工聊两句，可以吗？” 　　他指指林芊，向姚秉坤、邱立实和李旺力问了一句。 　　李旺力不敢私自回答，转头去看姚秉坤和邱立实，等他们拿主意。 　　姚秉坤笑笑说：“当然可以。” 　　就着这句话，气氛却忽地变得有点紧张起来。 　　姚佳提口气，不知道闻知和是不是要找林芊麻烦。她像一只时刻准备跑出笼子对着坏人呲牙的护主幼崽，在桌面下握着拳头想，要是闻知和给林芊难看，她就当场脱掉马甲把事情全扛下来，护住林芊。 　　闻知和对林芊说了声“你好”。林芊从椅子上站起来。 　　姚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敏感，她总觉得林芊的气场变得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她好像有一些紧绷。 　　闻知和看着林芊，笑得斯文隽秀，声音不疾不徐间，透着一点高深莫测：“刚刚你的同事说，闻知和倒也是个好人，你回她说，‘倒也未必’。我想听听‘倒也未必’这句话，该做什么样的理解。” 　　姚佳觉得真神奇。这句话如果由别人来当面问，会显得特别尴尬，简直相当于闻知和背后代表的势力已经要和坤羽方面做好撕破脸的前奏奏鸣曲。但偏偏由闻知和本人问出来，却叫人一点不会这样觉得，就好像他正在谈论的，其实不过是大家对于天气的不同看法一样，而不是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好人。 　　姚佳想林芊的回答需要具有极高的情商，否则撕破脸这个锅就会从闻知和的提问无形转移到她的回答不得宜上。她替林芊捏把汗。 　　林芊极轻地挑挑眉梢，面不改色。马上她的面容上展现出拥有极高职业素养的礼貌微笑，她从容地回答闻知和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像闻总您这个级别的人，单纯用好人或者坏人来做评判，就狭隘了。” 　　闻知和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那应该怎么评判呢？”他的声音余韵里潜藏着一种无法描述的笑意。那笑意仿佛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往下编出花来”。 　　林芊的从容不变，笑容也依然得体，她回答说：“应该评判您为——一个成功的人。一个成功的人如果只被定义为好人或者坏人，那就被评判得太单薄太虚伪了，只有经过了在好与坏的两难处境中做博弈、做抉择，才能历练出一个成功的人。” 　　姚佳几乎要为林芊的话拍巴掌。这种虽然是套话的话，但被林芊说得莫名高深，听起来特别像那么回事。 　　闻知和果然笑起来，转头对姚秉坤说：“我就是听说坤羽的售后服务做得好，今天才想特意来参观一下的。”他又转头对李旺力说，“李经理手下的员工很机灵，难怪你们客服工作做得好。” 　　他笑起来，大家也都跟着应景地笑起来。刚刚还一个回答不好恐怕就得撕破脸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就这么在笑声中被破除掉了。 　　一行人又移动起来，去往大客户服务部方向。 　　姚佳看着一个个西装革履的背影渐去渐远，松了口气。 　　她刚刚看林芊应回答闻知和的问题，有种看高手过招的感觉。 　　她忽然发现刚刚从头到尾，孟星哲一直弯腰低头，仿佛在忙的样子。这会儿他直了直腰。 　　蓦地，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闻知和在人群中回头看过来一眼，嘴角还翘了翘。又是那副有些高深莫测的似笑非笑的样子。 　　姚佳一怔。但直觉他并不是在看自己。 　　她看到孟星哲又低头去忙。 　　她还看到林芊好像浑身一震。 　　姚佳觉得，闻知和那一眼，看的好像是林芊。 　　****** 　　晚上回到宿舍，趁着吃晚饭的时候，姚佳和孟星哲田华生聊起白天的事。 　　说着说着，姚佳就说到闻知和走过来之后，孟星哲为什么要一直低头。 　　孟星哲端着饭碗，白米饭上还放着一片造型滑稽的菜叶，他跩得像个霸道总裁似的说：“我怕我一抬头，他看见我长什么样，立刻对他自己的容貌自惭形秽。来者毕竟是客，我总要给他点面子。” 　　姚佳差点把饭喷了。她是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田华生笑嘻嘻地捧臭脚：“虽然闻知和也是一张好英俊的脸，但他不是我哥，在我心里孟哥就是比他帅！” 　　“低调低调。”孟星哲装腔作势地对田华生摆摆手，两根筷子还夹在他手指头中间。 　　姚佳服了。男人主观起来，真就没有女人什么事儿了。 　　她想了想，问了个问题：“闻知和这次来坤羽，是要跟姚秉坤谈合作吗？” 　　田华生小呛了一下，制止姚佳：“佳，你怎么对伟大的姚总直呼其名呢！我们要尊重他，他是个有良心、有情怀、有担当的企业家！不说别的，除了坤羽还有哪家公司给员工提供的宿舍福利比我们更好？” 　　“？？？”姚佳是真的不知道，暴躁的姚秉坤同志居然还有事业粉儿。 　　为了安抚田华生的情绪，姚佳重说：“好好，那闻知和来，是要跟伟大的姚总谈合作吗？” 　　田华生先发表看法：“有可能哦！” 　　孟星哲看法相反：“未必吧。”顿了顿他说，“闻知和前几天刚参观完疆逢电器。” 　　姚佳举着饭碗歪头发出疑问：“哈？他这是什么路数？”大摇大摆去坤羽的竞争对手那溜达完，又大摇大摆来坤羽溜达。 　　孟星哲呵地一笑：“大胃口野心家的路数，他可能是想找个战略合作伙伴，一起去挤兑另外一家吧。” 　　姚佳听了这回答，放下饭碗都顾不上吃饭了，她有点操心地皱起眉。 　　孟星哲扭头看看她那脸操心样儿，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没想到她在坤羽电器做客服居然还对坤羽做出了真情实感。 　　其实他还有件事没有告诉在座的两位饭搭子。再早前些，在闻知和去疆逢电器友好溜达之前，他是专程去关怀过初创但发展极快的功能型小家电企业醒北科技的。 　　醒北科技的办公室会议室里挂着好些照片，其中有他和贝洛南带着员工去城郊拓展的活动合照。他担心闻知和眼睛毒，难免看完照片不会留下印象，所以今天白天闻知和到客服中心时，他全程低头，不和那家伙直接打照面。 　　据贝洛南的说法，闻知和对醒北科技表现出极为浓厚的兴趣，参观公司后他当场提出希望能注资成为醒北科技股东的想法。不过是控股股东。孟星哲当即否掉了这个可能性。这哪是注资？这他妈就是活生生的收购，不过是个美化后的说法。 　　他怎么可能把自己一手创办的企业拿去填资本大鳄的胃口。 　　至于坤羽电器或者疆逢电器，这两家企业体量大，闻知和如果想吞掉其中一个，未必吞得下去。但假如能联合一个去对付另一个，行业局面可就不好说了。 　　不过孟星哲想这两家企业反正都和他无关，他只是个到坤羽取经三个月的过客，他巴不得这三家闹得沸沸扬扬乱七八糟，那样他的醒北科技还能看着热闹坐收一点渔人之利。 　　但让他有些不解的是，他这个同行业公司老板都不太上心这件事，旁边这个小客服怎么会一副如此忧心忡忡的样子。她只不过是坤羽电器的一个宛如蝼蚁般的基层小客服而已，她不在坤羽到了别家也照样能做小客服。坤羽怎么会给她这么大的归属感，让她都快和这家公司同呼吸共命运荣辱与共了。 　　“那在这场合作伙伴争夺战里，咱们坤羽电器能赢吧？”姚佳扭头，专注地看着孟星哲问。 　　孟星哲听她把“咱们坤羽”几个字说得真情实感，她是扎扎实实地把自己当成了坤羽的主人翁。 　　“这谁说得准？业界都知道，闻知和闻大佬的心思一向难猜得很。”孟星哲回复着姚佳。 　　“你怎么知道？”姚佳问。 　　“？”孟星哲挑眉，“知道什么？问问题问具体点。” 　　“知道闻知和之前去过疆逢电器，知道他要干什么，知道他心思难猜，之类的。” 　　孟星哲放下饭碗，挑眉说：“看新闻啊小朋友。” 　　姚佳反问：“新闻里会写闻知和心思难猜？”小说才会有这么玛丽苏的描述吧。 　　孟星哲：“新闻下边的评论里会有人说，行了吧！” 　　姚佳接受了这个回答。她早听说过新闻下边的评论比新闻本身还精彩。 　　吃完了饭回到房间，姚佳开始在手机上下各种新闻客户端。从现在开始她决定每天看新闻，尤其是财经类的和行业类的。她不要再像今天一样，她不知道的东西，孟星哲那个大花瓶居然都知道。 　　一边下着客户端，姚佳一边不由想，孟星哲这个人虽然不太靠谱，但他倒是给她这个一向散漫的人刺激出了两个好动向：学习家电行业相关的知识、研究公司经营的东西，以及开始养成看新闻的习惯。 　　这么一想，姚佳觉得孟星哲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虽然他把自己活成了胸无大志的软饭青年，但他倒是把她这条咸鱼给刷淡了味儿，变得有活力多了。 　　****** 　　鼓捣了半天各种新闻客户端，姚佳看看时间，觉得洗个澡拍个面膜之后也该琢磨睡觉这事儿了。 　　就在她挣扎在懒得动和动起来之间时，玄关处响起了巨大的拍门声。 　　姚佳走出房间的时候，看到另外三个屋的房门也都被打开了，孟星哲田华生和佟雨墨都各自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用精神念力在彼此交流着“大晚上的这他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姚佳跑去开门。 　　门外居然是住在对面宿舍的财务部陈洛汐，白天她们还照过面。她身后还站着人力部的专员路芳菲。 　　陈洛汐满脸都是慌张和着急，她双眼通红，身体打着哆嗦但额头上流着汗，那冷汗把她冲刷得慌张和躁郁。路芳菲在后面扶着她。 　　姚佳意外地叫了声“陈姐”，问：“你这是怎么了？你慢慢说别着急！” 　　陈洛汐努力冷静，但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地在发颤，她问姚佳：“善善在不在你们这？” 　　“谁？”姚佳一时没明白。 　　路芳菲赶紧说：“善善是陈姐的儿子，还不满三岁，陈姐刚刚睡着了一会儿，醒了就发现孩子不见了，我们帮着找了半天没找见，忽然想起来，孩子有没有可能串门串到你们这来，于是赶紧来问问！” 　　姚佳越听神色越凝重，虽然不忍心刺激陈洛汐，但她还是不得不说：“善善不在我们这，他没来过。” 　　陈洛汐两腿一软就要倒下去，姚佳赶紧上前一步和路芳菲一起扶住她。 　　“陈姐你先别着急！这样，你把善善的照片发给我，我发给我们宿舍的人，我们一起帮你找！” 　　陈洛汐满脸感激，手抖着加了姚佳微信把孩子照片发了过来。 　　姚佳看着照片心里一紧。白白净净的可爱小家伙，神色间有点忧郁。 　　他才多大啊，怎么就学会了不开心呢？ 　　她把照片分发到宿舍里其他三个人的手机上，把目前情况向他们做快速说明。 　　然后她说：“我们大家帮忙找找孩子吧！” 　　田华生立刻二话不说，回房间就去换衣服。 　　佟雨墨站在房间门口，支支吾吾：“我今天来大姨妈了，肚子痛很难受，要不……我就不出去跟你们找了吧，我留下来看家，如果小孩回来了，我及时通知大家！” 　　“……”姚佳想佟雨墨的大姨妈真是个特别勤快的大姨妈，如果没记错这已经是它这个月第三次来探亲戚。 　　但她也懒得和佟雨墨计较，这姑娘从来就不是脑回路正常的人。 　　她让佟雨墨回了房间，但她一把捉住了也要回自己房间的孟星哲的胳膊：“等等，你干嘛去？怎么你也来大姨妈了吗？” 　　孟星哲挑眉：“这种事，首先想到的不应该是报警吗？找孩子，警察难道不比我们更靠谱？” 　　姚佳一拍脑门。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冷血的孟星哲更为理智。 　　她赶紧去问陈洛汐报警了没有，陈洛汐居然也是恍然大悟。她确实是慌了，慌得都忘记报警。 　　陈洛汐这边赶紧报警，姚佳又冲回去活捉孟星哲。 　　他已经回到房间，房门没来得及全关，他好像正在和什么人视频。 　　“你在忙吗？”姚佳问了声。 　　孟星哲像是怕她看到什么似的，把笔记本电脑啪地一合，说了声：“没，跟朋友聊聊天。” 　　姚佳站在他房间门口大声说：“大哥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再上网逗贫了吧，咱一起找孩子去吧？”她本来想说撩骚的。 　　孟星哲坐在那，内心在找孩子和继续开会之间来回游移。 　　今晚的会议非常重要，涉及到能不能突破一个技术瓶颈。如果能，他们的技术子公司的前景将一片光明。如果不能，却会意味着可能将有好几位技术人员会决定跳槽离开，不再在好久没有进展的项目上原地打转。 　　这个会议少了他不行的。而找孩子，似乎没有他也已经有了很多人。 　　孟星哲一时间站定在那，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我天，”姚佳不知道孟星哲内心里的天人交战，她不可思议地问，“大哥，聊天和找孩子之间，这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你想想，那么小的孩子，万一被人拐走了，可能一辈子从此就毁了！是，这事儿警察管比我们专业，但我们多一个人出去帮忙找，孩子不就多一线安然无恙的可能、多一线生机吗？你想想小孩现在如果落在陌生的坏人手里，他得多恐惧、多渴望获救？如果他等不来救他的人，他又得多绝望！” 　　恐惧，渴望获救，绝望。这几个字令孟星哲心口重重一跳。 　　姚佳看他不说话，叹口气：“孟星哲，你刚变了几天啊，这就又变回去了？又开始冷血不帮忙了啊？”姚佳摆摆手，“那你继续聊天吧，我就当你也是来了大姨妈好了，我和小田田去找。” 　　她挥手叫上田华生一起出门。 　　走到门口反手关门的时候却没有听到“砰”的一声。 　　她回头，看到是孟星哲跟了过来，他手扶在门上，正把脚往外出的鞋子里面套。 　　“算你还有点良心。”姚佳说这句话时居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大家出了门，分了区域，开始分头找孩子，陈洛汐暂时原地不动，等警察来。 　　姚佳本想把孟星哲让给路芳菲，让他们俩一组一起找孩子。但转念一想，孟星哲如果消极怠工起来，路芳菲可能治不了他，于是她把田华生匀给了路芳菲，他们两个人一组，她和孟星哲一组。 　　她拿着手机沿着街边一路小跑一路问人，问街边小店的老板食客们，有没有看到照片上的小孩子。可她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得到的动作都是摇头。 　　姚佳不由有点着急起来。 　　但回头看，孟星哲还站在原地，一副跟陌生人张不开嘴问的样子。 　　她来了气，走上前，借着路灯的灯光抬起头，瞪着孟星哲的眼睛问：“你说实话，你心底里是不是不太情愿出来找孩子？” 　　孟星哲想着房间里挂在视频上的那些技术人员、程序里待解决的瓶颈问题、智能通信芯片停滞不前的进展、子公司一片混沌不明的未卜前途……他点点头。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点头带给了姚佳错误的信息——在姚佳的眼里，他不是有会要开的人，他只是一个想留在房间里视频聊天的人。 　　姚佳顿时有些气闷起来，仰着脸问：“之前是谁说的，害怕他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我以为你都要开始改变了，你已经开始愿意帮助我、帮助小田田解决问题了，没想到你现在又要开始变回去了！” 　　孟星哲垂眼看着她仰起的脸，看她那么气恼地问着自己。路灯灰黄的光洒在她脸上，没把她的脸照暗半分，她反而被渲染得更加生动明媚。她的每一分气恼都那么鲜活，直接敲打拷问他的灵魂。 　　孟星哲想姚佳说得对。他是在做出改变，可也只是改变到可以帮助身边人。对不熟悉的人伸出援手，这还是他没有进化到的领域。 　　在对不熟悉的人帮忙之前，他还是会衡量利弊，计较得失。 　　他看着姚佳在路灯下仰起的看着自己的生动的脸，他莫名想到了岳旭然，想到他们居然是一对。 　　他很没好气地对她说：“改变也总需要有个过程吧？我要是一下子就能变成是忙就帮，我别做客服了，直接去做慈善家行不行？” 　　他从与姚佳的俯仰对视中抽离自己，开始尝试着向陌生人举起手机，向他询问：您见过照片上这个孩子吗。 　　姚佳看着孟星哲，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像有两米那么长。 　　她叹出一口气。 　　好吧，改变确实需要时间，改变也需要有人引导。 　　那就由她来引导引导他吧。 第38章 你们的孩子 　　姚佳和孟星哲两个人沿街找了好久，越找心里越慌。他们和田华生路芳菲碰了头, 交流之后没有惊喜发生, 大家全都是一样的没结果。 　　姚佳心里格外着急。 　　那么小的孩子，是不是叫人拐走了？会拐去哪里呢？卖到穷人家也许还算是好结局了, 万一卖去讨饭集团砍了手脚塞进罐子里乞讨……姚佳不敢想下去了。 　　他们又去和陈洛汐汇合。 　　警察已经来了，正在询问情况。陈洛汐六神无主, 说起话来也是颠三倒四, 还好路芳菲能给她做个及时补充。 　　陈洛汐告诉警察：“我让善善——就是我的孩子, 我让他听话快点配合我洗澡睡觉, 明天还要早起去幼儿园的, 他就又哭又闹说什么都不干，我……我情绪也不太好，就训了他两句，打了两下他的屁股, 然后让他到墙边罚站……后来我加班做公司报表，我太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就只睡了半小时都不到, 谁成想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自己开门跑出去了！警察同志，我是个单亲妈妈, 我和孩子一直相依为命，他就是我的命啊！求求你们一定帮我找到孩子, 没有他我也活不下去了！” 　　姚佳听着陈洛汐撕心裂肺地哭诉, 心下动容。她觉得职场上的单亲妈妈实在是不容易, 白天要工作, 要揣摩领导的心思要磨合与同事的关系, 晚上回家也与休息无缘，既要加班还得照顾小孩。 　　别的妈妈在累的时候还有孩子爸爸做分担，单亲妈妈只能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扛起所有责任。她们仿佛没有资格休息，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中。 　　姚佳心酸地想，虽然陈洛汐打了善善两巴掌，又罚他的站，这是不对的；但她毕竟是爱孩子的。 　　她又想，善善也是个小可怜儿，他一定是以为妈妈不爱他了，吼了他，打了他，又罚他站。所以他才伤心地想离家出走。这不就是她小时候干过的事吗？五岁那年的她被爸妈吼过之后伤心地背着小书包，打算离家出走去寻找自由。 　　那时候她坚定地认为爸妈是不爱她的，他们只爱姐姐。可是当她被警察叔叔带进派出所，当爸爸妈妈来派出所接她，他们虽然还是责备她，但妈妈是见到她时立刻就蹲在她面前把她一把紧紧抱在怀里了的。虽然抱过之后妈妈还是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揍了两巴掌。 　　之后回家的一路也是老姚抱着她，都没放她下地让她自己走。 　　那个怀抱她永远也忘不掉。就是那个怀抱，让她始终做不到真的甩开袖子就走，离开那个打压式教育的家。因为她在想，不管父母怎么样不满意她的懒散和不优秀，但他们从骨子里来说，应该还是爱她的吧。 　　另一边，警察的对讲机忽然响起来。 　　他听完消息对已经快要崩溃的陈洛汐说：“你先别难过了，你儿子应该是找到了，他被人送到了我们派出所，你这就跟我们去领下孩子吧！” 　　陈洛汐整个人一下软蹋下去，坐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姚佳也长出一口气。 　　她扭了下头，蓦地看到孟星哲在看自己。 　　“你看什么？”她好像被窥探到了隐秘的内心世界，防御之下不由没好气地问。 　　“我就看看，你到底哭了还是没哭。”孟星哲回答得一本正经。 　　“……”姚佳无语，“你放心，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哭，如果我掉了眼泪，那也一定是辣椒吃多了！” 　　警车后座位置有限，最后陈洛汐央求着姚佳和孟星哲陪着自己一起去派出所，因为路芳菲的妹妹还在宿舍，不如让她先回去照顾妹妹。田华生块头大，坐进车里一个人占两个位置，所以也不让他跟车了，由他和路芳菲作伴一起回去，大家也都放心些。 　　就这样田华生和路芳菲先回了宿舍，姚佳和孟星哲陪着陈洛汐去派出所接孩子。 　　姚佳坐在后座中间。去往派出所的路上，她感觉到孟星哲在悄悄捏她衬衫袖子引她的注意。 　　她转头，问了声：干嘛？ 　　她看到孟星哲对她挑眉，他还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把自己代入成那个走丢了的小孩了？我感觉你下一秒就要忍不住冲进陈洛汐怀里喊妈了。”顿了顿，他凑近些，问出关键，“你是小时候也丢过，在感同身受吗？” 　　“…………” 　　她服了孟星哲这逼的联想能力了，还特么挺犀利。 　　****** 　　一行人赶到派出所时，不满三岁的善善小朋友正坐在椅子上捧着水杯喝水，水杯口大得好像能包住他的小脸。喝完水他就乖乖靠在椅子上坐着，不哭也不闹。 　　他小小的人一个，显得椅子都变大了。孤零零坐在那，两条小短腿悬着，整个人又乖又安静。 　　他旁边站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中等个头，长相敦厚。 　　陈洛汐一看到善善就哭着扑了过去。她把善善一把抱在怀里，紧紧搂着，泣不成声。 　　姚佳在一旁看着，心像变成了一团棉花，没着没落地软成一团。这简直就是她小时候那幕的再现。 　　忽然地陈洛汐松开善善，拉他到地上站着，抬手就开始打他屁股，一边打一边哭着训他。 　　“你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妈妈白天上班晚上加班还要照顾你，妈妈多么不容易，你为什么还要气妈妈呢？为什么还要让妈妈担心呢？妈妈不累吗？为什么还要不听话到处乱走？善善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 　　姚佳：“……” 　　怎么连这个发展也一样？抱过了孩子说打巴掌就开始打巴掌……她还以为只有她的妈妈会这样，她还因此觉得可能是妈妈只疼姐姐不够疼她，所以才心疼着急的时间短，生气教训的过程长。 　　但现在看，似乎也并不是这样。妈妈当时打她的几巴掌或许与更疼姐姐无关。 　　或许那只是单纯的急火攻心了。那只是妈妈在发泄对孩子差点失去的恐惧。 　　姚佳忽然发现，如果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以前她和父母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她记忆中那么不堪了。 　　小小的人儿被妈妈拍打了屁股，一下就放开嗓子哭了起来。他的哭声和他妈妈的教训声哭泣声交缠成一片，整个屋子里一下子充满了声音。 　　小人儿旁边的中年男人不忍心看到孩子继续挨打，哪怕是不疼不痒的几下，谁叫小人儿哭得实在叫人揪心。 　　他上前制止，说话时有点紧张：“那个，同同同志，小孩还小，要不您先别打他了……那个，您您您看他都这么大了，您跟他讲道理，他其实能听懂。” 　　姚佳看了眼这人。真是个老实人，太紧张，说话都前后矛盾，小孩一会小一会大的。 　　陈洛汐停了手，小善善还有点记妈妈的仇，不肯给她抱。陈洛汐还要补份笔录，姚佳赶紧上去逗小家伙。 　　她看着善善一副委屈无助的小模样，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一样。爸爸妈妈只疼姐姐，她像个小多余。那她这个小多余背着书包离家出走好了，结果被抓回去，还挨了一顿揍。他们只说她不懂事，父母难道还不够忙吗？为什么还要这么不听话到处乱走？他们谁也不问问她，她究竟是为什么要乱走。 　　就算她是个小孩子，她也是有思想的，可他们谁也没有把她的思想看得有多重要，只当是小孩子在胡闹。 　　姚佳抱住善善，把他抱进怀里。像是在抱抱小时候伤心委屈的自己。 　　万幸，或许感受到了她的共情力，软软的小朋友在她怀里安静下来，他怯怯地伸出两只小手，抱住了姚佳的脖子。 　　姚佳因为觉得自己并没有体会到过为人子女的幸福，所以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日后哪怕她结了婚，她也不会生孩子。但在善善抱住她脖子的那一瞬，像有什么温柔的电流通过她全身。她抱着怀里的小善善，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点想做妈妈了。 　　她轻拍着善善的后背安抚他，一扭头间，她看到孟星哲正站在派出所门外，举着手机和人视频。她想起来临出门前，孟星哲说在和朋友聊天。她想算了，由他去吧。 　　她抱起善善，等着陈洛汐和那个敦实男人做笔录。等待的时候，她了解了善善出走后的全过程。 　　原来那个敦实的男人没有看起来那么老，刚刚三十出头，甚至比陈洛汐还小半岁。他叫唐铭汇，晚上下班后在街上开网约车赚点外快，送完人的时候发现善善一个人站在马路边，身边没有大人。小人儿沿着马路一直走，他不放心，就开着慢车跟在后面，想看看是不是等下家长就会赶过来把孩子带走。 　　结果家长没等来，疑似坏人倒是等来了。有个半大老头举着块糖走上去要善善跟他走，唐铭汇一下就靠边停了车，冲过去把孩子抱起来，扯着那半大老头问他是孩子什么人。 　　两个人互相指责对方是人贩子，最后唐铭汇率先拿出手机报了警。半大老头一看他动了真章，立刻要走。唐铭汇抱着孩子不方便追，就拿手机把他的样子拍了照。 　　然后他带着善善到了派出所。 　　警察对唐铭汇和陈洛汐说：“最近我们确实在打击一伙拐卖小孩的罪犯，唐先生你提供的照片对我们后续案件的开展非常有利，谢谢你！” 　　陈洛汐也不绝口地说谢谢，谢谢救命恩人。 　　警察还对陈洛汐说：“您以后啊，就是再忙再累，也先把孩子看好了。您说您这么拼命上班赚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孩子吗，结果孩子都看丢了，您奋斗啊拼搏啊，还有什么意义？您说是不是！” 　　陈洛汐受教地点头，但也嗫嚅地解释说：“唉，我们公司的竞争太激烈了，我如果因为孩子分心太多，我的位置很快就会被其他人取代，我要是没了工作，就没办法养活我自己和孩子了！” 　　姚佳抱着善善，听着陈洛汐的话，心下动容。 　　女性在职场上打拼到结婚生子的年纪后，原来这么难。尤其陈洛汐还是个职场上的单亲妈妈。 　　做完笔录，一行人可以回家了。 　　临分别前，陈洛汐对唐铭汇又是一顿千恩万谢。 　　唐铭汇腼腆得连连摆手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善善从姚佳怀里挣脱下地，小人儿清楚大家要分别了，他跑到唐铭汇身边，仰着小脑袋糯糯地叫“叔叔”。 　　“谢谢叔叔，善善喜欢叔叔！” 　　唐铭汇像被小人儿给融化了似的，蹲下来，拍拍他的小脑袋，叮嘱他：“不能再乱跑了哈！” 　　善善扑进他怀里抱着他，忽然说：“善善想让叔叔当爸爸！” 　　陈洛汐立刻面红耳赤，把小人儿从唐铭汇怀里挖出来，直说抱歉抱歉，小孩不懂事乱说话。 　　唐铭汇也面红耳赤说了再见，开车离开。 　　派出所离宿舍很近，路途太短叫不到车，三个大人带一个小孩准备步行回去。 　　启程时孟星哲说：“早知道就让刚刚那位唐师傅先开车把我们捎回去好了。” 　　“……”姚佳想说你可真会算计，果然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我又不是不付钱。”好像听到她心声，孟星哲说。 　　善善还在跟打他屁股的妈妈闹脾气，不肯让妈妈牵手也不给妈妈抱。陈洛汐着急，一急就躁，差点又要扬手打屁股。 　　姚佳赶紧蹲下说：“善善让姐姐抱好不好？” 　　善善迈动小短腿跑进她怀里。 　　姚佳把孩子抱起来，三个人一起往回走。陈洛汐一直不住嘴地道谢和道歉，说谢谢姚佳和孟星哲帮忙找孩子，又说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他们休息了。 　　姚佳抱着善善走了几步，胳膊就开始发酸。她低估了小人儿骨肉扎实的体重。 　　陈洛汐看出来她抱不动了，想接手，善善却趴在姚佳怀里，死活抱着她脖子和妈妈闹别扭，不肯给妈妈抱。 　　姚佳看了看身边的孟星哲。一米八多的大高个，两手空空，悠闲自得，走得也太洒脱自在了。 　　她跟善善说：“那让哥哥抱你一会儿好不好？” 　　善善没说话，姚佳当成他是在回答“好”。 　　孟星哲一听说要让他抱小孩，立刻脸色都变了。 　　“别给我，我最受不……”他想说他最受不了小熊孩子，但想到孩子妈妈还在跟前，后面的话生生地憋住了。 　　姚佳才不听他的，他越说不行的事，她就越愿意去做。 　　她把善善直接过渡给孟星哲，孟星哲有点手慌脚乱地接过孩子。善善小人儿倒不抗拒他，直接趴在他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小脸一歪，倚着他的肩膀就闭上了眼。他两只小手一只手搂住了孟星哲的脖子，另一只手还攥着姚佳的一根手指不肯松。他歪在孟星哲肩膀上睡着了，小嘴巴微微张着，呼吸间都是孩童的甜香，好像把都市的夜晚都睡得安详温柔起来。 　　孟星哲浑身都僵硬了，路都变得不太会走，上半身更是动都不动。他和姚佳两个人被小人儿像给绑在了一起似的，得同进同退才行。 　　一旁陈洛汐不住地表示过意不去：“唉，这小坏蛋生我气呢，不肯让我抱。真是麻烦你们了！” 　　姚佳连说着没关系。 　　蓦地她感受到抱着孩子的孟星哲脚步一停。 　　她被小人儿扯着手指，也只好跟着停下来。 　　她扭头去看孟星哲，他脸上正挂着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 　　“？”姚佳问：“你怎么了？” 　　孟星哲僵得好像自己正被什么化学药水从肩膀开始浸润，一点点变成大石头。 　　姚佳转动视线到他肩膀上。 　　原来是善善侧枕在他肩上，微张着小嘴在流口水。口水已经浸透了衬衫，正在入侵孟星哲的皮肤。 　　姚佳憋笑。 　　孟星哲狠狠剜了她一眼，眼神中是满满的牢骚。他觉得这个晚上的自己实在太不像他自己了！ 　　他放着自己公司的技术瓶颈不解决，大半夜屁颠屁颠帮人找孩子！这简直太不像他了，要知道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利益更重要。外部事件也远没有公司利润来得重要。 　　可他现在，居然放下公司利益帮人找了一宿的孩子，找到了连回程的车也不能搭一下！现在更好，连小皮猴都得他来抱。不仅抱，还得由着他流口水给自己洗澡。 　　他一个月前就算穷尽一辈子的想象力，也不会想象得到，一个月后的自己居然能活得这么凄惨这么糙。 　　一旁陈洛汐的心情好像好转了不少，都能对着姚佳和孟星哲的眉来眼去打趣了。 　　“如果别人不知道，还会以为善善是你们俩的孩子呢！” 　　姚佳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孟星哲更是脱口而出：“陈姐你可别误会，她男朋友可不是我！” 　　姚佳不遑多让：“陈姐你想多了，我可不是他的猎艳目标，他其实对你们宿舍的路芳菲有点意思。哎呀，对了，说起来我刚刚应该让路芳菲来，也算是给你制造机会了！怪不得你一直拉着个脸，我就说你到底不高兴个啥呢？哎我真是个猪脑子！” 　　孟星哲被她这顿猛如虎的神分析搞得直翻白眼，有宿舍外的人在他又不能太展示真我使劲喷她。最后他只能愤愤喷一句：“你可不就是个猪脑子！” 　　陈洛汐在旁边看他们斗嘴个不停，笑着摇摇头，一副越来越看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样子。 　　几个人在楼梯口做了分别，孟星哲把睡着的小人儿交接给陈洛汐，大家轻声地互道了一声晚安。陈洛汐再一次表示感谢和表达歉意。 　　姚佳回到宿舍，把孩子安好的消息告诉给田华生，一直担心的田华生放下心，回房间睡觉。 　　佟雨墨的房间静悄悄，应该是已经睡了。姚佳想也没必要敲她的门告诉她一声，孩子找到了，不用担心。因为她看起来确实也不太担心。 　　姚佳飞快去洗了个澡。洗好后从卫生间出来，她一边擦头发一边途经孟星哲房间门口时，听到孟星哲的声音从没有关好的门缝里向外溢。 　　“我今晚真的有事。” 　　“冷静，我们大家彼此冷静一下，好吗？” 　　“能不能不要说散就散？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我们凑在一起不容易，不能因为一点小困难说分就分了，对吗？” 　　“熬过这一关，我们的未来是美好光明的，对不对？那么好，我们现在一起来解决问题。” 　　…… 　　姚佳听得胆战心惊。 　　她快步走回自己房间，门关上了，心还在怦怦跳。 　　她是吃到了什么惊天大瓜！ 　　孟星哲有女朋友？！ 　　今晚他是和女朋友在解决什么困难吧？ 　　但中途因为去找孩子，耽误了？ 　　然后现在，他的女朋友要和他闹分手？！ 　　姚佳一拳捶在床上。 　　她想孟星哲这个王八蛋，有女朋友还到处请小姐姐吃饭，简直是个人渣！ 　　****** 　　孟星哲熬了个夜。所幸的是，瓶颈问题找到了突破口。没有人要走了，孟星哲宣布散会，让大家去睡。 　　贝洛南还留在线上，和他聊了起来。 　　贝洛南问他：“你刚才急匆匆地干嘛去了？” 　　孟星哲说：“我去找小孩了。” 　　他把同事家小孩走丢的事说了一遍。 　　贝洛南直摇头叹：“这还真不像你能干的事。” 　　顿了顿他又问：“今天差点有人就要离职了，你如果因为出去找小孩而无法挽回这件事，你会后悔吗？” 　　孟星哲想到小东西歪在他肩膀上睡着的样子，口水流透了他的衬衫。 　　“我不后悔。”他对贝洛南说，“我抱着那个小东西，他流口水在我肩膀上，他是软的，热的，活的。抱着他的时候，我感受到他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活，不比什么都有价值吗？” 　　他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到，做出去找小孩的决定，对他来说有怎样的意义。虽然开会很重要，但生命更重要。 　　当他听到姚佳说，如果小孩落在陌生的坏人手里，他得多恐惧、多渴望获救？如果他等不来救他的人，他又得多绝望？ 　　恐惧，渴望获救，绝望。这几个字重重敲打了他。这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他也曾经刻意遗忘掉它们，然后去做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彻底的享乐主义者——他曾经被关在黑暗里，绝望地以为自己要死了。那时候他是因为帮了别人，才落下这种结局。于是他发誓再也不要帮人。 　　可是如果今天他没有出去找孩子，万一孩子被拐走了，就算公司有的救，他内心恐怕也再得不到自我救赎。他会从此真的做成一个冷血的成功商人，没有对生命的负疚感，只有利益得失。 　　所以在去找孩子和继续开会之间选择前者，后悔吗？ 　　不，不后悔。他想这是他所做的选择中，最值得的一次。 　　“我想如果我今天为了开会而没有去找他，我就还是令我自己鄙弃的我，还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的我。”孟星哲对着镜头，告诉贝洛南。 　　他表情里有种从未有过的从容，平和，甚至一点释然。他眼神中隐隐透出一点坚毅。他看起来有不同往日般的帅气。因为那帅气已经不再浮于他的一副出众面容上，而融透在他的精气神里。 　　贝洛南笑着对他说：“我一开始想问你是不是为了姚小佳才决定出去找孩子的。现在看，想这么问是我肤浅了。” 　　顿了顿，他正色起来，说：“你其实在救赎你自己曾经受创伤的PTSD。” 　　“我现在很开心，”贝洛南通过视频看着孟星哲，一字一句说，“你的PTSD可能会痊愈，终有一天你会睡觉时不再需要点台灯。” 第39章 不想理他了 　　姚佳没睡好。她做了好多零零碎碎的梦, 这些梦其实是她零零碎碎情绪的投射。 　　她一会儿梦到一个看不清脸的女孩走过来问她：孟星哲真的是跟你们找小孩去了吗？他其实是去跟别的女人约会吃饭去了吧！ 　　一会儿又梦到公司里那些漂亮的小姐姐们, 逐一坐在必胜客里和孟星哲吃外国大饼。 　　后来两个梦联通起来。看不清脸的女孩从质问的梦境里跑到必胜客的梦境里, 扯着孟星哲的衣服领子指着一二三四五个小姐姐, 像卡碟似的问了五次：她是谁？谁？谁？谁？谁？ 　　她又转头猛地注视梦境里第三视角的姚佳, 像演员忽然瞪向镜头似的, 大声质问：谁让你借钱给他把妹用的？你这个出轨同谋犯、帮凶！ 　　姚佳一下就被问醒了, 她睁着眼看着黑暗中的顶墙，觉得内心对那位看不清脸的女孩——也就是孟星哲女朋友的化身，有点愧疚。她借钱给孟星哲请小姐姐们吃饭, 确实是在为他的潜在出轨行为助纣为虐。 　　后来好不容易才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姚佳起床时眼睛下边挂着两个黑眼圈，跟化了烟熏妆似的。上班前她在客厅里遇到孟星哲。 　　他眼睛下边居然也有一圈黑, 也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姚佳想这个渣不知道哄女朋友哄到了几点钟。 　　她没好气地讽刺了他一句：“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了骑驴找马这个词。” 　　这边哄着女朋友, 那边还拼命撒网找各种白富美。真是人渣。 　　孟星哲一脸的“什么鬼”的表情。 　　“你睡醒了吗？说点能让人类能听懂的话。” 　　姚佳不想看他, 也不想理他, 独自走到门口低头专心换鞋。他除了一张好脸一副好身材简直是道德沦丧。而话说回来, 他也就是凭着这张好脸和这副好身材, 才敢恃俊行凶，以渣为荣。 　　她得和这种人划清道德界限才好。 　　“你到底怎么回事, 一大早吃阴阳药了？阴阳怪气的！”孟星哲一边跟过来换鞋一边问。 　　姚佳不理孟星哲, 兀自换好鞋后, 准备开门上班。 　　她刚把门打开, 一个小小身影就扑了过来, 一把抱住她的腿，然后小小人儿抱着她的腿挪了半圈儿，躲在她身后。 　　是小善善。糯糯的一声“姐姐”被他嘟囔出来，姚佳被小人儿叫得一颗心都软了起来。 　　她低头问：“怎么了善善？怎么一大早就来找姐姐？” 　　陈洛汐从对门冲出来，肩膀上挎着自己的单肩大包，包里有一堆报表文件，撑得包鼓鼓囊囊，拉锁都拉不上；她手里还拎着善善的小书包和小零食袋、小衣服。 　　她就这么大包小裹地跑过来，从姚佳身后一把把善善拽出来，一边手忙脚乱地给他套外套小衣服，一边嘴里还急急忙忙地念叨他：“善善你怎么了呢，怎么最近这么不听话？妈妈上班要迟到了！迟到要被罚钱的呀！善善听话，穿上衣服背上书包，我们去幼儿园了！” 　　善善扭搭着不肯乖乖穿衣服也不肯背书包，嘴里还带着哭音喊：“我不去幼儿园，我不去！” 　　陈洛汐着急了，语气不受控制地跟着坏起来：“善善，你乖一点好不好？妈妈又要迟到了！再迟到妈妈就没有工作了！你是要妈妈失业吗？妈妈失业了怎么养你？你爸爸又不管你，你让妈妈怎么办？善善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陈洛汐说着说着，她自己的情绪也有点崩溃，手上动作不自觉地发了力，给善善穿外套和背书包时都带上了点强迫的蛮劲儿。 　　善善哇哇地大声哭起来。 　　他越哭，陈洛汐手上动作越快越用力。她情绪失控也要哭起来：“善善你给我抬起胳膊，不许闹别扭！” 　　姚佳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劝着陈洛汐：“陈姐，你别着急，慢慢来、慢慢来！” 　　陈洛汐终于情绪失控，转头就冲姚佳说：“怎么慢慢来？没法慢慢来啊！再慢慢来我就迟到了！坤羽什么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它会管你是因为孩子闹腾迟到吗？它会考虑你是单亲妈妈不容易吗？才不会啊！迟到就是迟到！既然你早到不了那就找人把你换掉！” 　　说不上为什么，姚佳被陈洛汐的一番话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想起她曾经和孟星哲的一场辩论——做企业难道不应该人性化管理吗？这样靠着冰冷无情的制度去约束员工使劲干活，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是不是太无情了些。是，这样不讲情面的制度下，公司更能出效益，可是员工生活中的那些难言之隐就真的不值得考虑一下吗？ 　　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能把两方面都兼顾到吗？ 　　这一边陈洛汐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赶紧稳定一下情绪，说了声抱歉。但马上她又在善善的哭声和抗拒去幼儿园的挣扎里再次失控。 　　她一边手上用力给善善背着书包，一边牢骚着对姚佳以及姚佳身后的孟星哲说：“姚佳，小孟，真的，你们单身真好，你们听陈姐的话，能别结婚就别结婚，能不要孩子就别生孩子！真的，生了孩子你就再也别想活得像人！”她惨淡地笑着把善善强迫性地抱起来，电梯也来不及等，冲进楼梯间开始用腿下楼。 　　楼梯间的铁门都合上了，姚佳还能听到善善在哭着喊不要去幼儿园。 　　姚佳被善善的哭叫声喊得心里发堵。 　　这个本该宁静的清晨被陈洛汐和善善的哭声诉苦声搅得兵荒马乱。 　　姚佳一时间怔在门口，心头涌起莫名伤感。善善的哭声仿佛穿过时空，和小时候的她重合了。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因为某些原因不想去幼儿园。可是父母正忙，又得顾着姐姐，又得忙活公司的事情，她的小情绪就成了谁也想不起来迁就的微不足道的东西。可是她的小情绪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却是天大的事情啊。 　　他们谁也顾不上问她一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去幼儿园，因为他们太忙，因为她太小了，他们觉得她是小孩子在无理取闹。 　　姚佳握起拳头。晚上她一定得把善善叫过来，好好安抚一下。他妈妈或许太忙，顾不上细致熨帖他受伤的小心灵。可是如果小孩子心灵上的伤不及时熨帖平整，那伤害产生的致郁因子说不准会跟着他一辈子的。 　　就像她一样。 　　身后蓦地传来孟星哲的声音：“你打算堵在门口多久？堵到咱们俩都迟到吗？” 　　听起来倒是没有什么不耐烦，好像就是一声带了点微微杠的提醒。 　　这对孟星哲这个杠王来说，已经是非常温和周到的讲话方式了。但姚佳想到他有了女朋友还要四处钓鱼的渣渣属性，就特别不愿意和他讲话，她连头都没回，一步迈出家门口，还顺手把大门关上了。 　　孟星哲一声叫唤被门隔断。 　　“你想毁我容吗？哎你这丫头片子今天是吃错药了吧？” 　　身后大门又被打开，孟星哲在她后面愤怒控诉。 　　姚佳不想跟他乘同一部电梯下楼。她也直接拐去楼梯间，启动人腿下楼梯。 　　孟星哲在她身后加强了他自己的推断：“哎，谁得罪你了么？这一大早的什么毛病？我看你就是吃错药了！” 　　姚佳脚步加快，把孟星哲和他的声音全都甩在身后。 　　****** 　　打卡上班，姚佳坐在工位前深呼吸，把一早上各种纷纷扰扰的情绪吐纳出去，让自己尽量以最专业的姿态进入工作状态。 　　虽然她在做的这份工作，她未见得有多喜欢，它也处在其他所有岗位的鄙视链底端，但俗话说得好，干一行就得专一行。她既然在做着这份工作，就得有做这份工作的认真和姿态。 　　这是她工作一个月以来所学习和领悟到的事情。 　　吐纳完毕，她已经可以放下早上那对母子的哭声，以及隔壁孟星哲的存在感。 　　她戴上耳麦，打开机器，准备接入电话。 　　先接入的是位姓钱的女士。 　　钱女士在电话里义愤填膺，要求坤羽电器赔偿家里地板被泡的钱。 　　“我是在你们坤羽电器买的洗衣机，接洗衣机进水的水龙头当时是你们给安装的，现在水龙头坏了，喷的满屋子都是水，我们家实木地板都给泡了！你们必须陪我地板钱！” 　　这样的案例放在一个月以前，姚佳处理起来会有一点没头绪，也会被顾客的情绪牵动着，对方的暴躁会直接把她感染得也暴躁。但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打通了不知道哪条筋脉，居然可以把自己抽离在顾客的暴怒之外，冷静地对待和处理问题。 　　她想应该是之前一次次被批评、一次次被算计、一次次职场宫心计对她的触动，让她得到了无形的成长吧。 　　“钱女士您好，请您提供一下您的购买信息好吗？”姚佳心平气和地问。 　　她边问边试着用来电号码查询了一下，查到了一笔洗衣机的购买信息。但时间是…… 　　钱女士正在电话里没好气地回答她：“都那么久了，我怎么记得清什么什么鬼东西的购买信息？我的洗衣机就是拿到中央去验证，它也是你们坤羽电器生产的，怎么你们是想赖账吗？” 　　姚佳有条有理地说：“钱女士您好，是这样的，我根据您的来电手机号查询到，您这台洗衣机是在三年前购买的。请问当时安装洗衣机的时候，水龙头是好用的吧？” 　　她特意没有问：“水龙头是不是好用？”这种既可以回答“好用”又可以回答“不好用”的双重选择问法，避免了有更多机会让顾客意识到她可以回答“不”；而是直用了“水龙头是好用的”这种心理暗示的问法。 　　钱女士顺着她的问题回答：“是，当时是好用的。” 　　姚佳握着耳麦微笑。 　　她飞快想了下，又问：“请问钱女士，您家的地板被泡是什么时候的事？” 　　钱女士没好气地说：“上个星期！虽然是上个星期，但我告诉你你别借口过去好久了给我推脱，我上个星期是工作太忙我才没来得及找你们我告诉你，现在我有的是时间跟你们死磕！你们要是不赔地板钱给我，我就去法院告你们！” 　　要在以前，姚佳一定已经被这位顾客带得动起了气。但她现在不但没有动气，思路还很清晰。 　　她先安抚钱女士的情绪，安抚得对方几乎都有些大意起来，然后她继续按照自己的理事逻辑问：“女士请问您后来修过水龙头吗？” 　　钱女士没好气：“没有。” 　　姚佳又问：“那您家里除了这一个水龙头，还有其他龙头可以接入洗衣机吗？” 　　钱女士说：“没有，就这一个！所以你们别想把事情推到其他水龙头上！” 　　姚佳说：“那钱女士，我帮您派个售后工单，让售后师傅上门帮您检测一下，您看可以吗？” 　　钱女士立刻说：“不可以！我没时间招待你们！再说你们的所谓检测，结论从来都是产品没什么毛病，我可不会上你们的当！今天你就得在电话里把赔偿我的事情立马给我解决了，少找各种方式推脱搪塞，我不接受任何其他处理方式！” 　　姚佳想了想，随后继续安抚她、甚至是麻痹她，然后又问：“钱女士，您先别生气，我先向您做个关于洗衣机功能方面的调查，我看了下您购买的这款洗衣机是带有烘干功能的，最近天气潮湿，请问这一个星期您洗完衣服有没有使用这项烘干功能？您对这个功能还满意吗？” 　　钱女士直接说：“用了，你们安的这个水龙头不怎么样，但烘干功能还是挺不错的。” 　　姚佳想，到这里，可以了。 　　她笑着说：“谢谢钱女士您对我们洗衣机产品的认可，然后我来理顺一下事情经过，麻烦您来确认一下。 　　“您三年前买了坤羽电器生产的洗衣机，配套使用的水龙头是坤羽电器一并为您安装的。 　　这个水龙头使用三年都没有什么问题，但在上星期出现了喷水现象，导致您家里地板被泡； 　　但在地板被泡后到您给我打电话之前的这一个星期里，您继续使用过洗衣机，因为您刚刚提到了，洗完衣服之后的烘干功能很好用； 　　而据您所说，您家里只有一个水龙头可以接洗衣机进水管。那也就是说，地板被泡后，您又正常使用了这个水龙头，通过这个水龙头向洗衣机里进水，洗了衣服。” 　　“所以总结起来就是，您家水龙头使用三年都没问题，只是在上周喷水泡了地板，但在此之后依然能正常使用。”姚佳字字清晰，条理分明，顿了顿后她继续说，“那么钱女士，这样看来的话，水龙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会喷水的原因，可能是您没有及时关闭水龙头。” 　　钱女士恼羞成怒：“好哇，原来你刚才问我的问题都是在给我下套？行行行，算你狠！你当心出门上街别被车轧死！” 　　说完对方挂了电话。姚佳没有像以前那次那样，在挂机后对着空气骂回去。她只轻描淡写在心里说了声“反弹”。 　　她想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她做客服的能力悄然进阶了。她可以不被轻易拉动暴躁的情绪，也可以通过技巧性地分析和处理，破掉不合理顾客的不合理要求。就算最后被不合理顾客恶言诅咒了一下，但她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被气得要死要活了。 　　她想她这样，算不算是进步了呢？ 　　上午除了这一通电话外，其他顾客来电都还算比较好处理，没有那么难缠不讲理。姚佳换了个角度想，或者是她把自己的容忍力提升了，所以会觉得这些来电也都变得容易起来，没那么难对付了。 　　到了上午快下班时，姚佳又接到一通不太一般的电话。 　　顾客是位年轻男士，他是打电话过来确认商品活动的：“您好，是这样，上星期我帮我父亲买了一台你们坤羽生产的豆浆机，收货号码留的我父亲的手机号。就刚刚，我父亲说他收到一通电话，说是你们坤羽电器财务部门打给他的，好像是你们财务部整理客户名单时，不小心把我父亲划进了你们公司的，什么什么VIP大客户名单里了，说是划进这个名单以后再买坤羽的产品会享受六到八折的优惠。 　　“他还说一般来讲这个优惠是给企业客户的，但既然错划了我父亲进名单，索性就让我父亲也享受这个待遇好了，但现在要先补交500元VIP大客户办理费，当然500元不是白交的，交完会往账户里返还588元的坤羽抵值券。我父亲要我这就交了那500元钱，但我合计着我还是先问下的好。请问你们确实有VIP大客户打折优惠，和500元入会办理费吗？” 　　姚佳当即说：“先生，请您稍等，我会立刻确认这件事，确认后马上给您回复！” 　　姚佳挂断电话后立刻呼叫林芊，向她确认坤羽电器是否有VIP大客户优惠和入会费的事情。 　　林芊听后面色凝重，说：“我们确实有大客户部，但从没有过这种打折活动和五百元入会费的说法。” 　　姚佳心下一凛，明白了：“这是购物人信息被泄露后，有人在实行诈骗？” 　　****** 　　这件事，林芊让姚佳自己想，应该怎么逐步去处理。她搬了椅子坐在姚佳身后，准备随时提供指导和支援。 　　姚佳知道这是林芊在考验她，是不是已经具有独立处理特殊问题的能力。 　　姚佳先给来电的先生回电话，告诉他坤羽电器从来没有过VIP大客户六到八折的打折活动以及缴纳五百元入会费这件事，她提醒对方，给他打电话的人是骗子，请他转告他父亲千万不要上当。 　　挂断电话后，她从电脑后台调出购买同款豆浆机的购买人信息，选中其中一个按照收货人手机号打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婆婆。姚佳问她：“婆婆您好，我是坤羽电器的客服专员，请问最近您有没有收到什么人打电话跟您说，您被列入了坤羽电器的VIP大客户名单，以后买东西会打六到八折，但要补交500元入会办理费，交完费会返给您588元的坤羽电器购物抵值券？” 　　婆婆立刻说：“有啊有啊，巧得很嘞，我刚接到的电话，正要下楼到银行的那个什么，ATM机，去给你们财务部转钱呐！我正好要买你们家的大冰箱，打六折可以省下不少钱哩！” 　　姚佳想，死骗子就是抓住了大家买东西想少花钱的这种心理，才敢这么胆大妄为的进行诈骗。 　　她赶紧告诉婆婆：“婆婆，这个活动是假的，跟您要五百块的人是骗子，您千万别去给他打钱，他是在诈骗！” 　　婆婆听了这话还很意难平：“啊？是骗子？那我不能六折买你们家的冰箱了？那骗子怎么知道我的信息的？那你不会是骗子的吧？你们不会是因为觉得打折卖东西亏所以又反悔了吧？” 　　姚佳一时心情复杂。有时候明明在做好事，偏偏要接受莫须有的审判。她想也许孟星哲说的是对的，有时候做好事就是要付出代价。 　　她好说歹说让婆婆相信了自己的话，婆婆挂断电话时不太开心，觉得姚佳欠了她一台能打六折的冰箱。 　　挂断电话后，姚佳回头看身后林芊。 　　林芊点头：“这步你做得对，是应该确认一下购买同系列产品的其他顾客是不是也接到了这样的电话，如果也接到了，就说明这些顾客的购买信息确实被泄露了。” 　　她问姚佳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姚佳说：“我想给这些顾客群发一条信息，提醒他们最近有人冒充是坤羽电器的财务人员，借口收取入会费等进行诈骗，让大家别相信，以避免财产损失。对了，最好我们公司的公众号里也发一条提醒消息，很多顾客都关注着我们的公众号。再在购物页面也做个提醒。然后报警。我知道，这种骗子很难抓，但就算这些骗子难抓，也不能放过每一个抓他们的机会。” 　　林芊点点头，拍拍她肩膀，站了起来。 　　“你已经完全可以自己独立处理这个问题了，放手做吧！我去给你申请群发短信的权限。” 　　她用直接走开，肯定了姚佳独立处理问题的能力。 　　****** 　　姚佳下午又接到一通电话，也是位婆婆。 　　她是专门打电话到客服部来道谢的。 　　“谢谢你们发信息提醒我，要不然我就真的要上当了，五百块对我们普通人家来说不算小数目，谢谢你们喔，为我避免了损失！” 　　这通电话让姚佳心里暖暖的。她再次感受到了田华生的话：等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我们这份工作是有成就感有回报的。 　　姚佳想虽然在客服这个岗位上，会接收到很多莫须有的质疑、很多无端的指责、很多负能量，但在这些东西后面总还是会有人讲一声谢谢给他们这些客服听。 　　在帮助别人解决问题之后听到的这声谢谢，它让姚佳觉得这份工作真的是有回报的。 　　她也从这份工作里，觉得自己有了价值，觉得自己做的事也有了价值 　　下午休息时，孟星哲摘下耳麦，扭头看向姚佳。 　　姚佳也正抬起头四顾看，视线一下和他撞在一起。 　　来不及撤走眼神，她看到孟星哲对自己挑挑眉。 　　然后她听到他说：“我觉得你，肉眼可见地在进步。” 　　？！ 　　被这么逼王的一个人突然肯定了，姚佳心里突的一跳。 第40章 我就护着她 　　姚佳不知道孟星哲算不算没话找话, 但一想到孟星哲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那股渣劲儿, 她就不太想理他。 　　她把头转了回来, 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 若无其事的样子就仿佛孟星哲隐身了, 她刚才除了空气什么也没看到。 　　孟星哲嘶地吸了下气, 不由问了句：“不是你这孩子犯什么毛病？一整天都阴阳怪气别别扭扭的。我偷你钱了怎么着？” 　　姚佳还是不理他，还是只当刚刚是空气无端震动出了点声，但不重要, 可以直接忽略。 　　为了避免被田华生拉帮结伙三个人一起去茶水间, 她打算连田华生也不等了, 自己一个人先起了身。 　　只是刚迈出工位走到过道, 林芊就把她叫住。 　　林芊先跟她聊了两句合意网的事。 　　“合意网那边已经把有偿安装服务做了提示，标明服务项目收费的目的是为了支援需要得到帮助的安装工人，然后由顾客自愿选择是否购买这个服务。” 　　“以后如果还有人因为这件事打电话过来, 你不用转给我了，直接让顾客去找合意网。合意网那边已经下达了内部通知, 不想进行有偿安装的会直接退款，不会再把问题踢皮球给我们坤羽了。” 　　姚佳听到锅被合意网收走，很开心, 问林芊：“班长, 这是你去跟合意网那边的客服沟通的结果吗？” 　　林芊笑了笑：“怎么可能, 起码也得李经理那个级别才好去沟通。”顿了顿她告诉姚佳, “我有朋友在合意网工作, 据她说, 是闻知和回去之后直接传达了旨意。” 　　姚佳在心里哇了一声。 　　给顾客自主选择的机会，这是林芊建议的，闻知和回去之后就采纳了呢。 　　她看着林芊好看的面庞，思维马上就要往霸总和小员工上面做发散。 　　林芊出声，及时打散了她的胡思乱想。 　　“姚佳，下面说正事了，新的值班表出来了，今晚你值夜班。” 　　姚佳怔了下。 　　本来她是哪天值夜班都无所谓的，值在上半夜和值在下半夜也全都随便，她不挑。 　　但今晚不行。 　　她惦记着晚上得去看看小善善，有些事她想和那个招人心疼的小家伙了解一下。 　　她跟林芊打商量：“班长，我今晚有点事，可以串一下不？把我换到除了今天以外的任何一天都行，让我一个人值上半夜加下半夜整宿都行！” 　　林芊也没问她到底有什么事，笑笑说：“看你的表情，你晚上应该是真的有事。那这样吧，你就就近和你们宿舍的佟雨墨换一下，今晚由她先值班。” 　　姚佳对林芊双手合十千恩万谢，她故意讨巧的样子逗笑林芊，林芊用手轻敲了一下她的头，样子就像大姐姐在宠着家里的调皮妹妹。 　　姚佳被敲得莫名开心，去茶水间美美地喝了杯果汁。 　　再回到呼叫中心时，她看到郝丽丹和侯雯雯正围着佟雨墨的工位一左一右地站着，看造型像是在安慰着佟雨墨。 　　郝丽丹一抬头，见到她走过来，立刻叫住她：“姚佳你等下！” 　　声音语气都很冲，好像要干架似的。 　　姚佳还就不怕有人要找她干架，不管打过打不过，气势上她就从来没怂过。 　　她站定在过道上，孟星哲的工位旁，应了声：“你有什么事吗？” 　　田华生正坐在她的椅子上，在拉着孟星哲聊着天。 　　听到这一招一呼，这两个人不约而同从交谈中停下来，进入了观望模式。 　　另一边佟雨墨也应声抬起了头。姚佳看到她眼圈红彤彤，一副委屈得不行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可是又坚强地忍着不肯哭。 　　那样子可真是太招人可怜了，别说男人，连女人见了都会忍不住为她冲锋陷阵地撑腰。 　　比如眼下的郝丽丹和侯雯雯，双双从佟雨墨的工位旁走出来，走到姚佳面前来，走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正义气势。 　　郝丽丹先开了口，她是笑着的，但笑得阴阳怪气：“姚佳啊，你是新员工，郝姐呢，怎么说也工作三年了，是不是还够资格给你提两句意见？” 　　姚佳挑眉笑笑，没接茬。 　　侯雯雯倒是个合格捧哏的，还很热心，见她不答就主动帮她回答了：“那是肯定的，丽丹你比我工龄还多半年呢，你就该多教教新人，怎么做人怎么做事！” 　　郝丽丹踩住了这个台阶，稳稳地往下下：“那行，那姚佳，今天郝姐可就得说你两句了！是，你不爱值夜班，这可以理解，咱们谁都不爱值这夜班，多熬人啊对不对？但你不能因为你不爱值，就把这班推给别人啊，你这一推倒好，你是能每个月正好少值一天了，可被迫跟你换班的人可就倒霉了，正好每个月得替你多值一天！” 　　姚佳有点没听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 　　“你们的意思是，咱们这个夜班轮值，谁排在第一天值班，谁就要每个月多值一天？” 　　郝丽丹点头：“对啊，你别弄得你才知道似的，就搞得好像你把夜班串给雨墨让她多值一天，是你不故意似的！” 　　姚佳忍不住笑了：“不是，既然你们认为佟雨墨每个月多值班一天是受了委屈，那没串班之前我也要多值一天的，你们怎么不觉得我是受了委屈呢？” 　　郝丽丹哽了一下，一时没顶出词来。 　　侯雯雯发出了理直气壮的声音：“那不一样啊，你多值一天，那是领导排班排的，排到谁算谁，谁都得认。但雨墨多值一天，那是你故意串班串的，你这就有点欺负她人老实了！” 　　姚佳本来想说，多出来那一天她会值的。到现在既然已经被人扣了欺负人的帽子，再提出多值那天归她，倒好像她心虚了似的。 　　于是她说：“那就让她这个月多值一天吧，下个月换我多值就完了。” 　　但这显然不是郝丽丹和侯雯雯想要声讨到的结果。 　　尤其姚佳不以为然的态度，直接激怒了郝丽丹。 　　她还是笑着的，但那笑又冷又嘲讽，已经带上了攻击属性：“姚佳你还真是厉害，翅膀真硬啊，说这月少值就少值，说让谁值就让谁值，你这架势也太大了，你怎么的，这是上边有人啊？” 　　她语气嘲讽又奚落，说完还哈哈冷笑两声。她的话和笑声已经开始吸引其他客服专员过来看热闹。 　　侯雯雯在一边搭腔：“我看八成是，丽丹咱俩得对人姚佳客气点，你看人姚佳，一瞧就是有后台，说了多算啊！咱们可不能得罪她，要不然就得和雨墨一个下场，一直被她压着欺负啊！” 　　郝丽丹跟她像演双簧，配合默契得仿佛接受过专业的戏剧表演类教育：“是啊，人家上面有人，人家有后台，咱们惹不起人家！” 　　姚佳看着这二位唱念俱佳的表演，笑出很气人的样子，说：“是啊，我是有后台，老板就是我爹呢。”她敢说句实话，就是不知道她们敢不敢信。 　　“哈！”侯雯雯先发出了受不了的声音，为了出言嘲讽，她已经开始口不择言，“我看就是爹的话，也是个干爹！” 　　姚佳面色一冷，眼神也变得厉害起来。 　　“你嘴巴最好放干净一点，我如果真跟你计较，你担不起。” 　　她陡然变得厉害的样子震了侯雯雯一下。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表现出这样的表情，不能因为一瞬间觉得姚佳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气场强大而就此被她震慑住。 　　她立刻回怼，但怼得有点外强中干：“怎么，认老板做爹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自己说就行，别人说就不行啊？” 　　姚佳差点想抡个巴掌出去。 　　但她面前蓦的出现一道阴影。 　　是孟星哲从工位前站起来，走到了她前面去，挡住了她出招的机会，也同时挡住了郝丽丹侯雯雯的恶意针对。 　　“吵什么吵？”孟星哲站在她们中间，语气不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觉得丢人？” 　　田华生也走过来，站在孟星哲身边，有点打圆场地说：“就是就是，这么大声不只我们部门内在看热闹，等下连其他部门的外人恐怕都要闻声赶过来看笑话了！这样，你们谁不想值夜班，给我，我来值，不过说好了，值班费可得是我的！” 　　孟星哲站在过道上，满心都是不耐烦。如果这是在醒北科技，如果有这么碎嘴碎舌的员工，天天讲电话都不觉得累还要到处搬弄口舌是非，他这个做老板的非把她们很难看地裁掉不可。 　　但这里不是醒北科技，他的身份也不是老板，他只是郝丽丹侯雯雯眼中的渺小小孟。 　　于是没人买他这个小孟的账。 　　郝丽丹继续嘲讽地冷笑：“得，雯雯你看见咱们姚佳本事多大没？人家不只上面有人，人家下面也有人呢，瞧瞧，到处都有人护着的！” 　　她说到上面有人下面也有人两句时，腔调古怪，带了点荤腥味儿。 　　姚佳马上就要越过孟星哲发作。 　　结果孟星哲先她一步，声音朗朗，字字都像掷地有声：“我就护着她了，怎么了？你们要是想看看我到底能怎么护着她，是只动嘴还是连手也会动，你们就尽管继续嘚嘚下去。” 　　他昨晚又是找孩子又是安抚技术人员，大半宿都没睡好觉。今天一天还要面对姚佳的阴阳怪气，他心里早就气不顺了。 　　所以对郝丽丹侯雯雯说这几句话时，他是把从昨天到现在的一切郁气都宣泄出来发了通邪火。 　　他的邪火又冷又邪，气场逼人，平时帅而慵懒不羁的脸上，此刻满满都是一触即发的狂佞。 　　看着他，一时间郝丽丹和侯雯雯竟什么都不敢说了。 　　她们真的怕孟星哲会教训她们，她们觉得这一刻的孟星哲透着浓浓的恣肆和嚣张，他好像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两个人讪讪地回了工位。 　　孟星哲皱眉环视一下，声音冷得叫人发怵：“还不散了？用不用把领导叫过来陪你们一起看热闹？” 　　几个看热闹的人也缩缩脖子讪讪地散了。 　　姚佳站在孟星哲身后，说不上为什么，从他站出来说话开始，心就一直砰砰地跳。一瞬里她心思几乎有些千回百转——他干嘛要站出来出头呢？这叫她还怎么继续讨厌他不理他！ 　　她仰起头，正好孟星哲回头。 　　他们的视线又撞在一起，突然得叫她都来不及整理情绪。 　　她看到他皱起眉垂眼看着自己，又听他嫌弃得不行地对自己说：“就没见过傻成你这样的，还主动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 　　姚佳：“……”她说老板是她爹，这说的是真话啊。 　　上班时间到了，姚佳回到工位坐好。旁边孟星哲像个没事人一样，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有人针对她，他也没有为了护着她与那些针对她的人产生冲突。 　　但姚佳一副平静的表面下，心情却是兀自起伏不平的。像龙卷风席卷过的海面，大风浪过去了，总还要有些小波澜起伏不平好久。 　　她觉得人和人越接触下去，是越该了解对方的。但这条自然规律放在孟星哲身上却好像并不适用。她越接触他，发现自己就越不了解他。 　　他顶着二十六岁高龄，经常幼稚得一逼，跟她斗嘴互怼，杠天杠地。她有时候都会忘记掉，他和她之间其实还隔着一又三分之的代沟。 　　但有时候，尤其是一些关键时候，他又像浑身披满高光，仿佛变了一个人般的沉着稳重。那个时刻的他该怎么形容呢？说是运筹帷幄和颇具大将之风，似乎都不为过。 　　还有他的男女交往问题。种种迹象表明他明明有女朋友，却还要到处撒网捕捞白富美。姚佳打从心底里厌恶他这一点，一想到他的渣渣属性，她理都不想理他。 　　可是在她被围攻的时候，他却又能走到她前面去，帮她挡非议，怼奇葩。按照他那种根本不爱帮人的品性，这对他来说是个多大的进步和改变啊。 　　从这点来说，姚佳知道自己应该谢谢孟星哲的。 　　可是再转回去想想他的男女交往问题…… 　　姚佳觉得自己快被厌恶孟星哲和感谢孟星哲两个矛盾情绪撕裂了。她烦恼极了，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孟星哲。 　　下班后，姚佳的耐受力到达了极限。她觉得自己再也憋不下去了，无论如何要把话摊开来说。 　　她让田华生先回一步，去宿舍温锅煮饭。 　　她约了孟星哲，让他和自己去超市一趟。 　　孟星哲对于她的邀约断然拒绝：“超市？我不去。” 　　给的理由是：“我没什么要买的。那人多，闹腾，不爱去。” 　　但他的拒绝和理由在姚佳这里就是个没响的屁。 　　“不去？你还欠我钱对吧？要么你跟我去超市，要么你把独卫主卧换给我，要么你就把剩下的钱都还我。” 　　她直接抛出个三项选择题。她觉得能给出大于二的选择，自己是多么仁至义尽。 　　孟星哲权衡利弊，最终不情不愿选择了A。 　　去超市的路上，姚佳步入约谈孟星哲的正题。她要和他推心置腹地谈一谈，男女交往方面的道德底线问题。 　　姚佳说：“孟星哲，是这样的，我这个人比较直，心里有话藏不住。等下我说的话可能你不会爱听，但不爱听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为了你想听，我就是为了我想说。” 　　孟星哲：“……” 　　姚佳：“昨天找完孩子回到宿舍，我路过时听到你在房间里说——我强调一下，我不是偷听，是你没把门关严——” 　　姚佳顿了顿，换上头天晚上孟星哲的语气，完美地情景再现—— 　　——能不能不要说散就散？再给我一天时间可以吗？我们凑在一起不容易，不能因为一点小困难说分就分了，对吗？ 　　——熬过这一关，我们的未来是美好光明的，对不对？ 　　姚佳说：“可见，你是有女朋友的。” 　　孟星哲：“……” 　　姚佳：“你们似乎因为一点矛盾正在闹分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此前一直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不停约公司各个部门的白富美小姐姐们吃饭！还是自己没钱跟别人借钱去吃！你知道你这样叫什么吗？你这叫骑驴找马！呸，凭什么小姐姐们是驴和马，明明你才是！你这叫，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叫渣！！” 　　孟星哲：“…………” 　　孟星哲听得全程懵逼，懵到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 　　姚佳：“真的，冲你这么渣，我本来是下定决心不理你的。可是你下午偏偏又帮了我的忙！唉，我这个人，有仇报不报看心情，但有恩是一定要报的。你帮了我，我没办法不理你，但我理你的话，又接受不了你的渣，所以我必须跟你把事情摊在明面上讲一下——” 　　姚佳说到这，顿住脚步。 　　孟星哲也跟着停下来。 　　他们站在去往超市的林荫小路上，太阳正向西垂，甩尾出一大片赤金的光，染得傍晚的城市像一副色彩明丽的水彩画。 　　姚佳站在画里的树荫下，抬起头，瞪着同是画中人的孟星哲。她的面庞被晚霞染得明媚娇艳。她的神色是从所未有的凝重认真。 　　孟星哲看着她仰起的面庞，说不上为什么，就静下了心。她似乎让这个喧嚣的城市都安静下来。街旁来往的车辆都仿佛被一键静了音，只有匆匆来去的画影。 　　他全神聆听她要对自己讲什么。 　　“孟星哲，”姚佳语气郑重，“我想劝你——当然我劝你的话你未必听，但我还是要真诚奉劝你——在和前一个女孩没有了断的时候，就不要去猎艳其他女孩子了，这样做对任何一个人都没好处，都是伤害！而且你如果是这样的人，我和小田田也没办法和你继续做饭搭子，你不如晚上自己去要饭吧！” 　　孟星哲：“………………” 　　要饭的提议一出，水彩画似的漂亮傍晚消失了，老天爷收回了它的特效滤镜，满世界的嘈杂轰然而来，来往车辆轰隆作响，尾气升腾直袭鼻腔，每一寸空气里都挤满了生活噪音和复杂气味。 　　孟星哲现在可以确定，姚佳是误会他了。 　　昨天回到宿舍后，他是在和技术员们开会，有人不满意他会开到一半，问题都没解决，留下一句有急事人就消失了。等他回来，那人表态说要退出研发。而姚佳听到的那些话，其实是他在挽留那名技术人员。他好说歹说，对方才终于答应不走了。此后他们又连线了大半宿，一起头脑风暴，终于找到了解决瓶颈问题的突破点。 　　哪里有什么女朋友？哪里存在什么要分手？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他毕竟不能把真实情况告诉姚佳，否则分分钟掉马。 　　所以他只好，咬着牙，认下了这个误会。 　　“行，”孟星哲对着姚佳点头，几乎是磨着后槽牙说话，“我会做个有道德的人，回去我就好好和她分手，分利索了我再和其他女孩吃饭，可以了吧？” 　　孟星哲觉得生活可真他妈有趣，他还得和一个莫须有的女朋友正式分个手。 　　姚佳看着他，摇摇头，叹口气。 　　也只能这样了吧。 　　她看着余晖下的孟星哲。 　　多帅的男人啊，眉是眉眼是眼，鼻高唇薄，眼神里有不羁，唇畔间微挑着性感。再看身架子，肩宽腰窄身高腿长，怎么看怎么当得起一表人才四个字。 　　只可惜一颗浪心太不安分。 　　她想还好自己和他的最初定位只是同事。就算进了一步，也就是个饭搭子。使劲再进一步，勉强算是朋友吧。未来顶了天的算，最多也就能做到个异性兄弟，绝对不能再多了。 　　还好他一条都不符合她的择偶标准，就算有某个瞬间他高光得让她心跳得稍微快了那么半下，但她从来也没考虑过他成为男朋友的可能性，她想这算是让自己逃过一劫吧。 　　他这种人，到底是做朋友可以，做男朋友却是万万不行的。 　　姚佳摇摇头，叹口气，心想算了。他都说不会脚踏两船了，她能帮和他有瓜葛的女同胞们，也只能到这里了。 　　她转身重新启动脚步，边向前走边对孟星哲说：“好了，我找你一起去超市，其实就是想和你说这些话。”顿了顿，她像个没有感情的赶人机器，“现在话说完了，你回宿舍去吧。” 　　孟星哲：“？” 　　他现在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吗？被人误会不能解释清楚不说，还要被如此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还就不回去了，他还非得一起去超市不可了！ 第41章 心口怦怦跳 　　孟星哲跨着长腿, 一步顶得上姚佳一点五步地往前走。 　　姚佳看着前面晃晃荡荡的高挑身影,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想冲上去踹一脚。这世上总有些人，是让别人产生想揍他的念头时不需要理由的。 　　进了超市，孟星哲也不知道买什么，他本来也没打算买东西——退一步说就算他想买, 身上也没钱。 　　他都懒得感叹自己日子怎么会过得如此如坠深渊了, 只希望时间快点过去, 等他恢复真身后用他霸道总裁的身份把姚佳震慑个魂惊魄惕, 叫她现在总跟他没大没小的天天较劲儿。 　　姚佳没搭理进了超市就往靠边墙壁懒洋洋一杵的孟星哲，更懒得告诉他他旁边货架子上正摆着一排排的冈本, 他仿佛在为它们义务代言。 　　她推着车在一排排货架子中间穿街走巷地挑东西, 买了好些小孩子能吃和爱吃的小零食。 　　走到一排货架前, 姚佳看到了最上面一排摆着奶豆。她伸长胳膊想拿两袋，结果却低估了货架的高度, 她居然没有够到。 　　她又踮起脚试了试。居然还是没有够到。姚佳觉得自己被这货架子给气着了。它凭什么长得这么高, 难道她以后再来买东西还得自带个梯子吗？！ 　　她不信邪地又踮了踮脚, 够不到。干脆跳一跳，这回手指尖是触摸到了的，但用力不对, 不仅没有奶豆勾下来，反而把袋子推得更往里面去了。 　　“……” 　　姚佳仰头看着货架子上的奶豆，在心灵的大草原上放牧羊驼。 　　忽然一只手臂出现在她视线里。 　　手臂上套着衬衫, 露出一截手腕, 肌骨匀称, 皮肤白皙。手腕往上，那只手指骨修长，指甲剪得很短，干干净净。这手和手腕极具了美感，看得叫人莫名心动。姚佳仰头看着那只可以去做手模的手捏起一袋奶豆，对她晃了晃。 　　姚佳回神，一边伸手去接，一边说谢谢。 　　但那只手晃了晃奶豆，又把它放回去了。还更往里面推了一下。 　　“…………” 　　姚佳这会儿有点反应过来，这爪子是谁的了！ 　　她运着气，回身，想训斥一下爪子的主人。 　　结果一回身她就怔住了。 　　她背靠着货架，而孟星哲离她特别近，看她转过来，他还故意两手一伸，把住了她身后的货架。 　　她一下变得被他包围起来。她被他围咚在他和货架之间。 　　她仰头看他，看到他嘴角溢起坏坏的笑。 　　他带着点坏笑味道，垂眼看她，挑挑眉，声音起了磁地说：“姚小佳，我不计较你天天跟我穷来劲，你现在恭恭敬敬叫我一声哥来听听，我就帮你把东西拿下来！” 　　姚佳看着孟星哲，也不知怎么，心跳就快了起来。 　　她把心一横，向上一踮脚，把自己向前一送。她一下离他比刚才更近：“我要是不叫呢？” 　　孟星哲的坏笑反而断了一瞬的档。他鼻翼间充满了淡淡幽香的气息，是茉莉花香的味道，是她的味道。 　　他心口怦怦地跳起来。 　　他一下松了握着货架的手，在心里说了声靠。 　　他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后又突然折返回来，抬手拿下两袋奶豆甩进姚佳手里，然后又继续转身就走。整个过程的动作大开大合，一副很没好气的样子。 　　他一直走出到超市门口，心跳才慢慢恢复。 　　他想自己这是遭瞎撩的报应了吗？ 　　想恶意撩人没成，居然被人反撩了。 　　****** 　　姚佳长呼一口气，拍拍胸脯，缓和下心跳。她想很好，她没输。 　　她推着购物车去结账。 　　出来的时候本没指望孟星哲依然在，她料想就他那副没好气的样子，八成早就拍拍屁股回宿舍去了。 　　结果结完账，姚佳拎着袋子闷头经过门口往外走时，耳畔响起了幽灵似的一道声音。 　　“哎，这还一大活人呢。” 　　姚佳站住脚步，扭头，看到孟星哲居然还在。 　　“你怎么还在这？”她脱口问。 　　“……” 　　孟星哲转身就向前走。 　　姚佳觉得他一定又犯了大姨夫综合征。她也懒得叫他。 　　她手里提着两个大塑料袋子，袋子都很沉，坠着她的两只胳膊像恨不得要坠到地心里面去。随着她每走一步路，袋子都要丝丝拉拉响半天，响得走在前面的孟星哲怎么听怎么觉得闹心。 　　他猛地站定，回身。 　　姚佳就在他几步远的身后，看到他停住回头，她也停了下来。 　　他忽然向着她走过来。 　　“你鞋带开了。”孟星哲没好气地说。 　　说完一脸不耐烦地扯过她手里的两个袋子。 　　“系鞋带吧你。” 　　姚佳低头看看脚。鞋带并没有开。 　　“……”她想这个犯了大姨夫综合征的家伙怎么没把他自己别扭死？想帮她提袋子就直接说，非得找个借口不可。 　　“靠，这么沉？你都多大了，没事儿还买这么多零食吃？”孟星哲没好气地吐槽，“要是有败家奖，你们这些嘴馋小女生各个能得第一。” 　　姚佳也没好气地回：“我又不是给我自己买的。要评败家奖，有你逼王孟星哲在，我们小女生哪敢僭越？你一个人能包揽前三名，金银铜奖都颁给你。” 　　孟星哲就服了姚佳跟他犟嘴的这本事了。以后他恢复了真身，非把她招醒北科技去不可，不为别的，就为用老板淫威镇压她！ 　　“你不是给自己买的给谁买的？”孟星哲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姚佳也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给善善。” 　　“？”孟星哲直接点评，“人孩子有妈，还是亲的，用得着你欠巴登似的屁颠屁颠送吃的吗。” 　　姚佳扭头白他一眼，嘴巴动着，说着话。 　　晚风徐徐吹过，把姚佳鬓边几缕发丝拂到她颊边。夕阳的霞光落在她脸上，她一边抬手去理骚动的发丝，一边飞眼白孟星哲，一边讲着话。 　　兴许是傍晚的世界被夕阳的光影渲染得太迷离，这一瞬的姚佳在迷离光影间格外的生动鲜活。有那么两秒钟世界好像又被上帝静了音。孟星哲握着袋子的手一紧。他看着姚佳嘴巴在动，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一声汽车喇叭的长鸣，蓦地拉回了他的听力。整个世界轰地一下，回归到他的感知里。 　　“你刚在说什么？”孟星哲来不及分析自己刚刚的异样，追问姚佳。 　　“你什么耳朵？从地上捡的别人不要的吗？我刚才说，就算陈姐是善善的妈妈，他们应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但其实有时候父母是最容易忽略自己孩子真正需求的。”姚佳摇摇头，叹气，“算了，你没有童心，不，你没有心，跟你说你也不懂。” 　　“……”孟星哲确实不太懂。 　　“你这么有爱心这么爱哄小孩，怎么不去当幼儿园老师。”孟星哲没忍住又嘲讽了一句。 　　姚佳回给他的还是那句话：“你不懂。”顿了顿她又说，“因为你没经历过。” 　　****** 　　到了家吃完晚饭，姚佳去敲对面的门。 　　是路芳菲来开的门，姚佳说想找陈洛汐。路芳菲把她带到陈洛汐房间门口。 　　陈洛汐正在焦头烂额地一边加班做报表，一边照看着善善乖一点不要闹不要捣乱。 　　看到姚佳，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善善已经倒腾着两条小腿飞奔过来。 　　他一把抱住姚佳的腿，糯糯地叫姐姐。 　　姚佳心都化了，对陈洛汐说：“陈姐，我把善善带过去玩一会儿行吗？” 　　陈洛汐脸上立刻浮现出谢天谢地的表情：“哎，这多不好意思？那，要不就麻烦你帮我带他玩一会儿！姚佳你这可是帮了我大忙了，他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跟我闹，晚上闹着不洗澡不睡觉，早上闹着不肯去幼儿园，我这一堆账本要做，正愁得都快要跳楼了！” 　　姚佳说着没事儿，把善善领回了对面自己宿舍。 　　姚佳把买来的两大袋零食放在客厅茶几上，让小善善随便翻随便挑，想吃哪个吃哪个。 　　善善开心得直笑，像个小开花馒头似的可爱。 　　田华生瑜伽也不练了，坐到沙发上一起哄小孩，善善想吃哪个零食，他就帮小家伙撕哪个的包装袋。善善开心得咯咯笑个不停，跟早上哭着闹着不肯去幼儿园的小捣蛋判若两人。 　　客厅里不断传出奶糯的开心笑声。本来在写程序的孟星哲也被这奶里奶气的声音吸引着，停下来走出了房间。 　　那小家伙流了他一肩膀的口水，他决定去凶凶他，解解气。 　　可是一到客厅，听到小家伙奶气地叫他“哥哥”没叫他“叔叔”，他心想算了，就别跟这个识相的同辈小子算账了。 　　姚佳让善善每样东西只吃一点，就停了下来。毕竟是小孩子，吃什么得适可而止。 　　然后她对善善说：“善善，跟哥哥姐姐们做个游戏好不好？” 　　善善用力点着小脑袋，大声说：“好！” 　　佟雨墨这时走出房间，看到客厅里正热闹，也凑了过来，还随手翻翻零食袋子说：“呀，这么多零食！”她不经意似的拎起一袋奶豆，不经意似的撕开来，不经意似的就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说：“你们别都看着我呀，不是要做游戏吗？算我一个！” 　　姚佳懒得跟她计较这一袋子的奶豆了，跟这么一个连小孩子零食都蹭的人计较，简直掉价。 　　姚佳又去跟善善说话：“善善，现在你来扮演幼儿园的老师，我和他们扮演幼儿园的小朋友，我们来玩扮家家好不好？” 　　善善挺着小胸脯说：“好！” 　　姚佳交代田华生和孟星哲，顺带也算交代佟雨墨：“那什么，大家配合一下，扮演一下小孩儿。” 　　田华生搓着大爪跃跃欲试。 　　佟雨墨眨着眼睛一下就眨出了孩童般的天真。这演技姚佳是服的。 　　孟星哲直接黑脸：“我退出。” 　　他要撤走，姚佳一伸腿把他拦住，再一扯他胳膊，直接把他拽得蹲下去。 　　“？！”孟星哲惊了，“你是不是女的？”力气大成这样，将来她要家暴她男友，她男友怕是万万躲不过的。他由着思绪信马由缰地发散，莫名觉得躲不过也挺好，打那个岳旭然也就打了。 　　姚佳拉着孟星哲和田华生，蹲成一排，佟雨墨坐在他们旁边的沙发上。田华生捏着声地管善善叫“老师”。 　　他真的捏出个小女孩的声儿。孟星哲哆嗦得骨头都快散架子了。 　　善善忽然走过来，一巴掌拍在孟星哲头上，嘴里带着小孩子稚气，模仿着谁的语气说：“叫你不听话，出去门口罚站！” 　　他又走到田华生面前，扭他的耳朵，说：“叫你不睡午觉，起来站在床上，罚站！” 　　他又走到姚佳跟前，推了她一把：“不听话，不听话，罚站！” 　　最后他走到佟雨墨面前，踢了她一脚：“罚站！” 　　佟雨墨立刻叽歪起来：“哎呀你这个小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哥哥姐姐好心陪你做游戏，你倒好，挨个打人！真不讨喜，不跟你玩了！” 　　说着她拎着一袋奶豆回了房间。 　　田华生和孟星哲也皱眉。 　　“善善小朋友好暴力喔！”田华生还在感慨。 　　姚佳没理他们，她脸色变得凝重，站起来坐在沙发上，又把善善拉到身边来，轻声问他：“善善，你们幼儿园的老师，平时是不是就是你演的这样啊？” 　　善善点点头。 　　姚佳心疼地把善善一把拉进怀里。 　　她抱着善善，看着善善身后的孟星哲和田华生：“你们现在知道，善善为什么不爱去幼儿园了吧？” 　　因为幼儿园的老师，打孩子啊。 　　小孩子太小，说不清条理，也告不明白状，只能哭闹着不想去幼儿园。陈洛汐天天忙得焦头烂额，也来不及想透其中的原由，只当是小孩子闹脾气耍性子。 　　但这么换着角色地一演，不需要说太多，事情一下子就明了了。 　　这功夫陈洛汐从对门过来，说是要接善善回去洗澡睡觉。看到姚佳给善善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她感动得不行。 　　姚佳让田华生先带着善善回房间玩一会儿，她要跟陈洛汐说几句话。她以为孟星哲会觉得无聊回房间去，没想到他居然在客厅沙发里坐下来了。他若无其事地打开电视，调到了财经频道，但把电视静了音。一副他留下是为了看无声新闻的样子。 　　姚佳不去管他，她把刚刚在客厅做游戏的事和陈洛汐说了一遍。 　　陈洛汐听完先是震惊，马上她就红了眼眶开始自责。她捶着自己的头责怪自己，做妈妈怎么会做得这么粗心，连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发现，还责备他变得不懂事不听话。 　　陈洛汐自责地边捶打自己边哭。 　　姚佳赶紧拦住她，安慰她说，这不全怪她，因为她是个单亲妈妈，要上班，要带孩子，各种压力太大。 　　陈洛汐渐渐冷静下来。毕竟是大企业财务部的一个小领导，再怎么慌乱内疚，也还是努力梳理出了应对问题的理智。 　　“我明天会请假一天，到幼儿园去调监控视频看，去找园长要个说法。”陈洛汐说。 　　姚佳想了想说：“我觉得善善的老师没那么傻，她动手的时候一定会找躲开监控的角度，你这样直接去调视频兴许还打草惊蛇。” 　　她给陈洛汐出了个主意：“我觉得想知道幼儿园老师有没有打孩子，可以用这个。” 　　她拿出手机，点进合意网，搜索“纽扣录音定位”，对陈洛汐说：“陈姐，这东西看起来是个纽扣，其实是个GPS定位器，能实时通话也能录音，你下单买一个这东西，钉在善善的衣服上，可以把他在幼儿园一天的情况录下来。” 　　陈洛汐二话不说下了单。 　　陈洛汐带着善善离开后，一旁一直专心看电视的孟星哲问了姚佳一声：“这东西你怎么知道的？” 　　姚佳说：“我逛岳……我男朋友他们做的手机发烧友论坛，看到有人分享实用又操作简单的科技产品，其中就有这个。” 　　孟星哲啪地一声把电视关掉回了房间。 　　可真逗，还特意强调一下她男朋友。 　　****** 　　第二天纽扣送到，陈洛汐把它钉在了善善的衣服上。到了第三天善善放学回家，陈洛汐拿着录音来对门找姚佳，她说话时手都在发抖：“幼儿园的老师确实凶孩子也打孩子！我一想到这段日子善善挨她的打骂，我这心就像刀割似的难受！我明天就去幼儿园找园长！” 　　* 　　这件事的后续闹得有点大，甚至惊动了媒体。 　　这家幼儿园是当地很有名的幼儿园，收费很高，号称请的老师都是经过严格筛选拥有很高素质的。 　　后来趁着晚上下班吃完晚饭，陈洛汐把善善哄睡下了，她赶到对面来，和姚佳讲事情的后续。 　　田华生和孟星哲坐在客厅跟着一起听。田华生听得专心，孟星哲又是一副看静音后的财经新闻的样子。 　　陈洛汐告诉姚佳，她去幼儿园找园长，向她反映有老师打骂孩子的情况。 　　起初园长不承认，那位老师也委屈得直哭。有别的家长来接孩子，还跟着指责陈洛汐，说她没事挑事儿，说老师挺好的，让陈洛汐别找茬。她还讽刺陈洛汐，是不是婚姻不幸福导致被害妄想症。 　　姚佳听到这里时非常感慨。她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一定要靠刺痛别人的伤处取得快乐和优越感。 　　后来陈洛汐直接拿出了录音。 　　“结果你猜怎么着？”陈洛汐对姚佳说，“那录音里，老师不仅打骂推搡了善善，也录下了她同样对待了说我的那位家长的孩子。那女人前一秒还在指责我，听完录音的下一秒立刻变了脸，冲上去就抓着那打孩子的老师的头发开始扇她骂她，后来还是有人报了警才把她们分开。现在那老师已经被警察带走立案调查了。听说那位老师不知道是谁的关系户，其实连资质都没有的。但因为有了媒体的介入，这件事变得不得不透明起来，就算她有关系，她也逃不掉该有的责罚了。” 　　陈洛汐还告诉姚佳：“后来家长们推举我出来做代表，和园长谈判，一，要给已发生的事一个交代；二，以后招老师要招有资质的；三，希望他们这些和小孩子打交道的人，能够心存爱心，不要心里只有钱、只想着通过小孩薅大人羊毛。孩子不是祖国的未来吗？她们为了挣钱这么毁孩子，难道不是犯罪吗？” 　　姚佳听得大快人心。 　　田华生在一旁忍不住叫了声好。 　　孟星哲没作声，但听得也是端着杯子好半天都忘记了喝水。 　　陈洛汐接着说：“后来我把这个能录音能定位的纽扣推荐给了其他家长，他们全都下单了。开始那位对我恶言相向——就是打老师的那位妈妈，也专门给我道了歉。” 　　陈洛汐说到这，握住姚佳的手，一脸感激地说：“姚佳，这次真的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家善善不只肉体挨打，最可怕的是可能还会留下心理阴影！身体上的伤容易好，但心灵上的伤会跟一辈子！姚佳，姐真的谢谢你！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姚佳连忙说着别客气。但陈洛汐还是千恩万谢后才回了对门。 　　田华生对姚佳竖起大拇指：“佳，你真棒哦！你这古道热肠的，简直是我偶像！” 　　孟星哲没跟风没竖大拇指，但他看着姚佳的眼神，变得比以往深邃。 　　天色晚了，田华生先去卫生间洗漱。 　　姚佳刚要回房间，却被孟星哲出声叫住。 　　“哎，姚小佳，”孟星哲叫住姚佳，问，“你是怎么从一开始就能琢磨出，善善是在幼儿园里挨了打呢？” 　　姚佳看着孟星哲，一笑。 　　“你不懂。”她说，“你没有过亲身经历过，所以你不懂。我小时候呢，有个老师对我很凶，经常责骂我，导致我非常不爱去幼儿园。每天去之前，我都要哭闹一番。那时我太小，说不明白这件事，我爸妈又很忙，一个忙工作，一个忙着照顾我姐姐，他们没时间堪破我身上发生的事情。他们只觉得我不爱上幼儿园，是因为我太调皮任性，太捣蛋不懂事。” 　　孟星哲挑眉：“然后你爸妈采用了同样的做游戏方法，让你扮演幼儿园老师，破案了？” 　　姚佳大笑一声，那笑容叫人瞧着无法高兴，反而莫名心疼。 　　“并没有。”姚佳说，“他们没有发现我在幼儿园受到怎样的委屈，他们很严厉地批评了我，然后又把我送到了幼儿园去。” 　　那是家挺贵的私立幼儿园，什么都号称是最好的。父母一度觉得是她这个小孩太不识抬举，给她最好的，她还不满意。后来还是爷爷心疼她，说给她转家幼儿园试试。从那以后她才结束每天哭着上幼儿园的灰暗幼年。 　　其实刚才陈洛汐讲的一句话很叫她动容，她说——身体上的伤容易好，但心灵上的伤会跟一辈子。 　　小时候被老师无故打骂责罚的恐惧，父母不做调查只认为她不想去幼儿园是在捣蛋的那种委屈，这些感受所带来的伤害，的确一直跟她到现在。 　　每每回想起那时的情形，她都会无法抑制地难过，无助，愤怒。 　　所以当她发现善善在遭遇着和她小时候一样的事情时，她无法袖手旁观。 　　她不想让善善长大后有和自己一样的心情。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说你不懂了吧？因为你没有切身经历过，而我有啊。”姚佳把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的。但她自己知道，这段云淡风轻背后，是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磨灭掉、只能努力去淡化的心灵伤痕。 　　孟星哲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又是像刚刚那样，变得深邃起来。 　　“你到底是从什么样的家庭里长大的？”怎么感觉爹不亲娘不爱的，好像提到的那个姐姐是亲生，她是捡来的似的。 　　姚佳白他一眼，来不及说话，手机响起来。 　　孟星哲瞄了一眼来电显，上面是岳旭然三个字。 　　孟星哲眯了眯眼。 　　姚佳接起电话。岳旭然的声音隐隐约约从手机麦克风里蹦出来。 　　孟星哲记得姚佳吹嘘过，她用的是岳旭然他们公司生产的一号机。他一边默默吐槽这手机真不怎么样，漏的音简直像在用大喇叭外放，一边竖起耳朵不错漏地使劲听。 　　岳旭然好像说要和姚佳见面，还说要给她什么东西…… 　　姚佳听着岳旭然在手机里对她说：“你后面给我的这笔钱，我会折合成股份，归你持有，回头我们见个面，我把相关文件拿给你，你签个字按个手印儿。” 　　姚佳开始还说不用这么麻烦，算借给你们的钱好了。 　　岳旭然却说：“那你可是要错过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了。你知道吗，等咱们的产品一上市，咱们的四点科技就会乘风而起，到时作为股东的你，身价也会不可同日而语，而你现在持有的股份越多，到时身价就越倍增。” 　　姚佳听得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一扭头，她看到孟星哲虽然脸上若无其事，但耳朵支楞得堪比电磁波接收器。 　　她怕自己投资四点科技的事情露陷，赶紧起身往房间走，回到自己的私密空间去讲电话。关上房门后，她对岳旭然说：“那行，我听你的，你给我折合成股份吧！” 　　孟星哲看着姚佳走进房间，看着她和她的男朋友一边谈笑风生，一边把房门合死，把他和她切割在两个空间里。 　　他拍了下莫名有点发闷的胸口。 　　他又想起她接电话前哈的那声笑。 　　他想尽管她刚刚笑得那么大声，但其实她心里在某个方面，却有着难以磨灭的创伤。 　　就和他一样。 第42章 靠在他肩上 　　自从认识了陈洛汐和善善, 姚佳有意无意间就会留意一下坤羽电器的带娃女员工情况。 　　不了解则以，一了解她才发现, 坤羽电器的员工里，有不少年轻妈妈。而这些职场上有小孩的女员工格外不容易, 她们白天要上班，晚上要照顾小孩——也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女人在职场上已经挣到了一席之地, 女人已经成为养家糊口的又一个主力军，但放眼整个社会看，似乎带小孩还只是女人的事。 　　有时候小孩子生病了，幼儿园也是直接通知妈妈尽块过去。爸爸好像除了提供一颗伟大的米青子以外, 从此就可以甩手做家里的皇帝, 一切都有老妈子一样的妻子去做就对了, 这是天经地义的。说是丧偶式育儿一点都不夸张。 　　而因为时不时小孩子就会生病，时不时职场妈妈们就要请假, 导致企业工作时不时就要有所积压和滞后，坤羽电器由此甚至颁布了一条内部规定：招聘女职员时, 只招未婚女性，不招聘已婚的。这样就避免了女性员工被子女家庭牵扯过多的精力，可以集中精神专心工作。 　　姚佳想, 也难怪陈洛汐有那么大的焦虑感和危机感。身后站着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轻单身员工，她稍有个精力不足, 说被替代就被替代了。 　　她又想怪不得她在呼叫中心好像没有听到过谁聊天时会说到老公如何如何。原来用工制度下, 她们都不配有老公。 　　她在心里对这一条规定非常的鄙弃, 想着有机会的时候一定要回家去跟姚秉坤battle一下，凭什么已婚女性就失去了获得工作的机会？就因为已婚男性的家庭责任感更薄弱所以他们更能好好工作吗？这岂不是在助纣为虐让男人们少管家庭？ 　　越想姚佳越觉得这条规定简直是封建思想余孽的体现，从根子里散发出浓浓的直男癌气息。 　　姚佳也明白，要想有资格能跟姚秉坤同志正面battle一下这个问题，那她恐怕还得再努力点，干出点成绩来，得到他的认可，这样他才不会觉得她说的话是小孩子的胡闹情绪，才会好好考虑她的提议。 　　这么一想之后，姚佳再接电话时就把情绪控制得更好了，话术也越发地精进起来。 　　除却这么一条不招已婚女员工的神奇规定，坤羽电器的其他待遇还都不错。这其中包括公司为员工们掏钱组织的秋季采摘活动。 　　今年的采摘活动就定在本周末，活动内容是大家在周末一早到公司大厦门口集合，以部门为单位，乘坐旅游大巴到城郊果园摘桔子，每名员工除了自己还可以再带一到两人。 　　接到通知的当天晚上，吃晚饭时姚佳问孟星哲和田华生：“周末的采摘活动你们去吗？” 　　田华生先说：“我反正没什么事，可能会去吧。” 　　姚佳说：“得走一天呢，也没地方休息，累了就只能坐在地上。” 　　田华生犹豫了。他转头问孟星哲：“哥，你去吗？” 　　孟星哲眼皮都没抬：“不去。” 　　田华生更犹豫了。 　　快要吃完饭的时候姚佳手机响。 　　她放下碗筷接起电话。来电是岳旭然打来的。 　　岳旭然在电话里说，想约她周末见面，要给她送文件。他让姚佳选见面的时间地点。 　　姚佳握着手机就问：“你周末全天都有空吗？” 　　岳旭然答是。 　　姚佳说：“那正好，我们公司周末组织采摘活动，每个员工可以带一到两个人，你要不要来？” 　　她的邀请一发出，田华生就猛地从饭碗前抬起头看她。 　　她刚刚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她说一走得走一天，还没地方休息，累了就只能坐地上。那不就是不想去的意思吗？！ 　　他一转眼神，发现孟星哲也抬起头在瞪着姚佳，双眼中有和他一样的质疑。 　　岳旭然在电话里说了声好，姚佳挂断电话。 　　她刚把手机放下，田华生就率先向她发难：“佳，你不是说采摘累，走一天都没地方坐？那不就是不去的意思？” 　　姚佳笑得眼弯弯牙白白，又调皮又灵动：“但我要是和人约会，不去采摘去别的地方，不还得多花钱吗。这样的话，是公司买单呀！” 　　田华生一脸受教的表情，直说有道理有道理。 　　孟星哲摆出一副嘲讽脸：“你男朋友不是高富帅吗？还在乎这点钱？” 　　姚佳回他：“我愿意帮他省钱行不行。”毕竟帮他省钱就是帮她这个投资人自己省钱。 　　孟星哲继续攻击：“呵，这点钱都省，你当心嫁入假豪门。” 　　姚佳心说姑奶奶我自己家就是豪门。但这话现在不能拿来怼，她只好说：“我就没你这么恶毒，我诚心祝愿你能找到一个真正的白富美，早日荣登软饭王宝座！” 　　孟星哲一皱眉。 　　田华生怕他们俩杠起来把饭桌掀了，赶紧打圆场说：“那，佳，周末你去的话，我也去！” 　　孟星哲继续开嘲讽：“你去干什么？人家是和男朋友一起去，你去当电灯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嘲讽谁，反正就是捋不顺舌头上的一股邪火劲儿。 　　姚佳怼他：“我和我男朋友就爱带着小田田一起，怎么了？” 　　田华生继续打岔打圆场：“哥，等我周末给你背回来两袋大甜桔子！” 　　孟星哲一拧眉心：“不用，我自己想吃我自己背。” 　　“？？？”田华生纳闷了，“哥你不是说你不去？” 　　孟星哲没好气：“我不去，你自己去给姚佳和她男朋友当电灯泡吗？我这都是为了你，明白吗？” 　　田华生感动得差点饭碗都端不住：“哥你要不说，我真的没感觉到！我就以为你要去跟佳干架的！谢谢哥！！” 　　“……”孟星哲真想用刷碗抹布塞住田华生的嘴。 　　****** 　　周末，一辆辆大巴把参加采摘的人们运到了城郊果园。 　　呼叫中心的人在果园门前下车集合，由曹纯清点人数。 　　姚佳身旁站着岳旭然。他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地站在那，特别吸引眼球。佟雨墨一下车就直勾勾地往这边看。她还拉着侯雯雯过来搭话。 　　“姚佳，你看到孟星哲了吗？呀，这是你朋友呀？”佟雨墨脸蛋微红地问。 　　姚佳挑挑眉，直接说：“我男朋友。” 　　佟雨墨立刻瞪大了眼，一副吃惊样子：“你不是和孟星哲田华生还有售后那个卢景毅……你怎么又找了别的……哎，我刚才没有别的意思。先生你好，我叫佟雨墨！” 　　姚佳看她那副白莲婊的样子，差点弯腰从地上捡块泥巴糊她脸上，糊掉她那些别人都替她尴尬的假。 　　“佟雨墨，话说一半多没意思，到底想说什么，说全。”姚佳笑着说。 　　佟雨墨怯怯地笑：“可是你男朋友在这呢。” 　　姚佳一撇嘴角，嘲讽一笑：“呀，原来你还记得他是我男朋友，那你就别故意过来对着他放电了，这样显得你特别不自重。喏，”她抬手朝不远处树荫下一指，“你要找的孟星哲在那呢，去吧，别迷路。” 　　佟雨墨抿抿嘴，委委屈屈柔柔弱弱地嘀咕一句：“姚佳你真的很凶。”这话她是看着岳旭然说的。 　　可惜的是，岳旭然没有看她。他扭头斜睨着姚佳在微笑，在姚佳看不到的时候，他嘴角的笑容里居然也是满满的溢着宠溺和放纵。 　　佟雨墨一扭头走开了。 　　姚佳对岳旭然解释：“我是这同事，思维有点异于常人……” 　　她还没说完，岳旭然就简单明了地表示：“我对她和她说了什么都没什么兴趣。” 　　姚佳开心一笑，莫名觉得好爽。 　　曹纯已经清点完人数。她忽然大声问了句：“郝丽丹是不是没来？” 　　侯雯雯在人群里出声答：“郝丽丹家里有事，让我帮她请个假。” 　　曹纯记录下缺席的人后，给每人发了个装桔子的筐，招呼大家进果园。 　　一进了果园，人群就从蜂拥一团渐渐散开成三三两两。 　　姚佳和岳旭然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一起走。 　　姚佳给岳旭然讲她上班时遇到各种奇葩客户，听得岳旭然咂舌不已；岳旭然也给姚佳讲怎么和团队开发打磨新产品，历程中如何克服种种难关。 　　两个人边聊边摘桔子，没有注意到身前身后的人都有谁。 　　在他们身后，是田华生和孟星哲，孟星哲旁边还有个粘人精佟雨墨。 　　田华生嫌孟星哲走得慢，对他说：“哥，要不我们快点走，走到佳和她男朋友前面去叭，省得在他们身后吃一路他们的狗粮。” 　　孟星哲看着前面亲亲热热有说有笑的两个人，面无表情。 　　“走快了累，就这样吧。”他声音平板极了地说。 　　田华生只好将就着孟星哲的速度——或者说是姚佳和岳旭然的慢悠悠的速度。 　　佟雨墨一直在旁边努力想跟孟星哲搭话，孟星哲又使出了嗯嗯怪本能，不管她说什么，他一律以嗯回应。 　　忽然走在前面的姚佳跳起来，想够一根高枝上的桔子。但她居然没有够到。 　　岳旭然停下来，一伸胳膊，拉到那根枝条，把它往下一弯，枝头上那颗饱满漂亮的桔子降到了姚佳伸手可及的地方。 　　姚佳抬手摘下桔子，开心地笑着对岳旭然说谢谢。 　　田华生在后面看着，妈呀一声：“妈呀，这太甜了叭！” 　　孟星哲觉得特别渴，渴得直蹿火。他问田华生要了一瓶自带的矿泉水，拧开就大口大口地喝，喉结飞快地涌起又下落。 　　佟雨墨有样学样，跳起来也够不到桔子。她对孟星哲说：“孟星哲你也帮帮我嘛，你看看人家姚佳的男朋友！” 　　孟星哲拧好还剩一半的矿泉水瓶，瞥她一眼说：“我不是你男朋友，我呢，要帮也只帮我自己女朋友摘桔子。” 　　佟雨墨气鼓了脸蛋。 　　姚佳和岳旭然又开始边聊边向前走。 　　他们谈得太投入，姚佳没顾得上看脚下的路。地面上有一条浅沟，姚佳没注意，一边说话一边一脚踩了下去。她整个人顿时一歪向地上栽倒下去。还好她身旁的岳旭然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半抱着扶她站起来。 　　田华生又开始妈呀：“妈呀！连要摔倒都是这么甜的狗粮！” 　　孟星哲拧开矿泉水瓶，把剩下的半瓶水一口气喝了下去。他觉得今天这破天气真是燥得不行。 　　一旁佟雨墨又开始作妖，脚下一歪也作势要摔倒，摔倒的方向正好是冲着孟星哲去的。 　　孟星哲若无其事地向旁边挪了一步。 　　奇迹发生了，马上要摔倒的佟雨墨意外找回了平衡，又站稳了。 　　有幸没摔倒的她立刻指控孟星哲：“孟星哲你怎么这样啊？你可不可以有点风度？你看姚佳要摔倒，她男朋友都会扶一把的！” 　　孟星哲冷淡地睨她一眼：“你是我女朋友吗？我只扶我女朋友。” 　　佟雨墨终于忍受不了了，气咻咻地快步走开，去找侯雯雯了。 　　前面岳旭然剥了一个桔子，一瓣一瓣递给姚佳吃。姚佳吃得开心不已，眼睛都笑弯了。 　　田华生也剥开一个桔子，分一半给孟星哲。 　　“哥，你尝尝，巨甜！” 　　孟星哲撕一瓣放进嘴里。 　　甜个屁。巨他妈酸。 　　他把剩下的桔子往田华生手里一塞，快步向前走。 　　田华生闹不明白他怎么又突然开始提速了。不是嫌走快了累吗？ 　　孟星哲在路过岳旭然和姚佳的时候，脚步一停，然后扭头，看着岳旭然说：“哎，是你？好巧！” 　　姚佳：“……” 　　和岳旭然正开心聊天吃桔子的姚佳，看到突然出现的孟星哲，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总觉得他好像又要开始勾引岳旭然。 　　果不其然，孟星哲就此黏在了岳旭然身边，几乎不给岳旭然和她聊天的空间。 　　他以问岳旭然——你们团队是做手机的吧？你们还有个特别火爆的手机发烧友论坛对吧？——做开场白，接下来就拉着岳旭然疯狂奔向无止境的技术交流中去。 　　他们从手机聊到论坛，从论坛聊到人工智能，从人工智能聊到通信芯片、智能家居甚至物联网。 　　他们两个人聊得居然有来有往，谁也不会让对方抛过来的问题掉在地上，都能把对方的知识点接得明明白白。 　　他们聊到物联网时，孟星哲说：“其实你做的行业和我们家电行业，是有共通性的。智能手机和智能家居，大家都用得到大数据、人工智能和云计算。在这两端中间再通过智能通信芯片的连接，这不就形成了以家庭为场景的物联网。” 　　岳旭然说：“对，其实以后不管手机还是家电，都离不开物联网。物联网技术通过变革提升以后，未来肯定会带动智能家居市场的爆发式增长。” 　　孟星哲马上把话接下去：“是，尤其将来把物联网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整合起来，会极大程度地影响到各个领域的智能化进程。” 　　岳旭然甩了个数据：“2020年，我们国家人工智能核心产业规模将会超过1500亿，会带动相关产业规模超过1万亿。” 　　孟星哲流畅无比地接下去：“对，这是国务院发布的数据，等到2025年人工智能核心产业规模就会超过4000 亿，带动相关产业规模会超过5万亿。” 　　…… 　　他们有来有回地聊着，一来一往既是切磋又是过招，一招一招过得火花四溅酣畅淋漓。 　　起初姚佳还觉得无聊，后面越听越觉得这两人碰撞的居然都是干得不能再干的干货。 　　岳旭然能知道这些是应该的；但她没想到的是，孟星哲居然也都懂。 　　听他们聊到后面，姚佳发现自己像是个多余的人，她好像被他们俩忽略掉了。 　　他们三个加上田华生一起向前走。 　　但他们三个有个奇怪的站位——她站在岳旭然和孟星哲中间，他们两个180 俱乐部的大高个，越过她头顶，无障碍地聊天聊地聊技术。 　　走着走着她没有看脚下，差点又一个踉跄歪倒在浅沟里，身边的两个人一人拉着她一条胳膊，把她拉了起来。而过程中，他们谁都没有看她，他们一直在互相聊天聊地聊技术。 　　走着走着，她想跳起来够桔子，但没有够到。 　　这时孟星哲一伸胳膊把树枝拉弯下来，岳旭然一抬手把上面的桔子摘下来，交给了她。 　　过程中他们依然没有看她，依然在你来我往聊技术。 　　姚佳受不了了，她不想再当夹心电灯泡。她干脆和孟星哲换了个位置，让他直接去挨着岳旭然好了，她和田华生并肩走。 　　田华生向她挤挤眼睛，小声说：“我发现孟哥可真双标！” 　　姚佳问，他怎么双标了。 　　田华生告诉她：“刚才佟雨墨想让孟哥帮忙够桔子，孟哥不给她够，还说只给自己女朋友够；佟雨墨差点摔倒想让孟哥扶，孟哥也轻飘飘走开就是不扶，还说只扶自己女朋友。结果这两件事，他刚才都对你做了嘿。要不是你有男朋友，要不是孟哥对你男朋友比对你还热烈一百倍，我真要胡思乱想了。” 　　姚佳呵呵冷笑。瞧。连小田田都看出来孟星哲对岳旭然有点太过于热烈了！ 　　然而她马上在晴天霹雳中发现，不只孟星哲表现出对岳旭然有兴趣，连岳旭然也开始对孟星哲表现出浓厚兴趣。 　　比如聊过一通专业和技术问题后，岳旭然居然对孟星哲说：“星哲兄懂的这么多，在坤羽电器做客服真是委屈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跳到我们公司来？” 　　姚佳：“？？？”就这么抛出橄榄枝了？？ 　　孟星哲立刻一脸谦虚：“旭然兄太过奖了，我这只是业余爱好而已，班门弄斧了。” 　　姚佳：“……”谦虚得可真够做作的。她听得明明白白他的潜台词是——我光业余爱好的程度，就能和你专业水平对打了，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 　　岳旭然果然笑着说：“星哲兄你凭业余爱好就到了这个水平，那你是这方面的天才。” 　　孟星哲嘴上说着：“不至于不至于，你才是行家。”但脸上却的确在散发着“我就是天才”的逼王气息。 　　姚佳：“…………” 　　姚佳想，行吧，她索性就把这片私人天地让出来给他们进行商业互吹好了，他们要真是能吹成一对，她还真就豁出去给他们包个大红包行不行！！ 　　姚佳不再搭理这两个谈起技术就把她忽略成渣的两个人，干脆拉着田华生在他们旁边摘桔子。 　　孟星哲继续找着技术话题和岳旭然聊着，拉着他的注意力。越聊他越发现，岳旭然很有些真本事，确实当得起姚佳当初跟他吹牛时候说的那样——一表人才，人中龙凤。 　　有了这个认识后，孟星哲发现今天整个园子的桔子都很奇怪，都酸得很，就没有一个甜的。 　　他们在这边正聊着天，姚佳和田华生在他们旁边蹦来跳去地摘桔子。 　　忽然姚佳落地时脚下又一崴。孟星哲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他的腿已经迈出去，手已经扶到了姚佳腰上。 　　等他的意识跟上了动作，他发现岳旭然也奔到了姚佳身边，手也扶在了姚佳肩上。 　　姚佳夹在两个男人中间，站住了，没摔倒。 　　她笑嘻嘻说了声：“几何老师真没骗人，果然世界上三角形最稳！” 　　孟星哲和岳旭然对视一眼。然后他松了手，把姚佳交还给岳旭然这个正牌男友。 　　孟星哲转开头，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看着田华生在剥桔子，问了声：“甜吗？” 　　田华生拍着自己胸脯打包票：“和我小田田一样甜！” 　　旁边岳旭然正低头关询着姚佳，问她有没有伤到脚。 　　姚佳脆生生地答着，没有，放心吧。 　　孟星哲接过一瓣桔子放进嘴里，然后一眯眼，瞪向田华生。 　　“哪里甜？都快酸倒牙了！” 　　田华生被瞪得一缩肩，赶紧掰两瓣送给姚佳尝一尝，看到底是谁的味觉出现了问题。 　　姚佳吃下桔子，喊了声：“甜！” 　　她又给了岳旭然一瓣。岳旭然就着她的手把桔子吃进嘴里。姚佳被这突来的亲密搞得一愣。 　　岳旭然笑着对她说：“甜，很甜。” 　　田华生扭头去看孟星哲，打算给自己摘的桔子昭雪平反。 　　一扭头间他看到孟星哲正仰头喝着自己带来的第二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地。 　　田华生动容，他不想为桔子昭雪了，他拍着孟星哲的后背帮他顺气，又感慨地说：“哥，你的耐酸力也太差了，这么甜的桔子都给你酸这样，那你肯定也吃不了山楂。” 　　孟星哲一口气喝光一瓶水。他想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呢。 　　采摘结束，岳旭然临时有事，打车去了公司。姚佳他们乘坐大巴原路返回坤羽大厦。 　　在车上，姚佳好巧不巧地和孟星哲坐到了一排。 　　回程中，两个人不知不觉就又怼了起来。都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又是因为什么。 　　怼了一会儿，孟星哲对姚佳说：“你那个男朋友，技术还不错，但比我还是要差一点。” 　　姚佳呵呵冷笑：“你吹，接着吹，让我看看你的肺活量有没有鼓风机那么大！” 　　回程的路走得有点久，车窗外天色渐暗。姚佳走了一天路，这会儿在汽车行驶的催眠韵律里，疲倦像疯长的藤蔓缠住她。她渐渐瞌睡起来，头一点一点地，晃在半昏半醒间，不舒服得要命。 　　忽然她一偏头，在昏昏沉沉间居然找到一个靠枕，这靠枕舒适得要命，和她头骨极度契合，让她一挨过去，就再也不受控制地沉入黑甜。 　　孟星哲整个人僵在座椅里。姚佳的头忽然滑到他肩膀上来，他一下子连气都不敢长喘。 第43章 脑内的共鸣 　　孟星哲整个人僵在座椅里。姚佳的头忽然滑到他肩膀上来, 他一下子连气都不敢长喘。鼻翼间涌来她发间淡淡的清香，稍稍用力嗅一下, 他眼睛微眯起来，像喝了点酒后有了薄醉。 　　车子开得平稳, 她睡得安详。他却心口突突地跳，跳得胸腔里好像在酝酿一场地震。 　　车窗外忽然晃进刺眼的灯光，对面道路上有车子晃着远光灯一路开过来。光打在她眼皮上, 她靠在他右肩上不安地蹭了蹭。 　　他扭头垂眼看看她，她皱起了眉心。 　　他无声地，抬起左手伸到她面前，虚笼在她眼上, 挡去了那些刺眼的光。她的眉心舒展了。他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揪紧了。 　　他忽然想, 不知道她是不是经常这样靠着岳旭然睡着, 岳旭然是不是也像自己这样，抬手为她遮光。 　　* 　　姚佳在大巴上睡了一路, 最后她是被孟星哲晃醒的。 　　“到地方了，擦擦口水下车了。”孟星哲没好气地说。 　　姚佳呆呆地去抹了把嘴角, 才知道上当。哪有什么口水。 　　她跟在孟星哲下面下车，告诉他：“骗人下辈子会变成驴哦。” 　　她看到孟星哲一直在抡他的左胳膊，不由问了句：“你肌肉拉伤了？摘桔子摘的？” 　　孟星哲忽然站定, 回头瞪她，在被霓虹点亮的城市夜晚里, 他此刻的眼神被折射出深邃的光。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姚佳, 看得姚佳心跳都莫名快了半下。 　　她以为他要对她说点什么惊世奇语, 结果他只是瞪了她一下，就转头继续往前走了。 　　姚佳耸肩，不知道一趟归程下来，又有什么事刺激到了他的大姨夫综合症。 　　孟星哲甩甩手臂，心想自己真是中了邪，给她挡了一路的光，得不到谢谢也借不来钱，他这是图什么呢？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掏出来看，有点意外，居然是恨不得跟他斩断三个月父子关系的老父亲。 　　孟星哲把电话接通，孟予堂的声音中气十足地传过来：“儿子，爸爸当年做生意的一个老朋友的女儿从国外回来了，地地道道的大家闺秀，你下周哪天有时间？爸爸给你们安排相亲！” 　　孟星哲没好气：“不相！没钱请人家吃饭。要不你给我点……” 　　“钱”字还没讲出口，听筒里已经传来通话中断的嘟嘟音。 　　孟星哲：“……” 　　他就服了，他爹还真是只要谈钱就挂电话，钱字好像会触发他爹的挂断机制似的。 　　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 　　晚上和贝洛南连线沟通公司情况的时候，孟星哲有点心不在焉。 　　贝洛南说东他讲西，贝洛南说上他谈下。 　　贝洛南说你欠我两百万，他居然也说好。 　　随后孟星哲反应过来，立刻喷：“滚，别想从我这能多骗走一分钱！” 　　贝洛南于是问他：“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早就不是少男年纪了，怎么还养出少男心事了？” 　　孟星哲又让他滚。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情绪。 　　忍不住去注意一个人，但又明知道她并不符合自己任何一条的择偶条件。况且，这人她还不是单身。 　　——其实就这一条，就已经让所有心不在焉都直接变成庸人自扰。 　　所以他想他压根没有必要拿它出来和贝洛南讨论，直接把这点异常的感觉掐死在心不在焉的程度里就对了。 　　他绝对不会对姚佳这种条件、这种性格的女孩动心。这是不可能的。他要找的是家世出众、高雅温柔、不会多管闲事、也不会动不动就跟他顶嘴抬杠的顶级白富美。 　　这些条件那丫头片子一条都不符合，况且她还有男朋友。 　　所以他是不可能对她动心的！！ 　　他只是在这里做客服做得太孤苦太寂寞了，每天上班下班都得对着她，才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异常感觉滋生。等他回到原来的人生轨迹，回到他的舒适圈子，做高高在上的孟总，他哪儿还能记得什么姚佳是谁？ 　　孟星哲瞪着从姚佳那里借来的台灯，想了大半宿，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 　　晚上临睡前，姚佳收到岳旭然的信息。 　　他发了有点散碎的几句话： 　　[我到家了。] 　　[很开心。] 　　[喜欢今天这样的活动。] 　　[欢乐又轻松。] 　　[你早点睡。] 　　姚佳握着手机，眼皮直打架，回了句“晚安”。 　　隔了一会儿，她都快睡着了，才收到岳旭然的又一条信息。 　　他回：[好吧。晚安。] 　　****** 　　第二天上班打完卡，姚佳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 　　她回头，发现撞她的人是郝丽丹。 　　郝丽丹也知道自己撞到了人，解释了一句：“我没看见你在前面。”她今天看起来有点奇怪，一直低着头。 　　姚佳想你走路不抬头当然会撞到人。 　　看看时间，离上班还有两分钟，姚佳决定去趟卫生间。她往左边让了让，想让郝丽丹先过。结果没想到这个时候她们居然来了见鬼的默契。 　　她往左，郝丽丹也往左。 　　她往右，郝丽丹也往右。 　　最后她们一起停下，郝丽丹抬起头，不耐烦地说了声：“好吧好吧，你先过吧！” 　　这抬头的一瞬里，姚佳看到郝丽丹脸上居然有伤。 　　姚佳怔了一下。 　　郝丽丹的左眼角是青紫色的，同侧嘴角也有裂开的伤痕。 　　意识到自己的脸伤暴露给了别人，郝丽丹立刻抬起手挡住半边面颊，没好气地说：“看什么？没见过半夜起夜摔了一跤的人啊？麻烦您让让！” 　　姚佳耸耸肩，侧一侧身。 　　郝丽丹又低下头，把她的脸和伤都遮挡在别人的视角之外，快步走进工位。 　　她一坐下，旁边的侯雯雯就凑过去和她讲话，应该是问她的脸怎么了。但郝丽丹看样子也是拿起夜磕到了搪塞，侯雯雯由此脸上浮现出了小姐妹不肯对自己讲实话的小情绪。 　　姚佳知道，那样的伤单纯靠起夜摔跟头是获得不了的，一定是有摔跟头以外的事情发生。 　　但那与她无关。姚佳这样告诉自己。 　　上午的班姚佳上得还算得心应手，各种情况她都可以周旋了，有时偶发点突然状况，她也能一边讲点技术原理，一边从容思考出应付对策。 　　有时遇到比较苛刻和较真的顾客，说：“你们坤羽电器号称这款产品是家电行业里销量最高的产品，那我问问你，你们到底卖了多少，有依据吗，别张嘴就吹牛！” 　　这时姚佳就发现平时她学习的那些电器的东西、了解的那些行业的情况、关注的那些新闻，都不白费功夫，马上就派上了用场。 　　她娓娓道来地讲给顾客听，这款产品坤羽电器去年的销量是多少，它是同行业销量第二的公司销售量的1.5倍，这个数据来源到行业信息网就可以查到。而坤羽电器这款产品之所以能在同行业其他公司同类产品中脱颖而出，是因为它采用了独特的技术，而这项技术是由坤羽自主研发的，它和市面上其他产品的工作原理相比，特点是更便捷、更安全、更高效…… 　　苛刻较真的顾客听到最后，语气都变得柔顺下来，对姚佳说：“你讲得蛮好，我爱听。你和其他客服不一样，有些客服只会讲空空的套话，听多了态度再好都觉得虚。你这样很好，我很满意你的回答，我会继续支持你们坤羽电器生产的家电的！” 　　挂断电话那一刻，姚佳觉得无比开心，成就感把她滋润得连骨头缝里都渗进了满足。 　　休息时间到了，姚佳和孟星哲都懒得动，都没有去茶水间。他们坐在工位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孟星哲听到了姚佳刚刚接电话的回复内容。他转过头瞥了眼姚佳，眼神里有着点意外，他挑着眉说：“不错啊，现在不用我帮忙你自己就能把顾客忽悠瘸了。” 　　话虽然是带着点奚落的，可是扒开浮于表面的奚落，姚佳能体会到孟星哲其实在向她表达肯定。 　　她笑得眉眼弯弯，洁白牙齿都露出上下各四颗，对孟星哲说：“你这朵老浪，当心被我拍在沙滩上！” 　　孟星哲的脸瞬间就黑了：“你说谁老？”顿了顿不忘攻击，“你那男朋友跟我同岁，比我还大一个月呢，我要是老，他就是老 ，老plus！” 　　姚佳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岳旭然。 　　她就服了，他想起岳旭然的时候比她这个假女朋友都多。更神奇的是，他什么时候居然连岳旭然的生日都摸到了？难不成白富美目标难寻，他干脆见机行事，打算伸出魔爪猎艳高富帅了？而且还不知羞耻地企图撬身边同事的男朋友，简直是不要脸！ 　　姚佳脑内完成推理链条后，对孟星哲郑重宣布：“岳旭然他是个直男，请你放过他。” 　　孟星哲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化得能剪辑出一厚本的表情包。 　　从问号三连，到你怕不是疯了，再到有种你再说一遍，最后是一种愤怒过后的心死无奈——算了她还只是个缺心眼的孩子。 　　“你那荤脑子也放过我吧，比谁是直男我就从来没输过！”孟星哲扬着下巴说。 　　“……” 　　姚佳想，逼王就是逼王，连直男这么个破称号他都得压人一头才觉得舒服。 　　临着休息快结束马上要上班时，呼叫中心出了点状况。 　　客服主管曹纯忽然从呼叫中心门口走进来，她面色发沉，走到姚佳和孟星哲工位的过道旁，探身越过孟星哲的工位，敲了敲姚佳的桌面。 　　姚佳正准备戴上耳麦开工，被曹纯一cue，她放下了耳麦，转头间看到曹纯面色阴沉。 　　“你是不是又在电话里和顾客对骂了？”她发问时声音严厉，“姚佳你到底怎么回事？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吗？顾客现在因为不满客服专员和他对骂，直接投诉到公司高管那里去了，现在领导等着跟我们客服部要说法呢！李经理出差又不在，领导现在点名由我来扛这个锅！你说吧，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姚佳被曹纯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砍来的一番话讲得头晕脑胀。 　　她辩白说：“我没有跟顾客对骂啊？” 　　曹纯厉声：“到现在你还不承认？呼叫中心除了你就没有人出现过和顾客对骂的情况！” 　　姚佳差点气笑出来。她上午还因为解答周到被很苛刻的顾客表扬过，总不能这位顾客是个两面三刀的人，这边表扬完她，翻脸就去无中生有地投诉她和顾客对骂吧？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刚要张嘴解释，一旁孟星哲摘下耳麦出了声：“曹主管，姚佳一上午接电话都很得宜，没有发过脾气更没有骂过人。建议您就算因为这件事被上层领导当面训诫而心里不舒服，也不要不经过调查就把脾气直接发泄在基层员工身上。您还是应该去抽查一下上午的通话录音，看到底是谁在接电话的时候和顾客对骂。” 　　曹纯的脸色一下青一下白。孟星哲说得一点没错。李旺力不在，所以是她被叫去领导那里挨了批评。领导训她时就像李旺力训手下的客服专员一样，劈头盖脸没有好话，最雷同就是那句“还能不能干好？不能就让出位置，滚蛋回家，有的是人愿意替你干！” 　　曹纯受了这么一顿夹生气，心里有邪火，根本等不及去听电话录音，就冲过来教训姚佳了。 　　整个呼叫中心人人乖巧听话，只除了姚佳这个刺头。所有人里只有她跟顾客对骂过，不是她还有谁？ 　　她想自己总不会冤枉错了人。 　　可谁料想得到，姚佳还没说什么，这个孟星哲就跳出来替她说话了？还说得这么直白，这么下她的面子。 　　曹纯狠狠瞪着孟星哲。 　　她想起上一次秦振新带着媒体来感谢救命恩人那次，也是他，把姚佳推进了会议室，最后让李旺力下不来台。 　　他还真是够护着姚佳的，护得都不怕得罪领导，不怕丢了工作。 　　这功夫林芊赶了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曹纯迁怒所有人，连林芊她都看着不顺眼。 　　“都是你带的好徒弟！” 　　她又转过头，抬手指指姚佳，说：“我这就去听录音，要真的是你和顾客对骂，你，姚佳，还有你，孟星哲，你们一个主犯一个护着主犯，你们都做好接受处罚的准备吧！” 　　曹纯放完话扭身就走了。 　　姚佳转头和孟星哲对视一眼。 　　“我招谁惹谁了？？？”姚佳到现在还有点懵逼。 　　孟星哲一撇嘴角，满脸嘲讽：“就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客服部主管和经理助理的？怕不是有什么裙带关系吧。” 　　林芊立刻扣他桌面，声音有些严厉：“别乱讲话。” 　　孟星哲浑身都散发着爷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息：“看班长你的反应，那就是我说对了。坤羽啊坤羽，裙带关系不除，未来堪忧吧。” 　　林芊的声音和语气比刚才更加严厉些：“孟星哲，你到底还想不想干下去了？如果想，就收敛一下你自己。” 　　****** 　　谜底很快揭晓。这次曹纯确实找错了人。但她没有来和姚佳道歉。仿佛上司错怪下属这件事是职场上不可避免要发生的，下属只需要去习惯，不必要想着伸冤，除非是不想干了。 　　而这次和顾客对骂的人，让大家都有点意外，居然是优秀的老员工郝丽丹。她被叫进曹纯的办公室，好半天才出来，出来后一直低着头。 　　“听侯雯雯说，郝丽丹是家里遇到点事儿，她接电话的时候一时情绪失控，就和顾客对骂起来了。听说被记了个处分，这个月的绩效考核分数怕是会低，工资应该会被扣不少。”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田华生对姚佳和孟星哲说。 　　姚佳想起昨天去果园采摘，郝丽丹就说家里有事请假没去。 　　她想平时看着郝丽丹咋咋呼呼的，是个挺要强好胜的人，能这么失控，估计遇上的难事儿得是个确实挺难的事儿。 　　田华生还说：“我离佟雨墨郝丽丹她们的工位不是挺近的吗，晚上临下班前，我听到郝丽丹对佟雨墨说，她家里水管爆了，到处都是水，床啊沙发啊都给喷湿了，根本就待不了人，昨晚就是地太滑，起夜的时候摔了一跤脸才受伤。她问佟雨墨，今晚可不可以来宿舍和她挤一宿。” 　　顿了顿他卖了个关子：“你们猜佟雨墨怎么说。” 　　孟星哲的“关我什么事”大法重出江湖，直接说：“她爱怎么说怎么说，关我什么事。” 　　姚佳朝佟雨墨房间看了一眼。她今晚好像就没回来。 　　她收回眼神，看着田华生说：“她是不是对郝丽丹说，今晚她不回宿舍，所以没办法收留她？”说完她一想，“不对，她不回来，那郝丽丹正好自己住进她房间，还不用俩人挤在一张床了。”她意识到自己猜错了。 　　田华生嘻嘻一笑，好像将要说到的某个特点是归属女生特有，他由此还有点害羞似的，用萝莉音跌宕起伏地宣布答案：“佟雨墨她啊，对郝丽丹说，她来了大姨妈，昨晚把床整个都弄脏了，根本没法住人，所以她今晚打算回家住呢。”他抬手往佟雨墨房间方向一指，“这不，今晚就没回来，回家去了。” 　　姚佳服了。之前帮陈洛汐找孩子那天，佟雨墨是这个月第三次来大姨妈，这才刚过了几天，就直接喜提第四次了。还整个床都弄脏了，这得多大的血量？她身体里的血估计和她品质里的诚实一样，都流得光光了。 　　亏得平时郝丽丹和侯雯雯还总替她出头，关键时刻塑料姐妹情真是被她体现得淋漓尽致。 　　吃完饭，孟星哲替姚佳洗碗，用他的劳动力抵偿债务。田华生拖出瑜伽垫开始在上面使劲凹自己。姚佳本想回房间看看书玩玩手机，但看到客厅里的垃圾桶满了，索性也收拾了一下房间里和厨房卫生间的垃圾，一起提出去扔。 　　出门扔垃圾之前，姚佳对孟星哲说：“哎，你今天干活不能算五十块，算三十五啊，垃圾我扔的，我要扣掉十五块。” 　　孟星哲两只手正插在水池里，在洗洁精泡沫中和碗筷锅做着斗争。听到姚佳跟他讨价还价，他差点把一只碗给一掰两半。 　　“你把垃圾放那！！你是长得有我好看觉得垃圾们更喜欢你是吗？放那，不用你扔，谁用你扔了？”孟星哲冲着门口喊。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多还十五块钱而如此折自己的腰。 　　但姚佳没搭理他，没给他机会让他俩在垃圾面前比个美看垃圾更喜欢谁。 　　姚佳提着垃圾出了门，气得孟星哲为了十五块钱胸口痛。 　　扔完垃圾回来，姚佳居然在楼梯间遇到了郝丽丹。 　　她正站在对面门口，一回头她看到了姚佳。但她马上就把头转过去了，没和姚佳打招呼。 　　姚佳耸耸肩，进了自己这边的宿舍。 　　路过客厅时，她对瑜伽垫上把自己撅成一张弓的田华生说：“郝丽丹应该是住到对面宿舍去了。” 　　田华生抱着自己的腿使劲撅着自己说：“那看来她家水发得确实大，是真的住不了人啊。” 　　孟星哲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随口地说了句：“指不定家里到底是发大水还是葡萄架倒了。” 　　田华生一时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问孟星哲：“哥，咋的，郝丽丹在家种葡萄了啊？哎不对，我记得她好像住的楼房啊！” 　　姚佳转身看向孟星哲，和他对视了一眼。 　　她挑挑眉：“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她指的葡萄架倒了。 　　孟星哲也挑挑眉：“应该是吧。” 　　田华生站直在瑜伽垫上，急得直跺脚：“佳，哥，你们俩把脑内共鸣的风暴掏出来，也跟我共享一下，好吗？？” 　　姚佳转过头对他说：“葡萄架倒了呢，是说古时候有个小官吏，他脸被老婆抓破了，第二天他上班，他的领导太守老爷就问他脸是怎么回事。他就说是家里葡萄架倒了，刮到脸，就破了。所以这个典故呢，是比喻家里有悍妇，动手打老公。你孟哥哥这是把典故做了性转了。” 　　说完她一怔，又转头去看孟星哲：“这么说，郝丽丹有可能是被老公家暴？”顿了顿她又说，“哎不对，公司不是不招已婚女员工吗，她应该是未婚吧？难道是被男朋友家暴？” 　　孟星哲一挑眉，不置可否，抬脚要回房间。 　　就这功夫，门口传来拍门声。 　　姚佳起身去看，发现门外正站着路芳菲和郝丽丹。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好的样子，路芳菲满头满脸写着焦虑，郝丽丹受伤的脸上挂满泪痕，站在门口时也是一直在哭，哭得有点抽搐。看样子是情绪刚刚崩溃了一波。 　　路芳菲对姚佳说：“姚佳，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郝丽丹？她说想来我们这边借宿一晚我就让她来了。我正在加班做别的部门的招聘计划，领导明天就要，结果她来了就在我那一直崩溃大哭，我着急加班，又不能不管她，我也快跟着崩溃了！洛汐姐也得加班外加照顾善善，也顾不上她，我们是真没辙了，只能过来求你先帮我照看她一会儿，等我加完班我过来接她回去睡觉。” 　　路芳菲说着就把人推进了门，然后逃难似的返回到对门去。 　　姚佳看着萎顿在门口，靠着墙壁一直啜泣的郝丽丹，叹口气摇摇头。 　　平时凶巴巴地针对她时，是多神气的一个人。现在带着一脸伤哭成这样，真像纸老虎被扎破了皮。 　　她对郝丽丹说：“那要不，你就别跟门口这站着了，你……到客厅的沙发上来坐吧。” 　　郝丽丹从墙壁前直起身，往客厅里走。 　　几步路的距离，让她走得摇摇晃晃的。她走到沙发跟前，与其说是坐下去的，不如说是跌进去的。 　　田华生从瑜伽垫上走下来，走到姚佳身边，用治愈的萝莉音向郝丽丹问了声：“郝姐，你怎么啦？” 第44章 拉进他怀里【捉虫】 　　田华生问：郝姐你怎么啦？ 　　丽丹没有理他, 她靠在沙发上，整个人透着一股死气般的难过。那样子让姚佳想起一个词, 大概就是哀莫大于心死。 　　眼下的郝丽丹心死得好像整个人的灵魂也死掉了，坐在沙发上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郝姐, 你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吧？要不，你跟我们说说？我们大家帮你想想主意？”田华生像个小天使，尽管郝丽丹不理他, 他依然不放弃想把她从不开心中救赎出来，“郝姐，我之前也遇上个老难的事儿了，我也憋着不说, 结果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我跟佳和孟哥他们说了, 办法一下子就被他们想出来了！你到底怎么了, 要不你跟我们说一说叭，不要自己想不开！” 　　孟星哲已经回了房间。姚佳和田华生还待在客厅里。 　　姚佳本来想回房间看会书学会习玩会手机, 但现在看郝丽丹的样子，单把她和田华生撂在客厅里恐怕不合适, 万一她哭厥过去，田华生毕竟是个大男人，恐怕招架不住。 　　可是郝丽丹这样一问三不应, 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难过悲伤里，也着实不是个事儿。 　　姚佳也实在受不了一个平时嚣张跋扈的人, 说萎靡就萎靡, 一下就萎成一滩泥。 　　这世上能有多难的难事儿？她不难吗？住在这, 过着一生都没有这么穷过的日子，还得天天被一个奇葩借钱；小田田不难吗？家里房子都被抢了，妈妈住在养老院，小田田不敢吃不敢穿不敢花钱娱乐，他最大笔的娱乐投资就是一张瑜伽垫，最大的娱乐活动也不过是在垫子上掰掰他自己；孟星哲他不难吗？……算了他不难。 　　但怎么难，也不至于一副快死了的样子吧。 　　姚佳两手抱胸，看着郝丽丹，扬扬下巴对她说：“哎，郝丽丹，别瘫在这，我还有账跟你算呢。” 　　郝丽丹终于动了动，抬眼看看姚佳。但她没说话。 　　“来，起来，咱俩掰扯掰扯，之前你说我上面有人下面有人的，是不是应该向我道个歉？” 　　郝丽丹的眼泪稍微停了停，她看着姚佳。 　　姚佳继续刺激她：“还有，之前我和顾客对骂的时候，你不是一直说风凉话来着吗？你看现在怎么着，你自己也跟顾客对骂起来了！当时你跟我说什么来着？业务能力得加强是吧？来，现在我把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你，郝丽丹啊，平时没事别只知道嚼舌头根子，你得多加强业务能力，要不然你看，连我这种新人都能笑话你！” 　　郝丽丹被刺激得终于有了反应，她从沙发靠背上坐起来，靠自己挺直了后背，瞪着姚佳，嗓音嘶哑地低吼：“姚佳，你可不可以别趁现在跟我算账？你给我留口喘气的余地行吗？！” 　　听着她低吼，姚佳并不生气，反而笑起来。 　　“行，能吼了，那就是活过来了。” 　　能让一个人走出死灰般伤心的，只有愤怒。看来刺激她生气还是有效果的。 　　“那郝姐，现在你看看，要不要说说看，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我们能帮你呀！”小天使田华生明白了姚佳的良苦用心后，撤掉了准备拉架的姿势，对郝丽丹再次发出友善一问。 　　郝丽丹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抹泪时她指尖刮到了眼畔的伤，疼得一皱眉。 　　这下痛仿佛替她痛出个决心。 　　她一抬头，看着姚佳说：“我讲出来，你不会趁机落井下石报复我平时对你不好吧？” 　　姚佳差点翻白眼：“那你讲给小田田就行，我回房间。” 　　她转身要走，手腕却忽然被人抓住。 　　姚佳低头看，是郝丽丹握着她的手腕。 　　郝丽丹仰着头对她说：“田华生他是男的，他不会懂我的感受的！还是你……留下来吧！” 　　* 　　三人沙发，郝丽丹坐在中间，姚佳在沙发左端挨着她坐下来。田华生坐在右面。 　　各自找好位置，他们等着郝丽丹开口。 　　但郝丽丹张了张嘴，还没等起话头，就被自己将要出口的话提前又伤心了一遍，她悲从中来，一下子放声大哭。 　　孟星哲虽然回了房间，打算写写程序忙点自己的事。但他没有把房间的门关严实。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郝丽丹平时一直爱找姚佳麻烦，现在她又心态崩溃情绪失控，保不齐发起疯来会不会向姚佳扑咬过去。 　　所以房间的门就一直在那虚掩着，客厅里的声音源源不断地流进来。 　　忽然间他听到郝丽丹在客厅里哇哇地大哭。他应声腾地站起来。下一秒他走出房间到了客厅。 　　原来郝丽丹只是在自己痛苦，她还没有因为痛苦而失去理智到发生攻击性行为。 　　姚佳和田华生都看到他从房间里一下就走出来。 　　姚佳在郝丽丹的哭声里对田华生挑挑眉说：“他八成是嫌我们吵，来说我们的。” 　　田华生赶紧招呼他一声：“哥，来嘛，一起聊聊天呀！” 　　他还给姚佳递个眼色：咱们把他拖进聊天的吵里来，他就没办法觉得吵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直接从餐厅搬过一把椅子到沙发旁边，就在姚佳眼前的地方，搬完还化身成古代小馆里的同款店小二，扫灰似的殷切地扑腾了一下椅面，做了个请上座的姿势。 　　孟星哲居然没拂了他的面子，大摇大摆走过来，在椅子上坐下了，顺手还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调到财经频道后又顺手静了音。 　　他一副赶过来是为了看晚间财经新闻的样子，哪怕已经坐下了脸上也还满是不耐烦：“太吵了，都听不清电视了！” 　　“……”姚佳和田华生都想说，大哥你听不清那是因为你把电视亲手静音了好吗。 　　但郝丽丹因为他不耐烦的声调，倒是把哭声渐渐调小，最终趋于了平静。 　　姚佳发现，有时候有些眼泪，是越纵容越汹涌的，它特别能流给拿它当回事的人看。假如别人不理会它，愿意怎么哭随便你，那这眼泪倒是会收回得挺快的。 　　所以人都是在潜意识中，利用情感去拿捏对自己更在意的人。对自己没那么在意的，又往往会特赠予他无限迁就甚至讨好。 　　郝丽丹崩碎的情绪重新被收拢成一整团。她鼻子里还存着哭腔，慢慢开了口。 　　“你们可以帮我保守秘密吗？”郝丽丹问着。 　　姚佳觉得她其实也就是例行一问，到了这时她想倾诉发泄的欲望已经收不住口了。 　　姚佳从来不怕帮人保密，因为她知道自己做得到。 　　她回答郝丽丹：“可以。” 　　郝丽丹又去看田华生。田华生重重点头。 　　她又去看孟星哲。孟星哲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屏幕，一副他通过画面就能看懂新闻到底在播什么的样子。 　　姚佳抬脚轻踢了一下椅子腿，想引起孟星哲的注意力，让他回应一下郝丽丹的问话。但那条椅子腿居然松动了，椅子整个晃动了一下。孟星哲身体协调性倒是挺好，他快速地站了起来，他和椅子最终都没有摔倒。 　　田华生赶紧把这把椅子拉到了姚佳那头的沙发扶手旁边去，又快步跑去餐厅给孟星哲搬了把新椅子。眼力价和行动力都好得差点让孟星哲动了想挖他到醒北科技做总裁秘书的念头。 　　他坐到新搬的椅子里，懒懒地赏给姚佳他们一声回复：“我对你们女人间谈的东西不感兴趣，我记不住。” 　　“他这么说就是他会保密的。”姚佳把逼王式语言翻译给郝丽丹。 　　郝丽丹这才放心似的，把自己的秘密从唇齿间推送出来。 　　“你们都知道的，我们公司招人有规定，不招已婚女职员。但其实我……我入职的时候已经结婚了！当时入职填员工信息表婚姻状况那一栏的时候，我撒了谎。” 　　郝丽丹说完停下来，红着眼睛看大家的反应。但屋子里其他人听了她的话，居然一点都不惊奇。 　　这时一直面朝电视的孟星哲转过头来，姚佳正好跟他对视了一眼。 　　两人视线的交汇处，迸出了“果然”两个字。 　　果然郝丽丹家里是有葡萄架的。 　　郝丽丹不知道他们已经在晚饭后推理出了这个结论，她看着其他三人都不说话，一时心里没底，不知道是不是冲击来得太强烈，让他们来不及给出反应。 　　于是她红着眼睛带着鼻音换了个说法：“我就是传说中的隐婚。” 　　这次姚佳做出了反应：“啊，你居然隐婚了。”但总觉得这反应有点干，不够惊奇，于是略显尴尬，只好快速地找其他重点把它覆盖过去。 　　“你隐婚入职的事儿，跟侯雯雯佟雨墨她们说过吗？”姚佳问了句。 　　郝丽丹吸了下鼻子，姚佳转头给她找纸巾，四顾后她发现纸巾盒放在了电视柜上。她刚想抬脚碰碰椅子腿好叫孟星哲回头，但想到刚才的那把椅子，她赶紧收了脚。 　　孟星哲却像有什么感应似的，好像知道她要叫他，居然自己回了头。 　　他们对视一眼。 　　什么也没说，孟星哲就转头伸长胳膊从电视柜上拿过纸巾盒，没回头，直接胳膊向后一递，交给了姚佳。 　　姚佳自然地接过，抽出一张纸巾给郝丽丹擤鼻涕。 　　一旁田华生却有点目瞪口呆。这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对视一下就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自己应该给什么，一切碰撞和交接都无比自然默契。 　　田华生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两个人虽然对掐一直在升级，但他们在对掐的背面，居然不声不响也种起一颗默契的小树苗。 　　郝丽丹擤完鼻涕回答姚佳：“我没有告诉她们。”顿了顿她又说，“她们是能一起聊八卦的人，但谈不了秘密。” 　　姚佳点点头。心想郝丽丹分得还挺清。 　　有时候熟人对自己的探知欲，确实比陌生人对自己的探知欲要强烈好多。因为不熟，所以对你的事并不感兴趣。因为很熟，又会对你的每一分不同以往都格外好奇。 　　这也许就是郝丽丹宁愿对他们三个倾诉，而没有去找侯雯雯的原因吧。 　　“我从头说吧，因为公司最近几年都只招未婚女员工，所以我入职的时候，就隐瞒了我已经结婚的事情。我听说入职以后想结婚的话，公司就会考虑不再续签劳动合同，因为公司会觉得女员工从婚假开始后面还有产假，一胎产完还有二胎，之后还要被孩子家庭牵扯精力不能全力以赴工作，会认为是在白养一个人，所以会停止续约重新招人。 　　“而我和我老公是大学同学，是他追的我。他起初追我的时候，我觉得他太孩子气不定性，长得也太帅，招风不靠谱，我就根本不答应他。但他从大二一直追我到大四，在毕业时找工作那会儿，我累得生病了，他二话不说放下工作，赶来我租的房子，二十四小时衣不解带地照顾我。” 　　郝丽丹回忆起过去时，那段青葱岁月的美好把现在的她衬托得更加悲凉。 　　“等我病好以后，我想，可能这个世界上找不到像他对我这么好的男人了，我就答应和他在一起了。他追了我三年，终于如愿，他怕我反悔，在我答应他没几天他就赶紧拉着我去领了证。” 　　姚佳想如果是童话，那到这里就是结局了，公主或者灰姑娘都会跟各自的王子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但生活永远不是童话。 　　“领证之后，我到坤羽电器来面试，隐瞒了我已婚的情况，被录取入职。”郝丽丹继续说。 　　“我本来以为他追我追得那么努力，他会一辈子对我好的。但姚佳你知道吗，男人对你的好只是个冲动，是图新鲜劲儿，是想要征服，等到手了他就不会珍惜了。但我们女人不一样，做女人太可怜了，要么不动情，一旦动情就会一头栽进去，而且会越栽越深，根本出不来。”郝丽丹说着说着又抹起眼泪。 　　虽然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二十二年来一直是资深母胎单身，但姚佳觉得郝丽丹这话说的……似乎还挺有点道理。只是有时候道理懂得越多，人的胆子好像就变得越小。她听着郝丽丹的话，看着郝丽丹惨惨的样子，现在都有点害怕谈恋爱了。 　　“后来他对我很快就过了上心劲儿，结婚不多久我就发现他和他公司的女同事撩骚。那女的就坐在他办公桌对面。我发现了一些端倪，我不敢相信就去问他，结果他恼羞成怒，说我多心，说我不信任他。我半信半疑，开始寻找证据。后来趁着他洗澡我解锁了他的手机，看到了他还没来得及删的聊天记录，那女的说什么，忘不了跟他的露水情缘！你们听听，什么露水情缘，这不就是一夜情了吗？这回我拿着聊天记录去问他，呵呵，”郝丽丹说到这惨笑一声，“他反而打了我一耳光！” 　　说完郝丽丹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泣不成声。 　　她边哭边对姚佳说：“姚佳我为我之前一直找你麻烦向你道歉，说实话我就是看不惯你和男同事走得那么近，你让我想到我老公和他的出轨对象！” 　　姚佳：“…………” 　　居然是这样的理由吗？还真是挺难想到的！！但小田田和孟星哲只是她的饭搭子啊，小田田还算得上是她闺蜜，至于孟星哲……他就是一个欠债的。 　　“姚佳，你听我一句劝，”郝丽丹边擦着源源不断滚过脸颊的泪水边说，“千万不要找长得帅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没有好东西，没有一个是靠谱的！” 　　一直在盯着电视屏幕专注看着静音财经新闻的孟星哲，缓缓转过头来。 　　郝丽丹擦把眼泪，恶狠狠地看了回过头来的孟星哲一眼。 　　然后她对姚佳非常肯定地说：“是的，没有一个是例外的！别看现在他能护着你，但他今天刚哄完你刚为你出完头，他转了身就能把公司里所有单身白富美都弄到必胜客里撩一遍！” 　　孟星哲：“……？” 　　孟星哲皱起眉。郝丽丹话里的指向性实在是太明显了。 　　可他请那些女同事吃饭，并不是为了撩，是为了通过她们了解坤羽这家公司的情况——但这话，他没法说出来。 　　姚佳也：“……” 　　姚佳想对郝丽丹说：你放心，孟星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可太有数了。毕竟他请白富美们吃必胜客的钱都是从我这借的。 　　但想想孟星哲还在场呢，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 　　田华生却忍不住弱弱说：“虽然我知道郝姐你说的是谁，但我觉得他其实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 　　但他的萝莉音仿佛被消了音，没有得到郝丽丹的关注和回应。 　　郝丽丹还在坚持不懈地劝诫姚佳：“你一定要信我的，不要听好看男人的花言巧语，不要对这样的人轻易动情，不管他多花言巧语说爱你说没有你他就活不下去，这都是放屁！他都是在骗你的！这些男的有一个算一个，他们都巴不得升官发财死老婆，好再找个更能让他们升官发财的新软饭碗！” 　　姚佳听得有点心惊肉跳的，心说郝丽丹果然是经历过婚姻的人，懂得就是多，她好像把孟星哲这种人看得透透的。 　　一旁孟星哲实在受不了她这么发散性带节奏了，他直接说：“郝丽丹，你还是继续说你的事，至于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就先别操心了，好吗。” 　　田华生也帮他的腔：“对对，我觉得孟哥不会骗人，他也不会盼着死老婆，最多是盼着离婚之后再找新的。” 　　