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心动》作者:李暮夕   文案   ◎京圈资本X娇矜小职员 | 年龄差8,老房子着火   许心瞳这辈子干的最大胆的事,就是在24岁这一年和集团大老板傅闻舟结了婚。   和傅闻舟相比,她家世平凡,工作一般,和优秀两个字根本不搭边。   傅闻舟则截然不同,国外Top名校毕业,逢投必赢,堪称商界传奇,更是这家公司里她只能仰望的大BOSS。   她偶尔去给经理递文件时会遇到他,他待她和旁人一样客套有礼,却从未正眼瞧过她。   实在想不到,他会在众多相亲对象中挑中自己。   婚后的生活和结婚前没有什么区别,傅闻舟还是那个她只能仰望的集团大BOSS,她还是那个卑微的小社畜,唯一的交集就是每天回家躺在一张床上。   直到有了进一步关系,他吻得她太狠,她才敢愤愤地在他肩上捶两下,控诉道:   “傅先生,你是不是有亲小姑娘的爱好?吻技这么好?!”   相处了一段时间,她才发现他只是工作时严肃,私底下幽默风趣还会说冷笑话逗她。   后来她已经敢勾着他的脖子,肆无忌惮地捣蛋作乱了。   偶尔还不依不饶地扯他的领带,“傅闻舟,亲亲我,抱抱我——”   傅闻舟深捏住她的下巴:“现在不怕我了?”   眼底是有隐晦的笑意的。   许心瞳一直都觉得傅闻舟是个情绪超级稳定的人。   阅历丰富的男人,喜欢也极为克制。   他俩的夫妻生活真是太老夫老妻了,一点激情都没有。   直到某次,前男友送她回家,男人在窗口看到了。   他好几天没理她,直接飞国外出差去了。   许心瞳气得半死,在朋友圈故意发了和前男友的吃饭照来刺激他。   半夜一点,门铃响起。   开门后,她惊讶地看到风尘仆仆的男人站在门外,见面就将她扣入了怀里,发了疯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吻她,声音闷极了:   问她,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见他?   ★从陌生到熟悉,不爱到深爱的故事,男主先动心   ★雅痞爹系X钓系作精,先婚后爱,双C   ★不喜欢男主性格太强势的退,介意男主抽烟的不要点进来,定位是【老房子着火,大佬男主为爱下凡】看清文案,前期婚后日常、从不爱到爱上,后期矛盾爆发+转折,男主疯狂吃醋+追妻   ★男女主小时候见过,不过这文不涉及任何一方暗恋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先婚后爱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心瞳,傅闻舟 ┃ 配角: ┃ 其它:系列文《我的银行家先生》《折枝玫瑰》《蔷薇迷恋》   一句话简介:京圈大佬为爱下凡   立意:敞开心扉后,世界多美好。 第1章 不太熟   许心瞳接到傅闻舟的电话时,她正被陆卓堵在楼下。   北京的冬天很冷,昼短夜长,到了下午6点,稀薄的蓝天已经被一层灰蒙蒙的暮霭笼罩。   她将报告打印了两份,仔细核对后,小心地传真给了谈倩。   谈倩是隔壁部门的一把手,虽不是她直属上级,许心瞳也丝毫不敢怠慢。   [挺好的,只是,这里还有点问题。小许,你方便再替我修一下吗?]   许心瞳连忙回复:[不麻烦不麻烦,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又花半个小时,终于将报告改好了发过去。   许心瞳吁一口气,背上自己的包包快步下了楼。   和梁思思他们约好了在王府井那边撸串来着,可以想象一会儿梁思思那个大嗓门要怎么埋怨她了。   街边没什么人,虽是CBD核心商圈,这地方前面是一个废弃的产业园,前几个月准备翻工重建,奈何开发商陷入了债务风波,楼也成了烂尾楼,裸露的钢筋水泥随时有掉下来的风险。   据说有关部门正在积极寻找新的开发商来解决,奈何投入巨大,前期烂摊子太大,至今无人愿意接手。   连累他们公司这边也成了没人愿意踏足的冷板凳,业绩大受影响。   CEO前段时间焦头烂额,疑似公司已经无法支撑下去,直到最近才焕发容光。   据说是大老板和业内某知名企业联系上了,得到了大力的资金支持,整个公司都会被收购,并入对方的商业版图下,连带着各大技术人员的薪资都会水涨船高,公司里士气高昂。   不过,这些对于许心瞳一个普通非技术科的小职员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她的工作和生活还是要继续。   彼时,陆卓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下等她。   他无疑是英俊的,可这种英俊太富有攻击性,随意瞟来的一个眼神都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让人几近窒息。   出身使然,他大概不知道什么叫谦让和放低姿态。   许心瞳犹豫了会儿还是走过去,有些话还是要讲清楚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她语气温软地说。   可能是性格原因,也可能是在公司里伏低做小惯了,许心瞳的声音是典型的南方音,娇滴滴的,不熟悉的人听着甚至会觉得有点嗲。喜欢的人很喜欢,不喜欢的人极为讨厌。   之前在一起时,陆卓就说过她,说她这样说话有点做作,朋友背后都笑他呢。   许心瞳当时还难过了好一阵。   后来她和傅闻舟领了证,当玩笑话一样自嘲地跟他说。   傅闻舟听了后就笑了,说,那是那人没品位,他就很喜欢这样的声音。   虽然知道是客套话,许心瞳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高兴。   她曾经也是活泼开朗的,尤其是在陆卓面前。   虽然他很嫌她,经常冷着脸呵斥她好好工作,不要在工作时间跟他聊这些有的没的,太腻歪了,可她心里知道男人其实都吃这一套。   虽然他们经常吵架,可她每次都能把他哄回来。   直到那一次,她去他公司找他,搂着他的脖子想要故技重施。   他直接不耐烦地推开她,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庄重些?许心瞳,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眼神,跟看路边站街的女人一样。   许心瞳当时就懵了,面皮火辣辣的,好像在冰天雪地被人剥光了扔到大街上供人赏玩。   明明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宠她,几乎是千依百顺。   为什么一朝分手,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许心瞳只觉得遍体生寒。   后来还是他的秘书看不下去,借着递文件的由头进来打断,一面用眼神暗示她快点走。   昔日最真挚的恋人,甚至不如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许心瞳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走出来的。   也许,这就是成熟男人,社会人士。   爱你的时候把你当做宝贝,不爱你时弃如敝履,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   自此她对过于优秀的男人都敬而远之。   因为此类男人大多非常自我。   细数起来,她和陆卓之间早就矛盾重重,夏瑶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导火索罢了。   “你确定要分手?”陆卓盯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讥诮。   哪怕是在表示求和,他也永远是这么高姿态。   许心瞳心脏骤缩,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从心底升起。   到底是做不到和他一样冷酷决绝。   这段感情长达四年,却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如果他当时跟她解释,她也许会听吧,毕竟她曾经那么爱他,爱到可以为了他不顾体面。   不过,现在都半个月过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她平时脾气是挺大,也会使些小性子,他应该没料到她那天是来真的。   可能是她对“瑶”这个字过敏吧。   而且,夏瑶在人前温婉知性,背地里却不断给她发各种挑衅消息。   比如:   [你根本配不上陆卓。能有点儿自知之明吗?]   [小姑娘,他不过是玩玩你。]   [知道我们每次出差时都在干嘛吗?我们都住一间房。]   她在公司里比她高一级,明里暗里给她使了不少绊子,许心瞳也只能忍气吞声。   种种因素累积到一起,生日那天,他迟迟不来。   她等了他两个小时,结果在给领导送文件的路上碰到了他。   他竟然和夏瑶在一起。   许心瞳气得快要爆炸了,脱下高跟鞋就朝他砸了过去。   但他反应很快,侧身就躲过去了,回头时,眼中的愤怒溢于言表。可在看是她时,神色又怔松了。   气炸的许心瞳直接脱下另一只高跟鞋,再次狠狠砸到他身上:“陆卓,你太过分了!”   她当时真是被气坏了,不但打了陆卓,撸起袖子过去跟夏瑶缠斗在一起。   结果,陆卓当时还拉着她不让她打夏瑶,害得她被踹了两脚。   披头散发的她也没讨到什么好,等人群散去,那股气劲儿过去,才觉得委屈得不行。   “你今天真的太过分了。”陆卓本来还有点愧疚,看她这样,那一点儿愧疚都没了,只觉得她不可理喻,“我先送夏瑶去医院,你回头去跟人家道歉。”   他走了,徒留她一个人在原地,鞋子飞了,妆容花了,像个披头散发的小疯子。   寒风呼啸着吹在她身上,下刀子似的,也像今天的天气一样冷。   她当时真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   也许是命运吧,让她在那个孤独、彷徨、万念俱灰的时候遇到了傅闻舟。   她当时一个人蹲在楼梯间哭,狼狈得犹如被抛弃的流浪小猫。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看了这样的她多久。他没有笑话她,而是绅士地递了张纸巾给她:“擦擦吧。”   男人眉眼柔和,第一眼并不像这个圈子里那些年轻子弟一样咄咄逼人。   可再温和也掩盖不了他将是他们公司集团顶层大BOSS的事实。   许心瞳不敢接,也不敢不接。   她垂着头,接过那纸巾时手都是抖的。   她想,她在领导心里的形象算是毁得彻底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她刚刚撒泼打人的样子。   这是她和傅闻舟的第二次正式认识,竟然是这样的窘迫。   还不如第一次那场尴尬无言的相亲局呢。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陆卓,我们已经分手了。”许心瞳忍着酸楚说。   这曾经是他无数次分分合合时甩给她的话。   如今,她终于也回敬给了他。   陆卓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略皱了下眉,目光审度般掠过她。   许心瞳也不想再解释什么,她手机响了。   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她忙不迭接通,快步走开。   “您在哪儿呢?”许心瞳转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你往东走,看到货梯间了吗?往那个方向走,然后去台阶上,我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傅闻舟的语气里透着一点儿不易察觉的无奈。   “哦哦哦,好的,你稍微等我一下。”   许心瞳找了一大圈才发现,其实他就在自己身后不远。   她只需要转身,就能发现他。   而她,像个瞎子一样兜了一大圈。   她连忙小跑着过去:“对不起,我刚刚有点事情,耽误了。”   但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忐忑,“……您什么时候来的啊?”这个角度,应该可以看到她和陆卓的争执吧?   许心瞳一颗心跳得很快,像被抓到了不正当的奸情似的。   “刚到。”傅闻舟道,神色未见波澜。   他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包包,迈步,“走吧。”   许心瞳怔了一下,连忙跟上。   路上他又接到一个电话,站路边接通了。   司机将他那辆迈巴赫开到近前,见他在忙,没敢吱声,只下来恭敬地替许心瞳开后座车门。   许心瞳杵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回头迟疑地看向他。   “不去,跌份儿。”傅闻舟道。   那边人说一大通,他才不咸不淡地应一句,黑色的漆皮鞋缓缓踩过台阶地面,抬手径直拉大后座门,示意她上去。   傅闻舟是很典型的北方人长相,高大颀长,俊眉深目,侧面望去鼻梁很高,英挺的剑眉下嵌着一双勾人的凤眼,眼神却有些冷淡。   虽然他待她一直和颜悦色,似乎怎么样都不会生气,许心瞳莫名有点怕他,连忙钻了进去。   -   汽车在公路上行驶,沿途的景色退得极快。   偶尔有车灯滑过车厢,瞬息驱散车内的昏暗,流光一般。   傅闻舟约莫是在想事情,单手支在靠手上。   侧面望去,他轮廓硬朗,气质嶙峋,穿西裤的长腿很自然地交叠着,很是光风霁月。   不过,许心瞳也见过他胡子拉碴的样子。   其实他这个人很随意,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有时候甚至会有些散漫不羁,他也曾半夜跟她一道坐在路边的苍蝇小馆子里吃一碗几块钱的面;几十万的西装随手脱下来,扔地上让她垫着坐。   他遇到办事不力的下属也会骂人,心情不好了也会大刺刺地坐在楼梯间抽烟。   可并不会让人觉得粗俗。   有些人,天生就带一种目空一切的雍容气度。   他只要站在那边,就是主心骨。   他们结婚半个月了,不过领证当天他就出国出差了。之后回来几次,他帮她搬了家,置办了一点东西,然后又去拍了婚纱照。   结婚这件事儿,他们的观点挺一致的,一切从简,甚至连酒席都没办。毕竟不是什么感情深厚、多年长跑的情侣共同步入婚姻殿堂,要是还大操大办,实在太尴尬了。   想象一下,到时候敬酒时亲朋好友还要逮着他们一通询问,问东问西,许心瞳光想想就要窒息了。   除了寥寥几面的粗浅印象,其实他们对彼此都不是很熟悉。   这样挺好的。   “怎么这样看着我?”他发现了她的目光,朝她望来。   “没什么。”许心瞳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没再说什么,似乎也不是个多话的人。   总感觉他敛去笑容的时候,这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显得气势十足,一双深邃的眸子,好似涌动着难以捉摸的暗流。   许心瞳以前听她一个学姐说过,在北京待久了的男人都有一种很特别的气势。   许心瞳那时候根本就不懂,后来才明白,那大抵就是像傅闻舟那样的男人。   你跟他站在一起的时候,不自觉就会矮一头。   可许心瞳当时的第一感觉是他长得很好看。   虽然有些冷冰冰的,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雅痞情调,你的目光会不自觉落在他身上。   这让许心瞳不由想起第一次在公司里见到他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像往常一样的工作日。   快8点的时候,许心瞳被上司赵文远一个电话叫到了办公室。   电话里他很急,要她把上个季度的财报和项目策划都找出来,包括一些招商报告和总结报告。   她紧赶慢赶找出了一堆,稍微整理了一下就过去了。   敲开办公门时,赵文远却不在。   她小心翼翼地探进半个身子,正四下里张望,就对上了一双平静深幽的眸子。   这才发现,会客沙发里坐着一个陌生男人,他穿衬衣,西装外套随意地扔在一旁的靠手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将一份文件压在大腿上翻阅着。   约莫是室内的暖气熏得热,领口开了两颗扣子,坐姿缘故,衬衣略有些紧绷,微微勾勒出健硕的胸肌。   明明是很慵懒随性的坐姿,却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许心瞳不由屏息,有点儿不知所措。   好在听到开门声的他只抬眸扫了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去:“赵文远呢?怎么让你一个小丫头过来?”   许心瞳虽然不认识他,也感觉不是一般人,小心关上门,过去问了一声“领导好”。   斟酌着说:“赵总去下面工厂视察了,还在路上。”   男人闻言低笑了一声,抬起腕表轻描淡写地说:“一个小时了,确定是去工厂视察,而不是尿遁?我是鬼吗,这么吓人?”   他的声音慵懒磁性,京腔自带一种慢条斯理的嘲讽味道,让人不自觉地面皮发紧,比直接骂人还要让人无地自容。   虽说的不是她,许心瞳的脸还是窘迫地发红,干巴巴地说:“……我给您倒杯咖啡吧?”   他点头,淡声道“谢谢”。   许心瞳专门学过打咖啡,因为她之前一份实习工作的上司很喜欢喝手磨咖啡。   打好后,她端到他面前捧着放到了茶几上。   彼时他还在看文件,视线没有离开页面,空出的右手过来端。   她摆的位置不是很正,他的手指不慎刮到她的手。   皮肤相触——   有些粗粝的触感,他的指腹温热,带着一个成熟男人不经意之间就流露的强烈侵略感。   许心瞳逃也似的缩回手,说了句“对不起”,忙将杯子往左移了移。   傅闻舟说“没关系”。   一只手穿过了杯柄,端起来,抿了口。   男人的骨架很大,连手都是宽大修长的,骨节硬朗,手指漂亮。   他继续看文件,喝了一口后,平静地搁下了。   “……不好喝吗?”许心瞳忐忑。   “不是。”傅闻舟说,“只是不太喜欢太甜的东西。”   “对不起,我给您换一杯吧。”许心瞳惊觉自己的失误,竟犯了这种低级错误,忙去换了一杯。   其实她到现在还不是很清楚,傅闻舟为什么要跟她结婚。   他们总共没有见过几次。   如果不是他那么真切地坐在她身边,她甚至会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偏差了。   她家经济条件很一般。   而且她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她是单亲。   而他,不仅是知名企业家,在京圈扎根多年,建树深厚,更是那样的家庭背景出身。   许心瞳还在上大学时,他已经是赫赫有名的金融大鳄,她曾旁听过他作为荣誉教授出席的某名校财经大讲堂,隔着人海远远见过他。   谈笑自若,八风不动,俨然社会成功人士,与她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类人。   她年少无知时也曾视他为偶像,幻想有一天成为跟他一样成功的人。后来步入社会才明白,那有多么可笑,也渐渐接受了自己的平庸。   “您这次回来准备住几天啊?”许心瞳斟酌地问起。   “这次我应该短时间内都不会出国。”   许心瞳沉默。   傅闻舟的目光就这样静静落在她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好像笑了一下:“不欢迎?”   许心瞳回神,连忙摇头:“怎么会?”   房子都是他的,她有什么资格管他回不回来住?   “只是有点意外。”许心瞳连忙解释道,怕引起他的误会。   傅闻舟没再回,似乎只是跟她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许心瞳悄悄地松了口气。   其实,跟他说话她还不如对着一团空气呢。   那样她还感觉自在些。 第2章 不太熟   车开了没一会儿,许心瞳忽然想起来和梁思思、顾宇阳他们约好的事情,顿时就慌了:“……领导,其实我……”   “傅闻舟。”他纠正了一下她的称呼。   许心瞳很听劝,可还是有点出不了口,只能折中一下:“傅先生。”   一开始在上司办公室里见到他时,是因为不清楚他的具体身份才灵机一动这么喊的。   后来一不小心就成了习惯。   傅闻舟点一下头,也没勉强,等着她后面的话。   “其实我跟朋友约了去王府井那边撸串儿。”许心瞳心虚道。   总感觉在这种情形下说出来,有点像在涮他。   毕竟,快到家门口了。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而且这样一来,还有点她好像不太情愿跟他待一起、急于跑路的味道。   傅闻舟却表现地非常开明,吩咐司机掉头回去。   司机老张也一句没多问,直接在下一个马路口掉了头,原路返回。   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比之前更加安静了。   许心瞳总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两句,但想了想,又怕越描越黑,索性闭了嘴。   快到的时候梁思思又打了两个电话过来,一个劲儿地猛催,嗓门大得响彻车厢:“姐姐,你到底在干嘛?不会是上哪个会所泡小鲜肉去了吧?来,给我来张照,证明一下你的清白。”   许心瞳头皮发麻,不敢去看一旁的傅闻舟。   这几个死党从小一起长大,习惯了,开玩笑没个尺度。   一只手从一旁伸过来:“给我吧,我跟她说。”   梁思思也听到了这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男声,还不明就里呢:“靠!你真跟男人在一起啊?你不是结婚了吗?还出去鬼混?”   这人要是一心想要作死,真是拉都拉不回来。   许心瞳在心底叹气,不再管闺蜜死活,很没义气地将手机交到了傅闻舟手上。   只听得他对那头清晰地说:“她和我在一起。我们快到了,这边不好停车,麻烦再等5分钟。”   她那边噪音大,旁边应该是个酒吧,音响震耳欲聋的。   第一时间,她真没听出傅闻舟的声音,还不知死活地问:“你谁啊?你把我们瞳瞳怎么了?”   “傅闻舟。”言简意赅。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对面安静如鸡——包括还在起哄的另外三个死党。   电话挂了后,梁思思再也没有打来。   许心瞳在心里思忖了一下她的心理阴影面积,默默给她点上几根蜡烛。   “是这边吗?”到了附近,傅闻舟问她。   其实许心瞳也不清楚,她是个路痴:“你就停这边吧,前面好像不好掉头,我自己过去好了。”   傅闻舟让司机把车停在了对面商场的停车位上,然后亲自送她过去。   一路上,许心瞳特别安静,特别乖巧,如上学时被老师一路送回家做家访的小学生。   他们约在一处露天的烧烤摊。   许心瞳隔着老远望过去,顾宇阳、赵骞泽、梁思思和程昱舟都在。前面两个染了黄毛,梁思思穿着性感小吊带,右边肩膀上有着玫瑰花纹身,一只脚还踩在板凳上,一副狂放不羁的样子。   四个人里,只有程昱舟看上去正常些。   但他大晚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皮肤白到在黑夜里几乎能闪光。   好像也……不太正常的样子。   桌上一堆横七竖八的啤酒瓶,地上还堆了一堆。   烟头满地。   这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人。   许心瞳的腿肚子开始打颤,窘迫地回头说,他们平时不这样的。   今天是节日,所以一块儿约出来放松一下。   傅闻舟点头,说没关系,好好玩,回头他让司机来接她。   他走了,许心瞳还在原地。   她沮丧地想,她自此在他心里和小太妹划上等号了。   许心瞳踢着石子过去,一屁股在空位上坐下,有气无力地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   “怎么才来啊?”梁思思不满地瞪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往她身后看。   “别看了,傅闻舟走了。”许心瞳当然知道她怕什么。   严格来说,这几人都是二代子弟。   如果许心瞳她爸没过世,她应该也算,几人从小一个大院里长大的,非常要好。   傅闻舟跟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但他这人在这地界上也算个名人。   大抵就是父母用来教育他们时,别人家的孩子。   他比他们年长几岁,但人家在成就和层次上上,明显和他们不在一个档次。   不管是瞧不上的、抵触的还是崇拜的,抹不开一个事实——忌惮他。   “你怎么跟他结婚了呀?”梁思思问她,真挺好奇的。   “相亲认识的。”许心瞳说,“他小姨跟我妈是十几年的老朋友。”   这啤酒味道不行,跟马尿一样,她抿了一口就嫌弃地拍到一边,“什么玩意儿?假冒伪劣货吧!你们也太抠了,几块钱也省!”   “穷得叮当响,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没到。”梁思思耸肩。   “别提了,刚被我爸削了一顿,别说这个月生活费了,下个月的也堪忧。”顾宇阳抓了把头上的黄毛。   其余两人也托着腮帮子长吁短叹。   许心瞳跟他们一样捧着脸说:“一样一样,活儿多得累死人,一看工资两毛五。”   -   许心瞳回去时已经很晚了,长安街上的交通却仍是繁忙。   好不容易抵达住处,她跟司机道了别,用电梯卡刷开了电梯,径直上去。   傅闻舟不在客厅,一件长呢子外套混着暗蓝色的领带随意扔在沙发上,皮鞋脱在门口。   书房的门缝里传出淡淡的白光,应该是在办公。   她放轻了脚步,换了属于自己的拖鞋去了房间里。   洗完澡后,她将灯关了,坐在落地窗边俯视脚下的夜景。   夜幕下的CBD中心如被点亮的棋盘,星罗密布,灯火璀璨,立交桥如缠绕着的银河丝带,美不胜收。   这样的地段,真正的寸土寸金。   靠她那点儿工资,干十几年也未必买得起这边的一间厕所。   可这房子,也不过是傅闻舟名下的众多房产之一,只为了办公方便而随手买下的。   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跟她结婚?   许心瞳踢了踢脚丫子,感觉不可思议。   不过其实他们也不算完全的陌生,她小时候是见过他的。   她妈妈说,她小时候总是拖着一泡鼻涕跟在他后面,喜欢扯着他的衣角赖在卖棉花糖的摊头不肯走,说闻舟哥哥给她买。   不过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她都不怎么记得了。   听她妈讲她好像有点印象,又觉得尴尬不已。   多少年前的老黄历还搬出来说,她不要面子的吗?童言无忌,小时候的事情怎么能当真?!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许心瞳回头,傅闻舟光着脚走进来,按了门口墙上的开关。   自动窗帘缓缓合上。   面对她的目光,他解释道:“很晚了,去睡觉吧。”   傅闻舟身量很高,一双长腿比例优越,站在狭窄的过道里,更显身形高大、挺括。   他边走边将西装脱下来,提在手里,一张轮廓冷硬的面孔,不笑的时候有些冷峻。房间里光线太昏暗了,阴影一直延伸到他眼窝的地方,更显得这张脸不苟言笑,眸光深邃。   傅闻舟是那种很有型的男人,肩膀宽阔,气场十足,哪怕面无表情地望过来,也难以忽视的英俊逼人。   只是,他看着不太好相处。   许心瞳有点紧绷,然后愣在那里,看着他脱了西装又伸手去解衬衣扣子,她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好在他只是解开了几颗扣子,从衣柜里取出了一件居家的内衫,然后进了洗手间。   很快,里面传来淋浴淅淅沥沥的声音。   许心瞳松了一口气,默默望天。   傅闻舟洗澡很快,几乎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洗完了。   浴室里又传来吹风机吹头发的声音。   许心瞳早早就上了床,将自己裹成一只小粽子,缩在角落里。   耳边听到他开门出来,她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倒不是矫情,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虽然结婚半个月了,他们其实连手都没牵过。不过,如果他真的想要做点儿什么的话,她好像也没有立场拒绝。   毕竟,两人已经在一个户口本上了。   正思索着,床微微往下陷了一下,似乎是他坐在了她旁边。   尽管她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不属于她自己的气息近在咫尺,有强烈的入侵感。   许心瞳的心跳如擂鼓,一动都不敢动。   好在傅闻舟只是静静坐在那边,没什么下一步动作。   后来许心瞳实在忍不住,眼睛悄悄半开了一丝缝隙。   结果就这一看,就被他抓包了——   他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让许心瞳有种他等了这么久就是在等这一刻的感觉。   这会儿再闭眼就有些不合时宜了,许心瞳咳嗽了一下说:“你是有话跟我说吗?”   穿着居家服的傅闻舟要比工作时随和些,贴身的衣着,更显得他身量高大,肩膀看上去很宽,手臂上的肌肉结实又流畅。   但又不是那种很夸张的健硕,而是纤长有型,美与力量的完美结合。   既有天生的好条件,也有后天锻炼的结果。   又漂亮又结实,真正诠释了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许心瞳觉得他要比她上学时偷看过的那种小黄漫里的男主角身材还要好。   从女人纯欣赏的角度来说,傅闻舟确实很有吸引力。   可是两人根本就不熟,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更尴尬了。   相比之下,许心瞳165的身高,超过一百斤的体重就显得有些超标了。   而且,她最近吃肉吃的太多,各种甜食胡吃海吃,肚子上好像长了一层薄薄的游泳圈。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在这种情况下尤显尴尬。   许心瞳已经开始忐忑地想,要是一会儿他要抱她,不小心摸到了她的小肉肉。   这要怎么办啊?   她顿时就想要挖个地洞钻下去。   不过,也是这一刻,许心瞳坚定了自己要练出马甲线的信念,避免以后真的在他面前出洋相。   “你有什么工作规划吗?”半晌,傅闻舟开口问她。   许心瞳完全愣住了。   没想到他坐在这里酝酿老半天,是跟她说这种事。   “……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我可以给你换一个好一点的工作岗位。”傅闻舟语气平静,眼眸低垂时,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真实的情绪。   “你的意思是……要给我走后门升职吗?”   他怔了下,笑了。   她的直接让他那一刻有那么一丝愕然,虽然不至于窘迫,也确实有些意外。   许心瞳也意识到自己“口没遮拦”,乖乖闭上了嘴巴。   傅闻舟倒没有什么生气的迹象:“我收购科达,看重的是它旗下的那一大批科技专利,可不是这乱七八糟的管理层。”   他点到即止,许心瞳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其实他不说这些也早有苗头,公司最近的人事调动,实在太频繁了。   “算了,以后再说吧,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他起身绕到了另一侧。   许心瞳心跳又快起来,抱紧了自己的被子。   可等了半晌不见他有什么动静,不觉悄悄侧过身去一点看。   原来,他抱了另一床被子自己睡了。   虚惊一场。   许心瞳暗暗松了一口气。   “快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傅闻舟说。   “早起?明天不是礼拜天吗?”   大老板的业务也太繁忙了吧?她心道。   “要去见一个老领导,我以前做地产刚开始创业时,他指点过我很多。”   “好的。” 第3章 不太熟   许心瞳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翌日起来,顶着两个像熊猫眼似的大大黑眼圈。   她这人睡眠质量挺好的,但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习惯。   比如,睡觉时必须将窗帘遮得严严实实,有一丝光亮都会睡不着;再比如——身边不能有其他人。   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她去洗手间刷了牙、洗了脸。   她皮肤白,黑眼圈太明显了,底下乌青色的一圈,好像被人打了一拳头似的。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儿,她掏出粉饼,仔仔细细地遮了几层,这才满意地去换了衣服。   阿姨早就将早餐准备好了,傅闻舟坐在餐椅上看财报。   看到她,他将财报放下:“吃饭吧。”   许心瞳这才意识到,他是在等她。   她家里没有这些规矩,一般都是谁先上桌谁就先吃来着。   许心瞳意识到,他跟自己很多习惯差很多。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一口鸡蛋一口粥地吃起来,心里若有所思。   “蔬菜也吃一点。”他用公筷给她的小碟子添了一些芹菜。   “好的,谢谢。”   餐桌上很安静,几乎没有任何一丝声音。   傅闻舟吃东西就是吃东西,低眉敛目,目不斜视,也不会像她一样边吃边刷手机。   许心瞳悄悄将准备去抓手机的手缩回来,也不敢像以往一样大口咀嚼,小心翼翼地吃着,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   “喝点牛奶。”他将保温盒里的牛奶取出,分了一瓶给她。   “好的,谢谢。”   “花生吃吗?”   “我自己来吧。”   明明挺丰盛的一顿早饭,她吃得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吃完了,她跟着他亦步亦趋上了出门的车。   “我们需要准备什么礼物吗?”路上,许心瞳忍不住问他。   “不用,你人过去就行了。”   许心瞳当时没有多想,只当他和那位领导的关系不错,不算一般的访亲,也就不多问了。   路途有点远,早高峰又堵,这段路显得极为漫长。   许心瞳晚上没睡好,路上就有些困了,眼皮很不争气地耷拉着。   傅闻舟抬眸看她一眼:“困就睡吧,到了我喊你。”   许心瞳一开始极力摇头,说自己不困。   然后,没过一会儿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还很没形象地歪到一旁。   傅闻舟看了她老半晌,不觉就哼笑了一声。   许心瞳这一觉睡得沉,等傅闻舟摇醒她时,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傅闻舟放大的俊脸就在她面前,问她:“睡醒了吗?”   许心瞳这下是什么都醒了,一咕噜爬起来:“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傅闻舟一面去拿自己的外套,一面替她开大车门,示意她下来。   许心瞳爬下来,接过他递来的围巾围上。   为什么道歉?   明明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困的,许心瞳觉得丢人。   进门时还垂头丧气的。   走了会儿她才发现这地方不太寻常,入门处挺普通,沿着一条窄而长的通道走到里面,视线豁然开朗,竟是个内有乾坤的四合院。   这地段的四合院,实在非比寻常,路上竟还有岗哨。   庭院中养着一尾鱼,金色的、橘色的,嬉戏缠闹,生趣盎然。   旁边是一棵遮天蔽日的古树,枝蔓如巨大的伞盖,辟出了一片清凉的荫蔽之所。   许心瞳看了会儿,悄悄加快了脚步,跟在了傅闻舟身后。   像是怕走丢的小狗似的。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极淡地笑了笑。   傅闻舟的俊美毋庸置疑,站在斑驳的树影中更有一种从时光中缓缓走来的错觉。   年光乱煞,春意撩人。   微风拂过耳畔,许心瞳不自在地转开了目光。   前面后院走来一个年轻人,身后有个中年人亦步亦趋替他打着伞,嘴里劝着让他慢点儿,前面那个青年好似置若罔闻,脚下疾步如风。   两人不刻就到了近前。   乌沉沉的伞沿下,许心瞳看到了一张极英武的面孔,剑眉星目,气势凌人,他只淡淡抬眸扫过来一眼,许心瞳就感觉心脏跳空了一拍。这人气场太强了,傲气浑然天成,一看就是发号施令惯了的那种人。   总感觉在哪儿见过他似的,这张脸有些似曾相识。   他盯着她的目光,鹰隼似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打量。   许心瞳下意识往傅闻舟后面缩了缩。   “就她?”周显扬很淡地挑了下眉,看向傅闻舟。   语气里,多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嘲讽。   许心瞳听出了几分轻蔑的味道,虽然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对她这么大敌意,但还是不太舒服。   傅闻舟点了点头,对他说:“回头再跟你说,我先带她进去。”   周显扬不置可否地应一声。   擦肩而过时,朝她投来审度的一眼。   冰冷锐利,不太好相与。   许心瞳连忙加快脚步远离这人。   谁知他竟笑了笑,玩世不恭的散漫神态。只是,那表情里有点儿不易察觉的尖刻。   许心瞳心里发毛,连忙收回目光。   傅闻舟把她带到二楼一间办公室门前,推开一扇棕色大门。   这像是一个会客室,很中式的风格,但又好像很平常,一应摆设都很普通。   只有桌角一盆兰花散发着盎然的春意。   在这个时节有这样的绿植,实在罕见。   “周叔。”许心瞳还在四处张望呢,就听得傅闻舟在她耳边道。   有人淡淡应了声。   许心瞳连忙回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中年人的面孔。   头发乌黑,虽然眼角有些细微的皱纹,看着很精神,大冷的天他只穿一件白衬衣,袖子随意挽到肘弯里。   看着挺和气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许心瞳在他面前就是觉得很紧张。   她求助似的望向傅闻舟。   “没关系,你喊周伯伯就行。”傅闻舟推了她一下,鼓励道。   许心瞳只好小声地喊了一声“周伯伯”。   周振远点点头,随和地笑笑,指了指旁边的座椅:“坐。”   又让人上了茶果点心。   “听显扬说,你放弃了竞拍京北那块地?”   “政策又改了,现在地不好拿。”   “房地产这两年是不好做,多少大企业都挺不过去,智能制造才是大趋势,调整一下产业结构也挺好。”   他们在聊天,许心瞳听不懂,目光四处瞄,定格在办公桌上的一块鸡油黄印章上。   雕刻精美,几乎算得上巧夺天工。   “喜欢?”周振远发现了她的目光,随手将那块印章拿过来给她。   触手温润,感觉手感很好,直觉不是很便宜的样子。   许心瞳觉得有点烫手,下意识看向傅闻舟。   “拿着吧。”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周振远后来问了她一些琐事,比如“几岁了”、“你家里怎么样”之类的。   许心瞳都一一回答了。   回去的路上,她觉得有点怪怪的。   总感觉这位领导要见傅闻舟是假,主要是为了见她。   不过,傅闻舟的神色太平常了,她也不好多问什么,也许人家就是想看看他媳妇呢。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她很快就忘到了脑后。   那段时间,她最愁的还是怎么跟他相处。   毕竟是跟一个不怎么熟悉的陌生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他的习惯、喜好什么,她都一无所知。   尽管他对她的态度还算不错,可那大抵是客套吧。   傅闻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点儿脾气?   许心瞳是个不怎么注意的人,但刚开始跟傅闻舟住一起那几天,她真的特别特别注意。   比如,内衣每天都会洗掉,绝不会积攒到第二天。   早上阿姨过来做早饭时,提前询问他吃什么,有无忌口。   他的东西绝对不碰,他的书房绝对不踏足……   可能是傅闻舟也看出了她的小心翼翼,不久后有一天在系领带时问她:“我看上去很难相处?”   许心瞳踯躅了会儿,眨了眨眼睛,想用俏皮掩饰那种紧张感:“不是,是我比较慢热,我正在努力适应呢。”   傅闻舟头也没抬,将领带缓缓打了一个温莎结,然后才抬头望她,不经意地笑一笑:“不用适应,我这人很好相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求同存异就好。”   他又打了一个比方,说她喜欢吃辣可以让阿姨做两份完全不一样的,不用顾忌他的口味,他们分开吃就好。   许心瞳诧异地望着他,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她喜欢吃辣的。   傅闻舟的胃不太好,吃东西都很清淡,忌油忌咸忌辣。   和她的口味完全不一样。   “当然,出于身体健康的角度考虑,我不建议你吃太多的辣。”他又笑了笑。   傅闻舟的笑容好似有一种感染人心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他。   许心瞳紧绷了很多天的那根神经,莫名就松懈了不少。   她也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傅闻舟好像第一次发现她有小虎牙,目光多停留了会儿。   不过也只是多了一瞬就礼貌地收回了。   -   傅闻舟虽然说短期内不会出国,但他日常行程安排得很满,每天早出晚归,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算很多。   许心瞳平时都要睡到点儿才起床,最近倒是勤快了些,就怕早上起来碰到他,两相尴尬。   因为有一次她早上起晚了,急吼吼就冲了出来,结果遇到了在客厅里边打领带边开视频会议的他。   傅闻舟是站着开的会,手里还捏着领带,脸上一派工作时的冷静肃穆。   笔记本屏幕映着淡淡白光,对着她的方向。   那个角度,对面的高管完全可以看到她冒冒失失的傻样。   许心瞳楞在那里两秒,哀嚎一声跑回了房间,过一会儿,又从里面探出一只手,将房门偷偷地给捞上了。   不约而同的寂静。   对面汇报的那人也停下了工作,征询似的望向傅闻舟。   傅闻舟敛眸,慢条斯理地将领带打好:“继续。”   对面的高管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按照市面上原本的市场份额算,ER给的其实不算少,去年WR在智能产品制造上的……”   许心瞳回到屋子里后,呆呆地坐在床上好久,这才想起视频里汇报那个高管是个熟人。   她的前上司赵文远。   也对,收购他们公司的就是誉恒集团。   而且公司最近人事调动频繁,智造板块作为誉恒的六大分支之一,一直非常受重视,其旗下的E&P、WERTEWR、Painter等知名企业都是当之无愧的行业独角兽。   后来他开完会见房门还关着,过来敲她房间的门。   没人应,他才开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上发呆的女孩。   她身上还穿着幼稚的小黄鸭睡裙,头上绑着兔耳朵面膜发箍,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三分心虚,三分放空,还有几分懊恼。   傅闻舟握着门把手看了她好一会儿,不知怎么就笑了一下。   他抬起腕表给她看:“还不去上班?考勤不要了?”   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语气要比平时少几分客套疏离。   许心瞳闷闷的:“赵总怎么在跟你开会啊?”   “公司技术层面要改革,他负责主持这件事。”他想了想,在字面意义上跟她解释了这件事情。   可他这语气太平淡了,这让许心瞳后面的话无法说下去了。   她闷了会儿才继续道:“他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他假意没听懂,逗她。   “看到我了!”她补充,“在你这儿!”   “所以?”   许心瞳后面的话无以为继了。   他的表现实在太平静了,让她潜意识里也觉得这好像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许心瞳有点懵了,怔怔望着他。   可能是她杞人忧天的表情实在是太滑稽,傅闻舟心情不错,难得安慰人:“快点换衣服吧,我送你过去,不然真迟到了,我记得你们公司今天有例会。”   许心瞳:“……你怎么不在意啊?”   傅闻舟:“我为什么要在意?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许心瞳被堵了一下,贫瘠的脑袋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也对,他们是正规的、正经的合法夫妻。   只是,两人不管是年龄层面还是社会地位上,都不太相符,而且这段关系虽然没有刻意隐瞒,应该也不算人尽皆知。   这种情况下被前上司撞见,多少有点“不太正当”的感觉。   许心瞳事后想了想,觉得自己潜意识里可能还没适应“已婚”这个身份。   他俩是睡一张床,不过是盖棉被纯聊天的关系。   晚上甚至没有什么交流。   确实不像夫妻。   许心瞳穿好衣服出来,傅闻舟已经穿戴整齐在外面等她了。   “走吧。”他下意识接过她的包。   “谢谢。”许心瞳说。   两人一道坐电梯,下到车库。   她惊讶地发现车库里多了一辆车——一辆浅雾霾蓝色的宾利欧陆。   造型雅致,颜色俏皮,不像是他会开的车。   傅闻舟的车很多,大多以黑、白、银灰等色为主,商务气息很浓。   这车倒像是女孩子会开的。   正思索,一串车钥匙递到她面前。   许心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没接,看向他。   “没有驾照?”   许心瞳摇头,又好似明白了:“你没带司机?”   傅闻舟的表情有点啼笑皆非,但他也没解释,仍保持着递出钥匙的动作。   许心瞳真怕上班迟到了,连忙接过来,坐到驾驶座启动。   她车技自我感觉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是完全陌生的车,适应了一下就稳稳上路了。   “这车性能真好,好稳当啊。”她忍不住去看后视镜里的傅闻舟。   他单手扶着额头,靠在一边窗沿上,淡淡道:“我看未必,跟坐驴车似的,一摇三摆。”   许心瞳楞了一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会意过来之后,脸都涨红了。   他是在内涵她车技差吗?   可她又不是专业司机,能不撞车就好了啊。   许心瞳不说话了。   忽然发现他这人有时候挺损的,完全不像是刚认识那会儿那副斯文绅士的样子。   “不开心了?”过了会儿,傅闻舟淡道。   “没有。”   偷窥后视镜时,却发现他笑了笑,中止了谈话。   只是,许心瞳仍有些茫然:他在笑什么啊?   傅闻舟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他似乎也不是个多话的人,此后一路静默。   车开到后,他将她递过来的钥匙重新甩回她手上,离开前淡淡丢了句:“以后你开这辆车。”   等他高大的背影在视野里远去,许心瞳才明白过来,这车是给她准备的。   那他刚刚,是在试她的车技吗?   后知后觉的,她的脸慢慢爬上了红晕。   一是为自己的迟钝,二是——她刚刚的车技,好像确实不是很好——一路颠簸。   他是怕她一个人上路撞车?所以提前考验一下她?   瞧不起谁呢?! 第4章 不太熟   “瞳瞳,你怎么了啊?脸色好像不太好。”休息时间,同事温晓艺搡搡她胳膊。   “没事儿,就是这几天睡眠质量不好。”说起来,这都拜某人所赐。   他为什么不继续出差啊。   许心瞳有点烦躁地想。   好好的舒服单人世界,一下子就没有了。   可这么想又觉得不太应该,这是人家自己的房子。   她忏悔般在心里比了个十字。   吃饭的时候,温晓艺又跟她八卦:“听说了没,薛总要调走了,新来的CEO超年轻的,还是个大帅哥,听说很有来头,深得大老板器重。”   许心瞳浇她凉水:“咱这种公司的CEO哪有帅哥?搞技术研发的,哪个不是没到中年就秃顶?”   温晓艺说:“也对,我也没见过,都是听夏瑶她们说的。”   听到这个名字,许心瞳心里一突。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骤然听到还是如针扎一样。   这不仅仅是感情问题,还有尊严问题。   说曹操曹操就到,迎面走来的女人高挑修长,头发利落地盘起,一身裁剪得体的女士西装,腰肢很细,一步裙裹着俏丽的臀。   她耳朵上和手腕上都戴着钻石饰品,脖颈上坠着一条玫瑰花形状的白金链子,曼妙而优雅,女人味十足。   “夏总。”温晓艺连忙站正。   许心瞳也垂眸应和了一句。   夏瑶只淡淡点头,踩着高跟鞋从她们面前过去了,从始至终没有正眼看她们一眼。   “拽什么啊?她也就比我们高一级!”温晓艺撇撇嘴,有点不爽地说。   “可人家是S大毕业的,还是博士。”许心瞳说。   温晓艺垮下一张脸:“什么行业都要看学历!”   许心瞳只能苦笑。   一天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了。   下班时,温晓艺过来喊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许心瞳犹豫了一下:“我问一下我……朋友。”   她掏出手机发了短信问傅闻舟。   他可能是在忙,根本没有回复。   她想了想还是给他留言:[我和同事去吃饭了,晚饭不回去吃了,不用等我。]   然后收了手机,和温晓艺一道去走廊里等电梯。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动着,表示这会儿还在“57层”,两人只能安心等着。   等电梯时她们又百无聊赖地聊起来。   “你刚刚是在给你男朋发消息吧?”温晓艺挤眉弄眼地看她,“早就感觉你有猫腻了,这几天休息时间都老是偷偷发消息。”   许心瞳不知道要怎么回,只能干笑两声含糊过去。   “其实我觉得你比夏瑶漂亮多了,但也要注意打理呀。”   “我不注重打理吗?”   温晓艺用挑剔的目光上下审视她,摇了摇头:“你的打扮,让我幻视我的初高中。”   许心瞳:“……”连大学都不够格吗?   她的品位真的有这么低幼?   那是不是代表着在傅闻舟眼里,她也跟小孩子一样?   怪不得他对她提不起什么兴趣。   许心瞳默默望天。   “叮”一声,电梯从楼上升下来,许心瞳和温晓艺手挽着手正要进去,却紧急刹住了步子。   电梯里居然有旁人。   许心瞳匆匆一瞥就看到了公司的前CEO薛衍。   可薛衍是微微侧着身子朝向另一人的,显然,旁边这位的身份可能还要高于他。   许心瞳忍不住投去一眼,乍一看,脚步就停住了,好似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   温晓艺也瞠目结舌,根本没来得及做好表情管理。   “这是公司新来的CEO陆卓,陆总。”薛衍笑着给她们介绍。   陆卓一身裁剪得体的乌青色西装,皮肤冷白,身姿挺拔,一张英俊夺目的面孔格外惹眼。   她们跟他打招呼时,他也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朝身后让出了点位置,避免跟她们有什么肢体接触。   许心瞳和温晓艺进去,电梯继续往下降。   本就不大的空间里更加安静,只有薛衍和陆卓偶尔的谈笑声。   陆卓话不多,看上去冷冰冰的,大多时候是薛衍在说。   许心瞳紧紧挨着冰冷的电梯壁,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楼层,只希望时间快一点,再快一点,快点让她从这种尴尬的境况里解脱。   她感觉头顶有一道极具压迫的视线在缓缓碾过她,像是审视,更不敢抬头。   人要是倒霉起来,果然是喝凉水都要塞牙缝。   好不容易到了地下车库,两拨人终于分道扬镳。   许心瞳叹了口气,掏出车钥匙。   “我的天,原来公司新来的CEO真的是个大帅哥啊!这身高,这身材,这脸!他得有180往上吧?”   “净身高186。”许心瞳没注意,脱口而出。   温晓艺“我靠”了一声,旋即狐疑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的啊?”   许心瞳愣住:“……我猜的。”   好在温晓艺是个神经大条的,也没多问。   很快,她的注意力被许心瞳拉风的新车吸引了:“宾利欧陆?!瞳瞳,这是你新车吗?好漂亮啊!竟然还是京A8的牌照。”   温晓艺审视般看向她,“你家里是不是开矿的啊?”   许心瞳干笑:“别人的车,借我开的。”   -   许心瞳回到家里时才发现手机上多了几条未读短信。   是傅闻舟发来的:   [好的。]   [路上注意安全,有事打我电话。]   下面附加了一个私人号码。   许心瞳看了看,默默输入手机通讯录,点了保存。   也许以后能用到呢。   闲着无聊,她去楼下买了一点需要的日用品,还买了她喜欢的酸奶、水饺等一些速食品。   回去的路上她在路边捡到了一条小狗。   小狗可能是饿得很了,皮包骨头的,她去附近的宠物店买了一点狗粮。   可喂完它它就一直跟着她不愿意走了。   许心瞳试了很多方法都甩不掉它,不由犯了愁。   她蹲下来试图跟它讲道理:“不能带你回去啊,我也是住的别人的房子。”   傅闻舟虽然看着不是那种很龟毛的人。   但是宠物?还是这种外面捡回来的流浪狗?   她要是敢带回去,可能会被他连人带狗一起扔出去吧……   许心瞳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   寒冬腊月的街头,她抱着小狗拎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在街头吹着冷风;傅闻舟则坐在宾利慕尚里,高贵冷艳地吩咐司机“走”,然后当着他们一人一狗的面无情地摇上车窗,扬长而去……   她不由打了个激灵。   许心瞳思考的时候就会特别纠结,纠结起来就会不知所措。   她抱着小狗站在路边来来回回转了很久,一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样子。   不远处的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内。   “傅先生,还往前开吗?”司机回头征询。   “靠边停吧。”傅闻舟捞了自己的外套,径直推门跨下去。   彼时,许心瞳还抱着小狗站在那边转圈圈,满脸的纠结。   过了会儿,她忽然发现头顶有一道高大的影子静静地笼罩着她。   她心惊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傅闻舟。   他就这样伫在她身后,长身玉立,面色淡然,修长的手臂上松松挽着一件长西装,不知道站了多久。   “傅闻舟?”许心瞳惊讶地望着他。   傅闻舟看了眼她手里的小狗,笑了笑:“怎么不回家?”   许心瞳斟酌着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说实话,可目光一对上他那双古井无波的深眸,就什么谎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下意识抱紧了手里的小狗,过了会儿才决定说实话:“是这样的……”   傅闻舟听完,忍俊不禁:“你觉得我是那么不开明的人?”   许心瞳愣怔地看向他。   傅闻舟抬臂将外套递给她,兀自从她手里接过了那只小狗,摸了摸它的脑袋:“是只博美,挺可爱的。”   许心瞳跟见了鬼似的。他竟然会抱小动物?   “走吧。”他迈开了步子。   她过了会儿连忙跟上去了。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直接问我好了。”傅闻舟说,“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没有那么难相处。”   -   傅闻舟非常有耐心,做什么都很有规划,喂养小狗也一样。   从饮食喂养到换毛护理等方面,他都做足了功课,认真程度让许心瞳差点以为他是在做什么大Case。   “要不还是送宠物寄养所吧?你这么忙,会不会打扰到你?”某日,她在吃早饭时问起他。   “不会,我挺喜欢小动物的。养小动物又不是什么负担,是乐趣。”他一边揉着匍匐在他腿上的小狗,一边喂东西给它吃。   许心瞳悄悄望去。   傅闻舟有一张立体锐利的脸,可睫毛很长,皮相精致,笑起来的时候会冲淡那种锋利的感觉。   好像阳光穿透阴霾密布的云层,瞬间明亮起来。   这样的极品帅哥,不知道情史得有多丰富。   傅闻舟接到一个电话,弯腰将小狗放下地,起身去了落地窗边接听。   许心瞳朝那边投去一眼,傅闻舟临窗而立,淡淡眺望着远处夜景。   脸上的表情,公式化的冷静严肃,吩咐对面人时言简意赅,直切重点,没有多余的废话。   仿佛刚刚那一刻的温情都是她的错觉。   许心瞳默默抱起小狗,拿磨牙棒逗它。   小狗不乖,拼命要往傅闻舟那边跑,许心瞳哪敢让它过去,只好拦着它叹气:“你Dady在忙呢,乖,听话——”   小狗“汪汪”两声,以示抗议。   “Dady?”耳边听到淡淡的一声置疑。   许心瞳顿时头皮一紧,干笑着抬头辩解:“你听错了。”   傅闻舟在笑,可这种笑容让许心瞳浑身发毛。   有种马上就要吃“最后的晚餐”的感觉。   他缓步走近两步,许心瞳就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抱紧手里的小狗。   他俯身贴近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将她笼在了阴影中。   许心瞳屏住呼吸,背脊僵硬。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那眼神,她真看不懂。   好在他最后也只是捞了她手边的一杯清水,转身回了书房。   许心瞳拍拍胸口,不觉松了一口气。   这个人有时候好像很好相处,但大多时候,她真的读不懂他,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   傅闻舟最近好像很忙,和几个老外合伙开发的一块地皮出了问题。   她偶尔能从他电话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些虚实。   不过,甭管工作上再怎么样,他在她面前永远是镇定平和的,一派长者风度。   同居了快一个月,许心瞳从来没见过他情绪失控的时候。   他帮她置办了车辆,又帮她落了北京户口,方方面面其实都很照顾她。   这让许心瞳多少有点付出不对等的愧疚感。   这日洗完澡,她准备去洗澡时却发现他书房的灯还亮着。   她犹豫会儿,端了一杯热牛奶过去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许心瞳小心地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的傅闻舟。   他难得戴了副细金边眼镜,看上去比平时倒还斯文些。   身上只穿着件白衬衣,西装搭在肩膀上。   桌上堆满了文件,他手边的水晶缸上还搭着一只燃了一半的香烟。   书房里有很重的烟味,哪怕空气净化器在不断运转,仍然无法驱散这种呛鼻的味道。   许心瞳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抱歉。”傅闻舟抬手把烟摁灭在缸里。   “……你是不是病了呀?”许心瞳迟疑地开口,小心地去看他。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比之前清减了些,不过,抬眸那一瞬还是有一种让人无法自若的气势。许心瞳不敢盯着他一直瞧,移开了目光。   傅闻舟轻咳了两声,温言笑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感冒。”   他这样说,许心瞳也不好说什么了。   她是不太敢管他的事情的。而且,傅闻舟这样的人,根本没有人可以动摇他。   房间里一时有些沉闷。   许心瞳将牛奶搁到了他手边:“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谢谢。”   他端起牛奶浅抿一口。   许心瞳出门前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又低头去看文件了,她只好退了出去。   可是,晚上一直到半夜也不见他回来。   许心瞳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前想象着他咳嗽的样子,到底是良心过不去,起身穿了衣服,去楼下的药店给他买药。   因为不知道他除了感冒还有什么别的症状,干脆买了一堆回来。   再次敲开他的房门时,她身上裹着大衣,脖子上围着狐狸毛围巾,把自己裹得像只小狗熊似的;左手勾着装满药盒的袋子,右手拿着水杯,做贼似的探进一个脑袋:“你要不吃点儿药?”   傅闻舟抬头那一刻,脸上的表情有点……反正,许心瞳过去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他看得她也有点不自在了,干笑:“干嘛这么看着我?”   傅闻舟:“……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吗?”   许心瞳这才想起来,自己装备还没脱,连忙将袋子和水杯搁到了他办公桌上,又把帽子、围巾和大衣都摘下来:“外面好冷啊,我得多穿一点,我怕冷。”   她搓了搓冻得红通通的小手说。   傅闻舟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会儿,借着低头喝水掩去了眼底异样的情绪。   “谢谢你的药。”他说。   “应该的。那你早点休息哦,我去睡觉了。”她又看了他一眼,可到底不敢一直看他,在他抬头时又马上低下头去。   出门时,不忘将门轻轻关上。   傅闻舟笑笑,随意扫了眼袋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药。   估摸着是把半个药店都搬空了吧?   这让他想起不久前两人一块儿去逛超市的时候,明明出门前计划得很好,真到了超市里她就把出门前的话忘得精光了,什么东西都往车子里塞。   同一个品牌的牙膏,她选了五六条,有买一送一觉得不能浪费的,有不能抉择买什么口味的……结果就是什么都买,看似省钱了,实则买了一堆根本用不上的。   -   翌日,许心瞳照常去公司上班。   早上有个会议,她和温晓艺、刘晴几人一道过去会议厅。   到了里面才发现研发部、市场部和销售部的几个主管和高层全到了,连忙在底下找了个位置坐下。   会议由赵文远主持,前CEO薛衍也在。   赵文远说的东西都是老生常谈,无非是技术要改革,市场调研也要跟进,不能脱离市场的受众群体,云云云云。   许心瞳在下面听得昏昏欲睡。   讲到一半,赵文远却忽然停下来,目光直直望向后门,神色肉眼可见地拘谨起来。   许心瞳见身边其他人都纷纷朝后面望去,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也循着望去。   这才发现后门的地方不知何时进来了两位男士。一位穿西装,模样年轻而俊朗,竟是陆卓,见其余人望向他时,他微微一笑,朝大家颔首示意。   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不然,真的很难得一大早在这张阎罗脸上看到这样真挚的笑容。   许心瞳在心里腹诽。   他身边的那位……许心瞳呼吸略紧。   男人身形挺拔,比陆卓还要略高一些,相比于这一屋子的西装革履正襟危坐,他穿得很休闲,修长的手随意支在椅背上。   陆卓偶尔伏低了跟他说话,似是征询。   认识四年,许心瞳从来没有在陆卓脸上看到过这种神色,像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因为这个插曲,室内的气氛再也不像之前那么随意。   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简单例会,新任CEO和大老板竟会一同出席。 第5章 不太熟   “我原以为CEO已经够帅了,原来我们大老板才是真极品!我爱大叔!”午休时间,许心瞳去茶水间打水时就能听到这样的议论。   “不要命了?大老板也敢意淫?人家三十好几了,肯定结婚了。”温晓艺冲几人道。   “真的假的啊?他看着一点都不像啊。”   “我也是,我以为他和陆总差不多大,最多二十七八呢。”   许心瞳丝毫不参与这种讨论,兀自灌着水。   不过,她心里有事,水溢出来也没注意。   热水浇到手上,她抖了一下,手里的杯子顿时往下掉去。   一只修长宽大的手稳稳替她扶住杯子,放到了台子上:“小心。”   又问她,“手没事儿吧?”   许心瞳认出了对方的声音,愣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才愣愣抬起头。   其他人比她更没出息,僵在那儿,几乎是大气都不敢出。   谁能告诉她们,为什么大老板会来普通员工的茶水间视察?   见他目光还落在自己手上,许心瞳连忙捂住摇头:“没事儿,这个水温不高。”   傅闻舟点点头,没再问,目光扫过一众噤若寒蝉的小姑娘,不禁失笑:“不用吓成这样,我不吃人。”   几人见他态度随和,说话斯文有礼,似乎并没有什么架子,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到底是大老板,她们也不敢太放肆。   问过好后,站在原地齐齐目送他离开。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众人才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也不知道他刚刚听到了没有。”一人抚着胸口忐忑道。   “应该没有吧?”   “听到也没事吧?又没有说他坏话……”   许心瞳觉得她们杞人忧天,撇了撇嘴。   傅闻舟这种层次的大老板,怎么会计较这种小事?   连牵动他情绪都做不到吧。   -   傅闻舟推进办公室时,陆卓已经到了。   茶几上的茶已经冷却了,他一口没动,站在落地窗边沉默地眺望远处的街景。   傅闻舟反手将门关上,笑着走过去:“茶不合口味?”   “不是,只是在国外喝惯了咖啡。”陆卓笑笑,转回来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坐了。   见他杯子里空着,他连忙起身为他满上。   傅闻舟道了声谢,抬手接过。   随意聊了些琐事,傅闻舟又问他:“新工作还适应吗?”   “还好。”陆卓想一想,笑着说,“有些麻烦,不过没有特别棘手的。”   “不问问我为什么把你从中鼎调过来?”傅闻舟挑眉,微微一笑,交换了一下叠腿的姿势。   他的笑容很大方,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简单的叠腿动作做来也极为舒展而优雅。   在他面前,陆卓多少有些拘谨。   他讪然地笑一笑:“我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您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没什么好问的。”   这是他的心里话。就算他谁都不信,他也不会不信傅闻舟。   别人都觉得他出身优渥,什么都不缺,其实他是幺子,从小在家就不受重视。   如果当初不是傅闻舟,他可能还是个一事无成的膏粱子弟,在父母荫蔽下跟只提线木偶似的做着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事情。   傅闻舟看着他,略往后靠上沙发:“地产这两年不景气,我打算调整一下公司内部的产业结构,把重心逐渐向智能板块这方面转移。”   陆卓仍望着他,准备倾听,但大抵已经猜到他后面的话。   傅闻舟神色平静:“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把这儿交给你,我很放心。”   陆卓下意识坐正了,郑重地点头:“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别您啊您的,我听着瘆得慌。”他微微一笑。   陆卓也笑了,这才想起,傅闻舟也大不了他几岁。   末了,他才想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这次调你过来,除了公事上,其实还有私人方面的一个原因。”   “您……你说。”   “有个老领导拜托我帮忙照顾他女儿,小姑娘刚刚工作没两年,人又比较……”傅闻舟皱眉思索了会儿,难以评价,失笑道,“反正,你帮我照看着点儿,别让她捅出什么篓子。”   “我明白了。只是照看吗?”   “工作上方便的话,也帮忙指导一下吧,麻烦你了。”傅闻舟说。   “您太客气了。”   “如果她有什么问题,你也多跟她沟通。”   陆卓这次是真的纳罕了。   傅闻舟性情淡漠,我行我素,很少对旁人的事这样上心。   陆卓忍不住打趣他:“论沟通能力,您不是比我强多了?”   傅闻舟笑着摇头:“可能是年纪大了,跟你们年轻人有代沟,她好像很怕我。”   把许心瞳交给陆卓不止是因为信任陆卓的能力和脾性,两人应该认识。   他那天去接许心瞳时远远看到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他向来不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没靠近,只远远站着,等他们看似说完了才打电话给她。   “就这样吧,有什么事情回头打给我。”傅闻舟道。   陆卓忙应了一声,起身恭送他。   “不用送了,她资料我一会儿让陶平发给你。”   “好的,您慢走。”   -   陆卓做事雷厉风行,这种高强度工作太折磨人了,部门里最近怨声载道。   连原本花痴他的几个实习生都花痴不起来了。   都说他是“玉面修罗”,长得好看顶个屁用,这种男人注孤生。   许心瞳这段日子一直低眉顺目,在公司里偶尔碰见他也当做不认识,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好一段时间。   这日下班,又轮到她加班,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她肚子饿得咕咕叫。   这会儿才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干脆在公司吃算了。   虽然公司的饭有点难吃,总好过饿肚子啊。   “回来了?”这么想,一道温和清寂的声音忽然响起。   许心瞳回头望去,看到了坐在沙发里看文件的傅闻舟。   她楞了一下。   一般这种时候,他都是在书房里的。   他是在等她吗?   许心瞳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讷讷道:“你不用等我,我自己会找吃的。”   总感觉他当自己是未成年儿童似的。   吃个晚饭她还是能自己解决的呀。   “咦?阿姨今天没有给我留饭吗?”许心瞳在餐桌上找了一圈,又蹬蹬蹬跑去厨房里。   结果什么都没翻到,她的表情就有些沮丧了。   傅闻舟合上文件站起身,随手提起自己的外套:“走吧。”   “啊?”她还没反应过来。   “带你去吃饭。”傅闻舟笑道。   他带她去的是五道口那边的一家中式餐厅,位置挺偏,从外面看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门,黑夜里连盏灯都不亮。   进去后才发现别有洞天,一应的苏州园林装饰,回廊曲折,草木葳蕤,随意一处栽种的花草都是名贵的品种,连墙上挂着的灯罩都是镶嵌着玳瑁的。   许心瞳暗暗咋舌,不敢乱碰,亦步亦趋地跟着傅闻舟身后。   这地方挺空旷的,进来时她发现很多包厢都空置着,却没有营业的意思。   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她悄悄百度了一下,才发现这家从外面看看似不起眼的小餐厅其实大有来头。   据说主厨以前是做国宴的,这边同一时间段不接待10位以上的顾客,位置都要提前预定。   知道这餐桌上随意的一道菜都要四位数以上后,许心瞳就有点吃不下了。   “不合口味?”傅闻舟看她。   “没。”许心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给自己舀了一碗汤。   心里暗道:许心瞳你出息点,又不是你付钱!   这白菜汤一入口,她就感觉灵魂都升华了,接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了。   确实味道不错,对得起这个价格。   许心瞳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记忆如金鱼一样挨不过三分钟。   上一秒还在感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下一秒她已经开开心心地吃起来。   差不多将桌上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后,她才发现傅闻舟的碗里面还是空着的。   他刚才好像没有吃多少。   她心里过意不去,给他夹了一只蟹黄包子:“你也吃呀。”   夹完才看到搁在手边的公筷,顿时尴尬起来。   对了,他夹菜好像要用公筷来着的。   许心瞳犹豫着要不要用公筷再夹一次,傅闻舟已经夹起包子慢慢吃了:“谢谢。”   他吃得很文雅,微微垂着眼帘,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   可不知道为什么,许心瞳总感觉他刚才好像笑了一下。   她刚刚……应该没有出什么洋相吧?   她有点摸不准了。   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许心瞳还在想刚刚的事情。可想了会儿想不通就干脆不想了,她去洗了澡,一头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被窝里。   这床特别软,她习惯性地趴在那边踢蹬着两条腿舒展着筋骨。   打开手机一看,“二逼青年欢乐多”五人群里正在激烈讨论,商量着过几天的节日要怎么过。   看得许心瞳满头问号。   [过几天有什么节日啊?]她不耻下问。   [元宵节啊。]   他们发了一连串无语的表情包来鄙视她,弄得许心瞳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元宵节不该和家人一起过吗?他们这么兴奋干嘛?   这难得的放假日用来这么假公济私,真的好?   她一边在心里强烈谴责他们,一边兴奋地参与了讨论。   门这时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许心瞳正抱着手机乐呵呵呢,笑得别提多傻了。   等她反应过来进来的是傅闻舟时,下意识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本能,心虚地将手机塞到了被窝里。   塞完后她才觉得不对劲起来。   她藏什么啊?她又没在工作时间偷偷刷手机……   这更像是一种应激反应。潜意识里,他是她“大老板”这一层的认知,还是要大于“老公”这个身份。   傅闻舟很有修养,目光只在她身上匆匆掠过就收回了,像往常一样到衣帽间拿了一套棉毛衫,走进了浴室。   许心瞳松了一口气,这才把手机从被窝里翻了出来,继续兴奋地跟他们讨论元宵节要怎么玩。   这种快乐和放肆持续到傅闻舟洗完澡出来。   其实她想像往常一样装睡来着,不过,今天他竟然没有吹头发就直接出来了。   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害得她都忘记准备铺开被子装睡了。   她只好对他干笑了两声说:“我跟朋友聊天呢。”   傅闻舟点点头:“那你继续。”   许心瞳:“……聊完了。”   话题到这里就进入了死胡同。   她还是不习惯晚上旁边有一个陌生人。   尽管这床很大,有时候还是会不太方便。她这人睡相不好,不知道晚上睡着时会不会踢到他。   她纠结了一下还是小声开口:“那个……我睡相不是很好,要是晚上发癫的话,你可以拍醒我。”   “发癫?你会怎么发癫?”傅闻舟微不可查地笑了笑,走到另一边将台灯调暗。   他弯腰时也是极为优雅的,背面望去,宽阔的背脊如山岳一般伟岸,结实的肌理有种内敛的贲张,隐隐贴合着薄薄的棉质料子。   许心瞳看着看着,心跳有点儿加快。   她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只怪自己平时总是偷看小黄漫,想象力太过于丰富了。   她在心里默念这是她老板,瞬间就清醒了,好比被人拿小锤子狠狠敲了一下脑袋。   “还不睡吗?”傅闻舟发现了她的目光,转过身来。   “快睡了。”许心瞳说。   傅闻舟:“奶奶今天给我发消息了,快元宵节了,过两天回家一趟吧。你明后天有空吗?”   许心瞳在心里哀嚎自己的假期,就这样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面上也只能挤出一丝笑容,淑女地说:“有空的,是应该回去看望一下长辈们,这是作为晚辈应尽的责任。”   傅闻舟将她一连串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忍着没戳穿她,笑道:“好。” 第6章 不太熟   翌日是礼拜天,许心瞳早上起来去楼下跑了一圈,回来时累得满头大汗。   她一边用新买的毛巾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去倒水喝。   一只手从旁边端着水杯过来。   “谢谢。”她连忙接过,喝了一口,回头才发现是傅闻舟。   他身上穿着很居家的米色毛衣,容色淡静,唇角含笑:“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许心瞳的脸红了。   她平时礼拜天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   有一次她礼拜天要去考试,差点就迟到了,情绪上来,当即就迁怒到傅闻舟身上:“你起这么早,就能不能叫我一下吗?”   傅闻舟当时靠坐在沙发里看财报,闻言抬眸朝她望来。   清清冷冷无甚情绪的一眼,许心瞳当即就清醒了。   她怀疑自己当时喝大了,竟然敢这么“没大没小”。只怪她在家里横惯了,一时没注意就原形毕露了。   她连忙补救,跟只小鹌鹑似的轻声说:“我的意思是,您下次不用照顾我的情绪,睡懒觉是一种陋习,您可以直接无情又冷酷地叫醒我。”   就差把“我不是一朵娇花,请大力地鞭策我吧”写在脸上了。   傅闻舟收回目光淡淡道:“我也想,只是,你的脾气不太好,我喊你你还发火,跟只小狗似的闭着眼睛拼命蹬后腿,嘴里哼唧个不停。”   许心瞳难以置信又面皮发紧:“……真的假的啊?”   “不信?”他极淡地拢了下眉,人畜无害地笑道,“那我下次用手机给你拍下来。”   “不不不,不用了,我信!”   思绪拉回,许心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锻炼身体。”   她没好意思说减肥。   见他的目光望过来,小心翼翼地深呼吸,收了收肚子。   因为是去锻炼,她身上穿的这件运动衣有点紧身,一不小心就有暴露小肚子的风险。   傅闻舟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没说破:“收拾一下,午饭去家里吃。”   “好的。”许心瞳乖巧应道。   -   其实,许心瞳一开始没有想过要跟傅闻舟结婚。   傅闻舟的结婚对象也不是她。   据说在跟她相亲之前,他还见了另外几位女士,不是投行女高管就是哪家千金,非富即贵,个个甩她八条街,可他偏偏挑中了她。   他家里催得急,他今年已经三十有二,确实也到了需要成家立业的年纪。   而且像他这样知名的企业家,已婚顾家的形象也有利于公司的稳定发展。于是,他就在几个相亲对象中挑了一个,然后挑中了她。   梁思思觉得不可思议,有一次盯着她上下打量:“他看中你什么了啊?”   许心瞳:“……我也没那么差劲吧?至少……”她绞尽脑汁想了老半晌,干巴巴地说,“我听话啊。”说完后豁然开朗。   也许傅闻舟看中的就是她这点优点呢。   据说他之前有个相亲对象,对他一见钟情作天作地,三天两头地给他打电话,他不接还去找他爷爷哭诉,他可能是PTSD了。   相处了一段时间,许心瞳也发现,傅闻舟是个很注重个人隐私、不喜欢跟人太过靠近的人。   不远不近、彬彬有礼的界限感,大抵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相处状态。   这一点,两人可以算是一拍即合。   至少,她也不喜欢有个人一直在旁边指手画脚地指挥她。   她妈那段时间也天天逼着她去相亲,加上那天被陆卓给刺激了,她头脑一热就和他去领证了。太快了,她到现在其实都有些没法适应。   不过,既然结婚了那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陪他回家看家人这种事情,她不可能不去的。   中午,许心瞳换了身稍微庄重一点的衣服就和他出门了。   其实之前许心瞳见过他父亲,还有他小姨。   至于他妈妈……据说在加拿大。   傅闻舟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分居了,虽然出于利益考量,名义上还维持着婚姻关系,其实早就各过各的了。   他跟他妈妈的关系应该不太好,不然不至于儿子结婚都不回国吧?   许心瞳心道,但也没敢问。   一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了一座四合院门前。   许心瞳下来,站在栅栏前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发现傅闻舟正望着她:“害怕?”   许心瞳摇摇头:“还好。”   手忽然被他握住了。   许心瞳愣在那里,完全傻掉了。   傅闻舟的手很修长,骨节硬朗而有力量,握笔的地方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掌心很宽,衬得她的手格外绵软而小巧玲珑。   这种不属于她自己的皮肤热度一瞬间烫到了她,她下意识地想要收回。   “别动。”傅闻舟淡声道,“我们这么生分地进去,会很奇怪的。”   许心瞳一想——好像也是。   渐渐放弃了挣扎,任由他牵着进了门。   傅闻舟的父亲年过五旬,鬓发有些斑白,但身材非常健朗,整个人也很精神,就是看上去有些冷漠威严。   傅爷爷和傅奶奶倒是很和蔼,餐桌上一直在跟他们说话,问东问西。   饭桌上,傅父偶尔开腔跟傅闻舟说话也是工作上的事情,许心瞳不太听得懂,感觉挺高深的,听了会儿就没兴趣了,专注手边的吃食。   看到傅奶奶一直在夹她这边的酥饼,她将小碟子和她那边的一盘菜交换了一下:“您吃这个。”   傅父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但也没说什么。   傅奶奶却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直夸她有孝心。   许心瞳当时挺高兴的,可事后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冒失了。这样是不是很没有礼貌啊?   洗完澡坐在床上时,她还在想这件事。   门“吱呀”一声开了。   许心瞳抬头,是傅闻舟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了。   “怎么了?”见她眼巴巴望着自己,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傅闻舟忍不住笑了笑。   许心瞳抿了抿唇,到底还是跟他说了:“我刚刚的行为,是不是很不好啊?”   “你是指……”   她把换菜的事情跟他说了,语气还有点忏悔的味道。   傅闻舟闻言就笑了:“小事,你看,奶奶那么高兴呢。”   “真的吗?那你爸呢……”   “不用管他。”   他的语气太淡了,是真的毫不在意。   许心瞳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他跟他爸的关系,好像也并不怎么样。细想一下,刚刚餐桌上两人更像是合作伙伴、同事,哪里像是父子?   许心瞳也不好多问,当做不懂地略过了。   “很晚了,睡吧。”傅闻舟道,抬手径直关了灯。   许心瞳犹豫了会儿还是躺了上去。   躺上去之后才发现这床有点儿窄,她在上面稍稍翻个身就和傅闻舟挨到了一起。   他身上的体温很高,她随手一摸就摸到了坚硬的腹肌。   许心瞳手忙脚乱地往后退:“对不起!”   傅闻舟没答,耳边传来低笑声。   许心瞳脸上的红晕已经传染到了耳根,好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她随便找着话题,试图驱散这种尴尬感:“这床怎么这么小啊?”   “是没有家里的大,将就一下吧。”   将就……什么?   许心瞳觉得这话题进展不对劲啊。   傅闻舟不逗她了:“这是我以前的床,单人床当然没有双人床大了。”   许心瞳“嗯”了一声,更加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两个不熟的人靠这么近挨在一起睡觉,真的挺奇怪的。   她身体都有些僵硬,在那边一动不动。   傅闻舟本来也有些尴尬,但见她这么窘迫的样子,他反而不尴尬了:“睡不着的话,我带你出去玩。”   “啊?”许心瞳都没有反应过来。   几分钟后,裹得严严实实的她站在露台的木梯子下面发呆。   抬头望去,傅闻舟站在高处,弯腰朝她递来手:“愣着干嘛?上来。”   许心瞳本能地听从他的话,将自己的小手纳入他的掌心。   屋顶的风景很好,居高临下,一览众山小。   远处是后海风光,酒吧林立,暗夜里也有霓虹依稀闪烁,更远的地方灯光却逐渐暗淡了,应该是居民区。   许心瞳没有上过屋顶,尤其是这种斜顶,多少有些拘束。   她抓紧了他给她披在肩上的那件外套,小心翼翼地挨着他,声音都不觉软成了水:“傅闻舟,我们要不还是下去吧?这么高,要是摔下去的话……”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觉得叫120都来不及抢救的,腿肚子很不争气地开始打颤。   他好笑地回头看她:“你能有点儿出息吗?”   傅闻舟是个很淡泊的人,说得难听点,那就是冷血。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无关紧要的记忆,他一般很少记得。   但在这一刻,他莫名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那个小豆丁——一个总拖着鼻涕、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皮肤很白,眼睛很大,胖乎乎的,手臂跟莲藕一样一节一节的。   她喜欢吃甜食,她妈就经常骗她,说吃多了甜食会秃头,她就会下意识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摸摸头发,坚定地表示她不吃了,说,瞳瞳不要秃头。   可这种誓言一般坚持不了两天。   等他下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在吃甜食,不是抓着一根棉花糖在舔,就是捧着一袋子爆米花,小手不停往里面掏个不停。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爱吃甜食的女孩子。   深藏在心底的记忆,忽然被揭开了一角,露出埋在往昔深处的一点甜。   猝不及防,不可思议。   见他良久没有说话,许心瞳忍不住侧头望来。   傅闻舟似乎是在想事情,修长的双腿随意地岔开,望着远处阑珊的灯火。   他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许心瞳觉得今夜的他看上去有些难以言喻的落寞与孤独。   她很难用言语来形容这种感觉。   可能是夜晚模糊了边界,许心瞳忍不住开口:“你跟你爸爸的关系好像很一般?”   “怎么看出来的?”他回眸,不答反问,深邃的眸子如一泓深井。   可他的语调又是随和的,叫人难以捉摸。   许心瞳暗搓搓地打量着他,踯躅开口:“直觉。”   “直觉?”   她坚定地点头:“就是直觉。”   傅闻舟笑了,好整以暇:“小丫头片子的直觉。”   许心瞳觉得他在看不起她呢,也有点不开心地说:“小丫头片子也有正确的直觉!就像大老板也有不敢吐露的事情一样!”   傅闻舟微怔,老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直直的目光看得许心瞳心跳个不停,后知后觉的,也觉得自己造次。   她怎么有胆子的?   她垂下头,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小小声道:“有点困了呀,我可以回去吗?”说着就要往回走。   斜刺里伸过来一条长腿,直接堵住了她的去路。   继而是傅闻舟冰冷而低沉的嗓音:“去哪儿?”   许心瞳快哭出来了,双手合十地告饶:“傅老板,傅老大,我错了!我不该口不择言!”   傅闻舟拍拍身边的位置:“坐下。”   许心瞳没动。   “许心瞳。”他幽幽地重复了一遍,语气很淡,却透着不容置疑。   许心瞳两腿一软,当即很没骨气地坐了下来。   夜风有些凉,她抓了抓身上的外套。外套上好像还残留着傅闻舟身上的体温,温暖地包裹着她,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不过,压迫感并存。   他到底不是个能让人在他面前自若的人。   不知怎么,她就想起白日里那个老管家偷偷跟她说的话:   “阿舟小时候走丢过,跟他养父母在一个小镇上长大的,后来他养父母车祸过世才被找回来。”   许心瞳老半晌都说不出话。   她似乎能理解了,为什么傅闻舟跟他爸的关系这么冷淡了。   也不是那种互相敌视,就是格格不入的那种冷淡。   好像两个陌生人。   傅闻舟性格强硬,不甘屈居于他人之下,他父亲……似乎也是这种人,两人交流时隐隐暗藏机锋,甚至有针锋相对的苗头。   如果从小生活在一起,还会因天生的父子上下关系而冲淡缓和些,偏偏两人间有相隔十几年的陌生感。   反而加剧了这种矛盾。   她也能理解了,为什么傅闻舟给人的感觉那么矛盾,既待人随和彬彬有礼又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离感。   也许他在商场上纵横捭阖所向披靡,可在情感上,似乎并不是一个多么富有的人。   许心瞳踢了踢脚,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第7章 不太熟   徐慕梅女士是三天后到京拜访的。   原本说好了要下个月才过来,没想到突然就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许心瞳早上接到电话后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起来换衣服。   因为太急了,奔到门口时她不慎踩到家政阿姨拖地的拖把,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啃泥。   家政阿姨根本来不及扶她,一桶脏水已经浇了她满头满脸。   许心瞳呆呆地坐在地上,沮丧地根本不想爬起来了。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刚刚换上的新衣服,这会儿已经像榨菜干一样,鼻子一酸。   “你先去洗澡,我去招待妈吧。”傅闻舟咳嗽一声,尽量不去看她的狼狈。   -   许心瞳的母亲徐慕梅年近五十,穿着玫红色大衣,里面是孔雀蓝无袖高领毛衣,一头女人味十足的短卷发,耳朵上戴着两大颗饱满的珍珠。她皮肤白,这个年纪身材也没有丝毫走样,蜂腰长腿,气质非凡。   这样抢眼而略带几分夸张的打扮,穿在她身上不但没有丝毫艳俗之感,反而格外明丽动人,顾盼生辉,如民国时年画上的贵妇人。   许心瞳低头看了看自己极其一般的身材,愤愤不平地啜吸了一口奶茶。   “瞳瞳,你怎么又在喝奶茶?不是说要减肥吗?”徐慕梅看到了忍不住说她。   “无糖的。”许心瞳提高了音量。   “无糖的也有很多热量。你以为这种路边的奶茶喝多了对身体有什么好处吗?”徐慕梅女士淡淡挑眉。语气是和气的,优雅地叠着腿,目光扫来时,皮笑肉不笑。   许心瞳登时焉了,如芒刺背。   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傅闻舟在场,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拎起她的耳朵狠狠削她一顿。   她默默将奶茶搁到了桌上,不喝了。   傅闻舟敲敲她的手背。   许心瞳回头,惊讶地发现他给她打了一杯咖啡。   望见他眼底浅浅的笑意,许心瞳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她低声说了句“谢谢”,端起咖啡一小口一小口抿起来。   徐慕梅静静看着,笑了笑。   说是慰问,其实也就是聊一些琐事。徐慕梅女士看似随和,说话非常直接,什么都敢问,从工作到资产事无巨细,听得许心瞳心惊肉跳。   她真担心傅闻舟直接翻脸,他现在这个身家地位,应该没被人这么质问过了。   不过,她显然杞人忧天了,傅闻舟是谈判的一把好手,看似客气,实则游刃有余,牢牢掌握着节奏和主动权。一番谈话下来,他看似说了很多,实则什么都没透露,却把徐慕梅女士哄得很开心。   许心瞳都不得不佩服这人,真的高。   终于送走了徐慕梅女士,她也在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   不过,她心里也有好奇的地方。比如刚刚他送她妈时,他们似乎说了一些话,许心瞳离的远,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她犹豫了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问起:“我妈跟你说什么了啊?”   傅闻舟低头在整理桌面,目不斜视淡淡道:“让我管着你点儿,别总是让你喝奶茶,都快胖成200斤了。”   “哪有?!我只有112!”许心瞳小声抗议。   余光里看到傅闻舟浅浅地弯了下唇角,她知道自己又被他给涮了。   他干嘛老是取笑她?   不过,许心瞳也意识到,自己的体重好像是有点超标。   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乐天派,这种意识一开始还不是很强烈,直到不久后的那次公司团建聚会——   公司顶楼有专门的休闲酒吧,虽然价格高昂,档次高又服务周到,包括他们公司在内的这栋写字楼里很多公司的员工下班后都会过去放松一下。当然,放松只是其一,结交人脉才是最重要的。   部门领导中午时过来宣布,晚上有团建,地点就选在楼上。   到场的不止他们公司的员工,还有楼里其他公司的。   “这是联谊吧,是联谊吧?!”温晓艺激动极了,“ER和正阳的都会去吗?ER的帅哥超级多的!”   许心瞳递给她一杯水,示意她别太激动。   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蛮激动的。   和帅哥无关,她就是喜欢热闹。   她们去茶水间打水的时候,竟然碰到了叶泽。   “瞳瞳。”叶泽对她笑了笑,明媚的笑容让许心瞳不太自在。   叶泽是她大学时的学长,那会儿帮过她很多,还明里暗里表达过对她的喜欢。   许心瞳虽然不喜欢他,但小女孩的虚荣心还是得到了些许满足。   叶泽跟她们打过招呼就走了,温晓艺偷偷戳许心瞳:“你跟这位新来的技术骨干叶帅哥是不是有一腿?我瞅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啊。”   “没有的事儿,他就一我学长。”   许心瞳本来也挺烦恼的,还以为叶泽对她余情未了呢。   可是,那天晚上她去顶楼联谊时幻想就破灭了。   一开始叶泽邀请她跳舞时她还挺开心的,又跟其他同事跳了几支舞,直到她去洗手间时无意间听到了一段对话:   “你真喜欢那个许心瞳啊?长得倒还可以,可是身材很一般啊,人也有点笨笨的。”隔壁部门一个男同事的声音,有点耳熟。   “怎么会?”应话这人嗤笑,“我最讨厌这种咋咋呼呼的小女孩了。上学那会儿追她就是为了引起夏瑶的注意,没想到她也在这家公司。”   后面的话许心瞳听不清了,耳朵里嗡嗡的。   之前那些许的得意,都化作了一个个耳光,响亮地打在她脸上。   那天回去后,她没有再喝一杯奶茶。   每天早上起来都会锻炼。   她早上起来称重的时候都会掉一些。当然,基数不是很大,有时候还会反复。   有一次她锻炼了一个小时后发现自己还重了,难以置信,拍了照片发到了朋友圈:[为什么啊!难道我就是传说中喝凉水都会胖的那一类人?明明每天都在锻炼!]   那个礼拜,傅闻舟去了洛杉矶那边的分公司出差。   刚刚开完一个会议,他回到办公室里,单手解开领带,空出的另一只手滑开屏幕去看消息,不慎就划到了这一条朋友圈。   图片是一张称重的照片。   照片上,两只白嫩嫩的脚丫踩在磅秤上,数字显示96斤。   从上往下拍的缘故,小腿看着还是有些胖。   许心瞳的朋友圈充满了各种各种的自拍,他手不经意往上滑,滑到了一张自拍照。   她嘟着脸捧着一杯咖啡对着镜头笑。   许心瞳的发量很多,比一般女孩的一倍还多,发丝柔软,头发披散的时候蓬松而带一些自然的卷翘。她皮肤白,瘦下来后下巴尖尖的,睫毛又长又密,像两把小扇子,笑起来像橱窗里展示的东方娃娃,格外明艳照人。   她平时都不怎么化妆,这还是傅闻舟第一次见她这么精心打扮后的样子,目光不觉多停留了会儿。   -   签完两个合同,傅闻舟将眼镜摘下,随意搁到了一旁,低头按了按眉心。   秘书进来,他将合上的文件信手接过:“帮我约中宸的沈述。”   “是关于AC公司的并购案吗?”   “对,你告诉他,他就会明白。”   秘书应一声,恭敬地退出去了,不忘将门轻轻阖上。   累了一天,傅闻舟有些放空,单手支着下颌靠在那边静了会儿,不知怎么,手又滑开了手机屏幕。   朋友圈多了个红点。   点进去,是许心瞳新发的一条动态:   [好烦啊好烦啊,快年终了!连条像样的礼服都没有!为什么工资不涨!]   然后发了张银行卡余额的截图和一个累die的表情包。   傅闻舟笑了笑,将手机关了。   -   许心瞳这日回到家里后,正对着镜子准备卸妆呢,房门忽然传来了开锁声。   因为傅闻舟已经离家快一个礼拜了,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抓着粉扑跑到玄关处去看。   是傅闻舟。   眼前的男人高大挺拔,上身只穿了件质料很薄的白衬衣,西装外套很随意地搭在臂弯里,弯腰脱鞋时,背脊在她视野里拉长成饱满而宽阔的一张弓,背肌紧实。   头顶冷白的灯光静静落在他身上,映照着那张英俊成熟的面孔。只是,他好像有段时间没剃胡子了,下巴上多了一层淡青色的胡渣。   可这丝毫无损他的魅力,反而更添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   一段时间没见,她莫名觉得面前这张脸有些陌生。   许心瞳定定地杵在那边,都有点不敢唤他了。   “怎么,不认识我了?”傅闻舟笑了笑,随意解了领口的两颗扣子,将外套挂去一边。   许心瞳摇摇头,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会儿:“你留胡子了啊?”   她上一次见他留胡子还是在刚刚结婚的那一周,他为了争夺一个矿山的开采权,去国外一周,回来时就是这副落拓样子。   他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自己的个人形象。   也对,像他这种目空一切的人,哪里会过分在意这种事情。   而且他长得好,气质在那边,不用拾掇都好看。   只有自身条件一般的人才会格外注重外表吧,许心瞳沮丧地想,莫名觉得膝盖有点疼。 第8章 不太熟   许心瞳红着脸摇摇头,说:“只是很少看到你留胡子的样子。”   “变丑了?”傅闻舟不在意地笑了笑。   “没有,你怎么样都很有魅力。”许心瞳连忙摇头,语气认真。   说完觉得这话好像有点儿暧昧,不由静了片刻。   傅闻舟低头松了松袖口,没说什么,笑着缓步走向洗手间,刮胡子去了。   直到听到浴室里传来电动剃须刀刮胡子的声音,许心瞳才回神,不由抬手捧住脸。   掌心触到了一些比正常皮肤要高的温度,她的心砰砰地乱跳。   这么热?那她刚刚的脸岂不是很红?   许心瞳心里有事儿的时候就闹腾不起来了。   傅闻舟出来时,很诧异地发现她在看企划。   她听到动静也抬了一下头,发现他的目光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拢了拢资料:“你洗好了啊?”   他身上已经换了居家的内衣,正拿一块毛巾侧头擦拭发丝上的水珠。   可能是洗过澡的缘故,一头平时看上去有些短而硬的黑发此刻细软地垂着,少了几分不动声色的威势。   傅闻舟应一声,光着脚走到外面去倒水喝。   许心瞳透过门缝望去,看到他侧对着她的方向倒了一杯水,仰头灌一口。   有水珠顺着唇角不经意滑下,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他的睫毛很密,发丝上似乎还有水珠在往下滴落。   许心瞳呆愣着看了会儿才回过神,连忙抽回目光,直觉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   傅闻舟第二天起来时,身边不见许心瞳。   他惊讶地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北京时间显示现在还是早上6点。   他起身走到外面,意外地发现她在称体重。   许心瞳称得很投入,先站到称上试了试,然后嘴里喃喃着“怎么还是96.7呀,不对吧,这称有点问题啊”。   然后她从称上站下来,仰头将睡衣脱了下来,径直扔到地上,再次站了上去。   “哈哈哈,果然瘦了,95.8了!”她开心地在称上扭了扭屁股。   女孩纤长匀称,因为骨架小,皮脂覆盖得较为莹润,整体看上去肉嘟嘟的,一截纤细的腰肢没有一点赘肉,白色蕾丝套装的内衣裤包裹着起伏的胸和臀,凹凸有致,不难看出很有料。   傅闻舟停在那边,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这时候,许心瞳也像是有所觉察地朝这边看来。   在看到他之后,她也停在了那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   两秒后,她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抓起地上的睡衣裹着自己飞快躲回了房间里。   过了会儿,傅闻舟忍不住失笑,摇了摇头。   -   许心瞳一上午都很尴尬,不明白他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她是见他还睡着才偷偷跑到外面来称重的。   “瞳瞳,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一个温和的男声从她头顶传来。   继而是一杯温热的拿铁,小心地放到了她手边。   许心瞳抬头一看,是叶泽。   她脸色就冷下来了,不过碍着是同事,没直接驱赶他:“没事。”   两个字,言简意赅,他要是识相点就应该知道她不想理他了。   可有些男人实在是太过普信。   比如眼前这人,他竟然抻了她旁边的空位坐下来,借着午休时间跟她攀谈起来。   许心瞳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为什么他可以在说了那样的话以后,还这么若无其事的来跟她套近乎啊?   叶泽的心思也很简单。   其实许心瞳长得还可以,至少是一个小美女。   他之前追求她确实有刺激夏瑶的意思在,不过,他也不讨厌许心瞳,退一步讲,这是可以作为女友备选的。   不过,他没想到许心瞳瘦下来以后这么惊艳。   这么想,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身边人身上。   许心瞳是典型的浓颜系长相,巴掌脸,尖下巴,鼻子小巧,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皮肤莹白如雪,像瓷娃娃一样精致,笑起来格外生动。   瘦下来以后脸紧致小巧了很多,真的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公司配套的西装里是件白色内搭,根本遮不住鼓囊囊的胸脯,一步裙裹着一截不堪一握的小蛮腰,真是看一眼都要流鼻血。   完全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他怀疑自己以前瞎了。怎么就记不起来许心瞳以前长什么样子了?   “瞳瞳你尝尝,这是楼上新开的咖啡店,很好喝的。”叶泽献殷勤道。   许心瞳烦不胜烦,找了个借口就出来了。   温晓艺也随之出来,无语道:“这个叶泽也太恶心人了,我本来还以为他对你有好感呢,谁知道前几天又看到他在舔夏瑶,还跟另外好几个女实习生搞暧昧。他是不是有病?我去,海王都不敢这么演。”   许心瞳无奈地耸耸肩。   谁知,叶泽又从后面赶上来:“瞳瞳,要不要去楼上喝个下午茶?我记得楼上那家新开的港式茶餐厅不错,我请你。”   许心瞳觉得委婉已经不足以劝退他了,只好道:“不用了谢谢,现在是工作时间,讨论这个不太好。”   叶泽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冷漠,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我只是想请你吃个下午茶。”   许心瞳:“我说不用了!”   气氛顿时僵硬了。   旁边有路过的同事看过来,还有看好戏的,叶泽恼羞成怒,当即骂道:“你有病吧?我就是看你是老同学好心想请你吃个下午茶,你这么激动干什么?真当自己是天仙了?给脸不要脸!拜托你别这么自恋,真以为我瞧得上你这种货色啊?”   许心瞳没想到他还倒打一耙,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你胡说八道!”   她一激动就忍不住掉眼泪,情绪失控,原本满肚子的话也不利索了。   叶泽冷笑,一副被冤枉的样子,跟路过的几个同事摊摊手:“你们说,我这叫什么事儿啊?好心没好报。现在的女孩子啊,怎么都这样?以为谁都喜欢她们啊,怪不得有问个路还被当成性骚扰的,哎——”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许心瞳气得抖如筛糠,越气越说不出反驳的话。   这时有人在外围道:“这是在干什么?”   这个声音一出来,四周瞬间寂静下来,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但很快,人群又不约而同朝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可供通行的道路。   站最前面的是他们的部门经理褚红,她正一脸尴尬,弯腰跟旁边那人不住鞠躬道歉:“对不起,傅先生,是我没有管好下面人,以后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回头厉声呵斥许心瞳和叶泽:“你们两个,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来好好检讨!”   许心瞳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憋屈又委屈,偏偏不敢反驳什么。   在上面人眼里,管你有什么原因呢,扰乱了公司秩序就是有错,她就是罪魁祸首之一。   其余人也是噤若寒蝉,怎么都没想到,无意间看个热闹还会撞上大老板。   不过,比起委屈,许心瞳心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丢人。   尤其是被傅闻舟看到这种事情。   她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面皮火辣辣的。   傅闻舟的神色却很冷淡,只扫了她一眼就移开了,仿佛根本不认识她这个人,只对褚红道:“褚总,你平时都这么处理事情的?”   褚红一愣,有点不知所措。   傅闻舟声音不算很大,语调平和,但掷地有声:“赏罚分明向来都是公司的一贯准则。”   他又随便指了个看热闹的员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人骤然被大老板点名,诚惶诚恐、磕磕绊绊地把事情的始末说了。   “这么说,是你先挑起来的?”傅闻舟看向叶泽,直接给这件事定性,别的话也懒得多说了。   