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请记下最新网址 ijjxsw.com (爱久久小说网的首写字母),在打不开本站时,手动输入新网址访问,手机、电脑端通用。 =========== 《妖神的修罗场》 作者:凤久安   一句话简介:呔,六界大佬争做我王夫!   立意:拯救所爱,共渡难关,磨砺中寻回自我,众志成城,战胜邪恶 =========== 第1章 他们都在看她   明珠轻动羽睫,缓缓睁开眼。   此处是方石洞,她在石台上打坐,满身尘灰,满裙陈血,身上乏力,并无破关后的充盈之感。   调息试探,丹田蕴有一团霸道的灵力,与原本的灵力相冲,每每调息,心口总有钝痛。   几轮周天运转,压下邪息后,明珠复又睁眼,道:“我是谁?我因何闭关?”   很好,看样子,她闭关不仅没有突破,还把记忆给闭没了,识海一片空白。   既无进益,也不必在此长留。   明珠推开石门,倚在门口的一团火红狐球滚到她脚下,嘴边还挂着晶莹的涎水,瞧见她,乌溜溜的眼睛瞬间呆住。半晌,狐球跳进她怀中,抱胸大哭:“师父!一百年了!您可总算是出关了!”   一时间,明珠不知该从何问起,她抚狐探息,察觉到这狐球身上有她标记的灵息,对它放下了戒备。   狐球见她神情木然,片刻惊慌之后,问道:“师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明珠默不作声。   也不能说是全忘,起码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叫明珠,在此处闭关。   狐球体贴道:“师父闭关前曾嘱咐徒儿,百年后若师父您出关后忘了闭关的前因后果,那便是伤重难愈,修为未能突破,让徒儿把知道的与您讲清楚,万事顺其自然便是。”   明珠:“你讲,我是因何闭关?”   狐球精神抖擞道:“师父与战神之女无暇仙子在长恨崖打了起来,大战了三天,伤重而归,闭关是为养伤补修为!”   战神之女无暇仙子?   明珠眼前浮出一个相貌清纯可人,眼神刻薄的瓜子脸小仙,眼皮跳了一下,丹田内的邪息感受到她的无名怒火,横冲直撞起来。   狐球见她似有话要问,猜测道:“师父可是想问,谁是战神之女?那是天界最受尊敬的战神持无君的独女,名唤无暇,持无君仙逝后,这小孤女被整个天界捧在手心,虚领个侍弄花草的闲职……”   明珠嘴角一沉,四平八稳打断道:“谁赢了?”   狐球切换语气,自豪道:“……那当然是师父您赢了,战神之女被您切碎了魂灵,打得七零八碎,若非天帝赶到,战神之女早就魂消魄散了。”   出手这么重吗?   明珠眼皮又是一跳,头疼道:“我因何打她?”   “师父挽起衣袖御剑而去时,只说是替□□道,惩恶扬善。”狐球敬佩道,“实则六界七海都知道,师父和无暇仙子是为了百花主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明珠惊了,“胡说,争风吃醋,能把人打到快要魂飞魄散吗?”   狐球说:“嗨,打急眼了呗。”   明珠按下惊异,又将引起事端的百花主翻来覆去想了,没有半点印象,无奈问道:“谁是百花主?我为何与无暇仙子争那个百花主?”   狐球嘴角一歪,嘟囔着,“这您也忘了吗?百花主是您闭关前收的一个来历不明的情人,虽说并无多宠爱,可毕竟是您的老情人,师父竟不记得了吗?”   明珠更是震惊,“我?收情人?”   若不是魂魄无恙,她都怀疑自己是夺舍冒充这小狐狸的师父了。   “那个百花主,是妖是仙?”   狐球道:“百花主非妖非仙。”   “是魔?是鬼?还是说,是七海里的水族?”   狐球摇头,“也都不是。”   明珠感兴趣了,“总不能是九天之上掉下来的吧?”   这本是玩笑话,九天之上乃虚空之境,根本不会有东西掉下来,不料狐球却点了头。   “不错,掉到了百花谷,被师父您捡回妖界,还赐了名,后来收入房中,却被战神之女无暇仙子知道了,找上门来要人,说百花谷非妖界管辖,她在百花谷精心照料过花草,百花谷就是她的,故而掉进百花谷的所有东西包括人,都应是她的,要师父给还回去……”   明珠听后,恍然道:“原来我是个妖修。”   怪不得此地有妖气,自己体内也隐隐有妖息。   短暂疑惑后,明珠搜寻稀薄的记忆,这次还真让她想起了一些,慢声道:“这无暇仙子的确不讲道理,我记得,百花谷生的都是妖花妖草,妖气横生,被天界弃之不用,早就默认是妖界的地盘,她一小仙,只是在此处摘了几朵花,又怎能将这片地划归到她名下?”   狐球使劲点头:“是这个道理呢!师父忘事不忘理,徒儿敬佩您!”   又默了会儿,明珠淡淡添了句:“还有,那百花主,怕是个祸水吧。”   狐球将头猛点,吸溜着口水道:“没错,天帝魔尊还有海皇也都这么说,六界认证的祸水,独此一个。”   “既然如此祸水,我怎会毫无印象?”明珠道,“我闭关这百年,这位百花主去了何处?”   “就在百花谷住着,但他念及旧情,时不时的会来妖族看望。师父打了无暇仙子闭关养伤后,天帝要拿您问话,百花主就守在您的洞府前,无论是天兵天将前来捉人,还是魔尊趁火打劫,都被他挡了回去,后来还和魔尊打了起来,打完还顺便帮魔界种了满界花,所以被称为百花主……”   狐球狐眼亮闪闪,口水润喉后,欲要大讲特讲。   明珠略一沉吟,听起来这百花主还算有情有义,兴许是个讲理的,何况自己闭关一事,多少也与他有些关联,不如去见他一见,问清楚事由再做其他打算。   明珠道:“我要见他,他现今在何处?”   狐狸搓着两只爪子,嘿嘿笑道:“要不说师父您醒得巧,今日是千年一次的试炼大会,是各界各族子弟赴天界切磋排名,一展风采的好日子,百花主自然也会出席。”   明珠听罢,拔下发间的枯枝簪,化一柄黑身血刃的妖剑,御剑而起。   狐球挂在她肩上道:“师父知道怎么走?”   明珠脚下的妖剑一滞,悬在云海之上。   “如何走?”   狐球:“这次的试炼大会,是在天界的碧云台。”   明珠还未想起碧云台在何处,脚下妖剑已找准方向,飞纵入云。   明珠满意道:“好剑,我这把剑叫什么来着……”   脚下剑一个哆嗦。   一个名字脑海浮现,明珠:“哦,想起来了,逢春,是把天火锻出的枯木剑。”   见她没把自己忘了,木剑逢春十分喜悦,加足马力飞向碧云台。   天风吹平狐球的双耳,狐毛耸耸搔面,明珠这才问怀中狐球,“你叫什么?”   狐球很是受伤,委委屈屈哼哼唧唧道:“师父,你怎么能把我给忘了呢,我是胡乐啊!您座下唯一的徒弟!”   明珠略感尴尬,推开狐脸道:“你且化形来与我好好说话,兴许我还能想起。”   狐球更是受伤,眼泪汪汪道:“师父,我天生不足,长这么大就没成功化形过,姐妹们笑我时,只有师父您说万事顺其自然,不化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收了我做了关门弟子。”   明珠是半点都记不起,见小徒弟泪眼婆娑甚是可怜,从身上摸出了一丸灵药安抚,摩挲道:“莫哭,是为师的错,多吃多补,以后化形自是仪表堂堂,孔武有力,风流潇洒一帅狐。”   狐球哇的一声就哭了,用那沙哑的锯木头嗓音嚎道:“师父,人家是女孩子!”   “这……”明珠收回手,对着这半点不媚的方脸狐球愣了半天,道,“女子,也可风流潇洒孔武有力,你且努努力?”   前方云层渐疏,隐约可窥到偌大无边的白玉方台,天界充沛的灵力使明珠身心舒畅,妖剑缓缓下落,这才见各界英才星星点点四方而来。   明珠的剑下就有一群黑衣弟子架风而行,乌压压一片,发间眉心坠弯月挂,黑衣银饰,周身绕着淡紫魔气。   见明珠飞过,那群小魔们齐刷刷抬头目送。   “这是魔界的子弟们。”胡乐小声介绍完,四爪立于明珠肩上,昂起了头,狐假师父威的飞过。   出于礼貌,明珠垂眼,微微颔首。   下方魔界子弟们手放心口,毕恭毕敬行礼,见明珠飞远后,各个喜形于色,激动道:“这次试炼会,妖王也来了!”   “妖王真绝色,吾没白来!”   “百年了!妖王竟然出关了!我这就传音师兄,让他莫要装病,速来看妖王!”   “尊上若是条汉子,就该抢了妖王,咱妖魔联姻一家亲,我们也好日日得见妖王美色!”   “妖王早晚是咱魔界的!只要不仔细琢磨道理,那咱尊上就是妖王的未婚夫!”   碧云台旁悬云梯上首安排了一张白玉桌椅,明显是给天帝的,其余主位安放四方,东南西北各是魔界、幽冥、七海、妖族。   明珠御剑飞至北边妖族空荡荡的观战区,道:“来早了。”   狐球道:“看来这次是魔族先到了。”   明珠远远看见魔族的黑衣压境而来,点头道:“想来是了。”   可那层层黑云突然停滞不前,明明先到,却迟迟不肯入场,扎在东边不动。   于是乎,空旷的碧云台旁,唯有明珠抱只方脸圆肚狐,遗世而独立。   明珠:“他们怎不入场?”   狐球解释道:“每届试炼大会,入场都是重中之重,讲究入得漂亮,入得气势磅礴威震四方……所以,魔族是在商量入场的姿势吧。”   说话间,西边云生雾绕,波涛声阵阵,一群衣着华丽珠光宝气的美人鲛停在碧云台旁,个个身姿高挑,淡蓝色衣摆风中摇曳飘荡,赏心悦目。   见魔族不动,七海来的水族弟子们也都“按兵不动”。   狐球激动介绍:“师父,七海水族也到了。”   明珠刚欣赏罢,又有阴冷之息扑面而来,幽冥鬼修们冷冰冰立在碧云台南,如一线淡青色云,每一个都是黑眼白脸,不苟言笑,一声不吭,沉默如雪。   “是幽冥鬼修。”狐球打了个冷战,说道,“全都不好撩,好多是咱们妖族修媚术的克星,难办得很。”   明珠道:“这可真是有意思。”   不一会儿,明珠身后妖气蓬勃,转头一看,妖族各个花枝招展,花里胡哨,男男女女,熙熙攘攘站了一群,仔细一看,歪歪斜斜不成体统,无拘无束。   妖族到后不久,碧天正中飘来一大朵仙云,正是天界群仙,白衣飘飘衣袂翩翩,居高临下姗姗来迟。   此刻,无论是天界群仙、魔界群魔、妖族群妖,还是幽冥百鬼和七海鲛族,他们的目光都集中看向一处——   正是那个悠哉抱狐,披头散发不修边幅却媚骨天成姿色动人的六界传奇人物,明珠。   而明珠……   她木着一张脸,浑然不觉自己已成全场焦点,怀抱杂毛丑狐,坐等看戏。 第2章 情敌们争奇斗艳   “怎么不入场!除了咱们,还有谁敢与本座争头彩?”   魔族子弟闻声,俯首行礼,“尊上。”   烟紫色魔云散开,魔尊现身。   一身黑衣做得夸张,长长的拖摆上绣金绣银五颜六色五彩斑斓,彰显尊贵。   魔尊的双耳垂挂长及肩膀的银羽耳饰,高高束发,用一金银双色细链扎起,末端悬着一簇彩色凤凰翎,长度恰巧垂在腰间。   魔尊的样貌极其年轻,说是堂堂魔界至尊,实则更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唇角天然上翘,无论作何表情都似笑非笑。   这位似笑非笑少年魔尊扬着下巴缓缓走到前首,闭着眼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既无人与咱们争头彩,那就别愣着,给本座抖擞精神,斗志昂扬地压进去!”   一魔族弟子指着碧云台上的明珠,小声回答:“尊上,妖王也来了。”   魔尊的眼睛“唰”的一下睁圆了,发尾的那根凤凰翎“叮”的一下直直翘了起来,如犬尾般剧烈摇摆,无比兴奋。   “哪呢?!”浮云散去后,魔尊瞧见了碧云台前红衣黑发的绝世明珠,乐出了尖牙,抚掌大悦,“哎哟!我的亲珠儿!可想死本座了!”   痴罢,他敛起傻气,端出正经模样来,得意道:“都给本座瞧好了!”   明珠正在抚狐,只听东边一声巨响。   紫色烈焰妖娆燃起,直冲云霄,引在场宾客纷纷向东望去。   紫焰中,魔尊霸气而来,剑眉星目发丝飞扬,魔尊本体的凤凰影就在这烈焰中缓缓飞起,盘旋在魔尊的头顶,悠扬鸣叫,悦耳动听。   燃着熊熊烈焰无比张扬地绕场一圈后,魔尊与他那五彩斑斓的拖地长摆一起张牙舞爪落到明珠眼前,抛了个媚眼。   “珠儿,你可算是出来了,本座想你想的都要涅槃了!待这无聊的试炼大会结束,你我好好叙叙旧。”他说,“……咱们该商定婚期了。”   明珠抱狐后仰,瞳孔微震。   魔尊臭屁洋洋,扬着下巴回东首落座,长腿一翘,长靴搁在白玉桌上,不着四六地歪坐着,手指间玩弄着紫焰火球,还不忘给明珠送秋波。   魔界弟子们跟在魔尊身后,翘着屁股抬着下巴,嚣张落座。   明珠沉默许久,问怀中胡乐,“他刚刚是在同我说话?”   “这位是魔尊凤乾,您的老情人。”胡乐介绍道。   明珠头疼不已,“他是魔尊我看出来了,可他说的婚期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就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是上任妖王和魔界的上任魔后酒醉后一时兴起定下的娃娃亲,说要让妖魔联姻一家亲,将来也方便与天界抗衡,其实不作数的。”   明珠看着那没正形的魔尊,捧心摇头道:“不作数就好,不作数就好。”   胡乐爪捂狐狸嘴,叮叮笑道:“师父,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明珠:“我之前怎么说?”   “你之前说……”胡乐学着她的语气,极其淡定道,“让我嫁到魔界去,不妥。让魔尊带着整个魔界做嫁妆,入赘到我们妖族,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明珠被曾经嚣张的自己吓呆了,直说:“……不敢考虑!”   这话说出去,只怕不是要与魔界结缘,而是结仇。   魔尊入席后,西边的海皇拨开族人,慢慢扭到前方,海蓝色闪着柔光的长发温柔曳地,他长长的浅蓝色睫毛上洒着一层晶粉,闪闪发亮,珊瑚耳上镶嵌着华贵的各色海珍珠,光芒四射。   看到碧云台前的明珠后,海皇发出了一声快乐的轻笑。   “是明珠。”海皇喜上眉梢,发上撒的细碎宝石五光十色闪烁着,“太好了,她没事。”   “陛下,天界和幽冥似乎都没有要出场的意思,我们第二个出?”鲛人侍从问道。   