孟星哲：“……”他想告诉田华生兄弟你也闭嘴吧，求你别再替我说话了。 　　这功夫姚佳斜睨他一眼，白了他一下。那一下白眼翻得真情实感，翻得孟星哲有一种百爪挠心的烦。他想直接明白地告诉她：星少爷我从来就是要么不结婚、结了婚就不会离的人，你别听田华生瞎逼逼！ 　　但郝丽丹擤把鼻涕，已经继续又说上她的事：“后来我怀孕了，就没跟他离婚。他说为了我跟那个女的断了联系了，为了断得彻底点他还辞了职。可我后来才知道，他辞职是因为那女的老公找去单位了，还打了他，他没脸再待下去。就这样，他失业在家，一时半会儿地也找不到新的工作，这样的话我就不能没有工作，否则我们俩就没法过日子了。可是怀了孕，肚子马上就会大起来，肚子一大我结婚的事就瞒不住了，公司就会以我在入职信息表上填写的个人信息存在伪造情况为理由，把我解雇掉。之前别的部门隐婚女员工有过这样的例子。” 　　姚佳听得微微张了嘴。她不知道这样的规定是姚秉坤定下的，还是人力部定下的。但不管谁定下的，作为董事长不可能是不知道的。她为允许定下这种制度的父亲感到一丝愤怒和悲哀。 　　这不是职场性别歧视吗？亏他还有两个女儿。 　　她的思绪被郝丽丹拉回去。 　　郝丽丹又抹起了眼泪，很伤心欲绝地说：“所以为了让这个家维持下去，夏落就让我去医院把孩子打掉了！” 　　郝丽丹伤心得呜呜直哭。她的眼泪配着她脸上的伤，让她看起特别的凄惨。 　　姚佳问了句：“谁？” 　　郝丽丹带着浓浓鼻音回：“夏落，落地的落，就是我那个渣男老公。” 　　姚佳服了。她面前要是有桌子她一定掀桌。 　　这他妈还是男人吗？自己不出去找工作，为了让老婆养家，就带老婆去把孩子打了？？？ 　　所以现在这个年代，女人为什么还要结婚？养自己不说还要养男人养家，又是何必呢。 　　“你真是让我感到恐婚的活例子！”原来她有念头想丁克，现在好，被郝丽丹直接刺激得都快反婚了。 　　所以女性独立不婚，大抵也是因为这世上狗男人太多了。 　　“你们就这样杀死了一条小生命？”太草率了。姚佳忍不住叹气。 　　“就这样，你还跟着他继续过？都不离婚的吗？”姚佳叹气又叹气地问。 　　郝丽丹低下头，不敢看大家的表情，也不敢给大家看她自己的表情。 　　她嘟哝一声说，想喝点热水。 　　厨房正好有壶水刚烧开不久。姚佳起身去厨房把烧水壶端过来，给郝丽丹倒了一杯热水，顺手就把壶放在了沙发扶手旁边的空椅子上。 　　郝丽丹握着热水杯，在浓重鼻音中讪讪地说：“我总还是对他抱有些希望，我想我为他做了这么大牺牲，他总该念着点好，以后跟我好好过日子的……” 　　姚佳在心里骂了声愚蠢。是因为她还没有谈过恋爱吗？她是真的不懂为什么有些女人一旦陷进婚姻和爱情里时，就变成了没有自尊的瞎子，总也不肯面对现实，哪怕被对方越来越不当回事，也要带着不现实的期盼委曲求全地过下去，这简直是在作贱自己。 　　“但事实未必如你所想的那样发展吧。” 　　姚佳闻声一怔。这句话居然是孟星哲问的。 　　她扭头看向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没表情的样子却传递着他其实一直有在听。 　　郝丽丹循声抬起头，又点点头，说：“是，后面他变得更加不是东西，我真后悔我没有趁早离婚！他之后终于找到工作了，结果没干两天，又和对桌女同事搞在了一起！这个女的为了他还和丈夫离婚了，之后就天天逼着他和我也离婚！” 　　郝丽丹说到这，表情变得愤恨狰狞：“我不想让他们得逞，我不想他们这对狗男女过得舒服，就一直不同意离婚！结果你们知道这女的有多不要脸吗？她给我打电话，说我要是不离婚，那就我们仨一起过，她不在乎，还问我喜欢上面有人还是下面有人，她可以先让我选位置！对不起姚佳，我那天用这句话说你，是属于拿你撒火，我现在向你郑重道歉！” 　　姚佳咂舌。郝丽丹遭遇到的小三儿实在太突破她的三观。 　　“昨天，这个女的，她居然直接跟着夏落回了我们家！夏落当着她的面逼我同意离婚，说如果我不同意离婚就把我已经结婚的事告诉单位人力部，让我失业！” 　　“人渣！”姚佳忍不住说。 　　“我不同意，我说你让我没工作我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结果夏落冲上来就打了我！”郝丽丹的眼泪又掉下来，她抬手摸着嘴角的伤，难过得无法自已，“我今天来上班的时候那女的说她今晚还去我家，她还笑着跟我说，说不准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会勒死我。我很害怕，所以今晚没有回家。” 　　姚佳听得都快无语了。 　　“不是，郝丽丹，你平时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在家被欺负成这样？你把对付我那劲儿拿出来，去对付那个三儿啊！” 　　田华生也愤慨呐喊：“就是啊！郝姐你在家也太窝囊了叭！” 　　孟星哲理智地制止他们：“先别起哄。”他问郝丽丹，“昨天你都被打成这样了，你怎么没报警？” 　　郝丽丹擦了下眼泪说：“我抹不开这个脸。” 　　姚佳：“…………” 　　她就不懂了，为什么是被家暴的人觉得没面子，难道不应该是家暴老婆的狗男人觉得没脸见人吗。 　　“郝丽丹，我给你数数你这个老公夏落的几宗罪，家暴，出轨，为了吃软饭让你打掉孩子，带着小三儿威胁恐吓你……你说这种人你还不赶紧离婚你等什么呢？” 　　她是真的服了，电影里是夏洛特烦恼，生活中是夏落特别渣。 　　郝丽丹说：“其实我昨天被他打完已经同意离婚了的。只是……”她顿了顿，使劲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能继续说话，“只是，他昨天跟我说，他借了外债，给我看了欠条，是他欠了他老乡的一笔钱，他说这是婚内共同债务，通知我一声，等离婚后我要还一半的钱！” 　　姚佳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旁边椅子上：“畜生！” 　　椅子被她一拍，松动的那条腿立刻瘸了下去，椅子上放着热水壶，水壶顺着椅子一栽，坐滑梯似的沿着椅面就往姚佳腿上溜过来，壶里还有大半下刚烧开不久的热水。 　　姚佳一点都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水壶往自己这里滑过来。田华生反应过来了，但他坐在沙发另一角，赶过来需要绕过郝丽丹和茶几。他只能着急地大喊：“佳快闪开！” 　　在他的喊声里，姚佳只觉得胳膊一紧眼前一花，耳旁也好像起了风声。 　　下一秒，她发现自己是被孟星哲猛地拉了过去。 　　她被拉进他怀里，人整个地侧坐在他腿上。 　　只给你剥虾【捉虫】 第45章 ： 　　千钧一发之际,姚佳被孟星哲用力一拉一带,撞进他怀里，坐在了他腿上。 　　她躲开了热水壶的泼刑。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怔怔仰头看着孟星哲。 　　孟星哲也低头皱眉看着她。 　　热水壶哐当摔在地上,还伴随着水泼洒出来的声音。 　　明明已经躲开热水的泼溅,姚佳却像被烫到了似的，一下从孟星哲怀里、从他腿上跳出来，站到地上。 　　姚佳心口重重地跳。她想是热水壶把她给惊着了。 　　本想转头跟孟星哲说声谢谢,但耳朵里却先听到他没好气地责备：“你是猪脑子吗？记忆只有几秒钟？水壶往瘸腿椅子上放？” 　　“……”姚佳下意识就回怼,“你才是猪脑子，几秒钟记忆的那是金鱼脑子！” 　　一旁田华生发出赞叹：“哇塞！刚才哥你真是反应敏捷得要死！太帅了！一把就把佳拎过去了，像拎小鸡似的！也多亏佳苗条，这要是我啊,你一把把我拎过去我能把你腿坐折！” 　　趁着田华生打岔，姚佳想转去卫生间取拖把,但找来找去也没找见,这才发现自己走进的是厨房。她拍自己额头一巴掌,拍走莫名的晕头转向。 　　从厨房出来时，她看到田华生已经把拖把从卫生间取出来。 　　田华生绕着孟星哲的椅子转圈拖着地上的水,孟星哲像个雕像似的坐在椅子上不动。 　　姚佳忍不住又要踢他椅子腿，但脚刚要碰到木头腿之前，她想到刚刚那一幕幕都是从踢了一张椅子的瘸腿开始蝴蝶效应起来的，她蓦地停了下来。 　　她改用手拍了拍孟星哲肩膀。 　　孟星哲倒好像正在做大梦似的，被人一拍给惊醒了。他回了神,转头看姚佳。 　　“你起来一下，没看到小田田在拖地吗？” 　　孟星哲好像晚饭里被人下了智障药似的，看着姚佳的脸足有两秒钟才接收到她说的话。 　　他起了身，让田华生拉开椅子，拖干净地上的水。 　　整个过程里，郝丽丹坐在沙发上默默瞧着，连哭都断档停掉了。 　　“你们虽然不是一家人，但你们相处得好像一家人啊。”残局收拾完，大家各自又归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后，郝丽丹这样说。 　　说着说着她悲从中来：“不像我，不离婚要挨打、要丢工作，离了婚还要帮他还外债！” 　　她又掉了眼泪，转头看向姚佳，眼神里全是没主意的绝望：“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听了她的问话，姚佳猛地转头看向孟星哲。 　　从刚刚拖完地开始，孟星哲就没有再去看电视，他一直盯着姚佳和郝丽丹这面看。 　　姚佳猛回头间，他来不及收回视线，正好和她的目光撞上。 　　“看我干吗？”孟星哲先发制人。 　　“你不看我知道我看你？”姚佳瞬间回击。 　　一波小学生水平的战斗就此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你怎么还盯着我看？”孟星哲进攻升级。 　　“我看你长得好看，行了吧！” 　　“这我自己知道。” 　　“……” 　　姚佳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听完郝丽丹的困扰问题——她应该怎么办——之后，自己怎么就自动转头去看孟星哲了。 　　在这一波斗嘴的过程中她想，可能是因为之前他把田华生家里的乱套问题解决得明明白白漂亮清晰，所以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一次他也许也能行，所以第一时间就向他寻求解决方案去了。 　　“别杠了，你赶紧帮忙出个主意。”姚佳对孟星哲说。 　　看着孟星哲一挑眉挑出个“关我什么事”的反问句来，她赶紧又补一句：“谁让你长得好看呢，长得好看的人主意多。” 　　孟星哲果然吃了她这一套，一皱眉一思忖，说：“遇上这么无赖的人，你无赖不过他，那就得依靠法律解决问题。” 　　他冲着姚佳一扬下巴：“你那律师小闺蜜又可以发挥光和热了。” 　　姚佳立刻捞起手机给凌晓欣打电话。 　　电话一通，她问凌晓欣：“干嘛呢？” 　　凌晓欣细声细气地说：“在弄电脑呢。” 　　“又坏了？”姚佳随口问。 　　“……嗯啊。” 　　姚佳问了声：“对了，小田田的案子怎么样了？” 　　凌晓欣立刻说：“立案了，一切顺利，等着开庭就行了。证据材料我也都准备好了，等开庭的时候我只要不紧张、说话时舌头不打结，就没问题！” 　　姚佳忍不住表扬她：“可以啊，几天不见你都变得勇敢了！” 　　凌晓欣很谦虚，细声细气地说：“主要是你那个室友兼同事主意出得好，案子赢了我得谢谢他。不！光谢谢他这不够，我得谢谢他全家！” 　　“……”姚佳有时候想，凌晓欣这个神奇生物，看上去跟个兔子似的，胆子小爱脸红，无公害无威胁。但要把她切开了，横截面一定是非黑即灰。她就是传说中的白切黑加滚刀肉。 　　“别臭贫，”姚佳对凌晓欣说，“小心儿，想继续打官司吗？我再帮你接个案子怎么样？” 　　凌晓欣声音里有着跃跃欲试：“想！自从我在你的威逼利诱下迈出了第一步，我就觉得我腿挺长的，我还能继续迈第二步、第三步！” 　　姚佳果断干脆：“到我宿舍来，这就给你机会。” 　　凌晓欣迟疑了一下：“现在啊？” 　　姚佳说：“对，怎么了？才八点多，离睡觉还远着呢，你老年人啊？来了晚上你就别走了，睡我这。” 　　凌晓欣还是有点迟疑。 　　姚佳说：“我这有吃的，小龙虾。” 　　凌晓欣立刻说：“我这就打车过去！”顿了顿，她很上道地问，“需要我带啤酒过去吗？” 　　姚佳：“需要。” 　　挂断电话后，姚佳打开饿了吗，定了小龙虾外卖。 　　田华生在一旁舔着嘴巴说：“佳，我不吃，你不用带我那份。” 　　姚佳知道他是舍不得花钱，他还得攒钱给妈妈寄回去。 　　“我请你。”姚佳大气地说。 　　然后她扭头看孟星哲：“但你得自费。” 　　孟星哲一脸冷酷：“我不吃，谢谢。” 　　姚佳说：“长得好看的人都吃。” 　　孟星哲改口很快：“钱算我跟你借的。” 　　姚佳：“……” 　　这跟他不花钱也没什么区别，还不如不让他吃。 　　郝丽丹在一旁看着他们斗来斗去，居然不哭了。 　　过了一会儿小龙虾先到了，姚佳把让人食欲大振的小动物们搬去了餐桌上。马上凌晓欣也来了，但她进屋时两手空空。 　　姚佳问：“啤酒呢？一罐都没买？？” 　　凌晓欣羞答答地进了门，她身后又闪现出一个人。是贝洛南。 　　姚佳总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 　　贝洛南一手拎着一箱啤酒就进了屋。 　　姚佳：“……？” 　　凌晓欣羞答答一戳她胳膊：“你忘了？我不是跟你说我正在弄电脑吗！” 　　姚佳顿时了悟了。 　　“可真够巧的，我一找你你电脑就坏了。贝师傅，辛苦你咯，得经常为我发小儿的破电脑奔波。” 　　贝洛南笑得灿烂极了，连说着不辛苦不辛苦。 　　姚佳招呼着贝洛南进屋。 　　等他一进屋，孟星哲先是一愣，马上就喷他：“你怎么又来了？出去！” 　　贝洛南就不出去：“我又不是冲你来的，我帮姚佳搬啤酒来了！” 　　姚佳关好门，对贝洛南说：“别理他。” 　　贝洛南十分赞同她的提议。反孟联盟瞬间结成。 　　大家围坐在餐桌前，开了啤酒，一边剥小龙虾一边谈起话。 　　姚佳读书时念的寄宿中学，从那时候起，她脱离了父母的控制，偷偷练出了一肚子的食量和酒量。眼下剥起小龙虾来，她速度快极了，带着一次性手套的手指动来动去动来动去后，一条小龙虾的完整肉体就从壳子里面被暴露出来。她把剥好的小龙虾递给没什么精神又不得不一起坐在餐桌前的郝丽丹。郝丽丹接过去，犹豫了一下吃掉了。 　　孟星哲两手抱在胸前，一副跩兮兮的样子，看着姚佳剥小龙虾剥得伶俐流畅，硬是看馋了。 　　他扭头对贝洛南说：“给我剥。” 　　贝洛南一副临着孟星哲那边的耳朵失聪了的样子，没听见似的，剥完一个直接递给了凌晓欣。 　　凌晓欣脸红红，细声细气地说：“你发小跟你说让你给他剥小龙虾呢！” 　　贝洛南对她笑着说：“别理他，他想吃就让他自己剥。” 　　孟星哲在一旁理直气壮：“我不会。” 　　他的手什么时候干过这个？哪次吃虾螺吃螃蟹，不是有人给他剥好了递嘴巴边来的。 　　贝洛南依然一副听不见他说什么的样子。凌晓欣又细声细气地提醒他：“他说他不会。” 　　贝洛南还是对她笑：“没事儿，不会剥就让他看着别人吃好了。” 　　从头到尾他都侧身朝着凌晓欣，无视孟星哲，更回避和孟星哲的直接对视与交流。 　　孟星哲差点想把这个塑料合伙人扔出去。 　　他又转过身，朝着身旁另一侧的姚佳，吸口气，尽量让语气里打着商量，说：“给我剥一个。” 　　姚佳手里正好剥完了一个小龙虾，一条完整的虾肉正捏在她手指间。 　　姚佳转头看了孟星哲一眼，然后把那条小龙虾肉，递到了自己嘴边，夸张地张开嘴巴，无声却胜有声地嗷呜一下把小龙虾给吞了。 　　她还故意气他，吃完小龙虾肉，还伸出舌尖舔了一圈嘴唇，舔完还咂了一声。 　　被那条粉舌尖舔过的嘴唇，格外的湿泽红润。孟星哲眯了眼，马上转开头。 　　田华生在对面对他说：“哥，你别着急，我给你剥！”但他的大爪太笨，与其说是剥小龙虾，不如说是拆小龙虾，然后再从拆散的一节一节里，往外剔着小龙虾肉渣。终于每节都剔完，他殷切地把小龙虾肉渣呈现给孟星哲。 　　孟星哲：“……” 　　他想算了，他不吃了还不行吗。 　　郝丽丹看着面前的几个人，热热闹闹地，那么有生气，那么有活力。把她自己都带得没那么颓丧绝望了。 　　姚佳又给凌晓欣灌了点啤酒，把她灌得正好胆子变大起来又不至于昏头涨脑。 　　她先给凌晓欣介绍了一下郝丽丹。 　　凌晓欣连忙说：“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郝丽丹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你听过我的名字啊……是姚佳给你说的吧？我平时总是找她麻烦，现在还得靠她帮忙，我真是……”她声音弱下去，说到最后都快无地自容。 　　“啊？”凌晓欣声音表情都在表达“你说啥呢”的疑惑。 　　“你刚才说，久仰大名，我以为姚佳跟你吐槽……说起过我。”郝丽丹说。 　　凌晓欣和没喝酒前腼腆害羞的她判若两人，大开大合地一挥手：“嗐，我那是客套话，今天是我第一次听说你。” 　　郝丽丹一下变得更加无地自容起来。 　　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因为她在背后是吐槽过姚佳总是顶撞她、让她觉得不痛快的，所以她潜意识里认为姚佳也一定在人后说过她。 　　但居然并没有。 　　郝丽丹扭头看着姚佳，发自内心地道歉：“姚佳，你虽然比我小，但你和我真的不一样，你比我大气多了，我要像你学习。” 　　姚佳笑一笑，没客气，收下了她的道歉和夸奖。 　　然后她给凌晓欣讲述了一下郝丽丹的具体情况。 　　凌晓欣听完气得拍桌大骂：“长的好看男人怎么都这么渣？他们都是狗男人！”忽然一转头，她瞪着贝洛南，“你别以为我没说你，你就长得好看！” 　　贝洛南被这突来的容貌肯定和肯定背后的狗男人评判吓得，手里小龙虾都掉了。 　　孟星哲在一旁幸灾乐祸笑得很开心，直抖肩。 　　贝洛南转头喷他：“你以为狗男人里没有你吗？你以为你长得丑呢？” 　　姚佳在一旁听着，感觉可真他吗神奇，她第一次觉得不管说人长得好看还是丑都是在骂人。 　　她边喝啤酒边问凌晓欣：“小心儿，那你觉得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凌晓欣居然像定向雷达似的，直接转头看向孟星哲：“孟老师你觉得呢？” 　　“……………………”姚佳差点把酒喷了。 　　还孟老师？？？她是刚才关门时不小心把凌晓欣脑子磕了吗！ 　　孟星哲拿下巴一点姚佳：“你让她给我剥两个小龙虾，我就告诉你我怎么觉得。” 　　贝洛南转头喷他：“滚，你不许威胁她！” 　　凌晓欣喷贝洛南：“你不要对孟老师这么不客气！”然后她转过去谄媚地起身给姚佳捏肩膀，“佳佳，你就给孟老师剥两个叭，这顿算我请好不好？等会我给你发红包！” 　　“……”姚佳想行吧，谁还不得为五斗米折折腰。 　　她咬牙切齿地剥了两个小龙虾，丢给孟星哲。 　　孟星哲神气得下巴都快扬天上去了，把小龙虾用筷子送进嘴里，慢悠悠地咀嚼，那做派简直像在吃法国空运鹅肝似的。 　　姚佳真想上去扒开他的嘴把小龙虾抠出来，喂狗也不给他吃。 　　但转念想，算了，反正他是个狗男人，一样的。 　　孟星哲如了愿，指指郝丽丹脸上的伤。 　　凌晓欣立刻了悟，对郝丽丹说：“姐姐，我先帮你把受伤的地方拍个照，然后明天你记得去医院验个伤做个鉴定，这是你老公家暴你的证据。” 　　郝丽丹立刻说好的，这就跟领导请个假。 　　“然后呢？”姚佳问。 　　凌晓欣看向孟星哲，说：“孟老师，我是这么想的。”——这开场白让姚佳又差点呛死在啤酒里。她都不知道凌晓欣凭什么觉得她可以咨询孟星哲，他就是个客服啊！！ 　　“我觉得接下来得收集夏落这个人渣的出轨证据。” 　　孟星哲点头，然后问郝丽丹：“你老公出轨的证据你留了吗？” 　　郝丽丹点头：“微信聊天记录我都拍照了。” 　　顿了顿，她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说：“对了，他不是把那小三儿领家去了吗，我在我家门口装了个可视门铃，连着我手机的。这个可视门铃能把进出我家、经过我家门口的人都录下来，录像可以在云上保留两天，付费之后可以保留七天，我现在正好来得及把那个女的和夏落进出我家的录像下载到手机上保存起来！” 　　她拿出手机，当着姚佳的面操作。她对着一个叫“星星眼”的app点进去，前几条视频都是路过她家门口的人的影像，有打扫卫生的物业人员，有送快递的快递小哥，还有送餐的外卖小哥。 　　她往下翻，又翻出两条视频，正是夏落和小三搂搂抱抱地进门和出门。 　　姚佳看了视频，一方面叹为观止狗男女的道德和廉耻都掉阴沟里去了，什么无耻事也做得出来，还没离婚呢就敢在光天化日苟且到这种程度。 　　另一方面她又赞叹这个叫星星眼的可视门铃算是为留存证据立了大功。 　　“这个星星眼还挺有意思的，倒是能提高家里的安全性。”姚佳说着。 　　她没发现，她说完星星眼之后，孟星哲和贝洛南默默对视了一眼，握着啤酒的手双双抖了一下。 　　郝丽丹告诉姚佳，星星眼不只能录像，还能通过手机视频和站在门口的人实时通话呢。 　　姚佳问了声：“这东西是什么牌子的？” 　　郝丽丹说：“是一家叫醒北科技的公司生产的。” 　　姚佳“啊”了一声，说：“没听过这个公司。” 　　一旁孟星哲直接没忍住：“你没听过吗？确定没听过吗？” 　　——你是听过之后忘了，你不是没听过！ 　　孟星哲满心地不服气。当时一起搭伙吃饭买电饭煲的时候他们明明争论过，是买醒北科技生产的新潮时髦的多功能电饭煲，还是买坤羽电器生产的电饭煲。 　　这么响亮的名字，她居然听过敢忘！ 　　孟星哲觉得自己生气了。 　　凌晓欣在一旁问了句：“我也没听过。这家公司都生产什么呀？” 　　贝洛南立刻抢答：“这公司我知道，他们最开始主要生产功能型创意型小家电，后来也生产一些和生活相关的数码产品，哦对了，现在还在做智能通信方面的研发，就以后能应用到智能家居上面的东西。” 　　凌晓欣眼睛张大：“哇这么厉害的吗？但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贝洛南耐心地告诉她：“他们家其实已经有相当一部分顾客群体了，哦对了，他们原来是线下线上一起发展，但现在主要把精力专注在线上了，发展非常不错，你去合意网搜小家电，醒北科技的产品，销量都排在前面。他们家生产的东西吧，特点非常突出，新潮时髦还具有很多功能，真的非常值得关注！” 　　他使劲地以路人姿态为自家产品疯狂打广告。 　　孟星哲全程都是一张牛逼脸。姚佳就纳了闷了，夸别的公司产品，他一个坤羽电器的员工跟着光荣个什么劲儿？简直里外不分。 　　她一分神间，手指突然被小龙虾的壳子扎了一下，一次性手套都扎漏了，手指尖直接传来痛感。 　　她把手套摘了一看，手指头破了皮，流了点血出来。 　　耳边传来孟星哲的嘲讽：“你是猪头吗，剥个虾也能让自己见血？” 　　姚佳这就很不服气了：“你连虾都不剥只等着吃现成的家伙，凭什么说我？” 　　她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出来的时候田华生正站在门口，递给她一个创可贴。 　　姚佳说：“谢谢兄弟，还是小田田你贴心。” 　　田华生连忙说：“不客气，但这是孟哥提醒我的。” 　　“？”姚佳不太信孟星哲能这么细心加好心，“他怎么提醒你的？” 　　田华生憋笑：“孟哥说，虽然你伤口小，但创可贴能用就用吧，再不用过期了。” 　　姚佳切了一声，她就知道。 　　回到座位时，姚佳听见凌晓欣正在问贝洛南：“你怎么这么了解这个醒北科技啊？” 　　贝洛南赶紧告诉她说：“嗨，我不是个技师吗，职业病呗，就对涉及技术的这类东西和这类公司都比较感兴趣。” 　　姚佳听着贝洛南的话，一扭头间，她吓一跳。她觉得孟星哲可能撞邪了，他居然在动手剥小龙虾。 　　果然在知道不能继续依靠别人时，人就得学会自己动手了。 　　孟星哲一边若无其事般地剥着小龙虾，一边叮嘱郝丽丹：“留存好你老公出轨的视频证据，你们分割婚内财产时这会对你有利。” 　　郝丽丹说好的，又问：“夏落好像把他手里的钱转给那女的了，他手里的钱有一部分是我们回老家办婚礼收的份子钱，我能要回来吗？” 　　孟星哲说：“当然，这是你们婚内财产，就算他转出去给别人也没用，早晚还得转回来一起分割，放心，法律会保护你的。” 　　郝丽丹又吃下一颗定心丸。 　　“那，他说的债务怎么办，我需要还吗？”郝丽丹接着问。 　　孟星哲朝凌晓欣一努下巴：“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问她就行。” 　　“……”姚佳觉得孟星哲可真不是一般的狂。依他那言下之意，只有难的问题才配问他吗？？？ 　　凌晓欣倒是不排斥孟星哲的“举荐”，立刻回答郝丽丹：“这个你不用太担心，就算夏落说这是你们的共同债务，但如果他不能举证他借的那些钱是花在家庭上面的，离婚之后你就不用一起还。” 　　郝丽丹拍拍胸口：“那他没有，他拿着钱去玩老虎机，都赌光了。” 　　姚佳可真是打从心眼里服气这个男的了，还真是个宝藏级的垃圾，不仅出轨家暴现在又多了一条赌博。 　　“小凌律师，有你这句话我现在就放心了。不瞒你说，其实当时夏落他让我一起还他欠的债时，我不甘心，我也拿出了一张他曾经写给我的欠条，我让他也按照欠条写的还我钱，结果被他讽刺了一通欠条没效力说我就是个白痴！”郝丽丹说着说着有点激动。 　　凌晓欣脱掉手套擦擦手，抬手去拍拍她后背，安慰一下她。 　　孟星哲在一旁笨拙地边剥小龙虾边问：“什么样的欠条？” 　　郝丽丹说：“他第一次出轨之后打了我，然后又哄我跟他继续过，就给我写了张欠条，内容是如果之后他又惹我生气，我们要是离婚的话，他就给我一百万。” 　　“……”姚佳想成年人好会玩啊。 　　孟星哲手上剥小龙虾的动作没停，嘴巴也马上又问：“欠条还在吗？” 　　郝丽丹说：“在的，在家里我的衣柜里，我能找到。”顿了顿她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开始翻自己朋友圈。 　　然后她把手机给了身边姚佳，姚佳看到原来郝丽丹在朋友圈分组里晒过这张欠条，一个署名“落”的id还给她点了赞。 　　她愈发觉得成年人玩起来尺度真大，这玩意也能晒，还一个敢晒一个敢点赞。 　　她把手机递给孟星哲，孟星哲看一眼就抬头说：“你这个欠条有效力，你把这个朋友圈截图公证一下。夏落给你点赞了，这正好可以用来证明你们签这个欠条时是你情我愿的。既然是你情我愿之下签的，那欠条就有效力，你们离婚之后你记得向他追讨这一百万，法律会帮你把这笔钱讨回来的。” 　　郝丽丹没想到还能收获这么意外的惊喜，赶紧截图。 　　截完图之后收好手机，她叹口气说：“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要是夏落去公司举报我，说我在入职前就已经结婚，那公司要借口我违背诚信原则开掉我怎么办？那样的话，我就既失婚又失业了！” 　　“不会的！孟星哲和凌晓欣一起说。 　　“至于为什么不会，我酒上头了，请让孟老师告诉你！” 　　姚佳：“……”她好想打晕凌晓欣这个傻货。 　　孟星哲倒是被cue就答：“如果签订劳动合同时，你做的虚假陈述构成了欺诈，那公司是有权解雇你的。比如你的个人学历信息、你的工作能力评定、工作履历、资格证书、健康资料等等，这些作假是会构成欺诈的，因为这些东西和劳动合同的履行有必然的关系。但婚姻状况与劳动合同的履行没有必然关系，它属个人隐私，所以就算你没有如实说，也构不成欺诈。” 　　他手上还在和小龙虾的壳奋战着，但他撇着嘴角笑了笑，那笑怎么看怎么有几分幸灾乐祸似的：“其实关于只招未婚女员工这一点，如果公司开除你，你可以直接去告公司的，因为这个规定本身就涉及到了就业歧视，你去起诉一定胜诉，另外你还可以去劳动行政部门举报，就说公司搞就业性别歧视，这样的话公司就会受到处罚。” 　　他话音落下，终于剥完一只小龙虾。初次就业，他手艺不好，小龙虾本应该浑然一体的肉体被他剥得像起了毛边。他一脸嫌弃地把毛边小龙虾肉丢进姚佳面前的小碟子里，说：“太丑了，我吃不下，你吃了吧。” 　　姚佳：“？”他自己剥虾剥得这么丑，不想吃就甩给她？ 　　她该谢谢他剥了虾还是该嘲讽他娇毛？还是喷他把她当成了收纳丑东西的垃圾桶？ 　　但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姚佳还是翻着白眼把毛边小龙虾肉吃掉了。 　　一旁孟星哲居然还冲她装逼：“香吧？记住这个味道，这可是未来最帅最著名最有成就的青年企业家剥的人生中第一只小龙虾。” 　　“呕。”姚佳想把小龙虾退出来还给他。 　　贝洛南在旁边张开嘴：“最帅最著名最有成就的孟总，我也要，啊——” 　　孟星哲转头就对他说：“滚。” 　　然后他又转回来，心情好像颇愉悦地又去给郝丽丹出主意：“你平时不是消息灵通吗，如果真到了鱼死网破那一步，公司就是要借口你隐婚入职想开掉你，那你就去联合一下其他隐婚的女员工，你们可以一起反过来告公司。坤羽现在不是正准备上市吗，这个节骨眼公司本身就经不起大规模诉讼案件的折腾，最后一定会选择息事宁人，所以你们一定不会失业。” 　　孟星哲说完这些，郝丽丹万分感激：“小孟真想不到你懂得这么多！原来我就以为你只是长得好看，是个花瓶！我刚刚还借题发挥影射你长得好不会是好东西，是我看走眼错怪你了，我向你郑重道歉！” 　　田华生一脸崇拜：“哥！你咋这么厉害呢？不仅能处理我的问题，连郝姐的问题你也能处理得明明白白的！” 　　凌晓欣更是再次发出诚挚邀请：“孟老师你真的不考虑跳到我们所来吗！！” 　　姚佳虽然觉得这个时候的孟星哲又是站在一片高光里的，他运筹帷幄的样子很牛很帅很……有点魅力。 　　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出主意的时候，怎么恨不得想搞垮坤羽电器似的？？？他也不想想是谁在给他这个逼王穷鬼发工资！ 　　还有—— 　　“你为什么连婚姻官司怎么打也知道？？”姚佳纳闷地问。 　　贝洛南怕孟星哲趁机装逼，再露了馅，赶紧抢答：“这个情况吧，其实跟之前一样，也是因为他亲身经历过！” 　　“啥？”姚佳惊了，“孟星哲你出过轨离过婚分过家产？！” 第46章 　　听着贝洛南又给自己编排出个离奇经历,孟星哲恨不得弄死他。 　　在他的杀气中，贝洛南赶紧往下圆：“我是说，星星他——” 　　孟星哲截断他：“你叫我什么？你给我重说！” 　　贝洛南：“我是说孟星哲他家吧,他表姐遇到过跟这位小姐姐一样的情况，他当时全程围观,也算有了亲身经历,所以就知道怎么处理了。”贝洛南觉得自己圆得不错，简直完美，说完还冲孟星哲骄傲地挤咕一下眼睛。 　　“……”孟星哲强忍抠他眼珠的冲动。 　　他表姐个鬼,他老孟家从爷爷那辈就开始一脉单传,他金贵得一枝独秀,连个分宠的旁支儿都没有。 　　但为了不掉马，眼下也只能这么认下去了。 　　他一转头间，对上了姚佳的视线。 　　姚佳的眼神中,饱含着成分复杂的情绪，有惊奇，有意外,还有一丝……见鬼的怜悯。就像他感叹她不知道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家庭下出生长大时一样。 　　“你生活环境还挺复杂,又是房产官司,又是离婚事件的。”姚佳看着孟星哲说。 　　孟星哲：“……”还真果然了。 　　“也难怪了，”姚佳看着他又补了一句，“你性格这么不讨喜,原来你的成长环境里也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孟星哲：“…………” 　　他成长环境怎么了？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脉单传，金贵得要命,长得又帅瞎大众，他怎么就得被她怜悯成这样了？ 　　“小屁孩你说谁性格不好,不讨喜？”孟星哲瞪着姚佳问。 　　“你。”姚佳无惧地答。 　　“我怎么性格不好了？”孟星哲较起真来比他眼中的小屁孩还不依不饶。 　　姚佳把当初田华生总结的一串贯口箴言拿了出来：“你：叽叽歪歪、娇毛挑剔、喜好享受、钢铁直男、不太热心、不爱助人、毒舌装逼、穷还扮阔、好吃懒做。” 　　她说一个词，孟星哲脸色就黑下去一分。但贝洛南脸上的肯定神色就加重一分。 　　她全都说完时，贝洛南简直要起立拍手叫好：“这总结太到位了！太精确了！太神仙了！” 　　孟星哲却差点要掀桌：“我好吃懒做？那今晚上的碗是鬼替你刷的？？” 　　贝洛南前一秒还在为贯口箴言欢欣喝彩，下一秒他立刻转头看向孟星哲：“真的假的？你都开始动手做家务了？？” 　　他原来以为孟星哲最大进步也就是能淘米煮饭了，他万万没想到孟星哲现在连碗都刷，还是替别人刷！这可真是突破了他的想象力。 　　到了此刻贝洛南确凿地承认，孟星哲这次到坤羽电器来做的改造，进步实在有点大。 　　他想如果孟家老父亲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一定会高兴得和孟家妈妈狂飙两个钟头的拉丁舞。 　　孟星哲顾不上搭理贝洛南，他还在专注于和姚佳较劲。“你一个人说我不讨喜，那不能算，你这属于个人性质的人身攻击。”顿了顿，他一发狠，补了个刀，“那我也可以说你性格不好，不讨喜。” 　　姚佳呵地一声笑了：“那么请问，我怎么性格不好不讨喜了？” 　　孟星哲也开始贯口：“你凡事，都：爱和人对着干、爱犟嘴，爱怼人、爱抬杠、爱多管闲事；除此之外你还：糙，不温柔。” 　　姚佳喷他：“前面也就算了，后面的不温柔你也管？你管我温柔不温柔，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孟星哲脸色一变。 　　姚佳继续说：“反正你比我更不讨喜。” 　　刚刚帮郝丽丹拿主意时还气场两米八、沉稳睿智、运筹帷幄的孟星哲，一和姚佳对上立刻秒变小学生。 　　他跟她虎虎生风地掐起来，一时也顾不上围观的人是不是在免费看戏。 　　“是你更不。”孟星哲简短回怼姚佳。 　　“是你！”姚佳回嘴。 　　“你，就你。”孟星哲再回嘴。 　　姚佳一拍桌：“你让在场的人投票，看他们到底更喜欢咱俩谁！” 　　孟星哲呵呵冷笑：“投就投，比招人喜欢我就从来没输过。” 　　姚佳都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不要脸的自信。 　　她拍桌，对大家说：下面请喜欢姚佳的人举手。 　　除了孟星哲和姚佳，所有人都举了手。 　　姚佳转头对孟星哲冷笑：“看到了吧，所有人都喜欢我！你输定了！” 　　孟星哲呵呵：“怎么的我就输了？不是还没开始投我的票吗，兴许所有人也都喜欢我呢。” 　　他马上也让大家举手表决谁喜欢孟星哲。 　　一旁贝洛南看不下去了：“孟星哲你是小学生吗？跟小姑娘较真！” 　　孟星哲狠狠瞪他一眼：“少废话，你为什么不抬胳膊？” 　　贝洛南耸耸肩，耸出个一脸怂样：“没办法，你看，晓欣看着我呢！谁还能为了哥们放弃妹子呢？” 　　孟星哲一转头，看到凌晓欣确实在对贝洛南使眼色。但凌晓欣自己是举起了手的。 　　？ 　　孟星哲觉得他要看不懂现在的女孩子了。 　　“你不让他投喜欢我，你自己投喜欢我？”他对着凌晓欣发出质疑之声。 　　凌晓欣细声细气但有理有据地说：“孟老师你指导我怎么处理案子，我必须得投你，否则就是不讲道义。但我又想佳佳赢……那反正阿贝是你发小，他不投你也不会就此得罪你啊！” 　　孟星哲：“……”逻辑真的特别完整，他竟无言以对。 　　姚佳在一旁哈哈大笑：“孟星哲，你少我一票，你输了！”顿了顿，她故意气人，“嗐，可惜啊，要是佟雨墨在这，你还能多一票，还有机会跟我打个平手。” 　　她一脸美滋滋地晃着脑袋气着人。 　　酒精在她脸上晕染开淡淡的粉，她眼睛像被水洗过的黑宝石，湿汪汪亮晶晶。 　　孟星哲看着她，看着看着，他忽然捉住她一只胳膊高高抬起。 　　“行了，现在你选我了，你喜欢我。我没输。” 　　“？？？”姚佳都被这骚操作惊呆了，真是见了鬼，“呸！什么叫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大爷！” 　　“让你失望了，我没大爷。” 　　“你没大爷我也不会喜欢你！” 　　…… 　　两个人又生龙活虎地掐了起来。 　　田华生赶紧去厨房杀了个西瓜，切成一片片端回来让大家吃，以期用吃瓜来堵住两张掐个不停的嘴。 　　姚佳果然一看到西瓜就忘记和孟星哲斗嘴，她上一句还在说“孟星哲你就是脸皮厚”下一句直接无缝衔接到“哇这个瓜好甜谁买的我爱他！” 　　姚佳是看着田华生说的这句话，在她心里，田华生就是她可以无性别聊天的好闺蜜。 　　结果一道声音幽灵似的响在耳边。 　　“我买的。”孟星哲幽幽地说，“你看，我就说你喜欢我。” 　　姚佳猛地扭头看他，差点被嘴里西瓜呛死。 　　她立即改口：“我喜欢你？你想得美！你少还我二十块钱吧，这瓜算我买的。所以你明白吗，我爱的是我自己！！” 　　她急于洗清上一句“谁买的西瓜我爱他”宣言的草率，那股急迫劲儿逗笑了大家。 　　郝丽丹看着这一屋子人，喝着啤酒吃着小龙虾啃着西瓜，说说笑笑的，真是融洽和谐，和气热闹。 　　她忽然就觉得从一段失败婚姻里走出来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看看眼前这些人们，谁不是在靠自己努力活得精彩又开心。 　　“今天，我谢谢大家了！”郝丽丹忽然觉得自己振作了，她开口对大家道谢，“我从那道门进来的时候，是个死人，但现在托大家的福，我又活过来了！” 　　她转头看向姚佳，眼底充满歉疚：“姚佳，我为我以前针对你的种种做法，再次郑重向你道歉！” 　　她说着居然站起来，给姚佳鞠了一躬。姚佳没有受过别人行这么大的礼，赶紧扔了瓜皮也站起来：“有话好说，咱们之间千万别行大礼，我可受不住这个！” 　　郝丽丹紧紧地握住姚佳的手：“姚佳，真的谢谢你了！” 　　随后她转头依次对每个人道谢。转到凌晓欣时，她也对凌晓欣行个礼：“小凌律师，我和渣男的官司就拜托你了！” 　　凌晓欣也赶紧站起来，脸微红，细声细气地说：“别、别这么大礼！姐姐，你只要不嫌我经验浅，我一定全力以赴帮你打好这官司！” 　　郝丽丹一摇头：“不嫌！我想得很明白的，我出去找个好律师，花钱多不说，好律师未必肯分太多精力在我的案子上，你虽然经验浅，但你一定会全心全意帮我打官司，所以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做我的代理律师！” 　　她举起一罐啤酒敬凌晓欣，其他人也都跟着一起举杯。大家一起干杯，一屋子的热闹，一屋子的欢声。 　　都市的秋夜正在渐渐变凉，但房间里奋斗在都市的年轻人们，却用自己的热情和率真融化着别人的苦痛与烦恼，让这夜晚变得温暖熨帖起来。 　　****** 　　又待了一会儿，路芳菲从对门过来接人。她听到房子里有客人，就待在门口没进屋，没有打扰大家。 　　郝丽丹走出来的时候，路芳菲一脸的意外。 　　“姚佳，你给郝姐打什么兴奋剂、喂什么定心丸了？郝姐来的时候血槽空得人就剩下一口气，现在居然精神百倍血槽满格了！” 　　姚佳笑笑，说：“是郝姐自己想开了。” 　　路芳菲把人接去了对面。天色不早，这边的席也散掉了，大家开始收拾残局准备睡觉。 　　姚佳刚收拾完桌子上小龙虾的壳就觉得肚子一阵绞痛。她想坏了，一定是小龙虾加啤酒加西瓜，吃得太杂了，肠子在给她闹革命。 　　她跑去卫生间想舒缓一下肠道的压力，结果一推门发现门锁着。 　　一个声音传出来：“有人！” 　　是田华生。 　　姚佳想八成是她和田华生西瓜都吃得太多才双双造下这种痛苦的孽。 　　田华生在卫生间里对她哀嚎：“佳，我不行了，我肚子痛！我要蹲会儿！” 　　姚佳一听蹲“会儿”，头皮一麻。 　　“蹲会儿的会儿，是多久啊？”她揉着肚子问。 　　田华生声音里有和他肠子绞来绞去同频率的痛苦：“怎么……也得……二十分钟……啊天啊……” 　　姚佳一听差点绝望了。二十分钟够她被她的肠子绞死好几回。 　　绝望中她忽然找到一线生机——孟星哲房间里有厕所！ 　　她捂着肚子跑去厨房。 　　孟星哲正在和贝洛南一起收拾厨房。姚佳进去的时候，贝洛南在洗杯子，水龙头放着水，哗啦哗啦好大声。 　　孟星哲靠在窗边的流利台前，在低头用手机回信息——孟予堂又给他发信息说起了让他周末去相亲的事。 　　这功夫姚佳凑到他旁边，对他说：“孟星哲，我想借用一下你房间的卫生间！” 　　水龙头流水的噪音冲掉了她一部分音量。 　　孟星哲的精力正用于和他爹battle：[没有钱你凭什么让我去相亲？你给我打点钱我就去，不然我不去。] 　　他头都没抬，只嗯了一声。姚佳得到恩赦似的撒丫子就跑去他房间。 　　孟星哲那条信息刚发完，就收到孟予堂的回复：[没事儿，我跟我老朋友打个招呼，这顿让他闺女先请你。] 　　孟星哲：“……”还能这么干吗？！ 　　孟星哲低头继续发：[可这样我跟吃软饭有什么分别？我这么干不是在丢你和我妈的脸吗？] 　　老父亲的回复到得又快又见招拆招：[你的身份还是还有转圜余地的，比如我不说你是我儿子，我就说你是我大侄子，这样你就不会丢到我和你妈的脸了。] 　　……反正就是不给钱。 　　孟星哲差点哽咽，收起手机，决定不跟他这个一毛不拔的爹继续battle了。 　　他爹道行太深，太敢干。他不行，他认输！ 　　收好手机他想了下，问水池前的贝洛南：“刚才姚佳是不是进来找我来着？” 　　贝洛南在水龙头的流水声里大声地“啊？”：“你说啥？我没听清。” 　　孟星哲：“……” 　　他奇怪死了，怎么突然感觉跟谁都沟通不畅。 　　贝洛南很快洗好杯子。凌晓欣已经进了姚佳房间，她说头晕，想躺着。贝洛南就没再强行制造想和她待一会儿的机会，他跟着孟星哲回了房间。 　　孟星哲一进屋就瘫进按摩椅里，享受智能机器带给他的舒适和销魂。 　　贝洛南拉开桌子前的椅子，大喇喇地敞腿一坐，开始和孟星哲扯淡。 　　“星星，说实话，我来一次，我就吃惊一次！你现在真是，居然肯一次次路见不平拔刀助人了。以前那么多姑娘摔你眼前你都不带扶一把的，甚至你还能从人姑娘身上直接迈过去。” 　　他感慨地说：“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你变得乐于助人了！” 　　孟星哲陷在按摩椅里，嗤笑一声：“别说你吃惊，我乐于助人起来连我自己都吃惊。妈的这还是我？！” 　　贝洛南伸长腿，正好踢到孟星哲的脚。 　　他踢完孟星哲的脚，声音变得有点旖旎起来：“哎，不是我说，我真的觉得你和姚小佳之间有火花！” 　　孟星哲一下激动起来，从按摩椅里都坐直身体了：“这绝不可能！只有顶级白富美才配得上我，姚小佳她就是个小客服，她配不上我！” 　　贝洛南立刻喷他：“孟星星你这个等级观念很腐朽很严重啊！你还看不上人家是个小客服，那你在人家姚小佳眼睛里，不一样也就是个小客服吗我的朋友！” 　　孟星哲没有去接他的话，他陷在了自己的思路里。 　　他皱着眉说：“但我其实不反感和她相处。” 　　贝洛南：“……” 　　孟星哲边思考边说：“她有意思。也热心。很有正义感。有时候她做的事正好能把我从以前的事情里激活出来，这个时候她很治愈我。” 　　他说到这皱紧了眉，摇摇头，无比郑重地说：“但还是不行。毕竟我太出众太优秀了，她这个小客服，终究是配不上我。” 　　贝洛南差点让他最后一句话给不要脸死。 　　“你怎么不去死呢？”贝洛南喷孟星哲，“你去死吧！我会帮你告诉别人你是优秀死的！” 　　但孟星哲居然还是没有回喷他。他依然陷在他自己的思路里。 　　“而且……” 　　“？”贝洛南有点想打人，“而且什么？快说全了！不是，你这逼什么时候学会放屁只放一半了？”因为暴躁，贝洛南变得粗俗。 　　“没什么。”孟星哲却不被他的暴躁影响，坚持不把屁放全。 　　——而且，她有男朋友。 　　他靠回到按摩椅中，把后半句话吞回到心里。 　　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姚佳从里面走出来。 　　孟星哲和贝洛南双双一惊，看到她仿佛看到鬼。 　　孟星哲直接又从按摩椅里坐了起来，眼睛瞪得像受到个天大的惊。 　　“你怎么在这？！”他问突然出现的姚佳。 　　“我跟你说了，我要借用你的卫生间，你也答应了。”姚佳回答她。 　　马上，她音调音量都陡然一变：“孟星哲，你放心，我就是疯了傻了、就是从楼上跳下去，我都不带给你机会让你求我配上你的！” 　　说完这句话，她肚子里的气直接就顶到头上来了。 　　她气得直喘气，瞪着孟星哲问：“不是，我是小客服怎么了？难道你不是小客服吗？怎么，你瞧不起人来连你自己都不放过是吗？孟星哲我告诉你，你可别做我的春秋大梦了！你死了这份心吧！我男朋友他啊，又帅，又温柔，又不自大，又不毒舌，甩你八百条街还带两百个商铺！！！” 　　她说完就气咻咻地走到门口，一推房门出去了。 　　房间里死寂了两秒钟。 　　两秒钟后孟星哲从按摩椅里跳出来，冲过去掐住贝洛南的脖子。 　　“谁他妈让你跟我聊这些了，啊？谁他妈让你聊了！” 第47章 合格王八蛋 　　贝洛南使劲挣开孟星哲的掐脖子大法,屁滚尿流逃到一边去。 　　躲开孟星哲的攻击范围后，贝洛南开喷：“你有脸赖我？我就起个头，后面那些得罪人的逼王狂言不都是你自己说的吗？” 　　孟星哲死死地瞪着他,一副想用眼神活剐了他的样子。 　　“谁让你起头的？就你话头多是不是？用不用我帮你告诉凌晓欣你跟几个姑娘起过话头？” 　　贝洛南急了：“闹着玩不许下死手啊！你要找她胡说八道我就跟你拼了！” 　　“我现在就跟你拼了！”孟星哲说着就要向贝洛南扑过去。 　　贝洛南随手从床头拿起个破台灯，想做自卫的武器。 　　结果孟星哲对他一声断喝：“放下！”他指指床头柜上另外一盏造型华丽、气派又雅致的意大利台灯说，“要拿你拿那个！” 　　贝洛南看看手里的破台灯：“这灯有什么玄机吗？你干嘛那么紧张？” 　　孟星哲冲到他身边,夺过台灯，轻手轻脚地放回到床头。 　　“我台灯坏了,这我借的。你要是再把这个也弄坏，晚上我还怎么睡觉？”他觉得自己给出的理由相当理直气壮。 　　“我看没那么简单吧。”贝洛南贼脑筋动得飞快,“这台灯如此朴实，压根就不是你的风格。它怕不是……姚小佳的吧？？” 　　孟星哲对他一通骂骂咧咧。 　　“骂骂咧咧那就是是了！”贝洛南一脸幸灾乐祸，“好么,拜你刚才那波嘴贱所赐，这回就算你心里真有什么口是心非的小心思,你也彻底没机会了,谁叫人都被你得罪透了呢！” 　　他揉揉发疼的脖子，对着孟星哲解恨似的说了声：“该！叫你作！” 　　** 　　孟星哲气哄哄地,气到此后时间一直无视贝洛南，任由贝洛南逼逼叨，他就是铁了心的用不理他惩罚他的多嘴多舌。 　　直到睡觉前,他像恩赐似的从床下储物格里掏出个睡袋甩给贝洛南，没好气地说：“别睡我按摩椅，你不配！” 　　贝洛南却一脸感动,感动得都有点夸张和做作：“我的天啊星星,你是不是看到我上次来你这睡一宿按摩椅心疼我了，就悄悄地买了睡袋以备我再来之需？哦星星,你现在怎么这么暖心这甜！” 　　孟星哲差点吐了：“再恶心我我用马桶浸死你！” 　　贝洛南在孟星哲大床旁边打了地铺。睡前他跟孟星哲打商量：“星星，今晚咱闭了台灯睡行不？有我在这陪着你呢，你还怕什么。” 　　但这个要求被孟星哲一口毙掉。 　　“不行。”顿了顿，他叹口气，“还没人能让我可以关灯睡觉。” 　　****** 　　姚佳从孟星哲那里冲出去，气咻咻地回了自己房间。 　　她给凌晓欣复述了一遍孟星哲和贝洛南的对 　　话。复述一遍就是又重温一遍值得气炸的点，于是她再次气炸了。 　　“我就没见过像他这么不要脸、这么自以为是的人！”姚佳愤怒地叉腰，对着凌晓欣吐槽，“他自己难道不是个立志吃软饭的小客服？居然还瞧不起别人是小客服？气死我了，我马甲脱掉我怕他吓得要跪下叫我干妈！” 　　凌晓欣一劲儿又是给她拍背又是给她抚胸，一边骂孟星哲有眼不识金镶玉，一边说要跟近瞎者也瞎的贝洛南绝交。 　　姚佳直到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都还觉得气不顺。睡着之后连做的梦也是带着气的梦，早上醒来时姚佳都差点觉得自己是个气球。她从来也没生过这么大的气，哪怕跟姚秉坤打父女对抗赛的时候都没气成过这样。 　　姚佳想难道孟星哲这个装逼祸害是老天爷派过来锻炼她气量的吗？ 　　早上出家门的时候她漠视了孟星哲。 　　孟星哲、贝洛南和凌晓欣他们和她乘的同一趟电梯。电梯里除了他们四个人还有个大爷和大妈，看样子是两口子。 　　大爷在跟大妈说：楼下那家人又开始作妖了，不知道从哪里搞的偏方，说是黑蚂蚁能给孩子补脑，这下好，她就搞了好几罐黑蚂蚁，活的那种，自己磨成粉给孩子吃。你说她也不怕把孩子吃中毒吃傻喽！ 　　大妈也跟大爷说：嗐，她自己家愿意怎么吃怎么吃，我不爱管我也管不着，但是她家那个蚂蚁啊，她根本管不好，到处爬，我问过老李老吴了，都说现在家里发现了黑蚂蚁。等我要是发现咱家也有，我饶不了她，我下楼非找她干架去不可！ 　　姚佳听着他们说话时提到的楼层，俨然那位养蚂蚁的大户就是住在他们楼上、曾经蹭她们宿舍无线网的人。还有刚刚在大爷大妈说到黑蚂蚁的时候，她好像听到谁在电梯后半部吸了口气似的，似乎很激动。 　　想想楼上的奇葩邻居，姚佳也差点要跟着激动了。她想奇葩的人永远不会奇葩得单一的，总会不断翻出奇葩的新花样，来帮助大家不得不加强三观的受打击能力。 　　出了电梯，姚佳就大步地往前走，把让她气成气球的人甩在身后。 　　到坤羽大厦时姚佳收到凌晓欣的信息：[佳佳，早上我下楼之后等公交的时候，看到孟星哲和贝洛南在大马路上打起来了。打得特别没有形象，可丑陋了。] 　　姚佳在心里呵呵一声。打，往死里打。 　　凌晓欣：[孟星哲像夹包似的夹住贝洛南的脑袋，骂 　　他说都是因为他多嘴，你才一大早看见谁都翻白眼。] 　　姚佳：“……”她的白眼明明指向性非常专一，就是特供给他孟星哲的！ 　　凌晓欣：[贝洛南就说：哈！反正你觉得小客服配不上你，你还那么在意小客服翻白眼干嘛？] 　　姚佳在心里对孟星哲又狠狠呸了一次。这是从昨晚到现在的第一万零八百声呸。 　　凌晓欣：[孟星哲就说：贝洛南你个王八蛋，我不找她过日子，可我还得跟她借 　　钱吧？你现在把路子给我堵死了，你又不肯借我钱，我他x夹死你！] 　　姚佳看完凌晓欣的转述，气得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他居然还有脸赖别人。 　　他居然还有脸继续想跟她借钱？！ 　　他可真是个符合国际iso认证的合格王八蛋！ 　　到了呼叫中心打完卡，姚佳坐在工位上开始施展目不斜视神功。 　　她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脑屏幕，冷淡得像个机器人，对旁边孟星哲没有感情地说：“赶紧还钱，还完咱俩两清，从此以后谁也别理谁，省得让您误会我对您有想配对的企图！” 　　孟星哲再次突破姚佳的认知底线。收到催债通知后，他居然直接对她放赖说：“我现在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要么你就让我继续刷碗抵债，要么你就直接弄死我。” 　　姚佳气得再也不想理这个臭无赖。 　　此后不管孟星哲怎么跟她没话找话，她都当他是空气。 　　不，当他是屁。 　　连到了休息时间，姚佳也不跟他一起去茶水间。 　　她用她的高贵冷艳、用她的实际行动甩脸子给孟星哲，让他明白做人要是狗眼看人低，就会被人低眼看成狗！ 　　下午休息的时候姚佳又收到凌晓欣的信息，她告诉姚佳：“郝丽丹去完医院就来所里找我了，我和她一起梳理了各种证据，一切顺利，放心吧！等把材料都弄齐我就去帮她到法院申请立案。” 　　这算是姚佳气呼呼的一天里，收到的唯一算不错的消息。 　　在茶水间，她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田华生。 　　田华生拍着大爪说：“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和孟哥能解决我的问题，就一定也能解决郝姐的问题！”他顺便给姚佳送高帽，“佳，你真是棒，平时郝姐没少针对你，换成我那我肯定是要记仇的，结果在她落难的时候，你不仅没踩她，还真心实意地帮她，佳你这种不和人一般计较的优秀品质，绝对值得我学习！” 　　姚佳谦虚两句，说着哪里哪里。隐隐地她觉得田华生今天夸她的话好像具有点指向性。 　　下一秒她发现田华生像个劝架的和事佬，同时拉着她和孟星哲的手强行往一起一握，他的大爪包住他们俩的手，一下就把他们的手密封死了，让她想抽都抽不出。 　　……姚佳心里骂骂咧咧地想，孟星哲的破爪子还他妈挺滑。 　　抬头瞪向孟星哲，她发现他看着自己的视线有点虚焦。 　　孟星哲握着姚佳的手时，思绪蓦地就飞 　　远了。小时候他看金庸的《倚天屠龙记》，张无忌对赵敏动不动就心中一荡。他总也明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心荡起来怕不是要得心脏病。 　　可是被田华生拉着去握住姚佳的手那一瞬，他好像有点理解什么叫心中一荡了。还真是像要得心脏病。那只女孩子的秀气小手软得就像忘记了长骨头。 　　耳边响起田华生的声音，把他走掉的神唤了回来。 　　“佳，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孟哥到底为了啥闹别扭了，当然不管为了啥都肯定是孟哥不对。但，佳，你是个不会和别人一般计较的优秀的、高尚的、具有崇高精神的人！所以要不，你就给孟哥一个机会，和他握手言和叭！” 　　“……” 　　姚佳觉得让田华生做客服专员真的有点屈才，凭他这种劝架才能，他应该去进修一下谈判专家。她想以后自己要是有天真的不小心当了权，一定给田华生一个调解售后纠纷的主管当当。 　　因为田华生的努力说和，姚佳松了点气。但她还是很气。 　　她觉得这口气一定要孟星哲亲口对她道歉才可以消掉，否则他从此就是她眼中一道屁！！ 第48章 真是好姑娘 　　吃晚饭的时候姚佳依然对孟星哲爱搭不理。 　　晚饭之后郝丽丹来敲门,送过来一兜子水果和一小袋熟食，说是想谢谢姚佳他们，帮了她大忙,给她介绍的小凌律师做事又快又负责，还说等小凌律师弄好材料以后就可以去法院立案了。 　　这时佟雨墨从房间里出来。看到郝丽丹，她一脸的意外，甚至还有点惊喜,她甜甜地叫了声：“丽丹姐！” 　　但马上她神情就变得有点扭捏起来，说：“我这里还是挺脏的，不能住人,我就是回来取两件衣服，马上还得回家去住！” 　　说着她真的随手收拾了两件衣服，和大家说着再见再见,就真的回家去了。 　　郝丽丹摇摇头,对姚佳说：“我真是瞎,看男人不准，看女人也不准。这人啊，还得在事儿上见,平时嘴上怎么跟你好都是假的，这不,一遇到事儿就使劲往后躲。她这是怕我跟她借宿呢。亏我平时对她那么好。” 　　她又笑笑说：“算了,不提她了，算我认清一类人。”跳过佟雨墨这一趴，她又变得有神采起来，拉住姚佳的手说：“小凌律师告诉我,这案子她会尽全力给我争取到最好的结果，比如夏落家暴我他得受到应有的刑事处罚,他跟他老乡借的债务得由他自己乘担，被他转走的财产转走了也没有用，他还是要拿回来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和我一起分割。最开心是，他签给我的一百万欠条有效，他得还！” 　　郝丽丹已经和前一天行尸走肉的样子完全不同，她眼里有了值得期待和希冀的光：“我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姚佳也跟着充满希望：“太好了，我们等着看渣男受惩罚的那一天！” 　　郝丽丹还告诉姚佳，她最近一段时间就住在对面宿舍，等离完婚卖掉房子分完钱，她再重新买套单身公寓。 　　姚佳说：“那你没事儿可以到我们这来串门。” 　　郝丽丹说着一定，然后有点不好意地问田华生有没有空，想让他帮忙到对门修修水管，顺便再帮她搬搬床垫衣柜什么的。 　　田华生拎着工具箱穿上鞋就跟着她去了。 　　晚上吃的炸鱼，屋子里这会还有些油烟味儿，姚佳索性把门开着通通风放放味儿。 　　她把水果和熟食拎进屋，顺手把熟食放在了客厅茶几上。她本想把水果拿到厨房洗去洗，结果发现孟星哲正在厨房替她刷碗抵债。 　　她停住脚步在厨房外，想等他出来再说。 　　她现在连跟他呼吸同一平米的空气都觉得生气。 　　她走回到客厅沙发里坐下，气呼呼地等着孟星哲刷完碗她好洗水果。 　　忽然她听到一声大叫。那叫声的频率和分贝通常应该是女孩子害怕到极点才会发出的，是那种理智全无、嗓音叫破、肝胆俱裂的声音。 　　姚佳要反应一下，才能从那充满恐惧的声音里回神，反应出，那声音的发出者就是孟星哲。 　　？？？ 　　姚佳 　　不知道他又特么在作什么妖！ 　　她起身，冲到厨房。 　　“喊什么喊，你一个大男人，鬼叫个头啊！”她没好气地冲孟星哲说。 　　结果孟星哲一看到她，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直接扯着她的胳膊，把她挡到他身前。 　　？？？ 　　姚佳觉得他握住自己胳膊的手特别用力，好像真的在怕着什么似的。 　　“你抽什么风？”她歪头问躲在她身后的孟星哲。 　　孟星哲松开一只手，越过她肩膀，朝着靠窗口的流理台上一指。 　　姚佳循着他指尖看过去，那里除了几只蚂蚁在爬来爬去，什么也没有。 　　至于为什么有蚂蚁……她想起早上乘电梯的时候那两位大爷大妈的对话。它们恐怕是从楼上越狱跑下来的。 　　所以……等等！ 　　所以孟星哲如此恐惧，像个三岁小女孩似的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是在害怕这几只蚂蚁？？？ 　　孟星哲他一个一八五的大男人，居然怕蚂蚁？这怎么可能？她不信。 　　她想这一定是孟星哲借题发挥，想通过表演恐惧吸引她过来，企图用苦肉计和她讲和。 　　但他未免也太荒谬了些，谁能相信一个大男人会怕蚂蚁？？ 　　“孟星哲，你少给我装！松手，赶紧从我身后给我出来！”姚佳气咻咻地对孟星哲说。 　　孟星哲却没听她的，还是站在她身后。 　　姚佳伸手从流理台上捉起一只蚂蚁，转身一举，冲着孟星哲问：“你别跟我说，你害怕这玩意！” 　　结果她一转身间，看到孟星哲的脸色是一片失血般的白。看到她举起的蚂蚁，下一秒孟星哲像丢了魂似的猛然转身，奔着厨房外跨步就跑，步伐甚至是踉跄仓皇的。 　　“…………？” 　　姚佳一怔。 　　看样子他居然是真的害怕蚂蚁。 　　她想起早上在电梯里，听到大爷大妈谈论楼上邻居养蚂蚁时，身后有人吸了口气。 　　……难道就是孟星哲，因为害怕，所以倒吸一口气？ 　　姚佳把蚂蚁放掉，想了想，走出厨房。一扭头间，她看到孟星哲正靠在厨房外面的墙壁上仰头喘粗气。 　　看到姚佳出来，他下意识地一躲，像害怕她又举只蚂蚁给他看似的。 　　“我手里什么也没有。”姚佳没好气地说，“别一惊一乍的。” 　　顿了顿，她看着孟星哲问：“我问你，你是真的害怕蚂蚁？” 　　孟星哲撑出一副死要面子的德行，一扬下巴：“啊。”好像好怕蚂蚁还挺值得骄傲的。 　　顿了顿他又说：“但你不需要问我为什么会怕，因为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姚佳真想转身回去厨房把那几只蚂蚁都捏过来塞进孟星哲的衣领子里，折磨死他！ 　　她看看孟星哲，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身上还系着围裙，眼下他靠在墙上，一脸失血色，眼底明明有因为恐惧产生的仓皇，偏偏又要绷出一副死要面子的逼王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此刻的他滑稽又落魄，还怪叫人……同情的。 　　她往前迈一步，仰头，凶狠地瞪着孟星哲。 　　孟星哲被她突然的逼近逼得后背紧紧贴着墙，他觉得自己从来也没有这么笔直过。 　　“昨天的事，向我道歉，”姚佳仰头瞪着他，阴恻恻地说，“不然我把蚂蚁都捉来，吓死你！” 　　孟星哲嘴角抽搐了一下，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姚佳恶声恶气。 　　“……”孟星哲说，“对不起，我说你配不上我。” 　　“那你应该怎么说？”姚佳凶神恶煞地又往前探了探，“你想好了再说，当心我捉蚂蚁陪你玩！” 　　孟星哲觉得自己都快嵌到墙里了。 　　“应该说我配不上你……？”孟星哲试着给出答案。 　　“哪个老师教你，道歉可以用问句的？”姚佳凶凶地。 　　“……行。”孟星哲吸口气，“对不起，是我配不上你。”他说这话时尽量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道歉机器。 　　姚佳眯着眼瞪他一会儿，瞪得孟星哲大气都没敢出一下。蓦地她向后退了一步，神色认真正经到天塌地陷：“孟星哲你记住，我昨天说的那句话不是跟你置气，我姚佳就算疯了傻了、从楼上跳下去，我也不会跟你配对的，咱俩的蓝牙接口就对不上。所以以后也请你别再自作多情胡思乱想，我谢谢你了。再说……” 　　姚佳说到这马上打住。她差点说脱口——再说我其实是姚秉坤的女儿，让你道歉说你配不上我其实一点也不冤枉你。 　　孟星哲倒是帮她把话给接下去了：“再说你有男朋友，一表人才，人中龙凤，知道了知道了。”他说到最后还挺不耐烦。 　　“……”姚佳想，呵，他还挺会填空。 　　她朝着孟星哲没好气地把手一伸：“围裙。” 　　孟星哲无声松口气，把笔直嵌在墙上的脊梁骨松懈下来，把围裙脱给姚佳。 　　姚佳白他一眼，把围裙系上，然后先回了房间，找出一瓶除虫剂，再到厨房去。 　　她先对着蚂蚁爬过的地方喷除虫剂，然后给物业打电话，说明情况。她刚讲到一半物业就说：“蚂蚁这个事其实已经有好几家邻居跟我们投诉过了，您放心吧，明天我们领导会亲自去这位业主家，还会带一位专家大夫一起过去，务必让她明白吃蚂蚁粉不会长脑筋。我们明天一定能把这事儿解决，请您放心！” 　　姚佳收了线，回头瞪一 　　眼孟星哲。 　　一瞪之下她差点破功笑出来。孟星哲正把着门框站在厨房门口，半遮半掩瑟瑟缩缩的，大有昔日逼王落魄成大型小可怜儿的样子。 　　“躲什么，蚂蚁都被我喷死了，物业也说明天会去楼上彻底解决这件事。你安你的心吧。” 　　她说得挺没好气的。说完她把两手一伸，探进水池里捉住还没有洗好的碗洗起来。 　　她一边洗一边没好气地说：“我告诉你孟星哲，我刚才除蚂蚁可不是 　　因为你害怕！我是自己看不惯它！” 　　顿了顿，她觉得还不够，得继续解释一下：“还有我给物业打电话，可不是为了你我跟你说！我是担心问题不解决蚂蚁天天往下跑，你天天跟我玩胆小，没人给我刷碗还债！” 　　又顿了顿，她觉得还得补充说明一条：“还有，我现在刷碗不是看你刚才受惊了，你给我放聪明点，你可没有这种分量！我就是……我就是手痒了，想刷碗了！” 　　姚佳扬着声地说。似乎把声音扬起来，就能变得理更直气更壮。 　　孟星哲扒着门框，看着她弯腰洗碗，听着她没好气地凶他。心口蓦地一麻，好像有什么暖热的东西，正打从那里流过。 　　他觉得她这嘴硬的样子，看起来好眼熟啊。就跟他自己似的。 　　姚佳洗完碗走进客厅。她看到孟星哲正坐在沙发上，扒拉着茶几上装水果和熟食的袋子。 　　姚佳走过去时仍忍不住感慨：“真没见过大男人怕蚂蚁的。” 　　孟星哲扒拉着袋子打岔说：“你想吃梨还是苹果，我可以帮你洗。”求和的姿态已经摆得很低了。 　　姚佳选了苹果，然后又说：“你除了蚂蚁还怕别的什么吗？” 　　此刻的孟星哲又不是刚刚厨房里看到蚂蚁就哆嗦得大嚎的孟星哲了，他逼王兮兮地说：“除了蚂蚁，你星哥我天不怕地不怕。” 　　姚佳呵呵冷笑：“吹牛要是能推动gdp产值就好了，这样天天靠你这张嘴吹一吹，全国人民就能脱贫致富奔小康。” 　　孟星哲刚刚被她搭救，决定今天让着她，不跟她怼了。 　　他去厨房洗苹果。进厨房的时候他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试探了三次，确定流理台上真的没有蚂蚁了，才快速冲到水池前快速洗好果子又快速闪回到客厅。 　　“给。”他把苹果递给姚佳。 　　姚佳接过苹果刚要咬，忽然感觉一道白影闪过，然后脚面上好像经过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定睛看，是一直白色的可爱小比熊从开着的门口跑进来，趴到茶几上，对着上面的熟食伸着舌头馋兮兮的哈气。 　　姚佳忍不住说：“这是谁家的小狗？真可爱！” 　　“是吧？”她扭头去问孟星哲。 　　一扭头间，她怔住。 　　孟星哲整个人都蹲到了沙发上来，躲在她旁边，那副怂样像恨不得把自己从一八五米缩成一八五毫米。 　　“？？？”姚佳看着他又是一副失血过多的脸色，首先想起的，是他刚刚说的话 　　—— 　　“星哥你天不怕地不怕？！” 　　“……”孟星哲惨白着脸，在天不怕地不怕上加了备注条件，“……除了蚂蚁和狗。” 　　“你……帮我把它弄走。”他对姚佳说。 　　姚佳听孟星哲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声音都有点僵硬了。 　　她叹口气，忽然有种错觉，觉得今天自己是养了个胆子小到针眼儿那么大的干儿子。 　　她放下苹果打算去抱小狗，这时门口有人一 　　边说抱歉一边跑进来。 　　巧了，正是早上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大妈。 　　大妈一边抱歉一边抱起小狗，对姚佳说：“不好意思啊，这小东西嘴太馋，闻到肉味儿就撒丫子跑，我追都追不上！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姚佳赶紧说没有，送大妈和小狗出了门。 　　她怕再有邻居家的狗又调皮跑进来，顺手关了大门。关门时她对自己说，万一再有狗跑进来把孟星哲撵到沙发上蹲着去，他被吓到事小，他把沙发踩坏踩脏事可就大了。她是为了沙发考虑的。 　　关好门回到客厅，姚佳看到孟星哲已经从沙发上下来了。 　　她拿起茶几上的苹果打算回房间，却在快到门口时，听到身后孟星哲对她说：“那什么，谢谢啊。” 　　“呵。” 　　“还有，我刚刚的道歉，”孟星哲在她身后说，“是认真的。” 　　姚佳觉得自己气消了。 　　但她还是绷着，哼了一声，进了屋关了门。 　　****** 　　晚上姚佳从网上下单了几本人力资源方面的书籍，又点开一些猎聘公司、人力公司的网站研究了一番。她还下了好多人力相关方面的资料看起来。 　　看着看着入了神，直到半夜她才关了电脑上床睡觉。 　　人已经躺下了，大脑皮层却还是活跃的，各种思绪念头在姚佳的脑子里挤来挤去不消停。翻腾的千头万绪里她忽然就想到了孟星哲。 　　他到底是从什么家庭里长大的呢？他经历过被亲戚抢夺房子事件、又看到过表姐离婚。他还怕黑得点台灯睡觉，还怕蚂蚁怕狗。 　　难不成他被亲戚用蚂蚁和狗，在黑暗里虐待过？？？ 　　姚佳翻个身。 　　困意上来了。 　　临睡前她朦朦胧胧地想：对了，这王八蛋还没把台灯还回来呢。 　　* 　　孟星哲躺在床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从姚佳那里借来的台灯。她的台灯真的很一般，虽然也是有防眩光功能的，但造型真是丑到爆。他自己的意大利台灯其实早就修好了。可他好像点这个破台灯已经点习惯了。 　　他细想想觉得这一个多月还真够可怕的，都把他给过贱了，让曾经极度追求物质享受的他都开始迷恋起次等货。 　　他看着台灯不由想到了它的 　　主人。 　　那小姑娘，昨天被他气得恐怕都伤了自尊了，可是今天发现他是真的害怕蚂蚁和狗时，她一点也没拿这两件事拿乔，喷杀虫剂、给物业打电话、接替他刷碗，每个步骤都处理得妥妥帖帖。都是为他处理的。 　　还有那条狗冲进来时，她发现他蹲到了沙发上，虽然她一脸嫌弃，可还是向前转了身，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和狗之间，不让那小狗有机会绕到他这里来。 　　孟星哲闭上眼睛叹口气。 　　唉。 　　可怎么办呢？这姑娘越相处越叫人觉得不错呢。 　　****** 　　第二天，对姚佳孟星哲和田华生他们客服三穷鬼来说，是个令人振奋的日子。 　　这一天，该发工资了！ 第49章 姐姐的电话 　　早上去上班,姚佳和孟星哲、田华生乘了同趟电梯。孟星哲懒懒地站在电梯后部。 　　说来也巧，昨天那只闻着肉味儿跑进门的小馋狗也被大爷大妈牵着进了电梯。 　　孟星哲在电梯后面看得清楚，小狗进了电梯后，姚佳挪了挪位置,正好挡在他和狗之间。 　　那一刻孟星哲心头一跳,涌起一股难言的复杂情绪。 　　这情绪从昨晚开始就在他心头若有似无地浮现——仿佛她越好、越对他好,他会越觉得闷闷的。 　　就像小时候跟着老爸去看玉展，他相中一块玉,但那玉已经有了主人,注定不可能属于他。于是他对那块玉每多看一眼、多喜欢一分,遗憾和沮丧就会跟着多一点。 　　后来老爸告诉他，得不到的东西,索性就从心头好里把它摘掉,这样就会不沮丧了。 　　他那时还体会不透老爸的话，但他现在想,老爸说得对。 　　孟星哲把目光从姚佳窈窕的背影上挪走，目视前方。 　　* 　　上午上班时,姚佳收到了人生中第一笔工资。 　　从小到大姚佳都没有缺过钱,家里有会赚钱的爸爸,爸爸上面还有个富一代的爷爷，爷爷去世前更是给她留了一大笔成人基金。其实钱对她来说只是个数字，百万千万地摆在她面前,她也未必多有所动。 　　可是不知怎么，面对才区区几千块的工资，姚佳却兴奋得好像有小人在身体里不停跳舞。 　　上午休息时,她坐在茶水间，握着手机看着工资入账的短信,短短一排字她来回看了好几遍。 　　她知道虽然自己面皮绷得很紧，给外人看到的是一副淡定表情。但其实淡定面皮下真正的自己正在看着寥寥几千块的工资数额呲牙傻笑。 　　这钱对她来说虽然少了点——但其实大多数人谁不是在靠这样每月几千的工资在养家养娃——却是靠着她自己的努力赚到的，这是她人生步入自立的里程碑。 　　要不是得吃饭得养活自己，她真恨不得把这个月工资提出来，挨张塑封保存起来。这是标志她步入自立生涯的小钱钱们值得获有的尊贵仪式感。 　　但不行。 　　谁让她手头没钱了呢。 　　姚佳叹口气，抬起头。 　　抬头间她发现孟星哲一直在斜瞄她的手机。 　　姚佳立刻把手机扣在胸前：“你再偷看我就挖你眼珠！” 　　孟星哲冷笑一声：“挣那么点钱，还美不滋滋地看半天，能有点出息吗。”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的工资比她多？ 　　“你这个月工资多少？”姚佳立马问。 　　孟星哲挑挑眉：“你猜。” 　　——我猜你个大脑袋！ 　　“你信不信我抓几只蚂蚁回去陪你？”姚佳阴恻恻地说，“快点，你都看到我工资了，公平点，你的多少？” 　　孟星哲拿出手机 　　，找出短信，得意得不行地递给姚佳。 　　田华生好奇地凑过头来一起看。 　　姚佳看完差点呕死。上个月孟星哲投诉少，他的工资确实比她高一点，但也只高了不到十块钱。 　　为了这不到十块钱她就要被他瞧不起？！ 　　姚佳一转头看着田华生，问他：“小田田你工资多少？” 　　田华生腼腆中带着点开心、羞涩中带着点得意，说：“大概比孟哥多一千。” 　　姚佳立刻对孟星哲冷笑相讥：“听到了吗，人家小田田整整比你多一千！” 　　她把手机甩还给孟星哲。 　　孟星哲接过手机，显摆他数学学得好：“那就是他比你多一千零一十。” 　　姚佳：“……” 　　姚佳有一瞬间特别想为了这十块钱的屈辱脱掉马甲，对着孟星哲大吼：老娘我是董事长的女儿，下个月我想开多少钱开多少钱！ 　　但她在疯狂的悬崖前及时勒住了自己。 　　她不能让她的马甲只值十块钱！孟星哲这个混蛋也不是值得她脱马甲的人！ 　　另一边，孟星哲也在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感到迷惑。 　　曾几何时，吃顿像样的饭都比这几千块的工资高，可是他刚刚居然只因为该月薪水比姚佳多了十块钱，就在感觉快乐和沾沾自喜？ 　　他想自己怕不是疯了，怕不是在坤羽待得连价值观都缩水了，怕不是都被贫穷折磨得斯德哥尔摩了，他都已经懂得怎样在几千块钱里找乐子了。 　　这实在太不像他，他得要试着找回从前那个奢侈享乐的自己，那个懂得生活品质的自己！ 　　他转头就对田华生说：“田田，晚上别做饭了，哥请你下馆子，就海鲜大餐吧。” 　　****** 　　姚佳一定神就听到孟星哲对田华生装大瓣蒜，说要带他去吃海鲜大餐。 　　“？？？” 　　姚佳惊了，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发了工资不思还债只想一天败光的日光族。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重要事情，这件事能为她的十块钱之耻扳回一局—— 　　“你在臭得瑟前，能不能先把欠我的钱还清了！！”姚佳对孟星哲发出正义而愤慨的讨债之声。 　　孟星哲转头看看她。他展现给她的侧颜角度仿佛经过测算一样，使他看起来帅得天塌地陷。他用他的帅脸放着暗骚，居然天经地义地说：“都还了你我花 　　什么？我每天替你刷碗不好吗？我的按摩椅租给你坐不舒服吗？你平白拥有一个债务人，心里上的优越感难道不让你觉得开心吗？所以不如先欠着吧，你再让我借一阵。” 　　“……？”姚佳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欠债不还反而说得好像是为了债主好。 　　她一把扒拉开孟星哲发暗骚的脸。 　　“说话就说话，别瞎发电！” 　　孟星哲对她的扒拉不以为意，又转脸过来，继续大言不惭地补充 　　：“我这其实真是为你好。” 　　“……？？”他还真有脸直接说出口！ 　　“你想，我要是还钱给你，我就没钱了，我就还得继续跟你借，那这不跟没还一样吗，又何必费二遍事还了再借呢你说是不是。” 　　“……？？？” 　　姚佳发现讲不要脸的道理，孟星哲天下第一。 　　一旁田华生居然帮腔附和：“虽然知道孟哥是不想还钱才这么说，但我怎么觉得孟哥说得挺对？哥我是不是被你洗脑了？” 　　然后他转头对姚佳说：“佳，我站孟哥。” 　　“…………” 　　所以就是不肯还钱咯？ 　　姚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面对这两人莫名其妙形成的“不还钱很对”统一战线。 　　她算见识到什么叫欠钱的是大爷了。 　　她指着孟星哲凶凶地说：“好，你不是爱刷碗抵债吗？晚上吃饭我用十个碗，我累死你！” 　　孟星哲牵动嘴角一笑，笑得又邪又魅：“你看，你这不马上就体会到我不还钱的好处了——从此你吃饭想用几个碗就用几个碗，多痛快。” 　　“…………” 　　姚佳无语得不想再继续看孟星哲那张气人的脸，她起身去吧台倒水喝。 　　郝丽丹也正好去吧台端饮品，看到姚佳，她笑容满面，态度友善得都叫旁边一位同事微微侧目打量——似乎大家都已经有了某种不成文的约定成俗，跟着郝丽丹和侯雯雯一起diss姚佳已经是呼叫中心的政治正确。 　　而突然有一天，diss大军的统领居然对姚佳露出笑脸，这对下面那些追随她的人来说，无疑是种背叛。 　　姚佳在那位同事离开后赶紧对郝丽丹说：“丽丹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以后在人前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不太对付似的。你还继续和侯雯雯佟雨墨她们一起讨厌我。” 　　郝丽丹“啊？”了一声，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一团的疑惑。 　　姚佳解释：“我这么做其实是有原因的，至于原因到底是什么，我之后一定告诉你。” 　　郝丽丹虽然问号挂满一额头，但还是无条件答应说：“那我可就继续带着她们diss你了，不过你心里要明白，我那是演戏，我其实对你是充满感激的！” 　　姚佳背转身，不让沙发那边坐着的侯雯雯和佟雨墨看到她的表情，然后笑起来：“明白。” 　　顿了顿她又对郝丽丹说：“对了丽丹姐，”她压低些声音，“我还有个不成熟的小请求 　　，我想拜托你和佟雨墨继续保持塑料姐妹情，别对她表现出冷淡。” 　　郝丽丹立刻说：“行。你现在说什么我听什么。维持塑料情这个没问题，保持脸面上的交情这也是我比较拿手的事。” 　　两个人各自端着自己的饮品，回到各自盘踞的沙发区。 　　郝丽丹一坐下，侯雯雯就问她：“你刚才跟姚佳说什么呢？我看你好像还冲她笑了下。” 　　郝丽丹说：“哦，她知道我搬到她对面宿舍去住了， 　　说以后大家可以多走动走动，我说好啊顺便给她展示一下什么叫皮笑肉不笑。” 　　佟雨墨单纯无辜地出了声：“姚佳她是不是在嘲讽你呀丽丹姐？她八成在嘲讽你，一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才搬进宿舍住。她是在幸灾乐祸呢。” 　　郝丽丹脸上笑着，嘴巴说“可不是”，心里却把佟雨墨看得更清透一些。有时一个人能揣测出另一个人的心思，何尝不是因为她把自己所思所想做了移植。如果佟雨墨不是在心里暗自嘲讽和幸灾乐祸过，又怎么能把这两种情绪生动地移情到姚佳身上去，并确凿地打下标签——那就是姚佳的想法。 　　侯雯雯附和了一声佟雨墨的推测后，问郝丽丹：“你搬进宿舍住了啊？怎么回事？” 　　郝丽丹说：“家里出点事，房子不能住了。” 　　佟雨墨立刻很关心地问：“丽丹姐，你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呀？” 　　郝丽丹脸上笑着，心里吐槽着。帮忙你不行，打听第一名。 　　她本想讽刺一下，说家里床啊沙发啊什么的都被染上大姨妈了，没法住。但想到姚佳让她和佟雨墨继续保持原状，于是笑着说：“嗐，家里遇上点麻烦事，在卖房子呢。具体什么事儿我现在也不太方便说。”她加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了堵死佟雨墨想要继续打听的心思。 　　佟雨墨立刻表现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直拍手：“不管怎么说，丽丹姐，你住进宿舍这可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每天一起上班下班了呢！”说完她一嘟嘴，娇嫩的脸蛋上浮现起些许无辜和委屈，“在我们宿舍啊，姚佳只和那两位男同事好，她看不到我的。” 　　侯雯雯立刻帮腔：“我最烦这种女的，就知道往男的身边凑，欺负女同事。要我说姚佳就是嫉妒雨墨你乖巧漂亮！” 　　佟雨墨无辜又无奈地笑：“没办法，她那么彪悍，我忍一忍好啦！” 　　郝丽丹笑着附和着她们。 　　附和完她低头给坐在离她们不远处的姚佳发信息：[姚佳，你切记啊，我现在跟她们说你的坏话都不是出于本心！] 　　另一端正在和孟星哲田华生聊天的姚佳听到提示音响，拿起手机看着信息笑起来。 　　她给郝丽丹回信息：[丽丹姐，你使劲跟她们吐槽我，千万别有负担。你吐槽得越狠越是在帮我大忙。] 　　信息发出去，她刚要锁屏，忽然一通电话跳进来。 　　来电显示是个国外号码。 　　姚佳握着手机笑容一收脸色一变。 　　她的变化引起了身边其他两人的注意。 　　姚佳把电话接通，递到耳边，叫了声：“姐。” 　　话筒里传来姚慧温柔和煦的声音。 　　“小佳，你好久没有给姐姐打电话了，听爸妈说你已经上班一个多月了，感觉怎么样，还顺利吧？和同事们相处得还好吧？” 　　姚佳坐直了身体，像套用公式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谢谢姐关心。我主要是摸不准时差，怕影响你休息。嗯，我上班还挺顺利的，同事们对我也都挺好的。” 　　姚慧在电话里徐徐地笑起来：“你怎么跟姐姐说话还是这么客气。对了，今天应该祝贺你，拿到了人生第一笔工资！” 　　姚佳一愣。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领工资？是……爸妈告诉你的吗？”姚佳不由问。 　　姚慧笑：“傻孩子，哪用得着爸妈告诉，你入职那天妈告诉我了，坤羽电器几号发工资我还不知道吗，一算日子就算出来了。” 　　姚佳握着手机想，不愧是优秀的姚慧，不愧是她的榜样姐姐。 　　姚慧声音变得愈发温柔：“小佳，姐姐今天打电话来，就是想祝贺你领到人生第一笔薪水，小佳你真棒！” 　　姚佳心里酸酸的。如果这样的肯定和称赞是来自于父母的该有多好。可惜父母的肯定称赞都给了姐姐。再由姐姐给她匀出些称赞来，她心里其实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觉得自己像在被姐姐施舍。 　　但好歹姐姐心里还是念着她的，姚佳领情。 　　她关怀大洋彼岸的姚慧：“姐，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挺好就行。你那边现在还是黑天吧？那你以后不用迁就我的时间打电话，我年轻，身体壮实，我熬点夜没关系，但你就别熬了。……那个，你多注意身体啊。” 　　寒暄完毕，姚佳长松口气，挂断电话。 　　她想真奇怪，人的感觉怎么会这么飘忽无常，接电话的时候她还有点不情愿，电话挂断以后偏又有点怅然若失。 　　收好手机，一抬头间，姚佳看到孟星哲和田华生都在看着自己。他们的表情好像在欣赏什么灵异剧。 　　“？”姚佳问，“怎么了，你俩都这么看我干嘛？” 　　孟星哲挑挑眉没说话。 　　田华生发了言：“我大胆猜测一下可以吗？” 　　姚佳想听听他要猜什么，用眼神递个“可以”。 　　“从你接电话的局促、讲话的生分、问候的生硬，我推测这个姐姐一定不是亲姐姐，她应该是那种很优秀的邻居家或者亲戚家的姐姐，再说得直白点，就是讨人厌的别人家的孩子那种！有没有！” 　　田华生觉得自己的猜测万无一失，他已经举起手准备跟姚佳来个默契击掌。 　　但他的大爪悬在半空中，好半天没得到姚佳的回应。 　　再看姚佳的表情，像吃到了什么难吃食物不知道该咽还是该吐，只能让它不愉悦地哽在喉咙口。 　　“她是我亲姐 　　姐。”姚佳叹口气，说，“我同爸同妈的亲姐姐。” 　　田华生立刻放下爪子，尴尴尬尬地笑。 　　“那还真看不出来。”这回开口的居然是孟星哲，“你要不说是你亲姐，我还以为是后妈带来的那种会抢妹妹水晶高跟鞋的姐姐呢。” 　　姚佳在心里呦呵了一声，心说您大直男还看过灰姑娘呢。 　　她想了想，解释了一句：“可能是因为我们年纪差得比较多——我姐姐比我大十几岁，我们之间差着好几个代沟呢。我们又常年不在一起，所以确实不太亲近。” 　　听到年纪，孟星哲好像找到了什么感同身受的触发点，他立刻说：“你要这么说，我就有点理解你姐姐了。我跟你只差了一个代沟我都觉得跟你沟通够费劲的，你天天地在那没大没小地跟我怼。这么一看你姐姐得被你怼得更累。” 　　姚佳想说姑奶奶我这辈子就没怼过我姐姐好吗！但她在孟星哲的话里抓到了另一个突破点：“你跟我差的是一个代沟吗？那是一又三分之的代沟！”她转头对田华生说，“小田田你看他多能往自己的老脸上贴金！” 　　孟星哲呵地一声冷笑，也转头对田华生说：“看吧，没冤枉她吧，又怼我。你说我天天受着她我得多累？你说她姐有她这样的妹妹得多累？” 　　田华生缩着脖子不敢应声。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他只能做一个艰难的中立者。 　　姚佳听到孟星哲最后一句话时，又心酸又生气。 　　真正累的人是她好吗，她有姚慧这个姐姐，是她活得累好吗！ 　　****** 　　休息结束，姚佳继续上上午的后半个班。 　　在工位前坐下不久，她就接到一通情况有点复杂的电话。 　　来电顾客姓李，是当地人，他打电话说冰箱刚买到家一个月就不好用了，不仅不制冷还淌臭水。 　　姚佳根据顾客提供的购买信息进行查找，反复确认后，她确定在后台根本查不到这位顾客的购买记录。 　　她让顾客报一下冰箱的条形码，结果姚佳发现，那个码要不就是错的，要不就是假的，坤羽没有能与之相对应的电冰箱。 　　她问顾客：“李先生，您确定您买的冰箱是坤羽牌的吧？” 　　顾客有点上了情绪：“当然！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冰箱上明明就是你们坤羽的商标，我这么大人难道会看错？你不会是不想负责吧！” 　　姚佳赶紧向他说明，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查询不到他的购买记录，他冰箱上的条码也和坤羽产品对不上。 　　这位顾客倒不是不讲理的人，听了姚佳的解释后他静默下来，像在消化这些叫人意外的信息。 　　“那你说这是怎回事呢？我买的就是你们坤羽的冰箱啊！” 　　姚佳问他，冰箱是在哪里买的。 　　顾客说是从他家附近商场里的坤羽家电专卖店。 　　姚佳查了一下，在授权的经销商里 　　，她查不到这位顾客说的这家店。 　　她越想越蹊跷，在电话里对顾客说：“李先生，这样吧，我先安排个售后工单，让我们的技术人员先到您家里看一下具体情况。” 　　顾客表示同意。姚佳派了工单给售后。 　　下午时，这位李先生又打电话过来，特意叫人把客服热线转到姚佳这里来。 　　他对姚佳说：“你们公司的售后师傅就在我家，这个情况对我来说有点晴天霹雳，具体的你让他跟你说吧 　　。” 　　姚佳说声好的。 　　等售后师傅一开口，姚佳听出那是售后维修部小领导卢景毅的声音。 　　她叫了声“卢组长”。 　　卢景毅在电话里跟她说：“是这样的，这位先生买的冰箱，确实不是我们坤羽生产的，它是台套牌的假冰箱。” 　　姚佳闻声一愣。 第50章 两人的掰头 　　姚佳听到卢景毅说, 这位顾客李先生买到的是台假冰箱, 她不由一愣——之前刚遭遇过翻新机事件, 那件事到现在还没收到下文, 这就又来了套牌假冰箱。 　　她莫名有种一事未毕一事又起的焦头烂额感。 　　姚佳忽然有点理解她的老父亲为什么整天日理万机了。她只是个基层小客服, 都要经历过这么多状况；姚秉坤作为这个公司掌舵人，要顾看着公司的方方面面, 生产、运营、研发、营销、管理……种种种种, 每个环节时时刻刻都有意想不到的障碍在发生。 　　她忽然觉得站在工作角度, 她可以有那么一些些原谅了——原谅从小到大，姚秉坤对她的陪伴时间并不如其他家长多。 　　但站在女儿角度, 她当然还是会有意难平的。 　　顾客李先生还在电话那边对卢景毅问着，那现在应该怎么办。他被自己居然在大商场里的专卖店买到假冰箱这件事给惊到了, 言谈间感觉得到他有点懵。 　　姚佳建议他先报警。 　　卢景毅说：“我刚刚到这位先生家检测出冰箱是假的时，李先生已经打电话报警了。我们也往专卖店打过电话，但号码居然已经成了空号。我们又给商场打了电话, 商场物业说专卖店上个月底租期就到期了, 到期前甩了一个月的货，月底甩完货就关门走人了。据商场物业说这家店其实口碑一直还挺好的, 早前都没有出现过卖假货的投诉, 只在最近确实收到过几条投诉, 说是在他们家买到了假电器，但这店已经搬走了，所以最终也都是不了了之。” 　　姚佳越听越惊讶。所以这家 “专卖店”早前卖的应该是坤羽的正品，不过它没有得到坤羽的经销商授权, 一直是在非法经营侵权经销；临着商场租期到期前，它下了道儿，开始真货假货一起掺和着大卖特卖，大赚一票后拍拍屁股就卷钱走人了。 　　而上当的老百姓们，是何其的无辜呢？被套了牌的坤羽电器又是何其地背锅。 　　那位上当的李先生沮丧震惊了好久之后，终于缓过来点神。他通过电话跟姚佳商量解决方案：“说真的，我就是冲着你们坤羽的牌子才会买这台冰箱，你们真的不能不管我！我知道，我要是让你们给我退这台冰箱的钱，你们肯定也为难，因为毕竟它不是你们生产的，你们也没道理买这个单。但你们能不能，看在我是因为奔着你们的牌子才买到假冰箱的——你看如果我不是奔着你们的牌子而是去买了疆逢电器家的冰箱，我也就吃不到这个买假货的亏了——所以你看，你们能不能，帮我做个免费维修呢？包括换件儿什么的……” 　　姚佳觉得相较于从前那些提出各种无理要求的顾客，这位李先生已经算是态度很好了。她在心理情感上已经开始向他的提议倾斜。 　　但理智上，她知道自己还不能草率的答应，这件事涉及到坤羽冰箱被造假，她必须得先向林芊汇报过才能做进一步决定。 　　她安抚李先生，让他稍等，说明她要向上级汇报一下这件事，稍后会给他回复。 　　挂断电话后，姚佳呼叫林芊。 　　林芊接到姚佳的呼叫，立刻走过来，询问有什么事。 　　正好到了下午休息时间。田华生从过道另一边蹦跶过来，想叫姚佳和孟星哲一起去茶水间快乐造作。 　　他蹦跶过来后看到林芊在也在，就乖乖杵在一旁，察言观色地等待。 　　姚佳向林芊复述了一遍事情经过，然后总结：“总之就是，有人在套我们坤羽电器的牌子卖假冰箱牟利！” 　　林芊听完这些，微微皱眉，面色凝重。那样子和之前她听到翻新机事件时一模一样。 　　姚佳想可见这次坤羽冰箱被套牌造假，绝不是个小事情。 　　果然林芊说：“这件事我需要跟李经理说一下。” 　　姚佳刚刚想到了翻新机的事情，就顺嘴对林芊问了句：“班长，之前翻新机那件事，咱们坤羽调查得怎么样了，有下文吗？” 　　林芊告诉她：“对我们客服专员来说，发现特殊问题及时上报，这是我们的工作职责和义务。至于特殊问题怎么解决，解决的后续如何，会由对口部门跟进，这就不是我们工作范围内该操心和能控制的了。”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因为我们只是基层客服，它超出我们能力范围。等事情彻底解决了，会有相关部门负责人反馈给我们一个结果的。” 　　姚佳听完这段话反应了一下，明白了林芊其实是在说翻新机事件暂时还没有后续，而他们也不必要贸贸然去打探什么，因为他们的岗位太渺小，完成分内的琐碎事就好，还轮不到他们去替其他高大上岗位操心。 　　姚佳在心里叹口气。她真想建议她爹好好加强一下对客服部的重视，它不应该处在各个岗位的鄙视链最底端、不该是各个部门的扛锅侠——对于顾客来说，平时不管生产、运营、物流、技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最后这些事都被归咎在客服头上。 　　顾客不会去和技术人员吵什么，他们只会对客服发泄糟糕情绪：你看你们研发的什么破东西，这么不禁用，快点给我赔偿。 　　顾客也不会去和仓储物流人员吵，他们只会对客服表达不满：你们发货速度怎么这么慢？你们是什么办事效率？我要投诉你！ 　　除却对外，顾客们把所有不满都针对向客服部，对内部的公司其他部门来说，客服部也很讨厌，不仅门槛低，什么人都能进，还经常以“应顾客要求”之名，给其他部门的人乱记投诉，实在是既没有什么文化又非常讨人嫌的一批人。 　　客服部无时无刻不在受着夹生气。 　　然而这个部门，每天都在直接和顾客最负面的情绪打交道，接收处理着最直接的顾客意见和大量信息，整理好这些信息形成海量数据后还要反馈给产品部、研发部，帮助他们改进升级产品。 　　对于一家企业来说，最根本和最重要的事，不就是生产出受顾客欢迎的好产品吗？而客服部在产品更新升级中，作用是这样的举足轻重，客服专员们又是这样的忍辱负重。 　　所以客服部它为什么不能得到更多的尊重和重视呢？ 　　姚佳努力按下滚滚翻腾的念头，她得先帮李先生解决当下之急。 　　她向林芊转达了李先生希望得到售后免费维修服务的诉求，也顺便表达了一下她自己的看法：“班长，我觉得这位顾客说的其实没错，他确实是冲着坤羽的牌子才买到了假冰箱，所以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我觉得他提出的希望得到我们售后部免费维修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林芊还没有表达意见，这时孟星哲转过身来。 　　他不请自答：“这要求简直莫名其妙，你是企业的员工，你应该首先站在企业角度思考问题。”他语气中有仿佛听到什么荒谬事的好笑。 　　姚佳的注意力成功被他调走：“怎么就莫名其妙了？”她觉得他的语气叫人听了很不爽，好像他是凌驾在其他人上面的企业领导者似的。 　　孟星哲一挑眉说：“这个购买者，他自己没有查好专卖店是不是授权经销商以及产品防伪信息，就贸贸然买了东西，因而买到假货。这样的结果是他自己疏忽大意造成的，凭什么要企业为他个人的错误来买单？免费维修，说得简单，真修起来换这个配件那个配件的，成本算在谁头上？是算在企业头上的。” 　　姚佳觉得关于这些问题，他们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辩论：“再怎么样算，企业也比个人承受财务风险能力强啊！这点修理的成本摊到公司账上，可能连看都看不到，但你把它摊到个人头上，说不准就成了压倒顾客心理承受力的最后一根稻草，毕竟他之前已经花了买正品冰箱的钱却买到了个赝品！” 　　孟星哲手握成空拳在桌面上扣了扣，好像在公司给员工开会时做训诫：“你觉得企业和个人相比不差钱是吗？你能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当过老板！你知道一家企业的老板每天早上一张眼会看到什么？是公司的成本，方方面面庞大的成本。而他接下来要考虑的是什么？是怎样提升公司的效益。只有效益覆盖得了成本，他才能盘活企业，才能养活像你一样嗷嗷待哺的员工们。所以明白吗，一个企业家运营他的企业，根本目的是怎么让它盈利，一个好的老板，首先要考虑的是怎么努力削减公司成本！” 　　姚佳听完孟星哲的一番话，差点被噎住。她承认理论上来讲，孟星哲说得都对。但人活在这个世上，什么时候是完全靠理论的？情感永远在势均力敌地占据着另一方天平。 　　“好，就算企业家办企业的根本目的是盈利，但除了盈利之外，企业家也总应该有点情怀吧？总不能光看钱吧？那不就是唯利是图了吗！” 　　孟星哲撇一下嘴角，带出一抹淡讽的笑：“来，你告诉我，去年家电行业的企业排名靠的什么？靠的究竟是公司盈利还是老板的情怀度？” 　　姚佳又被噎住了。她想想说：“但企业排名除了看盈利，也看口碑啊！现在哪家大企业不琢磨着要做做慈善、回报一下社会？光知道挣钱，就算公司效益好又怎么样呢？这很麻木不仁吧！” 　　孟星哲又是撇嘴一笑，扣着桌面说：“什么做慈善、什么回报社会，你告诉我，凡是能干这些事的企业，哪家不是因为首先要盈利、要有利润？否则他们拿什么去行善？” 　　姚佳忍不住拍了下桌说：“但我不相信一个只追求盈利、没有初心没有情怀的老板能把公司做得可以一直盈利下去！一定是他有情怀有责任心，这样才有口碑，才更能出长久的效益！” 　　孟星哲挑眉驳斥她：“第一桶金靠情怀是永远也赚不来的，它只能靠魄力决断和雷厉风行，靠对成本进行精准预测！” 　　姚佳跟他辩论得都有点激动起来：“说到底你还是在说钱，你是被钱穷怕过吗？” 　　孟星哲说：“你倒是总不把钱当回事，你是家里有矿？” 　　姚佳在心里说，和有矿也差不多吧，好巧不巧有家企业而已，就是你正在供职的地方。但不管有矿没矿，她都觉得人没必要太把钱当回事，钱多有钱多的活法，钱少有钱少的活法，不能为了一味追求更多的钱而丧失掉人性里最宝贵的同理心。 　　“人活着不能眼里只有钱吧？也要有为别人想想的同理心吧！比如你能保证你每次去楼下超市买三明治都记得看生产日期吗？不会的吧！因为你知道楼下的超市是全国连锁店，负责任也靠谱，所以你会默认在那里买到的三明治有质量保证，不会过期。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思维啊！这位李先生他去买冰箱时的想法就和我们买三明治时是一样的啊，他就是因为信任坤羽的牌子、奔着坤羽的牌子买，才会买到假冰箱的不是吗！” 　　孟星哲嗤地笑了一声：“你这个例子说服不了我，因为我从来不吃三明治这种垃圾食品，它配不上我的肠胃。” 　　姚佳都快无语了。这个时候他也要逼王一下。所以她今早看到的那个在楼下超市买早餐的家伙不是人是鬼咯？ 　　她手臂一伸，探到孟星哲工位下面的开放桌洞，手臂一缩，手里多了个吃剩一半的三明治。 　　她把残余三明治甩在孟星哲工位上，直接打他的脸：“所以这是什么呢？是外星人塞你这的不明物体吗？” 　　孟星哲居然面不改色逼王极了的说：“我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姚佳真想去捉点蚂蚁放在孟星哲面前，看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高贵冷艳。 　　一旁听完激烈辩论的田华生缓缓举起一只大爪，表达自己的态度立场：“我刚才听了整个经过之后，我觉得，如果是我自己遇到这件事，我本来是冲着坤羽的牌子买东西，还是在正规商场，然后被骗了，如果修理费不给我点照顾，我也会心理不舒服。我会有一种，我的痴心一片，终究是错付的感觉……毕竟我要是去买别的牌子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顿了顿，他看看孟星哲，看看姚佳，又看看林芊，说：“所以这次，我站佳。” 　　****** 　　林芊去跟李旺力汇报了假冰箱事件。 　　等她从李旺力办公室里出来，她带给姚佳关于修理费事宜的回复。 　　“好消息坏消息各一，想先听哪个。”林芊问。 　　姚佳迫不及待说：“好消息！” 　　林芊告诉她：“修理费的事情，我刚刚在李经理那里帮你做了申请。巧得很，正好董事长打电话给李经理，李经理把假冰箱的事向他做完汇报之后，就顺便提了修理费的事。结果是，董事长批准了修理费——在未来一年内，特批的修理费政策对这位买错冰箱的李先生都有效。” 　　姚佳忍不住一拍巴掌。她第一次因为自己和姚秉坤有着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缘关系而觉得有点骄傲。她爹暴躁归暴躁，但不是眼里只有钱的企业家。 　　她忍不住转头对孟星哲挑眉说：“你看吧，我的观点是对的！当老板的不能眼里只有利润，也得有点人文关怀，不能让认准我们坤羽这个牌子的老百姓寒了心！” 　　孟星哲撇撇嘴角，撇出一点对坤羽董事长做法中妇人之仁成分的淡讽。 　　姚佳又扭头问林芊：“那坏消息是什么？” 　　林芊微挑眉梢：“坏消息是，修理费不能全免，可以打个五折。” 　　“……”姚佳想，好吧这也很好了，相当于给李先生五折保修一年呢。 　　但一旁孟星哲来劲了，伸手扣扣她桌面，说：“看，你的观点也未见得是全对的，人文关怀也不能完全免费。” 　　姚佳白他一眼，不想理他。 　　孟星哲却还在对她说：“这个董事长倒是很有一套，你跟我在这吵破了头也没吵出输跟赢，人家姚秉坤一抬手做个决定，既体恤了顾客的情绪，又兼顾考虑了公司成本，别说，他还真是只老狐狸。” 　　“……” 　　这一刻姚佳的感想极其复杂。她既想赞同孟星哲说的话，她也觉得她爹挺老狐狸；但又想拍桌吼他一句：你能不能对我爹尊重一点？ 第51章 小狐狸尾巴 　　姚佳给顾客李先生复了电,向他传达了客服部向公司管理层为他争取到的维修政策。 　　她在电话里告诉顾客：“李先生，从原则上来讲，其实坤羽电器是没有义务对您这台冰箱的修理费负责的。” 　　顾客连忙应声：“是的是的。” 　　姚佳说：“但出于人文关怀的角度,公司还是愿意为您提供一个维修费五折的服务。” 　　顾客听到还是得花钱维修，哪怕只有五折,也还是有些迟疑和不开心，因为这毕竟和他申请免费维修的预想存在另外五折的心理落差。 　　姚佳紧跟着说：“但这个五折维修的服务,我们可以为您提供一整年。您想想，您是觉得一次免费维修的服务合适,还是一整年的五折维修更有保障？毕竟您那台冰箱不是正品,谁也保证不了修完这一次以后就不再坏了。” 　　这么一做比较，李先生马上接受了这项服务，不仅接受,还充满感激：“谢谢你，谢谢你们坤羽电器了！尽管是我自己买错了冰箱,但你们还肯为我提供这样的维修福利！” 　　姚佳连忙让他不要客气，还告诉他说：“您放心，我们坤羽内部相关部门会对假冰箱事件摸查到底的。” 　　挂断电话后，在后面同步监听通话的林芊拍拍姚佳肩膀。 　　姚佳回头，收到林芊一个赞许和鼓励的微笑。 　　“你已经会运用话术策略排除顾客的心理落差了,做得很不错。加油干吧！” 　　收到肯定和鼓励的姚佳开心得不得了,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摇摆了两下。 　　一旁孟星哲扭头看她时,本想奚落她真是不禁夸,一夸就飘得恨不得要飞天。 　　结果看到她被肯定之后,开心得眼睛亮起来,笑容亮起来，整个人都亮起来。他忽然就找不到奚落的调门在哪里了。 　　他甚至有点见鬼的怜惜？ 　　——她这辈子是多缺肯定,哪怕稍稍被表扬一下，就可以幸福和满足成这个样子。 　　****** 　　晚上下了班吃过晚饭，姚佳在房间里合计着一些事情。 　　她在想要不要等回家的时候直接和姚秉坤同志问一问聊一聊翻新机和假冰箱的事情。 　　之前发生翻新机的事情时，她还没什么事业心，只想着熬完三个月赢了和老父亲打的赌。所以也就没太把事情的后续到底如何当回事。 　　现在虽然她也还是没有什么事业心，她仍然在等着熬完三个月的期限，但奇怪的是从拿到工资那一刻起她莫名有了和公司荣辱与共的感觉。 　　所以她还挺想知道两件事情的后续的。 　　不过最近她正在单方面和她暴躁老爹冷战，冷战的方式就是他不找她她就不找他也不回家去。 　　她单方面冷战期间，妈妈倒是给她打过电话问她周末回不回家，她都借口要看书拒绝了。她现在就想知道老姚到底什么时候亲自喊她回家。回想起白天和孟星哲的那场激烈掰头，姚佳打开电脑悄悄下单了考注会用的财务书。 　　大学时其实他们企业管理专业有财务管理和会计的课程，但那会儿姚佳学得很没兴趣，学习目的也只是为了考试及格，等考完试她就恨不得立马把它们甩到脑后甩个一干二净。 　　但现在听到孟星哲经常一张嘴就能把财务的东西和实际例子结合在一起说，她变得有点不甘心起来。她明明也可以做到的。 　　她对自己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孟星哲知道的东西，她要比他还知道。这些东西在以后的掰头中，她也要用起来，她不认输！ 　　第二天书到了，姚佳翻开一看，发现注会的书比较高阶，有些地方她看不太懂，于是她悄悄去对门问陈洛汐。陈洛汐笑着告诉她：“我当年是报了辅导班才把注会学明白的。” 　　她还把自己当年参加辅导班记的笔记借给姚佳：“喏，拿去看，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可以来问我。姚佳你真挺棒的，现在像你这么好学的年轻人不多了。” 　　姚佳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她环顾陈洛汐房间，没看到软萌的小家伙，于是问了句：“善善呢？” 　　陈洛汐笑得有一丝局促和害羞：“缠着捡他那叔叔坐人家车兜风去了。” 　　姚佳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陈洛汐说的是那天捡到善善的专车司机唐铭汇。 　　“那位大哥一看就是厚道人，我记得那天善善还说想要他做爸爸呢！”看到陈洛汐红透的脸，姚佳恍然大悟说，“啊，陈姐，你们真的有情况！” 　　陈洛汐叹口气：“但我离过婚又带着个孩子，还没房子，他也没有正式工作得开专车，我们要是真走到一起，负担恐怕会很大。” 　　姚佳用肩膀轻轻撞撞她：“陈姐，顺其自然，别控制！只要他能善待善善，其他条件都是不重要的！” 　　陈洛汐笑着点点头：“你说得对。” 　　姚佳至此悄悄看起注会的书，遇到不会的问题也悄悄去请教陈洛汐。 　　她觉得顺心的日子过起来，像是长了脚。以前从周一到周末，是靠“熬”的，一天天的慢慢熬。现在从周一到周末对姚佳来说，却快得像流水，一晃眼一周就过去了。 　　这周因为发了工资，田华生特意买了周末到临市的票回去看妈妈。他临走前千叮万嘱姚佳和孟星哲：“你们俩就点外卖叭，千万不要尝试自己做菜，我担心你们把自己搞中毒。” 　　姚佳和孟星哲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没事发这份勤劳的疯，他们巴不得懒死在外卖盒里。田华生这才放心地踏上归家之路。 　　佟雨墨照例周末还是回家过。 　　于是到了周五晚上，姚佳蓦然发现，整个宿舍里，就只剩下她和孟星哲两个人。虽然平时姚佳没把孟星哲当男人看，但到了这份独处的时刻，她又不得不承认他们现在的组合叫孤男寡女。 　　姚佳本来想劝孟星哲回家去过周末吧，但她忽然想起贝洛南说过，孟星哲的房子被他搞p2p投资什么的给赔掉了，他没家。姚佳于是想那要不然自己回家过个周末得了，这样就破掉了宿舍里这盘孤男孤女局。但她忽然想到，姚秉坤和甘羽这周末会飞国外去看姐姐，家里连家政保姆都放了假，她回去也是在大房子里孤独又饥饿地听两天自己的回声。 　　和孤独相比，孤男寡女的尴尬算个屁。 　　她再想想孟星哲的死德性—— 　　她嫌弃他，他也嫌弃她。 　　既然有这么可靠的彼此嫌弃在，孤男寡女也就算不上是什么事了。 　　这么一想通，周五晚上姚佳睡得相当不错。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她才醒。 　　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糖心荷包蛋一样的太阳，姚佳食欲大开。她决定去买那个好吃到哭的炸鸡吃。 　　有了念头立刻行动，她飞快起床打算去卫生间洗漱。结果一出房间，她就看到孟星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他姿态极度装逼，翘着二郎腿仿佛在意大利时装周看秀，那副优雅坐姿的每个细节都好像精准设计过角度似的。只可惜他身上穿着的是亮闪闪的桑蚕丝睡衣，给他的逼王气势一下打了个滑稽折扣。 　　看到她从房间里出来，孟星哲扭头就问：“你怎么才起？也太懒了吧。” 　　“……”管得真宽，还人身攻击。姚佳喷他，“睡你家床了？管这么多！” 　　她进去卫生间洗漱。 　　孟星哲在她身后还在逼逼叨：“哎你打算吃什么？顺手帮我也订一份。”顿了顿，他又说，“你们女生真神，睡起觉来饿都饿不醒的吗？我都快饿死了好吗。看来比起馋，你们更懒。” 　　姚佳都顾不上吐掉牙膏沫子，就忍不住站到卫生间门口喷客厅里的孟星哲：“怎么不饿死你呢？你不懒，你怎么不自己点餐？” 　　她喷完又缩回卫生间漱口。 　　孟星哲大言不惭的声音从客厅传进来：“我哪干过这种活，一向都是别人给我点好我吃现成的。” 　　姚佳差点想举着牙刷冲出去搓刷一下孟星哲的厚脸皮，看能搓下来多少斤叫“不要脸”的东西。 　　等姚佳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孟星哲靠在沙发上，又问她：“哎，姚小佳，你中午到底吃什么？” 　　姚佳没好气地回他：“我打算去吃炸鸡，这个叫不了外卖，你这个不懒的人还是继续饿着吧。” 　　“炸鸡？在哪？”孟星哲问。 　　姚佳想了下，说：“就我跟你第一次见面那里。”顿了顿，怕孟星哲想不起来，她加注上深刻的提示，“就logo特别丑、像两只老鼠抢东西的那家公司旁边。” 　　“……”孟星哲的脸渐渐拉长变黑。 　　姚佳没顾上关怀他渐变的脸色情绪，又告诉他说：“正好吃完炸鸡我打算去那个logo特丑的公司卖场看看去。” 　　孟星哲听到她要去自家卖场，心里突地一跳。 　　姚佳一边用手指梳头发，一边继续说：“哎，你知道的吧？那logo特丑的公司居然就是郝丽丹买可视门铃的醒北科技。” 　　孟星哲从沙发上挺直起来，翘着二郎腿的脚也拿下来伸进了地上拖鞋里，他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造型，问姚佳：“你怎么想起去醒北科技卖场了？” 　　姚佳用手指把长发向脑后梳拢，麻利地绑好一个马尾辫。鬓边有散碎的发丝拂着她的脸颊，她看起来又朝气又不失妩媚。这副样子就和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她是个灵动满满的小马尾辫。 　　“那天听郝丽丹说完可视门铃，又听贝洛南介绍完醒北科技这家公司，我就上网搜了一下，我发现贝洛南吹醒北科技的牛没有吹得特别过分，这家公司发展势头真的很好呢。”姚佳用手一扒拉自己的辫尾，豪气地说，“既然我们是坤羽电器的员工，又既然醒北科技是同行业新兴企业，那我们本着知己知彼的出发点，应该去了解一下嘛。” 　　“……”孟星哲觉得姚佳比董事长还能替公司操心，“坤羽的董事长都未必想过要到醒北科技知己知彼一下，你一个小客服居然替他想到了，你是对坤羽电器这公司多有归属感？” 　　“我乐意！”姚佳扭头进房间去换衣服。 　　孟星哲隔着门对她说：“哎你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买炸鸡和逛卖场。” 　　“？”姚佳也隔着门反问了句，“为啥要跟我一起？你对醒北科技的产品也很感兴趣？” 　　孟星哲强忍着心中得意，啊了一声。 　　他其实是想去看看姚佳进了他们的卖场、看到他们的产品以后，将会发出怎样惊讶赞叹以及膜拜的表情！ 　　他让姚佳务必在客厅等他一下，他也回房间去换个衣服。 　　进了房间孟星哲就给贝洛南打电话，贝洛南刚好在公司加班处理点事情。 　　孟星哲立刻语速极快地告诉他：“闭嘴、什么也别问、问了你就是狗、下面认真听我说！” 　　贝洛南：“……” 　　“等下姚佳要去咱们的卖场，我也一起去。” 　　贝洛南：“……？！” 　　“你赶紧做两件事！第一，正在公司加班的人，见过我的都给我撵回家去！第二，楼下卖场的那些导购员，凡是可能知道我长什么样的老员工，赶紧都给我清场撵回家，只留几个没见过我以及我照片的新人就行了！” 　　“……” 　　贝洛南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 　　姚佳在客厅里等了孟星哲足有二十分钟，两人才一起出了门。姚佳算是见识到了，出门前的磨磨蹭蹭绝对不专属于女孩子，像孟星哲这种逼王男人，出门前一旦陷入选择困难症，真的就没有女孩子们什么事了。 　　等了十五分钟孟星哲还没有出来，姚佳实在忍不了了，冲上去敲门。 　　门开得倒是很快，只是开了门不代表孟星哲能即刻出门。 　　他打开房间门，一手扶在门上，一手叉在腰上，长腿懒散一撇，满脸都是烦恼：“你说我穿衬衫还是t恤？裤子呢？西裤还是休闲？” 　　姚佳：“……” 　　她怒了：“你是去开什么首脑会议还是去选美？你只不过是要去吃个炸鸡逛个卖场，用不用这么浪？怎么，选完衣服用不用我再帮你化个妆？” 　　“……”孟星哲怔了怔。 　　他潜意识里想的是，这是他和姚佳第一次单独出门一起逛，所以才挑起了衣服。 　　他最后套了件衬衫出了门。从出门开始他就尽量拖延时间，很怕贝洛南来不及布置，他去早了卖场会穿帮。 　　出了门姚佳就提议去坐地铁。她以为孟星哲会借口他的逼王屁股尊贵，得跟她讨价还价打车走的。结果他不但没有要打车，甚至还主动提出坐公交——一个在姚佳看来比乘地铁还不舒服的交通工具。 　　因为地铁不会堵车，公交总是在堵车，汽车停停走走间，总像得了哮喘的病人，搞得挤在车里的人也跟着一起悠来晃去地喘。 　　姚佳于是说：“现在中午，地面车多，坐公交会堵车，到炸鸡店就慢了。你不饿吗？” 　　孟星哲回答她：“地铁不给开窗子，忒闷。本来胃里就空，再闷，你不怕干呕起来吗？” 　　姚佳一想他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于是两人一起选择了公交。她选完交通工具没有看到孟星哲悄悄松口气，以及他给贝洛南发微信催问：[你那边搞得怎么样了？我出门了，你可快着点！] 　　贝洛南回给他：[正使出吃奶劲帮你打隐蔽呢，不许催了，再催自杀！] 　　公车到站了，孟星哲把手机收起来，和姚佳一起上了车。 　　一上车姚佳就后悔了。中午人多，车上的座位恨不得一个位置塞进两个人，连过道里也站满了人。拉环已经全都被人握住，再往上的横杆装得有点高，姚佳伸手去握，刚握几秒胳膊就酸得像被人打了肌肉融化的药。 　　车子偏偏被司机师傅开得非常哮喘，停停走走间，姚佳一直跟着踉跄摇荡。十字路口前的一个急刹车，刹得姚佳直接握脱了横梁，差点横着向前被发射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她肩膀被人一拢，人直接从发射状态被拢了回来。 　　站稳后姚佳扭头，视线向上，她对上了孟星哲微垂的眼。 　　他看着她，轻轻一撇嘴角：“不用谢。” 　　“……”姚佳想谢他的那点念头全被他给打消了，连刚刚被他揽着肩膀拢回来的快了半拍的心跳也一并打消。 　　她抖抖肩膀，一瞪孟星哲。 　　孟星哲松了拢在她肩上的手，耸耸肩。一副“你当我爱出手呢是你自己站不住”的样子。 　　姚佳又用力瞪他一眼，用眼神放狠话：谁用你出手？姑奶奶我自己站得住！ 　　然而车子却不给她面子，继毫无征兆地刹停后又毫无征兆地启动起来，惯力突然而至，把姚佳一下顶向孟星哲胸膛。姚佳的脸紧紧贴在孟星哲的衬衫上。她有点窘，想赶紧把自己从孟星哲胸膛前摘出来，结果师傅不断给车子加油，车子一截比一截更快地往前冲，惯力就一下接一下地把她持续往孟星哲怀里顶送。 　　姚佳顶在孟星哲胸膛上，感觉到了他胸腔在震动。 　　他在笑。 　　她一下更加窘，恨不得自己跳车窗或者把孟星哲踹出车窗。 　　好不容易车子匀速了一下，姚佳终于能从孟星哲胸膛上把自己摘下来了，她抬头怒瞪孟星哲，冲他呲牙做凶相：“不许笑！” 　　“我没笑啊。”嘴硬说着没笑的人，嘴角明明有可疑的抖动。那不是忍笑忍的是什么！ 　　姚佳气得朝他瞪眼。 　　孟星哲一脸无辜：“你这火发得可真是没道理，我都没说你一下又一下的用头磕我有没有把我磕出内伤，你倒恩将仇报瞪我。” 　　“恩？”姚佳呵呵，“你对我有什么恩？” 　　她背着车头方向，面向着孟星哲问。 　　孟星哲面朝车的前方，一只手握着横杆，另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高个子优势让他把横杆握得极其轻松，他一副慵懒样子看着姚佳，说：“要不是我被你磕得饱受内伤的胸膛拦着你，你早被摔车屁股那边去了。” 　　姚佳冷笑：“你不拦着我我也摔不了！” 　　她话音刚落，车子好像成精了听懂了她的话似的，跟她较劲似的猛地一刹车，姚佳猛地又向后倒去。 　　她以为这次自己铁摔了。 　　结果下一秒她腰上一紧，一条手臂揽在她腰间把她一带，她再次撞进孟星哲胸膛里。 　　她的脸整个埋在孟星哲胸口，他衣服有清凛的洗衣液味道。她腰间还缠着他的手臂。 　　车上人全被刚刚的突发状况搞得摇摇晃晃，有人已经骂骂咧咧起来。司机师傅迫于压力总算把车子开平稳了些。 　　姚佳从孟星哲胸膛前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眼底还带着笑，嘴角微翘，挑挑眉梢，低头问她：“这回总是‘恩’了吧？” 　　“……”在这里等着她呢！ 　　姚佳把他手臂从腰上往下一扒拉，白他一眼转开头，连谢谢也不想说了。 　　到了下一站，有人下车，匀出一个空手环来。姚佳握上去，终于能站稳了。 　　孟星哲站在姚佳旁边，看着她的后脑勺。她的马尾辫随着车子行驶的频率一颤一颤地晃，像小狐狸精的一条小尾巴，撩来撩去。 　　他刚刚揽住她腰上的那条手臂好像在后反劲地反应着什么。他把手握成拳又张开。原来女孩子的腰肢，可以那么细那么软。 　　****** 　　孟星哲陪着姚佳排队买炸鸡的时候，终于收到贝洛南发来的捷报短信。 　　贝洛南：[祖宗，一切都给你搞定了！你可以陪着姚小佳大摇大摆走进卖场了，保证没有任何一个人尊敬地把你当成老板！] 　　孟星哲松口气。 　　炸鸡店里配了几张桌子，姚佳买到炸鸡后索性拉着孟星哲一起坐进去，打算吃完了再进行下一步活动。 　　戴好一次性手套，姚佳对孟星哲一本正经地说：“吃炸鸡，讲究的就是粗鲁！吃得越粗鲁，炸鸡就越好吃。下面不如我们比一下谁吃得更粗鲁吧！” 　　孟星哲一脸的“我信了你的鬼”。 　　姚佳说：“这样，我们打个赌，你要是比粗鲁能赢过我，这顿算我请你。” 　　孟星哲呵地一声：“打赌我就从来没输过。” 　　他戴上一次性手套，抓起一条鸡大腿就往嘴里送。 　　姚佳看他吃得确实很粗鲁，用力憋住一肚子的笑。能让这个连吃串炸香肠都恨不得备齐刀叉红酒的逼王，做出这么一副吃相，可太有成就感了。 　　她也香喷喷地一起吃起来。 　　孟星哲正吃得嗨的时候，手机忽然一响连着一响，好像接连跳进好几条信息。 　　他脱掉一只一次性手套，掏出手机，点进微信。 　　是贝洛南发给他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他之前配刀叉红酒，姿态无比优雅仿佛王子一样地吃着炸鸡。 　　第二张是他现在特别粗鲁狼吞虎咽地啃炸鸡腿。 　　孟星哲：“……” 第52章 他从雨中来 　　孟星哲瞪着那两张照片,心里开始鼓气。 　　马上屏幕上又跳进一条信息。 　　贝洛南：[星星啊星星，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优雅精致的你了，你现在居然粗鲁得连鸡骨头都会唆了！！！] 　　“……” 　　孟星哲忍不住回头四处看了下。炸鸡店的用餐区是开放式的,贝洛南这个逼不知道是躲在哪里在偷拍他。 　　看他到处看，鸡都忘记吃，姚佳不由问：“你找什么呢？” 　　孟星哲转回头说：“我就看看我这么帅的人坐在这吃鸡,会不会被人偷拍。” 　　“……”姚佳差点把鸡骨头丢他不要脸的脸上。 　　孟星哲怕她也跟着他向外瞄,万一瞄到贝洛南就不太好解释了，于是打岔问：“哎，你大周末的怎么不跟你男朋友约会呢？你们感情不好吗？” 　　姚佳要不是嘴里有炸鸡她真想呸孟星哲。 　　“怎么说话呢？怎么张嘴就唱衰！”他的唱衰激发了她的叛逆心理,她故意杠他,瞪眼胡诌,“告诉你吧，我跟岳旭然我们俩情比金坚,羡慕不死你。” 　　顿了顿，她给出一个极有说服力的理由：“岳旭然这几天正忙着准备新品发布会呢,这么关键的时候我可不能打扰他。” 　　孟星哲的耳朵好像自动给情比金坚四个字加了重音,于是这四个字让他觉得格外刺耳。他很想抽自己一嘴巴,炸鸡不好吃吗堵不上他的嘴？要自己伸手讨这口难吃狗粮。 　　他戴上手套,解恨似的把鸡大腿吃得比刚才还粗鲁。 　　吃完炸鸡，姚佳觉得心满意足。她摘下一次性手套,擦擦嘴巴，对孟星哲一挥手：“我们走,去醒北卖场瞧瞧去！” 　　孟星哲抬腿挡住她：“你先把最粗鲁吃鸡奖颁发了,要不我老觉得是个事儿。” 　　姚佳：“…………” 　　“行行行,你赢了你最粗鲁！我现在宣布，你是全市吃鸡吃得最粗鲁的人！”姚佳用夸张地语调颁发出全市吃鸡最粗鲁奖。 　　孟星哲美不滋滋地收回腿。 　　“……”姚佳服了,不管名头有多么不堪，反正只要加上了“最”字，孟星哲他就要得到这个名头。 　　他可真是太逼了！！！ 　　收到最粗鲁奖的人好像很志得意满，一脸得意地站起身掏出几张人民币冲着姚佳一塞：“星哥今天得奖，高兴，这顿我请。” 　　“……”姚佳服气的。她好像知道以后怎么骗他给她花钱了…… 　　两个人出了炸鸡店走去醒北科技的卖场。 　　一进卖场，姚佳就被各种小家电产品吸引住了。 　　醒北这个牌子的小家电真的件件都可以说是新奇玩意儿，功能很多很新颖。 　　比如他们的电饭煲上面，有一整板的触屏按钮，各种功能应有尽有，光煮饭方式就有六七种。姚佳很有兴致地挨个煮饭模式地研究。再看洗碗机，光洗碗模式就有八种。姚佳起劲地研究着八种洗碗模式的区别。 　　放下洗碗机，她又去看面包机。面包机上有十几二十个按钮，看起来功能繁多一副好高级的样子。姚佳又兴致勃勃地研究起面包机的按钮们，看它们每一个到底会实现怎样的功能。 　　还有微波炉，也是好多新奇功能和触屏按钮。 　　还有饮水机，各种饮水模式吸引姚佳研究它们的不同。 　　…… 　　姚佳挨个产品地研究着。 　　一边研究她还能一边跟孟星哲讨论几句电器工作原理。 　　孟星哲听她讲原理讲得头头是道，非常意外：“你都懂这么多了？这还是你吗？” 　　姚佳冲他切一声：“我就不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吗？” 　　孟星哲笑了。 　　原以为她掌握的电器原理水平也就够摆平一下难缠顾客的，没想到现在她居然能跟他有问有答好几个来回了。 　　要知道，他可是一家家电公司的老板，并不是真的客服。所以她能有这么快的进步，真叫他意外。足见她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是通常上学时，班里那种成绩一直吊车尾但一旦猛学起来立刻能考回个第一的人。 　　孟星哲站在一旁，看着姚佳起劲的挨个研究着产品功能，他心里一杆得意的大旗开始在心田上猎猎作响。 　　有导购员凑过来，是个小姑娘，笑容可掬地询问：“二位好，请问二位看上我们家哪款产品了呢？我可以帮二位详细介绍一下产品功能的！” 　　导购员说完看看孟星哲，看到他后她马上一怔。 　　孟星哲心里突地一跳，极度担心贝洛南工作疏忽，有认识他的漏网之鱼没被撵回家去放假。 　　下一秒，他看到导购员脸红了起来，还抿起了嘴唇，害羞地笑。 　　然后她转过头去，小声对姚佳说：“您男朋友真帅！” 　　孟星哲：“……”他公司卖场里的员工居然这么花痴？！ 　　姚佳却头都没抬一下，一边研究着电热饭盒的功能一边对导购员说：“送你了。” 　　导购员脸更红了，看一眼孟星哲笑一下，又看一眼又笑一下。 　　孟星哲：“……” 　　他有点不耐烦地对导购员说：“你忙你的去吧，我们有需要再叫你。” 　　姚佳扭头看他一眼。 　　导购员一步三回头地走开。 　　孟星哲往柜台前背身一靠，有点不羁地挑挑眉，问姚佳：“你刚才瞟我那眼神，怎么那么怪呢？” 　　姚佳一边翻转着电热饭盒一边说：“我觉得你刚才跟人小姑娘说话太不客气了，不像顾客对导购，倒像是你是他老板。” 　　“……” 　　孟星哲有时候真的佩服女人的第六感——她们有时随口说的话好巧不好，就是事实。 　　他干笑两声，开始打岔：“这家的产品确实不错吧？说是功能型小家电，确实名不虚传吧？” 　　他指指各个产品，对姚佳说：“这些产品的功能是不是很新潮很时髦？它们很受当下年轻人欢迎的。姚小佳你信不信，用不了多久，醒北科技产品的销量就有可能超过坤羽电器了。” 　　孟星哲心里对自家产品的骄傲呼之欲出，就等着姚佳一个点头一句是的，那些骄傲就要像撒了缰的野马破体而出痛快飞奔了。 　　但姚佳却皱了皱眉，说：“好是挺好。” 　　顿了顿，她又说：“但我觉得能更好。” 　　* 　　孟星哲听到前半句时，下巴不自觉地往天上扬，抬起的那个弧度叫“得意”。但听到后半句时，他上扬的动作一下卡住，一怔之后，他又把下巴迅速收回来。 　　他问姚佳：“什么叫，还可以更好？” 　　他看着自家产品简直带着慈祥的亲爹眼，觉得哪一个都已经是最完美状态的好产品。 　　姚佳沉吟了一下，转头看着孟星哲说：“我跟你说过没有，我其实对各种设计都很感兴趣？而我所崇尚的设计理念呢，是大道至简。” 　　她转头指指刚刚看过的那些产品，电饭煲、洗碗机、面包机、微波炉、饮水机、电热饭盒……说：“但这些产品的设计实在太繁复了，想必研发人员的技术功底是相当强的，实现了这么多功能。虽然这些产品功能是很全、很多、很高级，但有几个是常用的呢？大部分按键直到产品用到被淘汰也不一定能被按上几次。可能它们会被用到的几次，也只是年轻人出于猎奇心理买回家，用了用试了试，觉得挺新鲜，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比如这个，”姚佳指着电饭煲对孟星哲说，“它居然有七种煮饭模式。看起来很牛x很精细化了，但我们平时哪里吃得出来七种煮饭模式下的大米饭都各自有什么区别？大家最后肯定只是趋向于用那个最省时间的煮饭模式你信不信。” 　　孟星哲开始还是背靠在柜台上，懒洋洋地听。听到后面时，他直起身来，神色也变得认真。 　　“你接着说。”孟星哲对要姚佳说。 　　“还有微波炉，这一整板的功能看起来好高级，年轻人买回家去出于猎奇心也许会逐个功能都研究一下，但如果是中年人老年人呢？我觉得他们一定不会买操作起来很复杂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越傻瓜的产品才越受欢迎。这一整板的按钮功能对他们来说，鸡肋了。” 　　孟星哲沉吟起来。他悄悄拿出手机开了录音。 　　“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姚佳：“？” 　　孟星哲：“我金鱼，听到后面把前面忘了，你再给我讲一遍，方便我听完找茬。” 　　姚佳呵的一声，为了表示不惧他找茬，于是把刚才说的话又讲了一遍。 　　“继续，我还想听听你有没有什么其他看法了。”孟星哲握着手机说。 　　姚佳想了想，说：“呐，还有就是，用你的成本论来说的话，醒北科技这家公司生产的产品，它的功能越多，成本就越高，卖得就会越贵。有消费能力的、对新潮事物感兴趣的年轻人，是会愿意尝试一下这种功能型的产品，所以醒北科技的产品现在看起来卖得还不错，因为它在专攻互联网，互联网主要是有消费能力的年轻人的阵地。” 　　姚佳顿了顿说：“但其他老百姓、尤其是中年人老年人顾客群体，他们可不会为华而不实的东西买单，这些眼花缭乱的功能对他们来说，没有必要，他们不会愿意为了这些在他们看来多余的功能多花钱。所以我想他们会更愿意去买坤羽电器这种传统企业生产的电器产品。” 　　“然后呢，继续说。”孟星哲说。 　　“然后嘛，我觉得醒北科技的产品再卖下去，销售量会进入一个瓶颈期，因为愿意尝试繁复新功能的年轻人市场会渐渐饱和。所以呢，你说的醒北科技的产品销量会超过坤羽电器，短时间内我觉得是实现不了的。而我们作为坤羽的员工，也就不用太担心了，因为醒北这公司对我们坤羽来说，暂时还不足为惧。” 　　孟星哲克制着在悄悄变快的心跳，克制着自己的表情，让它呈现出的样子是沉稳冷静而不是激动。 　　——他想他和贝洛南一直找不到的、醒北科技的产品卖不过坤羽电器产品的原因，似乎在姚佳这里就要找到端倪了。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会用成本考虑问题了？”孟星哲难掩意外地问了句。 　　姚佳咳了下，做出随意的样子说：“嗨，这个啊。说来惭愧，其实上学的时候鄙人也是学过财务管理的，就是之前没能做到学以致用。”但现在她已经开始向学以致用转变了。 　　孟星哲心底有隐隐的惊。他没见过一个人悟性这么好进步起来这么快。 　　“那要是你，你觉得醒北科技应该怎么做调整会好些？”他也很随意似的问姚佳。 　　“我就随便说说哈。我觉得嘛，”姚佳偏偏头，手指尖点着下巴，一副俏气又灵动的样子，说，“首先肯定是要做市场分类的，要把产品按照不同的顾客群体分成面对高端顾客的产品、和面对普遍顾客的产品。针对年轻人、新潮人、科技发烧友，就还是生产现在这样功能性比较突出、价格也相对贵的产品，然后靠这些用户来营造品牌口碑——产品高级；另外针对老百姓嘛，就保留最先进也最实用的几个功能就好，其他功能一律省略。这样精简功能后就节省了成本，产品就可以卖出大众价了。而因为高端客户已经营造出品牌的高级口碑，那老百姓就会觉得，用大众价格买到一个高级品牌的产品，是很合适的一件事。” 　　姚佳说完，看着孟星哲。 　　一看之下，她不由一怔。 　　他也正在看她，还看得一眨不眨地，极其认真。 　　她都被他专注的眼神看得有些局促起来：“喂，你别这么盯着我啊，我胡说八道的！” 　　孟星哲看着她，忽然一笑。那一笑叫姚佳觉得整个卖场都好像变得明媚起来了。“没有，你不是胡说八道。”孟星哲说。 　　——你的回答和我所想到的，一模一样。 　　创业以来，他和贝洛南为产品主打的卖点就是“功能型”。没想到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卖点，其实也是限制他们继续发展的瓶颈。 　　而他和贝洛南身在其中，崇尚技术、崇尚功能，没有站在醒北科技外面的姚佳看得这么通透，没有像她这样，一下就看透瓶颈的问题所在。 　　他知道自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姚佳很突兀。但他现在实在忍不住。 　　他心里面太兴奋也太激动了，却又不能宣布自己为什么这么兴奋和激动。他只能把这些情绪凝聚在目光里，通过注视向她无声发泄。 　　醒北科技一直突破不了的销售瓶颈问题，居然就这么被她看破了。 　　****** 　　当天从醒北科技回到家里，姚佳发现孟星哲仿佛中邪。一进宿舍他就冲回自己房间，好像房间里长出个天大的秘密之树在等他灌溉浇水。 　　孟星哲一进自己房间就难掩兴奋地给贝洛南打电话：“贝贝，赶紧通知研发部设计部产品部……所有部的重要骨干，以及公司中高层人员，让大家明天一早都给我到会议室开会！” 　　“？？？”贝洛南毫不犹豫地懵逼了，“你抽什么风呢？今天突然叫加班的人放假回家，明天又突然叫放假在家的人加班开会，你这种对抗精神是跟谁学的？跟姚小佳吗？” 　　孟星哲对他说：“我今天还真跟她那受到启发了，我觉得我们自以为顶级优秀的产品卖不过坤羽电器的原因，似乎找到了！明天大家可以一起开会再深入讨论一下。” 　　贝洛南一听他说这话，立刻也不再叽叽歪歪：“我这就让总裁办的秘书发开会通知！” 　　第二天一早，姚佳还在睡懒觉孟星哲就出了门。 　　他和研发部产品部设计部各个部以及中高层人员们发生了很激烈的头脑风暴，风暴的结果是，大家很赞同姚佳的大众产品该大道至简的设计理念。 　　孟星哲和贝洛南在会上给各部门做了分工布置了任务，他们让研发部设计部产品部尽快碰出产品改良方案，营销部也同步开工，尽快制定出未来改良后产品的全新营销方案。 　　会议从早上一直开到下午，把窗外的天色从晴空万里开到阴云密布。 　　灰蒙蒙的天空里正酝酿着一场不小的秋雨。为了避免大家挨浇受冷，孟星哲及时宣布散会。 　　虽然一天的头脑风暴使每个人都觉得有点累，但宣布散会时大家却都很兴奋，因为瓶颈问题找到了。 　　贝洛南其实一直有点担心散会后孟星哲会以已经找到销售瓶颈问题为由，提起提前结束卧底的话题——那样的话，孟予堂的一片苦心就白费了。 　　他都想好了，如果孟星哲真的提了，他就死咬住三个月时间不放，另外还可以借口说姚佳帮忙发现的问题，毕竟还只是理论，还是需要时间验证才知道到底对不对，所以在改良后产品实际销量没有大爆之前，孟星哲就不能以此为理由要求提前结束在坤羽客服部当小人物的三个月打赌生涯。 　　结果让他意外的是，孟星哲直到拍拍屁股离开，都没有主动提出这个事情，甚至他还从他这里美不滋滋地抢走一张粉红票票说快下雨了他要打车回去，这样才能保持他进宿舍时依然帅得从容。 　　他那副浪样就好像宿舍里有人等着看他似的。 　　孟星哲用从贝洛南那里抢来的钱打车回了宿舍。他觉得今天的老天爷可爱极了，好像专门等他到了家才肯下雨。 　　他前脚刚迈进屋，后脚天上就响起个惊雷，雷和闪电直接把密布阴云劈开个大窟窿。阴云里的那些雨再也兜不住，哗哗啦啦地从天上砸到地上来，砸出一团团的秋日寒气。 　　一时间漫天漫地都是雨，雨大得天地之间一片烟雾蒙蒙。 　　雨一下起来，屋外的寒气开始透着窗缝门缝各种缝无孔不入地往屋子里涌。孟星哲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件衬衫，这会儿进了家门他反而加了件外套。 　　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孟星哲居然没有感受到姚佳的气息。 　　他敲敲姚佳的房门，想问她晚上怎么吃饭。结果她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声。 　　她不在家。 　　看看外面仿佛妖气密布的暴雨天，孟星哲掏出手机打姚佳的电话。结果手机铃声居然从厨房里响起来。 　　他以为姚佳人在厨房，赶紧走过去，想质问她干嘛躲着不出声。 　　结果厨房里空无一人，只有姚佳的手机正在置物架上大唱特唱。 　　置物架有个地方空了。 　　孟星哲站在厨房里，努力回想置物架上空出来的这点儿地方，原来摆着的是什么？ 　　……好像是，超市里可以循环使用的购物袋，姚佳和田华生喜欢采购完东西就把购物袋折起来放在这里。 　　孟星哲看着这点空缺空间猜想着，姚佳怕是上演了一次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蠢戏码——她拿购物袋的时候顺手把手机忘下了。 　　所以—— 　　她应该是去了超市。 　　****** 　　姚佳下午看着看着书就睡着了。醒来后她看到外面在阴天，一查天气预报说傍晚有大暴雨。 　　她立刻爬起来，想着跟老天爷打个时间差，在下雨前去超市采购些吃的喝的储备一下口粮，晚饭也就有着落了，毕竟大暴雨也不太适合叫外卖。 　　昨天天气还很温和，她也就没多想，穿了件长袖衬衫去厨房拿了购物袋就出了门。 　　结果在超市里采购完东西还没走出去时，她就听到超市外面瓢泼大雨砸在地面的壮烈声音，以及没打伞的路人在暴雨和秋风中嗷嗷惨叫着奔跑的声音。 　　姚佳赶紧转去卖伞的地方，想买一把对抗大雨的道具。结果连最贵的伞也被人买走了。 　　姚佳不死心，又转去卖雨衣那里。 　　——结果，呵，货架子简直比孟星哲的钱包都干净。 　　没辙了，姚佳只好去结账，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可结账的时候她发现，下午觉把她睡迷糊了，她出门时居然忘带了手机。 　　好在身上还揣了张毛爷爷，要不然挑了半天吃的喝的，都得从哪里拿的给还回哪里去。 　　结完账姚佳拎着东西走到超市门口试探了一下，刚推开门、从门口探出半个头，她就狠狠打了个激灵。 　　这场残暴汹涌的大雨把秋天硬是冲刷出了冬天的感觉。姚佳冻得牙齿都在打战。 　　她赶紧缩回身。这时候她真是鄙视自己出门居然能忘带手机，现在好，想折回超市买件外套都没有小钱钱了。 　　她拎着购物袋站在超市里，为了不挡门她往里面挪了挪。她隔着起哈气的落地玻璃看外面下到起雾的大雨，想着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小一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宿舍去。 　　本来如果带着手机的话还能打电话求个助，让凌晓欣或者孟星哲来接自己一下。现在好了，她忘带了手机，也没记住别人的手机号码，就算能借到手机她都没法打出求救电话。所有路子都堵死了，她与外面的生机仿佛断开了联系。 　　一时间她看着冒烟的雨都有点绝望了，感觉自己像坠落在了末日危机，没有被救援的可能，只能听天由命。 　　她听到有个女人在对她丈夫说着：“要不咱们冲出去吧？这里太难打车了，尤其这个天气，更是叫不到车的，这雨不知道得下到什么时候呢。” 　　她的丈夫说：“不行！外面太冷了，你淋了雨容易生病。再等等，我打电话让老弟来给我们送伞！” 　　姚佳默默地吃着别人恩爱的狗粮。过一会儿真的有人来给他们送伞，把他们接走了。 　　再过一会儿那些和姚佳一样被大雨围堵在超市里的人都被人陆续接走了。 　　姚佳在围观中几乎有点丧气起来。 　　人们都有一个期待和奔头，期待是有人会来给他们送伞，奔头是他们很快可以回家。 　　可她没有期待也没有奔头。没人能联系到她、没人知道她在超市，离雨停也遥遥无期，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扭头看看身边，也就还剩下三五个人。他们有的在等人开车来接，有的在等人来送伞。 　　姚佳沮丧地低下头。 　　蓦的她听到身后有两个小姑娘在说话，声音还有点激动。 　　“哎你快看，刚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个男的好他妈帅！” 　　“我靠这脸！这身材！这大长腿！哎他是不是在找人？我靠我靠，他刚刚好像在看我！哎怎么又看别处去了，看我看我啊，我可以做你女朋友，我答应你！” 　　姚佳忍不住悄悄地笑。小女孩总是这么有活力。 　　她一边笑着一边不经意地抬起头，往门口看了看。 　　一看之下她就怔住了。 　　孟星哲正站在门口那里，四下看着。 　　等他的视线转到她这里时，他定住了眼神，然后笔直地，没犹豫地朝她迈步走过来。 　　那一刻姚佳觉得他每走一步，她的心跳就咚地一下。 　　在孟星哲在她面前站定的那一瞬，她听到身后的两个女孩在惊叹说：天辣，我想跟前面这个小姐姐互穿！！ 　　姚佳噗嗤一声就笑了。 　　她笑着仰头问：“孟星哲，你特意来接我？” 第53章 居然停电了 　　姚佳笑着仰头问孟星哲：你特意来接我？ 　　孟星哲垂眸看她一眼,听她道破自己行为，嘴硬机制立刻不受控制的自动开启。 　　他呵呵一笑：“你想得美，我怎么会知道你去哪了？我是来买方便面的。” 　　姚佳想想也是,他确实不可能知道自己在超市。她差点就自作多情了。 　　马上她又为孟星哲的我行我素感到佩服，这么暴的大雨天他都要出来买方便面，方便面生产商如果不给他颁发个年度最赤诚顾客奖都对不起他一片炽热的心。 　　孟星哲低头看着姚佳，不太经意似的问：“你没带伞？” 　　姚佳“嗯啊”了一声，眨眨眼,眨出点情义无价的眼波：“没事儿,这不巧了吗,遇上带伞的你了！” 　　孟星哲一脸嫌弃：“咱俩打一把伞恐怕站不下吧。” 　　“？”姚佳一皱眉，“你这意思是,不想捎我回去？？孟星哲，你是不是有点太狠了！你别忘了你还欠我钱呢！” 　　孟星哲努努下巴，朝她手里拎着的袋子一点：“你买方便面了啊？那行，我不用买了。” 　　姚佳：“？？？” 　　这人怎么这么好意思！ 　　“走吧,别愣着了，回宿舍。”孟星哲抖落抖落伞说，“你让我吃你买的方便面，我就打伞把你捎回去。” 　　姚佳咬着后槽牙想，这家伙怎么总能激起她的打人冲动。 　　她跟在孟星哲身后走到超市门口。孟星哲刚把门推开一点,姚佳就觉得冷风像个大拳头,猛地掼在她胸口上。她狠狠打了个激灵，又激出个喷嚏。 　　孟星哲把门又关上,继续发表嫌弃宣言：“你们女的出门都不看天气预报吗？看你哆嗦那样我都跟着冒汗。” 　　姚佳：“？？”我打哆嗦你冒汗个屁！ 　　孟星哲把伞往姚佳没有拎着购物袋的那只手里一塞,把自己身上外套的拉锁往下一拉，开始脱衣服。 　　他麻利地脱下一件外套后,姚佳瞪凸了眼珠。 　　他里边竟然还有件外套！ 　　他居然穿着两件外套出门？？男人是从二十六岁开始，身体就发虚了吗？ 　　姚佳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这么不抗冻的吗？还穿两件外套！” 　　孟星哲面无表情地看着姚佳嘻嘻哈哈地笑。他发现这孩子可能没有心，根本想不明白自己可能是故意这么穿的。 　　“我是穿多了，别说，还真的有点热。来，哥赏你一件外套穿吧。” 　　他把伞从姚佳手里拿走，又把脱掉的外套续进她手中，再把她另一只手的购物袋接过去，让她能腾出手来套衣服。 　　姚佳吸着鼻子，赶紧把他的外套套上。衣服上还带着他未散的一点体温。 　　真暖和。 　　她瞬间有一种大冬天里钻进了开着电褥子的热被窝的幸福感。 　　孟星哲把门推开，这次姚佳没有被冷风 　　的拳头掼倒，她迎风而上，觉得自己雄赳赳气昂昂。 　　孟星哲撑开伞，姚佳站进去。 　　孟星哲左手提着购物袋，右手撑伞，走在姚佳的左边，靠近着马路，替她挡掉好些小汽车飞驰而过时迸溅过来的水花。 　　雨点子噼里啪啦地砸着雨伞，满世界都是雨的噪音。 　　孟星哲大着声地问：“你男朋友呢？你怎么没向他求救？” 　　姚佳也大着声地答：“我没带手机。” 　　孟星哲又说：“你可以跟谁借一下手机打给他吧？你是太笨没想到，还是——”他在伞下转头，垂眼看着姚佳，姚佳也转过头来，迎上他的视线，“——你压根没背下来你男朋友的手机号码？” 　　姚佳从孟星哲的表情里仿佛看到一种“你们也不过就是塑料男女情”的嘲讽。 　　她立刻嘴硬说：“他忙，我舍不得折腾他行了吧！” 　　孟星哲嗤地一声，转回头去目视前方。 　　雨下得愈发的大，伞被这越来越大的雨给浇打得好像小起来、不够用起来。 　　姚佳忍不住逗孟星哲：“哎，我跟你说，一般电视剧演到下雨时，通常都是男主角宁可自己挨浇也要把伞向女主那边倾斜更多！” 　　一阵风卷着雨吹起来，气温好像比刚才更低了。寒冷一下打透了姚佳身上的外套，她打了个哆嗦。 　　孟星哲呵呵一声：“那是电视剧把男人演得智障，明明俩人挤一挤就谁都不用挨浇，非要把自己送到伞外去干什么。” 　　他说着把伞换到左手来撑。他的左手臂挂着购物袋，左手伸到两人中间来撑着伞，一手二用倒也是稳稳的。他蓦地一抬空出的右手臂，朝着姚佳肩膀一揽，再向着他自己这边一收。 　　他们两个人紧密地挤在了伞下。 　　姚佳有点怔地抬头看孟星哲，孟星哲也在转头垂眸睨着她。他还冲她轻轻一抬下巴，带着点邪痞和不羁的味道说：“跟你男朋友说，我这可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不想咱俩挨浇。” 　　姚佳想这样倒也好，起码她没有刚才那样想打哆嗦了，孟星哲活得挑挑剔剔滋养出的这副身板还真不白给，火力很旺像个天然火炉。 　　一柄伞带着两个人快速地移动在雨中，寒风和冷雨鞭策着人的腿不断向前加速前进。 　　孟星哲搂着姚佳肩膀，两个人在暴雨里加速前进越走越快，最后已经小跑起来。 　　姚佳一路小跑一路忍不住笑，觉得自己这样在雨中狼狈地跑，在别人眼中一定特别傻吊。她 　　忍不住替别人笑起自己来。 　　前面的路面上有个水坑，姚佳笑着喊：“慢点慢点，我要踩进水坑了！” 　　孟星哲带着她向前跑的速度却丝毫没减。 　　眼看就要全速踩进水坑了，姚佳不由尖叫起来。 　　但就在她下一步落地时将准确无误踩进水坑里的前一秒，姚佳觉得自己整个人一轻。 　　孟星哲在抵达水坑前，从搂她肩膀改成了搂她的腰，他对着她的腰肢用力一箍，直接把她提 　　离地面，迈过了水坑。 　　姚佳落地时还忍不住又笑又尖叫。她觉得心口扑通扑通地跳。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属于男人的力量。 　　刚刚腾空那一瞬，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姚秉坤把小小的她抱起来举高，让她感受两脚离地后又笑又尖叫的快乐。 　　到家时，姚佳发现自己其实没有想象中的狼狈，她只是裤子湿了大半，头发和上半身被伞保护得很好。 　　但她看孟星哲时觉得有点意外，他除了头发没湿浑身都湿透了。 　　“？”姚佳忍不住问他，“你怎么被浇成这样？难不成你是个活雷锋把伞都倾斜到我这边来了？？？” 　　孟星哲冲她嗤的一声笑：“你懂什么？只要头不挨浇发型不乱，就是整个人都没挨浇。我只是为了努力护住我的帅头牺牲了身体的其他部位。” 　　姚佳点点头，给他鼓掌：“你这个护头理论我居然觉得有点道理！头确实决定全身呐，你看凡是头能钻过去的窄空隙，一般身体就都能钻过去。” 　　孟星哲长长地看她一眼，摇摇头，这丫头片子的神经粗得能跑过一只羊驼。他转身进了房间。 　　脱掉湿衣服后他进了卫生间，扭开热水器冲澡。 　　站在蓬头下，热水从头顶向下冲刷过他全身。他张开自己的右手看着。刚刚在雨中，他用它去揽了姚佳的肩，去握了姚佳的腰。仿佛现在掌心里还留有她肩膀的温度，她腰肢纤细柔软的触感。 　　他握了握右手，又松开，然后抬手轻抽了自己一巴掌。 　　他把水温调凉，让自己把这个澡洗得冷静一些。 　　****** 　　孟星哲冲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又跟贝洛南通了个视频。 　　他很认真地和贝洛南探讨：“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挖个很厉害的产品总监和设计总监？我们现在的团队都是同一个思路和调调，崇尚功能、技术、智能，我觉得这是我们组团队的缺陷，我们其实应该选点有不同观念的人。” 　　当初创业，以为志同道合思路一致更能出效率，但现在看大家思路太一致，全都往一个方向去想，反而会在其他方向造成明显的盲区。 　　所以姚佳能看到的问题，他们居然没有看到。 　　贝洛南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孟星哲说：“那这事交你办了。” 　　贝洛南比了个ok，然后说：“那么星星，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孟星哲说：“好消息。 　　” 　　贝洛南：“我其实在你走之后，已经想到了合适的人选。” 　　贝洛南说了两个人的名字。孟星哲眼睛一亮连说着可以可以。 　　然后贝洛南等了好久，孟星哲跟他干瞪眼不说话。 　　“你怎么不问坏消息是什么？”贝洛南先沉不住气了。 　　“我就是想憋死你。”孟星哲得逞地说。 　　他还很得逞地想要挂掉视频。 　　贝洛南赶紧出声：“这消息可 　　跟你息息相关！” 　　孟星哲点结束视频的手指停了停。 　　“那么请你有屁快放。”他无情地说。 　　贝洛南：“本来呢，公司提前回了笔款子，我想给你发点薪水奖金什么的让你改善下生活的。但现在我们要重新挖人，这钱就不能给你了，得留着挖人用。” 　　孟星哲：“……” 　　既然是不能到他手里的钱，为什么还非要拿出来讲一遍故意馋他刺激他？！ 　　孟星哲二话不说挂掉了视频。 　　他放下手机走出房间，想问问姚佳晚饭怎么吃，她打算匀他一盒什么口味的方便面。 　　但他看到姚佳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 　　听上那么一耳朵，电话那边的人居然是岳旭然，他好像在问着她什么事。 　　心里吐槽了一声什么破手机，这么漏音，孟星哲转身就回了房间。 　　** 　　姚佳迅速地冲了个热水澡，把浸透到血管里冷雨冷风都冲了出去。 　　从卫生间刚出来她就接到了岳旭然的电话。她直接坐在客厅沙发上点了扬声器，边擦头发边接听。 　　岳旭然的声音斯文和煦又充满关心，问她：“我看你朋友圈说室友回家了要自力更生两天，那你还有没有饭吃？今天大暴雨，外卖应该很难送了。” 　　姚佳告诉他：“我买了一大堆吃的，存货很足，放心吧！” 　　末了她对岳旭然的细心和人文主义关怀精神表示强烈谢意：“谢谢你啊，看到我发的朋友圈就这么关心我！你这么细心又暖心，活该你将来发大财！” 　　岳旭然淡笑着说：“谁让你是我的金主女爸爸。” 　　姚佳哈哈笑起来。笑声穿透了孟星哲房门口贴的挡音条，直达他耳膜。 　　他觉得这笑声难听死了，难听到简直叫人没有食欲，连饭都不想吃了。所以当姚佳来敲门问他想吃什么口味的方便面时，他直接说：“不吃，我不饿。” 　　姚佳看他戳在房间门口，眼睛向下睥睨着她，一副不怎么痛快的样子。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见到了，什么叫翻脸比翻书快。这才洗一个澡的功夫，他就又不是刚才在大雨里带着她嘻哈奔跑的他了。 　　她随便抓了个方便面往孟星哲手里一塞：“那就给你什么口味你吃什么吧。” 　　孟星哲低头看看，呵地一声：“垃圾食品。” 　　“……”姚佳想刚刚甘愿冒着大雨出去的您不就是为了买这垃圾食品吗？ 　　“没有火腿肠吗 　　？”孟星哲得寸进尺。 　　“没有。”姚佳说。 　　孟星哲找茬：“你到底会不会吃方便面？没有火腿肠的方便面有灵魂吗？” 　　