叶泽支支吾吾地反驳:“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褚红狠狠瞪了他一眼,直接把他的话给堵回去,“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来!”又拍了拍许心瞳的肩膀安慰了两句。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很快消弭。   下午,温晓艺给许心瞳点了一杯咖啡,表示要给她去去晦气。   经过了这件事,许心瞳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勉强地笑了笑,接过咖啡抿了一口。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叶泽下午就被辞退了。   许心瞳总感觉其他人看她的目光不太一样了。有忌惮,有警惕……算不上不太友好,但就是有种敬而远之的味道,好像她是什么病菌。   就连一些协同工作,也没人来找她了。   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可为什么大家都开始讨厌她了?   回到家里,她垂着头将包包放到了一边,坐在沙发里发了会儿呆。   傅闻舟从厨房的方向过来,递了一杯温水给她:“喝点儿水。”   “谢谢。”她接过来,却没喝。   她这人藏不住事儿,情绪基本都在脸上。   沮丧的样子不要太明显。   傅闻舟是不屑于过问别人的事情的,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私事上,但看她这样,又有些不忍,后来到底还是开口询问:“工作上遇到困难了?”   许心瞳微怔,不明白他怎么看出来的。   她怯怯抬头:“褚总跟您说道我了吗?”   “?”傅闻舟实在跟不上她的脑回路,失笑,“为什么这么问?”   “她肯定跟你说了我什么,不然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事情了?”她说完更加沮丧。   感觉自己不止在同事印象里很差劲,在领导心里的印象也坏透了。   可是她根本也没有做什么。   “褚红没跟我说你什么。”傅闻舟道。   “真的?”许心瞳仍有些不相信,看向他,眼神希冀。   傅闻舟点头:“我骗你干嘛?褚红又不蠢,怎么会跟我说你的事情?”   像褚红那种老油条,刚才一个照面应该就发现他的态度倾向了,不然也不会直接调转枪口呵斥叶泽。   她本意是想直接和稀泥糊弄过去的。   她但凡脑子没问题,都不会跟他聊许心瞳。   探听老板的意思,是大忌,她没那么蠢。而且这么明摆着的事情,也不需要探听。   傅闻舟对孰是孰非其实也没什么兴趣,他早给叶泽判了死刑。   多问那一句,只是问给其他人听的。   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他肯定站她这边。   叶泽这种人的死活,关他什么事?   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员工,公司一抓一大把,麦田里一吹就是一大片,还在大庭广众闹出事情,显然情商也不怎样。   许心瞳的情绪还是挺低落:“大家好像都不太乐意搭理我了。”   “很正常,趋利避害而已,觉得你麻烦,不讲规则,当众拒绝才导致叶泽暴走,才有后续的一系列事情。他们会忍不住代入自己,这也挺正常。”   “这样吗?”   他点一下头,语气没什么变化:“你没做错什么,不需要过于谴责自己。”   许心瞳:“可是……都没什么同事跟我说话了。”   傅闻舟看向她,神色温煦:“褚红呢?她对你什么态度?”   许心瞳怔了一下,回忆道:“褚总安慰了我,让我不要多想,给委派了一些新的任务。”   傅闻舟:“那他们又是怎么看你领导的呢?”   许心瞳:“……啊?”她没懂,过一会儿踯躅道,“跟以前一样。”   “那不就得了。”他都笑了,“做好领导交代的事情就行了。同事而已,只要你好好干,往上走,很快你就是他们的领导了,他们只会巴结你,完全没必要在意他们怎么想的。人只需要往上走,所有人都会成为你的朋友。”   他拍拍她的脑袋,起身道:“快去洗澡睡觉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许心瞳望着他的背影,虽然不是完全懂,但感觉挺有道理的。   心情渐渐豁然起来。   他说的也没错,上班是为了挣钱,不是去交朋友的。   没准过两天就换工作了呢,谁还认得谁啊?   而且,也不是没人理她,温晓艺对她还是很好的。   许心瞳不多想了,去浴室里洗了澡。 第9章 不太熟   许心瞳这人没什么耐心,照例吹了没两分钟的头发就半干不干地出来了。   她用餐巾纸吸了吸头发上的水珠,确定没有水再滴下来就趴到床上开始刷手机了。   傅闻舟进来时,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就问她:“你头发不吹干吗?也不怕感冒?”   许心瞳:“不想吹了,手好酸,反正一会儿就干了。”   傅闻舟没再说什么,去了洗手间。   出来时,手里却多了一把吹风机。   许心瞳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将插头插到了她旁边,然后坐在床沿边替她慢慢吹起了头发。   她的发量很多,吹起来很麻烦,需要一边吹一边不停拨弄。   傅闻舟却很有耐心,慢条斯理地边吹边拨,修长的手指偶尔划过她发丝间的缝隙触压到她的头皮,传来电流般的酥麻感。   许心瞳忽然就不敢乱动了,就那么安分地趴在那边,任由他吹了半个多小时的头发。   她自己都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有这么乖的时候。   小时候她妈妈给她吹头发的时候,都说她像皮猴子一样,片刻都不安分。   许心瞳回过头,看到傅闻舟在低头将电线卷到柄上,犹豫开口:“……谢谢你呀。”   “谢我什么?”傅闻舟好笑地挑了下眉毛。   许心瞳觉得他的笑容里好像有别的含义,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她白皙的面孔在昏黄的壁灯下多了几分暖色,昏暗模糊了视线,看上去柔软可欺。   衣领口很低,不经意露出风光。   傅闻舟瞥到,下意识转开了视线,若无其事地将剩下的电线卷好了。   这晚,许心瞳睡得挺早的,不知道为什么,比往常都要早。   她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照例是脑袋背对着他,把自己缩在一个角落里。   可到夜半时还是没有什么睡意,又翻过身来。   这动静惊醒了傅闻舟。他问她:“睡不着?”   许心瞳愧疚道:“我吵醒你了?”   傅闻舟:“没有,我本来就睡得不是很沉。”   许心瞳:“你每天那么忙,还有睡不着的时候?”   他笑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她:“你呢,为什么睡不着?还想着白天的事情?”   许心瞳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就说出了心里话:“我好后悔,白天没有直接揍他一顿,现在回忆起来,真是越想越气。”   只怪她当时懵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你?揍他?”傅闻舟不做评价。   “看不起人啊?”许心瞳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冲他亮了亮肱二头肌。   耳边传来沉闷的笑声。很淡,微不可闻。   可许心瞳不知道为什么,耳朵红透了。   她把胳膊悄悄缩回了被子里。   为了缓解尴尬,她主动开腔道:“傅总,其实我挺想问你一个问题的。”   “问吧。”   “你的朋友多吗?”   “我没什么朋友。”   许心瞳惊讶地望着他,犹自不可置信。   谁知他下一秒笑了笑说:“但人人都想做我的朋友。”   许心瞳:“……你是在凡尔赛吗?”   她郁闷的小表情实在可爱,傅闻舟没绷住。   许心瞳觉得更郁闷了,不跟他说话了。   “还睡不着?”寂静了会儿,傅闻舟又问她。   “嗯。”她还挺实诚的,“小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是妈妈抱着我睡的,她会哄我,给我讲故事。”   她说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别的含义,只是有感而发。   来北京之后,和妈妈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其实她挺寂寞的。   “所以,要我哄?”傅闻舟忽然道。   他的语气太平淡了,许心瞳呆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脸颊不受控制地升温。   “才不是!”她裹着被子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耳边又传来他的低笑声。   -   过几天,市场部要出差,许心瞳赫然在名单之列。   “公费出差,太爽了,住的可是五星级酒店!总公司就是财大气粗!”温晓艺感慨。   “你也去吗,晓艺?到时候我们一间房好吗?”现在,她不想跟别人住。   “好啊。”温晓艺欣然应允。   出发那天,他们市场部差不多都去了,坐公司准备的大巴车。   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去的不是车站,而是停机坪。   不远处,偌大的停机坪上只泊着一架飞机,是市面上最常见的豪华客机湾流G650,可以进行长途的洲际飞行,航程远超其他私人客机。   机舱内也十分宽敞豪华,米色和棕色的软包显得复古而典雅,空调温度适宜,光线明亮而柔和。   “这是大老板的私人飞机吧。乖乖,这得多少钱?”刘晴在她们耳边嘀咕。   许心瞳倒是不知道傅闻舟还有这种私人飞机,不过也不意外,他车库里那些几千万乃至价值上亿的豪车都是随便停,拥有私人飞机也很正常。   这种可以长途航行的商务客机,出行会非常方便。   他们在飞机上吃过饭后又午休了会儿,下午两点,抵达某海滨城市。   公司安排的下榻酒店也是誉恒旗下极有名的度假酒店品牌,据说普通套间非旺季也要两千一晚,便宜他们了。   许心瞳和温晓艺被分到了一个房间。   收拾了一下东西后,两人喊了刘晴一道去吃饭,吃完饭又决定去游泳。   泳池在室内,号称恒温20℃,可下水之后温度却有些偏冷。   好在这个时节也不算太冷,尚算可以接受。   许心瞳戴上泳帽,“咚”的一下就跳了下去,像条美人鱼似的朝深水区钻去。   耳边响起温晓艺的惊呼声:“瞳瞳,你都不做热身的吗?小心抽筋啊,这水这么冷。”   许心瞳本来还没觉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忽然觉得小腿上的肌肉紧绷了,那跟筋好像瞬间被人拉直了,疼得她倒抽冷气。   她在心里暗骂温晓艺这乌鸦嘴,拼命划水朝岸边渡去。   可越慌张就抽筋地越厉害,她像是旱鸭子似的扑腾着,被灌了好几口水,直直朝下面坠去。   岸边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喊叫声、求救声……交织在一起,她意识越来越模糊,感觉被绑了个铅球似的不停在往下沉。   可快沉到底的时候,耳边似乎隐约听到落水声的巨响,然后,身子骤然一轻,被人拖举着浮了上去。   许心瞳后来的事情就不记得了,醒来以后,她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   “你醒了啊,瞳瞳。”温晓艺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许心瞳道了谢,捧着水却没喝,表情有点懵懵的:“是你救了我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就我那个水性?”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温晓艺的表情变得古怪,欲言又止。   许心瞳有种不祥的预感:“……救我的不会是老王吧?”   王忠年过五十,是市场部的老领导了。   温晓艺摇头:“不是王忠。”   许心瞳松了口气。   却听见她下一秒说:“是大老板。”   许心瞳差点被水呛住,更五味杂陈的是她接下来的话:“而且,他还给你做了人工呼吸。”   “人……人工呼吸?”许心瞳手里的杯子抖了抖,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看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温晓艺却笑了:“干嘛露出这种表情?你又不吃亏。这可是大帅哥啊!我的天,他身材也超级好,当时就穿个衬衫就跳下去了,你是没看到,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那八块腹肌,太难顶了……”   如果换个对象,许心瞳可能会跟她一起意淫。   可这是傅闻舟啊,她真不敢。   而且,她这会儿所有的思绪都在“人工呼吸”上……   他给她做了人工呼吸了吗?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许心瞳心情蛮复杂的,掏出手机下意识想要给他发条短信问一问。   可输入进去后,删删改改又给删掉了。   她呈“大字”躺在了床上,还是决定闭嘴。   问什么?   你干嘛给我做人工呼吸?   大概傅闻舟也只会平淡的回她一句“嗯,救你命”。   她在心里默念——那就是人工呼吸,救命的人工呼吸,别想太多了。   可一下午心里都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   翌日去做了市场调研,和这边早就约定好的几家公司碰了面,做了一些基础的调研。   回来时,许心瞳仔细核对着名单,把这几家公司一一划去,规划后面的行程。   中午她随便吃了点,午休了会儿。   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我这一觉睡了四个小时啊?”许心瞳惊讶不已。   “是啊,叫都叫不醒。快别耽搁了,洗漱一下,晚上有团建。”温晓艺催她。   许心瞳这才想起来还有活动,连忙起来换了身衣服。   烟粉色吊带,白色短外搭,脚上蹬了双银色靴子,她还画了个比较夸张的烟熏妆,把睫毛刷成了五颜六色的。   除了上高中那会儿,她没这么打扮过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么穿会非常猎奇,谁知到了酒吧才发现自己穿得挺普通,比她更猎奇的多的是。   许心瞳很快就忘了自己的猎奇,然后加入到了舞池中央的猎奇大队里去。   她越跳越嗨,感觉回到了高中的时候,这一刻无端有种放空的快乐,好像那些烦恼都瞬间远离她了。   目光朝舞池边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和陆卓靠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夏瑶。   她穿得很知性,白色收腰衬衫,棕色开叉半裙,外面搭了件同色的双排扣休闲西装,单手撑在吧台上,跟陆卓说笑着。   陆卓偶尔点点头,微微一笑,两人似乎相谈甚欢。   许心瞳心里莫名堵得慌,又想起那些不愿意想起的,整个人被一种极端愤懑的情绪包裹着。   她去旁边灌了几口酒,回来时加大了舞步节奏,尽情地跳起来。   很快,她就成了舞池中的焦点。   身材曼妙,骨肉匀停,露出的一截小蛮腰扭得跟水蛇似的。   旁边还有陌生的年轻人在吹口哨起哄。   许心瞳喝了点酒,脸颊红扑扑的,红彤彤的像熟透的苹果,媚眼如丝,又很澄澈,有种又纯又欲的漠离感。   不远处,陆卓看得脸色铁青,但是碍着公司其他人还在,没上去拉她。   有好几个年轻俊朗的小伙子跟她搭话,她都笑嘻嘻地回望过去,眼睛里似乎荡漾着水波。   陆卓忍了又忍,叫住一旁的温晓艺:“你去把她拉回来,这边生人多,别出什么事儿。”   温晓艺连忙应下,和刘晴一道过去把许心瞳架了回来。   “干嘛啊,我还没跳尽兴呢?”她觉得热,揭开上衣的拉链。   锁骨以下就是鼓鼓的胸脯,白色蕾丝半包着露出深深的沟壑,莹白如雪。   温晓艺连忙替她遮上:“你喝多了啊,瞳瞳?”   许心瞳有点儿难受,迷蒙着眼睛靠在她怀里,嘟哝着她听不懂的话。   “陆总,我先把瞳瞳带回去了。”温晓艺说。   陆卓冷淡地点点头:“路上小心。”   酒吧就在酒店后头,同是这座度假山庄的附属产业,外面都有安保和引路的人,也不怕两人走丢出事。   温晓艺艰难地把许心瞳搀到外面,许心瞳的力气却贼大,任凭她怎么拽也拽不动了。   “瞳瞳,别闹了,我们回去了。”温晓艺跟哄小孩似的劝。   许心瞳靠在她肩头哼哼唧唧。   “给我吧,你拖不动她。”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冷淡的男声,有些耳熟。   温晓艺不经意抬头,愣住了,说话都不利索了:“傅……傅Boss?您怎么在这儿啊?”   傅闻舟略皱了下眉。   温晓艺也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连忙将许心瞳交给了他。   对面是大老板,她到底不敢就这么一走了之的:“您……没事吗?”   “你去玩吧,我送她回去。”傅闻舟说,“这种年轻人的聚会,我没什么兴趣。难得出来一趟,别把时间浪费了。”   温晓艺顿时感动不已:“麻烦你了,傅Boss,这是房卡。”   -   对于温晓艺而言格外不好拖的许心瞳,在傅闻舟怀里格外听话。   因为他嫌碍事,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了。   一开始她还挣扎哼唧了会儿,手拍了他几下,可惜小姑娘没什么力气,跟搔痒似的。   后来她就乖了,不吭声了。   傅闻舟诧异地低头看了她一眼,意外地发现她窝在他怀里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呜呜咽咽着。   还嘟哝着:“你怎么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他脚步顿了一下,瞳孔微缩,继而用房卡利落地刷卡房门,将她放到了床上。   许心瞳闹腾起来是真闹腾,意识到他要走,忽然扑上来拽住他的胳膊,脸蛋在他衬衣上蹭来蹭去。   傅闻舟嫌弃地去剥她:“许心瞳,撒开。”   越剥越剥不开,她像条又腻又滑的美女蛇,不断往他身上攀。   傅闻舟自问是个定力非常强的人,轻易不为所动,被这么蹭来蹭去也不由觉得燥热。   他有些难言的恼火,可又无法一言说清这份恼火来源于哪些方面。   绝不仅仅是因为她此刻的放肆。   她两只手又软软地缠上来勾住他的脖子喃喃时,他忽然很温柔地问她:“你叫我什么?”   手里的力道却很大,深捏着她的下巴,像是要折断她似的。   许心瞳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双眸好似浸满了春水,委屈地望着他。   似乎很不理解,他为什么忽然这么凶了。 第10章 不太熟   傅闻舟不是个在意伴侣有过去的人。   许心瞳今年24岁了,有几段经历也很正常,现在的小姑娘谈恋爱都很早,何况许心瞳这种活泼开朗又受欢迎的女孩子。   但这不代表他不介意自己被当成另一个男人。   其实他当时也没听清她喊的什么,但肯定不是他,发音是什么“LU”。   然后她又絮絮叨叨了一堆两人的过往,他也听得迷迷糊糊的,第一时间是冷笑,扣着她的下巴质问她。   等她委委屈屈、迷迷糊糊地望着他时,他又恢复了清明,手里的力道也松了。   他跟个酒鬼置什么气?   他恢复了冷静,也没了耐心,将她撇开准备出去。   许心瞳却又在他身后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好像被抛弃的小猫。   傅闻舟复又停下了步子,下意识觉得。   他要是就这样出去,会有那么一丁点的罪恶感。   “喝点儿水,许心瞳。”他去一边替她倒了杯水,将她捞过来。   许心瞳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抬头,一双桃花眼迷离地望着他,欲语还休。   领口在她刚才的挣扎中挣开了,因为热,上衣敞开着,边缘松松搭在圆润的香肩上,露出一片白腻腻的肌肤。   她闭着嘴巴,不愿意喝,头歪到一边,嘴里依稀喃喃:“瞳瞳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   傅闻舟拿杯子的手一顿,下意识觉得这话甚是歧义。   此情此景,有点儿不对味儿。   许心瞳撒起酒疯来格外执拗,他又喂她时她竟然还发火,扬手就打翻了杯子。   傅闻舟觉得惊奇,他还没生气,她反而先委屈上了,好像他喂她水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傅闻舟什么气都散了,反而觉得好笑。   没见过这么能折腾人的。   -   许心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外套没了,身上穿的还是那条吊带,但是很明显擦过了,没有汗。   “谢谢你呀晓艺。”她揉揉发疼的脑袋说。   “谢我什么?”温晓艺也没多想,给她倒了杯水示意她喝点儿。   许心瞳接过来说“谢谢”,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   “瞳瞳,你以后还是不要喝酒了。”温晓艺欲言又止。   “怎么了?”许心瞳眨巴了两下眼睛,试探,“……我发酒疯了?”   “可能。”温晓艺说,“我把你拖出酒吧的时候,你怎么都不愿意,力气大到根本拖不动。”   “那后来你怎么把我拖回来的呀?”   “是老板把你带回来的。”温晓艺捧着脸花痴道,“傅BOSS真是太体恤下属了。他还跟我说,难得出来一趟要好好玩,不要把时间浪费了,然后我就把你交给他了。”   许心瞳:“???”   她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要炸开了。   是傅闻舟把她带回来的?   那身上的汗也是他帮忙擦的吗?   许心瞳的脸不受控制地烧起来。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登时头皮一紧。   她应该没有撒酒疯吧?   掏出手机翻到聊天框,她犹豫了很久,可到底还是关掉了——没那个勇气问傅闻舟。   要是她真发疯了,现在去问不是自投罗网吗?   她以后绝对不喝那么多酒了!   -   回到北京,许心瞳一颗心也没有平静下来。   好在年前事儿多,繁忙的工作占据了她大部分时间,久而久之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种事情了。   恰巧之后那一周傅闻舟去洛杉矶出差了,两人也没有互相问候的习惯,她又度过了一段时间的黄金单身汉生活。   这日,“二逼青年欢乐多”群里又开始讨论新的话题:   [梁思思:这个年去哪儿玩啊?]   [顾宇阳:不知道,信用卡全被我爸停了,苦哈哈,没心情去。]   [赵骞泽:你不去我们去,我信用卡恢复了哈哈哈。]   [顾宇阳:你滚!]   [梁思思:去北海道吧!我想去滑雪@许心瞳]   [许心瞳:我要加班,公司今年改革,总体定位都要改,最忙的就是我们市场部,特别忙。]   [梁思思:你老公那么有钱,你用得着这么拼?]   许心瞳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傅闻舟是傅闻舟,她是她啊。   说得难听点,他们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哪天凉了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最近对她挺冷淡的。   不过她也不是很确定。他这人心思难猜,又忙。   可能……就是单纯的忙。   想不通的事情她就不去想了,继续在群里叨叨。   聊着聊着,她忽然觉得腿上一疼,好像被什么咬了一下。   她伸手去摸,摸到了一个凸起的小包包,碰一下,又麻又痒还疼。   许心瞳在群里大喊发语音,说她好像被蚊子咬了。   其他人忙着讨论,压根没理她,没两秒就把她的话给刷下去了。   许心瞳快气炸了,只好自己爬起来去外面找红花油。   这季节居然有蚊子?可能是家里暖气太高了。   找了半晌才找到,奈何这蚊子叮的地方太刁钻了,她怎么都摸不到,不由大急。   这时,玄关的地方传来关门声,原来是傅闻舟回来了。   他正弯腰脱鞋。   许心瞳犹豫会儿走过去:“傅闻舟,你回来了啊。”   傅闻舟换好拖鞋,抬头看她。   她眼巴巴的样子不要太明显。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许心瞳脸一红,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就被他给看穿了。   她将红花油递过去:“我被蚊子咬了,你可以帮我涂一下吗?那个地方我涂不到。”   “这个季节有蚊子?”傅闻舟接过了红花油,挑了下眉。   许心瞳本来还不觉得,看到他这个表情,莫名有些不自在了。   怎么有点儿她在故意撒娇的感觉啊?   “我真被咬了,不信你看。”她转过去,手往后勾。   像是怕他不信,也像是证明自己,她自我嘲解地说,“都说蚊子喜欢叮胖的人,哎,我从小就招蚊子。”   她穿的是吊带,蚊子咬的地方有点刁钻,她把一边的吊带拨下去。   本来只是想露出一点儿给他看,谁知这料子是绸缎的,特别顺滑,吊带这一往下滑,半边肩膀的布料都滑了下去,香肩半裸,引人浮想联翩。   傅闻舟一眼就看到了她蝴蝶骨处的红肿,确实被咬了。可能是她自己又蹭又挠的,一片狼藉。   因为皮肤白,显得触目惊心。   偏偏旁边还有一颗红痣,颜色鲜艳,仿佛泣血,嵌在白色的肌肤上格外靡丽。   他不由想起在酒店那日,不慎见撞见的那幕。   许心瞳等了老半晌,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又觉得局促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有灼热的视线黏在她的后背上,她下意识拢上了衣服,不确定道:“……傅闻舟?”   “是有点肿。”他冷沉的声音响起。   语调平静,听不出丝毫异样。   许心瞳觉得刚刚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她站得挺累的,忍不住动了动酸痛的脚。   “去房间里吧。”傅闻舟说。   许心瞳很听他的话,去了房间里坐在床边任由他给他涂。   不知道是不是红花油生热的缘故,傅闻舟的掌心热度很高,搓着她的皮肤,好像在持续发热一样。   许心瞳忍不住动了动腿。   “别乱动。”他冷淡的声音里透着警告。   许心瞳不敢乱动了。   擦完红花油她才发现,腿内侧的地方好像也有点痒,忍不住伸手挠了一下。   “腿上也有?”   “嗯。”   有人给她发来视频通话,许心瞳随手接了。   是梁思思打来的。   可她还没开口,就听见那头傅闻舟说道:“腿打开点,别夹这么紧。”   梁思思:“……”你们在干嘛?!   许心瞳本能地将手机屏幕朝下盖在被子上。   可盖完后觉得不对啊,她这是干嘛?这不是越描越黑吗?   只怪她太紧张了。   意识到这点后,她连忙又把手机捞起来打算澄清。   结果,那边的梁思思已经很“识趣”地挂断了。   许心瞳欲哭无泪,在聊天界面狂轰滥炸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不要想歪了。]   [我被蚊子叮了,他在给我涂药!!!]   梁思思回复:   [你不用说了,我都懂。]   [不打扰你们了。]   许心瞳:“……”你懂个P!   关了手机后,四周陷入安静,她只觉得更加尴尬了。   好在傅闻舟还有事情,放下红花油就去了书房。   许心瞳悄悄松了一口气。   -   第二天起来,许心瞳发现早餐吃的居然是蟹黄包子。   她一连吃了好几个,吃完才发现不够了。   一盘本来就只有十个,个头还都不大,被她乱摸一通就只剩下三个了。   她下意识去看傅闻舟。   他似乎有事情,低头专注地回复着消息。   察觉到她的目光,傅闻舟朝她看来:“怎么了?”   许心瞳:“……我不小心把你那份给吃了。”   她把装蟹黄包子的餐盘推到他面前。   傅闻舟含义匮乏地扫一眼,唇边抿了丝笑:“胃口不错。”   许心瞳脸颊涨红。   她抿了抿唇说:“我知道我不应该吃了你那份,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的。我跟你道歉就是!”   “我阴阳怪气什么了?”他眸光转过来,幽幽的,凉凉的。   许心瞳头皮一紧,连忙说:“没有没有。”   傅闻舟无声地笑了笑:“快吃吧。” 第11章 不太熟   年前,市场部的工作特别多。这几日,许心瞳基本都要加班到很晚。   部门里的几个员工私底下都在抱怨,把陆卓骂了又骂。   许心瞳私底下和梁思思聊天的时候,梁思思就一个劲儿地怂恿她:[跟你老公反应啊。他可是你们集团公司大老板,陆卓还不是听他的。]   许心瞳给他发了一长串的“……”和“?”。   梁思思也很快意识过来了,又问她:[傅Boss知道你和陆卓的事情吗?]   许心瞳回了个“不”。   梁思思:[……祝你好运。]   许心瞳:[???]   梁思思:[傅Boss看着不愠不火的,其实骨子里是很强势的那种人吧,铁定跟我爸一样,大男子主义晚期那种。他要是真知道了你和陆卓的事情,肯定很精彩。]   梁思思:[有好戏看了。]   许心瞳:[???]   许心瞳:[当我打出三个问号,不是我有问题,而是你有问题。]   就这么盼着她完犊子?   而且,她也不觉得傅闻舟会为这种事情生气。   傅闻舟那种人……许心瞳想了一下。   她觉得他是那种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破防的人,情绪超级稳定。   两人同居一个多月了,上次S市发大水,誉恒旗下某制造公司大受打击,股价连日跌停,他也只是冷静地跟电话那头的负责人对话,给出建设性意见,何况是她这种小事。   想看到他发疯?下辈子比较实际点。   晚上回到家,许心瞳照例站到称上去称了称,给自己比了个“耶”的手势。   然后她又蹬蹬蹬跑到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前后照了照,拿腔拿调地说:“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问完后,她又咳嗽两声,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当然是许心瞳小姐了。”   正臭美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咳嗽声。   许心瞳吓了一跳,忙回头,傅闻舟就站在她身后,脸上的表情要笑不笑的。   她的脸不由自主地涨红。   “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啊?”她不由埋怨。   说完又觉得自己造次,小心地看他。   谁知他不在意地笑了笑,解释:“我喊你了,可惜你镜子照得太投入,好像没听到。”   许心瞳这下子真的社死了。   他还不如不说呢!   “你叫我有什么事情吗?”后来她问他。   “吃饭了吗?”   “…还没。”   “那一起吧。”傅闻舟说,“阿姨今天不在,我们出去吃。”   许心瞳说好,她不会做饭,也不想做饭。   傅闻舟?瞧着就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   “你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出门时,他扫她一眼。   “没有啊。”她心虚地转开目光。   傅闻舟无声地笑了笑。   -   傅闻舟开的是他车库里最不起眼的一辆奥迪,可牌照还是挺亮眼的。   “我来开吧。”许心瞳说。   “你开?”傅闻舟多看了她一眼。   许心瞳觉得他的目光里带着某种不确定的探寻,有点像是看扁她。   她不高兴了,小声说:“我这段时间天天开车上班,车技有显著提升。”   “显著提升?谁一个礼拜擦车两次?”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许心瞳面红耳赤,连忙找补:“那不是刚刚上路那时候的事儿吗?老黄历了您还在这儿翻旧账?!”   “走吧。”傅闻舟不笑话她了,勾了车钥匙按开车门。   许心瞳还有点不情不愿的,想要说几句证明自己。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在他眼里,她车技好不好本质是一样的,仍旧是没长大的小孩。   他对她的看法,并不会因为她车技提升而有什么改变。   这种郁闷直到抵达商场。   临近春节,商场大厅张灯结彩,洋溢着节日的气息。彩色的飘带缠绕着悬在挑空的顶楼,在热风机的吹拂下微微摇曳,大红色的中国结随处可见,连各大专柜门口都铺上了喜庆的红色地毯。   坐扶梯的时候,傅闻舟收到短信,低头回复了两条。   再抬头时,许心瞳已经站到了几层台阶上。   她穿着蓬蓬的面包衣,可这种宽松的衣着反而衬得她愈加娇小,露出的小手和巴掌脸都小巧玲珑,惹人怜爱。   她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跟只小松鼠似的上蹿下跳,好像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其实傅闻舟也挺不理解她的,这边商场每年过节不都这个调调儿,这有什么好看的?   许心瞳似乎永远都有旺盛的精力和好奇心。   她看了会儿,目光朝下时不经意跟他的对上。   傅闻舟唇角一牵,淡淡地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可他笑起来是真的好看,许心瞳莫名觉得很熨帖。   她抿了下唇,也对他露出个羞涩的笑容。   路过卖某品牌的专柜,她驻足看了会儿。   “这位小姐,您的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店里的新款。”柜姐连忙上前介绍,拿了一条米色的无袖羊绒裙给她。   纯色款,几乎没有别的装饰,但是版型非常好,看着优雅而知性,肩膀的地方还带一圈毛茸茸的边。   许心瞳爱不释手,可接过来随意一翻,看到了后面的吊牌。   她默默数了下:一个0,两个0,3个0……4个0!   她默默将衣服还了回去,笑笑说:“有点成熟,好像不太适合我。”   柜姐专业素养很好,笑着点头接过:“那您要不要看看别的?”   “好的,谢谢,你去招呼别的客人吧,我随便看看。”   对方都要走了,看到她身后的傅闻舟,像是被撞了一下,眼神惊艳:“您男朋友长得真帅!”   这倒不是客套话——许心瞳从她的面部表情变化上得出结论。   傅闻舟的好看是客观事实,许心瞳并不觉得奇怪。   但是,此情此景多少有点给她长脸的感觉。   她矜持地笑笑:“不是男朋友。”   心里快要乐开花了。   柜姐的“抱歉”还没开口,傅闻舟低沉有力的声音已经响起:“我是她丈夫。”   许心瞳心里微微震动,犹豫了会儿回头望向他。   他已经走到外面走廊上去接电话了。   傅闻舟高大英俊,在人来人往的人流里依然鹤立鸡群。   路过的行人多少也会驻足看他两眼。   他说,他是她的丈夫。   很简单的两个字,其中蕴含的责任却举重若轻。   结婚一个多月了,其实许心瞳对这段婚姻一直有种游离的感觉。   她和傅闻舟认识的时间不长,差距又这么大。   可这一刻,她真切地有种他们是一家人的感觉了。   这日晚上回去时,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翻开了结婚证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唇边抿了一丝笑意。   “在看什么?”傅闻舟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手里还端着一杯水,正静静喝着。   许心瞳吓了一跳,像是被老师抓包开小差的小学生似的,连忙将结婚证藏到身后,磕磕绊绊地说:“就是忽然想到,我那天拍照时好像长了一颗小痘痘,所以翻出来看看。”   “没有啊。”傅闻舟回忆了一下,说,“我没看到。”   “可能是工作人员帮忙P掉了吧。”许心瞳心虚地打了个哈哈。   傅闻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没多追究。   等他离开,许心瞳才悄悄拍着胸脯松了口气,连忙将结婚证塞回了柜子里。   晚饭吃的是面条,她没有吃饱,走到餐厅里打算再去觅点儿吃的。   餐厅和客厅是通的,她一出去就看到了摆在客厅茶几上的一个巨大的礼盒。   黑色的,上面还扎着金色的缎带,细心地打着一个蝴蝶结。   许心瞳走过去,想打开又不确定是不是给自己的。   想了想还是没动,先去厨房里给自己下了碗面。   傅闻舟开完视频会议从书房出来,随意朝客厅扫了眼,发现盒子没打开,失笑,缓步走到她身边:“给你的,为什么不打开看看?”   “给……给我的?”循着他目光朝向的方向,许心瞳又朝客厅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盒看了眼。   不知道为什么,心跳有点儿快。   “……是什么呀?”   傅闻舟笑,手随意支在她身侧:“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因为她是坐着吃面的,他和她说话时微微伏低了些。   她一抬眼,就能看到他撑在一侧的手臂,薄薄的棉布料勾勒出紧实有力的肌理。   目光往下,她看到不该看的,像是被烫到似的移开目光。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飘打在玻璃窗上,敲出一阵阵伶仃作响的声音。   四周太安静了,她觉得自己有点乱。   好像心里有一把小鼓在敲。   她飞快吃着面,头埋得很低,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傅闻舟闲闲的声音玩笑似的在她头顶响起:“头再往下,脸都要埋到面里去了。”   许心瞳噎了一下,咳嗽起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携着张纸巾,平静地递到她面前。   “……谢谢。”许心瞳垂着眼接过,胡乱擦了下嘴巴。   -   年会那天,许心瞳一早就起来打扮了,不但穿上了傅闻舟送她的新裙子,还戴上了徐慕梅女士送她的16岁生日礼物——一条白金项链。   她花了一个多小时给自己画了个淡妆,又精心做了挽发。   抵达年会现场时,明显感觉不少同事的目光都朝她聚焦过来,她心里美滋滋的。   “瞳瞳,你今天好漂亮啊。”刘晴和温晓艺都围过来。   一人摸摸她的项链,一人好奇地抬起她的裙裾。   “哇,这个面料好柔软啊,是全羊绒的吗?”温晓艺好奇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是别人送的。”许心瞳不好意思地说。   “真漂亮,看着就挺高级的。”刘晴恭维。   当然高级了,16万呢。   虽然不是他付钱,许心瞳心里还是在滴血。   感觉有点不值。   但是收获了一堆惊艳的目光后,许心瞳又觉得其实挺值的。   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很快年会就开始了,市场部的老领导王忠上台讲话,然后几个部门的领导和高层相继上台发表感言,都挺无聊的。   许心瞳没什么兴趣,趁着没人关注她,偷偷溜到一旁拿小盘子装了一大堆东西。   正吃得开心,不经意抬头,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正单手入兜,在落地窗边笑望着她。   可不就是傅闻舟?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西装的面料却不是纯色,而是黑中透着一点点淡淡的鸦青,衬得他那张立体分明的面孔分外矜贵,尤其是不笑的时候。   有种自然而然的淡然高远,令人高山仰止,望而生畏。   他身边还围着几个同样穿西装的男男女女,约莫是公司的高层。   他在其中,如众星捧月,却仍是泰然自若,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许心瞳觉得傅闻舟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这种气质正好是她所欠缺的。   所以,他可以成为领导,而她,只能做一个小职员。   两人间,好像有一道淡淡的鸿沟,难以跨越。   她捧着盘子的手略略收了收,目光落在他身边那些高层身上,犹豫着,到底没有上前打招呼。   许心瞳捧着盘子回到了座位上,年会致辞已经结束了,大家都在自由活动,气氛显然轻松了很多。   “瞳瞳你去哪儿了呀?”温晓艺找到她说,“快到游戏环节了。”   “游戏环节?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当然特别了!到时候,可以看领导们上台表演啊。”温晓艺兴致勃勃地说。   许心瞳当即明白了。   平时高高在上的领导,这种时候大多都会出糗。   对于普通员工来说,这挺新奇的,对公司而言,可以拉近上下级的距离。   第一个上台的是夏瑶,她今天穿得很性感。   大冷的天,黑色赫本裙勾勒出曼妙的身材,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迷人而怀旧的气息,实在抓人眼球。   她手里还拿着一支红色玫瑰花,叼在嘴里,在一片起哄中大大方方地对台下所有人鞠了一躬,然后唱起了一首情歌。   下面起哄声不绝于耳。   谁也想不到,平时高贵冷艳的女领导还有这么一面。   唱了会儿,不少人都发现了异样。   “她是不是在看陆总?”刘晴跟许心瞳咬耳朵。   “我怎么知道。”许心瞳下意识掰了一下手里的面包,塞了一块到嘴里。   不止是她们看出来了,不少人也看出了夏瑶的意思。   但今天这种氛围,对这种事儿没那么严苛,大家看热闹的架势更多,没往别的地方想。   而且,领导和领导之间搞暧昧,跟底下员工的性质不一样。   可惜,陆卓全程面无表情,端着酒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不接这茬。   除了视线对上时礼貌地笑一笑,没别的意思了。   “陆总也太高冷了,简直是不解风情啊。”温晓艺幸灾乐祸地说。   “也许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呢。”刘晴笑道。   夏瑶的人缘不怎么样,两人乐得看笑话。   许心瞳没半点儿兴趣。   夏瑶见此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坦然地下了台。   领导们一个个上去了,有让人大跌眼镜表现还不错的,还有让人啼笑皆非大出洋相的。   气氛推到了高峰。   有人却在底下悄悄说:“傅总也在啊,怎么没人去请他上台表演呢?”   这声音不低,四周听到的人都静了静。   这人多喝了两杯,话出口也清醒了,懊恼地拍了下嘴巴。   虽然没人真的敢上,但仍有不少目光朝东边角落里望去。   陆卓弯腰在跟大老板说话,他点点头,偶尔淡笑一下,心情似乎还可以。   “要不抓阄,谁抽中了谁就去。”有人提议。   得到了一致好评。   这种极小的概率,没人觉得自己会是倒霉的那个,很快他们就拿来了折好的纸。   每张纸一样大小,往里折成四边形,十几张里,只有一张有标记的,谁要是抽中了谁就去请大老板上台。   大家拍手叫好,很快就开始了。   许心瞳按顺序排在中间,随手抽了一张。   她抽的时候也不觉得自己会这么倒霉,所以只是随手一抓。   可等大家一一展开手里的纸时,她傻眼了——   所有人手里的纸都是空白的,唯有她手里这张——做了标记。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朝她望来。 第12章 不太熟   许心瞳不知道自己这算是运气好还是特别差,一时之间,欲哭无泪。   “瞳瞳,你不会是要反悔吧?”有个同事笑着打趣她。   许心瞳苦着一张脸告饶:“一定要去吗?”   该同事笑望着她,反问她:“你觉得呢?”   其余人也是一副“别玩不起啊”的笑闹样子,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许心瞳就知道,她这是非去不可了。   在所有人不怀好意的注视下,许心瞳朝傅闻舟走去。   彼时,傅闻舟正和陆卓商讨来年的战略制定,大老远看到她过去,略抬了下手,示意陆卓别说了。   陆卓微微怔了下,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后看到了许心瞳。   上次傅闻舟让他帮忙照顾许心瞳时,其实陆卓心里就有了一丝异样。   也曾往男女那方面想。   不过,他不好询问傅闻舟这种事情,之后观察傅闻舟的神色,他又打消了这种疑虑。傅闻舟对许心瞳关切之余有保持着应有的礼节和界限,他想,大抵他只是当照顾故交晚辈吧。   而且,他也不觉得傅闻舟这样的成功人士会喜欢许心瞳这种女孩子。   许心瞳当然有她的优点,但是,她幼稚起来的时候也很幼稚。   大抵不是傅闻舟这类人喜欢的类型。   思考的功夫,许心瞳已经走到了近前。   “你有什么事情吗?”傅闻舟略搭了下膝盖,抬头,对她笑了笑。   虽然他坐着,坐姿优雅而游刃有余。   她站着,可丝毫也没比他自在多少。尤其是当她近距离地望入他那双深邃漆黑的瞳仁里时,下意识就有些拘谨,说话也磕磕绊绊的:“……就是……就是……能不能请你上台表演节目?”   傅闻舟露出惊讶的神色,然后越过她朝她身后那堆探头探脑的同事投去一眼。   那堆人本来还一副跃跃欲试看戏的样子,乍然看到傅闻舟望来,登时吓得一个个站直了。   傅闻舟马上就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收回目光:“他们让你来的?”   许心瞳抿着唇,没吭声。   傅闻舟淡淡:“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许心瞳惊讶地看向他。   没想到他不问也能猜到,虽然不是完全准确,但八九不离十。   “真没规矩!”陆卓附在他旁边说,“不用理他们,连您的玩笑都敢开。”   “没关系,今天是年会,我不至于这么玩不起。”   在所有人包括陆卓惊诧的目光里,傅闻舟起身朝台上走去。   四周登时安静下来,说笑的、打闹的……通通停下。   他的上台,显然让大家都有些拘束。   其实这种场合,他本就不应该出现的,誉恒旗下的子公司数不胜数,科达非嫡系、在行业内也并不是处于领先地位的大公司,不应得到这样的重视。   更多人觉得大老板应该是心血来潮过来看看吧。   虽然他是微笑着的,可他气场太过强大,目光随意扫过下面时,几乎没什么人敢直接跟他对视。   傅闻舟浅浅一笑,拨了拨话筒:“我很吓人吗,这么怕我?”   他态度随和,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让气氛稍稍回落了些,不过,到底是大老板,下面众人到底不敢太放肆。只有几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实习生许是喝多了,嚷嚷着大老板也不能破例。   几个高层在下面擦汗。   谁知他也不生气,说,他没什么别的才艺,那就唱首歌好了。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里,他缓缓开腔,低沉悦耳的声线如复古的唱片机里流淌出来的曲目,带着时光溯回的错觉,不经意间,就有撩人心弦的性感。   他唱的居然是粤语歌。   许心瞳不可思议地问陆卓:“傅先生怎么会唱粤语歌?”   陆卓:“誉恒的总部就设在香港,他常年去港澳那边出差,怎么可能不会说粤语?”   傅闻舟唱完就下台了,因为太过惊艳,过了会儿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许心瞳事后问他为什么要唱粤语歌,他对她招招手。   她没多想,下意识就贴过去了。   然后,她听到他用波澜不惊的口吻一本正经地说:“这样就没人能发现我跑调了。”   许心瞳正喝饮料呢,差点喷出来。   她发现,傅闻舟这人看着很正经,其实幽默得很。   那天年会结束前,其实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快10点的时候,大家准备打道回府了,身后却忽然有人叫住她:“瞳瞳姐。”   许心瞳回头,发现是他们部门新来的实习生,好像叫什么周宇。   “你好呀。你有什么事情吗?”许心瞳跟他不熟,说话很客气。   周宇的脸涨得很红,说话磕磕绊绊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就是……就是那个……”   “那个什么啊?你是不是喜欢我们瞳瞳啊?”温晓艺起哄。   周宇的脸更红了,垂下头,几乎不敢看许心瞳。   许心瞳也有点尴尬,正准备拒绝,余光里看到傅闻舟朝这边走来,下意识站直了。   温晓艺和周宇也看到了傅闻舟,和许心瞳一样的反应。   傅闻舟倒是神色如常,面对他们拘谨的打招呼声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只是目光在掠过周宇时停顿了一下,说:“虽然公司里没有命令规定禁止恋爱,但同一个部门的同事还是要尽量避免,以免影响工作,或者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周宇又怕又躁,连忙鞠躬道歉。   这会儿,酒完全醒了。   许心瞳看到他腿肚子都在打摆子,心里默默掬了一把同情泪。   “我送你们吧。”他对温晓艺几人说,目光却落在许心瞳身上。   许心瞳本能避开,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   傅闻舟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   之后几天,日子都挺平静的。许心瞳除了上班工作就是和梁思思去逛街,小日子非常惬意。   那个礼拜六她还和梁思思一道去听了A大财经学院的公开课。   只是,没想到傅闻舟也会出席。   区别在于她们是挤在下面泱泱人堆里的芸芸众生,而他是坐在高台贵宾席上被重点邀请的嘉宾,周围围着的无一不是业界名流、富绅能人。   她远远望着他,这人今天穿的是一身裁剪得宜的藏青色西服,长腿交叠,眉眼淡漠,似乎跟周围的人天然有一道界限。   他严肃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的严肃,让人不敢僭越。   “这就是身家千亿的大老板的气场吗?”梁思思在旁边碎碎念,“你老公长得真好看啊。真有三十二了?”   许心瞳应一声,又无奈地说:“你之前不还说他很可怕吗?女人变得真快。”   “又不是我瞎说。”梁思思说,“你都没听过他那些事迹吗?听说他爸之前反对他创业来着,结果他自己跑国外去单干,结识了一帮三教九流,他爸那会儿都快气死了,差点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可后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人脉越来越广,他爸也奈何不了他,只能随他去了。你说,咱什么时候能混成这样啊?”   “等你什么时候硬气起来,不跟你爸要生活费的时候。”许心瞳嬉笑着拆她台。   “滚!”   聊着聊着又说起他的家庭背景,许心瞳其实不是很了解,只是知道个大概,但听梁思思这么扯,也有种恍然的感觉。   “有这么厉害吗?”平时从来没听他说过。   “当然不是夸张了,他爷爷现在退了,别看是个乐呵呵的老人,成天在大院里盘串逮着人就要跟人下棋,年轻时肩上扛三颗星,他姥爷更厉害……”   “不过,这些都是身外物,他本人也是个硬茬子啊,别看平时和和气气的,心可黑着呢。之前他跟康力那边争一块地,没两天他把负责人搞进去了……”   许心瞳听得咋舌,对他的认知更上了一层楼。   正听得津津有味,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带着笑:“我的八卦好听吗?”   许心瞳下意识地点了下头,然后身形顿住了。   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过了会儿,她才机械地转过身来。   傅闻舟不知何时从贵宾席下来了,就站在她们身后。   许心瞳尚且还算能维持镇定,最没出息的要数梁思思,抖得跟筛糠似的,好像他是黑山老妖,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把她们给吞了。   傅闻舟忍俊不禁,随意说了两句岔开了话题。   梁思思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这才不住跟他鞠躬,一溜烟逃走了。   许心瞳望着她的背影,在心里暗啐一口气:塑料姐妹,没义气!   年节前,他们需要回老家看望长辈。   许心瞳想了想,这日晚上还是跟他说了:“我们要不要去置办一点年货啊?或者给老人家带点儿什么东西?你不是说,要去玉泉山看你姥爷吗?我们这么空着手过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彼时,傅闻舟在沙发里看文件,闻言朝她望来:“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什么叫‘有点’道理啊?”许心瞳有一丢丢不开心。   傅闻舟失笑,交换了一下叠腿的姿势,好整以暇:“至于这么咬文嚼字?”   许心瞳反而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   她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于是机智地岔开了话题:“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说完补充道,“快过年了,到了年前那几天,要办的事儿可太多了,到时候会来不及的,要抓紧了。”   傅闻舟心道:你是急着去逛街吧?   可看她满脸希冀的模样,也没戳穿她:“明天怎么样?”   “你明天不用去公司吗?”   “不用,没什么大事的话,我用不着天天去公司。”   许心瞳点头,心道:不愧是大老板,就是自由。   像她这种小职员,敢旷工一天试试?   不用上面说,直系领导就直接一个电话过来把你骂得狗血淋头了。   许心瞳垂头丧气地想。   翌日是礼拜六,确实也是适合逛街的好日子。   许心瞳很久都没有睡过懒觉了,这日早上一直睡到9点才爬起来。   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后,她正要去洗漱,就见傅闻舟衣衫齐整地从外面进来,笑问她:“醒了?”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有种他耐着性子等她到现在的直觉。   她不由就不好意思地起来,弱弱道:“……今天休息。”   他点一下头:“我也没说你什么啊。”   许心瞳心道:你是没说什么……好吧,是她心虚。   他们去的是附近的超市,一家两层的超大型连锁超市。   傅闻舟负责推车,许心瞳负责选东西。   年货的置办非常有讲究,作为购物杀手的许心瞳很有心得,什么东西看似降价了实则没有降价,什么东西看似降价了其实还涨价了——她一清二楚。   傅闻舟看着她跑来跑去忙个不停,欲言又止。   该不该告诉她,她挑了一堆其实用不上的东西?   想一想还是算了,不差这点钱,何必扫兴?   许心瞳买的都是一些日用品,有蔬菜也有糖果,其实很多都用不上。   至少,傅闻舟用来宴客的糖果不会在超市挑,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够了吗?”她蹦蹦跳跳地回来问他,手里还抓着两条法棍,冲他晃了晃,邀功似的,“新鲜出炉的,10块钱两根,是不是赚了?平时都要10块钱一根的。”   傅闻舟笑而不语。   都早上出炉的了,当然减价了,到了晚上更卖不出去。   就她还乐颠颠地以为自己占便宜了。   去结账的时候,许心瞳看这人山人海的就发愁:“这可怎么办啊?要排到下午了。”   傅闻舟没答,推着推车径直到了角落里。   许心瞳诧异地跟上,就看到他在一个没人的柜台停了,取出了一张黑色的卡。   然后,工作人员就直接替他扫码、装东西了。   事后她才知道,这家超市就是誉恒旗下的连锁品牌超市之一。   回去的路上,许心瞳一直从侧面打量他,看得傅闻舟都不自在了:“干嘛一直看着我?”   “在想你到底有多少钱。”许心瞳一个不留神就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   这可是国内排名前十的连锁超市品牌啊!   她在心里老太太似的念叨。   这还是明面上的,不知道私底下他还有多少资产。   作为他的合法妻子,许心瞳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还不是很深。 第13章 不太熟   原定计划是第二天陪他去玉泉山那边看他姥爷的, 早上傅闻舟却接到了那边的来电,让他们直接回大院就好,一家人聚聚。   “你姥爷从那边过来?方便吗?”看到他收了手机, 许心瞳才开口。   “方便。”傅闻舟说,“警卫员送他过去, 能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这样说, 许心瞳也不多问了。   他们只拎了两盒礼品,抵达那边已经是上午10点整。   车在礼堂前面的一处空地上停下,许心瞳下来,他却让她稍等会儿。   见她疑惑, 他笑着解释, 这地方可不比外面, 巡逻的管得可严了,天王老子也不给你面子。   许心瞳眨了眨眼睛, 好奇地问他之前是不是有乱停车被警卫拖走车的前科。   问完后, 她一双大眼睛扑闪闪的, 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不知道是真好奇还是想看他的笑话。   可惜她终究是失望,他脸上仍那副是万年不变的淡然的样子:“这你得问这边的警卫员,我车被拖的话,一般都是我秘书去处理的。”   说完潇洒地启动车子,把车停去了前面。   许心瞳跺跺脚, 哼一声。   她就不信抓不到他的把柄一次!   从这儿到傅家还有段路,他们走路过去,路上还遇到了俩人。   是两个极英武的青年, 身量都挺高,一人大冷天只穿着件衬衣, 卷着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懒洋洋地衔着根草。照理说,这种玩世不恭的模样应是个讨人厌的纨绔子弟,可他眉眼沉静,一对剑眉密丽英挺,脸不板着都有种难以言说的冷锐气质,叫人不敢逼视。   另一个略高些,单眼皮,高鼻梁,模样清俊,比他似乎要略年长些,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两人从远处的路灯下缓缓走来,正低头说着话,都擦肩而过了,略高些的那个忽然驻足朝这边望了眼,笑道:“什么时候回的?怎么都不打声招呼?”   “刚到。”傅闻舟矜持地对他笑笑。   显然,算不上多么熟稔的关系。   “这是陆宴沉。”傅闻舟给她介绍。   许心瞳好奇地望过去,对方态度大方地对她点了点头。   许心瞳也跟他点了点,看向他身边那个秾丽冷峻的青年。   “这是魏珹。”   相比于陆宴沉的斯文有礼,魏珹只淡扫了她一眼,都不拿正眼瞧她。   许心瞳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也别过头懒得跟他招呼了。   别过时她才跟他吐槽:“你这什么朋友啊?一点礼貌都没有?”   “算不上朋友,前面大院的,不知道怎么来我们这边了?”   “以后不准你搭理他!就是那个姓魏的!”许心瞳气呼呼地说。   当时她真是被气到了,完全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事后到了傅家一回想,才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幼稚。   好在傅闻舟没怎么笑话她。   一家人都在,晚餐是家里阿姨做的,比之前在后海那边的那处四合院里吃的更合许心瞳的胃口。   那个阿姨做菜更咸,她还是喜欢咸甜口的。   傅闻舟的姥爷叫徐开霁,名字很文气,人也挺文气,不像是是领兵的,倒像是做文职的,只是瞧着很精神。   他在餐桌上笑着问了她一些问题。   都是一些很日常的问题。   一开始许心瞳还有些紧张,渐渐的就没有那么紧张了,徐老爷子没什么架子。   一顿饭快吃完了,一位容貌秀美的美妇才领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来拜访。只是,她一出现餐桌上的气氛就有些冷了。   徐老爷子和傅爷爷倒还顾忌着体面,傅奶奶则直接冷脸了,问她来干嘛。   许心瞳全程垂着头不敢吱声,回到房里才犹豫着问傅闻舟:“那是谁啊?”   傅闻舟正低头解袖扣呢,头也没回淡淡道:“庄咏宁。”   她还没来得及问庄咏宁是谁,又听得他补充道:“我爸外面的人。”   许心瞳的眼睛渐渐睁大,小手忍不住捂住嘴巴。   傅闻舟回头觑了她一眼,没好气:“瞧你八卦的样子,没你想的那么狗血。我爸跟我妈早就分居了,她跟她丈夫也早离了,这些年她就跟我爸在一起,虽然没什么名分,周边人都知道她。就我奶奶他们,觉得丢面子,不肯承认。”   许心瞳懂了,情儿。   虽然忍着八卦的心,但咕噜噜转动的眼珠子是骗不了人的。   傅闻舟笑:“很晚了,快睡觉吧。”   许心瞳这才躺到了床上。   不是第一次睡一起了,倒也没那么紧张。   只是,陌生的环境还是让她不太自在。   她辗转反侧了会儿,又转过来问他:“傅闻舟……”   “有话就直说。”   许心瞳这才红着脸说:“你姥爷刚刚跟我说了些话。”   他没开腔,等着她继续。   许心瞳这才软糯糯地继续道:“他说婚姻大事马虎不得,希望我们好好举办婚礼,不然丢的是他的脸。”   说完就有些忐忑地等着他开口。   毕竟,这话一说就有种她好像在胁迫他似的。   好在傅闻舟没说什么,只说那就办吧。   许心瞳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脸看,没看出什么虚实,只好闭上眼睛睡觉了。   这个年他们都是在这边过的,期间抽了半天时间陪他回了后海那边一趟。   傅闻舟在那一带有一座四合院,据说是以前一个王府改建的,许心瞳去之前还不以为然,进了院门顿时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看看这边瞅瞅那边,想伸手摸又有点害怕损坏的样子。   傅闻舟哭笑不得,说她真是一个合格的捧哏。   许心瞳一开始没懂,问他什么是捧哏。   傅闻舟面不改色:“就是很可爱的意思。”   许心瞳将信将疑,回头问他的秘书陶平:“陶秘书,捧哏是什么意思啊?是很可爱的意思吗?”   陶平明显楞了一下,然后老实地回答了她:“是很滑稽、惹人发笑的意思。一般来说,形容那人是小丑。”   许心瞳的脸黑了。   回到家里,她生气地跑到傅闻舟的书房去拍他的房门。   门一开,她就蹬蹬蹬跑过去控诉:“你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样?”傅闻舟在签文件,慢条斯理地把最后一笔签完才抬起头,眼里透出询问。   这么云淡风轻的,有种她反而在无理取闹的感觉。   许心瞳更加生气了:“我问陶平了,捧哏是骂人的话!”   “哦?你问陶平了?”傅闻舟噙着笑,似乎是没想到她真会去问别人。   “对!”   “怎么问的?”   “就是跑过去拉住他,然后我就……”她一边说还一边比划,形容着当时的情景,说到一半觉得不太对劲,连忙刹住。   她这是在质问他啊,质问!怎么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许心瞳快要气炸了!狡诈的家伙!   许心瞳气得那天都没跟他说话。   晚上要回大院访亲,傅闻舟过来敲她的房门。   没人应,似乎要把不理睬他的架势贯彻到底。   傅闻舟在门外站了会儿,给她发消息:[在吗许心瞳?]   没人回他。   他改而发了个红包。   另一边,正坐在床上的许心瞳听到手机里传来“叮”一声。   她捞过手机看了看,有些犯难了。   1个6、2个6、3个6、4个6……   这要不要收啊?   她心里天人交战。   后来她还是忍不住戳了一下,没办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就这样,一场小矛盾无形间化干戈为玉帛了。   可她在车上时还是不看他、不理他,大抵是觉得自己这么没骨气的行为不太好意思。   傅闻舟从侧边看她一眼,无声地笑了笑。   -   吃完晚饭,徐老爷子和傅爷爷去前边的露天石台上下棋了。   远远望去周边围着一堆老人。   但许心瞳知道,能在这地方闲逛的就没有哪个是真正普通的,你在路上随便碰上一个慈眉善目的,可能就是个了不得的老领导。   她踯躅着没敢往前面凑,傅闻舟从后面过来:“去打个招呼吧。”   许心瞳回头看他一眼,他朝她递出手。   她怔了下,犹豫会儿才红着脸把小手放到了他掌心里。   傅闻舟带她上前问了好,态度大方,几个长辈随口询问了几句就放他们离开了。   许心瞳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担心的事儿,好像都不是事儿。   这些人都挺和蔼的。   只要你不怕,好像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傅先生,你好厉害啊。”她忍不住崇拜地望着他。   傅闻舟微怔,不经意低头就望入了她那双澄澈水润的眸子。   明明是冬日,他却好似置身于春日的融融暖阳之中,午后的枝叶罅隙间,光斑在阴暗的地面上晃动摇曳。   傅闻舟老半晌都没有说话。   许心瞳走了会儿发现他没跟上来,又回头喊他:“傅先生!”   他这才回过神,迈步往前走去。   晚上有朋友喊他去家属楼那边聚会,他欣然应了。   挂了电话后,发现她还看着他,似是求解,他笑着解释:“几个老朋友,邀我过去一道聚聚。”   见她还看着他,他不禁笑了笑,“还有人想看看你。”   后面这句才是重点。   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发小。   十分钟后,他们在一栋灰棕色的家属楼下停下步子。   许心瞳往上望,感觉那黑洞洞的入口像是要把她吞没的一张大嘴似的。她不由踯躅,有点不敢往前。   傅闻舟已经抬步走进去。   她连忙小碎步跟上。   到了三楼,傅闻舟在一扇铁门外敲了敲门,然后就静等着。   过了会儿,防盗门里面那扇门打开了,钻出一张浓眉大眼的脸孔。   “来人谁啊?报上名来?”他笑嘻嘻地问。   “瞎了,看不到我脸?”傅闻舟嗤笑一声,毫不客气。   侯应祁也不在意,爆出一连串的笑声:“不好意思,天太暗,没瞧见您老人家。”说着将门拉开,目光却往他身后瞄,“这是……”   “你嫂子。”傅闻舟道。   他登时苦着一张脸:“不是吧?她瞧着比我小好多呢,真要我这么喊?”   傅闻舟:“你也可以不喊。”   他表情是很平静的,瞧着无悲无喜,可侯应祁认识他这么久了,他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一目了然。   他双手合十,一副怕了他的样子,大大方方地喊了许心瞳一声“嫂子”。   许心瞳却被闹了个大红脸。   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大自己七八岁的男人喊“嫂子”,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往上冒。   趁着他回头给他们找拖鞋时,她悄悄拉了拉傅闻舟的衣角。   傅闻舟回头:“怎么了?”   许心瞳面有难色:“能不能别让他喊我嫂子啊?怪肉麻的,你让他喊我名字好了。”   傅闻舟听着就笑了:“那你自己跟他说啊。”   许心瞳抿了抿嘴巴,小声说:“我怕生。”   “你还怕生?”他抑制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低笑声。   许心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在取笑自己。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侯应祁转身回来,把两双拖鞋递给他们。   许心瞳道了谢,怏怏不乐地换上。   穿上后她才发现,侯应祁给她的这双拖鞋是很俏皮的黄色,拖鞋上还印了小黄鸭的图案。   许心瞳:“……”她真有这么幼稚?   客厅的沙发上横七竖八躺了几个人,茶几上随手扔着一些瓜果点心和啤酒罐。   还有几人在前面的宴会厅里打牌,纸醉金迷,觥筹交错。   许心瞳躲在傅闻舟背后,偶尔好奇地钻出一颗小脑袋来张望。   “几岁了还不会喊人啊?”有道懒洋洋的声音忽然响起。   许心瞳循声望去,发现是周显扬。   她登时一身反骨上来,心道你又不是我的谁。   周显扬双臂枕在脑后,就这么大刺刺靠在沙发里望着她:“显扬哥,不会喊吗?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   许心瞳差点气炸。   什么人啊?!   望见她眼底骤然升起的怒气,周显扬忽的莞尔,从沙发里徐徐起身。   也不见他勾撑着什么东西,就靠脚底的那点儿力量,就这么稳稳站了起来,核心力量简直令人咋舌。   不过,许心瞳这会儿可不敢去惊叹这些乱七八糟的了,重点全在他望着自己的一双眼里。   锐利、冰冷,还带着那么点儿似笑非笑的揶揄。   他朝她走过来了。   许心瞳差点以为他要打自己,本能地抱头往地上一蹲。   周显扬愕然,露出个啼笑皆非的表情。   等了半晌没见他揍自己,许心瞳悄悄睁开眼睛。   傅闻舟和周显扬并肩在头顶望着她,表情都很无奈。   许心瞳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闹了个笑话,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让你喊一声哥怎么了?”周显扬嗤了声,似是不忿,“我是你……”   话没说完,被傅闻舟用手背飞快拍了下肩膀堵了回去。   许心瞳总感觉他们好像有什么瞒着自己。   去洗手间的时候,许心瞳听到角落里好像有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人说:“……你知道她爸是谁……不然?傅闻舟为什么会看上她?他这种人,无利不起早。”   许心瞳没听清,只是依稀觉得是在说她和傅闻舟。   她挠挠头,转身走了,没多想。 第14章 不太熟   许心瞳从厕所回来时, 客厅里多了一个人,一个让她意外的人。   陆卓正低头剥瓜子吃,侧脸安静, 一双手格外修长。   侯应祁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说着话,有时夸张地拍着他肩膀, 陆卓也只是矜持地笑笑, 显然不太适应这种热闹的氛围。   他这人,有时候确实不太合群,有点曲高和寡的味道。   许心瞳不知道他还跟傅闻舟的圈子有这种交集。   她一直以为,他跟傅闻舟只是工作上的上下级。   许心瞳站在那边, 过去不是, 不过去也不是, 有点儿尴尬。   陆卓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朝这边望来。   四目相对, 许心瞳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朝外面走去。   外面楼道里光线昏暗, 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夜风从楼下灌进来, 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许心瞳忍不住搓了搓手,下一秒,肩上披了一件外套。   许心瞳回头,刚要脱口而出的“傅”在看到来人后咽了下去。   竟然是陆卓。   “你怎么会来这儿?”陆卓问她。   这还是他们分手后,第一次私底下有交集。   许心瞳不知道要说什么, 尽管已经过去很久了,她还是有些僵硬,头皮都在微微发紧。   这是一种本能, 毕竟两人在一起那么久,就算分开了, 那些记忆是骗不了人的。   许心瞳心尖还是有种让人作呕的痛,也许不止是疼痛,还有难堪。   她好像一只巨大的蚕蛹,正被一层又一层的丝线紧紧缠着,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没答,陆卓也没有很快开口,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以他的骄傲,断然是说不出复合的话的。   但不可否认,他后悔了。他有时候会想,如果他当时不是骄矜执拗着不肯跟她解释,她是不是就不会跟他分手?   明明知道她就是这种脾气,脾气一上来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他还跟她较真,现在想想实在是可笑。   “外面冷,还是进去吧。”陆卓说。   许心瞳把他的外套摘下来还给他,没跟他打招呼就回了屋子里。   谁知转头的一刹那碰到了侯应祁,她做贼心虚似的,招呼都没跟他打就垂着头进了屋里。   侯应祁在屋子里找了会儿也不见傅闻舟,逮着旁边一哥们问了一嘴儿。   “阳台上抽烟呢。”这人指了指东边。   侯应祁过去推开阳台门。   傅闻舟看到他,将烟掐了:“屋里不坐,陪我来这儿吹冷风?”   “老婆都快跟人跑了,还在这儿跟我开玩笑呢?”   “?”傅闻舟挑眉。   侯应祁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意,道:“那个陆卓,是你下属吧?”   傅闻舟没明白他的意思,静等着他下面的话。   侯应祁:“我刚刚本来想出门买包烟,结果看到你老婆跟他杵一块儿,两人还挺亲密的,他还给你老婆盖外套……”   后面的话他不说了。   有些事儿,说太明白就没意思了。   -   那天回去的时候,许心瞳觉得傅闻舟挺奇怪的,似乎要比以往都要沉默。   她好一次忍不住回头看他。   阴影里,他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偶尔车窗外滑过一道道流光,照亮他的面孔一瞬。   但很快又归于晦暗,莫测难辨。   她莫名有点儿害怕,路上都没敢吭声。   回到家里,许心瞳就急匆匆去洗澡了。这次她没有偷懒,似乎也预料到了什么似的,把头发完全吹干了才出来,然后将自己整个人都藏在了被子里。   过了会儿,傅闻舟从外面洗完澡进来。   她清晰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下意识心尖儿颤了颤。   “许心瞳。”傅闻舟在床边坐下,唤她。   她没有出声。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傅闻舟道。   许心瞳藏在被子里的手哆嗦了一下。   不过,她没马上出来。   心里多少还有一点侥幸心理,以及……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傅闻舟每次这样郑重其事跟她说话的时候,好像都有很要紧的事情。   她犹豫了很久,后来还是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有事吗?”   “不装睡了?”   许心瞳:“……”这种时候他不该就坡下驴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这么认真地翻旧账?这是一个成熟的人应该干的事情吗?   这像话吗?!   许心瞳的脸涨得通红,红到发紫,可憋来憋去,她到底值憋出一句:“没装睡,刚刚醒。”   傅闻舟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不可置否。   许心瞳莫名心虚,但是转念一想,她干嘛要心虚啊。   于是,她把满肚子的话都咽了下去,梗着脖子跟他对视,主打一个气势上不落下风。   傅闻舟看了她好一会儿,将目光收回,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你跟陆卓是怎么一回事?”   许心瞳愣了一下,没懂。   或者说,那时候她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可这种迟钝,落在傅闻舟眼里就成了一种心虚。   他心里无来由地钝痛了一下,眸色冰寒。   好像有什么压抑在胸口,无法挣脱,无法排解,闷闷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可他心里其实也清楚,不应该这样。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这样的。   就算她真跟陆卓有什么,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而且,比这更让人感觉无法理解的是他此刻情绪的失控。   傅闻舟沉默地松了松领带,没说话。   气氛莫名就降到了冰点,好像寒冬腊月被冰封的湖面。   许心瞳张了张嘴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半晌她也只是徒劳地挤出一句:“他是我前男友。”   本来想解释点儿什么,可似乎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好说的。   她的目光悄悄落在他冰冷寒凉的脸上,那些话又咽了下去。   她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要解释啊?干嘛这么质问她?搞得她好像红杏出墙了似的。   她说不出的委屈、酸涩,感觉他莫名其妙的。   -   之后两天许心瞳都没搭理傅闻舟,早早就起床去了公司。   公司放假了她就约梁思思一道出去玩。   “跟你老公吵架了?”这日去商场逛街时,梁思思关切地问她。   “没有!”   “那你脸色这么难看?”   许心瞳哼一声说:“那是因为我昨晚踩到了狗屎!”   “那你确实挺倒霉的。”梁思思笑,也不戳穿她。   许心瞳被噎了一下,却也不好反驳,哑巴亏只能自己吃了。   她买了一堆东西回去,因为东西太多了,两只手拎不过来,只能艰难地一只手吊三只袋子,竖着挪着进单元楼。   “我来。”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下一秒,她左手里的三只袋子已经被傅闻舟接过去了。   许心瞳回头看,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小脸还板着,过了会儿,别过头去不看他。   电梯缓缓往上升。   银色的镜面上,模糊地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形。   一高一矮,对比鲜明。   许心瞳盯着镜子里的两人很久,觉得自己莫名又矮了一头,连生气都没什么气势,憋屈极了。   回到家她也没跟他说什么话,脱下鞋子就去了房间里。   过了会儿,傅闻舟过来敲她的门。   没人开,他拧开门把手进去了。   许心瞳背对着他躺在那边,显然是不想理他。   “过年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他问她,“我们可以出国去玩。”   “要工作,去调研。”她硬邦邦地说。   “好吧。”傅闻舟也没生气,只是失笑。   等他走了,许心瞳才转过来,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发了会儿呆,忽然烦躁地抓起枕头□□了好一会儿。   傅闻舟第二天就出国出差去了,据说是要去洛杉矶那边处理一个矿山开采权转移的问题。   许心瞳乐得自由自在,发了消息给梁思思,又约了两个小伙伴决定一道去法国玩。   他们晚上就出发了,历经八个多小时,抵达里昂机场。   许心瞳把行李扔给顾宇阳,背着自己的小熊背包和梁思思开开心心地进了机场大厅。   两个女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看哪儿都新鲜。   他们先去了附近的酒店下榻,许心瞳和梁思思一个房间,两个男生住在隔壁,彼此也有个照应。   “有事打我们电话。”顾宇阳叮嘱她们。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烦。”梁思思不耐烦地赶他。   “你别不当回事儿,国外可不像国内那么安全。你瞧这地方漂亮吧?风景秀丽人来人往的,坏人可多了,还有当街打劫的。而且,越是繁华的地方就越危险,什么人都有。”   “知道了知道了。”梁思思和许心瞳翻了个白眼。   顾宇阳这才走了。   晚上他们早早就睡了,准备养精蓄锐,第二天再去美美地玩。   谁知昨晚赶路太累,她们翌日起来都9点了。   许心瞳和梁思思紧赶慢赶地洗漱好,换上衣服去敲隔壁房门。   心里还纳罕这两人怎么不来喊她们,正常情况,他们早骂翻天了。   谁知,两人过了几分钟才来开门,头发乱得像鸟窝,身上衣服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刚刚套上去的。   四人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半晌,许心瞳和梁思思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早知道你们也睡懒觉,我们就不用那么赶了啊?!”   半小时后,三人在顶楼的餐厅吃了美美的一顿中饭。   然后,他们又去逛附近的商场。   广场上有电车经过,惊起停栖的白鸽。出门没两步路,天上下起了雨,过马路的行人熟稔地取出了伞撑开,街面上漂浮着一张张五颜六色的伞面,挤在一起像一朵朵盛开的蘑菇云。   他们加快脚步,终于赶在大雨倾盆之前抵达了商场。   可身上还是有些淋湿了。   许心瞳把外套脱下来,在屋檐下抖了抖,和梁思思用纸巾互相给对方擦头发。   坐扶梯的时候,许心瞳还上上下下张望着。   “你站稳了,别一不小心掉下去。”梁思思说她。   “怎么会?”她拿出手机,对着镜头开始自拍。   这一层旁边还有一排扶梯,上下顺序正好相反。   两排扶梯遥遥对望,对面下来的人可以将上行的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傅闻舟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许心瞳。   “要工作,去调研。”临行前理直气壮的话忽然跃入他脑海。   他提了下嘴角。   “是先去酒店吗?”陶平问完才察觉到身边人的心不在焉,不由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然后,一眼就看到了许心瞳。   她穿着白色的薄款风衣,衣襟却是全敞的,里面是件裸色的内搭。   两根细细的吊带挂在白皙的脖颈上,清纯中透着一□□惑。   “……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陶平惯会察言观色。   “不用。”傅闻舟平静地收回目光,“去酒店吧。”   “好。”   -   这一天,他们在外面野了一天,回去时身上都是汗。   许心瞳先去洗了个澡,换了套干净的睡衣。   她取出手机时才发现上面多了几条未读短信,划开一看,是傅闻舟发来的。   [到了吗?工作调研还顺利吗?]   许心瞳撇撇嘴,回复他:[顺利得很。]   [就是有点累,腰酸背痛的。]   [哎,资本家,就会压榨劳动人民。]   发完觉得自己是不是回复地过于及时了?就应该晾他几分钟再回的!   他们还在吵架,还在吵架!   傅闻舟没有再回复她,可能去忙了。   但是,这就显得她那三条亟不可待的留言——格外地上赶着。   许心瞳小小地郁闷了一下,把手机反扣在了桌面上。   下次他再给她发,她绝对要等上半个小时再回!   -   许心瞳怎么都没想到,会在里昂遇到傅闻舟。   那是两天后的事情。   那天下午,她和梁思思几人去附近的华人街参加庙会活动。   这次的庙会据说是国内某家大型集团公司全程赞助,规模非常大,到了现场几乎是人山人海,不止是华人,还有很多外国人也过来观看武术、书法、舞狮等表演。   大街小巷都挂满了红灯笼,节日的气氛非常浓郁。   许心瞳和梁思思挤在人群里,被人潮推向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台子。   不过她们也只挤到外围,往前有当地的武警和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巡逻维持秩序。   过了会儿,驻里昂的总领事上台讲话,给当地人和华人介绍此次庙会活动的概况,要宣扬的文化内核。   许心瞳从来不喜欢听这种,跟开会似的,听了会儿就没兴趣了,撇下梁思思一个人去旁边的书法摊子上看热闹。   作画的是个老头,她问旁边一个华人这是谁,画的什么啊。   这人一脸她少见多怪的样子,说这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位旅法画家,一幅画能拍出高价。   老头画了会儿,四周掌声如雷。   他笑着一一点头颔首,目光逡巡一周,落在了无动于衷的许心瞳身上,不由不悦道,她是不是觉得他画得不好啊。   许心瞳回神,连忙摆手:“不是不是的,您画得很好。”   对方仍然不开心,把笔递过来,说她一看就是高人,非要她也画来展示一下。   许心瞳欲哭无泪,她又不懂欣赏这个。   果然还是要随大流吹彩虹屁啊,不然就不会有这种无妄之灾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也只好拿过笔,在纸上一顿鬼画符。   四周爆出一阵阵哄笑。   许心瞳知道自己确实不学无术,被人嘲笑也认了,正要扔下笔跑路,一只宽大有力的手稳稳扶住了她的手,握着她在纸上重新落笔。   一笔一划,苍劲有力,只一会儿就描摹出惟妙惟肖的山水图。   形神兼具,栩栩如生。   熟悉的气息钻入鼻腔里,许心瞳僵直着身子不敢乱动,像是被一根绳子捆住了似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起来。   “身板挺直点儿,别弯腰驼背的。”傅闻舟轻易就握住了她一截纤腰,在她身后道。   笑音低沉,低不可闻。   许心瞳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双腿无力,酥酥麻麻,徒劳地被他拢在怀里。   这样近距离相抵着,才感觉两人身高差距大,体型也差距大。   她觉得自己就像他怀里的一只小玩具。   可以随意摆弄。   傅闻舟画完就松开了她,收笔直起身。   四周没人喝彩,一阵的静默。   不是他画的不好,是画得太好了,哪怕不懂鉴赏的也能看出那画家和他的差距。   那画家的脸色果然很难看。   傅闻舟笑着伸出手跟他相握:“雕虫小技,献丑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怔松了一下,也跟他握了一下。   “在聊什么?”有人在后面笑着道。   众人回答,发现竟然是总领事,虽他笑容和煦,一帮人也不敢造次了。   “傅先生,怎么不去前面看看?”总领事却客气地跟傅闻舟攀谈。   傅闻舟说:“这就要过去了。”   许心瞳发现对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善意的打量,有几分紧张,也有些不好意思。   但还是大方地伸出手,自我介绍:“我是许心瞳,傅闻舟的……”   她下意识看向傅闻舟。   傅闻舟笑着补充:“我妻子。”   许心瞳心尖儿麻了一下。   可恶,明明这么普通的两个字,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地苏呢。   许心瞳移开视线,小手一紧,低头一看,被他牵住了。   连日来的龃龉,好像在这一刻冰雪消融般消散了。   她顺从地被他牵着往前面走去。 第15章 熟了吗   跟着傅闻舟回到酒店, 许心瞳才想起来要给梁思思他们发消息。   她连忙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发过去,说明了原由。   梁思思回了她三个“?”。   许心瞳心虚,发了个讨好的表情包。   梁思思回:“重色轻友。”   许心瞳又回一个狗腿的表情包。   梁思思不理她了。   许心瞳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很快, 她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因为房门打开了,傅闻舟从洗手间里擦着头发出来。   许心瞳把手机下意识藏到了身后, 藏完又怔了一下, 又掏了出来,就放在膝盖上,望着他。   傅闻舟不觉就笑了一下,忽然就有闲心调侃她:“不是去调研了吗?这么快就完成了?”   许心瞳脸皮薄, 没绷住, 脸一下就红了。   她徒劳地解释:“……本来是要去调研的, 突然改了路程。”   “是吗?”傅闻舟语调微扬,略阖了下眼帘。   几乎是一瞬的功夫, 他倾身贴近她, 单手支在了她身侧。   就这样, 完全把她笼罩在了他的阴影中。   许心瞳说不出话了, 愣愣地望着他,心乱如麻。   她本能地抓住了搁在膝盖上的手机,无辜地望着他。   傅闻舟又问她:“没骗我?”   许心瞳心虚不已,不由就想起自己之前给他发的大言不惭的话,什么“资本家就会压榨劳动人民”什么的……   他不会是要秋后算账吧?   许心瞳更加紧张了:“没骗你!”   傅闻舟定定望着她, 像是某种审度。   他英俊逼人的面孔近在咫尺,眼眸锐利,哪怕不咄咄地望着一个人, 也叫人心惊胆战。   许心瞳几乎是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他就这么盯着她看了半晌, 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没有就好。”   然后从衣柜里拿了套居家的睡衣。   许心瞳以为他要去洗手间换,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谁知他下一秒仰头将上移脱了下来。   许心瞳的眼睛黏住了,目光不自觉落在他的后背,宽肩窄腰、肌理紧实,薄薄的皮脂恰到好处地覆盖在骨骼和肌肉上,完美的倒三角身材。   许心瞳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都忘了闪躲。   她怀疑自己的心跳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好在他很快穿上了上衣。   许心瞳下意识摸了下鼻子。   心道:好在没流鼻血,不然这洋相可出大了。   他他他……他怎么可以当着她的面脱衣服啊?他这是在诱惑她?!   他难道不知道她的意志力很薄弱吗?!   “你这是什么表情?”傅闻舟俯身盯着她好整以暇地瞧。   许心瞳眨了两下眼睛,强自镇定:“就是觉得你身材好像还挺不错的,哈哈——”   她想用打哈哈来缓解尴尬来着的。   谁知,傅闻舟波澜不惊地说:“你看了?”   他表情是很平静的,看不出什么,许心瞳莫名觉得头皮发麻。   她想说没有,可她确实是看到了。   她磕磕绊绊的:“……我可没有偷看呀,是你自己……”   她本还在绞尽脑汁地想掰扯点儿让他相信,却看到他唇角微扬,也不说什么,转身走去了会客厅里。   他还有工作。   许心瞳呆呆望着他的侧影,他已经开了笔记本,低头在跟那边的高管发消息了。   她莫名就觉得自己好像被涮了。   这人……这人真是……   她想不到什么词儿来形容,有点愤愤地咬了下嘴唇。   -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许心瞳晚上睡不太安稳,人像只小皮球似的滚来滚去。   有一次还滚到他身边。   傅闻舟伸手一探就摸到了一片柔软滑腻,不由一顿。   许心瞳没醒,还在哼唧。今晚的月色很亮,她整个人光裸着后背,皮肤莹润洁白,嫩得不可思议,妖一样。   傅闻舟有那么会儿的停顿,然后才扯过被子,帮她盖好。   第二天许心瞳起来时,身边已经没了傅闻舟的身影。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迷茫地在屋子里搜寻了会儿,然后跳下床,走到落地窗边把窗帘往旁边拉。   果然,傅闻舟在外面的露台上打电话,侧对着她,长身玉立,挺拔的身形如松柏。   她的目光在他清冷的下颌线上逡巡了一圈。   傅闻舟似乎能察觉到她的目光,朝这边望来。   她吓了一跳,逃也似的收回。   傅闻舟打完电话回到屋子里,发现她已经洗漱完毕了,正眼巴巴望着他:“我们去吃早饭吧,我饿了。”   “早饭?”傅闻舟皱着眉头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上的时间,然后反问她,“你觉得这个时间点还有早饭?”   许心瞳如梦初醒,如遭雷击,甚至都有些气急败坏了:“……你不早点说?!我还等你那么久!”   傅闻舟无语凝噎:“……就算你不等我,你起来那个点儿也没早饭了。”   许心瞳的脸涨得通红,跟他大眼瞪小眼。   傅闻舟先她一步笑出声来,替她挽尊:“不过,酒店里虽然不供应了,我们可以去外面吃。”   许心瞳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衣领。   傅闻舟又说:“对了,还有一件事。”   她点头,示意他说,她听着呢。   就看到傅闻舟走到落地窗边拍了拍窗帘,说:“这是自动帘,以后别用手扯,扯坏了要赔的。”   许心瞳:“……”   -   去的是附近一家港式茶餐厅。   老板却是德国人,会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和粤语,据说早年去法国留学,又去香港创业,最后才回到里昂定居。   傅闻舟落座后,没几分钟他就过来跟他打招呼了,主动说的中文。不过,他的汉语显然不怎么样,怪腔怪调的,像是含着什么在嘴里。   许心瞳听得难受,但不好说什么,低头用喝茶掩饰。   傅闻舟却毫不客气地说:“你还是说法语吧,我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句是法语。   对方一愣,继而爽朗地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   聊了会儿他似乎才发现许心瞳,问:“这位美丽的小姐是……”   “不是小姐。”傅闻舟端起茶喝了口,淡声道,“我妻子,你得喊嫂子。”   许心瞳差点一口茶呛在喉咙里。   夭寿啦!这个满脸胡子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大叔竟然比傅闻舟小?   这个世界太玄幻了!还是外国人都长得这么沧桑?   大胡子老板性格豁达,一点也不介意,居然真的喊她嫂子。   许心瞳囧了个囧。   好不容易送走她,傅闻舟替她添茶:“菊花茶,清热解火,多喝点儿。”   许心瞳总感觉他是在内涵她,老半晌没说话。   “怎么了?”傅闻舟发现了她的异样。   许心瞳没注意,一个不留神就把心里话给吐露了:“你老内涵我。”   说完忙捂住了嘴巴,小心翼翼看向他。   傅闻舟都笑了:“我内涵你干嘛?”   许心瞳想说又不敢说。   傅闻舟:“说。”   许心瞳这才说:“拿我寻开心。”   她甚至觉得这是他的乐趣之一。   别看他表面上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有时候坏得很。   他平时是不是没什么娱乐啊?   傅闻舟慢条斯理地喝完一口茶,才说:“我为什么要拿你寻开心?”   许心瞳不太确定他的意思,不由望向他。   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透着毫不设防的天真和好奇,像误入森林的麋鹿。   傅闻舟笑了,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里的茶杯,又问她:“你呢,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一个人是基于什么情况才喜欢拿另一个人寻开心?”   他这话看似是问句,但似乎不是问给她听的。   许心瞳脑袋迟钝,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起来。   嘴里的咖喱鸡肉好像也没什么滋味了,她看着他,都忘了要说什么了。   傅闻舟继续:“瞳瞳,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跟你结婚?”   许心瞳更加不好回答。   也没想到,他会问她这种问题。   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得不出什么结论。   傅闻舟还在等她,许心瞳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我听话?”   傅闻舟说:“听话的可多了去了。”   许心瞳卡壳了。   有预感,他下面要说什么了,她一颗心跳得极快,又有些不知所措。   这段看似草率的婚姻,竟然也到了一个胡同岔口。   只是,不知道前面是路还是死胡同。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他是她妈妈替她精心挑选的相亲对象,肯定坏不到哪儿去。   她从小听妈妈的话,又加上陆卓的原因,情绪急需一个宣泄口。   在那个恰当的时机,他出现了,于是就成了那个恰当的人。   但她一直都不是很清楚,他是怎么看待她的。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奢求过他会喜欢她。   大家能相敬如宾,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状态了。   殊不知,这段时间傅闻舟心里的煎熬并不比她少。   他得承认,他一开始选择和许心瞳结婚,除了年龄到了的缘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周振远。   一开始他也无所谓,她总有一天会知道,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害怕她会知道这件事,在她面前更是绝口不提。   老半晌不见他说话,许心瞳有些忐忑地望着他,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继续这个话题。   总感觉,他吃准了自己没什么耐心,在这儿等着她开口呢。   许心瞳既觉得懊恼,又无可奈何,只好说:“我不知道。”   这话几乎是带着几分小脾气冲出来的。   说完又有点后悔,小心翼翼地去窥探他的神色。   傅闻舟就端坐在那边静静望着她,唇角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从她的角度侧望过去,鼻梁高挺,下颌线干净利落,喉结微凸,一派成熟男人的优雅风范,端的是游刃有余,轻易就能震慑住她这样的年轻女孩。   她自忖玩不过他,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在这种漫长的拉锯中好像一条被搁浅上岸的鱼,呼吸都渐渐困难起来。   她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心里难免生出些懊恼和愤懑。   “来,吃菜,这个菠萝饭挺好的。”傅闻舟这个时候却给她夹菜,让她吃。   许心瞳根本没动,照理说,她应该就坡下驴的。   可她就是不服气,就是要刺头一把:“港式茶餐厅还有菠萝饭?看来您选的这餐厅不是很正宗。”   傅闻舟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许心瞳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由泄了气。   就这样,两人静坐了好久。   半晌,她听见打火机机扩开启的声音,抬头望去,原来是他摸了根烟出来。   见她看他,他也没收起来,而是问她介不介意。   这种时候,她应该回答不介意的,可她偏要回答介意。   他像是遛她似的遛了这么久,她心里有气呢。   尤其是他这副云淡风轻的镇定模样,更显得她像个小孩子似的幼稚。   “那就不抽了。”傅闻舟不在意地把烟收起来。   许心瞳还坐着呢,头顶却忽然被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   她讷讷抬头,他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条手臂就支在她身侧,面孔含笑,是那样温和英俊的一张脸。   可他望着她的眼睛,又好像氤氲着一团浓雾,深不见底,要将她拽入混乱的深渊里。   午后的阳光很耀眼,窗边却下着深绿色的窗帘,密不透风,只从绒布的缝隙中透出一点点光线。   在昏暗的地板上,落下一道逼仄的细线。   随风摇曳,明晃晃地晃动。   许心瞳的那颗心,也随着这道左右摇摆的细线不断地曳动。   那天他跟她说的话,很久以后她都记得。   他这样说:   “不喜欢为什么要跟你结婚?”   “你不觉得你很特别吗?”   吃完了,服务员进来收拾,然后站在门口很久都没走。   许心瞳当时脑袋空荡荡的,不知道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就那么站在门口跟他大眼瞪小眼。   服务员表情尴尬,又不会中文,只能看向傅闻舟。   傅闻舟用法语对他说了声抱歉,然后抽出两张票子递过去。   服务员这才鞠一躬走了。   许心瞳反应过来了,脸涨得通红。可回头看到傅闻舟好整以暇笑望着她,又有点抹不开面子,给自己挽尊道:“都说是港式茶餐厅了,怎么还是外国的这一套?”   “原则上不需要,不过,每家餐厅的规定不一样。”   “老板真黑心!”   傅闻舟笑了。许心瞳说完有点后悔,还以为他会不开心呢,这老板好像是他的朋友来着的。   正欲言又止,却见他宠溺地说:“那下次不来了。” 第16章 熟了吗   年后, 北京下了很大一场雪。   回到住处后,许心瞳想起在里昂的事情都觉得不太真实。   这日早上,她趴在玻璃窗边看脚下的雪景。   花坛里白雪皑皑的一片, 路上铺着的却泥泞不堪,被来往的车轮碾压出了一道道乌黑脏污的车辙印。   傅闻舟出来时, 正好看到托着腮帮子在那边发呆的她。   脑袋上还绑着面膜发箍, 身上穿着小黄鸭睡裙。   ……她不能换一件吗?   只是,这样幼稚到不行的穿着,也会在走动间不经意晃出领口的春光。   许心瞳好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朝这边望来, 顿时站直了:“傅先生, 你起来了啊?”   他点点头, 喝一口杯里的热水:“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年后有一段时间的假期,按照她的性子, 照理说不应该这么早起来, 实在有违常理。   许心瞳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极了, 干笑两声说:“梁思思给我送了东西来, 是早上的特快快递,需要本人签收。”   说着蹬蹬蹬跑到门口,费劲地把一个大箱子拖过来给他看。   拖到一半想起来,这箱子刚刚从外面进来,是不是有点脏啊?   她尴尬地看向他。   傅闻舟脸上你倒没什么嫌弃的神色, 说:“没关系。”   许心瞳这才拿来剪刀拆开了包裹。   看到里面的东西,她愣住了。   傅闻舟也挑了挑眉。   里面居然是一套情.趣睡衣。   上面还附一张卡片:[我滴宝,都是结婚的人了, 能不能好好改善一下穿衣品味,别再那么低幼了。性感、火辣, 你值得拥有。我跟你说,男人都喜欢这样的。]   许心瞳:“……”   她确定傅闻舟不会喜欢这样的,也许还会在心里吐槽一个low!   手忙脚乱地把衣服塞好,许心瞳尴尬地不知道要说什么。   好在傅闻舟没说什么。   她松了口气一般拍了拍胸口,又很快忘了这茬,开开心心地去厨房觅食了。   结果不小心打翻了酱油罐和油壶。   傅闻舟听到“哐当”、“哐当”的声音就出来了,喝止道:“别动!”   正一脸懊丧,准备弯腰去收拾的许心瞳愣住,登时不敢动了,徒劳地望着他。   傅闻舟卷起袖子,取来了扫帚和畚箕,有条不紊地将碎片都扫进了垃圾桶。   然后他又用抹布将地面擦拭得非常干净了。   许心瞳望着他井井有条的动作,眼睛亮亮的,一直看着他。   看到傅闻舟都直起身看她了:“?”   许心瞳忽的笑了一声,抿着唇,也不吭声,憋了会儿才说:“傅老板,你好会收拾啊。”   她声音娇滴滴的,带着夸赞。   傅闻舟啼笑皆非。   什么时候,他要靠一个小姑娘来夸奖他了?   还是……这种事情。   许心瞳也觉得不太好意思,转身就要逃走,谁知走路不慎绊了一跤,一个趔趄就朝前面跌去。   好在傅闻舟伸手揽住了她。   他的手臂坚实有力,就这样捞着她,好像轻若无物,不费吹灰之力。   许心瞳定定地望着头顶这张俊脸,不知为何,总感觉他今天望着她的眼神不太一样。   她又莫名想起了里昂之行,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心忽然跳得很快。   傅闻舟的手还环着她,似乎并没有放开的打算。   许心瞳红着脸说:“傅总,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的。”   傅闻舟说:“确定?摔进医院我可不给你陪护?”   许心瞳:“……”这人真是……   她到底不太适合和异性这样近距离接触,虽然这人是她名义上的老公。   她讪笑着,不知道要做什么回应。   傅闻舟亦低头望着她,她衣襟的领口不知何时低了很多,露出雪白的风光,发丝和脖颈间有淡淡的清香,像是沐浴露的味道,不经意就撞入他鼻息间。   他目光微顿,猝不及防落在她敞开的衣襟处,下意识移开了。   “傅闻舟……”许心瞳出声,“你抓得我好紧啊……”   他望着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   她忐忑的话语一出口,傅闻舟没有松手,反而还笑了笑,原本快要退潮的情绪,不知怎么又涌了上来。   他将她抱起来,放到了台面上,俯身贴近,就这样居高临下地撑在了她身边。   许心瞳静静地望着他,忽然失去了声音。   他眼睛里是有笑意的,不是很明显,但她就是看出来了。   于是,她想他的心情应该是愉悦的。   她就有些不知所措了,那一刻,有所预料又有些不敢真的开口询问,直到她听到他说:“要不要跟我试试?”   “……什……什么试试?”   “夫妻之间,还能试什么?”   许心瞳没话说了,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有些话是心知肚明的,可说出来就不是那个意思了啊。   她脸涨成了小番茄,憋了老半天,没憋出什么有用的话。   傅闻舟:“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啊。”   许心瞳:“……”同……同意什么?   等等,她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啊!   她连忙开口:“等一下!我还没准备好!”   傅闻舟笑:“你要准备什么?”   许心瞳脸上的热度快要超过阈值了,期期艾艾地说:“……我们都没有接过吻呢。这种事情,是不是应该循序渐进啊?”   “而且,都没有……都没有那个!”   “哪个?”   “……保鲜膜。”   “什么?”他听懂了,只是装作没听懂,继续笑。   “小雨衣!”许心瞳又羞又愤地瞪他。   他怎么这样啊?!   傅闻舟唇角的弧度变大:“我们可以一起去买。”   许心瞳觉得这样的对话好奇怪,有种莫名的尴尬。为什么他们要一本正经地讨论这种事情啊?   “你先放我下来。”她小声说。   “等一下。”   许心瞳不是很懂,怔怔望着他。   他英俊的面孔在她的视野里渐渐放大,热息拂面,痒痒的,像是有小羽毛在她脸上拂动。   许心瞳大气都不敢出,仍是怔怔望着他,直到他的唇贴在她的唇上。   明显感觉是和她的唇不一样的触感,有些粗糙,慢慢摩挲着她的。   许心瞳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抱住他来着的,这是礼貌。   可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像只呆头鹅似的杵在那边。   傅闻舟亲完她,慢慢拉开距离,漆黑的眸子仍是深不见底地望着她。   许心瞳的心跳忽然加快,比刚刚他吻她时还要快。   脸上的热度在不受控制地升高。   她眨了眨眼睛,原本叽叽喳喳的人,这会儿安静静了,竟然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好在她也不算特别矫情的那种人,只是,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声音糯糯的:“傅总,你吻技好好啊……”   可能是还沉溺在刚才的那个吻里,她声音娇滴滴的,不自觉就有几分撩人的风.情。   白皙的脸蛋上,那双晶亮的某种格外生动。   衣衫半敞,又纯又欲。   傅闻舟深吸一口气,笑:“是吗?”   “是不是有亲小姑娘的爱好?”她继续眨眼,一派天真地问。   傅闻舟没有回答这个坏心眼的问题,低头就再次吻住了她。   这次的吻不像刚才那么温和,而是密不透风,如一张网那般紧紧束缚住她,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一般。   很明显,这是在教训她。   许心瞳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搁浅沙滩的鱼,难受得都不能呼吸了。   