海皇愣了愣,轻轻一笑,点头道:“也好,那就第二个,能早些同她说句话。”   温柔的海浪声自西边传来。   众人移目向西,见一高挑纤细的身影踏浪而来,脚下浪花一步一开,活脱脱走出了步步生莲之意。   海皇头戴水晶冠,衣着甚少却珠光宝气,雪白皮肤线条结实流畅,腰间松垮围着海蓝锦,如海浪一般,随着步伐波光粼粼摇曳着。   鲛人不善行走,化鱼尾为长腿后,走得缓慢生疏但不失优雅。   行至明珠身前,海皇缓缓颔首,长睫低垂,睫毛上的晶粉璀璨夺目,浑身红蓝宝石玛瑙翡翠挨个闪烁,美得发亮。   “明珠,好久不见,大会结束后,我在海波亭设宴等你,庆贺你出关。”海皇轻轻说完,祭出手中白玉权杖,收了海浪,回西边带领族人落座。   明珠对这十分有钱彬彬有礼又漂亮优雅的海皇印象颇佳,问道:“这是海皇?他也认识我?”   胡乐点头:“是海皇,名叫九川,您的老情人。”   明珠惊愕:“怎么又来?”   “是真的,二百年前,您听说七海新任海皇九川自深海诞生,就一头扎进海里看热闹去了,还拿走了人家最宝贵的东西。”   明珠惊吓不小,忙问:“什么东西?”   “不知道呢,这话还是海皇说的,说是被您拿走了一种能让他以身相许的宝贵东西。”胡乐搓爪浪笑,“六界都说,是您把海皇的贞操给……”   明珠倒抽一口冷气,捂住胡乐的嘴,阻止了她的胡言乱语,将她迅速揉成一狐团。   南边寂静无声的鬼修们默默让出一条道,幽冥主默默走上前来,一张脸冷如千年寒冰,双手捏诀,亮出一面银镜,银镜中渐渐映出碧云台前的明珠,如同一抹艳色照亮了整个幽冥。   幽冥主苍白僵硬的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笑意。   鬼修问:“冥主,我们入场吗?”   幽冥主点了点头,如白骨的手从袖中取出一只朱砂笔,捏诀驱笔画出一条栈道,侧身让鬼修们先入座,自己则捧着这面镜子慢悠悠走到明珠面前。   幽冥主细眼薄唇一张死人脸,头发一丝不苟束在脑后,穿着全场最正经的衣服,严丝合缝扣到最上方,脊背如板直。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明珠,胸前的银镜幽幽旋转着,明珠在银镜中看到了自己,一举一动都被映在这面鬼镜中。   幽冥主抱镜看了会儿,仿佛心满意足,指了指明珠,又指了指自己,带着阴冷的鬼气,沉默着走了。   明珠:“?”   胡乐这才从明珠的袖中钻出来,介绍:“这是幽冥主君谣,与天界一同管理凡人界,天界管生,他管死,凡人化鬼后,皆听从他的命令。”   “他不会说话吗?”明珠问。   “众所周知,幽冥主甚少言语,但师父您却说过,幽冥主其实是个话痨鬼。”   明珠愣了会儿,又问:“他手里的那面镜子是法宝?鬼气森森,灵力极强。”   “师父,您是真的忘了。”胡乐无奈道,“幽冥主目不能视,那镜子是他的心,用来观六界万物的。那镜子刚刚转得厉害,肯定是幽冥主看到师父,心跳得厉害……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师父您最为厉害。”   胡乐努力竖起大拇指,“六界无人能撩得动幽冥主,但师父您,还是将他拿下了!”   明珠呼吸又是一滞,扶额道:“怎么,他也是我老情人?”   “是呢!”胡乐佩服道,“不然他怎会特地到您面前,冲您微笑,还与你约定晚上见呢?”   明珠:“什么?他刚刚有笑吗?”   过了会儿,明珠:“什么?他约我晚上见吗?”   明珠揉了把狐狸,望天而叹,不巧,正见天帝白衣金甲,阔步至众仙之首,站在云端睥睨众生。   明珠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只见年轻的天帝微微一笑,长眉扬起,从一脸不高兴瞬变万分满意,一张俊脸上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算你识相。   明珠犹疑片刻,问胡乐:“我还是问一句吧……这天帝,该不会也是我的老情人吧?”   胡乐摇着尾巴赞道:“师父您魅力无边,倾倒六界!”   明珠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天帝冷冷扫过到场的情敌后,冷声道:“既然都到了,那我们就入席吧。”   有一白衣小仙轻声提醒:“陛下,百花主好像还没……”   天帝表情甚是不屑,“百花主只是代替妖王出席,既然妖王已到,那还等他做什么?我看他不过是一缕来历不明的花魅修了人形,还真把自己当尊主了?”   他像是故意为之,拔了气势,振袖负手,一条银龙幻影从他头顶嘶吼着飞出,这般释放原身,龙吟四方,摆明了是震慑。   天帝则人模人样的,玉树临风唇红齿白,足踏龙背,眯着凤眼绕场一周。路过明珠身前时,天帝动舌不动嘴,咬牙低声道:“你最好给朕一个满意的解释,试炼会结束后就到云顶宫来,与朕一起见见战神的旧部们,这事拖了百年,也该有个交待了。明珠啊明珠,朕对你……实在是恨!”   说罢,天帝甩袖离开。   胡乐:“天帝的意思是,让师父您慰问一下战神的旧部,无暇仙子被你打得差点魂飞魄散,你若不管不问,天界没面子。”   明珠:“……”   头疼。   胡乐环视一圈英才,骄傲道:“说是来参加试炼大会,其实,在座的哪一个还不是师父的老情人?”   明珠扪心自问:“我怎觉得,我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胡乐不自觉地淌下了口水,吸溜道:“师父莫要收敛本性,这么多情人,师父随便挑一个,都能快活百余年呢!”   明珠差点裂开,头摇了半晌,问道:“对了,咱妖界的妖王呢?我来的路上听说,妖王绝色,不知是何种绝色?能否给咱们妖族涨涨气势呢?”   胡乐一呆,看傻子似的看向明珠,欲言又止。   明珠:“看我做什么?”   胡乐颤巍巍道:“师父……您就是妖王。”   明珠:“……”   明珠:“哦,原来我就是妖王。”   明珠:“有道理,怪不得魔尊会与我说妖魔一家亲。”   明珠:“你看,这怪不好意思的。”   她刚刚怎么说妖王来着?妖王绝色。   师徒二人沉默良久,明珠只好站直了身子,端庄自持道:“咱们妖族的弟子们,不会是在等我也跟那些二傻子一样,绕着碧云台飞一圈搔首弄姿吧?”   胡乐:“那倒不是等您,我们不知您今日出关,故而族里的长老们一合计,就请了他代替您出席……”   “他?谁?难道是……”   如雪的白色花瓣纷纷扬扬与清风同来。   胡乐一见花瓣,目光都痴了,咂嘴道:“没错,就是他,您闭关前最后一位情人……”   一道粉白花路懒懒散散铺展而来,末端在明珠身侧停下,风中飘洒的细嫩白花瓣如同有灵,逗弄着明珠脸颊旁的发丝。   一时间,魔尊咬牙切齿,天帝面色铁青,海皇掩嘴轻笑,幽冥主面不改色心不跳,平平静静捧着身前心镜,将它照向花路。   淡淡花香似幽兰沾露随花路飘来,香的既诱润又清敛。细小清脆的铃音和着玉佩声由远及近,空灵美妙。   明珠恍然大悟:“啊,果然是那个祸水。”   她转过头去。   天边花路,一道绝艳仙影于雪白花雨中,逆光而来。 第3章 你是个什么东西?   飞花似雪。   明珠以为,百花主这名字听起来艳,即便是铺花道而来,也应是万紫千红的。   但这条花路,却如落雪的人间道,苍茫静谧。   纷飞的花瓣,也都是雪白安静的。   明珠伸出手指,轻点娇小的雪白花瓣,花瓣像雪一样,触之即化。   明珠从未见过这样的花。   “这是什么花?”她问。   一把展开的雪扇轻轻为她挡去头顶的落花,雪袖轻滑,露出的手腕上系着一根颜色鲜艳的红绳。   明珠迎着光眯起了眼,看向身旁的百花主。   “此花名仙拂雪。”他道,“花草有灵,身死灵存,年年复年年,无人问津的花灵遇雪结晶,花的魂魄就会随雪浸入六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盛开,花开如雪瓣,再被不知情的仙人们当作雪泥扫去,故而,叫仙拂雪。”   他声音好听,这好听非一般的好听,像一种仿佛不存在于六界的声音,如水般和缓轻柔,带笑含威,清且安定,好似他无论说什么,都像是要传达天音,让人不由沉下心来听他说话。   妖族的弟子们在纷飞的花雨中落座,入场万分美丽,挣足了面子。   花雨渐止,他将雪扇从明珠头顶移开,轻轻一吹,仙拂雪的花瓣化作细雪,消散在光中。   明珠衣服上的灰尘血渍,也都随花消失,焕然一新。   “多谢。”明珠道。   胡乐很是识趣,跳出明珠的怀抱,圆圆滚滚地跑了。   百花主合起雪扇,侧过脸,看向明珠。   应该是在看她吧。   明珠之所以拿不准,是因他的上半张脸被一张面具遮着。面具很奇怪,仅有个形状没有挖出五官,也就只有普通面具的半截大小,雪色为底,上面绣满妖红色的艳丽之花。   这张面具简单却漂亮,很是随意的半悬在他发前,微微前翘着,留下了一道窄窄的缝隙,投下的阴影只是恰恰挡住了他的眼睛。   这花面两旁缀着长长的火红流苏,双双垂下,如同戴了耳饰,系花面的红绳和他梳在身后的头发绕在一起,汇编为一缕,长长的拖在身后。   说是面具,其实更像是一种装饰吧。   仔细看的话,能窥到他藏在花面阴影里的眼尾,红妆勾底,尾端潋滟。   他的衣着也很是妙,与面具一样,白衣为底,外面搭着红衫,浑身也就这两个颜色,像朵高傲开在雪中的红花,又清绝又明艳的。   明珠新奇地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番,有了个大概的结论。   其余的情人不知真假,但若说她从前收过他做情人,那真实性大约是很高的。   百花主看了她许久,转回头去,微微笑了。   那抹笑很轻很淡,可明珠捕捉到后,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个画面。   她见过这样的笑,她朦朦胧胧地想了起来。   这是她闭关之前的事。   有一阵子,妖界一直下雪。   下了整整九日。   第九日的晚上,百花谷方向的夜空中,划过一道紫光。   也就是眨眼的瞬间,但她看到了。   她提着一盏妖灯去了百花谷,找了许久,终于在百花谷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   是个人。   他静静伏在地上,白雪落满了衣裳。   她把灯搁在一旁,轻轻拂去他发上的雪,将他转了过来。   碰到他的瞬间,他就醒了。   他的眼睛藏在光的阴影中,看不分明,他应该是说了句什么,明珠想不起来。   只记得,在她的沉默中,他笑了。   很轻的笑,嘴角的弧度很好看。   妖不似仙那么多事,也从不拘着自己,若有情有欲,大抵是坦坦荡荡的放纵,想做什么做什么。   从天上掉下来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长相还惑得很,若是被天界的人碰上了,极有可能是要先关在天狱,待查清来历无毒无害后才放他自由,哪敢往家里带?   但明珠不是仙,她是个妖。   她想了起来,自己应该是被那抹笑给蛊了,带他回了妖族,还给他起了名字。   明珠:“雪满衣?”   百花主微微一怔,显然是诧异的,展扇轻摇了几下,许久才道:“你……没有忘了我?”   “你怎知我忘了?”明珠反问。   百花主无言,只是笑了笑。   “许久没听到有人叫我雪满衣了。”   雪满衣这个名字,明珠是有印象的,毕竟是她亲自取的,虽敷衍,但见名就能想起初见时的那一幕。   所以——   “你什么时候变成百花主了?”   “就在你闭关这百年。”他轻声说道,“你不知道的事,变多了。”   他话中有话,但明珠来不及细想,此刻她满脑子只想知道,她捡回来的这位百花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百花主站在她身旁时,她就感觉到了奇异之处。   但凡是六界生灵,身上总会有气息,可他不是。他身上只有花的幽香,除此之外,嗅不到半点气息。没有魔气,没有鬼气,没有仙气,没有妖气,也没有凡灵的气息。   隐于花香中的,仅有几缕淡淡的邪息,也并不明显,仿佛只是他路过某处时不小心沾在衣上的。   这可实在是奇怪。   明珠忍不住,侧目问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百花主扇子轻轻掩口,偷偷笑了笑,道:“是你捡回来的,你不知道,我怎会知道?”   远处的魔尊也听不到他们聊什么,只见明珠和百花主聊得热乎,气的叽叽叫,撕了张魔气冲天的传音符,啪给幽冥主。   “他娘的,净会出风头!老子最烦出风头的人!君谣!你那心镜不是号称可照万物吗?拿你的镜子照他丫的!给本座照出他的原形!哪来的花精花魅,敢与本座抢夫人!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快告诉本座!”   幽冥主素来喜静,幽冥那个地方,向来也没活人聒噪,魔尊这一声吼,吵的幽冥主耳鸣。   幽冥主嘴抿一条线,默默收起镜子,冷脸拒绝。   六界相互制衡千年,在座的身份地位都旗鼓相当,就算是天帝也高不到哪去,谁又能压过谁呢?   魔尊指示幽冥鬼王做事?想也不可能。   魔尊没料到幽冥主会摆谱,气的差点涅槃。   魔尊跳脚,天帝冷眼旁观,心道:魔界养出来的凤凰到底是不怎么聪慧的东西,关键时候还是要靠他这个天帝。   天帝抬了抬手,示意仙官宣布试炼大会开始。   “天帝诚邀诸位界主同席观战,请。”   几个仙娥挥袖,将四方主座合并为一席,几位尊王高高坐在云端,只剩妖族这边的主位还空悬着,明显是要等明珠落座。   百花主扇指主位,柔声道:“请王入席。”   明珠扫过自己的那几个老情人,慢慢思忖后,推辞,“我刚出关,还需调息,还是百花主请。”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百花主的肩膀,趁机在他肩上画了个听音符,面不改色道:“我有话问你,大会结束后记得来找我。”   