姚佳不想搭理他，冲他翻个白眼转身回了房间。 　　等她吃完方便面出来丢垃圾，她眼神一瞟，在孟星哲门口看见了一个空的方便面盒。 　　“……” 　　姚佳想怎么不懒死他！ 　　但念在今天蹭了他的伞和外套才安全回了宿舍 　　，她决定不和他计较了。她走过去，一并把那个空盒也收拾掉了。 　　晚上两个人各自待在房间里，没有打照面于是显得相安无事。 　　临睡前，姚佳意外接到一通电话。是姐姐的号码，但接通后，电话那边出声的人是妈妈甘羽。 　　甘羽对姚佳说：“我和你爸在你姐这，你姐姐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们听说家里那边今天有大暴雨，气温也骤降，有点担心你。你没有挨浇吧？你爸让我告诉你，明早去上班时记得加件衣服，别没心没肺的就出门了。” 　　甘羽叮嘱了一番后，电话被姐姐姚慧接过去。姐姐问她：“小佳，你怎么没跟爸妈一起来？姐姐想你了！” 　　姚佳说：“我跟老爹打了赌，得干满三个月，不能中途请假，请假我就输了。等三个月干满了，我自己一个人去看你。” 　　姚慧笑起来，又努力和她聊了一会有的没的，好像说的尽是一些可聊可不聊的话。这让姚佳觉得姐姐像是舍不得挂电话似的，努力在跟她找话聊。 　　她也努力地配合，对姐姐说的那些符合三十几岁成熟的人的喜好用力附和。 　　挂掉电话时，姚佳几乎觉得有点累。她从超市顶风冒雨奔跑回来都没有她接这一通电话累。 　　奔跑累的是身体，这通电话累的是斟酌讲话的心。 　　这通累心的电话叫姚佳的情感复杂极了。爸妈在大洋彼岸陪着姐姐，他们是全天下最标准一家三口，有商有量，父慈子孝。 　　但他们三个其实也在关心她，在这样狂风暴雨的夜晚还惦念着给她打越洋电话。连姚秉坤同志都叮嘱了她明天要记得加件衣服呢。虽然他的关心最后还是带着点对她“没心没肺”的批判色彩。 　　姚佳放下手机关了灯。白天被雨浇过，人很疲惫，房间一黑，困倦立刻如影随形压向她。 　　姚佳都来不及给手机充个电就睡过去了。 　　睡到一半时，她被砰砰砰的敲门声吵醒。 　　敲门的节奏焦虑又急躁，好像有什么怪物在威胁着敲门人的生命似的。 　　姚佳想打开灯，结果发现拍了开关后房间里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黑暗一片。 　　拉起窗帘向窗外看，大雨还在下，天上看不到星星，月亮被不知几米厚的黑云挡着，对面的居民楼也看不到一星半点的亮光。 　　停电了。 　　姚佳心里明白过来。 　　她跳下床，开了门。 　　门一开孟星哲就冲进来，抓住她的胳膊问：“你有手电吗？” 　　他声音里有一丝焦躁的哑。 　　姚佳摇头说没有。 　　“那手机呢？手机还有多少电？借我当手电用行不行？” 　　姚佳去拿手机，结果发现忘充电的手机已经闹脾气自己关机了。 　　“我手机没电了。”姚佳宣布完这个消息，她感觉到孟星哲很绝望。 　　他捉住她一 　　只手臂，好像这样他才能从焦虑中变得安心一些。 　　他告诉姚佳，他睡到一半时醒了，发现台灯居然灭了。 　　姚佳似乎能想象到一个怕黑的人睡到一半时发现灯灭了会有怎样焦虑和不安的画面。 　　孟星哲继续说，然后他立刻去拍大灯开关，灯没亮，他才确定这是停电了。 　　他马上拿起手机，先开了闪光灯，再打热线电话，问什么时候能来电。 　　结果接电话的人告诉他，他们这一带受暴风雨影响，线路出了问题，已经派人在冒雨加班抢修了，但距离修好怎么也得几个小时，顺利的话大概早上能恢复正常用电。对方好心地安慰他说：先生您别着急，您安心睡一觉等一张眼就来电了。 　　“可我不点着台灯我根本没法安心睡觉没法闭眼你明白吗？”孟星哲握着姚佳的胳膊有点激动地说。 　　“我本来想打车去贝洛南家，结果我点着手机的闪光灯找个衣服的功夫，它就没电了！这回好，我连楼都下不去了！” 　　姚佳这么一听，她都快跟着孟星哲一起替他绝望了。停了电不能坐电梯，腿着从黑黑的楼梯间走到一楼去，这简直会要了怕黑的人的命吧。 　　外面风雨继续大作，屋里姚佳像个老母鸡一样，开始泛滥母性。 　　她问孟星哲：“那你怎么样能睡着？总不能我这么站着陪你站一宿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孟星哲很焦虑地说：“我得跟你睡一个房间。” 　　* 　　姚佳听到孟星哲的要求差点把舌头咬了。 　　“啥？孤男寡女的，你要跟我睡一个房间？你别借着停电臭不要脸啊！” 　　孟星哲说：“如果你拒绝，到了明早你可能会看到我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抽搐。” 　　“……”姚佳还真是有点怕这赤裸裸的威胁。 　　她咬咬牙说：“那你把你被子抱来，在离我远点的地发，打个地铺吧。” 　　她觉得自己简直仁至义尽透了。 　　没成想孟星哲居然提出：“……我不能睡床吗？我没打过地铺，我觉得我腰受不了。” 　　姚佳差点一巴掌呼他脸上。 　　“孟星哲你刚才是被佟雨墨附体了吗？？”都怕黑怕得没人样了也不忘装个莲言莲语的逼，“你是不是疯了？你到我房间来借宿，你还要睡床？？？怎么的，我睡地啊？！” 　　孟星哲嘟囔一声：“你也可以睡床。” 　　姚佳真是没忍住抬腿就拐了他一脚：“你瞎吗？ 　　我一米二的床一个人睡都费劲，还睡俩人？”再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谁特么要跟你同床共枕啊！！！” 　　孟星哲躲开她的这一踢，马上又提出个宝贵意见：“那要不我们去我房间。” 　　姚佳直接拒绝：“不去。” 　　孟星哲：“到了我房间，你睡床。” 　　“然后你也睡床？呵呵，不去。” 　　“我睡睡袋。” 　　“……”姚佳犹豫。 　　“求你了。”孟星哲低沉出声。 　　姚佳差点惊了，以为自己幻听。一代逼王孟星哲，居然在求她？！ 　　“你刚才说啥？我没听清！” 　　姚佳把头往前送，把耳朵支给孟星哲。 　　“我说，”孟星哲低低沉沉地说，“求你了。” 　　黑暗好像变成了固体，把他的声音来回反射出了沙和磁。 　　姚佳仿佛被这声波按摩到了心尖儿似的，心头一软，就答应了他。 　　“那你把睡袋拿我房间来。”姚佳说。 　　“你房间太小，我睡袋长，摆不开。” 　　“……” 　　姚佳只好抱着自己的枕头被子，跟着孟星哲进了他的房间。 　　孟星哲全程用一只手捏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去翻睡袋、铺睡袋。 　　仿佛和她的这点接触是他不至于因为恐惧而变疯的力量支柱。 　　直到他把睡袋铺在了床边、躺进去时，他还在捏着姚佳的一只胳膊。 　　姚佳躺在床上，胳膊被他向下拽着，觉得这反人体工学的造型下她能睡着就奇了怪了。她甩着胳膊挣开孟星哲：“你捏着我我躺着不舒服。” 　　她想了想赏赐似的把自己被子的一个角拎给他，“来，你捏着这个，捏被如捏我，不用怕了，哈。” 　　孟星哲还真的捏住了她的被子角，搞得黑暗里姚佳老母鸡般的母性又要大发。 　　她赶紧说：“好了，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呢。” 　　孟星哲却对她说：“你赔我聊聊天吧，这么黑，一点光都没有，我真的睡不着。” 第54章 她特别优秀 　　没有光亮的房间里,孟星哲不敢闭上眼睛更别提安心睡觉。 　　这么黑，一闭上眼他就会看到那双像饿狼一样亮得发贼的眼睛贪婪而带着摧毁欲地看着他。一想起那双仿佛泛着血的眼睛，他就焦躁得透不过气。 　　姚佳感觉到被子的一角正被孟星哲搅紧。如果被子有知觉,这会儿它一定在嘤嘤嘤地哭着喊疼。 　　风雨交加的黑暗夜晚,她连对被子都开始泛滥起母性。 　　她对自己说,那就陪他聊会儿天吧,就当是为了解放被子的疼痛。 　　她想到临睡前接到的那通越洋电话，幽幽叹口气，开了口。 　　“你觉得，天下间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吗？他们会公平地去爱每一个孩子吗？” 　　黑暗成了最好的保护色，让人能放下被窥探内心的顾忌,开启平时会深藏在心底的话。 　　“我觉得是的，”孟星哲躺在睡袋上说，“父母必然是爱孩子的，爱每一个孩子。不然的话，生下来干什么？” 　　姚佳笑了。 　　“可也有不是因为爱才生下来的孩子。” 　　“？”孟星哲没说话,但他强烈的疑问已经在黑暗空气中很有重量地传递过来。 　　姚佳笑着想,索性今晚跟他痛快地说上一大通好了。明早就说自己失忆了,或者说是跟他胡说八道的。 　　长久以来家里的亲子关系也叫她活得够憋闷了,她需要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黑暗的保护色里，来上一通发泄般的倾诉。 　　她对孟星哲说：“我家里有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姐姐,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那种。她是全家人的光荣。不,不只全家,因为她的优秀,连八竿子打不到的那种亲戚都要沾光说：就那个特别优秀的姚慧啊，我和她还有亲戚关系呢！所以啊,今后我家的孩子准也差不了！” 　　那时候姚秉坤同志骄傲地把姚慧当成接班人培养，姚慧从来没有叫他失望过。不，不是失不失望的问题，是她每次都超出姚秉坤的期望。 　　“但是你知道吗，”姚佳说着，孟星哲静静听着，“天妒英才这句话真不是白给的，我姐姐十几岁那年生病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那种必须要同胞新生儿的脐带血才能有几率救过来的病。” 　　姚佳笑着说：“所以，这个世界上就多了一个叫姚佳的人了。” 　　孟星哲有一点淡淡的惊，但更多是一种难言的同情。他从她的笑声里，几乎听到了落寞。 　　窗外的雨声把房间里的黑暗衬托得更加安静，也把飘散其中的各种情绪渲染得更加细腻分明。 　　孟星哲被姚佳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连对无光的恐惧都暂时淡了。 　　雨似乎比白天时小了一些，天上的密布浓云终于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让月亮可怜巴巴地露出了一点儿弯尖。 　　那点弯尖让房间里些微有了点亮光，不再伸手不见五指一般。 　　孟星哲翻个身侧在睡袋里。 　　他看着床上，姚佳仰躺着，张着眼向上看着黑暗中并不一定能看清的顶墙。 　　她睫毛的轮廓嵌在夜色里，微弱的月光在她脸上投下一层柔婉静谧的光影，她像躺在一片梦里一样。 　　她轻轻叹息一声。 　　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好像在跟着她一起叹。 　　“我姐姐那么优秀，可惜天妒英才、天不遂人愿，她就那么病了，只能靠同胞脐带血才能治。我妈当时已经是高龄，为了救我姐姐，费了很大劲遭了很多罪才怀上了我。” 　　姚佳又笑了。 　　“我降生得多不容易多珍贵啊。可惜我的珍贵不是因为我本身，而是因为我能救另一条生命。” 　　她的轻笑声融进空气里，像有了千钧的重量，压迫得孟星哲心脏一紧。 　　她笑得像明明不甘心，却又不得不认命。她承受着超出她年纪的人生重量。 　　“你姐姐治好了？”他问了声。 　　“嗯。算是治好了吧。命保住了，但是不能劳累，后半生主要靠静养。”所以她待在国外，一个空气质量和气候都很适合静养的地方。 　　“你知道吗，我姐姐，真的非常非常优秀！我们家有个房间专门放她从小到大得的各种奖状、奖杯、锦旗之类的东西，那些东西堆得太满，现在我都不敢去开那个房间的门，一开它们就要漾出来了。”姚佳故意用很轻松的、甚至是玩笑的语气说着。 　　“我姐姐在所有的考试中，从来只考第一名，第一名以外是什么感觉，她真的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措着词，在倾诉家里亲子关系时谨慎地给自己的家世打掩护。 　　“我爸爸呢，他是……是个小生意人，本来是把我姐姐作为接班人培养的，希望他的事业……他的小买卖交到我姐姐手里以后，能够做得更大更强。连我姐姐后来生病，我爸也没有放弃这个想法。他憧憬着等我姐姐的病治好以后，手里的事业还是能交给她承接。直到后来连医生都说，我姐姐的身体素质是无法再继续工作的，我爸万分悲痛之下，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想要培养我。我不稀罕他的小买卖，为了逃掉他的退而求其次，我就自己出来找工作了。” 　　姚佳又笑起来，笑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嘴角弯起来了，却不是真的喜悦的弧度。 　　“可惜我是个蠢材，我们家所有的智慧出众卓越都长到我姐姐身上去了，只有健康长在我身上。我姐姐的优秀，显得我太平庸了，所以我父母总是对我 　　很失望。尤其我爸爸，从小到大我听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就不能向你姐学学？你什么时候能懂点事？你就不能像你姐姐一样，自己知道上进，让我和你妈少操点心吗？” 　　姚佳想到了父亲每次这样对她说话时的语气，她的心一缩一缩的发出隐痛。 　　孟星哲感受到她的呼吸频率变得稍微急促。 　　窗外的p雨淅沥淅沥地敲在窗子上，像在诉说着老天爷用一团团乌云加给它的委屈。微弱月光下，他看到她睫毛在轻轻地颤。那两扇睫毛在他身体里颤出了蝴蝶效应，他胸口间像刮起一阵叫做怜惜的龙卷风。 　　他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觉得心疼，想要怜惜她，想要安慰她，想得几乎不知所措。 　　他犹豫着抬起一只手，犹豫地向上伸，犹豫地伸到她头顶，犹豫地，在她头上轻轻摸了摸。 　　姚佳笑起来。 　　她扭过脸在黑暗中看他：“你这两下摸摸毛，可真是很父爱。” 　　顿了顿，她又说：“我刚刚真的有被你安慰到。谢谢。” 　　她又转过脸去，继续盯着黑暗中探不到深浅的顶墙说：“因为我爸他总是这么说，时间长了我就很逆反，在我上学以后他越表现出失望，我就越用实际行动让他更失望以和他较劲和赌气。” 　　她话音落下，孟星哲轻声地啊了一下。 　　“你啊什么？”姚佳问。 　　“我在想，怪不得你有时候那么叛逆，就爱跟人顶着干。” 　　——不，他其实想说，他终于懂了为什么哪怕她稍稍被人表扬一下，就可以幸福和满足得不成样子。他还想说，一想到这个，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胸口就在发闷。 　　原来她整天嘻嘻哈哈、看起来没心没肺的背后，是一大片不与人道的淡淡伤心。 　　他觉得胸口愈发闷，他想这一定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只是外面的大雨让屋子里变得不透气的关系。 　　他在她不注意的角度，轻揉了两下胸口，问她：“那你姐姐呢，她是个好姐姐吗？” 　　姚佳瞪着顶墙的眼睛眨了眨：“嗯，她是个好姐姐，对我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她对所有人都没有讲过重话，都很温柔，她真的很棒。” 　　“听起来，”孟星哲说，“你倒是不讨厌你姐姐。” 　　姚佳想了下，点点头：“我不讨厌她。”顿了顿她说，“即便不讨厌，可也是意难平，所以一直和她也不太亲近。你想啊，我连出生都是身不由己，都是为了她能活下去。所以她的病治好了以后，我真的觉得自己像个小多余。我一直活在她的影子里，一生都在被拿来和她作比较。我有时候会在心里怨她的，她为什么要那么优秀？她优秀得让我觉得我好惨啊。”她说好惨的时候笑起来，笑得叫孟星哲觉得心脏在微微紧缩。 　　她忽然翻了个身，侧面朝着孟星哲。 　　月光下她面目如画，眼睛里像蕴着晨间湖水的薄雾，脉 　　脉含语。 　　孟星哲心头一跳。他觉得今晚的自己太不正常。他想都是这黑暗搞的鬼。 　　“你说，”姚佳侧躺着，看床下睡袋里的孟星哲，问，“我现在再问你一次刚才那个问题——天下间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吗，他们会公平地去爱每一个孩子吗——你还会回答‘是’吗？” 　　孟星哲从睡袋里坐直起来，和姚佳的视线平齐。 　　她侧卧，他直坐。 　　他看着她的眼睛，忘记 　　了黑暗会带给他恐惧，对她说：“是，我还是这样认为。” 　　顿了顿他告诉她：“你一直是站在同一个角度在想你们家的问题——就是你自己受了委屈的那个角度。你有没有试着换一个角度？不说换成你父母的角度，就换成一个第三者的视角再去想想你们的关系——如果这对父母不爱他们的小女儿，他们就不会对她有这么高的要求了。他们因为爱她才会对她抱有无限期望。” 　　姚佳听着孟星哲的话，听到后面心口不由咚咚地跳。 　　她其实同意孟星哲的说法。之前有几件事，她尝试站在不是自己的角度，真的会对姚秉坤多了一些理解。 　　“我告诉你，我小时候也经历过一些事，从那时起我发现，这个世上最无私爱你的，最为你豁得出命的，就只有你的父母。”孟星哲对姚佳说，“你这么爱杠，跟你的父母一定缺乏有效沟通，一定是没讲上三两句话你们就杠上了。” 　　孟星哲说得有点来劲：“这场景我完全想象得到，比如你爸妈说你：太不上进了，为什么不和你姐姐学学她的优秀呢？按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会说：嗨，我要是也那么优秀，还怎么显出我姐姐特别优秀呢。” 　　“……” 　　姚佳觉得孟星哲有点可怕，连她怎么顶她老父亲的话他都猜得丝毫不错。 　　“看你这个表情，我就知道我猜对了。”孟星哲说，“但你越这样，你父母会越生气，越觉得你不懂事不上进。你呢，你越觉得自己委屈，像多余的孩子。” 　　姚佳觉得孟星哲应该去当心理学家。她怀疑他是不是亲戚里有和她一样的例子？他又是围观过同样的情况所以才把当事人的心理和行为摸得这么门儿清。 　　“看你把眼睛的直径瞪得这么大，我就知道我又说对了。”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姚佳真诚地向孟星哲请教。 　　孟星哲往前凑了凑，看着她的眼睛说：“姚小佳，我这个人，缺点一箩筐，但我有一个优点，就是孝顺。我从来没有跟我父母杠过一句重话。很难想象觉得这不是我风格对吗？但我确实只跟外人杠。”孟星哲笑起来。 　　“你是晚辈，出于孝顺的角度，不如你先主动做出改变吧。毕竟父母天然比我们年纪大，尤其你爸妈，生你时妥妥的老来得女。就算他们非常长寿，你觉得他们还能陪你多少年？所以你主动去改善一下你们的关系吧。”孟星哲对姚佳说。 　　姚佳被他说得心口怦怦跳。他说得没错。父母再长寿也陪不了她一辈子。 　　“你下次和你爸说话的时候，试着不要杠，不要怼，不要顶着来反着干。你试试跟他们从不叛逆开始，进行有效沟通。” 　　姚佳想，孟星哲说得有道理。只要人和人之间能开启有效的沟通，其实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至于你和你姐姐，你也换个方向去想。” 　　孟星哲忽然觉得自己今晚变得好多事，他为了眼前人能跟家人解开心结，以后可以过得快乐一些，多事得都不像他自己了。可他偏偏控制不住他的多事，她不快乐的叹息压在他心上，好像比黑暗还叫他喘不上气。 　　“你觉得你是为了救活你姐才来到这个世上的，所以你是多余的。那你为什么不想，你其实是你姐姐生命里必不可少的珍贵礼物呢？” 　　姚佳眼睛亮了。原来换个角度去想，她就是珍贵的。 　　“你也不用怨你姐姐，其实是她给了你生命，不是她生病你来不到这个世界对吗？” 　　孟星哲看着姚佳的眼睛，把一生开解人的功力都用出来了，只为了她能找到和家人快乐相处的法门。 　　“在这个世上虽然你觉得自己有诸多意难平，但你缺胳膊少腿吗？没有。你贫穷得吃不上饭吗？也没有。和不开心的时间相比，你是不是最终快乐的时候更多？所以你会后悔来这人世一趟吗？” 　　姚佳被孟星哲问怔住了。 　　她马上想了想，摇摇头。 　　不，她不后悔来这人世一趟。除了对父母偏心的抱怨，她真的也有很多快乐。父母从来没有短过她的吃穿享乐，她有贴心的闺蜜，工作一个多月以来听到的每句谢谢、帮助同事解决的每个问题、和从前敌对她的人化敌为友，这些通通都叫她觉得快乐。 　　还有工作以后交到的朋友们，田华生、贝洛南、陈洛汐、郝丽丹……还有，他孟星哲。他们都叫她觉得来这个世界值得。 　　她不由笑起来：“孟星哲，谢谢你啊。”外面依然风雨交加，把整个世界都浇灌得浑浑噩噩。可她的情感好像从没有像今晚这样梳理得这么透彻，“你好像打开我一大半的心结了！” 　　郁结的心结被解开大半，她的情绪舒展开，她的身体也跟着舒展开。疲倦的困意趁虚而入，漫卷到她身上来。 　　姚佳打了个哈欠。 　　她问孟星哲：“我的事说完了。下面来说说你吧，你为什么这么怕黑呢？你是不是也有什么故事？” 　　孟星哲坐在睡袋上，向后靠。他背倚着床头柜，想着她的问题他要怎么答，才不至于掉马。 　　一回头间，他发现她居然闭上眼睛了。 　　她睡着了。 　　屋子里还是很黑，没有人再和他讲话。可他看着她的睡颜，居然没有焦躁，没有恐慌，他莫名的安心。 　　他不由自主凑近她的脸去看。他觉得自己这行为简直是撞邪了。 　　她睡得很安静，鼻息轻缓匀称，睫毛在她脸上 　　投下小扇子一般的阴影。她脸颊像被笼上一层安详的梦。她睡得像个无邪的小孩子。一个叫人心怜的小孩子。 　　他心口怦怦地跳，跳得他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指尖轻而又轻地，着了魔似的，去抚触了一下她的面颊。 　　那么滑，那么软，那么细腻。他指尖变得热烫，像快要融化掉。 　　她皱皱眉，在枕头上轻轻蹭了一下，似乎要醒。 　　他紧张得要死，呼吸都屏住。 　　她没再动 　　，没有醒。 　　他心口兀自还怦怦地跳，像在替窗外的风雨搭配滚滚惊雷。 　　他对自己说：孟星哲，你不能再看下去了。你得转开视线，躺下去，睡你的觉！ 　　真的不能再看了，再看他要生心脏病了。 　　可是理智居然控制不了他的眼睛。他靠在床头柜上，扭着头，一直看她睡得祥和安宁。他觉得自己也变得祥和安宁了，连黑暗在这会儿都变得不足为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点钟了。蓦地屋子里的灯亮了。 　　来电了。 　　她被突来的光线晃到，皱着眉，不安地在枕头上又蹭了蹭。 　　他赶紧起身抬手关了大灯，只留下床头柜上的一展台灯。她的台灯。 　　坐回到睡袋上，他看到她的不安消失了，皱着的眉也缓缓疏解开。 　　忽然他想到，她要是一睁眼看到台灯亮着，会立刻卷着被子枕头回她房间去。 　　他赶紧抬手把台灯也关掉了。 　　然后他放心地躺进了睡袋里。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居然连睡袋也可以躺得这么舒心踏实。他居然不用台灯也觉得心安。 　　意识到这些时，他脑子里轰地一声。 　　他不禁又转头去看床上睡得安宁的小姑娘。 　　她把这房间里的黑暗睡得静谧而美好，她徐徐的轻缓的呼吸，让他恐惧的黑暗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心口又开始响雷似的怦怦跳。 　　他摸着怦怦跳的心口，几乎有点绝望地想—— 　　完了。 　　就算他之前努力地抵触这个事实，努力地找各种理由让自己不许这样去想，但那些抵触和努力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里，全都丧失了功效。 　　他想他恐怕是，喜欢上她了。 　　******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乌云散尽，太阳像在做一场雨后恩赐，洒下比平时更灿烂的光。 　　姚佳是被过于灿烂的太阳光晃醒的。 　　一睁眼，她一怔，整个脑子呈现出足足三秒钟失智般的空白。 　　她努力消化眼前看到的景象。 　　她躺在一张大床上，比较靠近床的中间。孟星哲溜着边儿躺在床侧。 　　她正侧卧向他，他也在侧卧向她。 　　她眼前是他睡颜的特写。她从来没在早晨这样近的看过一个男人的睡颜特写。 　　他睫毛浓密而长，鼻梁高挺，薄唇轻抿，睡相帅而温柔。 　　如果把他现在的样子拿进偶像剧里去，恐怕会让无数女孩发出尖叫。 　　姚佳看着孟星哲的睡颜，也发出了尖叫。 　　叫声马上把孟星哲喊醒，他张开眼，视线还带着迷离，一抬手捂住她的嘴巴，堵回她的叫声，一翻身居然压在她身上。 　　一瞬里姚佳脑子一边空白。身上骤然承受的重量好像全压在了她的心脏上。 　　她从来也没有和一个异性这样接近过。他们的身体大面积地紧密接 　　触，不知道是他着火了还是她发烧了，他们之间的接触面让她觉得灼热。 　　他一副眼神迷离的样子，像个堕入迷魂阵的英俊王子。不，是他把别人堕入他的迷魂阵。 　　姚佳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有点要超负荷了。 　　她扯下他的手，推他的肩膀，抬脚把他踹下了床。 　　他像刚才经历过什么销魂梦境似的，人坐到地上了，表情还是迷离茫然的，仿佛还在回味着什么似的。 　　姚佳坐起来，冲他凶狠地问：“谁让你滚床上来的？！” 　　孟星哲抬眼看她，反应了一下，才说话。他的声音和眼神一样带着迷离，迷离而微哑：“下半夜太凉，睡袋睡得我肾疼，你知道肾对男人多重要吧？所以我才上来的，但我就睡了床的一个小边儿！” 　　他居然配着动作用手指捏出一个“小”的动作。他眼下狡辩的样子和昨夜那个在黑暗中充满智慧的心理导师判若两人。 　　姚佳想，他其实就是个坏蛋妖魔，一定是光让他现了原形！ 　　她看着他比的那个“小”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心里蹿火。 　　哪里是个小边儿？小边儿放得下他一八五的大身板？！ 　　她气得从床上捡起枕头，对着床边的烦人精就开始抡着拍。 　　孟星哲这回倒很任打，没还手。 　　忽然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 　　房间外似乎有声音，好像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仔细听像是水盆拿脱了手去亲吻了地面。 　　姚佳和孟星哲面面相觑，想着八成是田华生赶早回来了，在准备洗漱上班。 　　姚佳很紧张，她下了床，站在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 　　听着外面的响动好像停了，她扭头对孟星哲压低声音说：“我的被子枕头先放你这，晚上趁小田田在厨房做饭我来取回去！” 　　她说完就飞快打开门，飞快走出门去。 　　但在马上要抵达自己房门的时候，她僵住了。 　　她和从卫生间里正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揉着屁股走出来的田华生互相瞪在了一起。 　　“……” 　　“咦？佳，你怎么从孟哥房间里出来的？” 　　姚佳迅速冷静，一身正气，说：“我去他那上个厕所。” 　　田华生立刻一脸抱歉地说：“哎哟不好意思，我占用卫生间时间有点长！一下就变天了，我着了凉坏肚子了！” 　　姚佳心想多亏这孩子倒霉坏肚子了，她歪打正着还能遮 　　掩过去了。 　　为了不让田华生有时间思考借用厕所一说的bug，比如借用厕所而已她为什么刚才跟他对视的时候要一脸惊慌。 　　姚佳赶紧打岔，问田华生：“那你有治拉肚子的药吗？我这有，给你拿两片？” 　　田华生说：“我也有。” 　　姚佳：“我这个是糖衣的。” 　　田华生立刻说：“那我吃你的。” 　　“……”站在房间门口听着外面情况的孟星哲差点磕在门上。 　　****** 　　一连几天，孟星哲都有点如坠云里雾里的感觉。 　　他从来也没有这样过。 　　认清自己对姚佳的感觉以后，他所有的感官反而变得混沌、迟钝。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逃避机制。因为她有男朋友，所以他想混沌一点，不去想自己该怎么办。 　　上班时他甚至刻意控制自己，不要转头去看她。他怕一看自己就会从混沌的保护层里破壳而出，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觉，意识到她有男朋友，意识到自己得做个决断。 　　连休息时他也不去茶水间了，宁可乘电梯下到一楼，走出大厦去透十几分钟的气。 　　大厦外面有一个巨大的花坛，花坛里只种了一棵树，那是一颗几百年老树，树干有几人粗，是地地道道的活文物。花坛旁边有个书报亭，那儿卖烟。 　　孟星哲其实会抽烟，上中学时候学的，但觉得抽烟之后嘴里会留下口气，所以从来不抽。 　　但今天他想抽一根了。 　　他走到书报亭买了盒烟和打火机，然后往树的后面走。那里背阴，安静，适合自闭地吸一支烟。 　　结果他发现，树后面有个人，一个很威严的人。 　　那人见到他，看着他手里拿着的烟盒，倒冲他先开了口。 　　“能请我吸支烟吗？” 　　孟星哲一耸肩，边拆烟盒边走近过去。 　　他匀给对方一支烟，又借出打火机。 　　对方把烟点上了，夹在指间，倒没急着吸。 　　孟星哲也点了一支烟，也夹在指间，也没吸。 　　对方冲他稍稍牵动了一下嘴角，好像那是个笑容极淡的影子。他应该是个不常笑的人，偶尔想随和地笑一笑，动作僵硬，业务很不熟练。 　　“你怎么也夹着不吸？” 　　“您呢？”孟星哲一笑，反问。 　　“我家小女儿不喜欢我吸烟，我有时候耐不住烟瘾，就点一根闻闻味道。”对方说。 　　“我本来想吸，但我怕吸完嘴里有味儿，等下回去上班会熏着我隔壁同事。”孟星哲说。 　　“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孟星哲想了想，问了对方一句。 　　对方说：“我需要思考问题的时候，都会到这里坐一坐。我的助理会在树的另一面等着我，顺便拦住其他人不要过来打搅我。你能走到这 　　来，是因为我的助理刚刚去卫生间了。” 　　孟星哲怔了下，挑挑眉说：“那今天倒是我的奇遇了，我居然误打误撞地，有幸跟董事长您一起吸了支烟。” 　　姚秉坤又努力牵动了一下嘴角，给出个不熟练不完整的笑容。 　　他对孟星哲问：“你是哪个部门的？” 　　“客服部的呼叫中心。”孟星哲说。 　　姚秉坤闻声“哦？”了一下，问：“我知道，你们呼叫中心有个小姑娘，接听 　　电话的时候破解过陷入传销组织的人的求救信号。听说她还是我的本家，也姓姚。怎么样，这个小姑娘干得还好吗？” 　　孟星哲笑着点点头，字字清晰说：“她啊，学什么都快，特别的优秀。” 第55章 想给她花钱 　　听到孟星哲给予同事的真诚夸赞, 姚秉坤点点头, 威严的脸上浮现出极淡的一抹笑痕。 　　他很想再问问看, 这位客服专员到底怎么优秀。但担心因为关注太多会露出马脚, 只好捺下好奇心。 　　他们两个男人, 一老一少，互相夹着支烟, 都不抽, 任由香烟自己悠哉地燃, 他们只闻着袅袅上升的一截细窄白烟雾解馋。 　　做着同一件特别事的两个人总是会有一种专属于两个人的特别和谐。 　　这一刻的一老一少，不太像是老板和员工, 老板此刻没有了威仪和架子，员工也不显得畏惧或逢迎。他们都很自然, 像一对误打误撞萍水相逢的忘年交。 　　姚秉坤夹着烟问孟星哲：“那么你呢？你觉得自己优秀吗？” 　　孟星哲夹着烟挑挑眉答：“算不上优秀，也算不上拖后腿，中庸吧。” 　　“中庸。”姚秉坤点点头, “这是个好尺度。” 　　顿了顿他又说：“你们客服部的员工平时很难见到高管, 直接见到我的机会就更加微乎其微。你为什么不趁机好好表现一下你自己呢？” 　　孟星哲想，因为他并不是真正的客服部员工, 他的未来也并不抓在姚秉坤手里, 他当然没必要在他面前那么用力地彰显自己。 　　他笑笑说：“我觉得您能更喜欢中庸。”这一点从套牌冰箱维修费那件事的处理结果上就能窥到一二了 。 　　他看到姚秉坤威严的脸上又起了点极淡的笑痕。这表示他猜对了。 　　上班时间快到了, 孟星哲熄了烟要上楼，跟姚秉坤告别。 　　姚秉坤居然对他说：“你下次可以继续来请我一起闻烟。” 　　他举举夹在指间的已经自燃了一大半的香烟。 　　孟星哲怔了下，笑说：“好的。” 　　等回到大厦走进电梯时，孟星哲不由想, 姚秉坤不愧是这么大一家企业的掌舵者，他很有气场，不怒而威。不过看起来他也应该经常靠怒发威，因为他眉间有很深的川字，一看就是爱皱着眉头发火的人的印记。 　　以前他都是从新闻和图片里了解姚秉坤，知道他是个铁腕的人，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不过眼下该怎么说呢？这一位的真身跟新闻里、图片里报道的似乎不太一样。 　　他原以为姚秉坤是个很有距离感、不易交谈的人。但其实这位长者倒也没有他外表看起来的那么难接近。 　　所以他想，人的外貌表情会传递出错误信息，总还是得通过有效交流去确认对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 　　晚上下班回到家，姚佳趁着田华生在厨房做饭、佟雨墨闷在房间里看剧，她跑去孟星哲那里把自己的被子枕头偷渡回自己房间。 　　整个过程她非常紧张，就怕万一被田华生或者佟雨墨看见，她一个解释不清从此晚节不保。 　　她隐隐觉得孟星哲今天有点不太对劲，可又参不透到底哪里不对劲。 　　直到躺在床上关了灯准备睡觉，黑暗好像让她的知觉变敏感了，她才发现，原来孟星哲的不对劲是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跟她说话。 　　别说说话，仔细想他好像连眼神接触都没怎么给她。 　　？？？ 　　姚佳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停电的夜晚她刚义务地给他做了活台灯，帮他驱散了黑暗恐怖，眼下他就翻脸不认人跟她玩起高冷来了，这忽冷忽然的到底是什么见鬼路数？ 　　姚佳翻来覆去也没想明白。但她翻来覆去的时候把被子踹开得很明白。睡到半夜她直接被冻醒了。 　　醒了索性决定去趟厕所。 　　姚佳下地出门，揉着眼睛经过客厅时，她打了个喷嚏。 　　上完厕所出来她又打起了喷嚏。 　　她回到房间后赶紧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简直像个被筒木乃伊。她接着睡觉。 　　孟星哲此时正站在他的房间里，站在他的门口边，手里握着个水杯。 　　他本打算出去客厅接杯水喝。结果听到客厅有响动，仔细听是姚佳出来上厕所。他就站在门口等了等。 　　他这等了等的时间里，听到姚佳打了一串的喷嚏。 　　他怎么听怎么觉得浑身别扭。 　　他忽然想假如自己没有跟姚佳换房间，那姚佳现在上厕所就不会走那么远一段路，她也就不会被深秋的寒气激得打一路的喷嚏。 　　他握着门把手，心中泛起一个想法——他想把这间带独卫的主卧，换回给姚佳。 　　这想法一在他心底成型，让他自己都意外都觉得匪夷所思。 　　曾几何时，他是这么在乎关心过别人的感受的？他什么时候会因为别人的几个喷嚏就动摇自己对享乐的追求的？ 　　所以原来，人真的会变的。会变得很贱，贱得心头柔软。 　　****** 　　第二天吃完晚饭，姚佳接到岳旭然的电话。 　　岳旭然告诉她，四点科技会在周末举行新品发布会，地点在会展中心，他想隆重邀请她这位金主爸爸出席。 　　姚佳答应下来。 　　接完电话她就去敲孟星哲的房门。 　　等孟星哲把门打开，姚佳冲他把手摊开，开门见山：“还钱！” 　　孟星哲看她一眼，就把眼神挪开了。好像她长得烫他眼睛似的。 　　他看着门把手说：“还什么钱？” 　　姚佳去和他对视线：“你欠我的钱啊！” 　　孟星哲又转脸去看门框：“不是说好了先不还了吗？” 　　姚佳往门框上凑，去堵截他的视线，想给他来个直面心灵的还钱交流：“我有急用。” 　　孟星哲又去看门上方的墙壁说：“急用是什么用？” 　　姚佳纳了闷了，今天跟他说话怎么就这么费劲，现在难道她还得跳起来去跟他对视吗？ 　　她一抬手捏住了孟星哲的下巴，像捏住个欠打皮的土豆一样，往下一掰，把孟星哲的脸掰得俯视下来。 　　“我要请岳旭然吃饭！”姚佳松开手说，“你今天怎么回事，老躲我眼神干什么，我长得辣你眼睛吗？” 　　孟星哲的注意力在她前面一句上：“你男朋友还用你请？他不差这点钱吧，你让他请你不就得了。” 　　“那不行，”姚佳说，“我也不能因为他是男的就总让他一个人出血吧。哎你少废话，赶紧花钱。” 　　孟星哲把心一横：“我没钱了，还不上。” 　　“？？？”姚佳惊了，“这才发工资不多久吧，你都干什么了就没钱了？” 　　孟星哲大言不惭说：“干什么了我就不汇报了，反正钱我是没有了。你要不就弄死我，要不就让我继续刷碗和出租按摩椅还债。” 　　姚佳指着他说：“你等着，我去厨房拿菜刀！” 　　她作势要走，孟星哲赶紧拉住她说：“哎你看要不这样吧，钱呢，我是真还不上了，要不我把我这独卫主卧换给你抵债吧！”他说得一副很真诚的样子。 　　姚佳瞪着孟星哲至少十秒钟，瞪得孟星哲心里都开始怦怦打起鼓。 　　“你居然舍得把独卫主卧换给我？！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姚佳很警惕，“不，我不换，我就要钱！” 　　“……”孟星哲觉得平时做人还是得做个好人，不然偶尔想干件好事都没人肯信。 　　“我真没钱，”他说，“还是换房间吧。” 　　“不，不换！我要钱！”姚佳很坚定。 　　孟星哲：“算我求求你了，换房间行吗？” 　　孟星哲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一个多月前利己享乐的他一定猜不到一个多月后的自己居然会求求姚佳换回房间。一个多月的时光加在他身上的，除了几千块工资好像就是个“贱”字了！ 　　但姚佳却偏偏不买他的“贱”账：“就不换！你还不上钱我也不换，换完账两清了我还怎么奴役你？你就给我一直刷碗抵债吧你！” 　　姚佳讨债失败，一转身走了。 　　孟星哲：“……” 　　他想这到底是什么世道？他想把独卫房间拱手让给她都让不出去。 　　* 　　姚佳回了房间，越想越不对。 　　她是个债主。她刚刚出去是去要钱的。去的时候她豪情满志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回头钱不罢休。结果现在她居然，这么轻易就空手而返了？ 　　她发现自己太容易被孟星哲洗脑和带跑偏思路了，这不行！ 　　姚佳立刻踏着雪耻的步伐再次冲去孟星哲房间。 　　她敲开他的门。 　　孟星哲还是看天看地看左看右看上看下但就是不看她。姚佳觉得他这是在有意蔑视自己，她肚子里鼓起一团气。世界上还有没有像她这么受气的债主了？连个正眼都不配得到的？ 　　“今天你必须让我见着回头钱，不然我跟你没完！”姚佳放下狠话。 　　孟星哲把房门大敞，自己往门框上一靠，视线落在姚佳头顶，就不去看她的眼。 　　最近只要对上她的眼睛他就像要得心脏病。 　　对一个有男朋友的女人犯心脏病，这其实就是犯贱。他得控制自己少犯贱。 　　他敞开了门也敞开了自己的底线说：“还钱是不可能了，要不你让我跟你换房间，这样也省得你半夜哆哆嗦嗦穿客厅过饭厅地去上厕所了。你不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个特别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姚佳听他说了这么一堆，差点就又被他洗脑，连视线都开始变得虚焦了。 　　她晃晃头，晃掉他的洗脑包，凶狠地说：“我不换房间！你突然提出换房间，一定是这屋里有什么东西坏了不能用了！不，我不换，我就要钱！” 　　“……” 　　孟星哲也晃晃头，眼神向上看着墙顶，他都快无奈死了，有气无力地说：“我不给钱，我只换房间。” 　　姚佳被他磨得都快不会发脾气了。他越是咬死了不给钱，她还非得从他那里抠出钱来不可，不管用什么办法！谁让她叛逆呢！ 　　“好，一下子让你都还，你可能还不上，那先还一千总行吧？” 　　孟星哲摇头。 　　“好，我给你打个折，那还五百，五百行不行？” 　　孟星哲继续摇头。 　　“好，好，你不愿意还。那这样，你先借我五百行不行？”姚佳深吸一口气，“你就先借我五百总可以吧！” 　　她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沦落到得跟孟星哲借钱！她居然有一天得跟他互相借钱！她真是忍不住在心灵的大草原上放牧成千上万的羊驼！ 　　孟星哲想了想，居然说：“借你五百，倒也不是不行。” 　　姚佳想，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孟星哲：“但我总觉得你请岳旭然吃个饭，用不了五百。” 　　马上姚佳想到是哪里不对劲了—— 　　她让他还钱，他说没有；她说问他借，他倒有钱了。 　　那她把他的钱借来，她到底还用不用还？？？这应该算是他还给她的吧？！ 　　……他们之间这特么到底是笔什么糊涂账？！ 　　“孟星哲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不是有钱吗？”姚佳指着孟星哲的鼻子，气得不行，“今天你要不先还给我五百，我跟你拼了！” 　　****** 　　姚佳最后从孟星哲那里抠出来了二百五十块钱。 　　孟星哲说：别五百了，二百五跟你男朋友更配，必胜客二百五一顿能吃得顶好顶好的，这我有经验，你相信我。 　　姚佳想我信了你的鬼。 　　但抠回多少钱到最后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终究从他那里抠出了回头钱这件事本身，让较劲儿的姚佳有了胜利感。 　　周末前一天，姚佳想应该穿什么衣服去参加四点科技的新品发布会。她不想回家找衣服去，虽然在暴雨夜经过了孟星哲的点化，她决定以新态度去面对她的大家长。可是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找到那新态度的正确打开方式以及适合切入有效交流的谈话点，她还需要点时间。 　　想了想，她记起凌晓欣参加他们所年会的时候从她这里借过一条小礼服黑裙子，她立刻联系了凌晓欣。 　　周五下班后，她和凌晓欣碰了头，拿回了裙子，顺便一起吃了晚饭。 　　吃饭的时候凌晓欣电话响，姚佳随口问了句谁打来的，凌晓欣居然红了脸。 　　姚佳神经再粗也觉得不太对劲，等凌晓欣跑出去接完电话又跑回来，姚佳连忙拷问她：“说，是不是背着我交往狗男人了？” 　　凌晓欣的脸更红了，她像一颗羞透了的粉团子精，娇憨得姚佳想掐她的脸。 　　凌晓欣红着脸嗫嚅说：“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就是个暧昧期。你知道的，暧昧期不用考虑那么多，什么家世啊、未来啊，都不用考虑的，所以就不必烦恼，只享受暧昧的感觉就好了。等八字的一撇一捺都划出来了，我再一五一十告诉你。” 　　姚佳听她这话觉得特别有深意，听起来像，假如穿透了暧昧期到了明确确立关系的时候，考虑家世啊未来啊什么的，就会有很多烦恼似的。 　　“所以，你这暧昧对象，跟你家门不当户不对？”姚佳问了句。 　　凌晓欣叹口气，点点头：“是啊。”对方就是个小技师啊。 　　姚佳知道凌晓欣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却是实打实的书香门第。她又是凌家的宝贝独生女，如果她找的人跟她身份地位条件什么的差得太多，确实容易被她家里人反对。 　　但姚佳觉得—— 　　“嗨，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门当户对呢，封建不封建啊。再说现代社会了，人都能选择跟充气娃娃结婚了，你这还是选择跟正常人结婚呢，就是穷点职业差点，你家里人也应该知足了。” 　　凌晓欣好像被她鼓舞了士气：“你说得对！只要他对我一心一意地好，挣一百块就给我花一百块，自己甘愿选择饿死，我为了他这份心，我都会和我家里抗争到底的！” 　　“……”姚佳想说，你就不能匀给他五块钱买个面包吗非让他饿死？ 　　但想想这么聊下去真是智障透了，她还是选择翻个白眼吧。 　　****** 　　第二天中午，孟星哲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听电视里的午间财经新闻，一边和贝洛南发信息。 　　田华生在他不远的地方，垫着瑜伽垫子使劲掰着自己。 　　孟星哲问贝洛南：[你等会儿是不是要去看四点科技的新品发布会？] 　　贝洛南很快回他：[是。] 　　孟星哲：[还有入场券吗？] 　　贝洛南：[嗯？怎么的，你也想去了？你之前不是说不想去的吗，不是说受不了有你的场子你却不是唯一焦点么，不是说不想看岳旭然站在万众瞩目的大台子上出风头耍帅么。] 　　孟星哲忍着贝洛南逮着机会就开始打他的脸，再问：[你就说还有没有入场券，哪那么多废话！] 　　贝洛南：[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去了，我就告诉你还有没有入场券。] 　　孟星哲想如果贝洛南眼下就在他身边，那这货一定看不到明早的太阳了。不，连今晚的星星月亮他都看不到！ 　　孟星哲：[大家都是创业公司的老板，又同为青年才俊，虽然岳旭然他一表人才的英俊程度比我差了一点，但我不吝啬给他个面子，看看他的产品到底做得怎么样。] 　　贝洛南在微信里喷他：[论英俊度你俩谁高谁低先且不说，论装逼度你铁赢的！全世界的逼王摞起来都没有你孟逼王能装逼！] 　　孟星哲：[少废话，到底有没有入场券了？没有的话你的那张给我，你别进去了。] 　　贝洛南赶紧回信息说有，顺便怒喷孟星哲霸道自私利己没人性。 　　两个人正聊着，姚佳房间的房门有了响动。 　　****** 　　中午吃完饭，姚佳又洗了遍脸然后回房间给自己化了个妆，再用卷发棒卷了下头发，随后换上了礼服裙子。 　　她网购了一双鞋子，选了闪送服务。换好裙子她坐着等鞋子送来。 　　等了一会儿，玄关处终于响起敲门声。 　　姚佳连忙打开房间门打算去接鞋。 　　她走出房间的时候，田华生正在客厅争分夺秒地练瑜伽。从邻市回来以后，他凹自己凹得特别勤劳，说要给自己尽快塑好形，好赶在明年春天的时候去相亲。 　　孟星哲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听电视一边低头摆弄手机。感觉到姚佳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扭过头来，不经意地朝她这里看了一眼。 　　一看之下他彻彻底底地愣住了，连手机从手里掉出去都没有察觉到，连和贝洛南的谈话就此中断他也没有意识到。 　　他从来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姚佳。 　　她的头发披在肩上，松松软软，发尾有俏丽的卷，那卷弯出来的弧度像勾在人的心头上。她脸上上了妆，明艳得叫人挪不开眼神。 　　她穿着抹胸式的小礼服裙子，露出雪白的一截肩膀。她拥有一对会被所有女孩都羡慕的锁骨，骨窝分明而透着性感。 　　礼服裙子在她胸间起伏又在她腰间贴合地收拢，掐出她细软腰肢的漂亮线条，实实在在地曲线分明玲珑有致。裙子下摆从左至右不规则地斜着开叉下去，两条腿一条被收拢在长摆中，一条露在开叉的短斜摆外。 　　她的腿骨肉匀称，白得发光似的，又细又直。 　　穿上这裙子的她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她看起来像一个拥有高雅气质的、高冷又不失性感的大家千金。 　　她向玄关处小步地跑。他中了邪似的眼神一路追随她。 　　他看到她打开门，接过一个盒子。 　　她蹲在玄关那里，弯腰，去打盒子。 　　她的长发顺着肩膀滑下去，他看到她洁白秀气的一截肩背，凝脂般刺激着他的视线和心脏。 　　她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双高跟鞋。 　　她把自己的脚踩进鞋子里。 　　她的气质一下子又提升了一大级。 　　她转过身来，面朝着客厅，笑着问：“我这鞋子，不丑吧？最近钱紧，买不了太贵的，只能将就这么一双了！” 　　他迎着她的视线，看她笑靥如花。胸腔里怦怦怦地响，像有个顽皮鬼在拿鼓槌一直捶他的心。 　　他身后的田华生一口气说了几十个“哇塞”，又说了几十个“佳你实在太美了”。 　　但那一刻，孟星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恨不得自己之前能把所有的钱都还给了她，恨不得把他自己还有的钱也全都给她，他甚至愿意为她卖掉一块他收藏的限量款的表—— 　　他想给她买一双这世间最好最漂亮的鞋。 第56章 原来是她啊 　　自打那场轰轰烈烈的秋雨后，天气就开始转凉。姚佳在裙子外面又搭配了一件外套才出了门。 　　她出门的时候看到孟星哲好像也要准备出去。鉴于最近他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德行——和她说话到处看就是不看她, 她懒得理他, 更别提问一声“你去哪？顺路的话我打车可以捎你一段”这种话。 　　出了门，姚佳本想拦台出租车, 但巧得很, 之前捡到善善那个专车司机唐铭汇刚好带小善善兜风完毕送他回家。他看到姚佳一副等着拦出租的样子，直接对姚佳说：“您去哪？我直接送您过去！” 　　姚佳说去会展中心，又说送的话不能白送，得按正常接单算。 　　唐铭汇憨厚地笑起来, 说：“行行，怎么都行。” 　　在路上, 姚佳和唐铭汇聊上了天。 　　姚佳想到他和陈洛汐若有似无的关系，试探着问了句：“唐师傅, 您觉得我陈姐人怎么样？” 　　唐铭汇立刻局促起来, 耳朵都红了，额头好像还在冒汗, 憨憨地笑着说：“她啊，她漂亮, 能干, 还要强，人也不物质，不嫌我开专车, 对我很尊敬, 总是很感谢我。我觉得她特别好！” 　　姚佳又试探地问：“但她离过婚还带个孩子呢。” 　　唐铭汇飞快扭头看她一眼, 眼神表情里都是不赞同：“离婚带孩子怎么了，你们现在的小姑娘思想怎么比我还保守？现在离婚的人多了，离婚是对自己人生的自由选择，过得不如意的人选择离婚，那也是对自己未来人生的负责，不应该因此再受到社会歧视了。而且小善善说他都不记得爸爸长什么样，你说洛汐她前夫连孩子都不管，她离婚离开这样的男人不就对了吗！” 　　姚佳笑起来。她觉得陈洛汐这回应该是遇到对的人了。这人还是小善善帮她找的呢。 　　车子很快开到会展中心。临下车前，姚佳对唐铭汇说：“唐师傅，您也特别好，善善要是能有您这样的爸爸，他一定特别开心！” 　　唐铭汇闻声憨笑起来，脸都憋红了，说：“那你帮我在洛汐那替我说点好话，将来我一定找机会报答你！” 　　姚佳笑着答应下来，连声说着说好话没问题报答就大可不必。 　　下了车，她看到岳旭然居然亲自在会展中心门口等她。 　　他今天明显是用心拾掇过的，头发造过了型，西装是量身定做，整个人的斯文和帅气比平时直升一百零八级台阶。 　　看到她从专车下来，他马上快步走过来，迎她进了会展中心。 　　会展中心里面开了空调，姚佳觉得有点热，脱掉了外套。 　　把外套搭在手臂上，她一甩头发，转身看向岳旭然，想给他打气祝他今天一切环节都顺顺利利。 　　结果一转头间，她发现岳旭然正直瞪瞪地看着自己。 　　她笑着问了声：“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岳旭然看着她的目光深邃起来：“你今天真漂亮。”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沉幽幽的。 　　姚佳被岳旭然夸得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她决定把他也夸得不好意思。 　　“你今天也超级帅的！” 　　岳旭然看着她笑起来，目光更深邃了：“我特意拾掇的，因为今天很想在你面前展现出最好的一面。” 　　姚佳听着这话心跳慢了半拍。总觉得他这话说得要比平时显出了些不一样的意味。 　　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时间紧张。姚佳也来不及细品什么，随着岳旭然走了VIP通道直接抵达会场前排的VIP坐席区。 　　姚佳的座位旁边就是四点科技的另一个合伙人陶烈。陶烈看到她，一脸的惊艳：“我们股东大人今天太好看了吧！” 　　直男的赞美永远简单粗暴，没有灵巧的修饰和动人的浪漫。姚佳听得直笑。 　　“谢谢，陶老板今天也很帅！” 　　趁着发布会还没开始，姚佳赶紧逮着岳旭然和陶烈交代说：“等下你们上台演讲也好、演讲完接受媒体采访也好，都千万不要cue到我，我不想出名！” 　　陶烈不太理解，问：“你这么漂亮，干吗还怕出名呢？” 　　直男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岳旭然却无条件的应答：“好！” 　　仿佛只要是姚佳提的要求，他都会义无反顾说好。 　　嘉宾陆陆续续进场，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岳旭然等下要到台上去做演讲，介绍他们的主打产品。离开前他反复叮嘱陶烈，一定照顾好姚佳。 　　最后陶烈简直不耐烦起来：“姚佳是你的金主爸爸难道就不是我的金主爸爸吗？我当然会照顾好她！赶紧上去吧你，别跟这耽误了！” 　　岳旭然又看了姚佳好长一眼，对她笑一笑，转身向台前走。 　　陶烈看着他的背影对姚佳吐槽：“觉不觉得他今天黏黏糊糊的？” 　　姚佳笑起来，点头：“有点。”她转头问陶烈，“等下你不上台吗？” 　　陶烈连忙摆着两手：“我可不是能上台的人，上去我会紧张得吐出来，这种台面的活儿还是得交给老岳。” 　　他们正说着话，忽然整个会展大厅的灯光暗下来。有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上了台做开场白暖气氛。 　　姚佳看着这两个人，小声对陶烈说：“你们挺下力气啊，电视台的当红一哥一姐都给请来了！” 　　陶烈一脸得意：“那是！”顿了顿他说，“一开始下边策划部的负责人去请一姐唐馨，但人家都没听过咱们四点科技，根本就不愿意来，给多少马尼都不愿意。后来我让老岳去卖脸，别说，他一去还真把女主持人给请来了。而且更神的是，不仅女主持人肯不要钱就来，她还主动帮忙带来了个男主持人。” 　　姚佳感叹：“岳旭然的脸可真好用！” 　　她向台上看，这时窈窕美丽声音甜脆的女主持人唐馨正告诉会场里的人们，请大家睁大眼睛，屏住呼吸，一起来欣赏一段视频小片。 　　整个会场都暗了下来，一盏灯都没有留，所有的光线和视线都齐聚在台上的大屏幕上。 　　陶烈飞快地告诉姚佳：“一定要认真看视频的最后两秒钟。” 　　姚佳不明所以，刚想问，激昂的音乐就响起来，三百六十度立体无死角地回弹在会展厅里。 　　姚佳不由精神一振，看向大屏幕。 　　在打动人心的BGM衬托下，视频光影变换画面震撼，介绍着四点科技的创业过程以及研发历程。 　　前序之后，正品露面。 　　视频里仿佛面纱揭去般，从模糊渐到清晰，显露出四点科技此次发布会隆重推出的主打产品，全面屏5G手机。 　　画面开始缤纷耀眼起来，让这部手机从各个角度去呈现它的不凡和绚烂。 　　从整体到分解图的零部件、又从零部件分解图快速合成整体。 　　炫酷的旋转后，手机正立在大屏幕中央。 　　画面中手机黑色的锁屏突然亮起来，上面逐个笔画地出现两个字—— 　　佳人。 　　画面最终静止在这两个字上。 　　音乐收在这个画面上。 　　主持人有请岳旭然上台演讲。 　　岳旭然上了台，站到了台中央。他高挺帅气，儒雅俊逸，气度不凡。 　　他微笑地和全场人打招呼。 　　声音朗朗，悦耳和煦。 　　他环视全场后视线落在台下某一点。 　　然后他说：感谢大家来参加我们四点科技的新品发布会，如大家所见，我们的主推产品是——佳人手机。 　　台下的姚佳，仰头迎视着台上的岳旭然。她的情绪还在跟着刚才铿锵振奋的BGM兀自激昂着。 　　旁边陶烈凑近过来小声对她说：“佳人的佳字，取自于你的名字。” 　　姚佳扭头看着陶烈，对他灿烂一笑。 　　然后她说：“你们也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 　　陶烈看着这个不开窍的姑娘，为合伙人兄弟等下要干的事，捏了一把艰难的冷汗。 　　****** 　　孟星哲和贝洛南鬼鬼祟祟地坐在发布会现场的后排座位。 　　他们在会展中心门口碰头时，刚好看到岳旭然亲自出来接姚佳，又刚好看到姚佳进门后脱掉外套。 　　贝洛南发出惊呼：“我靠，姚小佳今天美呆了！美人中的美人啊！这身材绝了！果然啊，女为悦己者容，女孩子还是愿意把打扮得最美的那个自己留给男朋友看！” 　　赞叹完姚佳他又开始故意气人地赞叹岳旭然：“岳旭然今天收拾得也很精神嘛，配得上姚小佳。星星你看、你快看，他们俩并在一起往前走，女的窈窕娇俏，男的儒雅清隽，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啊！” 　　他的惊呼换来孟星哲冷酷的“闭嘴”两个字。 　　“你哪学的那么多形容词？跟你那红脸小兔子吗？还窈窕娇俏儒雅清隽，大男人说这些词恶不恶心？”孟星哲喷他。 　　贝洛南扭头回喷他：“我夸姚小佳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闭嘴？你又不喜欢她对不对！你不是发过誓说你不可能喜欢她吗，因为她配不上你。” 　　“……” 　　孟星哲这个时候觉得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狂言真的像一个又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也像一把把的锋利的刀，使劲地扎他戳他凌迟他。 　　他抿紧嘴巴不说话，和谁赌气似的，闷头进了展厅，闷头在后排找位置坐下。 　　有两个女孩子从他身边路过，直盯盯地看他。又有两个带着胸牌的年轻女记者路过，也一眼又一眼地看他。 　　孟星哲太熟悉由异性向他传递的这种注视了。以前他会因此洋洋得意，抬高下巴，把自己帅到极致的角度传送出去。但现在他只觉得心烦。他把休闲外套的衣领立了起来，气愤地挡住自己大半张脸。 　　然后他再慢慢品，自己怎么就变得气愤起来了。 　　想了想，原来是他发现，不管他把自己多帅的脸从多帅的角度递出去，姚佳从来也没有向他投注过来如前面女孩子看到他时那样的、带着点娇羞、欣赏、心动和荷尔蒙的眼神。 　　他愤愤地扯着衣领，觉得这衣领做得真是讨厌，它就应该做成立起来是个口罩才对。他觉得这会展厅也讨厌，黑黢黢的光线那么暗，把每个人也都给照得黑黢黢。他觉得屁股下的椅子也讨厌，又硬又硌人，坐得他满心烦躁。 　　连旁边的贝洛南他也觉得他今天怎么那么讨厌，虽然他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讨厌。 　　他现在就是不需要理由地觉得一切都讨厌。 　　最讨厌就是上台开始演讲的岳旭然。 　　他真希望那家伙能在口齿间打个磕巴，让演讲出现不完美的顿点。 　　可那家伙偏偏演讲得流畅通透，娓娓动人。 　　马上他最最讨厌的时刻到了。那家伙看着台下姚佳的位置，说他做的这款手机，叫佳人。 　　他觉得岳旭然那家伙简直讨厌透了！还佳人，肉麻不肉麻？ 　　他发现自己被岳旭然肉麻得牙根都在发酸，酸得他后槽牙都快倒了。 　　* 　　听到岳旭然说出手机型号是“佳人”两个字时，贝洛南忍不住出声感叹：“我靠！这小子太他妈会玩了！浪漫，浪漫死了！我要是叫贝洛佳我他妈现在得感动得哭！” 　　他扭头去看孟星哲，想让他学着点。结果视线一扫他看到孟星哲脸拉得有两米八那么长。 　　贝洛南无情地笑起来：“有人比你帅比你骚，比你抢风头，受不了了吧？哈哈哈哈报应！” 　　孟星哲没理他。他拿起主办方提供的纯净水，扭开盖子就开始喝。喝完自己的又去拿贝洛南的。 　　“哎你拿我水干什么？”贝洛南往回抢。 　　孟星哲没给他可以抢回去的机会，扭开瓶盖就往嘴边送，喝前倒是赏了贝洛南一句解释：“我胃不舒服，烧心。” 　　说完他仰头大口大口吞水。 　　贝洛南撇着嘴角小声嘀咕：“我看你也是胃不舒服，反酸水呢吧。” 　　发布会的后半段孟星哲没继续看，他怕看完自己的胃会被酸水灼出一个洞。 　　灼完了胃就该灼心了。 　　他起身离开会场。 　　贝洛南和他一起从会场里退出来。 　　他开车送孟星哲回宿舍。 　　路上他中肯地说：“岳旭然的佳人手机，不错。”顿了顿他又说，“星星我知道你可能不爱听我夸岳旭然，但我也要客观地告诉你，他们的手机预售量相当的高，他们那个手机发烧友论坛就是预售的主要阵地。唉，我是真的挺羡慕他们那个论坛的，会员注册量大每天活跃人数非常高，而且粉丝各个是铁粉死忠粉。其中有好些粉儿还是各个媒体渠道的大V呢。” 　　贝洛南踩了脚油，继续说：“在现在这个互联网营销为王的时代，有这些大V铁粉这可太重要了！对了，岳旭然他们之前给论坛铁粉赠送了试用机，让他们测评，然后根据他们的反馈做修改调整，这就让这些特粉特别有参与感，觉得这手机除了是四点科技的孩子也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似的，所以他们对四点科技的客户黏度特别高。” 　　孟星哲一直静静地听着，没出声搭茬或者打断。 　　贝洛南继续说：“现在岳旭然他们手机发烧友论坛的那些会员，正在各个媒体渠道自发宣传四点科技的手机呢。岳旭然他们可真是得了基层民众的心啊！你说要是岳旭然这个论坛资源、这些铁粉也能给我们用用就好了！我相信在这些发烧友的自发宣传下，佳人手机的未来销量非常可期，四点科技的腾飞也非常可期。” 　　他叭叭了一堆话说岳旭然，最后绕到姚佳身上做结尾：“姚小佳真是好运气，找到个这么优质的好男人，我替她高兴。” 　　孟星哲越听越心烦，听到最后这句时他烦得几乎要爆炸，他直接对贝洛南说：“闭嘴！” 　　喘口气，他说：“让我安静一会。”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没有察觉什么，但贝洛南有点惊奇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从孟星哲刚刚的语调中几乎听到了哀求。 　　孟星哲居然会哀求了。 　　他是为了谁呢。 　　****** 　　发布会顺利结束。 　　电视台漂亮的当红女主持人唐馨和岳旭然单独说了好半天话。 　　岳旭然的助理过来给姚佳送咖啡和小点心让她垫肚子。助理眉飞色舞地附赠她香艳八卦一条，告诉她说：“主持人大美女想请岳总吃饭，可我们岳总那个大直男为了及时阻断大美女的特殊想法，直接说等下要请自己喜欢的女孩吃饭。” 　　姚佳哇了一声：“他就这么断了自己的艳福？好狠一男的！” 　　助理看着姚佳，眼神怪怪的，好像觉得她在自己刚说的句子中抓错了重点。 　　助理干干地笑了笑，让姚佳好好享用咖啡，跑去找岳旭然了。 　　姚佳看到助理跟岳旭然说了什么，岳旭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似乎有点无奈似的。 　　会场里的人渐渐地散了，姚佳耳边却好像还响着各种热闹声音。 　　这感觉像经历过极致绚烂的喧嚣后，兴奋很难立刻结束，亢奋总要在身体里还留下个余韵的小尾巴。 　　整晚姚佳都有一种特别骄傲的感觉。 　　这家公司，是她投的。 　　这么出色的团队，是她砸钱捧的。 　　今天这场盛会的背后，有她的助力呢。 　　这是她人生某个方面的一次成功，她有了成就感，她体会到了自己的价值。 　　她坐在位子上没有动，看着岳旭然在不远处跟他团队的人员们说话，那些人好像还向她这边看了下。岳旭然也在回头看她。 　　姚佳回以他们热情的笑容。 　　下一秒，岳旭然像受到她热情笑容的鼓舞，朝着她大步地走过来，他的两只手背在身后。 　　陶烈和其他人站在原地，好像在给他打着什么气似的。 　　姚佳看到岳旭然走到自己面前，她赶紧从座位上起了身。 　　她对岳旭然笑着说：“你刚才在台上回答媒体记者们的问题，回答得好精彩，真是什么都问题都难不倒你，我能感觉到场下人都是发自真心地在为你鼓掌！” 　　岳旭然也笑着问她：“你呢，你为我鼓掌了没有？”他望着她的眼神深深的。 　　姚佳点头：“那当然！” 　　岳旭然笑得很开怀。 　　马上，他收起了笑容，一脸正色。 　　他叫了姚佳一声。姚佳应声抬头，看到他眼神深邃地望着自己。 　　他说：“谢谢你姚佳。” 　　他又说：“没有你就没有四点科技。” 　　他还说：“有一捧东西我很早就想送给你。但那时候，你是我的投资人，你给我钱花，你是我的金主女爸爸。这捧东西我如果在那时送给你，我怕别人会认为我是冲着你有钱、我是想在你那里吃软饭。” 　　他说着说着又微笑起来。他好像太紧张了，不得不用微笑舒缓一下自己。他连刚才在台上演讲和回答媒体记者们各种刁钻提问都不如现在紧张。 　　他微笑着喘口气，继续说—— 　　“现在，四点科技能开始带给你这个投资人回报了，我不再是一个只从你这里拿钱的人。所以现在我送你这捧礼物，应该不会再有吃软饭的嫌疑了。” 　　他笑着，笑容在他俊逸的脸上渲染出几分忐忑和腼腆。 　　他问：“你还记得去果园那天晚上，我给你发的信息吗？” 　　姚佳点头，马上又摇头。 　　“我记得你发了信息，但我不记得发了什么了。” 　　岳旭然看着她，摇摇头，笑容里有着点无奈但更多的是纵容。 　　“那你拿出手机，翻到那里，再看一遍。”他徐徐的对她说，声音和煦得像股温柔春风。 　　姚佳赶紧从手包里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翻找聊天记录。 　　蓦地她手指停下来。 　　翻到了。 　　他那天发的是有点散碎的几句话： 　　[我到家了。] 　　[很开心。] 　　[喜欢今天这样的活动。] 　　[欢乐又轻松。] 　　[你早点睡。] 　　姚佳抬起头，把手机屏幕朝向岳旭然：“你没跟我说什么特别的，就告诉我早点睡。” 　　“那你把每句话第一个字连起来读。”岳旭然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 　　姚佳怔了下，把手机拿回来，眼睛从上到下扫过屏幕。 　　“我——很——喜——欢——你——” 　　姚佳一下怔在那。 　　她抬头，瞪大了眼，看向岳旭然。 　　岳旭把两只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终于拿了出来。他手里是一捧火红的玫瑰花。 　　他把它递向姚佳。他脸上的微笑已经遮盖不住他的紧张了，他一向和煦温柔的声音里泛起了一丝紧张的哑。 　　他看着她的眼睛，对她告白：“佳人手机是我们整个团队给你的礼物，这捧玫瑰是我想给你的礼物。姚佳，我很喜欢你，我想有机会从你的假男朋友变成你的真男朋友。” 　　姚佳的心跳慢了半拍，她愣在那里，半天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她好像从来没想过岳旭然会喜欢自己。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喜欢他。 　　她看到不远处陶烈带着团队的人在给岳旭然打气，他们冲她喊：“答应他！答应他！” 　　……这么电视剧的场景，她要起鸡皮疙瘩了。 　　姚佳一下子无措起来。 　　“太、太突然了！”她看着岳旭然，都结巴起来了，“那我、我应该怎么回答？” 　　她仰着脸，白皙俏丽的面庞上满满都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无措。 　　她无措得太乖太可爱，无措到叫人想要怜惜。岳旭然还来不及因为她的不明确而沮丧，就已经对她怜惜得忘记了计较。 　　他笑起来，忍不住抬手摸摸她的头安抚她的无措。 　　“没关系，”他还是把那捧玫瑰花放进她手里，“你现在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没关系，也不用为难。你就当我通知你一声，我很喜欢你，我要开始追你了。你只要不剥夺掉我追你的权利，就很好！” 　　姚佳看到他的笑容又是往常一样的温暖和煦了。她吁出口气，抱住玫瑰花，也冲他笑起来。 　　肚子在咕咕叫。刚刚吃过的小点心真像是吃到小狗肚子里去了，一点饿都没顶。 　　姚佳为自己的胃不好意思起来。 　　岳旭然体贴地对她说：“走吧，我请你去吃晚饭，早就定好了馆子和位子了。” 　　他帮姚佳披上外套。姚佳指着他身后那些人，问：“他们呢？” 　　岳旭然笑着对她说：“不请他们，让他们自己去吃。我只请你。” 　　“哈，我还是特殊待遇！”姚佳抱着玫瑰花，跟着岳旭然走出会展中心。 　　直到坐在餐桌前手里握上了筷子，姚佳回想起了岳旭然助理讲给她的小八卦——主持人大美女想请岳总吃饭，可我们岳总说，等下他要请自己喜欢的女孩去吃。 　　姚佳看着餐桌对面冲着自己温暖微笑的岳旭然，心里啊呀了一声。 　　原来是在说她啊。 第57章 决定去相亲 　　孟星哲回到宿舍, 一直不知道自己是牙根酸还是胃酸, 总之哪哪都难受，连田华生特意给他炖的牛肉土豆和油煎的香酥小炸鱼他也没怎么吃得下去。平时配着这两样菜他是至少要扫两碗米饭的。 　　好像是从知道姚佳不回来吃晚饭的消息开始，他就有点吃不下饭了。 　　但其实想也知道, 她一定会和岳旭然共进晚餐的。 　　他想明天应该去给自己买点治胃酸的药。 　　吃过晚饭他主动提出洗碗。他都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风了，居然主动找活干, 他都想瞧不起他自己。 　　结果洗到一半他就被田华生撵出了厨房。 　　“哥！哥！求你了，你回房间坐按摩椅吧, 好不？剩下的碗我来洗！” 　　他最讨厌别人质疑他的能力：“怎么，你觉得我洗得没有你干净？！”他横眉立目地问田华生。 　　结果田华生急得直跺脚，对他说：“不是！哥, 你低头瞅瞅, 你这一会儿的功夫打了几个碗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 　　嚯，他什么时候洗打了一摞子的碗？ 　　他努力抵赖是碗自己先动的手，但还是被田华生推出了厨房。 　　他索性听田华生的，回到房间去坐按摩椅。 　　结果刚在按摩椅里躺下, 他的视线正好就对着床上姚佳曾经躺过的位置。 　　他呼吸一促, 心头一热，身体一紧。 　　他闭上眼睛。他想只要闭上眼睛不去看她躺过的地方，就不会联想到她正在和岳旭然开开心心吃晚饭。 　　就不会联想到他们热热乎乎地手拉手互相喂饭。 　　就不会联想到岳旭然抬手去戳她嘴角给她摘挂在那里的饭粒，顺便不要脸地用手指抿过她的嘴唇…… 　　就不会联想他们吃完饭会不会不顾带着口气就接吻什么的…… 　　他再也坐不下去了, 腾地从按摩椅上站起来, 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每一步好像都能走出点气来给他生。 　　窗外天色都黑透了, 她还跟岳旭然浪在一起不回家，她就不怕她爹妈姐姐知道以后会担心吗？！她怎么为人子女妹妹的！ 　　孟星哲砰地开了房间门走到客厅，在沙发里双臂抱在胸前“通”地坐下。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几点回来，他倒要教教她，一个正经女孩子就不该天黑了都不回家！ 　　田华生洗完碗收拾完碎碗的残尸们走进客厅，抽出瑜伽垫打算练瑜伽。 　　他看到孟星哲浑身仿佛冒着杀气一样抱臂坐在沙发上，好像正在意念里和谁斗殴着似的。 　　他一怔，连忙问：“哥，你咋的了？” 　　孟星哲冷酷地说：“没怎么，我在看电视。” 　　“……”田华生告诉他，“哥，电视机没开。” 　　“……”孟星哲松开抱臂的动作探身到茶几上拿起遥控机开了电视。 　　电视刚传出声音来，像是附和它似的，玄关也响起了声音。 　　孟星哲腾地扭头看。 　　姚佳回来了。 　　她怀里抱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代表爱情的玫瑰。 　　这时佟雨墨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姚佳，她表情一变。 　　那样子就像学校里的校花看到一个平时她没放在眼里的人，忽然有一天收拾了一下，居然就比她还好看。 　　佟雨墨的眼神像个掺了醋的扫码机，从上往下酸溜溜地扫射着姚佳，看到姚佳的裙子时，她眼神里有隐隐的惊，但最后视线停在姚佳鞋子上时，她微微一皱眉，然后又笑起来，好像排除掉了一个她原本不想承认的可能性，因此觉得舒一口气，很快乐。 　　她进屋前对姚佳说：“你这条裙子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仿的去年最火的那个奢侈品牌子的秋冬限量款，正品的话一条怎么也要六位数呢。” 　　姚佳挑挑眉：“你怎么就看出来了，我这裙子是仿的？” 　　佟雨墨笑出一脸的清纯无邪：“喏，你的鞋子，一看也就是百来块。你要是穿的正品裙子，怎么会配这么便宜的鞋子嘛！” 　　她眨眨眼，当着客厅其他两个男人的面，又说：“其实我这里有两条还可以的礼服裙，姚佳你下次出去想充面子的话可以问我借的，虽然不是限量款，但好歹也是正品嘛。你穿着高仿被我看出来是没什么了，如果出去了被别人看出来，可就闹笑话啦！” 　　姚佳撇着嘴角一笑：“佟雨墨，等你真有那份能把假货识别出来的能力时，你再装大明白来鉴定我这条裙子是不是高仿吧。” 　　佟雨墨瞪大了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我是为你好，你别攻击我呀！” 　　姚佳本来想给她留面子，但既然她不要面子，她索性成全她。 　　“你上周美滋滋背的那个包包，向我们悉心介绍——哎，准确说，是显摆，说是你家人出国时给你买的那个包包啊，不如你明天中午拿去专卖店鉴定一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据我所知你家人去的那个国家，可从来没卖过这个牌子的这一款。” 　　佟雨墨的脸色一下铁青起来。 　　“你胡说！我好心想借你正品裙子，你却人身攻击我！我家人怎么可能给我买假包？姚佳你真是不可理喻！”她红着眼圈跑进房间去。 　　姚佳蹬掉高跟鞋，翻个莫名其妙的白眼。这都叫什么事儿？ 　　她抱着玫瑰花走进客厅。 　　“我还以为你今晚和你男朋友一起住外面了呢。”孟星哲坐在沙发上，把这句话讲出不受控制地怪腔怪调。 　　姚佳站定在他面前，白他一眼：“别开黄腔啊，怎么就一起住外面了。” 　　田华生凑过来说：“哇佳，你的花真好看！”然后向她做鬼脸，小声说，“你刚才的挤兑与反挤兑也特好看，给力！” 　　孟星哲继续前面的怪腔调：“人有钱男朋友送的花，能不好看？” 　　他语气实在阴阳怪气，姚佳也实在忍不住怼了他：“对就是我男朋友送的，怎么样，好看吧？你送不起吧？” 　　她说完抱着花回了房间。 　　孟星哲鼓着一晚上莫名其妙的气，鼓得胃酸牙酸胳膊酸的。这会被姚佳一怼，他的气泄了。 　　他像个漏光了气的瘪皮球。 　　他想着她怀里的那束玫瑰花，那花像火一样，烧干了他的混沌，让他不得不清醒和理智起来。 　　是啊，她有男朋友。 　　他就算喜欢她了又怎么样呢？ 　　他总不能去做不道德的男小三吧。 　　罢了，趁着只是心动，感觉还没那么深，把它压下去就好了。 　　再过一个多月他也就离开这了，也就不用看到她了。 　　等他有了更心动的对象，他还上哪去记得这么一个讨人厌的小怼王？ 　　他揉揉胸口，掏出手机，给孟予堂发信息。 　　[爸，你朋友的女儿回国了吗？你安排我们相亲吧。] 　　他还是去相亲吧。说不准就能遇到个合适的，说不准就可以把对小怼精的感觉放下了。 　　孟予堂的回复到得很快，但内容让他窒息：[回是回了，就是人家已经相了别人了，下个月结婚。] 　　孟星哲看着手机屏幕，呼吸一窒。感觉连没来得及相亲的人都隔空抛弃了他似的。 　　孟予堂的信息又跳进来一条：[孩子啊，爸爸得慈祥地说你一句：你看你，总这么出手不及时，连吃×都赶不上一口热乎的。] 　　“………………” 　　孟星哲怒戳手机，问：[爸你说清楚，吃×是什么意思？] 　　是说吃shi吗？！ 　　孟予堂：[×代表各种吃的，不专指你想的那个，就是说你太不果断，吃什么都赶不上一口热的。] 　　孟星哲把手机甩到了一边去。 　　他心头有拼命往下压又越压越往上涌的沮丧。岳旭然占了“先来”他成了“后到”，他的确是没赶上自己想吃的那口热乎的。 　　手机嘟的又响了一声。 　　孟星哲捞起来看，是孟予堂又发来两条信息。 　　孟予堂：[半天没声儿，是不是沮丧了？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他沮丧他亲爹可以笑得如此开心？ 　　孟予堂：[别沮丧，老爸再给你安排别的相亲。当年追我未遂的那些人现在都恨不得跟我做亲家呢，连生的是儿子的都不在乎，儿子你说爸爸的魅力怎么这么大？] 　　？ 　　孟星哲知道自己强大的自信来自哪里了。 　　……这是基因的力量。 　　****** 　　白天上班休息的时候，田华生跨过过道跑来姚佳和孟星哲这边，搓着大爪问：“宿舍冰箱没有菜了，晚上你们想吃什么？下了班我去菜市场买。” 　　姚佳抬起头对他说：“喔对了，小田田，晚饭不用带我那份了。” 　　田华生惊奇一“咦”：“你不吃晚饭了？你要减肥呀？” 　　孟星哲在一旁嗤地一声：“傻孩子，动动脑子，你佳姐是要跟男朋友约会去。” 　　姚佳：“……” 　　她总觉得孟星哲这句话说得阴阳怪气的。 　　她总觉得最近孟星哲一直有点阴阳怪气的！ 　　田华生转去对孟星哲说：“哥，我比佳大。”然后又问，“哥那你晚上想吃什么？” 　　孟星哲挑挑眉：“我晚上也不在家吃。” 　　田华生又发出惊奇二“咦”：“哥你怎么也不在家吃？” 　　孟星哲飞快瞥一眼姚佳，快到别人都来不及发现他瞥过这一眼。 　　他对田华生说：“我去相亲。” 　　田华生发出惊奇第三“咦”：“哥你这么好的外在条件还用靠相亲去找对象的吗？！” 　　姚佳在一旁冷笑：“他哪里条件好了？长得好也算条件好吗？欠着一屁股债还不上，去相亲能有人要他就算顶不错了。” 　　田华生一脸“你说的也有点道理”的样子。 　　孟星哲扭头去瞪姚佳：“我去相亲你这么大的不乐意吗？” 　　姚佳差点喷了：“你胡说八道起来想象力怎么那么丰富呢？我明明是对你欠钱不还不乐意好吗！”顿了顿她想起了什么似的，面容一变，严肃地问，“你和你之前的女朋友分干净了吗你就去相亲？” 　　找孩子的第二天她跟他谈过这件事，他当时信誓旦旦说会和女朋友分手分干净利索了再琢磨着去请别的小姐姐吃饭。 　　后来也没见他再提起这方面的事，倒是又请了几个别的小姐姐去吃过必胜客。 　　这回更激进，不是单纯吃必胜客了，直接跳跃到了相亲。 　　田华生在一旁咦个不停：“哥，居然我是有过嫂子的吗？我都不知道哎！” 　　孟星哲咬着后槽牙，生吞下这个黑锅：“你现在已经没嫂子了！我准备给你找新嫂子呢！” 　　姚佳看着他翻了个半白眼：“呵，男人。” 　　孟星哲生吞下她的白眼和嫌弃。 　　就让她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吧，对他嫌弃一点，退避一点，两个人的界限划开一点。 　　孟星哲想，这样也挺好的。 第58章 今晚不回来 　　下了班，姚佳打车赶去城中心一家西餐厅, 岳旭然约她在那里吃晚饭。 　　姚佳本来说这顿由她来请, 但被岳旭然果断拒绝了。 　　他给的理由听起来很有道理：“下顿你请。” 　　这家餐厅环境雅致安静，室内灯光并不明亮, 但半昏半寐的光线里透着天然的暧昧, 最适合情侣在这里用眼神脉脉地达意传情。 　　姚佳赶到时, 岳旭然已经在了。 　　岳旭然替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后，又送给她一捧火红的玫瑰花。 　　姚佳大大方方地说声谢谢, 又说：“下次你别这么破费了！” 　　她没有一点收到异性送花时的娇羞或雀跃。岳旭然微笑着暗自摇摇头。这小姑娘远还没有开窍呢。 　　不过不要紧, 慢慢来, 总比她已经开窍喜欢上别人了好。 　　他让姚佳点餐。 　　姚佳点完自己的，问岳旭然吃什么，岳旭然说：“跟你一样就可以。” 　　姚佳感叹了一句：“你也太好伺候了，这要是我们宿舍那位逼王孟, 这菜单本子他得来回翻两遍然后吐槽说：这都什么啊, 这能吃吗。” 　　她来回翻着菜单，学孟星哲的动作语气学得惟妙惟肖，岳旭然不由笑起来。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子。 　　另一边隔着过道的一张桌子，孟星哲忽然莫名有想打喷嚏的冲动。 　　为了维持形象优雅，他忍住了。 　　他对面坐着他的相亲对象。他没想到老孟给他介绍的“另外一个朋友家的女儿”居然是电视台当红主持人唐馨。 　　之前在岳旭然他们公司的新品发布会上, 他刚见过她，她是那场发布会的主持人。 　　他们两个相亲对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他自己意兴阑珊, 没想到对方居然也对他并不是很热情。 　　继姚佳之后, 这是孟星哲遇到的第二个对他的颜值身材不怎么热情的异性。 　　不只不热情, 孟星哲发现唐馨的视线还总往他斜后方的某个位置瞧。 　　他们点的餐上来了。 　　两个人都是意兴阑珊地吃和聊。 　　唐馨对孟星哲找着话题问：“听我爸说你叔叔以前做生意，而且生意做得还挺大？” 　　孟星哲愣了愣，反应过来“叔叔”就是他爹孟予堂。 　　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爹还真是说得出做得到，说他是他侄子他还真就变成他侄子了。 　　“嗯，挺大的，后来他觉得尘世太污糟，就带着我ma……我婶儿，返璞归真了。”孟星哲说我婶儿两个字的时候差点咬着自己腮帮子。 　　唐馨说：“这样挺好，现在的人，都有野心，心也都野，很难做到像你叔叔这么佛。” 　　孟星哲点点头，等着被唐馨进一步拷问家世。比如那你父亲是做什么的呢？ 　　他就说他父亲和他叔叔的情况一模一样，相似得就好像是同一个人，以前也是做生意，现在不做了，跟他叔叔住同一家养老院，兴趣爱好是带着老婆和人斗拉丁舞。 　　结果唐馨并不再问，只是时不时往他身后斜侧方瞧一眼。 　　孟星哲有种感觉—— 　　“我觉得你其实不是来相亲的。” 　　唐馨收回望着他斜后方的视线，一怔，赶紧道歉：“抱歉，我是不是心不在焉得太明显了？” 　　她干脆放下刀叉，一脸破釜沉舟的样子：“孟先生，真的很抱歉，我跟您实话实活吧，我确实是被我爸催过来的。他说老朋友的侄子很优秀，让我来见见。说了好几次其实我是拒绝的。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唐馨叹口气，歉疚但也坦然地说：“我喜欢那个人，我向他表白，他拒绝了我，说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女孩，再容不下别的女孩了。我从他助理那里套出话，知道他今晚要在这和他的心上女孩一起吃晚饭，正好我父亲说，无论如何让我和你见一面再说，所以我才把我们的相亲地点也选在了这。” 　　她打开了话匣子，有点收不住了，无奈又自怜地笑了笑，接着又说：“我希望那女孩是个骄纵的、做作的、矫情的女孩，这样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去追求我喜欢的男人，因为我是在为他的幸福伸张正义。但真倒霉，现在看起来，那女孩又漂亮又不扭捏，我对她完全讨厌不起来。” 　　孟星哲听到这了悟了。 　　原来对方居然跟他一样，都是带着一颗为别人动过的心来相亲的。所以他们才对彼此都这么意兴阑珊。 　　他下意识地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让唐馨动心，居然让他这种万众夸帅、长在众人焦点上的人变成了空气人。 　　他回了下头。 　　眼神向斜侧里探出去。 　　他看到靠窗的一桌，坐着姚佳和岳旭然。 　　姚佳正眉飞色舞地举着菜单来回翻，学着什么，说着什么。岳旭然看着她笑起来，笑容宠溺。 　　他心里砰的一跳，跳得又心酸又气愤。像心脏长出了个愤怒的拳头，狠狠地到处敲。 　　他是上辈子杀过岳旭然吗？这辈子要得到这种惩罚，他心动的女孩子，他相亲的对象，为什么都喜欢他？！ 　　****** 　　晚饭的后半段，孟星哲对唐馨也放飞了自我，讲述了他其实也喜欢上一个女孩。但不巧她有男朋友了，他只能放下她。 　　所以他出来相亲，希望能遇到一个可以让他更喜欢的人。这样他对那女孩意外动的那点心思也就淡了。 　　唐馨听他讲完，一脸的同病相怜，因为这份同病相怜她对他倒比刚刚热情多了。 　　她问孟星哲：“你喜欢那女孩，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孟星哲笑了。笑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 　　“不骄纵、不做作、不矫情，漂亮又不扭捏。” 　　他抬手往后一比：“就你喜欢的男人对面那个。” 　　唐馨瞪着眼看他，震惊了足足十秒钟。 　　然后她对孟星哲说：“这是太巧了还是太惨了？” 　　****** 　　吃完饭离开西餐厅的时候，姚佳起身时眼光一瞥，好像在斜前方那一桌见到个眼熟的背影。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像孟星哲。 　　越过那个背影她再看，居然是给岳旭然主持发布会的明艳动人的大美人唐馨。 　　她一下反应过来，孟星哲是在和唐馨相亲。 　　她震惊了。她没想到孟星哲居然有本事攀到这个级别的白富美！ 　　她一瞬间有点替唐馨担心，这个漂亮小姐姐知不知道孟星哲特别爱请公司的小姐姐们吃必胜客？ 　　直到岳旭然叫她，她才回神。 　　她对岳旭然说：“唐馨在那边呢，她不是给你主持了发布会？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岳旭然抬眼看了一下，看到唐馨对面那个背影。 　　他笑着对姚佳说：“你同事居然也在，不过看样子他们在约会，我们还是别过去打扰他们了。” 　　姚佳想想也是，就抱着玫瑰花和岳旭然出了门。 　　岳旭然把姚佳送到宿舍楼下。 　　姚佳临上楼前，岳旭然对她问：“姚佳，你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吧？” 　　“？”姚佳一怔，说，“你在送我回家啊。” 　　岳旭然笑起来，摇摇头，抬手揉了揉她头顶：“傻姑娘，我是在追你。” 　　“啊……”姚佳有点无措起来，“我没怎么被人追过，不太懂……” 　　岳旭然笑着说：“你这么漂亮不可能没被人追过，我看是你根本不知道人家在追你。” 　　姚佳心头一震。原来是这样吗？以前上学的时候，确实有好些男生一阵一阵地出现在她眼前，后来不知怎么就慢慢地又都消失了，来去一阵风似的。 　　所以他们当时是在追她吗？！追不到就跑了？？ 　　可惜那会儿她的心思全用来跟姚秉坤同志斗智斗勇了，根本来不及想这些。 　　岳旭然看着星光月光下姚佳震惊不已的脸。他克制着想抬手去捏她脸颊的冲动。他想她怎么那么可爱。 　　姚佳忽然抬头，问岳旭然：“你喜欢我？” 　　岳旭然重重一点头。 　　姚佳有点着急：“可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这怎么办？” 　　岳旭然笑起来，像启蒙小朋友似的启蒙她：“你如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那就是你还没有喜欢上我。喜欢这件事是不用特意知道的，在你知道之前它就会悄悄在心里发芽了。”他笑着说，“没事，我努力让你喜欢上我。” 　　姚佳纠结了一会儿，一狠心地样子说：“好！等我要是觉得我喜欢上你了，我就告诉你！”顿了顿她又说，“我要是觉得喜欢不上，我也及时通知你，省得你继续浪费功夫。” 　　岳旭然无奈地笑了又笑。 　　能把如蒙一层纱般的悸动情感说得像开会通知一样，也就眼下这个姑娘了。 　　****** 　　姚佳发现孟星哲自打去相亲之后，对自己的态度就变得更加无常。 　　她简直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对他的致瞎因素？每当他转过头看向她时，他就像瞎了似的，对她视若无睹。 　　连田华生渐渐都看出问题来了，私下里问姚佳：“你是不是和孟哥又闹别扭了？” 　　“？？？”姚佳差点拿记号笔在自己脸上把这三个问号画出来给田华生看，“小田田这话你应该去问他吧？我什么时候主动和他闹过别扭？也就他那个逼王别扭精天天都跟要来大姨夫了似的，动不动就撂脸子。” 　　田华生于是又去悄悄问孟星哲：“哥，你是不是跟佳闹别扭啦？你们最近怎么都不怎么抬杠……交流了呢？” 　　孟星哲云淡风轻地说：“我忙着相亲呢，跟她保持距离好保证我对我相亲对象的忠贞。” 　　“……”田华生接不上话了。但他把孟星哲的说法告诉了姚佳。 　　姚佳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上来一股气，感觉就像更年期无征兆地给她来了个试用期。 　　“他要不要脸？还对相亲对象保持忠贞！呸，他最近换了好几个相亲对象了，按照色谱排列都能凑出一条彩虹了。” 　　姚佳想真奇了怪了，孟星哲怎么忽然这么着急找对象？难道二十六岁真是男人的一道坎，过了二十六身体就不行了？？？ 　　她把孟星哲甩到脑后去。她就等着看他能跟她装瞎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早上准备出门时，姚佳发现孟星哲已经不在家了。最近他走得一天比一天早，好像故意不想碰上她似的。 　　到了公司刚打上卡，还没来得及进呼叫中心，她就看到田华生拖着孟星哲的胳膊往外冲。 　　看到她，田华生直接一划拉，把她也拐上了。 　　他一边拐着她另一边拐着孟星哲，快速向电梯口移动。 　　进了电梯姚佳忙问了句：“小田田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田华生手机响，他连忙接电话，对里面的人说着：“马上就下来了，马上！” 　　姚佳去看孟星哲，问：“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孟星哲视线向上一瞟：“不知道。” 　　姚佳：“……” 　　看他那吊死鬼的德行她真想踹他。 　　田华生接完电话，着急得直想跺脚：“丽丹姐在楼下呢，她向我求救，说她人渣老公到公司来闹了！” 　　“哈？” 　　电梯到达一层，门一开，姚佳先冲了出去。 　　姚佳一边跑一边问：“他们现在在哪儿？” 　　田华生快步跟上她：“应该还在大厦外面！” 　　姚佳直直地向大厦外面跑。身旁身后各有脚步声。 　　身旁是田华生，身后是孟星哲。 　　姚佳跑出大厦门口，一眼就看到台阶下面围着一些人，有的是坤羽员工，有的是围观路人。 　　站在台阶上向下俯视，刚好能看到人群里面的情况。那个渣男夏落正和郝丽丹揪扯推搡，看样子他要冲进大厦，郝丽丹在死命拦着，他们旁边还有个公司的保安。 　　但夏落嚷嚷着他和郝丽丹是两口子，他们之间是家务事，让外人少管少插手。保安立刻被他吼得无措起来，干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变成了一个很纯粹的围观客。 　　眼看着夏落被拦得烦了，抬起巴掌要招呼向郝丽丹，保安却像个智商被抽离的木头柱子，也不知道过去拦。姚佳倒吸口气，这一巴掌还不得把脸打青。她赶紧往下飞奔。 　　她刚迈步，眼前忽然残影一晃，田华生已经三步两步冲下台阶闪现过去了。 　　他在半空中一把截住夏落的巴掌，萝莉音喊出了见义勇为的雄壮：“动手打女人，你还是不是男人？！” 　　夏落甩开他的手就开嘲讽：“我怎么也比你这不阴不阳的东西像男人！” 　　他看看田华生又看看郝丽丹，再张嘴时直接开了下作的黄腔：“我看你跟郝丽丹你们俩是搞一块去了吧？不然你凭什么这么出头掺和人家家里事？郝丽丹，你瞅你这点出息，你找个纯爷们不行吗非找这么个太监货！” 　　田华生气得伶牙俐齿都失了灵：“你嘴巴放干净点！” 　　姚佳也了赶了过来，她听到夏落嘴里不干不净，气得不行，直接喷他：“你用别人的自然条件攻击人，你下作不下作？你做的那些事连人都够不上，怎么还有脸在这评判别人是不是男人！做人很难吗你非要做畜生？”她又转头对保安说，“你是傻的吗？光站在这看热闹，要打人了也不知道拉一把！” 　　保安嗫嚅嘟囔：“你谁啊，我凭什么听你的？” 　　姚佳气得想这是什么破保安部，早晚把他们端了！ 　　这功夫夏落调转了矛头，向姚佳冲过来：“对你谁啊，骂谁畜生呢，找抽呢吧！再多管闲事我他妈扇你！” 　　他作势对姚佳抬起了胳膊要扇。 　　但下一秒他嗷嗷地惨叫起来。 　　孟星哲一抬手就掰住了他手腕，用力一拗，把他的胳膊连带着他的身体都拗出了足够他痛苦的角度。 　　孟星哲一点都没有手软，拗完直接又往前一送，像丢垃圾似的把夏落扔出去了。 　　“你再对她抬手试试，看你这只胳膊还能不能长在身上！”孟星哲说这句话时，面色沉冷，眼神睥睨，像个气场强大的王者。 　　夏落被他震慑到了。 　　站在他身旁受到了庇护的姚佳也被他震慑到了。 　　她心口的怦怦心跳好像都被震慑得跳快了半拍。 　　忽然她听到身后田华生说：“那好像是董事长的车！”董事长的车独一无二，很多人都知道。 　　姚佳这才发现，夏落这个王八蛋他把闹事的地点故意选在停车场入口的必经之路，专等着堵公司领导。 　　她转身一望，看到从不远处开过来的车果然是她爹的大轿子。 　　姚佳看到夏落像狗似的从地上滚着爬起来，向前冲着去拦她爹的车。她下意识地想去拦夏落，却被人一把拉住胳膊。 　　她扭头，看到是孟星哲在拉她。 　　“干嘛？”她问了声。 　　孟星哲拉着她问：“那是董事长的车，你现在过去，打算做什么？” 　　姚佳说：“那个王八蛋夏落肯定是要去扒车门跟董事长胡说八道，我过去给郝丽丹做个证解释一下。” 　　孟星哲呵地一声：“你觉得，董事长凭什么要听你的作证？” 　　姚佳一怔。 　　孟星哲看她表情，以为她没绕过弯来没听懂，干脆直白地说：“好，我说的简单粗暴点：你算老几，董事长要听你屁颠屁颠地跑去解释？” 　　姚佳停住脚，抬头望着孟星哲，问：“那你说，正常情况来讲，应该怎么办？” 　　她确实是不正常情况，因为她不是算不上老几的人，她是董事长家的老二。 　　孟星哲说：“换成我，身为一家公司老板，我哪有精力亲自去管下边这些说不清的鸡零狗碎的家务事？就算对方是来举报他老婆隐婚的，那也是该由人力部门来管。这时候你一个员工小屁不觉得已经够乱了，还贸贸然地跑我面前来给他们中间的人站队作证，我会觉得你这个小员工怎么这么欠，这里有你什么事啊？” 　　姚佳想，孟星哲说得有道理。她刚才想往前冲的时候，的确想的是那车里坐着的人是她老爹，她没有想起自己眼下的身份——她在外人眼里其实就是个员工小屁。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姚佳问。 　　孟星哲：“什么都不用做。如果我是董事长，我现在会让司机调头，把车开走。我会让保安部多下来几个人把人群疏散了，别让人白看热闹，再打电话给人力部负责人，让他赶紧过来处理好这堆烂摊子。”顿了顿他又说，“所以你现在冲上去只会适得其反，还不如想想怎么解决后面的问题。” 　　姚佳问：“后面的问题？” 　　她刚问完，注意力就被她爹的黑轿子转走。黑轿子果然在慢慢调头。 　　夏落耍无赖，趴在车后座的玻璃上冲着里面的人嚷嚷：“哎，你听没听我刚才说什么啊？你这个员工，她为了入职骗了你们，违反了你们的规定啊！她说她未婚，其实她早结婚了，你不处理一下吗？” 　　姚佳听到他说话时没教养的语气，差点忍不住捡块砖头冲上去。 　　但有几个保安从她身旁替她冲过去了，为首的是保安部的负责人。 　　保安们一边从车上把夏落抠下来，一边疏散人群。 　　姚秉坤的车调头开走。 　　马上姚佳又听到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 　　转头看，是人力部负责人张希润带着人力专员路芳菲过来了。 　　……姚佳想，他爹坐在车里怎么部署的，还真叫孟星哲都给猜中了。想不到孟星哲还挺懂老板思路。 　　张希润带着路芳菲，一直走到夏落和郝丽丹面前，他好言好语地告诉夏落，别再在大庭广众之下闹闹吵吵了，有事去办公室谈。 　　夏落好像同意了。他和郝丽丹跟着张希润和路芳菲一起往大厦里面走。 　　经过姚佳时，郝丽丹抬头看向她，她眼圈通红，又是羞愤又是无措。她短暂地站定，对姚佳说：“你们先回去上班吧，别给记成旷工了！” 　　姚佳用力握了下她的手：“丽丹姐，别怕。” 　　郝丽丹点点头，转身跟着张希润走了。 　　****** 　　郝丽丹白天到呼叫中心收走了个人物品。当时姚佳正在接电话，没办法去询问具体情况。还是休息时田华生告诉她：“丽丹姐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跟我说，她被人力部做了解雇处理，原因是隐瞒个人真实信息，欺诈公司。” 　　他气愤地敲桌：“到底叫夏落那个人渣王八蛋得逞了！” 　　姚佳这时明白过来，之前孟星哲说的“后面的问题”是什么了——这问题就是，郝丽丹会被解雇。 　　晚上下班后姚佳去对面看郝丽丹，郝丽丹正在收拾东西。 　　姚佳赶紧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郝丽丹一脸惨白地说：“我的官司立案了，夏落接到法院传票之后气急败坏，就来公司报复我。公司知道我已婚，认为我隐瞒真实信息，是欺诈公司，决定开除我。” 　　她继续收拾东西。 　　姚佳有点着急，拦住她说：“丽丹姐，孟星哲不是说过的吗，公司以你隐瞒婚姻情况为由开除你，你是可以维权的，你别太沮丧了！还有，你收拾东西这是要去哪？” 　　郝丽丹苦笑着说：“公司说我被解雇了，就不能再在员工宿舍住下去，我得赶紧搬走。” 　　姚佳问：“那你有地方去吗？” 　　郝丽丹一脸惨白地摇头：“没有，我先找个宾馆住一下。明天我去找小凌律师，让她帮我走法律渠道向公司维权。我决定了，我要联合一下其他隐婚的姐妹，我这次，要轰轰烈烈地告公司一场！” 　　姚佳听得有点心惊肉跳。 　　她赶紧对郝丽丹说：“丽丹姐，你别收拾了，今晚你就还在宿舍住，说不准明天就有转机了呢！” 　　郝丽丹红着眼睛苦笑一声：“都这样了，哪还能有什么转机。” 　　一旁路芳菲也劝她：“丽丹姐，你别收拾了，你就住在这吧，明天我就跟我们部门领导说，你已经收拾东西搬走就行了。只要这里不住进来新同事，你就可以在这个房间先悄悄地住着。” 　　郝丽丹停下了收拾行李的动作，坐在沙发上抹起了泪。 　　“你们说，我怎么这么倒霉，遇上个人渣，本来想离开他振作起来好好活，结果又失婚又失业，现在连个稳定能住的地方也没有！” 　　姚佳听得心里难过。 　　她想不行，她现在就得回家一趟，她得去跟老姚掰头一下！ 　　****** 　　姚佳回到对面拿外套和手机，顺便对田华生说：“小田田，晚上我不吃饭了，不用做我那份儿。” 　　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她又追加了一句：“哦对了，今天晚上我有可能不回来了。”如果跟老姚聊得不顺利，可能要聊到很晚。 　　她话音一落，就听到“啪嗒”一声。 　　孟星哲刚从客厅茶几上拿起电视遥控器，没拿稳似的，掉在了地上。 　　田华生看着姚佳，搓着大爪很不好意思又不得不说地叮咛她：“佳啊，你是成年人，按说晚上不回来也正常……只是……嗯，记得防护好自己喔。”他还有一句“能不吃药尽量别吃药毕竟伤身”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这功夫姚佳已经接走了他的话头：“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的。”她就回个家，又不是大晚上地在街上乱走。 　　只是她说完话，又听到“啪嗒”一声。 　　孟星哲手里的遥控器又掉地上了。 　　“你帕金森啊？”姚佳忍不住吐槽孟星哲，“遥控器摔坏你自己赔，我和小田田可不出钱！” 　　她转身开门要走，孟星哲突然叫住她。 　　“哎，你等会！” 　　姚佳回头。 　　“干嘛？” 　　孟星哲看着她半天没说话。他也不知道他要干嘛，但好像就是不想让她彻夜不归。 　　“郝丽丹被公司解雇了，你不叫你的小闺蜜过来一起商讨一下对策吗？”他总算想出个好理由来。 　　他都想为自己的急智喝彩了。 　　按照姚佳那么热血热心的性格，她一定会回绝岳旭然的约会，叫凌晓欣过来商讨对策的。 　　“今天就不了吧，今天我有事。”姚佳说，“明天看看情况再说吧。” 　　孟星哲闻声心里又吃惊又泛酸。 　　岳旭然对她的吸引力居然已经大过了情义千斤吗？ 　　“哎你今晚真不回来了吗？”孟星哲忍不住出口问。 　　姚佳看着他，一怔：“你找我有事？” 　　她怎么觉得自己眼花了似的，好像从他表情里看到了类似不舍的鬼东西？ 　　孟星哲一脸不耐烦：“我担心停电。” 　　姚佳“嗐”一声：“小田田佟雨墨晚上都在，你怕个鬼。” 　　说完她转身推门走了。 　　孟星哲握紧了遥控器。 　　田华生问他：“哥，担心停电，是什么意思？” 　　孟星哲语气板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怄气机器：“字面意思。” 　　田华生“哦”一声，弱弱举手：“哥，要不今天咱们点外卖叭？我不想做饭了，我想过去劝劝丽丹姐……” 　　“……”孟星哲铁青着脸说了声好，又说，“那你点，我不会。” 　　他胸口发闷地想，今天的人，心都不在这间屋子里。真是气死他。 　　****** 　　姚佳打车回了家。 　　她进屋的时候，家政阿姨又惊又喜，趁着她换鞋就连忙进了餐厅去对姚秉坤和甘羽说：“姚佳回来了！” 　　甘羽连忙迎了出来。姚秉坤本来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了想，又很有威仪地坐了回去。 　　甘羽走到门口问姚佳：“怎么突然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吃饭了吗？” 　　虽然是埋怨，但姚佳好像从里面听出了属于母亲对久未见面的孩子的思念和欢喜。 　　姚佳回：“没吃。”又问，“我能在家吃一口吗？有我的饭吗？” 　　甘羽一皱眉：“这话说的，这是你的家，怎么会没有你的饭？”顿了顿她到底忍不住发了句牢骚，好像憋了很多年似的，“你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总把自己当成家里外人似的，总要说点客气话惹你爸和我生气！” 　　姚佳闻声一怔。她想起孟星哲在停电那晚跟她说的话。 　　——站在第三视角，重新去看下她和父母之间的关系。 　　她看到那个叫姚佳的小女儿，的确把自己预判成了家里的外人，开始是故意客气，后来渐渐就把客气当成了习惯和武器，用以刺激她的父母。 　　姚佳心里一酸。她上前抱了下甘羽。 　　“妈，我有点想你了。” 　　甘羽一下僵在那儿，好像有点被意外惊到了的样子。 　　但马上她就回抱住了姚佳，嘴里说着：“多大孩子了，才学会撒娇！” 　　姚佳听到甘羽轻轻地吸了下鼻子。 　　餐厅里响起姚秉坤无限威仪和不耐的声音：“在外面磨蹭什么呢都不进来？还吃不吃饭了？” 　　姚佳松开甘羽，吸气，在心里对自己重复孟星哲对她说过的话—— 　　不要怼，不要顶，不要叛逆不要对着干。试着用有效沟通去解决问题。 第59章 她又回来了 　　姚佳控制自己，不要姚秉坤说什么她都张嘴就顶。她让自己张嘴前先在心里数三个数, 把顶嘴的欲望数过去再说话。 　　没想到这样一顿饭吃下来, 居然也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比如姚秉坤问她：“最近工作得怎么样？” 　　放在平时她也许会说：“嗐，跟我姐肯定比不了。” 　　然后她爹的暴脾气就会被她成功点燃。 　　但这次, 她克制着自己, 心里数过123后, 好好说话：“还行，都上手了。” 　　她看到姚秉坤脸色还好, 没有发怒的征兆。 　　她觉得她有点找到有效谈话的节奏了。 　　“坚持干满三个月赢了和您打的赌, 没有问题。”姚佳又补了一句。 　　马上该第二个月的月底绩效考核了, 她觉得自己这回的排名应该比上个月更好一些。 　　“三个月之后呢？”姚秉坤压着声地问。 　　姚佳怔了下。原来跟老爹打赌的时候，她是想干满三个月赢了老爹之后，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她那时觉得她最愿意做的事就是画图或者设计。可是自打她进了坤羽的客服部，她居然一次画笔也没有拿起过。 　　她现在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设计。 　　“还有一个月呢, 到时候再说。”她有点随遇而安地想。 　　但这一句却是在姚秉坤发怒的边缘上做了试探。 　　姚秉坤一下就皱起了眉, 他周身空气像在旋转加压向着怒气做转换：“你就这么点志向吗？成天得过且过的？” 　　放在以前，听到姚秉坤这样训斥自己，姚佳一定就开顶了。 　　——让您失望了不是，谁叫我不是我姐呢。 　　但这次她压制着自己。她想着孟星哲的话——父母天然比我们年纪大，父母还能陪我们多少年？ 　　好, 她先退让，她不顶。 　　她告诉自己, 她是为了做有效沟通来的, 她一定不顶。 　　“我不是得过且过, 我只是还没想好赢了和您的打赌之后，我想干什么。”姚佳平心静气地说。 　　甘羽有点意外地看向她，她意外这个一向叛逆的小女儿，这次居然没有变成小炮仗，也没有致力于去把她爸激发成大炮仗。他们家居然躲了一场爆炸。 　　她都在一旁准备好了要教育劝导小女儿的话：别总跟你爸这么说话，他毕竟是你的长辈，别一回来就和他吵架气他。 　　但这回她居然没用上这些准备好的话。 　　她心下高兴，伸着筷子给姚佳夹了一块肉放进碗里，转头就去对身旁姚秉坤说：“姚佳说得也对，你先让她干满三个月再说。着什么急？先吃饭、吃饭！” 　　姚秉坤的火气就这么来得快消下去得也快。接下来三个人就真的和和气气地继续吃起了饭。 　　姚佳觉得真是神奇，她收起叛逆不怼老姚，老姚好像也就没她认知里那么狂暴了。 　　她觉得这一餐好像是她吃过的最和平和谐、最像一家三口氛围的一顿饭。 　　吃完了饭，姚佳对姚秉坤说：“爸，我想跟您聊一下，比较正式的那种，行吗？” 　　****** 　　姚佳很少到姚秉坤的书房来，这里是大家长的专属领域，平时谁也不允许轻易踏入。 　　姚佳提出想要“正式地聊一下”的要求后，姚秉坤稍作沉吟就把她带到了书房。 　　……姚佳想，这确实很正式。 　　姚秉坤在他红木大书桌前的大皮椅里坐下，很有威严地问：“你有什么事要谈？” 　　姚佳站在他桌子前，酝酿了一下，说：“今天早上……” 　　“我看到你了。” 姚秉坤打断了她，“所以在公司大厦门口闹事的人，是你们部门的？” 　　姚佳怔了下，随后点点头。 　　“人力部张希润告诉我，已经对这个人做了解雇处理。”姚秉坤抬起眼，眼神炯炯，不怒而威，问着，“你来跟我替她求情的？” 　　姚佳迎着老父亲极具威仪的眼神，觉得一阵压力悄然而至。她第一次和姚秉坤面对面谈公司的事，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姚秉坤身为掌舵者的威严。 　　她迎着姚秉坤目光带来的压力，点点头。 　　“你跟她关系很好吗？”姚秉坤问了句。 　　姚佳说：“还行。但我今天来求情，与我和她关系好不好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因为隐瞒婚姻状况而解雇女性员工，这个做法有点过分了。” 　　姚秉坤皱起眉。 　　姚佳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然后一鼓作气说：“爸，我觉得公司制定的那条‘不招已婚女性员工’的制度是有问题的，这是明摆着的职场性别歧视！我自己就是女的，如果我出去找工作，被这么一条规定限制住，为了保住工作我只能一直不结婚，您觉得这样行吗？我一直光棍您和我妈就不着急？您带着身为我家长的同理心，不觉得限制了婚姻情况的公司制度很混蛋吗？” 　　她说了个程度比较重的词，做好了姚秉坤会暴的准备。 　　但姚秉坤居然克制住了，只是把眉头皱得更紧了一点而已，他居然没有拍桌也没有说住口，还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姚佳无声吸口气，继续说：“因为我自己就是女人，以后不管我选择做什么，我总归是会成为一名职场女性，我不想因为性别问题，在职场上被框定在不平等待遇的格子里。” 　　停了下，她加重了语气：“而且，这样的制度本身就有问题！”她把孟星哲曾经说过的话讲给姚秉坤听，“它涉及到了性别歧视，如果有人去劳动行政部门举报我们，公司是会受到处罚的。如果坤羽因为这条规定解雇女性员工，这些人万一联合起来一起起诉公司，对公司的影响会非常恶劣，万一经过媒体闹大了，说不定公司产品都会被人抵制，而且形成的诉讼对坤羽上市也会有非常大的不良影响！” 　　姚秉坤看着姚佳，沉着声说：“我当然知道这条规定带来的风险，但你知道如果没有这条规定，公司的隐形成本会有多大吗？公司不是要歧视女性员工，是婚孕女性员工有时实在拖了经营的后腿。” 　　顿了顿，姚秉坤居然很有耐心地解释给姚佳听：“一个女性员工要请多少假你计算过吗？婚假，一胎孕检、一胎产假，二胎孕检、二胎产假；有了孩子之后被家里拖着，三天两头不断地大假、小假，今天孩子在幼儿园打架了要请假，明天孩子在幼儿园吃错东西了，又要请假。公司花着请一个人的成本，结果这个人做了不到半个人的事，很多工作由于她行成滞积，带慢整条工作流程后面各个工作节点的进程。那么你说，这种情况又该怎么避免？” 　　姚秉坤看着姚佳，目光如炬：“不要只会提现象、提不满，要提，你就直接一并给我一个解决方案。” 　　姚佳站在姚秉坤的瞪视下，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 　　这一刻她好像忘记了他们是父女，只记得他们是公司的上下级关系。 　　“我其实是有个还不太成熟的解决方案的。”姚佳把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悄悄握成了拳头又松开，又握成拳，消解着一股莫名的紧张。那种不知道自己等下说得好不好、会得到鼓励还是贬斥的紧张。 　　“说不成熟是因为目前我只有一个理论的想法，理论上我觉得它是可行的，至于实践起来什么样，这还得看您。” 　　姚秉坤示意她说下去。 　　姚佳说：“现在公司和女性员工的主要矛盾集中在女性员工的产假、哺乳假上。公司得在员工休假期间重新招人来顶她的工作，但新招人很麻烦不说，新员工对业务岗位、工作流程熟悉起来也总需要一个过程，这就很费事。 　　“而就休假员工方面来讲，她们休产假也不是没有心理负担的，她们担心生完孩子自己的岗位就没了，就彻底被其他人顶了，等她再回到公司时只能做个边缘人，后面劳动合同到期了也就意味着她正式失业，因为公司绝大可能不会和一个边缘职员继续签约。” 　　姚佳说到这，从随身包包里拿出手机，“这其实是一个对公司、对女性员工两败俱伤的情况。所以前阵子我就想，有没有什么有效的人力方案，能同时解决公司和员工两方面的窘况呢？然后我就找到了这个。” 　　她把手机划开，点出一个文件，递给姚秉坤。 　　姚秉坤接过手机去看。 　　姚佳继续说。 　　“这是一家综合性人力服务公司，他们可以有针对性地提供人员补缺服务。举个例子说就是，我们跟这家公司签订人力服务合同，把一部分业务岗位和重复性劳动的岗位委托给他们，之后假如坤羽在这些岗位上的女员工休了产假哺乳假，就由这家人力服务公司负责安排一个成熟的岗位人员及时补岗。这个人和我们坤羽没关系，他直接和人力公司签合同，坤羽付钱给人力公司，由人力公司给这些补岗的人发工资、对他们进行培训，派工。等我们的员工休完产假回到岗位，那些补岗的人就可以结束和坤羽的合作，再由人力服务公司安排他们继续去到其他需要他们的公司。” 　　姚佳越说思路越顺，连姚秉坤从手机上抬起头专注地瞪眼看她，她也没觉得紧张。 　　“这样就解决了公司一大部分因为员工休假、工作被耽误、重新招人还得需要重新熟悉工作的窘况，因为人力服务公司会对各类补岗人员提前做好相关培训；同时也解决了很多岗位上女性员工不敢结婚、结了婚不敢说、婚后不敢生孩子怕生完岗位直接被别人占了从而失业，或者就算不失业也会被边缘化的窘况。” 　　她说完看着姚秉坤。 　　姚秉坤沉吟了一下，再开口时，问的是：“后面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姚佳有点不明所以，也有点心里打鼓，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不是哪里不对不好让姚秉坤觉得不太满意，他不想听下去了。 　　结果下一句姚秉坤皱着眉说：“后面如果还有要说的，去拖把椅子过来坐着说，别一直站着。不累吗？” 　　这话，虽然姚秉坤是皱着眉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姚佳心里却有点开心。 　　毕竟她爹注意到她站着会累了。 　　她拖过一把椅子，坐在姚秉坤的红木大书桌前，说：“爸，我其实还有个想法，这个想法可能有点大胆。” 　　姚秉坤把她的手机放在桌面上，推还给她。 　　“说说看。”他简短有力。 　　姚佳说：“您刚才不是说除了各种长假，女员工还总是被家里幼龄的孩子牵扯精力吗？隔三差五就要往幼儿园跑，因而请假多耽误好多工作，影响到工作流程链上的下一个节点的进度。那您看这样成不成？” 　　姚佳酝酿着说：“能不能在坤羽大厦顶层办个职工幼儿园？我看过了，大厦顶层现在作为员工活动场所，其实有很大一片区域是空的，经过隔音处理完全可以利用起来办个幼儿园。这样有孩子的员工，不管男女，遇到孩子有特殊情况时，解决起来都很方便又迅捷，不会太耽误功夫。而且他们的孩子在这，他们工作起来也能既踏实又有归属感。” 　　像陈洛汐，如果善善就在和她同一座大厦的职工幼儿园里，她心里一定很踏实，工作效率也会更高。 　　姚佳说得有点兴奋，说完她看着姚秉坤。 　　她的老父亲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姚佳在姚秉坤沉默的思量中，渐渐变得有些忐忑和紧张。 　　那种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错的感觉在忐忑中渐渐弱下去，不知道自己说得到底好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了。 　　过了一会儿，姚秉坤一抬眼，看向姚佳。 　　姚佳在和老父亲对视的瞬间，居然有个错觉。她好像从老父亲脸上看到一抹极淡的……笑痕？ 　　“你说的人力服务公司，我明天会安排人过去探探情况谈一谈。至于职工幼儿园这个提议，挺好的，我会考虑。” 　　顿了顿，姚秉坤看着姚佳说：“你这快两个月的班没有白上，你进步了。” 　　姚佳愣了一下。她简直惊得忘记了开心。 　　她居然从老父亲嘴里听到了肯定？ 　　她几乎有种“有生之年”的感慨。 　　只是老父亲的下一句话有点扫兴—— 　　“你有点你姐姐的样子了。” 　　“……” 　　姚佳想，算了，他比自己年纪大，他是长辈，今天她让着他，不跟他计较这句话了。 　　她没有叛逆地开口顶，只是笑了笑。 　　“那，我们部门今天被人力部解雇的那个客服专员……” 　　“回头我叫张希润撤销解雇决定。”姚秉坤说。 　　姚佳开心得差点拍桌子。 　　转念间她又想起其他两件事，于是说：“爸，之前翻新机和假冰箱的事情，我能问问现在处理到什么程度了吗？” 　　姚秉坤皱起眉，面色沉肃下来，与其说是告诉姚佳不如说是在叮嘱：“这两件事，没那么简单，我在着手安排人调查，你不要管，也少和人提。记住，为人处世，时刻低调。” 　　姚佳从老父亲的声音语调里，听出了事情确实不简单的严重性，她听话地点点头。 　　姚秉坤眉头舒展了些，说：“你做事情学会有始有终了，这很好。” 　　“？”姚佳都快惊懵了，她居然又收到一个来自暴躁打击款老父亲的肯定！ 　　她十年二十年也未必盼来这么一个肯定，今天她是要过年吗？ 　　这时候甘羽端着切好的果盘送进来：“你们爷俩别光聊天，吃点水果。” 　　她把果盘放下，没走，坐到一旁沙发上听爷俩聊天，防止两个人一言不合又吵起来。 　　但她没想到今晚爷俩的聊天气氛居然很好。 　　姚秉坤看着姚佳问了声：“别的呢？除了这两个问题，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姚佳点头：“有！” 　　她想起早上傻愣愣看热闹一点履行不了自己职责的保安，想到了不经过调查就断言她是跟顾客对骂那个人的客服主管曹纯，想到佟雨墨说她的后台。 　　“我觉得公司有的部门管理上好像有点问题，保安部的人没有履行保安的职责，客服主管的能力也匹配不上她的位置，还有，我觉得公司内部裙带关系比较严重，我还怀疑这些才不配位的人，就是通过裙带关系进来的。这种关系不肃清，坤羽的未来堪忧。” 　　这句话是姚佳听孟星哲说过的，她当时记在了心里。 　　姚秉坤又皱起了眉，很严厉的样子。 　　姚佳以为他要发脾气。 　　结果他叹了口气，说：“所以肃清这些人，是需要证据的，这么由你空口无凭的讲，没什么用。”他看着姚佳说，“你试试看能不能找出你们客服部内部人员有裙带关系的证据，就当是你就职期间的一个小考验吧。” 　　姚佳笑了下答应下来：“我就当个解闷儿的事做吧。” 　　她没想到今晚跟老父亲的对话这么和谐顺利，简直堪称和乐融融。 　　因为对谈进行得不费劲，没怎么浪费时间，姚佳看看表，还不到十点钟。 　　她想了想说：“我这没什么事儿了，您和我妈有什么事要交代我吗？没有的话我这就回宿舍去了。” 　　甘羽从沙发上站起来，有点意外：“这么晚了还回宿舍去吗？不如今晚在家住吧。” 　　姚佳在心里犹豫了一下。 　　忽然不知怎么，她脑子里就闪过了临出门时孟星哲那副怕停电的鬼样子。 　　“今晚算了，我还是回宿舍吧，宿舍离公司近，我早上可以多睡一会。等到周末我再回家住！” 　　甘羽想了想，说声那好吧。姚佳抓起包包要走。 　　姚秉坤却叫了她一声。 　　“你等一下，我这还有件事。” 　　姚佳坐了回去，看着老父亲。 　　老父亲咳嗽一声，声音平板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让下边的人去联系那个叫方津的了，打算请他做坤羽电器厨电系列产品的代言人。” 　　姚佳听了一怔一惊，又一喜：“您还知道方津呢？” 　　姚秉坤轻皱眉心，一副很严肃的样子说：“我怎么不知道？”顿了顿，他表情比刚刚更加严肃，“你房间墙上不是贴着的吗。我叫人整理了这个人的资料，你确实没有跟我吹牛，他是挺励志，也很有口碑和国民度，很适合做代言。” 　　姚佳一想可不是，之前因为她在墙上贴海报也跟老姚吵过好几架呢。 　　老姚说她天天不务正业玩物丧志，就知道追星。 　　她说她没追星，她只是喜欢这位叫方津的明星很励志。 　　老姚说她把家里墙壁贴得花里胡哨，她怼老姚说她贴的那是艺术…… 　　曾经他们爷俩因为方津吵得不可开交，现在老姚居然会主动去了解方津、并且安排人去洽谈方津做代言人…… 　　姚佳觉得她现在真的想赶紧回到宿舍去，她想谢谢孟星哲。谢谢他教了她怎么跟父母相处，让她学会了感受到父母对她真的不是不闻不问。父母有把她放在心上的。 　　“爸，您是因为我喜欢方津，所以才想找他做代言吗？”姚佳实在忍不住，心头藏着小雀跃地问。 　　姚秉坤咳嗽一声：“天色很晚了，如果你要回宿舍就赶紧走，再晚就不安全了。我让司机送你。” 　　顿了顿他交代说：“不能因为今天的事骄傲，回去你还得继续努力知道吗？这点成绩还远不值得骄傲明白吗？” 　　姚佳赶紧起身。 　　她觉得今天的佳况就到这里了，再贪恋下去恐怕又得打起来——老姚同志已经有要老调重弹的架势，再说下去肯定要说到“你现在的成就和你姐姐当时比还差很远你得继续努力明白吗”。 　　今晚好不容易培养出这点和谐气氛，她想赶紧见好就收吧。 　　她对姚秉坤和甘羽说着：“我走了，爸妈再见！”说完背着小包就往门口跑。 　　等她坐车离开了，姚秉坤终于不再绷着，他脸上有了欣慰的笑痕，他站在门口，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对甘羽说：“你看她，到了下面基层去，还是能发现很多问题很多事情的，而且她对这些问题还有解决的想法。” 　　甘羽也欣慰地笑：“是啊，她脾气也收敛了，不跟你顶嘴吵架对着干了。你们爷俩今天没吵架，真是叫我意外！” 　　姚秉坤叹息一声：“不枉我们把她激到客服部去。这个工作最能治爱顶嘴坏性情的小家伙们。” 　　甘羽和姚秉坤互相倚靠搀扶着，彼此都笑得前所未有的欣慰。 　　****** 　　姚佳在回宿舍的一路上都觉得很开心。她还记得自己上次从家离开的时候，天是亮的，但她心里一片发黑，她一路都在忍着眼泪。 　　这回恰好相反。天是黑的，但她心里是亮的。连看着星星月亮她都觉得比平时更亮。 　　她一路都在压着点莫名的开心和雀跃。 　　回到宿舍时已经快十一点。她轻手轻脚地开门，怕吵醒已经睡着的人。 　　但开了门进了屋，她发现孟星哲居然还没睡，他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演的居然是动画片。她很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看。 　　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几个空啤酒罐，那是他平时最不屑一顾的低档啤酒。 　　此刻他手里还正握着一罐。 　　她换鞋的时候碰掉了钥匙，咣当一声。 　　孟星哲立刻应声回头。 　　回过头来看到她的那一瞬，他好像很吃惊，嘴巴都微张着。 　　他瞪着她，问了声：“你怎么回来了？” 　　语气很异样，但不像是嫌弃倒像是有点意外甚至有点开心？ 　　什么鬼。 　　姚佳笑着喷他：“这是我宿舍，我当然想回来就回来啊！” 　　她换了鞋走到沙发前，看着好几个空啤酒罐说：“怎么？让你相亲对象给甩了借酒消愁呢？” 　　她笑着坐下，坐到孟星哲旁边。看到茶几上还有一罐没开的啤酒，她伸手拎它过来，勾手起开，转身看着孟星哲，一瞬间变得很正色，说：“孟星哲，来，我敬你！” 　　她仰头喝口酒。然后说：“我郑重地跟你道个谢吧，我按你说的，不跟我父母对着干，我爸他真的也会听我在说什么，虽然他还是会忍不住拿我和我姐姐做比较，但我决定暂时先不跟他计较这个了，我让着他，我先看开点。孟星哲谢谢你，打开我的心结，让我重新认识了我的家人，也让我重新学会怎么和家人相处！” 　　道完谢，她冲着孟星哲灿烂一笑。 　　孟星哲在她的笑容里，手一软，啤酒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他看着她的笑容，觉得她可真是混蛋。大半夜的何必这样漂亮明媚？ 　　他觉得他胃里莫名其妙泛的一晚上酸气，都快把心都一并灼烂了的酸气，好像一下子就消散了。 第60章 争抢的代言 　　姚佳和孟星哲正在客厅里喝着啤酒, 玄关又响起开门声。 　　姚佳回头看, 进来的人是田华生。 　　田华生看到姚佳时，意外地“啊”了一声问：“佳, 你回来啦？” 　　姚佳点头：“我看着时间不算特别晚, 就回来了。”她也问，“你呢, 这是打哪回来？” 　　田华生说：“我陪丽丹姐聊聊天，开导开导她。” 　　“她怎么样了？”姚佳问。 　　田华生说：“情绪算是稳定了叭, 现在已经睡下了。” 　　姚佳说：“没事儿, 要相信到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田华生重复她的话：“对！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后说，“我们得学会给自己灌鸡汤，不然这日子确实没法过。” 　　“……”姚佳想，她刚刚说的话还真不是鸡汤, 是个铁定会实现的预言。 　　田华生蹦跶着回房间去换衣服。 　　姚佳一回头, 看到孟星哲正盯着自己看。 　　“我脸上有钱？”她摸摸自己的脸颊问。 　　孟星哲掩饰着自己乱跳一气的心，说：“我没见过你这么迟钝的人。” 　　“？”姚佳不服，“能不能好好抬杠，不要杠不过就人身攻击。我怎么迟钝了？” 　　孟星哲心口不一地说：“你没发现小田田有问题吗？他说郝丽丹睡下了他才回来的。” 　　——见鬼了, 他心里要说的迟钝可并不是别人的事。他要说的迟钝明明是：你怎么总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偷看你？ 　　姚佳有点没明白：“这有什么问题？” 　　孟星哲都快不耐烦了：“你是从小接受的无性别教育吗？对男女之间的事这么迟钝？问题就是，小田田在那眼巴巴看着郝丽丹睡, 直到把人家看睡着了他才回来！” 　　姚佳一拍巴掌, 激动不已：“这回我懂了！小田田对丽丹姐动了少女心！” 　　孟星哲一脸的受不了：“就你荷尔蒙短产的样儿, 你到底得怎么跟你男朋友谈恋爱？！” 　　虽然这么问了, 但他好像并不想听姚佳给他讲他们到底怎么谈的恋爱, 发完牢骚式质疑他腾地就起了身，踩着看似有点愤愤的步伐回了他的房间。 　　姚佳觉得这个男人最近越来越难琢磨了，她对他忽来的愤愤完全摸不到头脑。 　　这晚不同于孟星哲的忽喜忽怒、忽甜忽酸、辗转难眠，姚佳睡了个超甜香的好觉。 　　她还做了个梦。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她还是个几岁大的小娃娃。姚秉坤去上班前把她抱起来举老高，唬着脸对她说在家要听爷爷的话，不许捣蛋。 　　她高高地被举着，又害怕又有点兴奋。两只小手使劲抓着老爸的衣袖。姚秉坤上下悠了她一下，她开心起来，咯咯直笑。 　　早上姚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嘴角好像还挂着点上翘的弧度。 　　上午上班时，姚佳目睹着郝丽丹端着盛放她个人物品的纸箱又回到了呼叫中心。 　　上班时间呼叫中心不允许有人下地走动，她没办法走近过去说话，只能在心里默默开心一下。 　　到了休息时，郝丽丹忙着招架侯雯雯和佟雨墨的追问，姚佳看了看，没有凑过去。 　　田华生跨过过道送来第一手热乎乎的好消息：“佳，哥，丽丹姐说，她今天一早就接到了人力部张总打来的电话，说董事长亲自过问了她的事，还说毕竟她现在也很难，让她失婚又失业，很不人道，而且她平时工作表现又很好，就不追究她入职时隐瞒了已婚情况吧，所以取消了对她的解雇处分！” 　　姚佳有点开心地想，老姚的行动力还真是一流的。 　　顿了顿田华生凑近些，忍着笑，眉飞色舞地说，“最好笑的是哦，张总还对丽丹姐解释，说之前解雇的决定是按照规章制度执行的，不是有心针对谁，如果后面万一董事长过问到这件事的后续，请丽丹姐给他说点中听的话呢！” 　　孟星哲在一旁听得啧了一声。 　　“这样的人，遇到一丁点事都首先想到明哲保身，一点担当都没有，到底怎么当上人力部负责人的。” 　　姚佳心里有和他一样的感受。 　　田华生拍着大爪眼泛桃心地感慨：“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我们公司还是蛮有人性的，我喜欢！” 　　郝丽丹的解雇处分撤销后不久，坤羽电器内部就下达了一条新政策。 　　新政策的内容让所有年轻女员工和所有家里有幼龄孩子的员工通通雀跃欢呼。 　　坤羽电器宣布，取消只招聘未婚女员工制度，同时拟在大厦顶层设立职工幼儿园，算是对有娃员工的一项福利。 　　新政策一公布，坤羽电器内部一片沸腾，员工们交口称赞。这消息不知道由谁透露给了记者，几天后坤羽的新政就出现在了各大媒体的新闻页面上。 　　坤羽电器的举措收到如潮好评。 　　吃完晚饭姚佳和孟星哲、田华生一起坐在客厅看新闻下面的留言。 　　网友甲留言说：这样为女性员工着想的企业，才是个真正好的企业！我给姚秉坤大佬点个赞。 　　网友乙留言说：未来坤羽电器的凝聚力一定非常强了，连员工的崽崽们都想到了，员工必然更加卖力气工作。 　　网友丙匿名说：我在坤羽对家的某逢电器，是个四岁孩子的妈妈，每天接送孩子再上班，路上要两个小时。唉，如果我们公司也能有这样的福利就好了。 　　网友丁留言：不说了，我去给坤羽电器投简历了！ 　　孟星哲听田华生用萝莉音婉转悠扬地念完这些评论，靠在沙发上，像个大老板一样开始指点江山：“从面相上看，我一直以为坤羽董事长是个比较古板固执的人。不过鲁迅说得对，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两件事老姚干得倒是漂亮。这是受了谁启发或者点化了吗？” 　　“……”姚佳实在忍不住，怼了他，“别什么话都是鲁迅说，嫌鲁迅老师不够累吗？” 　　还有，老姚老姚的，显你跟老姚熟呢？ 　　她正在心里腹诽着，又听孟星哲开了口：“不过说起来，老姚做决策这两件事倒和咱们身边发生的事都挺息息相关。他可够神通广大的，连基层最迫切的需求是什么都能了解和处理得这么及时。” 　　姚佳听到这憋住了气不敢吱声，好像泄了气就会泄了秘似的。 　　田华生放下手机，脸上的荡漾和崇拜非常诚挚真切，他手舞足蹈有如做诗朗诵：“我们姚总真伟大啊真伟大！他关心基层福祉，他心系万民，他金光万丈！我爱姚总，爱他的胸怀宽广、爱他的姜还是老的辣！” 　　姚佳一边哈哈笑着听着田华生铿锵顿挫的诗朗诵，一边在后颈抑制不住地起鸡皮疙瘩。 　　她着实佩服田华生能把有趣和尴尬紧密结合在一起的超凡能力。 　　她笑着想，真好啊，她这块小姜的话，老姜都听进去了。 　　一旁孟星哲本来在看着田华生，不知怎么，他的目光就划到了姚佳脸上。她笑得太灿烂了，灿烂得明艳晃眼。 　　眼睛弯弯，嘴角翘翘，牙齿像珍珠一样整齐洁白。她把他的心跳都给笑快了。 　　他起身就回了房间。他怕再耽搁一会，胸膛就会遮挡不住他打鼓一样的心跳了。 　　回到房间，他定了定神，坐进按摩椅里，和贝洛南通视频。 　　他和贝洛南讲了最近坤羽发生的事情，然后说：“坤羽电器不愧是各方面机制都很成熟的大企业，执行力真的很强，从发生问题到响应问题、解决问题的速度都很快，而且在基层发生的事，高层那里马上就能有所应对和反馈。这是我们醒北科技还欠缺的，我们得要加强。” 　　贝洛南点点头：“你说的对，我已经把你刚说的用脑子里的小本本记下来了。” 　　然后他笑了。 　　孟星哲问他大晚上的骚笑个什么劲儿。 　　贝洛南说：“我这是老怀安慰的笑容，你感受不到吗？自打你到了坤羽之后，你自己有了很多改变不说，你还帮我们的醒北科技改良了很多问题。” 　　孟星哲挑了挑眉，问：“比如说？” 　　“比如，你之前说，我们试着把人性化和狼性文化结合一下。现在我告诉你，这么做很有成效，我们公司的凝聚力明显变强了，下面员工都说我们人性化福利好，他们干起活变得更卖力气。” 　　孟星哲在心里“啊”了一声。这是他和姚佳在呼叫中心因为工作案例斗嘴碰撞出来的。 　　“再比如说，你之前让我们公司改变销售策略，主攻线上，把各种营销力度都投入到线上去。孟总我现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醒北科技上个月销量比以往翻了两番！” 　　孟星哲又在心里“啊”了一声。这也是和姚佳碰撞后，他做出的决定。 　　“还有，你之前说体会到客服的艰辛不易，提议让我给我们公司的客服涨工资。涨了工资后这些客服工作都特别卖力气，我们产品的售后口碑都比以前变得更好了。” 　　孟星哲想，他觉得客服不易，也是看到姚佳被奇葩客户折腾得很惨，他是从她身上体会到了那些不易。 　　“还有产品改良思路，也是你到了坤羽电器之后才明朗起来的。” 　　孟星哲不由轻翘起嘴角。这又和姚佳有关。是她带给了他们启发。 　　“现在你又提醒我加强醒北科技响应基层问题和解决基层问题的效率。”贝洛南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我相信这样不断改良下去，我们醒北必然会越来越好的。星星啊，你这趟去坤羽的取经，还是很值得很有效果的。” 　　孟星哲想，原来他在坤羽电器待的两个月来，不知不觉间居然有了这么大的收获了。 　　只因为他是身在此山中，所以云深不知处。 　　原来他一点一点反馈回去的问题，已经帮自家公司做了这么多改良和进步。 　　而这些反馈，通通都和一个叫姚佳的小客服有关。 　　“对了，”贝洛南想起什么似的，又说，“上次开会，就是后来下了整宿大雨那天，你布置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研发部设计部产品部已经碰出了产品改良方案，我发你邮箱了。” 　　孟星哲说：“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可以执行。” 　　顿了顿他又问：“那对应的新的营销方案呢？出来了吗？” 　　贝洛南说：“完整方案过两天发给你，不过其中有一项，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执行起来。” 　　孟星哲问是哪一项。 　　贝洛南笑咧了嘴，呲着大白牙说：“我约了方津，谈代言。他现在是个巨大流量，带货能力强，由他代言我们的产品，我们的销量还能再爬几个台阶！哎，时间我和他定在了这周末，地点由你来定吧。” 　　孟星哲精神一振，说：“那就必胜客吧。” 　　贝洛南惊得一个手抖，直接把手机甩了出去。 　　****** 　　到了周末，孟星哲赶去他经常请客的那家必胜客店。 　　那家店在坤羽大厦附近，平时上班的时候客流量很高，顾客大部分都是坤羽电器的员工。周末员工放假，店里顾客反而相对会少一些。 　　孟星哲赶到的时候，贝洛南已经在了，他选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孟星哲走近去看，发现除了贝洛南还有个蒙面人。 　　蒙面人带着墨镜和口罩，口罩上面是个熊本熊。孟星哲能知道那头熊还是因为姚佳，她用的水杯雨伞都是这玩意的。 　　一看见他，在座的两个人就开始疯狂吐槽。 　　贝洛南连珠炮似的喷他：“我怀疑你这个逼是不是疯了，穷日子过惯了变贱了是吗？谁能想到我们两个大老板和一个巨大流量的明星吃饭会特么选在必胜客？还是这么萧条的一个店？” 　　孟星哲回喷：“必胜客怎么了？大饼好多口味呢，你会做吗？不会憋着！” 　　他直接一屁股坐到鬼鬼祟祟的熊本熊蒙面人旁边问：“你口罩不错，还有吗？” 　　方津的声音蒙在一层布里，听上去有点闷闷地：“还有个女熊的。” 　　孟星哲很好意思地直接伸手要：“拿来。” 　　方津隔着口罩喷他：“我有病啊，随身还戴俩口罩？那个口罩肯定是在家啊。” 　　孟星哲说：“下次给我带来。”顿了顿又说，“别忘了在女熊脸上签个名。” 　　方津在墨镜后面翻白眼。 　　孟星哲打量了一下周边环境，说：“这家店周末没什么人，低调点，把口罩墨镜摘了吧。” 　　方津摇头：“太英俊的人没有一点伪装傍身是没有安全感的。” 　　孟星哲怒了：“你在我面前敢谈英俊？” 　　贝洛南扶额，他已经后悔攒这个饭局了。 　　好在他之前点好的几张披萨已经做好被端了上来，他想终于有食物可以堵上两个吵货的嘴。 　　吃得差不多，孟星哲和贝洛南准备切入正题。 　　贝洛南说：“老方，你知道我们今天约你出来是想找你谈代言吧？” 　　方津擦擦油嘴把口罩又带了回去，被口罩闷住的声音显得特别不乐意：“叫谁老方呢？我是亿万少女的小哥哥！叫我小方。”顿了顿，他说，“知道啊，别提了，最近找我谈代言的人都快把我工作室门槛给踩平了。” 　　墨镜和口罩都遮挡不住他的眉飞色舞：“你们知道吗，就这几天，疆逢电器的人正接洽我经纪人呢，说想让我代言他们的小家电，给我出了巨大一个数的代言费！” 　　不等孟星哲和贝洛南搭腔，他又继续洋洋得意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没答应吗？因为在疆逢电器之后，闻知和手下的人也联系我经纪人了，出了个更高的价想让我给合意网代言。” 　　孟星哲挑挑眉。贝洛南呲呲牙。两个人默契地不做声，接着让方津吹。 　　“哦还有，新上市的佳人手机你们知道吧？”说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个手机放桌子上，“喏，就这款，现在市面上卖得超级好，谁手里现在没有一款佳人手机，谁就不是年轻人。” 　　孟星哲牙根突地就泛起了酸。 　　“别哔哔没用的，说正事儿！”他凶巴巴地对方津说。 　　“好好。正事儿就是，生产这款手机的四点科技也和我接洽了。和我谈的是四点科技叫陶烈的那个老板，他说请我务必答应给他们的产品做代言，原因是他们另外一个老板心爱的女人特别喜欢我。” 　　孟星哲差点把手里握着的一把戳大饼用的叉子掰弯。 　　贝洛南哈哈直笑：“这老板心够大的啊，帮自己心爱的女人拉你的皮条，他也不怕他心爱的女人跟你一拍即合直接跑掉，从此他头顶一片轻轻绿草地。” 　　——“怎么说话呢？” 　　贝洛南怔了下，这句话居然是由孟星哲和方津两个人异口同声对他说的。 　　继而两个人又异口同声地说： 　　——“我是那样的人吗？”方津继续表达不满。 　　——“姚佳是那样的人吗？”孟星哲皱着眉喷。 　　贝洛南反应了一下，一拍大腿：“我靠，另一个老板不就是岳旭然？那这心爱的女人，说的可不就是姚小佳！你们说这世界怎么这么小？” 　　方津问：“谁是姚小佳？”顿了顿他自己说，“算了，谁是姚小佳不重要，重要的是，唉，你们说，我怎么这么受欢迎？全世界都在找我做代言，我可真是个万人迷！” 他摇头晃脑地感叹，口罩上的熊本熊都被他晃活了，他像个熊本熊精似的。 　　孟星哲到底没忍住把手里的叉子掰弯了：“在我面前，你有点自知之明。” 　　贝洛南一脸恶心的表情：“我怀疑你俩是不是从胚胎时期开始失散的兄弟？怎么不要脸得一模一样！” 　　“对了，”方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刚刚还说漏一个，还有一家企业也在抢我做代言，”他推了推墨镜，闷在熊本熊口罩里的声音有藏不住的牛逼，“就是著名家电大企业、疆逢电器的对手，坤羽电器！坤羽那边联系我的人说了，据说董事长家的小女儿特别喜欢我，所以他们特别有诚意想和我谈成代言。” 　　“……”孟星哲有一句话卡在嗓子眼里。 　　老子喜欢的女孩也他妈喜欢你，你只能给老子我代言！ 　　但他开口时一本正经对方津说：“姚秉坤家的小女儿戏怎么那么多？这种话方津你不能信，有钱人家的女儿说喜欢明星，其实就是想泡明星，等泡到手里你从此就不值钱变成贱货了。代言你不能考虑坤羽，也不能考虑别人家，你好好想想咱们之间扎扎实实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贝洛南比他直接，对着方津就问：“他们给你的代言费，最高给到多少？”他很有豪情和气势的样子，仿佛总能给出个最高价再加个千八百万的更高价。 　　方津说了个数。 　　贝洛南“哦”了一声，豪情和气势融化了：“我们接下来还是谈谈我们扎扎实实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吧！” 　　方津喷他：“滚！” 　　顿了顿他声音正色起来：“跟你们说这些，兄弟我不是为了跟你们抬代言费价格。兄弟我就是想借着机会吹吹牛逼过过瘾。当初没有你们也就没有我的今天。放心，你们想给我太多代言费我也不能要，你们就意思意思给个数，够我工作室的员工喝个茶就行了。” 　　孟星哲和贝洛南都很感动，他们抢着表示：这顿我来买单！ 　　这时候从门口进来两个人，孟星哲面向门口。他看到来人时立刻向旁边的空桌子一蹿。那速度快得像鬼，好像刚来刚坐下还没来得及点餐似的。 　　贝洛南看到他反常的举动，也回头去往门口看。 　　一看之下他也二话不说动如脱兔快如闪电，蹿到旁边桌子孟星哲对面的位子坐下。好像他刚刚和孟星哲一起赶到这、刚坐下还没来得及点餐似的。 　　方津：“………………” 　　他抬头看，有两个女孩从门口方向正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其中一个他看着还有点莫名眼熟。 　　两个女孩走近些时，他低下头。 　　他听到两个女孩分别惊讶地点了旁边两个**的名： 　　“孟星哲？”姚佳很意外居然会在这里看到孟星哲。 　　“贝洛南？”凌晓欣连声音里好像都透着一股脸红红的惊喜。 　　“你们怎么在这？”姚佳又问了声。 　　“我们好久没见，赶着周末约在这吃顿饭聊聊天。”孟星哲镇定地答，又镇定地问，“你们呢？” 　　姚佳说：“巧了不是，居然跟你们的情况一模一样，我们也是好久没见，约在这吃个饭聊聊天的。” 　　至于为什么会把吃饭聊天的地点选在必胜客，姚佳想也许是她做决定的那一瞬中邪了。 　　凌晓欣脸红红地说：“要不我们一起坐吧？” 　　贝洛南立刻给她拉椅子。 　　四个人热热乎乎地坐在了一桌。 　　姚佳问：“你们点餐了吗？” 　　孟星哲说：“还没有。” 　　姚佳：“来，我们一人点个不同口味的披萨。” 　　孟星哲和贝洛南硬着头皮一人又点了个披萨。 　　旁边桌的蒙面方津孤独而疑惑：？？？这顿不是说好你们请我？你们先把我这的单买了！ 　　但这边的两个人谁也没有接收到他的脑电波。 　　看不懂这个世界的方津只好悄悄买了单，愤愤而孤独地起身走了。 　　姚佳一抬头时，看着方津的背影惊讶地说：“这个向外走的人，好像方津啊！” 　　孟星哲和贝洛南飞快对视一眼。 　　孟星哲镇定地问：“就一个背影，你怎么看出来的？” 　　姚佳说：“凭感觉。” 　　孟星哲嗤的一声，一撇嘴角：“那你凭感觉看看，我像不像方津？” 　　马上他就反口：“不，我不会像他，我比他帅多了，我没必要这么自我贬低。” 　　姚佳：“……” 　　她不搭理装逼的孟星哲，自己感叹一句：“好想有机会和方津坐在一起吃顿饭哦。” 　　凌晓欣冲她挤眼睛：“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说不定这愿望就快实现了呀！”她已经知道姚秉坤因为姚佳喜欢方津而打算找方津做代言人了。 　　姚佳笑起来，笑得一脸憧憬。 　　孟星哲看着她的笑容，觉得眼睛刺痛。他怨愤地想，她笑就笑，何必要笑得这么明媚好看。 　　那笑容可爱得让他差点忍不住，现在就把方津给叫回来，让他陪眼前的小丫头一起吃大饼。 　　下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说话，还把话说得酸溜溜地：“大周末的你怎么没去找岳旭然啊？” 　　姚佳抬头看看孟星哲，总觉得他话里有股怪味儿。 　　“他到电视台接受采访去了。”她答了句。 　　本来岳旭然是说要在周末请她吃饭的，但因为突然要接受采访，不得不取消了饭约，他还特意跟她道歉来着。 　　孟星哲呵呵一声。他心里的小阴暗面在隐隐舞动一个念头，要是听到的答案是他们两个人吵架就好了。 　　下一秒孟星哲和贝洛南的手机同时在震。 　　原来是方津在微信上拉了个三人群，他在群里愤怒吐槽。他发的语音，孟星哲和贝洛南不约而同按了转成文字。 　　方津：[你们过分了吧？我好歹是个流量明星，流量、流量懂吗？你们吃饭就带我吃必胜客我就不说什么了，你们是求我代言的我也不说什么了，他妈的这顿饭到最后都变成是我请？？？] 　　这时披萨做好被送上了桌。 　　姚佳宣布：“谁点的饼谁负责吃完，剩饭的都是王八蛋！” 　　已经吃了一顿披萨觉得食物正顶在嗓子眼的孟星哲和贝洛南对视一眼，双双手抖。 　　他们在群里发：[别逼逼了，我们俩也遭报应了！] 　　****** 　　最终四个人谁也没能吃完自己点的披萨。 　　他们的会餐中断在一通加班电话里。 　　姚佳和孟星哲都接到了呼叫中心打来的电话，所有客服专员都被召回公司紧急加班。 　　姚佳和孟星哲匆匆赶去呼叫中心，不一会儿其他人也都到了岗。 　　林芊长话短说，告诉他们：“公司出现了重大销售事故，昨天小家电网上促销专场搞活动的时候，因为优惠券设置失误导致所有产品都可以以个位数金额成交，到错误被发现为止，已经成交十几万单，如果这些订单履行完，公司损失会比较大。现在有一部分产品已经发货签收，来不及追回，但好在量不大；至于没发货的，邱副总亲自下令，进行锁单处理，一律不发货。” 　　顿了顿，她说：“现在需要你们做的，是给那些被锁单的顾客打电话，向他们解释优惠券设置失误的情况，请他们谅解并取消订单，然后返给他们账户一定金额的优惠券做补偿。” 　　田华生举手发问：“班长，要是顾客不同意怎么办？” 　　“上面的指示是，”林芊说，“锁单，继续和顾客沟通，要么让顾客同意退货，要么让顾客补足八折货款然后发货。如果顾客一直不同意，就沟通到对方同意以上两种可能中的任一种为止。” 　　姚佳听着林芊的话，觉得一时间脑子里千头万绪的。她总觉得这件事这样处理，有点怪怪的。 第61章 我挺骄傲的 　　姚佳隐隐觉得这样解决问题不太对劲。 　　趁着大家还在会议室, 她抓紧时间表达自己的观点：“班长，我们这样直接锁单要求顾客退货的操作会不会不太好？这样是不是显得我们企业方面太霸道太专制了？” 　　林芊挑挑眉梢, 像在飞快酝酿着回答。 　　孟星哲直接在一旁开了口：“不然呢？不锁单的话, 十几万单都发货，你算没算过公司损失会有多大？起码要八位数起跳。” 　　姚佳转头朝他说：“可是优惠券是由公司方面发出去的，错误也是由公司方面的操作失误造成的，所以这应该是公司的责任吧？到最后却要锁顾客的单，是不是不太合适呢？” 　　孟星哲掀了掀一边嘴角，有点无奈又略带些淡讽：“但优惠券错发导致可以用个位数超低价买到小家电, 这个交易结果是与市场价格相背离的, 这是显失公平的交易、是顾客在趁机薅公司羊毛，既然已经损害到公司的效益, 公司当然应该锁单和取消交易。” 　　姚佳想，好吧, 他们的公司责任观和公司效益观又死死地对撞在一起了。 　　她针对孟星哲嘴角的那抹淡讽说：“我觉得你是只站在老板角度去看这件事了，可你又不是老板。就算你是老板, 你也得有顾客的同理心、能站在顾客角度去感受事情吧？” 　　