她开始后悔,刚刚不该坏心眼地挑衅她。   这报应来得太快了吧!   她忍不住拿小拳头在他肩上捶了两下,结果却跟挠痒痒一样。   反而换来他两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和闷哼声。   许心瞳气恼极了,又是梆梆两记小拳头捶在他肩上。   却好像撞上了坚硬的石头一样,她觉得小手都有些麻,不由委屈。   “你怎么这么硬啊……”话没说完就止住了。   抬头,果然瞧见傅闻舟也是一副晦暗难明的表情。   天,她说了什么?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可能是平时锻炼得比较多。”   许心瞳不知道要怎么回了,怎么回都挺奇怪的。   她推他一下说:“放我下去!”   傅闻舟这才往后略退了一步。   许心瞳利落地从台子上跳下去,拍了拍裙摆。   傅闻舟却俯身,单手绕到了她身后。   许心瞳还讶异呢,就感觉后腰的裤腰里有什么抽了出去。   “好了。”傅闻舟说。   许心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只整理了前面,裙子可能还有半截在后面,不由涨红着脸跟他说“谢谢”。   傅闻舟说:“走吧。”   “啊?”   “出门买东西。”傅闻舟已经在穿鞋了。   许心瞳后知后觉地应一声,小跑着到了门口,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跑回去。   在傅闻舟的注视下,她打开抽屉翻了老半晌,然后从里面翻出一大堆购物袋,喜滋滋地说:“现在购物袋都涨价了,我们还是自己带过去吧,该省的还是要省的。”   回头发现傅闻舟好整以暇地笑望着她,她脸有些红了。   她好像……越来越适应“人.妻”的身份了?   出了门,许心瞳跟个小跟屁虫似的亦步亦趋跟在傅闻舟身后。   走出一段路她才忽然想起来。   他们这是要去买……她带什么购物袋啊?!   怪不得傅闻舟刚刚是那个表情了。   三分钟金鱼记忆……   他肯定觉得她傻透了…… 第17章 熟了吗   他们去的是楼下街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   许心瞳进门时还四处张望, 有种做贼心虚的局促感。   乍然听到“欢迎光临”,她吓得差点摔一跤。   傅闻舟稳稳地在后面扶住她,笑道:“小心一点, 摔坏了还得去医院,那就办不成正事儿了。”   许心瞳听到前半句时还很感激, 听到后面那句, 脸当即就黑了。   什么叫“办不成正事儿”?   她瞪了他老半晌,说:“傅先生,你也太……”   他表情坦荡,等着她后面的评价。   许心瞳不说了, 怕说出来自己被灭口。   她猫着腰钻进了24小时便利店里, 四处张望, 目光时不时隐晦地扫过柜台前的盒子,就是不好意思伸手。   傅闻舟看她在那边探头探脑跟做贼似的, 心里无奈, 走过去从柜台上拿了几个小盒子结账。   傅闻舟的表情很淡定, 柜员结账时的表情也很淡定。   只有许心瞳, 脸涨得通红。   出来时,她的目光还时不时朝他手里的塑料袋望去。   黑色塑料袋,难为老板这么贴心。   “……为什么要买那么多啊?”许心瞳问出她心底的疑问。   傅闻舟只是笑笑。   许心瞳后知后觉地意会过来,在心里暗啐他一口。   她以前一直都觉得,他是个清心寡欲的人。   可有时候, 越是正经的人往往越不正经。   只是,面具戴得太好了。   许心瞳这一路回去心里都挺别扭的,有尴尬, 但更多的还是对未知的忐忑。   所以洗澡时她花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才出来。   一出来,她就看到傅闻舟已经坐在床边看书了。   他应该早就洗好了, 头发都已经快晾干了。   许心瞳抓着衣角踯躅了好久,他都放下书看她了,挑了挑眉,她这才慢吞吞地挪过去。   傅闻舟拍拍身边的位置:“坐啊。”   许心瞳如坐针毡地坐下。   房门关着,窗帘也全合着,整个屋子形成了一个闭合的空间。   许心瞳觉得呼吸都有点困难,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完全不受控制。   捏了捏掌心,又是一层黏腻的汗。   “紧张?”傅闻舟问她。   许心瞳尴尬极了,但愿他直奔主题不要问这些。   问东问西好奇怪啊……   虽然早就是夫妻关系了,这一步推迟了整整一个多月。   但是,她又有种好像有点快的感觉。   “真这么紧张?”他轻笑。   许心瞳本来还挺局促的,听他又这样说,脸直接涨红了。   她算是明白了,他根本就是在涮她。   她越不好意思,他就越愉快。   什么恶趣味啊?!   果然人不可貌相,长得一本正经,骨子里就是一混蛋。   许心瞳气愤的时候,小脸就会涨红,看上去比平时更多几分娇憨和可爱。   她本就长得幼态,属于比实际年龄还要低幼一点的长相,鹅蛋脸,没有什么棱角,加上本身性格那样,什么心事儿都藏不住去,全在脸上,想让人高看一眼都难。   傅闻舟看她生气的时候也忍不住想要笑,但看她好像真的要生气了,又生生将笑意憋了回去,咳嗽一声说:“不用紧张,凡事都有第一次的,慢慢磨合就行了。”   “……”许心瞳更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磨合?怎么磨合?   傅闻舟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一开始,眸色沉静和往常一样,可很久,就染上了一种让人浑身发热的东西。   她脸更红了,分明他只是这样望着她。   许心瞳揪紧衣服,期期艾艾:“……其实……唔……”   她的废话没有出口,因为傅闻舟狠狠封住了她的唇。   他的呼吸炙热,她的呼吸紊乱,被他狂乱的吻打破了原有的节奏,更加难受,只能徒劳地攀着他。   他把她翻了个个。   “……傅闻舟你干嘛?”许心瞳很忐忑,又很害怕,未知永远比已知更加令人不安。   可在那边趴了很久也不见他动作,甚至连声音都听不到。   她有些纳罕,后来到底是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   结果就看到撕开的红色包装袋。   傅闻舟的表情很纠结,修长的手指上还捏着一枚红色的。   一般这种盒子,盒子的颜色和包装是不一样的,这实在是奇怪。   他这样严肃正经的人,配这样鲜艳骚气的颜色……许心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原本的气氛,一扫而空。   傅闻舟望来的目光变得危险。   许心瞳吓得一个哆嗦,心里大叫不妙,连忙伸手捂住眼睛:“我什么都没看到!”   “晚了。”   下一秒她已经被他按到了怀里,许心瞳慌乱地去抵,结果碰触到他坚硬的胸膛,体温比她的高很多。   她感觉掌心像是着了火似的。   他实在高大,哪怕两人都坐着,她被他搂在怀里像是一个小玩具似的。   “别怕。”傅闻舟低头亲吻她的眼帘。   许心瞳颤了颤,揪紧了他的衣襟。   下一秒嘴唇又被压住了,热息铺面,他的舌头卷进来,滑腻温热,紧紧缠着她的。   她呜咽着,渐渐就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许心瞳觉得自己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被翻来覆去地碾、拍、打,挣扎也无济于事,爬开也很快被他捞回来,她快要疯了。   第二天起来,许心瞳还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不想搭理他。   傅闻舟倒是起得很早,洗漱完后还来拍她。   拍第一下,许心瞳没有出来,他极有耐心地拍了好几下。   她这才生气地一掀被子:“生产队的驴还要休息呢!我一晚上没睡,你不能让我休息一下吗?!混蛋!”   “累?”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来抚摸她的脸颊。   他的掌心粗粝、宽厚,抚摸她的动作却很温柔,带着长者的照拂。   许心瞳本来气急败坏的,被摸了一下,像是被顺了毛的小猫咪,渐渐的也没办法生气了。   她暗骂自己没骨气,是谁昨晚那样折腾她的啊?!   过一会儿,她又像是清醒了似的,傲娇地别过头不搭理他了。   傅闻舟觉得好笑,理了理袖子起身:“收拾一下,一会儿回家一趟。”   “累了一晚上,大早上还要被拉起来干活,资本家没人性!”   任她贫,傅闻舟笑了笑就走了。   许心瞳望着他的背影,只能自己生自己的气。   磨蹭了会儿,她到底还是爬起来,穿上拖鞋乖乖去洗漱了。   上午他们回了大院一趟,他跟他爸似乎有话就聊,一到就去了楼上书房。   她一个人在二楼客厅嗑瓜子。   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可没人关注她她就尽情地嗑起来了。   漫长的等待实在太无聊了。   拆开第二包核桃的时候,庄咏宁从院外进来。   许心瞳放下核桃跟她打了声招呼。   庄咏宁挺腼腆地笑了笑:“哥哥去书房了吗?”   许心瞳楞了一下才意识过来她说的是傅闻舟,心里有些微妙的感觉。   但还是点了下头:“你找他有事吗?”   庄咏宁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早知道他过来,我就把我上次做的茶叶带过来了,他喜欢喝那个。”   庄咏宁走了,许心瞳没说什么,继续剥她的核桃。   可这核桃好像跟她作对似的,怎么都剥不开。   傅闻舟下楼时,正巧看到她发脾气,把剥不开的核桃砸到桌上。   结果核桃滚到了地上,滚出老远,她又像是想起来这不是自己家,着急忙慌地坐起来捡。   那副模样——他过再久想起来都想笑。   她真不能怪他总笑话她,有些人,天生就是行走的笑料。   许心瞳还卖力地弯腰追逐着那核桃呢,一双拖鞋停在她面前,继而有一只修长的大手慢条斯理地将核桃捡了起来。   她抬头,看到了傅闻舟斯文微笑的脸。   许心瞳的脸慢慢地红了,有窘迫,也有血液倒流的缘故。   她保持着这个动作一会儿才站起来,徒劳解释:“……不小心掉的。”   绝对不是因为发脾气而故意砸的,阿门!   傅闻舟没戳穿她,把核桃递还给她。   许心瞳见他没追究才松了口气。   只是,回去的路上还是忍不住问他:“你喜欢喝乌龙茶啊?”   “什么?”   “就是那种白桃乌龙,手工茶。”她盯着他脸说。   要是他敢说喜欢,她今晚就让他睡沙发!   “那是什么东西?”傅闻舟蹙眉。   许心瞳拿出手机,随意搜索了一张图片给他。   傅闻舟瞥了眼,没好气:“小女生喜欢的东西,我怎么会喜欢?”   许心瞳:“那别人怎么送你这个?!”   傅闻舟笑了:“您这话像是意有所指啊?”   许心瞳被他这一个毫无预兆的笑容笑得脸又微微涨红了几分。   可她要面子,恶声恶气道:“现在是我问你话!”   傅闻舟苦笑:“别人送我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会照单全收。你知道的,到了我这个层面上,难免有人会送我一些东西,揣摩我的喜好。”   许心瞳懂了,傅闻舟这样的人,不会很明显的流露出自己的喜恶。   许心瞳舒坦了。   “以后不许你理那个庄咏宁!”她哼哼唧唧地说。   “什么?”傅闻舟一时没能跟上她的脑回路。   “她对你图谋不轨!”她理直气壮地说。   傅闻舟笑得肩膀都在牵动。   许心瞳觉得他没有重视这个问题,更气了:“不准笑!这是严肃问题!”   她气得一副要炸毛的样子,车却忽然晃了一下,原来是他将车靠边停了,修长的手随意按一下中间的警示按钮。   黄色的双闪跳了起来。   许心瞳还没反应过来,疑问也在嘴里,差异地望着他眨了眨眼睛。   就见他慢条斯理地摘了领带,解了领口的两颗扣子。   下一秒,她已经被提起来,半捞进他怀里。   在此之前,许心瞳怎么都没想到,他能单手就将自己拎起来,像拎一只娃娃那样。   瞬间的身体始终,让她跌入他怀里,双手下意识抵在他肩上。   一截纤腰被掐住了,她不由僵直了身子。   “傅闻舟……”许心瞳软软地趴在他身上,忽然感觉什么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他抬手揉她的唇,略带几分粗糙的指腹无情碾过唇瓣,有点辣手摧花的味道。头顶一双眼,幽深又凌厉。   “还捣蛋不?”他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第18章 熟了吗   假期过后, 许心瞳照例去公司上班。   “瞳瞳,你怎么了?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午休时间,温晓艺过来推她。   “啊?”许心瞳不解地望向她。   “你要不要拿面镜子照一照, 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太荡漾了。”   “……有吗?”许心瞳下意识收起了脸上的表情。   她这么不注意。   好在温晓艺似乎只是打趣她一下,说完就离开了。   许心瞳摸着脸, 感觉自己最近确实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温晓艺离开, 她才掏出手机,在和傅闻舟的聊天界面打下了一行字:[都是因为你,你知道嘛,我刚刚被同事嘲笑了。]   他应该是在忙, 没有立刻回复她。   许心瞳望着空荡荡没有回复的聊天框, 不知怎么, 就有种无边的失落涌上心头。   忽然就想要去撤回这条冒冒失失的消息了。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莽撞很烦人?   他这样的知名企业家,工作自然繁忙, 平日望来的都是大人物, 平时合作的大项目都是直接和省里高层对接的, 也是各种领导的座上宾。   虽然结婚几个月了, 但其实,她并不是很了解他。   她忽然就觉得懊恼极了。   徐慕梅女士怎么跟她说来着的?   对付男人,要若即若离,既要让对方觉得你爱慕着他,也要让他觉得你随时都是可以抽身的。   不能太幼稚莽撞, 干点儿什么就让别人一眼看穿你的想法。   这样的女孩子,很快就会让人失去兴趣和探索欲的。   而男人,是征服欲旺盛的物种。   许心瞳觉得挺有道理的, 一颗心一直往下坠,好像坠入永无止境的悬崖里。   仔细回想起来, 他对她看似温和包容,实则总是游刃有余,好像什么都在掌控中,情绪流露非常匮乏。   虽然与他本人的性格有关,可转念一想,这何尝不跟他觉得她还没长大有关系?   他是不是真的觉得她很幼稚啊?   许心瞳捏着手机坐了好一会儿,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傅闻舟给她回消息了:[怎么了?]   许是许久没有等来她的回复,他继续打字:[刚刚在开会,手机静音了。]   ——不是故意不回。   许心瞳打字:[哦。]   另一边,傅闻舟笑了。   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在他脸上落下明亮的光晕。   他很少露出这么放松的笑容。   旁边正整理文件的助理甫一抬头,停顿着看了他会儿。   傅闻舟朝他望来,他才连忙低下头,不敢乱看了。   傅闻舟低头又打字:[不是故意不回。]   成年之间,有些事儿不需要多解释,可对于小朋友来说,有些事儿就很需要解释。   还需要反反复复地强调解释。   许心瞳:[哦。]   傅闻舟薄唇上扬。   她开心的时候一般会回他表情包,不开心的时候就是“哦”、“哦”、“哦”。   这个规律,他早就摸清,于是也耐着性子继续回:[晚上一起吃饭?]   [哦。]   还生气?   傅闻舟不确定她是真的生气,还是只想自己哄哄她。   他不厌其烦地回复:[那我来公司接你?}   许心瞳忽然就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了:[不用!我自己开了车来的。]   傅闻舟也不逗她了,回了个“好”。   下午五点,许心瞳处理完工作就准备下班了,谁知隔壁部门的谈倩过来找她,说夏经理找她有事,有个项目的企划是他们市场部负责的,让她过去帮忙协助整理一下。   许心瞳在心里叫苦,但也只好过去。   会议厅里的灯亮着,夏瑶坐在主位上,温晓艺和另外几个同事坐在旁边。   许心瞳挨着温晓艺站了。   这种场合,照例轮不到她一个小职员上前。   谁知夏瑶掠过了正打算汇报的老何,朝她看一眼,用钢笔点点旁边:“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些数据。”   包括许心瞳在内的其他人都楞了一下。   许心瞳也只好上前。   她随意翻了下企划,发现这不是她做的,但夏瑶就这么看着她,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这个……”   “你有没有搞错?你在说什么?”没说一会儿,夏瑶就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字字如刀毫不客气,“去年这款产品就停产了,你们市场部不调查一下的吗?连同类的竞品都搞不清楚,怎么多调研的?还有这里……”   许心瞳忍不住反驳:“这不是我负责的……”   “这种时候还在推卸责任?!”夏瑶冷笑。   许心瞳心里憋了一口气。   她根本不想听,就是借题发挥。   官大一级压死人,说什么都没用。   许心瞳走出办公楼时,天色已经黑了,天上还下起了雨。   她站在檐下,伸手接了一滴雨。   有点凉,她手缩了一下。   目光四处逡巡,只一眼她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车门旁的傅闻舟。   司机替他打着伞,他低头在发短信,天色晦暗,手机屏幕上亮起的淡淡白光映照在他英俊的脸上,映衬得这张脸更加立体鲜明。   只是,没什么情绪的时候显得有些严峻寡清。   虽然看过很多次,许心瞳还是不得不感慨,这真是伟大的一张脸。   她郁闷了一下午的心情忽然好了点,那一刻,没多想,小跑着朝他蹿去。   傅闻舟还没收起手机,一具温软的身体就扑入了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他怔了下,低头看她:“怎么了?”   许心瞳把小小的身子埋在他怀里,不肯说话。   傅闻舟也不多问了,而是单手抱着她,将她半抱着进了车里。   暖气一打,许心瞳身上就热多了。   她窝在那边抱着膝盖坐了很久,一看就是遇到了事情的,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傅闻舟什么都没问。   许心瞳坐了好一会儿渐渐恢复了一些理智,忍不住回头看他。   傅闻舟在闭眼假寐:“……你不问我吗?”   “问什么?”   “……我耽误那么久,让你等了那么久。”   “我的耐心一直很好,等这么点儿时间,算不上很久。”   许心瞳没法说什么了。   两个小时,叫“算不上很久”?   她不知道他是在故意宽慰她,还是真这么觉得的。   如果是前者,她还挺感动的。   如果是后者,这人也太厉害了吧。   换了是她,别说是两个小时,就算是等十分钟都要了她的命了,她肯定会忍不住爆发出来的。   车内很安静,昏暗反而给了她一个情绪宣泄的窗口。   她鼻子一抽,忽然就格外委屈:“公司里有人欺负我。”   说话的同一时间,她就朝他扑过去,整个人都纳入他怀里,紧紧地缠在他身上。   傅闻舟都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将手掌轻轻贴在了她的后背。   他这一拍,许心瞳的情绪就控制不住了,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眼泪鼻涕糊满了他的衬衣。   傅闻舟觉得她这样很像一些小孩子,越是有人安慰就越来劲,原本的三份委屈立刻增长成七八分。   他勾起唇角忍不住笑了下,声音却很温和:“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许心瞳还是觉得这事儿挺丢人的,闷了好一会儿才说:“有人找我茬。”   傅闻舟:“那肯定是你得罪了人。”   许心瞳:“你站哪边的啊?!”   傅闻舟没好气,瞟她一眼:“小孩子过家家吗?还站哪边?”   他眼神犀利,带着一股训诫味道,只扫来一眼就激得许心瞳挺直了背脊。   她有点不服气,但又不敢真的跟他叫板,只好说:“那就算我不对好了。我自己人缘不好,得罪了人,怨不得人家找我的麻烦!”   这就是气话了。   傅闻舟很低很低地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调调儿。   许心瞳看到他宽大的手随意搭在腿上,筋骨分明,是一只成熟男人的手。   他就那么轻轻敲了一下,就带着几分游刃有余的轻慢。   这让许心瞳觉得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这种认知实在让人憋得慌,更让她觉得憋得慌的是,这还是事实。   许心瞳特别好面子,这一刻无形间就有些下不来台,甚至都不想跟他撒娇哭诉了。   她只觉得面皮火辣辣的,觉得自己不自量力。   她这么难过,他不安慰就算了,还在这儿看她的笑话。   或者在他看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职场是适者生存的地方。   没用的人被人欺负、淘汰都理所当然。   许心瞳也清楚这个道理,只是,这一刻她只是把他当做亲近之人来倾诉而已。   哪管什么道理不道理。   -   许心瞳其实早就有换工作的想法,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这份工作。   或者说,她这种性格不太适合在这种大公司里工作。   那天夏瑶的事情,只是更加坚定了她这个想法而已。   之后几天,她每天早出晚归,空余时间就在找工作,也免得和傅闻舟碰面。   这日早上,她在地铁站等车时就收到了傅闻舟的短信:[你车怎么没开?]   如果不是真的生气,她会回复“不想开”。   这一次她却打字:[长安街东段这边修路,最近特堵,我车技不好,这几天就坐地铁吧。]   傅闻舟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她:[是不是生我气了?]   许心瞳吸了吸鼻子,感觉很酸,但没有想吵架的想法。   她回:[没有。]   几公里外的誉恒集团顶楼办公室内,傅闻舟正坐在办公桌上看这一则消息。   手边,一杯已经冷却的黑咖啡。   半晌,他抬头看了眼窗外,下雪了,天色阴沉沉的,脚下的交通杂乱而忙碌,蜂拥往来的人群就像被挤压着的沙丁鱼罐头。   此时,她也挤在这样的人潮里。   他心口的地方不由就痛起来,像被剜了一下。 第19章 熟了吗   白天没什么事, 下班也比往日早。   晚上,许心瞳约了梁思思撸串,到的时候才发现她请了一大帮子人。   看着满桌子的小龙虾碎壳, 许心瞳无来由就有些烦躁:“你们三个人,吃这么多?”   顾宇阳和赵骞泽都愣住了, 看向她。   许心瞳也恍然觉得自己失态, 垂着头坐下去,说了声对不起,路上堵车她心情不好,然后就焉哒哒地趴在了那边, 像只被人放了气的皮球。   梁思思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她拿手指戳戳许心瞳:“瞳瞳, 别吓我们啊,你怎么了啊?”   许心瞳:“都说了没事儿了。”   顾宇阳拍她另一边的胳膊:“你这像是没事儿的样子吗?”   许心瞳觉得他烦, 不想说话, 继续趴在那边有气无力。   这一天傅闻舟都没联系她, 该干什么干什么。   好像一点也没受影响。   他这么敏锐的人, 她不相信他看不出来自己不开心,可他压根没放心上不是?   他也不过是外表对她温柔体贴罢了。   许心瞳也说不上来干嘛这么在意他是不是真的关心自己。   她承认她有点幼稚,故意不理他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意自己。   结果有点让她失望。   “好了瞳瞳,别苦着一张脸了,我点了五斤小龙虾, 管够。”梁思思大手一挥,非常豪阔地说。   “没胃口。”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梁思思一副看新大陆的表情。   “你们吃吧。”她真吃不下去。   梁思思和其他人还真就自顾自吃起了小龙虾。   许心瞳看看她,又看看顾宇阳和赵骞泽, 忽然觉得自己被背刺了。   让你们吃,你们还真吃啊?都不安慰她一下的吗?   许心瞳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 憋得慌。   手机这时候响起来了。   她没躲开,直接就接通了,瓮声瓮气的:“喂——”   “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她愣住了。   攥在手里的手机忽然就变得烫手起来。   梁思思几人的说笑声还在耳边此起彼伏,许心瞳却觉得她的世界里一片安静。   很久不见她开口,傅闻舟才说:“还在生我的气?”   许心瞳没开口,握着手机沉默了会儿:“我生你气干嘛?”   傅闻舟:“不说了,你发个定位给我,我来找你。”   许心瞳没吭声。   他在那边很轻地笑了一声:“还说没生气。”   她耳根莫名发红,有种一切都被他看穿的感觉。   仔细回味过来,更觉得自己有点小性子发作,难登大雅之堂。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错。   半小时后,傅闻舟将车停在了街对面。   梁思思和顾宇阳几人看着他穿过街道,边走边将大衣脱下来搭在臂弯里,这么简单的动作,流畅自若,优雅自如。   “你老公这种,就是传说中一等一的高级奢侈品男人了。听说他小时候在乡下待过是不?不可思议啊。”梁思思感慨,推许心瞳的手臂。   许心瞳没吭声,还偷偷将手臂抽了出来,远离她。   傅闻舟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可一举一动都透着成熟自然的潇洒。   有时候,越在意什么越容易受到掣肘。   就是什么都不怎么在意的那种人。   “好久不见,梁小姐。”到了近前,他先跟她的朋友打招呼,态度大方,谦逊有礼,很给人好感。   梁思思几人还是有些拘谨,有喊他“傅先生”的,也有喊他“傅老板”的。   “您来找瞳瞳的吗?”梁思思主动提起。   “可以把她借我一会儿吗?”傅闻舟笑道。   “当然。”   许心瞳回头瞪了梁思思一眼,在底下踢她的脚。   傅闻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觉笑了笑。   -   夜晚的步行街挺冷的,这个季节,春寒料峭,空气里仿佛还有冬夜的沁凉。   许心瞳埋头在前面走了几步,忽然连打两个喷嚏。   她忍不住捂住鼻子,觉得难受。   下一秒肩上微微一沉,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把她整个人都裹住了。分明穿在他身上很合身的衣服,穿着她身上,就好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服一样。   这件长外套的质感挺特别的,质地挺括,可手指摸上去又细腻柔软,还有淡淡的松木香,让她不觉想起跌入他怀里时,她手按在他胸膛上的触感。   许心瞳埋着头不敢抬,脸有些红。   “还生我气?”傅闻舟的声音从夜风里传来,吹散在她耳边。   低沉、磁性,有种沙哑的性感。   不知道是夜色的缘故,还是别的缘故,他的声音莫名有些无奈,似乎还有几分懊恼。   许心瞳停下脚步,不确定地回头看他。   她看他的时候,小手还紧紧抓着外套两侧的领口。   目光执拗,仔仔细细打量着他,似乎是在判断他语气里的真实性。   傅闻舟笑了,声音却很柔和:“可以跟我说说,为什么生气吗?你不是答应过我,有什么不愉快的都跟我说的吗?”   “我在想什么,你不是一猜就能猜到吗?”她不咸不淡地说。   声音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   “有时候确实可以猜到。不过——”他说到这里顿一顿,又说,“我不可能百分百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算知道,我也会担心自己猜错了。”   许心瞳停下了脚步,皱眉望向他,思忖着他这句话里的意思。   傅闻舟在她面前停下来,双手抚上她的面颊。   他从未用这样的眼神这样专注地望着她,不像是在单纯地看着她,而像是用眼神在跟她交流,探听她的心声。   许心瞳没有推开他,或者说,是忘了要推开他。   “因为我在意。”他手里忽然用了几分力,像是要把她揉入自己掌心,“我害怕你会生气,会不开心。”   许心瞳愣住,静静望着他深切的眼眸,眼眶忽然有些不受控制的湿润。   傅闻舟把她拥入怀里:“不开心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宁愿你骂我一顿,没心没肺地骂我一顿也比这样一个人生闷气要让我好受多了。”   “许心瞳,你真挺会折磨人的。”   许心瞳长了张嘴巴,竟是说不出话。   他……他这是颠倒黑白!   明明不舒服的是他,怎么反过来成她的不是了?!   良久不见她说话,傅闻舟放开她,用温热的掌心托起她委屈的小脸,他心也跟着抽一下:“我又说错话了?”   她把脑袋别开:“你就当我矫情,就当我敏感吧?!反正,不管你嘴上说的多好听,恐怕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不过是为了哄她、让她消气罢了,哪里会真的觉得他自己错了?   他只会觉得她幼稚,是小女孩在无理取闹。   谁知傅闻舟说:“你是矫情,是敏感——”在她咬住唇,胸口一阵郁结时,他又接道,“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   回到家里,许心瞳都在想傅闻舟今晚跟她说的那些话。   不知道是不是夜风太凉了,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像是灌了风似的,不太真实。   坐车的时候,她偶尔回头看他。   他在专注地开车,侧脸冷静、肃穆,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不怒自威,一派成熟男人的淡然风范。   她怀疑自己刚才是听错了,他这人,向来很吝惜表达自己的情感。   到底是大老板,积威甚深,她到底还是没问,只是低头拨着手指甲盖。   她心里有事儿的时候就会这么安静,就会一直拨手指甲盖。   半个小时后,傅闻舟把车开到了。   不过,他把车挺稳后没有第一时间下车,而是回头望向她,虽是笑吟吟的,语气却很郑重其事:“我刚刚的话你没听进去吗,瞳瞳?”   许心瞳从茫然中稍稍回神,看向他。   他微微笑着,很有耐心,手搭在大腿上,略侧过身望着她。   她却是完全侧对着他,望着前方的。   这样的姿势,多少让她有种她占据主动权的想法。   但是事实上,不管是这段婚姻,还是在工作上,她远远处于被动。   傅闻舟也看出了许心瞳的想法,不是她三言两语可以化解的。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绕到另一侧解开了安全带,把她抱了下去。   从停车场到电梯间,他一路上都抱着她,许心瞳偶尔抬头看他,傅闻舟容色清寂,好似被夜色镀上了一层格外温柔的色泽。   许是累了一天,她没这个力气跟他争辩什么,许是,这样的他让她感觉亲切了一些。   后面的事情她不太记得了,似乎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沉,夜半的时候,傅闻舟却忽然把她摇醒:“瞳瞳,别睡了,醒一醒。你是不是发烧了?”他伸手来探她的额头。   许心瞳烦他,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嘟哝了两声背过身去。   他还要给她测体温,她偏不让,一来二去,傅闻舟也火了,直接把她抱到怀里摁住:“再不配合,我把你剥光了。”   轻描淡写的威胁比什么都有用。   许心瞳不动了。   傅闻舟的手有些冰凉,贴在她滚烫的额头像是有了奇异的降温效果,她舒服地哼唧了两声。   他放开了她,似乎是穿上拖鞋出去了。   过了会儿,他又回来了,身侧传来开箱的声音,一堆东西直接被他倒出来扔到床头柜,然后他从这堆东西里找出了温度计,将她捞过来。   许心瞳这次挺配合,可能是实在没力气了,任由他测了体温。   傅闻舟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默了会儿,然后去衣帽间。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许心瞳不解地揉了揉眼睛,还没睁开人已经被他从被窝里捞出来。   她登时呜呜地表示不干。   “瞳瞳乖,你发烧了,我们要去医院。”他轻声细语哄着,手里动作一点不慢,替她穿好了衣服,不容置疑地把她抱了起来。   许心瞳一路上都不想跟他说话,可人还是乖乖趴在他怀里。   一是他怀里舒服,二是实在没有力气动。   -   “没什么大碍,只是低烧。”医生给开了药,没好气地把手写的单子拍给他。   任谁大晚上被叫起来开药看病都没什么好脸色。   傅闻舟好脾气地接过来:“只有您老的医术我才放心,不然也不会大老远赶这一趟。”   “你少油嘴滑舌,是除了我没人大半夜搭理你吧?”老医生推了下鼻梁上的老花镜,看了许心瞳一眼,“你媳妇儿?”   许心瞳被他这么看着,脸颊微红,本来人就有些晕晕的,这会儿只觉得更晕了。   不过心里还是挺愧疚的,这位专家据说一周只出诊三天,没想到这大晚上还被傅闻舟叫起来给她看一个小感冒。   对方犀利的探究目光,到底还是让她不太自在。   她说了句“谢谢”就垂下头玩手指了。   “有时间多劝劝你爷爷去检查一下身体,这个年纪了,别不当一回事……”   “会的。”   “你自己也是,还以为你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呢……”   老人家一念叨起来没完,他们在那边聊她也不好擅自走开,被迫听了会儿,许心瞳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傅闻舟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敷衍了两句就带着她准备离开。   谁知,临走前那老医生还叫住他们,回头拿了一个小袋子塞给傅闻舟。   傅闻舟问了两句,脸色就有些古怪了,回头看她一眼,眼底噙着笑。   许心瞳觉得莫名其妙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他这笑容不太健康。   出去的时候,她的目光频频投到他手里的黑袋子上:“这是什么啊?”   “药。”   “什么药啊?”   傅闻舟停顿了一下,看她一眼。   许心瞳又看到他这种笑容了,秀气的眉毛皱起来:“让你说就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吞吞吐吐的。”   “你真要知道?”   “你说吧。”   “那好吧。”他也不忸怩,耸耸肩不在意地说,“保养身体的药。”   许心瞳一瞪眼:“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啊?这……”   话音未落后面的话又停了下来,后知后觉的,望着他眨了眨眼,耳朵渐渐红了。   傅闻舟定定望着她,适时笑着补了句:“还有个功效——多子多福。” 第20章 熟了吗   许心瞳实在想不到, 傅闻舟这么一本正经的人会跟她说这种事情。   她当时整个人都僵在了那边,头皮一阵阵发麻。   回去的路上,她垂着头不敢跟他对视。以至于车到时, 傅闻舟没有第一时间下车,而是回头望着她。   许心瞳跟他大眼瞪小眼。   她本来就是娇柔明艳的长相, 茫然的时候, 一双清澄的大眼睛直直望着别人,叫人受不了。   被她这么看着,傅闻舟觉得自己可能有色令智昏的迹象。   他深呼吸,笑了笑:“不下去?打算在车上过夜了?”   许心瞳这才回过神来, 颇为不忿地看了他一眼:“才没有!”   “只是累了, 坐久了腿酸。”   “你也就一张嘴巴硬。”他笑, 意有所指。   许心瞳的脸不受控制地涨红了。   她正不知所措,却见他下了车, 绕到了她这一侧, 抬臂就将她抱了下去。   许心瞳双手揽住他的脖颈, 感觉整个人颠了一下, 有种失重的惶恐感。   “别怕,摔不了你。”他笑了。   许心瞳从他的笑声里听出了愉悦,她心里有点小小的郁闷。   路上见她不说话,他才道:“气还没消?”   “生什么气?”   “不生气跟我冷战?”   “我哪里跟你冷战?”她声音闷闷的。   不用多说什么,情绪都在表情和态度里。   傅闻舟也不需要再问, 心里了然,他略斟酌了一下:“说对不起什么的也没什么用,我只能说, 我没有什么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那天想当然了, 我跟你道歉。”   “我很少顾忌别人的想法。”   尤其是异性,顶多维持表面的礼貌,给彼此体面。   要说真正从内心深处出发、为对方考虑,那是天方夜谭。   他对他妈都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何况是其他异性。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几天,他心里跟被烈火烹着似的,哪怕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一清二楚。   他就是在意,急于打破这种僵局。   许心瞳仰头望着他,目光落在他清冷的面孔上。他低着头看路呢,眼睫修长,下颌线骨骼分明、流畅,有种自然的潇洒和硬朗在里面。   这样目空一切的人,也会这样放低姿态跟她求和?   许心瞳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像是做梦似的。   她嘴唇嗫嚅,不知道要说什么。   傅闻舟:“不肯原谅我?”   “不是!”她下意识道,倏忽抬头,却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知道了,又被他给涮了。   许心瞳有一点点生气:“还说是道歉呢?结果还在拿我寻开心?”   “没寻你开心,我只是——喜欢逗你。”他音色低沉,有种说不出的性感撩人,像是咏叹调一样慢慢沁入她心尖上。   她脸涨得更红了,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傅闻舟一路平稳地抱着她回了屋子。   他弯腰,把她搁到了沙发里。   屁股一沾着沙发,她就往里缩了缩。   傅闻舟笑望了她一眼,伸手松衣领:“我看上去会吃人?这么害怕?”   许心瞳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饿了!”   “想吃点儿什么?我给你做。”   “你还会做饭?”之前都是阿姨做的,他很少动手。   “当然,我以前去国外出差时,都是自己做的饭。不然你以为我还能随身带着一个保姆?”   许心瞳“哦”了一声,踢掉拖鞋,低头揉着发酸的脚背。   “我来吧。”他单膝跪地,修长的大手轻易就握住了她一只脚。   许心瞳吓得瑟缩了一下,实在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   虽然他这人看上去挺不拘小节的,可这是脚啊……   她往后缩:“不要了,好脏啊。”   “宝宝怎么会脏?宝宝全身上下都很干净。”傅闻舟揉着揉着,将她整个人都按到了怀里,他边替她按着,边低头望着她,漆黑的眼底蕴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平静、暗沉,深不见底。   许心瞳莫名觉得有点燥,尤其是他逐渐变得缓慢的动作,揉着的地方,好像也生了把火。   “……饿了。”她觉得再这样下去有点危险了。   “老公给你去做东西吃。”傅闻舟居然放开了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起身去了厨房里。   他步伐优雅,系围裙、卷袖子……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然后的起锅、倒油……看着竟然还挺熟练的。   原来真的有男人可以把做饭这种事都做得这么漫不经心这么优雅。   许心瞳抱着膝盖坐在沙发里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下意识掰了掰手指。   傅闻舟做的是一份虾仁炒饭,只一会儿就炒好了。   “吃吧。”他把盘子端到了她面前,旁边还搁了一碟没剥完的虾仁。   许心瞳用勺子挖了勺炒饭,眼睛亮了亮,又挖一勺。   她开心时忍不住翘了翘脚丫,眉梢眼角都带着春色。   傅闻舟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她长得本就精致,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肤若白瓷,堪称人间芭比。   开心时,表情格外生动。   傅闻舟无声地笑了笑,戴上了一次性手套。   许心瞳闷头吃了会儿才发现他没离开,忍不住看向他。   冷白的灯光下,他低头慢慢剥着虾壳,十指修长,简单的动作做得像是艺术。   那张脸,还有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睛,多看一眼都会让人心跳加快。   他将剥了壳的虾仁放入她碗里,又吮了下虾壳,嘴唇红艳艳的。   薄薄的两片,开合间,实在是性感。   他在跟她说话,她都没怎么听清,直到他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瞳瞳。”   许心瞳茫然回神,心虚地坐正了:“嗯,您说什么?”   傅闻舟笑而不语,过了会儿才说:“我说,你跟人事提辞职的事,我给压下来了。”   许心瞳微怔,旋即就有些不快。   “先别急着生气。”傅闻舟把她搂到怀里,好脾气地说,“先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啊,我一日不辞职,你还是我大老板,我还能不听你说话吗?”   只要他耳朵没问题,脑子没问题,都能听出这是气话。   傅闻舟笑了笑,没急着解释,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巴。   许心瞳跟被烫到了似的,挣扎着要从他怀里离开。   可他常年锻炼,又人高马大的,手里力道跟铁钳似的,根本挣脱不开。   她挣扎了会儿,感觉手像是拍在铁栏杆上,他连动都不动一下,顿感泄气。   哼一声,她不说话了。   可人都在他怀里,被揉着,抱着,根本提不起一点力气,他还像是抱小朋友似的,将她的双腿搭在臂弯里,就这样让她坐在自己身上。   许心瞳脸蛋红红的,分明没有喝酒,却好像有点醉了。   “来,尝尝这个虾肉,老公剥了好久的。”修长的手指随意挑了只虾,塞入她嘴里。   他就这样边抱着她,边喂给她东西吃。   许心瞳说:“傅闻舟,你放开我……这样好奇怪啊。”   “哪儿奇怪?”他贴到她耳边问她,热息萦绕着她,她呼吸都有些不畅快了。   许心瞳心里抵触,可行为出卖了自己,软塌塌的被他搂在怀里,根本不想起来,也根本起不来。   许心瞳怀疑自己是软体动物,不然怎么被他一抱一搂,就什么气儿都没有了。   他是妖精吗?专吸人精气勾引无知少女那种!   他又喂了她一只虾,侧望着她,眼神带着鼓励。   许心瞳默不作声地把虾肉咀嚼着咽下去,仰着头望着他,眼神里有警惕,但不多。   他接二连三的糖衣炮弹本就瓦解了她不算太强的心理防线。   好在理智还幸存几分。   她清了清嗓子,脆生生地说:“干嘛不让我辞职!”   说完又觉得生气起来。   他凭什么左右她的工作啊?   嘴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什么在意她,什么没有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实际上还是我行我素独断专行。   态度永远是和蔼的,惯会打太极,可骨子里只信奉他自己那套。   许心瞳憋闷地咬了咬牙。   傅闻舟这种男人,永远不可能为了别人改变自己,哪怕他真的喜欢她。   也仅仅止于喜欢了。   可能是她嘟嘴巴的样子格外可爱,傅闻舟没忍住,又亲了一下她的嘴巴。   “啵”的一下,听得许心瞳都脸红,又有些恼怒。   “不许没经过我同意就亲我!”   “好好好,都听瞳瞳的。”他嘴里答应地很好,可手里一点都不安分,修长的手跟弹钢琴似的,从她白皙的颈子滑到衣襟里。   许心瞳脸红得像碗里煮熟的虾子。   她扭了两下,直觉有什么抵着自己,不敢乱动了。   可恶!只说了不让他亲了!   她懊恼地想。   “你工作几年了,瞳瞳?”他手里的动作不正经,脸上的表情可是一本正经,说到正经事,语气也严肃了一些。   许心瞳被震慑住,不觉忘了他的不轨,挣扎的力度也小了:“……两年不到。”   “一直在科达工作?”   “嗯,从实习期开始就在科达做了。”   “也就是说,你从毕业到现在,没有换过其他工作,也没有去过其他公司,对吗?”   许心瞳点头。   傅闻舟的沉默让她心里那根弦提了一下。   她听懂他的话了。   潜台词是,她根本没有待过其他平台,换工作不一定比现在的好。   而且工作经验严重缺乏,可能混的还不如现在。   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当时被夏瑶气到了,没有深思熟虑,而且她向来大胆,天不怕地不怕,觉得她有手有脚又饿不死,就去做了。   傅闻舟这么一条条列出来跟她讨论,她就有点吃不消了。   仅剩的那块遮羞布好像都被他扯下来了。   她有时候挺烦他做什么都要这么细致,这么不依不饶。   可能是性格使然,她一般想到什么就去做了。   似乎猜到她心里的想法,傅闻舟道:“先别生气,我没瞧不起你或者指责你的意思,我只是在跟你探讨这么做的利益得失,以及怎么做才对你更有利。”   “知道!大老板总是考虑到方方面面嘛。”   “又说气话了是不是?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当自己是大老板了?明明姿态低到不行了。你见我平时跟谁说话这么小心翼翼斟酌再三的?”谁敢这样质疑他的决定,早被他骂到狗血喷头了。   他眼神有些危险了。   许心瞳抿了抿唇,不跟他唱反调了。   “我的意思是,你换工作可以,但换什么样的工作,以后有什么工作规划,想走什么样的路,还是应该深思熟虑。等你想清楚了,我会考虑批你的辞呈。”   “真的?”她看向他,态度不像一开始那么激烈。   傅闻舟微微一笑,做出一个令她惊讶至极的动作——伸出小拇指跟她晃了晃。   许心瞳犹豫会儿,看着他,似乎是在判断这是不是大灰狼给小红帽的陷阱。   过了会儿,确定没危险她才伸手指跟他勾了勾。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做什么,回头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参谋参谋。”   “想去哪家公司你都可以帮我搞定吗?!”她说气话,就是刺他。   谁知他笃定地笑了笑,语气平淡中透着自信:“除了不违法乱纪,只要是在北京这一亩三分地上,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儿。”   许心瞳嘴巴长大,不经意就张成了“O”形。   过了会儿,她崇拜地说:“傅先生,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就是面不改色说出这种大话的本事,我学也学不来啊。”   傅闻舟啼笑皆非。   当他吹牛逼呢?   算了,不跟小女孩一般见识。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温和。   可他这样长久地望着她,许心瞳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甚至觉得他抱着她的力道也加重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傅先生……”   “喊我什么?”他挑了下眉,虽然是在笑,许心瞳却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要挨削了。   “……傅闻舟?”   他又笑了,只是,轻笑间就将她狠狠压在了沙发里,直接吻了上来。   舌头长驱直入,一点儿反应余地都不给她,填了个满满当当。   他的攻势来得又快又猛,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许心瞳呜呜咽咽,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小拳头在他肩上又拍又打,激烈抵抗。   后来实在反抗无效,她干脆摆烂了,只是睁着双漂亮的大眼睛恨恨地瞪着他。   一般人肯定会不好意思的。   可傅闻舟显然不是一般人,抱着她又亲又吮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伸手替她整理衣襟,又帮她顺了顺汗津津贴在额前的发丝。   “你混蛋!出尔反尔!都说不能不经过我同意亲我了!”   “那是在你没犯错的前提下。”他大言不惭地说。   许心瞳不解:“我犯什么错了?!”   傅闻舟笑望着她,好整以暇,指腹轻轻捏了下她柔嫩的唇。   许心瞳看他笑成那样,终于想起来刚刚的事儿了。   可是,喊他名字怎么了?她一直都这么喊他的。   “要喊老公,知道吗?”他一副教导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不知道再亲几下,亲到知道为止。”   “知道了知道了!”嘴巴肿了明天还怎么去上班啊?!   吃完饭,傅闻舟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她。   许心瞳穿着拖鞋跑到酒柜的地方,看着琳琅满目的酒柜就想要碰一碰,可手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下意识回头去看傅闻舟。   他洗好澡了,头发还湿漉漉的,身上穿着套浅灰色的棉毛衫。   这种以前在她印象里中年人才会穿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却是说不出的熨帖矜贵。   他在看笔记本,修长的双腿大喇喇地岔开着,因坐姿缘故,凸起的地方很明显,薄薄的面料勾勒出大腿的肌线,结实、有力。   她目光跟触了电似的缩回来,再不敢乱看了。   只是,实在有些好奇:“……傅先生。”   “嗯?”   “我可以喝你柜子里的酒吗?”   “随便拿,都是别人送的。不过——”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指尖的钢笔转了个圈,笑侃道,“你会喝吗?我这些大多都是洋酒,很烈的。”   “瞧不起人是不?”她伸手就拉开了酒柜。   过来时,她手里还端着两个高脚杯,给他满上,又给自己满上。   “……你能喝吗?”倒满后她才小心问起。   她还真不知道。   “你猜。”   总感觉他笑得意味深长。   许心瞳迟钝的脑子当时没懂,但想着这人只是惯常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实际上未必什么都会。   好比那次上台唱歌,架势十足,结果只是因为他怕自己唱歌跑调,所以才挑了首不明觉厉的粤语歌。   这么想,她心里底气足了些,把杯子往他面前推一推:“我们喝点儿。”   “那我工作呢?不做了,就陪你喝酒?”他嗔怪地觑她一眼。   许心瞳说不上话来了。   看她吃瘪的样子,傅闻舟又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工作虽然重要,也不能忽略了我们宝宝。”   他过来抱她,略略欠身就勾住了她的腰,把她揽到怀里。   许心瞳后知后觉地意会过来,他又在逗她了。   可她每次都上当,他还屡试不爽。   许心瞳这么想就有点儿怄。论段位,她确实玩不过他。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就坐在他腿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行了,别喝了。”傅闻舟把她手里的酒杯夺下来,“你喝这么多,一会儿真醉了。”   “醉就醉了,不是还有你吗?”   她这样娇滴滴地撒娇,傅闻舟是真受不了,原本气定神闲的笑也有点破功了。   他揽着她的腰往怀里带了带:“瞳瞳,你是不是瘦了?”   “没有啊。”她不解地看向他。   他轻轻掐一下她一截软腰:“好像又细了,以前是肉乎乎的。”   “……哪里肉?!”许心瞳很忌讳别人说她以前胖。   “是肉,莹润的肉,不是胖。”   他的笑意蔓延到眼底,又落入她眼中,许心瞳耳朵红了。   怎么他是有读心术吗?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愤愤地捶一下他肩膀:“干你的活!”   可这才发现,他笔记本上早不是之前开会的资料了,而是——一些关于就业方面的。   最简洁明了的就是罗列出了本地一些挺有市场前景的公司。   她来了几分兴致,竟然就坐在他大腿上看起来,往前欠身,手去戳液晶屏幕。   傅闻舟看她够得辛苦,把笔记本拿过来放到她的腿上,抓着她的小手一起去戳。   在此之前,许心瞳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腿上看资料。   工作时理当是严肃的、正经的。   她不自在地扭了扭。   “别乱动。”傅闻舟拍拍她,“出问题了我不管。”   许心瞳这下耳根子红透了。   好在之后他没再调侃她,许心瞳也能静下心看这份资料了。   只是,看的时候不免忍不住戳戳这个戳戳那个问他,比如:“这家公司不是才刚刚起步吗?我去这里是不是自降身价?感觉还不如科达呢。”   “ER虽然刚刚起步,但是背后是N公司,我与他们的大老板也有些交情。现在只是先期的市场调研、试探,资源投放有所保留,但是在未来的两年肯定会高速发展。你还看不上人家?这样的履历,人家未必要你。”   “傅闻舟!”她拍他,拍完又犹豫着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啊?”   所以这么操心,这也要管那也要管。   就算真的栽跟头,她也饿不死吧?有时候她觉得他杞人忧天。   “大公司都很复杂的。”傅闻舟看看她,欲言又止。   倒不是怕她失败,只是她这种性格,真怕她栽个跟头就一蹶不振了。   他看她的时候,许心瞳也在看他。   他的眼神她看不懂。   当然了,她要是能看懂,也不可能他这个年纪是大老板了。   只是,她还焉哒哒在想工作的事情呢,他已经将笔记本扣上了。   屏幕一关,只剩下三个闪光点,散发淡白色的光。   黑暗里,不甚明晰。   许心瞳迟疑地去看他,傅闻舟已经单手将她的脸掰过来,让她看着他了。   眼是幽暗的夜,呼出的热气慢慢晕在她脸上,滚烫的、灼烧的,让她的心跳一阵阵往上蹦。   快要濒临界点。   她徒劳地伸手去阻拦他,觉得好奇怪,她的思绪还在工作中没有反应过来呢,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傅闻舟,呜……不是说好的聊工作吗?我不行……”   “没关系,瞳瞳工作累到了,我们放松一下。”   毛衣被卷起来,一阵凉一阵热,许心瞳快哭了,软软地被他抱在怀里。   两条细白的腿,扭啊扭,又绞啊绞。   像涸泽之鱼,急于逃离这片干旱回到水里。 第21章 熟了吗   许心瞳觉得傅闻舟就是个变态, 她快被他弄死了。   平时人模狗样衣冠楚楚的,扒掉那层皮就一禽兽,他用能想得到的、她完全想不到的方法各种折磨她。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小鸭子, 在翻滚的布帛里逃来逃去,爬啊爬的又被抓了回去。   偏偏他很有耐心, 一时半会儿不肯结束, 捞着她的脸颊吻她,要把她的呼吸都攫取。   “明天要上班!还要上班!”她感觉抓到了鸡毛令箭。   “那就请假。”他把她拉到近前,双臂撑在身侧,漆黑的眸子就这样望着她, 鼻尖似乎是沁着汗。   许心瞳没见过这样的他, 实在是性感得要命。   她抚摸着他的脸颊, 忍不住凑上去亲他。   中间睡过去,早上的时候她醒了一次, 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时, 天光已经大亮。   她洗漱完走到外面, 傅闻舟都跑完步回来了,拿挂脖的毛巾侧头擦着汗。   许心瞳的目光落在他抓毛巾的手上,指骨修长,关节有力地凸起,不觉就想到昨晚他怎么用这双手抓她的, 脸上飞红一片。   他望过来时,她已经抬头在看天花板了。   傅闻舟说:“这白色的屋顶很好看?”   他语气平静中带着笑。   许心瞳被他调侃得有些后悔,就不该此地无银三百两, 还被他抓住把柄调戏。   她佯装欣赏般四处望了望,说:“还行吧。”   傅闻舟抻开椅子, 大手拍拍椅背:“过来吃早饭。”   许心瞳快步过去了。   傅闻舟吃早饭的时候没有声音,只是垂眸慢慢吃着,下颌因咀嚼而慢慢律动。   许心瞳看了他会儿,目光定格在他薄薄的嘴唇上。   傅闻舟的嘴唇弧形很优美,乍一看有点冷漠,尤其是微微抿着、不笑的时候,可又莫名地很撩人。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眸望来。   许心瞳连忙垂下头吃自己碗里的东西,只是食不知味。   “多吃点儿蛋。”他给她舀了一勺炒蛋。   许心瞳乖乖吃了。   她吃东西时很乖,一小口一小口,就那样埋着头慢慢吃着,像某种小动物。   傅闻舟的眸色变得深沉,好像脊梁骨上爬过什么似的,略有些酥麻。   在他见过的美人里,许心瞳其实算不上一等一的,可她的美丽中还别有一种生动和娇憨,让人不自觉想要把她揉到怀里,又亲又抱,跟中邪了一样。   尤其是她哭起来的时候,感觉他一颗心都要碎了。   疼是真疼,可竟也衍生出一种想要凌虐她把她揉到骨子里的念头,让人头皮发麻。   傅闻舟这种自制力很强的人,都几乎濒临失控,就能想象出昨夜是如何的乱象。   光怪陆离,不知所以。   许心瞳吃了会儿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有些忐忑地放下勺子:“怎么了?”   “没什么,你多吃点儿。”他神情自若地替她开牛奶,“喝点儿奶。”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喝奶。”许心瞳嘟哝,可到底还是不敢不听他的,默默喝起来。   喝完了,傅闻舟勾起钥匙起身,说要送她去公司。   许心瞳忙摆手:“我自己去。”   “都打算辞职了,还怕被人看到我送你去公司?”   “那不一样,我不喜欢被人家议论。”   “谁会议论你?如果别人真以为你我有什么,更没人敢议论你。”   许心瞳哑然。   道理其实她也懂,但实在没有他这种心理素质。   或者说,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   而且也根本没人敢在公司里议论他。   许心瞳思忖了一下他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有几句印象非常深刻。他说,人要不断往上走,只要凌驾于他人之上,根本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凌驾于他人之上,不管别人对他有什么看法,也不过是无能狂怒。   他还说,他很喜欢别人不喜欢他又不能把他怎么样的样子。   许心瞳觉得他这人有时候有点恶趣味。   下电梯的时候,她还忍不住侧头端详他。   他有一副无可指摘的好皮相,气质内敛,性格……至少表面上看,算不上不好。   就是心思挺难猜的。   “看什么?发现你老公长得帅了?”他回头跟她笑。   许心瞳面上一烫,飞快撤回了目光,在心里暗骂他脸皮厚。   傅闻舟拿笑眼瞅她,心情不错。   到了公司,他让司机在拐角处放她下来。   虽然嘴里说着两人关系被发现也没什么,可到底是照顾她别扭的自尊心,在离大门十几米远的地方跟她分别。   “再见,傅先生。”她站在玻璃窗外,搞怪似的伸出手跟他拜一拜。   脸上,弯出两个笑靥,那可爱又可恨的模样,让他看了就想把她捞进怀里狠狠教训一番。   傅闻舟的手在膝盖上略略敲了下,掌心无意般抚过西裤上细微的褶子:“瞳瞳,你是不是不想走了?那我们可以继续聊一聊。”   许心瞳看到他这样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怵了,缩了缩脖子,飞一般溜走,脚底跟坐了火箭似的。   傅闻舟扯一下嘴角,在心里道“孱头”。   不远处,一辆火红色的玛莎拉蒂正好停在红绿灯口。   车上两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那是……许心瞳吧?”副驾座,谈倩下意识开口。   夏瑶眯了下眼睛,说:“是她。”   谈倩:“……那后座那个是……”她没敢说下去。   但是,京A8后面跟着的那排数字实在显眼。这样的牌照,翻遍整个三环都找不出几张。   “大老板。”夏瑶冷笑,清楚地说出了她不敢说的话。   谈倩更加沉默了。   她也认出了那牌照,只是不敢往下说而已,她在公司小心谨慎惯了。   论后台,她比不上夏瑶,论家世,她就更望尘莫及了。   夏瑶不但跟CEO陆卓是老同学,听说家里也很有钱有势,她哥哥夏航还是誉恒的股东。   两人名义上是姐妹,夏瑶可没真的当她姐妹。   这一点,谈倩比谁都清楚。   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为什么讨厌许心瞳。   -   许心瞳不知道为什么夏瑶最近总找她麻烦,不止是工作上,哪怕开会的时候,她似乎也有意在针对自己,经常把一些难题抛给她。   直到那天下班到很晚,她去茶水间打水时无意间看到她和傅闻舟走在一起。   神态傲慢,全然没有人前那副谦恭知性的样子。   隔太远,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看到夏瑶嘴唇一直在动,她说一大堆,傅闻舟才吝惜地点一下头。   但两人似乎认识很久了。   “想不到你跟陆卓一样,都喜欢这样的。三哥,口味变得太快了吧?什么野食都吃,也不怕吃出毛病。”走过拐角,夏瑶冷笑。   傅闻舟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你在别的领导面前,也是这么口没遮拦的?不怕得罪人?”   听出他的不虞,夏瑶也毫不在意:“那只能请您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多担待我一些了。”   傅闻舟低头笑了,只是,眼睛里没有什么温度。   夏瑶望着他凉淡的笑容,心里有些悚然,但面子使然,嘴里不肯服软:“许心瞳这种货色,也难为你们一个个前仆后继的。”   原以为她这么辱骂许心瞳他会生气,毕竟那日早上,她亲眼看到两人亲昵,傅闻舟还替她整理衣襟。   可夏瑶失望了,傅闻舟从始至终都很平静,甚至笑着听她骂完了,才淡淡地说:“背后说人,可不是什么光彩行为,小心被这儿的摄像头拍下来,那你这淑女形象可就毁得彻底了。”   夏瑶摸不准他的意思,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似的,憋得慌。   她哥哥在誉恒地位不低,她家里背景也不差,她并不惧怕傅闻舟,大不了换个地方工作。   但其实她是有些怵他的,只是表面一副不怕的样子。   所谓会咬人的狗不叫,傅闻舟大抵是那种不会逞口舌之快的人,可他真的要你的命,那一定不会手软。   但转念一想,就夏家和傅家的交情,她真不相信他敢对她怎么样。   但他显然也不会在意她。   她想不通的是,他干嘛好声好气陪她在这儿浪费这么长时间。   认识这么久了,她大抵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表面光风霁月待人温和,实际上就是条蛰伏的毒蛇,他绝对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回忆了一下,这一路,她除了抱怨了一通陆卓、她和许心瞳的琐事,应该也没有说什么别的吧?   -   傅闻舟到家时,发现许心瞳不在客厅。   他弯腰将皮鞋脱下,径直去了房间里,也不见她人影。   他取出手机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儿。   那边,许心瞳闷了会儿才说:“跟朋友出去玩了。”   “去哪儿了?”他不是听不出她的抗拒,虽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但万事总得先见到她再说。   见到她,什么都好解决。   傅闻舟不是个喜欢在无谓情绪上浪费时间的人。   可落在许心瞳耳中却不一样了。   她这么明显地在生气,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人的心,恐怕是铁打的吧。   许心瞳就没见过比他更冷酷无情的人。   挂了电话后,她坐在店内靠窗的位置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沉默了好久。   脑海中自动浮现他那些甜言蜜语,只觉得不真实得很。   咖啡上来了,她跟店员要吸管。   店员怔了一下,似乎很难得遇到喝热咖啡还要用吸管的客人。   但见她执拗地望着自己,礼貌又不失尴尬地帮她取了来。   许心瞳把吸管插-进去,闷闷地啜吸了一口。   夜深了,街道上却愈加繁华,华灯初上,人流如织络绎不绝。   偶尔有明晃晃的车灯掠过,流光一般,和店内的水晶吊饰折射出的反光交相辉映,却让许心瞳有种刺目的不适感。   可能是喝了咖啡的缘故,她觉得自己比进店前更加心浮气躁,忍不住又喝了两口。   咖啡就是这样,喝了心悸难安,不喝更加难受。   她觉得她可能有病吧。   “瞳瞳,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得先回去了。”上了几次厕所的朋友回来,跟她告辞。   “没事吧?我送你出去。”她要起身。   “不用了不用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说罢朋友就捂着肚子出去了。   许心瞳复又坐下,望着空荡荡的店里,手下意识抓紧了杯子,心脏的地方好像被什么啃咬着。   门铃声响了,许心瞳有所察觉似的,朝门口望去。   进门的果然是傅闻舟,他难得穿着一件长呢子大衣,浅浅灰色,裁剪熨帖,踏进来时已经脱下来搭在一边的臂弯里,露出里面同色的西装。   店员上前替他接衣服时还在看他,嘴唇翕动,似乎是在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许心瞳之前观察过几次,其他客人进来时她可没有这么殷勤。   嘴角抽搐,许心瞳恨恨地咬了一下吸管。   傅闻舟婉拒了对方替他挂衣服的举动,目光在店里一扫就看见了她,径直朝靠窗边的位置走来。   “等很久了?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他在她对面款款落座,又招来侍者,要了一杯美式。   “也没很久。”许心瞳垂着头,拿吸管在杯子里搅拌。   “吃点甜品吗?”傅闻舟翻开菜单。   “不吃了。”   他停下来看了她一眼:“不开心?”   许心瞳也不意外他总能捕捉到自己的真实情绪,他本来就是洞察敏锐的人。   她继续搅拌咖啡,没吭声。   傅闻舟见她的手有些发红,似乎是生了些冻疮,将她的小手温柔地握在掌心里:“如果不想说,那就算了。如果你想说,我一直等着你,等你心情好了再跟我说,或者骂我一顿。”   许心瞳没忍住,笑了出来,笑过后有点气恼。   这人总是出其不意。   她瞪他一眼,把手抽了回来,又闷了会儿才声音喑哑地开口:“你认识夏瑶啊?”   傅闻舟敲桌面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一瞬就明白了:“你白天看到她在公司里跟我说话了?”   许心瞳:“嗯。”   傅闻舟:“不熟,只是家里有点交情,她哥哥是誉恒的股东。”   许心瞳:“……哦。”   仔细一想,他俩看着也不像是很熟的样子。只是,人都有一点狭隘的心理,尤其是她这样的人。   她跟夏瑶的关系那么差,他还跟她走在一起看似很熟的样子。   她心里是真不舒服。   幼稚就幼稚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度成熟的人。   傅闻舟又握了握她的手:“我猜你也不会觉得我跟她有什么,那就是单纯的小性子了。”   许心瞳张了张嘴巴,说不出反驳的话。   但更惊讶于他竟然这么说,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幼稚耍小脾气的瞳瞳,是真的很可爱。”傅闻舟莞尔,忽然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干嘛捏我鼻子?!”许心瞳气呼呼地说。   傅闻舟半捞半抱地把她从座椅里捞起来,搂着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停驻了一下,用自己的外套把她严严实实地包裹住,这才推开玻璃门。   到了外面,冷风呼啸着扑面而来,许心瞳被吹得打了个哆嗦。   傅闻舟见司机没把车停到门口,暗骂一声,干脆把她打横抱起来,径直穿过马路。   “傅先生,不好意思,这边不能掉头。”司机连忙下来帮忙开门。   到了车里,暖气一烘,总算舒服了些。   可许心瞳还是觉得手上痒得慌,温度升高后,就更甚了。   见她一直在那边挠啊挠啊,傅闻舟把她的手捉过来握住:“别乱挠了,越挠越痒。跟我说说,手怎么这样了?”   “冻疮啊,你看不见吗?”   “我当然知道这是冻疮,我是问你怎么长这个了。”屋子里和公司里都有暖气,上班她又开的车,怎么会长冻疮?   许心瞳看他一眼,他漆黑的眼底都是关切,她忽然就觉得委屈得不行。   然后就把夏瑶这段时间故意找她茬,联合谈倩和部门另一个领导打压她,把她调去那种乡村调查的事儿一股脑儿跟他说了。   越说越委屈,眼泪像是金豆子似的一颗颗往下砸,嘴巴都撅了起来。   傅闻舟把她整个人都抱到怀里,大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许心瞳哭了会儿,这才不哭了,只是还抓着他的衣襟抽抽噎噎。   后来终于停了哭声,这才发现自己把他的衬衫前面哭湿了一大片。   她推开他,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   傅闻舟当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等她发泄完了,他才掏了块帕子细心地替她擦掉眼泪,嘴里不忘调侃她:“她这么对你,你没什么别的对策吗?就这么逆来顺受?”   许心瞳觉得他表现得太平静了:“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傅闻舟觉得好笑。   “你还笑?!”   “你只是想要我安慰你吗?”他擦完后看向她,手里还捏着那块帕子,手腕随意地搭在膝上。   虽是笑着的,一双凤眼锐利凛冽。   许心瞳很少看到他私底下这么严肃,不觉收了几分情绪。   “如果你去外面工作,这种事情只是小儿科而已。”他顿一顿,又道,“虽然这样说你可能会生气,但是,你现在经历的,在我看来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夏瑶只是暗地里给你使绊子,把你调去一些看似艰苦的环境里做一些苦差事,但你试过你努力了很久做好的项目被人窃取成果吗?你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吗?”   “还有更难堪的,我都试过。”   许心瞳:“……”   他又将她的手握到了掌心,微微施力,却蕴含隐隐的力量。   许心瞳低头去看他的手。   很宽大,指骨修长,骨骼突出,一看就是一双成年男性的手,特征明显。   和他这个人一样,很有力量感。   许心瞳难得压下自己的小情绪,没有反驳他。   之前其实不太认同他的话,现在已经打心底里认同了。   不过,还是不爽啊!   “不过,心疼也是真心疼。老公哪有不心疼宝宝的?”他话锋一转,把她整个人都牢牢扣在了怀里,眼神直勾勾望着她,嗓音有点沙哑,却是说不出的撩人。   许心瞳暗骂自己不争气,哼一声:“还说心疼!你就这么看着我被人欺负,还不让我辞职!”   这是气话,其实这会儿她已经不想辞职了。   她又不是缩头乌龟!别人不让她好过,她也不打算让别人好过!   “宝宝这是在跟我告状吗?”他的声音是真好听,手若有似无在她腰上游走。   许心瞳觉得他这样有点色.情。   可当她望着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眼神清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偏偏她还被他撩拨地心猿意马。   这家伙!   她生气了,口不择言道:“开了她开了她!”   “她哥是誉恒的大股东,她家里也很有背景,开了她虽然没有什么大麻烦,也会得罪人,没准会让夏航以为我这个老板对他有什么意见呢。”傅闻舟叹了口气,似乎挺为难。   许心瞳本来也没打算真让他开人,可他这么气定神闲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开拉倒!”她把他的手拍开拨下去,不让他搂她了。   她从他腿上爬下去,坐到一旁去了。   中间空着约半米。   楚汉河界,跟他划清界限。   傅闻舟将她这一系列动作收入眼底,也不生气,只靠坐着,单手支在靠手上。   因手腕曲的姿势,西装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衬衣。   其实他真的生得很好看,尤其是西装笔挺正襟危坐的时候。只是,他这样看着她让她心里有点发毛。   总感觉他骨子里还是我行我素唯我独尊的那一类,只是平时掩饰得好。   有时候他打量人的眼神就是冷冰冰的,好像没有什么温度。   被他审度般看着,许心瞳就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干嘛这么看着我啊?!”忍了会儿,她到底是沉不住气。   他却忽的笑了,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跟她说:“我只是很好奇,我开了她你就满意了吗?你能保证她离职以后不会在别的地方为难你?其实我不动她也有别的考量,像她这种人,你要么一击毙命直接整死她,要么就不要轻举妄动。”   她没听懂,但好像又听懂了。   他是什么意思啊?   许心瞳望着他深邃无波的眸子,莫名有点害怕。   “算了,不说这个了。现在是私人时间,不聊工作。”傅闻舟笑了笑,捞过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红肿的手上多停留了会儿,忍不住摩挲了一下。见她发痒难受地皱眉,他又刹住。   尔后吩咐司机,转道去附近的药店。 第22章 熟了吗   傅闻舟买了药回来替她涂, 他做事细致,一涂就是很久。   她被他弄得很痒,过了会儿就把手抽了回来。   之后是礼拜六, 许心瞳和梁思思出去玩了两天,傅闻舟也出差了。   回来已经是礼拜天晚上, 翌日就去公司继续工作了。   不过, 和她预想中不一样,夏瑶早上没找她的麻烦。   许是她也觉得这样有点招眼了,毕竟她是市场部的,跟她不是一个部门, 她也就借着项目的由头找找她的茬。   许心瞳整理了一下早就准备好的资料, 主动去敲了夏瑶的办公门。   门开, 夏瑶看到抱着一沓资料站在门口的许心瞳,愣了下, 眉头皱起:“你来干什么?”   她没喊她。   “关于EUI那个项目的事情, 您不是要跟我了解吗?”   企划部虽是对内, 但有时候也要了解市场部的一些战略和策略, 互相沟通、探讨也是常有的事儿。   这也是夏瑶这几天经常喊她过来的由头。   不过,之前都是她故意喊她来折腾她。   她没想到许心瞳会主动来找自己,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忍不住警惕起来。   可她也没法拒绝。   夏瑶让她进来,许心瞳就兴致勃勃地翻开了资料, 搬了把椅子在旁边跟她聊起来。   说的都是一些废话,夏瑶听着听着就有些不耐烦,几次想要打断她。   可许心瞳好像听不懂一样, 车轱辘话来回说,逮着她就说个没完, 小嘴叭叭好像一个小话筒,怎么都停不下来。   夏瑶的脑袋都快爆炸了,好像有一千只苍蝇在她耳边嗡嗡乱飞。   怎么会有这么烦人的女孩子?!   还这么笨!这个问题她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她怎么又问一遍?   夏瑶只听了会儿就受不了了,许心瞳不但烦人,精力好像特别充沛,一些非常白痴的问题要问好几遍,她说了她还表示听不懂,一脸虚心地又问几遍。   夏瑶的太阳穴突突乱跳,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好不容易到饭点了,她终于找到由头打发她出去。   许心瞳还依依不舍呢,临走前表示一有时间就要过来跟她请教。   夏瑶望着她可爱的笑容,只觉得她脑袋上好像长了两个小黑角,一口郁气堵在胸腔里出不来,偏偏还不能冲着她发火。   不然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不过,令她更匪夷所思的是,这小妮子居然是来真的。   她下午又来了,逮着她叭叭说了一堆,要不是部门里另一个领导过来找她,她大有把她堵到下班的架势。   之后几天,她如法炮制,好像是赖上了她,她往哪儿走她就往哪儿跟。   只要不是开会,她就过来蹲她。   夏瑶简直烦不胜烦。   有一次她实在受不了发了火,问她,你们市场部没事情的吗?   许心瞳一脸无辜地说,有啊,正是因为要把这个项目做好,她才要了解清楚公司的品牌定位嘛。   她又说,大老板都说了,这种事情可不能马虎啊。   更离谱的是,那天开会的时候,许心瞳自告奋勇代表部门发言。   她的方案挺新颖的,虽然有一些漏洞,但是挺有想法,很符合当下年轻人的市场定位。   几个领导你一言我一语对她赞不绝口。   许心瞳煞有介事地说,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多亏了企划部的前辈和几位领导的教导和栽培,尤其是夏瑶夏总。   夏瑶听到,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许心瞳好像看不到她难看的脸色,又说,以后她一定会多多努力。   “夏总可是N大的高材生,扎根市场多年,经验丰富,你要多跟她取取经啊。”营销部一个王姓领导哈哈大笑。   另外又有几个领导附和。   夏瑶脸色铁青又不好反驳,只能说“哪里哪里”,低头借着喝水压住一肚子火气。   经过这件事,她就更不能对许心瞳天天来烦自己有什么异议了。   要是她哪天脑抽风又在会议上说点儿什么,她就更下不来台了。   可夏瑶也实在受不了她天天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占用自己时间。   这日,她终于忍不住跟她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夏总,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许心瞳捧着资料笑道。   夏瑶回头看了眼门口的位置,见无人进来,这才卸下了一直以来的面具,冷笑道:“你以为我傻吗?天天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我,占用我的时间,又在会议上说那样的话好让我不能撵你。你是有够恨我的啊,给我添堵让你很爽快是吗?好吧,虽然我很讨厌你这种伎俩,但不得不说你赢了。”   “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能不像一只臭虫一样天天跟着我。”   说到后面,她的语气里已经有几分烦躁的戾气。   到底是千金小姐,受不了这个气。   许心瞳欣赏似的看着她扭曲的容颜,遗憾地摇了摇头:“这就装不下去了啊,夏总?前些日子折腾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嘴脸啊。你这么‘喜欢’我,我就天天陪着你呗。反正我就一小职员,时间不值钱,你要耗咱们就慢慢耗呗。”   夏瑶气得发抖。   没想到她说撕就真撕破脸,一点体面和顾忌都不要。   不过,许心瞳这一刻,确实在气势上压倒了她。   夏瑶投鼠忌器,有些迟疑。   许心瞳见目的达到,才一改方才的嚣张样子,和气地说:“当然,我还是想在这家公司里待下去的,毕竟,待遇不错,也挺有感情的,领导都对我挺好的,我是希望能和夏总你和平共处的。”   夏瑶懂了,冷笑:“记住你今天的话,拿着你的资料滚蛋,以后我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也不要再来烦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跟狗皮膏药一样!   许心瞳也没想到纠缠了她两天她就开始破防,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又无辜地笑着说,她也没有要跟她过不去的想法呀,领导你误会了。   “你快点给我滚!”茶里茶气的!   许心瞳抱着自己的资料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正开心呢,她没看路,差点迎面撞上别人。   许心瞳连忙给对方道歉:“对不起呀,没撞到你吧?”   抬头却看到了陆卓。   “你怎么从她办公室出来?”陆卓看了眼她身后。   “工作方面的事情。”许心瞳不想多说。   她要走了,陆卓又喊住。   四目相对,看到她漠然不解的神情,他心里还是极为不适。   鬼使神差的,他说了句:“我跟夏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解我那么久,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个开口解释的机会?”   “不重要了。”   她最想听到解释、最想被安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如今回想起来,也只有那时候被他言语羞辱的冰冷和不忿。   许心瞳曾经不太理解陆卓这样的人,不熟悉的时候待人彬彬有礼,对她也算关怀备至。   可随着在一起的时间加深,彼此之间却矛盾重重,他也不再像曾经那样包容自己。   现在回忆起来,仍觉得这段感情的最后令她难以忍受,不堪回首。   这不是她想要的。   陆卓这种人,永远不知道要去迁就另一半。   不过她也没有再怨怼他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不久后她去邻市一个乡村考察时,两人同行,发生的那件事也让两人冰释前嫌了。   出发那天下大雨,公司安排的车抵达镇上时,雨势滂沱,视野里白茫茫一片,在远处的田野上形成了一层淡灰色的水雾。   车停的位置不凑巧,下面就是一个大水坑。   许心瞳没有穿套鞋,犹豫着要不要下去。   后面已经传来其他同事不耐烦的催促声,她一咬牙就要跳下去。   有人从前面过来,弯腰将一块木板铺到了她脚下,示意她踩着这个下去。   许心瞳抬头,陆卓雨帽下的脸有些苍白,冷淡地扫了她一眼就收回了,去前面指挥其他同事了。   许心瞳踩下去,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   镇上的酒店挺简陋的,好在轮到她能单独分一间。   许心瞳正准备去洗澡,陆卓过来敲她的门,把一个小袋子递给她。   许心瞳接过来:“……感冒药?”   “嗯,有备无患。”   他目光越过她去看角落里。   许心瞳:“……怎么了啊?”   陆卓:“好像是蜈蚣。”   许心瞳:“……你不要吓我……”   陆卓不知怎么就笑了一下,挽起袖子三两下踱步过去,在角落里蹲下。   看了会儿,他回头跟她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不是蜈蚣,只是潮虫。”   许心瞳快要晕过去了:“求求你快点把它抓走!”   陆卓笑着拿纸巾去捉。   奈何这虫子爬得快,只一瞬就蹿到床底下去了。   他半蹲在床边说:“可能有点麻烦了。”   许心瞳快要晕过去了:“你不抓它好歹只是待在墙角!”   陆卓觉得这样的她才有几分过去的影子,心里酸涩之余,老半晌没应。   许心瞳:“那现在怎么办啊?我最怕虫子了!”   陆卓:“其实不抓也没事,它不咬人的。”   许心瞳:“你杀了我吧,我绝对不和任何虫子共处一室!”   她手机这时响了,是视频电话,许心瞳没多想就接通了,一面去阳台上接。   彼时的傅闻舟在外省某市,那边天气倒是晴朗,临近傍晚,夕阳的余晖在天边晕开,铺成浓墨重彩的画卷。   他心情也挺不错,坐在办公桌边慢悠悠喝一杯咖啡:“在干嘛?”   只是没等她回答,他目光忽的顿住。   虽然只是一闪,屏幕上的画面就变了,变成了雨雾茫茫的外景。   可傅闻舟的眼力向来很好,刚刚匆匆一瞥,他已经看到了深蓝色的那件雨衣。   那是几年前他刚刚把陆卓挖来誉恒的时候,他送给他的。   很普通的一件雨衣,陆卓却用了很多年。 第23章 熟了吗   “工作啊。”许心瞳意外他这么问她。   但是转念一想, 可能只是开场白。   她将手机俏生生地举远了些,让他看她这边周边的环境:“下雨了,下好大的雨呢!湿漉漉的!”   她说话时难免带上几分撒娇意味。   当然, 也并不是为了跟他撒娇,只是说话时的一种习惯。   有些人, 天生就是娇滴滴的, 说话做事都惹人怜爱。   那她在陆卓面前呢,也是这样的吗?   男人比女人更了解男人,也知道男人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不管是成熟的男人,亦或者是不成熟的男人。   何况, 本质上陆卓和他是同一类男人, 同样的狩猎型。只是, 他恰好能震慑住对方而已。   傅闻舟略微摩挲了一下杯柄,不置可否。   他突如其来的沉默让许心瞳心里咯噔了一下,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也看出了一些异样:“……怎么了啊?有什么不妥吗?”   傅闻舟摘下眼镜, 两根手指合拢, 捏了捏眉心,语气倒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可能是乏了。”   许心瞳没多想:“那你多休息吧,我看你平时都不戴眼镜的。”   只有看资料看久了的时候,他才会戴。   “我们宝宝这么关心老公, 当然要听宝宝的。”傅闻舟压着一缕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许心瞳撇撇嘴,很快就把刚才的异样抛诸脑后。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在他面前,她好像就是有说不完的话, 很多东西她都想要跟他分享。   明明也是个大人了,就是想当幼稚园小朋友。   “下好大的雨,衣服也湿了,这边的酒店环境也不好,还有虫子……”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傅闻舟也很有耐心地听着,偶尔喝一口茶,薄唇微抿地笑一笑,鼻梁上,镜片微闪。   许心瞳说了很久才发现他都没说什么话,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说吧。”   “你说完了?”他拄着下颌笑望她,神色温和。   许心瞳点头:“你说吧。”   傅闻舟:“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想看看你。”   他说得她脸红,是情不自禁的那种红。   他总是能把最朴素的情话说得动人心弦,虽然有时候目空一切得叫人恼恨,可他的魅力是无与伦比的。   “现在你看到了。”许心瞳拿腔拿调地说。   潜台词,您还有什么事儿?没事儿我挂了。   她说完自己的脸都有点红,这未免也太拿乔了。   傅闻舟却不甚在意地笑一笑,又问了些琐事,叮嘱她乡间昼夜温差大,记得晚上睡觉时关好门窗,不要着凉。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跟我爸一样?”她嘴里说着不耐烦的话,嘴角的一度一直上扬着,没有落下过。   “早点休息。”挂了电话,傅闻舟嘴角的笑意才一寸寸消失。   握着杯子静了会儿,他抬手扯松领带,去看窗外。   这里也是城郊,月明星稀,鸟雀无声,婆娑的树影投射在庭院里的空地上,随风曳动。   那团团簇簇的大片阴影,像压在心尖上密不透风的巨石,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种窒息一样的闷痛,虽不尖锐,却更有一种绵长悠远的钝疼,仿佛有一捆绳索套在了他的脖颈上,将人一寸寸往深渊里拉扯。   傅闻舟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很久才平静下来。   其实知道不应该,陆卓是过去式,理智的男人不会追究伴侣的另一半。他应该不闻不问冷处理,让这些过去如烟消散。   可感情这种事情,往往不随自己的意志左右。   傅闻舟无意间瞥见玻璃窗上的自己,难以窒息窗上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是自己,飞快抽回了目光。   太失态了。   他自己都有点唾弃这样的自己。   -   许心瞳和傅闻舟煲了很久的电话粥才回到屋子里,脸上忍不住露出洋溢的笑容。   陆卓长久地看着她,目光让她有些看不懂,也有些心虚:“……干嘛这么看着我?”   陆卓闷了很久,终于问出了这段时间长久以来压在心口的问题:“瞳瞳,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许心瞳楞了一下,旋即摇头。   他还没开心两秒,就听见她说:“我没跟你说过吗?我结婚了。”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变得诡异地安静。   这一刻,陆卓深刻感受到了来自于这个世界的满满恶意,也觉得荒诞无比。   他惨笑一声:“……你在跟我开玩笑吧?瞳瞳,这种玩笑不能乱开。”   可他看向许心瞳时,却发现她也看着自己,眼神里透着几分尴尬,唯独不见他想要看到的纠结、躲闪。   “我真结婚了啊。”   陆卓心里在尖利地叫嚣,想笑又笑不出来,最后也只是机械地扯动了一下面皮。   许心瞳也不是看不出他对他们过去的那段执念。   种种迹象不难看出,他似乎还没放下。   不过,她不认为陆卓还爱着她,顶多就是有点不甘心而已。   他这样被众星捧月长大的人,应该也不懂爱是什么吧。   其实她对这段感情已经没有遗憾了。   许心瞳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冷血的,喜欢的时候很喜欢,不喜欢的时候就是不喜欢了。   她不是一个留恋过去的人,情绪来得快,忘记得也很快。   至少这一刻,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当然,这话不能当着陆卓的面儿说,太不尊重人了。   她尴尬地挠挠头:“反正就是结婚了,你也别多想了,我过得挺好的,闪婚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所以,你是要把我从你的世界里彻底踢出局了是吗?”陆卓原本还能保持镇定,听到这句话,顿时就有些绷不住了。   她竟然这样否定他们的过去?   陆卓心口跟针扎似的。   其实他不是个多会交际的人,虽然业务能力出众,自小在大院那帮子弟里也不是很吃得开的中心人物。他这人有点孤僻,不太喜欢交际。   傅闻舟也常说他,他的优点是骄傲,可这一点有时也会成为他的致命弱点。   陆卓深呼吸,不知道这时候自己要说什么,脸僵得可怕,像是罩上了一层面具,已经无法作出应有的表情。   许心瞳本来觉得没什么,可看他这样的反应,却好像真的有什么了似的。   她也不免窘迫起来:“……你别这样,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陆卓惨然一笑,心里竟生出恨意,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她这样云淡风轻毫无所谓,就这样把过去给埋葬了。   “许心瞳,我不跟前任做朋友。”他说完就拧门出去了。   门从外面碰上,屋子里重归寂静。   许心瞳望着木板门好久。   之后几天,他们一行人都留在这个小镇上考察,许心瞳偶尔和镇上的几个居民一道出去。   陆卓有时跟她同行,有时一个人留在住处。   他们见面次数不多,她能显而易见地感觉到他身上的冷漠。   尴尬之余,又有几分庆幸。   随着时间推移,总会好的,总会过去。   果然,三五天之后,他们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了。   “番茄汤。”陆卓去打汤时多打了一碗,将多余的一碗端放到她面前,自己在她对面坐了。   “谢谢。”许心瞳端起碗抿了口,不由看向他。   陆卓在喝汤,一小口一小口平静地抿着,眼神不知道落在何处,看神态,像是在发呆。   许心瞳犹豫了会儿,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说什么都是徒增尴尬。   “瞳瞳,陆总……”温晓艺挨着许心瞳坐下,目光奇异又带着几分忐忑地落在陆卓身上。   陆卓对她略略点头,起身端着自己的空碗走了。   “……怎么我一坐下他就走了?”温晓艺有点受伤。   “他不习惯跟陌生人一起吃饭。”许心瞳宽慰她。   说完心里咯噔了一下,嘴快了。   果然,温晓艺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你跟他……认识?”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陆卓刚来公司时,她们聊起他时,许心瞳就脱口而出他身高186。   当时她没细想,现在一回想,疑点重重啊。   许心瞳干笑:“大学同学。”   温晓艺还是有点怀疑:“就只是大学同学?”   许心瞳:“如假包换。”   总算是糊弄了过去。   前面人群忽然传来骚动声,许心瞳和温晓艺一道循着声音望去,一大群人正朝这边走来。   这架势,众星捧月的,一看就是有重要人物过来了。   很快,许心瞳就准确地捕捉到了人群里那道高挺修拔的身影。   傅闻舟无论在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让人想忽视都难。   “……大老板怎么会过来啊?这次的调研很重要吗?”温晓艺觉得不可思议。   “……可能吧。”许心瞳讷讷道,目光却忍不住朝人群里那道卓越的身影望去。   可前面乌泱泱的人太多了,人挤人,个个都想往他跟前凑。   她好不容易捕捉到他清俊的侧脸,只一闪,又看不到了。   -   许心瞳一开始也觉得傅闻舟可能是来看她的,可几个小时过去,他还在外面,都没给她发一条短信,她想他可能真是来工作的。   想多了她。   洗完澡她换了件浴袍,趴在床上打了局游戏。   “嘛呢姐姐,梦游啊?让你打个辅助你给我整这出!”梁思思在那一头吐槽。   “嫌我菜你找别人啊。”她毫无心理负担。   门这时被人从外面敲响。   雨声大,敲门声不算响,门外人敲了好几次许心瞳才回过神来,忙起身去开。   门打开,她人楞在那里。   傅闻舟将身上被雨水沾湿了肩膀的外套脱下来,抖了抖,随意搭在臂弯里:“不请我进去坐坐?”   说着人已踏着脚步往前。   许心瞳回过神,忙往后退了两步让他进来。   等他进了门,她又像是回魂似的,下意识掰着门朝走廊两边观望,做贼心虚似的飞快将门关上了。   关完又觉得,这好像偷情似的,实在乌龙。   但更多的还是对于他深夜造访的忐忑、疑惑,许心瞳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望着他。   傅闻舟很自在地仰靠在沙发里喝茶,喝完了,将空了的茶杯搁到她面前。   许心瞳跟他大眼瞪小眼。   傅闻舟挑眉。   许心瞳终于回神,忙提起水壶要给他满上,一提才发现里面没水了。   她暗骂一声,连忙又手忙脚乱地去烧水。   热水壶烧得很快,声音渐渐响亮起来,愈发衬得室内安静。   许心瞳本就心虚,可在这种安静的焦灼中,她似乎又隐约品出了一层更深层的含义。   他好像,不是简单地过来看看她这么简单。   但应该也不是为了工作。   这么个小小的项目考察,哪里需要他这位誉恒的大老板亲自出马?   就算是科达,放他眼里也算不得什么。   尤其是他超乎寻常的态度,让她摸不准他此行的意图。   “……傅闻舟……”   她话没说完,人已经被她拉到了怀里。   一只大手扣住了她的下巴,微微施力,令她抬头望着他:“宝宝有没有想你老公?”   许心瞳微微战栗,几乎不敢跟他对视。   可傅闻舟不让她躲开,容色是一派的温和,手里的力道却好似有千斤,任她挣扎,纹丝不动。   许心瞳渐渐的有点害怕起来,害怕这样反常的他。   “……想。”她呜呜了两声,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透着惊惶和可怜。   他微怔,手里的力道松了。   许心瞳连忙从他身上跳下去,站离他一米远。   正好水开了,她替他倒满了水杯。   “谢谢。”他端过杯子,在指尖转了转,却不喝。   “我加了矿泉水,不热。”许心瞳说。   “宝宝真是贴心。”傅闻舟笑。   许心瞳屏息。   不管有几次,她每次看到他这种似是而非的笑,一颗心就很不争气地蹦跳起来。   “……你怎么会来这儿啊?”   他终于垂眸喝一口茶:“想你了,来看看。这个理由怎么样?”   他调侃的目光落到她脸上。   许心瞳连忙避开。   他很少这么没个正形,一条手臂懒散地搭在沙发上,长腿翘起,端的是一副恣意,可却不见浮浪。   许心瞳可不信傅闻舟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就算真的要来看她,他也不会耽搁那么久,如果真是要来看她,就不会到了后隔几个小时再来看她。许心瞳虽然不算了解傅闻舟,但多少也能摸清一点他的行事准则。   他这个人,向来目的明确,雷厉风行。如果真的是要来看她,他到了就会来找她,而不是跟一帮无关紧要的人叨嗑那么久。   这中间漫长的几个小时,他在想什么?她无从得知。   但也从他微妙的态度里品出了几分不寻常。   以至于她竟然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正尴尬,有人过来敲门了,门外响起温晓艺的声音:“瞳瞳,我充电器坏了,借我一下充电器!”   许心瞳不由大急,回去却见傅闻舟一副要笑不笑看好戏的样子,登时心头火气,忙拉起他就推到阳台上。   门一关,窗帘合上,这才去开门。   “怎么耽搁那么久啊?你屋子里不会藏男人了吧?”温晓艺狐疑地朝她身后张望。   “胡说八道什么?我屋子里哪来的男人?!”许心瞳按住她乱看的脑袋,说,“找我什么事儿?”   “借充电器啊,我充电器坏了。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温晓艺愣住,更觉得她反常,用一种审度的眼光上下打量她,“你没事儿吧?”又忍不住朝她身后看。   许心瞳做贼心虚,说:“看什么啊?就我一个人。”   她飞快转回屋子里,拔了床头柜上的充电器就塞她手里,“砰”一下把门关上了。   许心瞳拍拍胸口,这才过去把窗帘拉开了。   见傅闻舟悠闲地靠在铁艺座椅里看雨景,她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能真的对他撒,憋屈极了。   “你快点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刚来就要撵?我这老公在你这儿一点儿地位都没有,真伤心。”   许心瞳暗暗翻了个白眼,也忘了之前那茬了。   傅闻舟笑过后,又正色看向她。   他自然是俊美无俦的,只是,认真打量一个人时,实在是说不出的犀利威严。   许心瞳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我脸上有花?”   “没什么。”傅闻舟收回目光站起身,“我走了,早点休息。”   擦肩而过时他欠身从沙发里捞起自己的外套,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与其说是拍,不如说是握,微微有力量的一握。   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了她的心。   这一刻许心瞳肯定,他确实有点不同寻常。   但她也只能眼睁睁望着他离开,替她将门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老旅馆,走廊里只有一盏应急灯,在尽头闪着微弱昏黄的光芒。   傅闻舟走到暗处抽一根烟,空气闷,抬手就将窗户推开了。   冷空气灌进来,带起一阵刺鼻的森冷,还混着水汽的潮闷,直往人鼻息中钻。   像是蚂蟥钻入了血肉里,啃噬得他生疼。   傅闻舟摸一根烟,结果发现没有带打火机。   他正要收起,身后有人替他拢了一簇火,凑过来:“傅先生,您怎么过来了?”   惊讶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喜悦。   傅闻舟要点烟的手停住,略抖了一下,但很快稳住。   他面无表情地望过去。   陆卓年轻英俊的脸,在跳跃的火光中昏暗摇曳,从没有一刻,是这样地清晰。   像鬼魅,阴魂不散。   傅闻舟冷眼打量他,没说话。 第24章 熟了吗   陆卓点完火将打火机收起, 却见他一直望着自己,不觉有些不自在:“您怎么这样看着我?”   傅闻舟收回视线,反问他:“你呢?怎么大晚上的还没睡?”   陆卓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自嘲地笑了笑。   傅闻舟没再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不说了, 外面太冷了, 去我房间喝一壶茶吧。”陆卓提议。   傅闻舟没拒绝。   热水壶烧水的声音越来越响,傅闻舟靠在沙发里休息,目光不时打量一下四周的陈设。   “这边是乡下,酒店也挺简陋的。”陆卓笑一笑, 端着倒好的茶过来。   傅闻舟道了谢。   陆卓其实挺好奇的:“您不是去S市处理那个实验基地的事儿了吗?”   “签完合同了, 正好这边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顺道过来看一看。”   陆卓不做他想,问他住处是不是都安排好了。   这是随口一问, 傅闻舟有自己的生活秘书, 这种小事自然不用他操心。虽然这次他来得匆忙, 想必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出纰漏。   岂料他说:“来得挺匆忙, 没提前安排好住处,只能跟我老婆挤一挤了。”   陆卓讶然地看着他。   傅闻舟的私事他当然是不知道的,之前也没听说他结婚了。   因为太突然,他还迟疑了一下才开口:“挺好的。”   傅闻舟说:“我老婆你也认识。”   陆卓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愣愣望着他。   约莫是他脸上的表情有点憨, 有别于平时那副精明倜傥的贵公子风范,傅闻舟笑了,竟没往下说。   他想起陆卓刚调来科达的时候, 他把许心瞳托付给他。   当时,他和许心瞳也不过结婚不到一个月, 他真把她当晚辈照顾的。   不过半年光景,一切都变了。   那时的心境,如今已经体会不到了。   那时候,他全然没有想过她和陆卓之间会有什么,完全不在意他们可能会发生什么。   半晌,傅闻舟说:“我打算把你调去BCD,你觉得怎么样?”   陆卓如遭雷击,难以置信:“BCD?为什么?”   BCD的总部设在非洲,虽然这两年是誉恒重点发展和扶持的新公司,可那地方不安稳,远离故土,没几个人愿意过去。   傅闻舟:“不愿意?”   陆卓:“……不是,只是不太明白。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傅闻舟:“这算不上什么美差,但也不算苦差,机遇往往伴随着风险和辛苦。你说对吗?”   陆卓没说话。   傅闻舟的要求,他是不能拒绝的。   他以往也从来不敢忤逆他。   但这一次,他拒绝了:“抱歉,我不想去。”   傅闻舟掸烟灰的手停住,看向他:“理由。”   原以为他会生气,陆卓难得这么忐忑,可看向他时,却发现他很平静。   陆卓愈发摸不准他的意图。   却见他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他面前,英俊的面孔和往常一样,却又似乎笼罩着一层阴霾,让人心头胆寒。   陆卓下意识坐正了。   “为什么不想去?”傅闻舟又重复了一遍,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脸色阴沉,再无半点平日温情,“是因为这里有你留恋的人吗?”   他一字一句,像锤子敲在陆卓心上:“我告诉你,许心瞳是我老婆,你想都别想。”   陆卓的嘴巴渐渐张大,甚至来不及消化这个消息,傅闻舟已经甩身离开。   显然,耐心耗尽。   -   许心瞳都准备睡觉了,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她连忙过去开门,意外看到傅闻舟站在门外。   “……你不去睡觉?”她抬手看腕表,这都11点了。   手臂忽然传来一股大力,下一秒就被他拉到了怀里。   “傅闻舟……”她惊讶地仰起头。   他倏的把她抵在墙上,垂眸,修长的大手捞起她的脸,那种眼神让她有些陌生。   分明是冰冷的,但似乎又氤氲着奇异的灼热,带着某种笃定的味道,让她的心一阵热又一阵寒。   她还在迟疑,他的唇已经重重压上来。   这个吻有别于往日的温柔缱绻,显得极为霸道凛冽,甚至有些凶狠。   他心里好像有一团燃烧的火焰,不得释放,这种滚烫的灼热蔓延到入侵的舌尖,像烙铁一般缠着她,让她的呼吸都开始滞塞。   时间久了,她渐渐承受不住,拍他、推拒。   但好像都没有什么用,他好像要把她一寸寸拆了吞到肚子里。   她忍不住咬了他一下。   他怔了一下,握着她手臂的手没松开,只是缓缓移开了唇,漆黑的眸子在头顶静静盯视着她。   他这种平静到让人心悸的目光,看得许心瞳浑身发毛:“……你怎么了啊?”   又说,“我不是故意咬你的。”   你这样真的太吓人了啊……   傅闻舟看了她良久,手里的力道松了,走去了露台上。   许心瞳在原地站了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移门。   傅闻舟背对着她靠在栏杆上抽烟,背光里,火星子一明一灭,在黑暗里跳跃。因为是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的背影略佝,印象里一直宽阔的肩背似乎削薄了一些。   许心瞳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似乎也没有要跟她说的意思。   她只能走过去,从后面抱着他,把脑袋抵在他背脊上蹭了又蹭。   “你当拱猫呢?”傅闻舟没好气,回身揪起她。   她人娇小,被他提起一只胳膊就显得很可怜,好像下一秒整个人都要被他提起来了。   许心瞳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傅老板你要干嘛啊?这是在外面,可不能干坏事啊——”长长的调子拖得耐人寻味,拖得让人心里发痒,如雨后的春笋,有什么正呼之欲出。   “可我要就想干坏事呢?”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许心瞳直觉玩过火了,心虚地往后退一步,正打算开溜,人已经被他从后面凌空抱起,大踏步走到了沙发边。   他灼灼的视线看得她浑身发抖,又发热,像有什么在燃烧,熨烫着皮肤。   “傅闻舟,你混蛋!”她提起脚要蹬他。   却是被他握住了脚,他很有耐心地就势在一旁坐下,慢慢将她的鞋子一只一只脱了下来,只剩一双袜子。   许心瞳心脏跳得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目光往上,是他平静俊美的面孔,声音也很平静:“瞳瞳,我们玩个小游戏好不好?”   “我不……我不跟你玩什么变态游戏……啊……”她整个人被他翻了过来。   他就这样,覆到她身后,一只手撑在她身侧,深深地陷入了沙发里。   许心瞳也随着这股力道往下陷落,好像陷入不能挣脱的泥潭中。   翌日清晨,许心瞳发现自己没有窝在沙发里,而是被人放到了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她揉了揉眼睛,从床头捞过手机,一看都中午12点了,连忙坐起来。   结果起得太猛,浑身酸痛好像被打了一顿似的。   想起昨晚种种,她愤愤地抓起被子狠狠撕扯。   傅闻舟早走了,只在床头柜上给她留了一张纸条,说他回去了。   许心瞳气不打一处来。吃干抹净就走人,什么人啊?   这种怨气,一直持续到去吃早饭的时候。   “陆总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脸色不太好啊?”温晓艺搡搡她胳膊。   许心瞳回头望去,陆卓果然心不在焉的,手里的牛奶都翻了,他还没反应。   许心瞳过去抽了张纸巾给他,往他面前扬了扬。   陆卓如梦惊醒,接过后忙擦了擦湿透了的衣袖,跟她道谢。   “没事。”许心瞳回去坐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陆卓有点避着她的意思。   之后几天,她都有这种感觉。   