百花主展扇点头,“明白了。”   一直盼着明珠落座的魔尊见百花主好整以暇入席,悠悠飘上云端,知道自己与明珠挨着坐的美梦破碎,一口牙都快咬碎了,砸桌道:“早晚杀了他!”   天帝翻了个白眼:“也只会嘴上逞强。之前若不是你败给他,他又怎能成百花主。”   这就是哪壶不提开哪壶,魔尊被踩了尾巴,立刻转了矛头,对准天帝,“你又在这里阴阳怪气装模作样什么?点头让他成为百花主的不就是你吗!现在装什么大尾巴龙!”   天帝一梗,低声道:“你又懂什么!”   天帝和魔尊之间还好隔着海皇,不然就要仙魔大战了。   “二位尊主,和气为贵。”海皇嘴上劝架,心里却欢喜,“哈哈,打起来打起来!”   百花主飘了上来,挨着幽冥主坐,幽冥主僵硬转过头,礼貌问好:“嗯。”   百花主冲他们一笑,似是故意,“诸位,安好?”   海皇笑着点头:“都好,多年未见,请。”   魔尊哼了一声,敷衍答了声:“老子好着呢!”换了姿势继续嚣张坐。   天帝表情纠结,挣扎着点了头。   明珠坐在自己的逢春剑上,打算就这样观战。刚调整好坐姿,一个丰腴美人婀娜多姿风风火火走来。   “你出关了?”这位美人姐姐一脸埋怨,语速极快,“你出关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跑到试炼大会来做什么?你早说,我也好有所准备,哪能让你穿的像现在这般寒酸!”   明珠:“唔。”   美人姐姐接着说道:“出关就好,我这百年快累死了,族中大大小小事务也没个章法,容宁是个坐不住的,趁你闭关,撂下挑子跑到凡人界谈情说爱去了,敢情这百年只我一个是傻子,被拴在族中,忙得跟陀螺似的!”   明珠愣了一愣,道:“那你……辛苦了?”   “呵,还算有良心。”美人姐姐说罢,又忧愁望着碧云台,“这届的试炼会,你也别指望孩儿们能拼个第一第二为妖族争光了,这一百年来,你没管过也没问过功课,这些小辈儿们心思都飞了,好好修炼的没几个,这次试炼,只求不丢脸就好。”   明珠正猜测这美人的身份,胡乐跳进了她怀中,仰脸就叫:“二姐,师父她失忆了,你跟她说再多也没用。”   美人姐姐狐狸眼睁圆了,好端端的花容月貌差点崩裂。   “什么?!”她尖叫,“那你闭关那百年是干什么的?享清闲吗?!不!我不信!”   明珠面无表情,静默了会儿,她温柔又残忍的问道:“姑娘,你叫什么?”   美人姐姐昏了过去。   胡乐同情道:“她是我二姐,容婴。咱们妖族的长老之一,师父闭关后,百年来族内的事都是二姐代管。”   天钟一声响,试炼会正式开始。天官刚要宣布第一场的比试阵容,天将柯苏将他扫到身后,指着明珠,气势汹汹道:“妖王既已安然无恙破关而出,那百年前打伤无暇仙子的事,是不是也该给个交待了?”   明珠:“啧。”   场内安静一片。   昏倒的容婴立刻爬了起来,骂骂咧咧开始撸起袖子,“娘的,这时候发难?真以为我们妖族无人了?!” 第4章 我又是个什么东西   明珠对打伤无暇仙子一事半点印象都没有,面对天将柯苏的突然发难,明珠并没有像容婴一样生气,反而还挺能理解。   换个角度想,若是有谁百年前把她给打伤,百年后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在大家面前晃悠,那她肯定是恨的。何况那不是普通的打伤,而是差点把对方打到魂飞魄散。   此事于情于理都应给个交待,只是,她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就算想给,也没办法给谁一个交待。   面对天将柯苏的质问,明珠只能沉默。她看了容婴一眼,想看容婴如何回应。   哪想容婴误会了她的意思,接收到她的眼神,以为明珠默许了她可以放手干了,顿时涨了气势,像串爆竹似的,噼里啪啦道:“交待?我妖族百年前就说过的话,今日就还是那句话——要交待没有,要打,我妖界也不怕!无暇仙子是什么东西,你们天界当真不知?仗着自己身份娇蛮无理强取豪夺,三番五次到我妖界地盘蹬鼻子上脸,技不如人还敢在我王面前放肆,被打不是活该吗?你们天界宠坏的小仙,我们妖族替你们教育,你们不感激就算了,怎还敢要交待?”   这一番话说出口,举座皆静。   明珠再次默默震惊了。今日试炼会,别人是来试炼,而她怕是来接连震惊自己的。   明珠再一看妖族众人的反应,和容婴是一样的,皆是两眼怒火,摩拳擦掌想要干架。   这就奇怪了。   明珠悄声问胡乐:“无暇仙子风评不好?”   胡乐说:“反正在咱们妖族,那已经不是风评不好了,而是大祸害。”   “怎讲?”   胡乐气道:“还能怎讲?她就跟和你有仇一样,只要你支持的,她都反对,你撩过的男人,她都要去勾搭,你如何穿她就如何穿,你有什么她就也要有什么,闯了祸事就扣在咱们妖族头上,最可气的是,她竟然仗着与你有几分相似,处处摆出一副她才是六界大美人的样子,还说师父您只是施了妖术模仿她的脸!”   明珠万万没想到无暇仙子会是这样的无暇仙子,“这不就是欠揍吗?”   胡乐:“所以您打得好啊!只是天界那群人难缠,头两天你俩打架,他们以为只是女人们扯头发扇耳光,根本不管不问,后来听说您出了杀招,快要将无暇仙子切碎了,他们才赶来劝架,也不问青红皂白,反手一口锅扣在咱们头上,偏要趁师父伤重暗算捉拿您,不然师父能重伤到闭关疗伤吗?”   明珠心中还是有疑惑。   胡乐所说的无暇仙子,顶天了也只是仗势欺人,行事烦人罢了,她明珠自问是个讲道理知分寸的人,即便被无暇仙子冒犯,也不可能将无暇仙子打成重伤。   何况……何况以她的性子,比起打无暇仙子,更有可能是冷处理,压根不搭理无暇仙子才是。   奇怪,太奇怪,这其中必有隐情。   柯苏再次发难:“教育?好啊,你们妖族把魂飞魄散当教育?!”   容婴丝毫不惧,叉腰冷笑道:“她魂飞魄散了吗?没有吧,无暇仙子不还是好好的缩在你们天界闭关疗养吗?听你要交待,我以为她死了呢!你们张口闭口就是魂飞魄散,怎么?想扣顶残暴的帽子给我们妖界,找个由头开战吗?哟,这我可要问问天帝了,柯苏敢在象征六界和平友谊的试炼会上拿百年前未调查清楚的破事公然污蔑我族妖王,如此大胆放肆,可是天帝默许的?”   柯苏嘴上说不过容婴,直气得抖胡子。   天帝脸色沉比阴云,低声道:“胡闹。”   几个天君架着天将柯苏使眼色:“柯苏,你先退下。”   “我退下?持无君只留下这一个女儿,被妖王打得差点消散,我连讨要公平都不能了吗?!”柯苏怒红了脸,捶胸道,“战神遗孤,岂容他族如此侮辱!”   天君们拼命使眼色,“不是不让谈,柯苏,咱们不是说好了,万事都要等今日的试炼会结束再说,天帝记着呢,都安排了。云顶宫,你想起了没?”   一位天君压低声音耳语道:“等大会结束,一定会让妖王到云顶宫去。”   柯苏手指明珠,还要再说,被司命天君捂住了嘴,好不容易给拖走了,“将军啊,事可不是这么做的,说好了试炼会结束处理,怎么就沉不住气呢?”   小插曲结束后,试炼会总算是开始了。   第一场对打的就是妖界弟子和天界弟子。   容婴鼓励那出战的妖界弟子:“他奶奶的!给我打!打碎他们的脸面!打哭他们!”   那小弟子震声道:“遵命!弟子一定把咱王的面子给打回来!”   明珠小声道:“容婴,脾气火爆。”   胡乐道:“是呢,二姐别名小辣椒,族里上到老下到小没有不怕她不敬她的。”   明珠:“容婴的原身,也是只狐吧。”   “嗯,九尾天狐。”胡乐说,“跟我一样呢!”   明珠捧着手中的丑狐看了半晌,没看出胡乐有九条尾巴,倒是看出她尾巴毛干枯分叉成了九撮,愣了会儿,明珠问:“那我的原身是什么?”   她出关时就试探过自己的元丹,可惜并没有看出原形,仿佛她的原形并不存在一样。   胡乐张了张口,想起了姐姐们的嘱咐,眼珠子转了转,说道:“这……还是等大姐回来,我们姐妹三个好好与你说,把来龙去脉都跟你说清楚。”   开局第一场,或许是因为自家妖王被天界的一个小兵小将指着鼻子骂,妖族的弟子铆足了劲打赢了,赢了之后,这小蛇妖嘤嘤呜呜,抱着明珠的腿,结结巴巴说:“我一定勤学苦练,给王、王挣足面子,让王扬眉吐气,让他们再也不敢污蔑我王嘤嘤嘤。”   明珠欣慰至极,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一同观看。   小蛇妖得此殊荣,激动地说:“今日就是死了也值了!”   后面要上场的弟子们一看带打赢了能坐在妖王旁边,顿时士气高涨,说什么也要打个第一回 来,与明珠同坐。   高处观战的几位尊主诡异沉默了,气氛降至冰点。   魔尊本是为妖族赢了首场战而开心欢呼,欢呼到一半见那小蛇妖可以挨着明珠坐,两眼一翻差点气自燃。   五个男人直直盯着那小蛇妖,目光凌厉,在艳羡嫉妒和威胁中反复切换。毫不客气的释放出威压。   小蛇妖被五界大佬用可怕的目光注视着,没享受多久就僵直过去,吓出原形,软绵绵耷拉着,被容婴救走,又嘤嘤啜泣,羞愤的说要咬舌自尽。   “被王知道了我是一条菜蛇,我不活了,嘤!”   明珠闻言,仔细看了,发现那小蛇的确是条菜蛇,顿感新奇,笑出声来,轻柔道:“原身很漂亮呢,能赢首战,证明修为不错又勤勉刻苦。”   菜蛇不敢睁眼看明珠,眩晕傻笑,做梦般喃喃着:“王,我一定发愤图强,做最强的妖,最强的……”   几场比试下来,明珠心里大概有了底。七海和幽冥的弟子们胜负欲都不强,而撕的最厉害的天界魔界妖界,论综合实力,天界和魔界不相上下,而妖界毫无疑问是垫底的。   妖族的孩子们性子散漫,心思不专,即便修为旗鼓相当,后期也会被压制。   明珠蹙起了眉,深感肩上责任重大。   容婴看出了她的担忧,叹气道:“父王当时让你做妖王,就是想让妖族在你的治理下再次壮大起来,咱们也没有独霸六界的心思,变强了,也只不过是想让后辈们能昂首挺胸的在外游历,不受外族威胁罢了。”   明珠点头道:“有理。”   “多年来你制衡六界,此中辛酸我是知道的。”容婴道,“等今日的试炼大会结束,持无君的旧部一定还会提起百年前的事,若是天帝让你到云顶宫去,你一定要小心应对。”   “当年,到底因为什么,我才出手那么重?”   “不清楚。”容婴的狐狸眼中满是迷茫,“但我知道,你向来冷静理智,不是莽撞之人,下手那么重,想来一定是有必须要杀的理由,我愿意相信你。”   明珠又问:“我这妖王,做得好吗?我是说从前。”   “很好。”容婴笑道,“父王曾说过,护你周全,就是护妖族周全。你在,妖族必能兴旺安居,这是整个妖界千年难遇的好时期。后来,你也证明了这一点。六百年前,妖界还要倚靠魔界,又要提防天界从中作梗,那时是何等憋屈?如今,境况大不同了,这些都是你的功劳,王。”   容婴微微欠身,说道:“因为有你,容宁才能做她想做的事,我也不必嫁去魔族,阿乐这样的资质,也能如此自在快活。所以,王要做什么就做,王的意思,就是我们妖界的意思,您的任何决定,我们都支持。”   明珠惊道:“这么说,和魔界有婚约的是你?”   容婴垂眼道:“当时只是约定双方儿女结亲,魔后千年来只诞下凤乾一只魔凤,魔族那边自然是指他。但父王这边,儿女就多了。你不必烦恼,凤乾虽贪图你的美色,但父王与魔后订下婚约时,还未收你做女儿,所以凤乾拿手中的那纸婚约来束缚你,根本站不住脚。”   明珠抵着下巴思索良久,问道:“慢着,这么说,我是上任妖王的养女吗?那他怎会把妖王之位给我?”   容婴美艳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了无比骄傲的笑容。   她如唱歌一般说:“因为你是诞生在妖族的希望,天生的妖王。”   继百花主是个什么东西之后,明珠有了新的疑问,那就是——   我又是个什么东西? 第5章 可是他们不信邪   金乌西沉入海后,首日的试炼大会结束。   综合下来,妖族三胜九负,排在倒二,下面有幽冥鬼修垫底。   可幽冥鬼修垫底,是因他们都不擅长在强烈的日光下活动,修为被阳光影响,跟不上而已。等到下一场夜赛,幽冥鬼修是能和魔界的那群魔物们争头名的。   明珠心痛不已,摸着胡乐道:“我心里大概想了个五十年计划,咱们妖族埋头苦干五十年,本王一定要为妖族培育出一大批英才。”   这番话让容婴激动啜泣,直言父王没有托付错人。   这次试炼会由天界做东,首日试炼后,自然是要回天界安排的休息之处,该庆祝的庆祝,该训话的训话,养精蓄锐明晚战夜场。   天界给妖族安排的休憩之所在碧桃池,地方不大洞府也不算多,但附近有处灵泉,灵气蓬勃,凭良心讲,不算薄待。   安置好参加试炼的小辈们,明珠打发走胡乐,自己找了块清净角落坐下调息。   她的记忆并不完全是空白的,而是零零散散,像是被人打碎了一样,需要她耗费精力拼凑。   与容婴的对话,让她想起了记忆中的老妖王。   老妖王是只九尾天狐,千年的妖修,修为比不过其余的几个尊主,但悟性极高,能掐会算,据说运气好时,还能窥天道。   明珠回忆了许久,终于想起老妖王的样子,是个不错的王,宽厚的脸,白净无须,性子温顺,面上常年带笑,说话慢悠悠的。   她想起来了。   老妖王很喜欢收养资质不错但没有家族依靠的小妖修,前前后后收了有十七八个,明珠就是其中之一。   老妖王对儿女们一视同仁,除了明珠。   并不是说老妖王对她不好,而是打一开始,老妖王就在妖界替她立威,把她朝妖王的位置上推。   老妖王膝下有三个亲生女儿,容宁容婴和容乐。而这三姐妹哪个都无法继承妖王之位。   容宁资质平平,沉迷凡人界的情情爱爱,比起接手妖族的王位,挑起振兴妖族的重任,她宁愿泡在人界写话本子。   容乐也不提了,天生不足修为难有突破,到现在也没能修出个人形,又因天天傻乐,胡作非为的,被妖界人戏称为胡乐,她要是妖王,不出三年,妖族就得分崩离析,各自为王。   排行第二的容婴资质最好,可却过于泼辣,一点就着,也不是做妖王震慑八方的料。   老妖王掐来算去,正是忧愁之时,明珠出现了。   于是,明珠就这样成为了妖界储君,三百年前,老妖王退位让贤,明珠成为了妖界之主,统领妖界。   至于明珠的身世来历,她能想起的对话中,老妖王并未提及。   