孟星哲觉得姚佳这句话倒是说对了。他的确只有老板的视角和自觉, 的确缺乏一点站在顾客角度的同理心。 　　因此他闭了麦，他想听听姚佳接下来怎么说。 　　姚佳语速很快：“而且你刚刚说顾客是在薅羊毛, 这么说也不对吧？如果顾客利用优惠券bug，反复下单、集体蜂拥购买，这的确是在薅羊毛。昨晚这种情况一定有, 但毕竟是少数吧？大部分顾客都是守规矩正常参加促销活动的, 甚至为了抢零点优惠券特意不睡或者晚睡、甚至定了闹钟, 这些顾客都是走了正常操作和正常流程，付出的都是想买促销品的真情实感，他们怎么就是薅羊毛了呢？” 　　姚佳喘口气，知道时间紧，她语速提得更快：“至于出现超低价事故，这是公司这次活动负责人的错，并不是真情实感地熬夜、领优惠券、买到东西的顾客的错。但现在，他们要因为公司方面的操作错误而被单方面锁单，要么退货要么补钱，没有转圜余地，这样的处理方式对顾客来说是不是太霸道了一些呢？” 　　孟星哲没说话。他觉得姚佳站在顾客角度说得是有一些道理。但他还是得站在公司和老板角度，以考虑企业的损失和效益为先。 　　侯雯雯倒是发了声，她显得很不耐烦：“姚佳，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让公司别锁单全都发货对吧？那公司得损失多少钱啊？八位数起跳的损失，那不就是千万起跳吗？我说你是疆逢电器派来的卧底吧，胳膊肘这么往外拐的？” 　　其他人都在附和她。 　　“是啊姚佳，你这有点不分里外了啊！” 　　“对啊，不锁单，公司损失那么多，我们的年终奖也会跟着变少的吧？” 　　“姚佳，你该不会是也在昨晚买东西了吧？所以才反对锁单不发货这个处理方式……” 　　“……”姚佳有点无语，“我就是为了我们坤羽着想才会说这些的啊！” 　　侯雯雯冷笑：“你为了坤羽好就让坤羽背千万起跳的损失？” 　　姚佳还想说话，林芊及时制止了她。 　　“好了，都先别吵了，现在你们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听上级指示，立刻行动起来干活！” 　　大家全都起立从会议室里走出去，回到岗位上。 　　孟星哲站在过道，等着让姚佳先进去里面的工位他再坐下。 　　但姚佳想了下，对他说：“你先坐吧，我要去下卫生间。” 　　走到走廊里，姚佳掏出手机给姚秉坤打电话。 　　她想这会儿要是能和老父亲谈一谈就好了。可偏偏上周老父亲去国外出差，顺便转去看了姐姐，这会儿应该刚搭上回国的航班，算下来，怎么也要明早才会落地本城机场。 　　毫不意外，手机听筒传来机器女声，对姚佳播报，姚秉坤的手机正处于关机状态。 　　姚佳想了想，给姚秉坤发了信息，简明扼要地说了下现在的情况，然后在信息最末说：[爸，您开机之后给我回个电话好吗？] 　　发完信息她收好手机，走回呼叫中心。 　　孟星哲起身让她进去时，对她问了句：“不是刚才被大家怼了，委屈得跑去卫生间哭鼻子了吧？” 　　姚佳怔了下，看着他摇摇头：“我长这么大，从来只因为一个男人哭。别人，都刺激不到我的。” 　　那个人就是她的亲爹。她只有在她爹那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时才会偷偷哭一鼻子。 　　姚佳转回头，开机戴耳麦，准备干活。 　　一旁孟星哲听到她的那句“从来只为一个男人哭”的话，本来聚成一体的心神忽地就被打散了。 　　他心烦意乱地开机，动作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戴上耳麦的时候他咬得后槽牙好像都泛出了酸酸的血腥味儿。 　　他在拿起电话听筒前争分夺秒地在心里骂着岳旭然。 　　——让自己女朋友哭，岳旭然你可真是个王八蛋！ 　　如果换成他，他一定连叫她眼圈红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舍得呢…… 　　****** 　　机器一开，所有客服专员全员上线，开始给下单的顾客打电话。 　　有些顾客比较好说话，接受了退货、向账户里返送优惠券的建议。 　　但大部分顾客都很愤怒，表示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处理结果。 　　不管客服专员们的话术再怎么完美，语调再怎么温柔，态度再怎么放低，大部分顾客都愤慨表示，他们不会退货，也不会补齐八折的钱，因为—— 　　“我不管，这是你们坤羽的错！凭什么让我们顾客买单？你们真有意思，还敢私自锁单不发货，你们知道你们的行为叫什么吗？这叫单方面违背商业合同！我还就告诉你们了，你们要是不发货，我就联合其他买家一起告你们坤羽商业欺诈！” 　　呼叫中心里，每个客服专员都在承载着超负荷的愤怒和怨骂。大家连轴工作水都顾不上喝一口，连休息都从十五分钟变成了五分钟，只够上一次厕所的时间。 　　姚佳嗓子都哑了，感觉自己装了一肚子的负能量。 　　在卫生间里她遇到了郝丽丹。郝丽丹左右看看，没有别人在，和她争分夺秒聊了两句天。 　　“我觉得这件事好像有点闹大了，我刚才看了眼手机，我们坤羽因为优惠券错误对顾客进行锁单的事上了微博热搜了！” 　　姚佳赶紧掏出手机看了眼，果然热搜已经上到了前三。 　　点进热搜话题里，网友的情绪反弹非常大，舆论方向几乎是一面倒，所有人都在痛骂坤羽电器。 　　——坤羽电器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取消订单退货的，你们优惠券出现操作失误是你们的事，你们内部错误凭什么让我承受？你们只要不发货，我就告你们！我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我还就和你们刚到底了！@坤羽电器 　　——我他妈服了，等了半宿不睡觉抢到的优惠券，现在你告诉我不能用？！！不能用你他妈趁早别搞这促销活动啊！！！气死爹了，爹今天还就不取消订单，龟儿子你不发货我就骂到你发货！@坤羽电器 　　——大家别怕，别被坤羽电器那些打电话的客服唬住了！我学法的我告诉你们，我们只要完成了付款就是和坤羽电器签订了买卖合同，那买卖双方就必须得执行合同内容！坤羽电器现在私自锁单不发货，强逼大家接受他们提出的退货或者补钱的条件，这无异于单方面撕毁合同，不得不说坤羽这么做实在太霸道太欺负人了！大家来加群，微信号2343*******，我们一起告坤羽电器，告破产丫的！ 　　…… 　　不只网友反弹大，连营销号也集体下场了。 　　他们纷纷转发，痛诉指责：坤羽电器店大欺客，公司做大了，利润做出来了，从此就眼里只有钱，一点大企业的责任心和担当都没有了，连诚信和口碑也全都不要了。这样的企业，大家还买他们家的东西干嘛？赶紧让它破产倒闭吧！ 　　就这样在这些营销号带领的节奏下，一条“抵制坤羽，希望坤羽倒闭”的话题也站到了热搜上。 　　姚佳叹口气收好手机回了呼叫中心。她心中只盼着老父亲快点回来。 　　后半段的工作简直像打仗，不仅要处理锁单问题，因为受到网络舆论的影响，之前买了坤羽电器其他产品的顾客也纷纷来电，全都要求退货退钱： 　　——“你们坤羽太霸道太无良了，我再也不买你们家东西了！” 　　除了要求退货退钱的，还有专门打电话来骂人的： 　　——“你们坤羽什么东西？店大欺客，还有没有王法！姚秉坤赶紧把公司关了回家去吧！我衷心希望你们这家垃圾企业赶紧倒闭！” 　　姚佳听到自己老爸名字被cue，气得半死，吞掉一口血才忍下了回骂的冲动。 　　到了晚上，大家错峰吃了点盒饭喝了口水，又继续加班奋战，一直到深夜。凌晨时分电话少了，呼叫中心留下一个班组的人值班，其他人赶紧回家整顿休息，准备第二天继续战斗。 　　回到宿舍，晚上吃过的盒饭已经在肠胃里消失得毫无踪影，只留下由高强度工作制造的饥肠辘辘。姚佳分享了自己的泡面存货。这次连一直立志减肥的佟雨墨也扛不住了，她伸手向姚佳要了一盒泡面拿回房间去吃。 　　姚佳和孟星哲田华生三个人一起窝在客厅茶几上吸溜了一顿面条宵夜。 　　吃完面坐在沙发上，姚佳拿出手机。一点开微博，她觉得自己简直被一面倒的舆论轰出了内伤。 　　#抵制坤羽，希望坤羽倒闭#的话题还高居在热搜榜上，话题里面是一片整齐又振聋发聩的骂声。 　　营销号们简直鞠躬尽瘁，一整天都没有半刻对自己的放松，一直咬着坤羽电器不放，它们不允许大家的愤怒情绪出现哪怕一小时的断层。 　　而在这条热搜上面，赫然是一条疆逢电器家的热搜话题：#疆逢真诚促销，童叟无欺# 　　姚佳点进去看，果不其然，疆逢电器抓准时机落井下石，大搞特搞促销活动，并且标注重点：我们的优惠券无故障，我们的促销实打实无虚假，我们绝不要求退货和补差价。 　　姚佳简直要冷笑了。这么明晃晃的针对也不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结合这条热搜她想，由那些营销号带起的统一舆论，恐怕也和疆逢电器脱不了关系。 　　她扭头看坐在自己旁边的孟星哲。 　　他也在看新闻、看评论，看得一脸凝重。 　　蓦地他抬起头，问姚佳：“你盯着我看半天了。”他直勾勾地迎视她，“为什么一直看我？” 　　看得他连热搜评论里那些人到底骂了些什么玩意都没看进去，看得他觉得自己左脸比右脸温度简直快高了十度。 　　姚佳看着孟星哲，说：“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今天在会议室里说我觉得锁单不妥的时候，就是怕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顿了顿，她一字一句说，“你看，现在公司效益保住了，但公司口碑没有了。这保住的效益也只是短暂的效益，毕竟口碑没了，未来长久的效益利润就都没了。” 　　孟星哲看着她，若有所思。 　　姚佳叹口气，起身回了房间。 　　白天的班上得太累，晚上大家全都粘上枕头就睡着了。因为前一晚姚佳所在的班组加班到凌晨，所以第二天他们可以比平时晚一个小时到呼叫中心。 　　早上佟雨墨自己先走了，姚佳和孟星哲田华生一起出了门。三个人赶到坤羽大厦门口时，赫然看到有些人勤劳极了，起着大早赶来坤羽大厦门口拉横幅喊口号。 　　更绝的是，他们还喊来了像是媒体记者的人，那人手持着摄像机拍来拍去。这些人在一个领头人的指挥下，激动万分地喊着让坤羽电器还消费者一个公道的口号。 　　那个领头人一边动情地喊口号，一边找着完美上镜角度接受摄像机的录制和采访。 　　“朋友们、朋友们！我们都是坤羽无良促销互动的无辜受害者，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相信坤羽的口碑，一直买坤羽的产品，结果现在坤羽是怎么对待我们这些忠实顾客的？它商业欺诈我们！今天不为别的，就为我们这些无辜消费者受到伤害的感情，我都要替大家去要跟坤羽这个无良企业要个说法！坤羽，欺诈！坤羽，欺诈！” 　　这个带头的人对着摄像机的镜头激昂地喊。 　　已经有路人被他的喳呼声吸引，聚拢过来围观。 　　姚佳看得心里难过又着急。她盼着姚秉坤的飞机赶紧落地，现在也只有他能改变副总邱立实的决定。 　　“这一看就不是真的顾客，不知道是不是对家安排来的呢！”田华生在一旁摩擦着大爪愤愤地说。 　　“那个看着像记者的人八成也是被安排过。”孟星哲补充。 　　姚佳声音落寞：“现在要是能有个公允媒体，能够客观地报道这件事就好了。眼下的媒体，好像大都被带了节奏了！” 　　孟星哲听到姚佳声音里充满落寞，心头蓦地一软。他中邪似的拿出手机，翻到唐馨的联系方式，发了几个信息过去。 　　那个正在对着记者镜头喊口号的带头人忽然转过头来，他看到了姚佳他们几个人。他也看到了他们的胸牌。 　　他立刻跑过来，义愤填膺地说：“你们是坤羽电器的员工吧？你们不为自己在这样的公司工作感到羞愧吗？哈天呢，你们还是客服部的！天呢天呢，就是你们，给我们这些无辜受害顾客打电话逼我们锁单退货加补钱的对吧？！我说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你们在这样的企业里，帮着无良企业残害顾客，不觉得羞耻惭愧吗？！” 　　他痛诉的时候，采访他的那个记者端着摄像机怼着姚佳的脸就要拍，边拍还边发问：“身为坤羽的员工，还是直接参与到本次事件里的客服部员工，请问你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你认为你们坤羽的做法对吗？你们这样是不是伤害到了顾客的情感？那像这样伤害顾客情感的公司，你觉得自己还应该继续在这干下去吗？” 　　姚佳伸手把镜头捂住了，冲着大厦门口叫：“保安，保安！” 　　她真是服了，这届保安是来看天气的吗？！什么正事也干不了。可是她都快叫破嗓子了，保安不但没下来反而进到大厦里面避风头去了。 　　这边被捂着镜头的记者不乐意了，开始歪曲事实：“哎你怎么回事？你们坤羽员工要动手打人怎么的？” 　　姚佳都要气笑了。她一个女孩子怎么打他这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 　　那个拉横幅喊口号的领头人也过来冲着姚佳比比划划，还让记者“赶紧把他们这些坤羽员工的丑态录下来，让全国老百姓都看看！” 　　摄像机再次怼着姚佳的脸拍。姚佳气得想骂人。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又捂住了镜头。那只手，手指修长，指节匀称。 　　随后另一只手用着巧劲从记者手里顺过了摄像机。 　　孟星哲几下操作，把记者刚刚录到的东西都删了。又把摄像机电池扣了出来。 　　旁边的记者嚷嚷起来：“光天化日抢东西啊？坤羽的人都是土匪强盗吧？记者东西都敢抢？！” 　　闹事拉横幅的人嚷嚷着：“我这就报警！”他说话时手里还挥舞个短棍。短棍有擀面杖那么粗，是他领着带来那些人统一喊口号时当指挥棒用的。 　　孟星哲把摄像机先还给“记者”。然后伸手夺过带头闹事人的短棍，一边轻松掰断，一边对闹事领头人说：“别光说不练，赶紧报警，等警察来了，好好确证一下，你和你带来那些拉横幅喊口号的人，到底是不是坤羽的顾客，你们前天晚上到底下单了吗买的什么，你们究竟是来讨公道的还是别有用心？说不定到时警察还能帮我们查一查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带头闹事的人看着一掰两半的短棍，听着孟星哲的话，假装报警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 　　“还有你，”孟星哲一指那个“记者”，“别给媒体行业抹黑了行吗？你们这种无中生有只知道带节奏不知道追求真相的狗仔，能不能给那些有良心的好记者留点行业尊严？” 　　晨辉洒下，落在孟星哲身上。 　　姚佳站在一旁，她听着看着说着这些话的孟星哲，觉得眼下这一刻他正在晨辉照耀下闪闪发光。 　　“你收了多少钱？闹这通的目的是什么？炮制一条带节奏的新闻，想引发群众对坤羽电器的进一步敌视和仇恨？职业道德被狗吃了？还有你，你到底还报不报警？你如果不报警，那我现在可要报警了！” 　　孟星哲说着这番话时，气场全开。姚佳站在他旁边，莫名地就给他震慑住了。她觉得挡在自己身旁的这个人，此时此刻是个两米八的巨人。 　　孟星哲作势用手机报警。那个带头闹事的人跑过去指挥着身后那伙人收起横幅。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真记者的狗仔和那些人一起骂骂咧咧地走了。只是走了一段后，他又折了回来。 　　他走到孟星哲面前，明明很怂，偏要装横，问孟星哲要摄像机电池。 　　孟星哲一抬手，他一缩肩。孟星哲把电池甩给他，他接住后抬脚就去追前面那些拉横幅的人。 　　姚佳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 　　忽然她手机响起来。她拿出来接。一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她差点有点想哭的冲动。 　　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终于等到家长来撑腰了。 　　“爸！”姚佳对着手机喊了一声，然后握着手机跑远到一边去听。 　　姚秉坤在电话里，声音沉稳如山，对她说：“我刚落地，你的信息我看到了，各种新闻舆论我也看到了。现在我直接去公司。” 　　顿了顿，他问姚佳：“如果你是我，你想怎么做？” 　　姚佳斟酌着说：“我不太赞同邱副总下的锁单决策，我更倾向于……由坤羽认下这些订单交易。” 　　电话里静默好一会儿。姚佳心里忐忑，不知道老父亲会不会觉得她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知道了。”姚秉坤的声音尾调里隐藏着不易被人发现的一丝欣慰。 　　说完这句，他挂了电话。 　　姚佳忐忑地上楼打卡，进了呼叫中心。 　　在工位前坐下，她开机，带耳麦，准备开启新一天的磨难式战斗。 　　这时客服部经理李旺力走到呼叫中心正前方。 　　他拍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然后大声宣布：“刚刚接到董事长亲自下达的通知，所有客服专员，现在立刻停止给锁单客户打电话、停止劝顾客退货。至于后面怎么做，等具体通知！” 　　李旺力的话说完，姚佳的心口怦怦地跳。 　　她掩不住激动地想，老姜好像有在思考小姜的意见。 　　****** 　　后续时光，郝丽丹发挥了她超强穿透的包打听能力。 　　在茶水间里，她告诉大家说：“高管办主任的秘书是我同乡小姐妹，她告诉我说，今天早上董事长一到公司，就把所有高管集合起来一起开会。关于优惠券事故的事情，他主张不要锁单不要要求顾客退货，因为既然是我们犯的错，我们就得负责，他说这是一个大企业该承担的责任和该有的担当。” 　　田华生立刻说：“我站董事长！我觉得董事长说得有道理！” 　　郝丽丹继续说：“但邱副总和他意见相左，邱副总认为我们公司正在准备上市，如果认下这次失误的话，会损失八位数，影响当年利润，说不定会继而影响公司上市进度。” 　　侯雯雯表态：“我同意邱副总的观点！我希望公司尽快上市，这样我们才能跟着涨工资。” 　　郝丽丹说：“但董事长认为，这样的话，眼前的利益保住了，但长久的口碑就没有了，损失的是未来的长久利润！而且公司还会面临那些愤怒顾客的起诉。” 　　姚佳忍不住想拍巴掌。她的想法居然和她爹不谋而合了。 　　她一晃眼，看到孟星哲正在看她。她对他扬扬下巴，用下巴尖对他说：看吧，我有志同道合者！ 　　郝丽丹继续说：“但邱副总认为，等公司上市了，找家机构好好编编故事做做市值，就什么利润都回来了。至于有人因为这件事要告公司，那就让他们去告，公司可以应诉、谈和解条件，总归是闹的人要少一些，比起那十几万单成本要小得多。” 　　佟雨墨说：“我觉得邱副总的处理方式很合适很有分寸呀！” 　　田华生这个姚秉坤粉儿不肯苟同她：“这哪里合适了？这说白了不就是按闹分配了嘛，哦，去告的人，我愿意付出成本跟你和颜悦色谈和解条件，那些不闹的人，我就锁你的单让你给我退货？这一点都不公平嘛！要我说，要给就都给，要不给就都不给！” 　　姚佳想给田华生拍巴掌。她想有机会一定要让姚秉坤见见他这个赤城铁粉。 　　她问郝丽丹：“那高管会议最后是什么结果，你知道吗？” 　　郝丽丹还挺记着自己的角色定位，当着人前对姚佳故意很不客气地回：“这我哪知道？我能打听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姚佳你真逗，吃现成的还嫌饭少。” 　　田华生一脸懵逼地看看她又看看姚佳，被她们变幻莫测的态度弄晕了头。 　　侯雯雯和佟雨墨一起附和：“对啊，你想知道结果，自己打听去不就好了！真是的！” 　　但结果没用姚佳特意去打听。公司内部很快发了公告，董事长亲下决定，坤羽电器认下这次优惠券失误。 　　除了批量订单外，所有单个订单不再锁定，通通发货。至于批量订单，因为有集体薅羊毛嫌疑，需要沟通确定后再做决定。 　　而在此之前已经同意退货取消了订单的顾客，坤羽电器会往他们的账户里再返还百元优惠券，加上之前取消订单时返还的优惠券，顾客可以再次以超低价购买曾下单的小家电产品。 　　这个公告一出，孟星哲就对姚佳说：“老姚一定扛了巨大压力。他是个有魄力的人，换成我，我可能更多考虑的是公司效益。” 　　姚佳想他怎么总是老姚老姚的，这么没大没小也不嫌烫嘴。 　　不过有一点她想他说对了，老父亲一定面临巨大压力，因为公告出来以后，公司内部意见不一。 　　郝丽丹私下告诉姚佳：“听说以邱副总为首的好几个人，对董事长这次的决定不太满意，他们认为这个决定损害了公司的利益，拉低了当年利润。”顿了顿她又说，“但说实话，我其实是站在董事长这面的，看看网上那些骂坤羽电器的声音，要是按照邱副总的想法继续锁单要求顾客退货，坤羽可能真的能给抵制到业绩下滑。别说上市，以后倒闭都不是不可能。” 　　姚佳想，老父亲确实是不容易。他是顶着多大压力选择了担当。 　　公司内部发了公告后，姚秉坤亲自写了个道歉声明，由坤羽电器的官博发布出去。 　　他言辞恳切，首先为事件发生的第一时间没有做好最佳处理向大家道歉。然后公布了事情的处理决定。 　　姚佳看到老父亲在道歉声明的最后写着： 　　“诚信是我们的宗旨，担当与责任是我们的坚持，让每一位顾客满意，是我们唯一的服务标准。再次向大家诚挚道歉，未来请大家继续监督我们。” 　　也许在别人眼中这是套话，但姚佳知道，这是她爹掏了心窝子的真心话。 　　她反复看着这两行字，看到眼眶发热。 　　晚上下班，姚佳没有回宿舍，她直接回了家。 　　她想经过这么一天的兵荒马乱，老父亲一定很疲倦。 　　甘羽告诉姚佳，姚秉坤这一天压力太大，胃有些不舒服。 　　姚佳赶紧去和家政阿姨学着煮粥。可费了很大一番劲儿，她只煮出一碗看起来就像浆糊一样的粥。她沮丧地想，还是倒掉算了。 　　姚秉坤却听说粥煮好了，自己走来了厨房。他端起了粥，一口一口吃起来。边吃还边说：“煮到这个程度刚刚好，稀烂，我吃了胃里舒服。” 　　他说这话时满脸的威仪和严肃。他一点不像别人家里的父亲，脸上经常透露笑容和慈爱。 　　但姚佳却再也不觉得别人家的父亲更好。 　　她看着姚秉坤，他两鬓都灰白了。她眼眶发热心里发酸地想，他怎么悄悄地就变老了。明明好像昨天他还在跟她中气十足地吵架的。 　　晚上临睡前，姚佳给姚秉坤发了条信息。 　　她说：[爸，您今天做得真棒！] 　　还有一句话，她咂摸在舌尖上，没舍得说出去，把它珍重在了心里。 　　——做您的女儿，我挺骄傲的。 第62章 咱们交拜吧 　　因为姚秉坤不锁单全发货的及时处理, 以及道歉声明的真挚诚恳, 抵制坤羽的声浪渐渐弱了下去。 　　之前好多被网络舆论带了节奏、打电话来要求把在坤羽电器买的东西做退货处理的人，这时又纷纷重新打电话来说，不打算退货了。 　　虽然被这些人折腾得有点无奈，但姚佳还是耐心做着处理。毕竟顾客回流了，这是好事情。 　　当天上午，有人写了篇公众号文章, 转发量很快到了十万加。 　　文章内容犀利，一针见血，针砭时弊地分析了在此次坤羽电器的危机事件里，某逢电器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文章里用了很排比风的十二个字做了概括：趁虚而入、趁机拉踩、趁火打劫。 　　文章里还配有几张照片，是有人到坤羽大厦门口拉横幅闹事。一群号称自己是买了东西被锁单的受害者做着义愤填膺的样子, 他们中间有个领头人, 显得尤其正义和愤慨。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跟拍记者。 　　这几张照片下面又有两张照片, 两张照片里的主人公都是那位自称受害者的领头人, 两张照片的内容分别是，他带着一群人在医院闹事, 以及他带着差不多相同的一群人在酒店闹事。 　　配文说，这无疑是一个职业闹事者, 给钱就能帮人闹。 　　而这次是谁让他们到坤羽大厦去闹呢？这次的事把坤羽闹臭了, 又到底是谁会从中最获利呢？ 　　文章留下了一个大家都可意会到答案的问句。 　　因为这篇文章, 之前好些跟风拉踩坤羽电器的网友终于回过味来, 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疆逢电器买通的营销号带了节奏了。 　　他们想明白自己应该是被人当成了枪用了, 立刻又愤怒地返回去诘问和声讨疆逢电器。 　　疆逢电器的口碑遭到反噬, 坤羽电器的口碑就此回暖。 　　姚佳想这个被网络统领后的世界，从不匮乏“正义”的声讨，在这些声讨中，事事时时都在做反转。 　　休息时，姚佳看着还在被不停转发的公众号文章，以及文章内容里摄录下那些来坤羽大厦闹事的人的照片。 　　她无限疑惑：“是谁照了这照片呢？又是谁把照片发给了这个作者呢？对了，这个作者是谁？” 　　她翻到文章前面，看到作者名字叫糖心蛋。 　　她去百度了一下，发现原来糖心蛋居然是那个电视台当红主持人唐馨的笔名。 　　姚佳立刻开始串事情经过，然后她扭头，问孟星哲：“你看我分析得对不对！照片其实是那天上午你照的，你和唐馨相过亲，你俩肯定有联系方式，你把照片发给唐馨，唐馨收到之后帮你写了文章！” 　　她瞪大眼拍手感叹：“天！我觉得唐馨可能对你有意思，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帮你？你就是个坤羽电器的小员工啊！” 　　“……”孟星哲觉得自己快要吐血了。 　　他真想脱口说出实话：傻货，唐馨喜欢的是你男朋友。 　　他当天明明是因为她的那句话“现在要是能有个公允媒体，能够客观地报道这件事就好了”、以及她说着这句话时的落寞而心软了，才会厚着脸皮去找的唐馨。他知道唐馨有个大公众号。 　　至于唐馨为什么会答应帮忙写这篇文章，他其实也有点拿不准。 　　唐馨当时倒是问了他一句：你和岳旭然都喜欢的那个女孩，也在坤羽工作对吗？ 　　他回是的，并且告诉唐馨，那女孩很热爱坤羽。 　　随后唐馨就答应要么写篇报道，要么写篇公众号文章了。 　　他也闹不太明白女孩子们的思路，他想也许唐馨是想要展现自己的大气给岳旭然看，告诉他：你瞧，我为你甚至可以爱岳及佳。 　　但他能闹明白的是，姚佳一定没有一点喜欢自己。如果一个女孩哪怕有一点喜欢一个男人，绝对不会在把他和别的女人配对时不流露一丝丝醋意——姚佳猜他和唐馨有什么的时候，甚至是雀跃的，是“你看我猜对了快夸我聪明”的那种兴奋的。 　　这让他觉得心口闷闷的。 　　趁着休息时，孟星哲想到外面去透透气。 　　他乘电梯下了楼，走到大厦外面，走到花坛旁边的书报亭买了包烟和打火机。 　　他一边拆着烟一边往古树背后走，打算到那里闻支烟，冷静冷静情绪。 　　结果他在中途遇到一个人，那人是董事长助理。 　　孟星哲想，巧了，董事长正在古树后面思考问题。 　　他对助理自我介绍说，他是董事长的烟友。没想到助理居然对他微笑一下，马上放了行。 　　他走到古树后面，和他充满威仪的烟友打招呼，给他分烟，替他点烟。 　　他们两个人又像上次那样，全都把烟夹在指间，不抽，只闻。 　　孟星哲从姚秉坤不怒而威的面孔上，除了看到肃然和威仪外，还看到了一些憔悴。 　　想必这两天处理的那些事情，让他累坏了，他得要顶着相当大的压力，去排除异议。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在一波三折后总算迎来了新的平静。 　　没等他开口关怀一声“董事长辛苦了”，姚秉坤倒先问了他：“因为优惠券事故，你们客服部忙坏了吗？怎么样，这两天累不累？” 　　孟星哲闻着烟，笑一笑说：“有点累。” 　　他这几天好像把一辈子的电话都要讲完了似的。他的这把尊贵嗓子从来也没用得这么频繁，不要钱似的。 　　他想了想，问：“姚总，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姚秉坤微微抬抬夹烟的手，示意他问。 　　孟星哲：“您为什么会决定扛下这波损失呢？这样的话，今年公司利润肯定会受到影响的。” 　　姚秉坤扭头看他，目光如炬，炯炯含威：“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一个人做企业的根本，是为了什么？” 　　“盈利。”孟星哲说，“肯定要盈利，没有利润其他一切都是空谈。” 　　姚秉坤看着他，好半晌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悠远的笑痕。他像在回忆什么。 　　“我年轻的时候，有和你一样的观点。后来我意识到这个观点，不尽然。” 　　“现在我认为，做企业的根本，不是为了一味追逐利润，而是得承担起一个企业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像我们做家电的，社会责任就是推动技术进步，企业的根本就是让老百姓享受到由坤羽电器带给他们便捷、安全、幸福感有所提升的生活。” 　　孟星哲看着姚秉坤。 　　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内心却震动。 　　他没想到姚秉坤是这么一位有境界的企业家。和他比，自己是且仅是一个商人。 　　“您是不是在告诉我这么个道理，”孟星哲看着姚秉坤说，“能做好企业的出发点，不是利益为先，是以满足民众需要为先？” 　　姚秉坤脸上浮起了很明显的笑痕。 　　“小伙子，我觉得你很有悟性，将来一定大有出息。我觉得你待在客服部可惜了，想不想从客服部里出来？” 　　孟星哲立刻摇头。他想到的是一张笑起来眉眼弯弯连牙齿都可爱透了的脸。剩下这一个月，他只想坐在她的工位旁边。 　　“谢谢董事长了，我觉得我还得在客服部历练历练。” 　　他给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姚秉坤却对他点点头：“年轻人，沉得住气，不急不躁，是好事。” 　　顿了顿他忽然说：“小伙子，我觉得我和你很投缘。我家里有个小女儿，和你年纪差不多，你要不要考虑下？” 　　孟星哲差点被自己手里夹的烟烫到。他仔细观察姚秉坤的表情，看他是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面前长者一脸严肃，怎么看都觉得他很认真。 　　孟星哲差点就想说：可您小女儿不是喜欢方津吗。 　　“我就是个小客服，您女儿是千金闺秀，您舍得？”他搪塞。 　　“有什么舍不得，我看你表相好，悟性也很高，我很看好你。”姚秉坤自带威仪的气场，他说出这句话时，有种一言九鼎的意味。 　　孟星哲有点不太敢插科打诨起来。 　　他正色地对姚秉坤说：“谢谢姚总抬爱了，但我其实，”他顿了顿，郑重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无意间流露出一种淡淡忧郁的情绪。 　　老姜老狐狸双担的姚秉坤当然不会错过这波异常情绪。 　　“但她不喜欢你？” 　　孟星哲笑了。 　　“不瞒您说，她和我的既定择偶标准一个都不符合，但我就是不受控制地喜欢上她了。但可惜的是——”孟星哲觉得真是神奇，他对着严肃威仪的堂堂坤羽董事长，居然有倾吐心头秘密的冲动，这个气场强大的长者偏偏有能卸下别人心防的能力。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看着姚秉坤，笑了笑。此情情景他很想吸口烟。可烟都递到嘴边了，他想想看还是算了，他清楚记得姚佳说过，她讨厌男人吸烟。他把烟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 　　“你抢啊。” 　　？？？ 　　孟星哲差点烫着自己鼻尖。他以为自己听错。 　　“您刚刚说的是……”他转头问姚秉坤。 　　姚秉坤威严正色而又认真：“那么喜欢，为什么不抢过来。” 　　孟星哲咳嗽起来。 　　他居然没听错。 　　“那我不成了男小三儿了？” 　　姚秉坤脸上又有了浅浅的一抹笑痕。 　　“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是个好孩子，再喜欢一个人，也有底线。” 　　顿了顿他又说：“但我不会再想把我的小女儿介绍给你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可见不得我女儿的男朋友，这么喜欢别的女孩。” 　　孟星哲笑着举举手里的烟，笑着送出祝福：“那就祝我和您的小女儿，各自幸福！” 　　****** 　　微风徐来，吹着两道自燃的细白烟缕，弯弯袅袅地上升飘散。 　　孟星哲在淡香的烟缕中，想到了什么。 　　他问姚秉坤：“姚总，我能冒昧地问一句，您觉得在促销活动时为什么会出现优惠券事故？那么大的事故，为什么没有人及时发现呢？” 　　而且这事故好像自己成了精，专挑姚秉坤不在本市的时候发生。 　　姚秉坤嗅了下烟，转头看向孟星哲，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没有表情的表情往往是人最高深莫测的一副情绪面具。 　　“你觉得呢？”姚秉坤不答反问。 　　孟星哲直接说：“我？我很阴谋论的，我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这整件事也许是人为的。” 　　姚秉坤还是一副没有表情叫人摸不透心思的样子。 　　“那这个阴谋的完整轮廓，在你看来是什么样子的？”姚秉坤问。 　　孟星哲说：“有人买通了活动负责人，做了手脚，故意制造优惠券事故，想看到要么坤羽口碑受到损失，要么坤羽利润受到损失。” 　　“那是谁在背后动手脚，买通了活动负责人呢？又该怎么证明这事？”姚秉坤继续问。 　　“谁能在整件事中得利，就是谁在背后动了手脚。”孟星哲有问有答说，“这件事能够得利的，无外乎两方人：坤羽电器的对手疆逢电器；以及坐山观虎斗，想挑起坤羽电器和疆逢电器互斗然后坐收渔人之利的合意网。至于证据么，”孟星哲抖抖烟灰，微眯了眯眼，“留着活动负责人，先不动他，看他生活方面有什么样的变化。如果突然变得有钱了，买了好包好衣服好车，这事基本就没跑了。至于这些钱到底来自疆逢电器还是合意网，从他那里诈就行了。” 　　他说完这番话忽然意识到，这些事姚秉坤应该早就想到了。因为事故发生至今，也没听他说要追谁的责。他就是在留着这次活动的负责人准备放长线钓鱼的。 　　他想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这老姚什么都想到了。 　　“我有点班门弄斧了。”孟星哲笑着说。 　　姚秉坤目光炯炯，嘴角浮起若隐若现的笑痕：“挺好的，你比一般年轻人多了大局观。” 　　停了停，他又说：“不过还有一种可能。这位活动负责人，也许他其实只是个小卒子，他背后是有人指使的。” 　　孟星哲心头微微一震。如果是这样，就是有比这位活动负责人更高层的人联合外人，参与其中。 　　他有点意外地想，这看似风平浪静和谐一体的坤羽电器，内里居然是这样的波谲云诡凶潮暗涌。 　　不过想想也是，企业做大了，盘根错节中难免有横生的枝节。 　　这一刻孟星哲觉得面前这位气势巍然的长者所坐的位子，并不容易坐。他想自己未来有一天也会到达这么高的位置，不晓得会不会练就出这样一番泰山压顶也巍然不动的气魄来。 　　休息时间快结束了，孟星哲熄了烟，准备上楼。 　　他跟姚秉坤告别。 　　姚秉坤夹着还剩半截的烟，叫住他，问了声：“我好像，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孟星哲笑一笑说：“我叫什么不重要，我就是个呼叫中心的基层小客服，您不用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他想反正再待一个月他就走了，留下名字反而像留下了把柄似的。 　　不过这么生怼掉董事长的好奇心似乎显得有点不识好歹，孟星哲又补了一句：“您知道了我的名字，说不准就会给我特殊关注和特别照顾，我不想要这种待遇。” 　　姚秉坤点点头：“的确，名字和钱财说到底都是身外物，不管你叫什么，你就是你。”他晃晃手指间还夹着的半截烟，说，“谢谢你又来请我闻烟，下次换我准备一盒，我来请你。” 　　孟星哲笑着说好的。心里却想，可能没这个机会了吧？他就快要脱离坤羽这个天地，回去自己的舒适圈了。 　　乘着电梯向楼上呼叫中心走的时候孟星哲忍不住想，真奇怪，当初来的时候万般地不想来，现在想到快走了，居然又有那么一点舍不得走。 　　他想人在一个差环境待久了，可能就待贱了，待得斯德哥尔摩了。 　　尽管风波平息了，善后事宜还是要持续一阵子的。所以一白天的工作量比往常还是要大许多。晚上下班回到宿舍，孟星哲瘫在按摩椅里，有气无力地跟贝洛南通视频。 　　贝洛南打趣他：“你这也算是潜伏在第一线，亲身经历过大风大浪了，以后要是我们醒北科技遇到类似情况，你处理起来可就经验老道游刃有余了！” 　　孟星哲喷他：“能不能别诅咒自己家公司？我们为什么要出现这种糟心事故？” 　　顿了顿他说：“我现在觉得姚秉坤能成为行业泰斗，是有原因的。” 　　他应该就是姚佳说的那种有情怀的企业家了吧。不只看重公司的利润，更看重的是责任和担当。 　　贝洛南说：“怎么，直接从坤羽董事长那里取到经了？” 　　孟星哲想了想，轻轻掀了下嘴角，他眼睛看着手机屏幕，视线焦点却穿透屏幕落在手机后面。 　　他就这么淡笑着眼神都变得悠远起来：“我是价值体系受到了重塑。” 　　贝洛南看着他打了个哆嗦。 　　“做作。一天天的戏可真多。” 　　孟星哲召唤回自己的视线焦点，看着视频里的贝洛南说：“对了贝贝，我看我们公司最近网上销量越来越好，之后产品改良分级重新上线和方津代言会让产品销量继续往上走，我看不如趁着这机会我们直接做我们自己的网络销售渠道吧。” 　　贝洛南说：“我也有这个想法，我们现在的网上销售渠道主要还是依靠合意网这些大电商，要想有更多主动权，我看还得拓展我们自己的网上销售渠道。” 　　两个人就着公司情况聊了好半天，越聊越觉得公司未来美好明朗。 　　结束通话时孟星哲忽然觉得，他的这趟坤羽之行的确不白行。或许在创业前他就该来坤羽客服部先上一阵子班，那样的话他会规避掉好多创办企业过程中的自以为是，也会改掉惯当甩手掌柜、事事交给贝洛南去操心的坏毛病。 　　****** 　　几天后的周末，姚佳领到了第二个月的工资。这个月的薪水居然比上个月多了三百块。钱不多，但姚佳很开心。这是她更加努力得来的更多成就。 　　但同时她又略微有些难以自明的惆怅。 　　以前觉得三个月期限那么漫长，简直像无期徒刑。现在却一晃眼就已经领到第二个月工资了。 　　这意味着，再上一个月班，她就赢了和老爸打的赌了。 　　她想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这天下了班，田华生直接回到宿舍准备做火锅。 　　姚佳和孟星哲去菜市场买了好多肉和菜。 　　孟星哲还是不情愿去，还是得被姚佳威逼利诱才肯踏进菜市场。他还是这菜不吃那菜不准买，扬言谁买谁就自己拎。 　　姚佳还是没听他的通通都买了。但最后她手腕上依然一个装菜袋子都没有，那些袋子都被孟星哲逼逼赖赖地抢过去提了。 　　回宿舍的路上他们经过一个卖棉花糖的摊子，周围围了好些馋得叽叽喳喳的小朋友。姚佳看着一个小朋友扯着一块蓬蓬的棉花糖塞进嘴巴里吃，看得不由抿了抿嘴。 　　她想自己是个大人了，于是没好意思去挤在一群小屁孩中间买糖吃。 　　她转身往前走。孟星哲不知怎么，掉队了好半天。她回头张望，居然没瞧见他人。 　　她把前行的速度放慢下来，一步一块方砖地走。不一会儿身后终于响起脚步声。他跟上来了。 　　脚步声从身后跟到身旁来。 　　“给。”硬邦邦的一声。 　　姚佳扭头看，身旁的孟星哲一只手里提着一大堆五花八门的盛着蔬菜和肉的塑料袋子，另一只手捏着个蓬松成一团云朵的棉花糖，正递给她。 　　姚佳一下就笑弯了眼，接过那朵甜甜的云，开心得想跳起来。 　　她啊呜一口咬掉甜云朵的一个角落，满足得口齿都变得含糊，对孟星哲连马屁都肯拍了：“谢谢你啊孟星哲！你今天长得真好看！” 　　孟星哲耳朵里轰的一声。一团火烧起来，烧热了他的耳根，烧烫了他脸颊。 　　他大步向前走，心里愤怒地想，她凭什么笑得那么可爱？笑得他差点都想做男小三儿了。 　　他又有点郁闷地想，她这样的可爱，他也只能再看不足一个月了。 　　一个月后就满了三个月期限。到时她继续做她的小客服，他可就回去做他的霸道总裁了。 　　这明明是他很早就在盼着的事，他曾经恨不得在满三个月时放一挂鞭热烈庆祝自己从苦涯脱身。可真奇怪，现在想起来三个月期满要分开了，他居然有点高兴起不起来，甚至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回到宿舍，洗好菜摆好肉，火锅就绪。 　　趁着佟雨墨回家去过周末，郝丽丹从对面赶了过来，帮着田华生一起忙前忙后。 　　不一会儿凌晓欣和贝洛南都来了，他们带来了不醉不欢的啤酒，也带来了一个大大的、非常值得一顿丰盛火锅来庆祝的好消息。 　　田华生家里的房产案有了结果，他胜诉了。他家那套被姨夫霸占的房子终于能房归正主。 　　田华生端着一罐啤酒，眼圈通红，转圈致谢：“谢谢小凌律师！谢谢小贝师傅！谢谢哥！谢谢佳！！！”他把谢谢姚佳的谢谢说得语气最重，“佳，说实话，没有你在中间攒着，就没有这场能赢的官司局！是你把大家攒在了一起帮我出主意，给我打气，帮我凑律师费，佳我真的……”田华生哽咽起来，喜极而泣，“我谢你一辈子！” 　　他开心地抹着眼泪干掉酒。 　　凌晓欣也喜极而泣，她也端着罐啤酒挨个谢起来：“不，小田田，应该是我谢谢你，是你给我机会肯让我帮你打这个官司，谢谢你，成就了一个真正的小凌律师——从此以后我就是个能上庭打官司的真正律师了！还有，谢谢孟老师，没有你的指导，这个世上多不来一个小凌律师！谢谢阿贝，谢谢你天天给我修电脑！谢谢佳佳，哦佳佳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没有你刺激我鼓励我，我真的永远都上不了庭呜呜呜！” 　　她也豪情万丈地仰头喝了半罐酒，急得贝洛南一劲在旁边说：“可以了可以了！” 　　姚佳看看田华生，又看看凌晓欣，说：“你们怎么不谢谢CCTV呢？我差点以为今晚这是在举行什么大型颁奖晚会了！” 　　大家都笑起来。田华生开心地说：“现在我拿回了房子，我是个有房子的男人了！！！”他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目光朝向了郝丽丹。 　　郝丽丹也跟着开心得红了眼眶，眼神里充满憧憬：“你的官司赢了，我的官司离赢还远吗？” 　　大家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吃着火锅喝着啤酒。 　　姚佳发现，今晚所有人都很兴奋，都很话多。只有孟星哲除外。 　　他居然一直在保持难得的沉默。以前不管她说什么，他都顶。今天不管她怎么说，他都只是听。 　　姚佳觉得好不习惯。 　　她在酒精的蒸腾中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你是不是看小田田赢了官司要回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想起自己的事了啊？本来你也要回了房子的，偏偏瞎投P2P又给投没了，你是不是因此有点难受啊？” 　　“？”孟星哲转头看向姚佳，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嘴上却故意说，“对，对！你猜对了。” 　　姚佳看着他的表情，她要相信自己猜对了她就是缺心眼。 　　她好心关心他为什么不开心，结果他这么不领情。她白他一眼，扭开头。 　　孟星哲中毒似的想，真他妈要命了。 　　她怎么翻白眼都变得这么可爱？以前她也没少翻他，他只觉得这小屁孩欠揍来着。 　　田华生忽然站起来，对姚佳和孟星哲说：“哥，佳！我有个想法！我总觉得凭你们俩平时讨论的那些东西，什么管理啊效益啊利润啊企业文化啊，你们不会在客服部待太久，你们肯定有更好的去处和发展！” 　　姚佳和孟星哲各自心头一凛。原来有时往往最不起眼的人，知觉最为犀利。 　　“在你们高升之前，我想斗胆留住咱们三个人的这份情谊！所以我有个大胆的提议，不如趁着今天大喜的日子，我们三个拜堂吧！” 　　姚佳一口酒喷出来，孟星哲吃进嘴里的一筷子肉差点哽死他。贝洛南一脸懵逼，以为见证到了什么旷世精绝三角恋；凌晓欣兴奋不已，敲碗要看拜堂；郝丽丹一脸着急，急有人拜堂是不是找错了人。 　　田华生看到大家反应，一拍大爪，赶紧解释：“嗐，我说的是我们结拜成异姓兄弟姐妹！”他兴奋地看看姚佳，又看看孟星哲，眼巴巴地问，“行吗？” 　　姚佳也很兴奋地回应他：“我看行！”她从来没有结拜过，这对她是个全新的诱人的体验。她扭头看向孟星哲，问，“你呢？” 　　孟星哲垂眼看看她。 　　做不成她的男朋友，做她的干哥哥，也未尝不可。总算，他们之间也建立起一道联系，一道不会因为三个月而消失掉的联系。 　　于是他点点头，说：“好。” 　　田华生立刻回房间去取了一把香回来。他解释说：“这是上个月回家陪我妈去庙里拜拜剩下的香，我当时在冥冥中就觉得可能有用，就带回来了，这不，还真就用上了！” 　　他张罗着给姚佳和孟星哲每人发了三支香，点上，三个人并列站成一排，有模有样地朝着东方。 　　孟星哲满脸的嫌弃：“这是不是有点太做作了？我特么都起鸡皮疙瘩了。要不咱们口头达成交拜仪式就得了！” 　　田华生正色地说：“那不行，结拜还是个挺严肃的事情，我们得有点仪式感！” 　　孟星哲忍着一脸脑袋疼的表情。姚佳在一旁看他吃瘪就忍不住高兴。 　　“你们给我们仨做个见证！”田华生对贝洛南凌晓欣和郝丽丹说，“从今以后，我们三个人就是异姓兄弟姐妹了！孟哥是大哥、我是二哥、佳是三弟……三妹也行。来，三妹你站在我和大哥中间。现在，让我们对着东方三鞠躬，就算礼成！” 　　田华生嘴里庄严地喊着：“一鞠躬！从此以后我们仨结成异姓兄妹！” 　　姚佳虔诚地跟着拜下去。孟星哲看她拜得认真，不由收起了嫌弃，也跟着拜。他想真他妈见鬼了，他绝对是喝多了。 　　“二鞠躬！从此以后我们三兄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姚佳拜下去。孟星哲也跟着。他在心里说—— 　　——有福同享就好，有难不必你当。我来当。 　　“三鞠躬！从此以后一辈子，我们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姚佳拜下去。 　　孟星哲看她一眼，也拜下去。 　　他在心里说—— 　　——从此以后，一辈子，我做你的家人。 　　“礼成！大哥，三弟，从此我们是兄弟了！！！” 　　田华生很激动。她也兴奋地笑。 　　他看着她笑弯了的眼睛，在心里说—— 　　——从此我来暗自护你，一辈子都快乐安康。 第63章 什么是喜欢 　　火锅宴结束时, 大家都有些喝多了。 　　郝丽丹回了对面, 凌晓欣和贝洛南照例各自在姚佳、孟星哲房间里留宿。 　　窗外夜色难得的明媚，星星和月亮都很亮，把夜空闪烁得开阔而高远。 　　贝洛南躺在睡袋里吐槽孟星哲：“你这窗帘本来就不遮光，外面大月亮又像个探照灯，星星我们关了台灯好不好？关了屋里也不会黑的，哈！” 　　孟星哲闭着眼睛, 声音里好像还带着点酒意，不耐烦地嘟囔：“不关。” 　　贝洛南无可奈何，扯了条毛巾过来盖在眼睛上当眼罩。 　　“你说你这么难搞，以后结了婚可怎么办？你老婆希望关灯睡觉，你偏要开灯晃她一宿吗？” 　　孟星哲忽地睁开眼。 　　他看着天花板, 有点头晕目眩, 有点神魂颠倒, 仿佛在上面看到了姚佳笑靥如花的脸。 　　他在心里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要是她的话, 他是可以关灯睡觉的。 　　他忽然有种哀从中来的感觉。 　　除了她以外，还有没有能让他关灯睡觉的人？ 　　****** 　　姚佳躺在枕头上, 忽然就打了个喷嚏。这喷嚏打得通透，把她的酒意睡意都给打散了大半。 　　凌晓欣侧身, 对她说：“有人在念叨你！” 　　姚佳抽出纸巾擦擦鼻子, 也侧过身, 和凌晓欣面对面卧谈。 　　凌晓欣笑嘻嘻问她：“你上回告诉我, 岳旭然说喜欢你要追你, 那你们俩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呀？” 　　姚佳认真地想了想, 回答她：“好像还是原地踏步。” 　　凌晓欣眨眨眼：“怎么会原地踏步呢？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如果有心发展点什么，是不可能原地踏步的呀！荷尔蒙也不允许啊！” 　　姚佳眼睛一瞪，眼底在昏黑房间里闪出拷问的精光：“所以你是不是和你的暧昧对象，向前大迈步了？” 　　凌晓欣的脸红了，好在黑夜给她做了掩护。但她眼睛像汪了两湖水一样，波光粼粼地泛着荷尔蒙的倒影。她含糊地唔了一声。 　　姚佳来了精神，坐起身，摇着她问：“你们干什么了？啊干什么了？拥抱接吻还是更过分？快告诉我是什么感觉，爽吗？刺激吗？舒服吗？” 　　凌晓欣觉得姚佳被酒精泡成了一个人形小色魔。 　　她支支吾吾地说：“就、就被他偷吻过……” 　　姚佳很兴奋：“清纯吻还是法式吻？” 　　凌晓欣躲在黑暗中，声音里能滴出害羞的结晶体来：“法式……” 　　“那就是动了口舌之战咯？”姚佳兴奋死了，不依不饶，“你给我仔细描述一下，舌吻到底是什么感觉的？真的和小说里说的那样，像在吃果冻吗？” 　　凌晓欣受不了了，推开她：“哎呀，你怎么没羞没臊的，你想知道是什么滋味，自己去和岳旭然试嘛！” 　　姚佳躺回到枕头上，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感觉我还没到能接受和他舌吻的地步。” 　　这回轮到凌晓欣瞪大了眼，问：“你不喜欢他吗？他多帅啊，温文尔雅又前途无量。” 　　姚佳认真分析自己对岳旭然的感觉：“怎么说呢？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吃饭啊遛弯啊看电影啊，都挺开心的，也很放松。”她看着凌晓欣问，“你说这个感觉是喜欢吗？” 　　凌晓欣也认真地想了想，声音和心都软成一泡水似的说：“我不知道你说这个算不算喜欢，反正我的喜欢嘛，是看不见他的时候，时时刻刻会想到他、想见他；等看到了呢，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觉得特别开心！然后不想跟他分别，想使劲延长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 　　姚佳皱了皱眉：“那我看不见岳旭然的时候，好像没有专门想过他。见到他之后要分开的时候，好像也没有特别舍不得。所以我这是，还没有喜欢上他对吧？” 　　凌晓欣说：“好像没有哎。” 　　姚佳想了想，做了个决定：“好，那我就等我看不到他也会想起他的时候，再答应他的追求。那时候我应该就是喜欢上他了！” 　　******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带着点宿醉出了门去上班。 　　这一天田华生对姚佳和孟星哲改了称呼。他用动听的萝莉音叫孟星哲“大哥”，叫姚佳“老三”。 　　姚佳于是叫他“老二”，但这称呼被田华生当即制止。 　　“不行不行，这太人体器官了！” 　　“…………”姚佳想好吧。但二哥这么肉麻的叫法，她真的有点叫不出口。 　　她想继续叫田华生小田田，被田华生跺脚驳回。他觉得拜了把子不在称呼里带上位次，没有归属感，像是拜了假把子。 　　姚佳无奈极了地吐口喊了声二师兄，没想到田华生倒是欣然接受了。 　　“虽然这称呼有点天蓬元帅了，但好歹有个位次在里面。就这样吧！” 　　鼓捣完他们俩的称呼，田华生又操心地开始鼓捣姚佳和孟星哲之间的称呼。 　　孟星哲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对姚佳挑挑眉，用鼻子冲她哼着声：“来，叫哥哥。” 　　姚佳一哆嗦。 　　孟星哲眯眯眼。 　　“那叫哥吧。” 　　姚佳看着孟星哲的脸。他半垂眼瞥着自己。那模样有点不羁有点慵懒，像个等着看热闹的世外闲人，好像她要叫的人其实不是他、跟他无关似的。 　　姚佳张了半天嘴，努了半天力，又把嘴闭了回去。 　　“不行我叫不出口！” 　　田华生还想努力引导她管孟星哲叫大哥。 　　孟星哲开了口：“算了，大家就还像原来那么叫吧。去吧，老二，准备上班了。” 　　“……”田华生背着老大给他的“老二”名头，委委屈屈地回了工位。 　　孟星哲从椅背上直起身去拿耳麦。 　　戴上耳麦之前他忽然对姚佳眯眼一瞥，似笑非笑地放话：“早晚让你把哥哥叫得出口。” 　　姚佳回给他：“呵呵！” 　　****** 　　上午休息的时候，有人过来告诉孟星哲，呼叫中心外面有人找他。姚佳和田华生往茶水间走的时候看到来找孟星哲的人是路芳菲。 　　她正在跟孟星哲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孟星哲去茶水间和姚佳田华生会和。 　　他告诉田华生：“晚上做饭别带我那份。” 　　田华生“哦”一下，问：“大哥，你是要去相亲给我找大嫂吗？” 　　孟星哲说：“不相亲。有人要请我吃饭。” 　　田华生根据所见所闻做推测：“是住咱对面人力部的漂亮小姐姐路芳菲吗？” 　　孟星哲点点头。 　　姚佳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想了想她说：“你不是要对你的相亲对象保持忠贞？那怎么还答应和其他小姐姐约会呢？” 　　孟星哲看着她挑了挑眉，挑出几分邪佞不羁的味道：“吃个饭就算约会了？那我岂不是每天晚上都在和你约会。” 　　姚佳不知怎么心跳就快了半下。她扭开头不搭理孟星哲。 　　到了晚上，姚佳和田华生吃完晚饭一起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孟星哲回来了。 　　他进屋时沉着张脸。 　　田华生暖心地叫了声：“大哥！” 　　孟星哲打断他：“田田啊，以后你还是叫我哥，叫她佳吧。咱仨的拜把子放在心里就好，不用这么大张旗鼓的，让别人听见该说我们抱团搞小团体了。” 　　田华生乖巧点头，重新叫人：“哥！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不咋高兴呢？” 　　姚佳也趴在沙发扶手上看孟星哲，观察他的脸色。她好像都能看到他印堂发黑似的。 　　……这是路芳菲做了多叫他讨厌的事，能给他不高兴成这样？ 　　孟星哲迈着长腿，走到沙发前，一坐，叹口气，摇摇头。 　　“路芳菲她居然跟我借钱。” 　　姚佳一个没忍住，爆笑出来。 　　孟星哲这个穷逼王，跟他借钱简直要了他的命似的。 　　她故意逗孟星哲：“怎么说你也是我刚出炉的大哥，还热乎乎的呢，这样，要是大哥你喜欢她想借钱给她，这钱，我借你你借她！”姚佳拍着胸脯说。 　　孟星哲扭头瞥她一眼，脸比刚才拉得还长。 　　如果喜欢谁就借钱给谁的话—— 　　“我不想借钱给她，我就想借钱给你，怎么样？” 　　姚佳冲他笑嘻嘻：“你想得美！你给我钱那不叫借，那叫还！” 　　当晚临睡前，玄关响起敲门声。 　　姚佳去开门，发现外面站的是路芳菲。 　　“你是不是要找孟星哲？”姚佳立刻要去帮忙叫人。 　　路芳菲却叫住她。 　　她脸上神情是有点扭捏为难提到某件事、可又不得不去做某件事的样子：“姚佳，你手头有没有钱啊？能不能……借我点？” 　　姚佳闻声怔了下。 　　* 　　姚佳自己手头也紧，最后借了五百块给路芳菲。 　　路芳菲收下钱后也没有走。 　　“？”姚佳觉得有点尴尬。 　　路芳菲自己也一副很尴尬的样子，说：“那个，田华生和佟雨墨在吗？你能不能，帮我问他们借点钱啊？” 　　？？？ 　　到处借钱？ 　　姚佳直觉路芳菲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最后路芳菲从田华生那里借到了两百块，佟雨墨说她没有钱。 　　第二天，郝丽丹悄悄和姚佳他们通气，说路芳菲也找她和陈洛汐借钱来着。 　　姚佳问：“路芳菲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郝丽丹说：“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她还有个亲妹妹，在本市读大学，周末会到宿舍来和路芳菲一起住。妹妹读书应该是路芳菲在供的。然后路芳菲她好像家里条件不太好，她除了供妹妹，每个月还要打钱给她妈。她平时其实很节俭很朴素的，上班下班也就是两套工夫换着穿，给人印象就挺刻板高冷的。” 　　姚佳想，路芳菲这么到处借钱，八成家里真出了什么事吧。 　　晚上下班回到宿舍，佟雨墨在房间里减肥看剧，姚佳和孟星哲田华生一起吃晚饭。 　　刚吃完，饭桌还来不及收拾，她就听到从门外传来一阵闹闹吵吵的声音。好像有人正在破口大骂着什么。 　　姚佳和田华生走到玄关，开门看了看。 　　原来是个看起来五十几岁的中年女人，在拍着对面宿舍的门，喊着路芳菲和路芳芳的名字不停嚷嚷。 　　内容非常滑稽，像雪姨附体：“路芳菲路芳芳，我知道你们俩在家，赶紧给我开门！开门开门！” 　　当她听到身后有开门的声音，她立刻停止了这段叫门rap，回头向姚佳和田华生看了眼，随即向他们走过来，语气凶巴巴又理直气壮地说：“我知道，你们和路芳菲是同事，行，她不给我开门，那我就在你们这等！” 　　她说着话的功夫一抬手推在姚佳肩膀上，姚佳没有防备，被她推得向后一个趔趄，靠在田华生身上才站稳没摔着。 　　田华生立刻护妹心切：“大妈你怎么这样啊？你怎么上来就推人？还不经允许硬往人家屋里闯？” 　　中年女人大着嗓门喊，故意喊给对门听似的：“怎么了，我年纪大，进来坐坐不行吗？尊老爱幼懂不懂？你不乐意，叫对面路芳菲出来啊，你把她叫出来我就不在你们这了。” 　　她说着话的功夫，已经自行走到客厅沙发前，大摇二摆地坐下来。 　　孟星哲这时从房间里走出来，皱着眉问：“怎么这么吵？”他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中年女人，眉头皱得更深，抬头问姚佳和田华生，“什么情况？” 　　中年女人回头看到孟星哲，眼神一亮。 　　“你是姓孟吧？经常请我们家路芳菲吃饭的小伙子就是你吧？”她立刻从沙发上起了身，走到孟星哲旁边，“啧，长得真俊！”然后就越过他私自往孟星哲房间里进。 　　“哎哟你还有按摩椅呢！哎呦你还铺了地毯！哎呦呦你这衣柜挺贵的吧？”她看了一圈转出来对着孟星哲说，“你家里条件挺不错的吧？自己有没有房子啊？” 　　孟星哲忍着火压着气，垂眸看着中年女人，冷声问：“您哪位？” 　　中年女人说：“我？我是路芳菲她妈啊！你不是我们家路芳菲男朋友吗？我听她跟路芳芳聊天时提过你。孩子我跟你说你条件好的话，以后可要帮帮你弟弟！” 　　孟星哲被这荒谬的人的荒谬的话，气出了荒谬的笑：“我没弟弟。” 　　中年女人立刻说：“以后你和路芳菲结婚了，我儿子不就是你弟弟！” 　　姚佳在一旁听得看得目瞪口呆。她到客服部以来遇到过不少奇葩，但奇葩得这么浑然天成的，真是独一份，她觉得自己又长了人间的见识。 　　孟星哲冷冷地对中年女人说：“我有喜欢的女孩，但不是你女儿。我们这几个人和你女儿是同事，但和你不是，所以现在请你出去。” 　　中年女人立刻变脸：“我当你是什么好东西呢，对我女儿始乱终弃是吧？行，今天你要不给个说法，我还就不走了！” 　　孟星哲直接掏出手机要报警，这时候门口又跑进两个人，是刚从外面回来的路芳菲和她妹妹路芳芳。 　　她们脸色铁青。路芳菲对姚佳孟星哲和田华生道歉，又转去对中年女人说：“你别在这待着啊，这是我同事们的宿舍。你跟我走！” 　　中年女人甩开路芳菲的手：“在这你怕丢人是吧？那我还就在这说了！你弟弟要去参加海选，包装啊推广啊打点啊什么的，需要钱，你赶紧给拿三十万出来。” 　　姚佳都听呆了。天下还有这样的妈妈，她现在觉得自己的妈妈简直是天使。 　　路芳菲脸上都窘没了血色：“你当我是印钞机吗？我一年也赚不到三十万啊！你一张嘴就问我要这么多钱，你想没想过我和芳芳要怎么生活？” 　　中年女人指着她的鼻子就骂：“我养你这么大，准你上大学，现在让你往家拿点钱你就叽叽歪歪的？你就这么一个弟弟，你给他花多少钱都应该的！他想追求梦想，你就得无条件支持他！”她转眼看到路芳芳，气一下更涌上来了，“路芳菲你说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还花钱供她上大学，她一个女孩子你供她干什么，你把钱给你弟弟留着不好吗？” 　　路芳芳忍不住哭出来：“妈，我也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这样啊！” 　　姚佳被路芳芳这一声妈和这一句问哭得心都颤。 　　她鼻子发酸的想，原来自己真的很幸福，父母虽然有时吼她拿她和姐姐做比较，可那毕竟也是在督促她、没有放弃她，希望她更好。 　　眼下这位妈，却好像在把自己的女儿当一块抹布，一张废纸，一个没用的物件。 　　中年女人嫌路芳芳吵，张嘴吼她：“闭嘴！别没事儿给我号丧，我还没死呢！”她又对路芳菲说，“赶紧给你弟弟凑钱，要不然我就不走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去你们公司上班。” 　　中年女人干脆往沙发上一躺。 　　孟星哲要报警，路芳菲过来，忍着泪求他：“我马上想办法把她弄走，求你先别报警！我……我不想因为这事闹大，影响不好的话，我怕公司会让我走！” 　　孟星哲看她一眼，收了手机。 　　路芳菲去拉中年女人，但怎么都拉不动，中年女人像个老赖一样黏在沙发上，扬言路芳菲要是不打给她三十万，她就不会走。 　　路芳菲急得哭，说她没有钱。 　　中年女人居然指着姚佳和孟星哲田华生说：“你跟他们借啊，使劲借！借借就有了！” 　　路芳芳年纪小，实在憋不住了，嚎啕大哭。 　　中年女人训斥她：“哭个屁哭！赔钱货！明天我就去学校给你退学，你赶紧给我去打工挣钱！” 　　姚佳看着客厅里这一出人伦闹剧，觉得脑仁疼。 　　客厅里的鸡飞狗跳马上让她接到了物业电话。 　　物业经理说：“你们楼上邻居投诉你们呐，说你们太吵了，都打扰到她家小孩做论文了，说你们要是再不安静她可就要报警了！” 　　姚佳只好一边道歉一边说：“马上好、马上好！” 　　但通话挂断后，依然没有人能拿客厅里的老赖有办法。 　　孟星哲碍着路芳菲想保住工作的请求，不能报警。他又是男的，不能和女人兼老人动手。于是他完全被匡住了，发挥不出可以制止鸡飞狗跳的作用。 　　田华生也急得团团转。 　　姚佳想去跟中年女人讲理，但中年女人不听，还连她一起骂。 　　“你们家家长也倒霉，也生了你这么个爱管闲事的赔钱货！” 　　姚佳气得差点去厨房取菜刀。 　　孟星哲拉住她，把她放在自己身后。然后他面色冷然，对路芳菲说：“你如果再制不住你妈，我不会再顾忌你了，我会报警。她现在已经开始攻击伤害无辜的人。”他指的是姚佳。他现在是真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姚佳站在孟星哲身后，心跳快了一大拍。 　　路芳菲简直快要崩溃，双手合十对他们说抱歉，说马上想办法把中年女人弄走。 　　这时佟雨墨房间的门开了。 　　她站在门口，吼了声：“吵什么吵？” 　　中气足得让所有人震惊。这一刻她完全变了个人，她一贯小白兔的形象全然不见，连那双水汪汪我见犹怜的小鹿眼也变成了横眉立目。 　　她走到沙发跟前，看着赖在上面的中年女人，直接开骂：“你有病吧？赖在别人家，你还要不要脸？你脑子进水了，只想着儿子，女儿不是人？不是你生的？这么重男轻女当年你自己出生的时候你怎么没把自己掐死呢？” 　　她骂得口齿伶俐又流畅，叫人听得痛快不已。 　　中年女人立刻从沙发上腾地坐起来，指着佟雨墨就骂：“你算哪根葱？这有你什么事？你家大人教没教过你怎么和长辈说话？你个没教养的赔钱货！” 　　佟雨墨啪地一下打飞她的手臂，那动作凶悍至极，力道大得无边，中年女人被打得直接歪在沙发上。 　　“老泼妇，你有什么脸问候别人的教养？你哪来的底气觉得自己够资格做长辈？”佟雨墨吼回去。 　　中年女人缓了下，随后拍着沙发冲路芳菲撒泼：“你瞎吗？你妈被人打了，你光看着？” 　　路芳菲手足无措，上来想拉佟雨墨。 　　佟雨墨一把甩开她：“别碰我！你凭什么拉我？这是我的宿舍！路芳菲你是不是傻？你妈当你是她孩子了吗？你还来拦着我？” 　　路芳菲停下来。 　　中年女人大声骂她：“你个丧良心的东西！我白养你个白眼狼！” 　　佟雨墨拿出手机，对着她就录。 　　路芳菲想上去拦。姚佳一把拉住她。 　　“你清醒点，你妈糊涂，你也糊涂吗？你想带着你妹妹当一辈子伏地魔？” 　　路芳菲红着眼眶，无措之后一狠心。 　　她站着没动，由着佟雨墨去治自己母亲。 　　佟雨墨录了一段中年女人的撒泼，冷笑说：“精彩，真精彩！老女人，我告诉你，我在屋里都听见了，你不是有个儿子吗，你不是想让你儿子去海选吗，那你不要脸你儿子总得要吧？你要是再赖在这不走，我就把你这副德行发到网上，我让全网骂死你和你儿子！你儿子别说出道，我让他上街都没脸上！” 　　中年女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嘶吼着：“你敢？！” 　　下一秒姚佳都惊了。 　　佟雨墨力大无穷地扯住中年女人的衣服领子直接把她扯起来，一路拖，拖到门口，开门，把她甩了出去。 　　佟雨墨好像也激动得不行，站在门口叉着腰骂：“我最看不起你们这种重男轻女的父母，对儿子什么都给最好的，对女儿哪怕买个包都用假的糊弄！你们配做父母吗？啊？！” 　　喘了几口气，她对中年女人晃着手里的手机，说：“滚！再赖在这不走，我把视频发网上，我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你儿子有个多会骂人的泼妇妈，我看他还怎么出道！” 　　她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看都不看客厅里的人，直接走回房间。 　　所有人站在客厅里，都有点目瞪口呆。 　　田华生跑去门口，趴在门镜上看，然后回头说：“神了，人走了！看来恶人就得恶人磨！” 　　路芳菲和路芳芳萎顿下来，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路芳芳泣不成声，反复问：“为什么，为什么我是这个女人生出来的？” 　　姚佳看着她们，觉得她们真是可怜透了。 　　好一会儿路芳菲两姐妹才平静下来。 　　她们坐在沙发上，路芳芳有点后怕地问：“姐，如果她再来怎么办？我们还要应对……” 　　路芳菲打断她：“别说了，让我想想。” 　　佟雨墨这时开门出来接水喝。她像在表演大变活人的奇迹，她又是平常那个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佟雨墨了。 　　她眨着小鹿眼，声音也是能滴出水来的软，对路芳菲说：“以后你妈再来闹，你就叫我，我来治她呀。我最爱治这种重男轻女的人了。” 　　说完她接了杯水，飘进屋了。 　　“……”姚佳后知后觉地想，就冲佟雨墨刚才拖中年女人出门的那股劲儿，她俩要是真打起来，她还真未必打得过她…… 　　晚上临睡前，姚佳给甘羽打了个电话。她给甘羽讲了刚刚在客厅里发生的事情。 　　甘羽听得唏嘘不已，不停叹气：“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怎么能这么偏心？真是不配为人父母！” 　　姚佳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忽然就有点酸，她喊了声：“妈。” 　　甘羽应着：“哎。” 　　姚佳吸了下鼻子，她把房间的灯关了。屋子里的黑暗成了她的保护色。她想在黑暗中试着打开沟通的心扉。 　　她握着手机说：“妈妈，我以前也觉得你偏心，我觉得你想着我姐比我多，我好生气的。但我今天看到同事的妈妈，她妈妈不让女儿读书，只让女儿赚钱养弟弟。我才知道你督促我读书，督促我上进，就算我叛逆你也不会不管我，虽然有时候你也凶我，但我现在知道，那是因为你不放弃我你爱我，我现在才明白了，我的妈妈好好啊！” 　　顿了顿她小声说：“妈妈我爱你！” 　　话筒里传来甘羽的哽咽声，她的话都连不成句了：“傻孩子，妈妈也爱你，爱你和你姐姐，一样多！” 　　姚佳想今晚她要谢谢路芳菲的母亲，让她明白自己的母亲有多好。 　　这一晚她睡得特别特别香。 　　第二天上班一切也还都算顺利，没怎么遇到特别奇葩的客户。可是下班回宿舍时，姚佳惊呆了。 　　不只她，他们两个宿舍的人全都站在楼道里，全都惊呆了。 　　走廊墙壁上，姚佳对面宿舍的门上，全都被泼了红漆。 　　红漆上面还有血红的大字：欠债，还钱！ 　　整个环境糟糕得像出了命案或者马上要出命案。 　　姚佳吞口口水，扭头问路芳菲：“你妈是不是太狠了一点？” 　　路芳菲浑身都在发抖，说：“应该不是她。” 第64章 再碰她试试 　　姚佳想了想，掏出手机, 点开上面的“星星眼”App。 　　自从郝丽丹介绍过这款醒北科技生产的可视门铃, 姚佳就对它充满兴趣。趁着那天逛醒北科技的卖场时, 她顺手也买了一个, 安在了宿舍门口。 　　她点开手机应用, 可视门铃把之前楼道里发生了什么录得明了清晰。 　　一群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的人，在一个领头人的指挥下, 疯狂砸对面的门。领头人趁着手下人砸门时东张西望, 还转悠到可视门铃前瞪眼看了看。 　　星星眼给他横肉丛生的脸来了个清晰摄录大特写。 　　砸了半天门没有得到回应，这些人就开始在墙上、门上泼红漆、写大字。 　　姚佳看完视频把手机递给孟星哲, 让他看。她没有特别指向性地问了声：“咱们这些人里，是有谁借了高利贷吗？” 　　她视线一扫, 发现路芳菲脸上血色全无, 嘴唇都泛起了青白。 　　大家也都感受到了路芳菲的异样, 一起看向她。 　　“芳菲，是……你借的高利贷？”郝丽丹问了声。 　　路芳菲惨白着脸，强自镇定，说：“是我妹妹, 她借了校园贷。” 　　****** 　　姚佳看着路芳菲有点要站不稳了，提议大家先进屋再说。对面宿舍的三个人路芳菲、郝丽丹、陈洛汐都到了姚佳这边的宿舍来。陈洛汐特意把善善交给唐铭汇带出去兜风。 　　大家坐在客厅里，一起帮路芳菲定神出主意。 　　姚佳问了声走道里的红漆怎么办, 要不要擦掉。大家一时都有点拿不定主意, 互相看着说：“要不就擦掉吧？感觉有点瘆人, 影响也不好。” 　　所有人里孟星哲看起来最冷静, 他说：“先不要动，先把现场情况拍下来留个证。” 　　姚佳拎着手机就要往外走，准备去拍照。 　　孟星哲一手搭在她肩膀上，把她勾住，带了回来。 　　“田田去拍照。” 　　田华生立刻听老大指挥跑出去拍照。 　　“我呢？你勾住我干嘛？”姚佳问。 　　孟星哲把她拉到厨房，问了声：“如果路芳菲的确遇到什么难事了，你是打算安慰她几句就算了，还是打算像对陈洛汐和郝丽丹那样，深度帮忙？” 　　姚佳眨眨眼说：“那能帮忙肯定要尽力帮忙啊。” 　　“为什么？”孟星哲问。 　　姚佳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我之前没有特意想过。但我现在想了下，可能是因为，我觉得等我需要帮忙的时候，当初我怎么帮助别人的，别人到时候也会这么帮我。” 　　孟星哲看着她。夕阳余晖透过窗子照进来，金色的光跳跃在她向他仰起的面颊上。 　　她的面颊柔粉细腻，无暇得像不沾染任何尘埃的精瓷。她眼睛澄澈明亮地看着他，每一下轻眨都好像在波动他心湖。 　　她像个夕阳下的漂亮天使。 　　孟星哲强制收回被眼前女孩吸走的心神，点点头，说了声：“好。”定定神后又说，“那就把你的小闺蜜叫来吧，可能用得着她。” 　　姚佳“哦”了一声，给凌晓欣打电话。 　　凌晓欣正好下班，立刻应承这就赶过来。 　　约完人，姚佳一怔。 　　她现在怎么这么听孟星哲的话？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直接按他说的去做了。 　　* 　　姚佳烧了壶热水，给大家都泡了茶。大家一边喝茶一边等，等凌晓欣和路芳芳过来。佟雨墨在客厅坐了一下，就说大姨妈来了肚子疼，得去房间里躺会儿。 　　姚佳听到“大姨妈”三个字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 　　佟雨墨看到了，一嘟嘴说：“是真的啦！” 　　然后她不怎么高兴似的扭身回了房间。 　　姚佳怎么看她的这副常规做派，怎么觉得昨天见到她的那副生猛样子，像是一场梦……不过醒来还是挺感动。 　　路芳芳很快到了，从楼道里过来时，她看到墙上的红漆直接情绪崩溃哭了起来，一进屋就扑进沙发上路芳菲的怀里。 　　不久后凌晓欣也到了。 　　这次她进屋后，姚佳下意识地向她身后看了看，发现没有跟来一条叫作贝洛南的大尾巴。 　　“你电脑彻底修好了？怎么小贝师傅没跟你一起来。”趁着凌晓欣在门口换拖鞋，姚佳问她。 　　凌晓欣脸微红，说：“他出差了。” 　　姚佳一脸敬佩：“牛掰啊，修电脑都修到外地去了，这维修技术也是业界无敌了。” 　　“……”孟星哲懒懒地靠在墙上看着她，对她那根迟钝的大筋无奈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凌晓欣进了屋，田华生和郝丽丹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他们主动给路芳菲介绍：“这是小凌律师。” 　　田华生说：“小凌律师刚帮我打赢房产官司，让我成功拿回了被坏蛋霸占的房子！” 　　郝丽丹说：“小凌律师正在帮我打离婚官司，前景相当乐观明朗！” 　　姚佳说：“对，路芳菲，你遇到了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说说，我发小是律师，她说不定能从法律渠道帮到你！” 　　路芳菲眼底燃起一点希望的光，和凌晓欣握手时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那就拜托你了小凌律师！” 　　凌晓欣红着脸腼腆而谦虚地说：“不敢当不敢当，我能赢官司也多亏了孟老师的指导！” 　　她说着毕恭毕敬转身跟孟星哲问好。 　　姚佳：“……” 　　陈洛汐微笑又温柔地说：“芳菲，你遇上什么事了，就直接跟姚佳他们说吧。我现在看啊，姚佳他们这里是智囊屋加救助岗，我、小田、丽丹，我们的困难全是在这里解决的！” 　　路芳菲和路芳芳交握着手，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彼此从这一眼中给对方和自己打气。 　　她们刚卯足了底气要说话，这时从玄关外传来一阵叠沓脚步声，以及七嘴八舌的说话声。 　　继而响起了敲门声。 　　姚佳跑去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都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平时在电梯里经常都能见到。 　　有养小比熊狗的大爷大妈两口子，有家里同样被爬进过蚂蚁的老李大爷老吴大妈。以及为首的，带头敲门的人就是曾经来蹭网的楼上大姨，也是整个单元差点都爬满黑蚂蚁的元凶。 　　姚佳把门一打开，这位楼上的蹭网大姨就嚷嚷开了：“哎你们这些租房子的怎么回事？昨晚吵得要死，都耽误到我家小孩做论文了，我投诉了物业你们还吵了好半天！今天就更过分了，直接来了泼漆的黑社会！我说你们怎么净招些不三不四的人？你们到底是谁欠了高利贷，赶紧搬出去好吧？小区好好的环境都被你们搞得乌烟瘴气！” 　　其他邻居大爷大妈也跟着附和，他们还把物业的一个年轻男人推到前面来，说：“张经理，这事你得管啊，我们物业费不能白交吧？现在居住环境这么乱，万一这些黑社会哪天又来泼漆捣乱，伤着我们这些老骨头无所谓，伤着家里小孩子们怎么办？” 　　大家七嘴八舌地附和。 　　张经理头晕目眩地请他们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路芳菲走过来给邻居们鞠躬道歉。 　　邻居们指着她说，哎就是你借高利贷啊你怎么回事你干了什么啊……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吵吵闹闹。 　　姚佳觉得耳边一大团的叽叽喳喳嗡嗡嘤嘤，像一个养鸡场和一个养鸭场在用噪音约架做决斗。 　　她吸口气，大声地说了一句：“各位邻居、各位邻居！拜托大家，先听当事人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 　　这些大爷大妈虽然嘴碎了点，倒也不是不肯讲理的人。养小比熊的大爷大妈首先说：“那就先听这小姑娘说下原委，听听倒也不麻烦。” 　　有个带头给意见的人，其他人也就都跟着从了这意见。 　　于是物业张经理带着大家转移了阵地，两个宿舍的人包括这些邻居大爷大妈，大家一起转移到了物业的接待室。 　　姚佳宿舍所在的楼把着小区的门口，物业接待室就在这栋楼的一楼。 　　所有人都找椅子坐下后，楼上蹭网养蚂蚁的大姨妖妖道道地开了口：“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别说我们不民主不善良不肯听你们讲话！” 　　路芳菲拍拍妹妹的手，安慰她沉住气，然后自己惨白着脸开了口。 　　她讲着讲着声音就哽咽了。 　　她把一直视为羞耻、已经在心灵上形成伤疤的家庭境况，血淋淋的剥开讲给大家听。 　　她告诉大爷大妈们，她生在一个多么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整个大学都是靠自己打工熬过来的。 　　她说，是，她毕业后进了大企业，做到了人力专员的位置，工资被好些同龄人羡慕。但她再努力赚钱、再拼命节俭，也架不住一家子人在背后吸血。 　　她哽咽地说，自从她工作了，她母亲就像找到了倚仗似的，从此不打工了也不干活，就靠吸她的血活着。家里父亲倒是挣钱，但一分钱都不给她们姐妹花，明明白白地说钱都要给儿子留着。 　　她说妹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但家里不让读，说让妹妹芳芳出去打工赚钱，让她们两姐妹一起攒钱供家里的独苗弟弟上学，将来给他买房子结婚娶媳妇甚至帮他养孩子。 　　说到伤心处，路芳菲声泪俱下：“我不想让我妹妹毁了前途，我咬着牙决定我来供她。后来我妹妹自己也打工，但是现在读大学和我读大学的时候不一样，她学费贵生活成本也高，光靠打工根本不够用，我就还得拿出一部分钱供她。我每个月又要被家里要钱，又要供妹妹，又要养自己，真的很难，我两年了都不敢买一件超过二百块的衣服。” 　　路芳菲擦了把眼泪，缓了下，才继续说下去：“本来我妹妹想过申请贫困生助学贷款的，但我父亲有收入，所以我们家的条件并不符合申请标准。最近一年我被家里要钱要得特别凶，我妈说要让我弟弟去参加海选，要我打点，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三十万。我拿不出来，她就一直问我要、逼我去借。也是这时候，我妹妹学费涨了，她看我被家里逼得太难，心疼我没有告诉我，想自己想办法。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也得到处借。后来她同学知道她着急用钱，就给她介绍着让她去借了校园贷！” 　　蹭网养蚂蚁的楼上大姨，一开始还是气咻咻的样子。可听了一会儿她听得共情起来，眼圈都红了。 　　听到路芳菲说路芳芳去借校园贷的时候，她“啊呀”了一声。 　　“这个可不能碰啊！我听我家宝贝说过，他们同学凡是借了这个的，没有一个能还上的！” 　　路芳芳重重点头，接着往下说：“我同学知道我一直缺钱，介绍我去借了校园贷。一开始我只借了七千块，但其实到手只有四千，那些差额放贷公司说，是他们的手续费和中介费。但他们让我按照七千本金还，分十二期，每期一千五。我中间有两个月忙着期中和期末考试，没有打工赚钱，就断了还钱，结果就利滚利，到了这个月他们硬要说我欠了十几万块，逼着我还！” 　　邻居们听得都倒吸凉气。 　　“我还不上钱，他们就找我姐，我对不起我姐，我本来想帮她减轻压力，没想到反而给她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路芳芳对着路芳菲哭着说对不起。 　　她懂事却不被生活怜惜。邻居们不知不觉被她哭红了眼眶。 　　“他们不停给我姐和我打电话，不停打，拉黑号码也没用，拉黑一个就换一个打。他们在小区门口堵我和我姐，把我们拉到一个小黑屋关了两个小时，还打我和我姐耳光，他们催我们还钱，说如果不还就往我姐公司和我学校发我们的裸照，还说大家才不会管是不是合成的，反正到时候人们看了就会认为那就是我们！他们还说如果再还不上就真的拉我和我姐去拍裸照，或者用其他办法让我们还钱！他还威胁我们报警也没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说敢乱报警就废掉我们！” 　　姚佳觉得不寒而栗，她想女孩子在这个社会上，为什么总是这么弱势。 　　楼上的蹭网大姨激动地怒骂一声：“真是人渣，臭流氓！” 　　养比熊的大爷大妈也跟着恨得不行：“这样的人就该抓进监狱！” 　　“你们家再怎么重男轻女，这时候也得伸手帮你们还还钱吧？这都什么时候了！”另外一个邻居大爷说。 　　路芳菲听到他这么说，悲从中来，泣不成声，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她的哭泣感染了一群大爷大妈叔叔阿姨们。 　　楼上的蹭网大姨赶紧说：“哎哟我说你可别这么哭了，待会再哭抽过去，唉这可怜孩子，也就比我家宝大了几岁，但我家闺女都让我宠上天的，你们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姚佳想了想，给佟雨墨发了个信息。她问她要昨天她录的视频。 　　不一会儿佟雨墨把视频发了过来。 　　姚佳把手机拿给大爷大妈们看，说：“这就是他们姐俩的妈，昨天我们这很吵就是因为她来闹腾，非要跟她们姐俩要钱，根本不管她们姐俩死活，就知道要钱给儿子花！” 　　视频里一个泼妇在跳脚地骂，让二女儿退学去打工，让大女儿以后不许给二女儿钱花，她们都得养着弟弟才行。 　　路芳芳流着眼泪说：“因为我们有这样的妈，我姐连男朋友都不敢谈！我们回家的时候我姐明明跟我说过的，有个很帅的同事请她吃饭，她是很心动的，可是这话被我妈听到了，她立刻刨根问底地让我姐说清楚，这人叫什么，多大了，家里条件怎么样，还让我姐去跟这人要钱要房子。我姐说她和那人根本八字都没有一撇，凭什么对人家提要求？但我妈就跟中了邪似的，认为我姐就是和这个人谈上恋爱了，不告诉她，她还逼着我姐去跟这个人要钱！因为我妈，我姐生生就把心动掐住了，她跟我说她有这样的家庭，她不配谈恋爱！”路芳芳心疼路芳菲，边说边呜呜地哭。 　　姚佳被她哭得心头难过。她看到田华生和郝丽丹都往孟星哲身上看。 　　她懵懵地也跟着看过去，看到他紧锁的双眉时才反应过来，路芳芳说的这男的，就是孟星哲。 　　她心口发紧，好像弥漫了好多情绪，但一时间也说不清都是些什么。 　　邻居们此时全都愤怒了，纷纷控诉： 　　“这样的人还配做父母吗？” 　　“这是亲妈吗？这是后妈吧！” 　　“孩子你们太可怜了！” 　　几个善感的大妈都红了眼眶。 　　楼上那位蹭网和养蚂蚁的邻居大姨直接流了眼泪：“孩子啊，你们太不容易了，大姨心疼你们！” 　　物业中心接待室里，一时间闪烁了一大片泪花。 　　姚佳都跟着一起眼睛发热。凌晓欣俨然已经哭出来了，一把鼻涕一把鼻涕地擤，一包纸巾一会就擤见了底 　　“这可得怎么办呢？就不能治治他们吗？这也太无法无天了！法治社会这些人怎么敢这么嚣张，气死我了！” 　　养比熊的大爷义愤填膺地说。 　　正说着话时，路芳菲的手机响了。一接通，她布满泪痕的脸一下变得惨白到底。 　　楼上的蹭网大姨直接对路芳菲说：“你外放，让我们听听这些臭流氓说什么！” 　　路芳菲抖着手点了外放。 　　话筒里传来又横又流气的声音：“路芳菲，看到楼道里的温馨提醒了吧？来，现在出来，我们就在楼下，让我们好好谈谈你和你妹还钱的时间以及方式。你们要是装死不下来，那我们可就直接上去了。” 　　大家听着电话，从物业接待室窗口向外看，看到了那些人。 　　一共十几个人，长得都很壮，手里全拿着棍子棒子，气势汹汹，人人一副黑社会模样，好像讨不来钱就要干脆要人命的样子。 　　楼上的蹭网大姨气得不行，对物业经理说：“张经理，你们物业怎么管的小区环境，这些人怎么说进就进来了？你们这么失职，稍后物业费给赶紧我退一退！” 　　喷完物业，她又对路芳菲他们说：“等着，我现在在邻居群里叫人！我还不信了，这都社会主义多少年了，他们这些臭流氓还敢这么无法无天！” 　　路芳菲白着脸，拉起路芳芳，说：“躲着不是办法，该面对总要面对，走吧，我们出去！” 　　姚佳想给路芳菲点赞。她看起来再怎么害怕荏弱，可她都是个有担当的女孩。 　　她跟着路芳菲姐妹一起走出去。 　　她一动，孟星哲立刻跟上了。他告诉其他人先留在屋子里，看情况再说。他还叮嘱路芳菲姐妹，不用太害怕，这件事能文明解决尽量以文明解决为前提。 　　他们几个人一出现，讨债的十几个人就提着棍子棒子凶神恶煞地围了上来。 　　他们说话间，姚佳好像听见了狗叫。 　　有人嘴里不干不净，用恐吓和挑逗的话让路芳菲路芳芳赶紧还钱。 　　路芳菲姐妹俩浑身发抖，说十几万太多了，她们欠得不至于这么多。 　　领头的满脸横肉的人立刻变脸，抬手用手背往路芳菲脸上一下一下地扇：“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来，我借你两个胆，你再说一遍！” 　　姚佳看着路芳菲动也不敢动地挨着受着，气得要死，冲过去推开那人：“说话就好好说，少动手动脚的！” 　　满脸横肉那人一扭头看向姚佳。 　　他笑起来，笑得又坏又毒。忽然他表情一变，变得极阴极狠，抬手就往姚佳肩膀上一推。 　　“你他妈算哪根葱，这有你什么事？毛长齐了吗就来多管闲事？” 　　他话音还没落干净，肚子上就重重挨了一脚。 　　“你再碰她一下试试！”孟星哲的声音冷冷的响起。 　　满脸横肉那人捂着肚子弯下腰，疼得额头直冒冷汗。他抬眼看着踢他的人，半天说不出话。 　　有两个人赶紧上来一左一右扶住他。 　　****** 　　孟星哲在这人手推到姚佳肩膀上的时候，人整个的怒了。 　　他搂住姚佳肩膀，扶她站稳，一抬脚踹向推姚佳那人的肚子。什么狗屁的文明解决，谁动她他就跟谁不文明！ 　　“你问她是谁是吗，来，我告诉你，她是老子的妹妹。你们谁再碰她一下试试！” 　　姚佳靠在孟星哲身上，被他搂着肩膀。 　　她忽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都跑到耳朵里来了，轰隆轰隆的，打雷一样。震得她脸都发烫。她想这是怎么回事？她是害怕吗？不，不是害怕，靠在他旁边她一点都不怕。 　　那心跳得这么快是为什么呢？ 　　满脸横肉的人这时带着一额头冷汗直起腰，一挥手，对带来的人说：“给我干他！” 　　那些人提着棍子棒子冲过来。路芳菲姐妹在惨烈尖叫，叫声里充满恐惧。 　　那些人的棍子棒子全往孟星哲身上招呼。孟星哲本想把姚佳推开到旁边安全的地方，但已经来不及。 　　于是他一只手臂紧紧搂着姚佳，谁冲上来他踹谁，谁棒子过来他打翻谁。 　　他动作干脆利落，出手出脚又稳又狠，他动手的时候把姚佳护得周周全全，偶尔宁可自己抬手臂挡掉一棒子，也不让姚佳受到一丁点碰撞。 　　姚佳挨着孟星哲，心跳快得像连在一起的密集鼓点。 　　她感受到了身边人是个真真正正的男人，他充满力量和果决，她觉得他现在无比的英勇和帅气。 　　只是他再猛再强，也是一个人，况且还要分心保护她。很快那些黑社会大混子们就不断有棍棒招呼中在他身上。 　　田华生拎着把椅子就冲了出来，加入战斗。 　　这时姚佳清晰听见一声大过一声的狗叫声。原来刚刚不是她幻听。 　　她定睛看，是讨债这些人有个同伙，正牵着一条大型狗走过来。姚佳不认识那狗的品种，只觉得它凶悍得连她看了都打怵。 　　满脸横肉的领头人一挥手，说了声放狗，给我干死他！ 　　牵狗过来的人就撒了手。大狗嗷嗷叫地冲着姚佳和孟星哲扑过来。 　　姚佳感到揽着自己肩膀的手倏地用力握紧了她。 　　她扭头看孟星哲，他的脸刹那间就没了血色。 　　她立刻站向前面一步，挡在孟星哲身前。她从地上捡了个棒子，是刚才孟星哲踹人时对方被踹脱了手的。 　　刚刚他保护她，那现在就由她来保护他吧！ 　　她瞪着眼睛，屏住呼吸，看着凶悍的大狗甩着口水一大步一大步地跑近。 　　那大狗马上就要到眼前了。她把心一横，想着大不了去打狂犬疫苗，猛地轮胳膊要挥手里的棒子去赶狗。 　　下一秒她眼一花，人一旋。 　　孟星哲拉着她，把她拉到他身后去。 　　他对着猛扑过来的恶狗，用力一脚踢出去。 　　恶狗被他踢偏了，趴在地上不敢动。 　　姚佳跑到孟星哲旁边，她看到他胸膛在剧烈起伏，他在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她不由问：“你不是怕狗吗？” 　　他低头看她，脸色煞白，气息不匀。 　　他对她说：“但我好像更怕它咬到你。” 第65章 我想先管你 　　孟星哲说：我好像更怕它咬到你。 　　姚佳仰头看着孟星哲, 心里涌起奇怪又新鲜的感受。 　　是感动的，是兴奋的, 是有好多话好多情绪堵在喉咙口但张张嘴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 　　下一瞬耳边传来田华生的示警：“小心！那大狗又爬起来了！” 　　姚佳和孟星哲一起扭头去看，那只大狗缓了过来，牵它来的人正吆喝着指挥着，要它再向它的目标扑和咬。 　　姚佳感觉到孟星哲肌肉紧绷, 呼吸紧促，他胸膛在大幅度的一起一伏。 　　他对狗是真的恐惧的。但他在努力克制和对抗着自己的恐惧。 　　姚佳握着棒子暗中蓄力，希望这回大狗过来时可以轮到她帮孟星哲挡回去。 　　大狗露着獠牙, 挂着口水, 一口一口哈着气, 它被牵狗人呵斥敦促，不得不对着被下定的目标蓄势待发。 　　就在它要冲过来的时候，姚佳听到身后响起了清脆又厉害的一阵小狗叫声。 　　大狗蓄势待发的动作迟缓下去。 　　姚佳趁机扭头看。 　　居然是邻居大爷大妈家养的那只可爱的小白比熊, 眼下它正四爪抓地，对着大狗嗷嗷嗷厉害无比地叫。 　　下一瞬动物界的奇怪事发生了。 　　大狗居然收起了凶相和攻势，巴巴地跑向小比熊。 　　大狗吐着舌头哈着气, 围着小比熊转，小比熊凶得像个小炮仗，嗷嗷嗷地叫。 　　姚佳觉得那叫声翻译过来就是滚滚滚。 　　至于那条大狗，倒是真真正正一条舔狗。 　　牵狗来的坏团伙分子因为凶狗变舔狗恼得不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追过来, 扯着大狗脖子, 生拉硬拽才弄走他嘴里这丢人玩意。 　　小比熊冲着他和一步三回头的大狗背影继续嗷嗷地叫。 　　比熊主人之一邻居大妈跑过来, 抱起小比熊，骄傲极了地夸它：“赵温柔，你干得漂亮！晚上奶奶给你弄好吃的！” 　　在和黑社会讨债团伙激烈紧张的斗殴中，姚佳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凶凶的小家伙居然叫温柔。 　　杀伤性辅助武器凶狗退场了，讨债团伙失去了恫吓人的最大助力。 　　满脸横肉的带头人从旁边人手里抽出两根棒子，一手一根，一幅狗不行他还行的架势，准备亲自和孟星哲拼命斗殴。 　　孟星哲把姚佳松开，告诉她：“躲一边去。” 　　他又看着傻在一旁的路芳菲姐妹，皱眉问：“别光发愣，报警！” 　　路芳菲又愣了下，才手慌脚乱地掏手机准备报警。 　　路芳芳一把拦住她，满脸都是恐惧和哀求，眼睛里飞快聚齐泪水：“姐，不要报警，别报警！” 　　姚佳赶到她身旁，问：“怎么回事？” 　　路芳芳嘴唇都在抖，小声说话时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儿：“他们……他们真的有我裸照……他们跟我说过如果报警就把照片发出去！” 　　路芳菲站都站不稳：“你不是跟我说，没有的吗？！所以他们威胁我说会发裸照，其实只有我的是合成的，你的是真的？！” 　　路芳芳泣不成声地点头。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姚佳抬头，问孟星哲：“怎么办？还报不报？” 　　孟星哲已经来不及回答，就被领头人带着好几个人，用棍子棒子围扑起来。 　　姚佳看得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替他担心。 　　好在孟星哲大开大合地展开拳脚，总能躲开棍子棒子，拳拳到肉地招呼到横肉领头人身上。 　　姚佳觉得太过瘾了，太意外了，孟星哲居然好像带点拳脚功夫，是练过的样子。 　　领头人落了下风，一声令下要大家都过来，要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地对付孟星哲一个人。 　　姚佳立刻捏了一把汗，她大吼：“你们还要不要脸？一群人打一个？” 　　吼完她觉得自己是说了废话，他们摆明了就是不要脸的。 　　一群人要对着孟星哲招呼过来。田华生抱着椅子到他身旁支援。 　　姚佳急死了，抬腿就要往孟星哲身边冲。 　　孟星哲不许她过来，对她喊：“站那，不许动！” 　　姚佳没听，她冲过来。 　　但她忽然发现向孟星哲身边冲的不只是她自己，她前后左右像海水涨潮一样，涌过来一大群大爷大妈。 　　为首的居然是楼上蹭网养蚂蚁的那位大姨。 　　大姨带着一群大爷大妈冲到孟星哲身边，讨债的那些人停下了向孟星哲冲锋舞棒的节奏。 　　大姨对着讨债领头人喊话：“干什么干什么？有没有王法了？青天白日的就往家属区闯？穿个黑衣服就当自己黑社会啊？这么厉害，来啊，打死我们这些老太太老头子，看你们用不用坐牢！一个个的不要脸，年轻人干点什么不好？要饭都比骗钱抢钱强！现在谁不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努力？就你们，只会给国家给党拖后腿！” 　　姚佳在一旁嘴巴微张，听得都忘了和坏蛋对峙的紧张。 　　万万没想到这位大姨蹭网的时候奇葩，但这个时候怼坏人居然能怼得这么主旋律正能量。 　　她简直想鼓掌了。 　　横肉带头人上前一步，凶巴巴，对着大姨骂骂咧咧：“死老太婆这没你事，一边呆着去！我们正常讨债，合理合法！再跟着瞎掺和别说对你们不客气了！” 　　大姨被“死老太婆”几个字激怒了。她上去就抽了横肉一嘴巴，看得姚佳眼珠都凸了。 　　“你说谁死老太婆呢，啊？！你说谁呢？你再说一次试试！”她边骂边又要往上冲。几个邻居大爷大妈连忙拉住她。 　　“小冯，冷静！别把他打坏了，打坏我们就没理了！” 　　横肉被这一巴掌打得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当即恼羞成怒，抬胳膊就要对大姨落巴掌。 　　大姨丝毫不退缩，甩开大爷大妈们的手，往前一站，胸脯一挺，头一抬，嗓音高高地上扬：“来，来！往头上打，不打你是孙子养大的！来打！警察马上就到，正好打完我上医院你蹲监狱，咱俩都有地方去！” 　　横肉的手停在半空中。 　　大姨没给他喘息机会，顺势往地上一躺：“哎哟我的妈，打人了打人了！黑社会打老太太了！大家快抓住他报警，我要上医院做检查！” 　　有个大爷立刻走上前把着横肉一根胳膊，还对其他邻居说：“报警没有？顺便把救护车叫来！” 　　有人作势打电话。 　　横肉愣了下，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没见过这么泼战斗力这么强的大妈。 　　反应过来后他甩手，甩开那个大爷。 　　那个大爷也顺势往地上一倒，直哼哼：“打人了打人了，不行了，上医院我要住院！” 　　横肉被他们哼哼得无措起来。 　　他带来那些人也一起无措起来。 　　大姨对横肉说：“我脑袋晕浑身疼，你得给我掏钱做浑身检查！” 　　那个大爷也这么哼哼。 　　横肉最后一脸的焦头烂额，一挥手告诉带来的人，撤了撤了。 　　大姨还坐在地上，冲着他背身喊：“臭不要脸的东西，你们要是再敢回来，不把我们这些老骨头安排到vip病房里住院，你就再也别想走出去！” 　　小比熊赵温柔配合大姨的喊话，很有气势地嗷嗷嗷叫。 　　那些人跑出小区的脚步好像加快了。 　　大姨和大爷站起来，大姨对大爷说：“老伴儿你这回配合得绝了！” 　　姚佳莫名有些想笑，原来是上阵亲夫妻。 　　路芳菲赶紧上去给他们拍灰，一边拍一边哭着说谢谢。 　　姚佳站在一旁围观整个过程，又爽又惊呆又想笑。而更多的，是满满的感动。 　　原来她觉得奇葩无比的楼上大姨，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可爱起来。 　　她想人可不是就这么复杂吗，没有一成不变的讨人厌，也没有一成不变地招人喜欢。有时她讨人厌的奇葩难缠，偏偏又是能帮到人的招人喜欢。 　　那些不讲理不守法的要债团伙，可不就得楼上大姨这种奇葩劲儿去治他们吗。 　　大妈大爷们纷纷安慰路芳菲姐妹。 　　楼上大姨忽然扯着嗓门喊：“张经理、张经理，你出来！” 　　物业张经理连忙跑过来，态度特别好地问什么事。 　　大姨叉着腰吼他：“你们物业怎么回事？怎么看的小区？那些人怎么说进就进来了？啊？你们这么松懈，什么人都让进，我们居民的安全怎么办？你不搞得我们人心惶惶的吗？不把小区环境都搞的乱七八糟的了吗？我说你们物业负起责好吗，我们这是中高档小区，不是谁都能进来踩两脚的大菜市，你们收了物业费就好好干活行不行？不行把钱赶紧退给我！” 　　其他邻居全都附和。 　　张经理一边擦汗一边连连点头应是。 　　大姨骂完张经理，一扭头对路芳菲说：“姑娘你别怕，张经理会行动起来的，以后那些人肯定再也进不来，他们进来了大爷大妈给你撵走。以后上下班你们一起走，有个照应。” 　　姚佳在一旁，感觉到这才生真实的人间。她心里热乎乎的，充满感动。 　　她忍不住笑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什么，就是管不住嘴角。 　　她想也许是这真实人间的邻里温暖让她觉得感动和幸福吧。 　　姚佳环顾四周，眼神下意识地寻找着什么，看到孟星哲之后，她踏实下来，对他一笑。 　　她跑过去问他：“被打伤了没有？” 　　孟星哲不答反而问她：“你没事吧？” 　　姚佳摇头，她一垂眼看到孟星哲手上破了皮，忽然心就一紧。 　　他那身细皮嫩肉被他养得娇气死了，刷碗都时不时戴手套，现在居然破了皮，她都忍不住替他心疼。 　　她一把扯住他手腕，说：“走，跟我回去上药去！” 　　孟星哲倒是迟疑了一下：“这还一堆烂摊子呢，你不管了？” 　　“先不管了！” 　　“你这助人为乐可就半途而废了。”孟星哲打趣她一句。 　　姚佳扯着他就往回走。 　　“先把你伤口处理了最要紧！” 　　孟星哲心口一震。他由她牵着，一步一步跟着她往前走。手腕上和她接触的皮肤像在发烫，他忽然恨不得每天都能受点伤。 第66章 寻找着什么 　　姚佳把孟星哲拖回宿舍。 　　她把他怼在沙发上让他坐着, 撂下一句话：“等我下！”就开始忙开了。 　　去卫生间取盆、接清水。 　　回房间找条新毛巾。 　　又走去玄关, 想从上面的壁柜里拿医药箱。 　　把壁柜打开，她发现凭自己的身高够不到里面的东西。 　　于是又转回客厅，路过孟星哲时还伸手警告他：“你不要动, 我自己搬椅子就可以！” 　　她走去餐厅搬了把椅子到玄关, 踩上去终于够到了医药箱。 　　孟星哲看着她为自己忙来忙去，眼神追随在她身上, 心口鼓胀得几乎发疼。有一瞬他想，她是不是也这样为岳旭然忙来忙去？或者为他会比为自己更操心一些？ 　　这想法像把没开刃的刀, 钝钝地割在身上却更放大每一分疼。 　　他赶紧甩走这些想法。 　　他想去他大爷的，想那么多干什么。此一刻的光景里, 不是只有他和她吗？那就品好这一刻。 　　姚佳拎着医药箱过来，又搬了把小矮凳，在孟星哲对面坐下。 　　她端起他受伤的手, 嘶地吸了口气。 　　手背骨节上全都破了，一片血淋淋, 伤口旁边还挂着些灰白色肉皮。 　　姚佳蘸湿毛巾, 小心地清理着伤口周围。她一边擦一边嘘气。 　　气流温柔又和暖地拂在孟星哲伤口上。孟星哲莫名就想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他浑身疼，疼得绝望。后来他怕极了这种皮肉破开的伤口疼, 于是他拼了命地让自己越活越金贵，让自己再不受一点皮肉伤。 　　但今天为了护着一个人，他把金贵和疼痛全抛在脑后了。甚至连理智也都甩丢了。 　　不过他想倒也值得, 她嘘在他伤口上的徐徐气息, 好像跨过了时空, 抚慰在他曾经绝望的伤痛上。 　　他又被她多治愈了一分。 　　孟星哲默默无声地看着姚佳头顶，那里有个小小的璇儿。他觉得活见鬼，怎么她连那个小小的璇儿都可爱得要命。 　　她忽然抬头看他，眼睛那么亮，对他说：“我要擦药水了，你忍着点！” 　　她又低下头，认认真真给他涂药水。 　　杀杀的刺痛感，以前他从心理上怕得要死，现在这对他来说居然像是享受。 　　忽然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 　　“你帮我接。”她低头给他擦着药说。 　　好像不管是谁的电话，都不如给他擦药重要似的。 　　他受伤的手被她端着，享受着她小心翼翼地擦药服务。 　　他探身向前，用另一只手去茶几上够她手机。 　　手臂伸出去时，他侧了下脸。 　　姚佳忽然觉得脸颊微痒，下意识地转了下头。 　　正逢孟星哲侧脸朝向她。 　　他们的鼻尖在一刹间轻轻交擦在一起，整个鼻翼间都是彼此的气息。 　　孟星哲嗅到了淡淡的清香。那味道一瞬间就融入他的身体和知觉里，他浑身骨头都蓦地发酥。 　　姚佳看着孟星哲的眼睛，脑子里陷入一秒钟的宕机。他身上有激烈动作后的微汗气息，那是一个成年男人荷尔蒙的味道。她怔在那气息里。 　　手机唱累了，歇了一口气，随后又马上叮叮响起。 　　这一个间歇倒好像比口哨还提神，唤醒了两个宕机的大脑。 　　孟星哲够过手机，向后靠去，强自镇定，刚刚一刹的无比接近对他似乎没有丁点影响似的。 　　姚佳也又低下头去，继续处理伤口，只是向着伤口上嘘气时，她有些掌握不住柔缓的度了，呼呼地像刮大风。 　　孟星哲告诉她：“是你小闺蜜打的电话。” 　　姚佳上药动作没停，只抬一抬头说：“你用外放接。” 　　凌晓欣在电话里细声细气又有点着急地问：“佳佳，你人呢？” 　　“我在给孟星哲处理伤口。”姚佳回。 　　凌晓欣“哦”了一声，说：“警察来了，我想趁着这机会带那两姐妹去公安局报案做笔录，但你同事的妹妹说不行不能去，你赶紧让足智多谋的孟老师给拿个主意，这事儿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姚佳看着孟星哲，飞快给他科普了一下路芳芳其实是裸贷，放贷讨债那些人说如果报警就发她照片到全世界。 　　孟星哲皱皱眉：“真是糊涂！”他对着手机说，“都这样了，还不交给警察处理？什么智商，她到底怎么考上的大学？” 　　姚佳听他说得难听，怕他说得更难听，赶紧接过话：“晓欣你跟她们姐妹说，现在只有警察能帮她们，如果她们顾忌威胁不肯去报案，那之后我们也帮不了她们了。大家的热心都不是无底线的，如果她们自己不自救，我们再好心也救不了她们。” 　　她听凌晓欣说：“好的，那我跟她们一起去一趟吧，好歹我是律师。” 　　电话挂掉了。姚佳发现孟星哲在若有所思地看自己。 　　她问了声：“干嘛？我脸上写着美若天仙四个字，让你移不开眼神？” 　　孟星哲撇头笑了一声，又转头回来，对她说：“我以为你一直是喜欢无条件帮助别人的，但现在看到，你倒也有果断的底线。” 　　姚佳切一声，低头擦药：“我又不是圣母好吧。” 　　顿了顿她又抬起头，冲他皮皮一笑说：“其实我原来是有点圣母，这不跟大哥你学的么，凡事都得有个衡量成本的度。” 　　孟星哲听这话听得莫名舒心且有了那么一点成就感。他想原来不只自己受到她的影响，她也受到了自己的影响的。 　　他忽然一抬下巴，问：“你这么爱管闲事，这次怎么不跟着她们一起去呢？” 　　姚佳反问他：“按你的脾气，能交给警察叔叔处理的事，一定懒得自己动手，对吗？” 　　孟星哲一点头：“你这个妹妹倒是不白捡，还是了解你哥哥的。” 　　“所以，”姚佳看着他说，“你这爪子打烂成这样，还不是因为那人推我吗。你为了帮我报仇才让手受的伤，那我当然得先顾着你再去管别人啊！” 　　顿了顿她眉心一皱：“你别不识好歹啊，我是看你受伤了，要不然你自己管自己，我去多管闲事去！” 　　孟星哲赶紧拉住她。他觉得自己嘴真贱，这么好的时光，干什么要破坏。她刚刚文文静静给他涂药，他骨头都要舒服酥了。 　　“继续，你哥手疼，快上药。” 　　****** 　　凌晓欣陪着路芳菲她们姐妹录了很久的口供，一行人回来宿舍时天色已经大黑。 　　姚佳提前叫了外卖，大家草草填饱肚子，互相沟通情况。 　　凌晓欣告诉姚佳，像路芳芳这样的受害者不只她一个，很多大学生都被拉进了校园贷的大坑里。 　　路芳芳从进了屋就一直低着头，藏着自己的脸，饭也不吃一口。那样子像个千古罪人，赶在别人瞧不起她之前，她赶紧先自己瞧不起自己了。路芳菲也六神无主心力交瘁，已经不太顾得上她。 　　姚佳叹口气，劝路芳芳说：“芳芳，你先吃点东西，你不能遇到点挫折就这么不善待自己啊。” 　　路芳芳不动不应声。姚佳的劝导好像掉进一个黑洞。 　　孟星哲看不下去了。他开了口：“你打起精神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出发点是懂事的，只是吃了涉世不深的亏。被拍裸照大部分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觉得抬不起头。小部分的错是你太容易相信别人，太草率做出决定，但你把它当成一个教训就好，犯不上不吃不喝作践你自己。” 　　姚佳听着孟星哲劝诫着路芳芳。她觉得这一刻的孟星哲该怎么说？他不该是个小客服，他浑身散发着领导者的气场。 　　路芳芳听了他的话，一直低垂到尘埃里的脑袋终于抬起了些。 　　孟星哲又对她说：“明天你和你姐姐尽量联系和你们一样的校园贷受害者，让他们也都去公安局报案，你告诉他们，给你们放贷的那些人是犯了法的，他们非法放贷、敲诈勒索、非法拘禁、寻衅滋事，只有报案这一条途径才能让这些人最终受到法律制裁。” 　　停了下，他又说：“如果他们和你一样，在放贷人那里有把柄，你要告诉他们不要有顾忌，否则只会越陷越深，到了这个时候，只有警察和法律才能救得了你们这些人。你们都去报案，公安机关会立案侦查，侦查清楚之后会提交到检察院，由检察院提起公诉，再经过法院审理，那些放贷的人才会接受到法律制裁。” 　　孟星哲想了下，又说：“至于你欠的那些钱，也不用全部都还，因为借贷利率是有个受法律保护的上限的。按照法律规定，你只需要还约定借贷利率不超过年利率24%的部分。24%和36%之间的部分，你可以不还，已经还了的对方可以不退。但超过年利率36%的部分属于高利贷，它不受法律保护，所以超过36%这部分你不仅不用还，如果已经还了可以主张让放贷方退还给你，这是法院会予以支持的。关于还钱这部分事情，小凌律师是专业的，你们可以找她。” 　　他三言两语把问题梳理透了。路芳菲和路芳芳对他感激不尽。 　　孟星哲马上说：“你们不用谢我，我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这事儿要不是姚佳很想帮你们的忙，我未必会参与。” 　　路芳菲马上带着路芳芳向姚佳道谢，谢完姚佳又谢凌晓欣、田华生。谢过一圈后，她带着路芳芳回了对面。 　　姚佳叹口气，感慨不已：“校园贷可真是个坑，不只借钱人自己往里面掉，连家人朋友也都被连累得掉进去。真应该让更多人知道这东西的害人本质！” 　　孟星哲扭头看她。 　　姚佳问：“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孟星哲一挑眉说：“你什么时候能学会识别出别人目光中的深意？比如我现在在用目光告诉你，我倒是认同你说的话。” 　　“……”姚佳想，他还真以为自己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么。 　　晚上凌晓欣就睡在姚佳这里。 　　关灯后两个人躺在床上卧谈。 　　凌晓欣说：“对了，你今天说要帮孟星哲处理伤口，所以不跟着去公安局了，我还以为孟星哲伤得特别严重，得骨折级别了呢。没想到并不是，就手上包扎了一圈纱布。” 　　顿了顿她说：“他逼你上来包的吧？贝洛南果然说得没错，他说他这个发小打小就娇气得要命，手破个皮不用别人心疼，自己就能把自己心疼死。” 　　她说着笑起来。 　　姚佳也笑，然后说：“他的确一向这样。不过这次是我拉着他上来包扎的，我担心他破伤风。你记得吗，之前我俩看新闻，有个国外女的手指被A4纸割伤一条口子，后来就破伤风败血症截肢了。” 　　凌晓欣顿时觉得姚佳帮孟星哲保住了一条胳膊。 　　转念想到路氏姐妹，凌晓欣无限唏嘘说：“我总以为我很幸福，全世界人民就都跟我一样幸福。就会忘记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有很多像路芳菲路芳芳姐妹这么不幸人。” 　　她叹口气：“路芳芳其实很优秀，她们专业竞争激烈，她如果卯足劲学是有希望拿到奖学金的。但她也怕万一拿不到奖学金怎么办？所以就选择了跑出去打工 ，结果一打工分散了学习精力，就铁定拿不到奖学金了，钱不够花时就只能借了校园贷。你说，这是不是挺矛盾的一种惨？” 　　姚佳也叹气：“你说她们这次的悲剧，根源是什么呢？” 　　“原生家庭吧。”凌晓欣说，“父母重男轻女又吸血，导致路芳芳自己明明很贫困，但偏偏因为家庭情况不属于贫困，所以申请不了助学贷款。” 　　姚佳临睡着之前想，像这种不符合申报困难学生的条件，偏偏又因为某种原因交不起学费、才让校园贷钻了空子的情况，以后该怎样避免呢？ 　　****** 　　几天后，一篇关于校园贷危害的深度报道，终于把校园贷事件推送到大众面前，引发起一波巨大的舆论热潮。 　　校园贷的问题，终于轰轰烈烈地发酵起来。 　　姚佳意外看到，做这个报道的人，居然还是唐馨。 　　唐馨在报道里打码采访了直接受到校园贷伤害的大学生们，她把校园贷的种种弊端血淋淋展现在大众面前。报道里清晰揭露了校园贷利滚利放贷、暴力催贷的非法手段，警诫大家一定远离这个能吃人性命的大坑。 　　唐馨在报道的最后做了深刻提醒，告诉大家警惕非法放贷的行为，她也呼吁大家如果遭到暴力催贷、受到恐吓威胁时，一定要及时报警，不要因为对方握有所谓把柄就害怕屈服，那样只会令自己在烂摊子里越陷越深。 　　唐馨的报道让#校园贷危害#这个话题挂上了热搜。 　　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大家纷纷在话题里热议讨论： 　　“希望相关部门好好整顿一下金融秩序，别让这种缺德玩意再钻空子！” 　　“大学生应该要自律自强，不要为了一点物质需求就被诱惑！” 　　“确实急需用钱的大学生们，希望你们在借钱前好好研究一下借贷相关的法律法规，不要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就伸手借钱，轻信和草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最多人讨论的是这一条： 　　“校园贷这玩意可真是坑人！希望公安部门把这些违法放贷的混蛋都抓了判刑！” 　　最后在这些舆论热议的督促和压力下，当地监察部门也公开发布了声明，表示已经就报道中所涉及的校园贷违法事件展开调查，过程中会保护好受害人隐私，有了新进展会及时向大家公布。 　　姚佳看着事态发展，忽然有种澎湃壮烈的感受。 　　发生在她身边的个人小事，最后居然达到了这样一个全民关注的高度。 　　而这其中的关键作用，是唐馨起到的。 　　她觉得唐馨有点了不起。 　　趁着吃晚饭的时候，她问孟星哲：“你说唐馨怎么会知道校园贷这事？” 　　孟星哲向她挑眉：“你猜呢？” 　　* 　　那晚姚佳说想让更多人知道校园贷这东西的害人本质。他立刻就想到了唐馨。 　　回到房间后，他又中邪似的联系唐馨，向她说明情况，问她愿不愿意报道校园贷这件事。 　　唐馨很快给了他一个明确回复：[愿意。] 　　他问她：[得怎么谢你？] 　　唐馨很快回他：[不必谢。既然你和岳旭然喜欢的女孩能义无反顾地帮忙别人，我为什么不能义无反顾地报道这件事，帮助更多的人呢？] 　　他当时想，真神奇，女孩子之间哪怕没有直接接触过都可以形成莫名其妙的竞争关系。 　　他又想其实这个唐馨明明符合他一切择偶条件，做的事也叫他觉得感谢和仗义。可奇怪的是，他就是不心动。她说不必谢的时候，他除了觉得她还挺仗义，脑子里其余空间萦绕的居然是上药那天，他与姚佳呼吸交错时，他嗅到的淡淡清香。他为这股淡香心动。 　　* 　　听到孟星哲说“你猜呢”，姚佳随口打趣：“总不会是你告诉她的吧。” 　　她说完看到孟星哲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那目光中正在显而易见地对她播报某种内容——你猜得对。 　　“……真的是你说的？？”姚佳有些意外。 　　孟星哲一抬下巴，一脸的不用谢。 　　姚佳夹了颗炒豆子送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咬碎了，咬得似乎比平时略用力，说了声：“那她对你还挺好的，这都义无反顾地帮你两次了！” 　　田华生在一旁附和：“哥我觉得唐馨又漂亮又仗义，要是她做我和佳的大嫂，我觉得特别满意！”他美滋滋说，“到时候走出去我就可以吹牛叉了，说我也是和名主持人能挂上亲戚的！是吧，佳！” 　　姚佳嘎嘣嘎嘣嚼着豆子，跟着笑。 　　缓了下，她说：“那你好好和人家相处，别到处撩骚小姐姐了。” 　　孟星哲瞥她一眼，运了半天气，最后点着头顺着她的话说：“行，就听你的，好吧？” 　　姚佳呲牙笑了下。笑完觉得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也许是豆子发腥，吃得她有点不舒心。 　　晚上睡觉的时候，姚佳居然在梦里复盘了那天那些讨债人上门来暴力催债的情形。 　　梦里孟星哲护着她，护得密密实实，让她一下打都挨不着。她的意识像脱离了身体，隔着梦境看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唯美电影。 　　只是醒来的时候脑子被那些梦的碎片坠得发沉，反而叫她有些昏昏沉沉地想不起梦里的电影到底都演了什么。只记得心跳是曾经加快过的。 　　第二天上班，姚佳接到了奇葩顾客的电话，她被对方的无理要求缠得心里窝火，想趁着休息时和孟星哲吐槽。 　　结果一到休息时间，孟星哲抬腿就走出去了。 　　她和田华生先去了茶水间。她把窝在心里胃里的火气一股脑向田华生吐槽。结果不知怎么，她上午接电话时明明那么生气，现在讲起来却总差着点情绪，有点意兴阑珊似的。 　　田华生问她：“佳，你今天说话怎么眼神乱瞟？你在找什么呐？” 　　她这才发现，她和田华生聊天时，注意力一直不太集中。怪不得发泄愤怒的情绪不太到位。 　　田华生忽然朝着她身后叫了一声“哥”：“你上完厕所啦？” 　　她立即扭头，看到孟星哲从茶水间门口走进来。 　　他还是和往常一样，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身高腿长，挺拔英俊。衬衫领口托着他的喉结，有种低调的禁欲的性感。他迈着跩拽的步子，脸上表情懒散不羁，一路走过来能用嗯、啊应对别人的打招呼就绝对不肯多说第三个字。 　　所以这么看来，他对她和田华生还是很特别的，平时能跟他们说那么多话，做那么多表情。 　　他走过来，往她旁边的沙发上一坐，开始挑挑剔剔：“怎么没给我倒杯水？你们怎么做人小弟小妹的？” 　　姚佳忽然就觉得自己被激活了。她怼他怼得生龙活虎。 　　“你做老大的，难道不应该先由你照顾弟弟妹妹吗？” 　　他们这就斗上了嘴，斗得不亦乐乎。 　　随后姚佳吐槽她上午遇到的难缠顾客。 　　她吐槽完，田华生说：“佳，你讲奇葩还得打遍草稿才能讲精彩啊？你刚刚给我讲第一遍的时候，讲得我都快困了。现在第二次讲，就讲得生动多了！” 　　孟星哲在一旁不客气地笑话她：“这才多大，就变越磨叨越来劲的老太太了？” 　　姚佳喷他：“再老太太也比您年轻一又三分之一的代沟！” 　　孟星哲嫌弃地说：“瞧瞧，又开炮了，你别叫姚小佳了，叫姚钢炮吧，真不知道岳旭然怎么受得了你。” 　　姚佳脸蛋都气鼓了：“你别叫孟星哲了，你叫必胜客花心狂魔！” 　　两个人又激烈地掐了起来。 　　田华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拉架，他真奇怪他们遇到彼此时，活力值怎么一下就能up、max和plus了。 第67章 心跳得剧烈 　　下班打卡的时候, 田华生告诉姚佳和孟星哲，宿舍里已经没有蔬菜储备了。 　　姚佳让田华生先回宿舍去煮饭, 她这就飞快赶去菜市场买菜。 　　下了楼出了大厦, 孟星哲溜溜达达地跟着田华生一起往回宿舍的方向走。 　　他悠哉的样子刺痛了姚佳劳动人民的眼睛。 　　以前她自己去买菜，由着他和田华生先回宿舍，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但今天不知怎么, 她就想捉他跟她一起去菜市场。 　　心动就行动, 她一把扯住孟星哲的衬衫袖子, 给他一声“站住”。 　　孟星哲站定扭头, 挑眉看她，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干吗拽我？” 　　姚佳看着他说：“我去菜市场。”顿了顿, 挤牙膏, “一起啊。” 　　孟星哲轻轻一晃被她扯住的胳膊, 晃掉了她那还处在捏着什么的动作的手。 　　“今天又不是吃火锅，用不着买那么多菜，哪用得着我？”孟星哲拒绝的有理有据，且果断, “不去。” 　　拒绝之后他还来劲：“不是, 你怎么天天在家吃饭？你男朋友呢？分手了？”说后面三个字时, 他心里燃起一簇阴暗小火苗，小火苗让他的声音语调出现了不自然的上扬。 　　姚佳听他语气怪异, 像等着看热闹似的, 嘴一硬, 说：“啊？哦, 他啊，他平时多忙啊，手机都卖脱销了，他又得跑供应链又得忙着拍创业记录片，也就周末能陪我看看电影吧。” 　　孟星哲觉得自己真是嘴贱，平白无故老招惹她说些自己不爱听的东西。 　　他“切”一声，又说一遍“你自己去菜市场吧，我不去”，说完就迈着大长腿，继续往宿舍方向走。 　　姚佳对着他的背影，从看变成瞪，从瞪变成不高兴。 　　转瞬她又觉得自己这不高兴来得有点没道理。以前他也不爱去菜市场，每次叫他一起他都恨不得有十万个理由搪塞逃脱。那时她也并没有不高兴。 　　所以今天是怎么了呢？ 　　她想也许是快来大姨妈了吧。 　　她把莫名不高兴的情绪用力甩走，向另外一条岔路走。那是通往菜市场的路。 　　满菜市场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一片生机。以往她看到这盎然的蔬菜颜色，总会很开心，会觉得连空气都跟着变得青翠可口起来。 　　可是今天有点奇怪，她挑菜的时候有点漫不经心，有点打不起精神。 　　站在生菜摊子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生菜卷时，她忽然想起来孟星哲说过，这菜他顶不爱吃。涮火锅的时候他的确一筷子都不碰。 　　她愤愤地想，好啊，那就多买点生菜，气死你。 　　想法在脑中解气地蔓延，手上的真实动作却叫她自己都意外。她居然把生菜放了回去。 　　她看着自己的手想，活见鬼，不是应该买回去气他吗？ 　　她耳边忽然想起一道声音，那声音磁磁的，有点懒洋洋，还带着点特有的欠打的淡淡嘲讽。 　　“你到底要在这个摊子前站多久？你是想买菜还是想买摊子？” 　　姚佳一扭头，看到了孟星哲。 　　也不知怎么，刚刚漫不经心的那股劲就没了。 　　她来了精神，笑眯眯地怼他：“你还是不是男人？说话还算不算话？不是说不来菜市场吗，干嘛又来？” 　　他一抬手扣在她头顶，来回地乱揉，把她的头发都揉乱了，报复她。 　　“我敢不来吗，不来你还不得报复我，专挑我不爱吃的菜买。” 　　他朝着生菜摊子努努下巴：“看吧，你这不就要承包生菜摊子了吗。” 　　姚佳拍开他的手，一脸的恼。好好的一头秀发，生生被他给揉起了电。 　　“你说对了！我正要买生菜，买一大堆生菜！”她一边压着被他揉起了电到处乱飞的头发，一边恶狠狠凶巴巴地说。 　　夕阳正浓，霞光从天边赶来，染红她细腻的双颊，为她可爱的气恼样子添上一抹很妩媚的艳色。 　　他看着她，笑起来，逗她：“别太过分了老三，对你大哥尊重点，对你大哥的饮食爱好也尊重点！” 　　他想岳旭然那小子，上辈子做了多么天大的好事，这辈子怎么就这么有福气呢。 　　****** 　　把菜买回家，田华生接手洗菜烧菜的工作。姚佳回了房间。 　　刚登陆上跑跑卡丁车想玩两把赛车游戏，她就接到姚秉坤的电话。 　　姚秉坤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浑然厚重。 　　他告诉姚佳：“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姚佳心里咯噔一下，心迅速地往嗓子眼儿上提。她怕是姐姐或者母亲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接下来姚秉坤声音里出现了一丝极力掩饰的微窘。 　　“方津的代言，坤羽没能谈下来。他被一家叫醒北科技的公司挖过去了。” 　　姚佳松口气。是这个啊。 　　转瞬她竟然还有点高兴。 　　她的暴躁老父亲，居然因为没有谈下方津做代言，而在觉得对她有所抱歉。 　　她立刻安慰姚秉坤说：“爸，没事儿，别放在心上，以后您直接把醒北科技买下来给我报仇！” 　　她听到话筒里好像隐隐传来老父亲一声低沉的笑。 　　然后是老父亲略带笑意的声音：“以前么，买下来没有问题。但现在这家公司发展起来了，可不太好买了。” 　　“？”姚佳想，她爹怎么变得这么朴实了，她随便说说的他还当真了。 　　挂断电话后，她想老父亲为什么会说醒北科技不太好买。她之前去醒北卖场的时候，明明觉得他们的产品是有问题的，不足为惧。 　　趁着菜还没有烧好，姚佳打开电脑搜索醒北科技相关的信息。 　　一搜之下她不由有些惊又有些气，这家公司好像听到了她当时在卖场和孟星哲说的话似的，居然进一步做了客户分级、改良了产品功能，现在合意网上，它的小家电销量已经远超坤羽电器了。 　　饭菜烧好了。姚佳品着由醒北科技带给她的惊疑不定走向饭桌。 　　她一边吃饭一边跟孟星哲吐槽，问他：“你还记得之前咱们去的那个炸鸡店旁边的醒北科技卖场吗？” 　　她问题一落，孟星哲居然呛了。 　　他咳嗽了好几声，把自己从呛死状态捡回一条命，然后说：“怎么了？” 　　姚佳愤愤地用筷子一戳米饭：“好气，为什么方津给这家公司代言不给我们坤羽电器代言？” 　　孟星哲差点又呛。 　　“还有，上次我们去看他家产品的时候，明明问题一箩筐，怎么这么快他们就改良好了？这家公司的销量现在蹭蹭地长，我刚刚看他们公司网页，在预告马上将推出新黑科技小家电，预约的人居然快两百万！！我第一次看都怀疑我是不是数错一个零！等方津的代言推广开以后，这销量肯定还得翻番！” 　　孟星哲一口一口地吃菜，连平时不爱吃的绿菜叶都无意识地夹进碗里吃起来。 　　田华生向气愤不已的姚佳谨慎提问：“佳，你之前不是还夸他们的可视门铃好用？现在怎么看起来对他们家又好生气的样子？” 　　姚佳使劲握着筷子，愤愤不已地说：“之前我觉得它对坤羽电器来说不足为惧，所以才能平静欣赏他们的产品。但现在不一样了，这家公司已经发展成行业狐狸精了，他们把顾客都给迷过去了，这样就把咱们坤羽传统家电市场的份额都给挤占了！照这么下去，不多久它真的就有可能会对坤羽构成威胁！” 　　所以她爹说得没有错，要说现在买下醒北科技这家公司，还真是不好买。 　　田华生听完立刻有了和姚佳一样的不平和不安：“啊，那怎么办？我们不会失业吧？” 　　姚佳说：“那倒也是不至于，我们坤羽毕竟根基深厚。”她一扭头，看到孟星哲一口跟一口地吃着饭，一点不着急，就更不高兴了，“你怎么像没事人一样？你不是坤羽的一份子吗？哎你说，我们那天去醒北科技的卖场，那个上我们跟前来搭话的导购员，会不会听到了我们的谈话，然后去告诉他们老板了，所以他们的产品就改良了啊？” 　　孟星哲被一口饭噎住了。 　　他连忙找水喝。 　　田华生说：“不至于这么巧吧？” 　　姚佳想想说“倒也是。”她马上又愤愤一拍桌，说：“真是的，这公司顶着丑成那样的logo，居然也能发展起来，真是气死我了！” 　　孟星哲刚放下水杯，又猛烈地呛了起来。她这辈子是跟他亲自设计的logo注定过不去了吗？！ 　　他捂着马甲揣着秘密挨着骂，一边暗暗为自己的logo鸣不平一边觉得这段饭吃得简直生不如死。 　　* 　　吃完晚饭，田华生说要出去一下，就带着一脸神秘羞意跑掉了。姚佳和孟星哲因为抢客厅电视又打了起来。 　　姚佳想看新上线的喜剧片，孟星哲要看惊悚恐怖电影。 　　孟星哲让姚佳回房间用电脑或者手机看，姚佳拒绝：“小屏幕哪有电视看起来过瘾？这电影有方津客串，我要全方位高清晰一寸一寸仔细欣赏他的脸！” 　　孟星哲不理解了：“你刚刚不还生气他代言了别的公司？这会儿又爱他爱得不行了？你还有没有点原则？” 　　姚佳理直气壮地说：“一码归一码，他代言哪家公司是他的自由。”她反喷孟星哲，“你才是呢，睡觉都怕黑，还要看恐怖片？练胆子吗？” 　　“跟你说你也不懂，恐怖片是会给人情绪带来解压和冷静的。”孟星哲一本正经说。 　　“？？？”姚佳差点就信了他的胡说八道。 　　恐怖片还能让人冷静？她吓都吓死了好吗。 　　她也撵孟星哲回房间去看。孟星哲用她的理由拒绝她：“小屏幕看起来不够恐怖，达不到冷静情绪的效果。” 　　“……”他强词夺理的样子让姚佳想把电视屏幕呼他脸上。 　　他们掐到佟雨墨受不了，打开房门对他们抗议：“你们能不能不要整天吵呀？” 　　这时候玄关又传来敲门声，给满屋子的人声又多填了一份咚咚咚的吵。 　　姚佳用力瞪着孟星哲，孟星哲也回瞪她。 　　下一秒两人同时石头剪刀布，孟星哲以布包住了姚佳的石头。他向着门口方向不可一世地一摆下巴，姚佳愤愤不甘地走去开门。 　　佟雨墨小声嘟囔：“要不要这么默契，切。” 　　门口站着的是路芳菲，她端着笔记本，问姚佳：“我可以在你们这下点东西吗？我们屋里没网速了。” 　　姚佳把她让进屋，帮她连了无线网。 　　路芳菲主动说：“我想下点关于赡养方面的法律条文和案例，小凌律师说，像我妈那样跟我狮子大开口使劲要钱，我其实可以不给的，我完全可以通过法律保护自己。” 　　佟雨墨无声无息地凑近过来，也坐到了沙发上。 　　路芳菲把凌晓欣的话转述给姚佳：“小凌律师说，我不能无原则地屈就我妈的吸血，毕竟我和妹妹也要过自己的人生。她不爱我们，我们要自爱。所以小凌律师让我每个月就按照法定赡养费标准寄钱给我妈就可以了，我妈闹的话就让她去法院起诉我好了，反正法律不会谁撒泼向着谁。至于名声，她说一个开明的大公司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因为我妈去闹而开除我，而我如果一直因为名声问题任由我妈吸血，那就是我自己的问题了，谁也帮不了我。” 　　姚佳觉得凌晓欣说得真好。她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腼腆瑟缩的小胆闺蜜居然已经历练成才可以独当一面了。 　　她感觉这一段时光里，每个人好像都有变化。 　　变得越来越好呢。 　　佟雨墨忽然在一旁开了腔：“芳菲姐，你好有魄力呀。” 　　姚佳总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和平时有些不一样。而且她好像只说了一半的话似的，还有一半她留在了嘴里，只有她自己知道。 　　路芳菲扭头看向佟雨墨，对她一笑：“不，论魄力还是你有魄力，那天要不是你镇住我妈，最后还不知道要被她闹成什么样才肯收场。我其实要谢谢你的！” 　　佟雨墨楚楚可怜一笑：“没有啦，我那天也是心情有点不太好，就凶了一点，你别嫌我过分就好哦！” 　　她说完又起身回了房间。 　　一直靠在客厅墙壁前的孟星哲也直起了身。姚佳看他的动作，潜意识里判定他要走出她的视线范围内，不知怎么脱口就说：“哎你干嘛去？” 　　“回房间。” 　　“你不是要用电视吗？”姚佳赶紧说。 　　孟星哲挑挑眉：“你居然肯让给我了？” 　　姚佳想，自己怎么回事？刚才跟他争得头破血流的，怎么现在忽然就屈服了？ 　　“我这是尊老爱幼！”她扬着下巴说。 　　孟星哲切一声，倒是没有回房间去了。他等着路芳菲下完资料以后独霸电视机。 　　路芳菲看看他们，笑起来，笑容里好像有放弃掉什么之后变得很释然的样子：“你们俩之间有种别人插不进的默契。”所以她及时收心，是对的。 　　姚佳干笑一声呵呵，问路芳菲：“对了，你们宿舍的宽带是到期了还是坏了？” 　　路芳菲说：“都没有。”顿了顿，她有点好笑和无奈地说，“其实是楼上的邻居大姨下来问我无线密码，说她家孩子要写论文查资料，她那天那么帮我，我非常感动，二话不说就告诉她了，结果自从把无线网密码告诉她，我和丽丹、洛汐姐就上不去网了。不过不要紧，洛汐姐说明天让唐铭汇过来帮忙调一下路由做个平均限速。她说别看唐铭汇开专车，但调个路由装个电脑什么的还是挺拿手的。” 　　姚佳听完转头向孟星哲看过去。她和他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丝笑意。 　　大姨果然还是那个爱蹭网的大姨，一蹭起网就让别人没法用的大姨。 　　不过她居然没有之前被蹭网时那么讨厌大姨了。她想毕竟人性总有两面。有时这人她真讨厌，可有困难时她又仗义相帮，帮完你正要感激她，她又开始有点讨厌…… 　　但这不就是人吗？每一个普普通通鲜活的人。这样的人们磕磕绊绊挑挑剔剔地生活在一起，不就是温暖热闹的烟火生活吗。 　　****** 　　第二天一大早，姚佳就收到岳旭然的电话，岳旭然约她一起吃晚饭看电影。 　　姚佳答应下来，趁着休息时告诉田华生，晚上不用带她的晚饭。 　　田华生多嘴问了句：“那你晚上是去约会嘛？” 　　姚佳说是。 　　孟星哲冷哼一声：“做作。” 　　姚佳立刻怒问：“我怎么做作了？” 　　孟星哲嘴角挂着点嘲讽：“昨天我说你男朋友不约你，这不，你今天就让他约你给我们看了。” 　　姚佳快被他给气笑：“您可真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这特么是纯天然的巧合。 　　晚上下班，岳旭然亲自开车来坤羽大厦接走姚佳。 　　田华生闻着两管狗粮味的新鲜尾气对孟星哲感叹：“我们佳确实适合坐在车里被呵护，气质在那里摆着呢。岳旭然赶紧娶了她叭，住在合用卫生间的职工宿舍真的有点委屈她。” 　　孟星哲差点吐出一口血。他求她换到独卫，她自己不干有什么办法。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闷气，对田华生说：“就咱俩，别做饭了，哥带你下馆子去。” 　　* 　　姚佳被岳旭然带着吃了顿网红素菜馆。说是素菜，每一道却都做出了肉味，也卖得比肉菜还贵。 　　吃饭时岳旭然对姚佳说：“最近实在有些忙，手机卖脱销了，订单堆积了好多等着发货，唐馨又在忙着给我和陶烈拍四点科技创业的纪录片，所以最近联系你少了一点。”他温文隽秀的面孔上充满抱歉。 　　姚佳马上说：“没事没事，正好最近我也在忙。”她又说，“是唐馨在给你拍记录片啊？我觉得她很棒，她都义务帮我们两个大忙了！” 　　岳旭然笑笑问：“我们是指？” 　　姚佳脱口说：“我、孟星哲，”顿了顿，马上又补上其他人，“还有其他同事们。” 　　岳旭然点点头。 　　姚佳又说：“不过唐馨帮我们应该是看着孟星哲的面子。” 　　岳旭然又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吃完饭岳旭然提议去馆子隔壁的影院看场电影。姚佳想想时间还早，答应下来。 　　当晚放映的电影一部是文艺片，一部是惊悚恐怖动作片。 　　姚佳对两类电影兴趣均等，都属于可看可不看。岳旭然提议看后面一个。 　　姚佳问：“你也喜欢看惊悚恐怖的电影？” 　　岳旭然点点头，嗯一声。然后针对“也”字提问：“除了我，还有谁爱看这类电影吗？” 　　姚佳摇摇头，做感慨状：“真应该把孟星哲给你叫过来，你们俩倒是能看到一块去。” 　　岳旭然不着痕迹地问了声：“那你是怎么知道他爱看这类电影的？” 　　姚佳说：“他经常霸占客厅电视，把客厅的灯一关，就开始看动画片或者鬼片恐怖片。据我观察，他一般看动画片的时候都是在走神想事情，看鬼片么，据他自己说居然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你说多好笑！” 　　姚佳希望得到岳旭然的共鸣，他们好一起开心diss孟星哲。 　　结果岳旭然居然说：“看鬼片确实可以冷静。我们这种理工类思维的人不冷静是因为情绪在体内沸腾，这时候找一个外界的更夸张更情绪外放的东西来看，反而能把自己刺激得冷静。所谓冷眼旁观的意思。” 　　姚佳看着岳旭然，有点懵。不确定他是不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但想要更夸张更情绪外放的东西，喜剧不是更符合吗，为什么不看喜剧？”她问。 　　岳旭然认真回答：“看喜剧你会融入，会进入到剧情里跟着角色一起哈哈大笑，其实是冷静不下来的。但看恐怖鬼片时，你会抽离自己，会通过冷眼旁观来识破恐怖戏法，这个过程的确会叫人冷静。” 　　“……”姚佳不知道说什么，她只觉得理工直男们的思路真是奇特死了。 　　所以看恐怖鬼片的时候，是孟星哲因为什么人什么事不冷静了，希望自己冷静一下？ 　　姚佳对岳旭然感叹地说：“我有时候觉得你和孟星哲你们还挺志同道合。” 　　岳旭然笑着看她，目光渐渐变得幽深：“是，看起来我们俩连喜好都差不多。” 　　他留了半句话没说。 　　——尤其是，对于女人。 　　****** 　　姚佳和岳旭然进了惊悚恐怖片的放映厅。岳旭然买的是情侣VIP座位，一条长的沙发椅，中间没有间隔。 　　电影一开演，姚佳就有点后悔。这片子实实在在地对得起它的类型，说恐怖就真的很恐怖。 　　尤其总是突然响起的背景音乐和猛地闪到眼前的血淋淋画面，让她一怵一怵地抖。 　　“害怕？”岳旭然凑近过来，贴着她的耳朵问了声。 　　姚佳点头：“有点。” 　　岳旭然伸出手臂揽住她肩膀，把她揽进他怀里：“害怕的时候就把脸转过来。” 　　脸转过去，就是埋进他怀里。 　　姚佳心跳慢了半拍。 　　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似的，好像她还不太习惯和他这样突来的亲密接触。 　　姚佳最终借口去卫生间，化解了这份亲密。 　　上完厕所回来以后，她眼神乱瞟，不看银幕，把电影挨了过去。 　　电影散场后，岳旭然送姚佳回家。她临下车时，岳旭然凑近她。看样子是想亲她额头一下。但看到她浑身紧绷，一副警惕的样子，他笑了下，改成抬手摸摸她头顶，说了声“晚安”。 　　姚佳下车时发现自己好像松了口气。 　　开门进屋时，她动作很轻，怕大家已经睡下了。 　　结果一进屋，她发现孟星哲关了灯，正在客厅电视上看电影。 　　她走近过去，想吓他一跳。孟星哲只冷淡瞥她一眼，说了声：“这么晚才知道回家，你要是我女儿我打断你的狗腿。” 　　姚佳往沙发上他旁边一坐，呵呵一声：“我成年了好吗，大哥！” 　　她一转眼，看到茶几上居然有海里捞的小锅巴。 　　“你们居然背着我去吃海底捞？过分！” 　　“不是给你打包了锅巴了吗。”孟星哲声音平板。 　　姚佳美滋滋起来：“这倒是，难得我说过一次我爱吃你就记住了。”以前聊天的时候，她说起过整个海底捞她最爱吃这赠送的小锅巴。 　　孟星哲转头瞥她一眼，强调：“我没记住。我记住你的事干什么？小田田给你打包的。” 　　他想反正田华生已经睡了，她明天就会忘了这事儿，不会记得去求证。 　　姚佳美滋滋拎起一袋小锅巴打算撕开吃，但不经意地一抬眼时，她懵了，电视屏幕上，正好一个披头散发脸色惨白血盆大口的鬼脸在拉特写。 　　姚佳被这特写吓懵了，张开嘴就要叫。 　　孟星哲赶紧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手直接把她拦腰搂到自己怀里。 　　他感受到她浑身在发抖。她吓懵了。 　　他觉得自己也懵了。怎么就这么抱住她了？ 　　他现在心跳得恐怕比她见鬼还剧烈。 　　他松开捂她嘴的手，拿起遥控器，退出电影。电视屏幕展现一片单调的蓝光。 　　她下巴卡在他肩膀上。他另一只手不熟练地轻拍她的背，安抚她：“好了好了，关掉了关掉了。” 　　姚佳渐渐冷静下来。她意识到自己和孟星哲的体位时，猛地一惊，连忙后撤的同时也一把推开他。 　　她站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有点气急败坏：“你们男的怎么都这么爱看鬼片？人不好看吗一定要看鬼！” 　　她说完气咻咻回了房间。 　　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她大口喘气。心跳依然剧烈。 　　她捂着胸口想，怎么回事呢？心跳再这么快下去，她怕不是要心脏衰竭了吧。 第68章 吃她剩下的 　　带着田华生吃完海底捞时, 孟星哲收到了贝洛南的信息，贝洛南把明天上午行业峰会论坛的酒店地址发给了他, 并叮嘱他记得请假。 　　吃完火锅回到宿舍, 他怎么待着怎么觉得不舒坦。 　　脑子里的思绪像长了向外拐的胳膊肘, 根本不肯由他自己控制, 通通都要拐去想姚佳和岳旭然到底在怎么约会。 　　为了让自己冷静，他坐到客厅里，打开电视机，关了灯, 找了部恐怖等级最高的片子开始看。 　　他在一只只丑陋又可怖的鬼脸间, 渐渐抽离自己，终于快要恢复冷静。 　　可这时偏偏姚佳回来了。 　　她偏偏坐到了他旁边, 偏偏看到了整部片子里最恐怖的一个镜头。 　　偏偏她吓得要叫。 　　他怕吵醒已经睡下的人，想也没想就去捂她的嘴，想也没想就把她抱进怀里来安抚。 　　好吧, 他感受着胸前跳得要爆炸的心跳想, 这一抱让整晚的努力冷静都化成了泡影。 　　他好像更不冷静了。 　　她刚才跟他说什么来着？ 　　——你们男人怎么都这么爱看鬼片。 　　所以晚上岳旭然也带她去看了鬼片吗？她是不是也这么害怕？岳旭然是不是也像刚才的他那样, 紧紧抱住她？而且抱得更久？ 　　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又泛起了满嘴酸桔子味儿。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把它们张开又握住。他轻捶捶跳得要震破的胸膛。 　　她肢体的柔软温香好像还弥漫在他怀里、在他掌间。叫他又陶醉, 又心酸。 　　他关了电视，起身回了房间。路过她房间门口的时候, 他停了下。 　　里面没什么响动。他怔了会神，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 最后抬脚回了房间。 　　直到洗漱完毕, 躺在床上, 关了大灯点开台灯，他还有些心烦意乱。 　　他想反正睡不着，索性玩几把游戏发泄发泄。 　　他从床上又坐起来，靠在床头打开手机上的跑跑卡丁车游戏。 　　登陆之后，他意外看到他在游戏里逼来的那个不驯小徒弟居然也在线。 　　他开了个竞速房间，对她发出邀请。 　　她很快接受邀请，和他一起跑竞速比赛。 　　他心烦意乱之余，手下的操作有些失控，失误很多，不是撞墙就是掉进河里。他以为自己今晚铁输给这位王者段位的小徒弟了。 　　可没想到他的小徒弟竟然那么孝顺他，怎么也不肯赢他——她这一晚上的失误居然也超级多，像吃了颤抖药似的手不好使，撞墙的次数几乎是他的翻倍。 　　跑了几把，两人都不在状态，索性停下来聊了聊天。 　　他向他这小徒弟提问。 　　星痕：[你今晚怎么回事？开得真烂。] 　　对方很快呛他。 　　面包大王：[你今晚又是怎么回事？开得烂不说，还好意思说别人。] 　　孟星哲笑了。 　　好久不见，这一位依然是个小杠精。他怎么无论生活里还是游戏上，总能遇到小杠精。 　　他想这小杠精开口就呛的风格，还真叫人觉得似曾相识。 　　星痕：[我先问的，所以你先答。] 　　对方回给他一行省略号，看起来有点无语似的。不过她还是后问服输，回答了问题。 　　面包大王：[……] 　　面包大王：[好吧，说就说。] 　　面包大王：[我今晚开得不好，是因为我现在有点不冷静。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你觉得男人看恐怖片的时候，会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冷静下来吗？这可能吗？] 　　孟星哲想巧了，她问的问题他正好能给她一个与众不同的回答。 　　星痕：[通常来说，能。] 　　但今天是个例外。要是没有抱到姚佳那一下，他早就在那部鬼片子里冷静下来了。 　　他的小徒弟对他的回答显出质疑。 　　面包大王：[咦？居然连你也这么说。] 　　星痕：[怎么了？] 　　面包大王：[我有个同事，说看恐怖片鬼片会使人变得冷静。我觉得他胡说八道。] 　　孟星哲看着手机屏幕上一行行蹦进来的字，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面包大王：[我今天跟一个朋友去看电影，他也选了恐怖片，他居然也说恐怖片的确会叫人冷静。] 　　孟星哲觉得这种隐隐不对的感觉，像一种什么东西在蛰伏，说不准哪一瞬它就要跳出来吓人一跳。 　　面包大王：[现在连你这个我在二次元里认识的人，居然也这么说！！！我真是不懂你们这些男人的脑回路了，怎么可能看恐怖片不觉得恐怖而会冷静呢？] 　　孟星哲发现自己已经在屏着呼吸看手机上的信息了。好像那在蛰伏的东西，正酝酿着要呼之欲出。 　　心也跳得一下比一下快，像要揭晓某种预兆之前的紧张。 　　面包大王：[今天晚上看完电影我回到宿舍，我同事居然正在客厅看恐怖片，他冷不冷静我不知道，反正我被吓得非常不冷静！！！] 　　孟星哲看着手机，彻底惊住了。这一瞬好像全世界都变成了静音的，只有他的心跳声，在极致的寂静里，砰通砰通地跳进他耳中。 　　所以面包大王，其实是近在咫尺的隔壁那小家伙吗？！ 　　他呼吸都变得重和促起来。 　　甩甩手，甩掉指尖被沸腾情绪冲撞出来的一点麻，他在手机上打字问：[什么画面啊，能给你吓成这样。] 　　他要再确认一下。 　　下一秒，他看到屏幕上跳进来的一行字是—— 　　面包大王：[一个特别特别恐怖的鬼脸大特写！披头散发脸色惨白血盆大口！啊啊啊啊不想说了！] 　　孟星哲看着手机，彻彻底底地呆住。 　　他感觉到心脏在怦怦疯跳。 　　他的情绪几乎有些激狂。 　　他想他们之间到底是种什么缘分？ 　　他在游戏里的小冤家徒弟居然就是她姚小佳。 　　这种事的发生，该是多小的几率？ 　　怪不得他总觉得她呛人的风格熟悉。 　　怪不得他听到她杠他时，他就会忍不住想笑。 　　思绪在脑子里乱蓬蓬地撞，他又兴奋又狂乱，又拼命让自己冷静。 　　感觉对她的喜欢就要压制不住了，就要从身体里爆炸迸发了。 　　他深呼吸，用力冷静着自己。 　　手机屏幕上跳进面包大王的问题：[轮到你说了，你今天开车又为什么开得这么没水准啊？] 　　孟星哲把手握成拳头，冷静自己，然后松开，打字：[我有点心烦。] 　　对面的小家伙果然问他烦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打字，既表露着情绪，又不暴露自己。 　　星痕：[因为我喜欢的女孩子有男朋友了。] 　　他盯着屏幕，徐徐地呼吸。 　　很快她的回复跳进眼帘—— 　　面包大王：[这样啊，那你真的很惨了。不过便宜师父，事已至此，你就想开点，毕竟鲁迅说过，天涯何处无芳草。] 　　孟星哲看着屏幕苦笑：[鲁迅说过这句吗？] 　　面包大王：[嗐，让我的臭同事给影响了，他没事儿就爱给鲁迅伯伯加语录。] 　　孟星哲又苦笑一下。这被吐槽的臭同事不就是他了。 　　他想了想，决定问句话。打字时，指尖流露出些许无法抑制住的颤抖：[你觉得我把她抢过来怎么样？] 　　他屏住呼吸等回答。 　　面包大王：[有点缺德。这事要性转一下放我身上，要是有个女生很喜欢我男朋友，然后不顾我男朋友已经有我这个女朋友，上来就抢，我可能会气死。但在气死之前我更可能先和她拼了！] 　　孟星哲看着她的回答，所有狂乱兴奋热烈的情绪都冷静下来了。 　　她讨厌这样子的人。 　　所以他不能做这样的人叫她讨厌。 　　他没了聊天的兴致，匆匆说声晚安下了线。 　　他走去卫生间冲了个凉水澡。 　　然后看了半宿的恐怖片，抽离自己，冷静情绪。 　　****** 　　姚佳看着突然和自己说了晚安的便宜师父，有点发怔。 　　她刚才睡不着，索性登陆了游戏，没想到遇到了她的便宜师父也在线，更没想到他们今晚都怀有心事双双跑得巨烂，更更没想到她的便宜师父居然和孟星哲岳旭然是一个思路，觉得恐怖片会让人冷静。 　　真是同一个世界，同一片直男。 　　甩甩头，她也退出游戏放下手机。再静静地感受一下，游戏好像已经冲淡了晚上那个突来拥抱的存在感。 　　她关灯睡觉。 　　第二天一早出门时，她和田华生在玄关处相遇。 　　她问了声：“那谁人呢？” 　　田华生用大爪搓搓脸：“你是问咱们大哥嘛？他先走了。” 　　姚佳“哦”了一声，忽然就觉得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最近几天大家明明都是赶在一起去上班，突然一天有人先走了，于是这人破坏掉了每天可以一起上班的预期。 　　被人打破掉预期的感觉叫什么呢？ 　　姚佳甩掉这种莫名情绪，跟田华生一起去上班。 　　到了公司打了卡，进了呼叫中心，她发现孟星哲的工位居然空着。 　　一下子，早上临出门时那种感觉好像又来找她了。 　　她想了想，趁着还没到上班时间，掏出手机给孟星哲发信息：[你迟到了？] 　　孟星哲坐在出租车里，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忽然想起昨天自己心烦意乱，忘记请假了。 　　他给姚佳回信息：[我上午有事，不去公司了，你帮我请个假。] 　　