考察了将近一个礼拜,他们一行人才回到北京。在车上的时候,陆卓也没跟她说话。   分明他就坐在她旁边。   她原以为他们已经冰释前嫌了,不知道哪儿又出了问题。   不过她也没放心上,把资料递交到公司就回家了。   之后几天,风平浪静,可这种平静反倒让许心瞳生出一些不祥的预感。   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在悄悄发生改变,有什么在滋生。   礼拜一有早会,许心瞳和温晓艺和往常一样坐在最后一排。   陆卓上台演讲,原本还神色镇定言笑晏晏,说到一半目光忽的顿住,脸色有些苍白地望着后门。   许心瞳回头,傅闻舟不知何时进来了,就坐在后门角落的位置。   身边有两个高管伏低了在跟他汇报什么,他笑着点点头,偶尔扫一眼台上。   没什么异样的啊。   许心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她总感觉,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   陆卓匆匆说完就下了台,之后又有两个高管上台演讲,说完就散了会。   许心瞳出门时恰好和陆卓撞上,他像是失了魂似的,手里的资料都散了一地。   许心瞳连忙道歉,弯腰帮他捡,不忘看向他:“……你没事吧?是不是病了啊?”   “病了就去看病,带着病来公司,不是什么负责任的表现。”淡而低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陆卓拿资料的手抖了一下,回头。   傅闻舟平静地将捡起的最后一页纸递给他,目光如一弯冷月,清冷寒寂,眸底如覆了一层薄冰。   陆卓手又抖了一下,沉默地接过来,垂着头没吭声。 第25章 熟了吗   吃饭的时候, 许心瞳有点心不在焉。   温晓艺坐在她对面,见她时不时朝自己身后张望,忍不住开口:“瞳瞳, 你在看什么啊?”   许心瞳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对她笑笑。   温晓艺循着她目光望去, 看到了傅闻舟和陆卓。   两位领导说话, 旁边自然没什么人,隔得太远了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应该是在交代工作吧。   说完了,傅闻舟端着餐盘朝这边走来,径直在她们对面款款坐下:“不介意我坐这边吧?”   “当然不。”温晓艺连忙摆手。   许心瞳见他在对面坐下, 忍不住看他, 他好像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 可许心瞳就是觉得有什么变了。   不过在公司她也不好问什么,一顿饭吃得毫无滋味。   离开时却在走廊上又碰到了陆卓, 他往旁边退了退, 让他们先过。   电梯一路往下, 中间都没什么人进来, 显得这短短的一段路格外漫长。   许心瞳看看他,又看看傅闻舟,总感觉陆卓有意避着她似的。   下午没什么事情,许心瞳到五点就收工了。   她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直接乘电梯到地下车库, 傅闻舟靠在不远处一辆宾利车的车门上等着她,低头发着消息。   天光晦暗,屏幕上散发着的淡淡白光笼罩着他的脸庞, 依稀俊朗。   她盯着他看了会儿,等到他察觉到什么似的朝这边望来时, 她才脚步轻快地小跑过去。   “傅先生,下班好!”她站直了,朝他敬了一个礼。   傅闻舟安静的脸上露出笑容,颇有些无奈。   他伸手,许心瞳熟稔地把包递给他。   车往三环外开,许心瞳看沿途的景色越来越陌生,忍不住问他要带她去哪儿。   “吃饭。”   他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平淡,可女人的第六感好像在告诉许心瞳,一切没那么简单。   她忍不住从侧边悄悄打量他。   脸是别样的清俊,如明月皎洁,握方向盘的手,修长而指骨分明、有力。   是赏心悦目的,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看着看着就会忘记自己的初衷。   冷不防他忽然开口:“偷看我?”   许心瞳吓了一跳,心虚抬头,正好看到他唇角转瞬即逝的笑意。   “不能看吗?”她跟他斗嘴。   “能看,自己老公,随便看,不犯法。”他还有闲心跟她开玩笑。   许心瞳却问出了自己这几天的疑问:“你是不是跟陆卓说什么了?”   “我能跟他说什么?”   “真的没跟他说什么?”许心瞳有点不相信。   傅闻舟耸耸肩:“我只是让他做一个选择。”   许心瞳没懂。   不过,显然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她只好作罢了。   她当时确实没听懂他的意思,但很快就明白了。   两天后,业内就出了一件大事。有知情人士透露,誉恒集团内部出了很大的贪腐问题,前大股东厦航和一干高管已经被传唤调查,检举人正是誉恒旗下的某新型科技公司CEO。   虽然这些新闻说得语焉不详,可只要有心人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揭发厦航的就是陆卓。   公司内部人人自危,很多高层忙着自查,陆续有人被带走。   誉恒内部,一场大型的洗牌活动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许心瞳难以理解,陆卓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到这种众矢之的的位置。如今他不止在公司里出了名,在业内都出名了,离开誉恒恐怕没有更好的去处了,而留在誉恒,也难免被孤立忌惮。   毕竟,这些高层屁股底下没几个干净的。   如果要做得漂亮点,他只需要随便打发一个下属去揭发就行了,何必自己亲自上阵。   许心瞳觉得这里面有点蹊跷,除非……是傅闻舟授意他这么做的。   就是要让他被架到风口上,要让他离不开他,完全和自己绑在一起。   陆卓是在跟他表忠心,或者是被迫跟他表忠心。   两人可能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许心瞳以前觉得这两人的关系还是挺和睦的,傅闻舟也不是那种苛待下属的人,此举算是颠覆了她的认知。   老板和下面人,永远不可能是平等的。   许心瞳隐隐觉得,傅闻舟这样做有点卑鄙。   卑微打工人深深代入了。   不过,立场不同,她不好指摘什么,只是有点唏嘘。   给部门经理去述职的时候,许心瞳意外在走廊里遇到夏瑶。   和之前的意气风发不同,她离开时手里抱着一个很大的纸箱,都没有一人帮把手,路上遇到的同事还悄悄往旁边避开,生怕沾染到什么细菌似的。   擦肩而过时她也看到许心瞳了,脸色铁青,似乎是难堪到了极点,抱着箱子就飞快走过去了。   许心瞳没有什么快意,她们之间都是一些小恩怨,她之前也早出过气了。   两人好久没起什么冲突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随着她哥倒台而离开了,多少有些叫人感慨命运无常。   在上面人眼里,他们这些下面人哪怕斗得你死我活都是棋子而已。   许心瞳更坚定了要换工作的想法。   跟他在一个公司里,处处受制于人。   就算要栽跟头也是她自己的事儿,做什么不会栽跟头?   她之后两天都在找新公司,没有跟傅闻舟商量。礼拜六累了一天,回到家就把高跟鞋踢掉,光着脚去厨房里倒水喝。   正喝着水呢,有人拍了拍她的小腿。   许心瞳一愣,下意识抬了一下脚。   低头,傅闻舟正单膝屈地,半蹲在她面前替她穿拖鞋。   她呆呆站在那边,任由他穿好。   穿好后,他直起了身,身高的差距立刻就显现出来。   他就这么闲闲地支在一侧桌台上看着她,身形也不是站得笔直的,但还是高出她一个头多。   黑眸一瞬不瞬望着她,像是某种审度,让她倍感压力。   许心瞳在心里思忖着是不是悄悄找工作的事情被他发现了,忍不住抓了抓掌心。   一面又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   许心瞳,你争气点,怕什么?!你又不欠他!   等找到新工作就天高任鸟飞了,看他还管得到你不?!   人的反骨劲儿一旦上来,简直压都压不住,何况是许心瞳这样无拘无束的性子。   她真是越来越受不了他看似包容实则总想控制她的一言一行了。   陆卓的事儿,何尝不是一种软控制。   “在想什么?”他随手捞了水杯,慢慢喝了一口,目光还停在她脸上,“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没想到被戳中心事,许心瞳眨了一下眼睛,无辜道:“哪有?你冤枉人。”   “我冤枉你了?”他挑一下眉,眼底的笑意让许心瞳有种心虚的羞惭感。   好在她脸皮厚,很快就憋住了:“你就是冤枉我了!”   “那好,道歉。”他单手搂着她的腰,把她搂着抱到了桌台上。   这样,他们总算面对面齐平了。   许心瞳晃了晃悬在半空的脚,刚刚穿上去的拖鞋又要掉不掉了。   她一颗心也跟着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吊得慌。   她是玩不过这只老狐狸的,被他这样平和微笑地望着,脸就不自觉发红。   可到底是沉不住气,憋不出话:“傅闻舟……”   “嗯。”他应一声,等着她开口。   她小心看他,见他神色还算温和,斟酌着开口:“其实我是想问陆卓的事……呜……”   话根本没出口,人已经被他拦腰抱起来,他就这么单手搂着她,将她悬抱在半空,像提着一个小娃娃似的。   他低头,英俊的面孔近距离盯着她,眼神逼迫,那目光快让许心瞳心跳停滞了。   “你还真敢问。”他说。   许心瞳头皮都一阵阵地麻,根本不敢看他。   傅闻舟又摇摇她,像抱小孩子似的,低头,鼻尖抵在她的鼻尖上,像是撩拨,也像是无意:“心疼你前男友,怎么不心疼心疼你老公?你老公年纪一大把了,能受得了这种事?”   越说越不像话了,好像她给他戴了绿帽子似的。   而且,他哪里年纪一大把了?   三十出头,风华正茂,这样貌这身材……还是京圈大名鼎鼎的人物。别人三十岁还在公司里给人点头哈腰端茶递水呢,他也好意思?!   许心瞳脸颊通红,推他,不乐意:“我哪有心疼他?”   “真没心疼?”   “没有!”她大声抗议,“别晃了!”   傅闻舟低声笑了笑,这才把她放到地上。   脚一沾地,她就逃离他几米远,蹬蹬蹬跑去了客厅里啃薯片。   “又吃垃圾食品?”他洗过手挽起袖子过来,将一个果盘端放到她面前。   她不理他,坐在那边边吃边看电视。   斜刺里伸过来一只大手,直接把薯片从她手里拿走,扔到了一边。   许心瞳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却笑了笑,弹开刀子给她削苹果。   渐渐的她的注意力被他手里削苹果的动作吸引。   他削得不疾不徐,果皮却利落地一圈一圈往下掉,更难得的是——居然不会断。   那双干净修长的手,像是会魔术似的。   “好了。”傅闻舟把削干净的苹果递给她。   午后的屋子里静悄悄的,不知何时,他把窗帘合上了。   阳台边,窗外偶尔灌进风,扬起落地的纱幔。   许心瞳小心翼翼地啃着苹果,心里也安安静静的,啃了会儿发现他还看着她,不由迟疑地望向他。   他伸手搭在她脑后,轻轻抚摸她的脑袋,一面又抽纸巾替她擦手指、擦嘴巴。   把她吃到唇边的汁液一点点都擦掉了。   他擦的动作还很慢,粗粝的指腹,隔着点儿薄薄纸巾摩挲着她的。   许心瞳感觉心惊肉跳:“傅闻舟……”   “嗯,我听着,你说。”他垂着头,声音低沉而平和,没有一丝不虞。   许心瞳却好像湿了的炮仗,说不出什么了。   她有点懊恼在这个人面前,好像总不能像平时那么随性,他有种名为威慑的东西在身上。   而且他明明做了不好的时候,倒头来好像是她不对似的。   “真没有话说?”他缓缓靠近,漆黑的眼眸含笑望着她,是那样一双漂亮的凤眼。   许心瞳抿着唇,不吭声。   她无声的抗议根本没有起到作用,他伸手就把她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搁到了茶几上,回身压住她。   顺滑的头发披到肩上,又被一双大手拨开,撩到了另一侧,细细碎碎的吻落在露出的脖颈处,她微微颤抖,雪白的肌肤上出现一片片可疑的红晕,像是盛开的花苞。   夹着膝盖,又被他分开,下巴也被他勾起来,引着她挨过去接他的唇。   “没话说就办正事儿。”   混蛋!流氓!小心眼!许心瞳在心里恨恨地叫嚣。 第26章 熟了吗   许心瞳翌日休假, 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翻开被子,腰背有些酸痛,她伸手揉了一下, 在心里骂傅闻舟禽兽。   趴了会儿她才爬起来,去衣柜里拿了一身居家的睡衣。   手刚触到小黄鸭睡衣上, 她忽然想起来傅闻舟说她穿这个很幼稚。   许心瞳撇撇嘴, 松开手,换了一套米色纯色的。   换完对着镜子照时才发现衣服后面有一对长长的兔耳朵,她伸手摇两下,哭丧地垂下脸来。   好吧, 还是幼稚。   许心瞳叹了口气, 去餐厅里吃饭。   傅闻舟在书房开会, 许心瞳朝紧闭的房门望去一眼,决定先吃。   过了几分钟, 他边系领带边从书房出来。   “你吃过了吗?”许心瞳问他, 摇摇手里的法棍。   傅闻舟走到桌边, 欠身从她手里折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许心瞳握着法棍的手停在半空, 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将那一小块面包吃了,薄薄的嘴唇微微开合,吃完后,他还舔了一下手指。   许心瞳心里的小人在尖叫。   他他他……他怎么可以这样诱惑她?!   傅闻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情愉悦:“快吃吧, 一会儿还要出门。”   又拍了拍她的脑袋。   许心瞳甩开他:“你手都没擦,就摸我头发!”   “擦,现在就擦, 宝宝给我擦好不好?”   许心瞳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垂下头, 风卷残云般吃她的面包。   心里道:不要跟傅闻舟这种人比脸皮,比不过的。   许心瞳吃东西的速度不算慢,一根法棍啃了很久才消灭掉,吃到后面肚子有些撑了,可她又舍不得浪费,又磨蹭了很久。   她双手捧着牛奶,有些忐忑地朝沙发的方向望。   傅闻舟双腿交叠,将笔记本压在腿上看。   许心瞳盯着他看了会儿,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他怎么做到把笔记本那么稳稳当当地压着不动的。   她学着他的样子把腿叠起来,把杯子搁腿上,学来学去都学不到精髓,完全没有那种松弛优雅的感觉,反而像是在搞杂耍。   傅闻舟有所觉察,朝这边望来。   许心瞳连忙把杯子拿下去,搁到了桌上。   “吃完了?”他问她。   “嗯。”许心瞳这才意识到,他早就吃完了,之前一直是在等她。   她连忙擦了擦手,起身跟上。   “去哪儿啊?”许心瞳路上问他。   “几个朋友,约我们一起打雪仗。”傅闻舟说。   许心瞳想了想,对这个“我们”存疑,他们邀的应该是他,她只是个附带的。   她跟他们那个圈子,还是有些差距的。   一小时后,车开到京郊。   他们在山麓碰面,还有几人没到,也不等了,换了专车先上山。   这都下午了,几人也没那兴致出去玩,吃了个便饭就各自回了房间。   到了傍晚,客人陆续入住,河对岸次第亮起灯火。   许心瞳趴在窗边的沙发上朝外面望去,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神色专注,颇有几分娇憨。   傅闻舟几次看她都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走到她身边弯下腰,模仿她的样子朝外面望去。   许心瞳这时才发现他了,拍着胸口说:“你吓我一跳!”   “这就被吓到了?那你心理素质不太好。”他淡笑,端过茶杯抿了口。   许心瞳吃瘪,不理他了。   傅闻舟浅浅一笑。   她看的是河对岸划水的,这条河很浅,岸边停靠着一些船只,买票就能租船。   见她还兴致勃勃的,他问她:“想去?”   许心瞳看一眼他,点一下头。   “那走吧。”   -   傅闻舟解开了绳索,将船拉到近前,回头喊她上去。   许心瞳伸手比划了一下船只和岸边的距离,跃跃欲试又有点害怕。   晚上有风,船只随波荡漾,她怕自己一脚踩空了。   “我给你牵着呢,你怕什么?”   他望过来时,双眸如秋水盈盈,月色下一张清俊迷人的面孔,笑起来,格外蛊惑人心。   许心瞳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忽略了他朝她递来的手,勉力爬了上去。   一上船,这船就左右摇晃起来,吓得她一屁股坐到船舱里。   耳边传来傅闻舟的低笑声。   她觉得丢人,别过头去不看他了。   傅闻舟丢开绳索径直跨了上来,在她身边坐下了。   船儿随波逐流,很快飘到了湖中央。   许心瞳这时才发现他没有撑船,就这么枕着双臂躺到了船舱里,正闭目养神呢。   她推推他:“你怎么不划船啊?一会儿怎么靠岸?”   “那就不回去了。”他睁开眼睛,笑眸弯弯,“陪你老公在湖心过一晚不好?”   “我才不要!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她瞪他,手却忽然被他牵住,一拉一扯,她已经跌在他身上。   掌心的肌理带着逼人的热意,驱散了几分冬夜的寒凉。   许心瞳脸烧着,和他眼观鼻鼻观心。   傅闻舟笑着,一双大手沿着她的腰肢往上走,撩拨得她浑身紧绷,血液都往脸上走了。   她浑身没点儿力气,软趴趴地趴在他胸口,就这么恨恨地望着他,眸底又有某种渴求,可怜可爱极了。   他勾着她的下巴引到面前,说,想不想在这儿干点儿别的。   她脸都红透了,啐他:“下流。”   “我是说跟你亲亲小嘴巴,你想哪儿去了?”他把她抓到怀里,起身搂住她,她趴在他怀里挣了会儿,像只落入陷阱的惊惶的小兔子。   傅闻舟心口也跟着酥麻,揉了揉她娇艳的唇,一双眸子盯着她。   她被他看得受不了:“就亲亲嘴巴?”   “宝宝要是想干点儿别的,老公也可以奉陪。”傅闻舟笑。   许心瞳有时候也不理解,他怎么能把那么流氓的话说得那么一本正经。   有时候也觉得怪诞,公司里的他成熟而威严,不怒自威,私底下却是这样一副样子。   虽然不愿意承认,其实她挺享受的。   她就是喜欢被人捧着、哄着。   被他抱得舒服,她主动往他怀里蹭了蹭:“傅闻舟,亲亲我,抱抱我——”   “现在不怕我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眼中有隐晦的笑意。   许心瞳趴在他肩上,小手主动捞着他的脖子,慢慢地吻着他。   幅度不大,唇片摩挲,慢慢吞吞不得章法,却将火越点越旺。   他深吸口气,忽然牢牢扣住了她的腰,舌尖没有预兆地探入她口腔里,长驱直入,宛如攻城略地。   许心瞳心跳瞬间紊乱,完全无法招架,鼻息间全是他灼热的逼人的气息。   傅闻舟的吻不像是吻,像是大型狩猎动物进食时的侵略动作,要把她的呼吸都一寸寸吞噬。   她身体里好像窜过电流,指尖都在发麻,忍不住往后缩。   可他扣在她腰里的那只手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漫长得不知道多久的一个吻,分开后,她一直埋在他怀里不好意思抬头。   他伸手替她将乱了的衣衫整理好,又帮她顺了顺头发,这才好整以暇地说:“你那是小朋友过家家。这才叫吻,宝贝学着点儿。”   许心瞳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   因为在船上待得久了,岸边有工作人员打着手电筒过来寻人了。   许心瞳羞红着脸推开他,又扯扯他衣袖示意他快点走。   傅闻舟这才将船划到岸边,下去绑好了绳索,回头将手递给她。   许心瞳还是有点害怕,站在船头犹豫着。   “别看下面,把手给我。”他宽大的手掌平稳地摊开,就这样摆在她面前。   她这才把手交给他。   傅闻舟下盘稳固,倾身就把她从半米远的船头抱了下来,就势抱着穿行在林荫间朝住处走去。   许心瞳勾着他的脖颈,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傅先生,你怎么抱我这么轻松啊?”   “老公干你也很轻松。”   许心瞳耳根红透,埋着头缩在他怀里不肯抬。   夜风吹在脸上,驱不散热意。   他怎么什么话都说啊?   真的很难把这样的他和工作时那个冷静肃穆、智珠在握的人联想到一起。   这个点儿,其他人也睡了,除了周显扬给傅闻舟发了条短信问他要不要来打牌,其余人都歇下了。   傅闻舟婉拒了他,顺便友情提醒他早点睡,免得第二天打雪仗时起不来。   周显扬没回,显然是不屑。   许心瞳洗完澡,趴在沙发里和梁思思聊天。聊着聊着觉得不对劲,怎么头顶的光线这么昏暗。   她抬头,发现傅闻舟就坐在沙发边缘望着她,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她前面的一大片灯光。   灯也是昏暗的壁灯,室内氤氲着一种别样的暧昧。   她分明没有喝酒,却觉得自己好像醉了。   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她把手机关了,搁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他覆身压下,拨开她的发丝细细慢慢地吮吻着她。   许心瞳勾着他的脖子,调整了一下,哼哼着,有点痛苦的样子。   “怎么了?”   “下面有东西,硌得慌。”她挪了挪,从底下掏出了什么,定睛一看,原来是他的皮带。   傅闻舟接过,抬手就扔一边。   “哐当”一声,是金属龙头撞击桌面的声音,激得她心尖微颤。   浑身像是烧起来似的,她软软地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地撒着娇。   “要老公抱?”傅闻舟失笑。   “嗯,去床上。”她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他身上,迷迷糊糊的,感觉悬空了,似乎被他抱了起来,平放到了床沿边。   头往下,发丝朝下垂落。   她像条小鱼似的在一片徜徉的海域中游弋、扭曲,一双腿绞得像是缠绕的丝绸。   这床好像是挺窄的,不像是双人床,他这样撑在上方,根本没办法施展。   她仰起脖子,乌黑的头发像潮水般铺在洁白的床单上,巴掌小脸,明媚娇艳得如盛开的鲜花,面上都是潮红。   有时候觉得她可爱,有时候又觉得她野,像只娇娇的猫儿,声儿也像猫儿一样,一声一声唤他,他这样定力十足的人也不免心旌摇曳,不能自己。   他捞着她,折着她的手腕,往怀里带,又放肆地去吞她的唇。 第27章 熟了吗   许心瞳前半夜就睡过去了, 累得不行,眼皮如灌了铅。   后半夜她幽幽醒转,伸手要去捞杯子, 身边人长臂一捞替她将水杯递了过来。   “谢谢。”她接过来喝一口,发现自己声音喑哑。   “下次别叫那么大声了, 都哑了。”他笑了笑, 替她将滑落的吊带徐徐勾回肩上。   指尖沁凉,像是夜风的凉意潜入了室内,循着钻入皮肤的肌理中。   许心瞳脸一阵阵热,像是发了烧。   她转头去看窗外, 前半夜密密匝匝下着雪, 后半夜倒是停歇了, 清冷的月色下白茫茫一片。   看着就冷。   她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被子,身子却忽然一跌, 被一双手捞进了温暖的怀里。   许心瞳回头:“干嘛?”   “宝贝你这儿有一颗痣。”他的指腹沿着她的脊线游走, 带起微微的战栗, 后来停在蝴蝶骨的位置。   许心瞳往后仰, 眼神够不到。   “一颗小红痣。”他又说,手指自然地往下走,算不上细致的抚摸,倒像是达成什么目的似的搜寻,尔后准确停在一处。她脸色变了, 酸软异常,往前躲了躲。   “这儿也有一颗,差不多的小红痣, 你自己看不到。”他笑,把她人又往怀里捞了捞。   “呸!”她啐他, “你观察得挺仔细啊。”   “公平点儿,你不也一直看我。”   她红着脸矢口否认,不理他了,抓了手机趴床头玩她的游戏。   傅闻舟笑了笑,去外面露台上抽了一根烟。回来时,将披着的外套又丢沙发里,伸手来捞她的脑袋。   她嫌弃地说:“一手的烟味。”   “有吗?”他自己闻闻,知道她是在故意找茬了,倾身就来抓她。   她吓得一溜烟缩到床底下,半晌不见他过来,两只手扒拉着床沿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仰起头冲他笑。   巴掌小脸,白白的,俏生生,一双眼睛像蕴着一汪清泉。   初看是兔子,再看是勾人的猫儿,清纯里带点儿勾缠的贪腥。   傅闻舟坐在床角望着她,唇边含着笑,意味不明。   许心瞳看了他会儿,见他真没有要抓自己的意思,这才重新趴回去。游戏一局没结束,阴影又从头顶覆下来,她的惊呼淹没在口中,手机也掉到了地板上,“咚”的一声,清晰而响亮。   也不知道摔坏了没有。   边缘的地方实在狭窄,随时有摇摇欲坠的风险。许心瞳勾着他,努力往里缩,可半个身子还悬在空中,欲哭无泪。   “要掉下去了。”她可怜巴巴的,只能紧紧搂着他脖子。   “掉不下去,老公抱着呢。”他单手撑在她上方,笑容里带点儿调侃,一双墨色眸子漆黑不见底,他似乎就喜欢看她紧张蜷缩的样子,紧张时,白皙的小脸格外娇艳、靡丽。   其实她看着真的很小,刚结婚那会儿,他都不好意思碰她,总感觉像是在犯罪。   许是心有灵犀,她指尖儿循着他胸口往上点,直摸到他喉结:“傅先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他坐起来,将她拽到身下,又拽了她的手腕反剪。   她气息一下子不稳了,骂了他一句混蛋,回头仰起娇俏的脸颊,满满控诉:“你这是摧残祖国的花朵!我要告你!”   “告吧,随便告。我有证的,合法。”他撤开,将她重新捞回怀里,一下一下的吻落在她唇上、鼻尖上,还有蝴蝶骨上的那颗红痣上。   “这么会亲,是不是谈过十个八个女朋友!”她像只小动物似的在他怀里挣扎,呼吸不稳,声音也俏。   傅闻舟反问她,吻也没落下:“你先说,祖国的小朋友。”   这一声笑里的揶揄不要太明显。   她不甘示弱:“前任很多。”   “是吗?有多少?我认识不?”他笑着将她翻折过来,又折起她的腿,她弓起身子,在被上翻滚,一头乌发披散下来盖住了潮红的小脸,一个劲儿地求饶。   混乱到下半夜,期间她看一眼手机,都五点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陆续有客人从房间里出来,渐渐有嘈嘈切切的声音响起。   傅闻舟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她还躺着,背对着他趴在缠成麻花的被子上。这样躺着,她也不嫌硌得慌。   他过去把她捞起来,她胡乱地挣了一下,又像猫儿一样哼唧着睡了过去。   他替她盖好了,目光往下,停顿了会儿又折去了洗手间。   出来时,手里拿了块帕子,拍拍她:“瞳瞳,弄干净点儿舒服。”   她不搭理她,也不嫌弃吊带腰背的地方湿了一片黏在身上。   傅闻舟只好将她抱到怀里,往下擦拭,擦到小腿的地方停了会儿才往上。膝盖往上还有一片片红痕,都是被他掐的。   他一碰她又开始扭动,哼哼唧唧地说不要,翻过去继续睡觉。   傅闻舟只好作罢。   原本约好了9点集合,许心瞳到了9点半才起来,傅闻舟只好打电话过去致歉,让他们先去。   但这事儿也怪不了她,全怪他自己。   许心瞳起来时还坐在床边发呆,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起来了瞳瞳,我们还要去打雪仗。”他过来拍她的肩膀。   她有点烦他,把他手打开,跳下去穿上拖鞋去了洗手间。   看她走路歪歪扭扭的,傅闻舟深感歉意。   路上她都没跟他说话,一个人垂着头生闷气。   车上他一面开着车,一面观察她,偶尔回头笑着跟她搭话,她也不搭理他的样子,就知道是真生气了。   “还没消气?”他捉了她的手。   许心瞳吓到了:“开你的车!还开小差!”   车到了,他将车停在地面上,下去绕到她这边将门打开。   许心瞳还闷闷不乐地垂着头呢,忽的一阵失重,人已经被他抱了起来。   她下意思勾住他脖子,仰头瞪他:“放我下来!”   “要自己走?瞳瞳还走得动吗?”他笑一笑,大步朝山庄内走去。   往前看,还有好长一段路,还要上栈道,许心瞳只好作罢。   栈道上排队的人很多,两条长龙沿着玻璃台阶往下,一直延伸到山脚停车的地方。   好在他们提前买了票,刷了票就从侧门进去了。   山庄里偏冷,头顶是七彩的玻璃穹顶,早上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映照在地板上,数种颜色交相揉合,像小时候看过的万花筒里的世界,光怪陆离,色彩斑斓,有种宗教的神性。   四周也人来人往,却是别样的安静。   许心瞳渐渐也没那么生气了,搂着他的脖子任由他抱着到了休息室。   周显扬和侯应祁几人都在,出乎她意料的是,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见庄卉朝这边望来,许心瞳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更紧地搂住傅闻舟,人往上拱了拱。   他明显怔了一下,然后循着她的目光朝东南角望去。   这一看就明白了。   “用得着这么腻歪?大庭广众的,能不能注意一下影响?”周显扬凉凉道。   傅闻舟不在意地笑了笑,却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许心瞳拍他,他才把她放下来。   周显扬说:“吃过了吗?”   傅闻舟:“还没。”   又问她想吃什么。   周显扬一言难尽地移开目光,其余人也是好奇的模样。   许心瞳被看得脸热,抓着他衣角说:“什么都可以。”   他们去顶楼吃了西餐,许心瞳的牛排还是傅闻舟帮忙切的,切得很细一小块一小块,每一块的形状还都是差不多的。   许心瞳嫌他烦,摊开手掌伸到他面前:“我自己可以的,傅先生!我又不是小孩子!”   傅闻舟切完了才将餐盘推回她面前:“好了。”   许心瞳叉了一块牛排,愤愤地塞进嘴里。   果然啊,还是我行我素一男人。   “又在心里骂我了啊,瞳瞳?”傅闻舟温声问她。   不难听出其中的威胁。   许心瞳纳罕地说:“我都没原谅你,你还跟我摆谱?”   他搁了叉子,伸手过来抓她。   许心瞳吓得缩回了小手。   傅闻舟笑了一笑:“你怕什么,我只是想替你擦一下手上的油。”   许心瞳这才发现无名指上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点油渍,她忙抽了纸巾来擦:“我自己可以。你下次可以直接说,不用这样恐吓我。”   “我怎么恐吓你了?”   “你就是恐吓我!”她吸一下鼻子,哼一声说。   察觉到有人在往这边看,许心瞳循着转头望去,是庄卉。   她收回目光,叉了口牛排塞进嘴里,手里的叉子很用力地在餐盘里一划。   “撕拉”一声,挺刺耳。   傅闻舟也回头看去,也看到了庄卉,明白了:“不喜欢她?”   “是讨厌!”   “理由?”   “她对你图谋不轨。”   “怎么看出来的?”   “她……”话说一半紧急刹住,发现他唇边噙着笑,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反应过来他是在涮自己。   她埋头继续吃牛排,不理他了。   他用手背碰了碰她:“生气了?”   “滚开!陪你妹妹去吧!”   “吃醋了?”   “滚——”   傅闻舟觉得她这样很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忍不住笑起来。   “我跟她不熟。”他捞过她的手,抽了一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替她擦着手指上又染上的油污,“话都没说过几句。这飞醋吃的是不是没有道理啊?”   “反正是你不对!谁让你天天在外面招蜂引蝶的?!”   “好好好,打我嘴巴。”   “还是不爽!”她一副越来越气的样子。   傅闻舟实在忍不住了,笑道:“那你想怎么样?”   许心瞳朝那边望了眼,见庄卉还在往这边望,哼一声,忽然走过去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双臂软软地勾在了他的脖子上,吐气如兰:   “老公,亲亲我,抱抱我呀——”   “哐当”一声,原来是旁边的侯应祁不小心失落了刀叉。 第28章 熟了吗   庄卉的脸色分明变了, 如打翻的颜料盘,看上去极为精彩。   许心瞳心里舒坦了,可见周围人也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到底是脸皮薄,就要下去。   谁知一截纤腰被一只大手径直扣住了, 抬头, 傅闻舟笑望着她,眼底都是揶揄。   许心瞳终于受不住,露出哀求的目光。   他才大发慈悲地松了手。   得了教训,她再不敢像之前那样放肆了, 低着头默默把牛排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了。   傅闻舟期间去了趟洗手间, 回来时, 远远就看到她站在入口的地方来回张望。   许心瞳是娇憨明媚的长相,因为出来玩, 特地打扮过, 一身白色的掐腰羽绒服, 反而更显身段, 搭配驼色围巾,脚下踩一双藏青色的马丁靴,青春而元气,引得周围路过的客人频频回头。   傅闻舟停在原地盯着她看了会儿。   这样的长相,天生就招人稀罕, 上到八十老妪下到三岁孩童,很少有不喜欢她的。哪怕她有时候干一些很夸张很幼稚的事情,也不惹人反感。   这张脸, 占了很大的功劳。   有两个路过的男士跟她搭讪,她一开始是懵懂的, 旋即露出羞涩又尴尬的笑容。   傅闻舟不用听都知道他们在跟她说什么,走过去,很自然地替她整理了一下围巾:“吃完了?”   那两位男士都是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个可爱又活泼的女孩子有主了,尴尬地对他们笑笑,离开了。   许心瞳仰头看他,任由他替自己系围巾,娇娇地说:“傅先生,你破坏了我的艳遇!”   她说着还嘟嘴巴,把作精人设演绎地活灵活现。   傅闻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评价道:“作精,本色出演。”   许心瞳扑上去,不依不饶跟他闹。   傅闻舟反手将她搂到了怀里,捧住她的脸,竟不分场合就深深地吻了下去。   许心瞳怕被人瞧见,忙抓着他的衣领告饶,说她再也不敢了。   傅闻舟本就是吓唬她,当即松开了她。   许心瞳拍着胸脯后退一步,跟他保持距离,一副他是色中饿鬼需要远离的样子。   傅闻舟哭笑不得。   许心瞳不会滑雪,抱了一大堆护具出来时,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委屈了。   她去看傅闻舟,他已经穿好了,抬手摘起护目镜,露出一双湖水般深湛的眸子。   不知怎么,她心里就踏实了,亦步亦趋走过去,很心安理得地把护具往她面前一送。   傅闻舟笑了:“干嘛?”   她理直气壮:“给我穿。”   他长眉微挑:“我干嘛要给你穿?”   许心瞳知道他是故意涮自己,哼一声,仍瞅着他,小手还吃力地捧着那堆护具。   捧久了,她就真的委屈了。   傅闻舟不逗她了,把她拉到一旁的椅子里,屈身半蹲在那边替她穿戴起来。   “这是老婆呢,还是养女儿啊?连个衣服都不会穿?是没手没脚吗?”周显扬在身后淡淡道。   听到这道声音,许心瞳就烦躁起来。   关他什么事啊?老找她的麻烦!   “别理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傅闻舟道。   许心瞳心里熨帖了,乖巧地点点头。   周显扬暗骂一声,隔太远了她听不清,应该是“重色轻友”之类的。   不知怎么,她唇角上扬,他竟然为了她怼他兄弟。   “好了。”傅闻舟帮她穿好,直起身,朝她递出手。   许心瞳望着四平八稳递到她面前的手掌,宽厚有力,是一双男性特征很明显的手,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她也伸出双手,把自己的两只小手都严丝合缝地纳入了他的掌心里。   腻歪的样子,直接让身后的周显扬翻了个白眼。   许心瞳懒得搭理他,挨着傅闻舟进了雪场。   山坡上、平谷里,到处都是飞来蹿去的人,残影一道道,许心瞳看来看去,目不暇接。   “别光看,你也动一下啊。”傅闻舟松开了她。   许心瞳顿时有些害怕起来:“你怎么走了啊?我不会。”   “练着练着就会了,来,跟着我学。”他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   一开始许心瞳根本学不会,因为心里紧张,她滑了几次就摔了几次,傅闻舟只好过来扶起她,替她拍掉滑雪服上的雪。   “怎么这么笨啊?”他笑,手里的动作却很温柔。   许心瞳是越被人安慰就越来劲的人,推开他,把头别开。   “瞳瞳乖,老公手把手教你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婉转,传递到她耳边时有一种说不出的磁性。   许心瞳心尖麻痒一片,如果不是在外面,她肯定软趴趴地被他抱在怀里又亲又揉了。   想到这儿,她脸颊不免红了一道又一道,不吭声了。   “跟我学。”傅闻舟朝她递出手。   许心瞳忸怩地将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暗蓝色的护目镜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傅闻舟的脸,但能感觉到他温和深邃的目光一直凝注在她身上。   “别这么紧张,看前面,别看我。其实,什么运动都是一样的,心理素质一定要过硬。你越怕,越容易摔……”他谆谆教导,不厌其烦地引导着。   又摔了两次,许心瞳终于学会了一些基础动作,也能脱离他自己滑一小段了。   就是动作不怎么美观,看着像是搞杂耍的。   傅闻舟停下来时,用手机随手照了两张。   许心瞳发现了他在偷拍,生气地扔下滑雪板朝他冲来:“你怎么可以偷拍我的丑照?!”   傅闻舟灵巧一闪,她就扑了个空。   因为惯性,她直直朝前面摔去,眼看就要跌入雪堆里了,身后一双大手适时地从后面捞住了她。   就这样,她撞入了傅闻舟怀里,被他抱了起来。   “宝宝怕不怕?”他凑到她耳边说。   许心瞳的耳朵红透了,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之后他又手把手教了她几次,她终于慢慢上手,不过,离熟练还早着。   周显扬滑过她身边时还老嘲笑她,说她的滑雪姿势像老母鸡拍翅膀。   “别理他,单身久了,内分泌容易失调。”傅闻舟说。   许心瞳本来还有点不开心,听他这么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们回去是已经是晚上6点了,要了个包厢,吃的是中餐。   菜一道道上来,都是许心瞳喜欢吃的。   或者说,她就没什么不喜欢吃的。   因为大家都在说话,她也不好意思总是转转盘,只能吃手边的一道腌萝卜。   她心里苦啊,目光忍不住朝上菜口的地方望去。   刚才进门的时候,她怎么就没选这儿呢?   她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这时上了一道烤鸭,从最左边的人开始吃,顺时针往下转。   许心瞳估摸着要好久才轮到自己,焉哒哒的。   中间转盘又停下了,好久都没有人要转的意思,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想去转又不好意思。   好在这时转盘重新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转到了她这边。   她心里乐开了花,连忙夹了一块,余光里却看到傅闻舟笑望着她,自然地收回了手。   原来,那转盘是他转的。   许心瞳脸上一热。   一顿饭他们也吃了一个多小时,吃饭倒是其次,主要是侃大山。   吃完饭他们又要去打牌,许心瞳不太想去,但还是被傅闻舟牵着去了。   她不是不喜欢聚会,相反,她很喜欢凑热闹,只是不太喜欢跟不熟悉的人凑在一起。   他们聊他们的,她这样的局外人就是个凑数的,她可没有给人当背景板的爱好。   “瞳瞳,你坐这边。”庄卉招呼她,拍了拍身边沙发的空位。   许心瞳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坐,就见傅闻舟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坐我旁边。”   庄卉楞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快维持不住了。   许心瞳憋着笑,挨着他坐下了。   傅闻舟在洗牌,低眉敛目,手法利落,似乎刚刚只是随便扔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许心瞳偷看他的牌,整个人都快贴到他身上了。   他扫她一眼,眸光淡淡,隐隐含着几分禁止:“没骨头是吗?”   许心瞳娇娇地哼一声,坐了回去。   可目光,还是不住往他这边扫。   客厅里灯光昏暗,唯有他身旁的地方亮着一盏壁灯,映照着他的侧脸愈加立体分明,俊朗出众。   他的牌瞧着不太好,许心瞳又盯着他平静的脸色看了会儿,不得不感慨他的心理素质。   打了会儿,他的局势却渐渐扭转过来。   许心瞳更加佩服,托着腮帮子仔细看,不知不觉人又靠到了他身上。   傅闻舟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许心瞳意识过来,连忙又坐正了。   她像软体动物,不注意就忍不住朝他身上靠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依恋就刻到了骨子里。   “瞳瞳不玩一把吗?”一局结束,庄卉提议。   “我不怎么会。”许心瞳摆手,很是谦逊。   她是真不会。   “我们就随便玩玩,没事的。”庄卉怂恿。   她还要推辞,谁知其他人也附和。   瞧他们一个个脸红彤彤的,手边横七竖八扔着的一堆啤酒罐,想必是喝高了,许心瞳只好应承。   照例是傅闻舟洗牌,他看都不用看,修长的指尖牌跟雪片似的飞转,看得许心瞳眼花缭乱。   她眼睛都不带眨的,一直盯着他手里的动作。   傅闻舟也发现了,挑眉:“干嘛?”   骤然被抓包,许心瞳嘿嘿一笑,眼珠子乱转:“没什么啊,就是觉得……你手指挺灵活的。”   傅闻舟:“……”   她说完也觉得自己这话有歧义,懊恼自己情急下说话不经过大脑,尴尬极了。   旁边还有人起哄:“妹妹,打牌呢,可不兴开车啊。”   一堆人哄笑。   许心瞳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抬头,傅闻舟的唇角也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更郁闷了。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容易出洋相。   思考的功夫,他们已经开战了。周显扬的攻势很猛,一开始就出的大牌,让处在他下家的侯应祁叫苦不迭。   “出小点儿你能死啊?!”   “不好意思,没小牌,对不起啊。”   “装!你继续装!有你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那这一把你恐怕看不到了。”周显扬扔了张彩色的牌。   居然是小王。   侯应祁哀嚎一声。   许心瞳也张大了嘴巴,默默收回视线盯了盯自己手里的牌,深感大势已去。   傅闻舟这时也朝她投来视线。   她握牌的姿势,一看就是外行,一副牌捏得七零八落,三根手指艰难地搭在牌外侧,看着就很滑稽,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似的。   见他看自己手里的牌,她下意识收了起来,又去看他的牌。   居然是完整的扇形,他手指修长,手掌宽大,那副牌在他手里竟格外听话。   两相对比,许心瞳默默收回视线,把牌收拢成四方形,在桌面上恨恨地叠了叠。   人比人,气死人。   “知道你为什么理牌理成这样吗?”冷不防傅闻舟开口。   “为什么啊?”她惊讶望去,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样子。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有建设性的话呢,谁知他只是淡淡一笑:“因为你手小。”   许心瞳:“……”   她手气实在不好,当然,也有周显扬刻意针对她的缘故。   虽然她不清楚他干嘛老是看她不顺眼。   她出一张他打一张,恨不能把她打得落花流水。   许心瞳心里憋得慌,又无能为力。   周显扬又扔一张小王出去,许心瞳说不要,他正要出牌,傅闻舟随手扔三张打掉了他的。   一桌人都怔了下,看向他。   周显扬:“什么意思啊?这么护犊子?”   傅闻舟眼也没抬,神情自若:“牌场就是战场,自己技不如人,就在这儿撒泼?”   周显扬不怒反笑,朝他竖了根大拇指。   傅闻舟没搭理他的阴阳怪气。   之后许心瞳总算找回了些手气,或者说,在傅闻舟的掩护下不至于输得那么难看。不过,她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清楚得很,打完这局终于可以撂挑子了:“不来了,真不来了!”   她起身就要走。   手被傅闻舟从后面抓住。   许心瞳懵懂地回头,却见他已经扔了牌站起来,从侍者手里接过大衣替她穿上,又低头帮她仔细地整了整衣领。   “真不来了?”有人起哄。   “人家小夫妻要去过二人世界了。”   对于这些笑闹,傅闻舟压根没放心上,牵起她就往外走:“不来了。”   到了外面,许心瞳才感觉有些冷,空出的另一只手去抓衣领。   他的外套实在宽大,把她衬得脸蛋极小,下巴尖尖,东张西望的时候真像某种小动物。   傅闻舟回头看了一眼,眼底染上了几分笑意。   “你笑什么啊?”她摸不准。   “笑你可爱呢。”   “撒谎!你分明是在嘲笑我!”   “你有证据?”他淡淡抬眉。   许心瞳一噎。   好吧没有。   他唇角的笑意加深,往前走了。   她郁闷了会儿,又很快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亦步亦趋跟上去:“真不跟他们玩了吗?”   “不跟他们玩。”他回头看一眼她,月色下,眸光清霁,灼灼的视线却如一把火点燃了她心底呼之欲出的念想。   跟她十指相扣,他贴到她耳边说:“我们自己玩。” 第29章 熟了吗   许心瞳再次见到陆卓已经是开春后的事情了。   到了三月份, 北京的气温已经攀升到十度以上,好像一瞬间从白雪皑皑的冬天过渡到了春夏。   许心瞳早上起来时,站在窗外看了很久, 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花坛里的花好像一夜之间都盛开了。   她换了件春装,跑到书房去敲傅闻舟的门。   象征性地敲两下就拧开了, 头往里探。   傅闻舟已经将笔记本合上, 起身提起了自己的大衣。   “傅先生,你忙完了?”她俏生生地说,“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你都进来了还问这话,是不是有点假?”他抬抬眉毛。   许心瞳笑起来, 小跑着过去投入他怀里, 双腿曲起, 像只小考拉似的挂在他身上晃来晃去,别提多惬意了。   “差不多可以了, 这我新衣服, 被你弄皱了!”他没好气。   只是, 语气里满满无可奈何的宠溺。   于是她知道, 他就喜欢她这样。   男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   不过她也见好就收,不闹了,往下一蹦就踩实了,很自然地拉住他的手:“我们去逛街好不好?”   “好。”   “你今天没事儿吧?”   “没,处理完了。”   “那走吧。”她拉着他就往外奔。   “衣领歪了。”他手里微微施了点力, 把她拉回来,替她将外翻的衣领整好。   傅闻舟没有带司机,许心瞳自告奋勇要给他开车。   傅闻舟回忆了一下她曾经上车一个礼拜就撞车的“光辉事迹”:“我自己开吧。”   “哼, 信不过我。”她瞪他一眼。   傅闻舟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亲了亲她的脸颊。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像夏日里融化的果冻轻轻贴触着她的脸颊,在她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之后她就安分多了,一直让他牵着自己。   到了商场,他们乘扶梯上去。   许心瞳好奇地在扶梯上转来转去,傅闻舟在后面看着,短短一层她也能上上下下转很久。   傅闻舟不自禁笑了笑,目光却忽然顿住。   对面的扶梯上下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还是熟人。   有段时间没见,陆卓看上去清减了。   他手里拎着一个礼品袋,应当是过来买东西的。   陆卓是极俊朗的长相,很受时下里年轻女孩的喜欢。不过,傅闻舟看到这两人时,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他身后那人身上。   那青年高大修长,一张偏清瘦的面孔有棱有角,眼眸是扇形的,眼皮薄而窄长,笑起来时唇边不经意就有一抹迷人的弧度,侧过头跟陆卓说话时,露出嶙峋清俊的侧脸,眼角有一颗泪痣,仿佛点缀着一颗星辰。   不用看正脸,也知道是怎样一个赏心悦目的男人。   傅闻舟收回目光时发现许心瞳也在望着那个方向,脸色苍白,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当时以为她看的是陆卓,没有多想,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添堵。   之后逛商场时,她也是心不在焉的。   傅闻舟期间看了她几次,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衣服穿反了。”   许心瞳如梦初醒,看一下身上的衣服,这才发现试穿穿反了,忙跑回去换了下来。   她出来时已经将衣服装起来了:“不试了,就这件吧。”   -   许心瞳求职进度不太顺利,好的公司不要她,差的她也不想去,后来她把目光瞄准睿科。   本以为会被秒拒,谁知过一个礼拜对方回复了她,让她礼拜天去复试。   她当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梁思思。   礼拜天,把她约了出来。   “今天我请客,随便吃。”她大手一挥。   梁思思当即装模作样地拉过菜单,点了好几道菜,每一道都是200起步。   许心瞳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了。   梁思思哈哈笑,收了手:“请不起就别装逼啊,瞳瞳,瞧瞧你这点出息。”   许心瞳咬牙:“请,新工作要有着落了,到时候飞黄腾达还请不起一顿饭?”   “你要跳槽?去哪儿啊?”梁思思好奇。   “睿科。”   “哇哦,他家技术垄断很牛逼啊。不过,那是针对专业技术人员的,像你这样的,待遇也好吗?”   “好,我之前一直以为根本进不去呢,谁知居然通过初试了。”许心瞳也觉得不可思议。   “对了……”又闲聊了会儿,梁思思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周凛回北京了,你知道吗?据说,王曦瑶也跟他一道回来了。”   许心瞳握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不在意地摇头:“关我什么事儿?别提他俩,扫兴。”   梁思思观察了她会儿,见她真没有不舒服的意思,才说:“就是,不提他俩!狗男女!”   周凛就是个王八蛋,当初没有他检举许心瞳的父亲,许同笙也不会出事,许家现在还是好好的,许心瞳的日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会儿他们都觉得他俩会是一对,周凛待她千好万好,恨不能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谁知他转眼就跟王曦瑶在一起了,许心瞳也落了个“舔狗”的名声,成了圈子里的笑柄。   “你说他那会儿是不是为了检举你爸才故意接近你的?我就觉得吧,他这人心机怪深的。”梁思思说,“他不调南方去了?怎么又调回来了啊?听说还升了正职,你遇上他可得小心点儿。”   都说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她觉得男人也是。   就周凛那张脸,她看了都觉得渗人,怎么有男的长那样啊?   怪不得王曦瑶那种眼高于顶的女人也扛不住。   许心瞳耸耸肩:“我又不欠他,怕什么?”   “就是,他看到你才应该夹着尾巴逃走才是!”   许心瞳回到家时,傅闻舟还没回来,她用鲨鱼夹把头发夹起,去厨房给自己下面。   幽蓝色的火苗在眼前平静跳跃,忽而窗外灌进一阵风,立时像鬼火似的蹿高了一个度。   许心瞳心惊,不慎失落了手里的碗。   “哐当”一声,瓷片碎了一地。   “怎么这么不小心?”傅闻舟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她刚要蹲下去,手已经被他捞起。   他不由分说将她拉到一边,让她别动,回身去阳台上拿了扫帚和畚箕来清理。   许心瞳站在那边看着他打扫,没说什么。   傅闻舟把垃圾丢到屋外,回头搂住她,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   傅闻舟看了她会儿,见她不想说,也不再问,半搂着她去了沙发里。   许心瞳趴在沙发里刷消息,发现也有一家别的公司给她抛来了橄榄枝,说是看中她市场调研的能力,希望她能去面试。   平心而论,许心瞳没有什么过硬的专业能力,优点就是脸皮厚,善交流。   这些公司都是嘴里说的好听,其实一家比一家吝啬,真去了要不是无可替代的人才,待遇也就那样。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一口回绝。   “瞳瞳。”傅闻舟在她身侧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许心瞳往里坐了坐,给他让出了一点位置。   他就着挨着她坐了,从打开的铁盘里取出了碘伏和棉签。   许心瞳惊讶地望着他。   “你受伤了,没发现吗?”他语气有点无奈,还有点加重的苛责,手里棉签点在她膝盖上。   许心瞳“嘶”了一声,这才发现膝盖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擦伤了。   见她秀眉蹙起、眼中含泪的样子,傅闻舟又舍不得了,动作放轻,慢慢给她涂抹:“有心事可以跟我说。”   她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不太想说的样子。   他也不强求:“家事?”   许心瞳诧异地看他。   “别这样看着我,我猜的。”他笑了一笑,眸色浅淡,涂好了又起身去扔棉签,回来时捉了她的手,放在手里揉了揉。   “你当揉面呢?!”她把手指抽回来,心里却有一种温暖的熨帖感,像是悬浮的一颗心慢慢落了回去。   那种心悸的感觉,悄悄消退了些。   过去那些腌臜事,委实不太乐意想起。其实很多细节她都不记得了,比如周凛曾经对她的那些好,再比如她父亲过世之后,周围人的变脸速度……其实他也没什么对不起他的。   只是她很意外,为什么他和陆卓在一起,看着似乎是认识的样子。   她摇摇头,不去想了。要说没有怨恨是假的,可要说有多么怨恨……   他也不过秉行公事,她爸爸过世也是意外,只能说,他在其中起到了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   她没办法释然,但也不想跟他再有什么纠葛。   傅闻舟撑在一侧望着她,倾身过来,吻她的嘴,很轻很轻地咬了她一下。   许心瞳“啊”了一声:“你干嘛咬我?”   “心不在焉的,又在想哪个‘哥哥’?你的陆哥哥?”   “谁的陆哥哥啊?”许心瞳无语,“这都过去式了,你都把他发配去别的公司了,还计较?”   总感觉他这人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小心眼得很。   她侧过头,脸又被他捞回来,正对他含笑的眸子:“聊聊?”   “聊什么?”   “随便聊,比如你家的事情,再比如,你跟陆卓的事儿,其实我挺好奇的。”他躺在沙发外侧,半支身子望着她,手里缠着她一绺发丝。   许心瞳其实不太想提,没什么意思,不过看他似乎不像是质问,好像是单纯的好奇,想了想说:“没什么好说的,真的很无聊。我家的情况,介绍人当时没跟你说吗?”   “说了一些,但不是很全。比如,你是单亲,你爸爸小时候就过世了。”   “嗯。”她点头,“我爸没过世前,我家里条件挺好的,后来他被人检举,被查了,因为那段时间心脏不好,路上出了一点意外,然后……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傅闻舟点点头:“我小时候见过你,特别爱吃棉花糖,牙齿都烂两颗了还在吃。”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啊?我们小时候什么时候见过啊?”她真不记得了。   傅闻舟幽幽地望过来:没心肝啊。 第30章 熟了吗   许心瞳的记性不是很好, 尤其是小时候的记忆,其实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傅闻舟比她年长,她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 他已经是个心智成熟的青年了,想必记得比她清楚。   “……我小时候很贪吃?”许心瞳试探着问起。   傅闻舟稀奇地说:“你现在就不贪吃了?”   许心瞳生气地扑上去, 像只小怪兽一样在他身上抓、挠、撕、扭。   傅闻舟好脾气地谦让着, 她发泄了会儿也觉得没意思,又盘膝坐回去,歪着脑袋将散落的发丝绑起来。   海藻般稠密的头发,瀑布一般从她葱白的指尖穿梭游走, 扎起, 露出光裸嫩白的后背。   空气里似乎萦绕着她发丝间的清香, 缓缓钻入他的鼻息里。   “你说老实话,我小时候是不是真的很幼稚?”她背对着他问, 半晌不见他回复, 忍不住回头, 却发现他定定望着她, 那双迷人的眸子端看着她,眸光晦暗。   她也静了片刻。   四目相对,有一种奇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傅闻舟……啊——”她本想打破僵局,腰就被一股大力揽过。   她整个人落入了他怀里,就这样跌坐在了他的腿面上。   他的西裤质料挺括, 但又如绸缎般,有种丝滑细腻的触感,徒生些许暧昧。   男人的手臂结实有力, 她一只手借力撑在上面仍是稳稳当当的。   掌心里触碰到偾张的肌理,她脸微微发热。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抬起那双蛊惑的凤眼, 笑。   她都有点不敢看他了。   他笑的时候是极好看的,天生一双含情目,眼型狭长,眸光浅淡,就这么低垂着眼帘笑望着她,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叫人瞧不真切。   却莫名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像有人在她心脏的地方不住擂鼓。   她的心跳也格外快。   许心瞳挣了一下,从他怀里挣脱,爬到沙发另一端坐好,一副要跟他保持距离的样子。   傅闻舟笑了笑,也不在意她一脸警惕的样子:“你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   “记得一点,有些模糊的印象吧。但你要问我具体还记得什么事儿?那就是为难我了。我们小时候相处的时间应该也不长吧?”   “不长,就那个暑假,你妈妈去外地了,把你寄养在我小姨那儿。我有段时间住在那边,你一有时间就过来找我,一点儿都不怕生,要么手里捧着一把爆米花,要么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叽叽喳喳嘴里说个没完。”   “哪有?而且,我找你干嘛?”其实她已经隐约想起了,面上却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儿。   因为实在不好意思。   有些事儿,小时候无所谓,因为那时还不懂得羞耻为何物,长大后回忆起来实在是窘迫难当。   傅闻舟似乎是猜到她心里所想,唇角微扬:“你那时候老过来敲我的房门,要我带你去街上逛,还要我给你买东西吃。”   “……有吗?”   他俯身靠近她,一只手撑在她身侧:“我还会骗你?”   她身上有淡淡的清香,像是沐浴露的清香,也像是她发丝间的味道,沁人心脾。   傅闻舟定定地望着她,嗓音很低:“瞳瞳。”   “嗯?”   “接吻好不好?”   他声音分明很淡,听在她耳中却像是过电似的,许心瞳抬头望着他,视线撞入他深邃的眼底,感觉一颗心也被什么拽着束缚住,直直往下坠。   他抬手捞她的脸颊的时候,她本能地攥住他的衣襟:“傅闻舟……”   嗓音娇柔,在他心尖上荡漾,跳舞似的。   他低头,高挺的鼻尖摩挲着她,逗趣似的:“宝贝要喊老公。”   “老公——”她声音也散了。   他抱起她的时候,她双手本能地攀住他肩膀,他的吻是火热的,他的气息却是清冽干净的,如寒潮过境,冷风灌入她温暖的心房。   也像是大冬天喝完一杯烈酒后的反应,忽冷忽热,像是在冰刃上疾舞。   不讨厌,反而有些叫人沉迷。   “宝贝小时候很可爱,最喜欢吃棉花糖,那么小的人心眼儿已经很多了,嘴里从不会直接说想要吃的,而是说想要我陪你去逛逛,到了街上就扯着老公的衣角眼巴巴瞅着棉花糖看。你说,老公能不给你买吗?”   “你别说了。”她羞得耳根都红了,白皙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淡粉色。他低头去吻,吻了会儿又松开她去了尽头的房间。   许心瞳一开始没懂,在原地等着他,忍不住将被他弄乱的头发拨到了一侧,指尖一勾,吊带又攀上了肩头。正低头思忖,人已经被他抱起,她听到塑料包装壳撕开的声音,再没有什么多余的步骤,直接进入了主题。   她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又痛苦又舒服又急于想要释放的表情,任他抱着颠儿,捧着他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耳边听得他跟她说小时候的事情,久违的记忆开始苏醒,她更紧地抱着他,将自己蜷缩在他怀里。   他把她平放到沙发里,又低头去吻她,她的目光盈盈撞入他漆黑的眼底,他的表情是肃穆的、紧绷的,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出来,坏心眼儿地舔了舔手指。   他跟她说小时候的事儿时,她听得也很入迷,如果不是在做这种事儿的时候的话,也许她会更感兴趣。   此情此景,倒是有些怪异的暧昧。   她双手勾着他脖子,笑:“是不是那会儿就暗恋我了?不然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   “你当我恋*童*癖呢?还是对自己的魅力这么自信?”他也笑,掐她的腰,她惊呼一声,挣扎着逃开不跟他闹了。   可人又被他捞回来。   他只是细细碎碎地吻着她,从她的嘴唇到脖颈,从脖颈到鼻尖,又从鼻尖到手指,吻不够似的。   “傅先生,你这样真的有点儿变态了,做这事儿的时候不该跟我讲童话故事,这样不太好,会教坏小朋友的。”   傅闻舟略略松开了她一些,仍支着半身撑在她上方,将她滑遮住眼前的发丝缓缓拨开,声音里也带笑:“我就好这口,有意见?”   许心瞳头皮发麻,眼前是他此刻衣襟半敞、浮浪没个正形的倜傥模样,过一会儿,又变成他工作时冷峻严谨的样儿,意识一阵阵混乱。   小脸儿就更红了,难受地掐他的手臂。   他缓下来,又拨她的耳垂,不可思议的语气:“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平时脸皮不是挺厚的?原来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不经逗啊。”   许心瞳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这人坏起来,简直没个下限。   平时那副模样,委实的道貌岸然。   她不跟他拌嘴了,完全就吵不过,还是做开心的事情好了。那些不愉快,可以暂时地冲淡。   结束后,他抱着她在怀里吻了会儿才去冲澡。   许心瞳趴在那儿回味,翘了翘脚丫,手指在手机上戳划。   傅闻舟洗完从浴室出来,身上换了身居家的内衫,去阳台上抽了根烟。   许心瞳抬头,隔着一扇玻璃门看到他倚在那边默默抽着,修长的手指间,火星子一明一灭。   奶白色的烟雾氤氲着他的面孔,有些看不清晰。   抽完他去洗手间洗了手,然后才坐她身边。   她仍趴着,趴了会儿他伸手在她臀上轻轻一拍。   她生气回头:“干嘛?”   “去洗一下,你这样黏着舒服?”   “我一会儿再去洗,累到了,先休息一下。”   “老公抱你去?”   “不要!”她当即跳下去,穿了拖鞋就去了洗手间。   她之前每次洗澡都很慢,这次却破天荒地十分钟就结束了,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出来。   傅闻舟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了毛巾替她擦着。   她很心安理得地坐下,任由他打理:“挺会照顾人的啊,真没交过女朋友?”   “这不现学现卖吗?有个这样喜欢撒娇的宝宝,老公不得多学点儿技能?免得你哪天被别的小白脸给拐跑了,我这个老人家都没地儿哭。”   越说越不像话了,许心瞳噗嗤一声笑出来,踢了踢细长的腿:“您还老人家呢?三十出头的上市集团公司大老板,京圈赫赫有名的傅先生,别人干一辈子都没这身价。”   遑论这皮囊,这身材,他也好意思。   而且他不靠他爸,他爸在他刚开始创业那会儿还给他使绊子,父子俩处处不对眼,结果也奈何不了他,这才是最让人佩服的。   “我当你夸我了。”他轻笑起来,心情不错。   许心瞳转过去,嘟起嘴巴。   他很有默契地伏低了,跟她吻到一起。   唇舌交缠,濡湿的触感好似蔓延到心尖里。   正吻得尽兴,她忽的推开他,仰着脸娇娇地望着他:“头发还湿着,先给我吹头头。”   说着拿脚尖去勾他,一下一下,“快去。”   也不知道是撩拨还是真让他去拿吹风机。   他笑了下,转身去了洗手间。   出来时,手里果真多了吹风机。他将吹风机插上,站着替她慢慢吹起了头发。   热烘烘的暖息包围着她,许心瞳闭上眼睛,感觉很舒服。   他的指尖偶尔按摩着她的头皮,更舒服。   “你爸爸一定很爱你。”他忽然说。   许心瞳怔了一下,一开始没懂他的意思,他这话没头没尾的:“那肯定啊,小时候他经常抱着我上街,还举着我让我坐他的脖子上。”   傅闻舟却没有接话了。   许心瞳等半晌,忍不住回头,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后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没往下说。   她直觉他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的。   不过他既然不说,她也就不问了。她不是个刨根究底的人,有些事儿不知道比知道好。   他既然不想跟她说,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爸爸很疼我的,小时候妈妈在外面做生意,爸爸经常陪着我写作业。我小时候成绩不是很好嘛,都是他教我的。”   她脾气不好,随她妈妈,考差了还发脾气,一边哭一边摔东西。   徐慕梅女士可不是什么好脾气,揪起她就是一顿“竹笋炒肉丝”,直把她打得哇哇大哭,许同笙先生就总是劝架,拦着不让打,回头一道道题地教她,不厌其烦。   徐慕梅女士是个火爆脾气,唯有许先生可以包容她。   妈妈主外,爸爸是体制里的,主内,平时家务都是许先生做的,一家人非常融洽。   那时候他们也是幸福的一家子啊。   天色渐暗,她打了个哈欠,落地窗外是一大片斑斓璀璨的夜景。   看了会儿又觉得没意思,她收回目光,揉了揉肚子。   “饿了?”傅闻舟温声问她。   “嗯,运动过量,需要进补。”她给他抛了个媚眼,“始作俑者,是不是应该负责?”   傅闻舟笑而不语,转身去了厨房。   只一会儿,厨房里就飘来了食物的香味。   许心瞳从沙发里跳下去,因为腿脚酸痛,差点站不稳,她趔趄地扑到厨房,直接从后面抱住他:“傅先生,我腿都站不直了,你要负责。”   “这不是正在做饭吗?”他挥动锅铲。   她稀奇地朝他身前探,看到锅子里面条正沸腾:“煮面你挥什么锅铲?”   “防止粘锅。”   看他一本正经在那边胡说八道,许心瞳就笑了,也状似天真地问:“是因为本来想炒个菜,结果搞砸了,只能倒入汤水改成煮面了是吗?”   傅闻舟一噎。   看到他吃瘪,许心瞳心情大好,勾着他的脖子又吻了会儿。   见锅里水要烧干了才赶紧放开他,提醒他一句就溜之大吉了。   傅闻舟端来面,她道了谢,吃得饱饱的。   “骗吃骗喝骗财骗色的小骗子。”他手关节敲敲桌面,感慨。   许心瞳哼一声,恶形恶状地瞪着他。   -   开春后工作倒是忙碌了起来。另一边没有着落,许心瞳当然不会再犯提前辞职那种错误。   傅闻舟有些话说的没错,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才是正经,要是另一边没个盼头这边还辞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睿科那边态度暧昧,她至今没有搞懂对方的意图,只能寄希望于下次复试。   私心里是希望成功的,至少不想总在傅闻舟的眼皮子底下干活。   这让她有种莫名的受制于人的窘迫和羞耻感。   不管他是帮助她还是放任自流。   “以前你不是不在意吗?”这日约饭的时候,梁思思诧异地问起。   “不一样,以前是以前。”许心瞳垂着眸子默默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不好明说。   “不想自己莫名矮他一头?瞳瞳,你完蛋了,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许心瞳愣住,手里的餐具原本是冰凉的,不知何时,渐渐被她指尖摩挲得有了黏腻的温度。   像是和她的皮肤连接在了一起,叫人熨帖,可又带着几分忐忑和不适。   她很难说清心里这种微妙的矛盾感。   不在意的时候当然不会想那么多,可一旦开始在意,很多以前从来不会关注的事情就会无限放大。   这不像她。   许心瞳叹了口气,摇摇脑袋,不去想了。   “不全是吧,主要还是觉得现在的科达不太适合我。被誉恒收购后,各方面发展和我理念不太符合。”   以前科达是专攻某个领域的,现在成了誉恒的附属公司,发展方向肯定也以总部为准。作为顶层BOSS的傅闻舟看的是整个集团公司的发展方向,必要时候,也会牺牲科达的一些利益,比如上个月把科达的几个重要技术骨干调去了另一家誉恒旗下的公司,还把原有的几个重要项目进行挪用……这可无可厚非。   他看的是整体,只是,这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待遇方面,理念方面……   她也不想以下属的身份跟他去讨论这种事情。   因为心里清楚,他根本不会听,他这人,在工作方面只信奉自己的决策和行为准则。   其次她也不想他为了她改变什么,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没必要强求别人妥协。   改变自己就好了。   不跟他待一个公司她觉得她会更加自在,她本来就是不喜欢拘束的人。   “其实他也挺好的,之前我觉得他是那种很不近人情的人,那天去你家,看到他还蹲下来给你穿拖鞋……稍微改变了一下看法。至少他比周凛……”梁思思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朝她身后望去,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看她这样许心瞳就有不祥的预感。   这是这边有名的商务俱乐部,会员制,梁思思也是靠着她哥的名头才搞到一张,每个季度的基础会费就要几十万,一般来说,圈子外的人也消费不起。本地人招待领导、重要客人,都是选在这边。   可以说,来这边的人非富即贵。   许心瞳沉淀了一下心神,略侧了侧身望去。   “真巧,居然在这里遇到。”周凛直接忽略了梁思思恨得咬牙切齿的目光,越过她,径直走到许心瞳身边。   许心瞳没吭声,那一瞬,好像世界里都是滋滋乱跳的杂音,像收音机里错乱无章的音频。 第31章 熟了吗   周凛似乎是陪领导过来的, 跟她们简单搭了两句话就走了,根本没给梁思思喷他的机会。   就连唯一呛出口的那句“慢走不送了”,都只赶在他转身之后。   瞧人家那潇洒的背影, 压根没听进去。   梁思思气得发抖,先前对傅闻舟还只是稍许的不待见, 对周凛, 她简直是恨之入骨。   “你说他装什么逼?不就一副处长吗?!怎么,调回北京了不起了?!”   许心瞳本来还有些郁结沉闷,被她这么一打岔,盘桓在头顶的阴云瞬间消散。   她无奈地笑了笑, 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注意形象, 骂人归骂人, 口水别乱喷。要真碰上什么认识的领导,多尴尬啊。”   梁思思瞪她:“瞳瞳, 你学坏了!啊不对,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心瞳:“……”   见她脸黑了, 梁思思适可而止, 嬉笑道:“开玩笑的。咱语文不好,见谅啊,就这说话技术。”   许心瞳:“不说了,还有事儿,走了。”   梁思思随手捞了把瓜子, 优哉游哉地嗑起来:“记得把账结一下啊。”   许心瞳:“滚!”   下午没什么事儿,她把工作处理好就回去了。   因为过两天有假日,她正好调休。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 她却意外接到了睿科那边的电话,说话的还是之前那一把中年男人的嗓子, 浑厚、沉稳,又带点儿阅历的圆滑周到,问她今天有没有时间去复试。   许心瞳正好有空,礼貌地应了。   驱车赶到那边,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对方单独接待了她,询问了一些事宜。   她都大方地应答了,最后的结果也很好,对方希望她能下个月就过去工作,给的是市场部经理的位置。   虽然只是其中一个组,许心瞳也颇感讶异。   但是对方又说第一个月要看业绩,他们这边,能分到手里的份额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她也就没多想,应承下来。   原本非常顺利,可她要离开时,意外遇到了一位故人。   “老赵,今儿个休息,你怎么还在公司?”未见其人,先听见她那标志性的声音,清婉悠扬,跟旋律似的,偏偏又很大气明媚,伴随着高跟鞋落地的哒哒声由远及近。   门开,一张算不上多么美丽、却独有一番知性魅力的面孔落入眼帘。   王曦瑶穿一套白色通勤小西装,里面压一件内搭,裙摆下小腿纤细笔直,臀部饱满,颇有成熟女人的韵味。   瞧那飞扬的神态,看着就是个场面上的人物。   四目相对,许心瞳感觉背脊僵硬。   “瞳瞳?”王曦瑶很意外在这里看到她,热络地上前跟她打招呼。   许心瞳公式化地笑了笑,只想马上离开。   她俩实在算不上多深厚的交情,甚至只能算点头之交。   不过,王曦瑶似乎对谁都是这样一副笑脸,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一时难以脱身。   王曦瑶拉着她扯了好久的家常,又非要送她,送到外面才像是无意间说起:“前几天周凛跟我说,有个老朋友要来睿科,让我帮忙照应着点儿,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   她后面的话许心瞳已经听不到了,耳膜里嗡嗡作响。   只觉得她鲜艳的红唇在她面前一张一合,幻化成了黑白两色,如老旧的默剧,极具讽刺效果。   一种难以言喻的耻辱感涌上心头,许心瞳话都没跟她多说,转身就走了。   王曦瑶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漠然地抿起一抹笑。   -   许心瞳没有去睿科,而是给另一家稍次些的公司投了简历。   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周凛近乎施舍般的帮助。   其实心里多少也看明白了,王曦瑶是在激她,可无论是故意还是无意,她都不想再跟这些人有什么纠葛。   晚上回到家里,门开时,傅闻舟已经坐在沙发里等她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放下手里的财报。   “有事儿。”她弯腰脱鞋子,鞋子带扣缠住了,怎么都弄不开,一不小心还割到了手。   许心瞳吃痛,皱起眉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快步过来,接过她的手仔细查看。   “又不是故意的,小伤而已,你紧张什么?”她眨眨眼,笑起来,抿着那抹笑意定定地望着他紧张的神色。   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满足和温馨。   傅闻舟瞧见,没好气:“受伤了,还笑?”   “笑你比受伤的人还紧张!”说完她撇下他,一溜烟跑了。   ——赶在他收拾她之前。   傅闻舟后来过来敲她的房门,她还躲着不敢出去呢,他用钥匙开了门,走过来。   她紧张地看着他,谁知他只是俯身给她消了毒、贴上了创口贴。   “以后小心点儿。”   许心瞳眼睛亮亮地望着他,过了会儿,忽然扑上去,捧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吧唧”一声,糊他一脸口水。   傅闻舟嫌弃地侧开了一些脸。   “你居然还嫌弃?!”她气呼呼的。   “脸可以再鼓圆一点,都成河豚了,一戳就破。”   她不依不饶地挂到他背上,狠狠作乱。   今天阿姨不在,傅闻舟也不想做饭,他们手牵着手去附近的餐厅吃饭。   到了那边发现这家餐厅今天居然不营业,只好又转道去了后海那边的一处中式餐厅。   地方坐落在一处老胡同里,七拐八弯的,不是本地人还真难找到。   这个点儿,餐厅里本该是极热闹的,进门时却没什么人。在入口的大堂里逛了几分钟才有两个服务生模样的人上前招呼,懒洋洋,磨洋工似的说这边已经没有位置了,下次请他们提早预订。   许心瞳当即就不爽了,过走廊时明明看到东边一大片包厢灯全暗着,就要发作,被傅闻舟拦了。   他温淡笑着,不卑不亢,问这边定包厢现在是什么规矩,改了吗,又说要联系他们老板,跟他们老板有些交情,说得那两个服务生满脸菜色。   许心瞳就佩服他这份磋磨人的功夫,也不生气了,站在一旁双手插兜看好戏。   正开心着,有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鼻息间传来一种熟悉的木质香调,很淡,却像是触及了她记忆深处的某根弦,她下意识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周凛好似没有看到她面无表情的神色,道:“好巧。”   许心瞳僵硬地站了会儿,没有回头,但也可以想象得出他自若含笑的模样。   有时候很佩服这个人,明明经历过那样的事,他仍能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站在她面前,并没有什么愧怍之色。   当然,也许他从来没觉得他做错了什么。   跟他一道来的还有一位中年男子,像是邻市的一位领导,口音偏重,满面红光,说话沉稳,明里暗里却有些捧着他的意味。   两人谁主谁次,一目了然。   “我们有事先走一步,包厢就让给这位小姐吧。”周凛对那服务生说。   那服务生一改之前的倨傲态度,满面堆笑对他点头。   傅闻舟也朝这边望来,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交接了会儿,周凛对他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和另一个男人走了。   两人背影很快远去,再看不见了。   “认识?”傅闻舟走到她身边,像只是随口一问。   许心瞳不知道要怎么说,这遥远的关系太复杂了,无从追寻,若要说起来,其中的纠葛三天三夜恐怕也讲不完。   她只好说:“算不上。”   之后傅闻舟也没有问什么,许心瞳松了口气。   因为这个小插曲,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离开时她摸了摸肚子,觉得自己没有吃饱。   旁边闲闲伸过来一只手,掌心躺着一个烤红薯。   许心瞳惊喜地接过来:“你怎么有这个啊?!”   “刚刚看你吃饭时心不在焉的,就让打包了一个。”傅闻舟说。   “谢啦。”   放假前的工作格外繁忙,许心瞳翌日六点就去公司了,正好有个项目要誉恒那边的高层签字,早上六点,经理把一份文件递给她,让她跑这趟腿。   许心瞳乘公司的专车赶到那边,累得气喘吁吁。   之前来过一次总公司,光是高达数百米的宏伟外观建筑已经让人惊叹,内部和想象中一样空旷,二三楼都有专门的接待室和咖啡厅,人站在大堂里就感觉格外渺小。一二层前台都是挑空的,大厅中央有平行的四条扶梯通道,不断有身着通勤装的员工刷卡、上上下下,言笑晏晏,很明显,和小公司的节奏和氛围不太一样。   许心瞳在接待人员的指引下乘电梯上去,电梯在34层楼时停顿了一下。   尔后进来两个人。   就在这停顿的空隙,她不经意朝楼梯外面望去,看到了和傅闻舟站在一起的周凛。   两人肩并肩走在过道里,竟像是熟识的样子,身后是随行的秘书。   许心瞳怔了一下,还要再看,电梯门已经合拢,电梯朝上升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怪异的感觉。   但是转念一想,周凛是税务局的调研人员,傅闻舟和他认识似乎也没什么吧?   那天在大堂里匆匆一别,她倒是没看出他俩认识。 第32章 熟了吗   到了办公室, 傅闻舟亲自给他斟了茶,又让秘书上了些点心。   周凛在沙发里坐下,跟他道了谢, 笑道:“北京的气候干,好些年没回来, 还真不适应。”   “前些年听说你去了H市, 发展得还不错,怎么想着调回来了?”傅闻舟也笑道。   “落叶归根,年轻的时候总想着往上走,一腔热血, 年纪上来了, 倒觉得有些东西要比这些身外物重要。”周凛端起茶杯抿一口, 不在意地低头轻吹茶面。   玻璃杯里,几片嫩芽浮浮沉沉, 打着旋儿坠入了杯底。   他瞥一眼, 不自禁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傅闻舟当然不信这种鬼话。   虽然他和周凛只有过几面之缘, 也知道他和周显扬不一样。一个不过是外在张扬的纸老虎,周凛才是那个狠角色,周显扬干不出来的事儿,他这个哥哥都干得出来,偏偏做了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像周凛这样利益至上的人, 回到这儿只能说明这儿的环境更有利于他往上走,绝不会因为别的。   周振远对于这个大儿子的器重,远在周显扬之上。   这次来例行调研, 他这个副处竟然亲自出面,这倒是出乎傅闻舟的意料之外。   原以为来者不善, 聊了两句,周凛态度谦和大方,似乎并没有故意刁难的意思,傅闻舟也摸不准他的意图,只能跟他打太极。   又聊了些琐事,周凛似是偶然说起:“傅总结婚了?什么时候办的婚宴?”   傅闻舟握杯子的手停顿了一下,感觉他前面说了那么多,此刻才算是进入了正题。   “结了,结得匆忙,还没办酒席。”   “那到时候,我可一定要来讨这杯喜酒喝了。”周凛垂下眼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那日在大堂偶遇,傅闻舟就觉得他的态度有别于往常。   他好像不像周显扬那么讨厌许心瞳。   但两人之间,也不像是多和睦的样子。   倒像是……   傅闻舟如常一笑:“一定。”   -   许心瞳送完文件就打算回去了,好巧不巧的,路过走廊时又遇到了傅闻舟在送周凛。   她自动往旁边让了让,没去看他们。   周凛进了电梯,她犹豫一下,还是打算进去,可还没跨进电梯间,手臂已经被人从后面抓住。   许心瞳一个趔趄,差点跌进傅闻舟怀里,连忙站正了。   见四周无人,她才敢小声抱怨:“你干嘛?”   “还问我,我倒是要问问你,干嘛见到我就躲?”   “这不是在公司吗?”许心瞳脸涨红。   看她跟做贼似的四处张望,傅闻舟才大发慈悲地松开了她,往后稍退了两步,笑道:“办公室里沏了茶,你要去喝吗?”   他声音低沉磁性,带着浅笑送到她耳边,有种别样的性感。   许心瞳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嗫嚅道:“……还要回去给经理汇报呢。”   “送个文件还有时间限制?那我改天可得好好开个会跟下面的同事讨论一下,可不能这么压榨员工。”   许心瞳没话说了。   她总是说不过他的。   到了他的办公室,分明茶已经凉了。   他一点儿也没有诓骗小姑娘的不好意思,神情自若地把秘书叫了进来,让去换一壶新的。   许心瞳瞥了眼桌上的点心盘,双层塔碟的,里面盛着驴打滚、绿豆糕、蝴蝶酥等精美的小甜点,她忍不住捻了一块塞进嘴里。   和想象中不一样,不是很干涩,软硬兼宜,口感和甜度都刚刚好。   “喜欢吗?喜欢一会儿让Linda给你打包一份。”傅闻舟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许心瞳脸上一热,往后退开:“不要!我就是随便尝一尝。”   打包什么啊?真当她是贪嘴的小孩子了?   这还要打包?   “听说你最近在找工作。”傅闻舟端了一杯热茶,在她旁边坐下。   许心瞳也不意外他会知道,公司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既然他知道了,她也不打算瞒了:“嗯,想换个工作环境。”   “现在的科达不好?”   见他神色平和,似乎并没有苛责的意思,许心瞳犹豫了会儿才决定说实话:“资源分配不太公平,对我以后的升职不利,也没有太大的提升空间。”   还以为他会生气呢,她有点忐忑地看向他。   他却笑了笑,不在意地说:“希望你能谅解我作为大老板的出发点,统筹全局才是第一选择。”   许心瞳:“完全能理解,所以,也希望你……”   她小心看向他,他却搁了茶杯,一瞬将她捞到了怀里。   抬头,鼻尖抵在她脖颈处:“别把我想的那么不近人情,之前不让你出去工作,只是觉得你的阅历还不够丰富,怕你出去吃亏。既然你觉得你可以,我也不会横加阻挠。但是,我希望你在外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记得,你老公永远都是你的港湾。”   许心瞳没有料到他会跟她说这些话。   这么一长串的。   傅闻舟是个情绪内敛的人,虽然大多时候看上去很温和,但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强硬的人。   他竟然会说这么一大串肉麻煽情的话,许心瞳有点吃不消。   她看他一眼,眨了眨眼,心里又酸又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充释着胸腔,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傅闻舟失笑,双掌合拢捧住她的脸:“别这样,宝贝哭了我可舍不得。”   许心瞳低头跟他鼻尖抵鼻尖,蹭一蹭又磨一磨,瓮声瓮气的:“要亲亲,要抱抱。”   “是不是还要举高高?”傅闻舟一瞬不瞬笑望着她。   许心瞳脸红发热,但还是忸怩着点了点头。   傅闻舟笑而不语,起身将她抱起,又坐去了办公桌后的办公椅上。   许心瞳就势坐在他的大腿上,随手就去翻他桌上的文件。   他也不阻止,单手从后面搂着她的腰,随她翻,随她捣乱。   “傅总,你都不阻止吗?我要是商业间谍,你明天不是要破产了?”她怪声怪气地啧啧两声,“果然啊,男人色令智昏起来,什么英明神武都没了。你这样,哪里还有平时精明干练的样儿?”   “老公不要精明,不要神武,不要财产,有宝宝就够了。”他也乐得跟她开玩笑,笑意不停。   许心瞳啐他一声,不跟他闹了,将翻乱的资料认真地整理好。   整理的时候也怕真的耽误他的事儿,问他:“这样放对不对?我记性不太好。”   “没事儿,弄乱了也没事,一会儿我会整理的。”傅闻舟安慰地拍拍她。   她这才放下提着的一颗心,回头见他定定地望着自己,一直笑。   她脸上的温度渐渐攀高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侧过身勾着他的脖子吻上去。   傅闻舟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强势地按住了她的后脑勺,狠狠加深了这个磨磨唧唧、不轻不重的吻。   他突如其来的猛烈动作吓了她一跳,许心瞳都跟不上他的节奏,稍稍推拒。   可他没有松开的意思,鼻息间都是侵占的气息,浓烈得好似要将人溺毙。渐渐的,她也适应了这种节奏,慢慢跟上了他的节拍,和他厮磨在一起。   就这样,任由他的舌尖撬开她的牙关,将舌头探进来,在她的口腔里肆意游走,似要扫遍每一个角落。   她像一颗甜腻饱满的樱桃,咬一口汁水丰沛,令他欲罢不能。   傅闻舟握着她腰肢的动作加深,不觉就握住了她胸前的起伏。   两人吻得正忘我,有人在外面叩门。   因为是急事,叩两下就急匆匆进来了:“傅总,这是刘总那边刚刚传真过来……”   声音戛然而止,秘书怔了两下迅速垂下头,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将文件放到桌上就出去了。退出去后,还体贴地将门给他们关上了。   许心瞳的脸已经涨成了红番茄,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下去。   可她都这样了,始作俑者却还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放心,Linda不会出去乱说的,她嘴很严。而且,夫妻俩接个吻又不犯法,又不是偷情,你怕什么?”   许心瞳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已经没脸见人了。   要是她也有他这么厚的脸皮就好了,哎——   反应过来,她连忙从他身上跳下去,整理好了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出来时,她总感觉其他人都在看她。   攥紧了自己的小背包,她飞快逃出了大楼。   她车停在地面上,这会儿已经超过三个小时,要缴纳费用了,她肉疼了会儿,正打算付钱,一辆白牌牌的红旗从远处缓缓驰来,停在她身侧。   车窗降下,露出周凛那张俊极无俦的面孔,他言简意赅:“上来。”   许心瞳没动,她不觉得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周凛的目光缓缓落到她脸上,也不生气,徐徐一笑,可一开腔就拿捏住了她的软肋:“你不是一直都想问我你爸的事情吗?”   “来龙去脉,事情原委,现在不感兴趣了?”   许心瞳心里的恨意如藤蔓缠绕般窒息,又如鸩毒啃噬心扉。   望着这张端丽又可恶的俊脸,有那么会儿,她想冲上去撕烂他的笑容。   他永远都是这副目空一切的架势,比之周显扬,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说心计之深、汲汲营营,心肠之狠、干净利落,在她认识的人里,简直无人能出其右。   车在三环兜了一圈,后来开进一处胡同深处。   这地方有个荫蔽的二层洋楼,从外观看,挺普通的,里面却别有洞天,用堆金砌玉来形容也不为过。   乍一看装修不算奢华,可无论是墙上随意一盏镶嵌着宝石的灯罩,铺在地面上的稀有石材,还是寥寥门可罗雀但非富即贵的客人,都昭示着这里不是一般人可以进来的。   侍应生引着他们上了楼,开了尽头一扇包间门。   只一会儿就上了茶水,许心瞳看一眼,茶香袅袅,是狮峰龙井。   茶汤清澄,叶片鲜嫩完好,一看就是上品。   他这样的身份地位,茶当然是最好的往上呈。   “酒喝吗?82年的茅台。”他慢悠悠给她斟满一杯。   细长的水流随着他优雅高举的动作精准汇入细小的杯口中,发出伶仃清脆的声响。   却像是有人拿一把尖刀在她耳边刮划着金属板,说不出的刺耳。   许心瞳冷笑:“你太看得起我了,这玩意儿我可消受不起,您留着自己喝吧。”   他也不在意,只是很浅很浅地笑了笑。   这种漠然的态度让许心瞳心生恨意,明明伤害了别人,他却永远都没有心理负担。   曾经一度,她很难理解周凛这样的人。后来想明白了,他这种人,一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顶端,拥有别人穷极一生都得不到的资源,不管是容貌气度还是能力,通通凌驾于他人之上,他根本不会共情不相干的人。他人的喜怒哀乐,通通与他不相干。   许心瞳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讨厌在脸上,恨意也在眼底。   对视了会儿,周凛脸上的表情淡了,敛了神色:“你别这么看着我,你爸涉及贪腐,税务也有问题,他是咎由自取,我只是秉公调研,并没有冤枉他。”   “你胡说!我爸不是那样的人!”   看她气得发抖的样子,周凛反而笑了,睃她一眼:“有没有,你去问你妈,她最清楚。”   许心瞳微怔,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   “看吧,你自己都不确定。瞳瞳,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改变,看人永远只看表面。你爸对你好,他就一定是一个好人吗?”   许心瞳有心反驳,奈何不知底细,不免落了下风。   室内的气氛更加沉郁,暗蓝色的墙壁好似蒙着一层阴霾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以往的认知似乎在被击碎,自己都开始不相信自己。   她实在不想在周凛面前露怯,这实在是一件令她感到无比耻辱的事情。   许心瞳站起来,抓了自己的手包就要走。   他也没拦,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继续道:“离傅闻舟远点。”   许心瞳脚步一顿,但旋即加快了往外走。   他的声音从身后继续幽幽传来,像钻子一样钻入她脑海里:“这是忠告……”   -   之后一段时间,许心瞳办理了离职手续,去了业内一家新兴企业。   公司人不多,但分工明确,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和同事也处得挺愉快的。   那段时间没有再见周凛,可他的话跟回放似的不住在她脑海里回荡。   好几次,她拿起手机想要打给徐慕梅,可都拨出去了,又紧急掐掉,心里始终过不去那一道槛。   她深切地感觉到自己在害怕。   乱糟糟的思绪像一团乱麻,已经影响到了她的日常生活作息。   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这个礼拜她有个活儿,地点在京郊那边的一处富人区,她跑了一上午,期间等了两个小时,对方老板终于抽了几分钟来接见她。   不过,话里行间都是在打太极,很明显是为了面子工程,根本没有合作的意思。   对方接了个电话要走了,她只好腆着脸跟出去,想把先前谈的给落实了。   可能实在是嫌她烦,那老总还没说什么,他身边那助理皮笑肉不笑地说,买卖讲究的是个你情我愿,这怎么还有强买强卖的道理啊,你都缠着我们刘总一上午了。   许心瞳下不来台,脸上阵青阵白,好在她也算半个老油条了,当没听懂,笑着说那她不打扰了,下次再来拜访。   一转身笑容就落了,人家压根不拿他们这样的人当回事。   可干这种活儿,哪有不低三下四的?   她耷拉着眼儿烦躁地踢了踢脚,情绪正低落,却见一双漆皮鞋从走廊尽头走来,径直停在她面前。   她怔了下,抬头,背脊又是一阵发僵。   有阵子不见,没想到又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周凛。   他的脸色比她更不好看:“谈个合作,你至于这样?”   “您这样的人,肯定是不能理解我们这样的人的,小老百姓要生活的,领导。”她难得抓住机会阴阳怪气他一回,心情好了不少。   周凛都笑了,也不跟她一般见识,只说:“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傅闻舟不管你?”   “你不要跟我提他!”许心瞳总感觉他提到傅闻舟的时候,语气里别有一种微妙的敌意。   “这么维护他,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就是什么好人了?论真善美,他跟我半斤八两,也没好到哪儿去。”可在她眼里,他就是阴险小人,傅闻舟就是正人君子。   “不许你这么说他!”许心瞳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眼里的恨意和厌恶快要溢于言表。   周凛忽然沉默,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凉意从四肢百骸升起来,一瞬间冷透心房,如一双巨手要把他往深渊里拖拽,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那时候,穿着洋装的女孩喜欢围在他身边转,说,最喜欢周凛哥哥了。   笑起来,唇边两个笑涡,眼睛弯弯像月牙一样。   后来她父亲被带走的路上出现了意外,抢救无效死亡,她哭得稀里哗啦,抬头时,就用那种仇视的眼神望着他。   原以为那已经是极致的冰寒,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彻骨的寒冷。 第33章 熟了吗   周凛有那么一段冗长的静默, 让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几乎荡然无存。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翻涌的心绪平复下来。   这真是一件令他感到羞耻的事情。   她早已忘却前尘旧情,偏偏他还沉溺在虚妄的过去里, 贪恋那一点儿虚假的温存,徒惹人笑柄。   再抬头时, 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我只是不想你被蒙在鼓里。怎么, 傅闻舟没跟你提过这件事吗?”   许心瞳皱着眉,没懂他的意思。   不知为何,心里有种别样的恐惧,像是有一只手在拉扯她, 要她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看到她退了一步, 周凛却笑了, 心里有一种扭曲的快意。   他已经做到了老头子要他做的事,那么傅闻舟呢?他凭什么可以置身事外, 在她面前扮好人?   周凛:“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为什么要跟你结婚吗?就你爸那个名声, 就你妈那点儿资产, 没有任何原因, 他会跟你结婚?”   许心瞳:“……”   周凛:“你也不想一想,他跟他爸的关系那么差,没点儿人脉和关系,早些年是怎么在京市立足的?没有我爸,他什么都不是。没有我爸, 他早被他爸逮回去联姻从政了,还能这么逍遥?”   许心瞳摇头,机械地摇着头:“我不信, 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头顶的天空好像昏暗下来,视野里一片模糊, 许心瞳掰了掰手指,感觉提不起一点力气,牙关都在哆嗦。   周凛脸上没有表情,一字一句冷酷冷硬,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器:“你觉得我骗了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友情?那么傅闻舟呢,你敢回去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跟你结婚吗?”   “你不要再说了!”许心瞳逃也似的要走,结果撞到了墙角。   周凛脸色变了,忙上前扶住她,声色俱厉:“你在干嘛?!不看路的吗?”   许心瞳挥开他,神经一阵阵麻木,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她胸口起伏,忍不住抱紧了自己,感觉身体一阵阵地发寒。   看到她这样,周凛恨铁不成钢,又觉得心如刀绞,他握紧她削瘦的肩膀,非要她看着他:“你听好了,许心瞳。他之所以跟你结婚,是因为答应了我爸要照顾你一生一世,而且要把你带回去,喊他一声‘爸爸’。你这个笨蛋,你以为他有多么喜欢你?你不过就是他拿来献媚我爸的工具,用来攀交情利益互换的东西而已!你这个傻瓜,还对他掏心掏肺?!”   “你要不是周振远的女儿,你看他会不会多看你一眼?真以为他是什么善男信女?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他根本懒得多瞧。”   许心瞳的耳边嗡嗡作响,那一瞬间好像失聪了似的。   她张张嘴,奈何发不出声音,好像那一瞬间开始不会说话了。   -   许心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已经开到了楼下。   这个点儿,银泰周边灯火璀璨,人来人往烟火繁盛。   她坐在车里,像被困在了一个狭窄的玻璃罩子里,看着眼前一张张或微笑或明媚的面孔转瞬即逝,像一个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局外人,那些热闹好像都跟她没有关系。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上去?”周凛看她,欲言又止,心里仍是跟针扎一样。   有对她的恨,对周振远的恨,也有对傅闻舟的恨意。   最恨的莫过于周振远,为什么要让他去认识她以后才告诉他,她是谁。   可他偏偏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去想。   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不应该,没结果,连想一想都会坠入无底的深渊,不能挣脱。   很多年以前他就作出了选择。   许心瞳没有应答,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过了会儿才仿佛是回了魂,她伸手去扳车门。   门开,她脚步虚浮地下去,仰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冰冷建筑,心里一阵寒凉。   傅闻舟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出乎他的意料,客厅的灯还亮着。   许心瞳侧对着他窝在沙发里,垂着头,双手抱着膝盖,像是在发呆。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他有些意外,走过去伸手要将她抱起来,手却停在了半空。   走近了他才看清,她脸上都是泪水,早已干涸。   两只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似的。   傅闻舟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有些不吉祥的预感:“……发生什么事情了,瞳瞳?”   许心瞳像是听不到他的声音似的,仍坐在那边,没动。   傅闻舟蹲下来,握住她冰凉的手:“瞳瞳……”   “为什么要骗我?”许心瞳终于听见自己无力的声音。   她原以为自己会很生气、愤怒、失望,可有的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虚弱。   她的眼神让傅闻舟心里跳了一下,无来由的有种心浮气躁的感觉。这不应该,他向来是镇定的、自我的,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他避开了她灼灼的目光,平静问:“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许心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人,简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她不主动说出所有的话,他就不会主动跟她摊牌。   这是他的定力,就像他说的那样,对方不先亮出自己的底牌,他是不会出牌的,他永远要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可她不是他的敌人,他也要这样对付她。   许心瞳心里酸涩烦闷之余,又有一种难言的愤懑。   “傅闻舟,你把我当什么了?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这样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她双目如炬,似是忍耐许久,终于爆发出来,“你是因为我爸才跟我结婚的对吗?!如果我不是周振远的女儿,你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对不对?”   傅闻舟只觉得脑海里好似闪过一道白光,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控制。   许心瞳没有再说话,似乎是在平息情绪。   四周一片死寂。   过了会儿,他才强令自己镇定下来,不管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已经知道了。   傅闻舟想了想,说:“我是喜欢你的,瞳瞳,不要听风就是雨……”   “喜欢?像喜欢小猫小狗那样的喜欢吗?”许心瞳猛地打断他的话,情绪几乎要失控,“你总是这么高高在上,独断专行!什么事都把我蒙在鼓里!你很得意是不是?你只要施舍一点儿温情,我就屁颠颠地凑上来,对你掏心掏肺!我怎么这么贱哪?!”   她终于没办法克制,眼泪一股脑儿地往下淌。   不想在他面前丢人,她胡乱地伸手抹了几下,结果却是越抹越多。   一颗心好像被钻成了一个个窟窿,千穿百恐。   除了被欺骗的愤怒和伤心,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羞耻感。   人家就是逗逗她,闲着没事儿逗她寻开心了,她就觉得人家有多么喜欢她。   如果真的喜欢,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冷静?   细数两人结婚以来的种种,他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冷静自持,就算真的有什么龃龉,他也不会主动联系她,徒留她一个人在那边生闷气,下次见面时他还是衣冠楚楚、谈笑自若的。   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瘪了的皮球,之前生的气都是笑话。   她在那边生气,人家压根没往心里去。   傅闻舟看不得她的眼泪,面对她的指责,他只是沉默,面上仍是平静。   可他心里并不是那么平静。   他站起来,焦躁地在客厅里走了两步,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承认一开始跟你结婚确实是权衡各方面利弊的决定,但这并不代表我只是在利用你。瞳瞳,我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许心瞳几乎要笑出声来,可到底只是惨笑一声,脸色灰败,“你是喜欢,可这种喜欢有几分?”   他的喜欢,更多的是建立在“她有价值”的这个基础上。   如果她不是周振远的女儿,他根本不会跟她结婚,考虑都不会考虑。   许心瞳以前觉得自己很不了解傅闻舟,此刻却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不了解他。   至少,他的行为准则,处事作风,她竟然可以这么清楚。   她实在是心寒透顶,只觉得一腔真情全喂了狗。再细想之前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在他面前的讨巧卖乖,都恨不得立刻扯张面罩把自己裹起来。   从来没有这么丢人现眼过。   周凛说的没错,这两人就是半斤八两,一丘之貉。   傅闻舟自问是一个心性强大的人,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可此刻,竟有些无能为力的感觉。   好像不管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他曾经也想过有这么一天,他从不否认自己和她结婚是带着目的的,喜欢是真的,逐利也是真的,唯一不一样的可能是一开始的喜欢只有三分,后来渐渐的演变成他无法控制的局面。   那时候他想,就算她知道了又怎么样,他也不是很在意。   现在他觉得他洒脱不起来。   他根本一点也不洒脱。   他努力平复,想要作最后的挽留:“我承认,我冷漠,我没有心,我自私自利,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是瞳瞳,我对你是真心的。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我从来都没有欺骗过你。”   