明珠还想再探,一股气血上涌,口中顿时泛起血味,体内的邪息趁虚作乱,火一样灼烧起来。   她强行压下邪息,心口如锥扎一般疼。   明珠倏地睁开眼,双眸飞速闪过一丝血光,她揉了揉太阳穴,一张脸更是雪白。   回过神,才见不远处百花主倚墙而立,手中摇着雪扇,望着空中皓月,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明珠蹙眉。   他什么时候来的?以她的修为,怎么一丝一毫都没能察觉到?   明珠站起身来,百花主慢慢转过头,合起了雪扇。   “王寻我来,是要商议何事?”   “把面具摘了。”   静了好久,百花主道:“容婴说得没错,王是真的忘了。”   他扇子敲了敲遮住眼睛的雪底花面,“这是王亲手为我戴上的,这上面有王下的禁制,六界除了你,就连我自己也无法摘下。”   明珠冷着脸上前,抬手就扬,那面具上确有禁制,且尴尬的是,这个禁制连明珠都挡,将她的手打了回去。   明珠惊愕。   她现在的修为,竟然奈何不了这复杂古老的禁制。   她又绕到百花主身后,扯了扯拖在他墨发上的红绳,一样解不开。   明珠好奇了。   “好端端的,我给你下这种禁制做什么?”   “因为你不愿他们看到我的眼睛。”百花主回答。   “理由?”   百花主一笑,凑近了她悄声道:“或许……是因它特殊。”   明珠握住了他的扇子,将他推开。   她想起了记忆中初捡到他时,他那抹若有若无的笑。   明珠了然,遮住这人的眼睛,是为了防止他蛊惑他人吧?   “哦,我明白了,那就戴着吧,别摘了。”   她还有正经事要问。   “百年前我出手重伤无暇仙子时,你也在场?”   这是容婴说的。   百花主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了。   明珠问道:“我为何要对她出杀招?”   百花主慢悠悠道:“因为她不是无暇仙子,而是邪祟。”   “什么?”明珠先是一惊,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个最是出乎意料的回答,恐怕就是真相。   “那真正的无暇仙子何在?”   百花主摇了摇头,说道:“王当时的推测是,战神之女无暇仙子从一开始就是邪祟,要么是腹中夺舍,要么就是彻头彻尾的伪装者。”   这就太过离奇了。   明珠思索道:“天界之人,从出生起就是仙灵,又经天水天石淬炼,邪物根本无法侵体,故而邪祟附身一说,本就是无稽之谈。自然,邪祟也更不能够在众仙的眼皮底下,伪装仙人长达数百年。别的不说,那无暇仙子经常出入天门,若真有邪祟,天门中的试炼石一定会有反应。我当时说她是邪祟,可有什么证明?”   无暇仙子是天界有战神美誉的天将持无君的女儿,持无君修为深如海,那双眼又经过天火淬炼,辨识邪祟最为准确,而他本身也是斩杀邪祟的大将,身边爱女若打出生起就是邪祟,他又怎会不知?   她需要证据,这种离奇之事,一定要有足够说服他人相信的证据。   百花主叹息,“可惜,就是因没有证据,天界才迟迟不认这种说法。”   明珠愣了一愣,又问:“这种说法到底是真是假,我当初有几分把握?”   “十成把握。”百花主肯定道,“你怀疑她了上百年,最终得以确定,无暇仙子,就是你一直找的邪祟。”   “……从怀疑到肯定,一定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她就是,这个证据是什么,你可知道?”   百花主沉默。   好久之后,百花主淡淡说道:“是我。”   明珠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   “是,她无数次来抢我,就是证据。”   “这又是什么道理?”   百花主又是一阵沉默,好久之后,他答:“这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气氛有些尴尬。   百花主又问:“你是不信吗?”   明珠信,因为她体内正有一股异样陌生的邪息,正是重伤后才有的,让她不得不信无暇仙子是邪祟的说法。   但她信,不代表天界能信无暇仙子是邪祟的说法。   哪怕天塌了,天界都不会信。   明珠思来想去,察觉这事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如何给天界一个满意答复的问题。   想了半晌,明珠有了主意,“我听闻无暇仙子如今也在闭关,她若是邪祟的话……”   百花主点头道:“邪祟无法自己修炼,而是靠掠食他人修为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她若是邪祟,魂魄重伤后,必会想办法吸食他人修为疗伤。”   “她在何处闭关?”   “持无君的封地,天之崖古剑冢。”百花主看了她一眼,仿佛知道她在盘算什么,“你闭关前已经安排好了。你要天帝答应你,无论无暇仙子在何处闭关,都要设结界,派天兵驻守,任何人不得入内,等你出关后,自会给他们一个交待。”   明珠眉梢上微有喜色,“他可有照做?”   “天帝虽不满你擅自做安排,但他很听你的话,派天兵天将驻守古剑冢百年。”   明珠脸上有了明显的笑意,“也就是说……”   百花主慢悠悠道:“她出不去,困在古剑冢已有百年,一定……很饿了。”   那么,只要设个局引她出关,在她夺人修为时抓个现行,一切就好说了。   一个小仙飘飘而下,落在明珠面前,说道:“天帝设宴,请妖王随小仙移驾云顶宫。”   明珠点头道:“带路吧。”   天界这边,她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真的是在驱除邪祟,所以解释一千句都没用,就先用拖字诀吧。   小仙见百花主也跟随着,哂笑道:“天帝只邀妖王前去,请百花主回吧。”   百花主三个字,咬得很是微妙,有轻视之意。   百花主语气依然温柔,甚至慈祥,“我顺路送我的,又不是去喝他的酒,何时轮到你来教我?”   不过说话之时,威压如岳袭来,狠压着这小仙的脖颈,小仙不敢再多嘴,低头带路,吓出一身冷汗。   明珠跟着小仙飞去云顶宫,得到消息的魔尊海皇和幽冥主坐不住了。   魔尊砸了碧玉杯,跳起来破口大骂:“好啊!原来是天界背后截胡,云流光!本座早晚杀了你!敢勾搭我夫人!”   海皇慢慢放下斟满酒的夜光杯,把滑落在脸前的发丝勾到耳后,柔声骂道:“呵,原来天帝是第一个,云流光,你好大的面子!”   幽冥主冷着脸站起身,心中怕是把天帝骂了八千遍,一笔画了个通天梯,直接通到云顶宫前。   云顶宫大殿之上,战神的交好与忠心耿耿的旧部们列在两旁,看神情,都是来兴师问罪的。   明珠神色如常,跟着弓腰带路的小仙走进大殿,淡定落座。   天帝眼皮一跳,直觉到今天可能不顺,嘴又抿成了一条硬邦邦的线。   “明珠,朕今日找你来,不是与你叙旧的。”他说,“百年前,你需闭关疗伤,朕将此事推后了百年。如今你伤愈出关,是否该给朕个解释了?”   明珠一眼望去,也不知为何,先看到了天帝的原身,一条银龙不耐烦的坐在上首,一手托腮,一手在桌上闲闲敲着,愁云惨淡的叹气。   明珠忍住笑意,微微歪头,问身边的百花主:“天帝叫什么来着?”   百花主轻答:“云流光。”   “明珠,朕与你说话,你可听见了?”天帝已不耐烦了。   明珠敛好笑,尽量用温柔再温柔的语气,真诚道:“本王闭关出了些差错,失忆了,没想起事情缘由的这段时间,怕是不能给各位交待了。”   静默片刻,大殿上炸开一道声音,柯苏长须气得飞起,吼道:“妖女!你当这是何处,容你在此放肆!”   天帝抬袖制止,锁眉问道:“妖王这是何意?当真失忆了?”   明珠无比真诚地点头。   这之后,天帝竟控制不住嘴角,露出了喜悦的笑。   失忆了——太好了!   哦不不,好麻烦!   天帝纠结了起来。 第6章 太贵就不必送了   天帝的手在广袖下暗暗搓着,面上却依然威严,“既然妖王失忆了,那这事……”   柯苏道:“她说失忆就失忆吗?早不失忆晚不失忆,问罪时失忆,妖类奸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是不是真失忆,恐怕只有妖王自己清楚!”   明珠看向柯苏,嗯,白面长须,这张脸倒是有点印象,但名字就……   她不紧不慢道:“这位仙君是?”   柯苏并非仙君,他原是持无仙君座下的一名侍童,资质不佳,长到三十来岁,才在持无君的帮衬下勉强入了仙籍,做了天兵,而后跟随持无君除邪祟有功,天界集体加封时,才得了个末位的将军。   出身不高一直是柯苏心中的隐痛,故而明珠这句无心问话,戳爆了柯苏。   柯苏气愤道:“妖女又是在这里装什么!本就不是正统界主,也不从哪来的野妖,靠魅惑了老妖王得来的主位,名不正言不顺,靠姿色才在六界勉强立足,竟还敢在云顶宫前放肆……到底真忘还是假忘,让我搜查识海自会明了!”   这番话不好听,但明珠并未生气,而是想:这要是容婴在,怕是要开打了,这天将看起来底子薄弱,真要打起来,天界的面子估计就要被她们按在地上摩擦了……还好没带容婴来。   明珠还未开口,身旁的百花主展扇,慢悠悠道:“柯苏将军,容我提醒,你这是在和妖界之主说话,莫要忘了天界的待客之道,辱了你们天帝的面子。”   天帝板着脸,内心吐槽:朕哪还有面子,早被你们一个个的都辱没了。   然而比起妖王,百花主的身份更是低微。当初百花主“横空出世”,有身份的都对不上,问来问去,说是六界查无此物,后来听说,百花主不过是一缕花魅机缘巧合下修成了形,连眼睛都没有,也只有不重出身的妖族接纳他。   许是功夫好,妖王收了他后,极力想为他提一下出身,好让他能出来见人,又是将妖族的事务分给他打理,又是和他大摇大摆一同出席天界的各大盛会,用意十分明显。后来这花魅与魔尊打了一场,得了个百花主的美称,妖族的那些妖修们也不知是怎么说动了天帝,天帝点头后,百花主名正言顺一跃成为妖王辅佐,在妖王闭关那段时间里,俨然成了妖界的半个主人。   柯苏冷笑道:“百花主?不过是个得了运气开了智的花魅,需本将提醒你,你又是在与谁说话吗?不过是依仗……”   明珠打断道:“本王是这么想的,我忘了事是真,说不出与无暇仙子争执的理由也是真,但本王并非故意不给各位交待,与其你们替无暇仙子空讨说法,在此为难本王,不如等无暇仙子出关后,找个时间,咱们再一起将来龙去脉梳理清楚,有责担责,有罪定罪。”   “用不着请无暇仙子!本将就是要在无暇仙子出关前,把欺负她的人给解决了!”柯苏不想再拖,快手捏搜了个神诀,打算直接动手,“你到底有没有罪,本将看过便知!”   明珠没料到这位天将敢对一界之主如此不客气,惊讶不已,只好抬手化诀。   天帝正望着明珠出神,是以慢了半拍,饶是如此,也急破了音,“柯苏你敢!”   百花主的雪扇化为一柄无刃雪剑,晶莹剔透,尖端正抵在柯苏的咽喉处,剑尖冒着丝丝寒气,凌厉至极,冰寒之息蛰的柯苏喉头涌血,说不出话来,还未结好的印就像突然给寒冰冻裂,瞬间分崩离析。   明珠甚是满意,放下了自己的手,刚刚她起手成诀,体内邪息趁机攻入心口,隐隐作痛,她不着痕迹的抚了下,稳住呼吸。   天帝又头疼道:“雪满衣,够了,你和柯苏都收手,大家莫要伤了和气。”   明珠也不是杠他,脱口而出,“天帝这个时候才想起和气?”   天帝:“……”   百花主轻轻一笑,扯过柯苏的衣领,将他提到身前,低头在他耳边说道:“柯苏,你对妖王的成见已病入膏肓,有病要医,否则积重难返,还魂金丹都无用。”   寒意爬上柯苏的脊背,这个曾经面对天煞邪祟都无惧色的天将,此刻被百花主轻轻几句话压得无法运转体内修为,有一瞬间,他无意中窥到的浩瀚威压,将他的胆识灵力全都吓破了,丹田软绵绵的,丧失了所有的斗志。   这场面,实在难收拾,天帝的原身又是望天叹息。他才即位不到三百年,可各界神仙妖魔们的恩恩怨怨却是已积攒数万年,哪是他三言两语能化解的?   曾经邪祟作乱,起因就在妖界各派系之间抢地盘大混战,毁了锁邪碑,放出了邪祟,大举入侵天界,天兵天将魂消魄散的不在少数,消耗了天界大半元气,持无君的仙侣,无暇仙子的生身母亲青山仙子也是那个时候仙逝的。   所以,柯苏向来对妖界没什么好印象,后来明珠重伤了战神持无君的孤女,更让柯苏彻底恨上了妖界,只要一提此事,柯苏就力主与妖界开战,踏平妖界拿下妖王,由天界统一治理六界。   一想起这些,天帝就愁的想要破龙破摔,他人形要维持端庄,但原身尾巴却是重重一拍,心中骂道:他苍天的,还不如打起来!打起来还省心!六界打一场旷古绝世的大战,打到全体投胎重生,天翻地覆得了!   鬼知道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光鲜亮丽有多难!   持无君的旧部和天官们你一言我一语劝和,可无论谁劝说,百花主都冷冰冰不应。   纷纷扰扰之中,天帝还是忍不住盯着明珠看。   他先恨明珠把百花主带来,而后又不舍得恨明珠,只好拍着尾巴满心烦躁恨百花主竟能压制住柯苏,弄得天界更下不来台面。   这该如何是好?   正是忧愁时,一股又傻又霸道的魔气冲开云顶宫,那五彩斑斓的黑凤凰摆着大长拖尾咔咔走来。   “哟!这是哪一出啊?不是说这里有酒吃吗?怎么酒没喝上,人还打起来了?”   不仅魔尊来了,幽冥主和海皇也一前一后进了殿。   海皇袅袅婷婷,步子是婀娜多姿,和和气气道:“百花主和柯苏将军在聊什么?”   明珠温声道:“百花主收手吧,就听天帝的,莫伤了两界的和气。”   果不其然,百花主只听她的,这才松开手,雪扇一摇,慢悠悠回到明珠身旁,一言不发地站着。   海皇笑了笑,走到明珠的另一侧问道:“妖王也在,好久不见,我备了些七海特酿的千年灵酒,妖王可有兴趣?”   幽冥主幽幽飘来,轻飘飘站着不动,见被海皇抢了先,脸上露出无奈又委屈的表情。   魔尊脸皮厚,直接插到中间,挤开海皇,笑出一排尖尖牙,“海皇要真喜欢喝酒,改日本座请你喝喜酒!”   他说着,就要来搂明珠。   明珠避开他的爪子,走上前去在对柯苏说道:“正巧今日各界尊主都在,本王就在此做个承诺。”   