姚佳收到回复后呼叫林芊，替孟星哲请假。 　　林芊对她说：“回头记得让孟星哲补一个事假证明，证明一下他这半天为什么要请假，不然绩效考核的时候会被记成无故旷工。” 　　姚佳说好的，马上给孟星哲发信息，提醒他记得补事假证明交给林芊。 　　孟星哲回给她一个“好”字，再没发别的什么话。 　　姚佳看了好一会儿屏幕，确定不会再有新信息了，才静了音锁了屏。 　　上午上班时，她接到同一位女顾客打来的好几通电话，这人多次致电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坚持要投诉售后的卢景毅。 　　这位女顾客说卢景毅昨天明明说会在下午一点到她家里去维修电器，结果他居然拖到两点才到。一点钟的时候她家宝宝还没有睡觉，可两点钟时就已经睡下了，结果卢景毅两点钟才去，就害得她家宝宝被吵醒了，宝宝都受了惊了，哭了一下午，到傍晚时都哭吐了。 　　姚佳询问了一下卢景毅，卢景毅说昨天下午堵车堵得实在严重，他后来都放弃大型交通工具改骑共享单车了才赶到顾客家里。他又说小孩醒跟他根本没有关系，是那个顾客一直叽叽喳喳一惊一乍地指挥他，别碰到墙别碰到地板别碰到瓷砖之类的才吵醒了小孩子的。 　　姚佳于是和这位顾客耐心周旋，反复道歉，好说歹说，总算让顾客消了气打消掉了投诉卢景毅的念头。 　　挂掉电话时姚佳觉得精疲力尽，她不自觉地向旁边看过去，想像往常那样从隔壁孟星哲一个挑眉一个掀唇的动作里，找到些带着点淡讽的却又是治愈的神情——“又遇到难缠顾客了吧？啧，谁又不是呢”。 　　可她只看到了一个空座位。 　　她收起眼神，打起精神，继续接电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上午她都有点走神，好像总要分心往旁边的空座位瞟一眼。 　　他在那坐着的时候，她不觉得。可那里空了时，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有些不安心的。 　　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叫她一直惦记着是回事。 　　午休的时候卢景毅上楼来，找到姚佳，说什么都要请她吃晚饭以表示感谢，因为这个月她已经帮他挡掉三个投诉了，给他保住了绩效奖金。 　　卢景毅爽朗地笑出一口白牙说：“你要是晚上不赏脸，就是瞧不起兄弟我了！” 　　姚佳只好笑着答应下来。 　　下午时，孟星哲来上班了。 　　他居然打了领带，穿了西装外套。西装很修身，把他一副好身材勾勒得又挺拔又清隽。 　　他头发也是弄过的，造了型，显得人特别的精神。脸上胡子也刮得一点青根都不留。 　　他这样一收拾起来，人就帅得有点更过分了。 　　姚佳看着孟星哲，忍不住问：“你是去相亲了还是去约会了？怎么收拾得像个新郎官。”她忽然一脸惊愕，“你总不会是去结婚了吧？” 　　孟星哲嗤的一笑，心里在摇头感叹她怎么会有这么石破惊天的想象力，嘴巴上故意说：“嗯，运气好，娶了个富婆。” 　　姚佳从他嘲讽的语气中知道自己猜得过了。 　　她白他一眼，扭回了头。 　　到了下午时，她觉得工作状态找回来了。上午那种莫名没找没落的感觉不见了。她接完电话向旁边瞟一眼，看到位子不空，心里就很踏实似的。 　　到了下班打卡时，田华生跑来，有点羞滴滴地说：“哥，佳，我晚上和人约了吃饭，不回去做饭啦！” 　　孟星哲一看他那脸荡样儿，就说：“约了个女的吧？” 　　田华生的壮汉脸刷地就起了一片红潮：“哎，差不多吧，哈哈哈哈！” 　　孟星哲啧啧两声，说：“去吧！” 　　田华生屁颠屁颠跑去打下班卡，打完站在那等，等郝丽丹也打了卡他们一起向外走。 　　姚佳“喔哦”了一声：“我知道他是和谁一起约晚饭了！” 　　孟星哲转头瞥她一眼，看她的眼神像在关爱智障：“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还用猜？猜到还用高兴成这样？” 　　姚佳使劲白他一眼。 　　两个人打了下班卡，一起向外走。 　　孟星哲忽然说：“晚上你点外卖给我带一份。” 　　“你怎么知道我就得点外卖吃呢？我就不能有晚餐约了？”姚佳说。 　　孟星哲扭头看她：“不至于的吧？昨天约完今天又约，你不说你男朋友忙吗，忙还黏糊成这样？真忙假忙啊？”他一脸的嫌弃，一心口的酸醋。 　　姚佳冲他呲牙，故意气他。然后告诉他：“是售后的卢景毅要请我吃饭。” 　　孟星哲一下就想起一张五官轮廓分明的脸，肤色是健康的棕，身材高大健壮。 　　他记得这人上楼来找过姚佳。 　　他都觉得奇怪，自己怎么把一个男人的长相记得这么清晰分明。 　　好像是因为这人上楼来找姚佳那天，姚佳笑得实在灿烂，他瞧着那笑容碍眼，还故意跟田华生诋毁她“嘴咧那么大，牙龈都快露出来。真是笑没笑相。” 　　现在想来，他也许从那个时候起、在自己意识到喜欢上她之前，就已经在无意识地开始喝醋了。 　　他看着眼前的姚佳，冷笑：“你都有男朋友了，居然还答应跟别的男的吃饭？” 　　“？？？”姚佳想，你这必胜客花心狂魔居然还有脸说我呢？！ 　　“您不也一边没跟女朋友分手，另一边就在狂约小姐姐们？！” 　　孟星哲被她给怼噎住了。他真预料不到自己会在一个莫须有的女朋友上吃她一个又一个瘪。 　　“现在我们是在讨论你的问题，”孟星哲决定反正也说不清，索性就一塌糊涂强词夺理好了，“你不仅答应除了男朋友以外的人吃饭，还是单独吃，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他声音扬起来。 　　搞得姚佳的声音跟着扬起来，情绪也一起扬起来：“哪里不合适？” 　　孟星哲胡搅蛮缠地呛她：“孤男寡女，共进晚餐，哪里合适？！这是良家女孩干的事？” 　　姚佳被他胡搅蛮缠气得血液要逆行，她觉得自己这会儿倒练九阴真经都能练成。 　　“那你就跟我一起去，行不行？！这总不是孤男寡女了吧！”她大着声地说。 　　“你要这么说，”孟星哲的声音语气突然就平和下来了，“倒是有点道理。” 　　他看着她，居然一点头：“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破了这孤男寡女局吧。” 　　“……”姚佳看着他说变就变的脸色，总觉得自己是上了他的当了。 　　他不就是不想自己点外卖？！ 　　****** 　　走出坤羽大厦，孟星哲问姚佳：“那赤道小哥们要请你吃什么？我这嘴可叼，最次也不能比海底捞差。” 　　“？”姚佳觉得孟星哲好像对卢景毅有敌意，平白无故就人身攻击人家的肤色。 　　她喷他之前都不用和他商量的：“你逼王病又犯了吧？还最次海底捞，那你那么多顿必胜客吃到狗肚子去了？还有，人怎么就赤道小哥了？不至于黑成那样好吗，人家那是健美棕！” 　　她一边和孟星哲互呛，一边带着他走到一家串串店。 　　孟星哲站在店外一看到招牌就嫌弃得要疯：“就这？” 　　姚佳跟他对着干：“就吃这，不想吃你回宿舍去，我帮你点外卖。哦，外卖也就点这家！” 　　“……”孟星哲被她气笑了。他嫌弃得像个到民间微服私访的金贵王子似的，走进店里时，不碰这躲着那的，好像只要一不小心沾染到什么就一定得带走点尘埃。 　　姚佳不理他，走进包间前先去吧台压了点钱。 　　孟星哲不理解她的操作：“什么情况？到底你请他他请你？” 　　姚佳白他一眼：“本来是他请我，但我又带来一张嘴，怎么好意思让人家请？” 　　孟星哲心里一动：“你还挺讲究。” 　　他觉得自己快没救了，怎么现在连她这么一点小举动都能打动他心。 　　他走到吧台前，把姚佳压的钱要回来，塞给她，自己掏出几张票票又压了过去。 　　姚佳：“？” 　　孟星哲斜睨她说：“两个大男人用得找你一个丫头片子请客？” 　　姚佳想，你请就你请。 　　进了包间，姚佳先跟卢景毅介绍：“这就是我刚才跟你打过招呼说我要多带过来的那人，孟星哲，我隔壁工位的，”顿了顿，补充，“那什么，我大哥，拜过的。” 　　卢景毅立刻上道儿，跟孟星哲打招呼：“大哥好，失敬失敬！” 　　姚佳和孟星哲坐在同侧，对面是卢景毅。 　　都坐好，卢景毅叫来服务员，开始点餐。点好了串串选汤底时，他选了正常。 　　孟星哲问服务员：“你们这汤底就一种吗？” 　　服务员回答说有正常辣和微辣。孟星哲说：“那来两份汤底，一份正常一份微辣。” 　　服务员说好的。卢景毅抬头问：“大哥，你不能吃辣？” 　　孟星哲随口答：“姚佳不太能吃。” 　　姚佳正在用热水涮碟子碗筷。听了这话她心头一跳。 　　他居然记得她不太能吃辣。 　　卢景毅连忙说：“哎哟，是我疏忽了，我总觉得姚佳皮肤这么好像能吃辣椒的！”顿了顿他说，“大哥就是大哥，什么都放在心上呢！” 　　姚佳听完卢景毅这话微微一激动，涮完自己的碟子碗筷就顺便给孟星哲的也涮了一遍。 　　很快锅底上来了，串串也上来了。卢景毅征求过大家同意后，决定再要几瓶啤酒，助助兴涨涨情绪。 　　他叫来服务员，吩咐说：“上你们这最好最贵的啤酒！” 　　孟星哲紧跟着说：“不用最贵，就上点差不多的就行。” 　　姚佳被他这纡尊降贵的生活态度都惊呆了，她转头愕愕地看他。 　　孟星哲趁着卢景毅和服务员一起开啤酒，靠近姚佳耳边，小声而飞快地对她说：“这不是我请客么。” 　　他说话时温热气流徐徐擦过姚佳耳畔，擦得她半侧头皮微微一麻。 　　姚佳一缩脖子笑起来，也小声说：“你好抠啊！” 　　孟星哲看着她的笑容，眉眼弯弯，唇角上翘，牙齿整齐洁白，他觉得空气被她笑甜了。他想把这么笑着的她给藏起来，不想给别人看到。 　　啤酒上来，大家开始就着酒撸串。 　　孟星哲分别吃了两个锅里的两种串串，吃完叫来服务员，要了一碗清水。 　　卢景毅也是个豪爽人，酒下肚，话上来。 　　他对姚佳郑重道谢：“唉，姚佳，实话跟你说，我们售后特讨厌你们客服部，我们每天累死累活地跑工单，但动不动就要被你们客服部的人记投诉。也就你姚佳对我们售后人员是真的友好，总不遗余力帮我们跟顾客说和，消掉顾客想记我们投诉的念头，在这里我代表我们售后的兄弟们，郑重地对你表示感谢啊！” 　　姚佳赶紧说：“别，我也是举手之劳，我就是觉得大家都不容易。” 　　卢景毅感慨：“你们部门其他的客服专员可不都这么想，他们才懒得管我们死活呢，顾客要记我们投诉他们就给记。” 　　顿了顿他忍不住继续发句牢骚：“其实不光我们部门，其他部门也都挺烦你们客服部，尤其仓储部对你们意见更大，退货签收不及时，得，妥妥一个投诉记上。” 　　姚佳笑起来：“我们这个岗位，其实也挺神奇，说卖力不讨好再合适不过了。卑微地坐落在鄙视链最底端，到处地惹人烦，工资又低，活又累，人人都像个人形垃圾桶，天天得听顾客打电话来倒精神垃圾。可就这么个岗位，人憎狗厌的，偏偏又必不可少。你说它到底是重要呢还是不重要？” 　　姚佳说完从微辣锅里捞出一只串串，她刚想送到嘴边吃，就被孟星哲给截了过去。 　　“？？”碍于有外人在，姚佳没好意思喷孟星哲怎么连吃的都打劫。她就静静地瞪着他，看他好意思吗。 　　卢景毅说了句：“其实最近我也挺烦，工作忙，一堆事不说，投资的钱也有点要打水漂的意思。” 　　孟星哲一边和卢景毅搭着话聊着天，问：“什么投资？”一边把那支串串伸进他要来的那碗清水里涮了下，再递回给姚佳，“吃吧。” 　　姚佳接过串串怔了怔。吃进嘴里时她明白过来，这用清水涮过的串串，辣度刚刚好她可以承受。可见没涮过之前的，哪怕说是微辣，其实也会辣到她。 　　所以他刚刚分别从两个锅底里各吃一串，是在为她试辣？他还特意要了碗清水。 　　姚佳的心跳扑通扑通的。 　　她听到卢景毅烦恼地说：“哎，之前听朋友说P2P挺好的，利率高，我就把我的存款都投里面了，起初确实是赚钱的，每个月都能回来好多利息。可是最近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兑付过利息了。我想要不就赎回本金吧，结果妈的居然发现本金也不让赎了！后来看新闻才知道，我投这个P2P暴雷了，出现了兑付危机，我投进去的钱可能要打水漂了！” 　　姚佳一听，立刻扭头看孟星哲：“贝洛南不是说你也投资过P2P，还把房子都投没了？那这方面你更有经验教训！” 　　孟星哲差点呛着。他真想给贝洛南灌辣椒水弄死他！ 　　卢景毅像抓到了一线光明，赶紧问：“孟哥，你也投过P2P？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才能让损失尽量减到最低？我是不是应该找个律师起诉？” 　　孟星哲一边漫不经心地又从微辣锅里拎出几只串串，伸进清水碗里涮了涮，一边说：“遇到P2P暴雷，很多人会想要不要在第一时间内提起诉讼，但其实这不是最优处理，你应该先去派出所或者经侦大队报案，因为刑事案件的退赔优先于民事债务。” 　　他把涮过的串串漫不经心地放进姚佳的碟子里。 　　“一般有超过30个受害人去报案，或者涉及金额达到十万以上，警方就会立案，立案后就会侦查，最后追讨回来的款项，先做刑事退赔，之后剩下的做民事退赔。所以你还是要先报案。” 　　姚佳吃着被孟星哲涮过的串串，说：“你这不挺明白的，怎么还把房子给赔进去了？难道你当初没先报案？” 　　孟星哲咬着后槽牙，嗯了一声，认下了这口莫须有的锅。 　　他再次想弄死贝洛南，张嘴就给他瞎编排人生经历，他为了圆这个谎就得继续不断的编谎。 　　姚佳送给他一脸同情，然后从碟子里捡起一支毛肚串串吃了一口。 　　谁成想这毛肚倔强得很，被清水涮过也依然不失火辣本色。姚佳只吃一口就被辣得忍不住吐出舌尖小口哈气。 　　孟星哲看着那粉润舌尖眯了眯眼。 　　“怎么了？” 　　“辣！” 　　孟星哲抬手从她手里拿走那串已经被吃了一口的毛肚，很自然地接下去吃了第二口。 　　“嗯，是辣，你别吃这个了。”孟星哲把一整串毛肚都自己吃了，吃得自然无比。他又给她涮了别的串串。 　　姚佳却莫名觉得耳朵尖有些发热。她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他那么娇毛的人，说话离太近了他都烦，就怕别人的飞沫污染了他纯洁的呼吸道。 　　可刚刚他怎么不嫌那只串串是她吃过的？居然那么自然就把剩下的都吃掉了…… 　　她揉着热乎乎的耳朵尖想，可能是因为他在忙着跟卢景毅说话没反应过来吧？ 　　卢景毅倒是像被点亮了人生道路上指引方向的明灯，对孟星哲道谢不已：“孟哥，谢谢你这过来人的指点了，我明天就请假去经侦大队报案！” 　　这场指点无形间好像把三个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几瓶酒下肚，卢景毅已经把孟星哲当成崭新恩公，连这餐饭的主题都有点要从谢谢姚佳变更为谢谢孟星哲。 　　趁着酒酣耳热，卢景毅往桌前探了探身，有点神秘的样子对孟星哲说：“孟哥，我说点私下的话，是有关咱们坤羽电器的，你们听完就拉倒啊，别说听我说过。” 第69章 半个世界啊 　　姚佳作为董事长的女儿、孟星哲作为同行业科技公司的老板, 听到事关坤羽电器的秘辛，不约而同都被卢景毅吊起了好奇心。 　　因为与自家企业相关，姚佳到底比孟星哲更沉不住气一些, 她率先对卢景毅询问：“是什么事？好事还是坏事？” 　　卢景毅的脸颊已经被酒精醺得棕里透红, 眼神里透露出的状态正好是那种喝了酒后不吐不快的兴奋。 　　他又强调了一遍：“等会儿我说完, 你们听听就好，想讨论就咱们仨讨论讨论, 回头就别跟其他人聊了。” 　　姚佳说：“好，你尽管放心。” 　　卢景毅说：“是这样，咱们坤羽电器之前搞了二轮‘家电下乡’活动，你们都知道吧？” 　　姚佳听说过这事。这活动是针对农村居民生产、销售指定的家用电器, 购买了这些指定产品的农民消费者可以从财政部门领取到一定的金额补贴。这活动既满足乡下的消费升级, 也能带动家电企业销量。 　　“知道。”姚佳回答。 　　孟星哲也点点头。 　　卢景毅继续说：“之前我手底下有个人请年假回家探亲, 他家就在农村。他们同村有个人, 趁着家电下乡活动的时候, 买了咱们坤羽生产的电冰箱。正好在小伙子回家探亲的时候, 这同乡家的冰箱坏了, 不制冷了。这同乡就打客服电话报修，那我就直接让我这手下小伙子去看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您说说！”姚佳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特别出色的捧哏选手。 　　孟星哲也放下了筷子，微皱眉，仔细听。 　　“结果我手这下小伙子跟我说，那台冰箱是翻新机, 机器部件什么的倒都是坤羽生产的, 但都是旧的。” 　　姚佳“啊”了一声。 　　又是翻新机。 　　她扭头看看孟星哲。他刚刚微皱的眉心反而见了舒展。 　　就好像在卢景毅公布结果之前他已经猜到了其中玄机似的, 他皱眉时不过是在给自己的猜测等一个验证。 　　姚佳又转头去看卢景毅：“那这事后来怎么处理了啊？” 　　卢景毅说：“奇怪就奇怪在这了，我领导联系了其他部门，给这位顾客换了一台新冰箱。我问领导，那么那台翻新机呢，得怎么处理；我领导告诉我说让我别操心这事了，由他来处理就好。但后续他到底怎么处理的，他一点也没跟我们说。” 　　姚佳想，这跟之前她接电话遇到的翻新机事件，处理方式好像有点像——都没怎么有下文。 　　“看起来是有点蹊跷。”姚佳给这件事做点评。 　　卢景毅点头赞同。 　　一直没说话的孟星哲这时开了口：“也不算蹊跷，其实很明显，流入乡下的翻新机应该不只一台，有人在趁着家电下乡活动，借着坤羽用翻新机捞油水。” 　　姚佳心里咚的一跳。 　　卢景毅连忙用食指竖在嘴前嘘声：“孟哥、大哥、哥，看破不说破！那什么，说破别提我！”他哈哈笑了两声，笑声里是满满的求生欲。 　　姚佳想，等一下回到宿舍她得跟姚秉坤打个电话，通气一下这件事情。 　　她忽然听到孟星哲问卢景毅：“市面上那些过了使用年限的家用电器，一般坤羽会回收吗？” 　　卢景毅说：“董事长不久之前下令设了个工厂，专门用来回收处理坤羽生产的超过使用年限的旧电器，然后做报废处理。” 　　“在此之前呢？坤羽没有回收过自己生产的旧家电吗？”孟星哲又问一句。 　　卢景毅想想说：“之前听说是有个别的工厂，和咱们坤羽是合作关系，专门给回收回来的坤羽旧家电做报废处理。” 　　孟星哲点点头，不再发问。 　　姚佳扭头看他：“你这么问，是怀疑坤羽内部有人和翻新机有关？” 　　孟星哲看着她，一挑眉：“这不很明显吗？如果和内部人没关系，内部人怎么总压着这样的消息。” 　　姚佳微张了嘴巴，惊疑不定之余有些心疼老父亲。他为企业殚精竭虑忙到鬓角斑白时，在暗处却有无声无息侵蚀企业利益的吸血鬼。 　　后半段的饭她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熬到席散，帮已经有些喝多的卢景毅打好车、送他走，姚佳迫不及待要回去宿舍。 　　孟星哲却慢悠悠，朝天一指：“看见了吗？月亮圆得跟你的脸似的，多难得。这么好的天儿，不如咱们慢点走，赏赏月。” 　　仔细听，他语调里好像还带着一分难得的商量。 　　姚佳也觉得夜色挺好，月亮挺圆。 　　如果没有听到翻新机的事情，这会儿她跟他在圆圆的月亮之下慢慢溜达着，闻着秋天晚上清凉爽透的空气，踩着一盏又一盏路灯的影子走回宿舍去，说不定是件挺怡人的事。 　　但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宿舍打电话。 　　“下个月月亮还能这么圆，走吧走吧，赶紧回宿舍去。”她语气里透出了点着急。 　　孟星哲微蹙眉，低头瞥她一眼，问了声：“你这么急着回去有什么事吗？” 　　姚佳说：“我着急打电话！” 　　孟星哲看着她，眼睛里原本想要和她肩并肩慢行赏月的兴趣，从盎然渐渐变成了黯然。 　　——她急着回去和男朋友打电话。 　　喝下肚子的啤酒好像都化变成了醋。他觉得胃里心里都酸灼灼的。 　　无声地叹口气，他说了声，走吧。 　　* 　　姚佳回到宿舍就急匆匆回了房间。因为心里有事，手上动作有点重，关门时砰的一声响。 　　孟星哲站在她房门外，觉得那一声砰像敲在他心头上，震得他心脏微麻微痛。 　　他回到房间想，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和她离得这么近，一听到想到她提起岳旭然，他就想发疯。 　　所以不如搬回家去住吧。 　　可是离三个月期满也不剩下几天，再坚持一下也就熬过去了。 　　况且仔细想想，他能和她朝夕相处的日子，也就这么多天了。 　　所以还是算了，再在这里忍一忍吧。 　　他躺在床上，心情反反复复。又不想见到她，又舍不得离开她。 　　* 　　姚佳回到房间就给姚秉坤打了电话，说了最新得到的有关翻新机的事情。 　　老父亲听完她的叙述，在电话另一面沉默半晌才出声。 　　他的声音低沉而肃然：“小佳，这件事你先不要管，也不要和其他人谈起。我心里有数，我们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姚佳说好的，又忍不住担心老父亲：“爸，这事不太难解决的吧？您多注意身体，也别为这件事太过上火费神。” 　　姚秉坤声音里有淡淡的欣慰：“好。” 　　****** 　　第二天是星期五。上午休息时，姚佳在茶水间居然看到孟星哲和一个蛮好看的小姐姐在聊天。 　　她到吧台接水时，看着他们在不远处有来有往地讲着话。 　　那小姐姐笑得特别灿烂。孟星哲居然也时不时回给她淡淡的笑容 　　姚佳不由想，这可真是特么的难得了，他那笑容平时好像一万块钱一斤似的金贵，从来不肯这么轻易对人展露的。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在给他自己的微笑搞便宜大酬宾呢？ 　　姚佳瞪着他们。 　　耳边忽然响起郝丽丹的声音。 　　“姚佳，水杯满了，快关了饮水机！” 　　姚佳应声低头一看，才发现水已经漫过杯口流到外面了，流得吧台桌面上都是水。 　　她赶紧关了饮水机，又拽了几张纸巾擦拭被水漫湿了的桌面。 　　她挺不经意似的问了郝丽丹一声：“和孟星哲聊天那人是谁啊？” 　　郝丽丹不愧是八卦王，抬头只看一眼就顺利答题：“那美女是仓储部的一个小负责人。”她笑着打趣，“啧，小孟啊小孟，人长得太帅啊，心就是不安分，这才消停几天，就又开始收割公司里的白富美小姐姐了！” 　　姚佳也跟着笑，也打趣说：“他就是个花心大萝卜！”但笑着笑着她就又把水杯里的水弄洒了。 　　她烦躁地叹气，不知道自己今天肢体协调性怎么会这么差。 　　上班以后，她接到一个电话。 　　一位阿姨顾客打电话说，家里的坤羽牌油烟机从墙上掉下来了。 　　姚佳马上问：“有没有砸伤人？” 　　阿姨顿了下，回答说：“没有砸到人。但是姑娘啊，你是我接触过的客服里最暖心的人，之前我的热水机坏了，不停漏热水，我打客服，人家先跟我狡辩，说他们的产品是多么过硬啊、保不齐是我自己操作不当啊，就是一点都不问问我有没有被烫到。只有你首先就问，有没有伤到人！” 　　姚佳笑着说：“阿姨，这是我应该做的！” 　　随后她向阿姨询问产品购买信息，从后台看到，安装工人是坤羽外包的，坤羽的确得负责任。 　　她不推脱，对阿姨说：“阿姨，我这就为您派单给售后，让他们安排人手上门为您的抽油烟机进行检测，如果摔坏了我们会为您免费维修，然后为您重新安装。” 　　顿了顿她又问：“阿姨，请问上次安装时您在场吗？” 　　阿姨支支吾吾起来。 　　姚佳马上说：“阿姨您不用有所顾忌，您放心就算您当时不在场，也是我们安装师傅没有打好钉子的原因才导致抽油烟机脱落，这本就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不会因为您不在场就有所推卸，我这么问您就是想告诉您，这次安装的时候，还请您尽量在旁边看一下，起到个监督作用！” 　　对方感动得不行，一劲道谢：“姑娘，谢谢你啊，你真的真的是太暖心了！你真的是我见过最负责最不推卸责任的人！” 　　姚佳被夸得心里暖暖的。她从这夸赞里，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她为此特别有满足感。 　　下午时，李旺力居然找她到办公室，对她说：“今天啊，有人特意打电话到公司总台，特意问到我的座机号码，特意打来电话跟我说啊，一定要我表扬你！对方说你服务做得好、态度好、负责任。姚佳啊，短短不到三个月，你的进步很大啊！” 　　姚佳怔了怔。她居然从李旺力这里接收到了表扬。 　　“姚佳啊，通过我对你的观察，我发现在你身上，有我们这些客服老人已经快没有了的宝贵的东西！这样东西啊，就是不为完成工作而做这份工作，而以为顾客着想为前提来做这份工作，说白了，这个东西就是，赤诚！” 　　姚佳差点都吃惊了，她没想到李旺力会给她上这么高的价值。她想着自己要不要谦虚一下？ 　　但李旺力没给她谦虚的机会，他紧跟着说：“我今天叫你来啊，是想跟你说，我们客服部啊，要拓宽大客户服务业务。所以等这个月过了之后，你有没有兴趣转到大客户服务部工作呢？没灵气、不优秀的员工，可没有这个机会的！” 　　姚佳怔了怔。她现在居然已经属于是有灵气的优秀员工了吗？ 　　可是她本打算做够三个月就撤的。结果却在撤退前，收到了李旺力这样的肯定。 　　她隐隐有些开心，对李旺力说：“经理，我想考虑考虑再回答您。” 　　****** 　　直到下班时，姚佳还带着一份被顾客表扬感谢、被李旺力肯定了工作能力的开心。这份开心甚至让她不计较孟星哲又去撩骚了白富美小姐姐。 　　她主动对孟星哲说：“今天周末，晚上我们吃火锅吧！” 　　田华生从过道对面滑溜过来，兴奋地说：“好呀好呀，我也想吃火锅了！我回家去准备，佳你和哥去菜场买菜？” 　　姚佳开心地说没问题。 　　孟星哲却说：“有问题。”顿了顿他说，“我晚上约了人。” 　　* 　　孟星哲看到他话音一落，姚佳本来开心笑着的脸庞，出现了一个愕然的表情。然后她的笑容渐渐消失。 　　然后她看着他，忽然又笑了，问了声：“你是去吃必胜客？和仓储部今天来找你的那个白富美小姐姐？” 　　孟星哲应了声“嗯。” 　　他看着她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直接就变了脸。 　　她冷着脸瞪他，对他说：“渣男。” 　　“……” 　　也没给他什么解释的时间，她就拽着田华生走了。 　　“小田田，走，我们自己吃火锅，不带他！” 　　她到呼叫中心门口打完下班卡，还站在那回头对他凶巴巴做鬼脸：“馋死你！” 　　他撇开头，不给她看到自己的表情，然后笑起来。 　　凶也凶得可爱巴巴的，这谁受得了？ 　　* 　　姚佳和田华生去菜场买了肉和菜。 　　回到家里，他们两个人齐心协力洗锅摆盘，准备火锅。 　　姚佳联系了凌晓欣，问她来不来吃火锅，凌晓欣细声细气还有点喘地说，正有事，过不来。 　　姚佳叹口气想，看来这顿火锅只能两个人吃了。 　　她拿起手机从网上叫了整整两箱啤酒。 　　啤酒送到，田华生被这阵仗惊呆：“佳，我们俩喝这么多，会喝死的吧！” 　　姚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就是想喝酒，就是想喝多。她忽然就觉得：“喝死也挺好的！置之死地而后生，醒酒后我们就是全新的自己！从此斩断过去，只看未来！” 　　田华生看着她这么郑重地喊口号，浑身都一哆嗦。 　　等把火锅支起来，姚佳去拿碗筷。 　　她下意识地拿了碗筷、又下意识地摆好。 　　然后她又去厨房洗菜。洗好菜端上桌时，她看到田华生正在摆弄手机，好像在和谁发着信息。 　　“别玩手机了，来，我们开始吃吃喝喝！” 　　田华生放下手机，两个人开始吃起来。 　　吃着吃着田华生就叹口气：“你觉不觉得，少了孟哥，好像少了半个世界似的，一点都不热闹！” 　　姚佳忽然就觉得自己武装了一晚上的振奋是个空心气球，现在被田华生一句话就给戳破了，变瘪了。 　　她叹口气，一扬下巴，再次让自己给振奋充气：“没事儿，我们俩都吵一点，大声一点，就会显得很热闹了！” 　　田华生哈哈笑。他们俩大声说话，大声笑，大口吃肉大杯喝酒。 　　姚佳觉得她和田华生已然制造出了三个人的分贝量。可怎么回事呢？不只不热闹，反而觉得更加落寞。 　　强撑起的欢颜背后，似乎都是一张泫然欲泣的面孔吧。 　　这个念头一闪过，姚佳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是……有点想哭的。 　　？！ 　　她赶紧起身冲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对着自己轻抽了几下嘴巴。 　　想什么呢？ 　　不就是他没回来一起吃火锅，在和别的女孩一起吃必胜客。 　　这也值得你，落寞得有点想哭？！ 　　姚佳对着镜子喊自己神经病。 　　整理好情绪，她觉得自己镇定下来了。 　　她打开卫生间的门，走出来。 　　一出来，她就愣住了。 　　卫生间挨着玄关。 　　玄关处，她居然看到了孟星哲。他正在低头换鞋。 　　她揉揉眼睛。 　　没错，是真人，她没喝多。 　　那真人换好了鞋，抬头，笑着看她，问：“涮毒草吃中毒了？人怎么傻了？” 　　她忽然就觉得缺失掉的半个世界的热闹，回来了。 　　她忍着笑意，问他：“你回来干嘛？回来也没有你那份火锅！” 　　他走到她面前，抬手扣住她头顶，使坏地揉：“没有我那份我就吃你的！” 　　她被他揉得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你敢！” 　　****** 　　孟星哲和仓储部的穆静静坐在必胜客里。一边吃着外国大饼一边聊天时，他发现自己有点心不在焉。聊完自己想知道的，他就有点集中不了精神听穆静静跟他说什么。 　　他总想着晚上下班前，姚佳听到自己说不回去和他们一起吃火锅时，她愕然的样子，她笑容渐渐消失的样子，她后来又强颜欢笑的样子。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懂她的那些样子？ 　　她那些样子合在一起，明明就是在表达着，希望他回去一起吃火锅。 　　他只吃了一块披萨，胃里其实大半还是空的，可他已经没有了胃口。 　　对面的穆静静跟他说：“我也吃的差不多了。” 　　这时他收到了田华生发来的信息。 　　田华生问他：[哥，你等下是不是回来跟我们一起吃火锅？] 　　他回了个问号：[] 　　穆静静在和他说话。他抬起头，问：“抱歉正巧有点事。你刚刚跟我说的什么？” 　　穆静静对他柔婉微笑：“没什么，我就说我也吃好了，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到咖啡厅再坐坐？” 　　手机又响了一声。他低头看，还是田华生的信息。 　　田华生：[哦。没事了。佳居然摆了三副碗筷，我以为你要回来和我们一起吃呢，还想着要不要等你回来再点火。] 　　他收起手机，抬起头。 　　然后笑着对穆静静说：“真的很抱歉，我就不去咖啡厅了，我家里忽然有急事，我得赶回去处理一下！” 第70章 猛地吻下去 　　姚佳虽然笑了, 可还是觉得有点不明所以的不甘心。 　　不甘心就此和颜悦色地准他吃火锅。 　　她对洗了手走到餐桌前坐下的孟星哲说：“我再强调一下，火锅，是没你那份的, 所以我和小田田吃, 你看着！” 　　孟星哲转头睨她一下, 唇角微勾，对她摆摆手：“来。” 　　“？” 　　姚佳感觉他把自己变成了小狗。 　　更气人的是, 她居然在接受这个设定，迎着他像叫小狗的手势和语气就走了过去…… 　　“干嘛？”她没好气地问着，也在餐桌前坐下。 　　“伸手。”他还在逗小狗。 　　姚佳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她暗气自己不争气, 就这么变成了被好奇心驱使的姚小狗。 　　孟星哲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点什么，握着拳，手心向下，移到她掌心上方。 　　他的拳和她的掌, 似触非触, 于是叫她有一种似有若无的痒。 　　他把拳头张开。 　　有东西掉落在她掌心中。 　　等他移开手，她看到他掉落给她的, 是几块阿尔卑斯奶糖。 　　姚佳一下笑起来。好像它们隔着糖纸已经甜到了她, 甜得她不得不开心。 　　“这回火锅有没有我的份儿？”孟星哲扬着尾音问，像哄一个闹脾气撒娇的小朋友似的。 　　姚佳收起糖，哼了一声。 　　想了想她又心一沉, 问了句：“这不是人家仓储部小姐姐给你的, 你又拿人家送礼给我了吧？” 　　孟星哲拿起筷子, 用不夹菜那边轻敲她的头：“想什么呢！” 　　糖是他花了平时几倍的钱买的——他上了出租车，看到师傅车上有糖，似乎是师傅准备给女儿吃的。看到糖块的一瞬间，他忽然就想起姚佳对着棉花糖垂涎巴巴的脸。他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问师傅买了几块。 　　师傅本来说要送他，他没好意思白拿。 　　“就这么几颗糖，花了我十块钱呢。” 　　姚佳想，这个性价比对他来说真的是巨贵了。 　　于是她美滋滋收起糖，准许孟星哲吃火锅了。 　　一旁田华生看着他们俩你来我往，借着酒劲儿冲孟星哲嚷嚷：“哥！你也太重男轻女了吧！怎么没有我的呢？好歹我也是你拜过把子的心爱弟弟吧？” 　　姚佳赶紧拿了一块糖抛给他堵他的嘴。 　　怕他又瞎嚷，姚佳趁机起话头：“说起来，今天李旺力找我了。” 　　她把李旺力怎么肯定她的工作能力、怎么称赞她为人赤诚、怎么打算把她调到大客户服务部去都说了一遍。 　　说完她看到田华生表情怪怪的。 　　“怎么了？” 　　田华生搓着大爪告诉她：“不瞒你说哦，李经理不只找你了，也找了丽丹姐、侯雯雯还有佟雨墨，也是问她们要不要调去大客户服务部，给的理由也都是一样的——觉得她们，赤诚！” 　　姚佳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她简直有点哭笑不得。这个李旺力可真是老油条，他白天跟她说话的真诚劲，让她完全不做他想，只觉得他那些话就是对她一个人特有的评价。 　　仔细想来，这才叫领导吧，把油滑包裹在了显得真诚的话术技巧里。 　　姚佳问：“那她们都同意了吗？” 　　田华生说：“嗯，丽丹姐她们都答应李经理了，说同意转到大客户服务部。要是李经理找我我也去，这毕竟是一次职业岗位的进阶。但那边好像没有男客服哦。”顿了顿，他问，“佳，怎么，你还没决定去不去吗？” 　　姚佳点头。 　　“你居然还有所犹豫的吗？”田华生不解。 　　孟星哲也看着姚佳。 　　算起来，下周就要进行第三个月的绩效考核了。考核一结束，就是他离开的时候。 　　他想看看他离开以后，他这个天上掉的三妹妹会有怎样的发展。 　　他希望她越来越好。 　　“为什么不想去？这是个好机会。”孟星哲说。 　　姚佳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看起来倒是挺希望她调岗的。可那样的话他们的工位就分开了。 　　他不会为此觉得有些留恋不舍吗？ 　　姚佳想，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就算不转岗，绩效考核结束后她也是要走的。 　　她索性借着酒劲儿说了大部分实话：“其实，我当初来坤羽客服部做客服，是因为我跟家人打了赌——他们认为我做不了这份工作，或者做了也做不满三个月。我不服输，就跟他们打了赌，如果最终我能做这份工作坚持满三个月，之后我家人就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准我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田华生哇了一声：“你的家庭还挺戏剧性。” 　　孟星哲不做声地挑挑眉。 　　他想真是神奇了，居然她到客服部来有一部分原因和他一样，也是因为这么个三个月期限的赌。 　　他又摇摇头笑起来。他人生中怎么和她有这么多相似与巧合。 　　他笑着问姚佳：“那等绩效考核结束，你想好干什么了吗？” 　　姚佳看着他，眼神中透出了迷惘。她摇摇头。 　　她脸颊被酒精蒸腾得白里透粉，嘴唇更是被浸染得娇润欲滴。两只大眼睛像含着水，眼波流转时，像能在人心上也荡起波纹。 　　她带着这么一副又纯又媚的模样，转头看着他，摇摇头告诉他：“我也不知道。” 　　她又偏偏头，想了一下。 　　她偏头的样子让他喉头发紧。 　　这么媚而不自知，简直是在勾引人。 　　他端起啤酒仰着脖子咕嘟咕嘟，把一整罐一饮而尽。 　　依然觉得不够解冲动。于是又开一罐，喝掉。再开一罐，又喝掉。 　　酒精直冲上头，整个世界的鲜活一下子和知觉触觉都隔上了一层微微的晕眩，这层微晕叫他觉得安全多了。就算暴露点心跳也觉得没什么了。 　　他又转头听她碎碎念继续说。 　　“……其实我刚到客服部的时候，觉得煎熬死了，天天恨不得能自杀，我讨厌客服这份工作。我时时刻刻都盼着赶紧到日子吧，赶紧让我离开这里获得解脱吧。 　　“……你知道的我从小，家里对我实行的是打压教育，没怎么肯定过我。一开始我是真讨厌客服这工作，我觉得它脏，它累，它没地位，到处挨白眼落埋怨。但偏偏，最后是这份工作给我带来了肯定。在帮助别人解决问题以后，听到的那声谢谢、那声姑娘你太好了、那声姑娘你真是暖心，这些让我觉得，我其实是个有价值的人！ 　　“所以现在，我和家人打的赌就要完成了，我反而有点舍不得这份工作。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孟星哲看着她，问了声：“那你原来真正想做的事是什么？” 　　姚佳说：“画画，或者设计。” 　　孟星哲挑挑眉：“我可从来没有看到你画画，或者设计过什么。你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两样事吗？” 　　姚佳怔了下。 　　“你真的喜欢设计？那么具体是哪方面的设计？你有未来的明确目标吗？”孟星哲又问。 　　姚佳又怔了下。她用力想这个问题，然后摇头。 　　没有。她居然从来都没有过一个明确的目标。 　　因为家里大家长的打压式教育，总拿她和姐姐作比较，她于是变得消极、没有目标，并以此作为和大家长抗争的手段。 　　她想或许就是为了对抗家长一言堂式的霸道安排，她才给自己找了个画画和设计的喜好。 　　——所以或许她不是真的喜欢这两样事物。 　　像孟星哲说的，真的喜欢一件事，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做客服这段时间，她的确从头到尾没有拿起过一次画笔。 　　那如果这两样不是她真正想做的事，她真正想做的到底是什么呢？ 　　姚佳猛然发现，三个月赌期到了之后，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了。 　　——好像她从来也没有认真想过，自己未来会做什么，她到底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好像之前的日子，除了和姚秉坤对抗，其他时间她真的只是过一天算一天，在得过且过。 　　她想等醉过了今晚，她一定要好好思考一下未来人生目标这个问题了。 　　她转头看孟星哲。酒精在她眼睛里好像化成了滤镜，让她看他时，觉得他比平时更加帅了。 　　他本来皮肤就白，现在喝了酒，脸不发红但耳尖在泛红。耳尖那抹红衬得他脸色更白皙得生动，更帅气得有色彩。 　　她问他：“那你呢，你有目标吗？” 　　孟星哲看着面前粉面桃腮的小家伙，听她认真对自己提问。 　　他心头发软，从嗓子里溢出的，是不自觉就想哄她开心的一副带笑意的声音：“我？我的目标简单粗暴，我要开家公司，”其实已经开了，“我要做好买卖，卖好产品。”他正在这么干着，“我要挣很多钱，够我花、也够我给我老婆花的钱。” 　　他说到后面半句话时，看着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幽深。 　　姚佳冲他笑：“你要卖什么产品？” 　　孟星哲微晕在她的笑容里，实话都说出来了：“也是家电类的吧。” 　　说完他心头一凛。 　　但看到她笑得更灿烂，灿烂里还生出了几分鼓励，他放下心。 　　“你可以的，我看好你哦！你看你懂那么多的电器原理和技术知识，还懂好多公司管理和运营的东西。”顿了顿她喔出一个圆圆的口型，“喔！我知道了！原来你一直都是有这个野心的，所以你懂这么多，因为你一直都在做储备！”她大咧咧拍他肩膀，“老大你可以的，我真的看好你哦！” 　　他看着她的傻样，摇摇头。 　　如果她知道他其实已经做到这些了，会怎样？会怪他骗了她吗？ 　　后半场没人再谈这么高远的人生大事，三个人吃吃喝喝，行起酒令。 　　孟星哲不许姚佳放水，他说他男人的尊严不允许她这么做。 　　于是姚佳用她无敌的行酒令神功，先让田华生喝多了。田华生在昏迷过去之前跌跌撞撞晃回了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打起了酒精味的震天呼噜。 　　姚佳帮他盖好被子关好灯和房间门。 　　她回到餐桌前，笑眯眯问孟星哲还继续吗。 　　孟星哲看着她巧笑倩兮的脸，看不够似的，看得心头发疼。 　　他咬着牙说，继续。 　　能多看一会儿，为什么不多看呢？ 　　他们继续行酒令。姚佳继续赢，孟星哲不停喝。她赢得都有些不忍心了，都想替他喝。他却输得义无反顾，不给她喝，也不许她放水，看着她的眼睛，一杯一杯地喝。 　　行到最后他终于也撑不住，趴在桌子上醉过去了。 　　姚佳想不能让他就这样趴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她使了吃奶的劲儿，连拖带拽，总算把他折腾回他房间里。 　　倒不出手去开灯，她就借着窗外的月色把他往床上搬。 　　等终于把他在床上摆好、摆出一个舒服的睡姿，她累得简直快要吐血。 　　缓了缓，喘匀了气，她抬手去按台灯。她知道他睡觉得留这么一线的光。拍台灯时她想，这灯还是自己的那盏呢，他也不想着还给她。 　　可是台灯居然按不亮。她以为是自己的那盏台灯坏掉了。于是伸长手臂去按他的那盏意大利奢华款。 　　居然也不亮。 　　她想了想，起身到门口，开大灯。没变化。她打开房门，探头向客厅一看，客厅里居然也漆黑一片。 　　她刚刚搬孟星哲回房间的时候，没有关灯。 　　所以说，是停电了。 　　她扶着门框站了下，叹口气，缩脚又进了房间，关上房门。把自己关在他的房间里。 　　能怎么办？停电了，没有台灯的光，他醒了又要怕到作妖了。 　　她总不能不管他吧？ 　　她走回去，坐在他床边的地毯上。裤子口袋里硌硌的。 　　她想起那里有糖，他给她的糖。 　　她掏出一块，撕开糖纸，放进嘴里。 　　满嘴的甜香，甜得人的心都悸动。 　　窗外的月亮是饱满的大半圆，月光清亮皎洁，透过窗子洒进来，把浓黑色的夜都照出一种青蓝色的芒。 　　她含着糖，看着躺在床边上的他。 　　青蓝色的月芒下，他像个昏睡的英俊王子，好像在等着他命中的公主去将他吻醒。 　　她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不由自主地靠近过去，目不转睛地看他。她心口怦怦地跳。 　　她想自己应该去找找他的睡袋放在哪。她想不然回去自己房间抱自己的被子来也行。可是到头来她就那么看着他，一动没动。 　　越看他，心跳越快。越看他，耳朵面颊都开始发热。 　　越看他连口中蜜津都分泌更快，一块糖在她舌尖从有到无地融化掉。 　　她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呢？ 　　她迷茫而又心动。明明没有其他人，却觉得自己是在偷偷的。她用目光偷偷地、细细地描摹他。 　　他睡得安安静静，鼻息和缓匀称。他的眉又黑又浓，眉心微微蹙，好像在做着什么扰人心绪的梦。他眼睛闭着，睫毛又密又长。男人长这样的睫毛，真是勾人夺魄。 　　他鼻子在月光清晖的勾勒下，立体高挺得迷人。他的两片唇，唇形像被画家雕琢出来的完美，又冷情又性感，唇色哪怕在淡青色月晖下也依然红润。 　　棱角分明而流畅的下颌线下，是昭显男人荷尔蒙的喉结。喉结下面，衬衫领口紧扣。 　　她想真奇怪了，刚刚喝酒他居然也没有松开扣子破坏仪表，他可真是个满级的逼王臭屁精。 　　在她的注视里，那颗喉结不安地上下动了动。似乎是紧闭的领口让他不舒服了。 　　她不由自主就想帮他纾解掉这份不舒服，于是直起身，挺近他些，伸手到他领口前，去帮他解衬衫扣子。 　　手刚搭在他纽扣上，她怔住。 　　他睁开了眼睛，忽然地，毫无预兆地。 　　他躺在那看着她，她跪在地毯上，手搭在他领口纽扣间，回视他。 　　她笑着，说，停电了。 　　又笑着，说，田田喝多了，照顾不了你，所以是我在这。 　　她笑得都有些讪讪的了，说，你别多想啊，我没要怎么样你，我是看你领口太紧怕你透不过气…… 　　下一秒不等她说完，她眼前天旋地转。 　　鼻间刹那都是他的气息，嘴唇蓦地被温热的湿润包裹住。 　　她惊得要叫，却叫不出声，反而让什么东西侵略进来。 　　那侵略狂野又热烈，肆意地探索她口中每一寸境地。它柔软又霸道，卷走她舌尖余留的糖果浓甜，留下他带来的凛冽酒香。 　　她连思考都不会了，心脏像跳得要破开胸膛。脑子里轰鸣一片地响。 　　他们都在很急促的喘息，气息紧紧交织在一起，缱绻得密不可分。 　　——她就那么猛地被他拉过去，压在他身上，由他托着她后脑密密吻住。 　　他吻得那样的忍无可忍，那样的不顾一切。 第71章 这是小姚总 　　姚佳脑中一片空白。 　　舌尖不断地被缠绕卷吸, 吸走她的呼吸也吸走她的神智。 　　心要把胸膛都跳破, 耳朵里除了轰隆心跳声就是彼此急促的呼吸。 　　他把她堵得满满的，密不透气, 让她又痛苦又快乐。 　　原来法式吻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这样吻起来是要昏天黑地的。 　　原来…… 　　姚佳猛然回神。 　　原来她正在被他吻着，最透彻、最侵略、最忄青欲的那种吻。 　　可他凭什么吻她呢？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他知道他在吻谁吗？ 　　理智在一瞬间回笼了大半。 　　她挣扎地、用力地, 以舌尖抵出他的侵略, 脱离他的以吻封缄, 夺回呼吸和声音。 　　她伏在他身上, 奋力和他拉开距离，手掌抵在他胸膛，一眨不眨地望进他眼底。 　　呼吸是急促的, 声音也沙哑微颤。 　　她问他：“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她看到他眼底映出酒后的一丝迷乱。 　　他根本就神智还都不清楚。 　　她声音变得几乎沉痛：“你知道我是谁吗？啊？你知道吗？” 　　——我不是别的女人, 不是你的前女友，不是你约的那些白富美，不是你的相亲对象。我是我、我是姚佳！你心里知道你到底在亲谁吗？！ 　　* 　　孟星哲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醉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到自己床上来的。 　　他只觉得喉头发紧, 不舒服得要命。 　　于是他就那么突然地醒了。 　　睁开眼，他就看到了她。 　　屋子里是一片被月光染成青蓝色的黑夜。她像这夜色里的一缕光，叫他丝毫不再畏惧这一大片夜的黑暗。 　　他脑子晕晕沉沉, 听她喋喋不休。 　　她红润的嘴唇动啊动，有香甜的气息向他传递弥漫。 　　他心都被那股香甜麻痹了。他神智都被她甜美的样子祸乱了。 　　夜色、酒精, 无限放大着他对她的喜爱、对她的渴望。 　　在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 他忍无可忍地拉过了她, 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唇。 　　整个世界在这一瞬坍塌掉了。 　　他满满地占据她，狂烈地吞噬席卷。 　　他们急促的呼吸彼此交织、缠绕升腾，弥漫在夜色里，黑暗好像都被升了温。 　　可她忽然推开了他。 　　她望着他的眼睛，沉痛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啊？你知道吗？” 　　那一瞬他被她问醒了。他的理智回了笼，化成一把刀，劈痛他灵魂。 　　她是岳旭然的女朋友。 　　她是有男朋友的，可他居然在借酒行凶，强吻了她。 　　他怎么可以这么干…… 　　他后悔又觉得不悔，怔忪地望着她。 　　* 　　姚佳看着孟星哲迷离怔忪的眼神，一刹间满心都是悲愤。 　　他果然没有分清她是谁，他就是酒后冲动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混蛋？！ 　　她狠推他一把，奋力撑起自己，站起身，悲怒交加地抬起脚踢了他的腿，转身就走。 　　房门打开又闭合。房间里只剩下了一个人。 　　孟星哲抬起一只手，手背搭在额头上。 　　他闭上眼睛。满心的剧痛。 　　他想真是奇怪，他此刻居然不那么害怕黑夜了。 　　原来强烈的悲哀可以让人遗忘掉对黑暗的恐惧。 　　****** 　　姚佳羞愤地回到房间。 　　夜已经很深，但她怎样也睡不着。 　　知觉里一直是那个吻留下的种种印记。 　　她拉开窗帘，屈膝坐在飘窗上，用力抱住自己。 　　她看着窗外大半圆的月亮，奇怪自己为什么有一点想哭。 　　像受了好大的委屈，却没有地方申诉。 　　她触触自己的嘴唇。心猛地就又狂跳起来。 　　她在青蓝色的月光下，捂着心口审视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睛总是不自觉地在找他。看不到他的时候就会不安心，看到之后就觉得做什么都踏实。 　　看见他和别的女孩子说话吃饭，她把一杯水接洒都不自知，心里翻腾得什么似的生闷气。 　　可他赶回来陪她吃火锅，只用几块糖就能哄得她开心。 　　和他一起吃火锅，吃整晚她都不觉得久。 　　她这是怎么了呢？ 　　她回想凌晓欣对她说的话： 　　——喜欢一个人，是看不见他的时候时时刻刻会想到他、想见他；等看到了，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觉得开心，每天只想使劲延长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 　　她悲哀地想，所以她这是，喜欢上他了吧？ 　　他这个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吻谁的大混蛋。 　　* 　　姚佳草草地眯了一小觉。她做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梦，孟星哲和很多没有脸的排成一队的女人逐个接吻，她排在队伍的末尾。 　　终于一路吻下来、吻到她那里时，他刚要低下头亲她，她就大吼着“走开，你好脏！”一把推开了他。 　　她也从这荒诞恐怖的梦里同时惊醒。 　　看看表，还不到早上六点钟。天已经渐渐亮了。 　　白日的天光让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无所遁形，没有了黑暗的遮羞，昨晚那一吻的回忆简直变成凌迟，让她无论如何无法去自然面对孟星哲。 　　趁着他们都还没醒，她草草拾掇了一下就匆匆出门。 　　这个周末她要躲回家去过。 　　坐在出租车上，姚佳想了想，拿起手机打算给岳旭然发信息。 　　既然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她确实是喜欢上孟星哲这个渣渣了，那不管她和这个渣渣孟有没有未来，她终归是不能再坦然承受岳旭然的追求了。 　　这对他不公平。 　　她在和岳旭然的对话框里打字：[对不起，我可能回应不了你的喜欢了。] 　　她没想到岳旭然居然起得也同样的早，他的回复几乎秒到：[如果我现在跟你打电话，你会觉得难以启齿，对吗？那么能在这里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能回应我的喜欢吗？] 　　她看着信息想起来，昨天吃火锅的时候岳旭然给她打过电话，说周末两天都要起早，唐馨要给他和陶烈赶拍记录片，就不约她了。 　　姚佳抿紧嘴唇。她想岳旭然真是体贴又绅士，自己为什么喜欢的就不是他呢？ 　　她咬着嘴唇打字：[我好像喜欢别人了……] 　　岳旭然的信息到得很快：[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会对你好吗？] 　　姚佳瘪瘪嘴：[按对小妹妹的标准，对我挺好的。] 　　按对女人的标准，他很渣。 　　姚佳想了想，还是发了一条信息安慰岳旭然：[你……别伤心啊，比我好的女孩子有都是。] 　　过了一会儿，她收到岳旭然好长一条信息。 　　岳旭然：[放心，我不难过。姚佳，说实话，我好像早就有了预感似的，我预感到你早晚会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你喜欢的人另有其人。因为有了这预感，所以潜意识里我有了思想准备。我猜一下，你喜欢上的这个人，是孟星哲吧？] 　　姚佳心里突地一跳。都说女人直觉准，为什么男人也可以这样一狙即中？ 　　她继续看那条长信息：[你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吧？你跟我一起的时候，会时不时就提到孟星哲。其实也不单是跟我在一起，陶烈也说，那天发布会的时候，你们在台下聊天，谈到一些行业相关或者技术问题时，他说你时不时就会提到一个叫孟星哲的同事。所以你发现了吗，你在看不到孟星哲的时候，一直都在潜意识里想着他。] 　　姚佳看着信息，心口扑腾扑腾地跳。 　　岳旭然：[我的潜意识里，其实也应该察觉到了你喜欢他了。但只要你不挑明，我就不想承认。我想再努力试试。不过现在看，没有这个必要了。放心姚佳，我不是死缠烂打的男人，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男人。就算我们做不成情侣，也还是合伙人。你永远都是四点科技的金主女爸爸，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四点科技和岳旭然。好了我要去拍纪录片了，祝我们最终都能获得自己想要的幸福！] 　　姚佳看着岳旭然的信息，莫名眼眶就发热。 　　她想这么磊落贴心的绅士和君子，自己为什么就不喜欢呢？ 　　偏要去喜欢一个渣，真是太讨厌了啊！ 　　****** 　　姚佳到家后，姚秉坤和甘羽都有点意外。 　　姚佳说想家了，想回来过个周末。甘羽连忙帮她张罗早餐。姚秉坤看着她，一脸严肃：“是不是在外面跟人吵架了？你这倔脾气，要是有你姐一半温顺就好了。” 　　姚佳想，放在从前她肯定叛逆回嘴：“您可不就说对了，我除了跟人干架还会什么啊？谁让您把优点都生给我姐了呢！” 　　姚秉坤就会被她点燃暴躁，发脾气吼她说：“你什么时候能懂事点？什么时候能像你姐学学，宽和待人？” 　　然后她的小心肝就会震颤受伤。 　　但这次姚佳想，算了，别跟老头一般见识，他年纪大。就从自己这里遏制住这种不良发展吧。 　　她好好地回答：“没吵架，就是有些事意见不统一，我回家冷静冷静。” 　　姚秉坤居然没说什么，还点点头：“知道避开锋芒冷静一下，倒也挺好。” 　　姚佳差点惊了。 　　原来她得到父亲的正面回复，这么容易的？只要她先不叛逆不杠，居然就可以了！ 　　只是他什么时候能不再拿她和姐姐做比较就更好了。 　　不一会儿甘羽张罗好了早饭。 　　姚佳正喝粥的时候，收到孟星哲的信息。 　　他对她道歉，说昨晚喝多了，问她他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他是不是惹她生气了？不然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了她的人。 　　他还问他昨天喝多之后没给她添麻烦吧？说如果添了，让她千万别和他计较。最后他还搬出了结拜说事儿，说好歹他是她拜了天地的大哥，说好同生共死的，可不能因为一顿酒就把这珍贵的社会主义兄弟情给喝散了。 　　姚佳握着手机快气死了。 　　狗男人永远懂得如何在酒后忘记自己曾经乱过的性。他一句不记得就可以什么都算了，那谁来还她宝贵的初吻？ 　　她真想穿件大袖子的衣服，这就冲回宿舍去跟他断袍割义！ 　　上午姚佳躺在床上想补个觉，可不管怎么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正烙饼烙得烦躁，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 　　她拿起看，是孟星哲发给她一张图片。 　　图片里是五颜六色各种糖果，奶糖水果糖棒棒糖应有尽有。那花花绿绿的糖果看着就叫人觉得香甜。 　　他还发一条文字信息过来：[一大早跑了七八个超市商店，把能买到的糖可都给你买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姚佳心里狠狠一搅，觉得他实在太可恶太讨厌。 　　为什么这么会拿捏她的脉门？这么会揉搓她心头上的软肉？ 　　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要消气了，她于是开始气自己的不争气。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掉了星期六和星期天。 　　星期天的晚上，她意外接到路芳菲的一通电话。 　　路芳菲说：“姚佳，我有事想告诉孟星哲，挺急的，但他的手机打不通。没办法，我只能找你了！” 　　姚佳接过电话后，立刻去书房找了姚秉坤。 　　****** 　　第二天孟星哲打卡进了呼叫中心后，没有看到姚佳。 　　他心情烦躁，不知道该怎么叫她消气。直到打了上班铃，她人也没到。 　　他想给她发信息问问情况，可偏偏昨晚自己心慌意乱，把手机掉进了马桶里。新买的手机这会儿还在路上。 　　他还在想要不要替姚佳请个假，这时林芊走过来。 　　她面色凝重。 　　他想了想，对林芊说：“姚佳有点事，晚来一会儿。” 　　林芊居然告诉他：“嗯，她提前跟我说了，会晚来一会儿。”顿一顿，她又说，“孟星哲，上午休息的时候，你去趟李经理的办公室。” 　　孟星哲点头答应了。趁着上午休息，他起身去了李旺力办公室。 　　他没想到李旺力要对他说的事情是：“小孟啊，这个月的绩效考核下来了。你啊，之前有天请了半天假，但没有开事假证明，你这算无故旷工啊！根据公司规定，无故旷工是要做开除处理的，所以啊小孟，不好意思了，等下你去领了这个月的工资，然后就收拾东西回家去吧！” 　　孟星哲挑挑眉。 　　他是过了这个月就不想干了。可自己不干和被人开掉，意义可大不一样。 　　“我记得公司规定是无故旷工三次才开除吧？”他据理力争。 　　李旺力翻着办公桌，翻出一份公司红头文件给他。那上面赫然是上周末新改的规章制度，从旷工三天变成了旷工一天直接开除。 　　这倒有趣了，这规章制度看起来倒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孟星哲掀唇笑起来，觉得自己还真咽不下这口受了针对的气。他想行，看来他得去古树后面和忘年交闻支烟了。 　　“我如果不接受这种针对性的处置决定呢？”他不羁又讽刺的笑容，刺到了李旺力。 　　李旺力把面具般的和善微笑一收，开始变得不客气，告诉孟星哲：“这可由不得你！咱们得按制度办事，你确实是没有事假证明，无故旷工了对吧？那就得接受处罚。小孟啊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赶紧回去把东西收一收自己走人，要是真折腾到得叫保安上来，丢面子的可是你自己！” 　　李旺力声音落下去，他办公室的门被咚咚敲了两下后从外面拉开。 　　看得出门外围了好些人。 　　那些员工不知道为什么，都趁着休息围在这了。 　　先从门口走进来的，是董事长助理。 　　李旺力赶紧起身。助理认出孟星哲，对他点点头算打了个招呼。李旺力有一点懵。 　　助理向旁边让了让，又请进一个人。 　　李旺力和孟星哲看着来人，都变得暗惊。 　　姚佳走进李旺力的办公室。 　　她的装束衣着和平时变得完全不一样。平时她是个秀气的小客服，但现在，她是个艳光四射的白领。 　　她平时显小的马尾放了下来，熨直梳顺，整齐垂在背后。 　　她身上不是平时的工装，是一步半身裙配白色真丝衬衫，踩着细跟高跟鞋。她的好身材被勾勒得妩媚而利落。 　　她不像平时那样脂粉不施，她上了淡妆，更显皮肤细白，正色的口红让她整个面庞都明艳动人。 　　董事长助理介绍说：“李经理，介绍一下，这是董事长的女儿，我们公司的小姚总。小姚总今天正式上任，说过来找你有点事。” 　　李旺力整个人都惊成了呆瓜。 　　他张着嘴巴瞪圆了眼，看姚佳对他笑起来，笑得明媚又有气场。 　　他听到她对自己说：“李经理，孟星哲的事假证明交给我了，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李旺力目瞪口呆地飞快摇头，嘴巴都结巴了：“没、没问题！小、小、小姚总！” 　　姚佳不再看他，她转头去看孟星哲。 　　他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第72章 又棒又漂亮 　　姚佳转头去看孟星哲, 看到他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他蹙着眉心, 凝着表情, 虽然没有说话, 眼底却承载着满满的震惊。 　　那一刻姚佳心里几乎涌起点莫名的内疚和怜惜。 　　她把他吓到了。 　　* 　　星期天晚上, 姚佳正被那一吻折磨得还不能安心、还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她手机响起来。 　　来电显示跳动的字样是“人力部路芳菲”。 　　她连忙接起来, 怕是路芳菲妹妹的事别又出了什么麻烦。 　　路芳菲的声音透过手机听起来, 有些小心也有些微慌, 但她说的却不是她妹妹的事。 　　“姚佳，我领导紧急通知我让我加班做这个月你们客服部的人力绩效考核。等我做完之后他告诉我, 孟星哲的绩效我算得不对，他有一天请了假, 但没有开事假证明，他说这属于无故旷工，要做解雇处理！” 　　听路芳菲说完这一通来龙去脉, 姚佳心里咯噔一下。 　　“听起来我领导的意思很坚决, 就是要开掉孟星哲。我在想如果现在把这个消息告诉孟星哲，或许他还能补上证明转圜一下也说不定吧？但我打不通他的电话, 他一直关机, 我这周末又出差在外地, 没法去你们宿舍直接找人。这事儿现在又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不然我领导就得拿我开刀。所以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跟你说一声最把握，你快去跟孟星哲商量一下, 你们一起想想办法吧，不然周一一早，估计就会宣布人事处理决定了！” 　　姚佳握着手机听得微张了嘴巴。 　　她是记得孟星哲没上班的那天上午，林芊的确提醒过她的，让她转告孟星哲记得补一份事假证明。她也当时就给孟星哲发信息叮嘱过他的。 　　可是后来他没补，她也忘了再问，他们都忘了给这件事打后续的补丁。 　　但这才一次旷工，最多只影响点工资吧…… 　　她抓住了这个关键点，连忙对路芳菲问：“不对啊，我记得公司的规章制度里明明是说无故旷工三次才会开除？” 　　路芳菲叹气：“这个制度上周末改了，从三次改成了一次，还是邱副总亲自批阅的，还在公司内部给几个主要部门提前发了红头文件。” 　　姚佳这么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一时又说不清是怎么怪。 　　她暂时放下疑惑，先对路芳菲道谢，谢谢她能把这么机密的人力部内部决定提早泄露给孟星哲和自己。 　　路芳菲对她说：“姚佳你千万别客气，你和孟星哲之前帮我的时候，那么义无反顾不计付出的，我现在做这一点事如果能回馈到你们，我真的挺开心的！” 　　挂断电话后，姚佳陷入思索中。 　　她想这三次改一次的规章制度改得真是仓促，针对客服部的绩效考核做得也同样仓促，人员解雇这个决定来得就更显仓促。这一切看起来简直像是在针对孟星哲似的。 　　可她转念想孟星哲就是个小客服，他有什么可值得针对的？或许邱副总想针对的是无故旷工这件事本身，或许他是想在公司内部警醒所有员工，从今以后不许无故旷工。 　　而孟星哲不幸就是那只被逮住了杀给鸡看的猴，可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姚佳想，不行，她不能让孟星哲没有了工作。虽然他看起来光鲜亮丽，装逼有范儿，可其实他就是个顶级穷光蛋而已。他到现在都还欠着她钱。 　　他房子也投资投没了，要是现在他就这么没了工作，他接下来得住哪、怎么活？ 　　而且一次旷工就解雇，对于员工来说，这样的制度也实在苛刻了点。 　　她想她得保下孟星哲。 　　可制度是经过邱副总亲自批阅改掉的。现在能比邱副总更有话语权的，似乎只有她爹了。 　　姚佳想了想，先发了条信息给路芳菲，问了自己第三个月的考核成绩。 　　路芳菲很快回她：[姚佳你真的很棒，你逆袭了！] 　　然后她给她发了个考核结果的截图。 　　那截图中的结果叫姚佳自己都有点吃惊。 　　经历过第一次的倒数第一、第二次的成绩中游，她第三次的考核成绩，居然做到了和田华生、佟雨墨并列第一！她甚至超过了优秀的老员工郝丽丹和侯雯雯。 　　一瞬间姚佳内心雀跃而有些沸腾。 　　她居然做到了从最后一名冲到第一名！ 　　想想当初她刚入职时，她讨厌这份工作讨厌到快要厌世。她被不喜欢自己的同事排挤。她被不讲理的顾客责骂、投诉。她被李旺力痛声批评干不了就滚蛋回家…… 　　原来把这些厌倦和困难全都熬过去，原来只要肯踏实下来，扎扎实实地去努力，她其实也可以成为金字塔尖上最棒的那一撮人！ 　　姚佳雀跃地把绩效考核的结果打印出来，深呼吸定定心神，去书房找姚秉坤。 　　****** 　　姚佳站在阔大的红木办公桌前，看着她的老父亲低头看她的绩效考核结果。 　　好半晌，老父亲抬起头。 　　他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凌厉，一副怎么看脾气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可他这次眼角眉梢，居然化出了几分不掩饰的欣慰：“做得很好。” 　　姚佳心里开心得直放烟花。暴躁老父亲首次这么隆重正式、毫不隐晦地肯定她！ 　　“越来越有你姐姐的样子了。”姚秉坤又补了一句。 　　“……” 　　姚佳心里的烟火在高空中矮下去半截。 　　她想算了，今天的重点不是掰扯她是她姐姐是姐姐，两个人的优秀是各自的优秀。 　　今天的重点毕竟跟孟星哲会不会丧失掉他的事业有关，她忍了，不杠了。 　　她说：“谢谢爸。”然后清清嗓子，问，“那您还记得当初咱俩打的赌吗？” 　　姚秉坤看着她，声音浑厚：“什么赌？” 　　姚佳立刻有点着急，手都抓在办公桌边缘了，身体也微微向前探：“就是我到客服部工作，如果能干满三个月不被开除，您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到时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您说您这么大身份，可别事到临头反悔不承认啊！您要是忘了，我这就把我妈叫来给我作证！” 　　姚佳看到她老父亲的脸上，居然浮现起浅浅一道笑痕。 　　“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姚秉坤故作威严的说。 　　“……”她松口气。可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她爹其实根本没忘，就是在逗她。 　　“所以现在，”姚秉坤点点桌面上那张绩效考核成绩，问姚佳，“你是来跟我兑现赌注的？” 　　姚佳点头。 　　“那说说看吧，你想做什么。”姚秉坤沉声问。 　　姚佳看着他，无声吸口气，说：“这个赌注，我不为我自己兑现，我想为我一个叫孟星哲的同事兑现。” 　　姚秉坤听到她这么说，眉头紧紧一皱：“孟星哲？一个男的吗？” 　　姚佳点点头。 　　姚秉坤开启老父亲审问小女儿模式：“他多大？什么时候到的客服中心？为人怎么样？家里什么条件的？和你是什么关系？” 　　“……”姚佳确认，摘掉董事长这个名头，姚秉坤老父亲和全天下普普通通的老父亲是一样的，女儿身边出现的任何雄性生物都叫他们紧张。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想想看，这么说也不对，于是改了点口，“哦不是，我跟他拜过把子，他是我结拜过的大哥。” 　　她话音落下，看到老父亲看她的眼神如果能化成标点，那么就是一排代表迷惑和意外的省略号。 　　姚佳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个结拜的说法会不会遭到老父亲嗤笑。 　　可她屏息了半晌后，居然看到老父亲脸上的笑痕加深了一度：“我以为就我们那个年代兴这个，没想到你们这些九零后小年轻也还在这么干。” 　　“？？？”姚佳意外死了，原来她看起来火爆刻板的老父亲，也有过热血冲头的中二青春吗？ 　　所以她偶尔中二的热血劲儿，是有遗传基因可寻的吧！ 　　收起笑痕，姚秉坤严肃地问：“说说吧，你要为你这结拜大哥兑现什么条件。” 　　姚佳立刻把邱副总改了规章制度导致孟星哲星期一就要被宣布解雇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我要兑现的条件就是，希望孟星哲不要被解雇。” 　　姚秉坤看着她，不说答应不答应这个要求，只是说：“你真的要把这个机会让给孟星哲用吗？你不是一直想做设计什么的，如果你把这次机会用掉了，你自己要怎么办呢？” 　　姚佳笑起来：“老爸，我最近发现我真正想做的不是设计。”顿了顿她说，“您知道我为什么要帮助孟星哲吗？因为他教会我很多东西。是他让我别和家长顶着干，让我学会和您跟我妈做有效沟通，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最近得到了这么大的改善；他还让一直咸鱼没有目标的我，学会了思考目标这件事，他让我认真地去思考，我真正想要做的到底什么。他让我真正长大了！” 　　姚秉坤看着她，半晌没作声，眼底却有动容。 　　“他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吗？” 　　顿了顿，他问：“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姚佳说：“我在客服部这三个月，体会到了工作上的很多基层疾苦，更体会到您撑起这么一家公司的辛苦不容易，我还发现我大学时学的那些关于企业管理的东西我没有扔掉，我偶尔用到它们会很开心很有成就感。之前有次吃火锅，孟星哲让我好好想想我真正想做的是什么，我未来到底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看着姚秉坤，吸口气，字字铿锵说：“我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我真正想做的事，不是去画画也不是去做设计，它们是我为了对抗您才滋生出来的‘爱好’。我真正想做的，是到坤羽帮您，成为您有力量的左膀右臂，未来我想成为和您一样有担当有魄力、也有情怀的企业管理人！” 　　她说得有点激动，说到最后时几乎有些微喘。 　　她看到她说完这些话，她的老父亲眼圈居然在泛红。她看到他的老父亲低下头去。 　　再抬头时，除了眼角还微微透红，老父亲已经恢复了威仪的原样。 　　“好，好。”但他鼻腔里流出了鼻音，“你明天不要再到客服部打卡上班了，你直接到我旁边的办公室。从明天起，你是公司的小姚总。上午上班以后我给你时间去处理孟星哲的事情，之后你跟着我到各个部门走访一下，一方面了解一下公司运作的每个流程，另一方面，”姚秉坤声音厚重，目光矍铄，神情坚毅，“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坤羽电器未来的接班人。” 　　****** 　　姚佳在李旺力的颤抖和冷汗中，处理好孟星哲差点被解雇的事情。 　　她不去管李旺力虚掉的焦距里，在过着怎样的过往画面，在如何审视他曾经对她说的那些难听的、否定的、打击的话，以此瑟缩判断，他到底会不会遭大殃倒大霉。 　　姚佳没有那么小家子气，脱掉马甲就开始算旧账。但她也没那么宽宏大量，把不会计较直接告诉李旺力。让李旺力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过几天日子，她觉得这些倒也是他该受的。 　　她迎着孟星哲震惊又意外的目光，飞快又小声地对他说：“你先到走廊等我一下。” 　　她知道呼叫中心的客服同事们，还都围在外面惊愕不定地围观她。他们打探究竟的眼神快在她身上烫出洞来了。她得要先化解一下他们的惊疑不定。 　　孟星哲定定地看了她一瞬，没说什么，起步出了李旺力办公室。他一路向外走，目不斜视，连田华生充满关怀和打探的目光他也不去对接。 　　田华生脱离了惊诧围观的人群，快步跟上他，颤着声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哥？李经理真的要开除你吗？还有佳她居然真的是董事长的女儿吗？？！” 　　他没心思回答田田的问题。他连自己的思绪都是乱成一团的。突来的真相震得他头脑都是麻的。 　　她居然不是一个小客服…… 　　她居然是董事长的女儿…… 　　想想真是可笑，他早上来的时候居然还在计划着，想靠着带她去长见识获得她的原谅。 　　她哪里用得找他带着去长见识？董事长家的千金，什么样的见识不能自己长？ 　　他想真是不可思议，在坤羽最基层的客服部里，原来不只他有马甲，她其实也不只是她看起来的她。 　　同时穿着马甲的他们可以以彼此都是小客服的假象和平相处，那脱掉马甲之后还依然可以吗？ 　　不。 　　当然不可以的。 　　他隐藏在马甲下的真实身份，在她的真实身份面前，注定逃不脱公司利益的冲突！ 　　他心绪混乱，招架不住这突来的真相的冲击，只想逃避出去想想清楚。 　　他奔着外面大步地走。 　　直到他快要走到呼叫中心的大门口，他听到了姚佳的声音。 　　他不由自主地站定，回身，循声看。 　　田华生也跟着停在他身畔，和他一起转了身。 　　姚佳已经从李旺力的办公室里面走出来，她站到了整个呼叫中心的正前方。 　　所有同事围着她，围出一个天然的扇面形状。 　　她明艳而有气质地站在那里，眉眼顾盼间皆是风华，举手投足中满满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他想自己平时真是个睁眼瞎，她明明那么与众不同。 　　他看着她站在最前面，听她声音朗朗，对充满震惊的大家说：“很抱歉，今天才让大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但我想跟大家说，我虽然是董事长的女儿，可我首先是我自己，我是姚佳。” 　　他看她自信，沉着，而又真诚。 　　“说实话，在这里的三个月客服生涯，让我得到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成长，谢谢各位同事的陪伴，也谢谢你们平时承受了那么多压力、白眼、责骂，扛起了客服部、扛起了坤羽电器的口碑！” 　　他看着她想，她长大了。好像她昨天还是个坏脾气的小妹妹，但今天她已经变成能镇住一方局面的沉稳大人了。 　　原来，她就是姚秉坤那天在古树背后提到的小女儿。 　　想想真是可笑，当初姚秉坤说要介绍小女儿给他的时候，他居然会当场拒绝。 　　还有几家公司都抢方津代言的时候，他说什么来着？——姚秉坤的小女儿戏怎么那么多。 　　谁能想到到头来说的全是她，都是她。 　　姚秉坤家的千金大小姐是她，客服部的小叛逆是她。还有，岳旭然的女朋友，是她。 　　他抬手捶捶心口，以疼制疼。他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在这里的三个月所感受到的各种不易、诸多辛苦和种种委屈，是你们每个人每天都在感受的，都在承受的！虽然我现在要离开客服部了，但这些感受我会始终记住，大家的不易我一刻都不会忘记，我会一直铭记和感恩，是你们在替公司化解着负能量、转化出好口碑！” 　　“今后，我会致力于为大家争取更好的工作环境，更多更人性化的福利政策！谢谢大家，辛苦各位了！” 　　她说完了，对大家鞠了一躬。 　　不知道在谁的带领下，就响起了一片掌声。 　　连他身旁的田田都在激动鼓掌。 　　“哥、哥！”他听见田田激动地叫他，“佳她也太棒了！她太棒了！她怎么这么会啊？我现在只想给她这个少东家死心塌地地卖力干活！” 　　他再看正前方的她一眼。 　　是啊，她怎么那么棒。又棒又漂亮。 　　可这么棒的她，是别人的女朋友。 　　他再狠狠地看她一眼，诀别似的，扭身大步走出了呼叫中心。 第73章 你是个老板 　　孟星哲没有听姚佳的话, 他没有停在走廊里等她。 　　他乘着电梯下了楼。 　　在电梯里，透过光面的镜壁, 他看到一个面色铁青心绪茫然的自己。 　　他看着那个自己想，他就应该走的, 没错。他如果留下来，等着她, 他们之间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就算她是岳旭然的女朋友, 他也可以偷偷地喜欢她，这不犯法。 　　可是她不是个普通女孩，她偏偏是姚秉坤的女儿, 是他卧底的竞争对手公司老板的女儿。虽然他没有真的窃取到什么商业机密, 只是来偷师学习, 没有犯法, 可这做法毕竟不够道德。他说得清自己的行为动机吗？ 　　所以他该怎样和现在的她相处？ 　　他的思绪心绪全都乱成一锅粥一团麻。 　　他想自己也脱掉马甲，告诉她, 他的真实身份吗？那他三个月以来商业卧底、商业间谍的身份, 以及由这身份引申的不够道德的行为，他该怎么向她解释？ 　　不脱马甲, 继续和她像以前那样相处？可这样又有什么必要，她终究是别人的女朋友。 　　这样不痛不快地纠缠下去, 有什么意义？ 　　一瞬间, 他从镜面中的自己眼中看到一丝决绝。 　　一丝牵痛了心扉的决绝。 　　他想不如就这样吧。不如就这样断掉和她之间的牵连, 彼此都回归到自己曾经的正确的人生轨迹上去。 　　电梯门打开, 他大步走出去。 　　快走出大厅时，他听到身后响起高跟鞋踩击大理石地面的脚步声。哒哒哒的，一下急过一下。听得出，来人很着急。 　　随即空气里响起一声“孟星哲”。那声音清凉脆甜，像可口的山泉，叮叮咚咚，能解人心头上的渴。 　　可也能引发更大的一顿渴。 　　孟星哲没有停，他反而更提快步速加大步伐，走出大厦正门。 　　下台阶的时候，身后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已经从快走变成小跑了。 　　她边跑边叫：“孟星哲，你等下！” 　　他想起她穿着高跟鞋。她再跑得快点也不知道那两根小细跟还撑不撑得住。 　　怕她摔了，他终于停住脚步。 　　他站在台阶上，转了转身，看她气喘吁吁跑向自己。 　　长发飘在她身后，急促的喘息让她脸颊泛着微红。她向他跑过来，像个长发翩飞的小仙女一样向他跑过来。 　　他心口猛地发痛。 　　这是别人家的小仙女。 　　她终于站定在他面前，他们站在同一级台阶上。 　　她仰头看他，有些嗔有些恼地问：“我不是让你等我一下？”她忽然对他笑，笑容里甚至有那么几分商量和讨好，“我是董事长的女儿，这事是不是太突然了，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其实，也不是故意想骗大家，我爸就是想把我放到基层磨磨我的性子锻炼我……” 　　他看着她笑靥如花努力和自己解释的样子，使着力气板住自己的表情，告诉她：“其实你不用为我去呛李旺力，我已经决定辞职了。” 　　她脸上表情愕然起来。 　　“为什么啊？”她仰头问他。 　　因为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怎么都痛，不如就趁着现在做个了断吧。 　　“我本来也没想在坤羽的客服部干多久，既然你升上去了，我也该走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逻辑究竟在哪里。 　　她看着他，咬咬嘴唇，替他找到一个逻辑：“你是怕其他人说闲话吗？是怕别人说你是靠着董事长女儿上位吗？可你……” 　　——可你明明不就是这样的人，你不就是想找个顶级白富美，少奋斗二十年吗？你怎么还会怕人家说什么呢。 　　但姚佳没有把这后半句话讲出来。 　　她改口：“你别管别人怎么说，你是有真本事的，待在客服部有点屈才了你，这样，技术、营销、产品、研发，你想去哪个部门，我帮你调动！别人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谁让我们结拜过！” 　　“反正，”她冲他笑着说，“你别走，留下就对了！也别在乎我是不是姚秉坤的女儿，就算我是他女儿，我也是你从前认识的姚佳啊！” 　　他看着她明媚的样子，听着她极尽努力不想让她真实身份拉远他们关系的话，心口发酸发疼。 　　他故意做出个嗤笑，对她说：“你不在乎？我在乎。” 　　她笑容渐渐收拢起来，变成歉意：“对不起，我真不是有心隐瞒我的身份……但你真的没有必要因为我的身份决定辞职，你辞职了你怎么过日子呢？你有钱吗？你还欠我钱呢！你住在哪呢？你连房子都没有！你……” 　　孟星哲心酸地想，她怎么这么单纯善良。 　　他故意又嗤笑一声，打断她：“你这么关心我干什么？你该不会喜欢我了吧？” 　　他问得吊儿郎当的，随意的语气可以让任何一个有自尊的姑娘伤心。 　　他看到她的脸色忽然泛起红潮，马上红潮又从她面颊褪去，留下一片受伤的苍白。那抹红最终蹿到了她眼眶中去。 　　“孟星哲，你别拿喜欢这种事开玩笑，行吗？” 　　她说这句话时，大着声，也颤着声。 　　他想好吧，那我们就斩断从此以后能拿喜欢开玩笑的机会吧。 　　从此以后，你是你的坤羽千金，我是我的醒北老板。 　　他笑起来，不羁又邪气地告诉她：“我是为你好，喜欢我的人太多了，你别往里挤，排不到前面的。” 　　他看到他说完这句话，一颗眼泪从她眼眶里滚出来。 　　好大一颗，划过她仰起的面颊。 　　他心都抽痛了，嘴还在不饶她：“别对着我哭，我可不是你男朋友，你哭我也不会哄你。好了，我现在跟你辞个职，以后咱们就，有缘再会吧。” 　　她看着他，眼神从受伤到生气到发狠。她抬起手，朝着脸颊倔强地飞快一抹。 　　她又用力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他看着她一级一级地上台阶。那么纤瘦的身体，嵌在深秋泛凉的天气里，每一步都走出荏弱和单薄。每一步都走得他喉头发腥。 　　他克制自己千万别追上去。 　　脑子乱得像失了智，不知道自己刚刚干了什么，接下来又该干什么。 　　直到她走进大厦，他才转身继续下楼梯。 　　下完最后一级台阶时，他忽然想起她说，她从来不哭，哭也只为一个男人哭。 　　他心酸又心痛地想，好了，现在他居然有了和岳旭然并列的地位。 　　****** 　　孟星哲回了他自己的大豪宅。 　　他打起精神，给田华生发信息，告诉他自己辞职不干了，以后就不再去坤羽上班，也不再回宿舍去住，从此以后晚上不用带自己那份饭。至于他宿舍里的东西，如果田华生不嫌弃，就全给他了。 　　田华生连忙打电话过来，他按了拒接，只是在信息对话框里又发一条：[现在不想接电话，也不想聊天。过几天吧，等哥心情好了请你吃大餐。] 　　他把手机调了静音，还自己一片安静。 　　他环视这个奢华高品质的家。几百平的平层别墅，由最顶级的设计师设计、用最贵最豪奢的材料装修，一切家居电器都极尽高档与智能。 　　这里哪一寸空间不是在流露上流生活的品质？ 　　这才是配得上他的真正的家，这才是符合他一切品好的家。 　　他告诉自己，三个月贫民窟般的生活已经彻底过去了。从此以后，他就要彻底地做回高品位懂享受的自己。 　　他又告诉自己，今晚他一定要在他国外定制的Kingsize大床上，狠狠地睡个好觉。 　　* 　　孟星哲没有如他所想，能狠狠睡个好觉。 　　他失眠了大半宿。 　　他躺在床上，躺在他曾经挚爱的深爱的心爱的Kingsize奢豪大床上，翻过来覆过去地找舒服姿势，可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坐起来想了很久，发现不舒服应该是床垫太软造成的。毕竟坤羽宿舍那张床，只是个低配过渡版，床垫硬邦邦的。 　　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睡了三个月贱床，居然开始不适应好床了！ 　　他强迫自己重新躺下，可翻了几万次身之后还是睡不着。 　　他干脆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酒。酒是勃艮第红酒，罗马康帝酒庄1990年份，拍卖价格贵得一逼。他一向觉得只有这种酒才配得上自己的品味和味蕾。 　　可今天真是奇了怪了了，这贵得一逼的好酒喝进嘴里时，他想的居然是不如罐装啤酒来得爽。 　　真是活见鬼了。 　　他放下红酒杯，愤愤地折返回床上继续努力睡觉。 　　可是翻来覆去，依然不舒服睡不着。 　　他气急败坏地坐起来，气急败坏地把被子枕头都丢在了卧室地毯上，气急败坏地躺在了地上。 　　舒服了。不用再翻身了。 　　……居然好像找到一点熟悉的硬邦邦的感觉。 　　他躺在地上有点悲哀地想…… 　　他居然要在家里，打地铺睡，才舒服！！！ 　　三个月而已，怎么就把他活贱了…… 　　第二天一早，他从地上爬起来，走进卫生间。洗漱完毕，他开始拾掇自己。 　　在坤羽的三个月，他快朴实无华死了，除了每天剃个须，其他什么都没弄过。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运气，告诉自己—— 　　三个月时间里，他认识了她，喜欢上她，这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人生的一个短暂节点，一个滑出轨道的意外。现在他要回到从前的轨道上，做回那个利己的、享受的、追求品质的、无时无刻不精致、不高贵冷艳的孟星哲。 　　他刮掉须根，拾掇好面容，又摆弄好发型。额前发都定了型，露出饱满额头。这样的他看起来够霸总也够帅气。 　　他走去衣帽间。 　　几大排的西装衬衫，几大排的领带鞋子。一整柜的手表袖扣。 　　这里像个衣饰展览馆。 　　这才是属于他的世界，才是配得上他的世界。真不知道坤羽那个小房间，他是怎么坚持活下来三个月的。 　　他挑出一套特意赶去英国定制的高定西装，扣着金钻袖扣的时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这才是他，走出门去随便掉颗扣子都是大几万的他。 　　只是打着领带的时候，他居然有点手生了。打来打去都有点偏。他不禁烦躁地想，居然是在坤羽上班的时候，不用打领带不用搭配袖口手表，不用……什么都不用时，似乎更自在。 　　他叹口气，扶正领带。 　　出门，下楼，进车库。阔别三个月，他想低调一点，幻影就别开了，开那辆保时捷吧。 　　他到了公司，停好车，乘电梯上楼。 　　电梯里，他面无表情微扬下巴，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笔直站立。 　　他知道有两个女孩在偷偷看他，一眼又一眼，还窃窃私语。 　　音量不够低，他听得清楚。 　　她们在说：天啊，这人好帅啊啊啊啊啊！ 　　他面无表情，高冷到底。 　　电梯门开了。 　　他抬腿迈步，走出去。 　　走廊里，一路与他打照面的人都张大了眼睛，就差眼泛桃心。 　　反应过来的人立马对他行礼，问候他：“孟总早！” 　　胆子大些的捧着脸再多加一句：“孟总好帅！” 　　他板着脸，一路威严又高冷地走进公司，收割一路此起彼伏地：“孟总早！”“孟总好！” 　　这才是他真正的人生。气派、尊贵、说一不二的总裁人生。 　　走进办公区，前台站起来，对他恭敬问早。 　　他冷淡地点点头。 　　刚要迈步拐去自己办公室方向，前台忽然叫住他。 　　“孟总，有位女士说和您有合作关系，要见您，已经在会客区等您半天了！” 　　她一边说，还一边朝一旁开放式会客区比了比动作。 　　他转身，漫不经心地看过去。 　　一看之下，一瞬之中，他心跳猛地一剧，他的思路和情绪全都凝滞在那一眼里。 　　姚佳从会客区的椅子上慢慢站起来，看着他，一眨不眨地，说： 　　“原来你真的是这家公司的老板。” 第74章 醒北的老板 　　姚佳急匆匆追下楼, 去追明明说好了等她却翻脸不等的孟星哲。 　　好不容易追上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会对孟星哲造成那么大的刺激。 　　他简直像变成另外一个人, 一个浑身蓄满攻击、剑拔弩张的人。 　　听到他说：我是为你好, 喜欢我的人太多了, 你别往里挤，排不到前面的。 　　那一刻她真是被他气得无语又伤心。 　　她发狠地擦掉眼泪那一刻, 在心里横着心地想, 谁再喜欢你谁就是王八蛋！ 　　她狠狠瞪了孟星哲一眼, 扭身就上台阶。但每走一步她都在想，如果你现在叫住我, 说你刚刚是疯了，我可以考虑看看要不要给你机会原谅你。 　　可直到上完最后一级台阶、直到走进大厦正门, 身后也没有响起他叫她的声音。 　　在大厦门内站停，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忍不住转回身看了看。 　　隔着落地玻璃, 她看到他下楼梯的背影, 去得绝然果断，仿佛这座大厦里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事、没有一丝情意值得他多做留恋。 　　她握着拳头愤愤地想：孟星哲, 去你大爷的, 姑奶奶再也不管你了！ 　　****** 　　姚佳站在大厦门口, 深呼吸，拍胸口，快速整理自己过激的心跳和情绪。 　　她知道现在不是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儿女情长费神的时候，楼上她的董事长爸爸还在等着她处理完客服部解雇事宜后赶紧上去报到。 　　让自己快速恢复平静和镇定之后, 她进了电梯，直达董事长办公室。 　　姚秉坤已经在等她了。她一到，他就带着助理领着她，各个部门地巡访，让每个部门的负责人及要员都清晰明了地认识到，未来她就是坤羽电器的领导者接班人。 　　姚佳走到人力部时，路芳菲看着她吃惊得半天都说不出来话。她走到财务部时，陈洛汐惊得眼睛张得老大。她走到售后部时，卢景毅惊得更夸张，他凸了眼珠，把手里的组合工具箱都给扔出去了。 　　各个部门走下来，她收获了一路的惊奇目光。很多人看着她时，眼里都流露出“没想到”的情绪。等她走过，那些“没想到”的情绪就会转化成一阵起起伏伏“没想到”的窃窃私语。 　　——我之前见过她，当时是有人要投诉我，她特意来问我具体情况，觉得确实错不在我，然后就去帮我和顾客周旋，最后替我挡掉了一个投诉。我一直觉得这个小客服人好好、好负责，没想到她居然是董事长千金！真是好没有架子！ 　　——我也知道她！我知道她是因为他们客服部一姐们儿跟我说，她刚进客服部的时候连续两次考核成绩都是倒数第一，之后还被倒数第二的给陷害了，差点就要被开除了。但后来听说她越做越好，直接逆袭成了第一！那姐们儿还跟我说她在客服部真是完全看不出来是董事长的孩子，任何一个员工看上去都比她有后台，甚至当时她还受过好几个人挤兑来着。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董事长千金这么能屈能伸！ 　　——我之前没有见过她，只是听说过，毕竟是破解过求救电话救过人立过功的人。没想到居然是董事长的女儿！所以你们看，一个人的优秀真是有迹可循啊，董事长的基因那还能差吗？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只是没想到，董事长家的女儿能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 　　…… 　　一圈走下来，姚佳的心情从些微的忐忑紧张，到后面越来越平静镇定。 　　这个企业的未来，注定掌控在她手中。今后她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遇事冷静和处变不惊。 　　在公司里巡访一圈后，姚佳跟着姚秉坤回到高管楼层。姚秉坤带着她逐个拜见公司高管。 　　所有高管都差不多见到了，只是副总邱立实还没有见到。他的办公室里没有人。 　　姚秉坤告诉姚佳：“你先回你的办公室，就在我隔壁。暂时有什么特别需要的话，你就先跟我的助理说。一般事宜就直接打秘书室电话。之后我会叫人帮你安排一名靠谱的助理。” 　　姚佳点头说好，回去自己的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虽然比董事长办公室要小一些，但依然气派无比——空间阔达，光线充沛，从整面墙的落地窗看出去，是几乎半个城市日新月异的好风光。 　　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坐下，姚佳按内线电话，对秘书室的秘书说：“我想了解一下公司近三年的财务情况，麻烦帮我准备一下相关资料。” 　　电话刚放下，姚秉坤的助理就敲门拜访。 　　姚佳说声“进”，助理推门，站在门口对她说：“小姚总，董事长让您到他办公室去，马上！” 　　听起来是有什么急事。 　　姚佳立刻站起身。 　　****** 　　姚佳走进姚秉坤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她的董事长老父亲正坐在沙发上。 　　他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她认识，那是副总邱立实。 　　她赶紧走过去，打招呼。 　　她看着这位和老父亲差不多年纪的副总，他穿着淡蓝色衬衫，外面是一件毛织背心，他没有中老年人普遍都有的大肚腩。尽管已经有了些年纪，但气度依然不凡。他的头发不像姚秉坤那样两鬓灰白，他把它们染得乌黑，他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很和蔼很儒雅。 　　看到姚佳走近，他含笑站起来，跟她握手寒暄，亲切地说：“之前破解求救电话那次我就见过你，但真没想到你会是老姚的女儿小姚，邱叔真是老眼昏花了，居然没有认出你！” 　　姚佳觉得这个人真是天然就会拉进人与人的距离。 　　姚佳在姚秉坤和邱立实中间的长沙发上坐下，以眼神询问姚秉坤：叫她过来是有什么事。 　　姚秉坤对邱立实说：“老邱，姚佳已经来了，你有什么事要让她知道的，就说吧。” 　　姚佳闻声怔了怔。 　　是邱立实找她有话说？ 　　“好。”邱立实出声，姚佳转头看向他。 　　“是这样，姚佳，邱叔刚刚听李旺力说，客服部有个叫孟星哲的员工，因为违反公司的考勤制度要被解雇，但被你亲自保下了？” 　　姚佳在心里想，原来是这件事。她想邱立实还挺给她面子，没有直接跟老父亲说道这事儿，还特意把她叫过来了。 　　她微笑，点点头，对邱立实说：“邱叔，孟星哲这个人我比较了解，我在客服部的时候我们俩工位挨着，下了班也住在同一间宿舍。他能力很强的，懂的也很多。只是请假半天就把他解雇，对他来说有点苛刻也有点不公平了。” 　　邱立实脸色一变，从和微笑可亲变成严肃凝重：“姚佳啊，听邱叔一句话，其他任何人你想保都可以保，但这个人，绝对不行！” 　　姚佳听他说得凝重，心头不自觉一跳。 　　“为什么，是他的话，绝对不行？”她问了声。 　　邱立实从身边拿起平板电脑，划开锁屏，递给姚佳：“你看看这个吧。” 　　姚佳带着疑惑接过平板电脑。 　　她看到邱立实让她看的是一个最近迅速火爆网络的短视频网红女主播的主页。 　　她有些纳闷地想，邱立实还挺时尚。 　　马上她就懂了邱立实怎么这么时尚了—— 　　“这是我手底下一个小年轻儿发现的，她平时就爱看什么颤音、快脚之类的短视频。她看完觉得不对劲，就拿来给我看了。”邱立实说。 　　“你点三个月前这个博主发布的那条音频。”邱立实又告诉她。 　　姚佳划到那条音频，点了播放。 　　声音一响起，她不由一怔。 　　这段音频是女博主在给坤羽电器的客服打电话，女博主是个小姑娘声音，有的没的一直故意引着男客服多讲话，因为男客服的声音异常的好听。 　　而这个男客服的声音，分明是孟星哲的。 　　* 　　姚佳想起来，他们这批新人刚培训完开始接电话的时候，有一天她和孟星哲在早会上同时挨了批。她是因为和顾客对骂，孟星哲是因为被上层监听到一直有个小女孩打电话过来找他聊天。 　　她还记得甚至她自己都帮这个小女孩转接过电话给孟星哲。 　　看看音频发布的时间，差不多在三个月前，正是他们这批新人开始接电话的时候。 　　所以应该是这个女主播最近爆火了，连带着她之前发的东西也被大家挖出来逐个关注。 　　这才让邱立实手底下爱看短视频的小年轻儿，有机会注意到这么一条有关坤羽电器男客服的音频。 　　她看着女博主在这段音频配套的文案中写：“给大家分享一个声音好听到可以让耳朵怀孕的客服小哥哥！他的声音真的好好听，要不是他说我如果再打电话给他求聊天他就要被开除了，我真的好想天天打给他哦！可惜要不到他的微信，嘤嘤嘤~少女们听我的，这个音频你们一定要听，一定要听，要听！信我，真的会叫你们的耳朵怀孕！” 　　她想是的，没错，孟星哲这混蛋的声音的确很好听。但这和必须开除他有什么关系？ 　　她抬头，把疑问向邱立实提出来。 　　邱立实对她抬抬下巴，下巴颏的方向正对在平板上，像个指针似的，对她说：“你点开评论，看一下，玄机就在热评里。” 　　姚佳一边低头找评论按钮一边想，您还真是挺时髦，还懂什么叫热评。 　　她点开评论后，看着上面几条热评，又是一怔。 　　动次打次典：[妈的，这男的是谁？声音太撩了！三分钟，我要这个男人所有的资料出现在我面前！] 　　蠢心大动：[咦？这明明是我们公司老板的声音啊！可是但是可但是，为什么音频里是一个客服？？？？？不过我们这一位男神老板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怎么坐班的，公司都是交给二老板日理万机2333333] 　　动次打次典回复蠢心大动：[你是说你们老板的声音怎么会和坤羽电器的男客服声音一毛一样？难道他们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 　　蠢心大动回复动次打次典：[我们听二老板说，大老板是一脉单传，珍稀物种，不可能有双胞胎。] 　　路见不平撒腿就跑回复动次打次典：[我是蠢心大动的同事，这音频她放给我们好多同事都听了，我们都能确定，这绝绝对对是我们公司老板的声音！千真万确不会有错！！！因为我们这一位老板天下第一帅，声音也宇宙第一好听，这种声音绝对不会有第二个，我们不可能听错！emmmm他应该是在参加什么角色扮演之类的活动叭？] 　　动次打次典：[敢问二位的公司是？] 　　路见不平撒腿就跑：[醒北科技~我们的产品很棒哦，请多多支持！] 　　* 　　姚佳看着那四个字，心像失了重，一下一下，跳得没找没落。耳朵里却好像打起了惊雷，轰隆轰隆。 　　脑子里反复跳动着那四个字： 　　醒北科技，醒北科技。 　　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很多次谈论到的醒北科技。 　　这里留评的人说，音频里的孟星哲，是醒北科技的老板。 　　“这，不可能的吧？如果孟星哲真是醒北科技的老板，他怎么会来坤羽做一个最底层的小客服？这太不可思议了吧！”她努力克制住心头猛然涌起的惊疑不定，尽量用镇定的语气提问。她提问时甚至都笑了起来。好像笑容可以遮掩住一切最初时的震惊和慌张。 　　邱立实对她说：“所以可见，他的目的是潜入我们坤羽内部窃取公司技术和商业机密的。” 　　姚佳愣了好半晌，消化邱立实的话。 　　那个孟星哲，那个装逼又娇毛的孟星哲，邱立时说，他不是真正的小客服，他是另一家公司的老板，他来坤羽电器是做卧底的…… 　　心跳在无声无息地加速，心脏在用力叩击着胸腔，像闷在罐子里想要破壁而出，想要一探究竟。 　　“这真的可能吗？一家公司的老板亲自来卧底？”她不愿相信这个推论。 　　邱立实笑一笑，说：“姚佳，看没看最近的新闻？**电机前董事长亲自翻墙盗拍竞争对手的公司车间还被抓了现行，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姚佳心里咯噔了一下。心又像失了重。她觉得胸口渐渐发闷，她喘气都有些要费力。她想血色也许正在从她努力维持淡定的脸上一点一点消失。 　　她放下平板，赶紧用手机登录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的网站，输入醒北科技几个字准备查询时，她手指尖都有些轻轻的颤抖。 　　页面展开那一刻，看到法定代表人信息和股东信息时，她松口气。一瞬间心头几乎暗涌起并没有被人背叛的狂喜。 　　法定代表人和股东里都没有孟星哲。 　　她抬头，把醒北科技的工商信息页面递给邱立实看：“邱叔，您看，这里面并没有孟星哲的信息。” 　　邱立实摇头一笑：“孩子，你还是太单纯了。股份是可以代持的，如果竞争对手公司打定主意要来我们坤羽卧底做商业间谍，这些痕迹怎么会不提前想到、不提前处理好呢？” 　　姚佳刚刚恢复一点重量的心又开始失重。她不敢相信孟星哲就是醒北科技的老板。她也不愿相信！ 　　她转头去看姚秉坤，想在茫然无措中从他那里寻求一点支撑。 　　可老父亲却对她一点头说：“确实不能排除代持的可能。” 　　姚佳怔忪在那里，半晌给不出反应。 第75章 不是她男友 　　姚佳怔忪在那里，半晌给不出反应。 　　半晌后, 她找到自己的声音, 她听到自己声线里已经浮起一丝喑哑：“但目前这些, 还是推测居多，不能算做是实质证据。万一, 醒北科技的老板另有其人，而他的声音的确和孟星哲很像呢？” 　　邱立实摇头：“你这孩子怎么不到黄河不死心？好，邱叔这就给你看看实质性的证据。” 　　他从姚佳那里接过平板电脑，在上面操作一通, 重新递回给姚佳。 　　这次是相册界面。入眼的的是一张照片，看上去应该是一场大型会议，很多人正在会场门口签到。 　　签到处旁边有两个人, 正在说话。他们都是身姿挺拔，西装革履，精英范儿十足。 　　姚佳用手指把照片搓大。 　　两个人的面容极尽清晰起来。姚佳看到，他们其中一个是贝洛南, 而另外一个，是孟星哲。 　　孟星哲的装扮气质确实与平时判若两人, 他看起来确实像领了个霸道总裁的剧本，正在投入走戏。 　　“你往下滑, 还有个视频。”邱立实在旁边及时提示, 他像个恰到好处的旁白, 把气氛凭空渲染出额外的悬念与沉重。 　　姚佳几乎屏住呼吸, 用指尖把照片向左拨动。指尖下的动作和她的心情一样, 带着丝茫然和矛盾，也带着丝紧张和惧怕。在接下来将看到的东西里，她既想逃避什么，又想赶紧获取真相，既想给自己一颗失重到发疼的心一个缓解，又想干脆为它求得个痛快。 　　入眼的是个视频。她指尖犹豫了一下，点了中间的播放按钮。 　　带着些许杂音和回音的声音一下响在办公室里，画面也随之动了起来。声音加画面四面包抄地围攻姚佳，轰然闯进她眼里耳里，让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不得不去面对一个残酷真相。 　　视频里，贝洛南正站在灯光璀璨的演讲台上，自我介绍说：“大家好，我是醒北科技的合伙人之一，我叫贝洛南，很荣幸能被邀请到本次行业峰会来做演讲嘉宾。其实上来演讲的人应该是我们公司另外一个合伙人，但他不太习惯在公众面前露面，所有由我代劳了……” 　　再后面贝洛南到底演讲了些什么干货内容，姚佳已经听不进脑子了。 　　她几乎有些麻木地在想，原来贝洛南根本不是什么修电脑的技师。他居然是醒北科技的老板之一。凌晓欣可真是有排面，能让一个老板屈尊降贵地一次次为她修电脑。 　　“姚佳啊，这是前阵子的一个行业论坛峰会，你知道具体是哪一天吗？就是孟星哲无故旷工的那天，他那天上午其实是去参加这个行业峰会了。你刚刚也听视频里那个贝洛南说了，本来应该由另外一个合伙人上台演讲的，这说的就是孟星哲。据我分析，因为我和你爸当时也去参加了这个会议，所以孟星哲他才不方便上台演讲，才由他的合伙人贝洛南上了台的。” 　　姚佳茫然地转头去看姚秉坤，姚秉坤向她点点头，说：“那天我和你邱叔确实都去了。” 　　邱立实趁热打铁，又拿过平板电脑，这回他打开的是醒北科技的公司产品页面。 　　页面上是醒北科技即将推出的一款黑科技小家电，姚佳之前看到过，预售期间已经有两百万人下单。 　　邱立实指着上面的预售产品对姚佳说：“你看看，这就是孟星哲来我们坤羽电器卧底三个月窃取到的成果和证据了！醒北科技他们正在预售的这款产品，其实是我们坤羽电器一个项目组一直在私下研发的，还没来得及上市。这个项目组都是我亲自抓的，这事你爸知道。” 　　姚佳去看姚秉坤，她从老父亲不动如山的表情里得到邱立实说的是实情的信息。 　　“孟星哲他想办法从技术人员那里套取到了信息，传回了他的醒北科技，于是他们这款新产品就比我们坤羽先上市了。”邱立实既是对姚秉坤说，也是对姚佳说，“你们看看，它这销售势头有多好，光预售就两百多万单了！姚佳你说，他们这么干，让我们坤羽的产品得怎么办？还能继续研发下去吗？不继续，前期的研发就打了水漂；继续下去，等产品上市了，一是醒北科技已经把市场抢占得都差不多了，二是别人还得反过来说，是我们抄袭剽窃醒北科技的创意！” 　　姚佳听着邱立实的话，想起孟星哲刚到客服部不久，就约了技术部的一位总监白富美又是吃饭又是聊天。 　　这个无形的验证，叫她心口重重一痛。 　　“我这几天私下调查了一下，我听说这个孟星哲很有意思，他知道自己长得帅，就经常约公司各个部门的女同事吃饭。他非常知道利用自己的长相优势，通过约会各个部门这些女同事，企图从她们的嘴巴里套取我们坤羽电器的商业机密！” 　　说到这里，邱立实语气加重，几乎是在苦口婆心地告诉姚佳：“我本来想直接和你父亲解决这件事，但你父亲说，人是你要护下的，他答应过你不干涉，所以邱叔现在就跟你直说了吧，孩子，到了眼下，你该认清孟星哲到底是谁、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了！你可真不能再继续维护他了！” 　　姚佳的心重重地往下坠，像经过几千米深渊的加速度，最后砰的一声落在悬崖底，摔得四分五裂鲜血淋漓的疼。 　　他真的，是醒北科技的老板吗？他真的，是来坤羽电器做商业间谍吗？ 　　她都不由要在心里冷笑着敬佩他一下，他怎么这么亲力亲为、这么敬业呢。 　　邱立实离开了，离开前留了句话：“我会叫人搜集孟星哲商业间谍的证据，证据确凿后，我打算让公司法务部着手起诉他。” 　　姚佳怔忪地坐在沙发上，她用迟钝的反应抗击防御着猛然袭来的真相的伤害。似乎迟钝一点，就不会感受到被真相割破流血的伤口在发疼 　　怔忪中她好像听到姚秉坤对邱立实说：“不要鲁莽，坤羽正在准备上市，诉讼相关的事还是从长打算的好。” 　　好半晌后姚佳才回了神，她转头去看姚秉坤。 　　屋子里只有他们父女俩了。她开口发问，声音里的茫然居然还浸透着点软弱的鼻音。 　　她问老父亲：“爸，现在怎么办？我应该拿他怎么办？” 　　姚秉坤坐在沙发上，两手放在沙发扶手，山一般的巍峨沉稳。他也看着姚佳，微皱起眉，表情凝重沉肃。 　　“现在让你马上做决定，是在为难你。你心理上对这些信息的接收，只是单方面听邱副总在说，你其实是抗拒承认的。” 　　姚佳想，她的老父亲怎么能这么了解她？ 　　“所以，在下决定之前，你想亲自验证的话，就去亲自验证一下吧。” 　　****** 　　姚佳不知道这一晚自己是怎么混混沌沌度过的。太阳刚爬上地平线，她就起了床。 　　她仔仔细细地洗漱，认认真真地给自己上妆。 　　搭配衣服也花了好大的心思。 　　好像即将面对的，说不准是个残酷而丑陋的真相。 　　所以她更要美丽，更要神采飞扬。 　　全副武装后，她借了姚秉坤的司机和车子，进发向醒北科技。 　　下车时她想，这个地方她居然已经是第三次来了。 　　看着大厦的门口，她昂了昂首，让自己每一步都走出骄傲和气场。 　　走到醒北科技的公司前台，她递上名片，抬头上坤羽电器副总经理的职务让她立刻获得足够尊重。她微笑地问：“你们老板来了吗？” 　　前台马上回她：“请问您想找哪一位老板？” 　　她微笑地答：“哪一位都行，我和你们老板有工作上的合作关系。” 　　前台马上要请她到贵宾接待室去稍候，被她婉言拒绝了。 　　“我就在旁边那里等等就好，这样你们老板一来我第一时间就看到了。” 　　她说得温婉，却暗蕴执意。 　　前台立刻屈服给她，请她到旁边开放式的会客区稍坐。 　　她坐在那里，一副镇定优雅的样子，一副怡然从容的样子。 　　可其实脑子是茫然的，心也是不安的。 　　她隐隐地期望，等下见到的两位醒北科技的老板，既没有贝洛南，也没有孟星哲。 　　但她的期望落空了。 　　她眼睁睁看着孟星哲走进来，走得步步生风，走得气宇轩昂。也走得她抱有一丝期待的心，随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往下重重地沉。仿佛他脚步是踩在她心脏上，一步一溅血，一步一剧痛。 　　换了衣装打扮后他真的像变了个人。额前的发都梳了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看起来比从前见到的那个他多了冷峻和威仪。 　　他身上的西装、领带、手表、袖口……无一不是顶奢豪品。 　　真的就像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霸道总裁一样。 　　她心头苍凉一片地想，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他。 　　他就那样在一路的注目中，被人叫着孟总问好，熠熠生辉地走进来，真是英俊又气派。 　　然后他听到前台说，有人在等他。他转过头来，终于看到她。 　　她从他眼中看到一瞬慌乱和惊恐。 　　但马上，他就恢复了正常。 　　她心痛地想，这就是男人吗？往昔的交情，如今的戳破，只值得他一瞬间的恐慌而已？ 　　她微笑着问他：“原来你真的是这家公司的老板？” 　　她想听到他的否认。 　　可是他说：“是。” 　　她继续微笑着问他：“那，身为醒北科技的老板，隐瞒身份到坤羽电器入职，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想对我解释的吗？” 　　她想听到他的解释。 　　可是她看到他表情都没变，那么冷静绝然地告诉她说：“没有。” 　　她笑不下去了，站近他一步。感谢高跟鞋缩短了他们之间十厘米的身高差，让她仰视他的角度没有以往那般大，让她看起来不至于是在仰面恳求似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再问：“你不怕我以商业间谍名义起诉你吗？” 　　他也看着她的眼睛，说：“那我就应诉好了。” 　　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她处处都给他留了那么大的余地，他偏偏不领情，一点余地都不肯要。 　　“好，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她想如果这个问题他能给她肯定的答复，她选择原谅他，不管他做过什么她都选择原谅他。 　　她抬手，用指尖轻轻戳他左胸口，心窝的地方。 　　“你这里，对我到底有没有，一点的真心真意？” 　　她看到他忽然对她笑起来。他轻笑着对她说：“姚佳啊姚佳，你是坤羽千金，这里是大庭广众，你在这来跟我讨问真心真意，不合适吧？不然，去我的办公室谈？” 　　他尾音轻挑。 　　姚佳整颗心都凉透了。她推开他，转身就走。 　　她极尽努力地控制自己保持优雅和从容。她要美美地离开，绝情而有尊严地离开。 　　一步步昂首经过走廊，电梯，走出大厦。 　　她找到父亲的司机，逃难一样坐进车里。 　　愤怒和伤心在那一瞬再也压制不住，像轰然失控的海啸，席卷淹没她。 　　她转头看着车窗外，视线忽然变得模糊。隔着水雾她看着醒北科技的丑logo。 　　有些曾经的细节翻江倒海地涌到她面前来，她再也无法躲在迟钝背后，去拒绝涌到面前来的真相了。 　　怪不得，他们第一次是在这里见面。因为这里是他的公司……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时，她说醒北科技的logo丑，他那么生气。因为那是他公司的logo…… 　　怪不得，他懂那么多专业和技术的知识，连与岳旭然这个专业人士交流都可以毫不落下风，甚至某些方面还能更胜一筹。 　　怪不得，他那么能装逼。他本身就不是普通人啊，他当然有装逼的资本。 　　怪不得在坤羽电器时他要接触那么多部门的人，原来是在窃取坤羽的信息。 　　怪不得她身份暴露后，他要躲着她、他要跑掉。 　　怪不得他公司的产品忽然改良了、销量忽然变得那么好。他还抢走了方津做代言！ 　　怪不得…… 　　视线彻底模糊起来。 　　她转回脸，低下头。 　　有水珠顺着睫毛垂直落地。 　　她看着自己制造的水珠想，醒北科技，醒北……不就是星和贝的谐音吗？这是在明晃晃地昭告天下，这公司是他孟星哲和贝洛南的啊！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整个坤羽都像傻子，被他舞弄在股掌之间。 　　她捶着胸口，觉得里面疼到麻痹，觉得气闷得快要窒息。她就是一个大笑话，居然会喜欢上一个大骗子大卧底！ 　　深吸一口气，她拿过手机，绝然地删除拉黑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今后她再也不要理会他！ 　　****** 　　孟星哲看着姚佳转身就走的果决背影，心里绞痛得差点要弯下腰。 　　他知道那副窈窕又绝然的背影代表的含义。她和他从此以后将再没瓜葛了。 　　他想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既然她有男朋友，这样不就正好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了吗。 　　她问他对她有没有一分真心真意的时候，他差点就要说出实话了。 　　可是他太了解他自己了。但凡给自己留下一点活路和念想，他早晚会忍不住做违反道德的事——如果不趁着现在让自己死心，他早晚会无法控制自己，去做她和岳旭然之间的男小三。 　　那时说不定，就是两个人的幸福，变成三个人的悲剧吧。 　　与其这样，那还是让他们幸福下去好了。他想自己可真是悲壮而伟大。 　　所以他不肯用实话回答她。所以她用决裂的背影离开了。 　　他告诉自己，瞧，这不是挺好的吗？大家都长痛不如短痛了。 　　他阴沉着脸回到办公室。谁也不知道他此刻的情绪有多丧多混乱。 　　但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他的不痛快，都躲着他走，大气也不敢出。 　　他坐在办公桌前发了会怔，收到正出差的贝洛南的几条信息。 　　贝洛南：[星星，我给你说个要紧事儿！] 　　贝洛南：[你在坤羽做客服的音频被一女主播发到网上了，女主播最近火了，连带着这音频也火了，咱们公司的傻吊员工石锤认证那是你的声音、是他们老板的声音，还特么跑来跟我验证呢！哥们我跟你说，你赶紧撤回醒北，反正三个月已经到了，赌约已经完成了，再不撤你可能很快就要掉马甲了！] 　　孟星哲握着手机咬着后槽牙想，你但凡提前一天告诉我，老子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 　　想了想，他本着我入了地狱你也别想跑的同甘共苦精神，回信息给贝洛南：[我也告诉你件事。] 　　孟星哲：[我已经掉马了，姚佳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她应该是已经跟我绝交了。所以她那小闺蜜应该快要知道或者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你不想像我这样走绝交的路就抓紧谢罪求饶吧。] 　　贝洛南发过来满屏幕的“操”。 　　****** 　　一上午，孟星哲都思绪混乱，不是用钢笔戳破自己的手，就是用沸水热茶烫到自己的嘴唇舌头。 　　他吐着舌尖嘘气缓解烫痛时，居然接到唐馨打来的电话。 　　他不知道自己和唐馨居然还有偶尔通一通电话的交情。 　　唐馨的声音听起来雀跃又开心，好像刚主持过一场春晚似的兴奋盎然。 　　她语速被开心催动得极快，贯口似的对他说：“孟星哲，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岳旭然，他根本不是姚佳的男朋友！一直以来他都是在单方面追求姚佳，但他刚才告诉我，就在前两天，他被姚佳给拒绝了，因为姚佳说，她喜欢上了别的人！所以他们俩现在连单方面追求的关系也不存在了！我可是马上要对岳旭然发起猛烈进攻了，我跟你难兄难弟一场，知道这个好消息之后立刻想着来通知你一声：孟星哲，你现在也可以对姚佳光明正大地下手了！你可赶紧着快点下手，你把姚佳拿下了，我进攻岳旭然就有万无一失的安全感了！” 　　顿了顿，她激昂地宣布：“哦对了，孟星哲，给你点底气。岳旭然告诉我说，姚佳喜欢上的那个人，就是你！！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孟星哲握着手机，整个人都惊喜成了一个傻逼。 　　****** 　　孟星哲隔了好久才回神。 　　一瞬间百种情绪激狂地淹没他。 　　狂喜漫涌上他心头—— 　　岳旭然不是她的男朋友！ 　　她喜欢的是自己！ 　　但马上，惊慌压过了狂喜，折磨得他坐立不安，让他想用大耳光抽自己的嘴—— 　　他的破嘴还能更贱吗？他故意说了那么多决绝的伤她的话！ 　　还有那些他平白无故认下的罪，再想得到解释的机会，是不是已经比登天还要难？ 　　他抓起手机就打电话。 　　提示音嘟嘟叫，显示他已经被她拉黑。 　　他又连忙发微信。 　　毫不意外，对话框告诉他，他已经不再是对方好友。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他把手机扔到桌面上，两手伸进头发里揪扯自己的发根，希望能把那些愚蠢顺着脑袋连根拔出去。他把用心拾掇了一早上的发型都抓乱了。 　　终于揪了一会头发之后，他稍稍冷静下来。 　　没有办法了，只能孤注一掷了。 　　现在看来，想要从她那里重新获得一个解释的机会…… 　　只能去古树后面先对他的老烟友姚秉坤负荆请罪了。 第76章 来负荆请罪 　　决定一下, 孟星哲心头定了定。他当即重新理好发型, 昂首阔步地向外走, 一路夹风带雨般寸步不停，有人经过他身边时甚至能被他带得旋转起来, 手里文件都要扬上天撒一地。 　　孟星哲驾着车, 急匆匆赶往坤羽大厦。 　　太阳挂在秋末冬初的天空上, 只负责照亮白天, 不提供过多温暖, 让这时节的天气变得很寒凉。孟星哲却觉得浑身虚热无比。他停好车、上着坤羽大厦的台阶时，手心几乎都在微微发汗。 　　他几乎要瞧不起自己。小半辈子他都活得不可一世，总是在用眼睛看人前先把鼻孔递出去。他的字典里从来都是“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关我什么事”，他怎么也想不到现在里面居然会多一条加粗标黑的词条叫“紧张在意”。 　　还有最不可思议的一条——“道歉”。 　　他从来也没有过这么强烈的道歉冲动, 他觉得自己想道歉得简直快要迫不及待了。 　　但大厦保安居然阻挡了他的道歉热情。 　　保安小哥是一副生面孔——孟星哲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新换的，毕竟他平时从来也记不住他不放在心上的人都长什么样——保安小哥义无反顾地拦住了生往里闯的他。 　　“站住！你这人怎么硬闯？当我这个保安是摆设吗？” 　　孟星哲挑眉想，你们保安不是一直都是摆设吗。 　　“请问你是谁，你找谁, 你有什么事？”保安小哥扬声三连问。 　　孟星哲一眯眼，想了下, 对他说：“你不认识我吗？我是这里的员工, 之前天天来这上班的。” 　　保安小哥一脸的大公无私：“不认识。这大厦里那么多人，我上哪挨个记住？你是长得特别帅一点, 但我对男的又不感兴趣, 我记住你干嘛。” 　　“……”孟星哲过来的这一路上, 本来狂悲狂喜又紧张忐忑的心情眼下被这保安小哥无厘头地一搅，倒有点哭笑不得了。 　　他着急见到姚秉坤，一计不成赶紧换个说法。 　　“是这样的，其实我是另外一家公司醒北科技的老板，我来是想找董事长姚总谈业务合作的。”他说着还掏出名片夹，递给保安小哥一张名片。 　　他怎么也想不到按照自己一贯眼高于顶的做派，有天他会诚心诚意给一个小保安递名片。他想自己现在真的是越来越接地气了。 　　保安小哥看看名片又看着他，撇撇嘴，一脸的“我可是个慧眼如炬的人”。 　　“我觉得你撒谎应该注意点前后逻辑性，我虽然是保安但我也是有智慧的，你刚刚还说你在这里上班，结果前后不到一分钟你就又说你是别的公司老板。你这个人一定有问题，你不要动，我现在就呼叫我们领导！不，我还是直接报警吧！” 　　“……”孟星哲快服了，他拦住小保安真要打电话报警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你等等，我说你们以前不是挺混日子的吗？怎么忽然就这么负起责来了？” 　　按照以往那些保安吊儿郎当的尿性，孟星哲觉得自己在说他是这里员工的时候就能进去了。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这小保安负责任得要命，简直难缠。 　　小保安义正辞严：“我才不是之前那些爱偷懒的人！我们小姚总一上任就下命令了，每个岗位都要留给能对岗位负起责的人，谁要是干不了岗位上的事那就下岗，你说的那些爱偷懒的家伙已经下岗了！” 　　孟星哲闻声微微一怔。心像被一根羽毛尖儿轻轻拨弄了一下，痒痒的骚动。 　　果然是他喜欢上的女孩，这么睿智又有行动力，这就开始针对从前在基层时发现的各种痛点开始整顿了。 　　保安部她已经开始规整起来，其他有问题的部门还会远吗。 　　这回他心甘情愿被小保安拦住。因为他其实是被姚佳雷厉风行的举措拦住。 　　他走出大厦，站在大厦门口，迎着初冬凉风阵阵愁得都苦笑出了声。 　　他堂堂孟星哲，现在居然连坤羽大厦的门都进不去。 　　他想算了，还是先到古树后面坐一坐，冷静冷静，把被大悲大喜的情绪冲跑的脑子先找回来，再做进一步打算。 　　他绕到古树背后去。太阳被枝繁叶茂的树干挡得七七八八，阴凉显得这里又冷又静。 　　孟星哲面向树干，烦躁地扯松了领带，看着树皮上干涩的纹路，使劲想办法。在这里干等还是太被动，他总得想个办法突围进去。万一姚秉坤几天都不心烦，都不下来散心，他怎么办？他要把文件搬到这里来一边临时办公一边守株待兔吗？ 　　他烦烦地左右扯弄领带。 　　空气里蓦地响起一道声音。 　　“年轻人，才几天不见，怎么就连仪表都不注意了？” 　　那声音低沉浑厚，自带威仪，来得像久旱后的及时雨，让孟星哲激动得差点想叫爸爸。 　　孟星哲扭头看向姚秉坤，觉得像看到天神救星。他又惊又喜，几乎要找不到打招呼的调门。 　　叫了声姚总之后，他赶紧把自己的领带重新扎好，扶正。 　　姚秉坤走过来，助理给他递了两个布垫子一盒烟一个打火机，然后转身走开去把风。 　　姚秉坤把其中一个垫子垫在半人高的花坛上，自己坐，另一个递给了孟星哲。 　　“？”孟星哲有些愕然地接过垫子，有样学样，也铺在花坛上，挨着姚秉坤坐下去。 　　……可他总觉得他个壮实年轻人垫个垫子坐，有点娘。 　　刚想起身把垫子抽走，却听到姚秉坤说：“天冷了，不垫点东西就坐，当心伤肾。” 　　“……”孟星哲牢牢地坐住了垫子。 　　想了想，孟星哲扭头问：“姚总，您是知道我在这，特意给我带了个垫子？” 　　姚秉坤撕开烟盒，分给孟星哲一根中华，自己也夹一根，又用打火机把两人的烟都点着。 　　“我之前说过，下回来这，换我来请你闻烟。”姚秉坤说。 　　一老一少开始了夹烟闻的消遣运动。 　　姚秉坤闻一闻青白丝绦般袅袅上飘的烟，回答孟星哲先前的问题：“从我的小女儿阴着脸回到公司，我就估摸着，你最近应该会来找我。我呢，就让助理打电话给大厦门口的保安，告诉他如果有这么个人，要么他说自己之前在这上班，要么他说自己是另一家公司老板要来见我，那就直接放他上楼。” 　　他转头看孟星哲，说：“结果小保安告诉我的助理，他刚刚就轰走了这么个人。我一听，得了，等你上去是费劲了，谁叫姚佳给我换了个这么负责的保安团队。我估摸着你应该是在这呢，还是我自己下来吧。” 　　孟星哲看着姚秉坤，怔怔地心说，您还真是只老狐狸。 　　原来他的一举一动可以这么精准地被姚秉坤算在股掌之中。 　　在这样极度睿智与通达的人面前，是半点谎话也藏不住的。 　　孟星哲把烟放在一旁，对姚秉坤郑重说：“董事长，您肯定已经知道我是谁、我的真实身份了，之前我骗了您，也骗了姚佳，我在客服之外还有别的身份，我是另外一家公司的创始人，我今天来是向您负荆请罪的！” 　　姚秉坤的表情滴水不漏，叫人看不出情绪。 　　“你先说说看，你为什么要隐瞒身份来我这卧底。” 　　孟星哲从头开始理顺：“我和我的合伙人创办了一家企业，就是醒北科技，但我们的产品卖得一直不太好，我的合伙人贝洛南说这一定是有问题的，不然差不多功能的产品，没道理我们的销量会比坤羽电器的差那么大一截。我的合伙人就提议，我们应该找个机会到坤羽电器来摸摸底，看看我们醒北到底差在哪里了。” 　　孟星哲顿了顿，说：“至于我们俩到底由谁来，是打赌决定的，我的合伙人赢了我，所以最终是我来坤羽卧底学习。但我可以发誓，我来卧底这三个月，我真的没有用过任何非法手段、窃取过任何过界信息！” 　　姚秉坤沉默半晌，说：“但我的副总不是这么说的。你们公司新上线预售的黑科技小家电，坤羽有个项目组在研发类似产品。” 　　孟星哲闻声怔了下：“您的意思是，我们醒北科技现在预售的那款产品，是从坤羽偷的产品创意或者技术？” 　　孟星哲的声音变得比刚刚冷静和理智起来。 　　“这不可能。姚总，这款产品在我来坤羽电器之前，我们的团队就已经在着手研发了，这个项目的整个过程记录、项目进度相关的邮件往来，甚至一部分会议的录音，我都可以无条件发给您看。” 　　他遇事不急，磊落冷静的态度，让姚秉坤微微点点头。 　　“姚总，恕我直言，”孟星哲又开口时，语气稍变，变得为自己的领土寸土不让，“如果我们两家的这款产品真的像，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们这个项目组的人通过某些途径学到了我们的创意，第二种是谁也没学谁，单纯就是撞了创意。但绝对不可能是我们偷了你们的东西。” 　　孟星哲微扬着下巴，骄傲而自信：“因为这款产品的创意和技术，主要都是我在负责！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去剽窃别人的创意！” 　　姚秉坤夹着烟，半晌后点一点头。 　　“好，你是我看好过的人，我相信我的识人眼光，我相信你没有偷坤羽的技术。” 　　孟星哲松口气。 　　“可不管怎么说，就算没有盗取技术等关键信息，我到底是卧了回底。”孟星哲忽然皱起眉，连自己都开始有点不明白了似的，“现在想想，当初我怎么会同意这么荒唐的提议呢？我现在觉得我会隐姓埋名来坤羽客服部走这一遭，完全是被我的合伙人贝洛南给忽悠了。他算计我打赌，还用激将法让我愿赌服输，我这个人，怎么都行，严刑拷打都能撑住几分钟，就是受不了打赌和激将，只要这两招一用，我立刻就缴械。结果这两招他全对我用了，我脑子一热就来了。” 　　孟星哲越想眉头皱得越紧，看着姚秉坤说：“不瞒您说，我现在回头看这整件事，我自己都觉得特别荒唐，我感觉我像被我的合伙人给pua了！” 　　姚秉坤看着他，问了声：“什么是pua。” 　　孟星哲说：“简单讲就是一个人他了解我的弱点，然后利用我的弱点对我洗脑、控制甚至伤害。” 　　姚秉坤点点头。 　　忽然他目光如炬，直直地审视孟星哲，沉声问：“那你是不是pua了我的小女儿？你是不是利用她喜欢你的弱点，伤害了她？” 第77章 是给她的糖 　　听到姚秉坤的问题, 孟星哲差点腿一屈就往地上跪下去。 　　他简直惊恐交加。 　　刚想开口解释, 思绪稍稍一偏，另一种情绪就突然漫卷上来, 一下让他兴奋得就忘了解释。 　　“您说, 姚佳喜欢我，是吗？”他刻意压低声音, 想显得自己问也问得淡定。但音色里难以掩饰的颤抖因子终究泄露了他心头的狂喜。 　　当唐馨在电话里告诉他说, 姚佳喜欢上的那个人是他时，他觉得自己像在做梦。虽然过后扯痛了发根, 确定那不是梦, 可他依然不敢十足十地确定。 　　现在连姚秉坤都亲口这样说，看来她喜欢他这件事, 是真的可以坐实了。 　　他看着姚秉坤，不等他回答上一个问题，已经迫不及待又问下一个：“她喜欢我，是她亲口跟您说的吗？”他差点在问题最后脱口叫声爸爸。 　　姚秉坤夹着烟看着他, 徐徐上飘的青白烟雾像道若有似无的屏障，挡去他的表情。 　　他半晌不语。 　　孟星哲渐渐不能淡定, 什么霸总的面子、逼王的格调，此时此刻通通抛掉。 　　他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在恳求：“求您告诉我！” 　　姚秉坤又看看他, 滴水不漏的表情松动了一些。 　　他开口说话前好像极轻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之前跟我打了个赌。如果她能在客服部坚持干满三个月, 我就要答应她一个要求。” 　　孟星哲想起在那蚀骨一吻发生的火锅之夜, 喝酒时, 姚佳也对他讲过这个赌, 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她嘴里提到的父亲就是堂堂董事长大人。他现在倒是这个赌两方面全方位的见证人了。 　　“她一点也不喜欢客服这份工作，但还是忍着耐着去客服部煎熬过了三个月，终于赢了和我的打赌。这是她好不容易为她自己争取到的心愿机会。可到了最后关头，她却把它心甘情愿地用在了你身上。在你被通知开除的前一天晚上，她跑来书房跟我说，她确定她的心愿是，要保住你，令你不被解雇。” 　　孟星哲听得心头大动。原来在她面目一新风采卓然地走进李旺力办公室、果决气派地保下他那一瞬的背后，是她把那么重要的、她为之付出许多辛苦和忍耐才换得的心愿机会，给了他用。 　　……他却好不珍惜地一把推开她，还附赠了许多伤她心的话。 　　孟星哲想狠狠抽自己大嘴巴。 　　“还有，她跟我提起你这个人时，就满嘴都是夸。有人告诉她说你是个小间谍，她不亲眼看到都不肯信。你说这些是不是喜欢？或者是我老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之间，管这个叫结拜情？” 　　“……”孟星哲几乎想擦汗了。这一位还真是成了精，什么都知道。 　　但听着姚秉坤说的这些话，孟星哲一颗心都软成了水。他没敢奢想过，原来那小姑娘会那么喜欢他。转瞬他又心疼得发梗。他伤害了那么喜欢他的小姑娘。 　　他看着姚秉坤把烟熄了，然后又看向他。 　　“好，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还是由你来说说pua的事吧。” 　　孟星哲立刻正了神色，肃然作答：“我没有pua她。董事长，不瞒您，说起喜欢，我坚信我能做到，我喜欢她总比她喜欢我更多一点！所以，”他连声音也郑重起来，“如果我伤到她了，我自己伤得就一定更重。” 　　别人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是伤她一千，自损十万八。 　　“我之前是对她说了点狠话。但那些话与其是说给她的，不如说是说给我自己的，我那时候以为她有男朋友，我不想做第三者，才说了点狠话让自己死心。” 　　孟星哲顿了顿，问姚秉坤：“您还记得吗，上回我们在这见面，您还说想介绍小女儿给我，我当时还跟您说，不了，我有喜欢的女孩，但她有男朋友，您当时还夸我不做小三有原则来着。” 　　可谁能想到，他们说的是一个人呢？！ 　　现在他真想不要脸了，就跪下问问，爸爸您当时说的话还做数吗？ 　　“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她，是她这小坏蛋骗我说她有男朋友！如果没有这个前提，我们之间就不会生出那么多误会和枝节。您说，这也不能全都怪我的，对吗？” 　　孟星哲眼巴巴地看着姚秉坤。 　　姚秉坤迎着他的目光，脸上忍不住浮起浅浅笑痕。他觉得自己像夹在两个小朋友的是非中，非得给他们拉架做评判。 　　“她骗你她有男朋友？这孩子，闹的又哪一出。”顿了顿，他对孟星哲一点头，“那这一点，是她不对。” 　　孟星哲像秋后问斩的犯人得到了赦免令一样，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心脏刚才都要跳出来了。他一世逼王从来也没像现在这样过，逼格都要掉地上埋泥里去了，他卑微得简直像个小蚂蚁。 　　他想不行，不能用这个比喻。毕竟他害怕那玩意。 　　“看起来，你倒是真的很在意姚佳。”姚秉坤声音里隐隐透着一丝欣慰一般。 　　“我一直担心她性子叛逆，爱跟人顶着来，不知道得什么样的好脾气能受得了她。” 　　孟星哲一听这话，立刻开始维护：“姚佳她其实也不是真的叛逆。”他想起停电那晚小姑娘跟他喁喁私语倾诉的那些话，整颗心都软得稀烂，“姚总，其实之前姚佳跟我讲过她家里的事情。说真的，您是不是从小对她管教得过分严厉了？” 　　姚秉坤闻声说：“她从小叛逆，所以我对她管教得是比较严厉。” 　　孟星哲说：“但她说，她之所以叛逆，是因为她父亲总拿她和她姐姐作比较，总是对她进行打压式教育，不怎么鼓励、全靠刺激。” 　　姚秉坤闻声一怔，半晌才说：“我以为她这孩子叛逆，靠鼓励是教不好的，才会总是批评她、让她学学她姐姐。” 　　“您看，这是个恶性循环，你觉得她叛逆，所以总是批评她，她因为得不到鼓励，永远只有批评和与姐姐作比较，所以愈发叛逆。” 　　孟星哲看到姚秉坤眉心皱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里也不掩一丝震惊，一丝原来自己不会做父亲的震惊。 　　这长者是位合格的企业家，但却不算是一位合格的父亲。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姚秉坤几乎有些迫切地问孟星哲。 　　“……她说过您脾气不太好。但我觉得……也还行？” 　　姚秉坤怔了会，叹口气。 　　“我刚刚回想了一下，我似乎真的对所有人都会平心静气地交流，却总是对她发火、训她，因为觉得她不听话不懂事，太叛逆。”他声音语气里隐着悔意，“是我做得不好。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吗？”他继续追问。 　　“还有么，这个她没有直接说，但我听得出，她希望多得到您的鼓励，和不被拿去跟她姐姐作比较。”孟星哲说。 　　姚秉坤转头看着远方，他手里捏着打火机，拇指在打火机上无意识地搓动。 　　半晌后他声音浑厚又幽沉地响起。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像是对孟星哲说，又像是对他自己说，“这两点，的确是我做得不好。今后我努力学着做一个好父亲。” 　　孟星哲听着这话，几乎有一点感动。他想要是姚小佳现在在这里，说不定会哭吧。 　　这一瞬他忽然明白过来，姚佳说的她从来只为一个男人哭，那个男人指的是谁了！ 　　他兀自激动着——原来能让她哭的人除了她爹就是他自己——忽然他就听到姚秉坤又出了声。 　　“不过，”姚秉坤只用两个暗示着转折的字，就又把孟星哲已经喘匀了的气又给吊了起来，“说回到你和我女儿的问题。姚佳她现在主要怪你的，应该是你到底为什么隐瞒身份来卧底的事情。” 　　孟星哲真急了。 　　“董事长，姚总，”他差点叫声爸爸，“说真的，我到现在，连我自己都变得有点不明白，我到底来坤羽干嘛的？我这个人，毛病不少，但道德底线不低，我不可能真的偷盗什么关键技术和重要信息。可现在想想，除了关键技术和重要信息，那些其他信息，其实通过别的渠道我一样可以获得，所以我到底为什么会顶着个商业间谍的嫌疑来这里卧底？” 　　孟星哲是真的把自己都说懵了。 　　“我这是，来这虚度了三个月光阴吗？”他眼神里都带上了点迷茫，问向姚秉坤。 　　“似乎，也不能这么讲。”姚秉坤沉吟，“你在坤羽这三个月，是有改变有成长的，对吗？”他帮迷茫的孩子找答案。 　　“是，”孟星哲认真想了下，“您说得对，我真的变了很多。以前我是个彻底的利己主义者，但我现在又渐渐找回了帮人的能力；以前我讲究品质讲究逼格，但我现在打地铺都能睡了；以前我连瓶子倒了都不扶，还会踢远点别碍眼，但现在您知道吗，我一口气洗几十个碗不费劲儿！以前我……” 　　他细数起来，他看到姚秉坤在他的细数中，脸上笑痕在渐渐变得清晰。 　　等他一一细数完，姚秉坤点点头，对他说：“确实改变了不少，那你的确不算白来。” 　　孟星哲怔了怔。 　　“您不怪我？” 　　“怪你干什么？”姚秉坤声音厚重，“现在这种竞争社会，谁的对家公司里还没有个把自己人。疆逢电器、合意网，在我这都有人。防不住机密首先是自己没本事，没防到位。” 　　孟星哲又一怔。他想跟姚秉坤聊天还真是长见识。 　　他忽然问：“那您呢？您在竞争的对家，也放了人吗？” 　　姚秉坤看他，反问一声：“你觉得呢？”顿了顿，他说，“你觉得有就有，你觉得没有就没有。” 　　孟星哲觉得面前长者高深莫测。 　　“我觉得您没有。”他看着姚秉坤，认真说，“我觉得您不是爱用那种手段的人。” 　　姚秉坤这次真的笑起来，明明确确的笑容，不是那些浅淡的笑痕。 　　“嗯，我没有。”他点点头说，“我喜欢明刀明枪的做事。” 　　孟星哲觉得这一刻，自己是发自真心地在佩服这位长者，他是磊落又有胸怀的企业家。 　　“不管怎么说，”孟星哲诚心诚意对姚秉坤说，“这整件事都挺荒唐的，都是我的错，您想怎么罚我我都认！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能把我这错给抵消了就行！” 　　姚秉坤问他：“什么要求都行吗？” 　　孟星哲点头：“都行。” 　　他想像姚秉坤这么正直的人，总不会提什么离谱的要求，答应下来，求个原谅准没错。 　　“好。”姚秉坤说，“我暂时想不到什么事，这个提要求的机会我保留。你的事今天在我这里就算过去了。” 　　孟星哲连忙得寸进尺地请求：“那您帮我也跟姚佳解释一下，行吗？”他觉得“行吗”俩字把他掉价成了一个可怜鬼。 　　姚秉坤看着他，义正辞严：“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由你们自己解决。” 　　“……”孟星哲莫名觉得有点憋屈和噎得慌。 　　他忽然看到姚秉坤对他极淡一笑：“你当初怎么拒绝我小女儿的，我可还记着的。” 　　“…………”孟星哲想，原来他不肯帮自己说情，是因为这个吗？ 　　“董事长，我当时并不知道我们俩说的其实是同一个人，如果知道给我上大刑我都不拒绝！”他不遮不掩，彻彻底底地放下面子真诚祈求，“所以您就帮我和姚佳解释……” 　　他话还没完，就被姚秉坤摆手截停：“接下来，我得学着怎么做一个好爸爸，争取给我小女儿一个新印象。我自顾不暇，顾不上给你，所以你们年轻人的事，还是你们自己去解决吧。” 　　孟星哲叫苦：“她拉黑了我所有联系方式，我根本联系不上她！” 　　“那就是你自己要解决的事了。” 　　姚秉坤说完，起了身，收了自己的垫子，还用眼神问孟星哲：你还在这待着吗？不待垫子是不是该还我了？ 　　孟星哲：“……” 　　他起身把垫子还给姚秉坤，姚秉坤捏着两个垫子的角，说走就走，不留下也不带走一丝尘埃。 　　孟星哲想一头磕昏在古树上。 　　他这趟来，说白来也不白来，毕竟得到了姚秉坤的谅解。可说不白来——他现在别说能见到姚佳，他连想办法听听她的声音都做不到。 　　他又扯松了领带，烦躁地想，要得到她原谅，总得先想办法联系得上她才行。 　　****** 　　姚秉坤上楼之后，直接到了姚佳办公室。 　　姚佳正在办公桌前发了狠地看着公司近三年的财务情况和其他资料。 　　见到老父亲进来，她起身打算让座，老父亲却谦虚地坐在了她办公桌对面客座椅子里。 　　他对她向下压压掌心：“坐。”然后告诉她，“我刚刚见了孟星哲。” 　　姚佳听到这名字先是一怒，又一愕：“您和他还认识？” 　　姚秉坤嘴角浮起淡淡笑痕：“是个比较意外的际遇。”顿了下，他说，“这个稍后说。他今天来找我，是跟我解释了一些事情。我觉得你有必要听一听。” 　　他把刚刚在楼下古树背后，孟星哲对他的解释复述给小女儿听。怕简明扼要的总结会损了孟星哲想要道歉的原汁原味，他特意复述得详细一些。 　　姚佳愕愕地听着姚秉坤的话。她老父亲转述别人的话从来没这么详尽过，也不知道孟星哲给她爹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愤愤地想，他灌了她还不够，现在连她爹也要灌，简直过分！ 　　听完老父亲的复述，她居然又听到老父亲的额外点评：“孟星哲说，他之所以会对你说狠话，是因为你先骗他你有了男朋友，他怕自己忍不住会成为你和你男朋友之间的插足者，才会说狠话想干脆断绝了你们之间的联系。小佳，你怎么能骗人呢？” 　　“……” 　　姚佳垂下头。她到底因为什么骗他来着？好像是他笑话她是个母胎单身，她一来劲就…… 　　“孟星哲说，想跟你当面解释，求你原谅，但他联系不上你。” 　　姚佳抬头看向老父亲。她想这位威仪的董事长今天怎么像个热心的居委会老大爷。 　　“他说了那么多狠话，我才不要立刻就给他联系上！”姚佳看着姚秉坤，愤愤地说。 　　她自己都没察觉，她的样子像个在外面受到气的小姑娘，回到家里父母面前，委屈巴巴的撒娇。 　　姚秉坤心头发软。 　　这是他亏欠了很多的小女儿。以前从来没有骄纵过她，那就现在补一补吧。 　　“好，那就先不给他联系到。”他微微笑着，“我只是负责传达一下他的想法，不负责调节，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年轻人自己去解决。” 　　他说完起身离开。 　　姚佳看着老父亲的背影，莫名觉得他今天有些不一样。 　　她想真是神奇，外面已经是寒凉的初冬天气，她刚刚却好像被沐浴到了……有些宠溺的父爱春风。 　　****** 　　下了班，姚佳没有直接回家，她赶去了职工宿舍。 　　自从脱掉小客服的马甲恢复真身，她还没有回过宿舍。她还欠朝夕相处的小伙伴一个解释。 　　宿舍里，田华生和佟雨墨都在。不只他们，郝丽丹也在，看样子现在是她和田华生在搭伙吃饭。 　　看到她时，田华生几乎有点手足无措，似乎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她，是把她当成平时那个说说闹闹的姚佳，还是公司未来接班人小姚总。 　　郝丽丹跟他一样，反应局促。 　　反倒是佟雨墨，居然没有把自己演成小白花，直接对她翻白眼：“装穷骗人有意思呀？你这算什么，千金小姐微服私访呢？” 　　她说完一扭身就回了房间。 　　姚佳看她没有因为自己脱了马甲爆出真实身份就变得卑躬谄媚，反而觉得她不那么讨厌了。 　　她跟田华生和郝丽丹说话，帮他们一起摘菜。 　　两个人开始还局促，拦着不敢让她干活。姚佳和他们打趣了一阵，三个人都彻底放松下来，就像回到了从前的日子一般，轻松地说起话。 　　田华生对他自己发出啧啧赞叹：“我之前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你不是一般人，我得抓紧时间先和你结拜了！哈哈哈我上辈子是黄金圣斗士叭？我这第六感简直绝了！老三，你说，咱俩的拜把子还做数的吧？” 　　郝丽丹拍他。 　　姚佳笑着说：“二哥，你放心，你一辈子都是我二哥！” 　　田华生开心得像喝了酒，对郝丽丹说：“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佳她绝对认我们的结拜！” 　　郝丽丹笑着对姚佳说：“姚佳，真想不到你是董事长的女儿，你还真是没架子。不只没架子，平时还那么爱帮助人，也不记仇。”她忽然有点讪讪地，“说实话，我当时要知道你是董事长千金，给我一万个胆子我都不敢挤兑你，我还得使劲巴结你！” 　　姚佳笑起来。 　　“你不知道，侯雯雯现在天天问我，她以前老挤兑你，她到底还能不能干下去了，会不会被你开除。” 　　姚佳说：“当然不会。” 　　郝丽丹笑：“佟雨墨也这么告诉她，说：要开早开了，在咱们不知道姚佳身份挤兑她的时候，她就能开了咱们了。现在她才不会开你呢。” 　　姚佳笑着说：“佟雨墨是不是还说：这多显得她大度呀。” 　　她连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 　　郝丽丹和田华生都哈哈笑起来，郝丽丹说：“还真让你说着了，她还说，还不如你真把我们开了呢，这样还能理直气壮痛快骂你一顿！” 　　姚佳想佟雨墨什么时候骂人还知道需要讲理了。这可真是个进步。看来在客服部有了长进学会做人做事的，不只是她自己一个人。 　　她越发觉得佟雨墨这个人，奇葩起来真的是屡次恨不得叫人打死她。可剥开她所有的奇葩表相，又似乎是另一个人。 　　田华生忽然想起什么，说：“咱们大哥说辞职就辞职，太突然了，他还告诉我，他房间里的东西都给我了。除了一堆糖。他说那些糖是买给你的，不许我动。他还强调，是一块都不许动、不许偷吃，因为只要少一块，那些糖都不是原来的那些糖了！” 　　姚佳想这什么跟什么。但她记起来了，之前孟星哲为了哄她别生气，是给她买了糖的，还拍了照。 　　这些事好像就在刚才发生过似的。 　　她心里忽然酸酸地想，这几天天翻地覆的，明明没过多久，却好像连人生都变了。 　　她起了身，跟着田华生走去那个带独卫的卧室。 　　推门进去，里面的一切摆设都和之前一模一样，房间主人的人气都没散，桌面上连丝灰尘都没有。仿佛下一秒孟星哲就会突然出现在这个空间里，挑着眉梢装逼兮兮地说：“敲门了吗？出去，敲门重进！” 　　姚佳甩甩头，甩掉这个可恶家伙的残影。 　　她听到田华生的声音：“你看，就是这些糖！” 　　她循声看过去，一看之下有点惊。 　　孟星哲的大床上，摆着一整床的糖。 　　