他竖起三根手指,“如果我说谎,就让我出门被车撞死……”   “你神经病啊!”许心瞳骤然打断他,心惊肉跳。   目光和他的目光对上,她又猛地别开了。   她心里很乱,不想看到他,或者说,害怕看到他。   她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这个人,真真假假,实在难辨。   渐渐的,她的怒气平息下来,眼底只剩下空洞,似乎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深吸口气,心里有了决定,转身就朝房间走去。   傅闻舟心乱如麻,忙拉住她:“你去哪儿?”   “我们先分开一下,你让我想想清楚。”   “那你住哪儿?你住外面,我不放心。我搬出去好了,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保证不打扰你。”   她坚定摇头:“我不想呆在这儿,在这里,我就会想到你。”   他讷讷半晌,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手里的力道也松了两分。   他苦笑,从未有过的落寞:“瞳瞳你知道吗?别人都说我出生好,可我小时候就是在乡下长大的,我养父母过世后,我才被接回来。我跟我爸关系不好,他总是让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我一点自由和尊严都没有。”   许心瞳很难想象他这样耀眼骄傲的人会说这样的话。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怕自己心软。   她脸上维持着冷漠:“你是在卖惨吗?”   他摇头:“我说这些不是想奢求你的谅解,我只是……我只是想说,我不是什么厉害透顶的人,我也有无力和不得不低头的时候。对不起,瞳瞳。”   “可犯了错的人也有机会回头,对吗?你不能原谅我一次吗?” 第34章 熟了吗   这一晚, 许心瞳基本没怎么睡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往里塞了一团杂乱无章的棉絮。   傅闻舟没有过来打扰她, 他睡的书房,遵守了他的承诺, 给她思考空间。   可一晚上过去, 许心瞳也没有思考出个所以然。   早上起来,她坐在床边发了很久的呆。   快10点的时候,傅闻舟终于忍不住过来敲门,叩两下, 小心翼翼地将门拧开。   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坐在床边, 他眉宇间紧绷的神色松懈了下来, 斟酌着说:“我给你温了牛奶和早饭,你吃一点吧。”   “好, 谢谢。”许心瞳起身要出去, 走到一半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洗漱, 只好又折返回洗手间。   吃东西的时候, 他们一个坐在这边,一个坐在桌对面。   谁也没有说话,如中间隔着楚汉河界。   吃完饭,她回房间去整理东西。   房门敞开着,傅闻舟站在门口, 好几次似乎想要开口,可又按捺住没有开口。   她不是个擅长整理的人,整理了会儿发现东西缺这缺那, 只好又把压在底下的东西翻出来,重新整理。   “我来吧。”他走过来接过了她手里东西, 在她面前蹲下。   在她手里不太服帖的衣服,在他手里三两下就折叠得整整齐齐了。   他把衣服一件一件整理好,叠进了箱子里。   可原本不算漫长的活儿,他破天荒得弄了很久,久到许心瞳都看他了,开口打断:“算了,就放这些吧,不用再放了。”   “……好吧。”他只好作罢。   她拖着行李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过来从她手里接过,许心瞳说不用了,可他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我送你过去,不然我真的没有办法放心。瞳瞳,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许心瞳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他眼底的哀伤让她感到难过,她不敢再看他,怕自己真的坚持不了主见。至少现在,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后来她还是没有拒绝,任由他送她过去了。   车在小区楼下停下,大老远就看到梁思思站在门口等她了。   傅闻舟替她将行李搬下来,提过去。   许心瞳都要走了,他忽然叫住她:“瞳瞳。”   她过了会儿才回头,四目相对,他静静望着她。   许心瞳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落寞又自嘲的神色,不知道是伪装还是真的无可奈何。   一晚上过去,她多少也冷静了不少,没有再跟他争吵。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其实,像你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我们本来就不相配,如果不是周振远,你确实不太可能看得上我。”她讪然一笑。   “你别这么说,你在我心里是最棒的。”他难以排遣心里这种气闷的感觉,深吸一口气,握了握她的手,“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再谈一谈吧。都是我的错,我不狡辩,只是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许心瞳快要落泪,强忍着没有流下来。   她觉得傅闻舟这人真的很会说话,该强硬的时候就强硬,该放低身段的时候绝对不会端着。   就算这是他的缓兵之计,她也认了。   她强逼着自己转身,怕自己坚持不下去又要心软。   “别删我,别拉黑我。”他在她身后说,“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保证不来烦你。好吗?”   许心瞳一颗心酸得不行,加快了脚步逃也似的跟梁思思进了入户大堂。   等电梯的时候,梁思思替她接过行李,欲言又止:“……和傅BOSS吵架了?”   许心瞳苦笑:“算是吧。”   梁思思:“怪不得,我看他刚才那个样子……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傅闻舟这人,人前除了意气风发就是不可一世的镇定,怎么会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   整个人好像都憔悴了很多,像是失去了精气神似的。   许心瞳没吭声,吸了吸鼻子。   梁思思也不劝了:“我这儿就我一个人住,你想住多久都行,不收你房租。”   “你还打算收我房租?”许心瞳瞟她一眼。   梁思思笑起来。   她也笑了,心头盘桓着的阴霾终于消散了一些。   梁思思住的地方是300多平的大平层,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简直是天价。   不靠她老爹,估计干一辈子都买不起。   吃别人的住别人的,许心瞳当然不好意思白吃白住,不过梁思思坚决不要她的房租,说这屋子这么大,这么多房间,多她一个不多,当给她解闷了,又说她们是什么关系,还谈钱。   许心瞳也就不坚持了。   不过,她也主动承担起了家务。   她在家里都不干这些的。   虽然是好朋友,住在别人家也不好真的白吃白住。   梁思思是个实打实的懒人,每天直播完就躺在沙发里葛优躺,边嗑瓜子边看着她拖地,有时候还不可思议地说:“瞳瞳,我还以为你在家里也不干家务呢,我对你的感官有所改变了。”   在家里她确实不怎么干。   许心瞳心道,脸有点烧:“家里是家政阿姨做。话说你怎么不请个阿姨?”   “请了啊,不过我不喜欢她老往这边来,我让她每个礼拜来一次就够了,来多了我也烦。打扫卫生嘛,一个礼拜一两次差不多了。”   许心瞳对她不修边幅的认知又刷新了。   新工作比较顺利,连着半个月她基本都扑在工作上,做成了两个大单子,总算将感情上的不如意抛到了脑后。   这充分证明了,上天要是给你关了一扇窗再不济也会给你开个狗洞。   这日早上她起来称了一下,发现自己都瘦到90斤了,不由有些意外。   “瞳瞳,你越来越漂亮了。”梁思思围着她转了一圈,像看新大陆似的。   许心瞳哭笑不得:“我不还是我?难道还基因突变了?”   梁思思说:“可能是变安静了,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了,氛围感直接提高了颜值气质。”   许心瞳都无语了:“我谢谢你了。”   五一长假过后,积压的工作成堆如海,路过办公区经常能听到有人抱怨“放假一时爽,复工悔断肠”。   “大家加把劲,努努力,干完这阵子就能好好休息了,升职加薪就在眼前。”许心瞳笑着说,“中午我请大家喝咖啡。”   “瞳瞳姐,你这话术怎么跟老板一模一样啊?”   许心瞳笑了。   其余人也笑起来。   说起来,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半个月前,她刚进这家公司时还只是一个小组组长,也根本没有机会和老总高燕对话,直到五一前那次意外。   就在新产品发布的前夕,公司有个技术主管突然离职,还带走了团队里好几个技术骨干。   这个新产品虽然已经通过测试,但还差最后一道很重要的工序,只有那个主管清楚如何来操作改良,产品的发布就这么耽搁下来。   更糟糕的是,对手公司也即将上市一款新产品,和他们的产品严重撞型。   时间就是生命,抢先上市这款产品就显得极为重要。   这次的产品投入巨大,绝对不能折戟沉沙。   可公司找了那个主管几次都联系不上他,像是故意失联,显然,这很可能是早有预谋。   许心瞳却意外在一个商场偶遇了他,这可能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她当然不会傻到跟他去聊,给他脱身的机会。她第一时间扯了个由头报了警,拖住他,然后才通过经理去通知大老板高燕。   “怎么想到报警的?”事后,高燕笑着问她,“你这由头可站不住脚跟,不怕被拘留起来?”   “怕他逃跑,我当时穿着高跟鞋,肯定跟不上他,跑肯定也跑不过他,只能先想办法抓住他再说。我又没有您的联系方式,回公司又找其他领导的话,肯定要耽搁不少时间。”   其实这方法不算高明,但是很有胆识。   高燕很欣赏她,提拔她做了市场部的总监,经常带着她出差。   高燕是港资背景,这家小公司只是她在这边试水的,她本人经常往返港内两地,人脉通达,手里有多少资源资产公司里没人清楚。   她很喜欢请人喝茶,许心瞳会说话,长得漂亮,就喜欢带着她。   跟着高燕,确实让她学会了很多,尤其是为人处世方面。   把手里的工作处理完后,许心瞳终于得了两日空闲。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打了电话给徐慕梅。   电话响了两声,徐慕梅在对面接起:“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许心瞳开门见山:“妈,我有话问你,约个时间聊一聊吧。”   她的声音简短有力,清越镇定,跟往常大不一样。   徐慕梅在那边静了会儿,似乎也料到了什么,简单地说了一声“好”。   会面时间在两日后,海淀那边街角的一家咖啡厅二楼。   徐慕梅到的时候,许心瞳已经坐在了那边。她穿一件米色的衬衫,样式很简单大方,一步裙紧紧裹着半截纤腰,正捏一枚银匙懒懒地搅拌着杯里的咖啡,侧面望去极为曼妙韵味。   有段时间没见,她清减了很多,脸蛋也瘦了,婴儿肥消退,露出尖尖的下巴。   人也变得安静了,像个小淑女。   徐慕梅走过去,将爱马仕包包随手搁到了桌面上。   许心瞳瞥一眼:“傍上大款了,爱马仕都用上了?”   徐慕梅喝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才开口:“什么叫‘傍大款’?你妈需要傍大款?我花的都是我自己挣的钱。我做这么多年生意,难道连个包包都买不起?”   “量力而行,就咱家的家底,买个两三万的算了,花个十几几十万买包,你也下得去手?”   “你现在是教育起我来了?”   “不敢不敢,从来只有您老训斥我的份儿。”   一段时间没见,话匣子一打开那种生疏感也就荡然无存了。   只是,许心瞳心里有事,始终有芥蒂。   “有话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徐慕梅说。   许心瞳脸上的笑容退了些,抬头,眸光安静地望着她。   她的神色有些复杂,徐慕梅几乎没有见她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心里也不免咯噔。   许心瞳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说:“周振远是不是我亲生父亲?”   徐慕梅握勺子的手抖了一下。   有几滴咖啡液不慎溅到桌面上,她忙抽了纸巾盖住。   不用再问了,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问题。   虽然早就有所猜测,许心瞳还是有种胸闷气短的感觉,她不说话了。   过一会儿,才又开口,“你是跟我爸结婚的时候就跟他搞在一起……”   “不是。”徐慕梅打断她,皱了下眉,“周振远没老婆,他老婆早跟他离婚去国外了。我跟你爸结婚的时候就怀了你了,你爸也知道的。周振远不能娶我,我才跟你爸结婚的,我不能让你一出生就没爸爸。”   许心瞳简直没有话说了。   搞半天,她爸就是个接盘侠?偏偏他还心甘情愿当这个接盘侠。   许心瞳胸口堵得慌,更烦周振远了,连带着对徐慕梅也没了好脸色。   不过经过这么多事了,她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幼稚了。   她抓了自己的手包,起身要去付咖啡钱。   徐慕梅叫住她:“瞳瞳。”   许心瞳回身:“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可能是心虚,徐慕梅女士难得没有像以前一样在她面前盛气凌人的,而是苦笑:“成年人的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样,非黑即白。我跟你爸,还有周振远……过去的恩恩怨怨我也不想提了,我也有错,这我不否认。不过瞳瞳,你跟周振远的事情,你别迁怒到傅闻舟身上,他是真的喜欢你的。”   “他找你当说客了?”许心瞳皱眉。   她私心里觉得傅闻舟不会干这种掉价的事。   果然,徐慕梅摇头:“没,我猜的。”   她这么直截了当地来找自己,肯定是知道周振远的事情了。   傅闻舟和周振远的关系,她也知道一些,难保许心瞳知道以后不会迁怒到傅闻舟身上。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你照顾好自己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许心瞳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时说。   出门时,她抬头望了一眼耀目的蓝天,不知何时,头顶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霾。   北京的五月,天气似乎也不怎么好。   她收回目光,心里沉甸甸的,老半晌都没动。 第35章 熟了吗   公司的规模虽然不大, 效率和能动性很高,运营更是井井有条。   尤其知道高燕的背景后,许心瞳更是放了一万个心。   她不得不承认,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话搁哪儿都是常理。随着这段时间的工作加深, 她多少也体会到了人脉和背景的重要性, 上头无人寸步难行,干什么都如逆水行舟。   只是,理解归理解,情感上又是另一码事, 于她个人而言, 有些事儿总是有根刺扎在心里。   随着时间推移, 那种痛感似乎已经被逐渐冲淡,但偶尔想起来, 还是有些硌得慌。   工作的时候, 她偶尔也会关注到誉恒。   作为业内的龙头企业, 关于誉恒的报道从来不会少。   五一前, 业内又爆出关于誉恒的重磅消息,之前一直与科达竞争的两家公司其实早被誉恒收购,是由誉恒和中宸联合控股的。这一消息,不亚于在业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誉恒的股票连续多日涨停,一时风头无两。   她随手翻了翻手机上关于营销号的报道, 没找到什么关于傅闻舟的消息,也没了兴致,关了。   他这个人, 很注重自己的个人隐私,团队又厉害, 很少有营销号敢胡乱报道他。   加上也不是什么有娱乐价值的人物,这也正常。   不过,许心瞳料想他这段时间应该也是春风得意得很。   想起分开前他那副落寞不舍的样子,又瞥到新闻上关于誉恒的种种风光事迹,许心瞳撇了撇嘴,都觉得自己的记忆可能是出现偏差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   他上赶着要黏着你的时候,你嫌烦,他真的不闻不问了,心里又堵得慌,有种微妙的失落。   她暗叹一口气,失笑,不去想了。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7点了,梁思思一脸菜色地躺在沙发里。   听到动静,她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瞳瞳你总算回来了,快点给我做饭!我好饿啊——”   许心瞳难以置信她为了等自己回来做饭,就这么躺在那边不动。   “饿了你不能自己下碗面吗?别跟我说你面都不会下。”   “我懒。”她理直气壮,表情却苦哈哈的。   许心瞳无语,去给她煮面了。   锅里的水逐渐烧开,她有条不紊地往里倒入面条,敲下鸡蛋,等煮得差不多了,又扔进去几片切好的大白菜叶。   梁思思揉着肚子坐在餐厅里望着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瞳瞳,你现在好有母性光辉哦。”   许心瞳没好气:“就因为我每天给你做吃的?”   “那倒也不是。”梁思思多看了她一眼。   侧面望去的许心瞳蜂腰长腿,身姿曼妙,一头长发用鲨鱼夹别在脑后,额前几绺弯弯地顺着脸颊的曲线往下垂落,眉眼柔婉、安静……虽然是在笑,但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梁思思莫名就有点心酸:“要不明天我们出去吃吧,老让你煮东西给我吃,我真挺不好意思的。”   许心瞳以前根本不会照顾人吧。   “你算了吧,出去吃一两顿还行,天天出去吃?”她把面端过来,放到她面前,“吃吧。”   梁思思很快屈服了,吃得不亦乐乎:“说起来,你厨艺……确实精进不少。”   许心瞳笑了笑,给自己削了个苹果。   “你不吃吗瞳瞳?这么瘦了还减肥?”梁思思说。   “没,就是不太想吃,没什么胃口。”许心瞳咬一口苹果,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去刷手机。   朋友圈很干净,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有段时间没发了。   手往下拉,之前发的一些动态跃入眼帘。   无非是一些自拍,今天出去吃喝了,或者路上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庞杂而无趣。   看似很多,实则千篇一律。   她看着这些消息,很难想象当时傅闻舟是用什么眼光看待这些的。   她自己看着都觉得好笑,不觉提了一下唇角。   正要关掉,她撤回去时却发现傅闻舟竟然发了朋友圈。   许心瞳好奇之下点了进去。   他发的动态很简单,是一张办公室的照片。   不是誉恒这边的办公室,那间办公室她之前去过,装潢和这间不太一样。   照片上看,空间很大,用细木条作了隔断,多了几分古色古香的韵味,显得不那么现代商业化十足。   偌大的办公桌上孤零零地搁着一杯美式咖啡。   配的文字也很简单:出差,开了一上午会,休息一下。   这一切看着都很普通简单,像只是随手一拍发的。   唯有装着咖啡的那只杯子不一般,那是一只淡粉色和白色相间的卡通猫咪杯子,是他们之前逛商场的时候她非要给他买的,本意是为了作弄他。   她当时还挂在他手臂上撒娇说:“傅总,傅总,敢不敢在开会的时候用这只杯子?”   “有什么不敢的?”   “那你用,用了拍照给我看看。”   “用了有什么奖励吗?”   遥远而琐碎的记忆猝不及防地灌入脑海里,让她有了片刻的恍惚。   她捏着手机,心情复杂。   “在看什么?”冷不防梁思思凑过来,脑袋往她身前凑。   她来不及关掉屏幕,被她看到了。   梁思思惊讶地张大嘴巴:“傅Boss居然用这么幼稚的杯子?”   许心瞳黑着脸关了,不咸不淡:“那是我买的。”   梁思思:“真爱呀——”   许心瞳都笑了:“用一只杯子,就是真爱了?”   梁思思忽然一改之前玩世不恭的样子,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一只杯子当然算不上什么真爱,但要看用杯子的人,还有为什么要用这只杯子。我问你,傅Boss平时发朋友圈吗?”   许心瞳摇头:“他大半年都不见得发一条。”   说完也沉默了。   再看手机上的这一条动态,忽然就觉得充满了别样的意味。   傅闻舟不可能无缘无故做无聊的事情,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   许心瞳强迫自己不去看,心情才平静下来。   -   五一节,傅闻舟抽空回了趟大院,在那边吃了一顿饭。   主要是为了见老人家,还有几个发小。   饭吃完他后脚就离开了,独自一人开着车在长安街上兜了一圈,后来又开去后海,沿途都是熙攘热闹的人群,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却让人有种难以融入的感觉。   他冷眼旁观,将车停下来抽了一根烟,冷风灌进车里,也填满胸腔,让人的呼吸都有些闷涩的疼痛。   这样漫无目的实在无趣,后来还是回到了住处。   偌大的屋子空荡荡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整面的落地窗外,灯火璀璨,行人如织,唯有室内安安静静、空旷寂寥。   傅闻舟站在窗边朝外面望去,忽然想起许心瞳很喜欢趴在这里望着窗外发呆,一看就是很久。   他问她在看什么,她神秘地回头对他笑笑,就是不说话,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那样望着他,好像能望入他心里。   她脑子里总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奇思妙想,又爱撒娇又黏人。   他工作的时候,她有时候也要捣乱,纤柔的手臂从后面抱着他,把脑袋搁在他颈窝里,摇一摇,又晃一晃,说:“文件有什么好看的呀?傅先生,看看我,我胸口好痛,您给揉一揉呗。”   他搁了钢笔,回头凉凉觑她:“胸口痛就去医院,我又不是医生,还能帮你看病吗?”   知道他是故作姿态,她仍是笑着,抓着他的手往胸前放,声音娇滴滴的,又低下去:“你不摸一摸,怎么知道没用呢……”   他伸手要去抱她,却摸到了一团空气。   定睛一看,哪有什么人,不过是臆想罢了。   他自嘲一笑,摇摇头,扯松领带去到洗手间洗漱。   侯应祁的电话这时候打进来。   傅闻舟一只手拿着牙刷,拿空着的另一只手接通,言简意赅:“有事就说。”   “心情不好?”他还在那边笑。   “没事儿我挂了。”   “别啊,一块儿出来吃个饭。”   “吃过了。”   “那陪我吃。”   几分钟后,侯应祁乘电梯上来,在门口踢掉了鞋子:“拿双拖鞋给我啊。”   “鞋柜不在那?您老伸手就能够到。是没手吗?还是没眼睛,瞧不见?”傅闻舟靠入沙发里,架起腿。   侯应祁也不生气,猫着腰凑过来,盯着他脸研究似的盯了老半晌:“怎么回事儿?火气这么大?”   傅闻舟懒得搭理他,直接开始闭目养神。   面上是冷冰冰的,只是,认识这么多年,侯应祁不难看出他的不得劲。   盯着他看了会儿,他忽然说:“你这样真像被抛弃的深闺怨夫。”   傅闻舟:“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   “这就恼羞成怒了?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修养定力都去哪儿了?”侯应祁哈哈一笑,在旁边挑了个位置坐了,“真这么想就去低个头认个错,凭你这张脸来个苦肉计还怕追不回人吗?”   傅闻舟没说话,神色冷漠。   侯应祁站起来,拍拍他:“走吧,别老一个人闷家里,没病都闷出病来了。”   傅闻舟苦笑,随之起身,两人一道出了门。   侯应祁的车停得远,到了楼下,又得绕路去开,离开前不忘抱怨他家这边的路真不好找。   傅闻舟捏了根烟,正要回头打趣他两句,身后忽然走过两个年轻女孩。其中一人穿着连帽衫,背影身形都极为熟悉,女孩伸手在头顶比划着拍照的样子,“啪”一声,背包上的小熊挂饰不慎失落下来。   傅闻舟怔了下,抄手捡起,快步上前拍对方的肩膀:“瞳……”   对方回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谢谢啊。”女孩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接过来,眼神还往他身上瞄,有些羞涩的样子。   傅闻舟脸上的情绪淡了,礼貌地颔首,转身离开。   身后还有两个女孩推搡调笑的声音:“大帅哥啊,他是不是想跟你搭讪?快去——”   “别乱说,我瞅着他像是认错了人。”   侯应祁已经将车开过来了,车窗降下,问他:“去哪儿了?”   傅闻舟笑着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上了车。   冷风吹过,卷起了地上清扫时残留的几片枯叶。 第36章 熟了吗   自那天偶然翻到傅闻舟发的朋友圈动态后, 许心瞳发现这个不怎么发动态的人,最近发的次数频繁了很多。   虽然比起大多数人来说不算多,可像他这样以前几乎不怎么发的人, 实在有些反常。   其中意思,不难明白。   当然,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也不算全无联系。   他遵守了他的承诺, 没有无故地来打扰她,但逢年过节也会给她发消息问好。   许心瞳有时翻到聊天界面时,也会有些恍惚,好像一切还停留在过去。   可心里清楚, 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 再也回不到当初。   六一节过后, 公司和科达有一项关于智能产品的战略性合作,高燕有事赴港, 让她代她过去参加会议并签字, 许心瞳只能走这一趟。   她打心底里不太想去, 但转念一想, 傅闻舟不太可能闲着无事到下面子公司来视察,心里那颗石头又落了。   跟她一道去的还有另一个部门的总监方夏和两个助理。   科达换了办公地,新地址在西四环那边的某个科技园前面,车到后,他们进入接待大厅等电梯。   “听说你以前在这边工作过, 是吗?”方夏好奇问起,“那应该对这边很熟悉吧?”   “算不上啦,只是一个小职员罢了, 也就在我们那部门还认识几个人。”   “瞳瞳你还是这么谦虚。”   正说笑,电梯门开了。   就要进去, 许心瞳不经意抬了一下头,脚步就顿住了。   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傅闻舟。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一身裁剪得体的哑黑色西服,肤色被冷白的电梯灯映照得比往日更加苍白,看上去有些冷冰冰的。   一个秘书模样的人正拿着行程跟他汇报,侧头恭敬说着什么。   看到她们,秘书指了指另一边,提醒:“客梯在那边。”   许心瞳和方夏都怔了一下,这才明白这是专属电梯。   她反而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正要离开,就听见傅闻舟说:“没关系,一起吧。”   秘书惊讶地多看了他一眼。   空旷的电梯里非常安静,数字一下一下往上跳动着。   方夏期间笑着跟他搭话,大抵是觉得气氛太冷了,试图活跃一下。   傅闻舟或点一下头,或简短地应答一句,态度平和,可无疑让气氛更加冷场。   方夏干笑两声,闭上了嘴巴。   许心瞳全程平静地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什么都没说。   终于到了顶层会议厅,许心瞳和方夏从电梯里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方夏跟她吐槽:“这是什么大领导啊,架子这么大?我好声好气跟他搭话,理都不理我,太高傲了吧?”   许心瞳回忆了一下傅闻舟刚才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不知怎么就笑了。   “可能心情不好吧。”那也是极为难得的,至少,这人往常面子工程做得挺好的。   会议挺普通,开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许心瞳和方夏在楼下分别,整理包包时忽然发现笔忘记拿了。   那笔三十大洋呢,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找一找。   电梯到,她做贼似的走出,也不知道是在担忧什么。   见走廊两边没什么人,脚步又轻快正常起来。   会议厅的门关着,她伸手推进,猫着腰在地上找了会儿,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那只昂贵的签字笔。   她松了口气,伸手去捞。   一只修长的大手先了她一步,将笔拾起,递到她面前。   许心瞳的目光落在对方锃亮的黑皮鞋上,目光缓缓移动,沿着垂感极佳的哑光色黑西裤往上,终于落在那张久违的脸上,一时无言。   她第一时间是有些尴尬拘束的,看着他,抿了下唇,过一会儿又释然了,接过笔,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傅总。”   这种时候,出于礼节,傅闻舟觉得自己应该笑一下的,可嘴角的弧度实在机械,扯不出来。   以至于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冷淡的、刻板的:“需要这么生分吗?”   许心瞳更加尴尬,略过了这个话题:“好巧,没想到你会来科达。”   他敛了情绪,道:“过来签一份文件。”   许心瞳笑着恭维了他一句:“你是大老板,忙嘛,赶来赶去也正常。”   “哪里。”傅闻舟极淡地笑了一下,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望她,目光在她的衣着和打扮上稍稍略过,默了会儿,“看样子,这段日子混得不错。”   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有几分调侃的味道。   她难为情地笑了笑:“哪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你现在在和盛工作?”   “嗯。”   “还是做市场部的调研工作?”   “算是吧,我管一个部门。”   他顿了下,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她心情颇为不错,忍不住扬起眉毛。   傅闻舟说:“很厉害。”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别这么说。”   他笑起来:“我是说真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目光又忍不住从她身上缓缓而过。   有段时间没见,她确实变了很多,以前爱穿平底鞋,说谁要好看谁好看去,她只要舒服。现在呢,换成了十厘米的高跟,踩得还如履平地、摇曳生姿,笑容也大方自若了很多。   以前她也不是怯场的人,只是多少有些由着性子来,现在好像真的成长了,褪去了那层稚嫩的外衣,显得稳重了不少。   成长的代价往往不太美妙。   无来由的,他心蓦的揪了一下,很难说清这种情绪无来由被牵动的感觉。   半晌,他才道:“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头?”   “工作嘛,哪有什么吃不吃苦头的。”她故作俏皮地笑了一下,搪塞了过去。   他点点头,也不再问了。   两人之间,一时又是无言般的冷场。   到了外面,许心瞳去开车,结果发现自己车被贴了罚单。   “警察同志,我没有乱停啊?!白线里呢!”见对方还没走远,她忙焦急地叫住人。   “自己看,这是白线吗?”交警扬了下眉,板着脸无甚表情地敲了敲一旁改建的提示牌子,“早八百年前就不是了,下次看清楚了。”   许心瞳欲哭无泪,又郁闷无比,很小声地嘟哝了一句:“谁知道这还改建啊?线也不涂涂掉,误导别人!”   余光里看到傅闻舟唇角微扬,似乎是笑了一下。   她心情就更郁闷了。   -   如果说在科达碰到是偶然,那么之后的几次偶遇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过几天休息,许心瞳在睡衣外套了件风衣就去了楼下的超市,打算把空荡荡的冰箱填满。   生活用品区有些乱,牙刷肥皂和一些护肤品胡乱混放在一起,她找洗头膏找了老半天,随手拦了个路人问:“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洗头膏在哪儿吗?”   “前面就是,我带你过去吧。”熟悉的清雅声音,噙着很淡的笑意。   许心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过了会儿才抬头。   果然是傅闻舟那张清俊迷人的俊脸。   “……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说偶遇,你会信吗?”他看着她,缓缓说,一双手还握在推车的把手上。   许心瞳不知道要怎么说了,讪讪一笑。   傅闻舟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两人一道朝前面走去。   不约而同,默契地揭过了这个尴尬的话题。   洗头膏就在前面不远,朝前面走两步就到了。   傅闻舟指着最上面那架子上的一排说:“都在这里了,你要哪种?我帮你拿。”   许心瞳目测了一下架子的高度,没有坚持,指了指最左边的一瓶。   傅闻舟伸手就轻松地取了一瓶下来,放入了推车里。   “还需要什么吗?”他说着已经推着往前面去了。   许心瞳不自觉就跟上了他。   为了图省事,她没有推大车,而是拎着一辆小车,可逛了会儿就发现她买的东西多,这小车根本不够塞的。   傅闻舟路上问她需要什么,然后帮她拿,放在他的大车里,一切这样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龃龉。   不过许心瞳知道,有什么还是不一样了。   因为以前他不会问,他知道她需要什么,会直接伸手替她拿,这样礼貌,反倒生疏,昭示着他们之间那道隐秘的裂痕。   路上许心瞳话也不多,大多时候还是傅闻舟在跟她说。   比如:“你要买鱼?去菜场买比较新鲜。”   “你不是不爱吃鱼吗?说刺多。”   说完这话两人都沉默了。   她其实不算不爱吃鱼,只是不喜欢挑刺,所以每次傅闻舟都是买刺少或者没有刺的,或者等煮熟了替她挑完刺再夹给她,她再心安理得地享用。   “如果实在想吃,就买这种吧,刺少。”他主动揭过了这个尴尬的话题。   许心瞳笑了笑说:“好的,谢谢你。”   离开时许心瞳才发现自己买的太多了,两个大号塑料袋装得满满当当。   她本想硬气一点自己提着回去,结果发现提着都吃力,遑论提着走上几百米回到家里。   “还是我来吧。”傅闻舟说。   她没有再坚持。   过马路的时候,许心瞳才想起来:“你怎么会来这儿买东西啊?”   “我住那边。”他指了指斜对面的一栋楼。   许心瞳哑然,那栋楼和她、梁思思住的就隔一步之遥。   要说是巧合……这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我最近在谈一个大项目,经常要来这边,为了方便,就让陶平给我租了这地方。你知道的,这边房源不好找。”他望着她的眼睛,解释说。   “……哦。”许心瞳避开了他灼灼的注视,假装没看到他黯然的神情。   电梯一直升到顶,“叮”一声。   “我到了。”她回头看他。   “我帮你提进去吧,这袋子挺重的。”他没有松手的意思。   “……好吧。”   之前他送她来时,只是送到单元楼下。   这一次,终于进到了这间屋子里。   傅闻舟将两个装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袋放到脚下,脱下外套,卷起毛衣的袖子。   “东西放哪儿?我帮你装进去吧。”   许心瞳见他都脱掉衣服了,也不好拒绝:“……好,食物放冰箱里吧。”   “全都放冰箱里吗?”   “火腿和方便面之类的放到那个台面上,那些放置物箱里,就是你右手边脚下那个塑料箱子。”   “好。”   傅闻舟有条不紊地将东西整理好,依次放入她想要放的地方。   许心瞳看着他的动作,不得不佩服这人在某些方面确实很有天赋。   “你和梁思思住的话,吃饭怎么办?叫外卖吗?”傅闻舟随口问道。   “没,我做饭。”许心瞳笑了笑说。   他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重复道:“……你做饭?”   她在家里连菜都不肯洗一下的。   到了别人的地方,竟然也要学着做饭了。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闷闷的,憋得慌。   “是啊,以前觉得很难的事情,其实只要放手去做,也没什么难的。”她故作轻松地说,“还有工作,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工作也挺顺利的。”   傅闻舟没回答,只是很轻很淡地笑了一下。   可能也觉得气氛诡异,许心瞳说:“快中午了,你还没吃吧?我下个面,你要一起吗?”   “也好。”   厨房里的油烟机响起来,嗡嗡的声音盖过了窗外扰人的蝉鸣。   不知何时,已到了秋季。   冷风从半开的窗子外猛烈地灌进来,许心瞳打了个喷嚏。   傅闻舟走过去,将窗子关上了。   见她看向他,他说:“烧菜时油烟机可以关上,开着窗还怎么吸油?”   “对哦,我忘了。”她对他笑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弯弯地如同月牙,眼眸清澈而澄净。   有些人,不管经历过什么,笑起来仍然像孩子一样。   如绚烂的太阳般灼眼,让所有的阴暗在太阳底下无所遁形,傅闻舟几乎不敢直视她。   傅闻舟不是一个喜欢反思的人,说好点叫内核坚定,说难听点就是以自我利益为中心。他的养父母不算什么富裕的人,他的年少时期是伴随着贫困和讥笑的,所以他良心有限,喜欢用得失来衡量一切。但有一些东西,其实并不能单纯地用利益来衡量,比如情感。   他分明是个巧言善辩的人,可此刻在她面前,竟也说不出什么为自己辩解的话。   一切都显得那样苍白而无力。   “吃吧。”许心瞳把面端到他面前的桌上,自己端着另一碗在他对面坐了。   傅闻舟默默吃着,不知道要说什么。   “很难吃?”许心瞳看他一眼,有些忐忑地问。   “很好吃。”   “我不信。很好吃你一声不吭?”   “真的,骗你是小狗。”他笑一笑说,眼眸微垂,长长的睫毛覆住了眼底的阴翳。   许心瞳的目光不觉落到他脸上。   男人脸色苍白,唇色很红,别有一种阴郁暗沉的俊美。   跟罂粟一样,让人多看一眼就有一种心悸的惊惶感。   她忙收回目光,默默嗦了一口面。   “对了,过几天有个关于智能制造技术的会展,你要去吗?”似乎也觉得气氛太闷了,他笑一下,抬眸对她说。 第37章 熟了吗   “是哪儿的呀?”她似乎有兴趣的样子。   “S市那边, 你之前去过,我……”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许心瞳也想起来了,之前她还在科达工作时就随部门里团队去过一趟S市, 当时他也来了。   不过,彼时他还是她老板, 两人在其他人面前也是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晚上她住的那间房子漏水, 她还躲在被窝里给他发消息,吐槽说酒店都不管,他看了就过来帮她修房顶了。   她当时就趴在床上优哉游哉地看着他修,说, 谢谢傅老板纡尊降贵过来帮忙。   傅闻舟没有理睬她, 把屋顶修好以后去洗了手, 回头才抓住她,摁床上亲到嘴巴都肿了。   往事在脑海里闪现, 她有些不自在。   后来他们又聊了些琐事, 直到梁思思回来, 门从外面被人打开。   梁思思看到傅闻舟也在, 原本要扯开的大嗓门生生关上,怔怔地看看许心瞳,又看看傅闻舟。   “那我回去了,回见。”他起身对她笑着道别,又跟梁思思说了一声“再见”, 离开时将门从外面替她们关上。   等他的背影从猫眼里消失,梁思思才从门板上爬下来:“和好了?”   许心瞳不知道要怎么定义她和傅闻舟现在的关系,耸耸肩。   “那就是傅总在求复合?”梁思思凑到她身边, 冲她挤眉弄眼。   许心瞳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问她:“新工作有着落了?”   梁思思果然被成功转走注意力:“别提了!遇到几个奇葩!什么垃圾小破公司还要求这要求那, 一年盈利都没我哥一天挣的多,好意思挑三拣四?以为谁都愿意去他们那个破公司啊……”   之后一段时间,傅闻舟没有刻意来找她,他发朋友圈的频率仍然保持在一周两条。   但是,某日许心瞳早上起来晾衣服时却发现了对面阳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这边,那人也转过身来,四目相对,对她笑了笑。   许心瞳:“……”   原来他就住在对面啊……   许心瞳那几天下楼时有时还会遇到他,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日子像往常一样缓慢推进着,久而久之,她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平静的生活。   直到不久后,她去海淀那边的一所高校见个老朋友,在教学楼底下偶遇了陆卓。   有段时间没见,他似乎成熟了不少,许心瞳回忆了一下,上次见她还是和周凛在一起那次。其实她心里有太多疑问,比如他和周凛的关系,再比如他如今和傅闻舟的关系……但是思来想去,出口的只有一句“好久不见,你这段时间还好吗”。   “挺好的。”陆卓对她笑了笑,表现得挺友善,看样子并没有将傅闻舟把他调走的事情迁怒到她身上。   他对傅闻舟似乎总是带着一层滤镜,无条件地信任和崇拜。   不像他对别人。   他们聊着聊着去街角的咖啡馆坐,离开时,许心瞳却好似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待她真的完全转过头去时,哪里有傅闻舟的身影?   她便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和陆卓在咖啡馆坐下后,许心瞳给自己点了一杯清咖,又问他要喝什么。   “清咖。”陆卓如是说,又道,“倒是你,以前不都喝摩卡?”   “以前喜欢,现在觉得太甜了。”   “人总是会变的。”陆卓笑了笑,表示理解。   “你最近……怎么样?”许心瞳问他。   “挺好的,去了外省。”   “还是在誉恒旗下的公司工作?”   “换了一家。不过,还是由誉恒和中宸控股的公司。”咖啡上来,陆卓抿了一口,倒是不避讳。   许心瞳简单恭维了两句,心里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也许她没有经历过吧,所以不能感同身受。   换了她自己,如果傅闻舟这样对她,她就算不怨恨,怎么也不愿意再替他工作了。   不过她可能确实无法理解,至少,他俩都不觉得这有什么的样子。   有些成年人之间的规则,她确实无法理解。   “对了,你跟周凛很熟吗?”许心瞳想了想,到底还是问出了压在心底的疑问。   “算不上熟,小时候认识,很多年没见了,最近才重逢。”   许心瞳点了点头,也算是解开了心里的疑惑。   “走了。”她起身,冲他摆摆手,“有缘再见。”   “好,慢走。”他起身送她。   -   下午没什么事儿,许心瞳给自己切了一盘水果,坐在沙发里看了会儿电视。   手机换台时,刷过新闻,目光忽然定格在屏幕上。   电视里还在报道今天下午发生在长安街上的那场重大交通事故,凹陷坍塌的桥梁现场昭示着这场车祸的严重。   虽然车辆牌照打了码,许心瞳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谁的车。   她手里抖了一下,不慎碰翻了倒好水的水杯,忙胡乱扯了几张餐巾纸盖住。   水很快洇湿了厚厚的纸巾,她还呆站在那边,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顾不得将纸扔掉就拿出手机拨了傅闻舟的电话。   是忙音,打不通。   她慌了,心乱得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也不再乱打电话,摸了钥匙就出了门。   开车到誉恒楼下,她正要进去,迎面撞上了侯应祁。   “哎,许心瞳——”他人都过去了,又转回来喊住她。   “你好。”许心瞳扯出个笑容,有点魂不守舍。   她实在没有这个闲心思跟他闲聊。   “你找傅闻舟吗?”侯应祁说,“我刚刚接到他妹妹电话,他人在京总医院。”   “谢谢你,谢谢你。”许心瞳像是久旱逢甘霖,差点掉下来泪来。   她转身就要走。   “你也去医院吗?坐我的车去吧。”侯应祁一面将车开过来,一面打量她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宽慰了一句,“你别担心,医院那边来电话说他人还好,只是轻伤。他那车安全系数那么高,能出什么大事儿?”   许心瞳一颗心总算往下落了落:“谢谢。”   可路上也没什么心思跟他说话,目光漫无目的地在窗外游移,心里有事,看什么都像走马观花。   侯应祁路上宽慰了她几句,让她放宽心,她也只是应两声,没有什么大反应。   后来,侯应祁也懒得安慰了。   到了医院,两人一道乘电梯上去,直奔Vip病房。   庄卉也在,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削苹果,医生在给傅闻舟换药。   他看着问题是不大,没有把脖子吊起来,也没有把脚吊起来,只侧脸有些擦伤。   换了药,医生出去了。   许心瞳还站在门口,听到医生说“请让一下”,才回过神,往旁边侧了侧,说了声“抱歉”。   傅闻舟听到她的声音,原本垂下去的眼帘也抬起来,径直朝门口望来。   四目相对,许心瞳压抑了一路的情绪,忽然就有决堤的风险。   她忙按捺住,对他笑了笑:“你没事就好。”   话说完就觉得自己这么眼巴巴赶过来有点……目光又落到窗边的庄卉身上,唇边的笑容隐去了几分,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   傅闻舟是什么人?一个眼神就明白了。   庄卉拿着苹果走过来递给他时,他示意侯应祁接:“我不吃苹果,庄小姐,你回去吧,谢谢你来看我。”   庄卉还没反应过来,侯应祁已经直接把苹果抢过去咬了一口,还冲她笑了笑:“谢了。”   庄卉气得跑了出去。   许心瞳本来还不觉得,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就笑了出来,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笑了,终于笑了,你老婆板了一路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进殡仪馆了。”侯应祁叹道。   傅闻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死了你那十几个亿的投资怎么办?喝西北风去?”   侯应祁:“这您可以放心,没了您这村我保证还有大把的店,投资而已,找下家还不简单?”   傅闻舟:“行,明天我就让陶平撤资。”   侯应祁:“别啊,开个玩笑,至于这么小心眼?”   傅闻舟:“你可以滚了。”   侯应祁看看他,又笑着看了许心瞳一眼,抿着笑:“行行行,我这电灯泡马上就滚。”   许心瞳的脸忍不住涨红了一瞬。   她别开视线,不去看傅闻舟一瞬不瞬望着她的眼神。   侯应祁终于出去了,还体贴地替他们把门给关上。   偌大的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许心瞳过了会儿才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走过去抻了把空椅子坐下:“……你没事吧?”   “没事,皮外伤,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瞧你说的,我有那么没人性?”许心瞳尴尬一笑,看看他,目光又落在了他涂过碘伏的脸上。   “别看了,丑得很。”他侧过那半边的脸,苦笑。   许心瞳觉得他这样的反应很好玩,她很少看到他这样。   “你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在意自己的外表?”   “谁不在意自己的脸,脸是门面。”傅闻舟没好气,“真破相了你还会要我……”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似乎他自己也觉得不妥,又咽了下去。   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又暗暗滋生起来。   他在心里暗恼,为什么不说些轻松的话,又把话题推到了这种地方。   尴尬的不止她,许心瞳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   眼巴巴地赶过来时,做什么都没过脑子,只想过来看看他伤得怎么样。真的紧赶慢赶过来了脑子才捋清,这样过来了,是不是显得她真的很在乎他啊?那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情呢?   是不是就算过了?但其实她还没理清这盘乱棋。 第38章 熟了吗   许心瞳坐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如坐针毡, 有心想要离开,但看他这副模样,又觉得这么一走了之有些不太人道主义。   “你要吃苹果吗?”她寥解尴尬般从床头柜捞了一个苹果。   可刚把苹果拿到手里就忽然想起来, 庄卉之前也给他削了一个苹果,他还说他不吃苹果。   她拿刀子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 削也不是, 放下也不是。   傅闻舟好似没看到她的脸色,说:“好,谢谢你。”   这就是要吃苹果的意思了。   许心瞳又回忆了一下他之前对庄卉说的“我不吃苹果,庄小姐”, 不知怎么就笑了一下。   心里好像有什么融化了。   许心瞳低头默默削着苹果, 发丝垂落, 从傅闻舟的角度望去,她的侧脸柔婉而温和, 仿佛能洗涤人心。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安静坐着, 一个低头默默削着苹果, 一个半靠在病床上, 偶尔聊两句,气氛倒是挺和睦的。   “好了。”许心瞳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傅闻舟道了谢,接过来咬了一口。   许心瞳见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样子,莫名就觉得喜感。   他这样不可一世的人也有这种时候?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傅闻舟也看到了她的笑容, 没好气:“我都这样了,你还笑?公报私仇啊?都过去这么久了,还对我怀恨在心呢?”   许心瞳当然听得出这是玩笑话,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是啊,我巴不得你被……”   本想说“被车撞”, 快出口了惊觉不吉利,忙又咽了回去。   虽然是玩笑话,她也不想这么诅咒他。   她不禁又看了他一眼,眼神温柔:“你自己开的车吗?怎么会撞到桥梁上去啊?”   以往都是他问她事情,如今他身体不便,气势上也弱了几分,竟反过来被她盘问。   傅闻舟多看了她一眼,似乎自己也觉得新奇,苦笑:“不小心。”   许心瞳:“只是不小心?我看你那车撞得挺严重的。”   她看向他,莫名想起白天和陆卓在校园里时瞥见的那道身影。当时不确定是他,现在想起来……可又在心里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猜想。   就算真是他,真被他撞见了自己和陆卓碰面,他这样的人,也不至于去自杀吧?   就算是施苦肉计,他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安全来开玩笑。   “真的是意外。”傅闻舟苦笑,“我总不会故意撞一下来博取你的同情吧?那还不至于。”   许心瞳笑了:“我也觉得是。”   话说到这里又有些冷场,她想了想说:“你今天去A大了吗?”   傅闻舟没答,脸上的表情淡了。   许心瞳知道答案了,原本还是微笑着的,脸上的笑容又尴尬起来。   原来他真去了,那他肯定也看到她和陆卓了……   她本想解释两句,又觉得这种事情往往都是越描越黑,想了想还是算了。   话到这里是真的不好继续了,她起身告辞。   傅闻舟要送她,许心瞳忙道:“你躺着吧。”   出门时正好遇到回来的侯应祁,她跟他打了个招呼,这才转身离开。   侯应祁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病房里,傅闻舟都没看他一眼,像是根本没瞧见他这个人。   侯应祁气不打一处来:“怎么都是我送你老婆过来的,你连声谢谢都没有就算了,至于摆这张臭脸?”   “我对你摆臭脸了吗?”傅闻舟低低一笑。   这副没所谓的样子,侯应祁冷笑,目光落到他身上时却又倏忽严厉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会儿,忽而道:“不过你说实话,你这真是意外呢,还是想不开啊?”   “我像是想不开的人?”   “按理说不会,不过,为情所困的人,难保不会脑子短路。”下午去A大的时候,他也去了,也看到了陆卓和许心瞳。   两人年纪相仿,倒也算登对。   再看傅闻舟,长得是不差,其他各方面条件也不差,就是年纪大了点。   侯应祁叹气。   “我还没死呢,你要叹气能不能出去?”傅闻舟道。   侯应祁也不生气,说:“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悲观,瞧,她这不是来看你了吗?你没看到她之前打不通你电话,急匆匆赶到你公司来找你的样子,脸都白了,我跟她讲话她也不理我,不知道有多紧张你呢。”   “……是吗?”傅闻舟没说话。   侯应祁说:“所以,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迟早都能挽回的。”   傅闻舟:“都说了是意外。你有完没完了?”   他闭眼揉了揉眉心,心里无奈。   其实也算不上完全的意外,那时看到她和陆卓在一起,心里的郁闷不是假的。不过,他还不至于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没那么幼稚。   动不动寻死觅活是中二小年轻干的,他没那么无聊。   只是,当时开车离开时还想着她,脑海中一会儿是她浅笑和陆卓说话的样子,一会儿又是陆卓替她拿蛋糕的样子,心里好像有一根针在扎,走了神,没瞧见死角过来的另一辆车。   等他看到猛打方向盘时,到底是晚了。   以往从来没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当时脚一直踩油门,要把脑海里她和陆卓在一起低眉浅笑的模样从脑海里甩去,竟干出这种蠢事。   现在想起来,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简直可笑。   他什么时候这么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侯应祁望着他的侧脸,忽然一笑:“傅闻舟,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傅闻舟皱了下眉:“怎么样才算是爱?”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爱过。”侯应祁耸耸肩,略微思考了一下说,“但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应该是情不自禁的感觉吧。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看不到她的时候会格外想念,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会特别难受,甚至恨不得上去给那男人来一拳,管他什么修养什么人情世故,通通都不想去管了?”   傅闻舟沉默。   侯应祁看他这表情就知道答案了,幸灾乐祸地站起来:“得咧,您老趁着养病期间好好想想吧。”   他走了,傅闻舟还坐着,手里是划开的手机屏幕。   点进去,指尖下意识摩挲着那个熟悉的头像。   照片上,许心瞳正对他嘟嘴笑。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也笑了一下。只是,笑容里有几分苦涩。   -   傅闻舟住院的那段时间,许心瞳去看过他两次。   之后因为工作太忙,加上对于他们这段关系的思考,她没有再去看他。   直到不久后的那个下午,她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消息:[出院了。]   附一张堆满了食物的餐桌照片。   许心瞳没忍住,直接喷笑。   她才不相信他一出院能这么胡吃海吃,段子吧?   手比脑子过得快,她已经将调侃的话发了出去:[一个人吃这么多?]   [我在银泰这边,离住的地方很近的,你来吗?]   许心瞳望着这条消息,迟迟没有回复。   这个点儿,街道上的行人已经渐渐多起来,夜幕降临,这座城市的繁华才真正开始。   几分钟后,许心瞳站在人行道上等着红绿灯,目光不时朝两边观望。   等到终于绿灯亮起,天公不作美,天上竟然开始下雨。   饶是她加快了脚步,推开店门时身上也已经淋湿了。   傅闻舟早就等在角落里了,目光正沉凝地四处逡巡。显然,窗外的雨势不太乐观。   许心瞳脱下外套,一边用纸巾擦拭头发上的雨水,一边快步过去:“不好意思,下雨了,耽搁了会儿。等久了吧?”   傅闻舟看她衣服上都湿了,起身离座:“算了,先回去换身衣服吧,你这样会感冒的。”   “不用,我到门口时才下的雨,只是淋湿了一点点,不碍事的。”   傅闻舟却很坚持,人已经往外走。   许心瞳知道拗不过他,只好改口:“我去楼上买件新衣服好了,也用不着专门回去一趟啊。”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反驳。   五分钟后,楼上女装区。   傅闻舟在店外等待着,过了会儿,听到身后一个店员说:“这件衣服真的很好看,很衬您,这款是我们当季的新款,卖得很好的,真的不算性感。”   傅闻舟回头,许心瞳已经换上了新衣服。   一件黑色的薄款无袖羊绒裙,半高领,将她修长白皙的脖颈衬得如天鹅般优美。   全身都是紧身的随身设计,曲线极为曼妙,是有点轻熟的风格。   他的目光不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会儿。   见她望过来,又下意识移开了,抬手在唇上压了一下,轻嗽一声。   许心瞳见他神色有异,心里忐忑:“……你也觉得很性感吧?我穿这个不太适合吧?”   她说着就要去换下。   谁知他说:“不会,挺好看的,又不是工作时间穿。”   店员连忙在一旁鼓吹,直夸她身材好有气质。   许心瞳心里却是存疑,还在犹豫。   “买吧。”傅闻舟已经过去刷卡了。   许心瞳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刷完了,店员甚至没有要她脱下来,而是直接将她之前的衣服折好了装到袋子里递给了她。   “走吧。”傅闻舟回来,跟她并肩上了扶梯。   趁着他侧身接电话的时候,她悄悄翻了下吊牌,数了数后面那一排醒目的0,欲哭无泪。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甚至都怀疑这是他的阴谋了。 第39章 熟了吗   等他们回去时, 店里的人已经稀稀寥寥。   左右也不过买一件衣服的时间,许心瞳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似乎是看出她心里的疑问,傅闻舟说:“这家餐厅6到7点有活动, 消费满三百打8折或者可以挑选一件精美的小礼品。”   许心瞳连忙去看手机,现在都七点半了:“过了7点就没有了吗?”   “对。”   许心瞳哀嚎一声, 懊恼的情绪溢于言表。   看她吃瘪的样子, 傅闻舟不觉就笑了。这段时间以来,她成熟了很多,人也变得稳重,待他那样客气, 反倒说不出的生疏和陌生。   这样的她, 才有几分过去的影子, 让他心里熨帖。   “没办法补救了吗?那我们也太吃亏了。”许心瞳说。   “应该没有办法了,或许, 你可以去问问。”他一副淡然的样子。   许心瞳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但看他这样, 显然是不会去问的。   “大老板就是有钱, 有没有活动都无所谓,不像我们劳动人民,一分一厘也要计较。”   “你这是损我呢,还是在变相地抬高你自己?”他挑眉,眼神故作危险。   许心瞳一点也不怕他, 笑着去了柜台询问服务员。   傅闻舟坐在位置上望去,她边问边打手势,示意对方朝这边望来。   对方一脸为难, 后来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回来了。   显然是铩羽而归。   “怎么样?”傅闻舟装作不清楚, 问她。   “还能怎么样?我就没见过这么死板的规矩,这么死板的店员,不吃了!”许心瞳的心情是真不好,“换个地方吧。”   “不至于吧?为了一个折扣,不吃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太气人了,一点都不懂得灵活变通。”   他们都要走了,经理却亦步亦趋地过来,一个劲儿地跟他们道歉,又拉着那个服务员跟他们道歉,然后给他们打了更低一级的折扣。   人走了,傅闻舟悄悄给她竖起大拇指。   她本来是有点得意的,他这样,她反倒不好意思了,低头喝杯子里的柠檬水,不看他了。   饭上来后,他们随便吃了点,聊着聊着又说起工作上的事儿。   “这段时间都在和盛?没有想过要换地方?”傅闻舟在给她剥虾,似是随口一问。   看到盘子里搁上的那只剥得干净鲜嫩的虾,许心瞳怔了一下,压住心里那种酸涩,“嗯”了一声:“挺好的,暂时不打算换。”   他很自然地又替她剥了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这让许心瞳想起以前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   “别净给我剥了,你自己也吃啊。”她看他碗里空荡荡的。   这种时候他应该说一声“好”,可他偏要说:“我想给你剥。”说完后,目光直勾勾望着她,眼底浓烈的情绪让许心瞳一颗心不自觉收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住了。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干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一顿饭吃得气氛古怪,回去时,许心瞳都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他一直把她送到单元楼门口,也没有离去的打算,许心瞳有几次想开口,又把话咽了下去。   他们站在电梯门口等着,就这样,看着红色的数字一格一格往下跳,她一颗心好像也在砰砰往下跳。   电梯门开后,傅闻舟伸手挡了一下电梯门,示意她先进。   许心瞳才走进去。   然后又是重复刚刚那一连串等电梯到的动作,两人谁也没看谁,都目不斜视盯着模糊的电梯镜面。   至少,许心瞳没敢回头去看傅闻舟的表情。   等电梯终于到了,听到那清晰的一声“叮”,她才松了口气,走出去。   “瞳瞳。”傅闻舟拉了她一下。   他的手掌干燥、温热,微微握着她柔滑的小手时格外有力,掌心的温度一直传递到她心坎里。   许心瞳下意识将手抽了回来。   可这一抽,气氛又诡异起来,有一种难言的尴尬。   许心瞳连忙跟他致歉:“实在不好意思,我……”后面的话她到底还是咽了下去,总觉得越解释越乱。   好在他不介意,说:“没事,是我唐突了。”   他禁不住苦涩一笑。   这笑容,深深地刺痛了许心瞳的眼睛。   她看不得他这样,忍不住别开了目光,转身去开了门。   梁思思还没回来,屋子里空荡荡的。   傅闻舟岔开了话题:“你室友每天都这么晚回来吗?”   “嗯,她夜生活比较丰富。”许心瞳笑了笑说,“你要进来喝杯茶吗?”   “不了,我想起来还有事儿,回见。”   许心瞳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神色复杂。   之后几天,她忙于工作,还出了一趟差,很快把这些事儿抛到了脑后。   人一旦忙碌起来,很多事情就由不得自己去乱想了。   傅闻舟还是照例每个礼拜发两条动态,只是,给她发消息的频率比之前稍微高了些。   渐渐的,许心瞳也适应了,从一开始的无视到后面的象征性回复他两条。   以前都是她闲着没事就给他发,他在出差或者是在忙,挑着回复她,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许心瞳发现,人一旦忙起来,是真的没有时间去逐条回复消息的。   也难怪以前傅闻舟有时候会忘记回复她。   看着聊天框上他发来的那一条条消息,这人竟然也学着发表情包了。   她忍不住笑起来。   走到楼下,正要去按车钥匙,她手机震动了一下。   许心瞳意外这个时候谁会发消息给她,想着可能是傅闻舟,唇边的笑意加深,忙伸手去取手机。   可看到聊天界面上那一条,她的脸色就沉下来了,捏着手机,老半晌没动。   “许总……你没事吧?”小助理见她脸色不好,忍不住担忧道。   “没什么,你先走吧,我有点儿事情要处理。”许心瞳宽慰地对她笑笑,等她离开,脸上的表情才完全落了。   她四处观望,然后看到一辆熟悉牌照的红旗从前面缓缓驰来,在她面前停下。   许心瞳径直拉开副驾座,跨上去。   周凛发动了车子,沿着行道树缓缓向西行驶。   路边的行人和车辆逐渐稀疏起来。   许心瞳没那个心情跟他兜圈子:“找我什么事?”   周凛笑了笑,语气清浅:“瞳瞳,脾气别这么大,没事哥哥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你是谁哥哥?”许心瞳只觉得太阳穴被针扎一样刺痛,胸口无来由气血翻涌。   她深吸一口气才平复了心绪,声音仍是硬邦邦的:“有话就说,叙旧的话就免了,我不觉得我跟你有什么可说的。”   周凛也不再兜圈子:“我爸想见你。不,应该是你爸。”   许心瞳沉默,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那张中年人的面孔。   刚结婚那时候,傅闻舟带她去见过一次那个人。   许心瞳不觉得有什么见面的必要,以前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倒罢了,现在知道了,更觉得没必要再见。   可不去见,又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一时沉默。   “你可以考虑一下。”周凛把她送到,也没勉强,只是说,“考虑好了可以给我回电。”   他默了会儿,眉宇间少了几分平日的意气风发,倒像是叹惋,“我电话没变过。”   许心瞳装作没瞧见他的眼神,打开车门径直下去。   这一天,许心瞳的心思都有些乱,一会儿想起周凛,一会儿又想起记忆里那个面容模糊的中年男人,一时决定不下,肚子还疼了起来,像是有人拿把剪子在她肚子里搅来搅去似的。   她去趟洗手间,果然发现内-裤上都是血。   应该是路上就有了,只是她心里有事,一直没发现。   那种痛感,如今像是压抑许久彻底爆发出来似的,她额头不觉爬满了冷汗,眼前阵阵晕眩。   以前头天也会痛,但没有这么严重过。   她回忆了一下,今天好像也没吃什么生冷的东西啊。   许心瞳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给梁思思,手机这时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下,盯着那个备注看了会儿,伸手接通:“喂——”   傅闻舟在那边静了会儿,声音忽然急切起来:“你怎么了瞳瞳?”   “肚子疼。”许心瞳有气无力地说。   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她,可这会儿实在痛得没心思问,苦笑,心道病痛也会挑人,人越是脆弱虚弱的时候,就什么都找上你。   傅闻舟匆匆挂断了电话,几分钟后,门铃声就响了。   许心瞳意外他这么快就上门,忙到门口去开了。   傅闻舟进门后就扶住了她,把她抱到沙发里,转身去给她倒热水。   水壶里没有水,他又转身去烧水,问了她一些“热水壶在哪”、“杯子用哪个”之类的简单问题就不多问她了。   烧水声在耳边越来越清晰,许心瞳的神经也是紧绷着,直到水开,他将水倒好了端到她面前。   “我掺了点纯净水,可以喝了,温的。”   “谢谢。”她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喝着,没敢去看他的表情。   余光里看到侧对着她坐在沙发边沿,只挨了那么一点儿,半个身子都倾向着她,是一个随时要起来扶她的姿势。   她心里更加沉默,不经意抬头,跟他暗沉专注的眸子对上,只觉得头顶的白炽灯明晃晃的晃眼。   嘴里的水,无滋无味的,也不知道喝的是什么。 第40章 熟了吗   可能是心理作用, 也可能是这杯热水起了效果,许心瞳觉得肚子没有那么疼了。   她忍不住自己伸手揉了揉,神色放空。   傅闻舟仍维持着刚才那个动作, 半挨着沙发边沿望着她,见她杯子里的水喝空了, 伸手接过杯子:“有心事?”   许心瞳怔了一下, 倒也不意外他能看出自己的反常。   他向来洞察敏锐,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才不正常。   她抿着唇思考了会儿,垂下头。   脑海里再次闪过那日他带她去见周振远的情形,然后画面一变, 又变成了周凛那日握着她肩膀对她说话的场景……从立场上来说, 他似乎并不算“她这边的人”。   她心里始终有这么一层障碍。   “算了, 不愿意就算了,我不勉强。”傅闻舟似乎看出她的疑虑, 起身将杯子放去洗手台那边清洗。   许心瞳望着他的背影, 他好像是瘦了些, 连印象里一直都非常宽阔的肩背好像都单薄了一些。   只是, 型还在,从后背望去仍然非常高大英挺,脱了外套,他里面就穿一件薄毛衣,袖子挽到肘部, 略偏紧身的上衣清晰勾勒出上身的轮廓和肌肉线条。   肩宽背阔,天生的衣架子。   “还不舒服吗?”傅闻舟坐回来,因为姿势缘故, 过长的腿有些放不开,另一条略曲着往后踩、抵住地板。   他手里剥着一只橘子, 十根手指灵活修长,将一绺绺筋络都精准地撕了下来。   许心瞳还愣着,他递了一瓣到她唇边。   她下意识要去叼,他又伸手收了回来:“不好意思,忘记你肚子不舒服了。”   望着他唇边浅浅的笑意,许心瞳莫名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   “……你……”可能是肚子不舒服的缘故,许心瞳大脑有那么片刻的短路,竟没说出反驳的话。   小小地郁闷了一下后,许心瞳岔开了话题:“对了,你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了?”   “一定要有原因吗?”他极淡地笑了笑,笑容莫名有些狡黠。   许心瞳微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他薄唇微启,极自然地又说:“就不能是单纯地想你吗?”   磁沉的声线如电流通过她心尖,带来微微麻痒和发热的感觉。   许心瞳觉得自己的脸有不受控制发热的迹象,忙转开了视线,心里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安静。   窗外灯火璀璨,繁华喧嚣,室内寂静无声。   好像一切都被放缓了节奏似的,那么不真实。   她在脑中过了一遍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温情不是假的,欺骗也不是假的,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才让人矛盾又纠结。   如果三言两语就能泯然,那是不是所有的欺骗和伤害都能一笔勾销?   见她沉默,傅闻舟的眸光冷寂下去,像是失去了光彩。   许心瞳不忍看他,别开视线,只是,心里仍有不可动摇的坚持。   比如他的立场,比如他如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还有很多,她想要知道的事情。   “你跟周振远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终于问出了自那日分别后、一直盘桓在她心底的疑问。   与此同时,她望向他,眸光雪亮,眼底透出询问。   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想问,但不敢问的问题。   周凛那日的话她也没有全信,但有些事情她心里是清楚明白的。   比如,他不可能无缘无故跟她这样一个单亲家庭的普通女孩结婚,那时候他们根本不熟,仅有的交集也不过是小时候短暂的相识。   他又不是搞慈善的,他那种精明自我的人,每下一步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一开始选择跟她结婚,必然是她身上有什么他看重的价值。   这一点,周凛绝对没有骗她。   这是一个她自己也能想清楚的内在逻辑。   但她也不相信他对她毫无感情。   被她这样一瞬不瞬地望着,傅闻舟脸上却仍是一片镇定神情,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今天见到周凛了?”   许心瞳微怔,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的道理。”他们之前的关系已经有了极大的缓和,他也一直在循序渐进地试图重新打开她的心扉,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但是她刚才的反应,显得过于冷静了,让他的试探倏然落空。   他想她必然是见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情。   这个人,不是周振远就是周凛。   “什么道理?”许心瞳盯着他,倒也不像之前那么歇斯底里。   只是,这种平淡和冷静让傅闻舟觉得更加难以招架。   这说明她不是在情绪化地跟他吵架,而是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有自己的判断和坚持。   这让他那些小伎俩,都无计可施。   脑中的思考很多,但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他笑了笑说:“我说我猜的,你信吗?”   他当然不能提到周凛,也不能提到周振远,否则只会把彼此之间的关系弄得更糟。   而且,他是不可能和周振远割席的,哪怕是看在他曾经帮助过他的份上,傅闻舟不是那种忘本的人,他记得每一个对他好的人。   这就好比——在他们之间打了一个死结。   只要许心瞳一天不认周振远,一天厌恶着周振远,他就是类似于“助纣为虐”的角色。   “我很抱歉。”他将姿态放到了最低,主动坦诚道,“周叔帮过我很多,我不会跟他决裂的。”   空气里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许心瞳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莞尔。   这个笑容多少有些讥诮的味道。   傅闻舟心脏紧缩,但他没有退缩,仍坦荡地望着她:“我理解你不能原谅他,也不愿意认他,毕竟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对你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也没有尽到过一个父亲的责任。不过,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工作尽职、一心为民,他在过去的几十年来,无数次到基层工作……你只要愿意去了解他,就知道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许心瞳沉默,难得听到傅闻舟这样高度赞扬一个人。   “也许,他在这方面非常优秀,不过,从私人情感上来说,我实在做不到跟他相认。”她的童年里,父亲的角色只有许同笙。   而且,如果不是周凛去调查他爸,她爸也不会出意外。   “我恨他!”半晌,许心瞳说。   傅闻舟默然,老半晌都没有开口。   心里的那根弦,也像是被人拨了一下,在他心里震颤。   她说她恨周振远,那么,她也恨他吗?   爱屋及乌,恨屋及乌,似乎都是人之常情。   傅闻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好似被打入了十八层深渊。   老半晌,他才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你也恨我吗?”   “……我不知道。”她讷讷道。   傅闻舟苦笑,忍不住去摸烟,可又想起她不爱闻烟味,手又抽了回来:“你恨我也是应该的,这都是我咎由自取。但我不能欺骗你,我不能和周振远划清界限,我也有我的坚持。他曾经帮过我,我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他的回答在许心瞳的意料之中。   如果他一直贬低周振远为自己开脱,她才会失望至极。   许心瞳说不清是心里更堵,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沉默了会儿,又缓和了语气,说:“不过,我也只是说我不会认他做父亲而已,我知道,我爸爸也有错,那只是意外,我不会想要去报复他什么,这点你可以放心,大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我知道,你是个善解人意又恩怨分明的女孩。”   许心瞳笑了:“你这是发自内心地夸我,还是寻个由头恭维我一下?以此扳回你在我心里的印象分?傅先生,跟你说话真是要万分小心,一不小心就会跌入你的糖衣炮弹和陷阱中。”   傅闻舟也笑了:“有吗?”   “当然,下次我得把你这些话术录下来,放给你听一听。”   傅闻舟哭笑不得。   两人对视了一眼,空气里那种凝滞的感觉又渐渐消失了,像春风拂过大地,暖流缓缓破开冰层。   许心瞳避开了他直接的目光注视,伸手捋了一下发丝:“傅闻舟。”   “嗯,你说。”   她叹了口气,说:“我曾经不太喜欢你这种唯利是图的人,但是这段时间,我一个人在外面工作了一段时间,其实我挺能理解你的。人为了生存,真的必须融入这个社会,去做一些自己都不喜欢做的事情,像是戴着一层面具。”   “我也没有那么唯利是图吧?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傅闻舟的重点明显放在了前面那一句上。   许心瞳觉得他的关注点太歪了:“我只是列举了你身上的某一个特质,人无完人,你也有很多优点啊,我没贬低你的意思。”   傅闻舟不说话了,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在她心里的印象,好像确实很难扭转过来了。   他苦笑,可再次望向她时,眼神却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许心瞳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猛地揽进了怀里,他带着热息的薄唇,就这样贴到了她耳边,她的耳根本能地红透了。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许心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分明,上一秒他们还在冷静而理智地探讨彼此的关系。   下一秒他竟然就……   “我很抱歉。”他坚实的臂膀紧紧环着她,既让人无法挣脱,又带着满满的安全感,他的声音也沉下去,眼睛里似乎有笑意,“但我不会放手的。”   许心瞳望着他的笑容,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脑海里,下意识浮现一个词“先礼后兵”。   之前他种种的失落、退步、不打扰,似乎都是以退为进。   可细想起来,他仍然在用很温和的方式撬开她的心扉,一步一步再次靠近她。   而她,也没有很坚持,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忘却了两人间的龃龉。   可惜他们之间还横亘着一个周振远。   他知道了她的真实想法后,是不是觉得再伏低做小也没有什么用,又露出了“真面目”?   许心瞳都不知道要怎么评价他。   “傅闻舟你真的是……”   “对不起。”他嘴里说着抱歉的话,手里的力道一点也没松,双眸澄澈而幽深,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暗沉,沉默而坚定。   他低头,略带几分凉意的唇近在咫尺,仿佛要亲吻她的脸颊。   许心瞳微微颤抖。   然而,在他的唇距离她还有一厘米时,他很突兀地停住了,就那样平静地望着她。   眉目漆黑,清寒动人,笑起来如画卷一般。   “我不想骗你,我一开始确实别有目的地接近你,包括相亲、结婚,之后的种种都在我的计划里。”   许心瞳睫毛微颤,掐紧了手心。   他眉眼低垂,神色极静,就这样定定望着她。   半晌,神色却有几分怔松和懊恼:“不过,我没有想到我会爱上你。”   他略有些粗糙的手不自觉抚上她的脸颊,她的皮肤柔嫩,美好而温馨,让他留恋又痴迷。   许心瞳有些痒,不自在地挣了一下,后脑勺却被一股大力狠狠扣住了。   他单手扣着她,逼着她和他对视。   额头相触,他漆黑安静的眉眼近在咫尺,眸光深邃,是志在必得,也有几分难以诉尽的哀伤。   他很少用这种复杂的眼神望着她,以往更多的是包容、镇定,很少这么真情流露。   这么……毫不避讳。   许心瞳浑身都有些发麻,几乎不敢跟他对视。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瞳瞳,我不会放手的,你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道歉、认错、认罚……这些都可以,但你不要离开我。”   “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嘛?你对我这么不冷不热的,岂不是便宜了我?你要是真恨我,就该狠狠磋磨我才是。你说对吗?”   他向来冷漠寡清的脸上,全是无奈。   许心瞳没话说了,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彼此的气息在这一刻似乎融为了一体。   他和她十指相扣,一根一根滑入她的指缝里,带来略微的痛感。   -   翌日起来时,梁思思提着一个袋子嚷嚷:“傅BOSS给我们送早餐了!”   许心瞳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边扎头发边问她:“他送的什么?”   “鸡蛋灌饼。你说他是不是有读心术,你早上还在念叨要吃,他今早就送来了。”   许心瞳抿了下唇角。   她这么不注意,昨晚她有说想吃鸡蛋灌饼吗?   其实也不一定是真的想吃,只是人有时候忽然想到要吃什么、要做什么,就会脱口而出,偏偏还对此类事物有种莫名的执念。   他竟然还真去买?这附近有卖这个的吗?   许心瞳接过来咬了一口,觉得味道还可以,还放了很多很多的辣椒。   她用空出的另一只手给傅闻舟发消息:[谢谢你的鸡蛋饼。]   傅闻舟:[不接受口头道谢。]   许心瞳:[?]   许心瞳:[人要懂得见好就收。]   傅闻舟:[跑了六条街去给你买的,要点儿报酬不过分吧?]   许心瞳都无语了。六条街?太夸张了吧。   不过她也没在这种小事上跟他吵,直接问他想干嘛。   傅闻舟不再兜圈子:[想请你吃饭,中午我过来找你,可以吗许总?]   许心瞳当时没有发现他称呼上的异样,以为他只是调侃她一句。   一块儿吃个饭而已,她不至于这么矫情,欣然应下。   不过,她回他时说的是“我来找你”,一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是,那样她更有主动权。   傅闻舟没有坚持。   不过他当时没有说要在哪儿吃,许心瞳去上班了,忙了一上午,翻开手机,这才发现一条六分钟前发来的短信,附上了吃饭地址。   许心瞳回了个“好”,套上外套出了门。   “去哪儿啊瞳瞳,一块儿吃饭?”走廊里遇上方夏,她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不了,我约了人,出去吃。”许心瞳笑笑,摆手道别。   傅闻舟定的餐厅在国贸那边,是家新餐厅,在某知名酒店的顶层,她找了会儿才找到地方。   “叮”一声,观光电梯到了,她踩着高跟鞋出去。   这地方格调不错,整体是半弧形的,大面积的玻璃幕墙和金属装饰让视野一览无余,空旷的大厅里只摆着零星几张座椅,非常宽敞。脚下踩着的地板不像木质地板,也不是大理石,而是如玻璃一般的暗灰色反光砖,人走在上面,身影模糊地移动,像同一个世界的另一极,颇有摩登气息。   许心瞳很快就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傅闻舟,他今天穿得很时尚,一件米色的西装领大衣,里面是湖蓝色的内搭。她很少看他穿得这么鲜亮,倒是耳目一新。   在原地看了他会儿,她才走过去落座。   “等很久了?”她信手铺开餐巾。   傅闻舟发现她铺餐巾的动作优雅又熟练,哪里是以前那副冒失毛躁的样子,笑道:“专门去学了礼仪课程?”   许心瞳面上微红,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取笑她。   她板起脸淡道:“我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不用怎么学。”   事实上是花了大价钱跑上海去学的,一节课大几百,不过成效也非常明显,现在她的举止礼仪都无可挑剔。   倒也不是为了好看,混什么圈子就需要什么样的资本呗。   别人谈笑风生,她咋咋呼呼的,那什么都谈不成。   哪怕肚子里没点儿真东西,装也要装出来。   以前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成,但真的尝试了,会发现那些事情没有那么难。以前觉得很难的事情,只要迈开步子去开始,没有什么是真的做不成的。   “那很厉害。”傅闻舟假意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笑着跟她碰了碰杯子。   许心瞳发现他杯子里也不是酒,而是柠檬水:“你不喝酒吗?”   “下午还要工作。喝醉了你送我回去?”   这话莫名有些暧昧,她脸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热。   借着低头喝水的动作掩饰过去,她不吭声了。   可过一会儿发现他神情自若,似乎只是随口一句,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吃点儿什么?”傅闻舟把菜单摊开,平推到她面前。   “你没替我点吗?”她歪过脑袋来看,不经意就跟他挨近了。   不用抬头就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好闻的味道。   像冬日的阳光穿透覆满冰雪的松林,让人的呼吸都清浅了。   她都开始怀疑这餐厅是不是情侣餐厅了,餐桌上的瓶子里都插着红玫瑰,餐桌侧边很长,面对面的间距就很短,这不是方便面对面说悄悄话吗?   她又坐了回去,喝了一口水。   傅闻舟看她,几乎是意外她为什么又坐回去了。   “你点吧,我爱吃什么你都知道的。”她继续低头喝水,掩饰着心里的异样。   “那我点了?到时候别说我不尊重你的意愿。”傅闻舟浅浅一笑。   许心瞳脸烧,她以前有时候确实是不可理喻。   不想点菜的时候扔给他,说他点什么都好,可有时候他要是真的全都不过问就帮她点了,她又要发脾气,说他不尊重她的意愿。   “行行行,反正都是我的错”。   有一次他忍不了了,就这么说。   他大多数时候很包容她,但有时候,也会来点儿脾气,毕竟没人能忍受一个一直无理取闹的人。   想起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许心瞳忍不住笑了笑。   傅闻舟仍望着她,说是帮她点,每点一样仍会停下来看她,似是征询。   见她没反对,他才继续点下去。   “傅总什么时候这么尊重别人的意愿了?”许心瞳忍不住打趣他。   “这不是怕您一会儿又寻个由头找我的茬吗?”   许心瞳偷笑。   饭菜上来,他替她夹菜:“这家的苋菜炒得挺不错的,你尝尝。”   “你不知道我喜欢吃肉吗?”许心瞳都觉得他是在故意报复她了。   傅闻舟看她一脸菜色就想笑。得,有些地方还是没变。   “你也不能总是吃肉吧?尝尝,不骗你。”   许心瞳夹了一口,味道咸甜适中,也很新鲜,确实比她想象中要好吃。   她默默吃完了,又夹一口,也不提之前说他的事情了。   见她唇边有红色的菜汁,傅闻舟抽了一张纸巾替她擦拭。   唇边异样的触感,隔着纸巾传递到皮肤上。   她怔了下,抬头,他英俊的面孔就在眼前,低头替她擦拭着,格外专注。   她手里的筷子不觉放了下来,空气里只有流淌的音乐。   无声无息,心底也寂静无声。 第41章 熟了吗   其实跟傅闻舟吃饭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能说在点子上,很有见地。   你想要他多说的时候, 他又会适当地多说点儿,让人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真真的每一分都恰到好处。   这段日子以来, 许心瞳也见识了各种形形色色没眼力见的人,两相对比,更加觉得他这样的人难能可贵,能让人相处愉快, 这已经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本事。   他就是那种你明明觉得跟自己不是一路人、却很难讨厌的类型。   吃得差不多了, 她放下筷子去了趟洗手间。   洗完手出来, 外面有两个年轻女孩在窃窃私语,一人说:“你看到霍诗蕾了吗?”   另一人道:“看到了, 天哪!她怎么会来这儿?不是去巡回演唱会了?一会儿我一定要跟她要签名!”   许心瞳唇角微微一扬。   她以前也追星, 大把大把的钞票往里砸, 结果自己粉的明星塌房了, 不是吸.毒就是嫖.娼,还有没那么严重的——她去探班时发现对方情商低又没文化,一言不合就打骂助理,滤镜碎得彻底。   一来二去她心累了,再也不追星了, 钞票也省了。   后来她和陆卓在一起后,也觉得那些明星长得没有陆好看,之后还有了傅闻舟, 更对那些小年轻提不起任何兴趣。   许心瞳笑了笑就离开了,沿来时的路绕回去。   这个点儿, 餐厅的人多了些,她不由放轻了脚步,避开上菜的服务生。   距离座位还有七八米时,她忽然停了下来。   原本她的位置被人坐了,是个肤白腿长胸又大的女生,一头挑染的卷发用粉色发箍推到头顶,耳朵上打了三颗钻石耳钉,她很自在地用钥匙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还捻她盘子里的东西吃。   许心瞳:“……”不嫌脏吗?   那咖啡她喝多了啊……   不过,许心瞳没有马上走过去,因为她认出了这个衣着火辣的年轻女孩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霍诗蕾。   她是女团出身,因为社交能力强,在几个社交平台混得风生水起,粉丝很多,最近又进军了娱乐圈,主演了一部爆火的网剧,大有要从网红转型流量演员的意思。   但比起这些,最被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她的“有钱”,隔三差五随便发的一张照片就是豪车、豪华游艇,晒的天价四合院在北京三环内……总之家底不菲,背景很深厚,不是一般的女星。   显然,她的出现也吸引了一些目光,有小女生上去跟她要签名,她都很和善地签了。   不过,能来这边吃饭的也不是一般人,有两人上去要过签名后就没有旁人再往上凑了,更多的还是看热闹。   许心瞳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傅闻舟对她还算客气,不过基本都是她说一大堆,他不咸不淡地搭一句,不算多么热络。   当然,也可能他对旁人都是这副态度。   许心瞳耸耸肩,就要过去,就见霍诗蕾站了起来,绕到他身边将一张小卡片递到他面前,又抽了一支笔示意他在上面写点儿什么,人都要挨到他面前去了。   许心瞳就想翻个白眼,迈步过去。   就在她走近的那一瞬,她看到了霍诗蕾满怀期待的目光,然后又看到了傅闻舟接过那笔,在纸上缓缓写下一行字: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若行云流水,笔锋力透纸背,铿锵有力。   许心瞳脚步生生刹住。   她忽然就觉得这人有意思得很。   果然,她看到霍诗蕾的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生气地夺过那张纸说:“我都大二了!你怎么跟我爸爸一样!”   然后挎着她的铂金鳄鱼包跺着脚走了。   “热闹看够了吧?”傅闻舟喝一口茶,朝她望来。   许心瞳憋着笑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原本想喝一口咖啡掩饰一下,但又忽的想起来刚才这杯子被人碰过,生理性地涌上了一阵恶心,手又缩了回来。   “这是给她新点的,你的是这杯。”他把自己手边那杯喝了一半的咖啡递回来。   许心瞳接过,嘴里道:“呦,还给重新点一杯新的?新妹妹呢?”   傅闻舟都无语了:“什么‘新妹妹’?”   许心瞳看他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口气就顺了,慢悠悠抿了口自己那杯里的咖啡:“刚才那位大美人啊。”   “她美吗?”傅闻舟笑,也镇定下来,“我怎么不觉得?”   “不美吗?”   “没你美。”他轻飘飘投来一眼。   许心瞳噤声了。   咖啡也喝不下去了。   可恶,这人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捏住她的软肋,知道她爱听什么话。   见她不吭声了,傅闻舟又说:“她跟你也有些关系,没准以后还会有交集。我也不太想搭理这种小朋友,但也不好甩脸子吧,理解一下,理解一下啊。”   许心瞳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多重含义:“什么意思?”   傅闻舟:“她是周叔的侄女,叫周凛和显扬表哥,按辈分算,应该叫你一声表姐吧。”   许心瞳:“……”   这乱七八糟的关系。   她对于亲属关系向来是理不清的,何况周家的人又跟她没什么关系。   见她没兴趣,他也不说了。   离开时许心瞳看到门口有现烤面包,多看了一眼。   到电梯时,傅闻舟借口离开了会儿,回来时手里拎着两个袋子。   她好奇地接过来,发现里面装满了刚刚那个玻璃柜里现烤的面包。   “……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啊?”说着她已经伸手掐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脸上的笑意如三月春风,徐徐拂过他心尖。   有那么会儿,傅闻舟觉得就这样一直看着她也不会看厌。   “瞳瞳……”   许心瞳惊讶抬眸。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我可以陪你去见周叔。”他移开了目光,收起了眼中的情意。   许心瞳皱眉:“我还没想好。你这么希望我去见他吗?”   “不是希望,是觉得有些事情不应该逃避。”   傅闻舟笑笑,电梯到了,他伸手替她挡住开合的门,示意她先进去。   她进去了,他才迈进电梯里。   他又替她接过了那两个装面包的袋子,按了下沉的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也有些古怪。   傅闻舟率先打破僵局:“我的意思是,一直拖着不去,你心里就不会去想吗?你没什么事情想问他的吗?瞳瞳,你不是个喜欢把话憋在心里的人。同理,去了也不代表你一定要叫他爸爸啊。”   “你这是给人当说客呢,傅总?”她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瞅着他。   虽是在笑,眼睛里没有什么温度。   傅闻舟知道触到她禁忌了,后面的话忙刹住,改而道:“不是,我是怕你以后有遗憾,或者心里藏着事儿,睡也睡不好。这段时间,我晚上刷你的账号时发现你很晚都在线。”   许心瞳表情怔松。   不知是被他说中了心事,还是他那句“我晚上刷你的账号”。   他晚上刷她的账号干嘛?视奸她?他也会干这种事?   气氛又变得有些微妙。   许心瞳佯装淡定地去看一直在跳的数字,电梯到了,她忙出去,隔着电梯门跟他道别:“傅总我走了。”   “等等。”他情急中拉了她一把,电梯门都警报了。   他忙往前跨了一步迈出来,将装面包的袋子塞到她手里:“东西忘了。”   他手把手拉过她的手,把她的掌心摊开,又将袋子塞了进去。   他掌心的热度完全传递到了她的掌心,许心瞳忽然就觉得这两个袋子无比烫手。   回到公司,她把面包分给了其他同事和下属。   “哇,瞳瞳,这家店很难买啊,要排好久的队,每天还限量,就一个中午的时间,你怎么排到的?”有个同级别的同事问她。   许心瞳随便扯道:“找了黄牛帮排的。”   说完,脑中下意识浮现傅闻舟那张脸。那样一张脸,怎么都跟“黄牛”不搭吧?   许心瞳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短信,她划开一看,是傅闻舟发来的:[面包好吃吗?]   许心瞳:[还行吧,谢了。]   傅闻舟:[那还给我。]   许心瞳不是看不出他的调侃,于是,她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给他。   傅闻舟回了她一个“微笑”。   许心瞳都无语了,不再跟他拌嘴。之后几天工作挺忙的,两人也没什么联系。   不过,她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这个礼拜六上午,她回了个电话给周凛,约好了礼拜天早上去见周振远。   周凛应该是在忙,一开始跟她说了句抱歉,然后那边传来关门声,继而是一阵皮鞋踩地的脚步声,四周才安静下来,约莫是转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他声音轻缓、深沉,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起伏:“好,明天早上7点,我差人来接你。”   许心瞳在心里吐槽,什么领导架子,还要差人来接,他已经把电话挂了。   这日晚上她难得睡了个好觉,翌日起来却发现下雨了。   窗外天气阴沉沉的,空气里的湿度达到了惊人的45%,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潮润润的错觉。   许心瞳换了身运动衫,拿了手机就下楼了。   周凛竟亲自在楼下等她,她打开车门时,他正好挂断一个电话,看到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会儿,眉头微皱:“你就穿这样去见我爸?”   “不然呢,我还得换上一身香奶奶全套?”   周凛被噎了一下,冷着脸发动了车子,也没再跟她多说什么。   他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好,许心瞳也懒得去触这个霉头。   周凛此人,明明级别就那样,但因为所处部门是强力执法部门,加上正职的退了、现在全由他代理,领导架子倒是摆得十足。   甭管许心瞳是讨厌他也好,看不惯也罢,他确实很有能力,做事独出手眼,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他曾经是她情窦初开时恋慕过的对象,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   她的幼稚暗恋埋葬在她爸爸过世的那一天。   此后他们山长水阔,形同陌路,原以为不再相见,命运好像又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越不愿意看到的人,好像就偏要跟你纠缠不清。   车沿着胡同往里深入,四周是缓缓倒退的灰白墙面,寂静无声。   许心瞳都快感知不到车速的疾缓了,就听得周凛幽幽说了一句:“照理说,你应该喊我一声大哥。”   许心瞳心里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这人永远知道怎么恶心人。   原本想要怼他两句,余光里看到他冷漠镇定的脸,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她按捺住了翻涌的心绪,没有搭理他。   “这么讨厌我?那傅闻舟呢?严格说起来,他跟我算一类人,他也算我爸的半个门生。你这双标是不是太过明显了?”周凛徐徐说,将车停在了胡同深处的一处四合院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许心瞳的错觉,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微妙的讥诮。   和他波澜不惊的面孔大相径庭。   “下来吧。”她还思索着,他已经迈步绕到她身侧将门打开。   许心瞳下了地,抬头朝高高的院墙里望去。   快到正午了,太阳明晃晃地扎眼,门前的槐树有些年头了,在地上投下团团簇簇铺天盖地的阴影。 第42章 熟了吗   这不是许心瞳第一次来见周振远, 只是,两次的心境截然不同。   之前来的那次,她是忐忑中带着几分好奇的, 这一次,警惕和防备多于其他, 进门时也没有到处乱看。   “害怕?”跨进院门时, 周凛回头看她,眸底噙着浅浅笑意。   周凛自然是好看的,他的好看甚至可以模糊性别,如果不是眉宇间那股目空一切的镇定气度, 恐怕机关里没谁会把他放在眼里。   毕竟, 这个年纪能坐上这个位置, 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但他长得太俊俏,如果没有压倒旁人的气势, 很难震慑住别人。   那会儿他们关系还好的时候, 许心瞳对他说, 周凛哥哥, 你要不要把你眼角的这颗泪痣去点掉,看着妖里妖气的,你以后不是要从政吗。   周凛就说,他妈妈眼角也有这么一颗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不好随便点掉。   而且他不觉得他长得有什么问题,以貌取人是最愚蠢的。   后来他的仕途也确实没有因为长相受限,师从H大财经学院院士、科学院某经济研究所所长, 加上家世背景,一直如鱼得水, 所向披靡。   他是读书人,笑起来也是温文尔雅的,只是,看久了就觉得有点发憷。   许心瞳真不喜欢他用那种目光看着他,不搭理他。   他也不在意,给她引路,带她穿过中庭,给她介绍这地方:“这是我姥姥留下的院子,我爸平时不住这儿,你如果搬过来的话,他大概会给你在大院里寻个住处吧。当然,你要是想住这一带也行,我姥姥还有别的院子。”   许心瞳没吭声,寸土寸金的地段,上千万的四合院,在他嘴里好像是路边随手扒拉就一堆的土胚房似的。   “谁说我要搬过来?”   “这地方不好?不比你住的那小破楼强多了?”他爸是谁?军方背景出身,早年在财政部任职,商政两界都很有人脉,谁不想当他女儿?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还不稀罕?   “你搬过来,我天天带你去后海兜风,我姥姥在那边还有很多院子和小洋楼,你随便挑,挑喜欢的住。”他眉眼温柔。   “……你是太缺妹妹,想要个妹妹想疯了吗?”许心瞳觉得他有病。   周凛只是笑笑,也不在意她的讥讽。   许心瞳还以为周凛要带她去屋子里呢,结果兜了一圈进了后门的一个小院落。   迎面走来一个中年人,一身绿,看肩章,是个大/校,满面红光,走路带风,看到周凛就笑了:“怎么才来?你爸都等一小时了。”   周凛喊一声“裘叔”,给他介绍许心瞳:“这是瞳瞳,我跟您说过的。”   裘兴国把目光投到许心瞳身上时,不觉怔了下,那种眼神看得许心瞳都不自在了,不确定自己脸上是不是有花。   “这是裘叔。”周凛在她后面推了她一把。   许心瞳瞪了他一眼,当然不可能这么喊人,她只是不冷不热地喊了声“裘先生”。   裘兴国也不在意:“快过去吧,别让你爸等太久。他这些年的脾气是好了很多,但不代表没脾气。”   周凛苦笑,推着许心瞳的后背把她往里赶。   跟赶鸭子似的。   许心瞳是真烦他,干脆走快了几步撇下他。   在见到周振远之前,许心瞳在心里转过很多念头,也想过自己会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   想的更多的一种是恶语相向。   但是,等她真的见到这个人时,又觉得自己好像被戳破了的气球,什么难听的话也说不出来。   周振远弯着腰在给一池子鱼喂粮,身上穿着一件很普通的圆领毛衣,乍一看,并不像什么鼎鼎厉害的人物,可当他望过来时,哪怕是温和微笑着的,也让人不敢跟他对视。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气质,和周凛的锋利凛冽不同,更加内敛,甚至有些书生气。   可那双眸光精湛的眸子随意投来一瞥时,你一颗心就会忍不住提起来。   许心瞳直觉他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心里那根弦下意识紧绷起来。   “来了?”周振远随和地笑了笑,似乎压根没看到她眼中的警惕,指了指旁边的石桌子,“坐。”   又吩咐人去泡茶。   “我去吧。”周凛笑着说。   甭管在外面多么人五人六的公子哥儿,在他爸面前倒是一副顺从乖觉的样子。   许心瞳在心里吐槽,更加坚定了自己之前的直觉。   她犹豫了会儿,才到石桌对面坐下。   周振远在下棋,执的是黑子,在指尖偶尔转一下,倒是悠然自得。   许心瞳本来提着一颗心,见他不主动开口,心里就有些烦了,加上她不是个坐得住的性子,目光就转移到棋盘上。   这棋下得挺精妙的,周振远执的是黑子,白子不知道是谁下的,将他处处卡死,角落里一条长龙都无法脱困。   “会下棋吗?”这是见面以来周振远跟她说的第二句话。   “会一点。”许心瞳摸不准他的意图,心里更加没底。   约莫是她板着脸的样子很好笑,周振远温和道:“你不用这么苦大仇深的,我没什么恶意。我们之前也见过一次的,小同志。”   许心瞳狐疑地看着他,没吭声。   之后他就不搭理她了,自顾自下着棋。   许心瞳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熬了会儿就主动跟他搭话:“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她倒宁愿他直接说出她的意图。   她可不信他这样的人物有这个闲工夫请她喝茶。   许心瞳心里繁乱,不免就落了下风。   “你妈妈呢,这些年过得好吗?”过了有一会儿,他才像是想到要说什么似的,笑着问她。   “挺好的,徐女士吃得好穿得好有钱有颜还养了好多小奶狗。”说完后面几句,她看他一眼,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周振远却只是笑笑,浑不在意的样子。   许心瞳感觉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很。   果然,不能跟这号人比定力。   不过,她其实也不像没见面以前那么讨厌这个人了。至少,他没一开口就说什么让她抵触的话,也没要她叫他爸之类的。   没有她想象中讨人厌的“爹味”。   不过,也就是没那么令人讨厌罢了,许心瞳心道。   “陪我下一盘?”他后来提议。   许心瞳犹豫着,还是答应了。   没下之前觉得这也没什么难的,她围棋还是有点造诣的,而周振远的棋艺看着似乎很一般,不然也不会被白子困成那样。