明珠说道:“百年前,我和无暇仙子闹不愉快的事,只听一方之言总会有偏颇。不如等无暇仙子伤愈出关,捋清楚对错后,再给诸位一个结果。届时,还请各位尊主到云顶宫来,做个见证。我身为妖王,如在此事中有过错,自不会逃脱。”   柯苏本想大声质问,看了眼百花主,声音小了许多,“你若再拖,又该如何?”   明珠叹息:“到底要本王如何你才满意?”   “你打碎无暇仙子的仙魂,可不是区区百年就能补回来的!”柯苏道,“倘若无暇仙子五百年后才能出关,你岂不是要拖上五百年?”   海皇声音清脆,开口与柯苏说道:“百年前,我不是送了你们一枚海魂珠吗?那枚海魂珠是我七海水族的稀世珍宝之一,能快速收集凝结起魂魄,难道你们没有把它拿给无暇仙子用?”   柯苏道:“海皇陛下的恩情,自是不会忘的。我们拿到魂珠就用了,加上幽冥主的帮忙,收集到了无暇仙子的散魂,凝好了魂魄才闭关。”   明珠余光见百花主的嘴角微微沉了下去,似是愤怒也似无奈。   “既如此,无暇仙子伤愈出关也快了,断不会等上五百年之久的。”海皇柔柔说道。   柯苏一滞,只好说:“借海皇陛下吉言,但愿无暇仙子能顺利出关。”   天帝见差不多了,才出声主持局面,“那就这么定下了,此事待无暇仙子伤愈出关后再议,诸位仙长可还有异议?”   柯苏与持无君的那些旧部们短暂商议了之后,用力唉了一声,只好作罢。   仙君们离开后,魔尊顿时瘫在椅子上,一舒手臂,懒洋洋道:“总算是走了,珠儿,咱们也回白骨郡吧,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嫁……”   明珠拔下逢春,踏上剑就走。   魔尊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的话,全说给了身边寂静无声的幽冥主,幽冥主目光鼓励他继续说下去,魔尊下巴僵住,说了个寂寞。   天帝叫住明珠,“且慢,朕还有话要跟你说。”   明珠停下,“正事?”   天帝眼神闪烁几下,点头道:“不然呢?”   明珠盯着他看了会儿。   天帝只好说:“朕是担心妖王的身体,你之前说你忘了……”   明珠淡淡哦了一声,“哦,也是,你们几个都在,不如让本王把话说清楚。”   明珠回身,收剑落地,抬头扫过殿中的几位尊主,淡淡说道:“本王听闻,闭关前,你们都是本王的旧相识,所以有件事,也不必瞒着各位了。”   她微微上挑的媚眼中眸光恹恹,长长的睫毛半掩着这双美目。   “本王失忆了。”   “所以本王之前与各位的种种过往,说过什么,承诺过什么,在想起来之前,统统不作数。”   天帝快要忍不住笑出声了,他从前错过了机会,没能和明珠留下什么回忆,也从没得到过什么承诺,故而落在其余几位之后,本无胜算,可如果明珠失忆了,那他的机会也就来了。   百花主摇扇子的手停了下来,看向几位新到的尊主。   魔尊瞪大了眼睛,海皇默然不语,倒是一直沉默的幽冥主开口说话了。   “或有药医,找我拿药。”   魔尊像是被点醒,不住点头,“对对对,这种小病,我们魔界也有药,幻姬医失忆症那是药到病除!她那里有三大壶好药!”   海皇说:“我这里有一株珊瑚沁,可增进修为,医好识海的伤病,不如你到七海来……”   明珠:“多谢,请各位把药都送到容婴那里,费用找她结算。本王乏了,告辞。”   走了几步,明珠又停下。   魔尊大喜,以为她心软了。   不料明珠回头,一本正经道:“太贵的就不必送了,容婴说了,妖界穷,还不上。” 第7章 本王好累   明珠回了妖界,循着气息找到了自己的寝殿。   寝殿藏在崇山峻岭之中,瀑布和妖雾重重遮掩着,外面少说罩着七八层的结界。   明珠愣了愣神,摸了摸鼻子道:“看来本王处在极其危险的境地。”   穿过结界,进入寝殿后,入眼都是素色,清心寡欲,尤其那张床,素白无尘,冷冷清清,就不像妖能睡着的床。   若不是此处残留的气息的确属于她自己,明珠都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   寝殿内占面积最大的就是书架,上面层层叠叠堆满了处理好的公文,明珠勾勾手指,桌案上未合上的一叠公文飞入手中,翻开一看,密密麻麻,全是写鸡毛蒜皮的琐事。   其中有一个,说的是三合山的一对儿狐妖夫妇吵架的事。   本来新婚燕尔,小夫妻和和美美,结果早起妻子对镜梳妆,拖着两身衣裳问丈夫穿哪个好看,丈夫一句:“都一样,反正你怎么穿都没我美。”引发了家庭矛盾。   这狐妖妻子一怒之下,就到人界去,勾引了某边陲小国的一位摄政王爷作为报复,狐妖丈夫一怒之下,追过去把王爷家的女眷们全给蛊了,直接导致这边陲小国覆灭,司命写好的主线全崩,主国皇帝加速更新换代。   不该登基的登基了,不该死的死了,天界历劫的功德乱了,幽冥界该收的鬼没收,不该收的鬼挤满了幽冥。   明珠看的青筋直蹦,翻到最后看处理的结果。   经天界幽冥界与妖界三界会谈之后,这幢因妖族夫妻比美吵架引发的祸事,处理结果如下:   妖族赔偿凡人界八个青年才俊两世,辅助人间建设。   赔偿天界八十斛一品灵丹。   赔偿幽冥界一千二百盒妖族砚山产的一品朱砂。   这对吵架的夫妻,灵犀、觉然,罚历十世生死姻缘劫,完毕后禁足妖界,不得再自由出入凡人界。   另注:在任妖王明珠,需手写致歉信,给天界幽冥界各一封。   这则公文末端,是明珠自己的批示。   她用朱砂笔在这条公文旁边写下:“已阅,此祸事涉及到的凡人,如有妖族能帮忙的,我族会尽心补偿三世,具体补偿事宜交由容宁去办。”   明珠又接连翻了几本,也都是这种合乎规矩的公文批示,有和七海水族之间的通商往来,有与魔族之间举办交流切磋会后,上报给她的账目核对表。   她粗略算了一下,这样的琐事,她每天要批阅三百来本。   放回公文时,明珠嗅到了从书架墙壁后渗出的熟悉灵息,是她自己的标记。   她找到了机关,面对复杂的禁制,闭上眼努力想了,终于想起了口诀。   机关打开后,一间密室出现在她面前。   明珠手指搓出一簇火苗,映着台阶慢慢向下走去。   台阶尽头是个石台,上方设了层层禁制,禁制包裹着一方精致的冰玉匣,她走近几步,身体内内的那股邪息感应到禁制,突然暴走起来,如刀尖刺入她的心脏。   明珠一口血吐了出来。   血溅在禁制上,瞬间被禁制吞噬,将那冰玉匣保护得更紧密了。   这些禁制是她自己设下的,想来就是防这种邪息的。   明珠试探了几次,保护匣子的禁制比百花主面具上的禁制还要复杂,现在的她无法解开。   明珠只好作罢,抬袖擦去唇边的血,绕着石台走了一圈,愣了一愣,把火凑近了照向石台的底端。   离得近了,体内的邪息又隐隐跳动,明珠强压下不适,看清了石台的秘密。   这石台是“活”的,应是为了冰玉匣建造的,与冰玉匣连在一起。而那个小小的冰玉匣需要这方石台提供灵力源源不断供养着,而灵力的源头,就是石台底部的几颗晶石。   普通的晶石并不能为石台提供灵力,但看这石台灵力如此充足,这些又会是什么晶石?   明珠蹲下移火去看,待知道这些“晶石”是什么后,她微微张大了眼,喃喃道:“为何会忘了如此重要的事呢?”   数了数,晶石总共四颗,而每一颗散发的气息,她都熟悉,就是她今日见到的那几个界主。   透明的那颗是天帝云流光的气息,紫色的那颗是魔尊凤乾的气息,淡青色的是幽冥主君谣的气息,而蓝色的那个则是海皇九川的。   这些晶石是什么,她不知道,但它们灵力强劲,想来不会是几位尊主身上寻常的东西。   她是怎么拿到这些“厉害”晶石的?   而需要用这些晶石供养的冰玉匣子内,又藏着什么?   明珠脑海中有无数个设想,最终,她叹了一声。   “我到底给自己挖了多大的坑?”   明珠封好了密室回到寝殿内,几张传音符在门外打转,见她出来后,等疯了似的,全都往她手里飞。   明珠:“一个个来。”   她扫了一眼,先打开了容婴加了结界的传音符。   “王!天界出大事了……算了,我先说容宁的事,容宁在人界遇了点麻烦,可能需要王去一趟,具体的见面我会与王细说。”   明珠烧了这张传音符,看向其余几张。   魔尊的那张缀着一根凤羽,挤开其余的,火急火燎往她手里钻。   明珠无奈,只好戳开它。   魔尊道:“珠儿你在哪?算了,你就说与我在一起喝酒,明白了吗?”   明珠皱起了眉,不知魔尊说的是什么。   她点开海皇的那张传音符的同时,容婴的传音符又到了,明珠左手右手分别一个。   海皇与容婴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明珠,我收到消息,柯苏被裂魂了,天界有人似乎想把此事向你身上引,你在何处,需我帮忙吗?”   “王!!!柯苏魂飞魄散了!你在何处?!他妖爷爷的,有个小天官说是你杀的!真是胡言乱语,比胡乐还会胡说!”   明珠一把火烧了传音符,猛地抬眼,满是怒火和疲惫的目光看向那张慢悠悠飘着,不敢靠近的传音符。   是幽冥主的。   明珠抬了抬下巴,弹指一敲,那张传音符展开,幽冥主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道:“如有麻烦,我可帮忙。”   明珠叹了口气,揉了揉鼻梁,走出寝殿。   结界外,百花主倚在梨树下,嘴里叼着一根细草,等着她。   又是这样。   他来,根本没有气息波动,哪怕幽魂都有微弱的气息,他又是怎么做到无声无息的?   明珠:“何时来的?”   百花主说:“收到柯苏散魂的消息后来的。”   “这我已经知道了。”明珠道,“还要别的要说吗?”   “有。”百花主抬手,红衣雪袖层层叠叠滑了下去,露出他那戴着一根红绳的白皙手腕,他指着天之崖古剑冢的方向,说道,“柯苏是在古剑冢附近的尧山上魂飞魄散的,而且被一个路过的小仙娥看到了。”   “小仙娥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个红衣黑发,与你十分相似的背影匆匆向下界逃去,方向就是妖界或人界。”   明珠幽幽叹了口气。   百花主也叹了口气。   明珠说:“是无暇仙子吧。”   百花主:“显而易见。”   但别人可不这么认为。   明珠又叹了口气:“本王好累。” 第8章 天之崖古剑冢   持无君的旧部又闹上了云顶宫,拉着小仙娥痛斥妖王行径。   只是内部意见不太统一,有的只是要求天帝公平公正,给个说法。有的却要让天帝即刻发兵,以妖族参加试炼会的年轻子弟们为质,一举拿下妖界。   “不妥,若攻妖界,魔界也会撕破脸,到时候两面夹击……”   “妖魔作乱,那就一并拿下!”   “七海和幽冥不会坐视不管,战是不能的……”   “你怎能长他族志气,灭自家威风?你到现在还没看出,这就是妖界的阴谋吗?妖界目的显然是要把我们这些能战的分而化之,再不主动出击,等将军们都魂消魄散后,妖魔两界就可……”   天帝表情快要绷不住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比他都敢想。   天帝清了清嗓子,问道:“可去请妖王了?”   天官道:“已去请了,妖王不在天界,我们问过了天兵,妖王一早就出了天门,且是独自一人,之后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持无君的旧部们抓住了重点,立刻道:“没在天界!定然是她。”   明珠在门口收了剑,坦然入殿。   持无君的旧部们指着那个作证明的小仙娥,刚要开口,明珠抢先一步,“听我说。”   明珠也不啰嗦,直入主题:“本王犯不着杀谁,柯苏是被无暇仙子杀了。”   持无君旧部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怒斥她胡扯。   “一出手就是魂飞魄散,这不就是妖王你的作风吗!”   “无暇仙子在古剑冢闭关,那地方有天兵天将驻守护关,怎么可能跑到尧山去!”   “柯苏如同我家仙子的叔父一样,仙子又怎会杀了叔父!还那般残忍!”   “妖言妖语!”   “我们有人证,看得真真切切!”   “这里还有谁不清楚,你们妖本性难移……”   话说得越来越难听,又把明珠不是正统妖王这事拿出来讲,“靠勾引老妖王的野妖,手段果然见不得人的下作……”   明珠几次想打断他们,进行下一步解释,可持无君的旧部们并不给她机会。   喧闹声中,百花主带着幽冥主赶到,冲明珠点了点头。   明珠目光赞许,而后转过头去,见那群天将还在啰嗦,心中无比烦躁,她无悲无喜,只把眉一敛,声音冷了几分,淡淡道:“都闭嘴,静静听本王说。”   这话说得很轻,甚至没有语调的起伏,可却如天神发令,声音在大殿回荡,仿佛压下万座大山,瞬时,别说是持无君的那些久经沙场的旧部们了,连想要开口替明珠说话的天帝心中都是一颤。   持无君的旧部们这才清楚的意识到,明珠是一界之主。   在凡间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这里也一样。六界内,他们这些非凡之物也要服从天地规则,修为多一点,威压强一点,说话就好使一点。   能做界主,自然是有能够令界内众生心甘情愿服从的本事。   持无君的旧部们闭上了嘴,紧绷着喉咙,不敢再说话。   而同样被震慑住的天帝惊愕抬头盯着明珠,明珠身后的幽冥主脸上也有淡淡的惊讶,唯独百花主摇着扇子,唇角扬着轻松舒心的微笑。   明珠也没想那么多,收了气势后,慢慢说道:“你们也无须来问本王,事发之时身在何处,这些都是无用功。要想知道事情真相,不如直接问问柯苏。”   明珠拍了拍百花主的肩膀,“百花主请。”   百花主上前去,一样直截了当,“尧山峰顶有一棵千年松,松针细密且生树灵,柯苏将军碎魂之时,一缕魂魄碎片被这棵松灵留住了,就挂在松针上。”   百花主抬袖,手指间捏着的正是一簇松针,微弱的灵息就挂在松针之上,摇摇欲坠。   “当真是柯苏的魂魄吗?”天帝问。   “是不是,还请幽冥主验证。”   幽冥主双手旋出心镜,照向这缕碎魂。   心镜中飘出淡青色水烟,将魂魄碎片融进镜面,不久之后,镜面吐出了碎魂,镜面之上浅浅浮现出了柯苏的轮廓。   