原来那天他拍了糖的照片，所拍下的糖不过是他买到的一部分。 　　她想为什么他连一块糖都不让田华生偷吃呢？ 　　好奇心让她坐在床边，一块一块地数起来。 　　太阳被她数落了山，月亮被她数上了天。她把窗外数出了灯火万家的温柔夜色。 　　然后她数清了。 　　这些糖，原来是520颗。 第78章 那么舒服吗 　　姚佳看着一床的糖, 它们五颜六色的糖纸在日光灯下折射出缤纷的光芒，连空气都好像变得甜了。 　　原来意识里的甜也在分泌多巴胺，也能够叫人心情舒畅起来。 　　姚佳这两天一直处在高压憋闷的情绪中, 眼下得到了糖果们的救济, 她觉得自己终于不再像拉满的弓那样，随时处在伤己或者想要伤人的状态中。 　　她拿起手机给家里的住家司机打电话, 拜托他来接自己一下，顺便再带两个大袋子过来。 　　住家司机很快赶了过来。 　　姚佳把整张床的糖果全装进了袋子里, 交给司机先拿去车上，她到客厅和在练瑜伽的田华生告别。 　　田华生眼巴巴看着司机提着两个糖口袋走出去，一扭头对姚佳问：“三妹, 那么多糖，你真的一块都不给二哥留吗？一块都不留吗？！” 　　他萝莉腔的尾音听起来都有点痛心疾首了：“你怎么跟大哥一样的狠心！天呐！我心口好痛！” 　　姚佳看他唱念俱佳的表演，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田田你听我说, 那些糖吧, 同床共枕过，所以它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一颗都不能少。”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震慑住了田华生。 　　“来，田田, 二哥, ”田华生手机叮的一声响, 姚佳给他发了个顶格红包, “你先拿去买糖，过几天等我把事情都安顿明白了，我请你吃好吃的！” 　　田华生觉得这话可真是耳熟，拜把子三人组的另一位成员之前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你是和老大商量好了的是吧？你们可都说要请我吃饭了，那我不管，你们一人请一顿，要是合在一起请，我就定性你们是在排挤我！” 　　他壮汉脸配上萝莉音，让姚佳什么脾气都没有了：“放心，就排挤的话，也是我跟你一起排挤他！” 　　姚佳把糖拎回家。进门时她鬼鬼祟祟地请家政阿姨帮忙，绕过了姚秉坤和甘羽的视线，把两袋子的糖都搬回了房间。 　　她把糖藏在储物区背阴的地方，她抱膝坐在地上，看着它们发呆。 　　虽然它们成了个520团，又饱含治愈情绪的多巴胺，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很气很气孟星哲。 　　气他明明把持不住自己吻了她，偏又要假装喝多说忘记了，然后再讲一堆狠话刺激她。 　　简直是又当又立！ 　　她决定好了，不能那么快就原谅他！他伤人的话张嘴就来，害她那么伤心，难道她的眼泪不值钱吗？ 　　正兀自愤慨着，她手机响。 　　拿起来看，是田华生给她发信息。 　　田华生：[老三，老大说有事找你，但联系不上你，他说你把他拉黑了。你们怎么啦？] 　　姚佳看着信息冷笑一声呵呵。 　　她不理他，他就先套路她爹。 　　套路她爹失败了，这就又开始套路小田田来做和事佬传声筒了？ 　　姚佳：[你让他告诉你，我为什么拉黑他。] 　　她把手机放到一边，起身去换衣服。 　　换好家居服折回来，再拿起手机一看，已经获得前因后果的田华生直接发了条语音信息过来。 　　一点开语音信息，就是田华生震惊得快叫破天的尖嗓萝莉音：“苍天啊！我这是中结拜彩票了吗？！佳你是董事长千金这事就够我兴奋半年了，没想到老大他还是醒北科技的老板？？！我的妈呀！我也太会识人了叭？我还干什么客服啊我去申请到人力部当HR叭！天辣天辣，我这一结拜真的是拜到两个大老板呀！！” 　　姚佳真后悔听语音之前没改外放。她把手机贴着耳朵听了一下子，鼓膜都差点被震碎了。 　　她赶紧把手机拿离耳朵，听完语音后，她看到田华生又发了条文字信息过来：[嗯……怎么说呢，老大他穿马甲骗了我们，是他不对；可你也穿了马甲，也是骗了我们的，那你也是不对的。所以这一点上，你们俩可以扯平。] 　　姚佳想，这老二怎么还拉偏架算偏账呢？ 　　姚佳：[不是，我穿马甲是在我自己家公司穿，他穿马甲他是卧底到别人家公司了，这性质能一样吗？我是体验生活，他深究起来那叫商业间谍！] 　　隔了一会儿，田华生表示赞同和妥协：[好叭，那穿马甲的问题上，算他多错了一点。] 　　姚佳想，这还差不多。 　　田华生马上又发：[除了穿马甲的错误之外呢，老大跟我说，他还讲了好些狠话气你。佳我跟你说，他还有脸给我学了两句呢，你说他勇敢不勇敢？] 　　姚佳看到这里，觉得田华生是个自己人。但不知怎么，她觉得他的语气变得有点怪怪的。 　　田华生：[佳，你听二哥的，既然他都说了狠话伤你了，那你也对他说狠话，给他还回去，这种亏咱们能吃？！必须给他迎面痛击回去！所以这样，你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这就喷他！] 　　姚佳想，对！ 　　她刚要回复，转念又看了遍信息。 　　……不对，这不是田华生的语气。 　　……非常不对，这话是在套路她，把孟星哲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她差点还就上当了！ 　　她戳屏幕打字：[小田田你给我说实话，刚才的话是不是孟星哲发你的，你直接复制过来的？你是不是给孟星哲当托儿呢？] 　　对话框里跳进一个“嘿嘿嘿”的表情包。 　　然后是文字信息：[居然能被发现，佳你也太了解大哥了叭！] 　　“……”姚佳想，你也不看看你说句话带多少个叭。 　　她把手机当成孟星哲的脖子愤愤地掐。 　　——就你套路多是吗？！我就不理你，憋死你！ 　　****** 　　姚佳正意淫自己在往死里掐孟星哲脖子的时候，手机屏幕蓦地又亮又震在她手掌中。 　　是凌晓欣来电话。 　　她赶紧接通。 　　凌晓欣小声小气地跟她说：“佳佳，我刚下班，发现贝洛南正在我家楼下堵我，我今天不想见他，我能不能到你那去啊？” 　　姚佳赶紧说好，又告诉她：“我不在宿舍，在家，你直接打车来我家。” 　　凌晓欣很快就到了，她跟姚秉坤甘羽夫妇问了好，就被姚佳领上了楼。 　　回到房间，姚佳仔仔细细观察凌晓欣的脸。 　　似乎没有太明显的……被欺骗过的伤心？ 　　她不确定地问了声：“其实，你和贝洛南是那种关系吧？他就是你之前说，等八字有了一撇一捺再告诉我的那个暧昧对象吧？” 　　凌晓欣表情一愕，柔声细气地说：“佳佳，你也太迟钝了啊，我以为你早就看出来我和他有一腿了！” 　　姚佳第一次听人这么温柔地说自己和某个男人“有一腿”。她对凌晓欣永远是服气的。 　　凌晓欣看着她，忽然眼神一鬼，说：“而且，我还知道，你和孟星哲也有一腿，你喜欢他！” 　　姚佳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整个人都向上一耸：“你猜的吧？” 　　凌晓欣：“我的火眼金睛下，逃不脱任何男盗女娼！几次一起吃火锅的时候，他眼睛都长你脸上了，你眼睛也长他身上了。” 　　“……”姚佳想，凌晓欣为什么不好好学成语。 　　她冷静了一下，问凌晓欣：“那你为什么不想见贝洛南。” 　　“和你一样，”凌晓欣细声细气说，“因为狗男人骗人。” 　　她说着说着居然笑起来：“这个坏东西，他居然是个霸道总裁，还一直骗我说他是个小技师，你说他可恶不可恶！” 　　“……？”姚佳有点看不懂了。觉得可恶是会让人笑得这么甜这么开心的吗？？？ 　　难为她自打有点悟出凌晓欣和贝洛南的关系，怕说出贝洛南的真实身份会让凌晓欣生气伤心，还一直在小心地捂着这件事，在没想好怎么说之前她根本不敢去刺激凌晓欣。 　　她没想到凌晓欣受到刺激后会……这么开心？？ 　　可贝洛南的真实身份，既然她没说，那——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姚佳问。 　　凌晓欣歪在懒人沙发里，懒懒地说：“他这个傻蛋，应该是听孟星哲说，你已经知道孟星哲的身份了，他一着急，就跑我这来试探，看你告没告诉我他也掉马了。”凌晓欣像唱京剧那样，抬起手捏个兰花，好看地比划着，说，“结果被我软语温言那么一套啊，全给他套出来了。” 　　“……”姚佳服气地想，眼前这位看起来胆子小，其实比自己可有道行多了。 　　“你知道他骗你，难道不应该生气吗？”姚佳忍不住问。 　　凌晓欣点头：“我是让他觉得我很生气啊。” 　　“但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挺开心？？？” 　　“我实际上是很开心呀，你看他着急起来，多好玩。”顿了顿，凌晓欣一脸纯良地说，“是他骗我在先，他现在当然应该着急一下的。” 　　姚佳想，是这思路了，没毛病！ 　　她扯了蒲团盘腿坐在凌晓欣旁边。她用遥控器把房间大灯关掉，开了两条暖黄色的灯带。屋子里一下变得暗融融，倾诉欲和荷尔蒙都被这灯光给多刺激出了几分。 　　姚佳和凌晓欣开始聊小闺蜜间的私房话，越聊越放开了起来。 　　凌晓欣脸上的害羞红潮就没有退下去过，可嘴里的话问得倒一句比一句大胆：“所以，你跟孟星哲到哪一步啦？” 　　姚佳耳朵发热，支支吾吾地表示，有吻过。 　　凌晓欣眼睛一下瞪大：“几次？” 　　姚佳：“你几次？” 　　凌晓欣红着脸，挺害羞又挺骄傲似的：“无数次！”顿了顿，又问，“你呢？” 　　姚佳有点惭愧：“……一次。” 　　凌晓欣立刻哀叹：“唉？就一次？你怎么忍得了啊！接吻这个东西，是离性最近的，多食髓知味啊！你们怎么忍得住只亲一次！” 　　姚佳愣愣地看着“腼腆”的闺蜜，她好像都能从凌晓欣的红脸蛋表情里看到“啧啧啧”三声怒其不多吻的感叹。 　　“那你和贝洛南你们，咳……经常亲？”她一脸不害臊的样子，问问题的时候却差点把舌头给咬了。 　　她想她跟凌晓欣可真是个鲜明对照。凌晓欣害羞得人都要昏过去的样子，出口的却全是又硬又荤的话。 　　“当然啊，我们见了面就会忍不住接吻！一直吻一直吻，有时候能直接亲一个小时！好舒服的！”凌晓欣眼底一片澄清地讲着她自己的荤段子。 　　“………………”姚佳想，一小时？你们俩怕不是吸盘鱼吧！ 　　“有、有那么舒服吗？！”她发现自己都结巴上了。 　　“有啊！”凌晓欣脸红得快要滴血，嘴巴上的描述可倒是一点没停，“你以前问我接吻是不是像吃果冻，那时候你还没吻过呢，我也不好意思太明白地告诉你，现在你也经历过了，那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接吻就是很美好啊，比吃果冻可销魂一万倍！那种舌尖缠在一起的感觉，多幸福啊！” 　　姚佳实在扛不住了，败下阵来。 　　她先跑去卫生间里洗漱冲热水澡。 　　站在莲蓬头下，她闭上眼睛，不知怎么就情不自禁咬住自己的嘴唇。 　　好像那晚被那人咬时一样。 　　她又把舌尖依次抵过自己的牙齿、膛壁、嘴唇…… 　　像那天他对自己做的一样。 　　那感觉，柔软又坚韧，热烈又凉甜。真的比吃果冻蚀骨一万倍。 　　她蓦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呼吸似乎比平时变得急促。她抚着怦怦跳的心口，面红耳赤地想，她刚刚是在干什么？她居然在用自己的舌尖模仿着，他对自己做过的那些细细描摹…… 　　她赶紧调低水温，在自己的脸上拍巴掌，告诉自己： 　　清醒一点！不、要、那、么、轻、易、原、谅、他！ 　　****** 　　等凌晓欣也洗完澡，两个人躺在大床上准备睡觉。 　　姚佳简直羡慕凌晓欣，她还真是没心没肺死了，一点烦恼都没有似的，沾上枕头立刻就呼呼地睡，临睡前还美其名曰不能缺觉，否则皮肤就不嫩了，贝洛南就不能叫她嫩鸡蛋宝宝了。 　　姚佳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去。 　　她在枕头上翻来覆去滚了半天，怎么滚都睡不着。 　　也不知道是自己是心烦意乱睡不着，还是因为住惯了宿舍的破床，回到家来享受不了软玉温香了睡不着。 　　反正睡不着，她想那就别硬睡了，干脆坐起来玩几把赛车游戏吧。 　　她轻轻起身，掀被下床，拽着懒人沙发轻手轻脚地去了隔壁房间。 　　进了屋，开好灯，她把自己陷进懒人沙发里，登陆游戏。 　　一上游戏，她发现她那个便宜师父居然也在线。 　　他还在一小时前，给她留了言，问：[在吗？] 　　她想她这个师父真是智商不怎么高的样子。一小时前她头像是灰的，肉眼可见的不在，这还有什么可问的。 　　她摇头一叹，给她的便宜师父回信息：[现在在了，找我有事？] 　　那个叫星痕的家伙，居然秒回她：[dakdjdkfkdfj] 　　？？？ 　　什么鬼？！ 第79章 你喜欢他吗 　　孟星哲绞尽脑汁地想, 怎么样能联系到姚佳、怎么样能让她坐下来听自己的道歉和解释。 　　他从坤羽大厦想到醒北科技，又从醒北科技想到回家。 　　胡乱吃了点晚饭后, 他脑子好像被食物能量撬开一道缝——他想到既然姚佳生气不肯直接理他, 那他可以通过田华生这个中间体，得到她的间接搭理。 　　他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 结果没想到不出三个回合, 姚佳居然就把他的套路给识破了。 　　他一面开心一面又焦虑——开心她竟然可以了解自己到如此地步；焦虑就此连间接联系她的路子也给堵死了。 　　他焦虑地在房子里踱步, 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 从门口走到卧室, 从客厅走到厨房。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家原来这么空旷，它宽敞的怀抱似乎在等待一位女主人的入驻。 　　这么一想他就更着急了。 　　走回到卧室, 他丧气地躺进他的金钻4D按摩椅里，无意识地举着手机, 用拇指来回拨动手机屏幕。 　　手机应用一屏一屏地闪过。 　　忽然他手指一顿, 指尖停在赛车游戏上面静止不动。 　　那一刻他好像被隐身的得道高僧点化, 醍醐灌顶——对了，他们不算断了所有的联系，还有这个游戏！ 　　他们不只是这个游戏里的好友, 甚至在游戏里他还是她的师父！ 　　他用指尖点开赛车游戏的时候, 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按摩椅并没有开, 他却已经兴奋得比被按摩时还浑身抖颤。 　　只是登陆上游戏, 看了好一会儿, 她的头像始终是黑的。 　　他平时也不是天天玩这个游戏, 也不知道她登陆游戏的频率到底是怎样。 　　但没办法了，所有的路都已经堵死，只有这条路坚守下去还能剩一线生机。 　　他登录在游戏上，挂在上面干等。虽然是单方面地等，又充满了不确定性，但他安慰自己，这总好过一点希望没有。 　　想了想，怕她万一上线看不到自己，因此上演失之交臂，他连忙点进对话框，留了句言，问：[在吗？] 　　留完言他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变得如此卑微。从前趾高气昂的孟星哲，从来只有被跪舔的份儿。现在他却为了等一个人的联系，连明知道人家不在也会问句废话：在吗。 　　他苦笑想，他现在也许是在还从前对人对事太过嚣张的债。 　　他瞪眼盯着游戏界面，界面上没有任何意一丝的变化，她的头像还是灰的，对话框也还是弹不出回复。 　　这个仿佛死掉的界面，让他越盯越心焦。 　　蓦地屏幕终于起了点变化。他先是一兴奋，可马上又变成失望。 　　只不过是贝洛南给他打来视频。 　　他烦烦地按掉，换了另外一部手机重新给贝洛南拨视频。 　　他的造型一下变成了两只手同时举着两部手机，一部用来视频，一部用来死盯游戏界面。 　　视频一接通，不等他诉苦，贝洛南居然先发制人。他哭叽尿嚎悲天跄地对孟星哲说：“星星，我完犊子了！小欣欣她知道我骗她之后生气了，她不理我了！我这到手的女朋友要飞了啊！我今天在她家楼下蹲守了一晚上，都没堵到她，完了完了，她生我的气，我心都要碎了，你快点安慰安慰我！” 　　孟星哲冷眼瞪他，啐他一声：“呸！我安慰你个屁，我又比你好到哪去了？” 　　顿了顿，他一下变得很生气：“到手的女朋友？” 　　他这里还是一片混沌僵局，这臭不要脸的都已经到手了？简直岂有此理！ 　　“你给我说清楚，”孟星哲怒瞪着视频里的贝洛南，“你怎么追到你那小兔子的，”顿了顿，语气别扭，“那个什么，教教我。” 　　贝洛南在另一边怔了下，然后把一只耳朵拱到镜头前边来：“？？？你刚才说什么？在求我教你吗？我没听清，来，大点声求！” 　　孟星哲：“去你大爷的！” 　　被人戳破他在求人的本质，他简直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 　　贝洛南把耳朵收起来，把正脸又转过来，美滋滋说：“我没大爷。”然后一惊，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你干嘛要学这个？你是有要施展技能的对象了吗？哦~是姚小佳吧？！” 　　贝洛南觉得自己这会儿是贝柯南：“一看你那做贼心虚的表情我就知道，一定是姚小佳！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喜欢她！” 　　贝柯南上来了吐槽欲，连自己的闹心事都顾不上了，一心一意吐槽孟星哲：“星星我说你自己都没发现吧？你对姚小佳可太不一样了，你可太惯着她了！以前要有人敢呛你，你早大巴掌呼过去了，可姚小佳呛你呢，你开心得跟什么似的，简直像个贱人！还有你所有这不许那不行的标准都在姚小佳那里彻底破坏，你所有狗屁原则对别人是铜墙铁壁但对姚小佳来说，那就是用来打破的！你在她面前你就是个没有原则的贱人！” 　　孟星哲脸色越来越难看，贝洛南看他脸色越难看越觉得很爽。 　　顿了顿，他疑惑了一声：“哎？不对啊，姚小佳不是有男朋友的吗？你这是，为爱冲动，打算生抢了？” 　　孟星哲瞪着屏幕，恶狠狠地说：“姓岳的根本就不是她男朋友！”缓了下，他扬起下巴，鼻孔对着屏幕，傲然说，“她现在没有男朋友，不过她马上就会有，是我。” 　　贝洛南从视频里看着孟星哲。他穿着他国外定制的高奢睡衣，坐在他奢豪的金色按摩椅里，骄傲地扬着头。本应很气派装逼的，但整体气质偏被一颗系串了的睡衣扣子给搞毁掉了。 　　“你能把你的睡衣扣子系明白了再装逼吗！”贝洛南忍无可忍说。 　　孟星哲赶紧低头看，意外发现自己居然有颗扣子系串了。 　　“……” 　　有一瞬间他觉得他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以往他把帅气、完美、气质、仪表简直看成命，头可断仪表都不能乱。可现在他居然系串了一晚上的扣子都没察觉、都不难受。 　　他是把他的命不当回事了吗？！ 　　仔细想，原来他是把他的命换掉了。换成了她。 　　他把和贝洛南视频的手机放下，用那只手挪到胸口前重新解扣子系扣子。 　　他另外一只手臂，手肘依然架在按摩椅扶手上，手也依然紧握着登录着赛车游戏的手机。 　　他正单手系着扣子的时候，蓦地听到挂着游戏的手机传来一声响。 　　他下意识地循声看—— 　　居然是面包大王上线了，还给他回了信息：[现在在了，找我有事？] 　　他一个激动手抖，手机直接从手里秃噜下来，拍在脸上。 　　他手忙脚乱想把手机捡起来回信息，越着急手越不好使，手机屏幕贴着他的脸往下滑，他用手按住手机——贝洛南在另一部手机里吱哇乱叫，嚎他的小欣欣不理他——他只好暂时用一只手就这么把手机按在脸上，然后用另一只手去拿和贝洛南视频的手机，没好气地通知他：“我命上线了，滚吧你！” 　　他直接掐断了和贝洛南的视频。 　　等把另一部手机拿起来一看，对话框里居然显示他已经回了一条信息：[dakdjdkfkdfj] 　　“…………” 　　他有两秒钟陷入了彻底的呆滞。 　　——他的脸可真高级，居然能给他滚手机键盘滚出一条回复！！ 　　马上屏幕跳进面包大王的质疑—— 　　面包大王：[什么鬼？] 　　孟星哲赶紧从按摩椅里坐直起来，回复：[按错键了。] 　　姚佳看着手机上的回复，一度怀疑和自己聊天的是不是一只猫，不然故意想按错成那样都费劲。 　　她刚想再问一下对方，给自己留言是不是有什么事。对方的信息就跳进了屏幕。 　　星痕：[好久没看你上线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孟星哲握着手机，呼吸都抻得又慢又长。他发这个问题时字斟句酌，明明在意死了，又要假装一副漫不经心似的不在意。 　　面包大王：[不太好。] 　　他连忙问：[怎么了？] 　　面包大王：[没怎么。] 　　孟星哲：“……” 　　接下来要怎么聊怎么聊？他绞尽脑汁想，决定兵行险着—— 　　星痕：[还不说。啧。瞧不起你师父呢？] 　　星痕：[走，跑一圈，输了你就得把你的不开心告诉我。] 　　孟星哲想光这些不行，还得加个激将的码—— 　　星痕：[别告诉我，你怕输，不敢比。] 　　他握着手机紧张焦虑地等。 　　谢天谢地，他的小杠精回复他：[开玩笑！我输不输都敢比好吗！] 　　他立马开了个竞速房间。为了万无一失他都不装逼了，系统派发的小板车他不用了，想花钱买车太费功夫，他以最快的速度用现有的K币换了台好车。 　　他在这个游戏里从来没有这么集中注意力过，他全神贯注到近乎进入忘我的境界。当车开到终点时，他甚至快破了本服最高纪录。 　　回到聊天页面，孟星哲发信息：[师父一出手，你想赢是赢不了了，说吧，怎么就不开心了。] 　　姚佳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她觉得今晚的星痕像开了挂似的，简直一骑绝尘。她都怀疑他是不是职业玩家。 　　面包大王：[我之前跟你提过一个同事，就是说看鬼片会冷静的那个人。唉，原来他是个大骗子！] 　　孟星哲握着手机，紧张得直呼气。 　　星痕：[他怎么个骗法？] 　　面包大王：[他是另外一个公司的人，却隐藏真实身份到我们公司上班！] 　　孟星哲好像能从屏幕的文字里感受到那姑娘正噘嘴委屈的样子。他心软趴趴的。 　　星痕：[他盗取你们公司机密了？那他是个人渣没错了。] 　　孟星哲决定继续兵行险着，自己骂自己。 　　就看看她是跟着骂还是维护他。 　　他看着屏幕，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紧张万分。 　　面包大王：[emmmm倒也不能这么说……他其实不是坏人，也没有真的窃取什么机密。] 　　孟星哲从按摩椅里跳起来，站到地上。 　　她在维护他！她在一个陌生人面前都忍不住在维护他！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开心，未来仿佛一片光明。兴奋化成脚底的动力，让他忍不住在房间里飞快地来回走。 　　一撇头间，他从窗子映象里看到了自己在干什么——他在快乐飞奔，他简直像个傻子！ 　　他赶紧站定，随后干脆席地而坐。 　　他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听起来你也不算怪他？那你为什么还生气？] 　　面包大王：[他对我说了好多好多伤人的话。] 　　孟星哲心一揪。 　　星痕：[他让你伤心了？] 　　隔了一会儿，面包大王才回复：[嗯。] 　　孟星哲心疼她心疼得要死，想抽自己。 　　他真心诚意发：[那你也对他说一大堆伤人的话，别便宜他。] 　　这回孟星哲等了一会儿，姚佳才回复他。看到她的回答，他心都软成烂泥。 　　面包大王：[那他听了，会不会也很伤心啊？] 　　——不会，他活该。你不理他他才更伤心。 　　孟星哲没有敢把实话发出来。 　　他想不如问句直接的吧，给自己来个痛快—— 　　星痕：[你这么在意他的感受，你是不是喜欢他？] 　　他问完就开始心跳加快，不知道姚佳肯不肯回答他，一个游戏里的师父而已。 　　姚佳看着手机上的问题。她想真奇怪，她这个师父今天好八卦。 　　但想着反正他是二次元认识的，三次元里他们只不过是陌生人。 　　有些事告诉给一个陌生人反倒无伤大雅。 　　她打下实话。 　　面包大王：[嗯。] 　　面包大王：[我喜欢他。] 　　谁知道她的二次元师父八卦精神不是一点半点的强，知道答案后，还要探索答案的深度广度—— 　　星痕：[很喜欢？] 　　她笑着想这位师父还真是能打听。但反正大家彼此不认识，告诉他也无妨。正好她的心情好像也需要有个倾诉的对象。 　　面包大王：[嗯，好像是比我自己意识到的，要更喜欢一点。] 　　孟星哲看着屏幕上的这排字，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死掉了。 　　是美死的！ 　　屏幕里又跳进一个问题，是最初的那个问题。 　　面包大王：[对了，你早些时候问我在吗，到底是什么事啊？] 　　孟星哲把她说喜欢自己的话先截个图保存下来，保存它个一辈子。 　　他想时机应该是成熟了。 　　星痕：[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俩跑拜师局比赛的时候，打过的赌？] 　　姚佳握着手机想了下，想起来了。 　　当时她和星痕跑比赛，谁输谁拜对方为师。结果是她跑输了，她愿赌服输，答应他做了他的徒弟。 　　但她觉得输什么也不能输气势，于是就对他说，为了祝贺他有机会收到她这么荣耀的徒弟，她给他个机会，以后他可以要求她请他吃一顿大餐，随便什么时候，随便在什么样的餐厅，随便多少钱，都可以。 　　她回：[记得。] 　　星痕：[我就是要给你说这事儿。我最近想吃好吃的，你请为师一顿吧。] 第80章 我就是星痕 　　姚佳看着屏幕上她这位师父提出的要求, 打字。 　　面包大王：[没问题。你想吃什么？] 　　孟星哲一手握着手机, 另一手握成拳无声一振臂，一声欢呼响彻在心底。 　　他打字时差点脱手就打“必胜客”, 好在在发送前及时按住了删除键。 　　——必胜客这地方对他来说简直已经成为标志性就餐地点, 他如果真的选这里, 万一她突然福至心灵堪破玄机，他可就连这最后的联系机会也直接破灭了。 　　凶险地收回手指, 他想了想，打字：[是你请客，你来定吧。] 　　马上他看到—— 　　面包大王：[必胜客？] 　　孟星哲：“……” 　　他想这算是报应吗……让他以前天天从她手里抠着刨着地借钱往必胜客跑。 　　好在下一秒又一条信息跳进来。 　　面包大王：[不好意思啊，我刚跟你提的那个讨厌鬼他有毒, 总是去吃必胜客，搞得我刚才没走脑子就选了那。划掉划掉，重新选。] 　　孟星哲有点失笑。原来他这个讨厌鬼给她带去这么多潜移默化的影响。 　　星痕：[没关系，就必胜客吧。] 　　既然它是他们的心有灵犀之地，又怎么能不选它。 　　选完地点确定时间。孟星哲恨不能越早越好，哪怕是明天早饭他都觉得无异议。 　　不过最后两个人还是隔着屏幕达成一致，就定在明晚，坤羽大厦附近的必胜客店见。 　　时间地点都敲定, 姚佳有些想下线了。结果她的便宜师父居然叫住她—— 　　星痕：[别急着走啊！] 　　面包大王：[？] 　　星痕：[你不是心情不好吗, 为师得给你聊开心了再让你走。] 　　姚佳：“……” 　　她想这便宜师父还是蛮热心一个人。 　　星痕：[来, 跟为师说说, 得怎么样你才能原谅你喜欢但又很气的那人？] 　　孟星哲看着屏幕紧张地等答案。 　　姚佳看着屏幕歪头一怔, 打字：[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特别八卦？你干嘛想知道这个？] 　　孟星哲赶紧回复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星痕：[为师提前积攒点经验, 以后万一惹你师娘不高兴了，好知道怎么下手哄。]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姚佳的头像不由自主地弯唇笑。 　　——你不知道吧，你师娘就是你自己。 　　姚佳看着对话框认真想了想，然后回复。 　　面包大王：[我心里有气，所以目前还不想原谅他。] 　　对方马上又发来一个问题。 　　星痕：[你如果一直不肯原谅他，就不怕他转头去喜欢别人吗？] 　　姚佳像应激反应似的，立刻顶着干地回:[那我也去喜欢别人！] 　　孟星哲看着这一问一答差点想扇自己。 　　他是想刺激她一下，结果反成了刺激他自己。 　　他赶紧找补回来。 　　星痕：[别啊，这样你们俩不就彼此错过了！] 　　星痕：[你刚才肯定是赌气呢。你现在静下心好好想想，你希望他怎么做你才会原谅他？] 　　姚佳觉得自己好像被星痕的文字催眠了。她真的静下心想了想。 　　面包大王：[其实他都没有正面对我说过喜欢我，也没有认认真真追过我。] 　　她情绪一下上涌：[对！他都没有认认真真地追过我！！！] 　　孟星哲赶紧问：[那你希望他怎么追你？] 　　姚佳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 　　面包大王：[你干嘛又问这么细？] 　　孟星哲把一个理由举一反三。 　　星痕：[我借鉴一下，留着以后追你师娘用。] 　　姚佳想，说半天合着你还没有女朋友呢。老光棍一条难怪这么八卦。 　　她顿时对这位大龄光棍师父起了点恻隐之心，忍不住把小时候藏在少女心里的粉红小主意都拿出来无私分享给他。 　　面包大王：[我小时候想过，以后想成为我男朋友的人，要为我做十件让我心动的事。做一件我给他发一张心动卡，做两件发两张，等他做满十件集齐十张心动卡，就可以找我兑换一个活蹦乱跳的女朋友回家了！这就叫十分心意！怎么样，这个想法是不是超赞？无私分享给你了，不用谢，以后追师娘的时候尽管用，保准师娘给你个心动十连击。] 　　孟星哲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 　　十件心动的事，十件…… 　　这还真是有点路漫漫其修远兮。 　　* 　　和姚佳结束通话，孟星哲兀自兴奋不已，想着明天见面了他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她尽快消气。 　　越想越觉得没底气，他干脆给贝洛南打视频，告诉他：“明天将有大事发生，快帮我出出主意。” 　　贝洛南对着手机屏幕咆哮着吼：“你把我当什么人？说挂断就挂断说打视频就打视频，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后面吧啦吧啦地跟着一大通气都不喘的牢骚。 　　孟星哲：“你是一个帅到爆炸的人。”他忍着恶心说。 　　贝洛南立刻结束逼逼：“我的确是！说吧，什么大事。” 　　孟星哲把明天终于约到姚佳的事情告诉贝洛南，然后问：“我明天怎么表现能让她彻底消气？”顿了顿，他声音变得有些不自然和支支吾吾，“那什么，你指导指导我。” 　　贝洛南不可一世：“你求我。” 　　孟星哲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老子求你了，你大爷的！” 　　贝洛南仰天大笑，连被女朋友不理不问的烦恼都暂时抛掉了。 　　“首先你要少装逼，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 　　第二天下班，姚佳告诉姚秉坤，晚上她有约，就不回家吃晚饭了。 　　姚秉坤没有多问，只叮嘱一句：“可以稍晚点回家，但不可以在外面无故过夜。” 　　姚佳听着老父亲这既有自由又有限制的叮嘱，有一瞬几乎觉得，他爹是不是明察秋毫神功又升了等级，知道她等下要去见的是个异性。 　　她今天没有太打扮，因为觉得见一个异性网友，太过打扮难免会让人想入翩翩。 　　她没穿裙子，只穿了身某牌当季裤装套装，头发散着，直直披在肩后，蹬着高跟鞋每走一步路，头发就在肩后轻轻飘，人又飒又美。 　　她就这么走进必胜客。 　　孟星哲坐在必胜客对面临街的长条竹椅上，目光追随着姚佳。 　　三个月前她还是个含苞待放、带点青涩稚气的小马尾辫，转眼间她就长大成熟了，像开在最美花期的红玫瑰，盛放得娇艳欲滴，带着女孩的纯和女人的媚，绽放不自知却夺人心魄的美丽。 　　他看着她一路走进去，心口砰通砰通地跳。他想完蛋了，年纪真是长到了狗身上去。 　　他现在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看到她在临窗的位子坐下，他从竹椅上起了身。 　　他今天是狠狠收拾过的，为了这次见面，他把业内顶顶厉害的造型师都请到家里来了。现在的他从头发丝到鞋子底，全都藏着用过心的痕迹。 　　他出门的时候连造型师都忍不住对他说：“孟先生，我见过太多长得好看的人，但您今天在我已经是高地的审美里，又帅出了一个新的峰值！说真的，连娱圈里的流量小生也帅不过你！” 　　造型师还说：“您今天不管去参加什么重要会议或者重大宴会，都准保帅压众人！” 　　但他告诉造型师，今天他只是去一趟必胜客。 　　造型师立刻有了一副裂开的表情。 　　想着造型师的表情，他有些忍俊不禁。 　　外人怎么懂必胜客在他和她之间是种什么存在。 　　他抬手立立衣领，正正领带，理理西装下摆，吸口气，大步向必胜客走进去。 　　* 　　姚佳坐在约定好的靠窗位子前，等姗姗来迟的二次元师父。 　　等得正百无聊赖，她听见身旁环境里忽然充满了高高低低的唏嘘声，就好像小姑娘们看到了心爱的帅爱豆似的。 　　她不经意地抬了抬眼，寻着大众嘘声往门口方向看。 　　一看之下，她心口狠狠一荡，微张了嘴巴。 　　她居然看到了孟星哲。 　　他今天简直要死的帅。 　　他真的像个帅爱豆似的，踩着顾客里小姑娘们的唏嘘声，载着一路对他颜值的欣赏赞叹，径直朝着她走过来。 　　他直接坐在了她这张餐桌的对面。 　　他拿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姚佳微张着嘴巴，好半晌才回神。转头看看旁边，其他桌的女孩还在舍不得收回撂在孟星哲脸上的视线。 　　她突然就有种说不出的不爽。 　　出趟门他用得着骚成这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她转回头，看着他，很没好气地问。“我今天还不想和你说话，你赶紧走吧。” 　　孟星哲看着姚佳，弯一弯唇角。 　　旁边桌的小女孩发了狠狠抽气的声音，以及毫不掩饰的话：“笑得也太帅了吧！！” 　　孟星哲不去管她们。除了姚佳谁也分不走他的眼神。 　　姚佳却被旁边各种声音闹得更不爽，沉着脸对孟星哲又说：“你赶紧走，我约了人了，他马上到。” 　　孟星哲弯唇笑着，看着她说：“他已经到了。” 　　“……？”姚佳没反应过来，明媚的脸蛋上全是不解，“你什么意思？” 　　孟星哲微微探身向前，专注而深切地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低沉而幽幽地告诉她：“我就是星痕。” 　　* 　　姚佳反应了足足两秒钟，才让这句话不只被耳朵吸收，也被脑子吸收。 　　她脱口问：“你跟星痕买号了？” 　　孟星哲微微一怔后，强调：“我就是星痕，如假包换的星痕。” 　　姚佳瞪着他：“第一次跟我跑比赛，是什么时候？” 　　孟星哲：“我们初遇的前一天晚上。” 　　姚佳继续快速发问：“我们第一次跑比赛你开的什么车？” 　　孟星哲：“系统给的七天试用车。” 　　姚佳：“你第一次在游戏里给我留言，发的什么？” 　　孟星哲：“一个问号。” 　　姚佳：“我回你的什么？” 　　孟星哲：“两个问号。” 　　姚佳向椅背一靠。 　　“你真的不是半路买号？你真的是从头到尾的星痕？”她满脸都是不可思议，满心都是无法置信。 　　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孟星哲看着姚佳瞪大的眼睛和无法相信的表情，对她重而慢地一点头。 　　下一秒，他看到姚佳拎上包起身就要走，行动间还带着一股冲冲怒气。 　　他连忙起身，长腿一跨，就绕到了对面去。 　　为了不让她走，他不惜化身个臭无赖。他往长座椅上一坐，就把她给堵在了里面，她怎么生气跺脚也出不去了。 　　旁边有人在看着他们。 　　姚佳再气也还要脸，不想让人当戏看。既然被他一座山似的堵住出口，她只好气咻咻地又坐了回去。 　　她把脸撇向窗外，不愿意看他。 　　服务生走过来，孟星哲草草点了餐打发了人。然后一扭头，看到姚佳生气的侧颜。她气呼呼地看着窗外，长睫毛微微颤，脸颊被日光照射得又白又细腻，嘴角不高兴地轻轻抿。 　　他一下就柔了眼神。 　　她连生气都这么生动好看。 　　她忽然转回头来，冲气汹汹地看着他问：“你早知道面包大王是我，对不对？你早留好这个后手了，对不对？你在现实生活里骗我不算，游戏里还接着骗我？你现在还有脸骗我请你吃饭？！” 　　她说着说着气得不行，忍不住用小包在他身上拍。 　　只是拍打的气势远大于力道，他意思意思地躲了躲，莫名觉得被她拍得有些开心。 　　他想难道这他妈就是贝洛南说的谈恋爱的情趣？ 　　等她拍完，他寻着她避而不看他的眼睛，对她真诚解释：“我到坤羽穿马甲骗你，是我主动自发的，这个错我认；但游戏里这个马甲，你真的不能说是我骗你。这是完全非自发的，是绝对的巧合，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姚佳的气渐渐消下去，人也渐渐静下来。 　　他终于捉住她的眼神，凑近她，望进她眼睛里，低低沉沉地告诉她，“姚小佳，相信我，在‘星痕’这个马甲下，我们的相遇没有任何的阴谋，这是纯粹的天意！” 　　她像被他的眼神施了定身咒，不由自主地回视他，听他讲，让他的声音对她放蛊。 　　她被他看得突然心跳加快。脸颊和耳朵好像都在升温。 　　她莫名的气自己，情绪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他牵动了。她一把推开他的脸。 　　旁边的人一直在瞄着他们看，他陷在那么多人的视线里凑她这么近，怎么就不觉得害臊！！ 　　长得好看就可以脸皮厚吗？！ 　　“但你知道‘面包大王’是我，却不告诉我‘星痕’就是你！”她要自己保持住生气的状态。 　　她不可以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他！！！ 　　“但我也是刚知道不久。”孟星哲解释。 　　“刚知道不久，是多久？”姚佳鼓着脸颊问。 　　孟星哲觉得她要可爱死他了，她在人前不管怎么长大，原来到了他面前都可以做回小女孩。他声音都柔下去：“你主动扑进我怀里那天。” 　　“……”姚佳眼神迷离了一瞬，想了下，更气鼓鼓了，“呸，我是被你乱放的鬼片吓到了，谁扑你？！” 　　顿了顿，她让自己保持住怒怒的火气，再发问：“那你那天既然知道面包大王是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星痕就是你？！” 　　服务生把小吃先送了上来，还一并端上了饮品。 　　孟星哲抬手一摸，就叫回已经调头要走的服务生：“我重新点杯饮品。给我换杯热的。” 　　服务生应声下单后走开。 　　孟星哲转回头看着姚佳。 　　姚佳本来怒气冲冲地，被服务生送餐这么一打岔，气一下子卸了大半。 　　她外强中干地硬鼓着腮帮子，瞪着孟星哲。 　　等他一开口，她没用得差点连剩下的那点气也都卸了。 　　“我当时心思全都在你扑我怀里这事上了，脑子乱了一晚上，反复想你怎么扑进来的，我抱着你是什么感觉，你多热乎乎软乎乎……” 　　他后面的声音被闷在姚佳的手掌心里。 　　姚佳一把捂住他的嘴，脸都红了：“不许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大庭广众的你害不害臊？！” 　　孟星哲抬手握着她的手，不撒开了，笑着说：“好，不说。” 　　姚佳像被电到一样甩开他。 　　“总之我那晚心里很乱，又兴奋又难过，因为你说你有男朋友，我想就算告诉你其实星痕是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姚佳听到自己造的“有男朋友”梗，心虚地灭了气焰，向后缩了缩。 　　服务生又过来了，带来披萨和热饮。 　　孟星哲把热饮拿给姚佳：“现在天凉了，你得喝热的。” 　　又把她盘子摆正，切好披萨叉进她盘子里，再把刀叉都摆在她顺手的位置上。 　　然后他一转头，问她：“要不要干脆用手抓？比比谁吃得最粗鲁？” 　　姚佳一下就想到之前吃炸鸡，自己骗他越粗鲁就越好吃。 　　她没忍住差点笑出来，赶紧撇头看向窗外。 　　孟星哲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侧颜上微弯的嘴角，眼神说什么都挪不开。 　　姚佳再转回头时，很有气势地虎着脸。 　　“你想方设法把我骗到你面前来，不光是要跟我谈游戏吧？” 　　孟星哲本来真的打算用手直接抓一块披萨吃了，想逗她开心。 　　一听她这话，他赶紧放下大饼擦了手，又向她侧身更靠近些。 　　她看着他，向后靠，一脸嫌弃地说：“你坐到对面去说！” 　　他不管也不动，笑得有点无赖：“我不堵着你我怕你跑了。” 　　“……”姚佳差点想大声叫“救命”和“非礼”。 　　下一秒，孟星哲收了笑，看着姚佳，神情专注而认真。 　　姚佳被他黝黑深邃的眼睛一盯，觉得他像个漩涡，自己在不受控制地向里面沉陷。 　　她听到他对自己真挚地道歉。 　　“姚小佳，我先跟你道歉，郑重道歉。我不该骗你，不该说那么多故意伤你心的话。” 　　他忽然又凑近她些。他帅气的脸、颀长性感的身体，倏然靠近间都在泛着浓郁的荷尔蒙。姚佳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他压低些声音：“接下来我要和你澄清一些事，很重要的事！”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里带着沙沙的磁和低低的哑，简直有些像情人间诱惑的喁喁耳语，告诉她说，“那晚我吻你，我没有忘，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忘。” 　　姚佳的脸轰地一下红个透。 　　“那是我初吻。”他声音压得低了又低。 　　姚佳闻声怔了怔，瞪大眼。 　　她差点脱口：也是我的…… 　　“我很怀念那个吻。” 　　姚佳觉得自己要爆炸了，她想他是不是在故意挑逗她！ 　　“住嘴！不许说了！” 　　孟星哲看着脸红透的姚佳，眼神放柔，忍不住淡淡牵唇笑。 　　可他这样子的笑叫姚佳简直要闹心脏病。 　　她又抬手推他脸：“不许发骚！” 　　孟星哲捉住她的手笑起来。刚到坤羽电器时，他总是对她刻意发骚，那时她可从来不吃他这一套。 　　现在他是不经意的，她却终于肯吃了。 　　他握着她的手不放。软软嫩嫩的小手，没骨头似的，快化在他掌心里一样。 　　“我没有过女朋友，你误会我在和女朋友闹分手那晚，我是在挽留我们公司的技术人员。”他对她认真解释。 　　“我请很多坤羽电器的女员工吃饭，但我没有撩过她们，我约她们纯粹是要谈工作谈公司发展。反倒是她们总想跟我聊私事。” 　　“我没搞投资，没赔掉房子，我有大房子，不止一套，它们有个共同特点，缺个女主人。”他揉了下她的手说。 　　姚佳耳朵发热，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怕他又来捉，她直接把手背到身后去。 　　她背着手，向后靠，一副被他逼得很乖的样子。 　　孟星哲看得满心都是温柔。 　　“那天下大雨，我见宿舍里你不在，我很着急，我担心你挨浇。我推测出你去了超市，我是特意去接你的，那不是巧合。” 　　姚佳心头怦怦地跳。 　　“吻了你，怕你生气，为了哄你给你买糖时，我想着你有男朋友，只能暗暗的表达，就一块一块数着数地买了520块糖。我奢望你能懂，又怕你真懂了，明确告诉我别痴心妄想怎么办？那些糖我买得很纠结，很煎熬。” 　　姚佳心口微酸地发疼，为他。 　　“还有，这点真的很重要，你一定得知道，我对你说那些狠话时，我的心脏一定比你的还疼。”他目光深深地，声音温柔地，一字一句地告诉她。 　　姚佳咬住下嘴唇。她怕自己一松口就会忍不住在他这么纵容放火的眼神里……撒娇。 　　“还有，”他看着她，眼神变了变，变得自信和骄傲了起来，“我懂很多法律的东西，不是因为我经历过那些狗血事，是我真的懂，因为我辅修法学。是的只是辅修。我自己这样说可能不太好，有些显摆嫌疑，但我不说我怕你意识不到，你面前这个人，真的很优秀，真的很值得你好好考虑！” 　　“……………………”姚佳脸上的红潮一下就退掉了。 　　她就知道！！眼前这个人，他骨子里的逼王因子永远不可能绝迹！！ 　　原本好好的气氛，他只要把它坚持下去，然后张嘴说：你原谅我吧。 　　她一定说“好”！ 　　现在？呵呵。 　　姚佳正在巨大的情绪反差里调节自己。 　　忽然她面前多了一摞子金光闪闪的精致卡片。姚佳仔细看，不得了，卡片周围镀上去的边是真金的金。 　　“？”她看看卡片，又抬头看看孟星哲，“这是什么？” 　　孟星哲又是那种目光幽深、嘴角微翘的惑人笑容。 　　“你说的心动卡，十张整，我一夜加一个白天，紧急定制的。” 　　他蓦地又凑近她，锁定她的眼睛，捉住她的眼神，望进她心里似的，对她说：“从现在起，我做一件让你心动的事，你就发一张心动卡给我，好不好？” 　　他声音低沉中带着点哑，带着点磁，带着点魔和魅：“等凑齐十张卡，我用它们把你兑换回家做女朋友，好不好？” 第81章 不需要你宠 　　姚佳看着孟星哲的眼睛, 心口砰通砰通地跳。 　　她强迫自己挪开眼神，看上看下看四周, 就是不要去看他。 　　正是晚上就餐高峰时间，空间里全是嘈嘈切切的人声和噪音, 这些声音倒成了他们刚刚细语交谈的保护层。 　　她看看对面空着的座椅, 一瞬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非要舍弃对面一排的座椅，两个人偏要挤在一边。这家伙还收拾得比去参加名流宴会还要耀眼隆重。 　　他就那么侧身坐在长椅一边，堵着她, 倾着上半身向她靠进，捉着她的眼神对她讲话。他声音还气人地好听, 钻进她耳朵像在给耳膜按摩似的。 　　他刚刚就用这副声音逮着她低低哑哑地问：等凑齐十张卡, 我用它们把你兑换回家做女朋友，好不好？ 　　她心头怦怦跳地低头看看面前十张金光灿灿的心动卡, 耳边又响起他的声音了。他在追问“好不好？”。 　　她垂着头，有点忍不住地弯弯嘴角。但马上她把笑容收起来, 把嘴角抿直，抿出一副好高冷的样子再抬起头，微扬着下巴, 对着他说：“那你行动吧, 但我可不一定会心动。” 　　她看着孟星哲眼睛一亮、努力压制溢于言表的喜悦的样子，忽然就体会到了女孩子拿乔的乐趣。 　　当然她明白, 能产生拿乔的乐趣的前提, 是一个男人真的很在意一个女人。这样不管她怎么傲娇都是可爱, 否则一点点要求都是无理取闹。 　　所以……姚佳心口泛软地想, 孟星哲是在意她的。 　　下一秒，她看到孟星哲忽然拿起手机，当着她的面给她转账。 　　钱数居然还有零有整。 　　转完账孟星哲放下手机，抬眼看姚佳。 　　姚佳：“？” 　　孟星哲：“这是我之前欠你的钱，现在加上利息还给你。” 　　“……？？” 　　姚佳很想说，你看，我们现在都掉了马，大家谁也不是差这点钱的人，就……大可不必这样了吧？ 　　孟星哲却好像能听到她在心里想什么似的，直接说：“我得先把欠你的都还清了——欠你的道歉我道歉、欠你的解释我解释，欠你的钱我还钱，这样我才能毫无瑕疵身心俱圣洁地好好地追求你。” 　　姚佳：“……” 　　还圣洁…… 　　她在手机上点了收款，成全他的“圣洁”。 　　刚放下手机还来不及抬眼，她面前又多了一张卡。 　　姚佳定睛看，这次是一张货真价实的银行卡。 　　？？？ 　　这是几个意思？给卡还给上瘾了？ 　　她捏起卡，抬眼看着孟星哲：“你等会儿不会连你家的门卡、你开车的加油卡、你停车场的地库卡通通都给我吧？” 　　孟星哲眼睛里带着笑意，冲她挑眉：“你收吗？你肯收，我现在就全掏给你。” 　　姚佳：“……”她想自己可真是嘴欠，白给他个跟她贫的机会。 　　她虎着脸把卡甩回去。 　　孟星哲急忙又把卡推到她面前：“我公司回了笔款子，我现在手头有钱了。” 　　“所以呢？”姚佳挑眉问。 　　“所以之前我跟你换卧室的时候，不是给你写过一张五百万的欠条吗。这卡里正好是五百万。” 　　“？？！” 　　姚佳惊呆了，嘴巴都微张起来。 　　她仔仔细细看孟星哲的表情，发现他是认真地在还那张五百万的欠条。 　　他居然不是跟她开玩笑！ 　　“我、我早忘了欠条放哪了！”她惊得都有点结巴了，“我以为你跟我瞎逗呢！不是，你、你当时跟我说用五百万换房间居然是认真的吗？！” 　　孟星哲看着她，目光变得深邃而有力：“当然。我跟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姚佳觉得自己心口又开始砰通砰通地跳了。 　　原来一个男人言而有信时，是这么有魅力的么…… 　　但她还是把卡推回给孟星哲：“你收起来吧，欠条早就找不到了。” 　　孟星哲又把卡给她推回去，还对她一抬下巴，很帅也有点跩兮兮地说：“我给出去的东西，钱也好，心也好，从来就不往回收。” 　　姚佳：“……”她怎么觉得他又在装逼了？？ 　　她也不知不觉上来了对着干的劲儿：“我不想收的东西，钱也好，心也好，谁也别想硬塞给我！” 　　他们俩坐在必胜客里，把一张拥有着五百万的银行卡当成抹布一样，在桌子上推来推去。 　　最后孟星哲灵机一动说：“我知道坤羽电器要搞一个公益活动，给贫困边远乡下的小朋友们建‘温暖食堂’。” 　　姚佳一怔。坤羽的确计划要搞这个温暖食堂的公益活动，活动宗旨是想让那些在贫困边远乡下上小学的孩子们，有一个干净的午餐环境，不用被蚊虫鼠蚁抢饭；同时用现代化的厨电设备为他们尽量烹饪出有营养的饭菜，让他们能有健康卫生的午餐可吃。 　　可这个计划刚刚启动—— 　　“你是怎么知道的？”姚佳问孟星哲。 　　“你爸接受采访的时候提了一嘴。” 　　姚佳想，好吧，他还真是关注坤羽的动向，那么长的新闻稿里，只那么短一句话他都留意到了。 　　……他那么留意坤羽，是因为她吗？ 　　“我预感未来这个公益项目一定是你来牵头做，”她听到孟星哲对她说，“不如你把这些钱拿去用在这个项目里吧，既成全我的言而有信，也算帮我做件好事。” 　　姚佳怔了怔：“你怎么觉得这件事会由我来牵头做？” 　　孟星哲没忍住，抬手摸摸她的头：“因为你是全世界最善良的傻妞。” 　　“……” 　　姚佳听到旁边桌的小女孩在唏嘘激动地说着：“哇摸头杀！摸头杀啊！” 　　她想如果那小姑娘知道孟星哲一边摸头杀一边说“傻妞”，小姑娘梦幻的唏嘘一定会破灭得渣都不剩。 　　她想了下，收下卡。 　　“好吧，这卡里的钱回头我帮你捐到‘温暖食堂’里。” 　　****** 　　吃好了东西，孟星哲死皮赖脸要亲自送姚佳回家。 　　姚佳没办法，上了车。她把自己家的具体地址告诉给孟星哲。 　　孟星哲听完“嗯？”了一声，还挑高了眉梢。 　　姚佳问他“嗯？”什么，孟星哲眯眼一笑不肯说。 　　姚佳气得骂他“嗯嗯怪”。 　　孟星哲开起车来之后，姚佳发现他好像对城市里的道路糊涂到了家，路痴似的该往左走他往右，该转弯时他直行，平白无故多绕出好远的路。 　　姚佳无语得不行，好不容易他终于把她送到家门口了，临下车前姚佳忍不住对孟星哲吐槽喷他：“就你这个认路水平，你还是找个代驾帮你开回家吧，我怕你在大街上迷路一整晚！” 　　她说完就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飞快麻利。 　　孟星哲坐在驾驶座，手肘搭在车门上，撑着下颌，侧脸看着姚佳下车，无奈地笑。 　　“傻姑娘。” 　　姚佳已经站稳在车外，和着“傻姑娘”三个字“砰”地一声关了车门。 　　她都扭身走出两步了。“傻姑娘”三个字突然跳进她心里。她浑身一震。 　　——是啊，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城市的路？他只不过是，想多开一会儿，多走一段路，多和她待一会儿。 　　她蓦地心尖一软，停下脚步。 　　然后猛地转回身，走回到车子旁，又拉开副驾的门。 　　她弯腰，看到他还和刚才一样的姿势动作，手肘拄在车门上，手撑着下颌，眼睛和嘴巴都在含笑地看着她。他眼神中有显而易见的看到她去而复返的惊喜。 　　她被他看得心跳都加快了一拍。 　　“怎么了？”他探身向前，隔着副驾问她。 　　她低头翻包包，找出样东西，甩在副驾座位上，然后砰地关上门，扭头就走。 　　孟星哲从副驾上捡起一张金灿灿的心动卡。 　　他愣了两秒钟才回了神，赶紧解安全带下车，站在车边问向前面别墅走去的姚佳—— 　　“姚小佳，这卡是怎么回事？”他好听的声音里因为兴奋而带上了一丝喑哑。 　　姚佳弯着嘴角，不回头，不停步，边走边说：“这是奖励你言而有信的心动卡，替乡下的小朋友们谢谢你了。”她蓦地站定，收起表情，回头问，“怎么？不想要啊？不想要就还给我咯！” 　　她作势朝他伸手。 　　她看到他站在月光下，站在他的车子旁，说长身玉立不为过，说玉树临风也正合适。 　　月光把他投射得更加颀长英挺，他的好身材嵌在半明半昧的夜色里，整个人都是荷尔蒙的诱惑。 　　他的面庞上带着笑意，眼睛比月亮还亮。他帅气好看得像被加上了梦一样的滤镜。 　　她差点就看直了眼神。 　　他站在那，笑着望着她，手里举着那张心动卡，对她……讨价还价说：“那我再捐五百万，你再给发我一张心动卡？” 　　“……”姚佳觉得上一秒还加在他身上的梦一样的滤镜，瞬间消失殆尽。 　　她转身就走。 　　“想得美！告诉你孟星哲，一个套路最多只能得一张卡！” 　　****** 　　孟星哲想也没想到当晚就能得着一张心动卡回来。 　　他激动得油门都踩得大，飞快地到了家。 　　一到家他就给贝洛南打视频。 　　他一边扯领带解扣子一边难掩兴奋地对贝洛南说：“贝贝，不得不说，你真是个很不错的狗头军师！” 　　贝洛南一副很无语的样子：“你说你怎么就长了张嘴呢？你夸人都夸得我想打死你！”顿了顿他说，“你他吗别对着我又是扯领带又是解衣领的，有病啊你？” 　　顿了顿，他问孟星哲：“今晚怎么样，看你美成这个狗样子，应该是，挺顺利？” 　　孟星哲松了领口，往沙发上一靠，举着一张心动卡就对贝洛南炫耀。 　　“你们俩还真把这心动卡落实了？？？真几把幼稚！”贝洛南一脸的受不了。 　　他冷静一下，问：“我教你那些你都用上了？用对了？” 　　孟星哲得意洋洋，像个统治了恋爱新大陆的骄傲小学鸡一样：“当然，我是谁？” 　　昨晚他连夜求教贝洛南，贝洛南传授他一招：“你记住，说话的时候就盯住她的眼睛看，如果她会脸红，这说明她就是喜欢你。如果你捉着她的眼神和她一直一直对视下去，她就会越来越喜欢你。” 　　他今晚开始时还是按照贝洛南教的，去捉姚佳的眼神。后来就上了瘾，因为在他注视下，她红透的脸蛋和耳朵尖，是那么的妩媚又可爱。 　　“我按你昨天说的，”孟星哲用鼻孔对贝洛南说，“一见到她不说废话，直接诚恳道歉，并且不装逼、真挚、深情，只要说话就看着她的眼睛。别说，这些真的有用！” 　　贝洛南看着他那副鼻孔朝天的德行，迟疑摇头：“不，我不信你一点都没装逼！你一定是装逼了而不自知！” 　　孟星哲飞快地复盘了一下整晚情况，然后确定无疑地说：“我确定我没有装逼。”顿了顿，他皱起眉，语气一变，疑惑无比，“说起来，我智商比你高，人也比你帅，头发更比你浓密，但你这个王八蛋追女人的本事凭什么比我强？凭什么是我向你请教呢？这太不科学了！” 　　“瞧瞧，就这，还叫不装逼吗？”贝洛南坚信晚上孟星哲一定是装过逼而不自知的。 　　“看你那死德性，刚得一张卡就美成这样，等你十张卡都到手、有了女朋友之后你再来质疑我追女人的本事为什么比你强吧，现在你连质疑的资格都没有，毕竟我有、女、朋、友！” 　　孟星哲打死也不服输：“有什么用？你女朋友又不理你，你看不见摸不着。我今天可是拉了姚小佳两次手！” 　　他骄傲得什么似的，贝洛南仰天狂笑了一分钟。 　　他一句话绝杀孟星哲：“我和小欣欣和好了，用了什么办法想知道吗？放心你这么恩将仇报白眼狼，我是不会教你的！拉手两次就来跟我炫耀，你不寒碜吗？我每天能和我小欣欣亲二十次！” 　　孟星哲一声“操”直接挂掉了视频。 　　****** 　　孟星哲发现，自从得了第一张心动卡，他追女朋友的进度就受到了严重的阻滞——他的准女朋友太过拼工作，他连约她吃顿饭看电影的时间都得不到排期。 　　他心里隐隐地不舒服，总想问问姚佳最近到底在忙什么，怎么就忙成了这样。如果有不懂的，来问问他不好吗？一个人要闷头忙到什么时候去呢。 　　姚佳这段时间同时在忙着两件事。 　　一件是默默摸查公司财务情况和人力情况。另一件是在忙“温暖食堂”的公益活动。 　　两件事齐头并进，忙得她根本顾不上谈恋爱。 　　她在这一段时间里，见公益项目组的人可能比见她老爸都多。 　　她要安排人手到偏远乡村实打实地建起“温暖食堂”，要为食堂配置厨电设备、厨具餐具。 　　除此之外她还要计划组织一场宣传这个公益项目的大型活动——未来时机成熟的时候，她希望举办一场公益徒步大会，邀请全城的人一起参加。 　　到时有心的出心力，有物的出物力，有财的出财力，大家齐心协力去为还吃不上一口热乎午饭的孩子们做一点事情。 　　她觉得这是一件无比有意义的事，所以她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在其中。 　　除了组织这场公益项目活动，她还要挤出时间，彻底摸查公司的财务情况和整个公司各个部门的人力情况。 　　她发现一件蹊跷的事情，不能打草惊蛇，暂时只能默默摸查。 　　同时做着这两件事，她连睡眠时间都压缩了。 　　好不容易有一天晚上，她硬挤出了两小时时间。她把它们给了孟星哲。 　　因为孟星哲说，如果她再不给他一顿饭的时间，他就要去她家门口堵她了。到时候如果被她老爸看见，他说：我到时就跟你爸说你对我始乱终弃。 　　她想他那么大个男人，怎么耍起无赖来，一点脸都可以不要。 　　下班后，孟星哲带她去了全城第一高楼的旋转餐厅吃西餐。 　　餐厅里的气氛高雅中透着点旖旎，灯光昏暗得让人放松，靡靡之音般的音乐让人从身到心都泛起慵懒。这里实在适合差一点就成为男女朋友的人加深暧昧和冲动。 　　在灯光昏黄的包间里，关上门，听着房间里悠扬婉转又略带催情的音乐，啜一口红酒后，透过玻璃窗看尽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这时两个原本互为个体的人难免会叠在一起，情难自已地拥抱和接吻。 　　——从贝洛南那里提前取经的孟星哲，晚上出门前把牙齿里里外外刷了三遍。牛排上来怕吃了会有口气，他只切不吃，就等着和姚佳碰过红酒杯后，盯着她的眼睛看，看到她脸红耳朵也红，然后他就慢慢吻过去。 　　可是今晚他始终也逮不着机会捉她的眼神。她忙得什么似的，不停接电话和回信息。 　　一会儿是公益项目，一会儿是公司财务，一会儿又是人力的电话。 　　他都舍不得自己忙成这样，更别说对她了。 　　于是在她接完一通电话后，他忍不住对她说：“你一个女孩子，早晚要嫁人，这么辛苦干什么呢？” 　　* 　　姚佳放下手机听到孟星哲的话时，不由一怔。 　　她抬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等等，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皱皱眉，问他，“你是……潜意识里觉得女人迟早嫁人、迟早要在家相夫教子？所以单身时不用那么拼？” 　　孟星哲挑挑眉，说：“你的解读有点点过，但我确实觉得女孩子没有必要那么拼。女孩子在外面这么拼这么累，只能说明她身旁的男人无能。” 　　姚佳差点噎住说不出话。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女孩子是用来体现男人无能不无能的吗？你骨子里这么大男子主义的吗？” 　　姚佳瞪大了眼睛，像在重新认识孟星哲。 　　孟星哲辩解：“姚小佳，我其实是在心疼你。我觉得你作为一个女孩子，没有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他身为一个男人，都经常做甩手大掌柜，把大部分活都交给下边的人或者贝洛南去操心。 　　姚佳气笑了：“你用你的大男子主义思维心疼人？”她喘口气，平息自己差点要沸腾的情绪，“那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结婚之后把老婆养在家里，那就是对她最大的疼爱了？” 　　孟星哲想了想，这么说也确实没什么不对。他老爸就是在结婚之后把他老妈养在家里，不让她干一点活，操一点心。 　　他轻轻一点头：“如果身为男人的我能扛起一切风雨，为什么不把你挡在我身后？为什么还要你出来经受风雨？” 　　顿了顿，他自认自己完全不装逼、是在认真讲观点：“如果真到了你也要出来扛风雨扛生活的地步，那就是我做为一个男人太没用了。” 　　要不是涉及到两家不同公司主体，她现在忙的那些事，他真想替她去操劳。好让她有时间能好好吃一顿饭，不用接电话不用讨论工作，只需要轻松的拌拌嘴，就像他们在员工宿舍时那样，吃饭吃得放松快乐一些。 　　姚佳转头看着窗外，深呼吸。 　　然后她转回头来，对孟星哲说：“孟星哲，我真的从来不知道你在两性问题上，是这样的态度、这样的想法。你这样，其实是在潜意识里认为，女人就该被男人养在温室里做菟丝花，对吗？女人是不如男人的，对吗？” 　　她收起手机，拎起包，“我觉得你脑子里有直男癌基因，你好好洗洗脑子再来找我吧。” 　　她拎着包包起身向外走，不许孟星哲站起来，也不许他追。 　　“你追出来我们就彻底绝交！” 　　孟星哲郁闷地看她走掉，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犯了她不痛快，他怎么就直男癌了。 　　回到家里，他烦躁地扯掉领带给贝洛南拨视频。 　　听到他说他又把姚佳给惹了，贝洛南差点把手机都扔出去。 　　“你可真是个大作精！这才刚好点，就又开始招惹人家。我说星星要不然你就放弃吧，直接孤独终老吧，好不好？让大家都省点心！” 　　孟星哲喷他闭嘴。然后他把晚饭的对话复盘给贝洛南听。 　　“你说，我说的话真的有问题吗？女孩子不是都爱听‘我养你’吗？我是心疼她，一个女孩子，何必忙成那样、把自己累成那样，这怎么就成了大男子主义直男癌了？” 　　贝洛南想了想，说：“星星啊，‘一个女孩子，何必忙成那样’，来你自己分析一下，这句话它是个什么视角？” 　　孟星哲皱皱眉。 　　“这显然就是一个男人在用一个居高临下的视角告诉女孩说，你反正是性别弱势，何必这么拼。”贝洛南说。 　　孟星哲张张嘴，没说出话。 　　他只是觉得“她”是需要被呵护的，被养被疼的，打拼的事以后交给男人就好，“她”只要负责被男人疼就好。 　　所以他这是在潜意识里，在觉得女性是弱势性别吗？ 　　“我居然是这样的人吗？”孟星哲自己都有些意外，握着手机丧气地问，“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姚小佳让我洗洗脑子再去找她。” 　　贝洛南看着孟星哲，叹口气。 　　他这发小一身毛病，到坤羽电器历练后已经改掉了大半身。 　　本以为一切向好了，没想到他的毛病还能翻新衍生，这就又能从装逼霸总的毛病里，又翻新衍生出个“女人该被爱他的男人养在家”的新花样。 　　贝洛南看着眼底迷惘的孟星哲，对他说：“从男人角度讲，你心疼她想把她藏在家，这我也理解，我看到小欣欣为了案子累死累活的时候，我也想告诉她，别干了，我养你；但我不能这么说。因为从小欣欣的角度，从姚佳的角度，从每个人的角度而言，谁他妈又不想实现自己的价值呢？被你藏在家疼着宠着，说到底实现的是你的价值，是你有能力疼人宠人的价值，那人家呢？你不能为了实现你的价值，就把人搁家里，剥夺人家的自我价值实现吧？” 　　顿了顿，贝洛南掷地有声，简直化身鸡汤之神：“姚佳让你洗脑子，是想让你明白，她需要的不是你自以为是的挡风挡雨的宠，是你能认同她的能力和价值。” 　　孟星哲想，原来他错在这里了。 第82章 第二心动卡 　　对于孟星哲的话, 姚佳很不舒服。 　　从小到大，姚佳听到过太多性别歧视的话。 　　生意场上的人，不只钱包膨胀，封建思想也跟着一起膨胀, 总觉得自己家里的钱能买下一个皇位, 得生个儿子来继承不可。所以当他们听说，那个做生意的姚秉坤家居然只有女儿时, 没少表示出唏嘘遗憾甚至是同情来。 　　他们有人说：老姚难为你家大业大, 却后继无人, 实在是件憾事。 　　还有人说：老姚你怎么不和你妻子再拼个儿子？国内没指标生就去国外生嘛, 这么大的事业要是没个儿子继承, 多可惜。 　　有人就更过分了，居然说：老姚说实在的，要是你老婆不能生了, 你不如找个小的生，凭你这个家业地位, 没个儿子有点不像话。 　　…… 　　当然说这些话的人，后来都被姚秉坤怼回去了：等你们的儿子比我女儿优秀以后，你们再来跟我说这些。 　　他们的儿子当然不可能有姚慧优秀！甚至凡是持这种论调的人, 他们养出的儿子慢慢都长成了纨绔废物。 　　姚佳有时真的很费解, 她不懂这些人的优越感到底来自于哪里？多长的那根东西就那么值得称颂吗？只要有那根东西，哪怕长成一个废物, 也比优秀的女性更优越更值得称道吗？ 　　简直荒唐至极！ 　　姚佳越想越气。她以为孟星哲是不一样的, 可没想到他居然在潜意识里也认为女性这个性别是处在弱势地位的。 　　她憋着一口不甘心的气。 　　那她就让他看看好了, 女孩子不被养在家里时，会成为他生意场上多恐怖的竞争对手！ 　　****** 　　孟星哲又陷入了联系不上姚佳的坏循环里。 　　她这次没有拉黑他也没有删他好友，她只是不回应他。 　　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朋友圈直接是一条被屏蔽的灰线。 　　孟星哲到这时发现，喜欢上一个女孩其实是恋爱过程里最简单的一个步骤。喜欢上之后怎么相处，才是个天大的学问。 　　他认为不是问题的问题，原来在女孩子那里是个那么大的问题。大到她根本不想理他。 　　让他连个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他想是不是所有男人在恋爱里都处在一个长期道歉的态势？这还挺有意思的。 　　如果只是私人时间不被姚佳搭理，孟星哲觉得倒也还好。但渐渐地，他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姚佳似乎开始指挥坤羽电器，在商场上和醒北科技对着干了。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醒北科技搞活动，坤羽电器就也搞促销。 　　醒北科技新产品全新炒菜机器人上线发售那一天，坤羽电器对旗下洗碗机和养生壶系列产品，轰轰烈烈搞了一场大促销。 　　醒北科技主打一款针对科技发烧友的产品，坤羽电器就高举“让爸爸妈妈一键用得明白”的旗号狂卖同系列小家电。 　　醒北科技开通自己的网上商城，在线上搞活动，坤羽电器就在线下实体店放送福利。 　　…… 　　两家对垒的态势太过明显，渐渐地吸引了大众的注意力。#坤羽PK醒北#的话题动不动就会爬上热搜，引来无数人先后到两家网上卖场打卡围观。 　　后来渐渐地，每当醒北再有什么动作，网友甚至会自发形成观光团：我去坤羽电器那边看看，我觉得坤羽电器要出手了！ 　　当醒北再有什么活动预告时，网友就自发到坤羽电器公号下留言：醒北科技放大招了，坤羽醒醒，起来营业了！ 　　面对这种局面，孟星哲哭笑不得。 　　现在不只网友认为醒北科技和坤羽电器是死对头，连他公司内部人员都不知怎么挖出了消息： 　　“我听说跟我们公司对着干的这些活动，都是坤羽电器新上任的未来接班人搞的！就是姚秉坤的女儿！” 　　“嚯，这个小姚总为什么这么恨我们醒北科技？” 　　“嗐，我听说这个小姚总之前来我们公司亲自找过孟总，好像两人之间有点什么爱恨纠葛……” 　　“那就说得通了，难怪坤羽把我们醒北当死对头！其实是这个小姚总把我们老板孟总当死对头！” 　　孟星哲就这样在大家心里，和姚佳变成了死对头。 　　孟星哲不只哭笑不得，还有点有苦说不出。 　　尽管姚佳还是不愿意搭理他，这次他也忍不住给她发出单机一般的信息。 　　孟星哲：[姚小佳，你这样和我对着干，就不怕我们斗得两败俱伤，疆逢电器坐收渔人之利吗？] 　　他没想到姚佳这次居然回他了。 　　姚佳：[有吗？没有吧。] 　　看到回复，孟星哲人都差点从大皮椅里跳起来。 　　姚佳：[神仙打架的时候，有小鬼什么事？] 　　孟星哲握着手机不由笑了。 　　果然，她不是意气用事地跟他对着干。 　　一开始时，他也觉得姚佳是没消气，在赌气跟他作对干。 　　可后来仔细想想，她还真不是跟他对着干。 　　醒北和坤羽每次对垒时的产品，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撞车。醒北卖沾油的炒菜机器人，坤羽就卖去油的洗碗机和给肠子刮油的养生壶。醒北针对年轻人群时，坤羽就补充剩下的中老年人群。醒北占据线上流量时，坤羽就拓展线下流量。 　　醒北和坤羽，他们两家公司打着对着干的噱头，吸引了大众流量和目光。可实际上他们做的事却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全。 　　大众因为把注意力放在醒北和坤羽的pk上，兴致勃勃关注两家企业怎样“打架”，反倒忽略了疆逢电器。 　　商场上，当第一和第二竞争的时候，也就没有第三往后什么事了。 　　虽然醒北科技现在还不是第二，但势头强劲，这么和坤羽电器有来有往地几个回合斗下去，倒也斗得好像没有疆逢电器什么事了。 　　孟星哲想，这会儿的疆逢电器应该很着急。 　　他握着手机，笑着，给姚佳回信息。 　　[你这小神仙这么厉害，确实不应该藏在家。] 　　他以为姚佳能趁着这句话跟他展开沟通。但他错了。 　　姚佳又不理他了。 　　****** 　　孟星哲百思不得其解，无论怎样找不到破解自己和姚佳僵持关系瓶颈的出口。 　　快下班时，他杀到贝洛南办公室，死赖着不肯走，也赖着贝洛南不肯放他下班。 　　贝洛南因此不得不取消掉和凌晓欣的约会。 　　欲求不满的贝洛南暴躁无比，咆哮着问孟星哲：“你到底来干嘛？你自己婚恋生活不幸福，就也见不得别人幸福吗？” 　　面对他的咆哮，孟星哲居然表现得……略显卑微。 　　他经过一阵复杂的心理斗争，终于说服自己，暂时放下高傲的姿态，对贝洛南不耻下问：“那什么，就那会儿凌晓欣气你骗她、不理你，你去她家门口堵也堵不着人，后来你是用了什么招，把她哄好的？” 　　贝洛南这才明白，原来孟星哲又是来向自己取经的。 　　他把耳朵支出去一只，点点耳廓：“来，对这说，求我教你。” 　　孟星哲一张大帅脸憋成了黑泥潭色。 　　“不求？行，我和小欣欣约会去了。你走的时候记得替我锁门。” 　　他作势要走。 　　孟星哲一脚绊住他，扯住他的领子定住他，再揪着他的耳朵，嘴巴对上他的耳朵眼就愤恨大喊：“妈的老子求你！” 　　贝洛南差点耳鸣。 　　“我他妈让你求我，没让你弄残我！” 　　贝洛南支使孟星哲给自己烧水泡茶，否则不教他追女友神技。 　　孟星哲忍了又忍，烧了水，泡了茶，端给贝洛南。 　　贝洛南挤兑他：“没往烧水壶里给我吐口水报复我吧？” 　　孟星哲斜睨他，满眼嘲讽：“你长得丑想得却美，你配喝我的口水吗？” 　　贝洛南想戳瞎他的装逼眼。 　　他故意把茶水喝得滋遛滋遛响，问孟星哲：“来吧，把你的烦恼讲出来，让贝老师开心开心。” 　　孟星哲一声“你大爷的”憋在牙齿缝里。 　　他葛优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问：“你说姚小佳她一直不搭理我，是什么心态？是不是对我淡了？？”顿了顿，孟星哲自己先摇摇头，“不，不应该是这样，我这么帅这么一表人才，她不可能淡得掉我的。” 　　贝洛南一口茶喷出来。 　　孟星哲如果不装逼，就真的不是孟星哲了。 　　“可她怎么就不搭理我呢？” 　　贝洛南觉得，孟星哲的烦恼是一种装逼味的烦恼。 　　“两种可能。第一是她真的忙，她忙着做最近这些跟咱们醒北科技打对台的事，想向你证明，你看，她一个女孩子不比我们两个大男人差，她们女孩子真的耍起狠来，咱们醒北科技两个大男人还不是得忙活得团团转地应战。” 　　顿了顿，贝洛南给姚佳送赞美：“说真的，醒北和坤羽的战斗其实是双赢的战斗。姚小佳很棒！” 　　孟星哲立刻骄傲。家里小姑娘得到外人表扬时，他快要把尾巴扬上天的骄傲。如果他有尾巴的话。 　　“第二呢？”他骄傲地扬着鼻孔问贝洛南。 　　“第二就是，她可能在等你一个明明白白的道歉。”贝洛南分析说。 　　孟星哲一拍沙发：“我倒是想明明白白道歉，她不给我机会好吗！” 　　顿了顿他又问起先前那个问题：“你还没说呢，你那小兔子不理你的时候，你到底用的什么招让她理你了？？”他想如果这次贝洛南再打岔不回答，他就跟他同归于尽。 　　盘腿坐在侧边沙发上的贝洛南美滋滋抿口茶，放下茶杯，一脸荡漾说：“两个字，直接。” 　　“？”孟星哲觉得自己在听鬼讲话。 　　贝洛南：“就是，首先你要找到机会堵到姚佳她本人。你们俩僵持到现在这个时候，无论微信还是电话，都不如面对面来的有效。” 　　“等你堵到她本人，立刻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按到墙角就亲。当然了，尽管她喜欢你，她也会挣扎，但她挣扎你就反挣扎，这样她挣扎两下也就放弃了软化了。然后你就一直亲她，先给她亲服。再趁着她被亲得意乱情迷，对她诚恳道歉，请她原谅！” 　　贝洛南眯着眼，视线都虚焦了，回想着当时他把凌晓欣直接按在墙角亲完道歉的场景，越回想表情越浪荡。 　　孟星哲忍无可忍抬脚踹醒他。 　　“你他吗别大白天的在脑子里搞黄色！” 　　顿了顿，他咳嗽一声，认真问贝洛南：“那万一，我堵着她的地方没有墙角呢，怎么办？” 　　“？？？”贝洛南目瞪口呆，“孟星星你特么故意的吧？能不能不抬杠！没有墙找别的地方！按哪都行，按住就亲，记住了吗？精髓就在一个‘按’字上，明白了吗？”顿了顿，他还有理有据地说，“我百度过，据说霸道总裁都是这么俘获小姑娘少女心的，百试百灵!” 　　****** 　　离开公司前，贝洛南跑去卫生间和凌晓欣打了一通黏黏糊糊的电话。 　　黏糊完他出来，对孟星哲说：“等会儿我约了供应商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孟星哲问了供应商名字，也算是合作好久的老朋友了。反正姚佳也不理他，他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和人一起吃个饭倒也算是解闷。 　　他跟贝洛南一起坐车走，由办公室助理开车。 　　到了地方他发现贝洛南选的是斋菜馆。 　　“小欣儿说她和姚佳平时经常来这家吃饭。”下车后，贝洛南告诉孟星哲。 　　进了馆子大堂，贝洛南问服务员：“四季春旁边的包间有人吗？” 　　服务员查了下，是空的，带他们过去了。 　　进了包间孟星哲问：“四季春是什么名堂？” 　　贝洛南眯眼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供应商朋友到了，三个人吃菜聊天。孟星哲口渴，不想喝酒，派助理出去让服务员泡壶热茶来。 　　助理出去再进来时，先俯耳对贝洛南说了什么。贝洛南对助理朝着孟星哲一指：“去告诉孟总。” 　　贝洛南转头去陪供应商朋友聊天。 　　助理马上走到孟星哲身旁，俯身凑近他耳朵，低语说：“孟总，隔壁包间有点情况。” 　　孟星哲稍稍抬一抬眼皮，淡着声地问了句：“什么情况？” 　　助理迟疑一下，交代：“就是坤羽电器那个小姚总，您那死对头，姚佳，我刚出去的时候看到她就在隔壁包间，好像被人敬酒敬得有点多……” 　　下一秒助理眼前一空。 　　再定睛看时，孟星哲已经风一样地卷出门去了。 　　* 　　孟星哲听到姚佳在隔壁，姚佳被灌酒。接收到这两个消息的他想也没想，直接冲进隔壁包间。 　　包间里有四个人，除了姚佳和她带的一个女助理，其他两个都是男的，一个五十几岁一个四十几岁，看起来到都很文质彬彬。 　　他猛地进来，一下吸引所有人目光。 　　姚佳正端着酒，看样子是要敬酒。她回头看到他，满脸都是错愕。 　　五十几岁的男子先开口，问了声：“您是？” 　　姚佳眼睁睁看着孟星哲表情一变，有如戏精附体。他走过来，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酒盅，转头对另外两人微笑说：“她其实在备孕，不能多喝，这杯就我替她吧。”他说着把酒盅递到唇边，一抬头，把酒一饮而尽了。 　　“……………………”姚佳差点当场给他胡说八道的演技跪下。 　　对面两人愕然了一瞬，马上就换上一副了然的样子，好像默认她已经嫁人了，老公就是旁边这一位没错！ 　　等孟星哲喝完酒，姚佳笑着说抱歉，说失陪一下，又交代助理好好招呼二位医生。 　　然后她扯着孟星哲出了包间。 　　站在包间门口，她刚想说话，没想到这回轮到孟星哲扯着她。 　　他扯着她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走廊拐角的墙角才松手。 　　“？？？”姚佳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一站定后还是忍不住掰着手指头骂他：“孟星哲，你到底还有多少面孔？卧底，大骗子，戏精，撒谎我备孕你也不怕尿裤子……” 　　她还要说下去，忽然人被他往墙上一按。 　　她愕然地看着他低下头来，猛地吻住自己。 　　** 　　熟悉的天旋地转的感觉又袭上头来。 　　姚佳怔怔地，她的嘴巴被他封得密不透风。 　　他把她抵在墙角用力地吻。 　　她足足十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按在墙角强吻了。 　　她用力挣扎。 　　他压制着她的挣扎，用舌尖侵略席卷她。 　　她渐渐地，停下来，不再挣扎，顺从本心，接受他的吻。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她想凌晓欣说得没错。吻这个东西，还真的会上瘾。 　　到了这一刻，哪怕害臊，她也愿意承认，原来自从上次午夜时分被他酒后强吻，她其实一直在怀念和渴望他们的第二个吻。 　　她放松自己，放开自己，任着他游走，由着他带领自己。 　　她放任自己陶醉下去。耳边是他们吻得用力和湿润的声音。让她又害羞又兴奋的声音。 　　好久之后拐角处有动静，姚佳被惊醒，怕被人瞧见这见不得光的墙角里有两人正在不正经，她赶紧推孟星哲。 　　孟星哲离开她的唇，眼神带着些虚焦，一脸的意犹未尽。 　　他一边抬手，用手指帮她抿过嘴唇，抿去被他的亲吻带出来的湿润，一边低声对她说：“大骗子今晚想拐你回家！” 　　* 　　听着孟星哲掺着点哑和欲的诱惑声音，姚佳狠狠吸口气，她抬起脚，踢他的小腿：“臭流氓！你想得倒是美！” 　　孟星哲弯腰去揉腿。其实不疼，但揉一揉好像能叫她开心。 　　果然他显得有点狼狈的样儿让她笑起来。 　　他也就跟着她笑起来。 　　“屋里的两个人是谁？”他趁机问。 　　“我姐姐在国外的主治医生。”姚佳说。 　　“啊……”孟星哲到了这一刻，也觉得自己戏演得有点过了。 　　他以为她是被供应商或者客户给灌酒了。 　　“那你现在回去？”他不确定地问了声。 　　姚佳无奈地说：“你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敬最后一杯酒，喝完就要派人送他们去机场了。”她叹气，“结果你冲进来就开始表演。我刚刚已经让我助理送他们去机场了。” 　　孟星哲一听，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忽然电光火石间，他有点想谢谢贝洛南了。 　　今晚能有这场“巧遇”，八成是贝洛南和凌晓欣帮他造就的。 　　“走，我送你回家。”他拉着姚佳向外边走边说。 　　* 　　孟星哲叫了代驾。 　　他和姚佳都坐在车后面。 　　一路上，姚佳看着车窗外不说话。 　　到了家门口时，孟星哲让代驾先走了。姚佳也要下车，车门却一下被孟星哲重新落了锁。 　　姚佳回头，看他。 　　孟星哲也倾身靠近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姚小佳，我们有效沟通一下。” 　　姚佳想，晾了他这么久，也差不多了。 　　她点点头。 　　孟星哲挑眉：“我知道你最近不理我，是想做出成绩给我看，证明你是有能力的，我的观点是错的。” 　　姚佳想，没错。 　　“我现在很郑重地告诉你，你，姚佳，是很棒很优秀的女孩子，你比很多男人都棒都优秀，你不该被养在家里。” 　　姚佳静静地看着孟星哲，听他说，心头悄悄掀起波澜。 　　“现在，姚小佳，我问你一句，你真的觉得我骨子里是瞧不起女孩子的人吗？真的不是你太敏感吗？你看我什么时候歧视过女性？” 　　姚佳听着孟星哲的三连问，心头一跳。她听他说下去。 　　“我是眼高于顶、从来俯视所有人的，被我俯视的人没有性别差异。” 　　“……”姚佳想，好啊，你又装逼！ 　　“还记得当初我威逼利诱你换房间吗？” 　　她忽然听到孟星哲提起这件重要的往事。 　　“记得，怎么了？” 　　“如果我真的骨子里觉得女性性别是个弱势性别，女孩子更弱，那我当初就不会提出跟你换房间，我就该让着你，对不对。” 　　姚佳心头一跳，见鬼地觉得他说的好像有特么点道理。 　　“还有，如果我歧视你是女性，我就不会处处跟你针锋相对地斗嘴，我应该因为你是个女孩处处让着你。” 　　姚佳想，好像是这样呢…… 　　“所以，姚小佳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只是喜欢上你了，我才见不得你受累受委屈。我想做有担当的人想保护你，我觉得这没有错。我错在我只体会我的感受——我心疼你，我想让你待在家享福；但我没有体会你的感受——也许你受累你甘之如饴；我没有意识到你的幸福感来自于自我价值实现可能要比来自于被男人爱和宠更多。” 　　姚佳静静地听，心跳渐渐加重加快。 　　“怎么不说话？那好，我再给你举个例子。你们小女孩小时候喜欢洋娃娃的对吧？对你不喜欢的洋娃娃，你看都不会看一眼对吗？但要是你喜欢的洋娃娃，你会小心死了，就怕磕到碰到它。那你这样是不是瞧不起你喜欢那洋娃娃、你是不是歧视它跟别的娃娃比不够坚强？” 　　姚佳心头一跳。 　　“不是的对不对？你只是太喜欢那个娃娃，她因此变得珍贵，你才想要小心她呵护她。”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你就是我的那个娃娃。我没有瞧不起你，你只是在我心里太珍贵了。” 　　* 　　听着孟星哲的话，姚佳的心怦怦地跳，跳得一下比一下重。 　　她想他怎么那么会举例子啊！ 　　她看到他忽然笑起来：“其实我一直在公司里都做甩手大掌柜，我把很多事抛给贝洛南去做。我不想那么累，只想享受。我没有想过实现自我价值的事，我只想着做甩手大掌柜很快乐。”他抬手摸她的头，掌心下全是温柔，“但我想从现在开始，我应该向你学习，不做甩手掌柜。今后除了以赚钱为目的以外，我还得想想，怎么实现我的个人价值，嗯。” 　　姚佳都听愣了。 　　他们之间，已经可以上升到这么高的价值高度了吗？？？ 　　她冲动之下，低头，翻包，掏出一张卡，甩给孟星哲。 　　在他意外的眼神里，她告诉他：“趁我没反悔要回这张卡，赶紧让我下车！” 第83章 吃完饭刷牙 　　孟星哲捡起被甩在身上的卡片, 惊喜交加之余, 不仅不肯开车门, 还打算得寸进尺实施第二次的按住强吻。 　　他猛地把姚佳按在后座靠背上，头向她靠近过去，马上就要啄到她的柔软嘴唇。 　　这时车子里骤然一亮。 　　是后面有辆车子正驶过来，前车灯在幽暗的小道上亮得像两个探照灯, 把光束直直打进孟星哲的车里。 　　孟星哲不由被晃眯了眼，抬起手挡了挡光，不得不放弃马上到嘴的软玉温香, 转头透着后挡风玻璃向外看。 　　一看之下，他不由微惊。 　　“好像是你爸的车。”他认出那辆正在驶过来的车是姚秉坤的座驾。 　　姚佳一惊, 人马上向座椅里缩下去，斜过身, 头靠在车门玻璃下方扶手上, 人有些打斜地半躺在座椅里。 　　孟星哲扭头看她, 刚要问她怎么像做贼一样。还来不及张口, 领带忽然被她扯住。 　　姚佳扯着孟星哲的领带用力一拉，想把他也拉低过车窗玻璃。 　　结果紧急之下力度失了准头, 他被拉得不只低过了车窗玻璃，更是直接伏压在她身上。 　　四目蓦地相对, 呼吸彼此纠缠。 　　孟星哲只愣了一秒, 就更低下头去, 直接吮住她嘴唇。 　　姚佳瞪大了眼, 车外面正在经过她的老父亲, 车里面她却在和人接吻。她觉得又紧张又刺激，头皮都开始发麻。 　　车外灯光由远及近，越来越亮。 　　光柱达到最亮后终于穿透孟星哲的车子驶向前去。 　　车子里面于是又恢复了能带给人安全感的黑暗一片。 　　黑暗里，孟星哲食髓知味细细密密地吻着姚佳不放。 　　直到前面的车子停下，有人下了车，又砰地一声关了车门。 　　姚秉坤在别墅前下车进家门了。 　　姚佳用力推开孟星哲，微哑着声地吼他：“你有完没完啊！” 　　那声音又娇又媚，吼得孟星哲平白无故都觉得开心。 　　他解了车锁，在她逃下车前争分夺秒地问：“你躲着你爸干什么？” 　　姚佳没好气地说：“不躲着，让我爸看到我这么晚跟一个不正经的人在他的车里一起不正经吗？” 　　说完她推门下车跑向她的家。 　　孟星哲看着她逃跑的背影又仓皇又可爱，忍不住笑。 　　只是等代驾的时候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叫，她跟一个不正经的人在车里一起不正经？ 　　他怎么就不正经了！ 　　****** 　　一回到家，孟星哲就忍不住打视频跟贝洛南炫耀，他又得到一张心动卡。 　　“瞧见没，姚小佳又给我张卡！我可真是一个要么她别见、她一见就会忍不住要动心的男人！” 　　贝洛南做着一副被恶心得要吐的样子。他刚跟供应商朋友吃完饭，正打车走在回家的路上。 　　顾不上前面还有司机师傅，贝洛南举着手机就对孟星哲开喷：“孟星星你还有没有心？你个大牲口，我好心跟我的小欣欣里应外合帮你给你和姚小佳见面搭桥铺路，你倒好，说走就走，还把车也开走，直接把我跟助理都撂这了！” 　　孟星哲沉浸在自己的喜悦和成就感里，没理他的茬，自顾自还在吹逼：“‘按’这个字，简直是给我这种魅力男人量身定制的，我今天用了两次‘按’字诀，太美妙了！” 　　他一脸的回味无穷，惹得贝洛南的怒气更大了一波：“你大爷的，我被你搞得今晚都没见到小欣欣，你还有脸跟我炫耀你用了两次‘按’字诀？！孟星星我现在郑重通知你，以后谈恋爱的事你就自己悟吧，老子再也不会传授给你任何心法秘籍！” 　　喷完这一通，贝洛南就挂断了视频。 　　孟星哲举着他的第二张心动卡，有一秒钟的无所适从。他刚要问，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能以最快的速度得到第三张心动卡。 　　结果他的投石问路之门就这么被贝洛南关闭并且紧紧焊死了。 　　不过他马上就又恢复了兴奋快活。贝洛南在视频里不肯教他，保不齐肯在微信里教他。 　　他给贝洛南发信息：[除了按字诀，男人还做什么样的事，会让女人动心？] 　　贝洛南不回他。 　　于是他用这条信息刷屏。 　　刷到三十几条的时候，贝洛南的回复终于到了：[信不信老子拉黑你？！] 　　孟星哲得意地想，刷屏真有效，贝洛南的信息也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然后他看到贝洛南又甩了几个字过来：[周末亲自在家给她做饭！] 　　孟星哲立刻美滋滋地下单买菜谱书。 　　****** 　　星期五晚上，姚佳接到孟星哲的电话。 　　他极其郑重地对她说：“明天你一定要拨给我一天时间，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 　　他不强调“正经事”还好，姚佳的思绪还不会放飞；偏偏他特意加重了那三个字，让姚佳一下就想到了他之前对她是怎么不正经地按住就吻的。 　　她的脸倏地就红了。好在是语音通话，他瞧不见她此刻的没用样子。 　　她粗声粗气不怎么耐烦地说了声好。 　　孟星哲又郑重告诉她，不要吃午饭，因为他要带她去吃一顿会叫她人生意义都升华的饭。 　　姚佳怎么想也想不出能让人生意义升华的饭是什么样的，难道是被高僧开过光的吗？ 　　第二天快中午时，孟星哲来接姚佳。 　　他穿得很随意的样子，衬衫外面加了件薄外套。但看得出，这样“随意”的搭配下，处处都是狠狠用过心的痕迹。 　　姚佳和他一样，一眼看过去，也穿得很随意，长风衣敞着怀，里面是掐腰的连衣裙。 　　可她自己知道，她这身“随意”是在镜子前试来试去快一小时才定下来的。 　　孟星哲一看到姚佳就觉得眼前一亮。敞着怀的长风衣里，连衣裙把她的腰身掐得纤细，她小腿又细又直，踩在高跟鞋上，绷出漂亮死人的线条。 　　姚佳不许孟星哲走近自己家的别墅，因为：“我跟你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不能让我爸妈见到你！” 　　孟星哲也不跟她计较，大度地用数字科学跟她讲道理：“如果按照十张卡兑换一个女朋友是一个完整的八字来算，那等你给我第五张卡的时候，就是八字有了一撇了。好，等我拿到第五张卡，我登门拜访你爸。” 　　姚佳：“……” 　　她想在这个世界上，论自说自话的本事，她谁也不服就服他孟逼王——他居然一个人就这么把事给定了，定得还挺有理有据讲科学似的！ 　　她没好气地问：“我们去哪里吃饭？” 　　孟星哲告诉她：“很近，我们走路就能到。” 　　姚佳被他带着穿过家里别墅后面的小路一直走，走进了别墅小区的更里面。 　　这个别墅小区分东西两区，东区是独栋别墅，西区是平层别墅。东西区间隔不算远，走路一会儿就到。 　　孟星哲把姚佳领到了西区的平层别墅，带她上楼。 　　姚佳在电梯里时，还疑惑不已：“是有人在这儿开了私房菜馆子吗？我怎么不知道？” 　　直到出了电梯，姚佳被孟星哲领进一套奢华风大房子里。 　　她才明白过来，这是孟星哲的家！ 　　她就这么被他直接给诓进他家了！！ 　　而且，他的家，居然离她的家，这么近！！！ 　　她想难怪那天孟星哲送她回家，听到她说完地址，他“嗯？”了一声，还挑高了眉梢。 　　他应该是发现了他们俩居然住得如此近，他们居然住在同一个小区的东区西区。 　　姚佳自己都忍不住也想“嗯？”一声了，她和孟星哲之间怎么有这么多奇奇妙妙的缘分。 　　更奇妙的是，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她被孟星哲直接带到了厨房，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把外套脱掉，又把衬衫袖子解了扣，向上挽，露出坚实流畅的一截手臂，连着他好看的手一起看，那露出的一小节身体局部，还真是又有点禁欲，又有点欲。 　　她眼睁睁看着他挽完袖子后，就把围裙系到了身上，一副……要亲手给她烧菜做饭的样子？！ 　　所以，这就是他说的——一顿会叫她人生意义都升华的饭？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受宠若惊，还是先预约120。 　　她复杂的情绪显然感染到了中岛台前正兴致勃勃准备切菜的人。 　　“怎么，姚小佳，信不过我？”孟星哲拈起新买的菜刀，掂量了两下，握住，对站在中岛台外的姚佳说，“我这可是人生第一次下厨，试问有几个人能吃到我这么优秀的人做的饭？还是我的第一次做饭？你怎么能不知足呢？” 　　姚佳笑了。想想也是，这位眼高于顶的逼王孟先生，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的人，现在正要亲手给她做饭呢。 　　只是这位孟先生，折腾了快一个小时，菜也没有烧出来一盘。 　　他切西红柿差点把手都搭进去，让素菜里直接见了荤腥。 　　他打鸡蛋能把蛋壳一起打进碗里，挑蛋壳渣都能挑半小时。 　　切葱花时画面倒是挺唯美，被窗外的正午日光一晒，他整个人又颀长又俊美，周身仿佛镀了层柔光的边，帅得像漫画里的男主角似的。可惜男主角切出来的葱花太破坏唯美，那不叫葱花，叫葱段。 　　终于把菜鼓捣下了锅，冒着油冒着烟地折腾半天，菜仿佛是熟了。 　　但孟星哲苦恼地站在锅灶前，举着菜谱，看着锅里烧得麻糊糊一团的东西，对照着书里色彩分明的图片，反复确认他在锅里鼓捣出的那道菜到底是不是西红柿炒鸡蛋。 　　他还招手叫姚佳一起来确认：“姚小佳你过来，你看着这菜谱，我跟你复盘一下我刚才做菜的步骤，你看有问题吗。” 　　姚佳还真的过去帮他复盘了。 　　她仔细看着菜谱，听孟星哲说：“我先倒油，炒下鸡蛋，再盛出去，再炒葱花、再炒西红柿……” 　　等他复盘完毕，姚佳合上菜谱书，掷地有声地告诉他：“没有问题，步骤全对，它应该是就是西红柿炒鸡蛋！” 　　孟星哲指着锅里灰突突麻糊糊的东西说：“那怎么跟图片上看起来不太一样？” 　　姚佳嫌弃地看着锅里的东西，也很疑惑。 　　从来没有做过饭的她，当然参不透这顿处女菜坏在哪了的玄机。 　　她肚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咕噜叫。 　　孟星哲听到她饿了，顿时不忍心，不得不放弃自己动手的伟大计划。 　　他有点沮丧，对姚佳说：“本来想让你体会我亲手作羹汤的乐趣和满足感的，可惜我买这个西红柿和鸡蛋都不太争气。” 　　姚佳又想笑又想损他。西红柿和鸡蛋好倒霉，被做得难看不说，还得替他背锅。 　　孟星哲摘了围裙打电话紧急呼叫了钟点工家政阿姨，请她帮忙来烧午饭。 　　阿姨到得很快，手脚麻利地烧了四道菜。 　　摆桌时，阿姨要把孟星哲做的那盘“西红柿炒鸡蛋”倒掉。姚佳把它拦了下来。 　　她把那盘“菜”也端上了桌。 　　她告诉孟星哲：“我就是要用它寒碜你！” 　　孟星哲脸都拉长了。 　　可是等吃起饭来，他发现姚佳居然真的用筷子夹了他做的那盘“西红柿炒鸡蛋”送进嘴里吃，虽然吃完会闭上眼睛缓个两秒钟。 　　他不忍心，问了声：“好吃成这样吗？” 　　姚佳睁开眼，瞪着他说：“好吃极了，欲仙欲死的味道！” 　　孟星哲尝了一口。他差点被自己做的菜齁死了。 　　“这么难吃你还吃？你是不是傻？”他忍着味蕾上被盐杀疼的感觉对姚佳大着声地说。 　　“你以为我爱吃呢？”姚佳也冲他大声，“可这不是你‘第一次’烧饭的心意吗！” 　　孟星哲心头一紧。 　　哪怕他把一盘菜炒成了泥巴似的，她也愿意吃里面掺着他“第一次”的心意。 　　那一刻，他心软得什么似的，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最值得爱的女孩。 　　* 　　吃完了饭，孟星哲找出一只新牙刷，递给姚佳，牵着她去卫生间刷牙。 　　“吃完我做的菜，你得好好刷刷牙，别在牙齿缝里落下锅灰什么的，影响牙齿健康。”他说得特别正人君子，简直像个健康学家。 　　姚佳觉得他讲得似乎有道理，于是和他并排站在洗浴台前，一起刷牙。 　　刷完牙，回到客厅，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姚佳问：“你不是说有正经事要告诉我？是什么啊？” 　　孟星哲往她身边靠了靠，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像在搂着她似的。 　　他说：“我最近复盘了一些事，跟你的坤羽电器有关。有些细节我需要和你确认一下。我先问问你，当时是谁告诉你，我是醒北科技的老板的？” 　　姚佳偏头看他，对他说：“是邱副总。” 　　孟星哲看着她偏头的样子，觉得她又无邪又可爱。 　　“他怎么跟你说的？”他看着她身上的连衣裙，丝滑的布料紧贴着她的身体，勾勒出她起伏玲珑的曲线。他连问题都要问得心猿意马起来了。 　　“他先给我听了一段你在坤羽做客服的语音，下边有人根据声音评论说你是醒北科技的老板。我不信，他就又给我看了你请假去参加行业峰会的照片和视频。”姚佳舔舔嘴唇，问孟星哲，“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孟星哲看着她的嘴唇一眯眼。 　　“有，有很大的问题。你想没想过他是怎么注意到我的、又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 　　姚佳一怔。她瞪大的眼睛里除了疑惑，还潋滟着女人的风情。 　　孟星哲看着她。她像一颗新熟的水蜜桃，还带着将熟未熟时的一分青涩，可更多的是已熟的饱满多汁和甜香诱惑。 　　他再也忍不住，突然侧身把她往沙发上一按，人就向她欺了过去，直接堵住她的疑问和嘴巴。 　　姚佳到这一刻才明白，什么别在牙齿缝里落下锅灰，什么别影响牙齿健康，都他妈是扯淡！ 　　他骗她刷牙，就是为了干眼下按住她接吻这事儿！亏他蒙她刷牙时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但骗就骗吧，谁让这种事的滋味……确实不错。凌晓欣说得没错，这种事……是挺叫人食髓知味的。 　　姚佳闭上眼睛，把自己交给孟星哲，任由他吻个痛快，任她被他吻得昏天黑地。 　　他的手渐渐爬上她的腰。他们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而湿重。 　　有什么事再不拦着，仿佛就要一触即发。 　　忽然地，与客厅联通的玄关处发出声响。 　　姚佳猛地一惊，推开孟星哲。 　　“怎么回事？”她半躺在沙发上惊恐地问。 　　孟星哲也满脸见了鬼的样子。 　　他直起身，扬着下颌，越过沙发靠背向门口看。 　　姚佳听到他对着门口叫了声：“爸？！” 　　“…………”姚佳瞪大了眼，觉得自己要裂开了。 第84章 你怎么知道 　　孟星哲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孟予堂，觉得头顶好像有隐形惊雷在劈。 　　他办坏事前怎么就忘了换密码锁！ 　　他声音都颤出新声部了,喊了声：“爸？！” 　　孟予堂笑眯眯说了声：“乖儿子,你今天叫我叫得感情真饱满,是不是想老爸了？” 　　孟星哲感觉到斜靠在沙发上的姚佳浑身一颤。 　　趁着孟予堂低头找拖鞋,他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去,挡住孟予堂视线，给姚佳争取出整理自己仪表和情绪的时间。 　　“你怎么突然来我这了？?旧时光文学?♂请来旧时光文学看完整章节♂”他张开手臂插着腰,好像这样可以拓宽自己的身体,遮挡更多孟予堂的视线。 　　“哦,忘了提前告诉你了，养老院今儿大扫除,待不了人。”孟予堂打开鞋架取了拖鞋,边换边说。 　　“那你怎么不回你自己家别墅去？” 　　“那边都多久没住人了,哪有你这舒服。” 　　孟予堂换了鞋要进屋。孟星哲担心姚佳还没有恢复镇定，想再拦一下，再给她争取点时间酝酿从容。 　　“那我妈呢？”他问了声。 　　“跟她养老院的小姐妹们逛街去了。”孟予堂说到这,“哎？”了一声,“这怎么有双高跟鞋？” 　　他低头看完高跟鞋又抬头看孟星哲。孟星哲让他犀利的眼神看得不由自主浑身紧绷。 　　“儿子,你跟我说实话，你这是,有特殊喜好了？！异装癖？” 　　“…………”孟星哲差点给亲爹跪下,“爸你想什么呢？我就不能是家里有客人吗？！” 　　“喔哦？”孟予堂一把扒拉开他,“家里有客人啊？让老爸看看你这孤僻孩子能有什么客人！” 　　孟星哲脸黑得能滴墨汁。 　　孟予堂把他扒拉开,看到了亭亭玉立站在沙发前的姚佳。他快速打量姚佳两眼，立刻眉花眼笑，大步走到沙发前。 　　“孩子你是？” 　　姚佳已经从裂开状态努力拼接回自己，虽然内心还有些凌乱，心还躲在胸腔里怦怦跳，但外表看起来已经是从容淡定。 　　她看着孟予堂，总算知道孟星哲好面皮好身骨的一半基因是来自于哪里了。这真是一位气度不凡仪表堂堂的中年男人。 　　她对孟予堂礼数周到，微行礼，喊了声：“叔叔好，我叫姚佳，是……孟星哲的，朋友。” 　　因为情况突然，她声带被扯得发紧，嗓音里带着点细微的哑。 　　孟予堂立刻笑得鱼尾纹都在眼角又多出两条：“好好！真是个漂亮小姑娘！”他话锋一转，忽然正色说，“叔叔真是得好好谢谢你，肯和我们家不合群的破孩子做朋友！” 　　“……？”姚佳差点反应不过来。多么谦虚又定位精准的老父亲！ 　　可这样的父亲，怎么会生出那么能装逼又觉得自己是万人迷的儿子？ 　　“……叔叔您客气了。”姚佳想了半天，只想到这么句虚巴巴的套话。 　　孟星哲满脸不乐意：“老孟我问你一句，我是你亲生的吧？至于这么贬损我吗？” 　　孟予堂不搭理 　　他，笑眯眯往单人沙发上一坐，并让姚佳也坐。 　　姚佳带着点拘谨地坐在长沙发一侧，正是挨近单人沙发的那一头。 　　她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声音里的那丝紧张也慢慢平复了下去。 　　她看着孟予堂慈祥和气笑眯眯的样子，觉得孟星哲的这位老父亲倒是个比孟星哲好相处得多的人。 　　孟予堂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招呼完姚佳落座，又对孟星哲挥挥手：“你也坐，别站着，搁自己家不用这么客气。” 　　“……”孟星哲坐到了姚佳旁边。因为被老父亲火眼金睛地盯着，不得不和姚佳拉开些距离。 　　坐下后他想想不对劲，冲孟予堂说：“爸要不你在这坐着看会儿电视，我和姚佳去书房谈点儿正事。” 　　姚佳一听他说“正事”两个字，眼前忽地闪过刚刚他把自己压在沙发上这样那样的“谈正事”，立马像被戳了害臊穴似的，耳朵呼啦啦就着起了火。 　　她努力控制着不让害臊效应蔓延到面颊上来，听到孟予堂问：“你们是要聊哪方面的正事？” 　　“哪方面的正事”几个字一下让姚佳的心虚更加泛滥，让她耳朵上的火灾也蔓延得越来越严重。 　　她在沙发上把腰背拔得挺直，好像自己这时坐姿越正，“正事”就越“正?旧时光@文学_♂请来旧时光@文学@看@完整章节♂”。 　　她看着孟星哲，等着听他怎么回答。 　　孟星哲一本正经地告诉孟予堂：“我们要谈公司相关的正事。” 　　姚佳循声去看向孟予堂。转头间她对上了孟予堂的视线。她不由自主地身体一震。这位长者虽然笑眯眯，眼神却像电光一样，犀利如炬，炯炯有神，问她：“我能跟着你们一起听听吗？” 　　孟星哲和姚佳同时出了声—— 　　孟星哲：“不方便。” 　　姚佳：“当然可以。” 　　姚佳是被孟予堂如炬目光一盯，盯得心虚了，想证明她和孟星哲之间的正事确实很“正”，一点都不乱七八糟，才脱口应允下来。 　　相比较孟星哲就很直接，他对孟予堂说：“爸，我要跟姚佳谈他们坤羽电器的事，涉及人家公司内部事情，你方便听吗？” 　　孟予堂笑眯眯看着他：“你身为别的公司老板讲另一个公司内部的事情，你都方便讲，我一个闲人无职一身轻，我为什么不方便听？” 　　“……” 　　姚佳看到孟星哲被他亲爹噎得死死的。她差点想笑。 　　“不是，老孟你这样是不是太八卦了？”被噎住的孟星哲直接有点气急败坏开始怼爹。 　　姚佳推推他胳膊，怕他会像她和姚秉坤一样说着说着就呛起来，赶紧表态：“没事，叔叔想听就听吧，你不是说过叔叔早就是全退休状态了吗？那听听也没什么关系的！” 　　孟予堂接茬说：“就是，爸爸也是做过大生意的人，说不定在你们迷惘的地方还能给你们出出主意呢。” 　　这么一听倒也有点道理。 　　但孟星哲还是无奈了一瞬。一瞬后他没什么承上启下地就真的开始一本正经继续聊邱立实的事情。 　　姚佳对他无需过度的道貌岸然简直要五体投地了。 　　“来，我先来给你捋下时间线。”孟星哲忽略亲爹的盯视，一身正气地看着姚佳说，“首先，有一天上午我请了假去参加行业峰会。然后你说，邱立实给你看了我参加行业峰会的照片。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又不认识我，他怎么会特意照我的照片？” 　　姚佳被他一问，不由跟着问：“是啊，他怎么会留意到你呢？你那天去参加会议，到底是什么情形？” 　　孟星哲给她复盘：“那天我去参加峰会，不想被人知道我就是醒北科技真正的大老板，我特意没有签到登记。这时候巧得很，我遇到你爸的助理了。他看到我，就过来跟我打招呼。” 　　姚佳把他的话卡断在这里：“你等等，为什么我爸的助理会认识你并且主动去跟你打招呼？” 　　孟星哲一扬下巴：“你爸都认识我，他手下认识我并跟我打招呼有什么好奇怪的。” 　　姚佳看他那副装逼样子，要不是孟予堂还在，她就喷他了。 　　说到孟予堂，她不由有一点奇怪，他就坐在那津津有味地听，也不问谁是谁，就好像她和孟星哲提到的这些人到底是谁他都听得懂似的。 　　姚佳趁势追问孟星哲究竟怎么跟姚秉坤认识上的。 　　孟星哲把他在古树后面和姚秉坤一起闻烟的奇遇三言两语讲了一遍。 　　姚佳听得微张嘴巴：“我印象里我爸不是这么平易近人的人啊？怎么一起闻支烟就把你们闻出交情来了？！” 　　孟星哲又把下巴一扬，满脸得意说：“可能我这个人，一旦被人接触，就没人能做到不喜欢吧。” 　　“……”姚佳无语时，听到耳边似乎响起一道轻轻笑声，笑声里仿佛还夹带一丝轻嗤。 　　——这是来自孟星哲他爹的官方嘲讽！ 　　这一刻姚佳想，孟星哲的家庭其实还挺正常的，只是他自己不太正常。 　　孟星哲百忙中叮嘱他爹不要乱发声音，听众要有听众的素质。然后他继续说：“峰会上，你爸助理来跟我打招呼。我正愁怎么跟他解释我一个坤羽的小客服为什么能来参加这么大型的行业会议，他倒是先帮我解围了，问我，是李旺力选我来的吗。我一看他自带梯子来跟我说话，就赶紧顺着下台阶说是的。之后我们俩站一起又说了两句话。” 　　姚佳插空说：“侯助理因为是我爸的助理，地位不一般，他从来不会轻易和人搭讪，想不到他不仅跟你搭讪了，还跟你多聊了两句？” 　　孟星哲又趁势装逼一番“这就是人格魅力”，在姚佳强忍住喷他的冲动中他说：“我猜当时是邱立实看到侯助理跟我说话了，正因为侯助理平时不怎么和人搭讪，他因此对我比较好奇。等侯助理跟我说完话离开后，贝洛南过来找我，要带我入场，我们俩约好的在签到处会合。其实我和贝洛南会合那时候，我有个感觉，好像有人在什么地方正在看我。” 　　“应该就是邱立实了，”姚佳说，“他不只看你，还把你和贝洛南都照下来了。” 　　顿了顿姚佳又说：“我最近发现邱立实其实是个疑心很大的人，他那天肯定是疑心你和我爸助理到底是什么关系——其实说到底他就是想知道你和我 　　爸有什么关系；所以之后他应该会让他的助理去和我爸的助理套话吧。” 　　孟星哲说：“侯助理是个很谨慎的人，应该不会说什么。但之前电话救人事件的时候，我把你这个真正救人的人推进会议室，那会儿邱立实应该看见过我。如果他记性好……” 　　姚佳打断补充：“他记性非常好！前两天他跟我聊天还说，他到现在还记得几十年前我爸和他吃饭喝酒时说了什么话那顿饭花了多少钱，他讲的那些往事把我爸怀念得啊，一脸唏嘘。” 　　这时姚佳好像听到孟予堂发出点儿气声。 　　她扭头看一眼这位旁听叔叔，叔叔对她摆摆手说：“你们继续，别管我，当我不存在。” 　　“……”姚佳想，怎么当你不存在，你明明是个好强烈的存在。 　　孟星哲在她面前打响指，召唤回她的注意力：“所以这样的话，他在峰会的时候一定认出我了，他因此就会疑心我一个坤羽小客服怎么能来参加这么高端的会议，并且还和醒北科技的合伙人之一贝洛南勾肩搭背。” 　　“之后他就着手调查你了？”姚佳问。 　　孟星哲摇摇头：“应该不是立刻着手调查的。”他问姚佳，“还记得后来我们跟卢景毅一起吃了顿饭，他说了什么吧？” 　　姚佳点头：“他说下乡机里出现了翻新机。” 　　孟星哲说：“翻新机返回坤羽电器后，要经过仓储部。我因为好奇这件事，在峰会之后就找机会认识了一下仓储部的小领导穆静静。” 　　姚佳记得那女孩。她还记得就因为看到孟星哲和穆静静聊天，她把水都接洒了。 　　现在想，她当时那份暗搓搓不高兴的心情，应该就叫吃醋吧。 　　“之后我约她到必胜客吃晚饭，想跟她打听打听翻新机的事。” 　　孟星哲说到这，姚佳心一跳。 　　孟星哲和穆静静去吃必胜客那天，她正在宿舍和田华生一起吃火锅。因为他不在，那顿火锅吃得她像少了半个世界似的。 　　“到了必胜客，聊起这件事，我发现穆静静搪塞我搪塞得有点明显，不仅如此她居然还跟我反套话，问我怎么知道这事的，又怎么会对这事这么感兴趣。我这种智商的人能被她反套到东西就奇了怪了！我当然也搪塞了她。后来我着急回宿舍，也没心思跟她继续智斗下去。” 　　孟星哲说到这，冲姚佳挑眉，也不管他爹还在，直接就问：“你猜我那天为什么着急回宿舍？” 　　姚佳隐隐知道答案，因此心跳有些加快，问了声：“为什么？” 　　“因为田华生给我发信息，说你摆碗筷的时候摆了三副。”孟星哲看着她，目光幽深，声音好听到起磁，“所以我得赶紧回家去陪那个正在潜意识里等我的小家伙。” 　　姚佳脸腾地就红了，她用眼神警告孟星哲，他爹还在呢，不要什么肉麻的话都说。 　　她都不敢扭头去看孟予堂是什么表情，也不敢把自己红透脸的表情转给孟予堂看到。 　　反倒是孟予堂主动出了声：“儿子，我一直以为你这辈子开不了对女孩子甜言蜜语的窍，看来是老爸错看你了！但是儿子你 　　要适可而止一点，毕竟爸爸年纪大了，总起鸡皮疙瘩皮就更松了！” 　　孟星哲有点受不了地转头去对孟予堂说：“爸你要不去卧室躺会儿吧！” 　　孟予堂拒绝：“大白天的，我去卧室躺着干吗。” 　　“那您去我房间坐会儿按摩椅！” 　　“谁用你那玩意？晚上回去你妈亲手给我按。” 　　“那您到书房看会儿书！！” 　　“有海贼王吗？别的书我不看。” 　　“……” 　　孟星哲接连败下阵。 　　孟予堂摆明了就要坐在客厅听他们聊天。 　　孟星哲没辙了，转回头去问姚佳：“我刚才说到哪了？”瞧他都让他不省心的爸爸给气糊涂了。 　　姚佳两眼有一瞬放空。她刚刚也光顾着看他们爷俩斗法来着，顺带还在震惊孟家爸爸人老心不老居然还看海贼王。 　　倒是孟予堂在一旁提醒他们：“说到仓储部那小领导了。” 　　“对，”孟星哲接下去说，“我去找了仓储部穆静静打听翻新机的事，但她很警觉，什么都不说还套我的话。而在这之后几天，邱立实就紧急批改了规章制度，以无故旷工一天为由要开掉我——这很明显就是在针对我。” 　　“所以，我现在大胆地狙一下，我觉得翻新机的事情，跟邱立实有关，而穆静静，是邱立实派系的人。”孟星哲给出结论。 　　“现在我们重新串一下整件事的逻辑线。我觉得在峰会的时候，邱立实注意到了我，对我产生了怀疑和好奇。而后我在仓储部穆静静那里打听翻新机的事情，算是打草惊蛇了，她事后向邱立实汇报了这件事。这就引起了邱立实的警惕，他知道我认识你爸助理，因此很紧张，担心我会把翻新机的事捅给你爸知道，于是赶紧调查我。结果调查到那段语音，再结合峰会的情形，他确定了我的真实身份居然是醒北科技的老板。之后他就急忙改制度，以无故旷工为理由，要强行开除我，目的是让我没机会接触到你爸，别跟你爸提起翻新机的事。” 　　姚佳听完想了想。总觉得有哪里还不太顺。 　　“他既然知道你是别的公司老板过来卧底了，为什么不直接以这个借口开掉你，干吗还要改制度，费那么多劲绕大圈子？” 　　孟星哲说：“因为他笃定，他开除我，凭我的卧底身份，我不敢对抗不敢闹，只能灰溜溜走。他的目的是我能消失在你爸眼皮子底下就好。他也担心万一他捅破我卧底的身份，我鱼死网破讲出翻新机的事情，那怎么办？” 　　姚佳恍然：“他本来想开掉你，认为你身份特殊，走就走了，不敢闹，一切也就风平浪静按过不提了。他没想到咱俩有交情，我说什么都要保住你。他很着急，怕你告诉我翻新机的事情，进而引申出这事和他有关，于是赶紧跑到我和我爸这来，告诉我们，其实你是个骗子，是商业间谍，你的真实身份是别的公司老板，这样的话，不管你说什么话，都是不值得信的，哪怕你跟我说了翻新机的事，那也是出自一个骗子和间谍之口，属于没安好心！” 　　孟星哲点头：“串起来看，是这样了。” 　　姚佳唏 　　嘘着叹口气：“我还是觉得有个地方没串进去。” 　　她低头想了想，蓦地找到了那个一直让她觉得怪怪的点：“等等，行业峰会那天，既然侯助理看到你了，凭他对我爸事无巨细的忠心，他一定会把遇见你这事告诉我爸。” 　　姚佳看着孟星哲，眼底带着疑惑：“我爸知道你一个小客服旷工去参加行业峰会，都不觉得不对劲吗？” 　　孟星哲微一皱眉：“这个地方我也纳闷过。后来我想可能是你爸觉得我和他有特殊交情，所以对我格外宽容了一点吧。” 　　姚佳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旁边响起孟予堂气声的轻哼，声音格外轻，她听得到，她旁边的孟星哲没有听到。 　　孟星哲继续说：“那我们算是达成共识了：邱立实这个人有问题，他应该是你们坤羽电器的蛀虫。” 　　姚佳点头：“我最近其实也一直怀疑他有问题。我一上任就开始彻查公司的财务情况，然后我发现一些很蹊跷的事——客服部一直在给某几个人发工资，但这几个人，我在客服部从来没听过也没有见过他们。” 　　孟星哲闻声挑挑眉。 　　姚佳说：“我私下里到财务部问陈洛汐，陈洛汐跟我说，工资名册归人力管，每个月人力部会把领导签过字的花名册拿到财务，财务只管按照花名册发工资。 　　“我就又去人力部问路芳菲。她念着我们之前帮过她，跟我说了实话，说这几个人，其实是公司的‘隐形员工’。” 　　“隐形员工？”孟星哲扬了声。 　　姚佳告诉他：“对。就是那种，人根本不在公司上班干活，凭空白领饷的人。” 　　孟星哲微一皱眉。 　　姚佳继续说：“路芳菲还告诉我，不只客服部有隐形员工，其他部门也有。所以前阵子我那么忙，就是在彻查这件事，我把每个部门都摸查了一遍，结果很惊人，”姚佳说到这有点上了情绪，“公司里原来养了好多的隐形员工！他们集中在客服部、保安部、仓储部和售后维修部。”她忍不住捶了下沙发，“公司之前对女性员工那么苛待，结果现在却在白养这么多蛀虫！” 　　“这些人是怎么安排进来的？”孟星哲皱眉问。 　　姚佳说：“我让路芳菲私下帮我查一下这些‘人’是怎么入的职，她给我的回话是，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通过人力部负责人张希润一手操办的。” 　　孟星哲微眯眼，想起了张希润一副无害的样子。看来无害只是他的一张面具，面具下的真身正在协助什么人蛀食毒害着企业。 　　“他一个人力部主管，应该不至于这么胆大包天。往上捋，他在坤羽电器是谁的人？” 　　姚佳看着他说：“邱立实。他是邱立实提拔起来的。” 　　孟星哲给了一个既表示愕然又觉得这事不出意料的复杂表情。 　　“这事要说跟邱立实有关，还真是不意外。但他身为坤羽的副总，还是坤羽的一个小股东，为什么老做损害坤羽的事？这点任凭我智慧无双也会有些费解。”顿了顿他问姚佳，“你把这事告诉你爸了吗？” 　　姚佳说：“嗯，说了。我 　　看我爸的表情，他之前未必不知道邱立实安排隐形员工白拿饷的事。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追究呢？” 　　一旁孟予堂这时突然出声：“你没亲自问问你爸吗，他为什么不追究？” 　　姚佳扭头看他，礼貌应答：“我婉转地问了，他的意思是，前因后果比较复杂，以后再告诉我。” 　　孟予堂笑起来，姚佳怎么看怎么觉得那是一个冷笑。 　　“复杂个毛线！” 　　姚佳忽然听到从孟予堂嘴里说出了个时髦的吐槽词汇，不由一愕。 　　“我看你爸是嫌肉麻讲不出口吧。” 　　一听孟予堂这么说，姚佳就更加愕然了。 　　不只她，连孟星哲都凑近过来些，把目光投注在他亲爹身上。 　　“老孟，你是知道些什么事吗？”他问。 　　孟予堂往沙发靠背上又靠了靠，两手放在沙发扶手上，舒服得像个大老爷似的，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知道得多的得意。 　　“当然！”他转头看着姚佳，对她说，“当年你爸还是年轻小伙的时候，中二得很，到处跟人拜把子。哎，小丫头，中二这个词我这么用对吧？” 　　姚佳点点头：“用得对！”她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她怎么也想不到，孟星哲的老爸会知道自己老爸的过往秘辛！难道因为以前他们是生意场上同一届的生意人吗？ 　　她想怪不得姚秉坤同志听到她和孟星哲拜把子的时候会说：我以为就我们那个年代兴这个，没想到你们这些九零后小年轻也还在这么干。 　　“你爸就跟邱立实拜过把子。” 　　“！！！”这是姚佳想不到的发展。她没功夫扭头去看孟星哲的表情，想必他现在跟自己一样，脸上的情绪精彩纷呈。 　　“起源就很老套了，你爸年轻时候闹过一回车祸，邱立实救了你爸一条命，你爸就把这恩给刻浑身的骨头上了。邱立实呢，当年有个小公司，快经营不下去了，你老爸姚秉坤，看着是个脾气不太好的硬汉，其实心软得跟臭豆腐渣似的，他顾念着兄弟恩义，就把邱立实的公司给收了，还给了邱立实一点坤羽电器的股份，又顾及邱立实的面子和感受，让他当了公司副总。” 　　姚佳听得新奇，她从来没听老父亲讲过这些事。但想想也不奇怪，毕竟她和老父亲的关系最近才刚刚缓和。 　　“邱立实原来那小破公司的员工呢，也都留在坤羽电器了。有些人被邱立实提拔成了领导。经年累月的，这些人就在坤羽内部形成了裙带关系网。” 　　姚佳顺着这话一捋，好像捋出了这个裙带关系网里的人。 　　人力部负责人张希润，客服部负责人李旺力，原来的保安部负责人，以及仓储部负责人、售后维修负责人……这些隐形员工集中并且在翻新机链条上出力隐瞒的各部门负责人，应该都是。 　　“你爸他念旧情，原本他想着，只要邱立实别太过分，光是为他自己谋点利益，你爸也就忍着不动他了，大不了邱立实贪的，你爸自己掏钱补上。他本来应该打算忍邱立实到他退休的。但没想到最近两年，邱立实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不光满足于为自己谋利益了，都开始干起损害公司利益的勾当了。你们说的那个翻新机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这回啊，你爸是不能再忍了，你说这些他肯定都知道，他就是憋着呢，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所有事情摆出来，给所有裙带关系网上的人来个一网打尽。” 　　姚佳听着这番来龙去脉，莫名就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姚秉坤像把农夫与蛇里的蛇给捡回来养了。这条蛇还养了一群小蛇，小蛇们扩张成了网，腐蚀着坤羽电器。 　　她一时沉在感慨心惊的情绪里，无暇分心思考什么。 　　忽然她听到孟星哲的声音响在耳边。 　　“老孟，你怎么对坤羽电器和老姚的事这么了解？你是不是一早就和他认识？” 　　他声音里有仿佛很沉重的质疑甚至是控诉。 　　“那是不是老姚也一早就认识我？！” 　　“是不是，在我一开始到坤羽电器客服部卧底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第85章 客服部磨练 　　姚佳反复回味了孟星哲的质疑发声, 回味到第三遍时, 才反应过来他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孟予堂和姚秉坤早就认识； 　　他觉得姚秉坤早就知道他潜去了坤羽客服部, 也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其实是醒北科技的老板。 　　姚佳一下就惊在那里，她惊到几乎有些发懵。 　　反观被质问的孟予堂老先生, 面对儿子带着控诉的质疑，他什么表情态度都不给, 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一副事不关己老神在在的悠哉样子, 像在故意折磨人似的。 　　他还在两个小辈的懵逼和控诉中，闲适地抬起手臂翻着腕子看了看表，念叨着“时间差不多了。” 　　孟星哲从他的手表下抢夺他的注意力“什么时间差不多了？老孟你别打岔，回答我的问题！” 　　孟予堂放下手臂, 把手搭在沙发扶手上, 手指还在扶手上特别悠哉地敲了敲“怎么还没动静？” 　　他是在接他上面“时间差不多了”自说自话，完全无视亲生儿子为了求一个真相都快急得要呲牙了。 　　姚佳也满头懵，她坐在沙发上, 上一秒还在想，孟予堂想要什么动静？ 　　下一秒她就听见真有动静被这满脸笑眯眯城府却好像不见底的孟叔叔给念叨来了—— 　　玄关处响起门铃声。 　　沙发前的茶几上, 孟星哲的手机屏幕同步过来了可视门铃的画面。 　　贝洛南贴着门铃镜头, 跟照大头照似的，脸都变形了, 说“星星, 是我, 开门！” 　　孟星哲皱着眉, 对着手机问“你突然来干什么？” 　　贝洛南都快钻门铃里来了“赶紧来开门，等会儿物业从监控里一看，得以为我神经病呢，对着个破门唠嗑！” 　　孟星哲放下手机，抬头又怒盯了老父亲一眼，放话“爸你放心，我不会因为打个岔就忘了这茬的，等我打发了贝洛南，你还是得给我个明白答复！” 　　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去玄关开门。 　　姚佳坐在沙发上，扭着脖子回头看，看到贝洛南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进了屋就自顾自拉开孟星哲的鞋柜，从里面翻找拖鞋。 　　孟星哲没好气地问他“不是，有事说事，说完你快走，你怎么还自己找拖鞋？怎么的你还打算在我这坐会儿？” 　　贝洛南没管他，不只自行找拖鞋，还一找就找了两双。 　　“？”孟星哲喷贝洛南，“你上我这划拉拖鞋来了？怎么你还打算穿一双带走一双吗？！” 　　他刚喷完贝洛南，视线越过贝洛南肩膀往门口一探，立刻脸色惊变。 　　“姚、姚总？” 　　孟星哲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姚秉坤，舌头都差点打结。 　　下一秒他一把从贝洛南手里夺过另一双拖鞋，顺手把贝洛南扫进客厅让他别碍事，然后亲手为姚秉坤递上拖鞋。 　　姚秉坤换上鞋走进客厅时，姚佳腾地从沙发站起来，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喊了声“爸？！” 　　她觉得自己这一声“爸”喊得跟刚刚孟星哲看到他爸突然出现时，一毛一样，充满惊吓！ 　　她瞪大了眼，看看姚秉坤，又看看孟予堂。她现在认为孟星哲的猜测没有错，这两个人一定是认识的！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清楚了事情真相，但同时又好像更加懵逼了。 　　她转头去看孟星哲，他也跟她一样，一脸的懵上加懵，但为了强保逼格又强自镇定。 　　等姚秉坤走近沙发，孟予堂坐在那儿，仰着头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老姚，来，你坐我旁边。”他拍拍隔壁沙发。 　　姚秉坤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里坐下。 　　孟予堂转头看看神色姿态各异的三个年轻人，逐一招呼着“来，南南，坐孟叔对面。小姚佳，你也坐。来儿子，过来认识一下你姚大爷！” 　　姚佳“……” 　　姚大爷……好接地气的叫法。 　　姚秉坤这时开了口，声音沉稳浑厚“还是叫伯父吧。” 　　孟星哲压着满肚子的惊疑不定，走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现在他和姚佳坐在长沙发上，孟予堂和姚秉坤挨着各坐一个单人沙发。贝洛南坐在他们对面。 　　一屋子五个人好像正要揭破一个大秘密。 　　孟星哲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一指贝洛南问“你怎么跟姚大爷……姚伯父一起来的？” 　　贝洛南先看看孟予堂，看到孟予堂对他点头了，他才如实回答孟星哲“孟叔让我去把姚总接过来带到这来的。” 　　孟星哲转头去看孟予堂“老孟你什么时候跟我的合伙人打得这么火热？他跟我说话怎么还得看你脸色？” 　　孟予堂笑得人畜无害“我跟南南的私下联系啊，那说起来可有点早了。不然我怎么对你了如指掌？” 　　“？？？”孟星哲一脸的不能接受。 　　他转脸就去怒瞪贝洛南，像在怒瞪一个背叛者。 　　贝洛南被他瞪得如芒刺背，找个借口就起了身“我我我去给大家烧点水泡点茶喝！”他起身就跑掉了。 　　孟予堂继续刺激孟星哲“没事儿，南南别怕，孟叔保护你！儿子我和你说，我跟南南我们俩私下的交情讲出来，你且羡慕嫉妒恨呢！” 　　孟星哲被刺激得都拍茶几了“你们俩是不是合谋了什么事瞒着我？！” 　　姚佳在一旁看孟予堂刺激亲儿子看得目瞪口呆。这样的爹她可真是第一次见到。 　　孟予堂突然一笑，笑得像个英俊款的弥勒佛似的，对孟星哲说“儿子，你刚才问我的那两个问题，来，爸爸现在告诉你答案。” 　　他一下就主导了谈话节奏，让孟星哲转瞬就跳过了纠结前面那个两人有事瞒着他的话题。 　　……姚佳觉得这位孟叔叔的道行，实在有点深。 　　她瞥一眼自家老父亲，他一脸的面无表情，什么信息都不透露。 　　她听到孟予堂对孟星哲回答着问题 　　“是，我和你姚大爷早就认识。” 　　“没错，在你一早到坤羽电器客服部去上班的时候，你姚大爷就知道你是谁。” 　　姚佳轻声地“啊！”了一下。 　　孟星哲看着自己亲爹，运着气，好半晌后才克制住不忤逆生父的情绪。 　　“我觉得，你们应该给我个解释！”他咬着后槽牙，咬出了满嘴的委屈说道。 　　孟予堂很好商量很好脾气的样子，笑眯眯问孟星哲，想先了解哪件事情。 　　孟星哲往日的逼王气势，此刻已经凌乱破碎得全然找不到，他被亲爹刺激得像个受气包似的，阴着脸沉着声，说“你和姚伯父是怎么认识的？” 　　姚佳在一旁跟着点头。她也迫切想知道这个。 　　孟予堂还是笑眯眯，转头去问姚秉坤“哎，老姚，你告诉孩子们，我们怎么认识的！” 　　姚秉坤瞥他一眼，不搭腔。 　　孟予堂挤兑他“为你年轻时的中二张不开嘴是吗？” 　　姚秉坤又瞥他一眼，什么也没没说，身体却嫌弃地向远离孟予堂的方向倾。 　　……姚佳发现，孟予堂不只能刺激他儿子，也很能刺激她爹。 　　孟予堂转回头，对孟星哲也顺带着对姚佳说“我和老姚怎么认识的呢？姚佳你记得我刚才说过，你爸年轻时有个中二毛病是什么不？” 　　姚佳立刻有问有答“爱到处和人拜把子！” 　　姚秉坤在一旁很有威严地咳嗽一声。 　　孟予堂招呼贝洛南“南南，来，给你姚大爷上茶！” 　　贝洛南连跑带颠把茶端上来，一人一杯。 　　孟予堂对姚秉坤说“来老姚，喝点水润润嗓子，别总出怪声吓唬孩子。” 　　姚秉坤又瞥他一眼。 　　姚佳莫名有点想笑。 　　孟予堂回头对姚佳接着说“没错，当年你爸因为爱拜把子，不仅跟邱立实拜了，也和我拜了。” 　　姚佳立刻惊奇问“那您跟邱立实也是结拜兄弟吗？” 　　孟予堂马上连声反驳“不不不！我和你爸先拜的把子，后来你爸非要和邱立实拜把子，还要拉着我一起。但我觉得邱立实这人太烦人，我就让你爸单独和他拜去了。” 　　姚佳理了一下三个人的关系“就是，你们三个人，分别拜了俩把子？” 　　孟予堂点头。 　　姚佳想，父辈们年轻的时候这不也挺幼稚的吗。这和现在一个宿舍八个人建了七个群也没什么分别。 　　一旁孟星哲突然发问“老孟你为什么烦邱立实？他当时就有那么多讨人厌的小动作吗？” 　　孟予堂呵一声冷笑“他企图勾引你妈，尽管那会儿我和你妈还没结婚，但也确立了关系了。” 　　姚佳差点凸了眼珠。贝洛南喝着茶直接喷了。 　　孟星哲一脸冷酷“这是烦人吗？这是人渣！” 　　孟予堂说“所以啊，因为邱立实，我后来跟你姚大爷都淡了。” 　　姚佳听到这又忍不住轻声“啊！”了一下。 　　她为结拜情义的淡去而惋惜感慨。 　　孟予堂看着姚佳，对她笑笑，安慰她“小姚佳别担心，我这不和你爸又重修旧好了吗。” 　　他端起茶，没急着喝，用手肘去拐姚秉坤“来老姚，咱俩碰个杯，庆祝一下我们这缝缝补补修好的友谊吧！” 　　姚秉坤皱着眉，很不情愿但还是端起茶跟孟予堂不耐烦地碰了下。 　　姚佳觉得孟予堂这人真是有趣，喝茶都要喝出个仪式感。 　　孟予堂啜口茶润润嗓子，放下茶杯后，他接着对姚佳说“最近这两年么，你爸渐渐发觉邱立实不对劲。你知道的，你们小孩子之间，两个人要是能一起讲另一人的坏话，那这两个人一定能发展出深厚友谊。我和你爸就靠着讲邱立实坏话，不仅把友谊捡回来了，还比以前更深厚了。”孟予堂说着，还补充一句，“当然，我们讲的邱立实的坏话都是真实的坏话，都是他自己做过的那些不光彩事应该得到的评价。” 　　孟星哲逮空插话，他咬牙切齿地说“老孟你先别说邱立实，先说我的事！” 　　“哦，你的事啊。” 　　孟予堂笑了笑，随后就变得正色起来。 　　他声音也变得格外的肃然甚至有一丝凝重“我发现你越长大，毛病越多。当然其中有我和你妈的原因，怪我们觉得人生苦短活着就好，什么都由着你去了，结果让你养了一身毛病，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你已经变得自私、利己、娇气、喜好享受、不能吃苦、从不助人、目空一切，连你自己公司的事你也多半是在做甩手掌柜。你这样能把公司办好就怪了！别说办好公司，就你这样的性子，能有人受得了你就怪了！我和你妈就想，那等我们去世以后，等贝洛南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谁还能顾得上你和处处迁就你？你不就活成了一个早晚得孤独终老的讨人厌的人！” 　　话题居然一下就变得沉重起来。姚佳被孟予堂的话所感染，默默回想着自己刚认识的孟星哲。 　　没错，他身上满满载着那些缺点。他真的很讨人厌。 　　“还好，我及时意识到了你再不被磨练一下，你的人和你的人生都可能要废了。所以我才去跟姚佳爸爸打好了招呼，又让贝洛南配合我，想办法把你激到坤羽电器客服部去了。客服部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所有岗位里，活最不好干、最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最磨练人性格和意志的，也是最适合磨掉你身上这些缺点毛病的。同时它又和各个部门都有所联系，也确实能让你取取经，回头为你办好你自己的公司弹药。” 　　孟予堂说到这，姚秉坤适时接了句腔，告诉孟星哲“你投简历那天，是不是只有客服部在招人？坤羽这么大的公司，怎么可能只有一个部门在招人。那天是我让侯助理特意把其他部门的招聘启事拿掉，专门只留了客服部的。” 　　姚佳扭头去看孟星哲。他眼底一瞬惊一瞬恍然。 　　“所以，”孟予堂又出了声，他脸上重拾起笑意“儿子你说得对，你姚大爷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不仅如此，他知道我要磨练我儿子，他就想着干脆也一起磨练磨练他闺女。” 　　孟予堂看着姚佳说“然后你爸就故意跟你大吵一架，也把你用激将法给弄到客服部去了！” 　　姚佳目瞪口呆。她不知道自己这是今天第几次吃惊了。 　　她有一种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感觉。 　　转过头，她和孟星哲互相对视。 　　她看到孟星哲眼底刚刚那些怒气腾腾都消下去了。 　　他在感受着他的老父亲，为人父母者的用心良苦。 　　她也一样。 　　她听到孟予堂对孟星哲幽幽一叹说“儿子，我现在觉得，我的决定一点都没有错。你在坤羽电器客服部磨砺过这一遭，真的改变了好多，爸爸很欣慰！” 　　姚佳看到孟星哲脸上有所动容。 　　她转头去看自己的父亲。 　　姚秉坤也对她点头“小佳，你也是，通过在客服部的锻炼，你也长大了。” 　　顿了顿，姚秉坤居然对她笑了，笑容在他脸上展现得还不熟练，却让他在此一刻散发的慈爱更显真挚“你很棒，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听着这肯定，姚佳的眼睛一下热了起来。 第86章 尊重不轻佻 　　听了老父亲讲给自己的前因后果,一时间孟星哲心里的情绪千头万缕地涌动。 　　他想怪不得之前他跟姚秉坤讲自己为什么会到坤羽电器卧底的时候,总有点觉得自己是被贝洛南给pua了。 　　原来他不是被贝洛南pua，他是被自己亲爹和姚佳的亲爹联合pua了！ 　　而当时,姚秉坤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能那样的不动声色,甚至反问他是不是pua了他的小女儿…… 　　孟星哲觉得上一代人太可怕了，盐吃得多的人真的太可怕了。 　　在他情绪翻涌的同时,姚佳的情绪也在澎湃翻涌。 　　她想怪不得孟星哲说，行业峰会上侯助理看到他了——那就是姚秉坤也知道他去峰会了——而姚秉坤居然一点不觉得一个小客服旷工去参加行业峰会是不对劲的。 　　因为她的老父亲姚秉坤,根本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孟星哲到底是谁啊！ 　　还有那天邱立实过来跟她和姚秉坤揭秘孟星哲的真实身份,临走时说打算让公司法务部着手起诉孟星哲。那时老父亲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止了邱立实。 　　现在想来,是早知道真相的老父亲，在默默看着邱立实表演，在默默保护着孟星哲。 　　姚佳觉得上一代人的演技实在太好了,老姜戏精起来，小姜真的连点发挥余地都没有。 　　一个下午的时间,一屋子的人把两代人间的秘密逐一揭破。 　　上一代人始终显得云淡风轻，下一代人心里惊一波又愕一波，时不时再感动一波。 　　这个下午，孟星哲的客厅里充满了他和姚佳过山车般的情绪。 　　快傍晚时孟星哲又叫来了家政阿姨，请她帮忙买菜烧饭。 　　到了饭点儿，家政阿姨摆上了一大桌的菜。两位长辈三位小辈围坐在餐桌旁,共进一顿世纪性晚餐。 　　孟星哲拿了瓶不怎么烈的好酒,给每个人都倒上一杯。 　　孟予堂坐在餐桌前问孟星哲：“你这餐桌,自打你搬进来，是第一次履行它招待客人的职能吧？” 　　孟星哲一脸的不爱听：“那我中午跟姚佳是趴在地上吃的饭吗？” 　　孟予堂“哟”了一声：“你和小姚佳中午就在家吃的？” 　　他逗孟星哲：“那该不会，连中午饭都是你亲手做的吧？” 　　孟星哲耳朵尖泛起了被人戳穿的红，没好气说：“我没做。” 　　姚佳拆他的台：“他做了西红柿炒鸡蛋。?『请来_幻文学_看_完整章节』”顿了顿，补充描述，“能当咸菜吃。” 　　闻声，姚秉坤脸上浮现起浅浅笑痕。 　　贝洛南差点没拿稳筷子：“我靠你还真的亲自动手做饭了？”他满脸写着他当时支招也就是那么顺嘴一说。 　　孟予堂哈哈大笑。 　　“儿子你这手艺一定是遗传你妈，一烧饭就想着给家里省点儿菜。” 　　姚佳想这个孟叔叔他怎么把做菜咸说得这么美化呢，真是好有趣。 　　孟星哲被亲爹笑得差点恼羞成怒。 　　他黑着脸，皱着眉，运了好半天气，总算控制住在怼爹边缘游走的恶劣情 　　绪。 　　然后他起身，对姚秉坤敬酒。 　　姚秉坤朝他向下压手掌，让他坐。 　　孟星哲不肯，站着，举着酒杯对姚秉坤说：“姚伯父，我敬您杯酒，请您给我个痛快！您早知道我不是商业间谍，甚至，连我去您那儿都是我爸和您提前设计好的！” 　　姚秉坤一边听一边轻轻点头。 　　“那，之前我到古树后面，为我隐瞒身份潜入坤羽电器的事道歉，您那会儿为什么不告诉我，您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呢？” 　　害得他内疚得要死，生怕姚佳因此不会原谅他，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往回找补，浓密头发都多掉几十根。 　　想着这些，他问到后面时，声音里简直都冒出点耿耿于怀和一丝委屈巴巴的味道了。 　　姚秉坤先举杯喝下他敬的酒，然后放下杯子，抬眼看向孟星哲，声音浑厚语调平和地说：“哦。我想起之前我要介绍我的小女儿给你认识，被你拒绝了。” 　　姚佳和贝洛南都差点呛了。 　　孟予堂眼睛一瞪，像听到了什么提神的好玩事儿，哈哈直笑。 　　他看自己儿子的热闹不嫌事大，看到儿子吃瘪他比看春晚小品还高兴似的。 　　“儿子，这就是你活该了！” 　　姚佳转脸去瞪孟星哲，眼神气咻咻。 　　孟星哲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 　　他努力解释：“但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您小女儿就是姚佳啊！”他又转头去看姚佳，“我真的不知道传说中的小女儿是你！” 　　姚秉坤脸上又浮起笑痕，对他说：“我如果说我早就知道一切，你自然很容易就能从误会里得到解脱，可这是依靠我的力量解决问题的；而我如果保持沉默，你就是靠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了误会、并让小佳原谅了你。你现在回头再想一想，哪种结果是你更想要的？” 　　孟星哲耿耿于怀的情绪平复下去，他坐回到位置上。 　　姚秉坤说得没错。什么事只有是依靠自己能力去解决掉，它才会更具意义也更深刻。 　　一餐饭进行到后半段时，孟星哲思路一闪，又想到了之前小家电促销时优惠券设置失误的事。 　　他们爷俩之前在古树后面闻烟的时候，还讨论过这件事的。 　　于是他问了一下姚秉坤，优惠券设置失误的事有后续了吗，这件事和邱立实有关系吗。 　　姚秉坤告诉他：“基本摸查清楚了，这件事和邱立实没什么关系，是活动负责人的问题。”顿了顿，他说，“但现在还不到起底这件事的时机。现在首要该做的，是解决翻新机的事。之前没急着去做这件事，是怕引起邱立实警觉，防止他连带着把其他事的证据都湮灭掉。但现在是时候了，眼下得尽快到农村和乡下去搜集翻新机的证据，以及为买到翻新机的老乡们更换正品新机。” 　　姚佳闻声眼神热烈地看向自己的老父亲。她骄傲老父亲是有魄力有担当的人。 　　姚秉坤也转头看她。他轻叹口气，对姚佳说：“你长大了，有些事可以试着让你独立去完成了。和邱立实有关的事，我动不了手，就交给你来动手吧。” 　　顿了顿，他对姚佳说：“所 　　以到乡下取证翻新机的事，就交给你负责。” 　　姚佳立刻拔直了身板领命，感觉浑身都在热血沸腾。 　　一旁孟予堂忽然说：“让孟星哲跟你一起下乡，他还没下过乡呢，应该去体会体会和奢华完全相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还转头告诉孟星哲，“这绝对有助于彻底根治你娇毛、享乐的臭毛病！” 　　“……” 　　“爸爸对你的期望并不高，希望你能至少坚持半天，别刚到那就撒丫子跑回城里来。”孟予堂继续拆台。 　　“……” 　　孟星哲想说，您最好半天的希望都别给我，我压根就不会去那种鸡飞狗跳又灰土大的地方。 　　结果孟予堂把他的脉门拿捏得死死的：“儿子，我用你爷爷那羊脂玉的痒痒挠跟你打赌，我赌你坚持不到半天！” 　　姚佳闻声一呛。她想孟家人从爷爷辈开始就这么与众不同的吗？羊脂玉都用来打造痒痒挠的！ 　　而孟星哲像开了打赌应激反应似的，立刻拍桌：“开玩笑！坚持不了半天我是你孙子！” 　　姚佳筷子都要掉了。 　　——你这么给你爸私自长辈分，问过你爷爷意见了吗？ 　　****** 　　吃完了晚饭，姚秉坤点名姚佳，要带她回家去。 　　贝洛南说自己也一起走。 　　孟星哲有点依依不舍，想说让姚佳再坐会儿，晚点自己亲自送她回去。 　　可是没等开口他也被孟予堂点了名：“儿子，送送你大爷他们爷俩，送完赶紧回来，爸爸还有父爱要跟你叙一叙。” 　　“……” 　　孟星哲只好打消念头。 　　趁着姚佳临走前上厕所，他守在卫生间门口。 　　姚佳一出来，他就拉住她的手，飞快地用着巧劲儿揉了下。 　　客厅里还有长辈在等，他们不好多做缠绵，孟星哲松了姚佳的手。 　　姚佳返回客厅沙发前，收拾了一通包，然后抬眼看了下孟星哲。 　　那一眼里居然好像有千言万语似的，叫孟星哲不由自主就被勾了神，巴巴地跟着父女俩乘电梯下楼，一直送人送到恨不得到对方家。 　　他全程忽略了一个叫“贝洛南”的雄性生物，气得贝洛南扬言以后自己是孟予堂的哥们，从此不认孟星哲这位重色轻友的大侄子。 　　孟星哲送完人再回到家时，孟予堂已经又坐回到之前的单人沙发上。 　　看见孟星哲回来了，他往姚佳坐过的位置一指：“儿子，来，坐这，爸爸跟你聊会儿天。” 　　孟星哲直到走过去坐下时，都觉得孟予堂是要跟他插科逗趣地聊天。 　　但当他抬起头，看到孟予堂一脸正色，又听到他声音肃然地对自己说话，他才明白孟予堂是真的有正经事要跟他说。 　　“儿子，你知道爸爸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来你这吗？”孟予堂问了句。 　　“……养老院，大扫除？”孟星哲记得这是他亲爹自己说的。 　　孟予堂摇摇头：“怎么就那么巧，养老院正好在你把姚佳单独领家里这天大扫除？” 　　孟星哲心头微微一跳。 　　“到了现在，爸爸 　　也不瞒你，最近半年我每周都会跟贝洛南沟通一下你的情况。今天上午沟通的时候，贝洛南告诉我说，之前给你出了个主意，让你周末在家给姚佳做饭吃。他说弄不好说话那会儿你真的已经把姚佳领回家了。” 　　孟予堂顿一顿，看着孟星哲：“我一听说你跟姚佳可能单独在家，立刻就决定赶过来了。” 　　****** 　　听到亲爹这样说，孟星哲的耳朵不受控制地发烫。 　　“你是觉得，我会在家对姚佳怎么样吗？”他想尽量说得自己才不会做怎么样的事，可是嘴巴是硬的，心却是虚的。 　　……要是孟予堂没有及时出现，他可能真的会把持不住，就地怎么样了姚佳了。 　　孟予堂向前倾身，微躬着背，更凑近孟星哲些，看着他说：“儿子，你是个享乐利己惯了的孩子，虽然已经在改变，但过去的底子不是一时间说改掉就都能彻底改掉的。现在你或许想跟我说，你改了，你已经不利己可以帮助人了。可你光凭自己说是没有用的，只有未来遇到事情时才能看出来，你到底改没改。你和姚佳现在相处得很顺，顺境是发现不了问题的，总要时间长了经过些事情、经历过考验，才能知道彼此到底是不是适合对方的人。” 　　孟星哲的心沉静下来，认真听老父亲讲话。 　　“你利己惯了，现在叫你把完全属于你自己的世界分享出去，接纳另一个人，你真的想好了吗？眼下你们两个人趁着热乎劲怎么待都待不够，可热乎劲终有一天会消退，到那时你还耐不耐烦你的世界里又多了一个人？” 　　孟星哲在孟予堂的提问里，认真思考。 　　“姚佳还小。虽然你比她大几岁，但你的心智也未必多成熟。你们才相处多久呢？只有几个月。那你们确定好未来了吗？你们真的完全了解对方了吗？彼此彻底了解对方的过去现在了吗？正式在谈恋爱了吗？磨合好彼此的价值观了吗？” 　　孟星哲觉得父亲的发问好像加了无形的扩音器，响在客厅里，震在他心上。 　　“如果还没有，那我不希望你们脑子一热，在对彼此感觉最热烈的时候，不管不顾地因为荷尔蒙的冲动就怎么样了。??『请来♀学♀看♀完整章节』” 　　孟予堂看着孟星哲说：“你知道我说的这个怎么样是什么意思。说到底，你和姚佳不是两个普通人在谈恋爱，你们背后是两个企业，所以不能太儿戏、太冲动用事，凡事一定要想好再去做。” 　　孟星哲静静地听着来自父亲的箴言劝导。 　　“老爸实话告诉你，今天我就是怕你把持不住，发生了怎么样的事，才赶紧赶过来的，也顺带把姚佳她爸也叫来了。因为我和姚秉坤有交情，你和姚佳之间的相处就万万不能有差池，一旦你有一丁点对不起姚佳，我都会在老友面前抬不起头。” 　　顿了顿，孟予堂声音不高却字字有力地告诉孟星哲：“儿子，如果你没有想好我前面问你的那些问题，就不要让自己的荷尔蒙冲动。你记住，不轻佻，尊重她，在不确定未来时，不轻易冲动，这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孟星哲把这些叮嘱郑重地记在了心上。 　　他甚至反思自己，之 　　前对姚佳过于猴急的种种反应，什么按住吻、什么饭后刷牙、什么沙发激情……是不是真的有些轻挑了。 　　****** 　　在那顿揭露真相的世纪大聚餐后，姚佳发现孟星哲和自己单独相处时，好像有了点变化。 　　他不会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把她按在哪里一通猛吻。他的言行举止依然逼王，但同时又不失绅士和得体。 　　虽然少了被吻的脸红心跳 　　，可姚佳意外觉得，这样循序渐进的相处似乎更叫她舒服和自在。 　　三天后，她不动声色地做好准备，计划在第二天悄悄下乡去摸查翻新机的事情。白天她在公司安排事情的时候只说自己要出差，没有打草惊蛇。 　　约莫得在乡下待上几天，晚上到了家她开始收拾行李。 　　一边收拾她一边开着外放跟孟星哲通电话，向他确认：“你真确定要和我一起去乡下吗？” 　　孟星哲尾音上扬：“不然呢？” 　　姚佳拿起手机凑近嘴边，告诉他：“乡下会有很多，蚂蚁和狗。” 　　听筒里一下没了声音，姚佳差点觉得通话掉线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孟星哲又说话。 　　顺着他极力掩饰颤抖的声音，姚佳好像能看到他煞白的脸。 　　“那我也去！”他把几个字说得壮士断腕似的。 　　停一停，喘口气，他又说：“如果蚂蚁和狗很多，你记得保护我。” 　　姚佳想象着一个逼王说“你记得保护我”的样子，差点笑喷出来。 　　她母爱都泛滥出来了，忍着笑说：“哦。” 第87章 一身泥巴印 　　姚佳本来要打算由住家司机开车, 载着她和孟星哲到乡下去。 　　但这提议直接被孟星哲否决，他坚持得由自己来当司机, 还给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乡下条件差，你爸我爸让我们去乡下是为了历练我们俩的，你们家司机一直在城里开车, 养尊处优的, 你别连累人家跟我们一起受历练啊。” 　　姚佳差点就信了他的洗脑包。答应他的提议后她才明白过来，孟星哲其实是不想在他们之间还夹着一个闪亮的灯球，但他就是嘴硬不肯直说。 　　第二天一早, 孟星哲开着SUV来接姚佳。 　　姚佳看到他时，眼前一亮。他把自己收拾得溜光水滑的，穿着当季新品限量款的风衣, 风衣里面是衬衫西裤, 脚上还踩着一双簇新锃亮的黑皮鞋。 　　姚佳在看到他的那一瞬立刻想，他可真帅，拉去T台上可以直接走一场夺人心魄的秀。 　　可尽管他在晨光下帅得都要冒泡了, 姚佳还是忍不住对他说：“你看你要不要回去换身衣服？像我这样，休闲一点，穿双运动鞋, 你觉得怎么样？” 　　孟星哲靠着车，又懒又帅一挑眉：“就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了吧？” 　　毕竟为了收拾成现在这样出门, 他不仅用掉了好长时间不说, 里面还花着好些心思的。 　　姚佳闻声想了想：“那要不然我们在路上给你买双运动鞋换上吧。” 　　孟星哲断然拒绝：“别了吧, 我这身衣服配一双运动鞋？那可就太不帅了！” 　　