但是,下了之后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他的棋艺确实算不上精妙,但是步步为营,大局观很强,情绪又很稳定,越下越觉得浩如烟海,好像永远没有穷尽的一天。   许心瞳下了会儿就不免有些心浮气躁,输了半子后就一泻千里,直至惨败。   “心理素质不太行。”他一面收起棋子,一面淡笑着评价。   许心瞳有心想要反驳两句,又觉得没什么好反驳的,索性闭上了嘴巴。   周凛回来了,给他们沏上茶,又说:“爸跟妹妹下了几盘?”   许心瞳多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能叫得出口的。   她有认他这个哥哥吗?   周振远随意跟他聊了两句,后来裘兴国过来,周振远吩咐了两句就离开了。   “走吧,我带你四处逛逛。”周凛说。   许心瞳还没反应过来,这一次的会面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   她更摸不准这对父子的意图,心里没底的时候,其余情绪似乎也发泄不出来了。   跟着周凛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她心里的疑惑更甚。   “什么感想?”转了约有十分钟,周凛回头问她。   今天来得匆忙,他穿的还是单位出来那身浅蓝色的制式上衣,肩宽窄腰,衬衣下摆齐整地收入皮带里,侧身跟她说话的时候,略微倾身朝向她,修长的手很自然地垂在身侧。   端的是衣冠楚楚,韵韵风流。   许心瞳看不得他的笑脸,越是漂亮,越觉得格外刺眼。   许心瞳是不想跟他说话的,说话无非吵架,可真要吵,她也吵不过她。   而且,人的劣根性就在于一旦觉得别人对你好,就很难不管不顾地翻脸,尤其是捆绑上一层血缘的枷锁后。   尽管她不愿意相信许同笙是那样的人,可周凛也不是信口开河的人,而且他性情高傲,应该也不屑于污蔑别人。   这就难解。   许心瞳不想跟他和解,但也提不起底气站在制高点怼他,只能冷着脸保持沉默。   “喜欢这儿吗?”周凛好像看不到她冷漠抗拒的眼神,低眉浅笑着问她。   她不理他。   他又说:“不喜欢的话,我带你去看看别的院子,离这儿不远的。”   许心瞳:“我不去,你不用白费心机了,我不会搬过来的。”   “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商量?”   她微怔,心里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但仍强装镇定望向他:“我有手有脚,你们还能绑了我?”   周凛笑着摇了摇头,信手接了一片坠落的树叶,捻开褶皱,缓缓抚平:“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们对你没有任何敌意,你没有必要跟我们过不去,跟你自己过不去,我们才是你在这个世界上至亲的人,瞳瞳。”   “不然你以为谁能像你一样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   “能吗?”   周凛那日的话一直在许心瞳心里盘桓,还有他临走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没有逼迫她,但却有种无形的压力压在她头顶。   爱情、亲情,没有一样是顺利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陷入这种复杂的境地。   许心瞳心情不好,只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好在还有傅闻舟每晚的问好。   说巧也巧,就在那段时间,他给她说“晚安”的频率变高了,这都让许心瞳怀疑他是不是有读心术,可以看出自己心情不好。   这日她在赶表格时,不慎打翻了咖啡,好巧不巧的,咖啡全泼电脑上了。   看着咖啡液逐渐没入键盘里,许心瞳知道完蛋了,这就算拿去修,主板也肯定烧坏了。而且这不是水,是咖啡,就算拿去修,难道还能让人家帮忙拆开洗一洗吗?   那一刻她感觉天都要塌了,都懒得断开电源了,直接坐在沙发里摆烂。   毫无疑问,笔记本电脑报废了。   她难得发了条朋友圈,一张倒满咖啡的电脑键盘照,配字:[随他去吧,毁灭吧。]   没一会儿,傅闻舟就打了电话给她。   许心瞳挺意外的,这个点儿,他不该在工作吗?   电话响了两声,她才连忙接通:“喂——”   “今天不工作?”他的语气听着心情好像还不错。   许心瞳的脸黑了:“你不也没去工作?”   傅闻舟似乎听出她心情不好,联想到那台报废的电话,强自压住笑意,解释说:“这两天没什么事儿,我在家里办公。”   他的笑声似乎能感染人,许心瞳的情绪平复下来,也觉得自己的脾气发得没有道理:“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都笑了。   “不应该对你发脾气。”她承认得干脆。   “那不用,我也没有生气。而且,要是对我发脾气能让你心情好一点,我愿意随时当这个出气筒。”他信誓旦旦地说。   许心瞳这次真的笑了,眉眼上扬:“傅先生,你好会说话。”   “瞳瞳,你现在在哪儿?家里吗?”傅闻舟的声音低下去,“我过去找你?”   许心瞳鼻子发酸,她抹一下眼泪,觉得自己还是太脆弱了,怎么这么容易被感动?   工作技能容易提升,这多愁善感的毛病好难改。   她咳嗽了一声说:“那你过吧,我在家里。”   “好。”他笑着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傅闻舟按响了她家里的门铃。   许心瞳趿拉着拖鞋过去开门。   门开,拎着一个塑料袋的傅闻舟站在门口,穿风衣,长身玉立,英俊逼人。   许心瞳的目光下移,落在那个袋子里,里面似乎是一些蔬菜,一根茄子戳破了塑料袋,在最上面的袋子上钻了一个孔,莫名有些滑稽。   她抿了抿唇,让开了些让他进来,又弯腰去给他拿拖鞋:“真奇怪你今天怎么不用去工作。”   “大老板也要休息,大老板也不是每天的业务都那么繁忙的,你说是吗?”他脱掉皮鞋,换上了她给的拖鞋。   许心瞳耳根微红。   这是她之前调侃挤兑他的话,他竟然这种时候还给她。   许心瞳虽然学着做家务了,但她和梁思思本质都不是擅长做家务的人,阿姨又一个礼拜才来一次,屋子里的东西堆得乱七八糟。   傅闻舟稍微帮她整理了一下,很快,屋子里就焕然一新了。   “谢谢啊,傅先生。你以后要是破产了,去搞个家政公司倒是挺不错。”许心瞳端着水杯坐去了沙发里,翘起腿。   “取笑我啊?”他背对着她将地毯卷起,简单清理一下,帮她放去了阳台上。   许心瞳很给面子地鼓掌:“很贤惠。”   傅闻舟洗了手,擦干净后才走回她身边,单手撑着沙发,俯身倾向她,那双漆黑清亮的眸子就这么定定望着她。   看得她都有些心虚了,不觉收起脸上搞怪的笑容。   就听得他淡声说:“真觉得我这么好,还爱答不理的?” 第43章 熟了吗   许心瞳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这话来得突然,毫无预兆。   虽然之前一段时间他都在默默地靠近她,试图撬开她的心扉, 缓和彼此的关系,但方法一直非常温和。但她似乎忘记了, 这人骨子里的某些东西, 或者,可以称之为本性。   他说他可以等,等多久都可以,但是不能接受分开。   那天他就是这样说的, 如果她要分开, 他就不会再等, 而是会采用一些非常手段。   说完后又似乎觉得自惭形秽,低迷地笑了笑, 侧着脸不再看她。   历历在目。   许心瞳其实一直都知道傅闻舟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他外表彬彬有礼, 清冷矜持的气质缓和了某些本质的东西。   但那些是不会改变的, 或者说,他现在愿意为了她改变,但不会完全抛弃。   “心情不好可以跟我说,你现在都不跟我说心里话了。”他握着她的手说,   许心瞳眼眶发酸, 有些红了。   可能是今天刚刚见过周凛和周振远的关系,她觉得自己特别脆弱。   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许同笙在的时候特别宠她, 许同笙过世后,徐慕梅也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的, 虽然总是说她,但是好吃好喝供着,也是当小公主一样养着,加上她长得可爱,性格活泼,小时候经常去左邻右舍串门,大家都很喜欢她。   这样的成长环境,注定她就是个很娇气的人。   许心瞳也知道自己很娇气,喜欢听好话,别人一夸她她就找不到东南西北。   她知道自己应该矜持一点,分明不久前还说因为周振远的关系不会很快跟他和好,这会儿的反应像是在自打嘴巴。   可他握得很紧,她抽了两下根本没把手抽开。   而且,她似乎也不是很想抽开,他掌心的温度如涓涓细流,缓缓流淌到她心尖,让她冰凉的四肢温暖起来。   徐慕梅虽然宠她,但也总是说她、耳提面命,也有很多事情瞒着她;周振远和周凛……那根本算不上亲人;梁思思是她的朋友,可她性格大大咧咧,根本没办法倾诉交心……面前这个人,似乎是她唯一可以倾诉的“自己人”了。   许心瞳静静地望着他,伸手抚摸他刚毅的脸颊:“我要是跟周振远吵架,你会站在谁那边?”   她眼神清冽、执拗,像个非要他站队的小孩子。   傅闻舟一颗心软得不行,把她紧紧搂到怀里:“只要不让我跟他划清界限,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瞳瞳,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多煎熬,我每天晚上在对面看着这边,都会等你房间的灯熄灭了才睡下,有时候,一直熬到半夜也睡不着,又忍不住爬起来看你一眼……”   他眼底竟也有盈盈的水光,喉结压抑地滚动。   许心瞳在他怀里勉力抬起头,望着他,吸了吸鼻子,酸得根本说不出话,发出的音节也是模糊而哽咽的:“傅闻舟……”   同一时间他扶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封住她的唇。   久违的温暖拥抱,这个吻过于炽烈霸道,铺天盖地压来的侵略气息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裹缚住。   许心瞳觉得自己好像被揉成了一团,在他怀里艰难地呼吸,她迎接他狂风骤雨般的吻,也从一开始的难以承受跟上了他的节奏。   嘴唇干涸,无法动弹,她捧着他的脸颊,贪婪地吮吸,也有对他的渴望。   只是此前一直被理智压制,此刻算是到了崩溃边缘。   唇上的感觉濡湿而酥麻,让人堕落,他的舌尖探入她口腔里,纠缠着她、引诱着她,让她每一次都在喟叹自己的坚持不彻底。   吻完,他缓缓离开她的唇,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说:“宝宝,我们以后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许心瞳糯糯地说不出话。   她垂下头,跟他低垂的额头相触,忽然有流泪的冲动。   那个礼拜四她和方夏去深圳出差,早上6点的飞机,抵达那边酒店正好是上午10点多。   许心瞳很累,但到的第一时间还是翻出了手机。   上面果然有傅闻舟发来的消息:[到了吗?]   [到了请吱一声。]   许心瞳唇角微扬,打字:   [吱。]   她倒是要看看,他要怎么回复。   傅闻舟没有回应她,而是直接发了个位置共享给她。   许心瞳渐渐睁大了眼睛,他竟然也在这家酒店。   昨晚分开时,他只说自己这两天也要到这边来出差,没跟她说他会来这边。   许心瞳给他打去了电话。   傅闻舟接通时,秘书正给他汇报行程,他作了个稍等的手势,在秘书惊讶的目光中走到落地窗边,眺望远处。   这是顶层,窗外是林立的高楼,摩天大厦鳞次栉比,充满现代化的快节奏气息。   天色暗沉,待会儿可能要下雨。   他高大的影子模糊地倒映在玻璃窗上,室内一片寂静。   他这样安静,倒让许心瞳有些吃不准了:“……你怎么不说话啊?”   他低沉的笑声传递到这边,声音温柔而绵长,满满的情意:“想多听听你的声音。”   许心瞳心里无来由被撞了一下,像怀揣着一头小鹿。   她捏了捏掌心,下意识回头去看,确定了屋子里没人又转回视线,双手捧着手机:“……飞机晚点了,刚到,我还没吃饭。”   “一起吃?”   许心瞳刚要答应,又接到了方夏的电话,说要去见一个开发商。   她只好遗憾地回复傅闻舟,说自己去不了了。   傅闻舟说:“没关系,你去忙吧。”   许心瞳有点歉疚,又觉得有些荒诞。他这样的大老板,在她的事情面前竟然也要让路。   如果上司知道,会觉得她不识好歹吧?   “晚上请你吃饭,乖——”她诱哄般的语气。   得逞后,嘴角微微上扬。   傅闻舟的哼笑声从电话里传来。   许心瞳逃也似的把电话挂了。调戏他,真让人心惊胆战。   但是……下次还敢!   见的这个开发商有些让人无语,饭桌上丝毫不提合作开发产品的事,而是有意无意把话题引向一些私人的领域。   有个多灌了两杯黄汤,竟然还把手放到了许心瞳的腿上。   方夏的脸黑了又黑,差点要发作。   要是以前,许心瞳肯定扬手把酒杯里的水泼他脸上,现在却不会那么冲动了。   她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尿遁了,回头发了个消息给方夏。   方夏心领神会,也借着去上洗手间尿遁了。   “白白浪费一酒桌的钱,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她在路上吐槽。   “可越是这种人,赚的就越多。”许心瞳无奈地耸耸肩。   方夏也是不断唉声叹气:“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他俩什么德行!”   旁边的包厢门忽然被一股大力从里面推开,反震到她们旁边的墙壁上,吓了她们一跳。   看来人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可不就是刚才那个调戏许心瞳的“酒鬼”。   两人的脸色都白了。   许心瞳刚要说“抱歉”,这人可能是喝高了,一把推开她,上去就给了方夏一耳光。   方夏尖叫一声,拼命反抗。   许心瞳心乱如麻,连忙报警,见四周没有趁手的工具,直接脱下高跟鞋就朝他脑袋砸了上去。   对方哀嚎一声栽倒在地,捂着头,脑袋上一道血流朝下淌去。   许心瞳心怦怦乱跳,可当时也顾不得后怕了,光着脚拉着还呆呆歪倒在墙边的方夏就跑了。   她没来得及去赴傅闻舟的约,因为警察来了。   让许心瞳不可思议的是,明明警是她报的,她还没追究控诉什么,对方反而控告她们蓄意伤害。   “就是她们,为了一项目色-诱我,谈不成还用高跟鞋砸我。你们说,怎么有这样的?现在这个社会,女孩子怎么都这样啊?不学好,就想着走捷径,哎……”那个黄总煞有介事地捂着脑袋说,满脸痛心疾首。   “你他妈放屁!”方夏气得跳脚,“警察同志,不是这样的,他胡说!明明是他骚扰我们,我们这是正当防卫。”   四周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来看热闹的。   “调监控。”许心瞳冷声道,“谁说谎,调监控就行了。”   那黄总的脸变了变。   民警看他一眼,让人去调,看到了是黄总先动的手。   事情落定,没热闹看了,其余人也就散了。   民警还是建议调解,许心瞳不想放过这种人,但也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让对方赔了三千块就算了。   对方显然不是善茬,掏钱道歉也不情不愿,递钱的时候还故意失落在地,让她们去捡。   “捡起来!”许心瞳喝道,不打算再忍,“你不捡这事儿没完!证据都在这儿,你跑得了吗?”   黄总勃然大怒,指着她鼻子大骂:“你他妈的臭婊-子,给脸不要脸……”   “干什么干什么,还想不想和解了?!”民警大喝。   黄总色厉内荏,讪讪地道了歉,弯腰将钱捡起来。   看着他大摇大摆地离开,许心瞳心里就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尤其是对方走到门口,趁着民警没看到,还冲她们竖了根中指,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方夏气得要去理论,许心瞳拦住了她:“别跟这种人计较。”   话是这样说,可她回到酒店心情还是极差,一腔郁闷无处排解。   她忍不住掏出手机,没多想就拨了傅闻舟的电话。   他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许心瞳捏着手机发不出声音,听到他温柔的嗓音,整个人又忍不住开始发抖。   “怎么了,瞳瞳?”傅闻舟也察觉出她的异样,语气里不免多了几分焦急。   “没什么,踩到狗-屎了。”她瓮声瓮气的,忽然就很想跟他说,“你说,是不是不混到金字塔顶层就要处处看人脸色?”说完她又郁闷道,“不对,我问你干嘛?好比乞丐问富豪,每天吃不饱穿不暖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傅闻舟啼笑皆非,无奈的语气:“什么富豪?什么乞丐?我也就年长你几岁,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肯定混得比我好。到时候,我还得点头哈腰地喊你一声许老板呢。”   “滚吧你。”许心瞳笑骂,心里的阴霾总算冲散了些。   她忽然就很想要见他,“傅闻舟,我想见你。你在哪儿啊?”   “在外面,下午要见一个客户。”   “哦。”她有点失落,“那算了。”   谁知他说:“我马上赶回来,等我十分钟。”   许心瞳闷了会儿,犹自不可置信,喉咙干巴巴的,又忍不住推拒:“算了吧,你工作要紧……”   “宝宝更要紧。”他不容拒绝地说,“等我十分钟,就十分钟。”   挂了电话,许心瞳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望着对面墙上秾丽的油画发呆。   一时之间,心里纷乱,思绪像是缠混在一起一团团的毛线球。   他还真赶过来啊? 第44章 熟了吗   许心瞳没想到傅闻舟这么快就过来, 他说十分钟,她以为只是虚词。   她人还靠在走廊里的墙壁上发着呆,耳边已经响起脚步声。   她抬头望去, 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怔松,傅闻舟已经把她半搂着揽进怀里, 清冽的气息将她团团包裹。   还没有反应过来, 人已经被他揉在怀里亲了一口。   她心头一阵酥麻,过电似的,脚步虚软到几乎站不稳,只能徒劳地攀住他。   他坚实的臂膀环着她, 手指插入她发丝间, 又要吻她的唇。   许心瞳红着脸推开他——这可是酒店走廊。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啊?”她一面去掏房卡, 一面软在他怀里问他。   可能是心情不好,特别需要这样一个人安慰她, 给她提供情绪价值。   傅闻舟半搂着她, 边接过房卡替她开门, 进门后, 将她抵在门板上狠狠吻了上去。   许心瞳穿着高跟鞋,几乎是踮着脚尖在跟他接吻,呼吸一点儿都不顺畅,甚至觉得快要窒息了。   傅闻舟撩开她的发丝亲吻她的脸蛋,哄慰道:“宝宝不开心吗?跟老公说说。”   “别提了, 遇到了一个瘪三。”许心瞳跟他接完吻,推开他,踢掉了高跟鞋在入口的地方换了拖鞋。因为懒得歪腰, 鞋子穿歪了。   她懊恼地跺了跺脚。   傅闻舟低笑,弯腰替她将拖鞋摆正, 扶着她穿上:“怎么回事儿?”   许心瞳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了。   傅闻舟点评说:“宝宝处理得很好,只是,怎么就砸他一脑袋?就该打得他头破血流才是。”   许心瞳本来还烦着,听他这么说就笑了:“那我现在就不是在这儿,而是在派出所。”   她坐下,悠然自得地拿出指甲油给自己涂指甲。   “那么漂亮的一双手,偏要鼓捣这些。”傅闻舟笑。   “不可以吗?”   “可以,宝宝怎么鼓捣都很好看。”他接过她的手,放唇下吻了吻,又掰过她的脸吮她含苞待放的唇。   鲜艳欲滴,如当季的樱桃般饱满丰沛,叫人爱不释手。   傅闻舟半搭着她身后的椅背吻了她会儿,才将她松开,目光深深地望着她:“今天的事情,仔细跟我说说,尤其是那两人的背景。”   许心瞳也没避讳,把刚才的事情再次仔细地跟他说了一遍。   她越说,傅闻舟的眉头皱得越紧,眼底尽是阴霾。   许心瞳有点害怕他这样,半晌,小心地握住他的手指摇了摇:“没事儿,我这不是没事吗?”   “就因为你没事。”他顿了下,“要是你有事……”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一是不吉利,二也是怕说出来吓到她。   许心瞳也知道他担心自己,主动伏到他怀里蹭了蹭:“真没事儿,这段时间遇到的奇葩可不少,这俩根本排不上号。”   她本意是想宽慰他,表明自己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了,不用担心。   可这话一说,傅闻舟的脸反而更加阴沉了,她忙噤声,双手合十跟他告饶。   他侧过身去,她又从身后抱住他,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别生气了,我真没那么娇气。”   “你不娇气吗?”傅闻舟稀罕地瞅她,捧起她的脸颊。   许心瞳拍他胸口:“才没有!”   嘴里这么说,其实她晚上还是睡不好,脑海里一会儿是黄雨那张令人恶心的脸,一会儿又是他临走前那恶心的行为……后来还是傅闻舟抱着她睡的。   黑暗里,感官明晰,她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双手还贴在他胸膛上。   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就这样一声一声传递到她心上。   她有些恍惚,如置身梦中,又觉得格外熨帖,眼泪就有些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傅闻舟在黑暗里捞起她的脸颊,细细碎碎地吻着她,抱着她,好像她是一件最珍贵的宝物。   “宝宝别哭,老公给你出气。”   许心瞳扑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倒也不是多难受,就是想发泄一下情绪。许心瞳这样的人,越是有人关心她她就越来劲,俗称没事找事,无病呻-吟。   可被人宠着爱着的人才会这样。   她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动不动就掉眼泪的。   就是知道有人这样关心她,她才来劲儿。   “傅闻舟……”她声音嗫嚅。   “老公在这儿。”他的舌尖勾缠着她的唇,沿着缝隙朝她柔软的口腔里探。   她呜咽了两声,完全招架不住,很快就溃不成军了。   鼻息间,可以感受到他呼吸炙热,在逐渐加重,吻得忘我,忽然将她狠狠抵在了身下,更加悍然的吻压了上来,将她覆盖得密不透风。   许心瞳根本没办法换气,她挣了了两下,身子都快化成一滩水了。   这样的位置让她有些不太适应,双脚勾起,勾缠着他精赤的腰身,手还在他背上抓挠,不觉就探进了他毛衣里,掌心触到滚烫而坚硬的腹肌。   许心瞳双眸明亮地望着他,舔了下唇,脸颊红红地别过头,示意他将灯关了。   她又扯过被子,将脸盖住。室内最后一缕光线都昏暗下来了,他的声音像是在她耳边,也像是极为遥远,蛊惑而诱人,低沉而又别样的性感:“要不要换一下?”   许心瞳觉得自己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更是被他侍弄地僵硬不已,炙涨酸软。   偏偏他这样有耐心,温言细语地诱哄着,十根手指滑入她的指缝间跟她紧紧相握。十指连心,心脏的地方也是一片醉人的酥麻。   有时候觉得他清俊迷人,有时候怎么又这样,跟海妖似的。   “去哪儿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感觉脑海里有什么屏障碎裂了,好似一块坚硬的玻璃被一寸寸打碎。   有什么东西,也轰然倒塌了。   她羞耻地脚指头都蜷缩起来,紧紧抓着他。   傅闻舟沉默了会儿,似乎是在思考,尔后热息缓缓萦绕在她耳边:“要不,试试去露台上?”   许心瞳头皮发麻,哭腔都溢出来了:“不行,有人会看到的……”   “没人会看到的,后面就是湖泊和森林,大晚上的,黑灯瞎火,谁能看到?”   许心瞳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恨不得自己就是一只鸵鸟,被他抱起来走到露台上时,她整个人都缩到了他怀里。   夜晚的风有些凉,但也算不上冷,吹在身上像是鹅绒锦缎似的,与他触碰她肌肤的触感极为相似。   她抓着栏杆,光着脚,脚下的瓷砖地有些凉,她整个人都在微微战栗。耳边好像有风声,还有远处传来的鸣笛声,一声一声,在她耳中上演一曲交响乐。   她额头的汗不住在往下滴,小腿酸软得根本站不住,哭腔上来了:“傅闻舟,你好过分!”   他体己地从后面抱着她,却偏偏不放过她,凑在她耳边吻她的唇:“宝宝要喊老公。”   许心瞳觉得自己都快疯了,含着胸,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闭上眼睛,任由他诱哄劝慰也不肯睁开,很快就受不了了。   傅闻舟抱着她又吻了会儿,将她抱回了洗手间。   浴缸里很快放满了水,他替她擦洗清理,抠弄得极为细致,许心瞳还在发抖,可已经提不起力气。   他又将她脚上沾染的灰尘都洗掉,吻了吻她颤抖的眼皮。   许心瞳不想跟他说话,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他似乎还挺亢奋,真的是精力充沛,明明三十几的人了,怎么像是跟她反过来似的。许心瞳累得眼皮都不想睁,他还有闲心帮她擦洗换衣服。   夜半的时候,她醒了一次,发现整个人都被他搂在怀里。   怪不得她觉得都喘不过气来。   她换了个姿势,嘤咛一声,背过身去睡了。   翌日醒来,傅闻舟已经回去了,不过给她留了纸条:“一起吃午饭吧,我在楼上的餐厅等你。”   许心瞳给他发消息:[为什么不是早餐?]   他回了个笑而不语的表情包。   许心瞳哼一声,丢下手机。这么看不起她?料定了她早上起不来?   她又看了眼时间,好吧,果然都快到中午了。   她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洗漱,觉得这事儿还是得他负主要责任。   谁叫他昨晚折腾得她那么狠呢?   现在还有些胀酸,上洗手间时艰难。   许心瞳换好衣服就去了楼上餐厅,路上还遇到了方夏。因为昨晚的事情,方夏对她更是感激佩服,热情邀请她一起去吃饭。   这是去楼上餐厅的方向,显然,方夏也要去那边,就算她否认她也找不到别的路上去了。   许心瞳只好硬着头发应下。   抵达楼上餐厅,还未靠近就看到了端坐在角落里的傅闻舟。   他穿西装,五官俊朗,气质更是出众,沿途走过的服务生都会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他一眼。   方夏对他有些印象:“上次我们去誉恒时不是见过他?我当时还不知道他是谁,后来有一次,我竟然遇到大老板和几个股东跟他在一起,态度那叫一个客气。你猜猜,他是谁?你肯定猜不到。”   她说这话时,还有几分得意。   许心瞳尴尬极了,犹豫着要不要跟她坦白,傅闻舟的目光已经朝这边望来。   “他看我们了,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誉恒跟咱们公司还是有不少合作的。”方夏道,人已经往前走。   许心瞳暗叹,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她觉得,她刚刚可能是看到傅闻舟笑了。   方夏领着磨磨蹭蹭的许心瞳到了近前,跟傅闻舟打了个招呼。   “你们好。”傅闻舟压着笑,招呼她们在对面坐。   方夏实在没料到他会主动招呼她们,不觉受宠若惊,嘴里连连感谢。   分明之前两次见面,这位傅先生都表现得极为高冷,这会儿倒像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似的。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吃点儿什么?”傅闻舟翻开菜单徐徐问道。   方夏到底有些拘谨,说:“我随意,瞳瞳……”   “许心瞳小姐吃什么?”傅闻舟瞧她一眼,只是笑,翻页的动作很悠闲。   许心瞳都无语了,默默看一下天花板。   方夏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你们认识吗?”   “有些交情。”傅闻舟说,“认识时间还不短。”   装,继续装。   许心瞳知道他是在揶揄她,也不兜圈子了,跟方夏说:“他是我老公。”   方夏张大的嘴巴都合不拢,可以塞下一颗鸡蛋了。   许心瞳剥了一只橙子,掰了一瓣塞进她嘴里。   方夏咬了咬,咽了下去,才消化掉这件事。   这顿饭吃得实在尴尬,方夏吃到一半就找了个借口走了。   许心瞳摆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点开,是方夏发来的:[不当这个电灯泡了,挥~]   许心瞳笑了笑,关掉了手机。   牛排上来,傅闻舟帮她切,切成细细长长的一小条,沾了番茄酱递到她嘴边。   她皱着眉头:“我才不要番茄酱!”   他好脾气地问:“那你要什么?”   许心瞳:“黑胡椒啊!你不知道吗?傅先生,你不爱我了。”   她脚尖在底下勾了他一下,顺着他西裤往上滑。   这动作很色-情。   “挑逗我啊?”他不为所动,仍是端端坐着,低头喝了口水。   许心瞳失败,也不着恼,哼哼:“假正经!”   傅闻舟笑了,空出的手在底下捞了一把,正好将她柔滑的小手握在手心里。   许心瞳跟被烫着似的,连忙将手抽了回来。   他让服务生给她换了酱,许心瞳吃了后就皱起眉了,说这边的黑胡椒酱跟她之前吃的不一样,好辣。   傅闻舟又喝一口水,悠然地说,我早跟你说过了,你不听。   她在桌底下踢了他一下。   离开时,她把人往他身上靠,他顺势把她揽进怀里,说:“也没喝酒啊,怎么站不稳了?”   她在他怀里仰起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娇声娇气的:“看到你就走不动路了,怎么办?傅先生给抱吗?”   傅闻舟就那样望着她,唇边有笑意,眼底带着几分无奈,也有几分纵容,看得许心瞳脸上搞怪的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   情趣多了就成了幼稚,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可她就想要逗逗他。   结果,反被他给逗弄了。   可他这样静静地望着她,鼻息间的热气缓缓拂到她脸上,像是鹅毛徐徐飘过她心尖。   她腿不觉酸软,提不上力气,脸颊红红的,不去看他。   忽然就不想听到他的回答了。   -   在这边待了两天后,许心瞳就回了北京。傅闻舟先她前脚走,临走前给她发了消息,附上登机照片。   [不用这么事无巨细地报备。]许心瞳回他。   他发了个狗狗表情包。   许心瞳差点笑出来,这跟他的风格,真不搭。   之后没聊什么,她回到北京后先去了公司,谁知一到就被高燕叫了去,说有人到公司投诉她。   许心瞳皱着眉,一开始没懂。   高燕倒是没当回事:“是黄雨。虽然影响不好,问题不大,你不用放在心上,我给压下来了。只是,你以后还是要多注意。”   高燕当然不会把黄雨这种人放在眼里,而且,黄雨是什么德行,她多少也听说过一些。   黄雨不敢得罪高燕,但许心瞳这种下面的小喽啰,他欺负起来也不当事儿。   许心瞳大抵知道,高燕这是表示要庇护她的意思,不过,可能也有几分敲打的意思。   领导嘛,再信任你也是恩赐,得恩威并施,你得摆正自己的位置不是?   许心瞳作出感激的表情,一番表忠心,离开时才郁闷地拍了拍胸口。如果可以,她想穿越回去再给黄雨脑袋上来一下。   不过她没这个机会了,就在两天后,业内曝出大新闻。   黄雨所在的黄氏电子因为涉嫌非法交易、走私、贪腐等问题已被封禁,目前正在接受全面调查。不少媒体都在争相报道这件事,也有不少“知情人”出来透露,说黄氏电子的税务也存在很大问题,是因为老总黄雨苛待股东,前出走的某股东实名举报才被查的,这次是凶多吉少了,这事基本上已成定局,只是还在走流程而已。   原本和黄氏电子有良好合作的几家经销商都跑路了,避之唯恐不及,黄氏电子的资金链很快断裂,老总黄雨据说也进去了,没个十几年是出不来的。   黄雨为人不行,得罪的人不少,业内不少人都在幸灾乐祸。这么多罪名一桩桩一件件,还有这么多证据,爆发却只在一瞬间。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八成是得罪了什么人,踢到铁板了。   许心瞳莫名想起那日跟傅闻舟分别前,他抱着她说的话。   她以为他只是说笑来着的。   她又摇摇头,心里不是很确定,不去想了。   回到家里,餐桌上已经切好了水果,锅子里还炖着鸡汤,香气扑鼻。   偌大的屋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许心瞳脱下鞋子,去厨房掀锅盖,烫得手指往后一缩。   “小馋猫!怎么这么不注意?”傅闻舟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呼一呼。   许心瞳抱住他蹭了蹭,手紧紧地环着他坚实的腰。   他身上有种淡而温暖的木质香气,很有安全感,令她着迷。   “闻什么?”   “香,你身上有香味。”她嘟哝着说,“像爸爸一样。”   “我有那么老?!”他半眯起眼,佯装生气。   许心瞳斜着眼儿瞪他,眼波流转,生动婉约:“还来劲儿了!”   说着小拳头往他胸口打。   傅闻舟身心舒坦,任她闹了会儿,把她抱起来直奔卧室里走。还没吃饭,时间紧迫,自然不得酣畅,结束后他又抱着她吻了会儿,耳边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   傅闻舟随手捞过一看,是周凛发来的。   言简意赅,是感谢他之前提供信息查处黄雨的事情。   公事公办,缺乏感情色彩。   傅闻舟垂下薄薄的眼皮,略沉吟了会儿。   再抬眸时,眸光锐利。   脑海里浮现的是前几次见面时的周凛。冷淡、礼貌,但骨子里透着一股骄矜,不把人放眼里。   不过那只是他寻常待人的习惯罢了,倒不是真的看人不顺眼。   但这一次关于黄雨事件的会面时,他明显带有强烈的个人情绪,虽然压制得很好。   他可以感觉得出来,周凛对他的敌意。 第45章 熟了吗   傅闻舟和周凛的交情一般, 只逢年过节去周家拜访时见过几次。   关于周凛的情况,倒也知道一些。   他爷爷是开国元勋,父母生前都是财政部的领导, 九几年时去沿海某城镇视察时遇到特大暴雨,恰逢山体塌陷, 夫妻俩再也没有回来。周凛的父亲也姓周, 和周振远算远房亲戚,他爷爷就把他送到了周家,由周振远教导长大,周振远一直非常器重他, 视如己出, 比自己亲儿子还要好。   周凛这样的人, 如一柄出窍的利剑,旁人难触其锋芒。   一般人这样高调, 可能死得极快, 可他背景深厚, 极会为人处世, 上下关系都打得点很好,反而有踩着高跷疾行之感。   傅闻舟虽不惧他,也不想跟他把关系弄僵。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河水,照理说,他没道理对他有意见。   正思忖, 一双手臂软软地从后面缠上来,熟练地攀到他脖子上,跟水蛇似的。   他伸手就将人捞进了怀里。   许心瞳嘤咛一声, 抬眸,躺在他大腿上跟他笑, 半是纯真半是妖冶:“干坏事被发现了。”   “那应该怎么罚?”他顺着她的由头往下说,指尖拨开她的衣襟。   许心瞳胸口不住起伏,呼吸快要稳不住。   他这样她真的受不了,浑身都在颤抖。   “老公,不要折磨我。”这话一说,她就没什么羞耻感可言了,双手搂住他脖子就把自己的唇送上去。   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贪婪地吻着他的唇,像是婴儿渴望吸吮母乳似的。   哼起来娇娇软软,跟她平时张牙舞爪的样子大相径庭。   “宝贝叫得太大声了,影响不好。咱也不知道这房间的隔音怎么样,咱也不敢问。”他的叹息声还在她耳边,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机。   她脸烧得都快熟透了,紧紧地缠着他,双臂绕着他、勾着他,她觉得自己好像在云雾里蒸腾,快疯了。   午夜节目,没什么新奇的,换来换去换到了动物探索节目。许心瞳抽空抬眼一看,一开始还是很正常的哺乳动物觅食讲解,不知怎么就播到了繁衍,屏幕上还有实体讲解。   “宝贝要专心一点。”傅闻舟隐忍着即将翻涌到顶点的情绪,把她的脸掰回来,狠狠吻住她的嘴唇。   他嗓音喑哑,与平日的低沉又有一番不同。   见她目光还忍不住去看屏幕,他附到她耳边说,宝宝是不是想试试这个,那趴好。   许心瞳受不了了,受不了这样那样,也受不了他一直在她耳边说这些骚话,额头不断有热汗涔涔流下。她紧紧缠着他的双臂,真恨不能把自己都融入他的身体中。   之后几天,许心瞳工作一直非常顺利。   黄雨事件之后,高燕看她的目光分明和以前又不太一样了。   不过,许心瞳装作不知道,仍是对她恭敬有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傅闻舟曾有一次问她,不打算自己单干吗?   许心瞳想了想回复他说,那也得熟悉应有的流程,打好基础,她不打算以后改做别的行业。隔行如隔山,换行业还得重新开始。   虽然可能开辟另一番天地,也可能坠入万丈深渊。   过段日子,和盛和誉恒合作的一个项目进入了新阶段,许心瞳作为调研小组组长,不日将和誉恒那边的代表一道去S市出差。   她回家时和傅闻舟提了一嘴,去洗手间卸了妆,洗了澡,出来时坐在沙发里慢慢擦起了头发。   “什么时候出发?”傅闻舟弯腰在替她整理行李,将必备的用品一样样放进去。   “明早啊。不是跟你说过了?”   “明早几点?”   “8点的班机,5点起来吧。”   “这么早?”他皱了下眉,把箱子的带扣细心扣上,设置了密码。   “是啊,这么早。所以今晚我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吗?”她没好气地瞪向他。   天知道她每晚被折腾到多晚,有时候睡着了他还要把她从被窝里捞起来来一次。   傅闻舟好似没听懂她的埋怨,走到她身后,将吹风机插上,慢慢替她吹起了头发。   她周身都变得暖洋洋的,也不吭声了。   其实她心里有点好奇,他怎么一点儿都不问她去哪儿出差,跟谁去出差,因为以前他多少都会问两句。   直到翌日她和方夏、陆离几人一道去机场登机时,远远看到人群里那道挺拔的身影,许心瞳才明白了。她大脑有那么会儿的宕机,觉得不真实。   跟同事走过去打招呼时,脚步也跟挪似的,身后的陆离都问她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许心瞳勉强笑笑,忙收拾好面上情绪,忍着发麻的头皮走过去。   跟傅闻舟一道来的还有誉恒北京这边的市场经销总监和几个重要高管。   双方介绍了一下就上飞机了。   许心瞳和方夏她们坐在入口的位置,斜对面不远就是傅闻舟。除了他单人一座,旁人都是坐一起的。   尽管如此,他只是静坐在那边支着下颌发呆,也是说不出的卓尔不群,气质飒飒。   “这位傅老板长得可真俊。”陆离小声评价说,“比我想象中年轻。”   许心瞳忽然就来了兴趣:“你觉得他几岁了?”   “三十上下?不确定,看着挺年轻的——”可那份气度,又不像是小年轻有的。   有的人,哪怕温和淡泊,谦逊有礼地跟人说话,言谈间都能让人看到笃定的自信和力量感。   傅闻舟显然就是这一类人。他再和煦,也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旁人对他的爱慕和崇拜,让她心生“与有荣焉”之感。   她唇角上扬,说:“不知道啊,要不一会儿你去问问?”   “别别别,我可不敢,大老板去问还差不多。我这什么层次啊?人家会搭理我?”陆离忙不迭摆手。   许心瞳唇角笑意加深。   后面看到的方夏忍不住翻白眼:小狐狸,装。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许心瞳这么坏呢?   到了酒店,许心瞳回了房间。她和方夏一间,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开始分配床的问题。   “我都可以,你先挑吧。”   许心瞳说:“我不挑的,你挑吧。”   脑海里却又奇异地闪现傅闻舟说她娇气的话,脸颊不由微红。   方夏没看出她的异样,挑了靠阳台那边的一张床。这张床位置是好,窗帘拉开,往外一望就是花园餐厅,红白两色的玫瑰在郁郁葱葱的灌木丛中时隐时现,葳蕤鲜妍,很是意趣。   方夏刚要招呼她一道去阳台上玩,门被人从外面叩响。   她忙去开门,热络的表情就僵在了脸上,说话也磕巴了:“傅……傅……”   许心瞳也朝门口望去,换了一身休闲装的傅闻舟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口,温和微笑,跟方夏打招呼:“我可以进去吗?”   方夏脸红如血,不知道是尴尬的还是紧张的,忙往后退了退把他让进来。   许心瞳也从沙发里站起来了。   隔着几米远,傅闻舟插着兜望着她,漆黑深邃的眼眸里约莫含着笑。   许心瞳莫名觉得脸烫,移开目光,不自觉又跟方夏对上,又是一阵尴尬。   方夏比她还要尴尬,真觉得自己杵这儿是煞风景。   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傅闻舟侧身笑问她,可不可以给他一点儿时间。   方夏回神,点头如捣蒜:“你们聊,你们聊。”   一溜烟跑出去,不忘把门关上。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许心瞳抬头去看天花板,又转身去看窗外的露台。   余光里看到傅闻舟缓步走过来,她掐了下掌心,更觉得莫名紧张。   耳边听到他淡声问她:“风景好看吗?”   她登时脸红如血,闷了会儿,嘴巴很硬:“好看!”   傅闻舟没应,过一会儿,她听到轻微的响动拖曳声,不觉回头。   回头后,又是目瞪口呆。   原是他抻了电脑桌旁的懒人沙发在她旁边坐下了,长腿交叠,拍了拍略绷出褶皱的西裤:“那就一起看。”   许心瞳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被他一拉一拽,连带着她整个人跌坐到了他怀里。   下一秒,他掐住了她一截软腰,敛眸打量她。   “看什么?!”   “宝宝真美。”手很自然地往下探,像是思忖似的,摩挲着一角薄边,“这是谁给你挑的衣服?瞧着就不方便。”   “不方便什么?”她当没听懂,眨巴了两下眼睛。   这裙子是收腰款,包臀,通身只有腰间几道褶皱,将她的好身材包裹得一览无余。   只是下摆的地方收得紧,两边开叉的地方收紧了,扯不开,往上推也艰难。   “去换一件吧。”他拍拍她。   “不换!我觉得挺好看的。”她脾气还上来了,就要起身。   耳边听到“撕拉”一声,那裙子从开叉处往上蹿高了一长段,眼看是不能穿了。   “你……你怎么这样啊?!”她气急败坏。   他嘴里说着抱歉的话,面上可一点儿没有抱歉的意思。   又是这样勾缠着吻了会儿,太阳渐渐落山了。   天边余晖疏淡,火烧云像落入水中的朱红,缓缓晕开,到远处就更淡了。   晚饭他们决定出去吃,许心瞳还有点内疚,趴在他胸口用食指画圈圈:“这样撇下他们是不是不太好?”   “那叫上他们一起?”   也真亏他说得出来,许心瞳忙改口:“算了,还是给他们一点儿私人空间吧。处处跟你这个大老板呆一起,我怕人家消化不良。”   她去换了件旗袍,跟他手牵着手出了酒店,又被他抱着进了后座,路上恨不得坐车都腻歪到一起。   去的是当地有名的度假山庄,在西郊山上,车沿着盘山路往上开时,远远就能看到中心处高处璀璨辉煌的灯火,黑夜中,如茫茫海域中的一座孤岛。   “喜欢?”见她看得目不转睛,傅闻舟贴在她耳边低语,“那老公以后给宝宝建一座这样的山庄,就以宝宝的名字来命名。”   话语温柔而平和,可里面的含义叫人凛然。   谁能抵挡这种诱惑?   许心瞳是人,也是女人,而且是一个虚荣心很强的女人。   她转回去搂着他的脖子,声音软软地像撒娇:“老公……”   眼睛里是一把钩子,要把人的魂魄都勾走,偏偏眼底噙着不怀好意的笑。   饶是傅闻舟自制力极强,也实在受不了。   “小坏蛋。”   “干嘛打我屁股?!”   他们在酒店前台登记后就手挽着手朝里走了。   这是颇具禅意风格的度假山庄,装饰古朴,采用大面积的文化砖墙和原木搭建,木质走廊连通露天花园,远处水流潺潺,返璞归真。   许心瞳对走廊两边挂着的古画也有兴趣,拉着傅闻舟驻足看了好一会儿,悄悄问他:“这是赝品吧?要都是真的,这得价值多少啊?”   “正确来说,应该算复制品。”身后有人缓缓走近,声音同时响起。   一听到这个独具特色的声线,许心瞳的背脊就有些僵硬,继而是心绪不平,皱眉望去。   周凛负手站在他们身后,目光淡漠地望着墙上的古画。   傅闻舟好似没有看到他漠然的神情,和气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周处,好久不见。”   “傅老板。”周凛瞥了眼他递来的手,平静地跟他握了下。   只指尖相触便飞快收回,似乎并不喜欢跟人握手。 第46章 熟了吗   傅闻舟并不在意他的冷淡, 倒是对他方才的话挺感兴趣,温言求教:“我对书画没什么研究,只知道这是清代画家禹之鼎的手笔。不过, 像这种名家之作,应该也不可能就这样挂在这里吧?”   “这是禹之鼎的群山图, 不过, 白描工笔勾勒得技法略显粗糙,色淡而浑浊,群山与花鸟空有其形而无其韵,自然不是真迹。”   “但你刚刚又说, 这是复制品?”   “算不上赝品, 是他徒弟邹鹏的仿作, 上个月在景泰拍卖所拍出的,一共三幅, 其中一幅就在我那儿。”周凛回头笑了笑, 如冰雪消融。   许心瞳在心里吐槽他“装逼”。   她对古董和字画这种东西一窍不通, 印象里, 周凛却很喜欢,在古玩上颇有见解。   一般人还真玩不起这东西,打眼了就是倾家荡产。   可一般人一旦入了这个圈子,不倾家荡产的都在少数,为了一件古玩一掷千金的比比皆是, 不少身价不菲的富豪都难以幸免。不过,周凛跟那些人不太一样,他并不沉溺。   或者说, 他没有什么过于迷恋的东西,自律性远超常人。   不管看不看得惯他这个人, 这一点确实让人佩服。   “不打扰你们了,我还要去招待几位领导。”周凛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忽觉得无比刺眼,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许心瞳望着他冷漠孤傲的背影,不知道要说什么。   “人都走了,还看?”傅闻舟幽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手里用力,掐了她一下。   许心瞳吃痛,瞪他:“你干嘛?”   傅闻舟:“觉得人家长得好看是吧?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许心瞳无语极了。这种飞醋他也吃?   而且,她哪里看周凛了?   “他哪里长得好看了?我老公才最好看。”她勾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凑上去,嘟起嘴巴,把唇印在他的脸颊上。   故作姿态的撒娇,并没有浇灭他心头的火焰。   那种如烈火灼烧的感觉,名叫嫉妒。   就在刚刚的那一刻,傅闻舟可以确定,周凛和她之前不止是认识,肯定还有什么。   否则,周凛不会用那种眼神望着他、望着她。   如果不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周凛这种眼高于顶目的明确的男人,怎么会浪费这个时间与他们周旋?   刚刚一席话,看似没头没尾的……   虽然外表平静无波,同是男人,傅闻舟觉得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许心瞳小心翼翼地从一旁看着他,见他一直沉默,心里也多了几分莫名的忐忑,不确定要不要跟他坦白。   要是他没多想,她岂不是不打自招?   可要是什么都不说,他会不会真的乱想?   许心瞳吃不准。   后来她到底是什么都没说,潜意识里觉得傅闻舟不是那种不成熟、小心眼的男人。   只是,她忘了一点,再成熟的男人,在某些方面也是非常小心眼的。   尤其是面对周凛这种高阶对手时。   不过他知道就算有什么也是过去式了,他不该对她发火,便只能憋在心里。   之后去餐厅的路上,许心瞳分明感觉到他比来时沉默了,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悄悄勾一下他掌心。   傅闻舟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也不知是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   餐厅就在花园里,是一个露天的玻璃房。   花团锦簇、木质桌椅,夜间的玻璃穹顶内挂着一串串暖黄色的小灯,如黑夜里闪烁的星辰。   许心瞳很喜欢,挽着傅闻舟在角落里坐下。   她点了一份鲜虾面和几份小点心。   对面,傅闻舟敛眸在发短信,睫毛微垂,偶尔抬眸思索会儿。   都说男人认真时最迷人,许心瞳觉得他这样专注的神情真让她神魂颠倒。   她悄悄在底下踢踢他,捻了一块可乐饼塞进嘴里。   傅闻舟神情如往常一样清冷,只微微侧过腿,避开了她的挑逗。   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想要招惹他,脚尖在底下一下一下戳着他,一不小心就踩到了大腿根。   他略僵了一下,觑她一眼,这次的眼神有些危险。   她一点儿不怕,还冲他做鬼脸。   傅闻舟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微微倾身向前,她也很有默契地挨过去。两人隔着一张桌子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鼻尖,亲密得不行,宛如一对热烈中的情侣。   这番互动一帧不落地落入不远处的周凛眼中。   他深吸一口气,喝了一口酒。   哪怕他们是相亲认识的夫妻,一对相敬如宾的普通夫妻,都不会让周凛这么如鲠在喉。   她的心在哪儿?   周凛不愿意去细想这个问题。   他一颗心早就千穿百孔,好似被人用刀子一笔一划在上面镌刻下丑陋的印痕。   周凛从来不是这种情绪化的人,可这种情绪如潮水一般奔涌而来,淹没他,根本不随他自己的意志左右。   他真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周处,你的脸色不太好啊。是哪儿不舒服吗?”说话的是外事处的一枝花,叫杭娇,人如其名,容颜如花,说话也娇滴滴的。   可是,对面这人就像是没看到一样,说话始终客气又冷淡,保持着应有的界限。铁板一块,油盐不进。   让她嘘寒问暖套近乎的话根本无处施展。   她早就该知道,这位周处长瞧着年轻,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本来看他长那样,不信邪,偏要往上蹭一蹭,结果讨了好大的没趣。   她有点打退堂鼓了,目光朝远处一看,忽的顿住,晃了晃高脚杯里的红酒说:“傅先生也在这儿啊。”   “你认得他?”周凛不动声色地跟她碰了碰。   杭娇受宠若惊,娇娇地笑道:“当然认得,他在业内也是个名人,上市公司大老板啊,身价不菲,听说背景也很深。”   “你喜欢他?”他语不惊人死不休。   杭娇脸一红,嗔怪地瞪他。   周凛难得噙着丝笑,第二个问题也不急不缓、接踵而至:“你觉得他很好看?”   他的目光似透过她,看到更遥远的地方,神色甚至有些迷离。可这样的他,蛊惑人心,更有种让人有种头皮发麻的魅力。   杭娇咳嗽一声,避开了他的注视:“我觉得您更好看呢。”   “是吗?”他似是哂笑了一声,潇洒地跟她碰了碰杯子,“谢谢你。”   -   吃饭的时候,许心瞳能感觉有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一直定格在她身上,想甩都甩不开。   循着望去时,她看到了周凛。   他神色冷淡之极,好似根本没有看到她,可也不避讳她的注视。   不知道为什么,许心瞳觉得今晚的他有些落寞,不像平日那么意气风发。   “还说他不好看,我看你看得目不转睛的。”傅闻舟淡声道。   许心瞳憋着笑,用叉子叉盘子里的香肠:“你吃醋啊?”   傅闻舟:“对。”   许心瞳没想到他真会承认,不由看向他。   傅闻舟的脸色算不上难看,但肯定也算不上好,过于平静的外表倒像是一种伪装。   她知道他是真吃味了,脸上的笑容不觉收了,有些头疼。   她没有哄男人的经验啊。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坦白从宽”,有时候,掩饰反而更容易招致猜忌。   傅闻舟这么精明的人,她说谎他肯定一下子就看穿了。   “其实,我跟他……以前是认识。”   傅闻舟在吃一块可乐饼,下颌有规律地动了动。   没打断,也没吭声。   许心瞳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是非往下说不可了。   她继续坦白:“我那时候还小嘛,你也懂的,小孩子都很肤浅的,喜欢长得漂亮的哥哥姐姐。”   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先打了一记预防针。   然后,她又小心窥探他神色,没发现什么异样又继续道:“所以,那时候的那种喜欢,不能称之为喜欢,那就是很肤浅的一种、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游戏。你懂吗?多少人小学中学都谈过恋爱,说以后一定要在一起怎么怎么的,可那时候哪懂什么是喜欢?心智都没发育完全。你说是吧?那完全就是……”   “所以,你那时候喜欢周凛?”傅闻舟冷淡的话语响起,一针见血。   许心瞳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鸭,不知道要怎么回复了。   她张了张嘴吧,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只能徒劳地望着他。   傅闻舟笑了,低低的、自嘲的那种笑容。   他这样笑,许心瞳的心都要碎了,恨不得是自己承受这些。她着急忙慌地握着他的手说:“没有,那不算啦!我只喜欢你!”   傅闻舟没有应,而是缓慢地将手抽了出来,起身去结账了。   许心瞳懊恼地跺了跺脚,连忙跟上去。   他步伐利落地走着,侧面望去,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很明显,是吃味了。   许心瞳头都要秃了,急得在他身边打转。心道,早知道就不说那些了,简直越描越黑。   只是,她也没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端方温雅的傅闻舟竟然这么小心眼。   路上她跟他说话,他也爱答不理的。   她忍不住上论坛发了个帖子,问老公生气了怎么办,要怎么哄。   下面一堆臭皮匠出谋划策。   有人问她:为什么生气?   许心瞳:[遇到了我年少时的暧昧对象,吃醋了。]   回复1:打死不承认,说是误会。男人有时候特别小心眼,真的。   回复2:撒娇大法,男人对这个毫无抵抗力。   回复3:哄,各种哄,男人有时候也很需要哄。   许心瞳看得满头问号。   她当然知道要哄,关键是怎么哄?说了一堆,全是屁话。   许心瞳觉得脑壳疼。   她回头去看,傅闻舟坐在沙发里看报告,陶平刚刚发来的财报,他在笔记本上打开,屏幕上映射出来的淡淡白光笼罩着他英俊的面孔。   很安静,比平时更加冷寂。   许心瞳莫名心虚,觉得糟了,这是真生气呢。   她抿着唇绞尽脑汁想了老半晌,终于还是豁下脸皮小跑过去搂住他,又贴又蹭,将唇印在他脸上:“傅先生,我跟周凛真的没什么。怎么可能有什么啊?你不说,他是我哥吗?”   她这话却提醒了傅闻舟。   周凛是她哥哥,但这个前提是她回到傅家。   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略紧了紧握着她的指骨。下一秒,她惊呼一声,被他捞进怀里,他的唇已经贴上来。   太直接,太火辣了,跟他平时斯文镇定的模样大相径庭,铺天盖地侵袭而来的,是要把她拆吃入腹的侵略性。   许心瞳觉得有点心惊,可过了会儿,又莫名生出别样的刺激。   她挣扎了两下,反倒更紧地抱住他,哼哼一声:“你不会真吃他的醋吧?”   “你觉得呢?我该不该吃醋?”放开她,他在头顶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许心瞳有点怕他这样,可又压不住唇边扬起的笑意,只能眼珠子乱转掩饰过去。   “还笑?”   “没笑真的,只是有点意外。”她语气无辜,手指在他胸口打圈圈,吐气如兰,“我本来以为,你这样理智的人应该不会吃这种无聊的飞醋的。哎——”   傅闻舟看她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就来气,扬手就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许心瞳都震惊了:“……干嘛打我?!”   他终于笑了,心情不错:“谁让你不乖。” 第47章 熟了吗   见他脸上露出笑容, 许心瞳那种郁闷的心情又淡了。   哄男人,真是个技术活。但要是他能开心起来,她吃点儿苦头就吃点儿苦头吧。   许心瞳跟小猫咪一样窝在他怀里蹭了蹭, 感受着他的掌心抚摸她脑袋的舒适感,眯了眯眼睛。   “你真不想知道我跟周凛以前的事儿?”她始终觉得这是隐患, 后来又看他。   傅闻舟镇定如常, 轻易就抬高了她的下巴:“你觉得我想知道?”   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周凛的反应,他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   没有什么比他的判断更让他自己信服。   可信任是一回事,情感是另一回事。就算极力地说服自己那是过去式, 有些事情也在冥冥之中不断地提醒他, 有那么一个男人, 在他出现之前曾经那样深深嵌入她的生命里。   不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   相比而言,他似乎才是后面那个“退而求其次”的“次”。   许心瞳知道这是在玩火, 但还是无辜地眨了眨眼, 继续道:“你说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你说不想知道, 我就不说。但你确定,你真的不想知道?那你以后可不能像今天这样胡乱吃醋哦。”   傅闻舟都笑了:“那你说,我都听着。”   他这样说了,许心瞳又觉得心惊肉跳,觉得过火了。   “他亲过你吗?”傅闻舟忽略她的表情, 淡淡开口。   许心瞳没吭声。   傅闻舟原以为这必然是没有的,这么说,也不过是气话。可她的反应, 狠狠地剜了他一下。   他一时静默无言。   许心瞳是真的怕了,忙道:“就脸颊, 像大人亲小朋友那样,我那时候还小……”   傅闻舟捻了一根烟在手里转着,没看她,虽面色淡然,紧绷的下颌线能看出他真实的情绪。呼吸间,胸腔起伏的弧度都不自觉比平时要大些。只是,不想在她面前失去风度,强自按捺着。   许心瞳小心地看他一眼,小声辩解:“我们小时候抱小朋友也会亲啊……”   傅闻舟深吸一口气:“牵过手吗?”   她不吭声。   傅闻舟不问了,把烟摁折到烟灰缸里,起身去了阳台上。   许心瞳踯躅了好一会儿才推出去,果然看到他一个人靠在栏杆上走神。   夜风里,目光淡漠,眼神空寂。   这样的他让她的心跟着抽了抽,再也按捺不住情绪,扑上去从后面抱着他:“老公,我真的不喜欢他,那就是年少无知时候的事情!多少年以前的事儿了,我都不记得了!”   傅闻舟将她小小的身体拥入怀里,单手捧起她的脸,用指尖擦去她眼角的泪痕:“知道,老公都知道,没怪你。”   “那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好。”   “亲亲。”她踮起脚尖,嘟起嘴巴。   这样真的很像小孩子过家家,亲一亲,拉拉手就算和好了。   傅闻舟在心里无奈地想。   殊不知,有些事情明明清楚,道理就是那个道理,可理智是一方面,情感是另一方面。   “好。”半晌,他压低了声音说。   到底,还是不忍她担心。   -   晚上没有睡好,许心瞳翌日起来时脑袋还有些胀。   手往旁边一伸,没有傅闻舟的身影。   她穿了衣服爬起来,推到阳台上一看也不见他,掏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许心瞳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他去哪儿了?   情绪上来挡也挡不住。   她含着泪捏着手机跑到门外,脚丫还光着,彷徨无助地杵在门口张望。   “你怎么光着脚就出来了?”熟悉的温柔嗓音从她身后响起。   许心瞳脑海里好像有什么炸开了,回身就扑入他怀里,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走了……”   “走什么?我去哪儿?能去哪儿?”傅闻舟把她提抱起来,搂着进了屋子里。   她哭得这样稀里哗啦,他心里也不好受,捧着她的脸吻去她脸上的泪痕:“宝宝乖,不哭了。”   许心瞳的情绪平稳下来了,也觉得有些丢人,红着鼻子没吭声。   “我给你去拿早饭了。你起得晚,一会儿什么都吃不到。”他笑笑,把一个小袋子搁到她面前扬了扬。   许心瞳接过来打开,果然看到里面是打包好的早饭。   她剥了颗鸡蛋塞进嘴里,含糊点头:“……谢谢你……”   “牙刷了吗,宝宝?”他忽然含笑提醒。   许心瞳愣在那里。   半晌,尖叫声在屋子里响起,继而是哒哒哒奔到洗手间去洗漱的声音。   傅闻舟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失落在地上的鸡蛋和蛋壳捡起来,收拾进垃圾桶里。   上午他们手挽着手在花园里逛了会儿,到了无人处,许心瞳忽然勾住他脖子吻上去。   旁边有一棵杉树,日光下影影绰绰,遮住了两人相拥而吻的身形。   周凛从远处走来时,走到一半就停住了步子。   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步子离开这片区域。   许心瞳拖着傅闻舟去了餐厅,路上还问他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用假公济私来问我。”傅闻舟笑着说。   许心瞳给了他一个白眼。   顶楼的自助餐厅很空旷,这个点儿没什么人。阳光耀目,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玻璃墙上随处可见悬挂着的绿植,有如置身于田园仙境。   他们难得吃自助餐,配上这样自然的环境,也觉得新奇得很。   许心瞳在原地乱转,手里举着空盘子,傅闻舟去帮她拿吃的了。   身后不远有人在说话,女声轻快婉转,虽大方,多少透着点儿殷勤献媚,男人偶尔应一声,不冷不热,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许心瞳下意识回了下头,看到周凛。   他身旁站着的美女有点眼熟,似乎是昨晚遇见的那个。   周凛也看到了她,朝她看来。   许心瞳移开了目光,低头夹了块饼干。   “你尝尝这个。很甜的,你应该很喜欢。”一只大手夹了块可乐饼搁到她盘里,声音里含笑,让人如沐春风。   许心瞳诧异抬头,看到是周凛,顿了顿,平静地说:“我现在不吃这个了。”   “是吗?”他的笑容变得有几分苦涩,“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爱吃甜食。”   看到前面傅闻舟过来了,面上的情绪一闪而逝,很快又恢复了那个冷漠平静的周凛,刚刚的一切,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许心瞳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说:“人总是会变的。”   这句话里的含义,不止是一点点。   周凛难以排遣心里这种悲哀,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够贱,别人不待见他,他还要上赶着。   面上便愈发冷漠,到最后,什么表情都看不到了。   “周处,好巧。”傅闻舟走近后跟他打招呼。   “好巧。”周凛连称呼都省了,脸上的神情似乎与前几次一样,许心瞳却分明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寒意。   周凛很少这样情绪流于表面。   许心瞳心里莫名有些不安,看向傅闻舟。   他好似能看出她心底的想法,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   两人这番互动落入周凛眼里,他更觉讽刺得很。   “周处,一起吃饭?”傅闻舟提议。   “不了,你们慢用。”他转身就端着自己的盘子走了。   许心瞳望着他的背影,脑袋就被傅闻舟敲了一下。   她吃痛地捂住,看向他。   “再看,回去看我怎么教育你。”他没好气,转身走了。   许心瞳揉了揉发疼的脑袋,连忙跟上去,挽住他的手臂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上去:“说好不吃醋,你怎么跟个醋坛子似的?一推就翻?”   他不跟她理论,手里用力就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把她提溜起来,抱到了怀里。   许心瞳抬头,看到他唇角转瞬即逝的笑意。   “好啊,你耍我!”她手捶在他胸口,不忿道。   “你老公没那么幼稚。”他说,“不过,也没那么大度。”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交接,他是在笑,更多的是对自己身不由己的苦笑。   许心瞳脸上嗔怒的表情也收了,有点酸。   她抱住他的脖子又亲了亲他,满满的安抚:“别吃味了,我真不喜欢他。要不要我赌咒发誓啊?”   傅闻舟把她竖起的三根手指扒拉起来,无语凝噎:“你这样真的很像一个渣女。”   动不动就赌咒发誓的。   许心瞳笑,扒拉着他的嘴角往上扬:“那你不许生气了哦。”   遇到熟人,是一男一女,似乎是省城来的投资人和他的女伴。那女伴穿得清凉,似乎还是个有点名气的三四线明星,目光一直在傅闻舟身上打量,看得许心瞳心里窝火。   傅闻舟神色自若地打了招呼,回头又给他们介绍了许心瞳。   对方跟他说了点儿什么,傅闻舟回头跟许心瞳说:“我去去就来。”   “去吧。”她大度地挥挥手,表示他工作要紧。   眼见他们离开了,许心瞳才将手放下,准备回客房。   “就这么让他走了,不怕出事?”周凛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弯腰在她耳边说。   独属于他身上那种沁凉的气息,让许心瞳汗毛倒竖。   她不由打了个激灵,咬了咬唇,皱眉回头:“你什么意思?”   周凛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勾起嘴角:“知名上市公司的大老板,要是因为嫖-娼被抓,还是在几十个领导面前被曝光,你觉得影响怎么样?会不会很有趣?”   许心瞳愣住,四肢忽然变得僵硬而冰凉,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你……”   “这地方就有一个记者团,今天来度假的,没准明天还能上头条呢。”他似乎觉得挺有趣,笑过后又正色道,“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试试他。要是连这种小麻烦都解决不了,他配做我周凛的妹夫吗?”   “你好卑鄙!”许心瞳心乱如麻,再也没有心情跟他掰扯,六神无主地奔向傅闻舟离开的方向。   周凛望着她惶乱的背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本该笑一下的,可心里并没有任何快意。反而像是被毒虫咬了一口,痛彻心扉。 第48章 熟了吗   许心瞳路上问了几次路, 赶到2104房间时,外面已经聚满了人。   走廊里不仅有赶来的酒店经理,也有接到报案的警方人员, 勒令里面开门。   一个经理模样的人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正要上前开门, 门忽然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没有想象中的靡乱画面, 傅闻舟衣冠齐整坐在沙发里,女艺人也穿戴整齐,手里还端着一杯茶。更重要的是,房间里还有另一个投资人。   桌面上, 还搁着几份材料。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非法交易的样子。   没热闹看了, 其余人也纷纷散去。   许心瞳提着的那颗心也落了下来, 只是,因为一路跑过来, 小脸红彤彤的, 看上去有些狼狈。   她这副呆呆的样子落入傅闻舟眼里, 他的目光一瞬柔和下来, 忍不住笑了笑。   一场误会,警察的态度也缓和下来,只例行问了两句。   看到傅闻舟亮出证件后,态度更是和善了很多。   傅闻舟不止是京市有名的企业家,更是慈善家, 在业内风评很好,而且经常资助退役老兵。双方握了手后,这一对人就离开了。   许心瞳这才走过去, 望着他,眼睛酸酸的。   下一秒她扑入他怀里, 抓着他的衣襟抽噎了会儿,小手在他身上捶打:“不带这么吓人的!担心死我了!傅闻舟你好坏!”   这就是不讲道理了。   傅闻舟无奈:“这还能赖我头上?我也是受害者。”   旁边还有别人,他也不说别的,回头跟那个投资人和女艺人笑着道了别,牵着许心瞳回到了客房。   许心瞳看他卷起袖子,优雅又慢条斯理地在那边煮茶,全然跟没事人一样,心里有疑问,也有好奇,欲言又止。   “宝宝想问什么就问吧,没必要吞吞吐吐的。”他端着泡好的茉莉花茶走回来。   她伸手要去接,谁知他手往后一移。   她就这么落了个空,怔了下,却又见他笑着端起杯子抿了口,这才将茶杯递给她:“不烫。”   似乎,真的只是替她试了试温度。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他将茶杯递回来时,特意将他喝过的那一边对准她。   她要是就着喝了,是不是跟他间接接吻了呀?   当然,也可能是她想多了。   许心瞳默默喝了一口,脸颊绯红绯红的。   傅闻舟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喝完,伸手将她递来的水杯接过,搁到了桌上。   许心瞳这才开口:“……周凛他……你怎么解决的啊?”   傅闻舟笑:“很简单,利益。那个女艺人和投资人也不是什么傻子,只要给的够多,像这种人,反水不过是在分秒之间。”   许心瞳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那你怎么看出来不对劲的?”   “直觉。”   许心瞳睁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是这样。   当然不可能是这么简单,傅闻舟在心里道。   只是,细节他不想跟她讲太多。   许心瞳自然也没有多问,跑过去抱住他,踮起脚尖跟他鼻尖碰鼻尖,安抚的样子:“受苦了。”   傅闻舟都笑了,虽然很受用,还是觉得有点肉麻,嘴里却道:“宝宝心疼我,就不苦。”   “心疼,心疼得不得了。”这倒是心里话。   她抱着他摇啊摇又晃啊晃的,只恨不得抱住他狠狠哄一番。   傅闻舟虽然觉得好笑,心里又涌过一丝说不出的暖流。   他捞起她的脸颊细细地吻着她,弄得她情乱不能自已,脸颊都要烧起来了,声音嗫嚅:“老公……”   “宝宝声音真好听,叫给老公听一听。”   她嘴里嚷着不乐意,可被他戳弄几下就软得不能自己,挂在他身上瘫软成了一滩烂泥,根本提不起一丁点力气了。   “老公抱抱?”傅闻舟把她打横抱起来,搁到床上,脱掉毛衣就覆了上来。   一场混乱,许心瞳睡去时,傅闻舟穿上衣服去外面抽了根烟。   仍是之前那条走廊,墙壁上挂着的古画却换了副。   有人负手驻足在前面欣赏,眉眼安静,静若处子,隐在幽暗的长廊里别有一番风情。   傅闻舟走过去打招呼:“周处,好雅兴啊。这么晚了还不睡?”   周凛笑容很淡:“你不也没睡吗?”   他侧望过来,眸色浅淡,约莫含着几分讥诮。   傅闻舟跟他的视线对上,神色淡然,徐徐一笑:“睡不着,刚刚哄完家里那个,倒是清醒了。”   周凛没应,唇角的弧度上扬,嘲意更浓。   这种低劣的伎俩,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是,分明是这么拙劣的伎俩,周凛仍觉得碍眼得很。   尤其是对面人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收回目光,冷冷道:“你早就看出来了是吗?”   傅闻舟不置可否。   周凛继续:“跟着那个套往下走,无非是想看一看我要做什么,能做到什么程度,胆识可以,应变能力也不错。”   两人年纪相仿,他这样的语气倒有点长辈教训小辈的意思,一般人早就发火了。   傅闻舟却像是没听见似的,毫不在意地笑一笑:“多谢夸奖,愧不敢当。”   周凛只觉得什么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什么力都使不到实处。   半晌,他轻轻地笑了笑:“你早就看出来我想对付你了,不过将计就计,在她面前狠狠博了一把同情。男人做到这地步,我确实自叹弗如。”   又说,“不过我现在倒是挺好奇的,你是希望她回到周家呢,还是不希望?”   “如果是前者,对你以后的路自然是助益良多,如果是后者……”   周凛没有往下说,傅闻舟却听懂了。   如果许心瞳回到周家,和周凛之间自然再无可能,周振远那一关就过不去。   可如果她不回去,两人间就始终有一重可能。   “我会和瞳瞳好好商量的,谢谢周处长。”傅闻舟礼貌地跟他摆摆手,转身离开。   周凛的笑容在脸上缓缓消失。   -   许心瞳和傅闻舟在度假山庄住了两天才回去。   她心里有点儿心虚,总觉得此行是假公济私,傅闻舟倒是神情自若,说这也算考察范围之一。   许心瞳看他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无语了好久。心里想的是——当老板是不是就要这样厚脸皮?是不是只有这样厚脸皮的人才能成功?   如果厚脸皮是种才能,她确实还要修炼很久。   回去的路上,她生理期到了,在飞机上就难受得不行。   “瞳瞳,你没事吧?”方夏担忧地给她递来一杯温水,“喝点水吧。”   许心瞳摆摆手,撑起虚弱的笑容:“不用了,我没事。”   飞机刚落地,她已经被人打横抱起,径直下了舷梯。   其余人都目瞪口呆,看着甲方大老板抱着她就这么离开了。   老半晌,才有人回过神来:   “傅先生……跟瞳瞳是什么关系啊?他们……”   “情侣?可瞳瞳不是结婚了吗?”   “……他们不会是夫妻吧?”   “天哪——”   不然也不好解释大庭广众的,傅闻舟就这样抱起了许心瞳。   虽然许心瞳也是公司总监,年纪轻轻做到这个位置,也算厉害,但说白了也就是高级打工仔,和傅闻舟这种大老板比起来……如果他们真是夫妻,真是挺出人意料的。   被强行抱着塞上了车,许心瞳已经彻底摆烂。   也不管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有气无力地说:“你这样让我以后在公司里怎么混?威信都没了。”   “那就辞职,单干,资金老公出。”他笑着说。   许心瞳:“……”有钱任性是吧?   不过她也就口嗨,也不觉得有什么,左右不过被人知道了她和傅闻舟的关系而已。   现在他们已经不是上下级了,不在一个公司自然没有那么敏感。   就算有人用有色眼睛看她,她也不惧。   肚子还是很痛,许心瞳皱着眉头窝在沙发里,窝了会儿又觉得还是难受,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傅闻舟拍了拍大腿,温声道:“过来,靠这儿舒服点。”   许心瞳爬过去,侧脸枕在他大腿上。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确实舒服了一点。只是,颠簸间脸颊不免撞到中间凸起的地方,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扑面而来,她脸火烧火燎的。   傅闻舟贴在她耳边问:“老公大不大?”   许心瞳:“……”   耳边响起他愉悦而清朗的笑声。   又涮她!   许心瞳生气地捶了他大腿一下。   这么闹,注意力成功被转移,肚子似乎也感觉不到痛了。   不过她仍趴在他腿上哼哼唧唧,到了家又让他抱她下来,到了家里又指挥他把她抱到沙发上,再给她端来水。   “真拿我当保姆使唤啊?”他托着她后背喂水给她。   许心瞳盯着他笑,喝完水,忽然伸手挂在他脖子上,狠狠亲了他一口,又将水度回给他。   他竟然也喝了,手指捏她的下巴:“玩我是吗?”   “不给玩吗?”   “自己老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他后面的声音沉下去,带着不可言说的低靡。   许心瞳笑闹着扑到他身上,胡乱扯开他的领带,沿着他的唇吻到他的喉结,将他压了下去。   这种事情,有时候主动会更有乐趣,许心瞳就渐渐发现了这种乐趣。   她像只饿久了的小动物,趴在他身上索取更多,他电话进来伸手要去接,被她按住了手。   她正兴头上呢,蛮不讲理地说,不许接。   又磨了磨蹭了蹭,她满意地舔了舔他的唇瓣,直到用唾液将彼此湿润了一遍,才稍稍餍足。   “别闹,这是海外一个投资人的电话。”他挣扎着要爬起,膝盖不慎抵到她腿芯,她嘤了一声,瘫软着趴到他身上,抬眸时,可怜兮兮,脸上都是欲语还休的艳色,简直绝杀。   “宝宝怎么这么会勾引人,嗯?”他将她揽入怀里,掰着她的下巴又吻了上去。   半个小时后,他整理着被她拽到皮带外面的衬衣,看到手机上三个未接来电,有些头疼,只能重新拨回去。   电话接通,他先致歉,说刚刚家里的猫把食盆给弄翻了,他抽不开手。   许心瞳换了件柠檬黄吊带,袅袅婷婷地坐在沙发里吃冰淇淋,后背一大片雪白肌肤,耀眼如白昼的日光。   她优雅地捻着银匙挖一勺,舔舐着吞咽下去,吃完后舌尖沿着唇瓣轻扫,闭眼的表情很是享受。   边吃边望着他,眼底都是促狭。   不自觉就想起刚才的热烈,和她卖力吞吐的样子,弓着身,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从肩头滑下,如某种邪性的猫科动物,慵懒而魅惑,妖一样。   傅闻舟脚步略僵,有一簇火不受控制地从某个地方升起,完全不受他的掌控。   这小混蛋!   “傅总,怎么了?您对我刚刚的提议有什么意见吗?”老半晌不见他应答,对面人忍不住开口。   傅闻舟忙收回思绪,道了声歉:“没有,您继续。”   许心瞳坏心眼地耸耸肩,心情倍儿好。   调戏他,真是她的不二乐趣。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刚刚为了挑逗他随手从冰箱里掏了杯冰淇淋,吃一口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生理期呢,肚子又开始疼起来。   许心瞳愁云惨淡地趴在沙发里,秀气的眉毛都皱在一起了。   她看到傅闻舟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委屈地仰起小脸:“老公,我肚子疼。”   傅闻舟略提了提裤脚在她面前蹲下,眼神冷酷无情,还带着那么点儿讥诮:“该。”   她眨了眨眼睛:“你怎么这样说啊?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还搁这儿跟他装蒜呢!   傅闻舟大手一捞就将她揽到了怀里,本想教训她两下,但看她委委屈屈的样子,虽知道是装的,但还是没忍心,语气又温柔下来:“哪儿不舒服?肚子吗?”   “嗯嗯,老公你给我揉揉。”   “肚子不舒服还吃冰淇淋?”   看到他危险的眼神,许心瞳忙道:“老公,我肚子疼——”   知道她就是想糊弄过去,傅闻舟哼笑一声:“那以后还敢不敢乱吃东西了?”   “乱吃什么呀?”她眨巴了两下眼睛,装不懂,“我今天吃了好多呀。”   她竖起三根手指数了数,“我今天吃了水饺、冰淇淋……哦,还有牛奶。”她目光扫来,脚尖勾踩着他腿往上推,点拨到某个地方停止,咯咯地笑,“老公,你说我是吃了什么才肚子疼啊?应该是吃了跟平时不一样的才会出现排异反应,你说是不是?腥腥的,这味儿也不好……”   傅闻舟受不了她,抬手就把她人提到怀里,扣着她的腰肢:“哪儿学的这些?让你出去历练,可没让你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们公司都在搞什么?”   “我在公司里很正经的。”许心瞳趴到他肩上,吐气如兰,“就在老公面前这样。老公不喜欢吗?是不是太假正经了?”她手又戳在他胸膛上,圈啊划的,眼睛里都是揶揄的笑。   傅闻舟觉得这是他的报应。   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被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拿捏。   之后几天,许心瞳专注于一个项目的前期开发,因为市场开拓理念和某刘姓技术主管不和,他在会议上让她下不来台。   这人之前就一直倚老卖老,不服她,许心瞳也不再跟他客气直言他的理念已经过时,让方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数据,直接甩他面前。   刘主管翻了几页就没话说了,脸色越来越难看,下面一堆人还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一怒之下,甩袖子就走了。   “没事,我们继续开会。”许心瞳敲敲桌面,把其余人的思绪引回来。   见她神情自若,依旧谈笑风生,下面神色各异的人也都收起了别的心思,会议继续。   “我看他是疯了,竟然赶在会议上触你的眉头!”事后离开时,方夏怒不可遏,比她这个当事人还气。   “给他阳关道他不走,非要走独木桥,我就成全他。”许心瞳冷笑,跟她招招手。   方夏附耳过去,边听边笑着点头。   三天后,刘主管闯进她的办公室,涨红着脸将一份资料甩到她桌上:“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把我调南港又要我去A市?把我手底下人都架空就是你的真实目的吧?!你个毒妇!我在公司干了那么多年,兢兢业业的……”   “你别这么激动,对调任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直接去问人事。”许心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站着,她坐着,她气势一点儿不弱,“之前你在外面接私单,不触及公司的核心利益我也不过问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为了那几毛钱严重拖慢项目进度。你还有脸在这儿跟我大呼小叫?”   把他调离原岗位她是跟高燕商量过的,这人在原来的地方待太久,手底下一帮人带得只听他的不听上面指挥,这对公司的影响太大了。   “好,那就走着瞧!”刘岩也懒得跟她说什么了,怒气冲冲地冲了出去。   许心瞳随手抬起那份资料,在手里拍了拍,只扫一眼又扔到一边。   其实,她一早就看出高燕看他不顺眼,她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   助理给她泡了一杯茶,她端着走到落地窗边。长安街上车流不息,入目皆是繁忙的人流。可要站在高处,必须要舍弃什么,学会什么,懂得什么。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冷血了。   默了好一会儿,她掏出手机想给傅闻舟发了条消息,却意外发现他给她打了电话,就在两分钟之前。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刚刚硬起来的心肠又软了会儿,拨回去。   她在心里数“1、2、3……”,事实上还没数到3他就接起来了:“喂——”   “接的好及时哦,是不是想我了?傅先生。”她心里热切而温暖。   傅闻舟声音里带笑,听着却有些无语:“您可别自恋了。”   “没想我?真没想我?!那我挂了,真挂了啊——”   他仍是笑,看着她耍宝。 第49章 熟了吗   许心瞳接到周家那边的电话时, 是在一个晚秋的傍晚。   那时,傅闻舟恰逢出差,去洛杉矶一个礼拜, 两人已经有将近两天没有联系。   这些日子天气渐凉,她尚未来得及将柜里的衣服拿去干洗, 边开柜门边听电话, 听了那边周凛的一番话,才稀奇地开口:“你奶奶住院了,为什么要我去看?”   “到底是血脉至亲,老人家病了, 你不去看一眼?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   许心瞳每当这种时候就暗恨自己的心软。   约了三点在楼上见面, 周凛不到2点50就到了, 下来替她开车门。   许心瞳上去后,没想到周显扬也在, 别过头不去看他。   “看到你二哥就这反应?二哥会不会叫?”他阴阳怪气的调子很像以前天桥底下说书的。   许心瞳懒得搭理他, 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周显扬吃瘪, 却见周凛唇角微扬, 心情不错地笑了笑。   医院特护病房。   护士离开后,许心瞳在周凛的牵引下进了屋子,看到了浑身插满管子的老人。   “奶奶,醒醒,瞳瞳来了。您不是念叨着要见她吗?”周凛带着笑, 弯腰凑到老人耳边说。   许心瞳很少看到他这么温柔耐心的样子,不觉多看了他一眼。   周显扬倒是坐在一旁玩手机。   周凛朝他看来,一个冰冷的眼神威慑力就足够了。   周显扬默默收起了手机, 坐近了些。   周奶奶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许心瞳, 浑浊昏黄的眼睛开始有了焦距,手悬在虚空,是个请求的动作。   许心瞳再硬的心肠也狠不下心来,遑论基因之奇妙,这张面孔,神态间竟与她有几分相像。   那几天她抽空都会去医院,逗老人家玩,不厌其烦。   “我还以为你不愿意。”这日离开时,周凛这样说。   许心瞳说:“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这样的针对实在太过明显,他忍笑:“谁是君子?谁是小人?”   许心瞳懒得理他了。   他似乎也并不需要她回答,陪着她缓步走下台阶,目光落在前方虚空中的某处:“傅闻舟是君子?我就是小人?不过立场不同而已。你这样判断,有失偏颇。”   “他不会做那种下三滥的事儿。”   “下三滥?什么是下三滥?你以为他这个年纪能站到这么高的位置是靠什么?真以为他干干净净呢?”   “小人才背后说人坏话。”   周凛笑了,不再跟一个心有偏颇的女人讨论这种问题。   更不想知晓傅闻舟在她面前是怎么用春秋笔法贬低自己的。   这人惯会以退为进,在她面前装可怜,博取同情。   偏偏她就吃这套。   她也不想想,他不得罪人,怎么有人想着要陷害他?那天碰上那个投资人,他不过是点拨了他两句,对方就立刻上道,可见她心里这位“正人君子”平时走的是什么路子。   最赚钱的就是垄断行业,可垄断这一行,断的就是别人根基。   只是傅闻舟更加聪明,不会做的那么硬而已。   本质都是一样的。   “回来住吧,爸最近又去疗养院了,爷爷的身体也不好。”周凛难得软声跟她说,“瞳瞳,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   许心瞳沉默。   和周奶奶的相处稍稍改变了她对周家的看法,但她与他们,确实没有什么深厚情谊。   周凛似看出她的动摇,神色笃定:“那我不打亲情牌,跟你说点儿别的。”   许心瞳皱着眉,摸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傅闻舟的身家,你知道吗?”   许心瞳没说话。   “傅家的背景,你清楚吗?”   许心瞳:“……”   “他爸当初就要他和韩家大小姐联姻,这也算门当户对,不过,傅闻舟跟他爸不对付,他又是那样的性子,这事儿就过了。可他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得这么顺风顺水,我爸的人脉是必不可缺的。而我爸之所以这样器重他,你以为当真是那一点儿稀薄的师徒情谊吗?是因为你。”   “如果你一定要一意孤行,跟周家一刀两断,我保证他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我不是威胁你,而是在跟你分析这其中的利害。回去后,希望你好好想一想。”裘兴国将车开过来了,周凛头也不回,“不用送了。”   -   周凛那日的话在许心瞳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之后,渐渐开始生根发芽。   他的话不好听,但其中利害,只要是个成年人都能听懂。   许心瞳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   傅闻舟是礼拜五回的北京,回来前给她发了消息。   许心瞳当时在午睡,没有听见,等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时,傅闻舟已经走进屋里。   他将脱掉的外套搁到一旁,走过去把她抱起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睡在沙发上?不怕着凉?”   许心瞳任由他抱着,双手软软搭在他肩上,闭着眼睛不睁开。   这副撒娇的样子,真的很像小朋友。   他心里柔软,情绪几经荡漾,抱着她回到了房间。   睡梦里也感觉他在亲自己,一开始是轻柔的吻,渐渐的开始不得章法。   她滑腻挣扎,在他怀里犹如一尾美人鱼。   傅闻舟声音哑了几分:“别乱动。”   许心瞳撑开一丝眼缝,媚眼如丝,娇憨中透着几分委屈,似乎在责怪他凶她。   傅闻舟呼吸乱了,深深吸气,将她捞到怀里:“能别这么磨人吗?”   她咯咯笑,把眼一眯,四肢一摊,又睡过去了。   徒留他一个人火热焚身不得挣脱,如置身于烈狱欲海之中。   他用目光细细描摹她的轮廓,说来也怪,分明生得是一张秀美的面孔,并不妖妖娆娆,可就是明艳夺目得吸人眼球,宜喜宜嗔。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时不时闪过几分狡黠,极生动。   她这样趴在他膝盖上呼呼大睡,全然不设防的样子,叫他心里生出别样的柔软。   他忍不住将手盖她后脑勺上,轻轻抚慰。   许心瞳这一觉睡得长,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枕在他大腿上,连忙爬起来:“你腿麻吗?”   “有点。”他将腿放下地,欠身揉一揉。   许心瞳的目光落在他指骨突出的大手上,想着这双手落在身上的感觉,温暖又带着几分强硬的霸道,恰到好处,令她熨帖。   她不觉靠过去,像是没有力气似的。   傅闻舟伸手就捞住了她,扫她一眼:“是没有骨头吗?”   “看到傅先生就软了,提不起力气。怎么办啊?你说,我是不是生病了?”她说话软绵绵的,可能是刚刚睡醒,还带着糯糯的鼻音,娇滴滴的,实在拿人。   傅闻舟觉得这样下去自己可能要把持不住,扶正了她,回身去捞领带:“晚上还有事儿。”   “这么大的老板,还要应酬?”   听出她话语里的不满,傅闻舟笑了:“到什么位置,才不用应酬?”   许心瞳哼一声,挥挥手,示意她批准了、放行了。   傅闻舟没在意她的拿腔拿调,揽着她又亲了会儿,这才出门。   许心瞳见他走了,去到他书房,从一堆文件里掏出一些资料,匆匆翻过,又塞回抽屉里。   周凛那日的话历历在目,她听了一半,也有一些不入耳。   但心底其实清楚,他说的在理。   这人最可恶的就是,你分明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尽管这实话不太好听。   事实总是这样血淋淋的。   傅闻舟如果脱离周振远,尽管以后仍能在这一行走下去,恐怕也再不复当初辉煌,尤其是傅翰文那边,必然会给他施加压力。   她实在不愿意他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   一天之后,她拨通了周振远的电话。   她只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一些话,剩下的,道见面再聊。   午后下暴雨,车开到胡同里就难行了,前面有几处低洼,蓄满的水面上漂浮着几片叶。   车碾过,带起阵阵泥浆,有几片黏在了吉普上。   这一次再见周振远,许心瞳的心境更有几分不同。   周凛在院门前等她,穿一件湖蓝色半高领薄毛衣,凭栏伫立,手里捻着烟。   袅袅烟雾里,一双眼仍淡静深邃,只是,在看到她那一刻分明闪烁了一下,说不清是喜悦还是复杂。   “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委曲求全,值得吗?”   许心瞳:“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的吗?看到我,怎么如此失望?”   她话语里的讥诮并不掩饰。   周凛笑一笑,没搭腔,转身去了前面引路。   周振远这一次在茶室见她,周凛侍立一旁,弯腰替她泡一壶太平猴魁,谦恭温礼的姿态倒叫她不适。   许心瞳端着茶盏,掌心有微暖的温度,浅浅漾进心里。   可还是觉得冷,原来是东边的窗户没关,这个季节,傍晚时分已有几分凉意。   周凛过去将窗关了,出门时,替他们把门关上。   父女俩聊天,他不好在旁边碍事。   站台阶上抽了根烟,他俯身掸去裤脚沾染的泥渍,老半晌没动作。   许心瞳有一点说的没错,他既希望她来,又不希望她来。   她来当然是好事,以后她在他眼皮子底下,自然能走得更顺,过得更好。   可她来,说明有个人在她心里的地位,超过他,也超过这个家。   微风里沁着凉意,凉透心扉。 第50章 熟了吗   没有人知道许心瞳那天和周振远聊了什么, 周凛也不知道。   她出来时,神色平静,和来时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周凛送她回去, 开车时,目光不时扫过她, 到底是欲言又止。   “爸的意思, 是让你搬到这边来。”   “什么意思?”   “最近不太平,傅家那边可能会摊上麻烦,你还是搬到这边比较好。”   许心瞳震惊地望着他,眼中洞射出摄人的光芒。   周凛将车停在小区楼下, 回头望来时, 眸光同样冷漠:“傅翰文做事急功近利, 早晚会出事,爸已经收到消息, 这段时间, 你别去傅家那边。至于傅闻舟, 如果你安分一点, 等过了这风头,爸会想办法保他,尽量不让他卷进去。”   “就算傅家出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就凭他姓傅。你觉得傅家如果倒了,他会丝毫不受影响吗?”   许心瞳哑然。   “最近你不要频繁地跟他见面, 这事儿挺严重的,等局面稳定了再说。”周凛走之前摇了摇手机,“收拾一下, 明天我接你回大院。”   回到住处,许心瞳一颗心如在火油里煎熬, 进门时不慎磕到门槛,疼得她额冒冷汗。   傅闻舟还没回来,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任何人气。   许心瞳杵在门口想了会儿,这段时间,他确实格外忙。   如果不是有大事儿,他不会连个电话都不给她。   许心瞳心乱如麻,还是忍不住给他发了条短信,让他注意休息。   他回了她一个“放心”的表情包。   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他说了,想问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如周凛说的那样不好……可她到底是什么都没问。   她深知,骄傲如他,是不愿意被她看到自己最狼狈的一面的。   她叹息一声,伏在被面上很久。   夜空里悬着一轮弯月,凄清冷寂,就像她此刻两难的心情。   许心瞳翌日起得早,或者换句话说,昨晚她根本没怎么睡着。对着镜子照了会儿,里面人黑眼圈明显。   她只好用粉饼压了压,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憔悴。   周凛在楼下等她,见她只提着一个小箱子,皱了下眉,伸手接过:“你就拿这么点儿东西?”   许心瞳有点失魂落魄的,没吭声。   他主动替她圆了:“算了,也不需要带什么,到了那边,缺什么我让人给你去买。”   许心瞳压根没应声,上了这辆牌照特殊的车。   说是送她回大院,实际上只是带她去那边转了转,后来还是回了西单那边的那处四合院。   院子是两进两出的,和隔壁的正好连成整栋。   “我就住你隔壁,有事儿喊我。”他指了指院中那扇小门,作了个推门的动作,“我没上锁,你遇到事情可以直接过来找我。”   话这么说,其实他很忙,一个礼拜不见得往这儿来一趟。   大多时候,许心瞳是一个人独居,除了礼拜六得回周家老宅,其余时间一个人住着。   周凛没有信口胡言,就在她搬来的第二周,关于傅家的事情就在北京传得沸沸扬扬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傅翰文,被指控多项罪名,虽都不是很严重,可累加在一起也是触目惊心了。虽然后来没进去,这生涯算是倒头了。   傅家一朝没落,周围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虽然家底还在,可往上的根基断了,难免被人瞧不起。   连带着傅闻舟也受影响,据说被约谈了几次。   许心瞳心里担忧他,恨不得插上翅膀就去找他,可她记着周振远的告诫,亦不敢轻举妄动,也怕他自尊受损,心里实在为难。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门口传来戏谑的笑声。   许心瞳回头,周凛抄着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许心瞳皱了下眉:“你怎么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哥哥不能来看看你?”   许心瞳也不想跟他吵架,只是转过去不搭理他了。   “打开看看。”他将盒子送到她手边。   许心瞳:“没兴趣。”   他也不在意她的冷脸,径直打开,里面是一枚玉佛吊坠。玉色清透,竟然是玻璃种,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年头成色好的玉千金难求,何况是这样通透玲珑的。   许心瞳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弯腰替她戴上,抽绳一拉,稳稳系上了。   “你干嘛?”许心瞳抬眼,有点气闷。   “奶奶送的,不是我送的。”周凛面色淡漠,在床边坐下,目光淡淡落在她领口佩戴的玉佛上。   听到不是他送的,许心瞳要去拉的手放下了。   但仍不是很习惯佩戴玉饰,皱着眉拨弄红色的抽绳。   周凛看着她不时拧眉不时又倏然微笑的样子,唇边也染上几分笑意:“你应该多出去走走。快过年了,我陪你去逛一下超市吧?”   许心瞳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一种久违的警惕。   周凛冁然,哭笑不得。   他眉眼倒不似从前那般倨傲,多了几分人情味:“放心,我虽然是卑鄙小人,但不至于闲得没事儿干来算计你一个小丫头片子。”   许心瞳:“……”   周凛没给她横眉怒目的机会,潇洒起身:“走吧。”   她不觉就跟着他出门:“去哪儿?”   “到了我告诉你。”   这人身高腿长,穿拖鞋走路脚底下竟然也跟带风似的。   许心瞳远远看到他已经下了楼,忙跟了上去。   到了外面才发现门口停了辆大G,拉风的造型看得许心瞳微微睁大了眼睛。   周凛朝她伸手。   许心瞳下意识摊开了掌心。   下一秒掌心多了枚车钥匙,似乎为了照顾她的喜好,冷冰冰的钥匙圈上套了个微型的兔子玩偶。   “喜欢吗?以后开这辆吧。”   许心瞳不想评价他的直男审美:“我不要。”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不想知道关于傅闻舟的事情?”   许心瞳噎住。   他又说:“不想知道爸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周凛……”   “叫声哥哥,我告诉你。”他抬手就拉开车门,朝里抬抬下巴,示意她先上车。   许心瞳咬了下唇,跨了上去。   “安全带。”他倾身过来,替她系上了。   靠得近,他身上那种略带几分干燥的墨香几乎无孔不入,许心瞳不适地往后靠了靠,跟他保持距离。   他起身时撑住一侧座椅,多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出门时还碰到了熟人,一个盘串的大爷,之前许心瞳出来散步时也遇到过他,据说是个中央里退休的老领导。   周凛笑着跟他打招呼,态度很大方,又给他介绍许心瞳:“我妹妹瞳瞳。”   大爷说,小姑娘长得真漂亮,盘靓条顺。   许心瞳听懂了,不好意思地跟他笑笑。   他带她在附近兜了一圈,又带她去买衣服。   “周处这么闲,陪女人逛街买衣服?”她挂念着傅闻舟,没什么心情,拿着一件裙子在面前比划。   不经意翻到后面的吊牌,一串0很刺眼,“你们公干的这么有钱?该不会是腐败分子吧?”   他都无语了:“给你买衣服还是我的不是了?姥姥出钱,让我带你多挑几件,否则过年出去走亲戚不是出洋相吗?”   他工资是不高但也不算低吧,不至于买不起。   而且男人对生活质量没什么高的需求,他平时挺节俭的,存款不少。   他很忌讳被人拿住把柄,平时从来不往这些奢侈品店走,一年到头难得来一次就是陪她来,这是冒着风险的。她倒好,还不领情。   总之傅闻舟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做什么都是错。   周凛三十多年来的顺遂人生,头一次这么吃瘪,偏偏奈何她不得。   买完衣服他们又去逛商场。许心瞳心不在焉的,周凛跟她说话她也不搭腔,坐扶梯时忽然望见二楼某个地方,目光停了下。   周凛循着望去,看到领带广告,还有橱柜里搁置的领带。   愣神的功夫,她已经快步上了电梯。   周凛后来也只能跟着她一道进了这家领带专卖店。   刚才还对购物兴致缺缺的许心瞳,这会儿像是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似的,挑来挑去,不厌其烦地询问着店员什么样的颜色好,三十多岁的男人戴什么颜色好。   周凛在旁边等着,看着她面色多云转晴,兴高采烈地转来转去,心里忽的像是压了一片阴云。   许心瞳后来挑了一条暗蓝色条纹的和酒红色的,低头抚摸,眼儿弯弯。   她来周家后,很少露出这么明媚又烂漫的表情了。   周凛心里堵得慌,沉默地去付了钱。   中午回周家吃的,阿姨知道他们要来,做了很多的菜。   许心瞳边吃边道谢,直夸她手艺不错,哄得老阿姨眉开眼笑。   周凛在旁边默默看着,唇边挂着清浅的笑意。   “出去转转?”午后,他在廊下问她。   许心瞳闭上眼睛沐浴在阳光下,微微伸展开双臂:“好吧。”   “不情不愿的。”周凛哼笑,“那不去了。”   许心瞳回头白他一眼:“你要不要这么小心眼?”   周凛:“在你眼里,我不一直都这么小心眼?”   许心瞳不跟他吵架,转身朝外面走去。   周凛陪着她在家属院这边逛了一圈,又去礼堂转了转,转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把她送回去。   晚上公司有尾牙宴,许心瞳和方夏乘同一辆车过去。   席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人人都像戴着微笑的假面具。他们能看清自己面罩下的脸吗?许心瞳觉得无趣,敷衍了会儿就离座了。   走廊冗长,空旷而寂寥,白炽灯洒下凄清的光芒。   她问一个过路的人,洗手间怎么走。   对方说这一层在修理,指引她去楼上。她双手合十道了声谢,看电梯还在26楼,干脆从消防通道上去。   楼上也有宴席,似乎是商务局,她右手边的大开间开着,里面传来夸张的劝酒声。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可人都擦过包间门口了,忽然又停住步子,往回看了眼。   里面人乌泱泱的,不少还是熟面孔,经常出现在财经刊和名人榜。被围在中间灌酒的不是旁人,是她最熟悉不过的那个人,白皙的面孔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看地上横七竖八的酒罐就知道喝了不少。   他在笑,许心瞳却觉得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许心瞳怔在那边,一切好像静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此时此刻,她想要马上拔腿走开的,可他像是有所觉察似的,朝门口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最尴尬的一幕就这样上演了。   他脸上仍面无表情,许心瞳却想要落泪。   她垂下头,飞快地走开了。   身后的欢声笑语还在,甚至一浪高过一浪,可她脑海里充释着的还是他平静冷漠的那双眼睛。   眼底沉淀着什么,她看不懂。   可她知道,骄傲如他,肯定不想在那一刻看到她。   许心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一鼓作气跑到了洗手间,包间关上,胸腔里那种气闷绝望的感觉仍是挥之不去。 第51章 熟了吗   许心瞳没有回宴会, 而是回了住处。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 窗外开始噼里啪啦地下雨。   她如梦初醒一般朝外面望去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她伸手揉了一下眼睛, 这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其实她宁愿自己这么狼狈, 也不想看到他这样。   这晚,许心瞳睡得不是很安稳,一会儿是周振远那张温和却深不可测的脸,一会儿是周凛的谆谆教诲, 一会儿又是傅闻舟那张冷漠又消瘦的面孔……翌日起来, 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 胡乱拿粉饼压了压。   可镜子里的人看着更像鬼了。   许心瞳烦躁极了,又掏出了遮瑕膏, 对着眼下狠狠压了几下, 也不管服不服贴, 干脆摆烂, 穿着睡衣就出了门。   门一打开,她的步子生生停住。   门口的槐树下伫立着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听到声音,他转过来,漆黑的眉目熟悉依旧, 对她露出久违的微笑。那目光,沉静而温柔,像沉淀着岁月。   这个笑容也像雾气一般, 好像风一吹就会散了。   许心瞳忽然心如刀绞,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呜咽出声。   分明她不该这么委屈的,可她替他委屈,这一刻竟像是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样。   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遇到事情就扑到他怀里大声哭的小女孩。   “别哭了。”傅闻舟嗓音低哑,还有点无奈,宽大的手掌静静落在她后脑。   许心瞳拽着他的前襟,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后来她终于哭累了,趴在他身上不动了。情绪平稳下来后,似乎自己也觉得这样很丢人,她胡乱伸手抹两下,抬起脸跟他笑了笑。   他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往旁边拉:“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她冲他比了比小拳头,威胁的样子。   他笑了。   胡同外的转角有家咖啡馆,是一个台湾人开的,风味有些意式。   许心瞳拉着他那只宽厚的大手往前走,走到拐角处,隔着一条步行街就指给他看:“漂亮吗?我最近很喜欢去那里喝咖啡。”   傅闻舟说:“恐怕不太符合我的口味。”   许心瞳惊讶地看向他:“你都没试。”   傅闻舟说:“你的品味向来很小孩子。”   她气得踹他一脚,拽着他就过了斑马线。   咖啡馆是圆弧形的三层建筑,刷着绿漆,从外观上看,像一只被踩坏变了形的邮筒。   他们在角落里坐下,许心瞳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迟迟没有开口。   这种时候,开场白本应是“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可她脑海里浮现昨夜撞见的那一幕,觉得还是闭上嘴巴会比较好。   “搬到这边来了?”傅闻舟率先开口。   “嗯,周奶奶身体不好,我常要去看她,这边离医院近。”许心瞳垂着头,心里沉甸甸的。   她有太多的话想跟他说了,可也知道,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能说。   就如她这段时间不主动联系他一样,他也有不见她的理由,尽管彼此都挂念着对方。   他不想被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她也不会主动提起。   心照不宣的默契。   许心瞳抿了下唇,说:“别太拼了。也要注意身体,我看你瘦了。”   “有吗?”他喝一口咖啡,抬眸笑了笑。   “这段时间……是不是很忙?”