幽冥主开了贵口,言简意赅道:“是。”   这是幽冥用来记录魂魄功德的验魂术,自然不会有误,不仅能查验魂魄的身份,还能追溯生前过往。   天帝脸色舒缓了许多,坐直了几分,“君谣,可能查看柯苏的死因?”   幽冥主道:“魂非完魂,这点魂魄,仅能看短短一瞬。”   持无君的旧部们异口同声说要看。   幽冥主默念冗长古老的仙诀,镜面起了波澜,不久之后,心镜朦朦胧胧浮出一张脸。   长长的黑发和红衣飘舞着,和明珠几分相似的容貌,挂着清甜可人的笑。   这就是碎魂留存的最后一瞬记忆。   眼神不好的大叫一声:“妖王!”   天帝幽冥主和百花主齐声回道:“不是。”   “这怎么能是明珠呢!”天帝一脸我还不知道明珠长什么样吗?   幽冥主也道:“是无暇仙子。”   “不可能!我们仙子在古剑冢闭关,又怎会在尧山!”   天帝也出言提醒:“为保无暇仙子安然无恙的养伤,朕在天之崖旁安排了天兵护阵,出入口又有这些天将轮流值守,直到现在,朕也没收到无暇仙子出关的消息。”   忽然,一名天将小声说道:“也不是不可能……”   其余旧部们反驳道:“阿伦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名叫阿伦那的天将说道:“仙子闭关后,柯苏将军就交待了,我们这些持无君麾下的将士们,每人值守古剑冢的关口十年,最近十年是我,试炼会开始前,我与柯苏将军交接了,但因试炼会临近,大家都忙,又遇妖王出关,是以,柯苏将军今日才得空去古剑冢……”   “阿伦那你什么意思!”   阿伦那说:“我的意思是说,从古剑冢到尧山,有一条路没有天兵驻守,是我们换值的路,要是柯苏将军带仙子出关又不想被天帝知道,最有可能就是走那条路……”   “阿伦那你闭嘴!无暇仙子好端端的闭关静修,怎就能污蔑仙子呢?!我看定是有人靠妖术幻术冒充仙子行凶!”   明珠说:“那就不必再等,一起到古剑冢看你们的仙子还在不在,不就水落石出了。”   “休想!我们无暇仙子还在闭关,若强行闯关,出了差错怎么办?!”   “若真出了差错,本座替妖王担着。”魔尊嚣张进殿,身后凤凰翎轻轻摇着。   天帝看见他就头疼,揉着眉尾道:“这不是你看热闹的地方,强行开关,若是无暇仙子气血攻心,修为大乱,你又能拿什么担?”   “这是我们七海的鲲息丸,有安神定心,大补修为之用。”海皇手托着闪闪发光的一枚金丹,款款走来,“假若无暇仙子无辜,本皇定会保她周全。”   “海皇也是赞成开关对峙吗?”天帝暗暗松了口气,不再愁眉苦脸。   海皇看了眼明珠,垂眼一笑,将碎发勾到耳后,温柔说道:“我只是想还朋友一个清白。”   众仙浩荡飞向古剑冢,路上,胡乐追上,跳到明珠的肩膀上,小声说道:“二姐接到师父的密令后,就带人守住边界。”   “有何发现?”   “出入人妖两界的,暂时并无可疑之人,也没发现无暇仙子。”   “族内搜了吗?”   “已交待下去,暂时没发现。”胡乐说道。   明珠眸光一黯,低声道:“只怕我们已经慢了一步。”   天之崖上,天帝命驻守天兵开启古剑冢外关。   古剑冢是六界名将的葬剑之处,分为内外二关。   外关是由一百零八座镇剑陵殿组成,内关则是守灵人的休憩之所,如同家宅,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之前是持无君的居所,无暇仙子就在内关养伤。   外关开启后,并无异样。   明珠却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邪气。   百花主道:“你也察觉到了吗?” 第9章 邪祟向何处走呢?   为示尊重,一行人徒步过剑冢,离内关越近,邪气就越浓。   “好重的邪气。”魔尊嫌弃的扇了扇风,举目望去,“你们天界的剑冢,怎会有如此重的邪气?再重点都能聚成邪祟了!”   天帝也大吃一惊,自那次邪祟作乱被六界合力清除后,就不该再有这种强烈的邪气,尤其天界,天门又没倾倒,邪气更难侵才是。   “莫非是斩邪剑的缘故?”   魔尊冷嘲热讽道:“你就这点水平?傻子也知,斩邪剑又不是沾邪剑,怎会有邪气?”   天帝瞪着魔尊,想一尾巴把他给抽飞,转念一想,魔尊本就会飞,只好强忍了。   明珠道:“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邪气不是从外入侵,而是在古剑冢内部滋生的。   天帝明白明珠的意思,只是不好点破,“莫非古剑冢下有我们不知晓的镇邪碑吗?”   持无君的旧部们都说没有。   魔尊冷哼一声,抱胸嘲道:“你们天界的地盘,下面有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哈,你是怎么坐稳天帝之位的?果然,龙没一个聪明的。”   天帝忍无可忍,一尾巴把魔尊抽倒了,并踩住他长长的拖尾,拿威压镇他,让他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魔尊站起来后,魔气暴涨,盯着天帝的后背就要下手。   一把雪扇压住魔尊的手腕,百花主道:“尊主,正事要紧。”   明珠在,魔尊也不愿太难看,哼了一声收了手:“算了,给你个面子吧。”   哪知海皇是个“坏”的,温柔劝道:“是啊,魔尊不过是在妖王面前栽了跟头罢了,都是亲兄弟,让让得了。”   这就是挑事了。   魔尊当时就尖叫了起来:“谁要和他是亲兄弟!太恶心了,我都要把魔丹吐出来了!”   天帝也是一僵,冲着海皇拱了拱手,无奈摇头:“九川,你可饶了朕吧,此事不提。”   明珠这才想起。   天帝云流光和魔尊凤乾是实打实的亲兄弟。   上任天帝和天后是一对爱侣,一银龙一火凤,二人结合百年,先是有了一龙,早早地立了储,然后,又孵化了一只小凤凰。   只是没多久,天帝本性暴露,天后难忍龙喜好拈花惹草的本性,加之她厌倦了天界派系斗争,也难忍在天界装糊涂和稀泥的不痛快,一怒之下,带着羽族潇洒入魔,光明正大做了魔后,广开后宫。   天帝本想追回,后来见魔后各类美人收了几百,在魔界很是潇洒,错了就杀,对了就奖,撕破脸就决斗,确实比在天界舒服。于是天帝与魔后正式决裂,并把性格与魔后相似的小凤凰也扔出了天界。   小凤凰被除了仙籍,也不见多悲伤,和他亲娘一样,剖去仙骨,扔了生父给的名字,断了父子关系,转身堕入魔界,塑了魔躯,开开心心做了魔凤凰。   当然,天后入魔这事也没这么简单,她是带着整个羽族入魔,还拐走了许多将才,轰动了六界,各界之间还小规模打了几架,这才有天界与魔界交恶,魔界拉拢妖界约定联姻的后事。   如今情况好了些,云流光做天帝,凤乾做魔尊,兄弟俩虽然见面就开嘲讽,但两界关系空前友好。   云流光虽年轻,看起来天真又好说话,实则修为极高又天生善于装傻充楞的,因此除了他,也没别人能坐上那个棘手的位置了。   凤乾就更是扮猪吃老虎,看起来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能在魔界那种地方牢牢坐在魔尊之位,还能让魔物们听从指挥的,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想起了这么多,明珠脸上添了几分笑,余光里,百花主嘴角弯弯,似乎和她也一样,心情不错。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内关就在眼前,邪气似薄薄的蛛网,附在每个人的身上。   邪气这种东西,六界有不算稀奇事,毕竟每个人都会有邪念,所以才有闭关静修,为的就是摒除邪念。   但邪气多,就会聚邪为祟,邪祟会侵蚀修真者的内丹、人心,吞噬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后,邪祟便能修成形,有刀剑难入的身子,还嗜好残杀。   察觉到魔气想要侵入身体,夺取内丹,魔尊都愣了。   “这已经……快成邪祟了吧?”魔尊抬起手臂,震去放肆的邪气后,皱眉问天帝,“喂,给个解释。”   天帝摆正神色,“阿伦那,你交接之前,此地可是如此?”   阿伦那疯狂摇头:“怎会!我们替无暇仙子守阵,就是要确保周围无危险,能让仙子安然无虞养伤。我守阵时,此处没有这么重的邪气啊!”   一些天将慌了神:“仙子!仙子还在里面!”   “快开阵啊!”   阿伦那恍然大悟,“难道是因为感受到了这么重的邪气,将军才开的内关?!”   天兵天将上前开阵,明珠啧了一声,嫌他们动作缓慢,一个振袖,红绫暴力破了阵,内关的门缓缓开启,浓郁的邪气像压抑许久的野兽扑来。   明珠飞上前去,轻轻合掌,碎了压来的邪气后,目光一扫,说道:“没人。”   持无君的旧部们心情大起大落,“还好还好,仙子不在里面。”   “已经被柯苏将军救出了吧。”   海皇无情道出真相:“这么重的邪气,无暇仙子怕是凶多吉少。”   持无君旧部们呆滞了,“可这……不可能啊!这周围埋的都是斩邪祟的名剑,各个都是镇邪的法器,邪祟怎么能进来呢?”   “不不不,应该说,六界怎还会有邪祟呢?持无君都杀干净了啊……”   魔尊眯了眯眼,手指一伸,短促笑了几声,“啊,本座明白了,一个残存的、来路不明的邪祟拼死进来,吃了无暇仙子的内丹作为报复,骗柯苏开了内关,逃离了镇邪宝地,之后又把柯苏吃掉补充体力,化成无暇仙子的模样跑了!”   魔尊被自己的聪明震撼了,开心道:“怎样!我说的如何?”   百花主合上扇子,点头道:“……算你对。”   明珠无奈,只好先依照这种说法,提醒道:“邪祟重伤,需内丹和人心大补。尧山离妖界和人界近,你们认为,她是会先去妖界食内丹,还是会先去人界食人心?”   魔尊:“妖啊!若是运气好,吞下个修为高的,一颗内丹就能抵百颗人心。”   幽冥主、海皇和天帝异口同声道:“人界。”   魔尊:“哈?你们是不是蠢啊!人吃多了,人界乱起来,必会引起幽冥界的注意,找到她还不是眨眼间的事,怎么能选人界呢!”   他看向百花主:“雪满衣,你说,你站哪边!”   百花主也道:“人。”   魔尊啧了一声,伸手去勾明珠,嘴上说道:“所以就我和明珠两个聪明的咯?”   明珠打开他的手,淡淡道:“有劳幽冥主密切关注人界了。”   魔尊:“……”   魔尊:“所以,为什么是人界??” 第10章 王!怎么办!   天界事了,明珠带着胡乐回妖界。   胡乐站在她肩头气鼓鼓道:“那群不接地气的总是瞧不起咱们妖。师父刚刚也听到了吧,没有错也要给咱们按个罪名,说什么若不是妖王把无暇仙子打伤,那邪祟能趁虚而入吗?真是不讲道理!”   明珠说:“哦,我没听,原来他们嘀嘀咕咕说的是这个。”   胡乐:“啊?师父没听见吗?都当着咱面说了……师父你当时在干吗?”   胡乐佩服不已,又道:“啊!我知道了,师父当时一定是在想如何处理邪祟下界之事,也是,师父心里装的都是正经事,哪能跟他们一样。”   明珠说:“我在看那几个界主的原形。”   胡乐笑着重复:“哦~看那几个界主的原形。”   “什么!!!师父能看到他们的原形吗?!”胡乐毛都炸了,将那没有半点狐媚风情的国字脸怼到了明珠的脸前,下巴都要掉下云海了。   “看到原形很奇怪吗?”明珠说,“我也是突然发现,自己能看到他们原形的。”   胡乐目瞪口呆,骇的狐身硬邦邦,半晌舌头才缓过来,激动跺脚道:“师父,神了!你能看到他们原形,那就是你比他们修为高呀!”   吼出这句话,胡乐连忙用尾巴堵住自己的嘴,惊愣了半晌,她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师父,你骗我们对不对,其实你是突破了之后才出关的,对吧?”   “是这样吗?”   “当然是!”胡乐道,“这大家都知啊!修为长一寸,本事就强一头。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修为低的看不到修为高的破绽,而修为高的可以轻易看到修为低的原形和破绽。”   明珠:“轻易?”   “也不是轻易。”胡乐挠头,磕磕巴巴解释着,“大家其实都会伪装起自己的原形,因为原形能够暴露自己的致命弱点,所以就算是修为高的,一般也不会刻意去窥探对方的原形,除非有意争斗。”   明珠就引道:“我并没有刻意去看。”   胡乐头皮都麻了,黑溜溜的狐狸眼中有藏不住的骇然,回答道:“即便是低修为的,化形后第一件事,就是学会藏起自己的原形,更别提高修为的一界之主了,那自然是藏得严严实实,谁也看不到。如果师父说的是真的,那……”   、   胡乐爪子搭在明珠的衣领上,咽了咽唾沫,颤抖着说:“师父能一眼就看到界主们的修为,师父的修为起码比他们……比他们高一大截!”   胡乐的爪子高高举起,比了个长长的距离。   明珠脚下的逢春更有劲了。   好久之后,明珠一笑,揉了揉僵硬的胡乐,道:“你这说的,我自己都怕了,那应该是我看错了吧,错觉。”   胡乐目光复杂。   努了努力,胡乐鼓起勇气,轻声问道:“师父,我还是好奇……”   她声音更小了:“界主们的原形,好看吗?”   说罢,她举爪震声道:“师父放心,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往外传!否则天打雷劈!”   明珠就问:“说吧,你想知道谁的。”   胡乐嘿嘿笑了笑,搓了搓爪子,色眯眯道:“那自然是海皇的,听闻海皇鱼尾极其漂亮,乃七海一宝,最璀璨的宝石都比不上。”   明珠回忆了一下,木着脸道:“哦,确实挺亮的,长长一条,我还琢磨了,他那鱼尾上是不是抹了珍珠粉,那长度,估计要碎好多珍珠才够。”   “果然有钱!”胡乐舌头都歪出来了,“什么颜色的?”   “墨蓝,比海更深一点。”   师徒俩沉默飞了一段,胡乐爪子轻轻戳了戳明珠:“师父。”   明珠嘴角微微扬了起来,道:“说吧,还想知道谁的。”   “他们都说魔尊原形头上顶了一根艳红色的凤凰翎,翘特别高……”   明珠:“哦,是有这么一根。”   “魔尊,好看吗?”   “凤凰不都长一个样子吗?身形不算太大,秀秀气气的,尾巴倒是挺好看的。”明珠手指托着下巴仔细回忆。   “还有还有,他们说其实天帝身上也有凤凰的特征,说天帝的鬃毛有一撮是五彩的。”   明珠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半晌,将那条银龙从头到尾想了一个遍,哦了一声:“是有点杂毛,在下腹那里,没错,和魔尊的尾巴毛一个颜色。”   胡乐捂着烧红的脸,嘿嘿笑了许久,又问:“幽冥主的魂灵到底有几个?”   “十二个。”明珠说道。   胡乐吓得一哆嗦,颤着声继续好奇:“原来是真的!都说幽冥主是人界最强的十二个道长的鬼灵融合出的鬼王灵,师父师父,那些道长好看吗?据说有个十分好看的道长也在里面。”   明珠如实作答:“不知道,我看到的那十二跟着在他身后的魂灵都是白骨。”   胡乐不敢再问了。   到了妖界,还不见她出声,这次轮到明珠问了。   “胡乐。”   “在呢,师父!”   明珠略有犹豫,而后问道:“你知道百花主的真身是什么吗?”   胡乐:“嗯?师父看不到百花主的真身吗?”   明珠未答。   她看到了,但她不信那是他的真身。   胡乐说:“师父以前嘱咐过,无论谁问,都要说,百花主是花魅。”   明珠说:“若是我问呢?”   胡乐回答:“……不是那种花魅,是那种花魅。”   明珠的表情高深莫测。   胡乐疯狂挠头,小心翼翼问:“师父,您就是这么交待的,真不是徒儿胡说……”   明珠一眯眼睛,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容婴从边界回来,进来就见明珠伏案批公文。   容婴欣慰笑了笑,推了推头发,轻手轻脚走进去,“王,古剑冢的事如何了?”   明珠道:“暂告一段落,由他们商量着办,我们做好自己的安排,防守好边界就是。”   她搁好笔,抬眼问道:“容宁的又是什么事?”   “容宁在人界办了件错事,她现在无力弥补,又不敢让天界察觉,只能向王求救。”容婴叹了口气。   “什么错事?”明珠道,“有多严重?”   “王还记得灵犀和觉然吗?”容婴说,“就是之前因为吵架下界,闹得天翻地覆的那对儿。”   明珠用笔杆敲了敲那张公文,点了点头:“看过。”   容婴说:“那时候,三界合计着罚了他们十世因缘生死劫,由司命天君钦点的本子,容宁待在人界监督他们完成,到现在,这是第十世了。”   “嗯,出岔子了?”   容婴神色疲惫道:“出大岔子了。这俩小冤家的姻缘生死劫和岁星天君的历练劫缠一起了!”   明珠蹙眉:“怎会缠一起?”   “还不是容宁!我天天提醒她,她还这般粗心大意,到摄政王府偷听墙角写本子时,被守夜的发现了,情急之下开了法器跑了,哪想幻虚镜从袖子里掉了出来,恰巧被岁星天君捡到了。那幻虚镜是用来监视灵犀和觉然的,岁星天君拿着镜子,打眼一瞧,这就看上觉然了,朝政都不顾了,要许觉然生生世世呢!”   容婴气不打一处来。   明珠愣了神,奇道:“觉然是……”   “是,觉然是只公狐狸!”容婴气不打一处来,“可人家公狐狸学媚术学的好啊!我竟不知,岁星天君修行多年,也是个看脸看皮的!”   “现在事情如何了?”   “挽不回了!”容婴说,“容宁也是个呆子!她见了也不阻止,异想天开的就想顺势改劫,让觉然和灵犀拿岁星天君历劫,这怎么能行呢!天君自有历劫线,人家命格高,原本要跟他结缘的是个女帝!现在好了,女帝看上了个瞎眼琴师,一哭二闹要退位,还要杀了岁星天君这个摄政王,传位给个憨憨,这国又要乱了!”   明珠问:“那灵犀呢?”   “好家伙,灵犀被容宁写的话本子迷的颠三倒四的,不打算嫁人了,就要在床上躺着看话本子呢!没有半点斗志,也压根不认识谁是觉然,就知道对着话本里的角儿痴痴叫夫君!”   明珠:“……明白了。”   容婴:“王,这该怎么改啊?全国都知道摄政王是个断袖,摄政王的部下要造反,而女帝要娶瞎眼琴师退位隐居,不管不问,丞相家倾国倾城的女儿死也不说媒,要宅在家看话本子了!”   “等女帝退了位,国一乱,又是伤亡惨重,天界和幽冥界又要问罪了!”   明珠:“不急,不急。”   明珠皱着眉道:“让本王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第11章 本王来晚了   人界的事,最重要的是要瞒着天界和幽冥界,迅速让这些崩乱的人都走上正轨,无风无浪的把劫给渡了。   明珠想起,自己有一套记录妖族法器的册子,妖族所有的法器和归属地,都在册子上清清楚楚写着。   明珠就问:“那个本子呢?”   容婴道:“哪个本子?”   明珠揉了揉太阳穴,回忆了起来,“就是父王总是揣在怀里的那个藏宝本。”   容婴就说:“这我就不知了,那是给妖王的,父王自然是给你了,你把它收哪里了?”   明珠围着桌案转了几转,拍手道:“百花主。胡乐呢?让她去找百花主来。”   册子她给了百花主,让他在自己闭关期间暂为保管。   容婴猜到了:“王是要在人界用法器吗?”   “虽然违规,但想要解决问题,也只能这样了。”明珠说,“我要看看族里有什么法器合适,下界后速战速决,只要不被天界和幽冥界知晓即可。”   幽幽冷香吹帘,铃铛轻响两声,百花主雪扇撩起帘子,走路无声,似烟般飘来。   胡乐跟在他身后,爪子扑着他的红衣罩衫,翻出罩衫下层层雪衣,找着铃声的来源。   “到底在哪里系着?”胡乐好奇。   百花主故意逗她,展开扇子掩住半张脸,弯下腰凑到小狐狸前,轻轻呵道:“系在腰上,你要看吗?”   他合上扇子,引着胡乐的目光,拨挑红罩衫。   胡乐猛点头,紧紧闭上嘴防止口水不争气的流出。   哪知百花主轻轻一笑,雪扇敲在狐狸的头上,说道:“玩笑罢了。”   他翻开雪袖,扇子勾着一条红丝绳,解下托在雪扇上,给了胡乐。   胡乐拢着爪子捧住,这才发现红绳上系着一个小小的铃花,手指轻轻一戳,那铃花就发出清脆的铃声,其音空灵,比玉佩银铃都要好听。   “百花谷的妖娆铃,经春雨滋润,秋阳晾晒,十年后就会风化为脆音铃。”他柔柔笑了起来,“你拿去玩吧。”   胡乐先是一喜,而后看向容婴,目露期盼:“二姐,我能要吗?百花主都给我了,能吧能吧?”   容婴的眼睛早避嫌了,浑身不自在,胡乱点了点头,提着胡乐出门,“王,我们出去透透气!”   目送她们离开,百花主才走上前去,从怀中取出一只金丝绣的乾坤袋,掏出厚厚一册泛黄的《妖族法器库存名录》,送到明珠眼前。   明珠垂眼看着他的手,许久,她绕过那本名录,手指伸进百花主的衣袖中,挑起了他系在手腕上的那根红绳。   红绳被她触碰到,微弱的亮了几下,似乎在抗拒她,又似乎在犹豫,藏在其中的咒术流转了起来。   “果然。”明珠说,“是固魂咒。”   “嗯。”百花主说,“我浑身上下,几乎都是固魂咒。”   “还有?”明珠震惊。   以她所见,若是固魂,百花主手腕上的这根固魂咒效用已经是足够了。   百花主的手指从衣上慢慢滑下,指着自己的腰:“是真的有,系在腰上的,脚腕上的,还有……”   明珠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转到了头发上,红色的发带绕着乌丝,在夜明灯下朦胧柔亮。   “这个也是。”他说。   明珠道:“就如此怕自己魂消魄散吗?怎就下这么多固魂咒。”   百花主就笑,唇红齿白,若是能看到眼睛,此时的双眸也必然是笑意盈盈的。   他说:“怕我魂消魄散,一遍遍为我固魂的是你呀。”   明珠就问:“为什么?”   百花主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不知道所有有关自己的一切,只有被你捡回妖界这三百年的记忆。还有……”   明珠:“说完,还有什么。”   百花主轻轻说道:“还有一些朦胧不清的过往,都与你有关。”   “过往,三百年前的过往吗?”   “或许。”百花主说道,“故而,王极其亲切。”   “莫非,你是我的故人?”明珠猜测着,又喃喃念起胡乐转述的话,“不是那种花魅,是那种花魅。”   明珠回神,说道:“倒是也能说得通。”   “王指什么?”   “你。”明珠说,“今日偶见你的原形,十分稀奇。细思之下,发觉那并不是原形,而是一株从未见过的白花,身上附了个极其脆薄的魂魄。”   她翻开手边的大部头,翻到花魅那一栏,指着上面的记载说道:“而花魅,则是无数花精草灵凝结成的人魂,无原形,就是一缕人形魂魄而已。”   百花主道:“王作何推测?”   “现在看来,你曾经应该是花魅,因为种种原因,魂魄要消散了,我就想办法,把你这缕魂魄固在了一株花上,又怕你这个故人消散,所以在你身上设下重重固魂咒。”   说到这里,明珠声音放缓了许多,同情道,“你魂魄并不完整,想来不记得前尘往事,也与魂魄残缺有关。”   “原来如此。”百花主笑着点头道,“合情合理,八成是了。”   “不过,”明珠两弯秀眉微微蹙起,笔杆抵着面颊,又疑惑道,“你的修为……”   今日在场的几位界主,修为都远远高于她的认知,然而可怕的是,百花主的修为,竟给她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她偷偷放出一缕魂识看了,怕是几位界主加起来,才能和他相比。   百花主道:“我也不知。魂虽不稳,但修为却一直深厚,绵延不绝。”   明珠摇了摇手,翻开法器名录,说:“罢了,你全身都是迷,还是先做眼前事吧。”   明珠细细翻看着名录,寻找合适的法器,好能助人界的那些不省心的渡劫。   翻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明珠勉强找了几个品级高难操作的法器,脑内做着计划,眼睛瞟向身旁。   百花主坐在桌前,为她托着夜明珠,自己却睡了过去。   他睡得很熟,像是卸下来重任回到了家,睡得毫无防备,连结界都未设。   明珠心思一动,轻轻拿过夜明珠,凑近了去映他的眼睛。   翘起的面具下,阴影被光驱散,明珠看到了他闭着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翘着,勾着光线,眼下的红妆线条妖娆。   明珠正看得专心,百花主长睫一颤,眼睛缓缓张开。   明珠连忙将夜明珠移开,心脏跳得厉害。   不是因为她被惊艳到,而是她移开的瞬间,看到了百花主的眼睛。   六界众生,眼睛中的瞳孔,是锁魂的关键。   瞳孔散了,魂就消失了。   故而,但凡有魂魄的生灵,必然有瞳孔,哪怕眼盲,也是有瞳孔的。   而那个能锁住魂魄的瞳孔,百花主没有。   他的眼睛就像被谁给挖走了,一片雪白。   “找到了?”百花主问她。   “嗯。”明珠抚着心口道,“只不过挑的法器有些难用,以容宁的修为估计是难已驱使,还是本王亲自下界处理吧。”   百花主就道:“那我也随王下界走一趟,必要时还能为王打个掩护。”   明珠的手捏着袖边,思索半晌,还是问了出来:“雪满衣……你看的到这六界吗?”   百花主笑着说:“我又不是瞎子,自然是看的到了。”   “当真?你用什么看?”   “目虽无珠,但魂魄可视。”百花主道,“你说过,我的眼睛并没有盲,只不过是……还未找到罢了。”   不知为何,明珠心口如针细细密密扎着般疼。   她的脑海中突然钻进来一句话。   是她曾经对百花主说过的话。   “雪满衣,本王一定会为你找到那双眼睛……”   “在本王找到之前,你不许消散。”   “王,找到合适的法器了没?”容婴走进来。   百花主展扇轻摇,掩住了脸退回角落。   明珠收回目光,指着名录上的法器,说道:“找到了,用梦蟾。”   容婴毫不意外:“也是,只能布置梦境,在梦中左右他们走回正轨了。不过要驱动梦蟾,维持五六个人的梦境,容宁的修为应该是办不到的。不如让我……”   “我亲自去。”明珠说,“我打算将整个京城都笼在梦里,一梦解五个人的危机。除了本王,也没有谁能做到了。”   容婴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那就祝王此行顺利!”   明珠取了梦蟾,又收拾了几件法器,带着百花主和胡乐,踏剑下凡。   很快,她就找到了最合适的安置点,皇宫内的琉璃塔。   然而脚刚落地,蟾蜍还没拿出来,就见两缕魂魄从皇宫飘了出来。   胡乐指着那一前一后两个魂魄,尖叫:“啊!女皇和那个琴师!他们两个自缢殉情了!”   明珠愣了。   她一把抛起胡乐,嘱咐道:“追上!追不上就把它们堵在鬼门关前!万不能被幽冥察觉到!”   琴师死了无妨,但人间帝王在不该死的时候死掉,幽冥是要派人来彻查哪里出了错的。   下方宫门外,得到消息的将军拿出袖中金牌,闯门面圣:“末将有要事见陛下,让开!”   百花主指着那火急火燎的将军,淡淡道:“魂魄未追回前,王需想办法,不能让女帝自缢的消息被人知晓,否则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就是梦境也扭转不回了。”   明珠头疼。   明珠叹了一声,捏了个诀,拽着百花主跳下琉璃塔。   百花主雪扇一拂,女帝和琴师的尸身就被收了起来。   将军已到内殿,一把推开前来阻拦的宫人,进来查看情况。   “陛下呢?”   明珠戴上金冠,转过身来,拂袖扫氅,面无表情。   “这么晚了,将军可有什么事?” 第12章 那个琴师是个……   明珠只一眼,面前这将军的祖宗八代,他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明珠了如指掌。   将军名叫傅奚,三代忠臣,对国对君一片丹心,既忠心摄政王,又忠心女帝,是两人结缘的最大支持者。   并且,明珠还看到了这人的姻缘线,在丞相之女钟灵犀身上缠着。   敢情灵犀和觉然的姻缘生死劫,要在这个将军身上历。   原来应该是这样安排的——   摄政王与女帝是一对欢喜冤家,打打闹闹中,两人情愫暗生,最终在傅奚的提醒下,摄政王卸掉重任,进了女帝的后宫。