姚佳有点无语：“你穿皮鞋走一天路, 可能会累瘫。” 　　孟星哲很坚定不移：“那就累瘫我吧，总比变得不帅好。” 　　“……”姚佳彻底无语了。 　　这颗逼王星还真是头可断发型不能乱，血可流皮鞋不能不打油！！ 　　姚佳想他愿意作妖那就随他去好了。 　　上了车，孟星哲问姚佳目的地是哪。姚佳说了个乡下名字。到那里开车大概几个小时的车程。 　　“我们先到这一带摸查一下。”姚佳在手机上找好位置设了导航，把手机放进导航支架上，“我先给你提个醒，据说那里路可不怎么好走。” 　　孟星哲一挑眉梢，一副藐视众生的样子：“再不好走的路到了我星少爷脚下，它都得好走！” 　　姚佳听着孟星哲把话说得满满当当，直觉不久后她就会再次见识到王境泽定律显灵。 　　车子一路开，经过高速，进入国道，下了国道，又上省道，出了省道再接着走一截县道。把县道走完，孟星哲傻眼了。 　　眼前一大片都是乡间土道。 　　要去的村子就在土道的前方。但车子已经开不过去了。 　　姚佳解了安全带，对孟星哲说：“别瞪了，你的眼睛又不会铺路，我们下车走吧。” 　　孟星哲没有动。 　　“？”姚佳叫他，“星少爷。” 　　孟星哲转头看她。 　　“你耳朵里有没有回响着什么声音？”姚佳问。 　　孟星哲仔细感知了一下，摇头说没有。 　　姚佳告诉他：“我有。我耳朵里在回响一句话——再不好走的路到了我星少爷脚下，它都得好走！” 　　姚佳看到孟星哲的一张帅脸一下就拉长变黑了。她哈哈大笑。 　　她拖着孟星哲下了车，踩着一地土往村子里走。 　　还没走几步，孟星哲的大皮鞋上就铺了一层灰。孟星哲用力皱眉。 　　地不平，到处都是土坷垃，姚佳穿着运动鞋走得还算平稳。孟星哲踩着他的大皮鞋，深一脚浅一脚，眉毛皱得都快要连在一起了。 　　他眼睛死瞪着脚下，走得步步惊心。可是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一不小心就踩进个半湿不干的泥巴坑，价格不菲的皮鞋鞋面上，立刻染开一片污痕。 　　慢慢吸口气闻一下，这半湿不干的泥巴坑还是带味道的。 　　孟星哲忽然五雷轰顶，明白过来他一脚踩进的泥巴坑是怎么形成的。 　　那指不定是什么生物的尿！ 　　姚佳在一旁看着孟星哲一脸想把脚砍了的表情，忍不住又哈哈大笑。 　　孟星哲黑着脸问她要纸巾。 　　姚佳劝他：“我觉得没有擦的必要，真的，毕竟前路更坎坷，你擦掉这波，还得踩新一波，何必呢？” 　　孟星哲虎着脸坚持要纸。姚佳从包里找给了他。孟星哲带着很想死的表情捏着鼻子蹲下擦鞋，然后拎着沾着秽物的纸巾，四处转头找垃圾桶，但哪里也没找到。 　　姚佳使劲忍着笑说：“你先用手拿着吧，我们进去之后问问人，看得往哪里丢垃圾。” 　　孟星哲头皮发麻地捏着那张纸，把胳膊使劲向远离身体的方向送，恨不能让手无限变长似的。 　　进了村子，姚佳看到有几个小屁孩正在疯玩，每个小屁孩都玩得一身灰土，质朴得可爱。他们看到姚佳和孟星哲这么漂亮的两个陌生人出现，不约而同都停下来不再疯跑。 　　孟星哲对离着自己最近的一个小屁孩低头问：“小孩儿，附近哪里有垃圾桶？” 　　几岁大的小屁孩咧开嘴冲他笑，抬手就往他风衣上一抓，无比热心地洒开童声：“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他扯着孟星哲的风衣撒丫子就往前面跑，人虽小力气却出奇大，发力又发得出其不意，扯得没防备的孟星哲只来得及“啊呀”一声叫就向前跟着踉跄跑。 　　前面有个水坑，小朋友丝毫不在乎，感觉自己是飞将军似的撒腿在上面横跨，嘴里还“嘿哈”着给自己加油，可惜终究腿短，落地时他还是落进了水坑里，泥巴混着水飞溅起来，全都热情好客地崩在了孟星哲身上。 　　“我靠！”孟星哲声音里像死掉了一半灵魂。 　　下一秒他被小孩儿扯着，也毫无余地地两脚都踩进了泥水坑里。 　　“小孩儿你站住！”孟星哲声音里连另一半灵魂都要死掉了。 　　小孩儿却没给他更多痛惜的时间，他揪着他的风衣撒欢地跑向前面不远一个垃圾场。 　　各种腐朽味道像生化武器一样，轰地扑面而来裹住孟星哲。 　　“这就是扔垃圾的地方！” 　　热情的童声响响亮亮，充满助人为乐的开心。 　　孟星哲却恨不得干脆在原地去世。 　　小朋友撒开了手，孟星哲当季限量款风衣上留下一个褶皱的黑拳头印儿。 　　孟星哲麻木地扔了脏纸巾，了无生趣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好不容易擦干净的皮鞋又沾上了泥巴，还是满满两脚的泥巴。 　　他笔挺的西装裤上也崩得全是泥巴印儿。 　　他的风衣再也不是一件板正又纯洁的风衣。 　　他转头看着姚佳，满心地想死，满脸的欲哭无泪。 　　但姚佳看着他的狼狈相，却笑得腰都快要直不起来。 　　她正笑着，不知道从哪里横窜出来一只小黄狗。 　　小黄狗四爪挠地地奔向小孩儿和孟星哲。 　　姚佳看到孟星哲脸色一变。她不由也脸色一变，赶紧冲去过，和小黄狗展开赛跑。 　　最终她挡在了孟星哲身前，小黄狗扑进了小孩儿怀里。 　　小孩儿抱着狗，扭头看姚佳和孟星哲，然后他的童声笑得响彻云霄：“你怕狗呀！你胆子太小啦！”他指着孟星哲说。 　　“……” 　　刚刚不得不面对一个脏掉了的自己，现在还得面对一个嘲笑自己胆小的小孩。 　　孟星哲觉得自己正在这个讨厌的乡下反复去世！ 　　他不想要羊脂玉的痒痒挠了！ 　　什么打赌，爱输就输吧！ 　　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 　　后来孟星哲也不再擦鞋了，人像死掉了一般，行尸走肉地跟在姚佳身后。 　　他们身旁跟着小屁孩，小屁孩隆重自我介绍说他叫黄大黄，又介绍他的狗叫黄小黄。 　　黄大黄一直牵着黄小黄，姚佳怕黄小黄把孟星哲吓死，赶紧给黄大黄找地儿买了一把糖，好声好气一顿哄，才把他这个黄大黄和他的狗黄小黄哄走。 　　但不一会儿黄大黄小朋友又回来了，他呲着小白牙对姚佳说：“谢谢姐姐的糖，我要给姐姐当雷锋！姐姐你找谁，我帮你带路；叔叔他怕狗，我可以帮你们拦狗！” 　　孟星哲脸色本来还是煞白的，一听他叫自己叔叔，立刻回了血：“小孩儿你管我叫什么？！” 　　黄大黄小朋友童音嘹亮：“叔叔！” 　　“叫哥哥！”孟星哲跟他较劲。 　　“叔叔！” 　　“哥哥！” 　　“哎！”黄大黄小朋友顺利占了孟星哲一个便宜。 　　孟星哲脸都绿了。 　　孟星哲要捉黄大黄小朋友教训他，黄大黄撒丫子转圈地跑，灵活得像只灰兔子。 　　姚佳站在一旁，想象着早上出门时孟星哲的样子——他是那么的溜光水滑英俊潇洒，仿佛一个T台模特。可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身上脚上都是泥，被狗吓得灰头土脸，还追着一个小屁孩跑。 　　她笑得简直要上不来气。 　　这哪里还是什么逼王？这就是个人在囧途的落魄蛋。 　　她想原来这趟乡下之旅，不只是孟星哲的人生滑铁卢之旅，还是他彻彻底底的变形记。 　　* 　　黄大黄小朋友言出必行，说到做到，给姚佳带路去找村长，顺便在沿途中不停帮忙轰狗。 　　姚佳见到村长，表明身份，自述来意。 　　村长听说她是坤羽电器的副总，立刻肃然起敬，忙着给她搬凳子，请她坐。 　　然后抬头看看孟星哲，村长又搬了个凳子递给姚佳，意思是让姚佳拿给她身后的孟星哲。 　　“这是你的司机吧？”村长打量着造得灰头土脸狼狈兮兮的孟星哲，对姚佳说，“让你的司机也坐着说吧！” 　　凳子看起来是那种自带着油污的颜色，是孟星哲会皱着眉宁可把腿站断也不会坐的样子。 　　但姚佳还是接过凳子，回头递给孟星哲。她以为孟星哲不会接，还得满脸嫌弃。 　　结果他不仅接了凳子，还直接就坐了。 　　“……？” 　　姚佳用眼神传递费解。 　　“呵呵。”孟星哲用冷笑回复她：反正我人已经脏了，再坐个脏凳子又能怎么样呢？ 　　他一副自暴自弃自甘堕落的样子，让姚佳憋笑憋得非常辛苦。 　　她转回头，正正神色，开始跟村长谈正事。 　　她问村长：“大家现在家里都用什么牌子的家用电器啊？” 　　村长有点兴高采烈地回答她：“我们整个村子用的都是你们坤羽电器生产的东西哩！” 　　姚佳闻声赶紧趁势跟他了解更多情况。 　　“那大家的电器都是趁着坤羽搞‘家电下乡’活动时买的吗？”她问村长。 　　村长点头说：“对，大部分都是那时候买的，价格可实惠哩！” 　　姚佳想了想，说：“我能去大家家里看看这些电器的使用情况吗？” 第88章 第三张卡片 　　村长一口应下姚佳，说没问题, 还说：“正好我今天没什么事, 我亲自带你们去！” 　　姚佳和孟星哲都从小凳子上站起了身。 　　天气有些潮湿, 凳面坐久了变得有些粘人。孟星哲的风衣料子好像吸附力格外强，他站起来时小凳子居然粘在衣服上保持了一两秒钟，才啪嗒一声落下地。 　　“…………” 　　姚佳看到孟星哲脸上情绪在一瞬里千变万化, 像万花筒一样缤纷。 　　他显然被从没有接触过的“奇观”震慑到了，他人生里这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人离开凳子了, 凳子却不肯离开人。 　　三个人走出屋外，刚走了不远就开始飘雨点。 　　村长连忙对孟星哲和姚佳说：“坏了，我们村还没修路, 一下雨地就又滑又黏不好走，要不然我去给你们找两双防滑胶鞋你们换上吧？” 　　姚佳连忙说好的，报了自己的鞋号，又捶着孟星哲从他嘴里捶出了他的鞋号, 一并告诉给村长。最后她不忘对村长说：“谢谢您, 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他们又和村长一起回了村长家。 　　村长先找出两把伞递给姚佳，又翻出两双胶鞋。 　　两双鞋看起来都不是新的。孟星哲只瞧了一眼就把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 　　村长一边递鞋给姚佳一边说：“鞋都是旧鞋，号也有点偏大, 但总好过你们脚上现在穿的。放心, 两双鞋我老婆都刷得干干净净了, 委屈你们先对付着穿一下！” 　　姚佳接过鞋看了下, 虽然鞋面鞋里都是自来旧的颜色, 但鞋子确实是刷洗过的, 鞋帮上还飘着淡淡的洗衣粉味儿。 　　姚佳上中学的时候一直住宿，为了跟父母对抗特意没有读昂贵私立，而是去了口碑最好的公里中学。公立中学大多是普通家庭，她每天和广大同学们打成一片，早就去掉了骄娇二气。 　　眼下穿一双刷干净的旧胶鞋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这对孟星哲来说，却仿佛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他坚决摇头，为了不穿甚至不惜抹黑自己：“我那什么，可能有脚气，别传染给胶鞋。” 　　“……” 　　姚佳在听到这个说辞时，几乎感受到了孟星哲心里一丝破罐子破摔的绝望。 　　她忍着笑，跟村长要了个塑料口袋，把自己的鞋和大号胶鞋一起塞里面用手提着。想了想，她又跟村长多要了几个塑料袋放进包里。 　　孟星哲问她为什么穿一双胶鞋还提一双。他凑近姚佳耳朵，小声挑眉说：“别跟我说你是给我准备的，我告诉你，打死我我也不穿这鞋！” 　　姚佳转头看看他的脸。光滑洁白，俊俏有型。可是总感觉不久后就会被现实的惨烈给啪啪打肿。 　　三个人又出了屋，姚佳和孟星哲打一把伞，村长自己一把伞。 　　外面的雨已经下得有点大，雨水落在地面像变成了胶水，滑得叫人站不稳，走一步一沾鞋底。 　　姚佳换上防滑胶鞋，虽然鞋子有些大，但走得还算稳当。孟星哲穿着他的大皮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和粘鞋底的泥地作斗争。 　　几乎他每走一步，村长就要在后面对着他胆战心惊地喊一声：“小心！” 　　姚佳一路都憋着笑。 　　她想起这是他们第二次在雨中共打一把伞。上次雨中共伞是狼狈又不失浪漫。但这次就真的只是狼狈了，所有的浪漫都被泯灭在孟星哲东倒西歪的趔趄步伐里。 　　雨下得又稍稍大些，姚佳想从孟星哲手里接过伞，告诉他：“我来打吧，你专心走你的路！” 　　孟星哲本来还想说：瞧不起我是不是？ 　　但刚要张嘴他就脚下一歪，伞也跟着从姚佳头顶打了个斜，雨水一下都落在她头顶上。 　　“……” 　　孟星哲赶紧把伞移交给了姚佳。 　　姚佳打着伞，嘴里忍不住逗孟星哲：“真的不换鞋吗？” 　　孟星哲人狼狈却一点不耽误嘴硬：“不换！”顿了顿他还不忘装逼，“你能想象我这么一表人才的一个人，穿一双胶鞋的样子？！那样的话，除了暴殄天物我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姚佳没忍住在伞下翻了个白眼。他眼下的形象早就狼狈得像滚了圈沙堆似的，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底气给自己加这么强的高贵滤镜。 　　“那你可留心着走，”姚佳打着伞，一边走路一边分心奚落孟星哲，“万一你要是摔了把我连累了，我就把你按水坑里！” 　　她话音刚落，地上一黏，鞋子又大，直接把胶鞋从她脚后跟给黏下去了。 　　姚佳一着急，那露在外面的半只脚一滑，“啊！”的一声整个人就要向后滑倒。 　　身后是村长撕心裂肺地一声叫：“小心啊！！” 　　可他的提醒已经来不及，姚佳已经扔了伞飞速向后倒。 　　在着地前的0.01秒，姚佳心如死灰地想，完蛋了，马上这个世界上就少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姑娘，多了一个泥巴姚佳。 　　思绪落下，她闭上眼睛等着自己结结实实地摔进泥巴里。 　　可下一瞬，她忽然发现自己摔进的“泥巴”干爽不黏腻，柔韧有温度，还带着点淡淡清凛的气息。“泥巴”里还裹着一颗砰通砰通在跳的心。 　　姚佳睁开眼的一刹，看到孟星哲光洁的下巴。在这一刹，她觉得男人最性感最叫人心动的部位就是这个下巴。 　　她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孟星哲抱在怀里，而孟星哲整个人都躺在泥水地上。 　　姚佳视线向上移。她看到他的头使劲悬着，不让后脑勺也泡在泥里是他最后的挣扎。 　　雨水噼里啪啦地下，浇在姚佳身上脸上眼上。睫毛上沾了雨，透过去看到的孟星哲水雾蒙蒙的帅。 　　姚佳心口砰通砰通地跳。 　　她想谁说这次的雨下得不浪漫？她简直要被浪漫死了！ 　　这娇毛得仿佛有洁癖的家伙，为了不想她跌进泥里，自己都豁出去整个地躺下了。 　　姚佳看着孟星哲，他正皱着眉，没好气地问她：“现在是不是轮到我把你按水坑里？” 　　她笑起来。冷风冷雨也挡不住她心口涌上来的一股热热的甜。 　　村长赶过来，从地上捡起沾了泥巴的伞自己撑，把干净地伞撑到孟星哲和姚佳身上，急慌慌地说：“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姚佳赶紧爬起来，飞快把露在外面的脚又塞回胶鞋里，然后去拉孟星哲。 　　结果一用力，她的脚又从鞋子里秃噜出来了，差点又滑到。 　　孟星哲最后是在村长的帮扶下，才重新站了起来。 　　姚佳绕到他后背看了看。惨不忍睹。再也看不出来那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当季限量款风衣。那完全是一面沾满了泥巴的丰碑。 　　她又绕到前面来，一抬头，对上孟星哲没好气的表情。 　　他皱着眉，朝她不耐烦地一伸手：“拿来。” 　　“？”姚佳不明所以，试探地把自己的手放进孟星哲向她摊开的手掌里。 　　“这样？” 　　孟星哲有点无奈有点气地笑了出来，翻手轻拍她手掌。 　　“我是让你把胶鞋给我拿来！” 　　姚佳怔了怔：“你不是不穿？” 　　孟星哲一脸高贵冷艳，好像等下要往身上装配的不是胶鞋，是要加冕的王冠：“我现在想穿了！” 　　姚佳从塑料口袋里翻出胶鞋递给他。村长帮忙扶着，孟星哲换上了鞋。 　　往上提后鞋跟的时候，他像个要去赴死的勇士似的，牙一咬心一横。他从此再也不是那个衣服鞋袜要考究配套的精致孟星哲。 　　换好了鞋，孟星哲从村长手里接回雨伞。 　　他一手撑伞，一手把姚佳肩膀揽过来，揽得牢牢的，让她靠在他怀里。 　　“好好看路，再摔跤我可不给你当垫背的了！”他一副没好气的样子说。 　　姚佳耳朵发热脸发烫，心也怦怦直跳。她靠着在侧胸前，仰头看他。 　　原来他终于肯换上鞋，是怕她走不稳又摔倒。 　　原来他是为了她，才肯向自己一贯的钢铁原则做了妥协。 　　冷风吹着，冷雨下着，但姚佳心里却暖融融热烈烈的。 　　村长在旁边看着他们，由衷对姚佳感叹：“小姚总你这个司机，够格！” 　　姚佳噗地被逗笑。 　　孟星哲虎着脸，居然也没解释什么。好像他倒愿意屈就给她当司机似的。 　　三个人继续往前走，姚佳趁着孟星哲不注意，低头翻包，然后往他衣服口袋里塞了样东西。 　　村长带着路，两个人先到了一户村民家。 　　村长介绍说：“这家姓黄，他们家买的电器个数最多，所以先带你们到他家来看看吧。” 　　村长一喊人，姚佳看到一个小人儿和一条狗率先跑了出来。 　　小人儿和小狗正好是黄大黄小朋友和他的黄小黄小黄狗。 　　小黄狗看到陌生人就叫。它的叫声把隔壁家的大黑狗给招来了。 　　姚佳感觉到孟星哲握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倏地用了力。她连忙站在孟星哲身前。 　　黄大黄小朋友一看他们的样子，呲着小牙就笑了：“我知道！叔叔怕狗！” 　　孟星哲白着脸也不忘纠正他：“叫哥哥！” 　　黄大黄小朋友嘿嘿一笑，又大声叫“叔叔”故意气人。然后他先把自己的小黄狗撵到狗圈里，又去轰大黑狗让它回它隔壁自己家。 　　但大黑狗怎么都不走，冲着小黄狗的圈一直叫，好像在约小黄狗一起起义造反。 　　它每嗷嗷一声，姚佳就感觉到孟星哲握着她肩膀的手一用力。 　　姚佳不忍心，于是也站出去要帮忙轰走大黑狗。 　　黄大黄小朋友一看姚佳动了，连忙洒着脆生生的童音喊：“姐姐别动！姐姐别动！我来我来！” 　　他跑去墙角拖来一把比他人都高都长得多的铁锹，“嘿哈”一声力大无穷地举了起来，对着大黑狗假模假式地打过去。 　　大黑狗终于被他震慑住，夹着尾巴跑回自己家去了。 　　黄大黄小朋友把铁锨一丢，挺着小胸脯，像个小英雄似的，请姚佳和孟星哲进屋。 　　但姚佳站在门口没急着进去，她把事先从村长那里要来的塑料袋从包里掏出来，自己两个又给孟星哲两个，告诉他当鞋套用。 　　他们在脚上套好了塑料袋才进了黄大黄家。黄大黄的爸爸和村长直说不用，看到姚佳和孟星哲到底套好了塑料袋才进屋，他们不住嘴地夸赞起来：“哎，你们两个素质太高了！” 　　别人这么夸人姚佳会觉得打官腔，可老乡们这么夸姚佳就觉得特别淳朴。 　　进了屋，姚佳一边查看黄大黄家的电器，一边问：“黄先生，您家里冰箱当时是花多少钱买的啊？” 　　村长在旁边说：“你叫他黄师傅就行，不用叫先生！” 　　黄师傅憨憨一笑，回想了一下，说了个数。 　　姚佳一挑眉梢。 　　这价钱比正品要便宜好几百。 　　一旁孟星哲这时出声问：“黄师傅，你们当时是怎么知道坤羽电器搞活动的？” 　　黄师傅回想了一下，回答说：“我记得当时是有两拨人来发过传单，都说是坤羽电器搞家电下乡活动。但挺奇怪的是，第一拨来发传单的人，电器标价都比较贵，第二拨来的人，他们每样电器标价都能比前一拨便宜个几百块。” 　　“你们问过这两拨人，为什么价格不一样吗？”姚佳问。 　　黄师傅说：“问过，第一拨人给我们的回答是，他们已经是活动最低价，不可能更低了，更低就是在赔钱卖。别人要赔钱卖他们没法拦着，但他们绝对不能自己也赔钱卖。” 　　顿了顿，黄师傅又说：“我也问过第二拨人，为啥他们的价格比别人的便宜，他们是不是在赔钱卖。他们给我的回答是，他们和前边那拨人，虽然卖的都是坤羽的电器，但他们是不同的经销商，他们告诉我说坤羽电器的产品是要通过各个经销商走货，他们这个经销商愿意少赚点钱，多走点量，也算给我们这些老百姓更多些实惠。那我们这么一听，就觉得他们确实比第一拨经销商要厚道，因为价格真的便宜很多，所以最后大家就基本都是从他们家买的电器了。” 　　黄大黄小朋友本来还站在屋子里，仰着脖子听大人们唠嗑。听着听着就不耐烦了，看着外面雨小了些，就撒丫子跑去院子里玩。 　　村长觉得屋里闷，也说出去抽根烟。 　　姚佳和孟星哲在屋里挨个电器查看了一下，基本确定黄师傅家买到的都不是正品，都是翻新机。 　　姚佳心头发沉，问黄师傅：“您还记得您买东西这家经销商叫什么名字吗？” 　　黄师傅想了半天，摇摇头。 　　孟星哲在一旁提醒：“您当时买电器的时候，对方给您开发票了吗？” 　　黄师傅说：“没有开发票，就有个收据。他们说不开发票可以再便宜一百。” 　　孟星哲说：“收据也行，能让我们看看吗？” 　　黄师傅喊他里屋的老婆帮忙找一下收据。他老婆找了半天找不到，喊黄师傅进去一起找。 　　姚佳和孟星哲两个人站在外屋，互相对视一眼。这一对眼不要紧，直接就变成了眉来眼去。 　　孟星哲想耍帅，两手往风衣兜里插要摆造型。 　　姚佳差点笑死。 　　他落拓得像个泥巴人似的，还装逼心不死。 　　孟星哲却人一怔。他的手居然在风衣口袋里摸到一样东西。 　　他把手从风衣兜里伸出来，摊平看。他掌心里躺着一张金光闪闪的卡片。 　　他抬头，眉眼间全是愕然，看着姚佳问：“这怎么回事？你给我的？” 　　姚佳笑眯眯对他一点头：“不是我给你的难道还是你衣服口袋自己变出来的？” 　　孟星哲嘴角微弯，一扬下巴，问：“什么时候放的？” 　　“我心动的时候。”姚佳也一扬下巴说。 　　孟星哲看着她笑起来。他笑着凑近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声线弄得磁磁的，讲什么都好像在讲情话似的，问：“我做了什么事，让你心动了，嗯？” 　　那声“嗯”让姚佳起了鸡皮疙瘩。 　　以前看小说时她觉得这是个顶肉麻的语气词。可被孟星哲用在自己耳朵边时，她居然觉得有时肉麻也是个挺浪漫的感受。 　　她左右看看，趁着没有其他人，飞快踮起脚在孟星哲耳边说：“你愿意为我变脏，让我心动了呗。” 　　她说完就向后退，看着孟星哲笑啊笑。 　　孟星哲一脸的无奈和好笑。 　　“所以这张卡就叫，变形记心动卡！”姚佳给这张心动卡印上了名目。 　　这时黄师傅和他老婆都从里屋出来了。 　　孟星哲把卡片放回口袋里，放完还很珍重地拍了拍。 　　黄师傅手里有几张折得小而旧的纸，那是他购买电器时留下的收据。 　　他把这些收据递给姚佳。 　　姚佳看到收据上面写着“龙马电器销售公司”。 　　她把收据传给孟星哲看。孟星哲看完用手机对着收据拍照。 　　姚佳也拿出手机，她低头查了一会儿，抬起头低声告诉孟星哲：“这不是坤羽电器授权的经销商。” 　　* 　　从黄师傅家里出来，雨已经停了，但地依然湿滑。 　　姚佳看到黄大黄小朋友正在院子里和其他小朋友们疯跑互抓，他们跑得满裤腿都是泥。他们跑到孟星哲身边时，姚佳担心泥巴崩到孟星哲身上会让他崩溃，就想赶过去拦一下。 　　但没来得及。小崽子们像疯兔子似的呼啸而过，在孟星哲风衣下摆和裤子上流下流星雨似的泥点子们。 　　姚佳看看崭新的泥点子们，又摇头去看孟星哲的脸。她以为能看到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但很意外，她居然看到孟星哲始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还低头瞥她一眼。读懂她眼里的疑问后，他直接挑眉回答她：“既然我纯洁的灵魂已经死透了，那我的躯壳脏了和更脏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姚佳看着他骨子里的娇毛被泥巴彻底杀死了，看他高贵的灵魂在乡土中结实地落了地，实在没忍住笑喷出来。 　　接下来他们又挨家走了一圈，记录了一下各家各户购买电器和使用电器的情况。 　　走完一圈后，姚佳对村长说：“我这次来就是来初步摸查下村里面大家家里电器的使用情况。村长不瞒您说，你们购买的电器存在一些问题，后面我们坤羽电器会派相关人员来为大家解决这些问题。可能大家都需要更换新机器，但请放心，这个费用由我们坤羽电器承担，不用大家多掏一分钱！” 　　姚佳向村长做了些更详细的解释，村长听完愣了半天才回神。 　　“原来后面那拨人卖我们的是翻新机？怪不得卖得便宜！怪不得不给我们开发票！这些人也太缺德了，连我们种地人的钱也骗，简直丧尽天良！小姚总你们可得查清楚他们，让他们以后别再害其他人！我们乡下人赚钱不容易的！” 　　姚佳动容地说“是”和“一定”。 　　缓了缓情绪，村长又对姚佳表示感谢：“谢谢你们啊小姚总，这么负责地亲自来走访调查，还愿意帮我们换新机器，还不收钱，我代表村民们谢谢你们了！” 　　姚佳连声说着不客气。 　　天色已经发暗，姚佳顶风冒雨走了大半天，肚子饿得直叫。村长听见她的胃唱空城计，说什么都要她和孟星哲到家里吃了晚饭再走。 　　面对这么热情真挚的邀请，姚佳索性大大方方拉着孟星哲去了村长家。 　　趁着村长和村长老婆在厨房做饭时，她悄悄往村长家外屋的抽屉里，塞了几张粉红票票。 　　孟星哲问她鬼鬼祟祟在干什么。 　　她回答：“在缴胶鞋钱、饭钱、和一下午的劳务费。” 　　就在他们等饭的功夫，姚佳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 　　紧跟着是哭天喊地的声音。 　　村长闻声连忙跑出来，说了声：“怕是出了什么事，我得去看看！” 　　外面的哭喊声越来越悲怆，撕心裂肺的声音里夹杂着“救命”的字样。 　　马上姚佳听到很熟悉的童声在哭。 　　姚佳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下，对孟星哲说：“是黄大黄！”她对孟星哲说，“反正饭没好，我去看看怎么了！” 　　她说完就也转身向外面跑。 　　孟星哲胆战心惊地追在她后面：“你慢点行不行？当心地滑！” 第89章 明天有空吗 　　姚佳跑出屋, 胶鞋踩在泥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奔着声源赶去。 　　好在雨已经停了一会儿, 她虽然跑得凶险万分, 但终于没有摔倒。 　　她跑到黄大黄家外面, 看到院子里围着人，不远处有农用车发动的声音。 　　她跑进院子看, 结果一下就愣住。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朋友, 这会正躺在院子里，他妈妈抱着他的上半身，六神无主地在哭嚎，直问着要怎么办, 有两个村民正蹲在地上，互相帮忙地用绳子系孩子的腿。 　　院子的泥地上全是他的血。他们旁边是一柄铁锨。 　　“怎么回事啊？”姚佳震惊又焦急地扭头问身旁的老乡村民。 　　村民告诉她：“下雨了地滑，孩子在院子里跑着玩, 摔倒了, 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寸，铁锹放在院子里, 孩子一下就磕在铁锨上头, 把腿磕出血了！孩子爸去开三轮子了，得送孩子去医院止血！” 　　姚佳心头一跳。铁锨。 　　孟星哲这时扒开人群赶了过来。他蹲近黄大黄一看就变了脸色。 　　“这绳子不行，太滑，系不住！”他对两个蹲在地上帮忙在黄大黄腿上系绳子的村民说。 　　他马上回身冲着人群喊：“你们谁, 给我条腰带！” 　　人们都愣了下。 　　“腰带！”孟星哲大着声重复一遍。 　　那一刻他像变了个人, 气场大开, 声势逼人, 好多村民立刻一起低头解腰带。 　　孟星哲接过最快递过来的那条，往黄大黄大腿伤口上面勒，使劲系住。 　　姚佳凑过来问：“他怎么了？是伤到动脉了吗？” 　　孟星哲点头：“得赶紧送他去医院。” 　　姚佳立刻说：“我们送他去医院吧？他们的农用车太慢了！” 　　孟星哲点头。 　　姚佳赶紧对六神无主的黄师傅妻子说：“抱着孩子跟我走，我们车快！” 　　黄师傅妻子赶紧抱起孩子，跟在姚佳和孟星哲身后，疯狂向停在村外的suv跑。途经黄师傅开的三轮农用车时，姚佳一并把黄师傅也招呼上。 　　村长在他们身后，也叫了好几个人，交代着说：“走，咱们跟他们后面一起去医院看看，万一需要帮忙什么的也好有个找照应！” 　　立刻有七八个人跟上来，翻进村长开的农用车的后车斗里。 　　孟星哲按照黄师傅指的路，把车开到最近的医院。 　　医生护士立刻对孩子进行急救。 　　但马上大夫从手术室带出一个不好的消息：“孩子大动脉破裂，失血过多，需要输血，孩子是O型血，但血库这几天缺O型血……” 　　大夫话音刚落，孩子父亲指着自己、孩子母亲指着孩子父亲，一起说：“抽我/他的、抽我/他的！我/他是O型血！” 　　但大夫直接告诉他们：“直系亲属之间不可以输血！” 　　黄大黄的母亲立刻哭起来，直问怎么办怎么办。 　　黄大黄的父亲赶紧掏手机给村长打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到，来了几个人，有没有O型血…… 　　姚佳这时站出来，对大夫说：“我是O型血，先抽我的吧！” 　　孟星哲却断然出声：“不行！” 　　****** 　　姚佳问怎么不行。 　　孟星哲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扯到一边，展开交涉。 　　“你本来就瘦，又一天没吃饭，也一天没闲着到处走访、调研，你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你明白吗？你凭什么觉得你扛得住？你热心，想做好人好事我理解，可也得先顾着自己身体吧？” 　　姚佳马上说：“我身体没问题的，我瘦但我健康！而且救人是十万火急的事。” 　　孟星哲说：“就算你平时再健康，现在凭你又饿又累的状态，还要抽血，你真觉得没问题吗？”顿了顿他声音变得肃然凌厉，“我认为你就算想帮别人，前提也得是帮了别人之后自己没有损伤！” 　　姚佳仰头瞪他：“可是如果人人在施展帮助之前都要计算一下对自己的利弊得失，这世上早就没有‘人到难处拉一把’这一说了！” 　　孟星哲听到这句话脸色一变，眼神都犀利了起来：“人到难处本来就很少有人肯拉他一把！”缓了缓情绪，他劝姚佳，“平时的忙你想帮就帮了，毕竟不需要你牺牲什么。但以你现在的状态去救人，很有可能首先要牺牲掉你自己的健康！” 　　“那假如我抽了血没事呢？”姚佳仰头问。 　　孟星哲俯视她：“一定有事！你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就承受不住抽血！” 　　姚佳深吸口气。她不想和他在这个时候展开浪费时间的辩论：“算了，我不想再跟你搞辩论，现在最紧要的是给黄大黄输血救命！” 　　她转身要走，孟星哲却又一把将她拉住。 　　“姚小佳你听着，”他语速极快地说，“我知道你爱帮助人，我也在努力向你靠拢，去学怎么多帮助人。但我们第一时间帮孩子止血、把孩子送到医院急救，我们已经帮了我们能帮的了！” 　　顿了顿，他神色凝重，皱起眉心：“后面那车人马上就到，黄大黄他爸已经问过了，里面有O型血的人。真不差这几分钟，非要你撸胳膊上去献血。你是圣母吗？放血救了别人，就不担心自己休克倒下吗？你不看看你现在都是什么脸色了 ？” 　　姚佳听到圣母两个字，一下就来了气。 　　她对孟星哲说：“‘圣母’这个词就是被你们这些自以为可以客观评判他人道德的人给毁掉的！你觉得我圣母？起码我是打算去帮忙输血的，你不帮忙，也不叫别人帮，却要站在这评说想帮忙的人是圣母？” 　　孟星哲眉头紧锁。 　　姚佳气极反笑，说：“对，我就是想当圣母！我愿意当圣母行吗？” 　　他们低声争吵间，村长带着后面一辆车的人赶到了。所幸里面有四个人都是O型血。姚佳过去问大夫，四个人够了吗，不够的话，她也可以抽血的。 　　大夫看看她飞快说：“你太瘦了，暂时先不用你，实在不够用你再来。” 　　说完大夫领着那四个人快速地走了。 　　姚佳说不上心里是种什么感觉，似乎是一种空落落的失败感。 　　仿佛自己不必献血，就帮着孟星哲验证了他的观点是对的——你看，救人的事真不用你忘我地冲到第一线。 　　她忽然明白她的失败感，来自于她的价值观不战而败，孟星哲却让他的价值观不战自胜。 　　经过好久的手术，黄大黄小朋友终于转危为安。黄师傅和妻子以及村长村民们，不住地对姚佳和孟星哲道谢，谢谢他们帮忙及时止血和以最快的速度送孩子到医院进行急救，救了孩子一命。 　　姚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确定黄大黄脱离危险了，孟星哲开车载着姚佳回城。 　　一路上姚佳都转头看着车窗外。孟星哲也没有刻意说话。于是整个归程车里都寂静地呈现着冷战状态。 　　车子开到姚家别墅门口时，已经是深夜，整个城市都已陷入安眠中。 　　姚佳要推开车门下车，孟星哲叫住她。 　　“姚佳，我们聊两句。” 　　姚佳搭在车门上的手停了停，叹口气，转过身，看着孟星哲问：“你想聊什么？” 　　孟星哲皱起眉：“我想知道你一路一句话也不说，到底在跟我闹什么别扭。” 　　姚佳看着他，声音出奇的平静：“可能就是在气你阻止我给黄大黄输血吧。” 　　她与众不同的平静刺激到了孟星哲。 　　他眉头皱得更深，脸色也发沉：“我觉得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他抬手揉揉眉心。把躁郁的情绪尽力揉散一些。把身体里所有的耐心全都调动出来，面对姚佳。 　　他想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让他像现在这样，又气又无奈，偏偏还不能发脾气以对。 　　他放下手，看着姚佳，也换上一副平静语气：“说到底，你是觉得我自私不帮忙对吗？姚小佳，讲道理，我原来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以前有人摔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看一眼多扶一下。但现在呢？现在我因为你在改变了，我已经在努力主动去帮助别人了！” 　　他说着说着，平静的情绪就开始龟裂。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大了起来。 　　“但我们在帮助别人之前，先量力一下，先把自己保全好，这样还不可以吗？一定要做到舍己救人才是人格高尚和伟大吗？在保全自我利益不受损害的情况下再去帮人，这有错吗？” 　　姚佳被他带得也撕开了平静面具，她也不由大起声：“你可不可以不要乱扣价值帽子？谁也没说舍己救人为的是追求人格高尚和伟大，舍己救人为的是‘救人’，是救生命！” 　　顿了顿，她喘口气，问孟星哲：“你说消防员们在火灾里逆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首先要保全自己？他们冲进火里时，是不是想的只是救人？他们是为了追求人格的高尚和伟大吗？不是的啊，他们只是想救人、救生命！” 　　姚佳看到孟星哲嘴巴张了张，但没说话。 　　她看着他的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问他： 　　“你知道黄大黄的腿是怎么伤着的吗？他摔倒了，摔在铁锨上，割伤了腿。但那把铁锨原本不在院子里的，它是放在墙角边的。你还记得它怎么到院子里的吗？” 　　她轻声地问孟星哲，又轻声地告诉他。 　　“小朋友是为了帮你赶狗，才去墙边拿了铁锨。可赶完狗，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应该去把那把铁锹物归原处。” 　　姚佳看到孟星哲的眼神里闪过一抹东西。 　　那东西仔细看，似乎是自责。 　　****** 　　从乡下回来之后，一连几天姚佳和孟星哲都没有见面。 　　姚佳忙着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尽快派人去乡下解决翻新机的事情。她一时没有功夫主动去找孟星哲。 　　让她意外的是，孟星哲在这几天里居然也没有主动找她。 　　两个人似乎不知不觉就把那天在车里的冷战，平静温和地延续起来。 　　繁忙间隙时，姚佳也会忍不住想，孟星哲怎么不找她呢？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是以怎样的情绪在和她“冷战”？他到底要和她“冷战”到什么时候。 　　她也会想要拨通一下孟星哲的电话。但每次临要按下最后一个数字键时，人就像被点了穴似的，手指说什么也动不了了。 　　她想他们甚至还没有正式确立恋人关系，居然就这么开启了莫名其妙的冷战。 　　周五下班时，姚佳想，算了，这次她让孟星哲做小公主，就由她来主动吧。她决定到家后主动给孟星哲打电话。 　　可是还没等到家时，她就接到了孟予堂的电话。 　　孟予堂的声音透过手机也是笑眯眯的：“小姚佳，明天是周末，有没有空？要不要来叔叔的养老院做客？叔叔可以给你做好吃的，咱们爷俩，喝点小酒聊聊天？” 　　姚佳想也没想，立刻说了声“好”。 第90章 小时候的他 　　第二天快中午时, 姚佳按照孟予堂留给她的地址, 启程赴约。 　　她早听说过孟予堂他们住的养老院非比寻常，没点家底的人根本进驻不到那里面去养老。 　　等她真正走进这富贵养老天堂的时候, 她切实体会到了它到底有多不寻常。 　　这哪里是什么养老“院”？这是实实在在的养老别墅群。 　　差不多每家在这养老的人都独住一栋别墅，错落的别墅们中间还有池塘有亭子，有广场有各种设施。 　　这里的日子一派安详和与世无争。 　　姚佳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她想原来想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也是需要一定资本的，假如孟予堂年轻时候不奋斗出点家底来, 现下他就享受不到这份富贵安详的与世无争。 　　姚佳今天特意早到了一些, 为的是避免麻烦孟予堂和妻子蒋蕊亲自走到养老院外接她。 　　她绕着古香古色的亭阁楼榭走了半圈，按地址找到孟予堂和妻子蒋蕊居住的别墅。 　　按门铃后, 是蒋蕊来开的门。 　　这是姚佳第一次见到孟星哲的母亲。她原来以为孟星哲的好外貌是遗传了孟予堂, 眼下见到蒋蕊她才愕然发现，孟星哲可以活得那么装逼, 一定要好好感谢他的母亲，是蒋蕊遗传给他可以为容貌自傲的大部分资本。 　　看着眼前仙女一般明艳美丽的阿姨，姚佳招呼都不敢贸然打，生怕一个唐突惊到她。 　　反而是仙女阿姨笑得开怀，热情拉住她的手，亲切地问：“你就是小姚佳？好漂亮的小姑娘！我是孟星哲的妈妈, 你叫我蒋姨吧！”看到姚佳另一手提着一堆东西, 她佯装不高兴, 可也不高兴得很温柔, “小姚佳, 下次不许这么客气了！你人来就好了，怎么还带着一堆东西？”她倏然一笑，说，“不过你带的这个酒，我觉得很好喝，悄悄说，我会偷喝的！”她向姚佳眨眼睛。 　　姚佳脸微红地想，这个阿姨好漂亮好可爱啊。她想天啊，孟星哲原来有位仙女妈妈。 　　她还想这样美丽温柔的仙女，真的就得珍珍贵贵地养在家，不然绝对会担心她在外面受到亵渎或者挨了欺负。 　　蒋蕊亲亲热热拉着姚佳的手把人领进了屋。 　　饭菜还没好，今日大厨孟予堂还在厨房里忙活。蒋蕊于是拉着姚佳的手坐在沙发上，温温柔柔地同她聊天。 　　边聊蒋蕊边仔仔细细地端详姚佳，越看越满意似的，笑得眼都弯。姚佳都快被神仙阿姨看得害了羞。 　　很快孟予堂把最后一个菜也炒好，张罗着让沙发上的两个人赶紧上桌。 　　姚佳看着孟予堂置办的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除了“哇”就是“天啊”的叹息。她纯天然的真诚惊叹取悦了孟予堂，他眉花眼笑，连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都舍得拿出来跟姚佳分享。 　　三个人动起筷子，孟予堂给他自己和姚佳都倒了酒。蒋蕊央求孟予堂给自己也倒一点，孟予堂满脸勉强，给她倒了半杯说：“就这么些，不能再多了！不然你一喝多又要出去找人乱飙歌！” 　　蒋蕊转头对姚佳眨眼说：“你叔叔胡说的，别信！” 　　孟予堂笑着摇头。 　　姚佳想天啊，她还没有开始吃菜，怎么感觉已经被中老年狗粮喂饱了？ 　　三个人先碰了一盅酒润开了胃口和话匣子。放下酒盅后，孟予堂笑着对姚佳说：“姚佳你知道吗，你们去乡下那一天，我因为太想看看孟星哲那小子从乡下回来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蒋蕊默契地接下去：“我们俩特意在孟小星家里潜伏等待了大半宿！” 　　孟予堂接着说：“半夜的时候孟星哲那小子一进屋，我和你蒋姨简直都快要笑死了！” 　　蒋蕊又把话接过去，温温柔柔说：“你孟叔叔直接跳起来，拿着手机围着孟小星就拍，还一边拍一边说：儿子你是摔泥巴坑里了吗？快跟爸爸说说怎么摔的，让爸爸高兴高兴！” 　　姚佳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 　　这神奇的父母，神奇的儿子，神奇的家庭。 　　她一笑起来，孟予堂和蒋蕊也都笑起来。 　　笑过这一波，姚佳面对这二位不太熟长辈的最后一点尴尬和矜持也消散了，她觉得现在自己坐在这两位长辈跟前，变得很轻松很自在。 　　三个人又吃了一阵子。 　　吃得差不多时，姚佳看到孟予堂转头对蒋蕊温柔地问：“老婆，吃饱了吗？吃饱我要给姚佳讲以前的事了。” 　　姚佳看到蒋蕊轻轻一点头：“嗯，吃饱了。” 　　下一秒姚佳看到蒋蕊转头看向自己，对自己说：“小姚佳，蒋姨约了姐妹去练舞，就先不陪你了！” 　　她起身临走前拉住姚佳的手又握了握，满眼都是慈爱：“真好！以后要多来找蒋姨玩！蒋姨陪你喝酒唱歌儿！” 　　等她走后，孟予堂对姚佳问：“小姚佳，在乡下时孟星哲这臭小子是不是又惹你不开心了？” 　　姚佳连忙说：“没有没有！” 　　孟予堂对她笑：“这小子啊，满身缺点。”顿了顿，他问姚佳，“你知道孟星哲这小子怎么会满身缺点吗？他长成这样啊，是有原因的，在他小时候，发生过一件事。” 　　姚佳闻声不由张大了眼睛。她直觉这件事就是孟星哲一直怕黑、怕狗、怕蚂蚁的原因。 　　她听到孟予堂对她说：“叔叔想把孟星哲小时候发生过的事告诉你，但这件事比较惨烈，你蒋姨这个当妈的心软，受不了再回顾一次，所以我就让她吃饱了去和小姐妹跳舞了，咱们爷俩接着聊！” 　　****** 　　马上就要探索到孟星哲最隐秘的往事，姚佳莫名觉得凝重甚至紧张，她连呼吸都有点屏住，听孟予堂撕开尘封的记忆，克制着情绪把过往那件事徐徐讲给她听。 　　“孟星哲这小子，可不是一直这么满身缺点讨人厌的样子的。”孟予堂微笑着起了话头，他对姚佳挤了下眼睛，“他小时候也是个很暖心很可爱的小天使来着。” 　　姚佳让孟予堂的描述逗得微微一笑。 　　“他小时候，我还在做生意，而且做得很大，那时我们家里很有钱，他生活得很好，说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也不为过。但他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就很有同情心和同理心，他不仅不炫富，还是个很善良很悲悯的孩子，他看到条件不好的小朋友时会想方设法帮助人家。听起来是不是很匪夷所思？他现在的性子，简直和小时候截然相反。” 　　姚佳点头。真的是截然相反。 　　“他七岁那年，有一天出去玩，看到一个小朋友在哭。那个小朋友是单亲，他爸爸带着他从乡下来找活干，他们一直住在附近待拆的棚户区，孟星哲经常和他玩。那天孟星哲问小朋友为什么哭，小朋友说他父亲被辞了，没有了工作，钱又被偷了，大人着急上火生了病，现在没钱治病，没办法躺在家里等死呢。孟星哲这个傻小子，就回家来求我帮忙，让我救救他的小伙伴和小伙伴的父亲。” 　　姚佳轻声“啊”了一下。这么热心、这么乐于助人，还真的想象不到是孟星哲能办的事。 　　“这世上啊，我对两个人的要求丝毫没办法拒绝，一个是我儿子的妈，一个是我老婆的儿子。最终我就答应了孟星哲的要求，帮了那对父子。我让孩子的父亲在我家里帮忙干活，接送孩子上下学什么的。为了方便，我还出钱把那个小朋友转到了孟星哲他们学校去。” 　　孟予堂说到这叹口气。姚佳想，这感叹一定是在预示着什么转折。 　　“但你真的想不到，这世上有些人的心多难测。我帮了那个男的——我们给他个代号，叫他阿恶吧。我帮了阿恶，我让阿恶留在家里帮我接送孩子、帮我干干活，我给他开很丰厚的薪水。可你猜怎么着？” 　　孟予堂问姚佳。姚佳的心往下沉。 　　“他恩将仇报了吗？” 　　孟予堂笑了，笑容里满是讥讽。 　　“是啊，他恩将仇报了。那孩子的爸爸在我家里待久了，觉得我们有钱，心里渐渐很不平衡，他开始偷我家里的钱和东西。有一次他在书房偷我落在办公桌的手表时，不小心被孟星哲看到了。他害怕事情败落，直接打晕了孟星哲。” 　　姚佳一声惊叫堵在喉咙口出不来，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后来呢？”明知道孟星哲没事的，他活下来了。可她还是忍不住为他后面未知的遭遇颤了声。 　　孟予堂嘴角带着一抹沧桑的苦笑。 　　“后来，那人突然跟我说老家有事，很急地跟我辞了职，带着孩子就回了乡下老家。他走之后的当晚，孟星哲没有回家。我觉得事情不对，就报了警。开始我还没有往阿恶身上想，警察还问我，最近有什么反常的事吗。我说没什么反常事，就是家里原来有个帮工的，辞职回乡下了。 　　“警察同志说，这就是很反常的事。他们连夜下乡找到阿恶，仔细调查，反复问话。阿恶最终扛不住压力，讲了实话。警察问他把孩子藏哪了，姚佳啊，你知道他当时跟我们说什么吗？他告诉警察和我以及你蒋姨，说孩子已经被他错手打死了，他当时很害怕，就把孩子抛尸了。” 　　姚佳“啊！”的一声，浑身都在颤抖，她两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头。 　　她不敢想象当时孟予堂和蒋蕊听到这个噩耗时是怎样的绝望。她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蒋蕊没法把这段往事再回顾一遍。 　　“听到这个消息，你蒋姨当时就晕过去了。我也差点倒下去，但我知道我得挺住，最起码，我得知道孩子被抛尸在哪了。我问阿恶，他把孩子扔哪了，你猜他什么反应？” 　　姚佳想了想，说：“忏悔？” 　　孟予堂笑起来，笑得凄厉又沧桑：“孩子，你见的人心太少了，人心有多险恶你是想象不到的。我让阿恶告诉我他抛尸的地点，阿恶却哈哈笑着对我说：我现在看到你们这么痛苦难受，我太舒服了，我就是被判死刑我也认了！凭什么就你们有钱？凭什么你们有钱就能过得那么开心？凭什么我穷我就要低人一等天天给你接孩子送孩子干活？” 　　姚佳听得浑身发冷。这就是农夫救的那条蛇。 　　“我那时，第一次觉得，钱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在心里跟老天爷说，如果能让孟星哲回到我身边，如果能让我享受到跟他的天伦之乐，我愿意散尽家财，我愿意不再做生意不再当有钱人，我愿意今后什么都可着孟星哲、什么要求都满足他！只要能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姚佳一下湿了眼眶。 　　“我当时跟阿恶说，我愿意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他，求他把抛尸的地点告诉我。阿恶却跟我说，把地点告诉我也没用，他把孩子尸体跟狗关在一起了，孩子早就喂了狗了。” 　　姚佳听到这里天旋地转，她浑身都在打冷战。虽然知道孟星哲后面没事，他平安长大了，她还是心堵得发痛，喉咙憋闷得几乎窒息。 　　“他为什么这么狠毒？”她开口时，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 　　“他原本想用狗吃掉尸体，毁尸灭迹，就没人能顺着尸体找到他了。”孟予堂说。 　　姚佳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她哑着声问：“叔叔，后来呢？孟星哲是怎么被找到的？” 　　孟予堂给她倒杯水，安慰她：“孩子，喝点水，没事，都过去了！” 　　姚佳端着水杯的手在发抖，她哆嗦着喝了口水，呛得直咳。 　　等她平静下来，孟予堂接着往下说：“后来警察用了各种方法，总算问到了他抛尸的地点。其实就在他原来住的废弃棚户区的一个地窖里。那片地正在被拆迁，已经没人住了，他把孟星哲扔进地窖之后，就把一条流浪的大型犬也赶了进去，然后他回到我家来，跟我辞职，回了乡下。” 　　“问到地点之后，我们赶紧返回来，赶到棚户区，找到地窖。我和你蒋姨，以为孩子已经没了，其实我们那时已经是行尸走肉了，我们只想着给孩子好好收收尸。结果你猜怎么着？地窖打开那一刹那，我们看到，孟星哲他居然还活着！” 　　姚佳觉得一股酸酸的热流一下就冲进了她眼睛鼻子里。 　　“后来孟星哲跟我说，他被打晕醒来之后，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他眼前是一片漆黑，空气很闷很潮湿，身上爬满蚂蚁。他说他很怕，怕到都不会哭了。然后他发现，黑暗中有两个血红色的光点在看着他，等那两个血红的光点跑近他才发现，那是一条恶狗。” 　　姚佳听得浑身不住发抖。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也怕上狗了。 　　“孟星哲说他奋力和狗搏斗，找机会他脱了自己的裤子，又找机会把狗嘴系上了，虽然狗很快就挣开了，但他也算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些往地窖上面爬的时间。” 　　姚佳听到这想，小小的孟星哲他好勇敢也好聪明。 　　“你可能没见过地窖。”孟予堂对姚佳一边说一边比划，“地窖很深，上下的通道一般很窄，够放一个梯子能容一个人顺着梯子上下就好，下了地窖到了底，才是一大片开阔空间，像个房间一样，可以储物。就是这个窄通道给孟星哲争取了更多的生存空间，他顺着这通道往上爬，张开腿和手臂，撑在地窖通道上，死命地撑住自己，才没让狗把他给吃了。” 　　姚佳想象着那叫人胆战心惊的场景。 　　小小的孟星哲张开手臂拼力撑住自己，一条恶狗在他下面不停地狂叫，边叫边向上用力地蹦着，想要咬到他吃掉他；四周都是一片漆黑，只有恶狗的眼睛发着穷凶极恶血红的光；蚂蚁在墙壁上顺着他的手脚往他身上爬、往他脸上爬…… 　　姚佳不由闭了闭眼。她想这些真的太恐怖太绝望了。 　　睁开眼后，她问孟予堂：“即便是待拆迁的棚户区，就没有一个人路过发现他吗？” 　　孟予堂苦笑一下，说：“我后来想，还真不如没有人路过的好。孟星哲得救之后告诉我说，其实是有两个人曾经经过过那片棚户区的，孟星哲听到他们哈哈大笑的声音后，使劲喊过救命。” 　　“然后呢？”姚佳迫不及待地问。 　　“然后其中一个人说，别过去，也许是鬼。孟星哲大声喊他不是鬼，他求求他们救救他。这时候狗也叫起来，叫声很凄厉，那两人中的另一个就说，今天是鬼节，还是走吧，这童声和狗声都太吓人了。”孟予堂顿了顿，说，“于是，他们就这样走掉了。” 　　姚佳的心重重地往下沉。她也同意孟予堂说的，这两个人还不如没有出现过。他们让孟星哲有了点希望，可之后却让他更绝望——孟星哲在他最需要救命的时候，他那么强烈地求救，却没有得到帮助。他当时心里该是怎样的心灰意冷和绝望？ 　　姚佳想她终于懂了为什么孟星哲一次又一次说，助人为乐在他那里从来不是美德，是给自己造孽。他被伤害得太深了。 　　“后来他实在撑不住了，他出来以后对我说，他觉得很累很难过，他想不如死掉算了。然后他松了手脚掉下了地窖。” 　　“恶狗立刻跑到他身边，对着他的腿咬下去。” 　　姚佳觉得心脏揪在一起狠狠发疼。 　　“我们赶到的时候，掀开地窖的盖子，透过光，看到孟星哲满身是血地躺在下面，狗在撕扯他的腿。你蒋姨差一点就又要晕过去了。这时候孟星哲很弱地在下面叫了我们一声。 　　“他说，爸，妈，好疼啊。” 　　姚佳的眼泪一下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她也觉得，好疼啊。 第91章 你不要变啊 　　姚佳的眼泪夺眶而出。 　　孟予堂连忙给她递纸巾：“孩子, 没事了, 都过去了，快别哭。” 　　姚佳一边擦眼泪一边带着鼻音哑声解释：“我平时不爱哭的……” 　　孟予堂点头轻笑, 笑容里有欣慰：“孟叔叔知道，你在心疼那臭小子。” 　　等姚佳平静下来，他继续对姚佳说：“自从出了这件事, 我就觉得太有钱不是什么好事。姚佳你说一个人这辈子挣那么多钱最终图的是什么？还不是就图个儿孙绕膝的福气热闹。可我的儿子却因为我的钱太多而遭了那么大罪。” 　　姚佳听到这不由心生感慨。她听到孟予堂也很感慨地发出一声叹息。 　　“唉。所以自从那事以后，我就对赚钱这事变得心灰意冷, 后来我干脆把公司经营权交了出去, 不再做生意，然后我和你蒋姨把我们的财产分成了三份, 一份留着给孟星哲, 一份做成了家族信托，我和你蒋姨现在每个月都是从这个信托收益里领钱花。还有一份, 我们拿它去做了慈善，希望能给孟星哲积德积福气。” 　　姚佳想，孟予堂和蒋蕊是很有魄力的人了。人生在世这辈子，有多少人能摆脱钱的诱惑？有多少人嘴上说着跟义气比起来钱不值一提，但最后到了分钱的时候却毫不犹豫捅兄弟。 　　能把钱真的看淡的人，是真正的牛人。 　　顿了顿, 她听到孟予堂又说：“自打出了这件事, 就像你心疼孟星哲这小子一样, 我和他妈也心疼他。但也是因为心疼他, 我们才慢慢给他养出了一身毛病。” 　　孟予堂说到这摇头叹气：“他被救出来以后, 身体上的伤很快就治好了，但是落下了精神和心灵上的伤。从那以后，他见不了黑，晚上睡觉一定要留一盏灯，还有他怕蚂蚁怕狗怕得要命。” 　　这些姚佳都知道。以前她还觉得孟星哲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怕蚂蚁，怕小狗，她甚至觉得有一点好笑。 　　但她现在只剩下心疼。 　　“除了对黑、蚂蚁、狗有了应激发应，他最大的变化是，再也不会去帮助别人了。他认为帮助别人是没有好下场的。他能从这场大劫难里死里逃生，对我和你蒋姨来说，已经是万幸，我们都舍不得跟他说一个不字。他想干什么我们都由着他。我们都觉得，他不愿意帮人就不帮，只要他开心就好。” 　　说到这孟予堂忍不住又摇摇头，叹了重重一口气：“可谁承想，慢慢地他就彻底变了样，他变成一个和小时候截然相反的人，他成了一个彻底的利己主义者，考虑事情都以利益得失为先，极度注重享乐，哪怕创业了也懒懒散散，没有个做老板的样子，从来不会像别的老板那样日理万机，大部分事情全都靠贝洛南去做。” 　　姚佳听到这忍不住接话：“所以后来，您联合贝洛南一起使计让孟星哲到坤羽电器的客服部磨练。” 　　孟予堂微笑：“是啊，我怕他再不做点改变，将来会变成一个利己主义、利益为上的冷漠机器，那就太讨人嫌了！” 　　姚佳垂眸想，没错，她初遇时的孟星哲的确怎么看怎么讨人嫌。 　　“姚佳啊。” 　　她忽然听到孟予堂语重心长地叫她。 　　她抬眼，对上孟予堂慈祥又感激的目光。 　　“叔叔要谢谢你。我听说了，那小子之前在坤羽电器客服部的时候，不只一次帮助过别人。姚佳啊，是你改变了孟星哲这小子，是你让他又有了能帮助人的能力。” 　　姚佳想说话，想说没有没有，自己没有他说的那么好。 　　但孟予堂打断她：“小姚佳啊，你们两个小朋友，要好好的，别因为观点不同的事吵架冷战。观点这个东西，都是可以磨合的。孟叔叔今天把那小子小时候的事告诉你，就是想跟你说，他现在还做不到像你那样无私助人，是有原因的，你再给他点时间！” 　　姚佳连忙摆手说不。 　　“不，不是这样的！他现在，就很好！” 　　如果她早一点知道他小时候的遭遇，她一定不会要求他做一个无私忘我去帮助别人的人。 　　****** 　　姚佳和孟予堂爷俩不知不觉就聊了很久，到了临走时姚佳才发现，外面天色都有些暗了。 　　再多待一会儿，怕是晚饭都要留在这吃。 　　姚佳赶紧和孟予堂告别。 　　聊过这么一番天后，她前所未有地疯狂想见孟星哲。她想抱抱他，想透过现在的他给小时候的他一点温暖和安慰。 　　从养老院一出来，她就打车直奔回家的路。 　　回了家，她仔细地洗了把脸，洗掉为小小孟星哲狠狠哭过的狼狈痕迹。 　　洗漱过后她要出门，走到门口时却被甘羽叫住。 　　“最近都累瘦成什么样了，怎么还不好好吃晚饭？” 　　甘羽把她强行拖去餐厅，押解着她吃了点晚饭。 　　然后她急匆匆地出门，从自家的东区飞快向西区的平层别墅走去。 　　天色已经黑了，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她快步走过一盏又一盏路灯的影子。她越走步子不由越快，每一步迈出去，想见到孟星哲的欲望似乎都比前一秒更加强烈一分。 　　只是赶到孟星哲家楼下时，她仰头看，孟星哲家对应的几扇窗都是暗的。 　　他怕黑，如果在家里一定会点灯。 　　所以他不在家。 　　姚佳有点失落。可她又不想打电话给他，问他在哪里，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她想要他们打破莫名其妙冷战的第一句话，是她面对面跟他说。 　　那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句话。 　　小区里有长椅，姚佳走到长椅边坐下，抬头看着弯成一个微笑嘴巴的月亮渐渐东移。 　　这城市的冬天虽然不像大北方那样寒冷得刺骨，可坐久了依然叫人想打寒颤。 　　姚佳坐在长椅上，时不时地跺脚搓手，期间又接了助理打来的一通很长的汇报电话。 　　终于在她把月亮都快看出重影来的时候，她听到不远处有汽车引擎的声音。 　　那声音真耳熟，和孟星哲的suv发出的一模一样。 　　她赶紧从长椅上站起，惦着脚探着头，向路的尽头看。 　　转角处先拐过来的是一片光。那辆期盼中的suv在车灯的一片光芒中，向姚佳驶近过来。 　　在那片光明的后面，坐着孟星哲。 　　* 　　车子在经过姚佳时戛然停下。 　　孟星哲推开车门下车，看到姚佳，意外得手脚都有些失调。 　　“你怎么傻站在这？在这等多久了？冷不冷啊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早点回来……” 　　他还在喋喋不休，姚佳已经等不及他住口，她一头扎进他怀里。 　　孟星哲一下愣在那，但马上他收拢手臂，紧紧抱住怀里的姑娘。 　　他的心被暖热的血液一波一波地冲。 　　“怎么了，嗯？”他轻抚她的背，凑近她耳边低声地问。 　　她把她的脸闷在他胸口，把声音也闷在他胸口。 　　她闷闷地说：“对不起。” 　　****** 　　孟星哲抱着姚佳，满足感和幸福感没顶般淹没他。 　　这几天没见到她也没听到她的声音，他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残缺起来，灰暗起来。现在她在他怀里，他的世界又完整了，并且明亮又有色彩。 　　他揉着她的后脑勺，恨不得把她娇成一个小姑娘。 　　他向后退一退，迫她埋在他胸口的脸露出来给他看。 　　他低头凑近她，看着她的眼睛问：“怎么了，嗯？怎么突然道歉？” 　　他声音低沉温柔，好听得像犯罪。 　　姚佳又一头埋进他胸口，两手环抱住他的腰。 　　“我等下再告诉你！”她声音里有一点耍赖似的。 　　孟星哲低低笑起来。他也环住她，一下一下抚摸她的长发和后背。 　　他们身后忽然响起汽车喇叭声。 　　然后是一道调侃声音。 　　“嘿帅哥美女，虽然你们俩在路灯底下抱得跟偶像剧似的，非常养眼，但能不能劳驾先挪挪车？” 　　姚佳一下跳出孟星哲的怀抱，捂着脸背过身去。 　　孟星哲上车，把车子停去了停车位。 　　然后他走回来，认领长椅边使劲把自己的脸埋进外套衣领里的姚佳。 　　他想逗她，忽然又有点舍不得。最后牵起她的手，带她乘电梯回家。 　　他握上她手的时候，忍不住有点教训她：“这么凉？你到底等多久了？姚小佳你是死心眼吗？我不在家你就不能给我打个电话把我叫回来？非得在外边冻着？” 　　他又开始喋喋不休。姚佳低头听，听着听着嘴角就弯了起来。 　　其实仔细想，他们之间几次吵架闹别扭的根由，竟然都是他在想着她。 　　他舍不得她受累，想把她藏在家里，所以他们吵架。 　　他舍不得她献血，怕她身体受不住，所以他们吵架。 　　她忽然心里甜得有点发酸。他都是想为她好而已啊。 　　进了家门，孟星哲立刻开灯开空调。 　　他脱了外套，把姚佳拉到沙发上，把她的两只手包在自己的手掌里，一边捂着一边轻轻搓，想让她快点暖和起来。 　　他穿着高领的薄毛衣，衣领卡在喉结上。他这样子看起来，又斯文又好看。 　　姚佳看着多日不见依然帅得没边的孟星哲，她忽然就委屈了。 　　“这几天你怎么都不找我啊？” 　　孟星哲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我不敢找你。”顿了顿，他讲出原因，“……我觉得我有点配不上你。” 　　姚佳瞪圆了眼睛：“哈？为什么啊？” 　　孟星哲抬手碰碰她透满不解的脸颊：“因为你太好了，你处处都在为别人着想。” 　　姚佳顺势歪头，枕在他掌心里：“你也好啊！我知道虽然你什么也没说，但你这几天每天都去看黄大黄。”她看着他，眼睛轻轻眨着，“你比我好，你看，我忙起来都没有顾上再去看黄大黄。” 　　孟星哲手掌贴着她软嫩的脸颊，心都发软。他冲她笑：“但你不是让你助理去看他了。” 　　姚佳也笑起来，笑得露出整齐的小白牙：“我助理说，你给黄大黄换了VIP病房，是个单间，方便他爸妈留宿照顾他。你还天天都去看他，给他买水果削水果，耐着性子痛不欲生地给他讲了睡前故事，哦还有，你还应黄大黄小朋友的要求，专门去乡下他家把他心爱的小黄狗带到医院去陪小朋友玩了一会儿！” 　　姚佳能想象孟星哲得怎样努力克服对狗的恐惧，把装着小黄狗的笼子拴在车后座，他一路得多么逼近崩溃，把小黄狗带去洗澡消毒，再带去医院，让黄大黄小朋友在病房外的草坪上跟它玩一会儿，再忍着又一次的恐惧和崩溃，把黄小黄送回乡下去。 　　然后他风尘仆仆地开车赶回来。 　　想到这，姚佳心软得像快化掉一样，又把脸颊在他掌心里蹭了蹭，对他说：“孟星哲，你真好！” 　　孟星哲笑起来，连眼睛里都充满开心笑意。 　　“你终于发现我的优秀了！” 　　顿了顿，他说：“我以为你还在生我气。” 　　姚佳离开他掌心，直起头，看着孟星哲说：“我今天，被孟叔叔叫过去了。” 　　她看到孟星哲意外地挑挑眉梢。 　　“孟叔把你小时候发生的那件事告诉我了。” 　　姚佳看到孟星哲眼底有一瞬的意外以及无措。他软弱的一面被剖开给她看到，他为此好像觉得有些难堪。 　　姚佳凑近孟星哲，张开手臂，努力把高高大大的他抱进自己怀里，她拍着他的背安慰他，透过时空安慰十几年前那个无助恐惧的小男孩。 　　过了一会儿，她松开他，和他拉开些距离，看着他的脸，认认真真告诉他说：“孟星哲，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一直以我自己为标准去要求你，想让你变成一个可以无条件去帮助别人的热心人，我觉得成为这样的人才是善良的人。可是我从来也没有想想，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行事准则？我从来没考虑过，你曾经因为帮助别人受到过怎样的伤害，更没有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不值得帮的！” 　　孟星哲抬手摸她的脸颊，笃定地告诉她说，“姚小佳你跟我道歉干什么？不要道歉，你没有错，这次千真万确是我错。你其实不是无条件去帮人，因为那柄铁锨是黄大黄为了帮我赶狗才放在院子里的，他才会摔在上面的，你想为他输血其实是在替我觉得愧疚，你其实是想要替我弥补！” 　　停了下，他接着说：“我才不对，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说你是圣母，完全没有想到你其实是想要帮我做弥补。是我错了！” 　　姚佳使劲摇头：“不是，是我的错！我就是太圣母！我以后一定改！” 　　孟星哲连忙制止她：“不要改，姚小佳你不要改！你不要受我的事影响，从此害怕帮助人，你就保持这样就好，赤诚，热血，义无反顾，乐于助人，这样的你才是你。如果万一帮到了不该帮的人，有什么后果我来给你承担！你要相信我，没有什么事，是我孟星哲承担不了的！” 　　这一刻姚佳心跳得像要爆炸。虽然孟星哲最后又隐隐地装了个逼，可她觉得这一点都不影响他此刻的man。 　　想到帮助人的后果，她就想到了在他小时候深深伤害了他的人渣阿恶。 　　她忽然弯腰去扒他的裤脚。 　　裤筒被她卷上去。她看到他左腿大腿外侧有片很狰狞的疤。那是被恶狗咬过留下的，这么多年过去，它看起来依然那么痛。 　　她一下子眼底恨得都带上红色泪圈了，对他说：“我真的想，把小时候对你恩将仇报的王八蛋千刀万剐！” 　　孟星哲的心倏地一麻。 　　“他已经被法律制裁了。” 　　他替她揩去眼角溢出的一滴泪珠。它流得他心都颤。 　　“我没有哭，我可从来都不爱哭的！”小姑娘还在他掌心里坚强狡辩，狡辩得他更心颤。 　　他指尖划过她眼角，问她：“还记得我们帮陈洛汐找孩子那次吗？”他轻轻告诉她，“你当时有句话惊醒了我，你说如果小孩落在陌生的坏人手里，他得多恐惧、多渴望获救？如果他等不来救他的人，他又得多绝望？” 　　“我想这不就是曾经的我吗？” 　　“自从小时候我帮了人没有得到好报，我就发誓以后再也不帮人。可是你那句话让我想起曾经的自己是多渴望获救。要不是你点醒我，我差点就变成我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他捧住她的脸，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因为动了情，声音都是微哑的，他对她说：“姚小佳，真的，是你救赎了我。” 　　他话音落下，他热烈的吻也在她唇边落下。 第92章 第四张卡片 　　姚佳承着孟星哲的吻。 　　她心口怦怦跳地想，她居然能成为他的救赎。 　　马上她想, 他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救赎呢？如果不是他, 她和家里的关系还在僵着, 她也还是一个叛逆的不懂事的姚佳。 　　他的嘴唇在温柔轻吮她, 她连脊背都在发麻。 　　他们似乎好久没有吻过了, 从某个时间开始他就对她不再唐突孟浪。时隔好久后，眼下这吻竟好像初吻一样, 叫她心跳如鼓血液翻涌。 　　他把舌尖送进来了, 温柔地描摹她。她闭着眼睛, 微微沉醉。 　　房间寂静, 除了他们彼此重重的心跳声，就是两个人都愈见急促的呼吸声音。 　　不知道是空调在给空气加热, 还是越来越燥热的他们。 　　这一吻在空气升温中，也渐渐从温柔变得炽热, 又变得浓烈。轻啄慢吻变成了深深地抵和用力的吮。静谧房间里, 交织的呼吸变得急促，热吻的声音湿润旖旎。 　　姚佳觉得自己晕眩得快要窒息，腰间和后背都留下他手掌的力道和温度，她快要被他揉进他身体里了。 　　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一吻似乎要蔓延出不可收拾的什么东西。她还来不及想清楚, 自己是接受这不可收拾还是该扼制住它。 　　下一秒，她忽然被孟星哲推开。 　　她睁开眼, 发怔地看着他。 　　他握着她肩膀, 把她拉远, 喘着粗气, 看着她的眼睛里还饱盛着浓浓情谷欠。 　　“老孟说，我得学会尊重你！” 　　姚佳想不到这个时候孟星哲会气喘吁吁地抬出他老爸。 　　“老孟说，在我们磨合好之前、在彻底了解彼此的过去现在之前，不能轻挑。” 　　姚佳歪一歪头，不解笑问：“既然不能轻佻，你之前怎么按住我就亲？” 　　孟星哲立刻出卖队友：“这损招都是贝洛南教我的。” 　　姚佳：“……” 　　她一下子就能想象到凌晓欣和贝洛南平时是怎么玩耍的了。 　　下一瞬孟星哲松开她肩膀，喘着气地对她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喝点凉水冷静一下！” 　　“……” 　　姚佳看着孟星哲真的奔着冰箱去了，从里面拿出冷藏的矿泉水扭开盖子就仰脖喝，咕嘟咕嘟地，喉结快速上上下下，又man又欲。 　　喝完水他一抹嘴巴，扭过头来，对坐在沙发上的她邪魅一笑。 　　“……”姚佳的心紧张又刺激地往上一提。 　　她以为配着他欲欲的动作和笑容，他念头怕不是又变了，他怕是又忍不住想要轻挑她了。那么她该怎么办？该接受还是拒绝？！ 　　她脑子里正乱转着念头，结果听他就那么邪魅地笑着对她说： 　　“快把外套穿上，我送你回家去！” 　　“……” 　　可是送她回家为什么要用一副想吃掉她的语气说？！ 　　****** 　　孟星哲牵着姚佳的手，两个人从西区往东区慢慢踱，踱得像蜗牛附体，踱得两盏路灯间的距离简直像两条街那么远。可就这样还是没一会儿就踱到了地方。 　　孟星哲对姚佳很霸总地一扬下巴：“你家到了，快进去吧。”声音语气都无比的干脆利落。 　　“……”姚佳却很无语，“那你能把拉着我的手撒开吗？” 　　谁说心口不一是女人的特长？这本事放在眼下这个傲娇男人身上，才真是严丝合缝的合适。 　　孟星哲又用力捏了两下姚佳的手，终于舍得把她撒开了。 　　但他真的松了她的手，又不肯立刻放她回家了，他拦着她，腻腻歪歪地说：“哎你等等，你就这么回家了吗？那你这孩子太没礼貌了，分别是要有个分别语的！” 　　“……” 　　姚佳想怎么办，今晚对他的怜惜好像渐渐要散掉了…… 　　他忽然抬手又揉她的头：“逗你的，别没话硬憋了，眼珠子都快对一起了。” 　　“……”怜惜感真的要没了！ 　　好在下一秒他的声音语气总算有了点正常人的样儿：“快进去吧，外面怪冷的。” 　　他把声音放在最好听最温柔的那一线上，听得姚佳少女心立刻波动。 　　她不由两手扯着他的外套衣襟，把他往下拉。 　　他就势俯身过来，看着她问：“怎么了，嗯？” 　　她凑去他耳畔，没等开口脸先红了，咬咬嘴唇才对他轻声说：“其实你那天按住我吻，我是喜欢的；但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态度！” 　　她说完在他脸颊飞快一亲，然后迅速放开他，又往他外套口袋里插了样东西。做完这一连串动作她扭身就跑回家。 　　孟星哲还愣在原地，立在路灯下抬手摸着脸颊傻笑。 　　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 　　笑了一阵他把手伸进衣服口袋，居然摸出一张心动卡。 　　他一边看着卡片一边拿出手机，给刚回到家的小姑娘打电话。 　　“这张卡是什么名堂？”他声音里都含着笑意地问。 　　“你猜。”她故意卖关子。 　　“不轻佻心动卡？”他想了半天想出个名目。 　　但被电话另一面的人宣判此题答错：“不对！” 　　孟星哲又乱七八糟地猜了几个名堂，全被宣告答错。 　　“送你回家心动卡？” 　　“这有什么好心动的，不对！” 　　“帮黄大黄运送黄小黄心动卡？” 　　“噗！不对！” 　　“这男的实在太帅心动卡？” 　　“哈哈哈不要脸！不对！” 　　最后姚佳说：“我妈叫我吃水果，不说了，拜拜！” 　　她挂了电话，孟星哲急得不行，直说回来，你把答案告诉我你再走…… 　　但听筒已经传来嘟嘟声。 　　他握着手机无奈地摇头叹气。如果有镜子，他会看到此刻的自己嘴角正在上翘，无奈也无奈得特别甘之如饴。 　　忽然手机屏幕被他看得跳进一条信息。 　　他连忙点开看。 　　是他放在心尖上那个姑娘告诉他说—— 　　[笨蛋，这是一张怜惜心动卡。小时候的你辛苦了，小姚总会让以后的你很幸福的。摸头！] 　　孟星哲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一瞬间他像被这句话击中了心，从胸腔内到手脚四肢，全都酥麻麻。他不受控制地咧嘴笑。他想把笑容收小点都做不到。 　　****** 　　第二天白天，姚佳和孟星哲同时收到田华生的火锅邀约。 　　田华生拉了一个三个人的群，在里面发话—— 　　田华生：[哥，佳，听说你们和好啦？] 　　“……” 　　姚佳赶紧问：[你听谁说的？] 　　田华生：[小凌律师！] 　　姚佳想，好吧，凌晓欣也变成个八婆了。 　　田华生：[那如果现在把你们凑在一张桌前吃饭，你们不会打起来的哦？] 　　“……” 　　姚佳想，看来凌晓欣也不是太八婆，田华生似乎并不知道她不仅和孟星哲和好了，而且他们已经发展出了一段不正常的男女关系。 　　这时她看到孟星哲在群里发了一条信息。 　　孟星哲：[老二你怎么说话呢，我是那种能动手的人吗？] 　　姚佳想怎么的，你还要趁机装逼显示你有绅士风度？结果下一秒—— 　　孟星哲：[能甩钱解决的问题，我会舍得动手？] 　　田华生的回复立马撅了他：[哥，你不是一直欠佳的钱？你有钱啦？] 　　孟星哲：[……] 　　姚佳看着手机屏幕解气地哈哈笑。 　　她看到田华生又发：[哥，佳，今天晚上你们下班之后，回来宿舍一起吃火锅叭！] 　　田华生：[今天有个好消息，丽丹姐的离婚官司和家产官司打完啦，丽丹姐大获全胜！我们一起庆祝一下叭！！！] 　　姚佳本来很忙。她原本打算再梳理一下之前在客服部接电话时接到的那起翻新机事件的。但听到郝丽丹的案子胜了，又想确实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田华生，她立刻在小群里回—— 　　姚佳：[好！我们下班就过去！] 　　她还在群里艾特孟星哲：[@孟星哲 ，下班你负责买菜。] 　　她故意气人，说了好几样菜都正好是之前去菜市场时孟星哲赌咒发誓说打死都不吃的。 　　但孟星哲居然言听计从，回了没问题。 　　姚佳想了想，又叮嘱说：[别忘了买韭菜。] 　　孟星哲：[这个菜你不说我也会买。] 　　田华生发大笑表情：[天辣！我实在想截图聊天记录发到论坛上去，让大家看看两个霸道总裁在我的群里怎么商量着买韭菜！] 　　姚佳笑起来。然后她问田华生，有没有叫凌晓欣一起。 　　田华生回：[叫了，但小凌律师说她打完丽丹姐这个官司太累鸟，所以请了年假，现在她人正在国外哈皮呢！] 　　姚佳想这小妮子出去鬼混都没告诉她。还有凭着凌晓欣那个小胆子，她居然敢一个人出国旅游的吗？ 　　下一秒她看到孟星哲私敲她：[贝洛南这小子也请年假出国去了。] 　　姚佳一品这事，品出了浓浓的男女私奔的奸情。 　　* 　　晚上下班姚佳经过菜市场时买了好些羊肉片，又让助理帮忙提了箱酒一起送到宿舍。 　　田华生见到姚佳的时候，开心得跳起来，想拥抱她又碍于助理在。于是整个人拧成一个欣喜若狂的麻花，对姚佳隔空拥抱。 　　姚佳受不了他的扭扭捏捏，干脆主动走过去，一把拥抱住他。 　　田华生呜呜呜地开心得快哭了。 　　“哦老三，你还是我的那个三妹老三！哦上帝，我真是太开心了！” 　　……姚佳很想问问田华生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译制片。 　　她松开田华生，让助理走了，临走对他说谢谢和路上小心。 　　田华生拍着大爪说：“我们小姚总可真是平易近人哇，对待助理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待我像对待亲人一样，我还没见哪个‘总’级别的人能这么与民同乐呢！” 　　他话音刚落，玄关就响起一堆塑料袋互相摩擦的声音和一道幽沉男声：“今天就让你有机会和两个‘总’一起乐！” 　　孟星哲来了。他提着一堆的菜。 　　田华生顾不上他西装革履，也顾不上自己还穿着不算干净的围裙，嗷呜一声欢呼就扑过去抱住了孟星哲。 　　“哥，哥！我想死你了哥！” 　　他激动得萝莉腔都出了颤音。 　　孟星哲一脸的嫌弃，嘴里直嚷着：“起开起开，大男人抱在一起肉麻不肉麻？”但他的身体并没有太抗拒这份来自兄弟的热情思念。 　　姚佳在一旁弯着眼睛笑。 　　这时郝丽丹从厨房出来，跟他们打招呼，有点拘谨的样子。 　　姚佳连忙让她以前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她告诉郝丽丹，不管在外面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只要回到宿舍了，她就还是从前客服部的那个姚佳。 　　郝丽丹笑起来，局促感消减了。 　　这时姚佳看到从厨房又走出一个人，她挽着衣袖，手里端着个盆，问田华生和郝丽丹：“丽丹姐，小田田，你们看黄喉洗成这样是不是可以了呀？” 　　姚佳眼睛都瞪大了，看着居然融入了大家、并且会动手帮忙干活的佟雨墨。 　　* 　　姚佳拽着田华生一起去厨房洗菜。 　　名为洗菜，她其实想听听佟雨墨的情况。 　　“佟雨墨搬到独卫主卧去住了吗？”姚佳问了句。 　　田华生摇头说：“没有哎。” 　　姚佳感到意外。她以为孟星哲和她搬出去以后，佟雨墨会第一时间排除所有竞争对手搬去带独卫的主卧。 　　“现在那个房间是洛汐姐带着善善在住，佟雨墨说洛汐姐单亲妈妈带着孩子，住那个房间会方便一点。”顿了顿他朝姚佳挤眼睛，“你原来的房间喔，现在是丽丹姐在住呢！” 　　姚佳顺嘴说了一句：“你们俩还用住两个房间吗？” 　　田华生“啊呀”一声叫，手里在洗的菜都掉水池里了：“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讲！在她离婚离利索之前，我们肯定是，发乎情止乎礼的！！” 　　姚佳看田华生脸红得都要把自己蒸熟了，赶紧为自己嘴快道歉。 　　随后她又把话题拐回到佟雨墨身上：“话说回来，佟雨墨居然没有抢独卫主卧？”对此她真的很意外。这还是她所认识的佟雨墨吗？那个自私娇气、矫情起来堪称奇葩的佟雨墨。 　　“她怎么会有这么大变化？”姚佳忍不住问田华生。 　　田华生想了想说：“你走之后嘛，路芳菲那个妈又来闹了好几次，每次都是佟雨墨变身彪悍母老虎，把那个泼皮老阿姨赶走的。” 　　田华生学了学佟雨墨彪悍的样子，姚佳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佟雨墨那天是怎么揪着路芳菲她妈脖领子给人直接扔出去的。 　　田华生学得简直像实况转播。 　　“后来只要那泼皮老阿姨一来，佟雨墨就变身成女战神把人干跑。就这样呢，佟雨墨跟路芳菲渐渐就走得特别近玩得特别好。丽丹姐说路芳菲这个人挺直的，有什么话都直接说，所以她就直接告诉佟雨墨说——” 　　姚佳听田华生把他的萝莉腔捏出个路芳菲的腔调：“佟雨墨，你其实是个挺好的女孩，为什么总把自己弄得矫揉造作的？你看你本来的样子，强悍、愿意帮忙，这多好啊，干嘛一定要扮柔弱、扮无辜呢？其实你这副假假的样子，大家反而很不喜欢的，甚至会当笑话看，只是没人像我这么耿直，会告诉你。” 　　姚佳用力点头，她非常赞同路芳菲的话。 　　她听到田华生还在用路芳菲的腔调说话：“雨墨啊，还有你平时为什么要对钱那么斤斤计较呢？让人觉得你只对自己大方对别人使劲抠。可你帮我的时候我能看出来，你其实是有很无私一面的，你在不计得失地帮我。所以我总觉得你很矛盾，但我又参不透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子。” 　　田华生说到这恢复了他自己的萝莉腔。 　　“这些我是听丽丹姐学给我的。反正别说，自打路芳菲对佟雨墨这么说完，佟雨墨真的就开始有了转变呢。最开始的转变是，她主动把带独卫的房间让给了陈洛汐和善善，之后她又变得肯出份子钱跟我们一起搭伙吃晚饭啦！” 　　姚佳听到这忍不住“哟”了一声：“你的晚饭小分队又招募进来新成员了！”她又忍不住啧啧两声，“都肯掏钱出来了，佟雨墨还真不再是以前的佟雨墨！” 　　把菜洗好后，一切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火锅端上桌，菜肉都备齐，一切就绪后，除了姚佳、孟星哲，田华生、郝丽丹和佟雨墨，陈洛汐和路芳菲也都坐过来了。 　　姚佳看到路芳菲一过来，佟雨墨直接走到了她身边去。她暗暗想，到底是路芳菲身上的哪个特质吸引了佟雨墨，让她甚至愿意做出改变。 　　但不管怎么说，她能变，总是好的。 　　起初落座时，除了田华生和郝丽丹，其余人对姚佳似乎还有些拘谨。 　　姚佳赶紧强调：“你们别这样，进了这个门，我就还是从前客服部的姚佳，你们以前怎么对我，现在就还怎么对我！” 　　她笑起来，笑得像以前一样，有点耿直又有点没心没肺。这笑容一下就让几个人都松懈下来。 　　一旁孟星哲看到她的笑，立刻想起了在这间宿舍里和她度过的三个月，打打闹闹、又酸又甜的三个月。 　　他心顿时一软，探手在桌下去握姚佳的手。 　　她躲了下，但又被他捉住。之后她就不再躲了。 　　他抬眼看，她耳朵尖已经悄悄泛起红晕，脸上神色却还在坚持正经。 　　他觉得真是有趣又可爱。 　　大家吃起来聊起来，酒也渐渐喝起来。 　　酒酣脑热间，话匣子终于被打开，隔阂和尴尬被酒精彻底冲刷干净。 　　一起又喝掉一杯酒，姚佳和陈洛汐寒暄：“洛汐姐，小善善呢？” 　　陈洛汐说：“被唐铭汇接去玩了，这孩子现在就像黏人家身上了！” 　　姚佳笑着说：“那也是唐铭汇愿意被善善黏。” 　　陈洛汐笑起来，笑容里有丝泛甜的羞赧。 　　姚佳又去和路芳菲说话：“芳菲，你妈还经常来闹你吗？” 　　路芳菲点点头：“但她闹我也没用。说起来还要谢谢姚佳你和你闺蜜小凌律师，还有孟星哲，你们都那么帮我。小凌律师已经帮我走法律程序了，每个月我只要按照法律规定给我妈赡养费就行，她想要再多的话，我也不会给。至于她来闹的话，”她转头看了眼佟雨墨，微笑说，“雨墨会帮我对付她。” 　　姚佳顺势转头看向佟雨墨。她一时间倒有些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好。 　　倒是佟雨墨先对她笑了笑，然后居然主动冲她举杯说：“姚佳，我先敬你一杯吧！” 　　姚佳举起杯陪她喝掉了酒。 　　佟雨墨放下酒杯，一笑，眼睛湿漉漉的，眨巴眨巴地。她又像是之前无辜柔弱的佟雨墨，但又有些不像了。 　　“姚佳，”佟雨墨忽然表情一变，湿漉漉的小鹿眼没有了，她虽然脸颊被酒精染红，但眼底一片清明，她彻底不是之前那个佟雨墨了，“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呀，一直都不喜欢你。以为你是普通人的时候不喜欢，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就更不喜欢了。要说为什么不喜欢你呢？可能因为不管我怎么努力跟人示好、怎么可怜兮兮，都不如你一句抬杠、一份对掐来的更招人喜欢。” 　　姚佳静静地听佟雨墨的陈述。她意外自己在听她的话时，心情里居然好像有一丝同情。 　　“你，或者在座的你们，”佟雨墨抬手对着在座的人指了一圈，“可能很难体会到我这种感受吧。如果你不娇弱一点、不可怜兮兮一点、不看起来乖一点，你就得不到关心关爱……算了，我真是喝多了呀，我说这些干嘛呢？” 　　她笑起来，笑得无辜兮兮楚楚可怜的，一瞬间又把自己武装回之前的佟雨墨了。 　　姚佳看着她，总觉得她今天再怎么做作戏精，自己也生不起她的气了。 　　佟雨墨显然有属于她自己的、不为外人知的难处。 　　就像曾经的她自己一样，外人看着她是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千金，可谁知道她承受着怎样的亲子矛盾的煎熬。 　　她转开话题，再次提议大家共同举杯，一起庆祝郝丽丹的官司赢了，祝她有尊严地重新获得自由身。 　　孟星哲故意逗田华生：“小田田你是时候准备娶媳妇了。” 　　田华生本来就被酒染红的脸一下烧得更红，他捂着脸吃惊地说：“哎呀，你们都看出来我和丽丹姐好了，是不是？” 　　在场的人有个算一个，全在点头。 　　孟星哲呵呵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掩饰得特好呢？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你在谈恋爱？是不是因此特有掩饰成功的成就感？” 　　田华生不好意思地快把自己找地方埋起来了：“难道不是这样嘛？” 　　他的样子逗得大家哈哈笑。 　　郝丽丹看他被窘得头都抬不起，心疼了，开始攻击孟星哲：“小孟你不也是吗！你是不是以为你喜欢姚佳大家都看不出来呢？其实大家早就知道了！” 　　这回轮到姚佳脸红得要把自己埋起来、孟星哲吃惊：“我有这么明显吗？” 　　“怎么不明显！”田华生这回来劲了，挺直脊梁骨报仇似的说，“你还说我呢，你在大家眼里，暴露得比我还早好吧！其实大家都猜到你喜欢佳了好吧！” 　　顿了顿，田华生打开萝莉腔开始掰着手指头细数：“我快速回想了下之前三个月的相处，哥你就是早喜欢上佳了！你看你平时谁都不帮，但就帮佳；你谁都不爱搭理，但就爱拉着佳说话吵架；你说不许在家吃火锅，可佳一吃你就跟着吃；还有吃小龙虾你自己懒得剥，但你却愿意给佳剥；嗨呀，你对我们和对佳相比，可太双标咯！还有还有，去采摘的时候你一劲儿说桔子酸，桔子哪里算了？人家甜甜的好吧，你觉得酸其实就是你在吃那个岳什么的醋啊！” 　　姚佳红着脸低着头，从别人嘴里听着孟星哲是怎么喜欢自己的。 　　这感觉比她亲耳听孟星哲对她说都更要动人。 　　她听到孟星哲还在嘴硬：“小田田，来，把这把韭菜吃了，堵住你的嘴！” 　　** 　　吃喝过一阵子，大家打趣过私事，不知不觉开始向公事上过渡。 　　姚佳问大家在各自岗位上有什么不舒服和不满意的，一定要如实和她反馈，她好帮大家谋福利做改善。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姚佳最近的工作。 　　陈洛汐一直和姚佳在对接财务方面的事宜，她知道姚佳最近都在调查翻新机的事，就随口问了句：“翻新机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 　　姚佳抬起头，先看了在座人一圈，然后说：“我觉得在座都是自己人，那我也没什么好瞒着的。翻新机这件事，我还正在查。” 　　顿了顿她说：“之前我去了乡下一趟，有人把坤羽电器的翻新机当成新机，卖给了村子里的人。”她声音沉下来，里面有难掩的愤怒和痛惜，“你们知道乡下人生活多不容易吗？他们靠着土地和劳力挣钱，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多少钱，结果有人用翻新机骗他们，去赚他们的血汗钱！但凡有点良知的人，就不该这么做！” 　　酒精放大了她的情绪，她说到激动处，忍不住抬手拍了下桌子。 　　孟星哲伸手抚抚她的背。 　　姚佳顺口气，把乡下人清贫的泥土路讲给大家听，把乡下人的淳朴热情讲给大家听，把乡下人挣钱的不易讲给大家听。 　　等她说完，所有人都很气愤。 　　郝丽丹说：“把翻新机当新机卖到乡下去，这么做真的是太丧尽天良了！” 　　路芳菲说：“这些卖翻新机的人，他们这样昧着良心赚的钱花得会安心吗？不怕遭报应吗？” 　　陈洛汐重重叹口气，语气凝重说：“翻新机都是老旧部件，单是坏了还好说，万一引起火灾或者爆炸闹出人命就……所以这真是个缺德的勾当！” 　　佟雨墨张了张嘴，唏嘘得像一时讲不出话。也叹了口气后，她问：“要真的出了人命，那些卖翻新机的人是不是也要偿命啊？” 　　田华生立刻义愤填膺地说：“那必须的啊！问题是，就算卖翻新机这些王八蛋的坏命偿进去了，无辜的人的命也回不来了啊！”他转头冲姚佳说，“佳，为了那些无辜的人，你要加油查清楚哦！” 　　姚佳用力点头。 第93章 事情的因果 　　一顿火锅热热闹闹地吃到尾声。 　　姚佳真高兴, 大家还像从前那样融洽和谐。她也看得出, 大家也很高兴，因为她走进这间宿舍之后还是从前的姚佳, 没有变个人似的端架子。 　　吃完火锅, 姚佳说跟大家一起收拾完残局她再走，但被田华生一边推搡一边吆喝着轰出了门。 　　田华生用带着酒精味的萝莉腔冲姚佳嚷嚷：“我们这么多能干活的大活人, 我们还用的着你呀？”顿了顿他翻着做作的白眼摇头晃脑戏精似的又说，“再说了，我们用得起你啊？” 　　姚佳被他的表演逗笑，不再坚持，跟大家道过晚安后, 她和孟星哲牵着手离开了。 　　孟星哲知道今晚要喝酒，没有开车过来，姚佳看时间已经过了十点, 也没有麻烦家里的住家司机来接。 　　她拿出手机打算叫辆专车，孟星哲却拦住她。 　　“有我在，叫车这种事还要你来做吗？”他像个霸总似的睥睨她说。然后他表情一变，绷不住了，指指天上的月亮, 对她笑说, “看，夜色多好, 我们散散步吧！” 　　姚佳抬头看, 天高云淡, 满天星斗，月亮虽然不是最饱满的样子，但也两角弯弯明亮可爱。这晚的天界确实颜值很高，值得他们这些凡人在下面散散步。 　　于是两个人沿着街边，手牵手慢慢走。 　　姚佳看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和孟星哲的影子交交叠叠，笑了起来。 　　居然觉得有了老夫老妻的味道。 　　孟星哲捕捉到她的笑容，追问她一个人在美什么呢。 　　“是不是在这么美的夜色下，扭头一看：天，牵着我手的男人居然这么帅！我可太幸福了！” 　　姚佳直笑着骂孟星哲不要脸。 　　孟星哲看她笑，自己也忍不住笑。城市的冬夜被他们笑得活泼隽妙。 　　傻笑完这一波，孟星哲忽然捏了捏握在手掌里的姚佳的手，问她：“你刚刚吃火锅的时候，那么直接就把翻新机的事情讲出来，不怕在座的人里有有问题的吗？” 　　姚佳停住脚步，扭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那你觉得在座的人里，谁可能会有问题？” 　　孟星哲跟着她也停下来，回视她：“田华生、郝丽丹、路芳菲、陈洛汐，这几个人我觉得问题都不大。” 　　姚佳得到一个经过他用排除法滤下来的答案：“你怕佟雨墨有问题，担心我直接把查到翻新机已经卖到乡下的事讲出来太草率？” 　　孟星哲点点头。 　　姚佳冲他笑：“你真的好敏锐哦，孟星哲！” 　　然后她冲他眨眼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刚才聊到翻新机那一幕，是陈洛汐故意问、我故意那么回答的呢？” 　　孟星哲微微一眯眼，眉梢挑出一抹意外：“你们俩，是故意在打配合？” 　　姚佳笑着向他点头。 　　“可不就是这样的么。”顿了顿她又说，“其实不只我，小田田也在跟我打配合。” 　　孟星哲的眉梢挑得更高了。他的意外被大大加深。 　　姚佳开心地说：“连你都没看出来我们几个其实在打配合，那说明我和洛汐姐、小田田的演技还是很精湛的，没留痕迹！” 　　****** 　　两个人又向前慢慢走起来。一点风都没有，路边的树静止得像油画里的美妙布景。 　　孟星哲让姚佳说说这场瞒过了自己眼睛的一幕戏，到底是怎么个前因后果。 　　姚佳笑着说：“这事说起来，可就得往前捋了。” 　　她迈过一棵树的影子，对孟星哲问：“还记得我们在客服部上班时，我接到的那通翻新机的电话吗？” 　　孟星哲点头：“当然记得。” 　　姚佳说：“我还记得你当时说过，顾客买到的这台翻新机，到底是怎么打入正规销售渠道的，这一点应该要查明白。”顿了顿，她接着说，“所以前阵子我顺着你这个问题，去当时顾客买到翻新机的销售点去摸查了。我仔细查了顾客买到这台机器前后那段时间的出入货情况。然后我了解到，这台冰箱其实是被人退货过的，只是退货记录没有被录入系统，是销售点经理口头告诉我有过退货这件事的。 　　“销售点经理说是他一位朋友当时想从他这买台冰箱，指明了型号。因为是朋友，销售点经理当天就让人先把冰箱给朋友送货过去了，让朋友第二天再来店里结算也来得及。但销售点经理说，他朋友收货还不到半小时，就说又不想要这款型号的冰箱了，想退货。因为冰箱压根连包装都没拆过，销售点经理就同意把冰箱拉回来了。这一出一进全在半天内，没收过钱也没退过钱，销售点经理就觉得还是不录入系统了吧。后来这台冰箱就被那位倒霉的顾客买去了。” 　　孟星哲摇摇头：“这销售点经理操作太不正规，得罚。” 　　姚佳说：“这是稍后我要处理的事情。来，现在你还是猜一猜，上面的流程哪里出现了问题？” 　　孟星哲想了下就说：“一出一进那里。” 　　这回轮到姚佳挑眉：“那你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 　　孟星哲看着她说了四个字：“偷梁换柱。” 　　姚佳哼了一声：“有时候我觉得难怪你要装逼，你确实聪明得叫人讨厌！我想到这一层花了大半天时间，你怎么一眨眼就想得到！” 　　孟星哲立刻不负所望开始装逼：“没办法，我的优秀不只你烦恼，常常也会令我自己烦恼——我这么优秀可让别人怎么活？” 　　姚佳抬手去拍他，笑着喷他：“你怎么不想想你这么能装逼可让无辜的人怎么活！” 　　闹过一小阵，言归正传，姚佳说：“你猜得没错，就是偷梁换柱。因为销售点是坤羽电器自己的正规销售点，铺货的整个流程我都仔细查过，没可能流入翻新机。所以我想了半天，觉得有很大的可能是，销售点经理那朋友先‘买’了一台正品冰箱，然后退回一台翻新机。” 　　姚佳停了下，接着说：“我推导出这个可能之后，发现买货又退货那人的地址，居然是家旅馆。我后来又向销售点经理核实情况，他说的这位买货又退货的朋友，就是旅馆老板本人。” 　　她说到这时，孟星哲打了个响指：“那这人偷梁换柱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你知道吗，很多旅馆、茶馆的老板，他们会特意通过某些渠道去订购翻新机，比如空调冰箱洗衣机什么的，这样会节省很多成本。” 　　说完孟星哲想了下，轻摇摇头：“但有一点很奇怪，如果这个旅店老板采购了翻新机，不可能只采购一台，应该是每个房间都配备一台，那就是很多台。但他通过正规渠道只买一台正品冰箱、只退回一台翻新机，这是为什么呢？他怎么没把所有翻新机都换成正品机？” 　　姚佳说：“我也觉得这一点很奇怪，我也想弄明白旅馆老板只换一台翻新机的意义在哪里。所以我前阵子就让我助理亲自去那家旅馆暗访了一下。” 　　“我助理在那家旅馆住了几晚，每晚都和老板老板娘凑局打麻将，我提前说好给他不设上限报销费用，所以他出手阔绰，总是输得很漂亮，让老板和老板娘都很高兴。趁着老板开心，我的助理就跟他按照我给的剧本聊了起来。聊了两三晚，旅馆老板就开始和我助理称兄道弟了。” 　　姚佳说到这，孟星哲喊了声停。他脚步也停了下来。 　　“你爸给你配男助理了？你这助理听起来还挺能耐，打麻将会输钱还会靠聊天笼络人心。” 　　姚佳听孟星哲的语气，怎么听怎么觉得他不是在诚心夸人。 　　“你助理有照片吗？来，给我看看。” 　　果然他提出个奇奇怪怪的要求。 　　姚佳觉得莫名其妙，但孟星哲不依不饶，非得要看眼她助理的照片才肯往下继续散步继续聊。 　　姚佳被他作得没办法，从手机邮箱里翻出助理的电子简历，上面有助理的一寸照。 　　孟星哲把那张一寸照搓成了满屏，仔仔细细地看了两眼后，把手机还给姚佳。 　　“长得也就那样，跟我是远远比不了的。行，你接着往下说。” 　　姚佳：“……” 　　她想所以他刚才是在吃邪醋吗？？？她身边但凡有个能力强的异性都能叫他紧张成这样吗？ 　　这个逼王原来是醋做成的！ 　　姚佳无奈地忍笑，摇摇头，两个人继续向前溜达着走，姚佳也继续往下说：“聊起来之后，我助理就跟旅馆老板推心置腹地说，他是外地人，最近琢磨着想在本市开个茶馆，地方都选好了，现在还差点硬件设施什么的，比如每个包间都得配空调什么的，但现在空调卖得忒贵。然后他问旅馆老板，他这些房间里的电器配置都是多少钱买的。” 　　“旅馆老板就私下告诉我的助理说，其实他买的都是翻新机，跟正品机比起来，便宜得多呢！” 　　“我助理就赶紧很惊奇地问他，整个旅馆所有电器都是翻新机吗？真的是一丁点儿都看不出来呢。旅馆老板就很得意地说，也不全是翻新机，他和他老婆自己房间用的就是正品机电冰箱，他还显摆说，这台正品机他其实也是用翻新机的超低价弄到的。” 　　姚佳说到这，孟星哲一下就明白了。 　　“所以其实是旅馆老板买了一批翻新冰箱，其中一台他打算自己用。可他自己又不想用旧的，于是耍了个心眼，从正规销售点下单一台同型号冰箱，等正品冰箱送到家，他立刻退货，反正销售点的经理跟他有点交情，一定会给他退的。于是他就退回一台翻新机；于是他就以翻新机的价格得到一台正品机，留着自己用。”孟星哲说到这忍不住啧啧地叹，“同样是做生意，怎么就有人能这么鸡贼？” 　　姚佳说：“但我爸说，鸡贼的人，做起事向下没有底线，向上却有天花板，他们注定成不了什么大事，做生意还是要讲良心才行！” 　　孟星哲点头，他非常赞同他未来爸爸的生意理念。 　　“你接着往下说，后面怎么样。”他捏捏姚佳的手，让她继续说。 　　姚佳：“后面，我的助理就跟旅馆老板继续套近乎，套得差不多了，他就让旅馆老板帮忙给指个路，他说自己的茶馆也想采购翻新机，好节省成本。” 　　“经过几天的情感投入，旅馆老板已经充分信任了我助理，他就说：我换过手机，新手机里没存捣动翻新机那人的联系方式。但你别着急，他给我在纸上留过一个联系方式的，我去帮你找找那张纸。” 　　“然后呢？”孟星哲已经对这件事的后续发展产生了浓厚兴趣。 　　“然后，旅馆老板最终找到了那张纸，他把纸递给我助理说：这是捣动翻新机那人当时写给我的联系方式，你用手机照一下吧，回头你联系他试试。” 　　姚佳说到这把手机解锁，翻出那张照片。 　　孟星哲看到照片上写着很丑的几个字和一个手机号：龙游天下电器有限公司，188********。 　　孟星哲看着照片，念了声：“龙游天下……”他抬头，问姚佳，“我们在乡下时，看到的收据上面的公司叫什么来着？” 　　姚佳笑起来：“孟星哲你怎么这么鬼？你怎么又一下就能联想到乡下啊？”她当时又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件事的，“那家销售公司叫龙临电器销售有限公司。” 　　孟星哲点点头：“这俩都姓龙，肯定有联系，跑不了了。” 　　顿了顿他又问：“但这事怎么又和佟雨墨能扯上关系？” 第94章 越来越喜欢 　　听到孟星哲的问题, 姚佳向他眨眨眼：“怎么跟佟雨墨扯上关系的, 这个还得往后放一放再说。我们还是接着说我助理那边的事。” 　　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好一会儿。前面几米远的地方有个街边广场，广场上有长条椅。 　　孟星哲问姚佳：“累不累？” 　　姚佳点头：“有一点。” 　　孟星哲牵着她的手走到长椅前。 　　姚佳刚要坐下去，孟星哲一把拉住她。 　　“？”姚佳不解地看着孟星哲。 　　孟星哲居然把外套脱掉了，折了折, 垫在长条椅上, 然后对姚佳说：“这回坐吧。” 　　姚佳怔怔地看着他。 　　“天冷，椅子凉。”孟星哲给她个简短解释, 样子酷酷的。 　　一瞬间姚佳心里热得像烤火。 　　但她弯腰把他的外套拾起来, 抖落开, 给他重新披上：“傻不傻啊你, 这样你自己不是冻坏了吗？” 　　孟星哲脸上浮现出被心疼的甜腻幸福和感动。 　　“你大可以先坐下去，等把椅子焐热了你再挪到旁边坐, 我再坐你焐热的地方啊！” 　　“……”孟星哲想姚佳说得也没错。 　　但为什么就觉得这么不浪漫呢？！ 　　不过他还是按照姚佳说的, 先把一块屁股大的地方焐热乎了，起了身, 挪到了一旁，让姚佳坐在被焐热的地方。 　　姚佳一坐下就感到一阵温热。 　　“你这臀, 火力还挺强劲！”她忍不住夸了一句。 　　孟星哲一脸不知道该不该受下这奇妙夸赞的纠结。 　　两个人都坐下了, 孟星哲让姚佳继续说下去。 　　“你助理拿到造翻新机那人的联系方式了，之后呢？” 　　姚佳说：“之后我们就试着拨那个188开头的手机号码，但可惜, 打过去居然是空号。” 　　孟星哲想了下：“对方把号码注销了。这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他卖的机器有了麻烦, 他怕买家找他；第二种是他知道翻新机这门生意不好做了，收手了。” 　　姚佳点头：“你居然跟我爸说的一模一样。” 　　孟星哲问：“那么这条线到这里，算是断了？” 　　姚佳又点头：“但另外一条线又有了新发现。”顿了下，她卖关子，“你猜猜看，另一条线是从哪里展开的？” 　　孟星哲想都没想似的，一挑眉就说：“陈洛汐。” 　　“……”姚佳真的有点服气孟星哲了，居然又被他说中。 　　“你是乱猜的吧！！”她不甘心他能这么聪明。 　　孟星哲逼王劲儿又上来了：“这还用费心乱猜吗？凭我这个智商，还有想不到的东西吗？这其实是明摆着的，你都说了你和陈洛汐在配合演戏，那当然也该她出场了。” 　　姚佳面无表情用慢动作给他鼓掌。 　　鼓完她说：“没错，另一条线是从陈洛汐那里发展出来的。” 　　“我正式在管理层就职以后，一直私下和陈洛汐在过整个公司的账。说起来也亏得住宿舍的时候能跟陈洛汐有这么一段帮她找孩子的际遇，她能把我当自己人，不然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法打入财务部内部。” 　　说到这姚佳侧侧身，笑着拍拍孟星哲肩膀：“小伙子，你看，这就是助人为乐种的善因，到现在得了善果！” 　　孟星哲捉住她的手，不放了，嘴里说着“受教了”。 　　姚佳继续说：“我查过一遍账务，发现邱立实报销的单据特别多，尤其餐费发票。但邱立实这个人其实有不算轻的糖尿病，得非常注意饮食，按说他不会这么频繁地在外面下馆子吃饭的。我就把他的那些餐饮发票拿出来，去问陈洛汐。你猜怎么着？” 　　姚佳挑眉问孟星哲。她现在和他玩一问一答有点上瘾了。她总想用一个问题挑战住他，让他答不上来。 　　孟星哲想了下说：“要么是别人吃饭给他攒的发票，要么是他干脆替别人报销的。” 　　姚佳抿了抿嘴，又不甘心又有点开心。 　　正确答案就在他给的两个答案之中。他又答对了。她不甘心他这么聪明，可也有点开心她喜欢的人能这么聪明。 　　姚佳想，人确实是种矛盾的生物。 　　“好吧，你又狙中了。我拿着这些发票去问陈洛汐，陈洛汐告诉我说，这些餐饮票，确实不是邱立实自己吃出来的。她一开始也不知道，因为开始时，每到报销日前夕，邱立实会亲自拿好些餐票来报销。但后来邱立实的报销套路就升级了。 　　“他会时不时给财务部打电话，让财务部派一个人，也就是陈洛汐，去某某大饭店、某某大酒店把账结一下，说自己昨天去那里吃饭了，顺便开个发票。这些饭店酒店都是和坤羽电器有长期合作的，允许坤羽电器的高管短时间赊账。 　　“再后来干脆就是饭店酒店的前台直接给陈洛汐打电话，让她去结账开发票。 　　“陈洛汐跟我说，她开始去结账时，真的以为是邱立实自己去吃的。后来和饭店、酒店前台多聊了两句，她才知道去吃饭的其实是别人。那人在饭店酒店吃完饭，开始是提邱立实的名字，后来轻车熟路了，就直接给前台的人在纸上写了陈洛汐的名字和手机号，告诉前台说：让这个人，来结账，开发票，走邱立实的额度报销。” 　　姚佳说到这，从孟星哲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从里面找出一张照片，然后把手机递给孟星哲：“你看，这是陈洛汐留存的吃饭那人的字条。” 　　照片上，是“陈洛汐”三个字，和一串手机号码。很巧，陈洛汐手机号码也是188开头。 　　孟星哲看了两眼，马上让姚佳把之前那张照片再找出来。 　　姚佳瞪着他：“这么快又被你发现华点了吗？！” 　　她把之前那张写着“龙游天下电器有限公司，188********”的照片又找出来。 　　孟星哲来回翻着对照了一下。 　　“这明显是同一个人的笔迹，尤其188这两个手机号的数字，写得简直就一模一样！”他抬头对姚佳说，“龙游天下这张字条，是翻新机制造者写给旅馆老板的联系方式；陈洛汐这张字条，是借用邱立实名义吃饭的人写的，而从笔迹判断，这明显是同一个人！” 　　顿了顿，他说：“所以邱立实祸害坤羽电器伙同他人搞翻新机，这事这回是坐实了！” 　　姚佳点点头，然后她微一嘟嘴说：“我给你讲事情，总感觉少了很多乐趣啊！你什么都能猜到！” 　　孟星哲扬着下巴骄傲了一下，然后说：“但我到现在还猜不到这件事和佟雨墨有什么关系。我这么说你觉得有乐趣了吗？” 　　姚佳笑得两眼亮晶晶：“有了！” 　　笑过她说：“我问陈洛汐有没有打听过总叫她去平账那吃饭的人，长什么样，男的女的，多大年纪。陈洛汐告诉我，她特别讨厌那人，总折腾她，所以还真跟饭店酒店的前台打听过这些。 　　“陈洛汐说，那人是男的，五十多岁的年纪。”顿一顿，姚佳看着孟星哲，说，“饭店酒店的前台告诉陈洛汐，听见过一起吃饭的人叫那人tong老板和xing哥。” 　　孟星哲一挑眉：“tong么？佟雨墨的佟吗？如果是这个佟，这回倒真和佟雨墨联系上了。” 　　* 　　孟星哲猜测，这位tong老板或者xing哥，是不是佟雨墨的亲戚，或者干脆是不是她的父亲。 　　姚佳说：“我也这么怀疑的。你还记得吗，佟雨墨以前跟你说过她在公司有后台，还是个很不一般的后台。我当时就在想，她的后台会是谁呢？如果这位tong老板是佟雨墨的父亲，而tong老板和邱立实有关系，那么佟雨墨的后台就该是邱立实了。这确实是个不一般的后台——这一点是合得上的。” 　　停了下，她又说：“另外你还记得吗？当初电话救人这件事是我做的，但对方来感谢的时候，李旺力却把佟雨墨给挑走了，要不是当事人分得出我和佟雨墨的声音，那次的功劳就让佟雨墨占去了。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李旺力是邱立实的人，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佟雨墨是走了邱立实的关系到客服部的，那李旺力为什么这么干，就也说得通了。” 　　说到这，姚佳总结：“所以这么看，佟雨墨和tong老板是亲戚或者父女关系的可能性非常大，而她正是因为tong老板和邱立实有交情，邱立实才把她安排进坤羽电器的。” 　　孟星哲听完这些分析，看着姚佳，沉默了两秒钟，点点头说：“确实，这些可以佐证佟雨墨和tong老板有关系、以及和邱立实也有关系。”他停了停，纠结了下似的，还是忍不住说，“但其实你只要去人力部查下佟雨墨的入职信息表就能知道这位tong老板到底是不是她爹了……” 　　他话还没说完，姚佳就开始拍他：“谁让你又想到的！谁让你这么嘴欠的！谁让你长了张嘴的！” 　　孟星哲笑着，也不躲。本来那些小拳拳就是个假模假式的花架子。 　　姚佳打着打着也笑起来：“好吧，我信你的智商是250了！” 　　然后她说：“我后来的确又去人力部找了路芳菲，让她帮我调佟雨墨的入职信息表。结果她父亲那栏写着：佟德兴。” 　　“tong老板，佟字对上了；xing哥，和德兴的兴也对上了。这么看，这人果然是佟雨墨的老爸。”孟星哲轻拍掌说。 　　****** 　　确认了佟雨墨的父亲和邱立实有关系，而这两人是翻新机的主要相关人员，孟星哲问姚佳：“其实到了这个程度，直接报警就可以了，让公安机关把这两个人带走调查清楚一切。可你为什么还要故意演戏给佟雨墨看？不担心她回家告诉她爸吗？” 　　姚佳叹口气说：“其实这是路芳菲拜托我的，我让她查佟雨墨的入职信息表，她察觉到翻新机的事可能和佟雨墨有关。她就推心置腹地跟我说，接触下来她能确定，佟雨墨不是个坏女孩，甚至佟雨墨有我们大家都体会不到的难处，路芳菲说她能感觉到，佟雨墨其实和她一样，都挺可怜的。” 　　孟星哲挑挑眉。 　　姚佳继续说：“路芳菲恳请我，让我看在我上任以来，她一直无条件在暗中帮我的份上，请我也给佟雨墨一个机会，不要把佟雨墨一刀切，她说也许翻新机的事跟她没有关系。” 　　说到这姚佳叹口气：“我想了想，要是没有路芳菲一直像个卧底似的在人力部帮我，我也查不出那些邱立实搞过的各种名堂，我是应该还她这个人情。” 　　“正好今天小田田说要吃火锅，我就趁着下班前，去跟陈洛汐沟通了一下。还有之前我趁着和小田田在厨房一起洗菜，也和他提了一下。然后我们就在吃饭的时候，由陈洛汐起头，说起了翻新机的危害，又说起了这种挣钱方式有多丧尽天良。我们希望能通过这些唤起佟雨墨的良知。” 　　孟星哲马上说：“所以吃火锅聊起这事时，你们一直围绕良知在说话！” 　　姚佳微笑点头。 　　“你看，小田田说到翻新机万一出人命的时候，佟雨墨就很紧张，她还问了，是不是造翻新机的人也要偿命。” 　　孟星哲慢慢点点头。 　　然后他微皱眉问了句：“但你们这番试探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姚佳告诉他：“我们想让佟雨墨的良知能够醒一醒，看到翻新机的危害，然后由她来告诉我们，她父亲到底和邱立实一起生产贩卖过多少翻新机、都贩卖到了哪里去。” 　　姚佳说到这，喘口气：“那些旧机器用久了真的不保准，万一着火爆炸怎么办？不知道那些翻新机到底卖了多少卖去了哪里，我每天都感觉身边埋了定时炸弹似的，非常不安！ 　　“是，可以报警，可以通过公安机关的调查来获取这些信息，但如果佟德兴和邱立实为了让自己的罪行看起来不那么壮观，不如实交代到底生产贩卖了多少翻新机，怎么办？时间越久，那些使用翻新机的用户就越不安全，他们始终处在潜在的危险中！ 　　“所以我想，如果能唤醒佟雨墨的良知，让她想办法摸到底细来告诉我们，倒也未尝不可，正好还还了路芳菲求我给佟雨墨一个机会的人情。”姚佳顿了顿又说，“就算我们没能唤醒佟雨墨，其实也不要紧，像你说的，我们报警交给公安机关就好。只是调查的时间会变得比较长吧。”姚佳叹口气。 　　孟星哲想了下，问：“你们这是要佟雨墨大义灭亲？这能实现吗？” 　　姚佳看着孟星哲问：“你先想想，佟雨墨对路芳菲她妈的态度为什么那么恶劣。” 　　孟星哲：“因为那老阿姨重男轻女，吸女儿的血养儿子？” 　　姚佳又问：“那你觉得佟雨墨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激动？” 　　孟星哲点头：“是，她激动得就像在感同身受一样。”说完这句，他怔了下，看着姚佳，“不会是……” 　　姚佳向他点头：“是，佟雨墨的入职信息表里显示，她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个弟弟。她弟弟叫佟俊龙。” 　　顿了顿她说：“佟雨墨一定生活在一个很糟糕的、重男轻女的环境里，你记得刚刚吃火锅的时候她说了什么吗？她说，如果她不娇弱一点、不可怜兮兮一点、不看起来乖一点，她就得不到关心关爱。你再想想她平时的做派，扮弱扮乖扮无辜。可她为什么会长成这样？我后来想，就是因为她重男轻女的家庭环境吧，她可能就得靠这种手段，才能从弟弟那里抢来父母的一点点关心和关爱。但她傻就傻在，出了家庭入了社会，把从弟弟那里夺爱那一套又用在同事身上了，就变得很戏精和奇葩。 　　“还有她对自己舍得花钱对别人却很抠，我原来很烦很瞧不起她这一点。可是联想她的家庭环境，我一下就觉她很可怜了，她一定是因为从小到大，所有好的东西都是弟弟的，她也许只能捡个剩，所以长大赚钱之后她才会可了命地对自己好，因为她不对自己好，就没人对她好了。” 　　姚佳说到这，眼圈都有点发红。 　　“她确实是个可怜人。我之前误会我父母偏心时，我都难受得不行。像她家里重男轻女成那样，根本不可能是误会，她得多难过啊。” 　　孟星哲抬手轻抚她的背，给她送去慰藉：“别哭啊，天这么冷，哭完脸要皲的。” 　　姚佳冲他笑：“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哭。” 　　笑完她说：“你看，佟雨墨长在这么个糟心的家庭环境里，要说让她唤醒良知，意识到翻新机的危害是双方面的，对顾客对她爹都有害——万一爆炸了，顾客伤亡了怎么办？她爹为此得偿命怎么办？ 　　“这么一权衡之后，她还真说不准能大义灭亲，来告诉我她爹到底卖了多少翻新机、都卖去了哪里。嗨，说是大义灭亲，其实这是在帮她爹赎罪和帮他爹免于偿命的潜在危机，这是在帮她爹啊。她要是能看懂这一层，我觉得她很有可能来找我的。而且你也看到了，她最近变化真的很大，我想她正在被路芳菲带着，在学着做一个正常一点的好人。” 　　说到这，姚佳拍拍手，笑眯眯对孟星哲说：“好了，前因后果都已经说完，你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孟星哲摇摇头，表示没有了。然后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姚佳。 　　原来在他眼里凡事就爱顶着干的叛逆小杠精，已经彻底不见了，现在他看到的，是个思想成熟又有决断的独立女性。 　　她处理这一系列问题，居然都是靠她自己。 　　原来在他们没有联系的日子里，她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他心口胀鼓鼓地想，他的小姑娘长大了，她可真厉害，真棒！ 　　他拉过她，低头亲吻她的额头，轻声地似有烦恼地说：“姚小佳，怎么办呢？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第95章 第五张卡片 　　亲过额头, 又有的没的聊了好一会儿, 孟星哲终于舍得叫车送姚佳回家了。 　　专车很快就开到了路边。姚佳从长椅上起身时莫名有点恋恋不舍。 　　座椅上还保有着温度。那温度的最初，可是孟星哲带给她的。 　　她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自己刚刚坐过的地方，嘴角弯了弯, 像看到孟星哲的热量具化在了长椅上似的。 　　直到上了车，她嘴角还挂着隐隐的笑。 　　孟星哲问她偷着笑什么—— 　　“是不是一想到身边这位英俊绝尘的大帅哥怎么就被你俘获了呢, 就开心得不行？”他也没避讳前面还有司机, 把这装逼的话说得天经地义无比自然。 　　姚佳没忍住喷了他：“你用不要脸吓我可以，但别吓到无辜人好吗？”她指指前面司机师傅，希望孟星哲能把逼王本质暂时收敛一下。 　　前面司机师傅倒笑呵呵地替孟星哲开了口：“我看这位先生也没说错, 他确实是个大帅哥！” 　　“……”姚佳被噎住了。 　　孟星哲斜睨着姚佳, 满脸都是“你看,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死德性。 　　在车上姚佳接了通电话。是和工作相关的, 她聊了很久。 　　车内空间封闭，对方的声音透过手机话筒清晰传达到孟星哲耳朵里。 　　是个明明白白确切无比的男人声音。 　　姚佳讲了好半天才挂断电话, 一扭头就看到孟星哲在眯着眼看她。 　　“谁啊，什么情况，大半夜的还跟你谈工作？还谈这么久？安的什么心啊？有什么工作不能明天白天再谈, 存心的吧他！” 　　他嘀噜嘟噜说了一大串。 　　姚佳服气死他了。他的王者称号里除了“逼王”, 从此还应该再加一个“醋王”。 　　“对方是我找的人力服务公司好不好！”姚佳没好气地对孟星哲解释, “不久之前我们坤羽电器和人力服务公司达成了长期合作，能给我们公司女性员工休产假哺乳假提供些保障。前两天我给这人力服务公司的总监发了个急活儿, 让他能有多快就多快地帮我弄。人家也是因为我的加急要求才大半夜还打电话的。” 　　孟星哲挑挑眉, 问了句：“什么急活儿？” 　　姚佳说：“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说话的功夫，车子开到了姚佳家别墅门口。因为司机师傅之前夸了孟星哲帅，他一开心，除了用手机支付了司机师傅车钱，又额外给了个红包。 　　姚佳下车后问孟星哲：“是不是夸你帅就有红包？” 　　孟星哲冲她挑眉：“你夸一句试试不就知道了。” 　　姚佳忍了忍肉麻，仰头看着他说：“……你真帅。” 　　孟星哲“啧”了一声：“走点儿心。” 　　“你好帅啊！”姚佳好大声，拖腔拖调的。 　　孟星哲没给她发红包，他抓起她的手，往自己左胸一贴：“别说红包了，我整个人都给你！” 　　姚佳笑着抽手，直说肉麻。 　　她忽然对孟星哲勾手：“你低一点！” 　　孟星哲疑惑地挑挑眉，微弯腰俯向她。 　　姚佳在孟星哲俯身到和自己平视时喊了声“停”。 　　然后她向前探身，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轻吻。 　　她吻了一下马上退后，笑着说：“这是回吻。晚安了，‘大帅哥’！” 　　她把大帅哥三个字说得重重的，很皮又很娇俏。说完她转身跑进家门。 　　孟星哲揉着自己额头又笑又叹气。 　　早知道她要回吻自己，当时在长椅上他就该直接吻她的嘴唇。 　　他笑一笑，两手插进外套大衣口袋。一插之后他不由一愣。 　　一侧衣服口袋里居然又多了一张卡片！ 　　他掏出卡片，笑着摇头。 　　她往他口袋里神不知鬼不觉塞卡片好像上了瘾。 　　他站在路灯下看着卡片想，真希望她一下秒就冲出门口，一口气往他衣服口袋里连塞剩下的五张卡片。 　　他掏出手机，在对话框里打字问：[这次赏的是什么卡？] 　　姚佳的回答依然老套路：[你猜！] 　　孟星哲：[吻额头心动卡？] 　　姚佳：[不对！] 　　像预料到孟星哲不可能猜得对，姚佳这次给了他一个痛快。 　　姚佳：[笨蛋，是暖椅子心动卡！] 　　孟星哲想女孩子可真奇怪，真枪实弹的吻不心动，焐一下椅子就心动了。 　　他美滋滋把卡揣好，得寸进尺：[我连续给你焐五天，你把剩下五张卡都给我！] 　　姚佳喷他：[想得美！说过了，一招只能获得有效心动一次！] 　　孟星哲还要回点什么磨磨牙。他舍不得这么淡淡旖旎又温柔的气氛随着聊天的中断而中断。 　　但他身后的别墅大门处突然有了响动。 　　他扭头看，看到是姚佳开了门。她正站在门口，一脸凶地冲他喊：“你怎么还不回家？要站一宿啊！你明天不上班啊！” 　　她话里好像是怪他的意思，可语气里却全是笑意。孟星哲也忍不住笑。 　　喊完话姚佳就把门砰地关上了。 　　透过猫眼，姚佳看到孟星哲这回终于抬腿往家里走了。 　　她躲在门后自言自语地小声骂他：“傻瓜！” 　　还站在那不走了。 　　害得她也像被粘在了门后面似的，一直盯着猫眼看他。 　　****** 　　吃完那顿火锅，姚佳等了两天。 　　佟雨墨那边没有什么动静。 　　她私下找过路芳菲，告诉她说：“我再等一天，如果佟雨墨再不来找我，那我就直接去找她谈。如果她没有配合讲出实情的意愿，那我就决定公事公办了，我会报警，把邱立实和佟雨墨父亲佟德兴合伙生产贩卖翻新机证据提交给警方，到时候佟雨墨会不会受到牵连，就真的不好说了。” 　　路芳菲说好的，并且谢谢姚佳肯给佟雨墨一个机会，也说回到宿舍后会继续敲打敲打佟雨墨。 　　但在这最后一天里，姚佳没有等来佟雨墨，却等来另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消息。 　　售后部的卢景毅出去为顾客维修电器故障的时候，顺便见义勇为，救了一个老奶奶。 　　他救人的视频被人传到了网上，很快就发酵了起来，全网都在振奋热议和称赞救人小哥的英勇。 　　助理冲进姚佳办公室第一时间给她看了视频。姚佳又第一时间把卢景毅叫到办公室来，向他询问来龙去脉。 　　卢景毅把上午的事情复述给姚佳听。 　　* 　　上午卢景毅收到维修单后，就前往顾客家去修空调。 　　顾客家在八楼，空调故障坏在室外挂机上。卢景毅绑好安全绳之后到了室外。 　　他刚把空调外机的故障修好，忽然就听到一声巨响，配着响声他人也狠狠一震，要不是抓窗沿抓得紧，他差点给震掉下去。 　　等被声音和震动造成的一波晕眩感过去，卢景毅发现和顾客家相隔一户的邻居家着火了，所以刚刚那声响，其实是爆炸声！ 　　那家邻居家里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爆炸失火了。 　　卢景毅赶紧打了消防电话。 　　打完电话他正要跳进窗子回到顾客家里时，发现失火邻居家的窗口前，贴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打开窗子用力喊救命。 　　卢景毅服务的顾客从窗里探身向外望，看到老太太之后很着急地告诉卢景毅：“糟了，那是唐奶奶，她一个人独居，儿女都在邻市，只有周末的时候才回来！” 　　顾客探身到窗外，向邻居唐奶奶喊话：“奶奶，你家里门口能不能走？” 　　唐奶奶一边咳嗽一边说：“门口走廊都着火了，我过不去！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啊！” 　　唐奶奶作势要爬出窗子。 　　卢景毅看得胆战心惊。顾客连忙张罗着：“奶奶你等等，我让我老公带着被子下楼，我们大家在下边准备好接你，你再跳，啊！” 　　顾客也顾不上卢景毅了，转身就去翻被子喊她老公下楼去。 　　卢景毅探身向奶奶家的窗口望了望。一望之下，他大吃一惊。 　　唐奶奶身后，火势呼啦啦地蔓延过来。 　　卢景毅想一定是老人在家里堆放了酒或酒精之类的东西，不然火势不会这么猛，猛到老人已经根本等不及消防车的到来，以及邻居们到楼下用棉被兜出个安全垫她再往下跳。况且这是八楼，老太太真跳下去，棉被兜不兜得住根本不一定。 　　卢景毅看看挂在窗口的老太太。情势已经十分紧急。他咬咬牙，心一横，腿一迈，顺着窗沿就向老太太的窗口攀爬过去。他能感觉到在他爬过去时，有很多人在看着他、在屏息、在给他紧张地加油。 　　他能听到自己脚下打个滑时身后会响起一片的惊叫声。 　　最终他在万众瞩目下，终于爬到了奶奶家的窗口。 　　然后他把自己的安全绳解下来，拴在奶奶的腰上，又把奶奶背在背上。亏他经常锻炼，也经常要高空作业，奶奶又很瘦，他背上奶奶以后，也还可以爬得稳稳的。 　　最后他在万众瞩目和屏息中，背着奶奶，有惊无险地爬回到顾客家窗口前，他把奶奶平安地送进了窗子里。 　　在他也安全进屋后，他听到外面响起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 　　听完卢景毅的陈述，姚佳首先激动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卢景毅摇头。 　　确定卢景毅没有伤到之后，姚佳继续问：“那后来呢？” 　　卢景毅一挠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后来我就走了，我后面还有个修机器的单子，我得赶去下一个顾客家里！” 　　姚佳看着卢景毅，又感动，又开心。 　　她想坤羽电器能有卢景毅这样的员工，真是天大的福气。 　　她立刻找姚秉坤商量，要给卢景毅一个非常像样的奖励。 　　姚秉坤问她：“你想奖他什么？” 　　姚佳说：“奖他一套房子、一台好车都不算多！要是现金的话，也起码五十万起！” 　　姚秉坤没有异议。 　　看着网上对卢景毅舍身救人事件的发酵，姚秉坤经验老道地告诉姚佳：“后面应该会有很多媒体来采访卢景毅，这是正能量的事，大家都愿意看到，媒体也愿意深度报道。你立刻让公司官方号把奖励事宜公布下去，这其实对坤羽电器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宣传了。” 　　姚佳微皱眉：“但我没想蹭着卢景毅这件事的热度搞宣传。” 　　姚秉坤对她说：“我明白，所以你只要公布奖励措施就好，不用趁机为坤羽电器打广告。” 　　姚佳立刻照办。没想到奖励措施一公布，网上一片叫好声，大家纷纷自己主动表示要买坤羽家的产品。 　　姚佳笑着想，坤羽电器到底还是蹭到了卢景毅的热度。 　　姚秉坤说得没错，很快媒体就找到了卢景毅，蜂拥着要采访他。 　　姚佳让人把这些记者和卢景毅都带去了会议室。 　　她在一旁看到卢景毅被长枪短炮包围，手里抱着一把话筒，局促得只知道笑。他朴实的样子反而更叫人心生好感。 　　姚佳看着这位既是平凡人又是英雄的员工，心里觉得特别开心也特别光荣。 　　正看热闹看得起劲时，助理却走过来，俯耳告诉她说：“小姚总，您赶紧去下姚总办公室，姚总有事找您！” 　　姚佳从助理传话的语气中感觉到，老父亲找她一定是有顶要紧的事。 　　她赶紧起身，离开会议室，去了姚秉坤的办公室。 　　一进屋她就看到姚秉坤面色凝重。 　　姚秉坤告诉她说：“你看下最新新闻。” 　　姚佳赶紧拿出手机翻看即时新闻。 　　一看之下，她不由一凛。 　　因为卢景毅救人的热度高，所以老奶奶家爆炸事件的相关原因也跟着一起热度高，两件事直接爬上了热搜的一二位。 　　点进第二条热搜#老人家里爆炸原因#，是最新的新闻报道：“……据调查，老人家里失火，是电冰箱爆炸导致。而经过专业人士根据冰箱残骸所做的初步检测，显示老人所购买的冰箱是台翻新机……” 　　这条新闻的后面，用很大篇幅引申出了翻新机的危害。 　　大家纷纷在新闻下面留言，痛骂生产贩卖翻新机的人丧尽天良，草菅人命。 　　姚佳把热搜往下滑了滑，猛地看到下面有一条热搜赫然是：#老人家爆炸翻新机疑似与坤羽电器有关# 　　姚佳瞪大眼，抬头看向姚秉坤：“那台爆炸的翻新冰箱，真的是邱立实他们弄的吗？！” 　　她心凉声抖。 　　姚秉坤看着她，皱眉摇头：“还不能确定。市面上不只邱立实一个人在搞翻新机的勾当。但这显然是有人在事情还没彻底查清之前，借机提前给坤羽电器扣脏水盆。” 　　姚佳冷笑一声：“十有八九是疆逢电器干的。” 　　顿了顿，她让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想了下。 　　然后她对姚秉坤说：“爸，我觉得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不能再按兵不动了，我们现在就报警吧，把邱立实和佟德兴移交给公安机关！” 　　她把两手撑在姚秉坤办公桌前，上半身向前探，对姚秉坤说：“万一万一，那台翻新机真是邱立实他们搞的，等调查结果出来我们再采取行动，就太被动了。不如趁着现在，我们先发布一条公告，说明爆炸翻新机还未确定就是与坤羽电器有关；但坤羽电器受到了警醒，已经在内部展开严格自查，也提请其他同行进行自查；经过自查后一旦发现翻新机的苗头，坤羽绝不姑息，将把涉事人员直接交由公安机关处理！” 　　姚秉坤看着姚佳，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叩。 　　“你继续说。” 　　顿了顿，姚佳说：“如果后面证实，那台翻新机真的是邱立实他们鼓捣出来卖给老人家的——虽然这是邱立实打着坤羽电器的名堂私人搞的翻新机，那也怪我们疏于对他的防范和管理，为了品牌的担当，我们也愿意勇于承担一切后果，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该给其他购买到翻新机的顾客换新机就换新机。” 　　姚秉坤看着姚佳，表情凝重，目光炯炯。 　　半晌后，他叹口气，眼底流露出一抹欣慰。 　　“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姚佳点头。顿了顿她喊了声：“爸。” 　　姚秉坤看向她。 　　“我知道，您重情义。所以和邱立实撕破脸这件事，您就交给我来做吧！” 　　姚秉坤看着姚佳，终于欣慰一笑。 第96章 ：大结局上篇 　　接下来的一天, 是坤羽电器内部发生巨大震动的一天。 　　姚佳报了警，将邱立实移交给公安机关带走。警方根据事实情况，一并也将佟德兴拘捕进行详细调查。 　　在邱立实被带走前，姚佳向他摊牌。针对翻新机和隐形员工的问题, 邱立实一度态度嚣张, 种种狡辩甚至威胁不绝于口。 　　但姚佳对于他的狡辩和威胁, 全都应对有加。 　　趁着这次邱立实被带走调查, 她顺便大刀阔斧，彻底清理了公司内部和邱立实有关的裙带关系网。 　　一下子被清理掉诸多人, 乃至很多都是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公司内部哗然震动。 　　很多人倍觉惶惶不安，担心公司一下子缺失掉这么多人，职能系统会直接瘫痪。他们甚至暗自埋怨姚佳的做事方法太激进和草率。 　　但他们的埋怨很快就变成了对未来继任者的钦佩和赞叹——姚佳快、准、稳地采取了有效措施，一下子就稳住了局面。 　　姚佳处理好所有事情时, 只觉精疲力竭。她直到下半夜才乘着姚秉坤的车一起回家。 　　在车上她就累得睡着了。 　　到了家, 姚秉坤叫醒她。 　　姚佳一睁眼就看到老父亲满脸满眼都是心疼不舍。 　　他们进了家门后，她要回房间时, 忽然被老父亲叫住。 　　老父亲用深沉的语调告诉她说：“小佳, 你今天所有一切都做得非常好。你替我扛起了该由我去做的事和该承担的责任。你真的长大了，你也真的很优秀。爸爸之前总拿你和你姐姐作比较, 是爸爸的不对。你和你姐姐, 各有各的优秀, 我不该总拿你们作比较。” 　　老父亲说到这，声音哑了一分：“之前爸爸不太会做爸爸, 但爸爸正在学怎么去做一个及格的爸爸。小佳, 爸爸有你这样的女儿，觉得很骄傲！” 　　那一瞬姚佳的眼眶立刻热了。 　　那一瞬她觉得自己从小大到的委屈感全都得到了慰藉, 那一瞬她想自己哪怕再累一点也都值得。 　　她在打压式的教育里长到这么大，最希望听到父母说的一句话，不过就是她不比姐姐差，她也有她自己的优秀。 　　现在她听到了。 　　不只如此，她老父亲还为之前的教育方式向她道歉。 　　姚佳本来不想哭，但她实在忍不住。她向前大迈了两步，一把抱住姚秉坤。 　　她把脸藏在姚秉坤怀里，让眼泪悄悄落下。 　　姚秉坤轻拍她的背安抚她。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原来在小小的她受了委屈时，她的爸爸也是哄过她安抚过她的。就像现在这样，带着点僵硬地轻拍她的背，告诉她：别哭，女孩子也要坚强，不要随便哭。 　　她也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长大后这么不爱哭，哪怕再难过她都使劲忍着。 　　因为小小的她记住了爸爸说的那句话：别哭，女孩子也要坚强，不要随便哭。 　　甘羽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父女俩在客厅里热泪相拥，气氛深沉，赶紧走上前问发生了什么事。 　　姚佳从父亲怀里撤出来，转身去拥抱甘羽。 　　甘羽一边“哎呦哎呦”地叹着，一边说：“都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才学会撒娇！” 　　姚秉坤简短地把白天在公司发生的事跟甘羽说了一遍。 　　甘羽听完用力抱了抱姚佳，语气难掩开心与骄傲：“我女儿真棒！这么大的事情都镇住了场面！” 　　姚佳开心地笑出了声。她眼角的泪都还没干呢。 　　甘羽拍着姚佳的背，借机展开自我检讨：“小佳啊，你爸我们俩最近私下沟通过，原来我们一直以来对你实行的教育方式，不太对。你姐姐小时候不用我们操心，导致我们其实也不太会做父母。到你这，我们的教育方式让你觉得受到了不少委屈，这是爸妈的错，我们跟你道歉！但你要相信爸妈是爱你的，和爱你姐姐一样多，你们都是爸妈的心头肉！” 　　姚佳抱着甘羽，带着鼻音嘟囔：“我也不对，我太叛逆、太爱顶着干了！我应该跟你们好好沟通的！你们也原谅我不太会做女儿吧！” 　　她抬头，看到甘羽眼中带泪地在笑。 　　她又扭头去看老父亲。 　　天，那还是她所认识的中老年硬汉姚秉坤吗？ 　　她的老父亲平时刚硬的气场不见了，他现在正被包围在浓浓慈祥中。 　　姚佳眼睫毛上还带着泪，却笑出二十几年来最舒心的笑容。 　　她从小渴盼的亲情原来一直都在她身边。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天、这一晚，达成了圆满。 　　****** 　　姚秉坤和甘羽心疼姚佳累了一整天，要她第二天早上不要早起，多睡一会儿，晚一点到公司没关系。 　　姚佳领受了父母的关爱，但并没有真的睡懒觉。 　　她还是一早就到了公司。 　　昨天公司内部发生大震动，今天必然还有好多后续事宜需要处理。关键时刻她不能缺席。 　　上午她忙得连口水都没空喝。到了中午，她本来不想吃饭，打算让助理去帮忙买个三明治垫一垫就好。 　　但她接到了孟星哲的电话。 　　昨天她本来和孟星哲约好一起吃晚饭，但变故来得太快，她忙着处理公司的事情，不得不和孟星哲解除了晚饭约定。 　　一晚不见的孟星哲粘人得像胶水精，他软磨硬泡地在电话里威胁姚佳：“我可就在坤羽大厦外面，你要是不下来跟我一起吃午饭，我可就冲进去了！你也知道你们坤羽新招的保安拦起人来有多轴，我不管，我这回可不会给他面子，他不让我进去找你我就跟他死命掐架！” 　　“……”姚佳服他服得透透的。 　　这哪里是他不给保安面子？根本就是他自己不要面子不要face！ 　　孟星哲硬的来完又来软的：“姚小佳你再忙还差一顿饭的功夫吗？你要不吃我就不吃，但你得明白，你要给我饿不帅了，这整个世界的颜值水平都要跟着下降一个档次，那你罪过可就太大了！” 　　“…………”姚佳真的服了。 　　好像她不答应他一起去吃这顿午饭，她简直要成为整个世界的罪人！ 　　她只好暂停了手边的工作，乘电梯下了楼。 　　一路上很多员工跟她主动问好，叫她“小姚总”。 　　从前他们的问好声里，带着点疏离和淡淡的质疑——她能挂上小姚总的名目，不过是有个好爹而已。这是她运气好，生到了好人家。 　　但今天的问好声里，姚佳听到了很多诚意和肯定——他们是发自内心认同她是小姚总了，这无关她的身份家世，只因她昨天大刀阔斧地杀伐决断，让她的能力得到了他们的认同。 　　姚佳微笑着，向和自己问好的人一路点头示意。 　　她想真好啊。原来工作可以带给人这么大的肯定和满足感。 　　出了大厦，她一眼就看到孟星哲。 　　他正站在圈着古树的花坛旁，仰头向她望过来。他穿着薄毛呢外套，没有系扣子，微敞着怀，里面是浅色的高领毛衣。真是一副上好的衣架子，好像不管穿什么衣服他都能给衣服增色似的。哪怕披块窗帘布，他也能披出个倜傥风流来。 　　姚佳笑起来。 　　她想孟星哲其实有句话说得没错。想到自己能被这么个颜值界的扛把子喜欢，她是觉得挺神气的。 　　她快步下楼梯向孟星哲身边赶过去。 　　站定在他面前时，她笑着问他：“你想吃什么？”顿了顿，她又说，“你再猜猜我想吃什么！” 　　孟星哲看着她一眯眼：“我数一二三，我们俩一起说出来？” 　　姚佳说“好”。 　　孟星哲数“一二三”。 　　“三”刚落，两个人异口同声：“必胜客！” 　　整齐划一的声音落下去，低沉的和清脆的笑声同时响起来。 　　两个人手牵手，一起向必胜客走去。 　　****** 　　坐在必胜客里，姚佳和孟星哲一边等餐，一边聊了起来。 　　他们还是坐在曾经和好的那个位置，靠角落也靠着窗边。孟星哲还是和姚佳坐在同一侧，任对面空着，好像等会儿还能再来其他人似的。 　　孟星哲看着姚佳的脸，虽然依旧瓷白美丽，依然透着年轻人的满满元气。可眉眼间却潜伏着一丝倦意。 　　孟星哲有些不忍，问了声：“昨天很惊心动魄吧？” 　　昨天他接到她电话，听她告诉自己，她要去和邱立实战斗了，晚饭不能一起吃。那时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肃穆，连联通他们的电磁波都要被她渲染得紧张起来。 　　姚佳笑着对孟星哲点头：“昨天绝对可以在我一生的十大事件里先占上一笔！” 　　孟星哲赶紧问她：“快点跟我说说昨天的具体情况。我猜报警之后，邱立实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一点都不挣扎。” 　　“他怎么可能束手就擒？我向他一摊牌，他先是打感情牌，发现不灵之后立刻开始狡辩；等发现他的狡辩正好被我堵得死死的，他就开始上威胁了！”姚佳唏嘘，“你不知道，人吃盐吃到他这个年纪，是真的狡猾又难缠！” 　　孟星哲立刻说：“他打感情牌，无外乎就是拿他救过你爸、他和你爸有结拜的交情说事。我猜，你爸既然放手让你去处理这件事，他当时一定特意避开了，但邱立实也一定是嚷嚷着要找你爸的。” 　　姚佳看着他：“我发现人吃盐吃到你这个程度，也很狡猾！”她告诉孟星哲，“你又都说中了，半点不差。” 　　孟星哲让姚佳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姚佳看了看四周，中午人多上餐慢，趁着食物还没好，她把当时剑拔弩张的情况学给孟星哲听。 　　****** 　　姚佳报了警，同时她在公司内部发布公告，以渎职原因，宣布辞退一批人。这些人包括客服部经理李旺力、他的助理曹纯、人力部经理张希润、仓储部穆静静、售后部负责人……以及各部门里存在裙带关系的人员。 　　姚佳要借此机会，一举扫清公司里的蛀虫。 　　然后她带着保安部的人去了邱立实办公室。她得先控制住他。 　　他们进去时，邱立实正坐在沙发上和原人力部负责人张希润说话。看到他们进来，两个人都吃了一惊，脸色一变。 　　不等姚佳开口，邱立实和颜悦色又镇定自若地对张希润说：“你先回你办公室，公告的事，我来处理。放心，有我在的一天，你就依然是人力部负责人。”他这话好像在说给姚佳听。 　　说到最后时，他似乎还对张希润使了个眼色。 　　然后他很有威严和派头地看向姚佳，皱眉笑问：“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过来？我这正忙着呢。” 　　姚佳差点在心里笑出来。难道抓人还得提前请问一声您有空吗。 　　张希润就势要撤出去，被姚佳拦住。 　　“邱总，如果你是想让张经理去给佟德兴报信，那应该来不及了。警方这会应该已经拘捕他了。当然，警方也马上就到我们这。哦，张经理，你就先在这屋里坐一会儿吧，正好等会儿也有点事需要你配合。” 　　提完佟德兴的名字那一瞬，姚佳看到邱立实脸色一沉。 　　邱立实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是真的处变不惊，还是已经软了腿。 　　“你这是在干什么？” 　　姚佳正了正神色，对邱立实说：“邱总，这次我要跟你摊开来谈几件事。首先是你和佟德兴制造翻新机然后借着坤羽的牌子进行贩卖的事。” 　　“你爸呢？有什么事，让你爸亲自来跟我谈！你带着一堆保安过来，这是要干什么？要威胁我的人身安全吗？”邱立实坐在沙发上，很有派头地笑了笑，对姚佳说着。那笑容是一副姚佳还不配和他谈事情的样子。 　　姚佳没想到邱立实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这么端足架子。 　　她微扬下巴：“这些事现在由我全权负责，就得由我来跟你谈。” 　　邱立实几乎快要翻脸，姚佳能从他努力保持笑容的面具下，看到他其实在恼羞成怒。 　　但他开口时居然还是带着笑：“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知道我和你爸什么交情吗？我跟他是拜过把子的过命交情，我救过他！现在居然要你这个小孩子来对我发难，孩子啊，你说，有你们这么忘恩负义的吗？去吧，去把你爸叫来，让你爸来跟我谈。”他从容地吩咐着，一点不当自己是落难者，一点也不怵即将到来调查取证以及将要拘捕他的公安人员。 　　姚佳笑笑，没有被他这块道德大砖拍中。 　　“邱总，谢谢你当年救了我爸。但这么多年来，我爸帮你收了烂摊子公司帮你还了债、给你股份、让你做公司副总，任由你在公司里想干什么干什么，这份恩也算报过了，毕竟当年你自己的公司要是不被我爸收购，听说你也打算跳楼了。这么算起来，你们俩其实早就平账了。” 　　看看姚佳，看看那些虎背熊腰气势汹汹唯姚佳命是从的保安，邱立实脸色开始有了变化。 　　但他依然笑着。 　　明明一把年纪，但因为染了头发，就还是一副气度不凡的样子。 　　他用手机给姚秉坤打电话，可回给他的是机器女声在宣布对方已关机。 　　姚佳看到邱立实指尖微抖起来。 　　“你们可不能这么草率地给我扣帽子。姚佳，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制造贩卖翻新机？不，你没有证据。”邱立实维持着从容微笑，眼神却很冷地对姚佳说。 　　姚佳叹口气：“邱叔啊，您是不是觉得，自从公司发现了两起翻新机事件，你和佟德兴就此收手不干这趟买卖了，所以我们就查不到证据啊？可没有证据我怎么敢报警呢。” 　　她一字一句告诉邱立实：“从乡下到旅馆，从饭店到酒店，你和佟德兴你们到处都留下了制造贩卖翻新机的痕迹和证据！” 　　顿了顿，她声音扬了一度：“不只翻新机，还有隐形员工！”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张希润的手机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惊人的响。 　　姚佳瞥他一眼，看到张希润慌得脸上没有了一点血色。她冷然地说：“这件事张经理应该最清楚，所以我说正好，你留一下，别急着走。” 　　她转头看回邱立实：“邱总你在公司里、在那些凡是由你亲信做领导的部门里，你都安插了很多隐形员工。这些人其实就是不上班白拿饷的幽灵。而这些人的工资卡，其实都在您邱副总这。你平白领了好多份工资啊！” 　　姚佳顿了顿，说：“邱叔啊，您这是通过内部造假，每个月都在侵吞公司资产，就凭这一点，等下公安人员把您带走调查，也是一点都不冤的！” 　　邱立实看着姚佳。从容在他脸上一点点龟裂着。 　　他忽然又笑了，对姚佳说：“我活了一把年纪，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但居然小看了你，我一直还当你是个孩子呢。” 　　他忽然换了一副语气，语重心长像个充满关爱的长辈似的，对姚佳谆谆地笑着说：“对了姚佳，我看到你在公司内部发了公告。你怎么会一下子要辞掉公司那么多人，而且各个都是有点分量的人。你辞退他们，同时又来折腾你邱叔我，姚佳啊，你这样是在祸害坤羽电器啊，你这样会导致公司职能瘫痪的！你说咱们爷俩有什么话，不能私下好好说，非要闹到可能会对公司舆论造成影响的程度呢？” 　　姚佳笑了。这是她理解贼喊捉贼这个成语最精准到位的一次。 　　真正祸害坤羽电器的人居然在说别人是祸害。 　　她转念想，邱立实这是在跟她怀柔了，企图让她看在公司运转的份上，对他手下留情。 　　邱立实是笑着问的，姚佳就也笑着答：“邱叔啊，那些人不得不辞，因为那些人，跟您的裙带关系，太严重了！”她说着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给邱立实看，“他们已经不是公司的职能人员，而是公司的蛀虫，必须得要肃清的。” 　　她看到邱立实脸色终于彻底变了。被强扯出来遮羞遮慌的笑容彻底不见。 　　他开始对姚佳进行威胁：“姚佳，你还小，经营公司这档子事，你才刚经手，你说你能懂什么呢？”他笑着问，然后又威胁又挑衅地说，“你现在一股脑地辞退这些人、再弄走我，你真的会后悔的，没有领导者的各个部门，一下子就会瘫痪，不说别的，疆逢电器准会逮着机会乘虚而入，到时候坤羽电器可就毁在你手里了！行了，你别胡闹了，让你爸来，我们哥俩有什么不能直接说，还得让你个小孩子在里面掺和。” 　　这威胁和鄙视实实在在地，像个大巴掌，朝姚佳脸上扇。 　　但姚佳把它一下就挡了回去。 　　“邱叔您这回可真是多虑了。我啊，一早就联系了人力服务公司的猎头顾问，今天辞退那些人，立马就能有合适的人才到岗补位！”她故意看一眼张希润，“比如张经理你这会儿要是在楼下办公室的话，那你正和新的人力部经理进行工作交接呢！” 　　张希润额头都冒了汗，他抬手擦的时候整条手臂肉眼可见地在抖。 　　再看邱立实，他的脸色已经惨白。 　　走廊想起叠沓的脚步声。姚佳想，应该是警察叔叔们来了。 　　* 　　邱立实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心跟着一下慌过一下地跳。他本来和佟德兴已经收手不干了，他们已经在悄悄准备移民的事了，帮着办移民的中间人他都已经找好了。也是因为一直在忙移民的事，他没有过多关注其他。 　　但他是交代过一些亲信帮忙盯着姚秉坤的，如果他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立刻就撤。 　　可姚秉坤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 　　到了今天他才发现，他搞错了，姚佳才是他真正该盯的人。可他一直当她是个没什么真本事的富二代。 　　就在几天前，他还问过佟德兴的女儿佟雨墨，姚佳是个怎么样的人，有能力吗。佟雨墨带着满脸厌恶，确凿地告诉他说，姚佳就是个典型的讨人嫌富二代，在客服部的时候几次考核都垫底，后来要不是孟星哲和林芊都帮她，她考核成绩根本上不去。所以她不足为患。至于电话救人那事儿，跟她能力无关，完全是巧合。 　　他信了佟雨墨的话，又想姚佳看起来确实不怎么精明的样子，连被醒北科技的老板骗了那么久居然都不察觉的。 　　他记得就在那天，佟雨墨之后还主动跟他提起了翻新机的事。佟雨墨问他，她父亲和他捣动的那些翻新机会不会搞出人命。他告诉她当然不会，又问佟雨墨怎么会提起这件事。 　　那孩子说，就是前两天看到新闻了，有人用的翻新机手机爆炸着火来着，所以她担心电器翻新机也会爆炸着火伤到人。 　　那天他还特意问了句，有没有别人知道翻新机的事。佟雨墨很确切地告诉他，没有。 　　所以他才轻了敌，完全没把姚佳当回事，一心去忙移民的事情了。 　　谁承想姚佳不仅私下调查了翻新机的事，更把隐形员工、以及他的裙带关系网全都摸清了。 　　他想他一生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弱过。 　　但他马上意识到，不是自己不行，只是他实在小看了姚佳，她有备而来，布了张网，四面八方地等着他，让他根本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邱立实被警方带走时，一路走一路大笑不止。 　　他居然栽在了一个丫头片子的手上。 　　****** 　　姚佳把事情经过讲完，披萨正好做好了，被服务生端上了桌。 　　孟星哲顾不上切饼，他先对姚佳狂竖大拇指：“啧，漂亮！这场仗打得太漂亮，不愧是喜欢我孟星哲的人！” 　　“…………”姚佳想把披萨糊在这逼王的脸上。 　　他连夸她都要忍不住装个逼，bking因子怕是深深烙印在他的骨头上、血液里了！ 　　而孟星哲的逼王式夸赞还在继续：“怪不得之前你跟我说，过几天我就知道你找人力服务公司干什么了，原来你是提前让猎头顾问帮你招募人才，好及时补齐肃清蛀虫后的工作岗位。姚小佳你真是跟我待久了智慧蹭蹭地涨，优秀直线向我逼近！” 　　姚佳忍无可忍，用叉子戳起一扇披萨塞进孟星哲嘴里。 　　****** 　　邱立实和佟德兴被带走后的调查进展，并不太顺利。 　　两个人果不其然，都遮遮掩掩隐隐瞒瞒，拒不交代到底制造贩卖过多少台翻新机、都卖到了哪里去、总共究竟牟利了多少。 　　姚佳很焦虑，她一方面担心着发生火灾家的老人，怕等检测报告出来，证实老人使用的确实是邱立实他们贩卖的翻新机。那坤羽电器势必迎来一顿暴风骤雨的舆论唾骂。 　　另一方面，她焦虑着邱立实和佟德兴不肯交代实情。那样的话就有更多在使用翻新机的人，时时处在安全隐患里。 　　因为邱立实和佟德兴的不配合，姚佳最终想，她只好主动去找佟雨墨聊一聊了。 　　