她说这句话时,忍不住小心地窥视了他一眼。   他的神色倒是和往常一样镇定平和,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似乎是想了想,他笑了笑,薄薄的眼皮往下垂落,捏了捏手里的银匙:“还好。是有一些事情需要解决,不过,一切都在正常的轨迹上,你不用担心。等我忙完这阵,就接你回去。”   “嗯。”她点点头,挖了一勺奶油。   吃了会儿发现他一直望着她,她放下勺子:“……怎么了?”   他没回答,抽了张纸巾越过桌面替她擦拭。   许心瞳看他手里,纸巾上沾着一点白奶油。   “几岁了?吃相还是这样。”   她脸微微发红,嘴里说:“我吃相好的话,谁给你这个机会献殷勤?”   他也笑了:“是啊,你现在可是周家大小姐,大把的人上赶着跟你献殷勤吧。”   “那你还不快讨好我?”她冲他挤眉弄眼。   换来他一个“糖炒栗子”。   “傅闻舟,不许打我头!要变傻的!”   “本来也不聪明。”他淡淡道,低头啜一口咖啡。   许心瞳:“……”   心疼他就是她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事情!   -   下午他们去附近的超市逛了一圈,傅闻舟替她提东西,她开心地在各个货架之间徜徉,恨不得变成一条小鱼钻来钻去。   傅闻舟在后面看着她,时而露出无奈的微笑,时而定定地望着她,心里充盈着一种久违的温暖。   细数这多年以来的点滴,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挫折。甚至换句话来说,他本身就是在挫折里度过的。   在回到傅家以前,家里条件不好,小时候,寒冬腊月的时候他要陪着养父母推着小车沿街叫卖,手上生满冻疮,碰一下都疼。后来养父母过世,他靠着邻里的接济和劳力上完了学。   其实那一年高考他发挥失常了,虽然考上的也是国内一等一的学府,距离心目中的目标还是比较遥远。   但他靠着自学又拿到了国外顶尖学府的录取通知书。   他和傅翰文大概是八字犯冲,从没有一天能好好坐下来聊聊。傅翰文觉得他迂腐,他瞧不上他的某些行事手段,父子俩针锋相对,能坐在一张餐桌上好好吃顿饭都是稀罕事。   对于傅翰文栽跟头,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触。   被他连累也无怨无悔。说到底,既是父子,他给予了他生命,也曾给予过他便利,便没有转头就埋怨的道理。   他不惧怕任何挫折和难堪。只是……   记忆定格在昨晚的画面。   转瞬就是她悲伤的眸子,还有转头就走的仓皇。   心蓦然像是被扯了一下。   “傅闻舟,我想吃这个挂面!”许心瞳在前面喊她,明媚的笑颜如盛放的鲜花。   他由衷地笑了笑,快走几步将车推过去,目光循着她手指着的方向抬头,看到了摆在最上面的黄色包装挂面。   “这么多,你怎么就想着挑这个?别的不一样吗?”他嘴里这么说,还是伸手替她取了一包下来。   “就喜欢吃这个,别的都不行。”她语气执拗地说。   于是他又替她拿了一包,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样可以了吧?”   许心瞳咯咯笑,挨过去挽住他的胳膊。   之后又买了一些蔬菜和熟食,他们才回到住处。   “这些都放冰箱里,行吗?”傅闻舟站在中岛台前问她,手里是一棵正欲往冰箱里塞的西蓝花。   许心瞳在沙发里嗑瓜子:“你随便放吧,我没那么讲究。”   他低眉笑了笑,把蔬菜和肉分类好,关上冰箱门。   晚饭吃的煎牛扒。   许心瞳发了会儿消息,回头朝厨房望来。   她这儿的厨房是开放式,正好能瞧见傅闻舟系着围裙煎牛扒的贤惠样子。   傅闻舟察觉到她的视线,回头:“干嘛?”   “你不是不喜欢做饭吗?”她语气还挺稀奇的。   “努力学习中。”   “有危机感了?”   “是,怕你跟人跑了,周大小姐。”   许心瞳觉得他此刻的语气真的很像怨妇,忍不住笑起来。   连日来的阴霾,徐徐消散。   他还是她熟悉的那个温柔强大、乐观笃定的男人。   许心瞳坐在沙发里等了会儿,掐准时间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下一秒她握着刀叉等着,他将煎好的牛排端上来。   许心瞳将刀叉递给他:“给我切。”   “稀罕事。”他评价,缓缓替她切开,“你之前都不喜欢我帮你切的。”   “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她捧着脸,嬉笑地望着他。   傅闻舟回了她一个无语的眼神。   许心瞳开心地笑了。   烛光晚餐,本该是非常浪漫的,可这顿饭其实吃得非常沉默。   除了一开始插科打诨几句,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了。   正如傍晚时分断断续续又开始落下的雨,淅淅沥沥飘打着冰冷的玻璃。   蜿蜒的水流缓缓滚下,像扭曲挣扎的伤痕。   许心瞳默默吃了一口,忽然皱起眉头,放下叉子。   “怎么了?”傅闻舟也看到了。   “我塞牙了。”她无奈地说,满脸的郁闷。   他没克制住,笑了一声。   “还笑?你竟然还笑?”   “好,不笑,我帮你剔。”他作势起身,要去帮她拿牙线。   她连忙告饶,就差给他磕头了:“你放过我吧——”   傅闻舟转回来,手臂支在她椅背上笑,笑得肩膀都在动。   她郁闷地看着他,努力在脑海里回忆他昨晚狼狈的样子,给自己找回点儿场子。   可笑着笑着,他又不笑了,一双幽深湛黑的眸子,就这样温和而平静地注视着她。   许心瞳也收起了脸上的表情。   其实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习惯了隐藏情绪。   但这一刻,许心瞳觉得自己可能看出来了——他应该是想要亲吻她。   四目相对,他的眸子更加暗沉。   “傅闻舟……”她嗓音温软,像是打开了某种匣子的契机。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同一时间,扣着她的脸颊低头吻住了她。   一个带着久违思念的吻。   如春雨淅沥,浇灌着干涸的泥土。 第52章 熟了吗   雨在日落时就停了, 因为天色昏暗,倒分不清具体的时间。   许心瞳洗完澡,裹了条浴巾就出来了。   傅闻舟在沙发里办公, 手边搁一杯咖啡。   她去中岛台的地方替他泡了一壶金骏眉,走过去置他手边:“尝尝。”   他抬头笑看她一眼:“茶有什么好尝的?再说你这也不是工艺多复杂的茶, 不过是三分钟粗制滥造。”   许心瞳负气地扑到他肩上, 捞过他的脸,非要他看着她:“你再说一遍试试?!今晚我让你睡沙发!哼——”   傅闻舟眼底的笑意不可遏制。   两人又挨在一起亲热了会儿,许心瞳蹭了蹭他的脸颊,闻着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木质香, 觉得很温暖。那是一种成熟男人的味道, 干燥、安稳, 像是在她心里点了一把徐徐燃烧的火焰。   “我看会儿资料,你先去睡觉吧。”傅闻舟揽着她的腰, 吻了吻她的脸颊。   “我陪你一起看。”她回亲他。   原以为他会拒绝, 因为印象里他不太喜欢工作时有人在旁边碍事, 谁知他说“好”。   许心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和忐忑了:“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你老公的脑子, 完全可以一心二用。”   许心瞳那点儿愧疚顿时烟消云散:“吹吧你。”   傅闻舟也笑了。   许心瞳这段时间在和盛历练,对一个公司的市场运营已经非常熟悉,只看了会儿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只是,觉得他此举非常冒险。   大面积的产品价格战,如果无法稳住销量, 后期极有可能崩盘。   “垄断的产品,再高的价格都有人买单。科达、MJD这几家公司产品技术滞后,很早以前我就有关停的想法。”他用笔在纸上圈划, “我打算在这儿兴建一座新的产业园,用新的团队模式取代旧有的研发运营模式, 以改变现在这几家子公司的运营问题……”   “资金呢?”以前她也觉得他很有钱很有钱,现在也干这一行久了,明白一个集团公司的资金分配额其实都是定量而有限的,有时候并没有那么多钱来投入新的开发和运营。   “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他不虞地瞟她一眼。   许心瞳嘻嘻笑,心情倍儿好。   又看到这样幽默风趣又朝气蓬勃的他。   她搂着他的脖子“吧唧”一下亲一大口。   “别糊我一脖子的口水。”他嫌弃地说。   许心瞳低头,额头跟他相抵着,犹豫会儿才开口:“需要我帮忙吗?”   “你舍得放弃你自由的工作,回来帮我?”   搁这儿挤兑她呢。   许心瞳嗔怪地看他一眼:“什么意思嘛?”   那会儿不是跟他闹别扭吗?那时总觉得他高高在上的,她是不想在他底下做一个小职员,不代表不愿意帮助他。   傅闻舟说:“你要是来的话,我勉为其难让你管新公司。”   许心瞳一怔,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当真?”   “不敢干?”   “没我不敢的事儿,就怕你不敢。”   他伸出小拇指,朝她翘一翘。   “什么年代了还拉钩?傅闻舟你好幼稚。”她嘴里这么说,还是嬉笑着跟他勾了一下。   其实誉恒现在的困境莫过于名声问题,因为被傅家牵累,连带着傅闻舟的风评都差了很多。不过,他到底没有参与傅翰文的那些事儿。   当务之急就是要扭转风评。   不过,营销洗白之类的是个大工程,傅闻舟显然不是个喜欢高投入获得低收益的人。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给公司换个壳。   两人商量了一下细节,都觉得可行。虽然风险高,但只要计划周祥,各方面都不是问题。只是,不确定的因素也有很多。   许心瞳翌日就辞去了工作,专注替他计划这件事儿,资料洋洋洒洒列一大把。   傅闻舟有时拿起来看,一看就是好久。   “什么眼神?有问题吗?有问题可以直说。”   “士别三日,真的刮目相待。”他回头时,眼底涤荡着嘉许的笑意。   她心里好似被撞了一下,无来由有几分不好意思。   “别这么夸我,要骄傲的。”   他也笑了笑。   新的产业园建立得非常成功,新公司的地址选在国贸那边的一幢写字楼上,面积广、干净整洁,装饰非常华丽,设备都是许心瞳选的。   她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装修就是公司的门面,可不能马虎。   又说,她在基层干过,所以非常清楚,工作环境对员工的心理健康非常重要。   嘴巴一旦叭叭讲起来就没完。   傅闻舟有时作出堵耳朵的动作,她气得抄起资料打他。   换壳的过程还算顺利,但总有一些人心里不满,无非是资源分配问题、利益瓜分问题,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傅闻舟带走的是核心团队,还有一部分人,自然成了弃子。   其中扯皮又扯了很久,有一次,许心瞳带着员工赶往产业园的路上还被堵了,差点被泼硫酸。   好在她机灵,躲得快,只是头发上沾到了一些,但也足够后怕了。   那天她都吓蒙了,牙齿咯咯打战,腿肚子抖得跟筛糠似的。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她那天没喝水,她都差点尿裤子了。   傅闻舟接到电话就来医院看她了。   他冲进来时,许心瞳还发呆似的躺在床上。   傅闻舟给她全面检查了一下,发现她没缺胳膊少腿才松了口气,对那护士说:“谢谢,麻烦你照顾她了。”   这人端的是一副好皮相,说话温和有礼,矜贵而有气场,看着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护士小姐姐红着脸说这是应该的,这是她的工作,然后端着托盘出去了,把私人时间留给他们。   “瞳瞳。”傅闻舟坐到床边,握着她的手。   许心瞳才回神,看到他,情绪顿时上来了,眼泪一下子蓄满眼眶。   “混蛋,我都说做事不要那么狠了,你差点害我毁容。”她捶他肩膀。   傅闻舟忏悔,说都是他的不是。   许心瞳发泄完,又替他挽尊:“其实也不关你的事。”   他所有的决策都在轨迹中,没有什么问题。商场如战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当然不可能对敌人仁慈。   要换了她,应该也会像他一样选择。   只是没想到遇到一个神经病。   “我一定会整得他倾家荡产,给你出一口恶气。”他眉眼如罩着寒霜,一字一句,淬了毒似的。   许心瞳没见过这样阴沉的他,心里莫名有些害怕。   可过了会儿,又适应了,觉得这样的他更加迷人,有一种在踩钢丝的刺激感。   她偷偷抓了下他的手。   他微怔,回过神来,就见她笑着贴过来,柔软温馨的唇瓣吻上了他的。   刚才阴寒彻骨的眼神,瞬间融化了。   傅闻舟把她揉在怀里,过一会儿说:“等这些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去国外转一转吧?”   “转什么?”   “随便转。”   她眼眸亮晶晶的,忽然笑道:“你是指度蜜月吗,傅先生?”   傅闻舟轻笑:“也可以这么说。”   “好啊。那婚礼呢?”   “办,你想怎么办都行。”   “别说的好像我很渴望一样。”   “是是是,是我渴望。”这倒不是瞎说,就傅家现在这种情况,客观上来说,是他高攀了。   周振远的态度的也是一个问题。   傅闻舟眼底讳莫难测。   “怎么不说话啊?”许心瞳又摇摇他。   “没什么,在想投资的事情。”傅闻舟对她展颜一笑。   “等我伤好了,亲自出马替你去拉投资,保证马到成功。”   傅闻舟皱着眉,嫌弃:“伤?你伤哪儿了啊?”   许心瞳怪叫一声,又扑进他怀里。   -   许心瞳只是擦伤,翌日做完检查就出院了。   傅闻舟拉完投资亲自过来接她,她明明没受什么伤,偏偏要作出一副一瘸一拐的损样,由他搀扶着,整个人的重量基本全挂在他身上。   “你差不多可以了,被人看到影响多不好?”傅闻舟面无表情道。   “你就这么对待你亲爱的妻子、为你肝脑涂地的公司骨干?”她夸张地扯开嗓子,“信不信我不管你了?出去单干?”   傅闻舟但笑不语。   这车底盘高,上车时她就不装了,慵懒地伸展开四肢,像一只猫儿。   傅闻舟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动作之猛烈,让她猝不及防,眸子晶亮地闪了闪,带着几分稀奇地望着他,手柔柔抚上他的脸颊。   “瞳瞳,你后悔吗?”他捉着她的手,忽然问。   “后悔什么?”   “从和盛辞职?”不但没给她带来什么好处,还让她处处为公司操劳,现在还惹上这种麻烦。   她都笑了:“为什么会后悔?我现在可是大股东,不比做市场经理强?”   她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扒拉:“而且,每天能看到过去高高在上的傅老板落魄吃瘪的样子,我的心情不要太好。”   “你这女人!”   周凛是次日才听说这件事的,他当时在霖市出差,接到季晓璐的电话就马上赶回来了。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这么晚才告诉我?”他走路带风,话语里难掩的火气。   季晓璐是周振远以前的外文秘书,这些年辞去公干后仍为他做事,虽是典型的江南长相,说话柔软中不失力量,陈述事情言简意赅:“人已经找到了,是一帮地痞,受了誉恒前股东赵恒的指使,现在还扣着呢。您要去看一看吗?”   “看什么?直接送进去!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很少见他这么怒不可遏,毫不避讳地发脾气,季晓璐尴尬地咳嗽一声,说:“小小姐没事,您不用太担心。”   “她在哪儿?”周凛的声音柔和下来。   “之前在医院,没什么大碍后就接回去了。”   司机在楼下等他,他换了便服就上车,让直奔西单那边。   路上他给她打了两个电话,打不通,便给她留言:[瞳瞳,在家吗?]   没人应。   几乎是车到他就下去开门了。   于是,门开时就看到不该看到的一幕——   许心瞳穿着黑色蕾丝吊带,坐在傅闻舟身上,手边搁一盘草莓。   裙摆下晃荡着一双长腿,白腻腻的,手里捻着一颗咬了一口的草莓,递到某人嘴边:“啊——”   一副糜烂的画面。   看见门口的他,她当即跳起来,抓了沙发上的外套裹身上,开口就是质问:“你怎么随便就闯人家家门啊?都不打一声招呼?!”   周凛气笑了,点着手机屏幕:“我给你发了不止三条短信。我看你是乐不思蜀,哪能瞧见?”   他竟然还眼巴巴赶过来。   目光一和傅闻舟对上,周凛脸上的表情就淡了:“事儿都解决了?这么闲,有空来看我妹妹?”   “她是为我受的伤,我当然要来看看。不然不是显得我太没人性了?”傅闻舟不疾不徐地笑了笑,没在意他的挤兑。   周凛从鼻腔里哼出清淡的一声。   他来都来了,许心瞳不好直接赶他走,给他泡了一杯茶。   周凛只扫了一眼,没喝。   她泡的不是他给她准备的祁门,而是另一款茶。   傅闻舟倒是品得挺香,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专门给他买的。   周凛敛了情绪,没再去看他们。   “你来有什么事情吗?”许心瞳问他。   这话有赶人的嫌弃。   她本不应该在傅闻舟面前这样说的,有点下人脸。   不过,三人局实在尴尬,她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周凛倒是神情自若,端起茶杯悠然喝了口:“听说你被人泼硫酸,我过来看看。”   许心瞳:“……”她没哪儿惹到他吧,怎么一开口就人身攻击啊?   周凛的目光在她脸上徐徐扫过,冁然:“不过,现在看是没什么问题,没缺胳膊少腿也没破相,过年访亲见友应该不成问题。”   许心瞳都不想搭理他了。   可又咽不下那口气,这人说话太损了:“就你这张嘴这行事风格,你被人当街砍死我还好好的呢!您还是担心担心您自己吧!”   “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被人砍了你就能好过?没准人家知道你是我最宝贝的妹妹,连你一起砍。”   “我呸!谁是你最宝贝的妹妹?!”许心瞳都快气炸了。   周凛:“你住我的吃我的穿我给你买的衣服,还在这里没大没小地怼你哥。你说,这像话吗?”   许心瞳的涵养在他面前荡然无存。   当然,她本身也没什么涵养,被逼急了直接开骂都是正常的事儿。   可惜她一开骂就问候人家祖宗,骂完觉得这不对啊,这不是骂自己吗?脸更精彩了。   两人拌嘴拌得起劲,傅闻舟不觉就被撂在了一边,也插不进什么话。   有一种默契说不清道不明,就算你表面上很讨厌对方,肢体语言和行为习惯会出卖本心。   傅闻舟无声地又抿一口茶,嘴里没什么滋味。 第53章 熟了吗   许心瞳后知后觉的, 觉得气氛有点沉闷。   窗外还开始下雨,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雨水特别多,和往年干燥的气候截然不同。   这给她一种要变天的不妙感。   她慢慢地也意识过来, 这两个男人待在一个空间里是有些不妥的。   她便想把其中一人撵走,破开这种微妙的磁场。   “周凛, 你没事儿吗?”她问他。   “没事儿啊, 今天我很闲。”他像是没读懂她的暗示,从果盘里顺了只橘子,低头慢条斯理地剥起来。   修长大手,玩转一只橘子自然不在话下, 连上面的每一丝白色经络都给它一绺绺揪下来了。   许心瞳莫名觉得恶寒, 怕极了他这样皮笑肉不笑的样儿。   他肯定看出她的意思了, 可他不上道。   周凛的脾气,有时连周振远都奈何他不得, 何况是旁人。   真正的冷面无情, 我行我素。   他心里憋着气儿的时候, 就不会给人台阶下。   这么僵持也很无奈, 好在这会儿许心瞳接到了梁思思的电话,邀她一道去给她的新店剪彩。   她简直是她的及时雨,许心瞳就差感激涕零了:“一定,我马上就过去。”   “那一起吧,我也好久没见梁小姐了。”周凛今天似乎是跟她杠上了, 施施然起了身。   许心瞳没话说了。   三人一道过去,必然有一人是当司机。   许心瞳对周凛说:“我们坐你的车,你来开吧。”   周凛不想说她在这种事情上都要厚此薄彼, 扯了下嘴角。   -   梁思思的新店开在四环某大厦附近,规模不大, 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开业第一天,她穿得花红柳绿,许心瞳大老远就看到她花枝招展地在门口揽客了,活像一老鸨。   许心瞳一言难尽地走过去:“穿这样,你也不嫌埋汰?”   “怎么了?我穿的有什么问题吗?开业第一天,当然要喜庆一点了。”   许心瞳不想评价:“你开心就好。”   梁思思的目光往她身后瞄,看到傅闻舟后友好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看到周凛,她脸当即就拉了,拉着许心瞳咬耳朵:“他怎么来了?”   许心瞳也小声跟她说:“自己非要来的,我赶不走,没办法。”   梁思思:“你说,他人长得这么好看,气质也不差,怎么瞧着就这么讨人厌呢。”   许心瞳摊手,表示她不知道。   话虽如此,看在他现在是许心瞳哥哥的份上,梁思思没直接拿扫帚把他扫地出门,黑着脸让人上了茶。   周凛道了谢,却没喝,随手搁到了一旁茶几上。   “怕我下毒啊,周处?”梁思思黑着脸。   周凛笑了笑说他不渴。   梁思思真是怎么看他怎么碍眼,都想直接在茶里下巴豆了。   许心瞳虽然现在没那么讨厌他,但有时候也跟梁思思一样的想法。   主要是这人的脾气吧,就不是讨喜那一类。   许心瞳本身也不是个能屈就的人,他俩能坐在一起好好聊天就是件稀奇事儿了。   不谈过去那些龃龉纠葛,那也是八字犯冲的。   梁思思给他们介绍了一下自己这新店,然后问他们感官怎么样。   许心瞳表示自己不懂,将询问的目光递给傅闻舟。   傅闻舟笑了笑,温和地说:“简约大方,很有格调,只是缺少一点生机,可以适当地增添一些盆栽。”   梁思思眉开眼笑:“你说的有道理。”   周凛淡淡的声音在此刻响起:“能有什么格调?不大的地方却用了这么多隔断,不但将有限空间规划得更狭窄,视野受阻,一股子小家子气,这又红又绿的……”   他鼻腔里哼出一声轻笑,那何止是轻蔑,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侮辱。   梁思思血液上涌,脸都涨红了,要不是许心瞳在旁边拉着,就要跟他打起来了。   “你哄哄她不行?”回去的路上,许心瞳无语。   周凛在前面开车,头也不回,但听得出他的声音挺愉悦:“我只是实话实说。你这个朋友的品味……”   “她已经够讨厌你了!你这样,我以后逢年过节都不会喊你吃饭!免得血溅五步。”   “你这朋友比你哥哥重要?”   “闭嘴吧你!你这德行,我不信你以后讨得到老婆!”   许心瞳仅有的涵养,在周凛面前荡然无存。   不过,周凛好像很喜欢逗她。   两人斗嘴倒是很有趣,像听一场相声。   只是,听久了便觉得耳边好似有嗡嗡的回声,两人笑着对视的场景,如放慢的皮影戏,在他面前上演。   他倒像是一个局外人。   傅闻舟回头望向窗外,街道上川流不息,鸣笛声嘈杂。   但这一刻,他觉得那些声音都距离他很远,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   车在住处停下,许心瞳从一侧跳下去,跑到他这边敲车门。   茶色的玻璃窗外,女孩笑靥如花,还冲她摇手。   傅闻舟对她笑了笑,却只是摇下半截车窗,说:“我还有事儿,回去了。”又对周凛说,“麻烦周处送我一程。”   车辆在她视野里远去,许心瞳愣了那么会儿,不清楚自己哪儿招惹到他了。   其实她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生气了,回到家里后,试探着拿出手机发消息给他,连着发了好多表情包。   傅闻舟:[真有事儿。]   许心瞳:[那你去忙吧。]   之后几天,因为忙着去拉投资,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联系他,两人有段时间没见。   再见已经是11月下旬,那天周家有家宴,邀了不少人过来。   傅闻舟到的时候给她发了消息,许心瞳当时在二楼换新衣服,看到就下去接他了。   已经深秋了,他穿了一件略厚的呢子大衣,许是来得匆忙,肩上沾着一片树叶。   她伸手帮他揭去,捻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么不注意?”   傅闻舟笑着说:“谢谢”。   前厅很热闹,年轻人欢聚一堂,中庭的地方则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大人在下棋。许心瞳拉着他穿过长廊,去到宴会厅。   路过八角厅时,一伙人跟她打招呼:“周小姐。”   瞧着都挺年轻的,气质不俗,约莫是周振远请来的客人,或者客人的晚辈。   看谈吐,应该都是场面上的人。   许心瞳大方地跟他们打着招呼,又给他们介绍傅闻舟。   “傅先生。”   “傅老板。”   当面他们都微笑点头,态度友善。可当许心瞳拉着傅闻舟走远,因为走错路又折返回来时,就听到他们在那边闲聊了。   窃窃碎语声混杂在桌椅碰撞和麻将声中隐约传来:   “早就听说周振远有个很漂亮的女儿,刚刚从外面找回来,长得确实不错啊。”   “怎么跟傅家扯上关系了?就傅家现在那情况,你说他们能在一起多久?这迟早得离吧?”   “离?为什么要离?我要是姓傅的,赖也要赖死在周家,靠着老丈人和老婆也能继续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啊……”   许心瞳气得就差上前骂人了,被傅闻舟拉住了。   他手里的力道不算大,但很有力量。   许心瞳迟疑地回头去看他:“……你不要听这帮人胡说八道,嘴碎的人在哪儿都多得是。”   “我知道,谢谢你。”   许心瞳欲言又止。   那天她一直陪在他身边,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能敏感地察觉到,那些话对他还是有影响的。   或许,并不是那些话对他的影响,而是一颗早就埋下的炸弹,在那时引燃了。   那天他走之前送她回了老家,去二楼和周振远聊了将近半个多小时。   出来时,他面色沉稳瞧不清什么,只是平静地踩着路灯下的树影朝前面走去。   许心瞳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心里泛着一种微凉的苦涩。   前面就是礼堂,他停车的地方。   这条路即将走到尽头,傅闻舟停下来对她说:“瞳瞳,我打算去开拓海外市场。”   许心瞳心里跟被什么咬了一下似的:“……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跟你爸没有关系。”   “他说他会帮助你,支持你,我才回来的。”她此刻就像一个要不到糖的执拗小孩,徒劳地喃喃自语,感觉被背叛了。   不止是被他背叛,也被周振远背叛。   他们全都要背向她。   心里是清楚的,他有他的尊严和坚持,可她呢?   她咬着牙:“你走吧,走了我就改嫁!想让我等你十年八年的,你做梦!”   傅闻舟却很轻地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他没说什么,许心瞳却看出了他的决心。   “你去死!你去死吧!”她眼底蓄满了泪水。   可说再多似乎都是无力。   一个人的自尊心,不会因为他喜欢一个人而改变。   在过去,他一直都高歌猛进所向披靡,一朝失意,竟被人如此奚落,换谁也受不了。   车到了,傅闻舟拜别她,跨上车里。   隔着几米距离,许心瞳哀怨的眸子望着他,眼中有恨意,也有迷茫。   他不忍再看,猛地关上车门,吩咐司机走。   车远去了,她才像是回神一样往前疾追几步,结果跌到地上,两只手都磕破了,火辣辣地疼。   “值得?”有人从后面过来,扶住她把她拽起来。   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周凛。   “你们出尔反尔!”她恨死了!   “咱爸从来说到做到。”   “那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周凛的目光如一柄凉刃,刺得她哑了火,“一个男人,如果要靠着女人的荫蔽过日子,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你如果真的爱他,就不应阻止。爸只能拉他一把,又不是救世主。他比你聪明,知道什么样的他才配得上你。”   许心瞳扯唇笑:“……反正,你们说什么都是对的。”   为什么不能带她一起走?   也许,是不想被她看到他最落魄最狼狈的时候。   也许……   可有再多的理由,她也恨他。   许心瞳笑了笑,觉得荒诞,有一滴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滚下。   周凛犹豫着想要伸手替她擦去,可到底,没有伸出手。   -   傅闻舟是三天后启程离开的。   那天早上,他给她发了消息,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回信。头顶是玻璃穹顶,湛蓝的晴空上,偶尔掠过一道白色弧线,是疾行而过的飞机。航班快到点了,助理犹豫道:“傅总,时间到了。许小姐……应该不会来了。”   傅闻舟没有回答,半晌,他说:“走吧。”   就在他回头的那一刻,一道纤长的倩影从拐角处缓缓走来。   日光下,她的面孔如玉般皎洁,只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那种冷冰冰的目光,傅闻舟也不是没在她脸上见过,但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清晰。   “瞳瞳,我每周都会定时给你消息的。”他温和地对她笑了笑。   许心瞳说:“你加油,别输给我。最多两年,两年后我看不到你的成绩,我就会改嫁。”   望着他修长而温雅的背影离开,她的心才像是被剜了一下。   日光澄澈,机场大厅空旷而寂寥,有种清透明净的美。   这一刻,她站在这里望着他远去,此后,她不再主动回头。   就在傅闻舟赴美的那一年,许心瞳将新开发的子公司搬迁到港,与当地政府签署多项战略合作。   次年,誉恒更名为博宇,营收超过7000亿。   第二年,博宇收购国际某知名企业,大肆扩展版图,已成为全球顶级商业集团。   第三年,许心瞳就任博宇亚洲区总代表和执行总裁。 第54章 不熟谢谢   三年时间对于许心瞳来说, 其实只是弹指一瞬。   细数这三年以来的经历,走马观花,像梦境一样。现在回想起来, 她好像变成了一架无欲无求的机器,快、狠、准, 一切只为了达到目的。   头两年她也经手过一些残酷的对垒战, 己方要在全新的城市打开销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方城市扎根多年。她使用的方法不但残酷且卑鄙,价格战、切断供货之类的都是小儿科,还有很多意料不到的。   一开始她还会在意上千名员工的下岗问题, 渐渐的也开始习以为常。   这个行业, 适者生存, 更新迭换不要太快。   “怎么在走神?有心事?”关毅替她亲泡一壶茶,搁到她手边请她品尝。   许心瞳端起茶盏抿了口, 随口夸赞了一句。   关毅也不在意她的心不在焉, 他似乎只是随手为之, 随口一问, 在她对面的空位上坐下,翻开了早就准备好的一沓资料。   作为行业内龙头企业之一的H集团的太子爷,他自然有自傲的资本。   许心瞳又喝了一口茶,见他不开口,探寻的目光不由望去。   关毅和她年龄相仿, 一身烟灰色高定西装,头发齐整地往后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五官拆开看算不上多优越, 可极标准的三庭五眼让这张脸格外耐看,各方面组合到一起, 成了一副不可复制的出众样貌。   许心瞳初见他还是两年前,在某高级会所的商务酒会里。   他当时不过26岁,刚刚从国外替他父亲打理完海外公司回来,因卓越的眼光和雷厉风行的办事能力,非常受他父亲的器重。   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因为她的同伴想邀请他跳舞结果被拒绝,同伴廖珊珊就悄悄跟她吐槽,说这人眼高于顶,看着就是很难搞的男人,白瞎一张好脸。   隔那么远,四周当时环境还很吵闹,她原以为他听不到的,谁知他朝她这边望来,投来一个冷淡的眼神。   缺乏情绪色彩,甚至并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她和同伴当时都挺尴尬的。   后来再见已经是合作关系了,他只字不提之前的龃龉,许心瞳也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合作久了,许心瞳发现两人的很多想法都不谋而合,合作起来自然也很合拍。这两年来,他们已经是很合拍的partner了。   许心瞳比较喜欢他的一点就是他嘴巴严,从不会在背后闲言碎语,虽然一开始感觉有些高冷、难以靠近,比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要强多了。   关于这次博宇在A市开设新商场的事情,两人关于细节又讨论了会儿。   许心瞳:“给到这个折扣,你能全权做主吗?”   不怪乎她这样问,这确实有些超乎想象了。别说H企这种大型企业,就算是缺乏合作方的中小型企业,可能也不会轻易答应。   “当然。”关毅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笑容,说,“只要能拿下市场,先期的这点儿损失和投入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要做的就是在新商场开业的第一周就打垮对手公司。   只要拿到市场份额,后续将利润追上不是难题。   一开始就进入拉锯的话,后面的运营会更加困难。   听他这么说,许心瞳心里大定。签过合同后,她主动提出请他吃饭,关毅露出不太自在的笑容:“算了吧,我怕你哥杀过来揍我。”   许心瞳也爽朗一笑。   这话的典故得追溯到两年前。   许心瞳有一次晚上跟人喝到很晚,当时关毅也在,本想劝她少喝点,周凛就到了。   原本热闹的酒桌,在他出现那时直接冷场。   自此圈子里就知道了,她有个管得很严的哥哥,还有传言说,之前有个什么林业公司的老总趁着醉酒把手放她大腿上,回去的路上就被人给揍了,进医院躺了一个月都下不来床。   虽然传言不可尽信,那之后也鲜少有人敢再打她的主意。   两人路上又聊了会儿,许心瞳亲自送他到楼上,看着他上车才折返回公司。   下午有个会议,她虽然不用讲话,也需要镇场子,开到4点才离开公司。   周凛路上又打了一个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到。   许心瞳随口敷衍:“快了。”   “您说的‘快了’,起码还要半个小时吧?”   他语气不阴不阳的,许心瞳反而笑了,低头按着手机,梳理了一下发丝。   周凛没那个耐心了:“晚上6点有家宴,你别迟到了。”   许心瞳说“好”。   这个点儿长安街上最是堵,说好的6点,她到底还是迟到了10分钟。   自知有愧的许心瞳双手合十,进门就是一阵忏悔,说得那叫一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差流下两行热泪来表示她的归心似箭和迫不得已了。   周振远但笑不语,弯腰给浴缸里的鱼喂食。   周凛面无表情:“你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   许心瞳在他身边坐下,给自己夹了一只炸香蕉:“我现在挣的钱比演戏的多。我干嘛要去演戏?”   周凛语塞。   回头看她那副言笑晏晏的样子,心里堵了一下。   什么时候开始,他说不过这个死丫头了。   “你现在是有钱了,翅膀硬了,不用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他哼笑。   “这您就错了,我没钱的时候也没把您放眼里过啊。”   周凛:“……”   跟她多说两句都会气到自己。   周振远入座,手里的筷子敲了敲手边的一道芦笋:“你尝尝,特地让小张给你做的。前几天你不是念叨着要吃芦笋吗?”   “凡事都是有时效性的,我现在不喜欢了。”她微微笑,神情自若。   餐桌上却都是一静。   在家里,也就她敢这么怼周振远。   周振远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动怒。   吃了会儿,周振远随意问了她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叮嘱她不要锋芒太露,说前几天老梁家的告状告到他这儿来了,说她做事太绝,把周小公子抄得底裤都没了,要他给个说法。   许心瞳皱着眉头吐掉一根鱼刺,一副无语凝噎的样子:“不是吧?商场如战场,自己技不如人还要回家找老子告状?什么玩意儿。”   “女孩子家家的,文明点儿。”周振远加重了一些语气。   不过,谁都听得出来,他没真动怒,倒是有几分欣慰的味道。   毕竟,梁家这些年大不如前,跟周家比起来差远了,根本不需要顾忌梁家的脸面。   而且这事儿他们占理,是梁家无理取闹。   “过两天我要去京山疗养,你俩跟我去吗?”周振远问。   许心瞳摆手:“老年人疗养别叫上我,没兴趣。”   周振远:“别整天挣钱挣钱的,你挣那么多钱,花得完吗?”   许心瞳慢条斯理剥一只螃蟹:“花不完攒着呗,我就是爱钱,看到钱我心情就好。以后我还要造一座金屋,每个房间门口贴上标签,美金、软妹币、英镑……以此类推,心情不好了就去看一看。”   知道她就爱跟自己抬杠,但这话也着实是……   周振远笑着摇摇头,也懒得说她了。   周凛却笑道:“那你可得把屋子藏好了,不然我每天拿铲子过去铲下一小块,保管发大财。”   许心瞳:“我一定提前在院子里养好十几条藏獒,你赶来,我就放狗咬你。”   周凛哈哈大笑。   晚上许心瞳没有回去。   她在这儿的房间在三楼,整层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其他地方不是书房就是琴室,主打一个安静,谁也别来打扰。   她上次来还是一个礼拜前,屋子却打扫得干干净净,摆设都没动过,显然是花了功夫的。   人非草木,许心瞳望着粉红色的闺房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笑了笑。   真真是直男审美。   一个周振远,一个周凛,谁都逃不过。   正思索着,房门被人敲响。   她头也没回:“没关。”   周凛这才拧门进来,径直走到她身后:“听说他回来了。”   “谁?”许心瞳神色平静,对着梳妆镜卸妆。   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丝毫波澜。   好像过去的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周凛头一次生出看不穿她的感觉,默了好一会儿。   相比于从前的情绪外露、性情之中,现在的许心瞳明显沉稳大气了很多,不说口才上的进步,就这份镇定自若的气度,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周凛在心里叹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以前希望她成长,可她真的长大以后,他心里又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知道,这些年她在外面很苦,一开始将那么小、那么全新的公司带出来,需要遭受的非议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她也从来不打着周振远的旗号行事,吃了亏也不会跟家里说。   就像那次,知道她被人揩油他心里的愤怒简直要喷薄而出,可她却表现得镇定又冷漠,公事公办,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内心。   可他无可指摘,也没办法说什么。   “瞳瞳……”周凛叹了口气,“你跟他……算了,我不多说什么了,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选择和判断。”   许心瞳默然不语。   窗外树影横斜,月亮在青石板地面上洒下一地清辉。   -   A市国际机场。   早八点,飞机平稳落地。空姐过来慰问,傅闻舟将随手取的一本财经杂志合上,笑着道了谢,在助理陶平的陪同下下了舷梯。   早晨的太阳干净而耀眼,有种濯濯洗净的刺目感。   傅闻舟站在空旷整洁的机场大厅,颇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人带着一帮西装革履的高管迎面迎上来,拉着他的手就是一阵嘘寒问暖。   傅闻舟唇角的笑意有些勉强,辨认了会儿才认出来,这是他大学时的同学纪瑞明,目前在国内一家大型控股集团公司工作,现阶段主要是负责A市的商场管理和运营这一方面。   路上,纪瑞明拉着他就是一通闲侃,渐渐的,倒也唤起几分旧日的回忆。   “你现在可是大老板了,哪像我,还在这家商场苦熬呢,这么多年了也就是个总经理。”   “各有各的难处。”傅闻舟笑道,下车时,掸了掸大衣上沾染的柳絮。   抬头望去,这家商场有些老旧了,五层楼的建筑,位于A市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可灯箱不够明亮,门口还有尚未清扫完毕的垃圾。   纪瑞明也有些尴尬,招呼远处佝偻着腰背打扫的一个清洁阿姨,让把这边先扫一扫。   “这边。”纪瑞明带他进了员工电梯,去到顶楼办公室,又让秘书上才茶。   茶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茶,傅闻舟在国外喝的都是国内空运过来的鲜茶,不像这茶,入口一股潮闷味。   他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十指交握,靠入沙发里。   “没想到你会回国。”纪瑞明笑道,又夸赞了一番博宇现在的发展和成就。   傅闻舟偶尔应和两句,态度始终谦和,温文有礼,可就是什么都探不出来。纪瑞明也就不再兜圈子了,开门见山道:“咱们也是多年老朋友是吧?博宇和衡阳也有很多方面的合作,你们博宇现在要建立商场,进驻这几家城市,我也能理解,但不能太过分吧。还有你们博宇的这些年轻人,也太狂了吧……这就是你们现在的发展策略?一点都不考虑日后的人情往来了?”   傅闻舟听他絮絮叨叨地说完才轻描淡写地开口:“老同学,你这就冤枉我了。我今年已经不管公司的具体运营了,就是个挂名的董事长。公司下面的策划啊,运营什么的,我一概不知啊。”   纪瑞明被噎了一下。   他才不信这些鬼话呢。   可是,傅闻舟说话滴水不漏,这些琐事撇得干干净净,他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又道:“那下面人做事不妥,你总能插上话吧?就说这个Vivian吧,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说话做事别太过。她扬言要在两个月内打垮我这家商场,你听听,这什么话?”   傅闻舟:“她真这么说的?”   “这还有假?!”纪瑞明都快气炸了。   任谁一把年纪被一个后生这么挑衅都受不了。   不过,博宇和衡阳虽然也有合作,大多时候也是竞争对手。他也不指望傅闻舟真的干预什么,要不是这个Vivian太过分,他也不会跟他大发牢骚。   “听说姓许,明明是个中国人,要取这种名字?现在的小年轻啊,都崇洋媚外,经营手段都那样,完全不择手段,不像我们那时候的人了,重感情……听说她被她老公给甩了,所以看男人特别不顺眼……”   傅闻舟一字未评价,听完后笑了笑,一脸无奈地说:“我都说了,我现在不管具体的事务,她是大区领导者,我也管不到她头上。”   纪瑞明有理由怀疑他是在推脱,可傅闻舟表情始终平淡温和,他找不到什么借口来反驳,只能憋着一口气。   时间差不多了,傅闻舟颔首跟他道别。   纪瑞明送他到门外就止步了。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雪,傅闻舟仰头望去。   天色阴沉沉的,雪片纷纷扬扬,像在撒盐粒子,刮在脸上生疼。 第55章 不熟谢谢   许心瞳说要在两个月内打垮衡阳商场, 当然不是夸夸其谈。   早在半年前,她已经接洽包括H企在内的多家供应商,商场也早就建设完毕, 只等年前就正式开业。   “老大,我们真的要赶在那个点儿开业吗?”快下班时, 钱森过来找她, 问出了一直盘桓在心头的疑问。   许心瞳将一份签好的文件递给秘书,回头对他笑了笑,说这是经过多次商讨后的结果。   钱森也不是信不过她,只是心里实在忐忑。   年前的客流自然是极大的, 可大客流往往伴随着高风险。如果第一周的销售额打不过衡阳, 后续就更不用说了, 会更加被动。   不过以他对许心瞳的了解,她应该不会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   “别想那么多了, 晚上有酒会, 你也该脱单了。”擦肩而过时, 她拍了拍他肩膀。   钱森苦笑。   晚7点, 这座城市开始进入夜生活。   长安街上华灯初上,车流不息,高楼之上到处都是闪烁的霓虹,整座城市流光溢彩,仿佛流动的海市蜃楼。   漂亮是真漂亮, 可堵也是真堵,哪怕挂着京A8的牌照,照样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茫茫车流中, 走走停停,快把人逼疯了。   “有没有搞错啊?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廖珊珊烦躁地伸长脖子, 试图推测下一波绿灯能不能轮到他们。   “戒骄戒躁,等几分钟不会少块肉的。”许心瞳淡淡笑道。   廖珊珊:“……”   整个公司最暴躁的就是你了吧?   许心瞳能力强是真的,脾气不怎么样也是出了名的。   心情好的时候倒罢,遇到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议上都会直接开腔,管你是不是高层是不是股东,能骂得你狗血喷头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之前就有高层不信邪,消极怠工,欺上瞒下故意和回扣高的供应商合作,被她连根拔起,职务丢了就算了,还要坐牢。   她这两年已经收敛很多了,以前那个行事风格,根本没人敢作妖。   车辆走走停停,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抵达酒店。通道上积压的车辆太多,估摸着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通过,许心瞳干脆踩着高跟鞋下去,步行跨过广场。   廖珊珊连忙跟上:“……我们这样会不会很没有牌面?”   许心瞳:“那你回头继续等,跟钱森一起等着从贵宾通道上去。”   廖珊珊不吭声了。   就在她们踏上台阶时,前面传来些许的骚动,一辆银色的宾利越过众车进了开辟出来的另一条通道。   漆黑的玻璃窗挡住了车内的情形,许心瞳回头的刹那,正好看到自己倒映在车窗上的脸一掠而过,如流光幻影一般。   她收回目光,跟廖珊珊一道进了门。   宾利车内,傅闻舟平静地收回视线,手腕略曲抵住靠手。   车内很安静,流淌着一首经典的粤语老歌。   纪瑞明听不懂,嗓门又大,粗嘎的嗓子完全将舒缓轻扬的乐曲意境破坏地一干二净:“刚刚那个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女人,你们博宇那个‘女魔头’,听说她只扶持自己手底下的人,多少博宇的老人都被她挤兑走了。你们博宇这样下去,真的不怕被她搞垮吗……”   傅闻舟垂着眼帘,手盖住脸,他怕自己笑场。   纪瑞明还在那边滔滔不绝个没完:“还有……”   陶平听不下去了,从副驾座回过头笑道:“纪总,看得出来您很关注她了。衡阳商场应该还没倒吧?现在担心是不是为时过早?”   纪瑞明这才收起了后面的话。   -   酒会现场非常热闹,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有西装革履的男士,也有衣着华美的女士,大多是行业内响当当的人物。当然,也有不少明星网红前来捧场,有过来拉资源结交人脉的,也有主办方请来活跃气氛的。   许心瞳也遇到了不少来跟她搭讪的男星,有介绍自己目前在拍的戏的,也有闲谈的。   她对这些不感兴趣,敷衍了两句就走到舞池边的沙发里坐了。   “很烦吧,这种场合。”有人跟她碰了下酒杯。   许心瞳抬头,是关毅。   他神情冷淡,很像是被赶鸭子上架押来相亲的可怜人。   许心瞳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不算能喝酒,但是喝点儿红酒不成问题。   两人的互动落在周边不少人眼里,吸引了不少关注。周家大小姐、博宇亚洲区的执行总裁,和H集团的大公子,也算得上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而且这两人看起来似乎很熟。   许心瞳工作时穿得都非常保守,大多数人对她的印象还是商场女强人,干练简约的那一套风格,今天她难得换了条银色的晚礼服,后背一大片的镂空,纤腰长腿,肤如凝雪,修长的脖颈如天鹅般优雅,一颦一笑,明媚动人,谈笑的姿态自然又松弛,实在是颠覆了不少人对她的印象。   不少青年男子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不乏一些集团的年轻二代,这帮人不比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但八卦起来很有一套,随便聊几句就说起她曾经有过婚史的事情。   “真的假的啊?看起来不像啊,她看起来真的很有朝气,像太阳一样。”   “周振远唯一的女儿,能不像太阳吗?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那倒也不能这么说吧,她本身也挺有能力的。你有人家一半的能力和交际水平,也不至于被你爸发配到D市去管一个破仓库,哈哈哈……”   “闭上你的臭嘴吧,你的水平就高到哪儿去了……”   音乐响起,许心瞳和关毅跳了一支舞就离开了舞池。   路上有其他过来邀约的,她一律拒绝,实在懒得虚与委蛇。   走廊上人不多,玻璃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脚上的高跟鞋尺码不合,磨得她脚疼,她干脆脱了下来搁窗台上,光着脚就踩在地毯上。   夜景看厌了,她随意舒展了一下手臂,打算回去,转身的一刹那就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一位高大男士。   他穿西装,身形挺拔,眉宇在昏暗的灯光里更加立体,更显得高不可攀。   许心瞳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傅闻舟,不是在公司会议上,也不是在私人场合,而是在这样繁华喧嚣的场合。   人来人往,人来人去,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早已不是三年前的他,如今他的事业更上一层楼,是实打实金字塔顶层的名流绅士,不过他这些年比以前更加低调,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也不参与集团的具体运营。   想见到他,比登天还难。   而她,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见到老朋友,就是这种表情?”傅闻舟单手插兜,缓缓走到她面前,对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尔后,他朝她递出手。   许心瞳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递来的手上,过一会儿才跟他握了一下。   她原以为自己会愤懑,会不甘,但是事实上,她的内心非常平静。   归根究底是她这些年经历得更多了,爱情不再是生活的全部,心境也跟以前不一样了。至少,她不会像以前一样心情不好就在私人账号上发疯、发一连串的小作文,也不会心情不好就光着脚跑到外面去淋雨,做一系列的幼稚事情了。   当你忙成一个陀螺,每天都在不停地转时,就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了。   “董事长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只会一声?我好带大家给您接风啊。”许心瞳淡笑着挖苦他。   傅闻舟努力压住心底缓缓升起的苦涩,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听说你挺忙的,要管这么大的市场,这种小事自然不好意思打扰你。”   他当然想要迫切地见到她,可近乡情更怯,有时候越想要见就越害怕见面。   傅闻舟难以述说心里这种悲怆感,只能岔开话题:“这几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许心瞳收敛了情绪,平淡道。   傅闻舟:“我有时候看到关于你的报道,很厉害。”   许心瞳:“谢谢。”   再多的话似乎就难以为继了。傅闻舟自嘲一笑,弯腰替她捡起鞋子,单膝跪地替她将鞋子穿上。   许心瞳怔了下,下意识回头去看,发现走廊里还有别人,下意识要把脚收回来。   可他手里的力道很大,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投来或惊讶或探究的目光。   许心瞳的脸有点黑,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傅闻舟,你这样被别人看到别人怎么想?这边还有记者呢。”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   “终于不是戴着伪善的假面具了?讨厌我就直接说出来,瞳瞳,没必要忍着。”他欣慰地笑了,捉住她的手说,“别忘了,我们是夫妻。”   “你是不是忘了我当年说过的话?两年内你不回来,我就改嫁。”   “我记得你当年说的是‘你加油,别输给我。最多两年,两年后我看不到你的成绩,我就会改嫁’,可不是‘两年内你不回来我就改嫁’。现在我不是做出成绩了?”   许心瞳语塞。   傅闻舟清浅地笑了,心里有种生涩的疼痛,面上的笑容却越发从容。   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放手的。   她与他,心里都心知肚明。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落旁人眼里就是一对久别重逢的亲密情侣。   纪瑞明在找傅闻舟,经人指引走过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他傻眼了。   “纪总,你来得正好。”傅闻舟回头时也看到了他,好像看不到他难看的脸色,神情自若地给他介绍,“这是我妻子许心瞳,英文名是Vivian。”   纪瑞明:“……” 第56章 不熟谢谢   夜已经深了, 许心瞳走到酒店门口就停下了步子:“傅董事长,止步吧,我司机过来接我了。”   傅闻舟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 将脱下的外套替她拢上,压了压她单薄的肩头:“穿这么点儿, 你不冷?”   许心瞳有时候挺佩服他这个人的, 冷脸似乎对他也没什么用。   他要是决定做什么,就不会回头。   就像三年前,她在他面前流泪,他也毅然离开了。   有时候她恨这个人, 他凭什么以为她一定会停留在原地等他?   她单手将外套掀下来, 扔回他怀里。   车到了, 她一言不发就上了后座,吩咐司机开车。   宾利车稳步上路, 很快就消失在公路尽头。   傅闻舟一个人驻在原地等着, 直到车辆消失在视野里。   -   许心瞳翌日就带自己的团队去了A市, 一阵紧锣密鼓的部署, 博宇商场在年底正式开业。   这一开业,不止是对手公司傻眼了,连A市民众也傻眼了。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商场,而是集步行街、休闲区、湿地公园、托育园等娱乐设施为一体的大型综合广场,而博宇商场就位于广场中央。   由于各方面设施非常完善, 又赶在节假日开业,首先就吸引了大批的年轻人前来消费。首日所有娱乐设施项目全线免费,将来看热闹的年轻消费群体网罗一空;客流盈满的盛况也吸引了不少中老年人来凑热闹, 而一进广场就能看到随处可见的广告牌上贴着次日商场食品类商品的折扣力度。   次日,商场几乎被中老年人挤爆, 所有食品类商品销售一空。   因为首日和次日的这波热流,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滚雪球一般吸引更多客流。很快A市的市民就发现这个广场不但规模极大,各方面设施都很完善,买完东西就能去娱乐放松,且商场还提供免费寄宿服务和免费停车,让你不用拖着大包小包,可以尽情畅玩。   且商场的环境整洁,工作人员都偏年轻化,素质非常高,很多都是全自动化的电子设备,比如地下室的商场就有博宇出品的帮忙提东西的机器人。   如果你觉得机器人可以,乘电梯直达五楼就能下单购买,次日送货上门。   连续一周,商场的折扣都在5-7折之间,且物美价廉,商品质量完全不输衡阳。相比于孤零零又老旧的衡阳商场,这家新商场明显更加时尚,功能丰富又便利,可以满足各年龄段的需求。   开业第一周,博宇的销量就碾压了衡阳,且损失的客源相当一大部分都不会恢复。   就在这周,傅闻舟已经收到了纪瑞明打来的好几个电话。   一开始他还敷衍几句,后来直接就不接了。   说白了他和纪瑞明的关系也一般,再说商场如战场,哪有人会为了那点儿交情跟钱过不去?董事会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要是触犯这帮股东的核心利益,他们比谁都急。   这一连串的手段,不像是临时起意,一套一套接踵而至,几乎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一看就是筹谋很久了。   怪不得她说要两个月内打垮衡阳。   看似简单,真正实施起来可没那么容易。首先,打通各方面环节,一早就要和各大供应商商量好,做到各方面掸压平衡,确保不会有人中间反水,没有强大的人脉和交际能力根本做不到。   其次,一般公司也没有这种雄厚的财力来做这一系列的部署。要是搞砸了,赔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傅闻舟翻了下手里的资料,忍不住笑了笑。   翌日召开董事会,许心瞳一早就到了公司。只是,推开会议室大门时就觉得气氛不太一般,她征询似的看向一旁的市场经理高峰。   高峰言简意赅地跟她汇报:“董事长要过来,会议推迟半个小时。”   许心瞳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十分钟后,傅闻舟抵达了会议厅。所有人起身跟他问好,多少有些拘谨,这位大老板一直都非常神秘,据说是京圈背景,早年就是在国内创业的,后来才转战国外,不管什么道上都很有背景,一般人根本不敢惹。   还以为是那种看着就很严肃不好招惹的类型,谁知却是个看着斯文又儒雅的俊美男人。   看年纪……三十多?   不太吃得准。   模样倒是很年轻,但是气质沉稳,唇边始终挂着微笑,很给人好感。   “不用拘束,是我迟到了。”傅闻舟笑了笑,又示意大家坐下。   其余人都受宠若惊地坐下,只有许心瞳面无表情地坐在那边,冷不防开腔:“就算是大老板,在这种重要会议迟到也不妥吧?一个公司要令行禁止,要提高工作效率,高层就要起到表率作用。傅董,您说对不对?”   空气里一静,莫名觉得有种浓烈的火药味在发酵。   许心瞳地位特殊,且大权在握,在这边分区基本就是第一人,但她平时虽然横,不会故意针对谁,基本都是就事论事。   今天的她似乎有点反常。   而且,对面可是大老板啊……是不想干了吗?   公司再重视人才,也不会这么放任吧?   这大老板看着斯斯文文的好像很好脾气的样儿,可谁能忍受自己这么被一个下属指着鼻子教训?资本家都是很傲慢的,甭管表面上什么样。   就在其余人都为许心瞳捏一把冷汗时,傅闻舟和气地笑了笑:“许总说的对,我下次会注意的。今天是特殊情况,我在这里跟大家致歉。”   众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大老板是抖M吧?还是有什么把柄在许总手上?   傅闻舟忽略了众人各异的目光,定定地望向许心瞳,眸光深远,并不避讳被其他人瞧见。   许心瞳直接忽略,翻开了资料,又让人打开了幻灯片,开始主持会议。   说到衡阳这个礼拜的业绩已经全面下滑并被他们反超一半时,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许心瞳也露出了笑容,并表示即将在其他几个城市复刻A市的开业计划,且已经准备充分。   可偏偏有人要在这种时候煞风景——   “许总的能力毋庸置疑,也带领博宇走向了更高的一层台阶。不过,每一个城市的情况都不一样,这样大面积的动作,必然会动一些人的蛋糕,引起不少的反弹。许总的计划,真的足够充分吗?”傅闻舟道。   许心瞳望过来,也跟他笑了笑:“傅董的质疑合情合理,不过,我早就向董事会报备过,会尽量将风险降到最低。您常年不管事,又是刚刚回国,不知道也在情理中。做我们这一行,不进则退,难道因为有风险就不去尝试了吗?如果要做老好人,那博宇不如关门大吉算了,也别想着挣钱了。”   这含枪带棒的,比直接指着人鼻子骂还刺耳。   何况对象还是大老板。   其余高管纷纷垂下头,喝水的喝水,装看资料的看资料,都当没听见、不知道,生怕被灭口。   都这样了,傅闻舟竟然也不生气,赞同地点点头:“许总说的不错。”   给所有人一种玄幻剧情照进现实的荒谬感。   转念一想,可能是惜才,毕竟许总非常有能力,只要能带领公司赚钱,大老板被怼两句也不痛不痒。这么想,又释然了,觉得合理了。   一场会议开得众人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好不容易开完,大家纷纷抱起资料就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许心瞳带的资料不多,随意一整理就抄了起来。   “瞳瞳,等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说。”待所有人离开,傅闻舟叫住她,“去你办公室?”   许心瞳:“有事你就在这儿说吧,我很忙,一会儿还要去A市。”   傅闻舟默了会儿,有那么会儿,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入目就是她冷漠的眼神,无动于衷的神情,针扎一样刺入他心里。从他下意识握紧手心的动作来看,他的内心并不像他外表那么平静。   傅闻舟经历过太多,哪怕曾经傅家出事,公司面临巨大危机,他也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怅然若失。   “……这些年,我给你发过很多邮件,但你一封都没有回过。瞳瞳……”   许心瞳闻言,忽然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目光如炬,冷冷落到他脸上:“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想给我发短信我就要收着?想要我回信我就必须回?你以为你是谁?傅闻舟,你不觉得自己太自信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能理解你对我的不满,我只是希望能弥补。”   “不需要了。我每天忙得很,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听您这些过往琐事。”她转身离开,没有再为他停留。   许心瞳走到外面,梁思思已经在等她了,小跑着上前。   乍一看到傅闻舟,梁思思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傅闻舟勉强地笑了笑,说,就在这两天。   许心瞳跟梁思思说笑着走远了,唯有傅闻舟还停留在原地。   快过拐角了,梁思思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傅闻舟仍在原地望着她们,模样实在可怜。她忍不住说:“真不搭理他?其实当年他离开也情有可原……”   许心瞳幽幽望来。   梁思思忙改口:“我只是说情有可原,没说他是对的。让你一个人在这边苦等三年,他算什么?绝对不能轻易原谅他!瞳瞳,你做得对!”   许心瞳平静地笑了笑:“也不全是不忿。其实,我这些年确实是想明白了很多,工作也确实很忙,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我实在很难找到当初的感觉了。这样说吧,其实我没那么恨他,但也没有那么喜欢他了。”   两人的声音在楼道里渐渐远去,回荡着,变成一种遥远而空寂的声音。   抄近道来送她一颗苹果的傅闻舟停在那边,老半晌,胸腔里都发不出一丝声音。好像被什么压住,喘不过气来。   他手抖着想点一根烟,打火机掏出来,点了好几次都没点着,无奈只能作罢。 第57章 不熟谢谢   走出消防通道, 梁思思才问她:“你这样会不会太伤他心?”   说的是刚才两人的对话。   她这才知道,刚才那番话,许心瞳就是故意说给傅闻舟听的。   许心瞳:“这么容易受伤, 还是回他的国外去算了。”   她掏出车钥匙按了车门,上车时也没什么表情。   司机安静地在前面开车, 梁思思安静地坐在旁边陪着她, 她不说话,她也不敢吭声,只敢悄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许心瞳。   她略支着下颌,望着窗外的流光幻影发呆, 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可若是真不在意, 真不在乎, 为什么要故意说那些话。   这些年,许心瞳的性格已经沉稳了很多, 很少会做这种看似无厘头、情绪化的事情。   可离开公司后, 看不到傅闻舟之后, 她又变得沉静下来, 似乎回到了平日的状态。   了解她的梁思思却觉得,她平静的外表下并不是那么泰然。   车在路上驰了会儿,停在她现在的住处——   西单那边的一家四合院门前。   “麻烦你的司机再送我一程了,瞳瞳。”梁思思下车后,冲她摆手。   许心瞳笑了笑:“慢走。”   甫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那棵槐树下的傅闻舟。、   许心瞳:“……”   她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今天在公司的话, 她确实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也是一次赌。   这些年,她每一次的商业战役都是豪赌。   与其焦灼, 不如更狠一点看清彼此的内心。   她赌他不会就这样离开,但她没想到他今晚就会出现在这里。   气氛一时非常古怪。   傅闻舟此刻转过身来。   四目凝视, 许心瞳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   他主动对她露出笑意,没有惯常的那种深藏在骨子里的强势,只是用那种温和包容的目光望着她,隐隐还带着一丝忧伤,让人心里泛酸。   配上这丰神俊朗的外观、萧索落拓的气质……很难让人狠下心肠。   许心瞳别开了头,本能地不想跟这样的他对视。   “瞳瞳,那我先回去了。”梁思思也察觉气氛不对劲,二话不说,跟她打了招呼就爬上了车。   随着引擎声响起,车辆缓缓驰离了胡同。   四周又安静下来,月明星稀,夜色深沉,微风中只有他们两人,遥遥相对。   有那么会儿,谁都没说话。   许心瞳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后也觉得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有些荒唐。   怎么想到用这种方法来打击他?她多久没有做这么不成熟的事情了?   只能说这个人有这个能力,能这样牵动她的情绪。   这些年,没有人能这样轻易地影响她。   许心瞳在看着他的时候,傅闻舟也在看她,过了会儿,他主动走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包:“回来了?”却不提之前在公司里的事儿。   许心瞳觉得,她这会儿不搭理他倒显得自己挺不大度的,而且显得自己特别在意,于是淡淡点头:“嗯。”   “钥匙还是以前的吗?没换?”他取出一串钥匙,将其中一枚插入了钥匙扣。   许心瞳没吭声。   傅闻舟试着转了下,门开了。   “吱呀”一声,在安静的黑暗里格外清晰。   两人都沉默了。   钥匙还是原来的钥匙,门也是原来的门,她没有换过。   傅闻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一种胸中沉闷的酸涩,眼眶微湿。   可过一会儿,他又忍不住提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好似发现了某种秘密。   尔后,他一言不发地推开了大门。   四合院还是那个四合院,只是,院子里的花木陈设变了。   他记得以前院子里种满了各色花卉,西南两边的角落里都有鱼池,养着几尾肥肥壮壮的锦鲤鱼,一听到人声就会钻出水面跳跃嬉戏。   现在看着冷清了很多,花草基本都换掉了,换上了清一色的草坪地皮,秋千架上的蔷薇花也尽数摘掉了,光秃秃的铁艺栏杆暴露在寒风里,看上去生疏而冷硬,边缘还有些生锈。   可见,多久没有精心养护过。   “现在不喜欢花了?”傅闻舟温声问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不是。”许心瞳摇头苦笑,“你走以后,没人打理,我嫌麻烦就都换了。”   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工作又忙,不愿意花时间打理,且不想再看到跟他有瓜葛的事物,就让人把这些花草全给拔掉了。   这样,就不会想到他。   “我可以重新为你载满园的花吗?”傅闻舟望着她,缓缓开口。   没有任何的胁迫和高高在上,声音里、眼底都是恳切。   许心瞳有点不太敢去看他的眼神,别开了目光,转身进屋:“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干净整洁,也不容易养虫。尤其是夏天,池子上面全是蚊子,我一出来就被叮得满身包。”   那时候,她被叮了就跑到屋子里跟他告状,赖在沙发上要他给她涂红花油。   他涂一半她时常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又亲又抱,咯咯笑个不停。   他就勒令她坐好,可她从来都不会听……往事历历在目,而今物是人非。   傅闻舟随后进屋,娴熟地将她的背包搁到置物架上。   只是,想换拖鞋时发现柜子里没有男士拖鞋。   许心瞳看到,说:“有一次性的,要么你就穿我的吧。你走那天,我就把你的东西都扔了。你不介意吧?”   傅闻舟苦笑,没说什么。   这至少证明这间屋子没有经常往来的男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一件好事。   他去厨房给她倒水。   许心瞳说:“水壶是粉色那个,在消毒柜旁边,之前你买的那个早坏了,我给扔了。”   “……好。”处处都是过去的回忆,可处处又没有过去的痕迹。   傅闻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像是吃了一颗酸梅,酸涩的感觉丝丝缕缕在心底蔓延。   烧完水,他替她泡了一杯茶。   茶叶罐还是以前的茶叶罐,只是茶叶是新的。   金骏眉。   他记得她以前不爱喝这个。   似乎看出他的疑问,许心瞳解释道:“这是周凛送的,我随便喝喝,你喜欢的话也可以拿一些去。”   “不用了谢谢。”傅闻舟扯了下嘴角,表情平淡。   之后他们好像就没有什么话题了。   许心瞳坐在沙发里低头修剪指甲,手机里随手播放着一首歌曲。   是粤语歌,在安静的客厅里缓缓流淌,旋律听着莫名感伤。   傅闻舟听了会儿就听不下去了,说:“我的东西……”   “都扔了。”许心瞳说,“一直放着放三年也不习惯,是不?”   傅闻舟没话说了。   之后她又接到一个电话,脸上平淡的表情立刻被职业化的微笑取代,边接通边笑着站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那肯定的,那批货我给你的都是最低价,咱可是老朋友啊,我怎么会坑你……”   她的笑容自信又大方,侃侃而谈,过去不太熟练的话术现在说起来滔滔不绝。   傅闻舟知道,自己今天不适合继续待下去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回见。”   门在许心瞳身后关上,不轻不响的一声,许心瞳下意识朝门口望去。   门口空荡荡的,早没有傅闻舟的身影。   心里莫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自嘲一笑。   直到手机对面人连唤她两声,她才回过神笑道:“不好意思,你继续……”   -   翌日许心瞳没去公司,去了外地签一个合同,返程时遇到飞机误点,回京都早上11点了。   她肚子饿得咕咕叫,出机场时随手买了块面包就啃起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许心瞳下意识掏出来看,这才发现上面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竟然都是傅闻舟打来的。   她皱着眉回拨过去。   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说完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儿硬,她咳嗽了一声,说:“我刚刚下飞机,一会儿就要去坐车,可能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叨嗑。”   他浅浅地笑了笑:“没关系,那等你到家我们再说吧。”   “我要去公司。”话说完就冷场了。   许心瞳心道,这次她真不是故意的,她真要去公司。   分明机场大厅人来人往的,许心瞳却觉得四周非常安静。   她不由懊恼,觉得自己还是少说点儿吧,舟车劳顿、刚下飞机,急性子的她多少有些说话不经大脑。   傅闻舟的反应却很正常,招呼她路上小心就把电话挂了。   路上遇到大雪,原本不到四公里的路,硬是开了一个多小时。   许心瞳坐车抵达博宇楼下,已经是下午1点。   她下车来,拍了拍大衣,又将外套脱下递交给助理,大步跨进公司里。   “怎么这么晚才到?”廖珊珊赶上来,飞快将资料递给她,“你要不看看?这么急,一会儿都来不及看。”   “一个普通会议而已,还用得着看资料?”   廖珊珊被她狂妄的语气惊呆:“……那随你吧。”   电梯“叮”一声到了。   许心瞳大步跨出电梯,会议厅的门紧闭着,隔着磨砂玻璃隐约可以看到攒动的人影,人应该已经到齐了。   她直接推门退去,“不好意思来晚了”的话还没出口,就对上了主位上那双沉静的眼睛。   傅闻舟西装革履地端坐在那边,手里钢笔轻轻抵了下桌面,对她一笑:“许总到了?请坐。”   许心瞳忽的想起一个多小时前他的那个来电。   怎么都不信,他是临时起意才过来听她开会的……   许心瞳眸光微转,面上却维持着微笑冲他微微颔首,抻开椅子坐下。   例行的会议,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开始了。   许心瞳很快进入状态,期间没有再看傅闻舟一眼。可是,她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并不避讳,灼灼逼人。 第58章 不熟谢谢   许心瞳心无旁骛地开完了这个会议, 全程当傅闻舟不存在。   “好了,散会。”她转身就离开了会议厅。   傅闻舟没有跟上来,许心瞳还挺不习惯的, 回头一看,却发现他就在自己身后。   许心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怎么没发现?   傅闻舟指了指旁边的通道, 压着笑:“我从那边过来的。”   许心瞳没吭声, 气氛莫名尴尬。   总感觉他看到了她刚刚下意识回头的那一瞬。   总感觉他就是在笑这个。   她敛了表情,不搭理他了。   两人来到电梯间,傅闻舟伸手替她按了电梯。   数字显示楼层正在缓缓下降。   后面有同事过来,看到他们一一打过招呼, 好奇的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   有人问:“许总和傅董事长认识吗?”   另一人了然笑着插了句, “怪不得会议上许总你这么不给傅董面子, 瞧着真是一点儿都不生疏。”   许心瞳对他们笑笑,尴尬到恨不得在地上抠出一个坑来。   偏偏傅闻舟只是微笑以对, 什么都不说。   虽然许心瞳觉得有些事情是越描越黑的, 可像他这样什么都不说, 也实在让人恼火。   她甚至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电梯到了, 她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傅闻舟进去后替她按了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然后又问了她一些琐事。   只是,许心瞳不耐烦搭理他,只敷衍地应对一两句。   原以为这趟尴尬的电梯之旅很快就会到头,谁知她肚子响起来。   许心瞳:“……”   “要不——去楼上吃个饭?”傅闻舟忽的笑了下, 提议。   许心瞳懒得跟他说话了。   她觉得自己今天出门肯定没看黄历。   他伸手改按了顶楼的电梯。   顶楼的餐厅非常高档,装潢菜式根本不输给外面的五星级餐厅。   能上来消费的,基本也都是高管了, 虽然公司员工打七折,一顿饭大几千也不是普通员工能消费得起的。   路上碰到了好几个高管, 都跟他们打了招呼。   许心瞳笑着回应,也懒得遮掩什么。   开会时、坐电梯时就有不少人看出他俩之间的猫腻了。   在角落里坐下后,经理亲自过来帮他们点菜。   “在国外都吃的什么?”许心瞳漫不经心翻着菜单,问他。   “我说天天白米饭、炒青菜、炒蛋,你信吗?”傅闻舟轻笑。   许心瞳:“……”   察觉到她要生气,傅闻舟忙改了口风,说:“我不是一个人独居,还有一个室友,他口味比较清淡,我也就随便做一做。”   许心瞳倒真是意外了。   他竟然会跟人合租。   “主要是想学习怎么照顾人。”傅闻舟的声音低沉下去,似乎是在胸腔里辗转了很久,才逐渐吐出,“习惯了国内两个人住一起,出国后确实不太适应,干脆就跟人合住了,也算个心灵寄托吧。瞳瞳你呢?”   许心瞳说:“我比较喜欢一个人住。”   她直接忽略了他带有引导性的话语,牛排上来了,利落又不失优雅地把牛排切成细碎的条状。   然后叉一块送入嘴里。   傅闻舟也不在意,笑一笑,可心里不免心酸地想。   以前都是他给她切的。   一顿饭吃的倒还算融洽,没有之前那么针锋相对了,可尴尬的气氛仍然在四周流淌,空气里像是上了胶一样。   连呼吸似乎都会不自觉地放缓。   许心瞳默默吃着,大多时候是傅闻舟在找话题,跟她聊这些年在国外的生活,创业的经历等等。   说到兴起的时候,许心瞳才不吝啬露出一个微笑,说一句“那还挺不错”。   说是午饭,其实按时间算,都算下午茶了。   他们吃完这顿饭,距离下班时间也近了。   许心瞳看一眼手表,叹气:“这到底算是午餐还是晚餐?”   “看你。”傅闻舟笑道,起身时,替她接过了手包,颇有绅士风度地在前面引路,“再说吧。”   “什么叫‘再说’?”许心瞳多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话很荒诞,跟他平时理智、有规划的风格大相径庭。   傅闻舟读懂了她的眼神,也不在意,笑一笑说:“这些年在国外摸爬滚打,学会了很多。有时候你越是努力,心里那根弦绷得越紧,可能离成功就越远。而有些事情,也不应该过于执着。”   “你这话听起来倒有点‘四大皆空’的感觉啊。”许心瞳嗤笑一声,双手插兜。   他耸耸肩,自嘲一笑:“可能是年纪到了,不像以前那么拼了,我现在更喜欢随遇而安的生活。有时候想,别天天那么拼,回归家庭也不错。”   许心瞳无情揭穿他:“当然,你钱都挣够了,再努力天花板就在那儿了,当然觉得奋斗没意思了。”   傅闻舟苦笑:“也许。”   路上正值晚高峰,他亲自给她当司机,到家时也6点了。   “等你晚上饿了,可以call我。”道别时他说。   “怎么,难道你还会专程给我送晚饭?”她将包包甩到肩头,歪着脑袋问他。   她现在也算非常成功的商人了,商场上杀伐决断,驭下从不含糊。   很少有这么乖戾明媚的一面了。   隔着一道半降的玻璃,傅闻舟坐在车里,她站在车外。   她就这么静静望着他,眉目飞扬,唇角微翘,眼眸里带着笑,耀眼到好像点映着星辰。   傅闻舟心里,无来由地一酸。   她好像变了很多,但某一个瞬间总让他觉得又什么都没变。   只是,变与不变捉摸不定,妖女似的。   她仍是那么望着他,似乎是在刁难他,似乎也只是单纯地在等他的一个答案而已。   傅闻舟深吸一口气,笑道:“你要吃,我就给你送。”   “下大雨也送?下大雪也送?”她继续挑眉。   “下冰雹都送。”他信誓旦旦。   许心瞳翻了个白眼,没理他,收起表情踩着高跟鞋就进了屋。   他分明有钥匙,却只能在外面望着她进了屋子。   -   快到7点的时候,许心瞳肚子就饿了。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翻出手机给傅闻舟发了条短信:[饿了。]   [麻烦送一份咖喱炒饭过来。]   傅闻舟:[我上哪儿去买咖喱炒饭?]   许心瞳:[那算了。]   傅闻舟:[等我半个小时。]   许心瞳挑了下眉,很好奇半个小时他要怎么送来。   就算是店开在他楼下,他也赶不过来吧?   可是出乎许心瞳的意料,半个小时后,傅闻舟果真出现在了她家门口。   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   许心瞳在沙发里愣着坐了会儿,这才回过神,飞快过去从他手里接过袋子打开:“……怎么会这么快?”   她心里的好奇不是假的。   她掰着手指头左算右算都觉得不可能。   傅闻舟望着她说:“我刚刚没走,就在门口不远。”   许心瞳:“……”   他眼眸漆黑,眼底好似沉淀着什么,又像是凝着旋涡,浓烈的情绪要将人卷进去。   她心里是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也许也不算蠢事,只是想留在那边,脑子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了。   以前她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他没穿外套,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半高领毛衣,露出的手冻得有些发红。   虽然还是宽大漂亮的那双手,骨节修长,分外好看。   许心瞳回卫生间给他拧了块热毛巾,让他捂着,自己拿了饭去餐厅里吃了。   傅闻舟一边擦手一边静静地望着她,看得许心瞳都受不了了。   她忍不住搁了筷子抬头,语气无奈:“你能别这么看着我吗?我还怎么吃得下?好像我欠了你几百万似的……”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既无奈又好笑。   岂料他笑了笑说:“可不就是欠着我吗?”   许心瞳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就见他抬起手,将手指点在胸口的位置:“这儿,被你偷走了。”   许心瞳:“……”这么老土的情话你在国外学的?   她没有感动,只觉得搞笑,太阳穴突突跳动,后来实在受不了被他这么看着,忍不住扶额:“好好好,我欠你的行了吧。可以等我吃完这顿饭再找我算账吗,傅先生?”   真受不了他!   还是男人到了一定时候就会恋爱脑?   不知道为什么,她吃着吃着就很想笑。   这样的傅闻舟,她以前可不敢想。   可能是她眉宇间不经意流露的温情触动了他,傅闻舟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和感慨。其实他很想告诉她,她笑起来时和他记忆里一般无二,仍是那么明媚娇艳又夺目。   可他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忍不住望着她,一直那样望着她,仿佛要把她的模样烙印入心底。   明明在国外的每一天都想着她,可真正见到了,又觉得千言万语都像是被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什么都很难说出口。   他这样内敛稳重的人,此时竟然也忍不住想不管不顾地把她拥入怀里,狠狠地亲吻她。   管他什么龃龉,什么生疏,什么距离……他只想那样做。   可他到底也只是对她笑了笑,说:“饭还好吃吗?”   “好吃。”可能是真的饿了,她觉得味道挺不错的,边吃边含糊地说,“在哪儿买的?下次我让钱森去买。”   钱森好像是她的助理,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男人。   傅闻舟思索了一下,有点印象,那个助理好像长得还不错。   他又默了会儿,没什么情绪地答:“店距离这儿挺近的,是一个朋友开的,我去可以打折。你要是想吃,我跟他招呼一下,下次直接送货上门。”   许心瞳当时没多想:“那好吧,你把联系方式推给我,我下次想吃了直接找他。”   “好。”傅闻舟心情明朗。 第59章 不熟谢谢   餐厅的事儿许心瞳很快就忘了, 直到不久后放假,她在家里不想做饭,随手点开外卖软件时才想起。   傅闻舟之前推送给她的就是一个个人号, 头像是一只小黄鸭,朋友圈也没什么。   今天她好奇之下点开后, 发现朋友圈更新了动态, 是一些新菜式。   最新的就是“白切鸡饭”套餐。   许心瞳打字问他:[老板,送货上门吗?]   对方秒回:[送的。]   附上一个微笑的表情包。   许心瞳忽然就很想要逗逗对方:[只点一份饭也送吗?]   对方:[当然,新店开业,还请多多关照。]   许心瞳觉得对方态度不错, 还总是发一些很可爱的表情包, 她就点了一份白切鸡套餐和一份汤。   点完餐她就端着笔记本去了沙发里工作。   几乎不到十五分钟, 门铃声就响了。   许心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过去开门。   “当当当, 小主, 您的外卖到了——”一只手提着一份超大号的外卖吊在她面前, 晃一晃, 又晃一晃。   许心瞳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是谁了,拍开他的手,惊疑不定地望着他:“怎么是你?”   傅闻舟笑了笑,往里走:“怎么不能是我?”   许心瞳这时也回过味儿来了,怪不得他说送货很快, 可以给她打很低的折扣。   感情这餐厅是他开的?那确实可以为所欲为。   只是,她实在没办法把他跟餐厅老板联系到一起。   更离奇的是,他竟然自己送外卖?   “不尝尝我的手艺?”傅闻舟在她身边俯身。   许心瞳抬头就瞥见了他微笑的面孔, 如徐徐扑面而来的微风。   她怔了一下,失笑:“真是你做的?”   傅闻舟:“我骗你干嘛?我说过了, 要好好学习做饭,以后照顾你和孩子。”   许心瞳本来都拆开包装舀一勺子吃了,闻言差点噎住:“……谁要跟你生孩子了?”   她委实觉得这人想得太遥远了。   甚至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虽然她不排斥生孩子甚至还挺喜欢小孩子,但他们现在这种关系,他觉得合适?   许心瞳慢慢吃着嘴里的饭和鸡肉,没搭这个腔了。   傅闻舟静默地望着她柔美的侧脸,苦笑一声。   好在许心瞳也没有在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上继续,而是跟他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傅闻舟虽然名义上不管事,可公司多少单大生意是在他和别的大老板打高尔夫时随手就做成的?他的经验,绝不是光凭口舌。   聊了会儿,许心瞳觉得自己之前是对他有一些偏见。   他说的关于她想复刻A市商业区成功案例的事情,确实存在一些风险。   蛋糕就那么大,要从别人嘴里夺食,必然会招致报复。   “如果我说我不怕呢。”许心瞳对他扬眉一笑,自信溢于言表。   “那我祝你马到成功。”他本想劝两句的,但是转念一想,做这一行哪有不得罪人的?利润越大,越成功,就越得罪人。   何必说一些惹她不快的话来打击她的信心。   “吃饭吧。”他宽大的手掌自然地覆到了她的后脑勺上。   许心瞳怔了下,看向他。   很多年以前,他才会对她做这样亲密的事情。   傅闻舟也愣住了——这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想那么多。   行动比大脑有更深刻的记忆习惯。   他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那么做了。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两人不约而同朝窗外望去,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柳絮。   许心瞳走到落地窗边一看才发现是下雪了。   “不会吧?”她的表情有点懊恼,又喃喃,“今天天气预报没有说下雪啊?”   “天气预报这种东西不准的。”傅闻舟叹了口气说。   看可不知道为什么,许心瞳总觉得他的心情好像不错。   她狐疑地回头朝他望去,果然看到他唇边转瞬即逝的笑意。   许心瞳:“……”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啊?   下一秒她就知道他为什么开心了,只见他搓了搓手,站在玄关的地方,无奈地望着她:“我没有带伞,瞳瞳,这么大的雪恐怕走不了了。”   许心瞳:“……你不是开车来的吗?”   傅闻舟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眸深邃,表情真切:“坏了。”   由于他说话时表情过于镇定,许心瞳也摸不准他的话是真是假了。   后来,她到底还是收留了他。   她做不出大雪天把人扫地出门的事儿。   因为屋子里打着暖气,她习惯了光着脚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我去扔吧。”傅闻舟从她手里接过水果刀,不由分说勾过垃圾桶削起来。   许心瞳就坐在旁边,看着他垂眸削着。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那日那件黑色的半高领毛衣,很修身,把他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   他不说话的时候,表情是有些冷峻的,可仔细看,眉眼间又透着温和。   有一种阅尽千帆、铅华洗净的沉稳、平和。   和曾经外表平和、锋芒内藏的他,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她一直都觉得傅闻舟这个人很矛盾,既锋芒锐利而耀眼,又君子翩翩,既冷漠孤傲,又从容镇定,让人想要靠近又觉得难以靠近。   “干嘛这么看着我?”他微笑着抬起半边脸,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许心瞳接过咬了口,也笑:“发现你长了两条鱼尾纹。”   当然是假话,他真看不出来是三十多岁的男人。   岂料他也不在意似的又笑了笑:“都三十六岁的男人了,长点儿皱纹不是很正常?”   许心瞳被他豁达的态度感染,也禁不住又笑起来。   说来也怪,一个人时她有时候总觉得孤独,可身边多了一个人,她又开始不习惯。他的存在感太强烈,哪怕只是那样安静对望着坐着,她的视线都会忍不住聚焦到他身上,忍不住被他吸引。   多少有点儿身不由己,内心远不像她表面上那么平静。   好在她定力不错,一口一口默默吃着他替她削好的苹果。   只是,吃了会儿有果汁顺着手腕滑下去了。   她皱眉。   “别动,我来。”傅闻舟低声道。   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被他捞过去。   傅闻舟拿了湿纸巾细心地替她擦拭着,许心瞳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他脸上,柔和的光线里,仍是那样俊朗的一张脸。许是她盯着他看太久,他手里动作停下,甫一抬头,漆沉如墨的眸子就这样定定跟她对视上。   许心瞳心里漏跳一拍,忙不迭移开视线。   嘴里的苹果,不知怎么就有了涩味。   她努力咀嚼了会儿,把嘴里剩下的吃完了。   -   这场雪下到凌晨三点才停歇。   许心瞳的睡眠质量本来就不好,夜半的时候就醒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她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到落地窗边望着窗外发呆。   像是跟这雪较劲似的。   许是听到响动,傅闻舟过来叩门。   许心瞳心里烦,不想理人。   他敲两下见没人应就把门推开了,一眼就看到了黑着脸坐在窗边的许心瞳。   她都没看他,面无表情地窝在那边,披头散发,身上还穿着睡衣。   竟然是她以前最喜欢穿的那条小黄鸭睡衣……   傅闻舟不知道心里是是什么感觉,一句话下意识出现在他脑海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记忆里那个许心瞳,忽然又离他近了些。   “你干嘛坐在那边发呆?”他极力忍住笑意,问她。   许心瞳烦,不想说话,闭上眼睛作入定状。   傅闻舟走过去,弯下腰端详她,到底是忍不住开口:“你不是不穿这件睡衣了?怎么又翻出来换上了?该不会我不在的这三年,你在家里都是这样穿的?”   许心瞳睁开眼睛横了他一眼:“这件舒服。”   他不在,她也不用考虑什么好不好看性不性感,那蕾丝的是好看,可穿身上一点也不舒服。   他走以后她在家里基本就放飞了,卫生交给阿姨定期清理,能不摆在屋子里的东西就不摆,花草盆栽之类麻烦又占地方的东西一律搬走,只求一个简洁、舒服、明快。   傅闻舟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抱到了床沿上。   许心瞳稀奇地多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思忖他怎么敢的。   明明他们现在的关系这么尴尬。他不怕弄巧成拙?   “瞳瞳,你现在是越来越嚣张了,以前你都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的。”傅闻舟失笑,坐在旁边望着她。   “那你好好适应一下,以前的我恐怕是回不来了。”   “你还是你,一直都是那个你。”   许心瞳嘴角恶劣的笑容落了,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望着他。   傅闻舟捉了她的手,放在唇上吻了吻:“我不能有一个补偿的机会吗?”   “你想要走就走,想要留就留?不好意思,三年太久了,我现在太累,提不起谈恋爱的心情。”说没有恨是假的?理解是一回事,情感是另一回事。可没有爱,哪来刻骨铭心的恨?   “没关系,我可以等,可以等到你需要我的时候。”   他说的诚恳,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许心瞳没办法冷眼相待。   “随你吧。”她终于有了点困意,趴到床上就开始睡。   睡了会儿发现他没走,她又睁眼,皱眉望去:“你干嘛?”   “陪你,等你睡着我再走。”   “你待在这儿我更睡不着。”许心瞳没好气。   傅闻舟:“那好吧,你好好休息。”   翌日起来,许心瞳发现桌上摆满了早饭,有她喜欢吃的炒黄牛肉,也有白粥和煎蛋。   “就是不知道你现在喜欢喝什么?”系着围裙的傅闻舟从厨房过来,对她一笑。   许心瞳愣愣看着他:“……你这身打扮……”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傅闻舟挑眉。   “没问题,特像一个合格的人夫。”许心瞳嘴角微扬,本想挖苦他两句。   谁知他说:“我本来就是人夫啊,是你唯一的人夫。”   她受不了,坐下开始吃早饭。   傅闻舟也不跟她闹了,坐在她对面翻着一份财报,只偶尔问她一些事。   “一会儿要去U市,恒泰那边的负责人说要跟我聊一聊。”   “恒泰商场的实力不可小觑,且在当地很有势力,我听说他们还有黑色方面的背景,你去了可别跟他们起冲突。”傅闻舟敛眸,沉声告诫道。   重逢以来,他很少这么严肃地跟她说话了。   许心瞳心里却有几分涟漪,他还是严肃工作的时候最迷人。这么想,她面上缓缓笑开,叉一块牛肉塞嘴里,含糊道:“再说吧。我的脾气你也知道,要能好好谈我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可他们要是不识相,可别怪我了。”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但看她干劲十足的样子,傅闻舟也没再多说什么,“先吃吧。”   许心瞳下午去U市,傅闻舟在沙发里替她买机票。   许心瞳涂了会儿指甲:“你真不用干活?”   傅闻舟眼底漾着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交给你们,就没有中途插手的道理。”   许心瞳佩服这份魄力,侃他:“大老板还是大老板哦。”   “别取笑我了。你呢,一会儿就走,这么赶?”   “老板就在旁边呢,嘴里说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要是真消极怠工,恐怕马上就要被发配去坐冷板凳了吧?”   傅闻舟忍着笑:“瞧你说的。”   她是最会损人的。   下午2点,傅闻舟送她到机场,帮她托运了行李,回来时,两人在通道口道别。   “多的我也不说了,你自己注意吧。”傅闻舟说。   许心瞳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就潇洒地进了安检通道。   可她刚上飞机没多久就觉得不对劲了。   傅闻舟什么消息都没给她发。   按照常理,他多少会问候两句,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   很快,她的疑问就被人解答了,通道尽头缓缓走来一个穿深灰色大衣的挺拔身影,看到她,对她笑了笑:“可以让一让吗,我的位置在里面。”   许心瞳:“……”回忆了一下刚刚两人分别时的情景,她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见后面还有人进来,她只能给他让座。   “……你怎么也坐这趟飞机?”她听到自己的磨牙声。   “忽然有个重要项目要谈,我也去U市。”他面不改色地说。   只是,这套说辞漏洞百出,甚至没有任何可信之处。   许心瞳都无语了,她信他个鬼!   这机票临时能买到?还能那么巧地跟她买到相邻的座位?他昨晚替她买票的时候就一并买好了吧?   再看面前这张英俊温和的面孔,许心瞳只觉得自己之前的心软都可笑之极。   这世上最荒诞的事情大概就是心疼自己老板了。 第60章 不熟谢谢   许心瞳在飞机上就睡着了, 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她睡了一路。   “瞳瞳,到了, 醒醒。”有人推搡她胳膊。   许心瞳睁开了眼睛,不适地揉了下。   外边天光大亮, 原来是周边的乘客齐齐将挡光板揭起来了。   她的表情算不上太好。   任谁睡到正酣被人叫醒, 表情都不会太好。   这副慵懒中透着烦躁的小模样落入傅闻舟眼里,他忍不住笑起来,手在她脑袋上拍一下:“别愣着了,快走吧。”   “别乱拍我头!”许心瞳警告他。   傅闻舟在前面领路, 像是压根没听见。   许心瞳火气蹭蹭蹭往上冒, 过一会儿又压了下去, 觉得没必要跟他计较。   U市是一座经济非常发达的沿海城市,交通便利, 水路通达, 他们一开始乘的车, 后来改坐轮渡去到江岸另一边。   许心瞳下车时还不慎崴了脚, 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看肿得老高的脚脖子,她心里就烦,这两天是见不了恒泰的人了。   傅闻舟替她揉了会儿,又抱着她去了附近的医院。   许心瞳坐在急诊室里等待医生给她正骨,郁闷到不想说话。   过道里来来往往聚满了人, 空气里除了消毒水味,更是充释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   她觉得脑袋都要爆炸了,情不自禁开口:“我怎么就能这么倒霉?”   回头见傅闻舟唇角忍着笑, 她更气了:“还笑?”   他默默转开目光,低头剥着橘子。   可唇角还是上扬着的弧度。   许心瞳拍了拍胸口, 这口气怎么都顺不下去:“你说你是不是扫把星?以前我一个人出差、跟同事一起出差那么多次都没遇到过一件这样的事儿,第一次跟你出来就出事!”   傅闻舟知道她就是借题发挥,苦笑:“你要这么觉得就这么觉得吧,能让你心里好受点。”   许心瞳:“……”   叫号轮到她,傅闻舟过来搀扶她。   第一下,许心瞳拍开了他。   傅闻舟不厌其烦地又搀扶上来。   这样来回两三次,她终于任由他搀着蹦蹦跳跳进了诊室。   医生只看了会儿就说了,没事,只是扭伤,骨头没错位也不需要正骨,配个药膏回去擦擦就行了。   由于他检查得太粗糙,许心瞳就觉得不太靠谱:“真没事儿吗?可疼了,您给我再看看。”   “我都看这个几十年了,能看错吗?你这就是普通扭伤。”医生没好气。   许心瞳不吭声了。   见她吃瘪,傅闻舟更觉得好笑。   她本来就没什么大碍,可惜,这矫情害怕的毛病一点儿没改。   出医院时,她还一瘸一拐的,尽管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她仍然不敢用力,只能暂时妥协让傅闻舟搀着。   两人在马路这边等红绿灯时,傅闻舟看了看她臭臭的侧脸,莫名觉得很可爱。   “笑什么?幸灾乐祸啊?”许心瞳觉得他的笑容格外刺眼。   “怎么会?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许心瞳无语地别开目光。   她看她受伤最开心的就是他了,一路上嘴角的笑意都没压住过。   他是不是故意的呀?她也没怎么他啊,这么喜欢看她出糗?   到了她下榻的酒店,许心瞳让他搀扶自己到床上,给恒泰那边的人又回去了电话。   对方说没关系,让她好好休息,合作的事儿不急。   许心瞳说,你们当然不急,优势在我们这边,你们当然希望能拖一天是一天。   面上却笑着说,那好,回见。   挂了电话,她黑着脸喊傅闻舟给她切一盘水果。   两分钟后,一盘整齐排列着哈密瓜、西瓜、青枣和葡萄的果盘端放到她面前。   许心瞳诧异地多看了他一眼:“你切的?”   每一块薄厚均匀,且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切好,挺不容易的。   傅闻舟点头:“切个水果而已,难道还要假手于人?”   许心瞳知道他各方面技能都挺突出的,没想到他在国外生活技能也精进不少。   以前这些他不是不会,是懒得去做,不喜欢去做。   她啃了两片哈密瓜就趴在那边玩游戏,还把在家的梁思思拉来一起玩。   “你放过我吧,我真不行,我想睡觉。”梁思思那个大嗓门在另一边唉声叹气,“你喊你老公陪你玩行不行?有个现成的任劳任怨的男人,干嘛还要为难我这个娇娇弱弱的女人?”   许心瞳提醒她:“友情提示,傅闻舟就在我旁边。”   梁思思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鸭,不吭声了。   傅闻舟说:“你们两个人玩不是很无聊?我陪你们一起?”   梁思思尴尬地说:“不了吧……”   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在公司那次,傅闻舟肯定听到了许心瞳跟她说的那些话。   她作为一个局外人,居然目睹了夫妻俩之间的龃龉,委实窘迫。   甭管他当时是什么心情,这会儿能心平气和在这边跟她说话,梁思思就觉得这人挺高的。   许心瞳说:“可以啊,你跟她一对。”   傅闻舟凑到她身边,俯下身来望着她:“你们在玩什么?”   他靠得太近了,许心瞳浑身不自在,往旁边挪了挪,结果不慎磕到伤处,痛呼一声。   “小心点儿。”傅闻舟把她抱回来,就搁自己旁边。   许心瞳:“……”   玩了会儿气氛就不太对,梁思思咳嗽一声说:“我还有事儿,你们玩吧。”   然后光速下线。   在许心瞳感慨这人没什么义气的时候,傅闻舟说:“一起吃晚饭?”   “现在才三点。”   “可以先上去逛逛。”   后来他们还是出了门,主要她也不想一直待在房间里。   谁知出门时就遇到熟人。   “好巧。”关毅跟她打了声招呼,对一旁的助理说,“我跟朋友说两句,你先帮我招呼一下B企那边的人。”   助理应声离开,进了电梯。   关毅跟许心瞳聊了两句,这才看到她身旁的傅闻舟。   许心瞳一只脚还翘着,手还搭在傅闻舟胳膊上。   关毅有些诧异地问:“这位先生是……”   “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傅闻舟傅先生。”许心瞳的笑容无懈可击,给他介绍道。   关毅了然道:“原来是傅先生,久仰久仰。”   他朝傅闻舟递来手,态度谦和友好。   他这人平时有些孤傲,但对于身份地位远高于自己的那类人,也会收起那种傲气。   显然,傅闻舟就是这一类。   傅闻舟挑了下眉,略带几分打量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他脸上。   “我脸上有花吗?”关毅不太自在被他这样看着。   “没什么。”傅闻舟对他笑了下,跟他握了下。   但只是握了下他的指尖就飞快将手抽回。   关毅也没多想,目光看向许心瞳的脚,失笑:“你这是……”   “别提了,下车时不小心崴了一下。”许心瞳无奈。   “医院去过了吗?”关毅关切道。   “早就去过了,我觉得挺严重的,可那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许心瞳耸耸肩,一副无奈的口吻,“可我总觉得脚特别痛,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准。”   “相信医生的总没错,你就是太杞人忧天了。”   许心瞳笑笑:“也许。”   两人相谈甚欢,一看就很熟络。   傅闻舟站在一旁静静听着,神色波澜不惊。   电梯到了,他伸手按了下,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交谈:“电梯来了,走吧。”   两人这才收了话头,一道进了电梯。   许心瞳又提议一起吃饭。   关毅欣然应下,说他正好也没想好要去哪儿吃呢。   两人在电梯里又聊起来,许心瞳笑声清朗,关毅言笑晏晏,虽不算过于健谈那种人,和善于交流的许心瞳站在一起——莫名登对。   傅闻舟全程盯着上升的数字,没吭声。   借着镜面反光,他打量着关毅。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跟许心瞳差不多大小,一身深灰色高定西装,胸袋的地方还别着一支钢笔,坠着金色的链子,鼻梁上架着细金边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有时候还有点腼腆。   H企的……   傅闻舟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想到了H企的董事长关海林。   不久前,对方请他帮忙注资一家新能源汽车公司,因为资金不足,求了他好久,他还没答应呢。   关海林长相一般,但据说女人很多,大老婆早就跟他分居,情妇一堆。   看这位“关公子”的年纪和长相,应该不是他大老婆的儿子。   他扯了下嘴角,不置可否。   电梯到了,许心瞳跟关毅说笑着走到餐厅里。   傅闻舟平静地跟在他们后边。   一张不大的桌子,三个人坐倒有些拥挤了。   只因这边的卡座都是专供情侣的。   “早知道就去楼上吃了。”许心瞳耸耸肩。   可看她俏皮愉快的样子,傅闻舟觉得她就是故意的。   他也敛了情绪,笑着悠悠替对面二人倒茶:“知道的以为你是宴请朋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脚踩两条船,专门挑的这地方试探我们二人呢。关先生你说呢?”   关毅正喝一杯餐水,听到后,险些呛住。   傅闻舟好心地将手边的餐巾纸盒推过去,示意他抽一张擦一擦。   “谢谢。”关毅抽了一张纸巾,心情复杂地压了压唇角。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顿饭的气氛挺诡异的。 第61章 不熟谢谢   许心瞳也没想到傅闻舟这么说得出口。   她挑了根黄芽塞嘴里, 默默咀嚼着,也觉得三人坐情侣桌挺奇怪的。   一开始看好戏的心情也没了。   她承认,她是想逗逗他来着的, 结果呢,这人段位更高一筹。   现在反倒弄得她不上不下了。   许心瞳决定闭嘴。   几道菜一一上来, 只有傅闻舟吃得挺香, 还不忘给她夹菜,给关毅介绍菜名、菜色特点。   关毅是最尴尬的那个人,他也看出了许心瞳和傅闻舟之间有猫腻。   