下班后她特意赶往宿舍，去见了佟雨墨。 　　佟雨墨神色有些憔悴，姚佳想，这应该是佟德兴被公安机关拘捕的关系。 　　姚佳坐在客厅里，试着和佟雨墨沟通。 　　她告诉佟雨墨自己的来意。 　　“佟雨墨，你一定也看到新闻了，售后卢景毅救下的那个老人家，就是因为用的翻新机电冰箱，才导致爆炸引起了火灾。这次是她幸运，她人没事。但还有那么多翻新机不知道散布在哪里，而那些正在使用翻新机的人，相当于生活在一个有着不定时炸弹的环境里。如果他们的翻新机爆炸或者失火，他们未必有老太太那么幸运。万一他们到时候因此丧命，你觉得你爸的罪责会轻吗？他一定会被判很重的刑！还有，如果你爸生产贩卖的翻新机害死了人，你这辈子良心会过得去吗？你会不会被这件事压得一辈子抬不起头？” 　　姚佳喘口气，劝佟雨墨：“所以佟雨墨，能不能拜托你，把你爸和邱立实生产贩卖翻新机的账簿找到？我听说你爸不会用电脑，那这些东西他肯定是手记在账簿本上了。你能不能帮帮忙，找出这个账簿？” 　　姚佳说完这些，心存希望地看着佟雨墨。她迫切地期待着她的回答。 　　佟雨墨低头沉默了好半晌。然后她缓缓抬起脸，摇头说：“姚佳，你让公安机关带走我爸，我不怪你，因为我爸确实做错了。但他到底是我爸。我……没办法帮你。” 　　姚佳一颗心重重地落下去。郝丽丹和路芳菲都对她摇头，表示她们其实也劝过佟雨墨的，但都没用。 　　姚佳最后失落地离开宿舍。 　　她沮丧得晚饭都不想吃，任由孟星哲怎么想办法逗她开胃，她都觉得食不下咽。 　　孟星哲最后安慰她说：“你要相信警察叔叔们的力量，不久后他们一定能撬开那两张嘴。而且说不定，不用等那么久，事情或许会有什么转机呢？” 　　姚佳在两天后发现孟星哲的嘴巴可能开过光。她真的等来了转机！ 　　两天后她在办公室办公的时候，助理告诉她：“小姚总，有两位大客户服务部专区的员工和一位人力部的员工想来办公室找您，她们说只要跟您说了她们的名字，您就会接待她们。” 　　助理说了那三个人的名字，是“路芳菲”、“郝丽丹”和“佟雨墨”。 　　姚佳立刻从办公桌前抬起头，眼睛都瞪大了，对助理说：“快让她们进来！” 　　****** 　　姚佳看着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的佟雨墨。她眼睛居然是肿的。 　　她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佟雨墨一张嘴，声音居然哑得不行。 　　路芳菲拍拍她的背，无声地安慰着她，然后对姚佳说：“雨墨她嗓子哭哑了，我来替她说吧。” 　　“昨天雨墨她爸的律师，来给雨墨和她妈妈、弟弟带话。” 　　路芳菲说到这，一下就来了气。郝丽丹在旁边补充接话：“姚佳你不知道雨墨家里人有多过分、多拿女儿不当人！我们现在不是在大客户服务部吗，雨墨她爸居然托律师给雨墨带话，让她把坤羽电器的大客户资料偷出来，然后交给一个事先已经联系好的人，由那人再转给坤羽的竞争对手。这样雨墨她妈就能收到一笔钱，他们家就能用这笔钱给她弟弟办移民了！” 　　姚佳听得目瞪口呆。 　　佟雨墨这会顾不上嗓子哑，用砂纸磨过似的声带悲愤地说：“他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他们生了我，却把我当成工具一样，眼里只有儿子！我还奇怪当初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我到坤羽电器客服部来、为什么一定要我从客服部转去大客户服务部！原来他们早就计划好了等时机成熟就让我偷大客户资料！他们真的太过分了，我不是人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只惦记儿子，为了能让儿子移民，他们居然不惜让我犯法！” 　　佟雨墨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看得姚佳的心都跟着拧劲儿翻个儿。 　　路芳菲拍佟雨墨的背安抚她，让她别激动。 　　佟雨墨边哭边对她说：“芳菲你知道我为什么之前说你有魄力吗？” 　　路芳菲摇摇头。 　　佟雨墨抽着鼻子哑着声说：“因为你最终能有勇气跟你的家庭彻底决裂。但我呢，我好懦弱呀，我懦弱得只能靠帮你对付你母亲来发泄我自己心里的愤懑委屈！” 　　“我懦弱得明明对我父母的偏心愤懑而不满，我每天都不甘心，可我居然还是对他们有亲情的期盼和依恋！我总希望让他们看到我比弟弟听话、懂事，看呀，他们让我来坤羽我就来，让我进大客户服务部我就进，我什么也不问，我努力做到每次考核都拿第一。我希望有一天我的听话懂事和能干，可以让他们对我刮目相看，有一天我也可以被回馈更多的爱！但我错了，在他们眼里，我根本就不是人，我只是个能让儿子过得更好的工具！我应该早一点清醒的呀！”佟雨墨说到这，痛苦得直扇自己。 　　姚佳也跟着难过得几乎透不过气。路芳菲拥抱住她，不断安慰她。 　　佟雨墨哭过这一下子后，渐渐开始冷静下来。她忽然一把抹掉脸上的泪。她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了绝然的神色。 　　她递给姚佳一个账簿本子，说：“这是我找到的佟德兴搞的那些翻新机的账簿！” 　　她已经连爸都不叫了。直接叫了佟德兴的名字。姚佳心酸地想，她是被父母伤透伤绝了心了。 　　“里面详细记载了他们到底生产过多少批次的翻新机、都贩卖到了哪些区域、挣的钱佟德兴和邱立实又是怎么分赃的！” 　　姚佳接过账簿本子的时候，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那些不定时炸弹般的翻新机终于可以被挖出来了！ 　　她端着账簿，郑重对佟雨墨道谢。 　　佟雨墨哑着声告诉她：“姚佳，其实邱立实之前来找过我。他问我你的能力怎么样，我说你就是个典型的富二代，没什么能力。” 　　姚佳笑了笑。她以为佟雨墨在从她这里解恨，她大度地说：“没关系，你说就说吧。” 　　佟雨墨：“他又问我，身边有没有人知道翻新机的事。我说没有。” 　　姚佳听到这怔了下。 　　她立刻明白了，佟雨墨讲她没能力，不是在说她坏话，她恰恰在帮她放松了邱立实的警惕。 　　她之前能那么意气风发地完成肃清蛀虫的大事件，原来无形中是借了佟雨墨帮忙打掩护的助力。 　　她真诚地对佟雨墨道谢：“雨墨，谢谢你！” 　　在佟雨墨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她又叫住她，对她说：“雨墨，你不要再难过你父母到底把你当什么。他们不把你当回事，我们会把你当回事！你就在坤羽好好干，有我在这坐镇，谁也别想因为你爸的事低看你！” 　　佟雨墨红着眼睛，对她哽咽说谢谢。 　　这是姚佳看到她的哭和谢，都是最最真诚的一次。 　　****** 　　接下来好消息不断。 　　贩卖到各地的翻新机浮出水面，由它们带来的安全隐患终于能被全部解除。 　　姚佳的一个焦虑就此被解决掉，而另一个焦虑也马上有了结果——卢景毅救下的老人家里的翻新机电冰箱，经过检测证实，和坤羽电器没有任何关系。 　　姚佳松口气——坤羽从疆逢电器准备好的舆论唾骂中逃过一劫。但同时她也提口气——除了佟德兴和邱立实，还有很多人在搞着翻新机的勾当。 　　她想接下来的日子，她一定要带领坤羽电器做出行业表率，杜绝翻新机，绝不姑息害人机！ 　　她愿意相信未来不远的一天，翻新机这害人的东西会彻底消失在人们的生活中，老百姓将来用到的，都会是像坤羽电器这种负责任的公司，生产出的高科技高品质的良心好机器。 　　两件焦心的大事都得到了圆满解决，公司蛀虫被彻底肃清，姚佳终于能松懈一下，不用再天天加班。 　　孟星哲在电话中向她给出提议：“明天周末，你出来，我给你个意外惊喜，让你快乐一下，算是庆祝你最近圆满解决了几件大事！” 　　孟星哲说，地点就在他们常去的必胜客据点。 　　姚佳忽然觉得有点哭笑不得。他们两个响当当的富二代，高档餐厅不去，顶级会所不去，海上游轮不去……天天就往必胜客跑，这说出去谁信？！ 　　姚佳临睡时想，孟星哲要给她什么惊喜什么快乐呢？ 　　他可千万别当众给她一把玫瑰花，然后扑通往地上一跪，在小提琴的悠扬声音里，磕着头地让她嫁给他！ 　　……她还没有把心动卡发完呢，被他追求的仪式感还没有完美达成呢！ 　　她胡思乱想地睡着了。 　　第二天她如约赶到了必胜客。 　　推门进去之后，她向靠窗角落的老位子走过去。她首先看到了孟星哲，他对面坐着的从背影看应该是贝洛南。贝洛南旁边还坐着个男人。 　　姚佳觉得那男人的背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等她走到孟星哲旁边，一坐下，一抬头。 　　她刚要先和贝洛南打招呼，再等着他介绍他旁边的人。 　　结果她一下瞪大了眼睛。 　　坐在贝洛南旁边的、她对面的人，居然是方津！！ 　　姚佳的一声惊喜大叫，差点破口而出。 　　她来不及说什么，低头掏包，抓出一张卡就甩给了孟星哲。 　　“你居然能想办法让我见到我爱豆，我真的很快乐！！给你，这是快乐心动卡！” 　　“……” 第97章 ：大结局中篇 　　其实方津还带着口罩,他没有被口罩兜住的部分,就剩下个额头和眼睛。可仅凭着这么一点暴露面积,姚佳就一眼把方津给惊喜认出了。 　　他口罩上还有只熊本熊。 　　无论是口罩上的熊还是口罩下的人,都叫姚佳心花怒放。 　　她在认出方津的一刹那间,快乐得仿佛要上天般，抓包掏卡，不吝于和孟星哲分享她的开心。 　　孟星哲手里握着崭新的心动卡，心里酸得像在一颗柠檬树下打翻了醋坛子。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要靠着姚佳对别的男人产生的快乐，而得到这张卡！ 　　而这个别的男人还是他主动拉过来的…… 　　孟星哲拼力克制自己心头酸意的弥漫和泛滥，他怕再弥漫和泛滥下去,他心头会长出一片绿油油的酸味儿大草原。 　　另一边,姚佳开始时还很拘谨，好像说句话都能唐突到方津似的。 　　但贝洛南及时给她扎了定心针：“姚小佳，你放开了跟他扯，用不着太把他当回事儿！” 　　姚佳看贝洛南和方津说起话来的态度，自然放松到简直不把方津当盘菜。 　　她不由问了句：“你们是……？” 　　贝洛南：“高中同学。” 　　“哇！”姚佳眼睛一亮，艳羡得不行,一脸恨不得时光倒流她先跳级、再转学到贝洛南班上的表情。 　　孟星哲看着她的这副表情，只觉得心肝脾肺无一不在泛酸。 　　餐点上来前，姚佳抽空问了声贝洛南：“你怎么没把小欣儿带来？” 　　贝洛南呵呵一声：“我可没有你男人这么虎，我不会给小欣儿机会当着我的面去对别的男人星星眼的！” 　　姚佳正喝水,差点喷了。孟星哲在桌子下边狠狠踢贝洛南的脚，叫他闭嘴。 　　方津像个没事人似的，又问一遍,披萨什么时候好？他真饿了。 　　姚佳听着这么接地气的问题，恨不得把整个必胜客厨房都给他端来。 　　一会儿后点的餐终于上来了。方津坐在贝洛南里边，被贝洛南挡着，位置还算隐秘。 　　他把口罩摘下来，眼睛发光地看着披萨，不客气地准备开吃。 　　孟星哲清楚看到姚佳在方津摘下口罩那一瞬，眼睛瞪大了半圈，嘴角弯得简直过分，整个面部表情呈现的状态就叫“花痴”。 　　他忍无可忍地探手轻捏住姚佳的下巴，把她转向自己：“你怎么对我从来不笑成这样？是我长得还不够帅吗？” 　　姚佳扒拉开他的手，嗔他：“你别闹，我爱豆在这呢！” 　　“……”孟星哲有点后悔帮姚佳拉这个见爱豆的皮条了。 　　他真恨自己干吗那么在意她，把她说过的话许下的愿全都给记在心里了。 　　要不是之前有次就在这家必胜客里，姚佳长吁短叹地发着感慨说，“好想有机会和方津坐在一起吃顿饭哦”，他才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接下来的时光，孟星哲把自己当成个石膏像，他就坐在姚佳旁边，静静地看着她怎么在她爱豆面前叭叭不停地讲他拍过的电影、他接受过的采访、他所经历过的生平事迹…… 　　他听她说到方津拍的第一部 电影。 　　“说起来，您拍的那部电影给我的激励特别大！就是因为您为筹拍那部电影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让我受到了鼓舞，也指引着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绝不轻易退缩！” 　　孟星哲有点受不了地抬手捂脑门。 　　——怎么现在小姑娘们遇到爱豆以后，连说话风格都变得主旋律吗？？ 　　“不抛弃不放弃那是许三多的精神，跟你眼前这人没关系！”他几乎都快有点没好气地在一旁校正姚佳。 　　但姚佳没空跟他掰扯。贝洛南在对面冲着孟星哲幸灾乐祸地笑。 　　孟星哲一边在桌下踢贝洛南的脚，一边听到姚佳和方津正聊到方津的第一部 电影，他们聊起后来解了困境的那个投资人爸爸到底是谁。 　　方津手里的叉子上，还叉着半块披萨，他嘴巴一圈吃得油了麻花的——冲着他嘴巴上那圈油，孟星哲觉得这个方狗还勉强可以继续做兄弟，他没在他女人面前特别注意形象和刻意卖骚——方津用他的油嘴，冲着孟星哲努了努，对姚佳说：“喏，这位就是解了我困局、成就我不抛弃不放弃的神秘的投资人爸爸！” 　　姚佳猛地转头看向孟星哲。 　　这回她看着他的眼睛里，好像闪烁起了星星一般，折射着璀璨的光芒。 　　“居然是你吗？！原来我喜欢的爱豆，居然是你砸钱捧起来的吗？！孟星哲，我再给你张卡吧！” 　　姚佳主动要低头翻包找卡。 　　孟星哲几乎面容扭曲地阻止了她：“这就不必了吧！！不是同一招数只能有效一次吗？！” 　　他绝不允许自己居然要靠着方津这个死鬼才得到两张卡，绝不！ 　　****** 　　吃完这顿大饼聚餐时，姚佳已经从最初的亢奋情绪中渐渐平静松弛下来。 　　临分别前，孟星哲对方津没好气地问：“让你带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方津把手朝裤子口袋一伸再一抽，姚佳看到他摸出来个口罩，她还看到他把口罩递给自己。 　　姚佳欣喜地接过口罩，打开看，发现口罩正面有只女熊本熊，它跟方津口罩上的男熊本熊的区别是，脑袋一侧上别了支花。 　　女熊本熊的脸上还有方津的签名。 　　姚佳对爱豆亲手给的签名口罩爱不释手。 　　方津临离开前，戴上他的男熊本熊口罩。 　　孟星哲一下就怒了，冲他喷：“你给我反着戴！” 　　方津被他喷得懵逼，姚佳也不解地转头看他。 　　贝洛南捡笑捡得好不快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对方津说：“你要不要脸？给姚小佳一个女熊口罩，你自己带男熊的，你眼里还有没有你最初的金主爸爸？” 　　方津摊手表示无语，但屈服地摘下口袋反着戴上了。 　　戴上之后他还嘟哝：“这熊太凸起了，磨我脸！” 　　孟星哲和贝洛南都损他：“戴着吧，磨不坏，你脸皮厚！” 　　姚佳看着他们，觉得自己真的要快乐上天了。 　　原来她心心念念的爱豆，可以离她这么近！看样子以后只要她跟孟星哲搞好关系，她就能时不时跟爱豆吃顿饭呢！！！ 　　和方津贝洛南分开后，姚佳坐上孟星哲的车，由他载着自己回家。 　　一路上她都美滋滋地。 　　她那副见了爱豆开心死了的样子，酸得孟星哲胃都有点疼，他想要不是在开车，他非把她按在座椅上狠狠轻挑不可。 　　车子开到姚佳家门口时，姚佳下车前扭头对孟星哲说：“我一想到我欣赏喜欢的爱豆居然是你砸钱捧出来的，我就莫名亢奋！”她看着孟星哲，眼睛亮得发光，“我会觉得好像你多年前造就了方津，是冥冥中为了在多年后让我开心似的！” 　　姚佳说到前半句时，孟星哲整个人还都是酸味的。可是听到后半句，他一下就转酸为甜了。他也觉得这仿佛是冥冥中一种泛着甜味儿的天意了。 　　他看着姚佳笑靥如花的面庞，像受到了蛊惑，一时没能忍住，向前探身，一下吻在她如蜜如糖的嘴唇上。 　　他们细细密密地吻在一起，也温柔也浓烈，缱绻缠绵地吮卷着彼此。 　　最后分开还是因为不远处鸣起一道汽车喇叭声，让吻得忘我的两个人回了神，意识到眼下正是青天化日，而他们正在白日宣淫。 　　姚佳面红耳热，临下车前，要给孟星哲再发一张卡。 　　孟星哲特意问了一声这张卡的名目。 　　姚佳眼睛亮亮地告诉他：“你捧红了方津，这是你应得的！” 　　孟星哲立刻骨气上身，一反以前他恨不得诱惑她一次性把所有心动卡都发给他的态度，这次他居然抵死不要，还不惜推出尔康手：“拿走，赶紧拿走！你要是再因为方津给我发卡，我就去把方津弄死！” 　　姚佳哈哈笑着收起了卡。 　　她在心里得逞地想，原来逗弄一个男人吃醋，是这么有趣又叫人觉得幸福的事儿。 　　但她可不打算告诉他，她这大半天其实是在故意逗他吃醋的。 　　****** 　　剔除了公司内部的蛀虫，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顿磨合后，坤羽电器一切职能机制都变得比以前更好更高效起来。 　　姚佳想对手家的疆逢电器一定很失望，它所期盼看到的坤羽电器内部大乱居然没能如他们所愿地发生。而他们暗中准备的一系列配套的舆论攻势也没能得到施展的机会。 　　他们在坤羽电器这里，志得意满地准备着，最终却出其不意地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让姚佳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这次疆逢电器居然就这么消停下去了，没再跟坤羽电器闹幺蛾子。要放在以前，即便没有幺蛾子，疆逢电器也要制造出点幺蛾子来闹一闹。 　　正当她纳闷时，她听到一个关于醒北科技的不太好的消息。消息不是孟星哲告诉她的，是她跟着姚秉坤出去和业内供应商谈合作时，供应商随口告诉给他们的。 　　“还好你们坤羽电器又跟我谈了笔订单，不然我这些原材料就得搁置一段日子了。” 　　供应商签完合同时，这样笑着对姚佳和姚秉坤说。 　　姚佳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那个“又”字，于是问：“您是之前有什么订单被搁置了吗？” 　　供应商刚签完他们的大合同，心情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不是，本来我们和醒北科技说好，给他们生产加工小家电零部件的，结果就前几天，他们老板紧急通知我，说之前的生产计划暂时先搁置下来。” 　　姚秉坤问了声：“他们为什么要搁置？” 　　供应商应道：“听醒北电器的贝总说，是因为合意网那边跟醒北科技终止了合同，不让醒北科技的产品继续在合意网上销售了，导致他们不敢继续量产产品，怕积压库存。” 　　这个消息让姚佳的心咯噔一下重重地往下沉。 　　醒北科技主要的销售渠道就是网络，合意网又是网销渠道里销售占比最高的。 　　合意网终止与醒北科技的合作，相当于一下子堵死了醒北产品销量的一半。 　　回去坤羽电器的路上，姚佳坐在车后座，显得有点心事重重。 　　“怪不得您一直说，不论是我们这些传统企业，还是孟星哲他们那种新创科技型公司，都应该加强拓展自己的网络销售渠道。果然，要是依靠大电商，人家一个翻脸不合作了，我们就得受制于人。” 　　姚佳唏嘘不已，对姚秉坤感慨地说。 　　“爸，您说孟星哲怎么不跟我说说这事呢？怪不得他这几天一直说忙，也没怎么找我。”她忽然在心里有那么点淡淡的委屈。 　　她的烦恼都跟他分享，他为什么遇到难事却不来跟她讲呢？ 　　姚秉坤拍拍她搭放在腿上的手背，安慰她：“他或许正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倾诉烦恼的时间。” 　　姚佳听老父亲这么一讲，倒是有些释怀了。孟星哲背后是一个企业、一大群员工，他的确得先对他们负责，然后再去吐槽烦恼。 　　这才是一个企业老板该做的事。 　　“爸，您说合意网为什么突然不再和醒北科技合作了？”她又问姚秉坤。 　　姚秉坤转头看她一眼，反问：“你想想看醒北科技的业务特点，再想想看合意网最近的动作，然后说说看，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车子平稳驶在路上，车轮滚过的路面无限向后伸展，让姚佳的思路也跟着舒展延续开来。 　　她顺着老父亲的话想了下：“醒北科技主打的是功能型、创意型的小家电。” 　　“还有呢？他们不是专门成立了一家子公司。”姚秉坤提醒姚佳。 　　“对！他们还有一家专供研发智能通信芯片的子公司，这个芯片正好可以用在家电产品上，实现家电产品功能的智能化。”说到这姚佳心头蓦地一亮，“智能家居！合意网看中了这一块的业务发展，想吃掉醒北科技！所以闻知和终止了和醒北科技的合同，向醒北发难，不让他们在合意网上销售产品，他是想趁机胁迫醒北科技就范！” 　　姚秉坤转头看着姚佳。这回他向她赞许地点点头。 　　姚佳却有些急：“凭孟星哲那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他不可能让自己一手创建的企业被人吃掉的！” 　　所以他现在是，既不肯就范，又陷入困境。 　　“他应该怎么办才能跳出困境呢？”姚佳问姚秉坤。 　　姚秉坤再次反问她：“如果是你陷在这样的境地，你打算怎么办？” 　　车子拐了个弯。姚佳隐隐觉得这不是平常回坤羽电器的那条路。 　　但她没顾得上透过车窗仔细去研究车子究竟在走哪条路。她认真思索姚秉坤的问题。 　　“如果是我陷入当下的困境，我首先可能会去跟合意网谈判……但合意网既然已经下定了要吞下我公司的决心，这个谈判多半也是无用功，那么谈判这条路暂时堵死了……那我接下来，应该是去寻找拓展新的销售途径。”姚佳边想边说。 　　姚秉坤问：“怎么找新的销售途径？” 　　姚佳想了想，陷入设身处地为孟星哲苦恼的苦恼中：“是啊，怎么找呢？售卖家电产品的电商网，现在是合意网一家独大。” 　　她转头问姚秉坤这块老姜：“爸，您说现在醒北科技应该怎么办好？您帮孟星哲给他指条明路吧！” 　　姚佳话音刚落，她听到姚秉坤的手机响起来。 　　她瞄到一眼来电显示，似乎是孟予堂打来的。 　　她在姚秉坤接起电话的一瞬间想，这位孟叔叔八成是为了孟星哲和醒北科技的事来找老父亲商量。 　　通话快结束时，她隐隐听到孟予堂对老父亲说：“……那老姚，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啊！” 　　……姚佳不由自主小小哆嗦了一下。 　　总觉得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这两只老狐狸上一次坐在一起合谋的事情，可是骗她和孟星哲一起到坤羽电器的客服部，去完成了一趟扒皮般的磨练之旅。 　　这次他们两个人又合谋了什么事呢？ 　　车子这时稳稳刹停了。姚佳总觉得这里的环境不太对劲，眼下停车的地下停车场一点也不像是在坤羽大厦的楼下。 　　她疑惑地推开车门。下了车她才发现，这里居然是醒北科技所在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她立刻扭头去看自己的老父亲：“爸，我们这是……？” 　　老父亲看她一眼，声音沉稳如钟：“走吧，我们去解救一下孟星哲这小子。” 　　姚佳瞪大了眼，疑惑地跟上老父亲的脚步。 　　****** 　　姚佳坐在醒北科技的会议室里。 　　她旁边是老父亲姚秉坤。她对面是醒北科技的两位老板，孟星哲和贝洛南。 　　眼下的气氛庄严凝重，在场的人似乎都已经抛开了私人身份。 　　姚秉坤坐在会议室里，向孟星哲发出一个很公事化的开场白。 　　“星哲，我现在不是以长辈的身份和你讲话，我现在是站在工作角度上，跟你认真讨论你我两家公司未来的发展。” 　　姚佳感觉到老父亲的表情语气和态度，都凝重而认真，此时此刻他真的没有把孟星哲当成孩子辈，他在当他是全然平等的同行业从业者。 　　孟星哲也恭敬而公事化地回应：“您请说！” 　　“我知道你们旗下子公司在研发智能通信芯片，我能问问你，你们的集成电路未来发展方向是什么吗？”姚秉坤问道。 　　孟星哲正襟危坐，正色回答他：“我们未来集成电路的设计发展方向，重点是在提升芯片的性能和功耗比，这样才能满足人工智能算法训练的需求；而在此基础上，针对各种终端场景，我们会推出满足不同场景需求的人工智能芯片。” 　　姚秉坤点点头，居然微微笑了。 　　“你的公司扩展很快，除了功能型小家电，也一直在布局智能通信芯片这一块的业务。你比我们这些老人家都有野心和谋略，我们布局智能家居主要还是从家居家电入手，虽然也设立了研发团队，但核心的智能芯片大部分总还是要买别人的；你们很有前瞻性，提早就在自己搞研发了。”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但我知道，你们现在资金链已经绷得很紧张。毕竟集成电路设计这个行业，要求在每个阶段都需要有大量的资本投入和资金支持才能实现研发成果，尤其前期研发和后续产品升级，都是得大把烧钱的。” 　　姚秉坤顿了顿，声音沉稳浑厚地又响起：“所以你们的资金链绷得紧这件事，不只我知道，闻知和应该也知道，也因此他才趁机向你们发难，想要吃掉你们。” 　　姚佳听姚秉坤说着这些话，忽然觉得也许老父亲早在听供应商告诉他们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合意网和醒北科技的事。 　　她以为老父亲是处变不惊，可原来他是运筹帷幄，早就心中有数。 　　“正巧，坤羽电器最近两年的发展规划重点，也落在了人工智能和智能家居上面。而你们的芯片，你们的集成电路设计，其实正是实现人工智能的关键性部件。但以你们目前的资金实力，想独立把芯片开发好，其实是很吃力的。” 　　孟星哲和贝洛南一直静静听着姚秉坤的陈述。 　　静默半晌后，贝洛南率先问道：“姚总，大家都这么熟了，而可能未来还会更熟——”他说到这看了看姚佳和孟星哲，又继续说，“——那我也就不卖关子兜圈子了，作为晚辈，我想问一声，您的具体想法是？” 　　姚秉坤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痕迹，然后说：“我的想法是，把醒北科技并入到坤羽电器来。”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其余人全都为之一震。 　　****** 　　姚佳万万没有想到，老父亲提出的防止醒北科技被闻知和吞掉的办法，是自己吞掉醒北科技。 　　她意外地扭头看向老父亲，她知道孟星哲和贝洛南此时有和她同样的意外，他们也同样在看向姚秉坤。 　　他们都在等着听姚秉坤说下去。 　　姚佳有一瞬一下明白了孟予堂和姚秉坤在车上那通电话里，究竟在合谋什么事情了。 　　“把醒北科技并入坤羽电器，其实对你们自己、对坤羽电器，都是好事，大家彼此是在双赢。” 　　姚佳听到老父亲确凿地先给出一个结论。 　　然后她听着老父亲继续娓娓道来内里原因：“现在合意网在企图用他自己的封杀手段，封住你们主要的销售渠道，想胁迫你们屈服。但如果醒北科技并入坤羽电器，这种胁迫就不攻自破了，因为你们的产品就可以走坤羽的销售渠道。坤羽无论线上线下，销售体系已经非常成熟，而面对坤羽这么大的公司，闻知和他想通过合意网封也封不住，甚至如果坤羽撤出合意网，对他们的流量和收入也会造成影响。 　　“但如果你们不并入坤羽电器，长远看，对你们、对坤羽，都不是好事情。因为两家公司未来势必形成竞争态势。” 　　姚秉坤说到这里，看看身旁的姚佳，又去看看孟星哲。 　　“于公于私，你们应该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吧。” 　　会议室里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中。 　　而沉默里又是每个年轻人沸腾不已的思绪。 　　姚佳想，自她和孟星哲发展出感情以来，她居然从来没有静下心去思考过，除却他们的私人关系，未来在事业上他们将会形成怎样的局面？ 　　姚秉坤说得没错，两家公司未来发展重点全与人工智能、智能家居、智能物联网有关。 　　他们一定会形成竞争关系。 　　她抬头，和孟星哲对视一眼。他们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不想与对方在商场上大动干戈的态度。 　　“星哲，我知道醒北科技是你自主创业的公司，让醒北并入坤羽、让你从独立的老板变成事事有掣肘的高管，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我能许诺你的是，你和你的醒北不会变成坤羽的附庸。” 　　姚秉坤看着孟星哲，对他给出承诺：“我会把整条小家电生产线都给你，把小家电事业部划给你，把研发部门也给你，配合你们一起搞智能芯片、智能家居的研发，另外还会给你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地扩大研发团队、不断升级芯片技术。” 　　姚佳跟着孟星哲一起认真听着姚秉坤的话。她只有在开会时，才能听到姚秉坤说这么多的话，全是干货的话。 　　“等以后，不仅我们使用我们自己研发的芯片去量产智能家居，别人的智能家居、智能可穿戴设备、智能支付终端产品、乃至传感设备和整个物联网领域相关的东西，我们要让他们也依赖于我们的芯片来实现这些智能化用途，”姚秉坤说到这里，看着孟星哲，目光炯炯，掷地有声，问了句，“到时候由合并后的坤羽醒北来做行业智能化的主导者，怎么样，有兴趣吗？有信心吗？” 　　姚佳被老父亲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 　　她抬头看看孟星哲和贝洛南。他们眼中也有热血与憧憬。 　　孟星哲和贝洛南对视一眼，两人头凑近头小声碰了一下意见。 　　随后孟星哲转过头，郑重对姚秉坤说：“姚总，我需要和我的合伙人、以及公司各位高管，一起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 　　是否同意并入坤羽电器，对孟星哲来说是个巨大煎熬。 　　其实姚秉坤的意思他明白。未来的坤羽电器总是要被姚佳接手，姚秉坤不希望看到自己退休后，他和姚佳形成竞争对手的局面。 　　就像坤羽电器和疆逢电器那样。 　　于私来说，他也不希望形成那样的局面。两家公司未来的竞争态势，一定会对两个人生活中的感情造成影响。 　　这影响甚至会是毁灭性的——商场中的利益池里、名利场上，哪有那么多经受得住考验的情比金坚。 　　立场的不同终有一天会分化撕裂掉彼此的感情。 　　但公司毕竟是自己一手创立的，本来自己是独立的大老板。如果被并入其他公司，他从此就丧失了独立自主的权利。 　　从小到大，他是多骄傲的人？ 　　让他从一个凡事说了算的老大，变成事事得与人商量才能做决策的人，这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 　　他怎么会甘心屈于人臣。 　　可话说回来，如果把醒北科技并入到坤羽电器，刨去上面的顾虑，其实确实对公司有好处——这会为公司换取到更多的资源和更好的发展空间，以及更明朗的未来局面。 　　孟星哲陷入两难的纠结中。 　　他翻来覆去地问自己，到底要不要并入坤羽电器？ 　　会议之后他和姚佳见了一面。就在他的家，就在他客厅的沙发上。 　　这一回他们谁都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激情念头。他们认认真真地谈话。 　　他问姚佳怎么想这件事。 　　他问她：“如果我不答应你爸，不想并入坤羽电器，会影响我们俩的关系吗？” 　　他问得认真，认真得几乎有点沉重。 　　姚佳回答他也回答得认真，也认真得几乎带着点沉重。 　　“短时间应该不会吧。但未来如果我们真的成为竞争对手，说不定是会的。” 　　“所以你希望我并入你家公司？”孟星哲问。 　　“我没这么说。”姚佳皱皱眉，“但不可否认，如果你让醒北并入坤羽，其实是个很双赢的决策。” 　　“双赢吗？”孟星哲也皱皱眉，“被并入之后，醒北科技就会变成坤羽电器的附属子公司，未来等你接了你爸的班，那我岂不是就成了……” 　　他说到这顿住了。 　　姚佳替他接下去：“那你岂不是就成了我的附属手下？” 　　她看着孟星哲的反应，知道自己后半句话接对了。 　　她其实也理解孟星哲的这点苦恼。 　　他那么骄傲自负，小半辈子除了狗和蚂蚁，他活得谁也不服。他怎么甘心过屈于人下的日子。 　　“关于这一点，我也不知道得怎么开解你。未来我爸一定会把股份都转给我，我一定会是他的接班人。如果醒北科技并入了坤羽电器，那以后我就一定会是你的上级。如果这一点你没办法接受，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姚佳说到这忽然给了孟星哲一个苦笑。 　　“我们是不是进入死胡同了？如果醒北不并入坤羽，我们未来会成为竞争对手，我们的感情可能会因此被破坏；可如果醒北并入了坤羽，你心里又会有不得不屈于我之下的心结，我们的感情还是会受到影响。” 　　说到这姚佳的眼神黯淡下去。 　　“孟星哲，我们是不是还没有正式谈恋爱，就不得不分手了啊？” 　　她发问的声音里几乎带上了一点抖颤的哭腔。 　　孟星哲不怎么有底气地把她拉进怀里，轻轻拍背安抚她，对她说：“别瞎想！” 　　可说着这三个字时，他自己都在止不住地顺着姚佳的话，无止尽地瞎想下去。 　　****** 　　此后几天，孟星哲和姚佳没有再见面。他们两个人就像做了无声的约定似的，在收购问题没有明确结果之前，他们不会见面。 　　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预测这段感情的未来。 　　孟星哲有时甚至有一种已经注定要跟姚佳分手的恐慌感。他想姚佳说不定也和他一样。 　　他翻来覆去地思考收购这件事。 　　烦不胜烦间，他特意赶去养老院，去征询孟予堂的意见。 　　结果刚刚说明来意，他的亲爹居然告诉他说：“你姚大爷没跟你说吗？他去找你谈收购的事之前，我们俩已经商量过了。” 　　“？？？” 　　孟星哲突然就有一种“爸爸再坑我一次”的感觉。 　　“那你什么意见？我到底要不要答应被并购？”孟星哲问孟予堂。 　　“我啊？我不反对，但同不同意，看你自己。” 　　“……”标准的说了等于没说。 　　孟星哲本来希望从亲爹那里得到智慧地指引。但他没想到他爹模棱两可的态度，只叫他更加混沌。 　　孟予堂撵孟星哲走，说要带着蒋蕊去和邻居飚舞。孟星哲死拖着亲爹的后腿不放。 　　“你就不能跟我谈谈心听听我的烦恼？我是你捡来的吗？！”孟星哲问这两句话时几乎在咆哮。 　　孟予堂为了证明自己没捡过孩子，终于让蒋蕊去飚舞，自己留下来了。 　　“儿子，那么就抓紧时间，说出你的烦恼，让爸爸开心开心吧。” 　　……孟星哲真实怀疑自己就是捡来的！ 　　接下来爷俩坐在沙发上，同款地靠在沙发背、把腿架在茶几上还一腿叠一腿。 　　亏着蒋蕊去和邻居飚舞了，不然看到爷俩这副京瘫配茶几搭腿的造型，非把他们双双晒到网上去不可。 　　“我其实心里有个小小的阴暗面，我不敢拿出去跟姚佳或者姚伯伯说。”孟星哲皱着眉，对身旁孟予堂说。 　　孟予堂呵呵一笑：“我猜猜。” 　　“是不是觉得，一旦并入坤羽电器，未来等姚佳接了她爸的班，她就变成你领导了？你为此觉得特别不舒服？” 　　“……嗯。”孟星哲闷闷地应了声。 　　“为什么不舒服？”孟予堂问。 　　“我习惯了站在最高的地方，做前面没有人的老大！”孟星哲扬着下巴说。 　　“但适当学会屈从，也是必要成长。”孟予堂开始给儿子灌鸡汤，“儿子啊，人不可能一辈子都高傲到底、始终站在最高的地方的。他总要被在意的人或事所牵扯、所为之权衡、挂心。为此下一个台阶，这不丢人。”孟予堂语重心长，告诉孟星哲，“人啊，总是要失去一部分自己的舒适，才能去换取在意的人和在意的事变得舒适，毕竟能量是守恒的，你不牺牲点什么，又怎么去得到呢？” 　　孟星哲靠在沙发上陷入深思。 　　他想孟予堂说得没错，想要得到，得先学会牺牲——要想让醒北发展更好，他就得牺牲一人独大的局面。 　　他现在重新思考，未来如果让他屈尊在姚佳手下被她领导，他能接受吗？ 　　他忽然想起了以前在宿舍时，自己被姚佳压着迫着去厨房洗碗时的情景。 　　好像……被她管着、听她的指令、服从她的指挥，也没那么难受？ 　　想起在宿舍时的生活，他紧绷的情绪蓦地得到了放松。 　　他转头看着孟予堂。 　　“爸，我其实还有个隐秘的心结。” 　　不等他说下去，孟予堂就笑了：“我再来猜猜！你这个心结么，是未来如果你和小姚佳能走到头，醒北科技就算并入进坤羽电器也都好说，到时公司总归是你们两个人一起的。但怕就怕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万一以后你们没走到头怎么办？那时醒北科技已经并入了坤羽电器，你和姚佳要是掰了，不就相当于你把女朋友连带自己的公司都搞没了？——儿子，你的心理阴暗面是怕你和姚佳万一走不到头，对吗？” 　　孟星哲瞪着眼看着自己父亲，像看一个老妖怪似的觉得可怕。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他外强中干地强行装逼，“还真不愧是我孟星哲的爹！” 　　“我要是别人的爹可能更厉害呢。”孟予堂呛自己儿子的时候从来没嘴下留情过。孟星哲听得差点想和他脱离父子关系。 　　但他不得不服气老爹的高瞻远瞩和深谋远虑。 　　他终于理解了之前孟予堂对他说的那番话的深意——他和姚佳，不只是两个人在谈恋爱，他们背后背负着两家企业的未来。在这些事没有彻底明朗的时候，他们的确不能轻挑对待感情。 　　涉及到两家企业未来的事情，真不是靠着小儿女情长能够解决掉的。 　　“老爸，那你说，如果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上，你怎么做？我不想我的决定受到私人感情的影响。” 　　孟予堂哈哈一笑。 　　“我当然想都不想就同意并购了。” 　　“？”孟星哲不解地看着孟予堂。 　　“你爹我是恋爱脑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和你妈让我选，我肯定选你妈。”孟予堂说得一脸骄傲。 　　“……………”孟星哲差点昏过去。 　　孟予堂笑了笑：“逗你的。”然后他正色起来，“公司不是儿戏，你的任何决定都关乎公司的未来和公司里面每一位员工的生计。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特意追求摘开私人感情去想这件事儿。毕竟现在，你和姚佳就是有私人感情，这个事实不是说摘就摘得掉的。它势必对你的决定要造成一定影响。那你就去面对这个影响、接受这个影响嘛。躲避，是没用的。” 　　“最近故意躲着没见小姚佳吧？”孟予堂扭头看着孟星哲，笑着问。 　　“傻帽。”孟予堂对孟星哲说。 　　“…………”孟星哲真的不理解一个亲爹为什么要这么形容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有什么好躲的。一躲就显得你格局特别小。”孟予堂捏了个小的手势，比给孟星哲看。 　　“……” 　　顿了顿，孟予堂又变得正色起来：“儿子，你如果真的想问我的意见，我会告诉你，你把醒北科技并进坤羽电器里，对醒北的未来发展一定是最有利的，坤羽电器羽翼丰满，能护住醒北不被闻知和那样的野心家觊觎和欺负；醒北也能给坤羽这种传统家电公司带去新活力，两者融合再好不过，这是互赢的局面啊。” 　　喘口气，孟予堂接着说：“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和姚佳未来真的走不到头，你继续留在坤羽会尴尬，可离开又觉得自己的公司就此相当于彻底没有了。那又怎么样呢？男子汉大丈夫，什么时候不能开创一片新天地？你再重新创个业不就完了。” 　　孟予堂说得云淡风轻，孟星哲却往心里听进去了。 　　就是的！他是谁？他可是孟星哲！他什么时候想创业还创不成？毕竟他是这么优秀的人！ 　　这么一想，孟星哲顿时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好像烦恼一下就消失了似的。 　　孟星哲回到公司，和高管们认认真真开了一个好大的会。 　　会议时间长到前所未有，每个到会者都详细认真剖析了自己的意见。 　　孟星哲一边听一边发现，大家对于闻知和的收购意向非常抵触，但对坤羽电器抛过来的橄榄枝就非常喜欢。 　　他向大家询问原因。 　　他的高管们纷纷表达看法。 　　高管一说：“闻知和？闻知和是‘门口的野蛮人’，他是恶意要收购我们醒北。等醒北科技真落进他手里，他肯定把管理人员大换血，把我们这些老人都换掉。他说到底不就是个玩资本的，哪像个踏实做实业的人。这种人追求的就是利润和变现，他才不会尊重我们这些想认真做事的人！” 　　高管二接着说：“但坤羽电器就不一样了！老当家人姚秉坤，那绝对是个有情怀有担当的企业家，他非常尊重劳动者，他是个有职业信仰的人！” 　　孟星哲有点意外，他想不到他的员工还挺会给别的公司老板拔高价值的。而他们夸他就只会夸帅。他忽然觉得只被夸帅，有点没法满足他的虚荣心了…… 　　“还有啊，未来坤羽电器的接班人，姚秉坤的女儿姚佳，虽然年轻，但有魄力，前阵子她大刀阔斧地整顿公司，不管有的人根基多深，只要是蛀虫，就通通清掉！清掉之后她还有后手，稳稳拿捏住了局面没让公司发生动荡。”又一位高管说。 　　“还有，这小姑娘——不对，这么说不够尊重，这小姚总她特别关心基层，我听说她上任之后，首先给保安部、客服部、售后部这几个又累工资又低的基层部门提高福利待遇，特别得人心。姚秉坤和姚佳对待基层员工都能这么上心，对我们也一定也会很尊重。而且坤羽电器在行业里毕竟根基雄厚、资源强大，如果他们能给我们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醒北科技一定发展更快。所以要是并入这样企业文化好、资源又强大的实业公司，我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并入之后说实话，有了资金支持，我们的技术研发能更快，我们的智能家居和智能物联网布局能实现得更好。现在凭我们自己单打独斗，发展确实是慢，而且还要不停受到闻知和这种资本家的围剿阻击。” 　　“我也这么觉得，并入坤羽我也没意见……” 　　“我也同意！” 　　…… 　　孟星哲听着听着笑了。 　　行吧，那他也没意见好了。 　　并入坤羽电器后，不过就是他自己的独立公司没有了。 　　但想想看，守着一个进步有限的公司当大老板，还真的不如并入进大公司里变得前途无限，哪怕在后者中他只能是个二老板。 　　虽然自己变二了，但对于公司的未来、对于公司员工的未来，对于智能芯片研发、智能家居产业发展、智能物联网的布局……说实话，对这些的确都是有好处的。 　　好吧，为了这些好处，他愿意牺牲那么点小我，从大老板变成二老板。 　　他也愿意承担公司被并入坤羽电器后，万一有一天他和姚佳没能走到头的风险。 　　未来充满了未知定数，如果因为担忧未来而把脚下的每一步走得畏畏缩缩，未免得不偿失。 　　管他未来什么样？先把当下过得无遗憾最重要不过。 　　和姚佳之间也是。如果他们把当下的每一天都珍珍重重地过好，将来又怎么会走不到头呢。 　　孟星哲集合了所有高管的意见，也征询了贝洛南的想法，最终对姚秉坤表明了意愿。 　　他接受被坤羽电器收购醒北科技的提议。 　　在坤羽电器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他说出自己的决定后，姚秉坤向他站起来。 　　他主动跟他握手。 　　那一刻孟星哲觉得姚秉坤既是董事长，又是一名欣慰的老父亲。 　　“孩子，谢谢你最终接受了我的提议。我总有一天会老，我不想看到后辈的你们为了利益变得分崩离析。让你们在事业上团结在一起，是最好的结果，不论你们未来在感情上是不是能走到一起。但我希望你们能！孩子我现在告诉你，坤羽电器虽然收购醒北，但不是吞没了醒北，你和姚佳都是未来坤羽电器的主人，我会给你和她相当的表决权，你们凡遇到重大事项，要商量着来，没有谁统领谁的说法。如果你们意见僵持不下，也还有我，最后由我来一锤定音。” 　　听着姚秉坤老怀安慰的语气，孟星哲也有了深深的、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 　　定下了收购事宜的当天晚上，孟星哲带姚佳去吃晚饭。 　　两个人谁也没有特意说什么，但之前仿佛就要惹得他们感情破裂的潜在危机却自然而然地破除掉了。 　　快吃完饭时，姚佳默默从小包包里掏出一张卡，发给孟星哲。 　　孟星哲挑眉笑问：“这回是什么名目？” 　　姚佳告诉他：“我也不知道该叫它什么。只是你最终愿意屈就，我觉得又心动又感动。这对你来说是一个非常难的决定吧？” 　　虽然最后姚秉坤一锤定音了，以后在重大事件上，要两个人一起商量着来，并不存在谁一定要听谁的这种局面。但在外人看来，所呈现的就是孟星哲在接受着她的领导。 　　孟星哲对姚佳一笑，笑容不羁：“还好，不比被你压迫着洗碗的时候更难。” 　　姚佳轻捶他，然后问：“你将来会不会后悔把醒北交给坤羽？” 　　孟星哲挑着眉看她，哑声反问：“如果我今天叫你别回家，跟我走。将来你会不会后悔把自己交给我？” 　　他问这话时，眼神既深邃又认真，眼底仿佛还含着化不开的什么东西。 　　那东西要等姚佳躺倒在孟星哲的枕头上，气息微促又轻喘地再看向他时，她才明白。 　　那是情，也是谷欠。 　　姚佳迎视着这些化不开的东西，脸红了，心也在狂跳，却倔强地不让自己退缩，告诉他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孟星哲说：那，试试就试试。 　　他当即把姚佳拐回了家里。他想自己连屈尊听她话这关都过了，那无论对她做多亲密的事，也不再会是轻挑她。 　　那只是情之所至而已。 　　这回他清楚记得，到了家就赶紧把门锁的密码改掉了。 　　姚佳也慌慌地跟家里报备说，晚上要去凌晓欣那里，就不回家了。 　　然后她的手机就不见了。 　　她的衣服也不见了。 　　她躺在孟星哲的Kingsize大床上，被他辗转折腾。 　　她到这时才发现，原来男人折腾女人的本事是天生的。她快让他折腾得想哭了。 　　可那想哭的求饶里，又分明蒸腾着难以言喻的快乐。 　　她想这档子事怎么那么奇怪啊，又想说不要，又想就这样在有点痛苦的快乐里一直沉沦下去。 　　她枕在他的枕头上，看着他的眼睛。 　　那里面有浓到化不开的情和谷欠。他抬手揉她的脸，揉她的唇，揉她的…… 　　有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滴下来，滴在她脸上。 　　她闭上眼睛，听他哑着声地叫自己名字。 　　她又痛苦又快乐，轻轻哼着应。 　　她觉得自己就要晕厥过去了。 第98章 ：大结局下篇（一） 　　姚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似乎是一次次被折腾狠了,又累又乏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她蓦地就醒过来。 　　睁开眼的一刹那,她还在懵懵地想自己怎么突然就醒了。直到视线焦距从虚变实,她一扭头看到孟星哲正一手拄着头侧躺着在看她。 　　看得目不转睛，看得深邃含情。他嘴角还在微翘着，带着一抹被她填饱了的餍足。 　　——原来她是被他生生给看醒的！ 　　姚佳终于闹明白自己怎么醒得这么突然了。 　　迎着孟星哲的幽深视线，姚佳脑子里轰地一下沸腾起昨晚他们做坏事的画面。她的脸也轰地一下着起火，发起烫。 　　她刷拉一下拉高被子遮挡住自己的脑袋，闷声嗔怪：“看什么看？不许看！” 　　下一秒孟星哲又刷拉一下扯下被子,把她完整地从被子里挖出来。 　　姚佳尖声一叫。 　　孟星哲一个翻身,用昨晚用熟了的办法又去治她。 　　姚佳被他治得化成一滩水。 　　好久之后孟星哲得便宜卖乖，俯身贴着她耳朵，哑着声逗弄她：“姚小佳，你得锻炼，这才哪到哪，怎么就气喘吁吁上了,嗯？” 　　姚佳气得使尽吃奶的劲儿推开他。 　　孟星哲被推得很开心似的，仰躺着笑了好半天。 　　然后他又侧过身来，单手撑着头，向姚佳扬扬下巴,声音沙哑带磁地问她：“姚小佳，告诉我，后不后悔把自己交给我？”他在继续他们昨天晚饭后讨论的问题。 　　他看过来的眼神像化成了多情的手,抚慰得姚佳又害羞又燥热。 　　但她迎着他的问题，努力撑出一份经过人事后的成年人的镇定：“哦，还蛮舒服的，为什么要后悔？” 　　她脸都要烧出火来了，通红一片，她明明快羞死了却硬撑着说出很舒服这种话，她矛盾的样子惹得孟星哲这块百炼钢都化成了绕指柔。 　　他向前凑，轻轻吻她额头，垂眸看着她，低声哝语地告诉她说：“我也不会后悔。” 　　不会后悔昨晚的事。更不会后悔让醒北并入到坤羽中。 　　两个人都侧躺着，面对面地，看着对方。眼睛似乎都舍不得眨，嘴角的笑意似乎都舍不得收。 　　孟星哲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立刻问姚佳：“姚小佳，你昨晚可都把我给睡了，你是不是得给我身份转正了？” 　　姚佳在心里憋住笑，脸上也使劲绷着。她眨眨眼对他说：“可我的十张心动卡还没发完呢。说好了的，等十张卡发完，你才能兑换女朋友。” 　　“非得卡都发完吗？”孟星哲掀开被子，把自己亮出来，还用手从上到下比划了一下自己，“哪怕我们都这么坦诚相见地躺在一起了？” 　　姚佳在他掀开被子时“啊！”的一声叫，随后拿枕头去捂他的脸。 　　“你还要不要脸？暴露狂！” 　　姚佳又手忙脚乱地把他包进被子里，不许他借肉行凶。 　　孟星哲嗓子眼里闷着笑。 　　“那你说，我们现在不只干了男女朋友的事儿，连两口子的事儿我们都直接干了，如果你还不承认我是你男朋友，那我还能是你什么人？”他逼问着姚佳。 　　姚佳立刻应对他：“你还可以是，我的炮友啊！” 　　“…………靠！” 　　孟星哲服了，他以为自己逼宫逼得滴水不漏，由不得姚佳不说出他是她“男朋友”三个字。 　　谁能想到她还可以另辟蹊径出个“炮友”来？！ 　　他听着姚佳扯起被子遮着她自己发出桀桀桀的笑声；她还有脸一边笑一边说，她饿了，早餐想吃油条。 　　想着被子下面那个香嫩可爱的人儿，她在一边坏笑一边说饿，简直皮得没边。 　　可孟星哲却被这可爱的皮一下就被搞得没了脾气。 　　“行吧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认命领下了姚佳刚给他颁发的某友身份，领得忍辱负重一般，“我去下楼给你买油条，祖宗！” 　　他说着起床去洗漱，准备去干一件平生还从来没干过的事——下楼去给心肝小祖宗买早餐。 　　姚佳听着卫生间里的水声，再次把被子扯过头顶，遮住自己不可抑制的笑脸。 　　她想孟星哲也真是傻兮兮的，还真以为一定要十张卡集齐后他才是她男朋友。 　　其实在她心里他就是她男朋友了啊，不然她会让他又亲又抱？ 　　越想越觉得他是个傻瓜，能装逼却很纯情的那种。 　　姚佳一边想一边抿着嘴，抿住从心底里泛滥上来的甜甜笑意，不让它们泄露出声。 　　忽然被子被人从头顶拉走，她一下暴露出来，脸上笑意还来不及收，直接僵在空气里。再配上瞪眼的表情，她想自己在那一瞬里一定傻得可以。 　　她怔怔地看着又把她从被子下面活剥出来的孟星哲，他已经洗漱好了，精神帅气，清凛干净。 　　他一手撑在她耳畔，一边嘴角微翘，带着似笑非笑的坏，俯视她说：“既然我们提前把两口子该干的事都干了，那等我集齐十张卡，也别兑换女朋友了，我直接跟你兑换一个老婆怎么样？” 　　姚佳看着孟星哲的脸、听着他的声音，心口怦怦地跳。 　　她听着自己的心跳想，她这是，被预求婚了吗？ 　　接下来，孟星哲威逼利诱骗她答应他的提议。她被他磨得不行，只好应下来。孟星哲终于放过她心满意足出门下楼去买早餐了。 　　姚佳套上孟星哲的桑蚕丝睡衣——虽然光闪闪得有点浮夸，但穿在身上还真是舒服得不行，像第二层肌肤一样。姚佳再次体会到孟星哲对他自己可真是从来都不亏待。 　　她穿着他的睡衣，走去卫生间洗漱。 　　也许因为他的衣服正套在她身上，于是她鼻翼间淡淡地萦绕着他的味道。清冽又阳刚，夹杂着荷尔蒙，直往她鼻子里飘。 　　她抬头看镜子，发现自己的嘴角在不由自主地微翘着。 　　怔了怔，这才发现，别说什么后悔把自己交给他。其实把自己交给他，她居然这么快乐。 　　漱干净口往脸上泼一捧降温的凉水。 　　她捧着脸抬头看镜子，想把笑意藏进掌心里。但眼底的快乐还是潜逃到了空气中，潜逃到了镜子里，让她把自己的心事看得一清二楚。她捧着又红又烫的脸羞羞地想，好像孟星哲说得也对，反正两口子的事都已经干了，那到时等集齐十张卡，就索性直接变成两口子，似乎也挺不错的。 　　****** 　　吃过早餐，姚佳悄悄回到自己家里换了身衣服，然后去公司上班。 　　昨晚虽然度过得实在有点充实，导致身体其实是带着些劳累的。但不知怎么，尽管腰微疼腿微酸，姚佳在精神上却有神采奕奕的感觉。 　　她心里似乎有种前所未有的充实。 　　她想怪不得情人间愿意做那件事，因为除了身体上的舒服，心灵上的无间亲密感更叫人满足。 　　一整个上午她工作起来都特别有劲。中午时，凌晓欣在附近办事，顺便约姚佳一起吃午饭。 　　姚佳干脆带凌晓欣到公司来领略了一下坤羽的食堂。 　　两个人找地方坐下，刚准备吃，不成想姚秉坤居然从她们旁边路过。 　　凌晓欣立刻跟姚秉坤打招呼，起立叫了声“姚伯伯”，红着脸也不忘称赞姚秉坤这么大身份的人还平易近人与民同乐，居然也到公司食堂就餐。 　　姚秉坤脸上有淡淡笑痕，看看她又看看姚佳，说了声：“你们俩昨晚不就在一起的，到了中午还这么难舍难分。” 　　凌晓欣“啊？”了一声，姚佳赶紧在桌子下面踢她的脚。 　　凌晓欣好像被她踢开了窍，立刻细声细气笑着说：“是，我和佳佳姐妹情深难舍难分。” 　　她有点害羞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乖，唬过了老狐狸姚秉坤的火眼金睛。 　　姚秉坤说了句“坐下吃吧”，带着助理去了高管就餐区。 　　凌晓欣一坐下就两眼发亮，瞪着姚佳，探身向前问：“你昨晚去哪了？为什么要拿我当挡箭牌？你是不是有情况！” 　　姚佳力争让自己从容淡定，别脸红别耳烫。但局促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 　　“没、没怎么，别瞎猜！”她白了凌晓欣一眼。 　　凌晓欣立刻“哇呀”一声：“不对劲，绝对不对劲！”她使劲往前凑，小声问，“佳佳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从女孩变成女人了？！” 　　姚佳的脸轰地一下就红了。她觉得自己像坐在一团火里，这团火是她用自己的害臊生出来的。 　　“这里是食堂，好多人呢，别瞎说！”她嗔怪地对凌晓欣说。 　　两个人匆匆吃完饭后，凌晓欣把姚佳扯去附近咖啡厅。不为别的，她就想仔仔细细地审审姚佳，看她昨天晚上到底是在哪个“凌晓欣”家度过的。 　　姚佳被审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沙发垫里，嘟嘟囔囔地交代了——没错，她昨晚是从女孩变成了女人。 　　凌晓欣立刻啧啧连声地摇头唏嘘：“我就说嘛，我肯定没猜错的！佳佳你看你现在，这一颦一怒、一嗔一怪，都太有女人味了喔！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呀，现在举手投足全是从女孩变成女人之后的韵致和风情！” 　　姚佳虽然被说得脸红了又红，但也不放过机会，也趁机审凌晓欣：“你这么会看女孩变女人什么的，说，这些是不是你从你自己那里积攒下来的经验？” 　　凌晓欣的脸也一下就红透了，水煮虾似的，整个人羞答答又怯生生。但她说出的话却是和她表情完全不搭的虎狼之词：“你想想也知道，肯定是的呀！我和贝贝那么干柴烈火，怎么熬得住嘛！” 　　姚佳差点一口把咖啡给喷出来。 　　凌晓欣两眼含羞地环顾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人能听到她们的讲话，她凑近过来，细声细气地告诉姚佳：“佳佳我给你个忠告，你要好好锻炼身体。这些男人啊，一开荤就没够，比虎狼都凶残，体质不好遭不住的！” 　　“………………”姚佳一个手抖差点把咖啡杯给扔了。 　　她抬手颤颤地指向凌晓欣：“再这么敢说我可要收拾你了！” 　　凌晓欣细声细气地“啊呀”一声：“你看哦，你现在连指着我的脸叫嚣都这么有女人味儿！果然想让一个女孩成熟多汁起来，只需要一个男人和一个夜晚就够了！哎佳佳，你说照我们俩现在的进度，我们谁会先结婚？” 　　姚佳实在受不了了，把凌晓欣匆匆送走，并且告诫她，再敢这么顶着一张害羞的小脸蛋却胡乱开黄腔，就把她举报给扫黄办。 　　等凌晓欣走了，姚佳兀自拍着发烫的脸颊。一边拍她一边想着凌晓欣的问题。 　　是啊，她们俩谁会先结婚呢？看起来好像贝洛南比孟星哲要猴急很多，所以八成会是他和凌晓欣吧。 　　****** 　　几天之后，坤羽电器将要收购醒北科的消息传遍业内。马上就有嗅觉灵敏的记者约见姚秉坤和孟星哲，想要就这件事对他们做个深度报道。 　　姚秉坤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欣然接受了采访。 　　新闻稿一出，各界传来一片看好之声。有行业专家专门撰文分析说，目前家电行业都在加紧布局智能产业，疆逢电器的智能家居生态链布局已经初具雏形，而坤羽电器在这方面本来要稍稍落后疆逢电器一些。但通过此次收购醒北科技，凭借醒北科技在智能技术方面的优势，正好弥补了坤羽电器的不足。因而在不久的将来，收购醒北科技后的坤羽电器，或许可以改变行业格局也说不定。 　　看完专家的分析，姚佳又仔细看了看专家的名字，确定是不认识的——否则她都要怀疑这篇对坤羽和醒北句句利好的稿子是他们自己找人写的通稿了。 　　虽然合意网下架了醒北科技的产品，但借助坤羽电器的销售渠道，再借着收购的利好消息，坤羽电器和醒北科技的产品全都趁势热卖了一波。 　　眼看前景一片大好。 　　不久姚佳从姚秉坤那里又听到一件意外事情——闻知和居然主动联系姚秉坤，表示想好好聊一聊，希望能找到一个双方可以竭诚合作、共赢互利的切入点。 　　姚佳坐在姚秉坤的办公室里，语气惊异：“闻知和？竭诚合作、共赢互利？他这个野心资本家又在打什么算盘。他要真是有他自己说的那么竭诚，好啊，先让醒北科技的产品恢复上架吧。” 　　她对闻知和的种种举动真是看不透不理解也耿耿于怀。 　　“他怎么那么好意思啊？”她不由自主地感慨，替孟星哲和醒北科技鸣不平。 　　姚秉坤却告诉姚佳，她现在的样子就叫做沉不住气，以后一定要改掉。 　　“商场上哪里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不过都是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做博弈。有的人想要的，除了利还有义，但有的人想要的，就只有利益。我希望你将来做前一种人，但不可避免地你在商场上遇到更多的，会是后一种人，比如闻知和。”姚秉坤一字一句地教导着姚佳，“跟这种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就好，但也犯不上顶着干去给自己多树个敌人。所以听他说说他到底想干什么，也无妨。” 　　姚佳冷静下来。她发现自己在商场上要学习的、要磨练的，还有很多很多。 　　与闻知和的会谈，姚秉坤带着姚佳一起参加了。 　　看着会议桌对面相貌出众、笑容儒雅、眼神却犀利狠辣的商界传奇性人物，听着他跟姚秉坤不动声色却一来一回都是机锋的谈话，姚佳承认了传说的不假。闻知和是个深不见底的人。 　　会谈期间姚佳认真聆听，领受着闻知和的诉求：他因为看好醒北科技的智能化布局，本来想让醒北科技有机会发展得更快更好——他居然把打算吃掉醒北科技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高大上——但没想到，坤羽电器的动作更快，赶在他之前达成了收购醒北科技的意向。 　　“不过没关系，”姚佳看到闻知和笑着对自己父亲说，“坤羽收购了醒北之后，如果姚总能让我入局做坤羽电器的战略投资人，我出资金换您一点坤羽的股份，将来我们三家企业强强联合，比起原来我只想和醒北联合就更好了！” 　　姚佳听到这里明白了，闻知和想入股坤羽电器。 　　未来坤羽收购了醒北，然后上市，再布局好智能家居生态链……公司的市值一定会持续增长，到时如果闻知和手里持有坤羽的股份，那这些股份带给他的回报将是几十倍几百倍翻番增值的。 　　姚佳想闻知和还真是一位敢想就敢做的资本家，一手好算盘打得哗啦啦地响。 　　可他凭什么认为坤羽要答应他的提议呢？ 　　马上姚佳听到闻知和对姚秉坤说：“不瞒姚总，疆逢电器那边一直在和我沟通，希望我跟他们能达成战略合作关系，而他们那边也有智能家居的生产线。其实是与坤羽合作还是与疆逢合作，对我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但我敬仰姚总您的为人，所以如果让我选，我还是首选坤羽。” 　　姚佳从旁冷眼看着闻知和。他微笑着，笑容有霁月风清的明朗，出众的外貌有仿佛无害的气质，更有仿佛所讲每句话都是无尽的真诚。 　　姚佳差点就信了他的话。但一转念，她立刻明白闻知和正在用这么一副真诚无害的模样，对姚秉坤、对坤羽电器释放着软威胁：你们坤羽要是不接受我的合作提议，我可就去和疆逢合作了，毕竟它那边也有智能家居产业。我闻知和的实力你们应该知道，到时候的形势对你们坤羽可就不太有利了。 　　姚佳想，如果白切黑想找代言人，闻知和一定是最佳人选。 　　好在她的硬汉老父亲也不是被吓大的，什么硬的软的威胁，在他这里通通不灵光。 　　姚秉坤最后以“谢谢闻总赏识”以及“我们内部管理层需要好好商量一下再做决定”这种套话，挡回了闻知和。 　　晚上下班和孟星哲一起吃晚饭时，姚佳把闻知和白天到坤羽电器来过的事情讲了一遍。 　　讲到闻知和如何相貌堂堂却白切黑，姚佳唏嘘不已。 　　等她的话音落下半天，却听不到孟星哲跟进想法和反馈。 　　于是她从餐碟前抬起头，催孟星哲给个反应。 　　孟星哲微皱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姚佳差点给他这深沉凝重的目光看得紧张起来，以为他从刚刚自己转述的那番话里，又勘破了什么关于闻知和的隐秘玄机。 　　结果他一开口，姚佳的紧张感一下就垮没了。 　　“你现在认认真真告诉我，我和闻知和，到底谁更帅？凭什么你形容除我之外的男人，还用到了相貌堂堂这词儿？” 　　姚佳闻声差点把筷子都扔掉。 　　她又好气又好笑：“孟星哲！你能不能好好抓重点？我那句话的重音明显在他看起来白切开来黑好吧？” 　　孟星哲不依不饶：“他黑白跟我没关系，我现在就想知道我和他谁更好看！” 　　姚佳想其实两个人各有各风姿，外貌上看算得上平分秋色。孟星哲帅得张扬浓烈，闻知和属于好看得斯文尔雅。一个乍一看又难搞又充满侵略性，可其实把毛捋顺了他听话得像忠犬；另一个看起来一点都不难搞也毫无侵略性，可其实接触下来，却是位黑心力十级的大boss。 　　但为了让孟星哲快乐，姚佳决定大可不必实话实说。 　　“你更帅。”她简单粗暴地给答案。 　　“说实话我也这么觉得。”孟星哲自信得言辞凿凿。 　　“……”姚佳想，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逼王也还是那个逼王。 　　从方方面面确证了自己外貌天下第一的孟星哲，心情愉悦了，蹙在一起的眉间小山舒展了，他趁机愉快地想拐姚佳回家。 　　姚佳捂着腰拒绝。她再年轻也遭不住天天干体力活。 　　“不行，最近在我爸眼里我往凌晓欣家跑得有点过分勤，得缓缓！” 　　孟星哲也打怵未来岳父爸爸的威仪，不敢太僭越。转念他想，他这么一副鬼鬼祟祟的做派，说到底是十张卡没有都发全的缘故，导致他身份不明不白不能转正，背着个炮友的名堂无法挺直腰板去面对未来的岳父爸爸。 　　想到这，把姚佳送到家门口时，孟星哲把她一拦，不让她进门，还向她一摊手，掌心向上。 　　“？”姚佳疑惑挑眉，抬起自己一只手，放进他掌心里，猛地拍打了他一下，“干嘛？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孟星哲被她给拍得气笑不得：“姚小佳，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我说你是不是该给我发张新卡了？” 　　姚佳这才明白他向自己摊手的目的。 　　她立刻笑话他：“不要脸！心动卡还带你自己主动要的啊？得我愿意给你的时候才做数！” 　　孟星哲搞天搞地都搞得起，偏偏搞不过姚佳。 　　他运了半天气，看姚佳没有松口要发张新卡给他的意思，只好偃旗息鼓收了兵。 　　“姚小佳，还剩三张卡，我不是吓唬你，你得快点给我发，不然我这么神仙似的好男人指不定哪天就得被人抢走我告诉你！” 　　姚佳忍不住笑：“哈哈哈还有自己封自己是神仙好男人的？孟星哲你好不要脸啊！” 　　笑过之后她告诉孟星哲：“其实卡片嘛……”不只发了七张。 　　不过说了一半她就停下来，决定不说了。 　　孟星哲最后带着一副欲求不满和抓心挠肝的样子，毫无霸总尊严地走掉了。 　　****** 　　距离闻知和主动抛来合作橄榄枝已经过去好几天。这几天里姚秉坤和孟星哲双方在全力对接收购事宜。 　　在繁忙间歇里，姚佳问姚秉坤：“爸，闻知和那边有来催您问后续答复吗？” 　　姚秉坤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随后他说：“这确实不太像是闻知和的风格。闻知和这个人，认准了什么事，是从来不会轻易就放弃的。” 　　姚佳听到这不由深以为然。闻知和想收醒北科技，收不成也不罢休，干脆想直接来入股收了醒北科技的坤羽电器。这人认准一件事就要干到底的作风可见一斑。 　　姚佳听到老父亲仿佛喃喃自语似的又说：“所以这次，我给他一个缓兵之策的说法，他居然就接受了不再催问后续，这倒真的让我有点意外。” 　　姚佳脑中灵光一闪，随口说了一句：“他是不是又被什么新事情吸走了精力？” 　　姚秉坤当时对此不置可否。 　　到了下午时，姚佳去找姚秉坤汇报工作，工作谈完后，姚秉坤对她说：“小佳，你说的没错，我收到了消息，闻知和最近确实是被其他事情吸引住了精力。” 　　姚佳连忙惊奇问道：“还真被我说中了吗？”她问姚秉坤，“爸，那闻知和在忙的新事情，是什么啊？跟我们家电行业有关系吗？” 　　姚秉坤看着她点点头：“有很大关系。闻知和他打算收购或者投资一家手机公司。” 　　姚佳立刻扬了声音：“手机公司？他怎么会想起要收一家手机公司？” 　　姚秉坤办公室门口传来敲门声，门其实没关，姚佳回头看，看到站在门口敲门的，居然是孟星哲。 　　他是来跟姚秉坤对接收购细节的。 　　他听到了姚佳和姚秉坤的部分谈话，索性参与进讨论，对姚佳说：“很明显，闻知和看中了智能家居这条产业链。” 　　“这我知道，要不然他也不会想要在坤羽里面掺一脚。”姚佳看着孟星哲说，“但既然他想参与的是智能家居产业链条，他为什么搁置了和我们坤羽的合作谈判，也不催我们的答复，突然又跑去对手机公司下手了？” 　　孟星哲看看姚秉坤，姚秉坤对他点点头，示意如果他知道，那么就由他告诉姚佳其中原由。 　　孟星哲转头对姚佳说：“不着急催坤羽的答复，是因为他知道他催也没用，因为不论姚伯伯还是我，谁都不会服他就是了。” 　　姚佳看着孟星哲，他此时脸上表情桀骜不驯极了。他是真的从骨子里不服觊觎他醒北科技的人。 　　“而且闻知和他不可能只联系了我们这边，他一定也和姜逢电器联系过，也对那边给了入股合作一起发展智能家居产业的意向。他不过是在比较着，和两边的合作，哪边的性价比更高一些，最后就选择入股哪边。至于这个比较的过程，是他想刺激我们和姜逢电器做博弈的过程，他好能坐收个渔人之利。” 　　最后这部分的解释姚佳听得有那么一点糊涂。 　　“他怎么坐收渔人之利？我们坤羽压根没想让他入股，他从我们这哪来的渔人之利可得？” 　　姚佳看到孟星哲冲自己挑眉，一副“你再好好想想”的样子。 　　于是她又想了下，忽然开了窍。 　　“哦我知道了！他来找我们，如果我们能被说动让他入股最好；就算我们没被说动，不给他入股的机会，但这也只有我们和闻知和知道，姜逢电器并不会知道；而疆逢电器知道闻知和找了我们，它就会变得着急，怕我们和闻知和达成合作；因为姜逢那边一直都显而易见地想抱住闻知和的大腿！而姜逢电器一着急，他那边就会放宽条件、对闻知和松口，从而给闻知和一个相对比较低的入股价！” 　　姚佳看到孟星哲又挑挑眉，意思是她说对了。 　　姚佳轻轻摇头感叹：“闻知和这个人，厉害，太会玩了！真不知道这世上得什么样的人能制住他。” 　　孟星哲很不爽她这么间接地长了别的男人的威风：“他哪厉害了？不连你都看出来他打的算盘了吗！” 　　姚佳听着这句话总觉得哪里有点别扭似的。 　　什么叫，连她都看出来了？？？她是他们这一众商业大佬里的智商底线怎么的！ 　　老父亲在场，她给孟星哲留面子，没有喷他，但使劲地白了他一眼。 　　然后她问：“那闻知和等着坐收渔人之利这功夫，跑去收手机公司干什么？他这是在放烟雾弹还是真心实意要做这件事？”她又回归到之前的问题。 　　她去看老父亲，老父亲也看着她，一脸的高深莫测。姚佳觉得这一刻的姚秉坤看向她的眼神好像格外有深意。她总觉得老父亲好像洞察了什么先机但他不说。 　　她又去看孟星哲。 　　孟星哲倒没跟她卖关子，直接给她解了惑：“具体来说，闻知和想要收购或者入股的手机公司其实就是，四点科技。” 　　姚佳一下瞪大了眼。 　　孟星哲看着她，一脸的酸：“对，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岳旭然的公司。” 　　姚佳抿紧嘴，把自己是四点科技投资人女爸爸的事紧紧抿住。 　　她总觉得还不到让世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 　　“岳旭然他们除了做手机，其实也在做路由器，以及他们正在开发开放的平台系统。” 　　其实岳旭然会定时发送四点科技的各种报告到姚佳邮箱。但姚佳最近一直在忙坤羽电器的事情，只看了看四点科技的财报，确定利润是一直在上升的之后，对于其他事项她也就没太过费心。 　　没想到岳旭然他们同时在做很多事情。除了手机原来他们还在开发路由器产品和开放的平台系统。 　　蓦地姚佳眼睛一亮。 　　手机，路由器，平台——这完全就是为智能家居生态链打造的！ 　　手机通过路由器和开放平台，连接和控制各种智能家居终端产品——这就形成了一套智能家居闭环！而四点科技所生产的手机也将成为智能家居的操纵入口。 　　不只如此，四点科技除了产品之外，还有日活巨大的手机发烧友论坛，它为未来产品带来了强大的发烧友流量。 　　她想难怪闻知和对四点科技动了心思，任何一家想要发展智能家居产业的公司都会想要动这个心思。 　　果然，她听到姚秉坤对孟星哲说：“这么说起来，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做做手机，形成我们自己的智能家居生态链闭环？” 　　孟星哲笑着说：“我觉得可行。” 　　姚佳想要插话：“其实……” 　　姚秉坤又问孟星哲：“但在外人眼里，看我们家电企业居然想要做手机，会不会觉得我们不务正业？” 　　孟星哲：“应该会吧，但我们想做的事也没必要一一解释过再做。” 　　姚佳继续想插话：“那个四点科技……” 　　孟星哲：“但其实除了做手机，我们也可以参考闻知和的做法，收购或者入股一家手机企业。” 　　他一副不想听她提任何关于四点科技和岳旭然的样子，狠狠地岔开她的话，让姚秉坤的对话注意力只在他那里。 　　姚佳：“……”她没想到孟星哲的醋坛子模式越开越纯熟。 　　姚秉坤：“就怕好的手机企业估值太高，算起来还不如我们自己做，不好的手机企业收过来也是个烂摊子，更不如我们自己研发自己做。” 　　孟星哲点头称是。 　　姚佳在一旁，听着这爷俩的你一言我一语，噎回了想要爆料自己是四点科技投资人女爸爸的冲动。 　　她想算了，她还是先跟岳旭然沟通一下，问问看他有没有和坤羽深度合作的意向吧。就算她是四点科技的投资人，也总得尊重创始人的意愿。 　　****** 　　晚上姚佳和孟星哲一起吃的晚饭。吃完晚饭天色还早，孟星哲说了一筐的话终于把姚佳说动，答应到他家里去坐一会儿。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坐着坐着就吻到了一起去。 第99章 ：大结局下篇（二） 　　姚佳被孟星哲压在沙发上,绵绵密密地吻着。 　　凌晓欣最近外派不在本市,这件事通过家长间的聊天已经被姚秉坤和甘羽所知晓。这意味着姚佳不能再借口到凌晓欣那去而夜不归宿。 　　于是她在和孟星哲的蜜吻中死命召唤回自己的理智,为了防止后续情势一发不可收拾,她一把推开他。 　　“我们单纯地聊会儿天吧！！” 　　她有点气喘地对孟星哲说。 　　孟星哲眼底还有来不及得到纾解的浓情蜜欲,但他克制着，也有点喘地问了声：“聊什么？” 　　一旦进入强行聊天模式，还谁都不知道该聊什么好了。 　　姚佳忽然脑中灵光一现，给了个提议：“要不我们玩两把赛车游戏吧！” 　　自从姚佳升任小姚总开始接手管理事务，她每天忙碌，仅有的一点空余时间也全都贡献给了孟星哲。甚至有时候连两个人在一起时,也是各忙各的工作。 　　孟星哲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心疼他自己只顾着享受，把事情全甩给贝洛南去忙活。自打从坤羽电器历练完，他对他自己的企业越来越有责任心和参与感。 　　两个人一起点燃了事业心，除了偶尔发生的“去凌晓欣家过夜”，他们的娱乐生活被大部分缩减。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他们已经好久没有一起玩过那个赛车游戏了。 　　那个在他们之间产生了奇妙缘分的游戏。 　　两个人登陆了游戏,一起跑了几把竞速比赛。孟星哲故意让着姚佳，一直让她赢。 　　又跑完一局，姚佳把手机一收，嗔笑着对孟星哲说：“你总算没那么直男了,还知道让让我！” 　　孟星哲趁势又装逼：“但你可能不知道，让我这种高高手故意输有多费劲！希望我这份心意你能好好体会。” 　　姚佳抬手去拍他：“好好说话不许装逼！” 　　拍完他们不知不觉聊起了，他们居然会在游戏里遇到彼此的事。 　　姚佳问孟星哲：“我们在游戏里遇到之前,你玩这个游戏多久了？” 　　孟星哲认真告诉她：“那次就是我第一次玩。” 　　“？？？”姚佳坚决不信，“你第一次玩就开得那么溜、那么会撞人？！” 　　孟星哲冲她挑眉：“不骗你，你要是不相信，你这就去问我爸。”他顿了顿，说起当初玩这个游戏的前因后果，“那天还是我爸突然发给我一个游戏链接，告诉我这赛车游戏特好玩，让我下一个陪他一起跑。” 　　“哦对了，”孟星哲告诉姚佳，“那天跑竞速那个比赛房间，就是我爸开的。说起来也真是巧，后来你就进去了。再后来你就跟我死磕上了。姚小佳你说我们这是什么缘分？” 　　“？？？” 　　姚佳瞪大了眼。 　　她开始努力用记忆复盘那天的情形——那阵子她有点沉迷跑跑卡丁车这个游戏，觉得跑起来很解压。所以那段时间她几乎天天晚上都会登录游戏玩一会儿。 　　在和星痕相遇的那天晚上，她先是登陆游戏，然后接受同城好友的邀请，进了这个同城游戏好友开的比赛房间。 　　——同城游戏好友！ 　　姚佳立刻拿起手机，点开游戏，找到那个同城好友，拿去给孟星哲看。 　　孟星哲看着那个头像就说：“哦，这就是我爸。” 　　“……” 　　姚佳立刻张着嘴巴瞪着孟星哲，给他表演什么叫目瞪口呆。 　　孟星哲笑着刮她鼻子：“怎么这副傻样？” 　　但下一秒他就把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从她脸上复制到了自己脸上。 　　“等等！你跟我爸是游戏好友？？” 　　姚佳点头：“不只，我那天进那个竞速比赛房间，就是你爸邀请我进去的！” 　　马上她眼底浮现起迷惑：“我记得那天跑完一局比赛之后，房主——也就是你爸，说等下跑一局王者局，他当时对你这个开系统试用车的青铜选手还说，哥们等下就麻烦你退一下了——他当时怎么叫你哥们？？？” 　　孟星哲呵呵一声：“你不觉得这种没大没小的事确实是我爸能干得出来的吗。” 　　姚佳没脾气了。跟自己儿子称兄道弟，确实像是孟予堂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但是，”这回轮到孟星哲疑惑，“你跟我爸怎么成为游戏好友的？” 　　姚佳回想了一下说：“有一天我收到一个好友申请，申请内容就一句话，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句话是我爸最爱的一句诗，虽然我当时还在和我爸较劲，但因为这句话我还是通过了这个好友申请。” 　　孟星哲缓了两秒，开始磨牙：“我现在有个大胆的推测。你爸其实知道你一直玩游戏，并且担心你会玩物丧志，所以想知道你玩游戏的具体情况。但他自己不会玩，正好我爸这个老顽童什么都愿意玩，所以就由我爸出面，主动上游戏加你好友，还故意用你爸最喜欢的那句诗打退你的防备心，这样他就能了解到你每天玩游戏的情况了，然后把它转告给你爸。” 　　姚佳听得眼睛又瞪大了一圈。 　　“后来我爸跟贝洛南算计我，要把我诓到坤羽的客服部去磨练。他可能觉得反正我们在现实生活里也要见面，要是提早在游戏里也能碰面，可能就更好玩了，于是那天就把我拽进游戏里去了！”孟星哲磨着牙恨恨地说，“并且你知道吗，我玩上这游戏的第二天，贝洛南就算计我跟我打赌，把我赌到了坤羽的客服部去！老孟这家伙，从头到尾都是故意的，故意拉我到游戏里，让我休息不好，第二天又趁着我缺觉激我跟贝洛南比算题！” 　　他说着说着来气地问姚佳：“你说我不会真是我爸捡来的吧？” 　　姚佳噗地笑出来。 　　随后她对孟星哲竖大拇指：“务必帮我把这个赞转交给你爸！论老狐狸等级，你爸绝对是登峰造极的！” 　　原来她和孟星哲在游戏里的相遇，并不是偶然和巧合。原来连这一部分的交集，也都是父辈提早设计好的。她就说么，她跟孟星哲的际遇怎么能巧成那样，不只现实生活里缠绕在一起，连在游戏里都能同时间地有所牵扯。 　　原来这一切都是父辈们的安排。 　　姚佳对父辈们的狡猾简直快要五体投地。 　　****** 　　又忙了两天，姚佳想起应该和岳旭然沟通一下。 　　但不等她给岳旭然打电话，岳旭然的电话居然先打了过来。 　　有一个瞬间姚佳几乎以为自己有了心想事成的特异功能。 　　岳旭然在电话里告诉姚佳：“有人想收购四点科技。” 　　姚佳了解岳旭然，这个可能在岳旭然那里是绝不可能。 　　岳旭然：“我没同意。然后对方提出入股，我说这个我也得跟我的投资人商量一下，得投资人同意才行。” 　　听到这姚佳觉得岳旭然是希望能收到一笔入股投资款的，否则他就不会打电话来征询她的意见，他会直接拒绝掉对方。 　　“对于入股的提议，你怎么看？”姚佳问了岳旭然一声。 　　岳旭然：“我其实不反对，因为四点科技想要扩大规模、拓展业务类型，确实也需要引入新的资金和资源。” 　　姚佳回他：“我也是这么想。” 　　顿了顿，岳旭然又说：“但选谁入股，还是得你这个投资人爸爸点头才行。” 　　“？”姚佳有点意外，居然想入股的，还不只是闻知和一方人马。 　　“目前都有谁跟你表示过有想入股四点科技的意向？”她问岳旭然。 　　岳旭然第一个回答就叫姚佳颇感意外。 　　“疆逢电器最先联系过我和陶烈。” 　　“疆逢电器？”姚佳声音尾调里有不加掩饰的上扬。 　　她想第一个对四点科技表达出觊觎之心的居然不是闻知和，居然是疆逢。 　　但仔细想这结果倒也属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毕竟疆逢电器未来也要大力发展智能家居产业，能入股四点科技做资源整合，对未来业务确实有利。毕竟他们坤羽能想到智能家居生态链闭环的事，疆逢电器也一定想得到。 　　“还有呢？”姚佳问。 　　“还有闻知和也表示过想收购四点科技，被我和陶烈婉转但清晰地拒绝了。于是他提出了入股意向。” 　　闻知和这方面，姚佳已经提早知道了，所以这回她的声音里没有过多的意外。 　　“除了这两家之外，还有其他入股意向人吗？”姚佳随口问了声，她觉得应该不会有其他人了。 　　但岳旭然告诉她：“有。”顿了顿，他说，“醒北科技也联系过我。” 　　姚佳直接咳嗽起来。 　　岳旭然连忙问她怎么了，姚佳咳着说了声没事。 　　她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她觉得这回应该真的没有了。 　　结果岳旭然说：“还有坤羽电器也联系过我们。” 　　姚佳这次直接呛了起来。 　　——怎么连她爹和她男人也都跟着去凑热闹了？而且听起来，她爹和她男人似乎还是分成了两拨人马，并没有合体行动。 　　她由此被意外到了。 　　想想前两天，说起闻知和想要入股四点科技的时候，孟星哲一提到岳旭然就一脸的不以为然和酸溜溜。可怎么一转头他就去找人家寻求合作了？ 　　她太好奇，于是问了岳旭然一声：“醒北科技是怎么联系你的啊？” 　　岳旭然有问有答，耐心回复：“这家公司有个叫贝洛南的创始人联系了我，说对我们的产品布局非常感兴趣，想和我们聊一聊战略合作的事，还说如果能见面聊，到时他会把另外一位创始人也带过来一起谈。” 　　姚佳想原来是这样。 　　她想起孟星哲在醒北科技的股份一直是代持，最近因为收购的事他才开始着手办理股份转让的事宜。此前他也一直不爱接受采访，一般需要面对媒体时他就把贝洛南推出去。所以外界的人比如岳旭然，还不知道醒北科技的首席大老板，其实就是他见过的曾经的坤羽小客服孟星哲。 　　她马上又想到在持股方面，自己和孟星哲还真是有着相同的癖好。她在四点科技的股份其实也是代持，代持人就是岳旭然。所以外界从工商信息里是看不到她这个神秘投资人的。 　　她想了想，又问岳旭然：“那坤羽电器是怎么联系你的啊？” 　　岳旭然回答说：“坤羽电器方面是大老板姚秉坤亲自联系的我，他说想和我见面聊聊。”顿了顿，岳旭然说，“但听起来这位姚总想要入股四点科技的意愿倒并不是特别强烈，他好像单纯就是想多了解一下四点科技的情况。” 　　姚佳听岳旭然说到“这位姚总”时，才想起来，自己一直没有告诉过岳旭然，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所以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位姚总”其实就是她老爸。 　　岳旭然在电话那边对姚佳说：“我跟这几家老板都说了，四点科技其实不是我和陶烈两个人的，我们还有个很重要的天使投资人。我们的任何重大决策都要经过投资人的同意才行。他们就都说，那不如叫投资人出来一起见个面聊一聊。”说到这岳旭然问姚佳，“你方便出来和他们见见面谈一谈吗？” 　　姚佳说：“没问题。” 　　岳旭然为她做着想：“那这样，为了不让你跑出来四回，我找一天把这四家都约来四点科技，大家一起谈好了。这样省时省力，也省着你得跑四趟。说真的，真要挨个谈的话，我和老陶也都不太受得了，太浪费精力了。” 　　姚佳笑起来。这真的是理工男的思路了，不钻营，不逢迎，只求实际。 　　“好，只要他们愿意在同一天一起谈就行。”姚佳笑着说。 　　岳旭然也笑：“他们要是谁不同意，那就提前出局好了，反正现在，有主动话事权的是我们，不是吗？” 　　姚佳想没错，在这个世界上，谁有本事，谁被追捧，谁当然就是有主动话事权的那个人。 　　****** 　　当天晚些时候，岳旭然给姚佳发来了信息。 　　他询问姚佳，把和四家公司会谈的时间定在明天的话她是否方便，地点就在四点科技会议室。 　　姚佳回复他：[没有问题。] 　　晚上下班后，姚佳和孟星哲一起吃晚饭。吃完晚饭孟星哲居然破天荒没多腻歪，说要回家去看点资料。 　　姚佳问他看什么资料，孟星哲挑挑眉，掩饰着什么情绪般地说：“贝洛南那二货给我找了个事儿，非让我明天去见……见个科技公司老板和他的投资人，希望大家能一起谈点合作什么的。我得回去研究研究这公司的具体资料，明天万一说起什么，我必须得压倒那老板一头才行。” 　　姚佳在心里憋着笑。孟星哲极力掩饰的情绪，可不就叫“吃醋”么。他被贝洛南拉着上赶着去找岳旭然谈业务，心里恐怕又酸又不服，又觉得没面子，所以跟她都支支吾吾地不肯说清楚。 　　姚佳也不点破他。反正明天大家要在会议室里欢聚一堂的，不着急。 　　和孟星哲分了别回了家，姚佳特意去书房看看老父亲。 　　老父亲居然也沉得住气，也没提明天一早要去四点科技开会的事。 　　姚佳想既然老父亲不提，那她也不提了吧。等明天大家到了四点科技的会议室，可以现场认个亲。 　　晚上姚佳早早睡下了。第二天一早，她起来洗漱，认真化妆，精心搭配衣服。 　　听到姚秉坤的车子在外面轰响了引擎先走了，她才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在门口穿好鞋子，站在穿衣镜前又照了照。里面微扬着下巴的女人看起来很飒。 　　姚佳对今天的自己很满意。 　　****** 　　孟星哲一大早就被贝洛南劫持到了四点科技。 　　岳旭然见到他时，一脸的意外：“没想到醒北科技另外一个老板，居然是孟兄你！” 　　岳旭然的那脸意外让孟星哲本来别别扭扭的心情变得好转不少，他莫名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你岳旭然以为我孟星哲是个普通人？错！我是你看走眼的天之骄子，傻眼了吧！ 　　——他使劲在心里克制着这种爽兮兮的感觉。 　　岳旭然难掩好奇地向他询问，当时初识时，他怎么会在坤羽电器的客服部上班。他心情变好了，也就不吝于把内里原由简单讲给岳旭然听。 　　岳旭然听得一脸惊奇，好像他的经历给他长了好一番意想不到的见识似的。 　　他和贝洛南一起跟岳旭然又聊了一会儿，马上就有其他人进了会议室。 　　昨天贝洛南倒是跟他说过，岳旭然联系他们的时候已经讲明白，会议上除了他们还会有别的公司的老板。所以又有人来，这一点孟星哲是不意外的；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回进来的人居然是姚秉坤。 　　孟星哲马上叫人。虽然他嘴巴里叫的是“姚总”，但语调音色全都殷殷切切仿佛在叫“爸爸”。 　　贝洛南在一旁都快被他肉麻得想夺门跑路。 　　姚秉坤见到孟星哲，也不由意外一笑，说了声：“你也来了。” 　　岳旭然在一旁反应了一下，捕捉到了奇妙的华点：“对了，坤羽电器正在推进收购醒北科技的事，所以说起来你们双方是很熟的，但你们居然是分别联系的我们。”他笑着说。 　　那意思里，有一点“你们真的是要何为一家吗”的淡淡疑惑。 　　姚秉坤也淡笑一下，有点替孟星哲解围的意思：“其实是要由星哲他们来和你们谈的，只是我这个老人家对新科技新事物比较感兴趣，想跟着一起来听一听凑凑热闹。” 　　他们正说着话，又有人从会议室外推门进来。 　　这回来的人居然是疆逢电器的老板吴疆逢。他梳着油亮的背头，头发全都染得乌黑，看起来像个年轻人。但脸上的褶皱皮肤还是没能藏住年龄，把他和姚秉坤是同时代人的事实暴露无遗。 　　他一进会议室就看到了姚秉坤。他立马向姚秉坤走过来，两人握着手说了半天话。 　　那气氛怎么看怎么和谐，怎么瞧怎么像老友重逢，有说不完的开心话。 　　孟星哲在一旁看着，不得不佩服老姜们的人生演技。平时在商场上隔空斗得你死我活的人，一见面一说话，气氛居然可以如此愉悦和谐，仿佛之前的明争暗斗都不存在似的，仿佛那些不光明的竞争手段都只是个误会。 　　两位家电大佬亲切会晤寒暄了一会儿，在首座旁边面对面的两把椅子上各自落了座。孟星哲和贝洛南依次挨着姚秉坤下首也坐下来。 　　刚坐定，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回进来的人，是闻知和。 　　他看起来颀长俊逸，斯文尔雅，嘴边带着几分笑意，和每个人周到地打招呼。怎么看怎么是位清风霁月的人物。可使起商场上那些狠辣手段时，谁也没有他挥洒自如游刃有余。 　　闻知和也坐定后，抬头问坐在首位的岳旭然：“我们这些有意向跟四点科技合作的人都到齐了吧？不知道岳总的投资人，什么时候来？” 　　岳旭然翻着手腕看看表，离开会时间其实还有十五分钟。这些老板们真是给足四点科技面子，各个早到。 　　他放下手臂，对闻知和也是对其他人说：“看时间的话，我的投资人应该马上就到了。” 　　吴疆逢笑着说：“我看了四点科技的工商信息，上面显示股东就岳总和您的合伙人陶总两个人，没见有其他股东。” 　　岳旭然微笑解释：“我的投资人不太爱透露自己，所以她的股份其实是我代持的。后面我们会做股权变更，把她的股权交还给她自己持有。” 　　贝洛南凑近孟星哲，小声说：“这投资人怎么跟你一个尿性，投资点什么还神秘兮兮的不想让人知道！” 　　孟星哲一挑眉，挑出点不可一世的意味：“别随便个什么人就拿来跟我作比较，他配吗。” 　　他们正说着话，走廊里响起高跟鞋的声音。 　　鞋跟一下又一下敲在地面上，清脆利落，一声又一声，由远及近地一路向会议室门口响过来。 　　岳旭然听着这声音，眉眼一亮，从椅子前站起来，说了声：“我的投资人来了！” 　　他话音落下，孟星哲和贝洛南飞快对视一眼：四点科技的投资人，居然是女的。 　　下一秒会议室的门被岳旭然拉开，一道人影踩着清脆的脚步声从门口走进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向门口看。 　　孟星哲也结束和贝洛南的对视传讯，漫不经心地转着眼神看向会议室门口。 　　可一看之下，他不由愕住。 　　从那里正笑意晏晏走进来的，不就是姚佳吗。 　　孟星哲直勾勾地看着姚佳，一眨不眨。 　　他看她步履生风，微笑从容。看她走进来站在那，亭亭玉立地和一屋子人打招呼。 　　真是明艳又飒爽，像个小女王一样，让他震惊又心动，怎么也挪不开眼神。 　　他目光炽热，心脏莫名跳得兴奋又骄傲。 　　这艳光四射的小女王居然是四点科技背后的投资人！ 　　而这艳光四射的小女王，脱下王冠后，可是他家的姑娘。 　　他耳边忽然响起贝洛南吃惊的声音：“我靠！姚小佳？！姚小佳她居然是四点科技背后的神秘投资人？！” 　　吃惊的语气还没消退，落井下石的声音又从贝洛南嘴里响起：“哥们，你品品这句话——别随便个什么人就拿来跟我作比较，他配吗？” 　　“……” 　　孟星哲在这一秒听到了自己的打脸声。以及他想掐死贝洛南的心声。 　　她配！是他不配！ 　　她投资四点科技这份眼光和魄力，比他当初投资方津的电影更酷一百倍。 　　****** 　　不只孟星哲愕在那，会议室其他人看到姚佳走进来时，也都面露意外神色。 　　——谁能想到发展势头如此强劲的四点科技，它的天使投资人居然是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位女士。 　　闻知和最先回过神，看看姚佳，又去看姚秉坤，淡淡挑眉一笑：“姚总，原来四点科技的投资人是您女儿。” 　　姚秉坤回以一笑：“我也是刚确定，原来她之前说投过的手机公司，就是四点科技。” 　　他转头看向姚佳，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欣慰和一丝歉疚：“当时你说你把钱拿去投了做手机的团队，我冲你发脾气说你在用钱打水漂。现在看是我这个老人家想法保守，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大胆活泛了。”他冲姚佳微笑，“你很棒，很有眼光，比我这把老骨头强。”他又去看了看孟星哲，说，“未来是属于你们这些有胆色有想法的年轻人的。” 　　姚佳闻声一怔。 　　老父亲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愿意肯定她、否定他自己。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有了忍辱负重后的逆袭快感，她的价值得到了莫大肯定。这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叫人充实快乐。 　　岳旭然意外地看着姚佳，忽而一笑：“也是，我早该联想到的，你也姓姚。” 　　吴疆逢在一旁愕了又愕，之后反应过来。 　　“闹半天，什么醒北科技，什么四点科技，说到底这不就是你们姚家一家人的事？我和闻总这不就是外人硬要挤进来凑热闹吗？”他笑起来，笑得能从眉眼间飞出冷刀似的。 　　——他说话间还特意把闻知和拖进来，企图一起站到情绪不满的阵营。 　　偏偏闻知和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叫他拉队友失了败。 　　吴疆逢看出再坐下去也是没趣，干脆起了身，借口还有事先走了。 　　贝洛南小声跟孟星哲说：“得，这疆逢电器对坤羽电器肯定更恨之入骨了！” 　　闻知和没有急着走，硬是坐下来和其余人聊了好一会儿。 　　明知道自己可能不会有机会入局，但也不轻易放弃，依然坐下来从容不迫地谈笑风生。这一点姚佳其实是佩服闻知和的。她想闻知和能比别人有更多的成功，也许就是因为不会轻易放弃每一个机会吧。 　　谈了好一会儿，闻知和再一次明确表达了想要和大家一起合作的意向。 　　“既然四点科技是小姚总投的，坤羽电器又将收购醒北科技，如果再加上我的合意网，大家一起做个资源整合，未来会更加无往不利。”闻知和不疾不徐表达出自己的立场。好像他已经忘了他终止了合作的醒北科技的两位老板也在场，他也一点都不为此觉得尴尬。 　　姚佳和孟星哲对视一眼，深觉资本大鳄的道行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 　　会谈在友好且并不显得尴尬的气氛中步入尾声。闻知和起身告别时，忽然把话锋对向了姚佳。 　　他微笑看向姚佳：“说起来，小姚总真是人生赢家了。我从前一直觉得我自己无往不利，但今天在小姚总这里，我的无往不利不灵光了。我看中醒北，醒北被你父亲收购了，你们未来更会变成一家人；我看中四点科技，没成想四点科技居然一早就是你投资扶持起来的。这一切不是我下手太晚，只是你入局太早，这我怎么赢得过？” 　　闻知和说着摇头笑起来。 　　姚佳应承着说：“闻总过奖了，我也未必次次运气这么好。” 　　她只是客套一下，没想到这句话还真成了让闻知和扬眉吐气的一枚台阶，他居然顺着这话接了下去：“不过我也不是全都无往不利，你们客服部的骨干林芊跳到我这来，是我的人了。” 　　姚佳闻声一怔。 　　李旺力被裁以后，她征求了姚秉坤的意见，让林芊成为代理经理主持整个客服部工作。如果后续没有意外，林芊会稳稳升任正式经理。 　　可就在几天前，林芊向公司递交了辞职书，不管她怎么挽留，林芊都表示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现在看，原来她是跳到了闻知和那里去。 　　姚佳笑笑，大气地说：“我做客服代表的时候，林芊是我的班长。她是个特别好的人，闻总可要善待林班长，不然我会不惜成本挖她回来的！” 　　闻知和闻声笑一笑，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和大家告辞离开。 　　等他走后，在场的人在姚佳眼里都已经是自己人。于是她随心地问了声：“闻知和这是什么意思？他会就此罢休吗？” 　　孟星哲接她的话：“应该不会。野心家从来不会从自己看好的、想得到的东西面前轻易退出。” 　　姚佳想，不管闻知和到底想怎么样，他们见招拆招就是了，也犯不上怵他。 　　****** 　　这一晚孟星哲把姚佳拐去自己家，说什么也不肯轻易放她走。 　　他坐在沙发上，把姚佳抱在腿上，箍在怀里，一下一下咬她的耳朵。 　　姚佳觉得他很反常，又说不清他为什么反常。 　　直到孟星哲咬着她的耳朵问：“我和岳旭然谁帅？” 　　姚佳这才闹明白，他其实在吃无中生有的酸醋。 　　问完她，又不等她回答，他自己就替她给出了答案：“嗯，当然是我帅。我孟星哲全宇宙第一帅！” 　　“……”姚佳想，难为这个男人了，怀里抱着她，又咬又吮的，空气都快给他搞出了颜色，而他在此情此景还能不忘装逼。 　　这时孟星哲放过她的耳朵，换成去咬她的嘴唇，又问：“如果你不认识我，你会不会喜欢上岳旭然？” 　　“……”姚佳想，这个男人怎么变成恋爱脑了？连这种假设性智障问题也要问。 　　他不知道人生没有如果吗？？？ 　　但又不等她答，孟星哲再次主动替她回答：“你当然不会喜欢他。你不认识我也会想办法来认识我，毕竟我这么的帅这么的优秀迷人！” 　　“……”姚佳挣扎着想从这个装逼王身上跳下去。 　　她真怕自己在他腿上坐久了会变得近bking者也bking。 　　但孟星哲不肯放她走。 　　姚佳在孟星哲腿上扭来扭去。扭着扭着就触到了一点不对劲的东西。 　　姚佳的脸轰地一下红了个透。 　　和他发生过至亲至密的关系，她当然知道他起的变化是怎么回事。 　　“再乱动你今晚就别想回家了！”孟星哲哑着声对她威胁。 　　姚佳一动不敢再动了，老老实实坐着，很怕今晚要交代在这里，那样在父母那儿她和孟星哲这种没羞没臊的成年人关系可就露陷了。 　　孟星哲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微微喘粗气。 　　姚佳想到一个问题，不由好奇。于是红着脸轻声问他：“你第一次对我起反应是什么时候啊？” 　　孟星哲嗅着她颈间的淡淡清香，眼神微微迷离起来。 　　“在宿舍的时候。有一天你从你房间里跑出来。” 　　他声音低低喃喃地，带着莫名的魔魅，像要吞吃少女的妖孽。 　　“你穿着抹胸的裙子，露出肩膀、锁骨、后背。”他低头用嘴唇去描摹她锁骨的轮廓。 　　“你化了好看的妆，跑去玄关。我坐在客厅沙发上，扭头看着你。胸鼓鼓的，腰那么细，腿那么长，还白得发光似的。” 　　他气息都变粗了。 　　“你弯腰去试鞋子，然后站起来问我：不丑吧？” 　　“就在那一刹那，我一下就起了反应。” 　　孟星哲贴着姚佳的耳朵轻声地说。 　　姚佳好像受到他的蛊惑，心口砰通砰通地跳。 　　她觉得他这样子讲话简直是在作孽，光声音就仿佛是一剂春药，燥得她比他还有反应。 　　他埋进她颈间，又闷声闷气地告诉她：“其实今天你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我一看到你，就变得像现在这样了。” 　　姚佳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不由抬手捶他：“你太流氓了吧！我穿戴整齐，你也能看得起反应？” 　　孟星哲嗅她脖子：“你不懂，男人起不起反应，跟你穿不穿衣服、穿多少衣服，没有一点关系。”他哑着声告诉她，“你踩着高跟鞋走进来，又飒又美，那一秒我就想，等会议完事我一定要把你绑我家里来，狠狠地征服你或者狠狠地被你征服！” 　　他说完去吻住姚佳嘴唇。姚佳承接着他炽烈火热的吻，眼前一片天昏地暗。气息在房间里变得旖旎湿漉起来。 　　这一晚姚佳离开前，到底让孟星哲得逞了一回。 第100章 ：大结局下篇（终） 　　坤羽电器继做出收购醒北科技的决策后, 又决定加投四点科技。未来三家公司经过资源整合, 产业链条将变得明朗清晰。 　　后面的时间里, 闻知和没有明确说放弃入股坤羽电器的意向, 但也没有表现得太积极。 　　姚佳回想孟星哲之前的分析, 知道闻知和应该是借着坤羽电器当筹码，在与疆逢电器做博弈，等着疆逢电器着急，让疆逢电器担心闻知和真的会和坤羽电器达成合作，从此在行业里做大做强，再也没有它疆逢电器追赶的余地。 　　姚佳想可能再过不久, 疆逢电器就会绷不住了, 主动降低估值以拉拢闻知和入局。 　　日子和工作全都按部就班地向前推进着，坤羽电器一边加快收购醒北科技的进度，一边与四点科技做着资源和产品方面的融合。 　　疆逢电器会沉不住气，这一点姚佳想到了。看姚佳没想到的是，疆逢电器沉不住气之余，首先做的事居然是对坤羽电器使坏。 　　在四点科技召开的那次会议结束后不久, 疆逢电器忽然起诉了坤羽电器，名目是——“坤羽电器生产的无霜冰箱侵害了疆逢电器的实用新型专利”，他们要以此为由向坤羽电器索赔六千万元的赔偿。 　　疆逢电器找了媒体，把这件事宣扬得轰轰烈烈, 又找了水军，带着舆论节奏狠狠抨击坤羽电器剽窃技术的行为下作恶劣。 　　姚秉坤紧急召开内部会议，带着大家商量应对对策。姚佳和孟星哲作为公司管理人员都参了会。 　　会议上孟星哲给出建议：“与其解释, 不如反击。有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疆逢电器的某样产品技术是效仿过坤羽电器的？” 　　家电行业发展至今，很多产品已经逼近产业“天花板”，坤羽电器和疆逢电器同为行业佼佼者，很多品类的产品重合度都很高，因此无论在技术或者推广方面，彼此都难免会有互相效仿或借鉴对方的现象。 　　尤其疆逢电器，在和坤羽的交锋中屡屡落在下风，说不偷偷借鉴学习坤羽的技术，孟星哲不太相信。 　　果然姚秉坤说道：“吴疆逢从我这里挖走过技术总监，并且钻空子巧妙地躲过了竞业限制的约束。在这之后不久，疆逢电器就研发上市了和坤羽电器功能非常接近的空调产品。” 　　根据姚秉坤的描述，坤羽电器最终对疆逢电器采取的回击是——起诉疆逢电器生产的空调“变频自然凉”模式侵犯了坤羽电器的专利使用权，要求疆逢电器停止继续生产侵权空调，并且要向坤羽电器赔偿经济损失。 　　姚佳通过岳旭然的引荐，找到了唐馨，拜托她帮忙在舆论方面对抗疆逢电器的水军。 　　唐馨知道姚佳和孟星哲已经发展到了你侬我侬的程度，非常欣慰，二话不说答应了姚佳的请求。 　　她在公众号里写了文章，披露某某电器如何挖走坤羽电器的技术人员，又如何通过劳务派遣的合同模式钻了竞业限制条款的空子、如何改动了坤羽电器的专利技术，并将之用于帮某某电器公司生产了功能类似的产品。 　　不利的舆论风向在此之前刮向着坤羽电器。但在篇文章发酵到“十万加”以后，风向终于刮向了疆逢电器。民众开始调转矛头唾弃疆逢的所作所为。 　　不多久疆逢电器就沉不住气了，站出来以一副冠冕堂皇的姿态澄清事实，表明他们既没有暗挖过坤羽电器的技术人员，也没有侵占坤羽电器的专利技术。 　　在澄清声明的末尾他们还不忘暗讽一遭坤羽电器：留不住人才的公司，是不是首先应该自省？内部管理有没有问题？是不是歧视了女性员工？公司内部盘根错节的裙带关系对其他人是公平的吗？一家公司只顾牟利而忽略对员工的人文关怀，这样的公司配在行业立足吗？…… 　　对于这些暗讽，疆逢电器居然都有办法举了实际例子进行论证。 　　舆论风向像墙头草一样，一下又有了变化。这次大家又对坤羽电器送来鄙夷：没想到这家大厂居然是这么一家千疮百孔的公司，在明亮光鲜的表皮下，居然是这么一副腐朽不堪的样子！如果坤羽内部已经烂成怎样，可怎么有脸怪员工离职？是我我也走！ 　　姚佳面对这些鄙弃和质疑的声音，不得不对吴疆逢既厌恶又佩服。他居然把坤羽内部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全都摸得门儿清。 　　姚佳不无惊奇地想：吴疆逢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他简直像在坤羽电器上过班一样。 　　孟星哲看着姚佳颇为震惊的样子，笑了笑，告诉她说：“你爸之前跟我讲过一句话，他说：‘现在这种竞争社会，谁的对家公司里还没有个把自己人？疆逢电器、合意网，在我这都有人。防不住机密首先是自己没本事，没防到位。’” 　　姚佳消化这句话消化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商场确实如战场，处处都埋着机锋和凶险。 　　原来做好一个企业家，光有光明的情怀是不够的，还要能够洞悉商场的阴暗面。 　　她冷静下来，思考着这次该用怎样的办法抵御疆逢电器的舆论攻击。 　　但不等她有所行动，她就发现这次居然轮不到她亲自去奔忙去解释去应对——坤羽内部的员工们自己主动站了出来，在网络上公开发声，为坤羽电器正名。 　　“我是坤羽电器大客户服务部的员工，之前公司的确有一条不招已婚女员工的规定，我入职时因而隐瞒了已婚信息。后来我们公司小姚总下到基层工作，了解到这件事之后立刻就跟管理层提出了整改意见，公司不仅很快作废了这条规章制度，还和人力服务公司建立了有效合作，为我们这些女性员工的婚假、产假、哺乳假都提供了有力保障，现在公司对我们女性员非常关爱，没有任何职场性别歧视现象存在！欢迎广大女同胞到我们坤羽电器来工作啊！” 　　——姚佳一看就知道，这个发声的人是郝丽丹。 　　“我是坤羽电器财务部门的员工，同时也是一位单亲妈妈。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孩子的幼儿园离我们公司很远，兼顾照顾孩子和工作一度让我累到快要崩溃。后来我们公司的小姚总下到基层，体验到了我们这些带娃员工的难处以后，特意向管理层提议，修建了职工幼儿园，就在我们坤羽大厦的顶层。这让我们这些有娃员工省了不少心！坤羽电器是家有温度的企业，它没有只顾牟利，公司很注重加强员工的福利和待遇的！” 　　——姚佳知道，这是陈洛汐了。 　　“我是坤羽电器的保安，原来我们保安部全是裙带关系没错，但自从我们小姚总上任以后，就再不是这样了！她特别雷厉风行，立刻就把裙带关系全都给处理干净了！但她处理这事儿的时候也没有一刀切，比如我在保安部就没啥裙带关系，她也没有误伤我，清理裙带关系的时候把我留下了还让我好好干呢。我跟你们大家说，我们坤羽电器真的好得很，不了解的不要瞎说八道！” 　　——姚佳看着网页笑起来。保安小哥每句话都透着质朴。 　　“我不是坤羽电器的员工，但我是坤羽电器员工的家属。我姐姐在坤羽电器的人力部工作。我是一名在校大学生，我之前被非法校园贷坑了，是坤羽电器的小姚总和其他员工一起帮我解决了问题！不仅如此，我姐姐说，就因为我身上发生的这件事，让小姚总后来跟董事长提议成立了坤羽助学基金，这个助学基金将专门用于扶持像我这种，并不符合申报困难学生的条件、偏偏又因为某种原因交不起学费的学生，好避免让非法校园贷从我们身上钻空子。说真的，坤羽电器不仅爱护他们自己的员工，连员工家属也有一并爱护到！” 　　——姚佳看着网页，知道这段话来自于路芳菲的妹妹。 　　还有很多很多…… 　　姚佳看着这些发声，开始还在欣慰地笑着，渐渐就变得眼眶发热，血液沸腾。每个人在当下真心做过的每一件事，都不会白做，都会在将来化作回报。 　　但疆逢电器并没有被这些真挚发声所打动，相反他们一口咬定说，这些人是坤羽电器找来煽情的“托儿”。#坤羽煽情#的节奏就这么被他们带得风生水起。 　　一部分人相信那些真挚发声，并为之感动；但另一部分人被成功带跑了节奏，相信那些发声只是煽情，并对它们鄙夷不止。 　　这期间各种无中生有用于中伤坤羽电器的言论层出不穷。姚佳觉得这场口水战变得很low很没劲，她思索着该用什么办法一击即中，让疆逢电器关了喇叭别再发疯。 　　就在这时，又有人站出来为坤羽发声了。 　　她说：“我叫郁靓，我身份证号是******。我是坤羽电器小家电产品促销活动的负责人。大家还记得之前坤羽电器优惠券事故那件事吗？其实那次事故不是意外不是偶然，而是人为造成的。是某逢内部人员买通我，才导致了那场优惠券事故的发生。而他们制造这场事故的目的很明确，要么坤羽电器不认那些低价购买订单造成口碑大伤、要么坤羽电器认下那些低价购买订单造成元气大伤。 　　“你们也许会问，我为什么现在才站出来说这件事？因为我的东家仁义。我当时这么做是急需一笔钱——我从小就是孤儿，很渴望家庭，因此急匆匆结了婚。但婚后不久老公就出了轨，而我当时已经怀孕，情绪激动之下我流了产。后来我离婚了。很不幸，在这之后我又被查出了癌症。我做了手术。公司很厚道，看我不容易，为我报销了一部分医药费。但后续静养需要很多钱，因此我铤而走险答应了某逢内部人员的提议，收了他们的钱，设置了那场优惠券事故。 　　“后来公司查出了这件事是我做的，但当公司了解到我这么做的原因后，并没有开除我，相反继续留我在公司工作，继续提供给我一份稳定收入供我养病。我因此一直觉得很愧疚，我做错了事，但公司看我可怜却没有起诉我，我的公司对我真的仁至义尽。所以现在，在我的公司受到各种构陷的时候，我觉得我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再沉默下去我不配为人。现在到了我站出来为它说两句话的时候了！ 　　“朋友们，坤羽电器是家好公司，这里很有人情味儿，大小姚总都很关心爱护员工。我今天敢讲出上面的一切，就愿意承担后果。我愿意为我前面说的每一个字负法律责任。” 　　这道发声让姚佳和孟星哲都很意外。 　　孟星哲终于知道之前在他家那次，姚秉坤说起优惠券事故时，为什么说那会儿还不是起底这件事的时机。 　　想必那时姚秉坤已经彻查清楚，活动负责人郁靓身上所背负的难处。姚秉坤也经过权衡后决定，先体谅着这个人的难住，暂不追究。 　　而他在那一瞬所做的暂不追究的决定，促成了眼下的局面——承了恩的郁靓，不再保持沉默，她主动站出来说清这件事了。 　　孟星哲忽然觉得，有时人的“妇人之仁”未必全然是坏事，用得好了，它进可攻退可守。 　　郁靓的爆料引起舆论的轩然大波。 　　疆逢电器一边找关系删帖控评，一边把事情推给了一位“临时工”。 　　为了转移大众的舆论注意力，疆逢电器再次出击，起诉坤羽电器洗衣机的广告语“有知觉的洗衣机，智能洗智能停，省水又洁净”涉嫌虚假宣传，因为他们买了一台回去试过，根本不省水也洗不干净。 　　姚佳都被吴疆逢没完没了的做法气笑了。 　　孟星哲给她支招，告诉她举报疆逢电器生产的空调能效不合格。 　　“我和贝洛南之前买过他们家的空调，拆了机仔细研究过，根本达不到他们宣传的能效。” 　　姚佳立刻安排技术人员对疆逢电器的空调进行测试，如果确实不合格，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虚假宣传”打回疆逢电器的脸。 　　这么有来有往地几个回合斗法下来，疆逢电器没赢，坤羽电器也没输。 　　但总的来说，坤羽电器还是略占了疆逢电器的上风。 　　姚佳觉得很累也很无语，骂疆逢电器发泄情绪：“疆逢简直就是块狗皮膏药，没完没了地挑事儿，真是烦死人了！” 　　孟星哲却笑笑对她说：“其实你可以换个角度看待这件事。坤羽电器和疆逢电器，虽然时常斗法，但大家都是国产电器的佼佼者，也恰恰是这种斗法形成的竞争，促进了彼此的发展和进步。你想假如没有疆逢电器这么在后面追着撵着地咬，坤羽电器也未必能时时绷紧一根弦，一直往前赶。” 　　姚佳觉得孟星哲在跟自己说这段话的时候，他好像在发光。 　　那一刻他有思想有见地，还有胸襟。他因而变得无比迷人。 　　姚佳把孟星哲的话听进了心里。不只听进心里，她还越咂摸越觉得有道理。 　　被触动之余，她本想从包包里翻出一张心动卡，发给孟星哲。 　　结果一翻她发现，自己早上换了包，忘记把卡带出来。 　　想着第二天把卡补给孟星哲，结果一忙起来，她居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等终于又记起这事时，姚佳发现当时的心动感已经过去好久。 　　她索性想算了，过去的心动就过去了，孟星哲总还会有新的发光点让她更心动的。 　　****** 　　过了元旦之后，坤羽和疆逢的对掐仿佛告一段落。但其实两家的互相诉讼并没有停止，都还在继续。 　　趁着情势没有之前那么紧绷，时间精力都有所富余，孟星哲打算在春节前去趟江市，去实地考察一下当地情况，如果考察结果不错，他准备在那里开设一家分公司。 　　因为已经临近年关，机票高铁票基本都被卖空了。孟星哲于是决定自己开车去江市。 　　大几个小时的路程，开车不算麻烦，到了江市自己有车，办起事来也更方便。 　　孟星哲这样告诉姚佳。 　　他们算好了时间，孟星哲明天启程，在江市考察几天，见见相关人员，聊聊具体事宜，正好能赶得及在过年前返回。 　　虽然算起来不会分开几天，但姚佳和孟星哲两个人也硬是过出了一点离愁别绪来。 　　姚佳冒死又跟父母撒了回谎，说凌晓欣外派回来了，晚上她要去看看闺蜜，就不回家住了。 　　然后她就被孟星哲拐走，在小别之前和他狠狠天雷勾动了地火一回。 　　之前她和孟星哲天雷地火了两次。 　　第一次孟星哲算摸索和开窍。 　　第二次是在沙发上，他们谈着谈着话，孟星哲就把持不住了。那一次算进一步温习。 　　到了这一晚这一次，姚佳差点招架不住。孟星哲简直饥饿难耐，直接从雏鸡菜鸟进化成了老司机，折腾得她上天入地。 　　偏偏孟星哲体力强劲，对天雷地火这档子事正处在开了荤后的食髓知味阶段。他一而再再而三，像个永动机。 　　姚佳被他折腾得天上地下魂荡神摇。 　　不过她这次也是真真切切地舒服到了。 　　完事一波，歇了一下回回神，她裹着他的浴袍，起身找来包包，从里面翻出一张心动卡，脸红红地塞给孟星哲。 　　孟星哲吃饱餍足，眉眼间全是惬意慵懒，微哑着声撩撩地问：“这卡什么名堂？” 　　姚佳脸都红透了，趴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孟星哲一边笑一边坏坏地问：“什么心动卡？乖，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姚佳脸都快烧起火来了，没好气地大了声：“舒服心动卡！行了吧！” 　　孟星哲笑得像偷到腥的猫，眯着眼把姚佳一抱，俯在她耳边说：“那不如叫活好心动卡！” 　　姚佳臊得抬手直拍他打他。 　　孟星哲却没羞没臊：“我喜欢这张卡，为了证明我得到它实至名归，我要再身体力行一次！” 　　他不顾姚佳惊叫，对她实至名归地折腾起来。 　　他们从床头到床尾，从沙发到地毯。 　　最后姚佳被抵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的星光夜空。窗里是漆黑一片。但孟星哲不再怕这片黑。因为她就在他胸前。 　　他们紧挨在一起。 　　他们都深深动了情，彼此全都出了一身薄汗。 　　他们好像怎么都停不下来似的。 　　好容易终于结束，姚佳觉得自己快融化掉了。 　　她又累又满足。 　　他从后面抱着她，久久不分开，和她一起融入夜色里。 　　一瞬间他闪过一个念头。 　　他真想明天就娶了她。真想马上就和她结婚。从此把这样的夜晚变得合法又正大光明。 　　他想从江市回来以后，等他得齐了心动卡，就直接向她求婚。 　　他要用十张卡，向她兑换一个老婆回家。 　　****** 　　第二天一早，孟星哲驾车启程，向江市进发。 　　他到达江市的几天，白天谈事情，晚上一直和姚佳保持着联系。 　　临行前那一夜，两个人都狠狠地舒服过了，舒服得仿佛彼此距离被拉得更近，近到哪怕短短几天的不见，都觉得如隔三秋一般的长。 　　晚上视频时，姚佳情不自禁就撒了娇般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孟星哲骨头都一酥，眯着眼告诉她：“我明天再去谈一家公司，顺利的话，两天之后就能回去了。” 　　姚佳对着手机屏幕点头，叮嘱孟星哲：“对了，你出去谈事情时注意一点，听说江市最近有人得肺炎，有说是从野味传来的，你们吃饭时记得不要吃野味！” 　　孟星哲笑着让她放心，“江市内现在是有那么点紧张气氛，但不要紧，看起来问题应该不大。你好好睡觉，不要熬夜。再睡两个晚上，你就能看到越发英俊的我了！” 　　可当姚佳听话地睡过两个晚上以后，她并没能见到孟星哲。 　　* 　　两天后孟星哲顺利谈完事情。当天天色已经有点晚，他担心开夜车不安全，于是回到酒店，决定再睡一晚，第二天一早养足精神再离开。 　　可只这么一念之差，等他再醒来时，他发现他已经出不了城了。 　　——江市肺炎疫情严重，全市已经连夜封城。所有铁路、高速，一切交通，全被切断。 　　孟星哲坐在车里，消化着这突来的消息。 　　他电话不停地响。 　　是姚佳、父母、姚秉坤、贝洛南，甚至一些合作伙伴，凡是知道他到了江市的人，都在问他，他离开江市了吗？江市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姚佳焦急不已，几乎要哭出来，问他：“你昨晚怎么不赶回来呢？怎么不回来呢？现在封城了，我进不去，你也出不来，怎么办呢，怎么办？听说肺炎会传染的，病毒和SARS一样，都是冠状病毒！怎么办孟星哲，我好怕啊！” 　　姚佳说着说着，终于还是没忍住落下了眼泪。 　　孟星哲反复安慰她：没关系，没关系的。不要哭，不许哭。 　　“先让我冷静一下，让我想想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 　　当下的情势，一次次撞击孟星哲的认知。 　　原来江市已经陷入非常紧急的状况。 　　城市封了，城内城外的交通都停了。往日的繁华城市，一夜之间仿佛变成空城。 　　感染肺炎的人每天都在增加，医院病床不够用，医用物资紧缺，口罩、防护服紧缺，大夫护士一边救治感染者，一边暴露在被感染的风险中。 　　这城市里的危急已经让孟星哲再也想不起，他为什么没有在能走的那一夜赶出城去，为什么错失了和姚佳一起过年的时机。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他能为这座城市，做点什么呢？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他一定得帮这个城市做点什么，虽然他只是个渺小的个体。 　　他拿出手机浏览本城信息，发现每个医院人手都在告急，都在急招志愿者。 　　他没怎么犹豫地，就拨通了联系电话。 　　* 　　姚佳要在第二天后才又联系到孟星哲。 　　到那时她才知道，孟星哲居然去医院做了志愿者。 　　他去到了一个距离病毒最近的地方，一个最危险的地方。他穿上防护服，戴上口罩，就此不再是一个富二代，一个霸道总裁。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尽力帮助医生护士照顾病人处理医疗垃圾的志愿者。 　　姚佳从来也不爱哭，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她忍不住哭了。 　　“你不是说在帮助别人之前首先要保全自己吗？那你怎么还去医院了？你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孟星哲笑着安慰姚佳：“别哭，不要哭，坚强一点。” 　　“姚小佳，如果是你到了这里，看到这里的情况，你也会和我一样，忘记什么狗屁身份，忘记衡量狗屁的利益，你只会想起来，你是一个中国人。”他笑着说，笑容从容又无畏。 　　“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我们中国人是最热血最无私的！只要国家的任何一个角落有难，每一个中国人都不会袖手旁观。”他眼神坚定，笑容坚毅，告诉姚佳，“姚小佳，不许怕，也不许退缩，这场灾难打不倒我们的，它只会让我们更坚强也更团结！” 　　姚佳擦掉眼泪。 　　她看着视频里的孟星哲，告诉他：“孟星哲，我现在觉得你好像在发光，你好伟大啊！” 　　她对他说：“以后谁再说你娇气自私爱享受，我就跟他拼了！” 　　她又问孟星哲：“你在第一线做志愿者，那我呢？我在后方能做点什么？” 　　孟星哲很快就告诉姚佳，她能做些什么。 　　“这里医疗物资紧缺！” 　　姚佳立刻在本地联系口罩防护服工厂，买下物资发往江市。 　　孟星哲在城里对接这些物资，无偿送往城中医院。 　　但反馈回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告急。 　　“不够！” 　　“远远不够！” 　　“多弄点，再多弄点！” 　　可除了江市，全国情势都在告急，所有医院的医疗物资都陷入紧缺状态。 　　这时候姚佳发现不能再单打独斗。她联络发动所有关系，努力搜索物资，发往江市。 　　和孟星哲分别的日子一天天累积下来。这意味着封城的日子也一天天在累积。 　　姚佳没想到这一次，她会和孟星哲有这么持久的分别。她无比牵挂他，他总是往最危险的地方跑。可她也无比为他骄傲，他从来不惧怕往最危险的地方跑。 　　年在兵荒马乱中过去了。大年夜里，孟星哲做着志愿者，姚佳忙着到处找口罩和防护服。 　　过完年，姚佳跟孟星哲通视频，告诉他说：“我姐姐从国外回来了。现在国外疫情也蔓延开，但国外控制得不好。现在只有中国控制住了疫情，只有这儿才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妈赶去国外把我姐姐接回来了。现在她们正在接受隔离。” 　　两周后，姚佳告诉孟星哲：“隔离结束，我姐姐回家了。我啊，和她解开了从小到大的心结！我从前和她不亲的，但我现在觉得我姐姐其实很疼我。孟星哲，这得谢谢你！还有，孟星哲，你瘦了！孟星哲啊，我很想你啊！对了孟星哲，你要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呢！” 　　她不安时，也会问：“孟星哲，你怕死吗？” 　　孟星哲用消瘦下去的脸颊冲她做出拽拽的笑容：“死是个什么东西？它见我得绕道走的。” 　　姚佳眼眶红红地笑。他都胡子拉碴的了，他都陷在别的城市回不来了，他都多落魄了，可还在那不忘装逼呢。 　　后来她再问：你真的一点都不怕死吗？ 　　孟星哲这时也诚实地告诉她说：“我当然怕死的。我怕我见不到你了，我怕我们不能再像我离开前那样一起看窗外的夜色。”他冲她笑，“但正因为我怕死，我会变得很小心，不给机会让自己死；我呢，也尽量去多帮助其他人，因为他们一定也都很怕死。” 　　姚佳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晚上她去了孟星哲家里。她站在他的窗口前，用手臂环住自己。好像他那晚从身后抱住她时一样。 　　她把头抵在窗子上，看窗外的夜。 　　她会等他回来，她相信他很快就能回来。 　　* 　　情势越来越严重，但终归这里是中国，只有中国人才有能力控制住这场洪水猛兽般的疫情。 　　孟星哲在前方，把所缺的物资信息传回来。姚佳带着坤羽电器、醒北科技和四点科技，竭尽所能地想办法去凑。 　　不久后孟星哲在前方发来消息，当地要建方舱医院。 　　他告诉姚佳：“我们这个行业应该竭尽所能做点什么。” 　　姚佳在后方联系着行业者，不断组织捐赠器械物品。 　　到了后面，合意网联系了姚佳。 　　再到后面，连疆逢电器也联系了姚佳。 　　坤羽电器、醒北科技、四点科技、疆逢电器、合意网。大家纷纷捐赠好些器械物资：空调、空气净化器、取暖器、热水器、净水机、饮水机、洗衣机、干衣机……合意网还利用自有物流义务向疫区运送这些救灾物资。 　　姚佳很动容。原来在大是大非面前，人人都只是中国人，大家只有众志成城和团结一心。这时没有人去搞商斗去耍心机，这时大家都只是一个纯粹的、热血不凉的中国人。 　　在所有人众志成城中，情势一天比一天好转。终于在几十天后，江市，解封了。 　　****** 　　在江市安全度过隔离期后，孟星哲终于得以回家。 　　他回到本市时，简直像个英雄。 　　一起为疫情奋战过的行业人，在他回家那一天，全都来迎接他。 　　姚佳始终坚强含笑。直到所有人散去，她抱住孟星哲狠狠痛哭了一回。 　　但这眼泪绝不是难过，是经历过生死后的骄傲。 　　这一晚他们相紧紧相拥，一刻不分。 　　两个灵魂恍如隔世般，交织缱绻。 　　房间里关着灯。姚佳和孟星哲站在客厅窗前。 　　好像他们分别前那样。窗外是城市的星光和夜色。窗内是他们的温柔相拥。 　　眼下和之前的时光接续上了。中间的几十天惊心动魄，在这夜色里也漫长也短暂。 　　姚佳塞给孟星哲一张卡片，踮起脚尖吻他的额头，告诉他：“这是第十张卡片。它的名目叫做‘大爱动心卡’。孟星哲，你再也不是我刚认识时的那个你了！” 　　那时的你，自私，利己，不会帮助别人。 　　就算会对别人伸以援手，也会先计算得失，衡量付出之后能不能有所回报。 　　可现在，你在帮助别人时，温暖，无私，心怀大爱。 　　虽然你也怕死，但你在帮助别人时毫不退缩。 　　你变了一个人。 　　心怀大爱的你，叫我这样的心动。 　　姚佳仰着头，看着孟星哲，看进他眼睛里去，看进他心里去。 　　“孟星哲，你让我，很心动、很心动，心动到我想嫁给你！你愿意娶我吗？” 　　****** 　　孟星哲愕了又愕。 　　他反应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居然先被女孩子给求婚了！ 　　他发出质疑：“你等等！怎么就十张卡了？就算加上这张刚发的，这不总共才九张吗？！” 　　他又制止姚佳：“你再等等！怎么的就你向我求婚了？！这种事不得让我来吗！！” 　　姚佳看着孟星哲，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还真是个旷古不变的直男王中王，这种时候他的关注重点，居然是卡的数量不对！以及求婚得由他来！！ 　　而孟星哲还在兀自纠结卡数的问题。 　　他甚至产生自我怀疑：“是我算错了还是我不小心弄丢一张？我怎么记得我确实只收到九张卡？” 　　姚佳看他自我怀疑的样子，憋着笑。最后到底没绷住，给了他提示：“有一张卡，我其实早早就给你发过了，是你自己笨蛋，到现在也没发现！” 　　孟星哲眼神放空了一瞬，随后捉住姚佳的肩膀摇晃：“你这孩子，这么皮呢？快，给我点提示！” 　　姚佳被晃得差点晕，她扒拉开孟星哲的爪子，赏给他提示线索：“那张卡我是在你爸和我爸突然一起出现在你家这客厅时，发给你的。” 　　孟星哲迅速把回忆的指针往前倒拨。 　　那天他说要给她亲手做饭，把她给弄家里来了。 　　那天他也确实亲手给她烧了菜，西红柿炒鸡蛋。只不过西红柿不像西红柿，鸡蛋也看不出来是鸡蛋。 　　后来，他想对她干坏事，没得逞。因为……两个爸爸来了。 　　再后来，她被她爸爸给领走了。 　　临走前她返回客厅沙发前，收拾了一通包，然后抬眼看了下他。 　　她当时看他那一眼里就好像有千言万语似的，好像有什么话要告诉他似的…… 　　孟星哲回想着姚佳当时的眼神，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他开了灯，牵着姚佳的手走去客厅沙发前。 　　然后他松了她的手，弯腰，把两手伸进沙发缝里从这边捋向那边。中途他蓦地一停。再把手伸出来时，他指间捏着一张卡。 　　他直起身，转身举着卡，冲姚佳摇头笑——原来她那天看向他的眼神，分明在说着：我可给你往沙发缝里藏了张卡，能不能发现就靠你自己了！ 　　孟星哲举着这第十张卡——不，如果按照时间顺序，这应该是第三张心动卡，其他卡片的序号都应该依次向后推。 　　他举着这张卡，揽姚佳进怀里，问她：“让我猜猜，这张卡的名目，是不是烧饭心动卡？” 　　姚佳冲他笑起来。 　　他可总算猜对了一次。 　　“怎么想到把这张卡藏在这？”他揉着她肩膀问。 　　姚佳瞥他一眼，半嗔半娇，告诉他：“本来想发到第九张时难为你一下，告诉你其实十张卡都已经发了，看你找不找得到。” 　　孟星哲只觉被姚佳这一眼瞥得骨头发酥。小姑娘被他发掘成了小女人，一颦一笑都是动人心弦，死死拿捏住了一万种的风情。 　　“那怎么现在肯告诉我了？不想让我着急了吗？嗯？”他吮着她耳朵轻声地问，撩人放火的同时……还不忘装逼，“是不是我太帅太迷人，让你把持不住了，嗯？” 　　姚佳本来被他撩得春风荡漾，可听到后面一句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把装逼和调情掺和着用，除了他孟星哲也是再没谁了。 　　姚佳小踢一下孟星哲的腿：“以后讲甜言蜜语的时候不许装逼！” 　　孟星哲被她踢得破了功，笑起来。他这一笑剑眉朗目的，连瘦削下去的脸庞都更显得轮廓分明俊逸动人。 　　姚佳心口怦怦跳。 　　孟星哲把她带向沙发，把她往坐垫上一按，让她坐下。 　　然后他转身去取来另外九张卡。 　　他走到她面前，不给她什么提示地，忽然就单膝跪下。 　　他把十张卡交到她手心里，问她：“我能不能不用这十张卡兑换女朋友？我能不能直接兑换一个老婆？” 　　姚佳看着他，甜甜地笑起来。 　　“不能。” 　　她看着孟星哲一脸意外地愕在那，笑得更甜了。他逼王兮兮地，一定没想到她会对他说不能。 　　“想骗我做你老婆，我说你也事先准备好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钻戒好吧？！” 　　【尾声】 　　五月，疫情已经被控制住，除了人们出门时还都要佩戴口罩，日子已经恢复得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人们还是一样的为了生活去努力，为了实现各自的人生目标去和周围的人博弈；对手也还是一样会在商场中厮杀竞争。 　　只是姚佳知道，不管人们平时怎样各自为政，只要有大事大灾降临，所有人都会万众一心。 　　这就是中国人。国家面前无个人的中国人。 　　5月20日这一天，是个不一样的日子。 　　四点科技连同醒北科技、坤羽电器要召开一场隆重的业内盛会。四点科技将推出新款手机“佳人2020”，坤羽电器和醒北科技也将借此机会发布未来智能化产品发展战略。 　　姚佳和孟星哲在这天早上，一起早早出了门。 　　孟星哲从江市回到本市的第二天，就拽着自己爸妈登了姚家的门，郑重请求未来岳父爸爸和岳母妈妈把姚佳交给自己。 　　那天孟星哲第一次见到了姚慧，传说中从小到大给姚佳造成无限压力的姐姐。 　　姚慧比姚佳大了十几岁，已经是个中年人，她的气质温润柔和得很。说是姐姐，其实更像姚佳的半个妈妈。 　　聊起两个小辈的婚事，四个老辈人相谈甚欢，一起帮他们定下了个时髦的领证日子：5月21日。 　　选这一天，既避开了发布会，又不失年轻人玩“我爱你”的谐音梗。 　　孟予堂还跟孟星哲说：“怎么样，爸爸时髦吧，连521都懂！” 　　孟星哲哼着气回他：“您可不懂吗，都恋爱脑半辈子了，还能差这点道行？” 　　姚佳在一旁听得直笑。 　　蒋蕊见不得自己儿子挤兑自己老公，于是她挺身而出为自己老公挤兑自己儿子：“星星，你比你爸更恋爱脑！” 　　孟星哲不服这个说法，蒋蕊转头去跟未来亲家证明，自己这儿子恋爱脑起来有多青出于蓝：“这小子跟我们俩说话的时候，三句话不离小姚佳。他来我这吃饭，吃两口就嚷嚷着要打包，说好吃所以要给小姚佳带点。他长这么大没给我和老孟烧过饭洗过碗，但这些事儿他在小姚佳面前做得溜溜的……” 　　蒋蕊控诉自己儿子恋爱脑事迹停不下来，孟星哲在一旁听得嗤气不停，孟予堂用眼神笑话他，姚秉坤和甘羽却越听越欣慰。 　　姚慧坐在轮椅上对姚佳招手，顺带着也叫了孟星哲。 　　姚佳赶紧拉着孟星哲走过去。她蹲在姚慧轮椅旁，仰头看着姐姐。孟星哲站着太高、蹲着又不雅观，干脆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姚慧对面。 　　姚慧摸摸姚佳的头，对她温柔地笑。 　　然后她抬头看向孟星哲，对他叮嘱：“我和小佳年龄差距大，也不常在一起。但我心里始终都在惦念她这个妹妹。她看起来是个强势倔强的小姑娘，但其实心思很细腻敏感，你要好好呵护她，别让她受委屈。” 　　她说完又低头，摸着姚佳的脑袋，看着她笑，对她说：“小佳，姐姐很爱你，也很感谢你的出生带给我第二次生命。你是全家最宝贵的礼物，姐姐希望你能一辈子都幸福！” 　　她拉着姚佳的手交给孟星哲，像在完成一个交托仪式，郑重而庄严。 　　孟星哲接过姚佳的手，他看到姚佳的眼睛红了。 　　他连忙说：“姐放心，姚伯放心，姚伯母也放心，我会照看好这个嘴硬心软的小倔家伙的！” 　　自从那一天后，晚上姚佳借口要到凌晓欣家去住，姚秉坤和甘羽都不再追问，凌晓欣到底在外派还是在本市。 　　对此最开心的是孟星哲，他像得到了什么官方批准一样，放肆得不得了，天天扣着姚佳叠在客厅落地窗前看夜景，看得不厌其烦不知疲累。 　　昨夜又叠在一起看了好一阵夜景，早上醒来孟星哲吃饱餍足。两个人早早收拾完毕，准备出门。 　　进入夏天，天气转热。姚佳穿了半袖衫和窄裙。 　　窄裙围着她的纤细腰肢，紧贴她翘凸曲线围裹出她玲珑有致的好身材。及膝裙下，是两条细直白长的小腿，骨肉匀称，线条绝美。 　　在玄关处，她穿上鞋子。 　　她踩在高跟鞋上，整个人又飒又媚，明艳得叫人移不开眼神。 　　孟星哲看她看得着迷，抬起手臂把手撑在墙上，壁咚着她，向她倾身。唇与唇的距离无限的近，彼此的气息都轻轻热热地扑在对方面庞上。 　　他魅惑般地问她一声：“口红真好看，会掉色吗？” 　　她仰头看他。西装革履的行业精英，一八五的身材，高挺又性感。他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不帅气。额前发被定了型，饱满的额头露出来，鼻梁高挺，眼神深邃，望着她时就像在用眼睛跟她讲情话似的。嘴唇薄而性感，说出的话一句一句，像蛊一样，直往她心里种。 　　她抬手扯住他的领带，把他更拉近自己，贴着他的唇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声音落下，晨间热吻交缠在一起。 　　她怀间是怦怦的心跳。她想谈恋爱的感觉真是美好又幸福。 　　* 　　两个人吻了好一会儿才分开。出门前互相叮嘱彼此戴上口罩。 　　到了发布会场，姚佳孟星哲与岳旭然在会场门口汇合，又一起走了vip通道进入后台。 　　姚佳从后台看到，外面会场人山人海，在座除了媒体不乏各种行业精英。姚秉坤贝洛南，甚至闻知和吴疆逢，姚佳全都看到了。 　　不一会儿唐馨走过来，作为大会主持人来和三个人cue上台发言流程。 　　岳旭然第一，孟星哲第二，姚佳最后。 　　唐馨说着话时，一缕发丝从她鬓角飞去嘴边。她来不及把它们拨弄走。岳旭然却抬起手，手指探到她颊畔，轻柔一带，把那缕发丝挽到唐馨耳后。 　　姚佳和孟星哲对视一眼。 　　他们对这样的互动太过了然。它属于两个动情的男女之间。 　　孟星哲的开心从眼睛里都要溢出来，一员强劲情敌的脱单，让他感到他从此可以和岳旭然变成朋友了。 　　时间到了正点，发布会开始了。 　　唐馨控了场也热了场后，岳旭然上了台。 　　大屏幕上又是一段震撼人心的短片，短片结束，佳人手机2020、四点路由器同时亮相。 　　岳旭然为大家介绍佳人手机2020的特色与功能，向大家推介自己的路由产品，又向大家介绍正在开发中的开放式平台。 　　说到这里，他引申出了未来四点科技将与坤羽电器和醒北科技的深度融合合作。 　　就在这时，他把孟星哲引介上台。 　　姚佳坐在台下第一排，仰头向上看。 　　这是孟星哲第一次把他自己展示在公众面前。她仰头看着，他站台上，颀长俊美，气质翩然。 　　他举手投足间都是矜贵优雅的气度，他声音像经过修音一样的动人好听。 　　他站在台上，时不时把目光温柔投向她，好像能从她这里汲取到演讲的信念与力量。 　　他对与会者介绍着未来的产业布局：“……未来，醒北科技、坤羽电器、四点科技，在将资源进行整合的基础上，会大力发展智能类产品。我们有自主研发的智能通信芯片、智能路由、智能手机、开放式平台，智能家居只是我们未来产业规划的一部分，除此之外我们还会开发整套的智能系统，比如智能安防、智慧公寓、智慧社区、智能医疗、智慧养老、智慧城市等等。我们的根本目的，是让每个人生活在智能便捷、安全舒适、健康环保的环境中。 　　“……从前我认为，做企业，当然是利益为先，没有效益没有利润，谈何情怀？但有个人告诉我说，一个只追求盈利、没有初心没有情怀的老板，不可能会把公司做得一直盈利下去，一定是有情怀有责任心才做得出口碑，才更能出长久的效益。如果说从前我开发产品是为了赚取利润，那么现在，在以最近距离、在江市经历过几十天的生死战斗后，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同意这个人的话，企业家要有初心和情怀，要有热血和担当。 　　“未来，坤羽电器、醒北科技和四点科技，没人做过的事，我们愿意尝试去做，没人去开发的产品，我们愿意去开发，我们愿意承担风险，颠覆想象，不以谋取利润为根本目的。最终我们成就给大家的，将是生活体验的无限升级。我想这相对于赚更多钱的来说，是更加有意义且伟大的事！” 　　孟星哲讲完这番话时，台下响起潮水般的掌声。 　　姚佳仰头看着这个闪闪发光的男人，浑身热血沸腾。和初识时相比，他简直脱胎换骨。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十张心动卡太少，如果还有十张、二十张，她现在想一股脑都去发给孟星哲。 　　他太叫她动心。 　　不等她情绪平复，流程已经向下一步推进。孟星哲演讲完毕，唐馨正在cue她上台。 　　姚佳深呼吸，站起身。 　　她一步一步，稳稳走上了台。 　　她站在辉煌灯光下，站在万众瞩目中。眼前有一瞬耀眼的空茫。但马上她又重新看清了眼前的世界。 　　她爱的这个世界。 　　她绽放微笑，从容地开口。 　　“大家好，我是坤羽电器的姚佳，感谢大家的到来……” 　　“关于未来产业战略，前面的孟总和岳总已经讲得很明了。我不多赘述了。我就跟大家说说，坤羽电器未来会是家怎样的企业吧。” 　　姚佳言笑晏晏，举手投足都沉稳大气。她声音清脆，用清晰悦耳的吐字抓取着每个人的听力和注意力。 　　“未来，我们将进行资源上的整合和重组，我们将成立白色家电事业部、手机事业部、智能产品事业部。我们将注重传统制造工艺与互联网技术和智能技术的融合。我们将以手机为终端控制，以开放的物联网家居平台，接入各种智能硬件、智能家居，形成完整的智能产品闭环。” 　　“完成这些听起来很宏大的布局以后，我们会做什么？ 　　我们将回归到最基本的‘服务’。” 　　“……在这里我不想多谈大的方面、宏观的东西，我就谈谈小的方面、具体的东西吧。我是从基层客服做起的，我深知产品问世后，客户体验的重要性。现在很多公司都在搞智能客服，有人问我，坤羽布局了那么多智能产业，为什么不大力实施一下智能客服？ 　　“原因很简单——因为智能客服没有感情，而我们人是有感情的生物，在我们打通客服热线的时候，我们需要得到的是人工客服温暖又踏实的慰藉，这些是智能客服给不了我们的。 　　“我们会把智能客服做个辅助，但决不放弃人工客服。我们将始终以人为本，以服务为本。” 　　“……未来的产品之战会是什么样呢？说到底应该就是服务之战吧。未来将是服务为王的时代。所以除了那些研发人员、技术骨干，他们是金子是宝贵的财富，我们的客服人员同样也是！没有小岗位，也没有小职员，客服这个看似平凡渺小的岗位，在服务为王的时代里，它的意义重大，它的价值无限。每一名客服人员，他们每一天都在平凡地努力着，都在为生活创造美好和奇迹。 　　“其实我们大家也都一样，我们每个人都在平凡地活着，可我们每个人也都在自己的努力中创造着奇迹。 　　“是的，我们都很平凡，但我们都是奇迹！” 　　姚佳向着台下，深深鞠躬。她听到热烈的掌声，持久不息。 　　她直起身，向台下看，撞进孟星哲热烈的眼神里。 　　他们相视一笑，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爱意与荣耀。 　　****** 　　发布会顺利结束，特殊时期，会后大家没有进行大型聚餐来庆功。 　　姚佳找到岳旭然和唐馨，对他们说：“明天我和孟星哲去领证，之后想小范围地请好朋友们一起吃火锅。你们二位肯不肯赏脸？” 　　唐馨听到心上人的白月光要嫁出去了，眼睛都发光，用力点头说：“没问题！” 　　岳旭然看着她，摇头笑，然后对孟星哲说：“恭喜！” 　　孟星哲微扬下巴，回他：“同喜，岳兄你要加油，也等你的好消息！” 　　姚佳和他们约定好明天吃火锅的时间地点后，向他们告辞。 　　向地下停车场走的时候，孟星哲接到了闻知和的电话。 　　他把电话接通，点了外放，让姚佳一起听闻知和要说些什么。 　　让他们两个人都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闻知和居然是专程来送赞美的。 　　他说：“恭喜，你们的发布会很成功，希望未来能有和你们更多合作的机会！”顿了顿他又说，“如果孟总有时间，就挑一天到合意网总部来，我们可以把后续的合作合同签订一下。期待孟总未来研发的智能产品大卖！” 　　孟星哲挂断电话，感慨无限。他对姚佳说：“看到了吗？你丈夫有多优秀，他都优秀到得别人上赶着来求合作了！” 　　姚佳看着孟星哲想，好吧他还是他。就算她觉得他都蜕变得快化茧成蝶了，可扒开表层往里一看，他还是那个逼王基因布满全身的孟星哲。 　　正说着话，姚佳手机响。她拿出来一看，不由意外地“嗬”了一声。 　　孟星哲问她怎么了。 　　姚佳把手机屏幕举给他看。 　　是疆逢电器的老板吴疆逢，给姚佳发来条信息，祝贺她发布会圆满成功，并不吝赞美坤羽系未来将一片光明。 　　最后吴疆逢还对姚佳送来友好协商的建议：老姚总说呢，现在坤羽是小姚总在管事。那么小姚总你看，我们两家那个诉讼啊，还有必要继续吗？要不就和解撤诉吧。 　　姚佳笑着摇摇头。经过了疫情的团结一心，她想撤诉也就撤诉了。谁和谁还不都是中国人呢。 　　找到车子，上了车。孟星哲一边绑安全带一边问姚佳：“明天我们得早起去领证，然后请大家吃火锅。要请的人都通知到了吗？” 　　姚佳也绑好安全带，对正在发动车子的孟星哲点头细数：“应该都通知到了。我再说一遍你看看有没有漏掉的。小欣儿和贝洛南，唐馨和岳旭然，陈洛汐和唐铭汇——哦对了，他们俩在一起了你知道吗；还有路芳菲、卢景毅——听小田田说，这两位也有点苗头；当然还有小田田和郝丽丹——他们俩说是下个月也要领证；哦还有，我还叫了佟雨墨。” 　　孟星哲扭头看她一眼：“我以为你烦她。” 　　姚佳笑：“我烦之前的她。但当我了解了她的成长环境，我就原谅烦人的那个她了。大团圆嘛，该叫上她！” 　　孟星哲打着方向盘：“你是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车子从会议中心地下驶出去，姚佳看到街上行人无一不是口罩蒙面。 　　她笑着扭头，对孟星哲说：“我们现在的生活，将来也会成为历史上浓重的一笔记录吧？” 　　孟星哲飞快看她一眼，也笑。 　　“当然！”他说。 　　这当然是一笔浓重的历史记录。许多年后当人们重温这段历史时，他们或许会看到这样的文字记载：2020年，肺炎疫情在全球爆发。中国人凭借全民族的勇敢、团结、坚强和众志成城，抗击疫情取得胜利。而这一年的夏天与往年都有所不同，每个人出门时都戴着口罩。这小小一方口罩，它不只是阻断病毒的防护，它还是团结和凝聚力的体现，是属于每个人为抗击疫情成功所佩戴的功勋。 　　【最后的最后】 　　第二天，5月21日。 　　姚佳和孟星哲早早起床，用心洗漱收拾。 　　姚佳为了照结婚照好看，在脸上贴了张面膜。 　　孟星哲在一旁刮胡子。 　　忽然姚佳的手机响起来，有人发信息过来。这手机就是四点科技新发布的佳人2020，姚佳在手机上设了扫脸解锁。 　　但她脸上正贴着面膜，手机对她进行扫描后，识别不出她是她，没能给她解锁。 　　好在她也把孟星哲的脸设置了扫描解锁。 　　她把手机转向孟星哲，对着他的脸一停，手机解锁了。 　　她看到信息是姐姐发来的。姐姐代表父母一起叮嘱她，早点出门，不要耽搁了领证。 　　姚佳回复一条“好的”过去。 　　放下手机，她掀掉面膜洗了脸。 　　把脸擦干后，她忽然想到什么，转身看着孟星哲，问他：“你说，现在这处处充满人工智能的时代，人脸可以扫描识别，那人心呢？” 　　她看着他笑。他今天为了在红色布景前拍照好看，特意穿了白色衬衫。被裹在白衬衫里的他，看起来格外清隽出尘。 　　姚佳看着孟星哲，问他：“你说，我这手机要是能进行人体扫描的话，对你这么一扫下去，会看到什么？”她咯咯地笑起来，“会不会看到一堆花花肠子？” 　　孟星哲也笑。笑过之后，他握住她的手，扯过来，按在自己左侧胸口。 　　他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他看着她，眼中是仿佛可以穿透未来岁月的不变深情。 　　他吻吻她的额头，告诉她说—— 　　“在心尖这个位置上，会看到你。” 　　——你说，扫描你的心，我会看到什么？ 　　——当然是，我爱你。 　　———————【全文完】—————— 　　谨以此文献给共同经历过2020肺炎疫情的每个人，愿我们都能健康长乐，愿温暖在人间长存。 　　作者有话要说：彻底完结了！2分评都有红包！【全订的宝宝帮九哥打个五星评叭么么哒！】 后记： 　　开文时我就说过，这个文其实是为了疫情写的。因为疫情的关系，所以想写一篇治愈的温暖文。文里有人性的博弈，但没有绝对的坏人。愿所有人的伤痛都得到治愈和救赎，愿所有人活着的每一天都健康快乐。 　　所以那时候就设定好了结尾的剧情是关于疫情的。 　　这么写其实也是想藉此记录一下中国家电企业在疫情里做的贡献：【疫情期间，钱和物资不算，单说捐赠的东西：格力电器捐赠杀灭新冠病毒空气净化器、空调；美的电器捐赠取暖器、热水器、饮水机、洗衣机、干衣机、空调；海尔电器捐赠热水器、净水机，并且海尔的日日顺物流一直帮忙运送救灾物资；苏泊尔捐赠净水机、消毒柜、空气净化器、保温提锅、水杯。还有好多其他公司，不一一贴了。】 　　也想藉此记录和纪念一下2020年这场疫情。 　　说真的，我是真的太爱我们这个国家了，它真的太棒了，除了中国哪个国家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有效控制住疫情呢？还有我们的国人，在大是大非大疫大难面前，谁能比我们中国人更团结呢？生在这个国家，真的骄傲。 　　最后，向所有抗疫人员致敬，向中国的家电企业致敬，向“中国造”企业致敬！（只有中国的这些企业能团结起来，几天就建成一座医院！） 　　Ps：一个特别小说明是，关于男主被困去当志愿者的情节，不是凭空编的，这有真实的事例，新闻报道过：有位大连小伙从事手游工作，本来要去长沙和人谈合作事宜，结果在武汉下错车，因为封城没办法离开，就干脆去医院做了志愿者。“生活中没有谁注定成为英雄，只不过是普通人硬着头皮在往前冲。”他叫蒋文强，向这位平凡的英雄致敬。 　　* 　　全文到此结束，谢谢大家一百多天的陪伴！承蒙大家捧场，这篇文在连载期间售出了影视版权，和大家一起期待一下影视化后的成品。 　　最后，很爱很爱你们，深深鞠躬！ 　　我们下篇文《蜜语记》再见！ 　　（大家顺便收藏一下九哥作者专栏叭么么哒） 　　* 　　《蜜语记》by红九 　　电脑链接： 　　手机链接： 　　全职太太许蜜语离婚了，她以为自己会活不下去。 　　但咬咬牙，她从最低谷一点点往上爬。 　　她越活越好了。 　　* 　　纪封冷俊斯文，有钱无心。 　　最初见倒许蜜语的时候，她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像个黄脸婆。 　　可后来，他见鬼地被这个“黄脸婆”征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