之后他也不说什么,默默吃着菜, 几乎是快吃到一半时他就起身告辞了。   许心瞳送他到门口, 折返时发现傅闻舟手里的筷子已经搁了, 脸上没什么表情,哪里还有刚才言笑晏晏的样子。   她在他对面重新坐下:“好好一顿饭都让你给搅黄了, 你还不开心什么?该不开心的应该是我。”   “你不开心什么?”傅闻舟笑道, “人家是H集团太子爷, 年轻有为, 人又长得俊俏,还陪你来跟你老公吃这顿无聊的饭,牺牲很大啊。”   许心瞳越琢磨越觉得他这话阴阳怪气得很。   什么叫“陪你来跟你老公……”?   他阴阳人是真有一手。   许心瞳脸色难看,甩了筷子就要离开。   可没走出两步,手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了。   许心瞳皱眉回头, 他已经收起了那副不阴不阳的调调,姿态放得极低,眉宇间甚至有几分卑微的味道:“陪我吃顿饭都不愿意?”   许心瞳一颗心顿时软了, 那一瞬肢体动作先了脑袋一步,莫名坐了回去。   傅闻舟叫来了侍者, 把桌上剩余的菜全给撤了下去。   许心瞳不解:“这还没吃完呢……这道莲藕也不错,我都没吃两口……”   傅闻舟没跟她解释什么,而是跟她说,他给她点新的。   等桌上的菜撤得差不多了,他又重新点了一桌,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劝她多吃些。   许心瞳看着一桌子和刚才大同小异的菜,目瞪口呆,真想跳起来大骂他一句神经病!有钱也不是这么挥霍的啊?!   “别瞪我了,快吃吧,你尝尝这个芦笋,我看你刚才夹了好几次。”傅闻舟格外好性子地替她夹了一根,送到她唇边,一双涤荡着笑意的眸子。   虽然他笑起来极好看,风流潇洒,可他的神经病行为实在让人无语。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傅闻舟仍保持着夹菜给她的动作,眼底却透出一丝自嘲:“不想你吃他吃过的菜,就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说到这里,许心瞳心里那根弦已经岌岌可危,偏偏他又要加一句:“不行吗?”   许心瞳才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碎了,像是有人拿一把锤子,把她一颗心敲得四分五裂。   入目就是他哀切无声的眼神。   她生生别过头去,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看他了。   好好一顿饭,又吃成这样。   许心瞳沉默地往外走,傅闻舟在后面跟着。   午后的天空阴沉沉的,好似被一块深蓝色的幕布笼罩在城市上空,许心瞳漫无目的朝外面走,忽听得有刺耳的鸣笛,下一秒被人拽着胳膊扯到身后。   一辆大卡几乎是擦着她疾驰而过,带起的劲风刺了她一个激灵。   她后知后觉的,才有几分后怕。   “你不要命了?”傅闻舟的火气大得前所未有,跟看杀父仇人似的看着她。   许心瞳本来还有几分低落,被他这么一刺激,胸腔里也有火气上来,不管不顾推他一下:“要你管?!”   他都气笑了,认命地点点头:“许心瞳,你真出息了。”   她转身就往前面走。   走了会儿没见他追上来,她叹了口气,蹲在路边划了会儿圈圈,心里难受极了。   这时,一辆劳斯莱斯库里南缓缓停靠到她面前。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傅闻舟冷着脸打开车门跨下来:“上车!”   许心瞳眨巴了两下眼睛,这副懵懂的样子落入傅闻舟眼里,他原本还有的几分火气忽然烟消云散。   许心瞳懵懂的样子是真的可爱,圆溜溜的杏仁眼,白面一样的脸孔,明艳又端秀,直勾勾望着你的时候,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纯真。   水嫩嫩的,一掐仿佛真能出水儿。   回到酒店,傅闻舟跟个老妈子似的替她擦手、换洗身上的衣服,还抱着她去浴缸里泡澡。   她似乎还沉浸在白天的事情里,情绪挺低落的,没那么刁蛮,也没那么张牙舞爪了。   傅闻舟半蹲在浴缸旁边替她梳理着头发、擦着身子,忽然拧了下毛巾,笑道:“看来这几年再周家过得很好,脾气都大上天去了。”   许心瞳:“要你管?!”   傅闻舟:“许心瞳,你说了这三个字不会说别的了?”   许心瞳:“对你这种家伙要说什么别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心情特别差。   她恨他!恨他为什么当年一走了之,恨他为什么还要回来,恨他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要挑起她心里极力想要忘却的那些事儿。   眼眶不觉就红了,倔强地蓄着眼泪,不说话。   傅闻舟心里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下,把她抱入怀里:“对不起,瞳瞳……”   许心瞳瞟了他一眼:“滚!你滚!”   她狠狠拍着水面,看着他一身高定衬衫、西裤被浸得湿透,眉梢眼角才露出满足的笑意。   傅闻舟:“……”   真是难得看他黑脸,许心瞳的心情真是非常不错。   她还挑衅似的瞟他一眼,满眼不屑,像是在说“有种你打我”。   傅闻舟懒得跟她一般见识,用浴巾把她裹起来,擦到干干净净才抱回床上。   许心瞳翻过去,像条奶白色的鱼,身段曼妙,后腰处的两处腰窝格外性感。   傅闻舟看得出神。   三年过去,她似乎更加张扬,也更加性感了。   仿佛一朵盛放的玫瑰花,知道自己有多么美丽,所以要尽情地散发魅力。   他脸色不太好看地帮她穿上衣服。   许心瞳侧过身看他,傅闻舟面无表情,一副无欲无求好像只是在给狗狗穿衣服的样子。   许心瞳有点挫败,过一会儿又笑道:“用不着像保姆一样伺候着,虽然你对不起我。”   很好,把他比作保姆。   傅闻舟哂笑:“有这么英俊的保姆?”   许心瞳差点绝倒:“你能别这么自恋吗?”   傅闻舟替她勾上吊带,淡淡抽回了手:“这是事实。”   许心瞳朝天翻一个白眼,都无语了。   -   过几天她终于去见恒泰那边的人,来之前对方态度挺好的,可真的到了谈判桌上,嘴脸差点能气晕她。   明明之前说好的条件全都不作数,明里暗里,还有威胁她U市是恒泰的地盘、别把手伸太长的意思。   “刘总,您没事儿吧?”许心瞳都笑了,觉得他脑袋是出了问题,抓了自己的包站起来,“那就没那么好谈的了。”   对方连“送客”都省了。   许心瞳憋着一肚子气回去,越想越气,觉得自己是被人给涮了。要是早就不想谈,干嘛还叫她去?   她咽不下这口气,回头就让钱森去准备,不过她也留了个心眼,没完全复刻A市的商业模式。因为之前的模式其实不难复刻,难的是需要大量的财力和人脉去投入,而恒泰是当地的地头蛇,并不是衡阳可以比的。   她在各个小区站点开设了驿站,只要在他们官网上下单的东西,翌日就会配送到相应驿站,只要去取一下就行了。所有商品的质量都远超恒泰,且主要针对恒泰的鲜果、熟食等销量薄弱处。很快,恒泰第一周就积压了大量的食品,根本卖不出去,只能压在手里,损失惨重,做促销都卖不出去。因为此类食品保质期短,博宇又来势汹汹,他们根本来不及应对。   可以说,恒泰商场在食品类的销量亏损严重,只有一些利于保存的生活用品还维持着销量,但也大不如前了。   “别太过了。”傅闻舟私底下劝她,别往死里压,以免狗急跳墙。   许心瞳根本不理他。   一是她正春风得意呢,二是她的气还没消,恨不得刘能马上破产。   结果那个周末晚上就出事了。   她从附近站点的商场回来,正准备掏车钥匙呢,忽然看到前面有个人围着她车转,还蹲下来查看车胎。   “你干嘛啊?!抓小偷!”许心瞳快步过去,掏出手机就要报警。   对方听到声音回了一下头,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蹿进了后面的廊道里。   许心瞳当时是本能反应,冲了过去,谁知忽然冲出两个拿着棒球棍的人,一人一记棍子狠狠打在她手上,手机顿时失落在地,在她的痛呼声中砸成四分五裂。   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拽着头发拖到里面。   又是两棍子砸她膝盖,她整个人倾倒在地,被踩在地上,脸上、嘴里都是血。   “我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多事儿呢?这是你小姑娘玩的吗?回家找你老公亲亲抱抱不好,非要来这找事儿?”球棍一下一下随着慢悠悠的声音落她后背,却不像一开始那么剧烈了,倒不是真要她的命,看得出,是要给她个警告,让她知难而退。   许心瞳满眼都是金星,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抱头讨饶:“哥哥,别——别用力,别打脸,有话好好说。”   “现在知道要好好说了?有人拜托我跟你这个小姑娘讲讲道理,人家在这地头上混了十几年了,不是白混的。你一来就要端了人家的饭碗,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呢?”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我不是,我不对,我检讨。”许心瞳见不打她了,赶紧道,“您这么多兄弟过来找我一个小姑娘,这不是大材小用吗?不如这样,我给你这个数,你把我放了?要不够,好商量,刘能给你多少钱我都给双倍。”   对方似乎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跟他讨价还价,狠狠一巴掌削过来:“你这小脑袋瓜儿还挺机灵!哥哥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这是道义,道义懂不懂?”   “懂懂懂,太懂了,您真是高风亮节。”   “讽刺我呢?”   “哪能啊?”   对方似乎不想跟她叨嗑了,正要放狠话,小区保安出来了:“干什么干什么?!”   这帮人一哄而散。   几人连忙过来把许心瞳搀起来,一人问她:“没事儿吧?”   又有人说:“赶紧送医院吧,这满脸的血。”   许心瞳早就有气无力,浑身疼得都快失去知觉了。   耳边隐约听到救护车鸣笛声,之后又感受到身体颠簸搬动,她两眼一闭,委屈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病房里。   四周是惨白色的墙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   她却觉得格外亲切,差点掉下眼泪来。   病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风尘仆仆的傅闻舟站在门口。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大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拥入了怀里。   “你来干嘛?”许心瞳鼻子一酸,后面的声音低不可闻,“你怎么才来?”   “对不起。”他只能这样说,有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内疚、痛惜、难受……交织在一起像是把钝刀子,切割着他。其实他半个小时前就接到电话了,听电话里说完,话筒差点都没有拿稳,好在他还是冷静地把这通电话听完了。   都不用叫人去调查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可她平时做事张扬,得罪的人估计也是一箩筐。   他还是托了本地的朋友去查,不到一会儿就找到了人。   “我是去找人了,你都被人打成这样了,我能坐视不理吗?”   “人呢?”   “还扣着呢,一会儿就送局里。”   “你给我出气没?”   “别闹,这犯法。”   她气急了,狠狠推开他,结果发现他拳头都肿着,衣襟上还沾着血迹,她顿时懵了,然后就明白了,鼻子更酸。   “犯法你还打人?”   “这不是没打死吗。”见她一直望着他,他反倒不好意思了,转过脸去。   这个年纪还打架,确实是不太上得了台面。可当时听到她出事,他都跟疯了似的。   说没有感动肯定是不可能的。   可是许心瞳定定望着他,看着他吃瘪讪讪的样子,不知怎么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62章 不熟谢谢   许心瞳其实是个很刚强又很有韧性的姑娘, 只是,她有一个毛病。   一旦身边有亲近的、可以信赖的人,就会忍不住撒娇卖乖, 开始作天作地。   可能是人在生病的时候特别脆弱吧,她一会儿喊他给她削苹果, 一会儿又说要喝水, 喝水喝到一半,忽然嘴巴一撇,呜呜呜地哭起来。傅闻舟连忙放下水杯哄她,问怎么了。   就听见她一抽一噎委委屈屈地说, 好疼啊。   傅闻舟低头打量着她, 全身都绑着白色的绷带, 一只脚还吊着,虽然是拜托了医生格外关照, 送的VIP特护, 这也确实是小题大做了点。   他实在是没忍住, 笑了一下。   许心瞳震惊地望着他:“……你还有没有同情心了?”   傅闻舟连忙道歉, 又说,她这样实在太像一个木乃伊了,他没忍住。   许心瞳都不想搭理他了,觉得这人没人性。   可他照顾她尽心竭力,满眼的担忧又不像是在作假的。过一会儿她就忘了这茬, 半躺在那边不说话了。   “在想什么?”傅闻舟在她旁边问她,“深刻反思,也觉得自己鲁莽了?”   “在想我怎么就没下手更黑点, 直接把刘能搞破产得了。不然他还能来找我的麻烦?”她磨着牙,一副跟人深仇大恨不得不报的样子。   傅闻舟知道说她也没用了, 就这乖戾脾气。   她越说越气,就差没把刘能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了。   “哎哎哎,骂人可以,小姑娘家家的别把生殖器挂嘴上。”傅闻舟听不下去了。   “就你假正经!”她看得他来气,想踢他一下才发现自己脚还吊着,只能作罢。   傅闻舟看她恹恹的,像是瘪了的气球,又于心不忍了:“真这么生气?那我给你出气好不好?”   许心瞳狐疑地看着他,问他要怎么给他出气。   傅闻舟笑得有点狡黠:“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许心瞳警惕地望着他,但后来还是在他的勾引下俯身挨过去,亲了他脸颊一下。   他贴在她耳边说了会儿话。   她眼睛晶亮,又有点忐忑:“……这样好吗?”   嘴里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可没有丝毫忐忑的意思,反而跃跃欲试。   傅闻舟说:“焉坏的小狐狸精!”   许心瞳怼回去:“那你就是色令智昏的大尾巴狼!”   傅闻舟笑得肩膀都在牵动。   许心瞳那件事没过多久,某日她就在新闻上看到了关于刘能的消息,营销号说得非常委婉,但还是点名了U市某知名企业家因为下属举报被查的事情,且爆出了一系列关于税务、涉黑之类的问题,下面附几张图,是这人因拖欠工钱被员工泼大粪的打码截图,看得许心瞳热血沸腾。   又过了几天,她伤好得差不多了,傅闻舟一早就过来接她出院。   医院外面,阳光明媚,蔚蓝色的天空仿佛被洗净了。   许心瞳还一瘸一拐的,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傅闻舟身上。   傅闻舟说:“真是稀罕,医生都说你没什么大碍了,你脚怎么还瘸着?要不要回医院重新检查一下?”   “你咒我啊?!”许心瞳一下推开他,稳稳站到地上,顺便活动了一下筋骨,说,“这不是好久没用脚,还不适应吗?过两天我就健步如飞了。”   傅闻舟:“我看你现在也能马上健步如飞。”   许心瞳:“不会说话你就闭嘴!”   生过气后,其实她很快就不生气了,只是拉不下面子,在车上时也不跟他说话,而是托着腮望着窗外幻灯片一样的景色发呆。   傅闻舟坐在旁边望着她,忍不住将手覆在她圆滚的后脑勺上,轻轻顺了下:“瞳瞳?”   “干嘛?”   “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每次跟你吵架,我心里都挺难受的。”   他说得许心瞳心里也酸起来,可她说:“我没有要跟你吵架,是你自己,总是一意孤行。你这个人……”她琢磨了一下,哽咽着评价道,“永远是嘴里说的好听,但真的到了应该做某些决定的时候,永远也不会听别人的。”   她说得他沉默。   他必须承认,她说的没差。   之后他也沉默了会儿。   就听见她又说:“我原本想再也不理你的……”   他手抖了一下,脑中好像有什么嗡了一声。   她却回头对他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小虎牙:“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不过,有些事儿不能随着自己做主,我这个人就是听风就是雨,一天换个心情。”   傅闻舟看向她。   “怎么,还不懂?你怎么这么蠢啊?!”她没好气,“意思就是现在改了主意,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了,傻子!”   地方到了,她气呼呼地跳了下去。   车门大敞着,傅闻舟还坐在车上发呆呢,司机从前面探过头,犹豫地问他是不是还要去哪儿。   却见后面原本还端坐着的老板忽然跳了下去,朝远处狂奔而去。   许心瞳好好走着,忽然身后扑上来一人,紧紧抱着她,因为惯性,她差点栽个狗啃泥。   “干什么啊你?!”她气急了,回头就骂他,小脸涨得通红,几乎是横眉怒目。   却看到一张满脸兴奋雀跃的面孔。   他这样,跟平时那个冷静儒雅的他完全不一样了,偏偏他还在笑,捧着她的脸用指尖细细描摹着她的轮廓,像是看不够似的。   许心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觉得他好像犯大病了:“……你没事儿吧?”   她用手推一下他胸口。   傅闻舟下一秒把她狠狠抱到怀里,像是要揉碎了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要不是在大街上,她觉得他可能会哭出来。   这真是……许心瞳不知道要怎么评价了。   可能情绪真的能感染人,渐渐的,她一颗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她戳戳他,又戳戳他:“喂……不至于吧?”   傅闻舟似乎也觉得丢人,平复完心情后放开了她,无声地勾了下嘴角:“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许心瞳笑道:“没事,也不是第一次看你失态了。”   傅闻舟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他在心里回忆了一下,确实他仅有的几次失态都是因为她,还都是在她面前。   难堪的时候,没面子的时候,她基本都在场。这叫什么事儿?   -   周凛得知许心瞳出事的消息时,连夜从北京赶到U市。   身边还带了好几个保镖,都穿的黑西装,人高马大的,个顶个的敞亮。   彼时,许心瞳已经出院好些天了,和傅闻舟一道租了江岸边的一处老宅子,三层楼洋房,带一个院子,站在二楼窗口往外窗外,近处是环廊游人,草长莺飞,远处是江水滔滔,风情别提多宜人了。   周凛冲进院子时,许心瞳正翘着脚坐在摇椅中吃葡萄。   傅闻舟半蹲在一旁,边替她剥皮边喂给她吃。   怎么看……也不像是受伤养病的样子。   周凛的脸色很不好看,一边脱大衣一边走进来:“还以为你被人打断了手脚躺在床上呢,原来是笙歌燕舞、醉生梦死啊。”   许心瞳一点儿都不怕他,把葡萄慢条斯理地咽下去,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是被人打断了手脚,也躺了快半个月的医院。您这是来干嘛?来给我奔丧吗?那恐怕得失望了,我断了的手脚已经接回来了,好得很。现在确实是笙歌燕舞,好吃好喝好得很。”   周凛气得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情景,冷得好似淬了冰。   跟他一道来的侯应祁忙拦着他,就怕他忍不住上去揍人一顿。   “你放开。”周凛的语气倒是挺平静。   只是,那张平时跟白面儿似的脸看着更白了,更冷了,一双眸子寒气森森的,脸色吓人。   侯应祁哪敢放?死死拽着他。   傅闻舟好像看不到周凛难看的脸色似的,低头用毛巾擦了擦手,笑道:“老侯,你放开他吧,周处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是吧?”   他这话就像是火上浇油,周凛冷喝道:“放开!”   侯应祁只得松手。   这位太子爷拗起来,谁也不敢往上撞。其实侯应祁也不明白,他平时向来都是一副眼睛长头顶上的样儿,唯有对这个妹妹,有种特别偏执的掌控欲,小到她穿什么衣服,大到她干什么工作跟她老公怎么样他也要管。   “你跟我出来一下。”周凛没再看许心瞳,转而看向傅闻舟,又道,“是男人你就出来,别老是躲在女人后面。”   傅闻舟的脸也往下沉了沉。   一个男人永远知道怎么刺激另一个男人。   眼见他出去了,傅闻舟抬脚,却被许心瞳从后面拉住:“别去。”   傅闻舟笑了笑,把她手掰开。   她又缠上来,愤愤道:“他会揍你的!”   周凛什么脾气啊?以前他就看傅闻舟不顺眼,现在估计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周凛这个人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   在他的认知里,许心瞳跟傅闻舟在一起的时候受了伤,那就是傅闻舟的锅,他必须是要讨回个说法的。   许心瞳不怕他们打起来,傅闻舟看着不是个会打架的人,可她知道他打架不会输。   只是,周凛要是质问他当年的事情,质问他为什么三年后还让她在他面前受伤,估计傅闻舟没办法回答,只能被动挨打。   傅闻舟也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可有些事情他本来就理亏。   周凛如果真的打他,他估计也不会还手。   许心瞳死死拽着他的手不肯放手,就是不放。   傅闻舟无奈,只好说:“他都说你老公不是男人了,你还能忍?乖,松手,我就出去跟他说两句话,我们不吵架,不打架。”   “真的?”许心瞳眼里含着泪,到底是松手了。 第63章 不熟谢谢   周凛没打傅闻舟, 至少他回来时,许心瞳没在他脸上看到什么明显的伤痕。   当然,也有可能在身上, 不过可能性不大。   许心瞳拉着他在那边检查了半天,满心满眼担忧的样子落入一旁的周凛眼里, 只觉得格外刺眼。   不久前这两人还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原来都是做戏。   他倒是想说,她怎么就是不记教训。   目光落到傅闻舟那张清俊含笑的面孔上,他在心底冷笑。   色字头上一把刀,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没救。   周凛心里不屑, 可瞧见傅闻舟那副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示弱的样子, 还是有点无语。   偏偏她就吃这套。   “既然没什么事情,那就早点回北京吧, 爸挺想你的。”周凛说, “这个礼拜六, 回家吃一顿饭。”   许心瞳和周振远的关系一直都是那样, 不冷不热的。   听他这么说也只是随口敷衍了两句。   等他离开,傅闻舟才将她拥入怀里:“宝宝想去哪儿玩?”   她娇娇地说:“工作还没弄完呢,怎么能贪玩?”   “没关系,工作是工作,放松也不能落下。”他吻着她的脸颊, 温热的呼吸灼地许心瞳脸颊烧红。   很久没有做这么亲密的事情了,许心瞳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只觉得好像陷入了一团温柔的泥沼里, 无力挣脱。   她勉力在他怀里抬起头,说:“傅闻舟, 我想去逛街,你陪我去逛街好不好?”   “好。宝宝想去哪儿,老公都陪着去。”   “骗人!那我说要去□□广场上跳广场舞呢,你也舍命陪君子吗?”   这就是故意为难人了。   傅闻舟面带微笑,大手安抚似的揉着她的发丝:“去,不过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要真被抓了,也不能连累宝宝是不是?”   许心瞳被他逗得开心极了,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亲了亲他。   她喜欢傅闻舟的地方有很多,但很大一点是他会哄人,漂亮话一茬接一茬的,不像周凛那一类,天天板着张脸好像她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她小时候是不是有病啊,竟然会喜欢那一类的?!   果然,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长,人的审美是会发生变化的。   许心瞳又腻在他怀里好久,吐气如兰:“我想骑小木马,老公陪我去吗?”   “去去去,宝宝想去哪儿老公都陪着去。”   又腻歪了会儿,许心瞳不跟他闹了,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回了屋里。   这院子是临时租的,为期一周,租金3600一天,堪比某些顶级星级酒店了,但物有所值,设施齐全,环境清幽,还有配备的佣人,随叫随到。   傅闻舟进来时,许心瞳正对着镜子画眉呢。   他单手撑在她身侧俯下来,热息缓缓侵袭,许心瞳从镜子里打量他一眼,眉梢微挑,假意没瞧见他充满占有欲的眼神,笑道:“干嘛?傅先生,你有偷窥女孩子化妆的爱好吗?”   傅闻舟拽住她一只细弱的手腕,一下子就将她拉到了怀里。   眉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梳妆台上,咕噜噜滚着,滚着滚着就到了边沿,尔后又“啪嗒”一声摔落在地。   室内忽然变得更加寂静,四目相对,彼此似乎都能听见对方逐渐变得短促的呼吸声。   许心瞳脸上的笑意也有点维持不住了,咬了下唇,推拒他坚实的胸膛:“还要换衣服呢……”   室内温度偏高,让人的骨头都好像变得酥软。   从骨缝里蔓延出一股痒意,许心瞳缩了缩脖子,舔了下嘴唇。   下一秒已经被他按在椅子上狂烈地吻起来。   他的吻直接霸道又不讲章法,似乎是要将这些日子以来压抑的情感都宣泄出来,弄得她都喘不过气来了。   她只觉得胸腔里的气越来越少,忍不住捶了他两下,呜呜了几声,他才笑着放开她。   “笨蛋,你不会换气吗?教了这么久还是不会。”傅闻舟没好气道。   许心瞳红扑扑的脸上尽是理直气壮:“三年没见了,我的吻技要是突飞猛进了,那你头顶早就一片草原了,懂不懂?!”   傅闻舟笑得没了脾气。   他拾起眉笔替她画眉,可许心瞳不让,嫌他烦,还去推他的手。   推了两下到底还是没拗过他,被他按在怀里画上了眉毛。   他画的是柳叶眉,细细长长的,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民国时期的古典韵味。   许心瞳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儿,不乐意了,推他一把:“你在国外该不会天天给妹妹画眉吧?这么熟练?”   “什么话,什么话?老公心里只有你。”他把她抱起来放到床边,蹲下来替她穿鞋子。   一只穿好了,她又伸出另一只递到他面前,要他给穿上。   傅闻舟好脾气地替她穿好,低头吻了吻她的脚背。   “脏!”许心瞳羞耻地将脚收回来。   “宝宝怎么会脏?宝宝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傅闻舟把她抱到怀里,亲吻她的眉眼。   情绪说来就来,许心瞳还没感动两秒就被抱了起来,没见过这样直奔主题的,他们从这边走到露台,又颠着去了沙发上。许心瞳趴在那边攥着沙发边,额角都沁出了汗液:“傅闻舟……”   “乖,别乱动,免得吃苦头。”他伏低了叠在她身后,又勾着她的脸颊侧过来些许,要她喊他的名字,说她有多想他。   许心瞳根本说不出囫囵的话,尤其是到紧要关头,脚尖点在地上的那一小块,脚背都忍不住绷起。   偏偏他停了下来,捏着她的下巴慢条斯理地吻起了她的唇。   “傅闻舟,你这个混蛋!”   “我看你挺喜欢混蛋的。”他低笑。   他笑声低沉,一声一声蛊惑似的撞入她耳膜里,许心瞳完全受不了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蜷缩到一起,叫嚣着要登顶,她呜呜开口:“输了!认输了!混蛋!”   “那宝宝最爱谁?”   “傅闻舟,最爱傅闻舟!”   有些话一说出来就没有羞耻心了,她一会儿喊老公,一会儿又被逼着诱着喊Dady,呜呜咽咽泣不成声,精神都有些涣散了,他还不放过她。   翌日下雨,不适合出行,但许心瞳记挂着家里的快递,还是买机票赶了回去。   “搁驿站又不会发霉,你急着赶回去干嘛?”对此,傅闻舟非常不理解。   “你懂什么?男人都不懂女孩子,买的东西就要立刻到手上。”   “那我是不懂。”傅闻舟笑,回头继续翻他的杂志。   见四周无人,许心瞳扑过去啄了一下他的脸。   傅闻舟顿了一下,看向她。   修长的手指还停留在页面上,呈现一个微屈的状态。   “有时候觉得,你不去做手模真是可惜。”她接过他的手,放在掌心抚摸,爱不释手,“又长又漂亮,手指还粗……”   说着说着耳尖发红,悄悄打量他一眼,发现他也噙着笑意望着她,一眼就看穿她小伎俩的表情。   许心瞳撇开目光,讪讪地把手抽回来。   谁料他把她的脸又掰回来,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听得清:“宝宝是不是想了?”   “你不要污蔑我!”她端的是义正言辞。   傅闻舟不逗她了,笑着放开。   回到北京时正好是下午,早就过了饭点,因为要去公司,他们干脆去柏悦吃饭。   可到了柏悦酒店门口,许心瞳又改了主意,说不想吃这边的菜,都老掉牙咯,又问他有没有什么时兴的饭店。   傅闻舟打了个电话给陶平。   陶平是个实在人,给他们推了附近一家新开的网红餐厅。   尽管价格高昂,过了饭点,又在一处偏僻的胡同里,来的人依旧不少,不少还是银幕上有名有姓的明星。   “陆青阳哎!”许心瞳刚坐下没多久就指着不远处兴奋地喊道。   傅闻舟循着她指着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看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穿得很潮,头顶压一顶黑色鸭舌帽,反着戴,耳朵上打着两颗银色的耳钉。   “他好帅啊!”许心瞳双手合十。   傅闻舟没说话,默默剥着瓜子。   旁边另一个路过的女生附和:“是啊是啊,陆青阳真的好帅!你也是他的粉丝吗?”   “刚入。”许心瞳不好意思地说。   “那我们加个微信,我拉你进粉丝群。”   两人一顿操作,立刻成了好友,叽叽喳喳在那边讨论了老半天,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   女生叫王姣姣,还在电影学院上学,问了一下,居然也住周家老家那一带。   “那有时间来串门哦。”许心瞳热情地招呼她。   王姣姣大力点头,目光不经意扫到她身旁的傅闻舟,两眼发直,走不动路了,磕磕绊绊地说:“你……你也是明星吗?”   “不是,他不是。”许心瞳尴尬地说,指了指前面的陆青阳,“陆青阳要走了。”   “我还没要签名!”王姣姣忙追上去。   她离开后,四周又安静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许心瞳感觉气氛不太对劲,一切好像都变得缓慢,像是被人按了慢放键似的。   许心瞳眨了下眼睛,看向对面人。   傅闻舟却没看她,淡淡挑着菜:“想去要签名的话,就快去,一会儿人走了。”   许心瞳登时头皮发紧,感觉像是被一盆凉水从头往下浇,浇了个透心凉。   他的眼神也是凉淡得很,无形的视线,随意扫来一眼都像是要洞穿她。   许心瞳讪讪的,尴尬一笑:“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要什么签名啊?不跟年轻小姑娘凑热闹了,哈哈,不凑这个热闹了……”   果然是生气了,哎。 第64章 不熟谢谢   回去的路上, 许心瞳好几次想主动跟傅闻舟搭话,可他看上去兴致缺缺的,任凭她怎么开口都不搭理她。   许心瞳心里尴尬极了, 开始检讨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表现得很花痴,他吃味成这样。   车上她又跟他扯了几句话, 他也爱答不理的。   车到, 他径直上了楼,脱下外套兀自都去洗手间洗漱。   完全当她不存在、晾在一边的架势。   许心瞳讪讪地跟上去,试探着喊他:“傅闻舟……傅总……傅董事长……老公……”   叫啥他都不应,对着镜子开始刷牙。   许心瞳如热锅上的蚂蚁, 在原地转了转, 后来还是决定使出她的杀手锏, 扑上去从后面抱住他:“老公你别生气了,那都是我学生时代的事情了, 我现在不追星, 真的!”   说着竖起三根手指头发誓, 表示自己现在心里眼里只有他, 又说,刚才王姣姣都夸他好看呢,他比那些小白脸强多了。   傅闻舟这才瞟她一眼,目光落在她伸得弯弯曲曲、窝窝囊囊的三根手指上,扯了一下嘴角, 嘲讽满满。   许心瞳更尴尬了,干笑着收回了手,眨巴两下眼睛:“真的呀, 比珍珠还真。”   也不看看她多大年纪了,还追星?也就是今天看这个长得好看, 激动一下,明天看那个长得还可以,存两张照片欣赏一下而已,怎么可能真的追呢?   追星是绝对不可能追星的。   傅闻舟不说话了,低头继续刷牙。   “……你还生气吗?”许心瞳忐忑地揪一下他的衣角。   “没。”傅闻舟淡道,“我没那么幼稚。”   “……真的假的啊?”   傅闻舟又望过来。   清清冷冷的眼神,许心瞳忙站直了,把刚刚质疑的话咽下去。   男人啊,吃醋还不承认,还不让人说,真是——   她在心里哼了一下,面上却满满的安抚,又抱他又亲他,哪怕嘴巴上沾上了牙膏也无所谓,一副爱他就可以豁出一切的架势,又重复着说心里眼里只有他,别的男人在她眼里就是粪土。   傅闻舟嘴角的笑意终于压不住。   “你笑了你笑了!是不是开心了?那可不能再生气了哦!”许心瞳嘟起嘴巴,在他脸上亲一口。   奈何身高差距,也没把握好高度,不小心亲了满嘴的牙膏沫。   她郁闷地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   “我来吧。”傅闻舟没好气地把她拉过来,细心地用毛巾帮她擦拭干净。   刷好牙,许心瞳拉着他玩了会儿的纸牌。   傅闻舟牌技不佳,但胜在城府深,不显山露水,哪怕牌烂到极点都不会轻易服输。   许心瞳哪怕一开始牌不错,打得也厉害,但往往因为得意忘形而疏忽,从而被他反败为胜。   “不算不算!你怎么老是这样?!”又输一局,她彻底耍无赖起来,抱着他的胳膊不依不饶要重新来一把。   “不来了,来几次你也不认输。”他扔了牌作势要走。   许心瞳哪让?抱着他的胳膊央求他坐下,干脆躺到他怀里,要他教她怎么捏牌:“你捏的牌怎么这么好看?像一把小扇子似的。你看看我捏的,真的好难看啊。”   “这和手法是没关系的。”傅闻舟淡淡道。   “那和什么有关系啊?”她还真上了他的道,不解地望向他。   傅闻舟舒展了一下手指,将手掌摊开,展示到她面前,跟她的小手叠在一起比划了一下。   大手和小手,尺寸对比明显。   许心瞳的脸逐渐黑了。   傅闻舟微不可查地笑了一声。   “好啊,你取笑我!男女比例本来就不一样!你怎么可以拿这个笑我?!混蛋!”   傅闻舟反手将她捞在怀里,不让她乱来了。   晚上去周家吃饭,周振远也一早从外面回来了,跟傅闻舟去了书房说话。   许心瞳望着傅闻舟上楼的背影,难掩担忧。   “别看了,爸又不会吃了他,真这么担心你老公就上去看看。”周凛在一旁说。   许心瞳回瞪他一眼。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傅闻舟就和周振远一道下来了。   两人脸上都挂着笑意,不像是不虞的样子。   许心瞳才松了一口气,悄悄拉一下他的衣角,让他坐自己身边。   饭菜很快上来,桌上的气氛也逐渐融洽。   傅闻舟和周振远偶尔还聊一下时政或者傅闻舟工作上的一些事情,许心瞳听了会儿,把一颗心放了下去。   吃完饭,她去院子里荡秋千,荡着荡着就觉得有些冷。   正要回去,肩上微微一沉,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已经将她牢牢地裹住了。   许心瞳回头,果然看到傅闻舟那张在月色下更显清冷风骨的面孔。   她拽了一下衣领,诺诺道:“怎么不去屋子里继续烘暖气啊?”   “小公主都不在,我待着还有什么意思?”他双手抓着秋千绳,慢慢替她推起来。   许心瞳一开始还喊他快一点再快一点,然后越荡越高就有些害怕了,又让他慢一点。   傅闻舟手里的动作缓下来,低笑声混着夜风转入她耳廓。   他问她,到底是要快还是要慢啊。   许心瞳耳尖滚烫,从秋千上跳了下去,默默地朝前面走去。   傅闻舟从后面缓步跟上,勾住了她柔嫩的手。   他掌心的热度顺着指尖缓缓传递给她,哪怕什么都不说,她也能感受到那种酥酥麻麻如过电一般的感觉。   “瞳瞳。”他轻声唤她。   “嗯。”她声音低低的。   “公司的事情虽然重要,也不用那么看重,我看你最近都瘦了。”   “知道了。”许心瞳心里软了会儿,嘴里却打趣他,“挣不到钱,怕你这个董事长罢免我啊。我不得努力吗?”   “胡说,我是这种人?”他嗔怪道,捏起她的下巴就吻住了她。   夜风分明是微凉的,吹在身上却带起一股潮热的暖气,也不知道是裹着她的外套太热了,还是她自己热。   随着他的吻逐渐深入,她感觉身上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脚步虚软,干脆让他抱着她回去了。   -   王姣姣给许心瞳发消息已经是几天后。   问她要不要去参加陆青阳的线下活动,一个粉丝见面会。   许心瞳想了想还是拒了,怕傅闻舟生气。   谁知傅闻舟正好端着杯子从房间里出来,说:“我没那么小气,想去就去吧。”   许心瞳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会儿,竖起三根手指发誓说自己不想去。   男人的话,谁信?她要是真去,他不得醋死?   可是,就在她打定主意不去时,翌日她去银泰那边逛街恰好偶遇了王姣姣。   “你不是说你要工作吗,瞳瞳?”王姣姣不解地问她。   “临时改了时间。”许心瞳尴尬道。   “既然你没事,那一起去参加活动吧。”王姣姣没有怀疑,神经大条地拉着她就往活动现场走。   许心瞳有苦难言,只能被她一路拉着到了一楼大厅。   活动正好进行到一半,陆青阳依旧穿得很潮,在台上跳得活力四射。   一曲毕,下面掌声如雷。   接下来是活动环节,陆青阳笑着说会抽一名粉丝上台跟他一起唱歌,还会送她自己的签名照。   下面顿时如煮沸的粥似的沸腾了,气氛达到顶点。   许心瞳本来觉得事不关己,现场那么多人,怎么也不可能挑到她头上吧。谁知陆青阳目光在人群里搜寻了会儿,忽然就定格在她身上。   许心瞳心里有不祥的预感,眼睁睁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忍不住后退一步。   不是吧?不是这么倒霉吧……   可陆青阳不刻就到了她近前,拉着她的手邀请她跟自己一道上台。   这么多人看着,许心瞳也不能甩开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去了。   陆青阳还要抓着她的手,拉着她一起唱,许心瞳欲哭无泪,只好配合。   她心里只盼着这首歌马上结束,她好溜之大吉。   忽然有一道冷冰冰的视线投射到她身上。   莫名的,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机械地朝东南角远处望去。   傅闻舟正站在人群里,隔着人海静静望着她,望着她和陆青阳拉在一起的手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有那么会儿,许心瞳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   好不容易等到这首歌结束,她飞快从台上跳下去,签名都忘了拿,又被陆青阳叫了回去。   因为台下众多人都看着,她只好拿了签名再离开。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许心瞳走到傅闻舟身边,亦步亦趋跟着他。   傅闻舟说:“在你跟人家唱歌拉手的时候。”   许心瞳头皮都快炸开了。   什么叫她和别人唱歌拉手啊?   “我都说了,这是意外,是他抽签抽中我,把我喊上去的。这么多人看着,我总不能给人家甩脸子吧。这种大明星,粉丝一口一个吐沫都能淹死我了。大度一点,理解一点,乖——”她捏一下他的脸。   傅闻舟:“……”   看他脸色不好,许心瞳忙缩回手,不闹了。   她干笑一声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啊,别生气。”   见他不搭理她了,她又恹恹地小声解释了一句:“我也是被人拖来的啊,又不是我自己要来看的……” 第65章 不熟谢谢   对于许心瞳又去“追星”忽略他的事情, 傅闻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只是回去的路上不怎么搭理她了而已。   许心瞳解释了好久,他嘴里说没事,不介意, 但许心瞳清楚,这是还在吃味还在小心眼呢。   后来她也懒得哄了, 觉得这男人真难搞, 怎么就这么难搞啊。   回去时她满脸的挫败,拿了毛巾就去洗手间洗漱。   出来时却不见傅闻舟人影,她诧异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他, 又拿了手机打给他。   傅闻舟接了:“我在给你的花圃浇水。”   许心瞳挂了电话走到外面, 果然看到月光下一道修长人影绰绰倒映在地砖上, 走近看,他手里拿着水壶, 正给花苗浇水。   “……这些都是你新种的?”许心瞳诧异之下问他。   “对。你不说你没时间打理吗?我回来了, 我帮你打理。”傅闻舟解释。   许心瞳心里寂静无声。   她在月色下静静望着他, 只觉得他一双漆黑的眸子虽如往常淡然, 却也凝着难言的情愫。   她心尖荡漾,忍不住扑上去抱着他,和他唇舌交缠。   彼此的气息缓缓交融在一起,好似踩在云端上,虚虚的不真实。   什么龃龉, 什么怨怼,忽然全都烟消云散了。   傅闻舟抱起她,缓缓走向屋内。   一摇一摆, 像是乘着小船似的,她窝在他怀里, 感觉自己快醉了。   年前的事情多,许心瞳一天要往返公司好几次。   有时候傅闻舟让她休息一下,她就板着脸跟他闹,说自己手里的事情那么多,怎么休息,休息了就是在拿他的钱挥霍,在浪费人生。   她说起来头头是道,傅闻舟也不好说什么了,随她去。   她要是想做什么,他真拦不住,当然也不想拦。   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他向来都是无条件支持她的。   许心瞳做事雷厉风行,甚至有些不管不顾,铁血手腕镇压手底下一帮跟她作对的人,有时候自然也会招致反弹。   其中以某两个董事为首的人,最近就处处给她使绊子。   有一次开会,两人当场就跟她杠起来。可惜口才不如她,被许心瞳三言两语骂得找不到北,气得吹胡子瞪眼,拂袖而去。   傅闻舟全程旁听,只低头含笑,什么都没说。   其他股东也没吭声,其实也在观望,看看这位大老板的反应。   许总虽然很有能力,但是这两年手里权柄过大,大老板在这种重要会议上什么话都不说,其中的意思实在是耐人寻味。   所谓功高震主,不少人怀疑傅闻舟不会忍耐她太久。   有一次许心瞳去洗手间时还听到两个实习生在窃窃私语:“傅董还能忍许总多久啊?”   “谁知道,她太狂了,是不是觉得誉恒是她的私产啊?刘董怎么说都是老臣,而且是傅董一手提拔起来的,她也太不给傅董面子了。”   “就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我猜她马上就要被调去坐冷板凳了。”   许心瞳神色自若地洗了手,回家后,见傅闻舟叠着腿悠然在沙发里喝咖啡,走过去把咖啡杯从他手里夺过来,“啪”一下拍茶几上。   傅闻舟楞了一下,失笑:“我又怎么惹你了?”   许心瞳:“等着你罢免我。”   “我?罢免你?”傅闻舟笑道,“你罢免我还差不多。”   许心瞳:“今天主持会议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说白了她就是要他表态,傅闻舟自然看出来了,竖起三根手指学着她的模样发誓,说自己绝对不会,她的身家是她的,他的身家自然也是她的。   许心瞳心情不错了,可过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他这竖起手指信誓旦旦发誓的样子,怎么那么像她常干的啊?   余光里瞥见他唇角含笑,她愤愤地扑上去:“你取笑我!”   傅闻舟顺手捞住她细软的腰,将她抵在墙上吻了会儿。   许心瞳小脸通红,一开始还忸怩了会儿,过一会儿原形毕露,主动搂住他的脖子又啃又亲,还不断提出各种要求,要他抱抱她,亲亲她……   傅闻舟早就习惯了她的厚脸皮,不但不讨厌,反而觉得格外受用,搂着她又吻了吻她的耳垂。   许心瞳微颤,只觉得他唇上滚烫灼人,不由攥紧他的大手:“还要工作呢,别乱亲了。”   “公司里工作就算了,还把工作带到家里?”傅闻舟语气不太满意。   许心瞳撇撇嘴说:“你现在是不管事了,我可不行,没看到那些股东高管一个个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子。”   “好吧,那你去工作。”他放开了她。   许心瞳三两下跑到了书房里,捧着红彤彤的脸。   她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上淡淡的白光将漆黑的屋子映照得有了光亮。只是,只有淡白色的一层,像夜色里撒照下来的凄清月光。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她尚且来不及反应,就听得门又关上的声音,一个火热的怀抱把她揉到怀里,他滚烫的唇舌热辣辣地卷着她的耳垂,一瞬间将她笼罩在一片火热的汪洋中。   许心瞳颤了下,呜咽着差点要出声,被他搂抱着按在腿上。   他的声音里充满着诱哄:“宝宝别工作了,先陪陪老公好不好?”   许心瞳声音可怜:“不工作哪来的钱?”   低头,他英俊的眉眼近在咫尺,漆黑凤眸,微微噙着笑,是那样的风姿。   薄薄的毛衣紧贴肌理,偾张又内敛,扣着她的那只腕子上,隐隐有属于成年男人才有的青筋。   她红着脸贴过去,嗅着他身上那种特殊的冷香,分明是火热的,又带着奇异的镇定作用,好像冰火两重天。   她紧紧抱着他,听得他在她耳边说一些平时根本不会说的骚话,脸颊像是快烧起来了。   情到深处,便是什么羞耻都没有了,抓着他的手指往里送,唇儿收缩着紧紧衔住。   她嘟着嘴巴更狠地缠吻着他,像只发情的小猫儿,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宝宝喜欢老公吗?”他修长的大手捞过她的脸,非要她氤氲的眸子睁开,要她望着他。   许心瞳带着哭腔应声:“喜欢,最喜欢老公了!”   她紧紧抱着他,恨不得把他嵌入自己身体里。   傅闻舟抱着她去冲澡,她纤细的胳膊还紧紧缠在他脖子上,非要他边抱着她边给她放水。   “这么娇气?就可这劲儿折腾你老公吧。”傅闻舟叹气,可声音里都是笑意。   许心瞳搂着他,非要他跟她亲亲,边给她洗边亲她。   “老公只有两只手,一只手抱着宝宝,一只手给宝宝洗澡,还怎么亲亲摸宝宝?”   “亲亲又不用抚摸,你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给我洗澡不就行了吗?”   “宝宝懂的还真多。”他声音里涤荡着浅浅的笑意,调侃的意味很明显。   许心瞳恶形恶状地瞪他,又抓着他的手放到胸口。   傅闻舟说她这边这颗红痣很漂亮。   许心瞳贴过去,在他耳边吹气说有个地方还有一颗,你知道在哪儿吗?   捞着他的手没入温热的水中,往下探索。   傅闻舟微怔,表情有些讳莫如深。   她痴痴地笑,满心满眼是调戏他成功的得逞。   可当他真的维持着那样的笑意,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   他的眸底好像有一个黑洞,暗沉无边,要把她完全吸纳进去。她觉得有点缺氧,好像呼吸都被他一点一点地吸过去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身上还湿漉漉的,偏偏他不动如山,许心瞳却觉得自己好像玩大发了,下意识脚底抹油就要开溜。可是身体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根本挣脱不了。   她的心跳得格外地快,砰砰砰砰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心上似乎也摆了一面巨鼓,有人在上面不停地擂击,似有千军万马滚滚奔腾而来。   瞳瞳,你要到哪儿去啊。   他声音很低很低地唤她,隐约还含着笑。   许心瞳刚要逃去两步,又一个趔趄跌下去,浴缸里溅起一大片的水渍。   她攀着浴缸边坐了起来,仰头望着他。   他的毛衣不知道何时除掉了,冷白的灯光映照在结实的身躯上,宽肩窄腰,坚硬的肌肉线条明晰,上面只覆盖着薄薄一层皮脂,高大又修长,充满着美学的力量感,让人着迷、疯魔。   她双手盖住眼睛,不好意思去看。   可过一会儿,手又悄悄半开一丝缝隙,偷偷地看。   过来,傅闻舟说。   许心瞳贴过去,整个人都无力地挂在了他身上,男人的手顺势把住她一截细腰,沿着腰线缓缓往下,掌心熨帖着最柔软之处。   “你好坏啊——”她瘫软在他身上,趴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控诉。   好似有团火在心尖上燃烧,如万蚁啃噬不得释放。   “以后还跟我置气吗?”傅闻舟隐忍着又吻她的眉眼,她娇滴滴地哼唧着,像是在诱哄他要更多。   “不了。”她捧着他的脸,用舌尖舔他的唇。   嘴里尝到一丝甜,但更多的是微咸的苦涩。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确实是互相煎熬,互相折磨,好在都过去了。 第66章 不熟谢谢   经过傅闻舟的努力, 许心瞳的花圃里终于种上了各种花卉。   她心情不错,这日拍了好几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下面一帮人点赞她,一开始她没放心上, 看了会儿发现有一个陌生的头像也点赞了她。   因为头像比较特殊,是一圈黑色上面点缀着很多细小的亮钻, 像是某种极光折射出的弧光, 许心瞳出于好奇点开了,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加了这么一号人。   他却在这时给她发了消息:[想不到你这样的大老板,竟然还会自己种花,真厉害。]   许心瞳回忆了一下, 这才想起来这人是陆青阳, 是那天王姣姣推给她的。   许心瞳当时急于脱身就加了他。   没熟悉之前觉得这男生还挺有意思的, 作为偶像,唱跳俱佳, 熟悉后就有点吃不消了。   他竟然是一个话唠, 逮着她就说个没完。   许心瞳实在是受不了, 找了个借口就溜之大吉了。   谁知这日她起早晨练时, 斜对面跑来一个矫健的身影,抬手跟她打招呼:“巧啊,瞳瞳——”   许心瞳一个健步刹住,差点摔个好歹。   陆青阳好似看不到她脸上惊悚的表情,热情地跟她聊起来。他才二十出头, 一米八五的身高极为惹眼,大冷的天居然只穿一件白T恤,宽大的衣袍掩不住健壮的胸膛和手臂上结实的肌肉, 说起话来嗓门也大,可丝毫没有聒噪的感觉, 反而散发着这个年龄该有的青春活力,荷尔蒙十足。   “上次姣姣说你也住这儿,我还不信呢,没想到咱们真是邻居啊。对了,你住哪一栋啊?我改天去串门看看你。”陆青阳说。   许心瞳尴尬地说:“不方便。”   陆青阳有点不开心了:“有什么不方便的?”   这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从小被捧惯了那种,许心瞳一个头两个大:“真不方便。”   陆青阳的脸也拉下来了,负气地走了。   他本以为她是他的粉丝,之前在餐厅遇到,之后又迫不及待通过王姣姣加他还来参加他的演唱会,他对粉丝向来可以,见她也住这儿,那家境应该不会差,就想着做个朋友算了,没想到这人这么忸怩。   许心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哭笑不得。   在职场上混久了,她多久没见过这种年轻人了?   幼稚都写在脸上,有时候有点无语,但有时候其实也不讨厌,还挺率真。   这个小插曲马上被她抛到了脑后,直到不久后王姣姣过来找她,拉她一道去参加她的生日会。   还以为是摆在酒店,到了地方她才大吃一惊,这竟然是位于运河上的别墅,她们乘轮渡过去,在半山高处停下,远远就看到山坡上一栋被小灯泡和花卉装点得格外绚丽的三层的独栋别墅。   许心瞳“哇哦”了一声说:“想不到你还是个富婆,做站姐这么有钱吗?”   王姣姣:“哪能啊,这是我姥姥买给我的。不然,靠我那点儿工钱和外快,干个一百年都不一定买得起这边的一间厕所。”   两人听完都笑了,手牵手进了别墅。   别墅里装修得和外面一样豪华,大理石地板、铁艺漆金栏杆、红木家具……格调虽然不算雅致,也是别具一格。   几男几女在宴会厅推牌九,瓜子水果都扔地上了也无人在意。   “你坐这边。”王姣姣热情地招呼她,把她拉到一人旁边。   许心瞳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陆青阳。   陆青阳看到她,表情也有几分别扭,扭了过去。   许心瞳苦笑,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记恨?   她当然不会跟一个小自己好多岁的孩子计较,坐他旁边加入了战局,压根没把陆青阳放在心上。   许心瞳的牌技非常可以,玩几局赢几局,其余人都在惊呼,陆青阳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之后他跟她一局,被她带飞了两次,他看她的目光就有点不一样了。   不过许心瞳没放心上,离开时,他从后面喊住她:“喂——”   许心瞳无奈回头,说:“我有名字的大少爷,不叫‘喂’。”   还以为他会翻脸呢,谁知他扬起一抹笑容说:“那好吧,许心瞳许小姐,我想跟你做朋友。你可以教我打牌吗?”   许心瞳没想到他的态度这么好,嘉许地笑了笑:“这态度还差不多。”   陆青阳也笑了,就没他搞不定的女人。   谁知他笑容没提起来两秒,就听许心瞳说:“但是很可惜,我是夫管严,家里老公天天吃醋,你这么帅,我肯定不能跟你来往过密的,别提教你打牌了,拜拜——”   许心瞳转身时都在偷乐。   晚上回到家一看,手机上居然有几条未读消息,全是陆青阳发来的:[你老公谁啊?有我帅吗?]   [照片发来看看。]   神经病!   许心瞳都想翻白眼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普信的吗?   转念一想,这也就是个被家里人宠坏的小破孩而已,她没搭理他,直接把他拉黑了,眼不见为净。   可有时候你越不搭理就越是适得其反。   过了会儿,门铃声响了。   许心瞳思忖着这个点儿谁会来开门,过去打开,就看到陆青阳站在门外,脸涨得通红,像是气愤的,愤愤不平地望着她:“你干嘛拉黑我?!”   许心瞳手还按在门把手,愣是愣了好久没吭出一声。   这要怎么说啊?   成年人之间自然是心照不宣,谁会过来问?   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就是冲动、不成熟,也不够理智,尤其是自尊心受挫的时候,都能跳起来跟你掰扯很久。   许心瞳正头疼要怎么办,书房的房门打开了,穿着衬衣西裤的傅闻舟从里面卷着袖口出来。   许心瞳暗道坏了,就要把门关上。   傅闻舟已经看到了门外的情景,他嘴角抿了一丝笑意:“你朋友?”   袖口也翻平了,仪态磊落而大方,气质卓越,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陆青阳不觉多打量了他会儿,心里有点郁郁。   他这个年纪,最忌讳被人当小孩。   对方虽然善意笑着,可那眼神,分明就是大人看小孩的眼神,这不许心瞳说他是小孩还要侮辱人。   他本来想拔腿就走的,忽然就不想走了,就赖在那边,对许心瞳说,他人都来了,不请他进去喝杯茶。   许心瞳无语凝噎,生气地都要赶人了。   傅闻舟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充满了安抚意味,又对陆青阳道:“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他也不是非要讨这杯茶,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两人都当自己是苍蝇似的避之不及,这谁受得了?   傅闻舟柔柔地笑:“我们夫妻俩要过二人世界,你觉得你待在这边当电灯泡合适吗?”   这就相当于直接赶人了,没想到这个看似斯斯文文的男人这么说得出口。   陆青阳涨红着脸捏着拳头走了。   他转身那一刻,许心瞳还心有余悸,担心他回头就给傅闻舟一拳头。   这边还没平复,一道幽幽的目光已经凝在她脸上。   许心瞳头皮发麻:“老公你听我狡辩……不是,是听我解释……”   “好啊,你解释吧。”傅闻舟搂着她将她拉到怀里,跟她耳语,“慢慢说,不急。”   他还给她倒了一杯水,把她拉到腿上让她一边喝一边说。   这哪里是听她解释?刑讯逼供都不带这样的吧?   许心瞳欲哭无泪。   可这都是她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她自然也不好推脱,只好一五一十交代起来。   那茶她也没好意思喝,傅闻舟听到一半,自己端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了。   他双腿岔开,悠闲地喝着茶。   她像个小犯人似的膝盖并拢坐在他大腿上,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傅闻舟说:“交代完了。”   傅闻舟:“没别的了?”   许心瞳都快哭出来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傅闻舟将空了的茶杯搁到桌上,回头就狠狠吻住了她。   他紧紧压着她,她几乎都不能动弹,全身好像缩成细小的一个点儿,四面八方承受的感知都格外鲜明,很快小脸就烧得像火炉一样了。   她推拒着他的胸膛,白白的脸蛋上都是氤氲的潮红,媚眼如丝,像是喝醉了。   “老公……”   “再喊一声儿。”   “老公——”她的声音已经变成了细细的呜咽声。   他手搁的地方不太巧,但又实在太巧,捻着丝袜的一抹边儿撩起来,又放松。裙子湿了,袜子也湿了,一片狼藉。   就听得啪嗒一声,袜子弹回去打在她的腿上,微微的一圈红痕,很快就消弭了。   只是,如浪潮般奔涌而来又散去的热意还在,灼烧着她的脸颊。   许心瞳狼狈不堪,眯着眼睛望着他,渴求着,可他偏偏衣冠齐整地坐在那边,身上的衣襟都不乱一下,俨然一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让人无可指摘。当然,得忽略他手放着的位置。   许心瞳恨极了,又懊恼又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狠狠地在他肩膀上咬一口。   不深,留下一圈濡湿的水痕,像是小兽发怒时啃咬的痕迹。   咬过后,她又不甘不愿地哼了两声,似乎是嫌咬得不够尽兴。   “怎么还咬人啊?是小狗吗?”傅闻舟叹了口气,大手捏住她尖俏的下巴,爱怜的吻了吻,修长的手指探入她的口腔里,拨弄那香软的小舌,玩儿似的,“太不乖了吧。”   她觉得他就是故意的:“混蛋!你是不是不行?!”   “我行不行,宝宝不是最清楚?”他贴到她耳边。   许心瞳耳朵霎时通红,恨不得踹他一脚。 第67章 不熟谢谢   公司里对许心瞳不满的有很多, 尤其是一些股东和高层,因为她的手段触及了他们的利益。   傅闻舟刚回北京的这段时间,一开始几乎天天就有人过来跟他打小报告。   他也不生气, 也不表态,请他们在休息室里坐下, 顺便让秘书泡上上好的大红袍。   他们义愤填膺地说着, 他微笑颔首,或端茶浅笑着抿一口。   很快这些高管和高层就觉得不对劲了,怎么他们说了这么多,傅董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哦, 也不是没有反应。   他全程含笑自若, 甭管他们控诉的事情再过分, 他都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   这实在不合常理。   这位傅董别看现在明面上不管事了,仍然掌握着集团的重要权柄, 是公司里说一不二的人物, 公司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大多都是他的亲信。居然能放任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在北京分区这种心脏地带这么乱搞?不可思议, 太不可思议了。   可要说许心瞳是傅闻舟的人吧, 又不太像。   许心瞳做的事情大多按着她自己那一套来,好几次直接反驳甚至推翻袁崇的提议。   众所周知,总经理袁崇是傅董的亲信。   而且,她还总是在会议上呛傅闻舟,一点也不给这个大老板面子。   这怎么可能是大老板的人?没见过哪个员工这么嚣张的。   可不管这些高管怎么上眼药, 傅闻舟从来没有真的惩治过许心瞳,完全一副放任自流的架势。   偶尔有一次在会议上出声劝诫她要小心谨慎,不要总是这么一意孤行, 措辞还相当委婉。就这样,还被许心瞳一通乱喷, 他也只是笑笑,不吭声了。   下面一帮人大跌眼镜,都怀疑这公司要变天姓许了。   这大老板也太怂了吧!   要可说他怂吧,在一些重要场合,他游走在那些政界高官和商界大佬里也是谈笑风生,游刃有余。哪里有一点怂的样子?   这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怀疑他跟许心瞳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PY交易。   不过,高层要脸皮,也谨慎,手底下的人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你说许总是不是傅董的亲戚啊?”这日午后,姜丽问钟樊。   “我怎么知道啊,这种事情。”钟樊垂着头,没吭声。   “你跟她不是大学同学吗?哎,她怎么混得这么好,咱们跟她同龄,还是小职员呢,人比人,气死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钟樊咬了下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郁结。   昨天她拿EY的资料过去给她时,许心瞳只扫了两眼就让她回去重做。   她当时很不理解,问她为什么。   问完后也有些忐忑,也觉得自己冲动了,但是拉不下那个脸,咬着唇看着许心瞳。   午后窗明几净,总裁办里光线明亮,西装革履的许心瞳坐在办公桌后,坐姿松弛而放松,只随意投来那么一个含笑的眼神,钟樊的脸就涨红了。   她总感觉对方的眼底带着某种轻蔑和嘲讽。   好像在说,她是什么人,有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居然问她这种问题?   钟樊没有那么难堪过。   以至于后来许心瞳拿钢笔在几处错误的数据上圈划时,她也没有认真看,满脑子都是姜丽那句“人比人,气死人”。   大家一个大学出来的,明明她在校成绩那么好,凭什么许心瞳就混得比她好?现在还高高在上以领导的姿态来训诫她?!   更令她难以接受的还有许心瞳甩了陆卓的事情。   礼拜天有个会展,博宇旗下几个科技公司的高管都会去,她就是在那个会展上遇到的陆卓。   他跟几个博宇的高层在说话,她犹豫了很久,直到他身边没什么人了才敢过去:“陆学长,好巧啊。”   陆卓看到她怔了一下,显然是不记得她了。   钟樊倒也不觉得尴尬,解释说自己是他的学妹,只是他应该不认识自己。   陆卓当时在学校里是名人,她跟很多女生只能远远见他一面,谁也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会跟平凡的许心瞳在一起。两人在一起时,许心瞳天天黏着他,有时候走路都搂着他的胳膊,一副不能独立行走的样子,让人鄙夷不已。   陆卓嘴里嫌弃,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满眼都是爱意。   可是他们当时那样好,到底也还是分手了。   钟樊无意在他面前提起许心瞳,但忍不住:“你跟许心瞳还在一起吗?”   陆卓怔了一下,微微皱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好意思,这是私事。”   有人在前面喊他,陆卓礼貌颔首就离开了。   钟樊望着他的背影,多少有点不甘。旁边有熟人说:“陆学长现在是不是混得没有以前好了啊?听说他以前在博宇很重要的公司里工作,后来因为什么事儿被调走了。他是不是跟你们大老板不和啊?”   钟樊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儿,当时不是很清楚,回头找了其他人一打听,陆卓果然是从科达被调出去的,心里顿时愤愤不平起来。   许心瞳抛弃他就算了,傅闻舟还打压他。   等等,这两人……钟樊感觉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么,神色惊疑不定。   -   展会持续一周,但关于智能科技方面的展览也就两三天。许心瞳和袁崇参加了半天就觉得没什么意思,打算打道回府,电话就响了。   她拿起来看一眼,是傅闻舟打来的,接通:“喂——”   “怎么有气无力的,许总?”傅闻舟低笑。   “换你跑一上午试试,傅董。”她回以同样的调侃。   “中午一起吃饭?”   “我跟袁崇在一起呢,说好了要一起吃的……”她回头看向袁崇。   袁崇忙摆手:“别别别,你去陪老板吧,我一个人吃好了,一个人吃自在。”   给他十个胆子,敢和大老板抢人?不想干了?   “那好吧。”许心瞳拜别了他,到偏僻一些的17号馆,从侧门出去。   后面是一大片荒草地,零星散落着几个破败的厂房,风吹过,扬起的沙子差点扑她满脸。   傅闻舟那辆吉普停在门口时,他人下来,她上去就把包包拍他怀里:“选什么地方不好,选这种地方?!”   她像条八爪鱼一样勾到了他身上,四肢并用,缠在他身上不肯下去了。   傅闻舟只是笑,轻松揽着她就走向车辆,单手打开。   许心瞳知道自己最近胖了不少,但看他这么轻松就能提溜着她走动,又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了:“还以为我胖了,原来没有啊。”   她余光里发现傅闻舟仍是笑,又拍了他一下,问他笑什么。   他说,她这掩耳盗铃的本事非常不错,他得多多学习。   她不依不饶了,扑他怀里非要他承认她没有重。   傅闻舟就说,重一点好,肉肉的,抱起来手感好。   “你好涩哦傅先生。”她嘻嘻地笑,捧着他的脸忽然趴他身上狠狠亲了他一下。   脸上传来濡湿的触感,被风一吹,又有些冰凉了。   傅闻舟拿了帕子擦拭,擦掉了脸上的水渍。   “你嫌我?!”她手里微微一用力,拽着他的领带往手里拉。   他把领带从她的手里抽出来,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整了整领口,说:“别闹,一会儿还要去吃饭。你把我衣服弄皱了,别人还以为我们在车上干什么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许心瞳却听出了揶揄的味道,想到那一层含义,她脸慢慢爬红,坐好不闹了。   车辆离开时,有人站不远处把这一幕收入眼底,顺便拍了几张照。   这一点,许心瞳和傅闻舟全然不知情。   许心瞳满心满眼都是一会儿的午饭,她站了一上午,又是招待客商又是陪几个合作商逛,笑得脸都快僵了。   她把高跟鞋踢掉,揉了揉脚。   “疼?”傅闻舟把她的脚放到腿上,慢慢替她揉着。   许心瞳很心安理得地把两只脚都架到了他腿上,压在他几十万一件的高定西裤上,还踩了踩。   “不愧是高级货,面料就是丝滑,踩着就是舒服。”她感慨道。   傅闻舟笑而不语。   “对了,你怎么换吉普了啊?你也会开这种车?”她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换别的车,能开得进来?”   “也对哦。”她仰起脸笑。   傅闻舟无意间看她一眼,目光多停留了会儿。   分明也是快奔三的人了,笑起来还是这么明媚耀眼,天真烂漫,有一种不谙世事的美好。   经历过很多的人,大多都变质了,尤其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久了的。   这样的特质其实非常难能可贵,至少傅闻舟自己就做不到。   可她有时候脑抽筋还是会无条件地帮助别人。   傅闻舟失笑。   “笑什么,是不是又在心里面笑我?”许心瞳凑到他面前,双手撑在了他的裤面上。   她的脸颊距离他只有一厘米,温馨美好的气息萦绕着他,眼底还有狡黠的笑意。   西装只搭肩上,里面的衬衣扣子不知何时解开了,露出艳红色的半圈,圆润地裹着雪白一片,不难看出里头的饱满。   这活色生香的,是个男人就不能忍。   他把她拽到怀里,俯身含住了她的唇。他吻得急,加上姿势缘故,她仰得辛苦,两道细长的眉毛皱起来,呜咽着,渐渐化为嘤咛之声。   细细的软糯的声音,跟她平时工作时掷地有声的语调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诱人到骨子里的魅意,很要命。   傅闻舟觉得自己有失控的迹象,极力忍耐,不去触碰她的身体。   “宝宝乖,一会儿还要去吃饭呢。”他亲了她会儿放开她,又吻了吻她的脸颊。 第68章 不熟谢谢   去的是就近一家土菜馆, 从外观上看没什么特别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农家院子罢了,进门后……也没什么别的洞天。   许心瞳狐疑地看向傅闻舟, 不说要带她来吃好吃的?结果,就这?   傅闻舟仿佛能看懂她的表情, 解释了一句:“别看地方不怎么样, 菜品不错。”   “好吧,姑且相信你一次。”   话虽如此,许心瞳一开始并没有抱什么太大的希望。   可一道道菜上来,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虽然这边的服务一般, 可菜品的味道确实不错。   傅闻舟戴着塑料手套替她剥虾, 许心瞳说:“替我沾点儿汤汁, 不然没味道。”   “你使唤起我来真是越来越熟练了。”傅闻舟笑,把剥好的虾在酱汁里蘸了蘸, 递到她嘴边。   她笑着抓着他的手, 一口吞了下去。   “一口全啃了?也不怕噎着?”   “什么啃啊啃的, 你当我是小狗啊?”   傅闻舟笑着把她搂到怀里, 又给她夹青菜吃。   她很配合地张开嘴巴,吞下去咀嚼。   一顿饭也吃了将近快半个小时,回去后,许心瞳到了酒店还给他发消息呢,问他在干什么。   傅闻舟:[干嘛?查岗啊?这么担心你自己过来看看。]   许心瞳:[那就不必了, 夫妻这么多年了,该有的信任还是要有的,你发张照片过来我就相信你了。]   傅闻舟:[……]   许心瞳看着他发来的那一长串省略号, 心情不错。   翌日回了北京,她第一件事就是去公司, 把上个季度的项目汇总一下。   日程还是跟往常一样。   只是,她莫名觉得今天开会时的气氛有点反常,平时几个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高管和股东竟然肥着胆子跟她唱反调,而且话语中隐隐还带着几分讥诮。   她火冒三丈,差点跟他们在会议上吵起来,却见一旁的袁崇不停给她使眼色。   她心里疑窦丛生。一场会议结束,她还没找到袁崇,袁崇已经找到她:“你跟傅董怎么回事儿?”   “什么?”许心瞳没懂他的意思。   “就是你跟傅董……”袁崇似乎也觉得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就让她自己看公司论坛。   公司论坛那东西,八百年她都不登录一次,鼓捣了好久才找回密码,登了上去。   就因为发帖的人少,飘在首页那张帖子就格外醒目。   标题还取的特别耐人寻味:   “怪不得老板从来不管新总裁那些乱七八糟的政策,原来他俩……”   点进去就是关于她和傅闻舟那天上车时的照片,她整个人挂在傅闻舟身上,两人搂搂抱抱,极为亲密。   照片放完,下面又是一堆小作文,细数了她的十宗罪,说她在公司里唯我独尊,容不下任何反对声音,这么胡搞乱搞,大老板竟然不管,简直就是色令智昏,公司迟早完蛋。   许心瞳都快笑出来了:“胡说八道!”   袁崇说:“我也觉得是胡说八道,八成就是那些不服你的人写了来黑你的,我觉得老板他纯粹就是你的才华,你们……”   “他是我老公啊,他敢反驳我?!我的决策又没有什么问题!”   “什……什么?”袁崇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没跟你说过吗?”许心瞳看向他。   袁崇的嘴巴已经合不拢了:“……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   许心瞳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真的,她也不记得了。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可能特意去说的。   袁崇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消化了这件事。   “这件事你要不要澄清一下?要不你也去上面发个帖子?”   “哪里需要这么麻烦?”许心瞳否决了这个提议,直接让人吩咐下去,下午2点开会,顺便把傅闻舟也请了过来。   她亲自打的电话给他。   电话接通后,语气也不好:“看公司论坛了吗?”   “什么?”傅闻舟笑。   “我说你看公司论坛了没?!就首页那个帖子!”许心瞳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那个啊,我看了。”   他的语气里明显就是憋着笑。   这确实荒诞。   许心瞳不可思议地说:“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是我傍你啊?你现在根本不管公司的事情,全是我在辛苦操劳,就算要傍,也是你傍我吧?”   “好好好,我傍你,我傍你行了吧?”   “滚!”   “怎么还骂人了?”   “看你不顺眼!”   这就完全是迁怒了。   不过许心瞳也懒得解释,说:“下午3点的会议,快点过来!”   傅闻舟满口答应,虽然也觉得为了这种事情开会委实可笑。   下午3点,顶楼大会议厅。   偌大的室内坐得满满当当,几乎是公司能来的高层都来了,所有高管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要干嘛。   毕竟,公司论坛那种东西不是谁都会去上的,坐在这儿的人,相当一部分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可能是要宣布什么重大人事任命了。   过一会儿,他们更是睁大了眼睛。   大老板居然也来了。   “坐,坐,不是什么重要会议,大家随意就好。”傅闻舟轻嗽一声,在角落里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了。   其余人怔愣着纷纷坐回去,更猜不到这是要干嘛。   直到整点,许心瞳踩着高跟鞋进来,调了下话筒,开门见山:“今天叫大家过来,其实是关于私人方面的一些事情。在这里,我表示非常抱歉。”她先鞠了一躬,然后才提到论坛的事情。   下面有一些知道这件事的人终于反应过来,面色各异。   “在此我要郑重澄清,这些都是谣言。我和傅闻舟先生,是战略伙伴,也是合法夫妻,没什么其他不正当的关系。”   一石激起千层浪。   但因为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下面没什么人提出异议。   许心瞳说到这儿也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冲动了,这种事情好像也不需要开个会议来澄清。但她来都来了,且也没比这个更快捷的方法了,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以后不希望再听到这类不实谣言,她一定会追究到底,而且已经报警。   废话她也不多说了,揭过这个话题开始讨论明年的战略规划,会议厅里的气氛进入了正轨,逐渐肃穆起来……   “我这样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事后,许心瞳躺在傅闻舟的腿上问他。   傅闻舟捻了一颗洗好的葡萄,递到她嘴边。   她不张,问他:“有核吗?”   傅闻舟:“……没有。”真当自己是女皇了?   许心瞳这才心满意足地把葡萄含住,慢慢咀嚼着咽了下去。   傅闻舟这才说:“不会,这样很高效。”   “虽然公司没有明文规定员工和员工不能谈恋爱、结婚,但是,我们这样会不会起到不良引导?”她靠在他大腿上转了转,换了个躺姿,忧心忡忡道。   “不会,那是员工要操心的事儿。”   “……傅先生,你怎么这样啊?双标的资本家。”   傅闻舟只是笑笑,对于她经常变着法子挖苦自己,都习惯了。   许心瞳也没再把这事儿放心上。   论坛的事情她报了警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办就忘了,压根没放心上。所以也不知道钟樊被抓走,还要被起诉的事情。   许心瞳翌日去公司时,还没进门就有一个人朝她扑来,大喊大叫的。   好在两侧的保安眼疾手快,把人拦住了。   许心瞳盯着她辨认了会儿,皱着眉,觉得有点眼神,但想不起来了,就问旁边的秘书。   “她叫钟樊,就是之前散播谣言把您跟傅董的事情发在论坛那个人。我们清查她的时候,还发现了她一些不法行为,比如将公司的数据出卖给其他公司的事情,一并交给法务了。”秘书公事公办地说。   “没有,我没有!”钟樊几乎都要走投无路了,就差对着许心瞳跪下来了。   她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到自己头上,当初就是一时脑热才做了这种事情。   像变卖数据交易这种事情,只要不是核心数据其实没什么影响,充其量就是充数据库而已,而核心数据也不是她这个层面上的人能接触得到的。   可要是拿来做文章,那也是大文章,坐实了她得上业内黑名单了。以后谁还敢录用她?   许心瞳听了会儿也明白了,觉得没必要。   都把人从公司赶走了,没必要赶尽杀绝。主要是之前经历的一些事情也让她明白了,凡事适可而止,有时候逼得别人狗急跳墙,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秘书立刻心领神会:“好,我跟法务说一声,不继续追究了。”   钟樊感激涕零,终于走了。   早上没什么事情,她喝了杯咖啡就去楼下工作间巡视了。结果发现,很多人看她的目光不太一般,不少还带着笑意。   这和之前论坛那事儿出来时的目光可不太一样。   “这又怎么了?”许心瞳回头问秘书。   “您给傅董打个电话就知道了。”秘书咳嗽了一声,道。   许心瞳蹙了蹙眉,往回走,刚出门就遇到了拎着饭盒站在走廊上的傅闻舟。   她目光落在他手里。   他这是……专程过来给她带饭的?   许心瞳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再联想她之前在会议上总是怼他的那些行为,她心里不对付了。   他们是不是都觉得她是母夜叉,他是妻管严啊? 第69章 不熟谢谢   许心瞳最近有点苦恼。   年前的那段时间, 傅闻舟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闲着没事就来给她送饭,弄得全公司上下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她私底下说过他, 他竟然还跟她装傻,说她这样的雷霆手段, 谁敢私下议论?   “你怎么就没有所谓啊。”许心瞳难以置信, 这种时候他还在调侃自己。   “你要我怎么有所谓?老公给老婆送个饭而已,天经地义啊。”   “那你也不用天天来吧?你真这么闲?”   也是,事情都扔给她处理了,他当然闲了。   这件事后来也没有争论出什么结果, 反倒让她亲近的一些人看了笑话。   她后来也不管了, 他都不在乎被人说妻管严, 她怕什么?   这日上午,傅闻舟又给她发了短信。   她没搭理他, 等把几个高管叫过来交代好事情才打开手机。   上面的信息非常简单, 问她在干嘛。   许心瞳也回地简单, 在公司。   傅闻舟这次没有再问, 而是打了电话过来。   许心瞳把电话接通,“喂”了一声。   “下来。”他噙着笑说。   “你这什么语气?命令我啊?”她语气不善道。   “别这么应激,夫妻间的小情趣罢了。”他好脾气地说,又放缓了语气,“我在楼下东边的小侧门等你。”   “去干吗?吃饭吗?”   “你来了就知道了。”傅闻舟声音里含笑。   许心瞳笑道:“好, 那你等我一下。”   她把秘书叫进来吩咐了几句才下去。   傅闻舟没带司机,亲自开的车,隔着玻璃她已经能看到他坐在驾驶座中的身影。   他最近好像瘦了点, 虽然穿衣服还是那么有型。   许心瞳暗笑,猫着腰打开副驾座就钻了进去。   傅闻舟还未回头, 她已经扑上来搂住了他的脖子:“傅先生,想我了?嗯?”   傅闻舟轻笑,一脚油门下去。   吓得许心瞳连忙坐回去,拴好安全带。   结果发现他车速特别慢,也就加到二三十码,纯吓唬她罢了。   许心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你这样作弄我很有意思?”   “夫妻情趣。”他慢条斯理。   “呸”。   去的是西单胡同里的一个旧式宅子,进去后才发现不是民宅,像是个会所。   可等她穿过廊道,进了一间包间才发现里面陈列着各种珠宝。   原来是个卖东西的。   怪不得刚才一路过来,她发现很多屋子都大门敞开,里面陈列着衣饰或者别的东西。   “喜欢什么样的?”傅闻舟把她牵到一处玻璃柜前。   许心瞳低头望去,发现玻璃柜里陈列着各种钻戒。   她怔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我们不是有钻戒吗?”   “办婚礼时难道还要用之前那枚?”说起来他有点惭愧,之前他们领证时婚宴都没办,钻戒也随便买了一枚,原本打算等她和家里的关系缓和就办婚宴的,谁知又出了那样的变故。   许心瞳都觉得无语了:“不办了吧,这都过去多久了?不觉得丢人吗?”   “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多少人先领证后办筵席的。隔得久了难道就不办了?这是什么道理?”   “形式主义!”   “我跟你爸都商量好了,到时候你妈也会来。”   “原来你们都商量好了,那还用只会我吗?”   “又说气话了是不是?”他将她揽在怀里,吻了吻她的脸颊。   许心瞳连忙推开他,目光朝门口望去,果然看到有工作人员端着陈列珠宝的托盘进来了。   她暗暗瞪了他一眼:“不分场合。”   傅闻舟不在意地随手掀了就近的一个盖子。   许心瞳才发现里面是一枚裸钻,摆在一个透明的水晶匣子里,还上着锁。   “裸钻?”   “不喜欢?”   许心瞳摇摇头:“就是不太会看。”   他闻言也笑了,说:“也对,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花花绿绿的,这裸钻没经过加工,你肯定不懂欣赏,我们还是看成品吧。”   “什么叫‘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花花绿绿的’啊?怎么,你认识很多女孩子吗?傅先生?”她语气危险。   大有他要是感应,晚上就得睡沙发的危险。   傅闻舟笑道:“这就是随口一说,别上纲上线的了。”   碍着还有其他人在,许心瞳也不跟他闹了,不然总感觉像是在打情骂俏。   别人碍着职业修养不会说什么,要挣他们的钱也不会面露异色,可心里指不定怎么吐槽他们呢。   毕竟她平时看到在大街上腻歪的情侣也会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亲热不能回家去?   许心瞳又带她看了绿钻、蓝钻、粉钻和一枚黄钻,净度都在VVS2以上,切割工艺也很精湛。   不过,许心瞳挑来挑去挑了一枚不算特别大菱形黄钻,中间的主钻只有十几克拉,可她爱不释手,觉得这枚钻石特别合自己眼缘。   “那就这枚吧。”傅闻舟说。   许心瞳当即就戴到自己手上,结果发现戒环大了,还需要改。   商量好了一个礼拜后来取,两人就回去了。   路上她问他,婚宴要怎么办,都请了什么人,会不会特别辛苦。   她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傅闻舟才无奈地说,他要是知道就完蛋了,拜托他也是第一次结婚。   许心瞳笑起来,自己也觉得好玩。   都领证这么久了,居然现在才来补办婚宴。   “老夫老妻了,还要装新婚夫妻一样宴请宾客,真挺累人的。你说,知道我们底细的那些朋友会不会私底下笑话我们啊?”说着说着她还真担忧起来。   “笑话就笑话呗,我们怕什么笑话?”   许心瞳总觉得他这语气像是在说,像我们这么厚脸皮的夫妻,怕什么被人笑话。   拜托她也要面子的好不好?   而且,领证后过四年才办婚宴的,翻遍整个北京城估计都没有第二对,到时候,宾客们好奇之下肯定会询问打听。他俩那些陈年旧事和纠葛虽然知道的人不多,可只要一打听,肯定有人知道。   到时候,可就真出名了。   许心瞳有种破罐破摔的绝望感。   “别苦着一张脸了。”车到了楼下,傅闻舟回身捏了下她的脸。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捏我脸,我都快奔三的人了,你这么捏,给我捏坏了怎么办?!”   “捏不坏的,大不了你捏回来。”   许心瞳觉得他这话就是无赖,白他一眼,推开他跳了下去。   吃完晚饭,他们换了运动衫在小区里散步。   晚风吹在脸上有些冷,许心瞳搓了搓手,手却被一只大手包裹住。   原来是傅闻舟拉住了她。   他身高腿长,慢条斯理地往前跨出一步就拉着她猛地往前送,他都一步,许心瞳得走两步。   她有点不满:“这样我很累的。”   傅闻舟:“谁让你腿短。”   许心瞳:“你是不是皮痒了?!”   她很不客气,抬脚就踩他一脚,他雪白的球鞋上登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脚印。   傅闻舟微怔,看向她。   她朗声笑起来,虽然觉得幼稚,但是心情莫名大好,尤其是看到他吃瘪、震惊又无奈的表情后。   “我真服了你了。”傅闻舟评价,“改天我给你录下来,在会议上放给公司的高层看。你觉得怎么样?”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想放就放!我还怕不成?”她撇开他往前跑了一小段。   “刚吃完饭不要跑那么快。”傅闻舟追上来,劝。   她嘴里说着不听他的,步子还是慢下来。   路上还遇到了熟人,关毅和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士。   两人说笑着,关系似乎不错,不过不像情侣。   “关毅。”许心瞳跟他打招呼。   “瞳瞳?”关毅停下来也笑着跟她招呼,看到她身旁的傅闻舟,友好地点头。   傅闻舟也不动声色地笑了下,微微颔首。   许心瞳跟他聊了会儿琐事,又跟他身边的女士聊了聊,跟个话唠似的。   傅闻舟只站在一旁看着,没有要参与的打算。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关毅和那位女士却也不好意思杵着打扰人家的二人世界了,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你板着一张脸干嘛?都把人吓走了。”许心瞳道。   “我哪里板着一张脸了?”   许心瞳抬头认真打量着他,用一种审度的目光。   他的表情很自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可是,许心瞳就是觉得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赶客的味道。这种感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她啧啧了两声:“不会还吃关毅的醋吧?”   傅闻舟:“我有那么无聊?”   吃醋也算不上,之前见的那次他就看出来了,关毅对许心瞳没那方面的意思。   就算有,也就是微末的一些好感。   他不至于这么小心眼,这种飞醋也吃。   许心瞳盯着他看了会儿,发现他好像真的没有生气也就不说这个事儿了,主动牵起他的手,往前走:“是不是看我太受欢迎了,心里有点不对付?你多笑笑,别老板着一张脸,人家就都会喜欢跟你攀谈的……”   她一旦说起来就开始喋喋不休,跟只小鹦鹉似的。   傅闻舟倒不觉得吵闹,忍不住会心一笑。   他这种性格,确实让人又爱又恨。爱她的明媚自信,恨她瞧着对谁都这么热情。   活脱脱一中央空调。   他怎么就栽这么一没心肝的小丫头身上了? 第70章 不熟谢谢   一个礼拜后, 戒指改好了。   许心瞳没有让他们送来,而是自己开着新车去取。   傅闻舟合理怀疑她就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新车。   “我陪你去?”他将衬衣下摆收入皮带里,“咔哒”一声, 扣好了龙头。   许心瞳发现他这人是真的会穿衣,尤其是衬衣, 衣衫笔挺但又不会打理得过于紧绷, 栓衣的余量都恰到好处。   “那好吧,允许你给我开车。”她骄傲地说。   傅闻舟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到了近前,一把抄起她的腰。   许心瞳惊呼一声, 不依, 拍他胸口。   傅闻舟直接堵住了她的小嘴。   许心瞳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挣扎也根本没用,后来她就不动了, 主动勾着他的脖子配合。   傅闻舟放开了她:“不反抗了?”   她眼睛滴溜溜转, 没脸没皮地说:“既然反抗无效, 那就享受吧。”   傅闻舟笑着放开了她。   他们去取戒指时, 已经是中午。   经理亲自在门口等着,见到他们就迎进去,将一个盒子珍而重之地交到他们手上。   别看这只是一个普通木盒,许心瞳在车上摸了会儿觉得这材质挺不错,上面还有一层釉色, 光可鉴人,有种返璞归真的高级感。   她把戒指取出来戴上试了试:“仪式那天就戴这枚?”   “随你。”   婚庆公司都是有配备的模具的,以防中途出现什么变故, 遗失了戒指什么的。   可顾客要真想戴,也没什么, 一切后果自负而已。   “那就戴这枚,用道具多寒碜。”   傅闻舟笑了笑。   到底是虚荣心作祟的小姑娘。   这毛病她过几年估计都不会改。   婚礼就在年后举办,排场非常大,因为嫌酒店最大的厅太小,许心瞳让傅闻舟换了家花园酒店,从里面摆到外面的露天花园里,T台也布置得非常长。现场气球鲜花,琳琅满目,整体布置成米色和浅茜色,梦幻而唯美,不至于太过艳俗。   看着是好看,拍摄成片也好看,但是走T台时要命了。   许心瞳发现这婚纱起码有十几斤重,只穿在身上还不显,走起路来犹如负重几十斤踩着高跷前行。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听梁思思的换上平底鞋,藏婚纱里又没人瞧见。   可甭管多豪华的现场,仪式和大多数婚宴仪式差不多,冗长、繁琐,也都千篇一律,过一会儿宾客都厌烦了。   许心瞳和傅闻舟也都厌烦了,但还是得撑着笑脸把仪式办完。   证婚人是周振远亲自去请的,是他以前的一个老领导,退了好些年了。本来人家不愿意来,怕有什么忌讳,他“三顾茅庐”,对方想着反正现在也不管事了,来就来了。   一切都很圆满。   许心瞳回到房间里时,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她觉得这辈子没有比这更累的事情了。   结果摄影师又过来敲门,一大帮人鱼贯进来,又拖着她拍纪录片。   许心瞳欲哭无泪,她想,那时候她就不该讲究排场,非要挑最贵的那个套餐。   最贵的套餐意味着程序最多……   她欲哭无泪,自己选的,跪着也只能拍完。   晚上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时,她看着不远处靠在沙发里看手机休息的傅闻舟说:“你怎么一点都不累啊?”   “累,怎么不累?”他笑,伸手扯松了领带,将之缓缓抽出。   瞧不出累,她倒是瞧出了几分潇洒不羁的慵懒。   许心瞳说:“傅总,这个时候能别耍酷了吗?”   傅闻舟解开衬衣扣子走过去,一把就把她从床上捞起来:“我耍酷?”   他眼神很平淡,甚至还带着笑意,可许心瞳听出了危险的意味。   “我错了!”   “错哪儿了?”   “不该编排你!”她认错态度一直都非常良好的。   傅闻舟笑道:“原谅你了。”   随即松开了她。   许心瞳很意外他这样就放过了自己,见他在床边坐了,垂着头开始拧眉心,才意识到他也累了。   原来他也不是铁人啊。   她顿时有几分同病相怜,膝行过去抱住他:“好了傅总,都过去了,这事儿算是尘埃落定了,我们今天办成了一件大事儿。”   她说的有趣,傅闻舟心里也泛起暖潮。   两人对视一眼,十指相扣。   -   新的一年,公司的发展非常不错。许心瞳去了非洲那边开拓新市场,傅闻舟一开始不让,觉得危险,她非要去,然后和那边的政府签订了合同,在好几个地方建立了经济特区。   誉恒的生意越做越大,版图越来越辽阔,且各领域的产业逐渐沟通,资源互相利用扶持,发展得非常不错。   她时常忘了给他发消息,还是他打长途过来。   这日她在产业园这边看模型,几个高管指着模型上的几个中心区域跟她说,这些地方都开发得差不多了,又指着远处几个还算空旷的地方说,接下来会重点开发这几个地方。   许心瞳摸着下巴思忖了会儿,问他,后续有没有什么新的政策扶持。   “再多没有了。”高管说。   “我们给他们带来这么多利益,后续一点优惠都没有?至少木材和矿材的资源方面要给到。”   “我马上派专员过去谈。”   她颔首点头。   电话这时响了,她看一眼,眉眼立刻柔和下来,笑着跟他们说对不起。   在他们理解且暧昧的目光里,她拿着手机去了二楼露台上接通:“傅先生,您有什么事情吗?我现在在开会呢。”   真是重要会议她就不会接了,傅闻舟心道,也没戳穿她,而是笑着说:“爸让我打电话给你,这个礼拜六有家宴。”   “家宴不是刚刚办过吗?怎么一天到晚的家宴啊?是不是你故意诓我?”许心瞳一副狐疑的口吻。   “我诓你干嘛?”傅闻舟正色道,“再说你这次出差快一个礼拜了,爸想你也是应该的。”   “那你呢,你想我吗,傅先生?”她声音娇滴滴的,听得出来,像是故意的。   傅闻舟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想,特别想。”   可这也不是单纯的情趣,她离开一个礼拜,他确实想,那种蚀骨的思念像毒-药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   每每如此,他都会想到,他离开的那三年许心瞳又是如何度过的。   愧疚就像潮水般胀满他的心房,让他说不出话来。   许心瞳说:“明天吧,我乘明天的班机回去。”   傅闻舟说:“哪个机场?我来接你。”   挂了电话,她让人安排了机票,顺带着把地址发给了他。   傅闻舟果然在那一天来接她,她人一到大厅里就瞧见他了。   她不说话,站在那边静静等着,望着,看他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   他像是有感应似的朝她这边望来,隔着人海,对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许心瞳把包包扔给助理就跑了过去,一头扎入他怀里。   “想死你了,老公——”她整个人紧紧缠在他身上,如果不是顾忌着大庭广众,就要抱着他的脸狠狠吻下去了。   傅闻舟把她软软的身体搂到怀里,一面去接助理手里的包。   她那包瞧着不轻,助理也是个小姑娘,拎着挺费劲的。   “不用傅董,我拿就好。”助理小姑娘慌乱地摆手,把包紧紧抱到怀里,好像这是她的饭碗,生怕他抢去似的。   她今年刚毕业,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工资很高又不算非常辛苦的工作。   许心瞳虽然严苛,但该给放假就放假,对手底下的人很大方。   傅闻舟笑笑,也没再坚持。   到了车上,许心瞳拉着他说了好久的这段时间在国外的见闻。   有她智斗各种F国政府高官,还有她和当地抗拒来开发的民众斗智斗勇,以及各种惊险刺激的事情。   傅闻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许心瞳发现他的脸色不对,也停下了滔滔不绝。   完蛋了,说漏嘴了。   “这么危险,你怎么不告诉我?”傅闻舟抽回自己的手。   许心瞳急了,连忙把他的大手包到自己的小手里:“没有没有,不危险的,我都是瞎说的,就是吹牛,你别当真了。”   傅闻舟还是绷着脸。   许心瞳无奈:“那下次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哎——”   她又搂着他的脖子摇晃,撒娇:“老公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这样我也生气了——”   见他神色有所缓和,她忙岔开话题,先发制人:“你呢,有没有想我?”   “有没有跟哪个妹妹传绯闻?”   “有没有背着我又被哪个妹妹骚扰了,嗯?!”   傅闻舟瞟她,语调微沉,略带几分嘲讽:“你以为我是你?!忙工作呢,还妹妹?”   “哪个妹妹有你这么缠人?”   过分!   她怎么就缠人了?!   “那不是你心甘情愿的吗?!呜呜呜,从前是小甜心,现在嫌人家缠人了,人家现在是米饭粒了……”她装模作样地掏出手绢要去抹眼睛。   傅闻舟哭笑不得,拽着她的腕子就把她拉到怀里,狠狠堵住了那张聒噪的小嘴。   早就想这么做了,在机场看见她的那一刻。   偏偏这张漂亮的小嘴哒哒哒跟个机关枪似的说个不停。   许心瞳脚指头都快蜷缩起来了,又酥又麻,被他唇上的热度灼得耳根都快烧起了。   她推拒他,指指前面小小声:“司机和小夏还在呢。”   “没事儿,他们不敢看。”他一本正经地捞过她的脸,又亲了亲她的脸颊,“去外面这么久,有没有想你老公?”   “想,想得不得了。”   “一天天的,小嘴里不说实话是不?”   “真的!”   “还不说实话?真想一次电话不给我打。哪次不是我打给你?”   “人家忙嘛——”   她摸着他的手,柔嫩的手指在他的指缝里穿梭,玩得不亦乐乎:“这不,忙完了就回来看你了。”   仰头,她眼窝里荡漾着浅浅的笑意,好似被窗外的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色。   直直落入他心坎里。   如星河陨落,烟火到万家。   那一刻,傅闻舟觉得四周都安静下来,别样的温馨在心底蔓延。   “你干嘛,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好看。”他淡淡。   “讨厌——” 第71章 不熟谢谢   许心瞳这一次留在北京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   她原本还打算等这边的事情办完就过去常驻一段时间的, 因为新的经济特区刚刚建立,不放心交给别人,但是看傅闻舟的脸色, 还是决定改派别人。   “别老绷着一张脸了傅先生,我这不是不过去了吗?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危险。”她拉着他的手摇晃着说。   傅闻舟把她的手扒拉开, 去了餐厅。   她亦步亦趋过去, 从碗里捞了一只包子,自己咬一口,又递到他嘴边:“啊——”   傅闻舟淡淡瞟她一眼。   她笑了,自己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   吃完早饭, 他们去楼下散步健身。   许心瞳穿着自己新买的运动背心。因为买小了一号, 非常紧身, 外面罩着一圈黑网,看着有点辣眼睛。   傅闻舟脸色不好, 把她拖回更衣室让她换了一套备用的。   “确实是不好看。”她对着镜子照了照, 也觉得刚刚那套紫黑色的太显老。   “是太暴露。”傅闻舟转身离开, 没好气。   她偷笑, 跟上去拉住他的手:“你吃醋啊?”   他不理她,她就手脚并用趴到他背上,像只小狗熊一样趴在上面不下来了。   “你几岁了啊,许心瞳?”他嘴里这么说,抓紧她的手, 托住她的小屁股,免得她掉下去。   许心瞳笑嘻嘻地趴在他身上,心情倍儿好:“我几岁了你不知道吗, 傅先生?”   “喊什么?”   “老公,老公, 老公——”她嗓门扯得大,其他人都朝这边望来。   本来他们的姿势就够腻歪了,这一喊更是吸引了无数目光。   “还不快下来?”傅闻舟低声道。   “不,就不!我就要趴在你背上。怎么,你嫌丢人啊?”   “是啊,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就趴,就趴!”   “看看你这样,有一个大公司领导的样子吗?”   “现在又不在工作,你管我什么样子?!”她还理直气壮呢。   傅闻舟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了。   说好了来健身,结果是他背着她走了大段的路,健身房周边逛完了,又去外面转悠。   大早上,胡同里聊天散步的人不少,时常还会碰到熟面孔。   见了面,难免喊一声“闻舟啊”,或者“傅先生”,目光却下意识朝他背上的那个打量。   遇到年轻的还好,遇到上了年纪的老人,她多少也会不好意思。   偏偏这时候他不放她下来了,说:“做事情之前要想到后果,傅太太。”   “你这是欺负人!”   “对,我就是欺负你。”谁知他这样说。   许心瞳都愣住了,没料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耳边传来傅闻舟低沉悦耳的笑声,她明白了,他故意的。   她小手拍在他肩上:“你过分!”   “过分就过分吧。”他竟然还理所当然。   中午他们是在家里吃的,傅闻舟给她下的鲜虾面,许心瞳给他切了一盘水果。   两人讨论了一下年后公司的发展方向,周家那边就来电话了。   傅闻舟吃一口虾,问她什么事儿。   “没什么,让我们回家一趟,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周凛话里也没透露什么关键点。   傅闻舟说:“那就去吧。”   他们随便收拾一下,四点不到就出了门。   到了那边才发现来的人不少,徐慕梅竟然也在。有段时间没见,她倒是容光焕发,一头卷发拉直了,还做了盘发,一身水绿色旗袍将个明艳张扬的人也衬得婉约了些。   她本就皮肤白,这一身穿着格外好看,许心瞳都多看了她两眼。   “知道你妈长得漂亮,但你也不用这样一直盯着吧?”徐慕梅笑道。   许心瞳知道她不会没事就过来吃顿饭,也没接这话。   但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饭桌上倒也正常,周振远有时还给徐慕梅夹菜,但许心瞳就是觉得两人间的气氛不太对劲。   偌大的餐厅,更有一种诡异的安静在蔓延,显得每个人的说话声都极为清晰。   “这么多年了,你这人还是改不了这个虚伪的毛病。”徐慕梅笑着说。   周振远只是笑笑。   屋里更加死寂。   “算了,我们也不用装腔作势的,我来只是告诉瞳瞳一声,我要结婚了。”徐慕梅将筷子搁下,临走时还朝这个方向望了一眼。   见他和往常一样平静,便也死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厅堂。   吃完饭,周振远把许心瞳叫到书房,把一个木盒子交到她手上:“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你妈结婚的时候,你和傅闻替我带去吧,我就不去了,免得徒增尴尬。”   许心瞳不知道要说什么,接过来。   周振远已经不年轻了,可这一刻,她才感觉他向来挺直的背脊似乎佝偻了一些。   前几天她跟他一道去京山骑马时就发现,他多了几根白发。   她替他拔下来,结果动作太大不小心扯到了他。   他笑着望过来。   许心瞳干脆大大方方地摊开掌心,把白发展示给他看:“周首长也不年轻了啊。”   “是人都会老的。”周振远笑道。   许心瞳后来把那三根白发做成了标本,嵌入了画框里。   那画就像小孩子涂鸦一样,难看得很,后来她都后悔做了这个给他,结果他把画挂在了书房墙上,每个来宾看到都会问一嘴这画是谁弄的啊,挺有才的。   周振远就要介绍一下,这是他小女儿做的。   然后一堆人就要夸一下虎父无犬女,也不知道是不是碍着周振远的面子才瞎夸,弄得她尴尬不已。   其实关于徐慕梅结婚的事情,许心瞳的接受度没有那么低。   徐慕梅一直都很有主见,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和周振远是不可能的,那她另结新欢也很正常。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估计也没有那么多非在一起的执念了。   她和傅闻舟回去后给徐慕梅打了一个电话过去,问她为什么这么突然,对方是什么人,靠不靠谱。   “你妈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还担心这个?”徐慕梅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过一会儿的静默,又问她,你爸爸有没有说什么。   “他让我给你带一份礼物,然后,祝福你,希望你以后都开开心心的。”   电话对面沉默了好久。   “好,替我谢谢他。”她把电话掐了。   婚宴那天,许心瞳和傅闻舟都去了。   婚礼格外隆重。   酒宴现场,宾客云集。   许心瞳这才知道,徐慕梅嫁的是个省经济厅的大领导。对方平时是个挺低调的人,人到中年迎来二婚,高兴过了头,二婚居然还大操大办,惊世骇俗。   许心瞳还听到旁边有人在窃窃私语,说两个中年人二婚还搞成这样,真不嫌丢人。   她面上有点烧。   傅闻舟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管别人说什么,开心就好。谁规定了二婚不能摆酒?”   许心瞳苦笑。   她妈就这个性格,只管自己高兴,不管别人死活。   她甚至觉得她这就是做给周振远看的,可惜周振远没来。   许心瞳也没吃什么,跟傅闻舟吃了会儿就出去了,觉得这厅里的气氛闷得慌。   “男人真的会色令智昏吗?这个年纪了出这种昏招?”她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跟他取取经。   “那可说不准。有些人是这样,年轻时追求仕途,过于苛求自己,上了年纪就要放飞一把。”傅闻舟笑道,倒是没有跟其他人一样说三道四,而是跟她理性分析。   “你也会吗,傅先生?你这样理性的人。”她歪过脑袋来瞅他,“那我以后四五十了要跟你办结婚纪念日,你也给我办吗?要大操大办那种。”   “说不好。”他淡淡道,“你要是老这么勾引我,我不到中年可能就要犯浑。”   他说得她好像是祸国的妖妃似的。   许心瞳拉过他宽大的手掌,将小手蹭啊蹭的蹭进他掌心,摇一摇,晃一晃:“我要是作起来,怕你吃不消啊,哎——”   “你现在就不作吗?”傅闻舟轻笑,“早上吃个饭还要我喂,还有起床气,起来了有时候还不愿意穿衣服,非要我给你穿。我不信你一个人在家时也是这样的,不上班了?”   一个人在家时她当然不会这样,都是雷厉风行的。   可人就是这样,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宠着自己惯着自己,就想要折腾出点事儿。   这毛病,恐怕这辈子改不了了。   远处一对新人朝这边走来,女子纤腰长腿,穿一件绯红色旗袍,依偎在一个中年男人怀里。   许心瞳和傅闻舟都停下来。   傅闻舟客气地跟对方问好,对方淡淡点头,表情温和却随意。许心瞳便知道对方身份不低,她之前只是听说这位“刘伯伯”身居高位,却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职位。   但看傅闻舟这样,也知道他大有来头,甜甜地喊了一声刘伯伯。   对方对她笑了笑,态度要和蔼很多。   天色不早了,徐慕梅笑着跟他们说,早点回去吧,我跟老刘也要回去休息,累一天了。   “去吧去吧。”许心瞳皱皱鼻子,眉眼含笑。   徐慕梅和刘伯伯走远了。   许心瞳才说:“她倒是过得比我还滋润。”   傅闻舟将她揽到怀里,半搂着她往台阶下走去,小径通幽,夜色下不知通往何处。   树影婆娑,沙沙作响,她害怕地钻进他怀里,娇娇怯怯地说:“傅先生,抱紧我啊,害怕。”   “来劲了是吧?”   “你说我妈刚刚是不是就这样躲在刘伯伯怀里说话的?”她啧啧了两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得多学着点儿。”   傅闻舟笑而不语。   她又往他怀里蹭了蹭,勾着他往他耳边吹气:“傅先生,我刚刚发现你也有一根白发了。”   “我比你大八岁,这不是很正常?我老了你还年轻貌美呢,我肯定走在你前头。”他浑不在意地笑道。   许心瞳却板着脸说:“不许你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说着她趴到他背上,指着前面:“你还要背我,一直走呢。”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老。   傅闻舟浅浅一笑,没有作答,背着她抬步朝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