将军傅奚则没那么好的姻缘,在一次游园会上,一眼看中了丞相家的女儿灵犀,没想到订婚之夜,灵犀跑了,将军拍马追上,才知灵犀看上了一个戏子,要带着戏子私奔。   将军家风甚严,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出现,于是硬生生拆散了这对儿鸳鸯,紧接着陷入了长达三十年的夺妻之争。   这其中,因果安排很是严谨。   摄政王是岁星天君,女帝则是上辈子拜过岁星天君,为他突破第六层修为添上最后一勺香油的恩人。   岁星天君之前曾许诺过,要亲自下界报答恩人一世的荣华富贵滔天权势,和美满的姻缘。如今,这前两个已经给了,就差美满姻缘了。   所以岁星天君此次来,一是为了历劫突破,正式官升一级,另外则是趁着历劫,将上辈子的恩给报了,与凡间的恩人做一世恩爱夫妻。   而这位傅奚将军,明珠也看了。功德录上记得明明白白,傅奚将星转世,虽忠但命中有煞,需依托仙人们的历劫来消煞,而消煞的最温和方式,就是折腾此人的姻缘了。   这一世只要折腾够了,下一世必会美满。   完美无缺啊,之前的安排。可惜现在乱七八糟。   本要去丞相府唱戏的觉然还没出发,就被摄政王强抢回府,觉然灵犀没能相见。   本要去游园会倾国倾城倾倒将军芳心的丞相小姐灵犀,在家宅着看书,丞相气得要烧书,灵犀抱书大哭:“我夫君就在书中,你要烧死他,女儿就守寡!”   于是将军还单着。   本来要对女帝欢喜冤家的摄政王,这下也摄政不起来了,鸽了女帝,夜夜在家想方设法哄那狐狸精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快快投入他的怀抱来。   于是被鸽的女帝夜夜孤寂,点了琴师听琴,喝的酩酊大醉,然后发现,原来朕是如此的孤独,唯有琴师能倾听朕的心声,懂朕安慰朕。朕要立君!要大婚!什么?你们不让,说他身份不配?好!那朕就不做皇帝了,要与他做寻常夫妻!   什么,你们拦着朕不让朕退位,嘤嘤嘤,好苦,情郎,那咱们做鬼夫妻吧!   瞬息之间看完前因后果的明珠:“……”   傅奚急匆匆抬头去看女帝,可这一看,看出了大问题!他竟然被女帝美到了!   那张脸虽然还是那张脸,平平无奇不算美丽,可却让他流连不舍,万分心动。   他红了耳廓,连忙低下头去,心脏狂跳不止。   从前自己数次面圣,从未有今天这般,一眼便被击中的悸动感。到底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一样是狼狈不堪地低下头,犹自心乱。   今夜的女帝,比往日更有韵味。虽冷冰冰且多了从前未有的威严,可却美得惊心动魄。   今晚,这是怎么了?   傅奚心跳大乱后,话也说不连续了,结结巴巴道:“末将……是怕陛下……接到消息说陛下受妖人蛊惑……恐对陛下不利……”   明珠听到妖,有点想笑:“妖人?将军可是指琴师?”   傅奚恶狠狠看向纱幔中的身影,又惊觉到,那瞎琴师的身影,今夜都变得万分诱惑了。   不不不,一定是殿里烧了迷情香,才让他昏了头。   傅奚倒抽一口冷气,晃了晃头,醒神道:“末将是来确认陛下的安危!”   明珠一笑,虚扶道:“朕无恙,傅将军请起。”   这手也没碰到,只是袖摆轻轻搭了下,傅奚不小心看到她的手,热泪都要涌上来了,双眼热气氤氲,明珠要是再扶一会儿,这铁将军就要当场落泪大哭了。   可怜将军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乱了。   他满脸受宠若惊,抬头认真地看向女帝。   平日,女帝也曾这样请自己平身,怎就没有今天这般令他感动?   明珠道:“辛苦将军了,入夜了,将军也回府歇息吧。”   傅奚这才想起自己来是要进谏言的。   他尽量不去看明珠,别开脸,盯着那床幔一角,余光锁定床幔后的琴师,滔滔不绝讲起道理。   无非就是要做明君。   不能被奸佞迷惑。   陛下,要等摄政王啊!事出反常,一定是摄政王另有安排,你要相信他一直对陛下……   傅奚眼神忍不住朝女帝脸上飘时,本以为要看到一副不耐烦的脸,没想到女帝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陛下……”   “傅将军所说,朕已明了……”明珠思忖着,等胡乐把女帝的魂魄劫回来,自己还要为她给岁星天君结个姻缘,故而话不能说得太死,但要是太干脆果决的点头把琴师拖下去,也显得不真实。   于是,明珠慢悠悠说道:“傅将军,朕是帝王,朕问你,自古男子为帝,后宫有多少嫔妃?”   傅奚道:“先帝有三十二位嫔妃,世祖勤勉,专于政务,仅有二十一位嫔妃……”   “朕身为帝王,后宫又该多少?”   “陛下!”傅奚惊道,“这……”   “朕有说过,要立琴师为君吗?琴师眼盲,又出身寒微,自是无法服众。”   傅奚又懵又喜。   “可是陛下……只怕有人野心……”   “傅将军放心,谁人野心,还能大过朕去?”   傅奚终于回过味来,心中暗暗惊到,女帝竟然要为了琴师广开后宫!   这样是大逆……不!这样也好!这样最好!在摄政王醒神之前,能暂时稳住朝政。   而且……广开后宫,也就是说……   傅奚抬眼看向女帝,灯火中,觉女帝温柔动人,仿佛光芒普照人间的女神。   傅奚心道:这样也好,这样,我……   我是不是也可以……呢?   打发走傅奚,明珠慢慢撩开轻纱幔,一阵幽香扑鼻而来。   她眯了眯眼,问懒懒斜躺在床上的百花主。   “你把他们的尸首藏哪了?”   百花主转着手上的红纹灵戒。   “我刚刚看过了。”百花主道,“此事比我们想的要更复杂些。”   “为何?”   仙拂雪飘飘洒洒,他放出了灵戒中的琴师尸首。   那尸首蒙着眼睛,身材颀长,下半身是一条长长的鱼尾,已经黯淡无光了。   明珠:“……”   百花主:“没错,正是鲛人。”   明珠扶着王冠,道:“怪不得女帝被迷的连江山都不要了。” 第13章 情敌过招不见血   胡乐撒开四蹄追魂,追到七情河前,总算是拉近了距离,她甩长了狐狸尾巴,正要去缠魂,那琴师的魂魄在七情河上忽然拐了方向,飞速沉入河水之中,朝大海流去。   她这才看清,琴师落水前,衣摆下端飘出一条鱼尾来。   胡乐:“诶!”   她抓了个空,眼见着琴师的魂魄在汇入大海的刹那,化为泡沫,消失在了茫茫海面。   “竟然是鲛人吗?”   胡乐呆愣了会儿,女帝的魂魄飘过七情河,飘进了鬼门关。   胡乐给了自己的脸一尾巴,直道不好:“哎唷!耽误事了!”   魂魄入鬼门关后,尚有一大段路要走,胡乐思来想去,鼓起勇气溜进了鬼门关,打算在女帝踏上断念桥前将人截住带回。   可是这入了关,胡乐就傻眼了。   人间魂魄进了鬼门关,就不再有人样,而是化为一团魂火,与其余的魂火一起飘向功德殿。   现在,胡乐的眼前是一泓魂火之河,她要从这密密麻麻的魂火中,偷出女帝的魂魄。   虽是一世帝王,可人死了,魂魄和其他人的也无区别,都是小小一簇,无富贵之分,无好坏之别。   胡乐能做的,就只能是随便抓一簇,问一问这魂火是不是女帝。   “是你吗,陛下?”   “陛下,是你吗?”   她尾巴爆出九条,两只前爪也一边一个,混在魂火之河中,寻找着女帝。   不知不觉中,功德殿近了。   功德殿前有两个查数魂火的鬼修,一左一右站着,皆是不声不响,左边的低头用朱砂笔勾数,右边的闭着眼睛,用手指掐算数量。   “不对。”右边的突然睁开眼睛,说道,“有生魂。”   左边的抬起头,看到胡乐后,也不说话,只是用笔杆静静指着。   右边的就说:“好吧,那就我去。”   胡乐抓不到女帝的魂魄,急得抓头挠耳,用生疏的第九条尾巴抓到了一团魂火。那魂火轻轻应了声,可惜胡乐习惯性的问完就放,又将女帝给放回了大河。   反应过来后,胡乐紧追不舍,动了八成的修为,延展了尾巴,飞着跳起,终于把女帝的魂魄给追上了,团在最肥硕的那条大尾巴中,哪知她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生生被自己其余的尾巴连环绊了脚,球儿似的滚出数丈远,脑袋碰到一冰凉凉硬邦邦的“墙面”才停下。   她揉了揉脑袋,展开尾巴,看到女帝的魂火还在,开心地像个三岁的孩子,嘿嘿乐了起来。   一只如白骨的手在她脸前展开,魂火乖乖飞回那人的手中。   胡乐一愣,抬头才看见,刚刚撞得不是墙,而是一个眯眯眼鬼修。   “本以为是误入鬼门关的生魂,未料原来是个偷魂贼。”鬼修凉凉道,“小妖怪,你好大的胆子。”   胡乐血也凉了。   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幽冥的鬼修们。一个个的比鬼都像鬼,仿佛暗夜幽风,吹一脑袋就做噩梦。   胡乐缩成一团,嘤嘤道:“我只是借道!借道!”   “借道?”鬼修拎起她的尾巴,笑眯眯道,“我倒要看看你是谁。”   他手指一掐,不出片刻,已有答案。   只是知道答案后,这鬼修大惊失色,松手道:“你是个女妖?!”   这鬼修一松手,胡乐急忙抱头狂逃,逆着魂火河连滚带飞,逃到鬼门关前,被内部设下的结界烧成了焦毛狐狸。   是了,鬼门关,进来就出不去了。   那鬼修静静走来,从怀中取出朱砂笔,挥笔画了根捆妖绳,又探看胡乐偷的那簇魂火。   “不好!”   鬼修将那魂火收到袖中,问焦毛狐狸,“人界云出国皇帝的魂魄,怎在此处?”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干的。”胡乐哼哼唧唧道,“我只知道她不应该在这里,所以赶来把她拽回去。”   “这么说,你是在做好人好事,积善行德,我应该谢谢你?”   “对对对!算你识相!”   这笑眯眯的鬼修脸一冷,完全睁开了眼,慢悠悠道:“小狐狸,你这话,连鬼都不信。”   另外一个鬼修飘来,“文清,出什么事了?”   这眯眯眼叫文清的鬼修说道:“请人到天界,报给幽冥主。云出国人皇齐绯魂出现在幽冥,且有妖族潜入幽冥盗魂,人赃并获。”   胡乐:“真不是偷!我那是没在鬼门关前截住……”   “好啊,原来不是偷,是要抢!”文清一笑,淡如水的脸上添了几分绮丽。   胡乐眼睛一翻脖子一梗,装死。   文清苍白的唇吐出冰冷带笑的话,“别呀小狐狸,你还未交待罪行呢。来,我生前是个道长,最喜欢听狐狸精们对我吐露真言了。”   胡乐抽搐一下,这次是真的吓昏了。   此刻的天界,试炼大会第二场,夜赛开场。   百花主和明珠都不在,几位界主兴致都不高,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天帝神游太清,魔尊托着下巴打盹,幽冥主坐着发呆,海皇则一杯又一杯苦着脸喝闷酒。   海浪声响起,是张密音传声符。   海浪声让几位界主惊醒,机械转头,看向海皇。   海皇礼貌致歉:“打扰各位了,我的。”   他点开传声符,本以为是什么无聊的政务汇报,没想到却是个惊喜。   明珠的声音刚响起,海皇就“活”了。   他抚弄着自己的头发,笑得一脸甜蜜。   听完,海皇声音更柔了,朝几位界主道:“对不住各位了,我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他妖娆动人的扭着腰走了。   走的时候,还不忘朝头上戴珍珠。   魔尊警觉道:“海皇刚刚拿到的密令,是谁的?”   天帝奚落道:“你管谁给的,反正又不是给你的。”   魔尊和天帝枯坐无语,表面一片平和,但原身已经在身后相互殴打起来。   凤凰一翅膀抽过去,心语:“都跟你似的,那六界算是完蛋了。你个蠢货!”   龙就一尾巴抽回去,回怼:“这可真是蠢人不自知!羽族的那点智慧,全被你给糟蹋了!”   幽冥主就坐在兄弟俩中间,不知兄弟俩开私聊的战况,于风波中岿然不动,继续发呆。   直到又一张密令飞来。   魔尊和天帝紧紧盯着看。   “鬼气森森,必是给幽冥主的。”魔尊失了兴趣,原身懒散的又抽了哥哥一翅膀。   天帝龙尾死死按住凤凰的脑袋,面上却与幽冥主谈笑风生。   “幽冥主可也有事?”   幽冥主听完密令,点了点头,指了指下界,背着手走了。   只不过,走的时候,分明也是带笑的。   天帝松开尾巴,在弟弟报复回来之前,说道:“不对劲。”   “你才看出不对劲?”魔尊环胸冷笑,“那条坏心眼的鱼走的时候,花枝招展的,一堆堆的珍珠往头发上倒。这不是赶着去见明珠,还能是去见谁?六界可还有别的女人值得这条鱼花大价钱臭美?”   天帝点头道:“幽冥主也不对劲,虽然那密令是从幽冥来的,还带着鬼气,但看完后还能让他笑的……估计也只有明珠。”   魔尊转了转眼珠,假装气恼:“罢了罢了,都不在,试炼会也没什么好看的,我魔族子弟们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倒也跌不出第三去。无趣至极,本座回去睡觉了!”   他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了。   天帝愁思苦想,最终只是矜持的给明珠写了封密信问好。   魔尊装模作样出了天门,立刻飞向妖界。   一边飞一边梳理自己的凤凰翎,喷了许多魔气,令自己气势上更威武些。   他一边喷,一边骂:“他爷爷的,那臭鱼绝对是去见明珠了!”   不然能跟他一样,使劲打扮自己吗?   海皇刚飞下人界,就打了个喷嚏。   他连忙凝水照镜,又朝眼睫上洒了些千年日光海珠的金粉,把下摆的叉拿蓝色贝扣高,露出自己的一双大长腿,才收好镜子,端起更是温柔的笑,缓缓进殿。   “我来了……”   海皇推门而入,内殿又暖又香,熟悉的花香茶香幽幽飘来,暗搓搓宣示着主权。   海皇脸色一沉,嘴角的笑淡了几分。   等看到迎接他的人,海皇的笑彻底僵了。   “海皇陛下。”百花主颔首致意。   百花主不似他五颜六色鲜艳亮丽的,百花主身上也就两样颜色,一红一白,一烈一静。   乍一看见,又是天然去雕饰,清新自然,又是明艳热烈,放肆张狂。   不刻意,却难移目。   海皇保持微笑,目光越过他,去看他的身后。   “明珠呢?”   百花主笑回:“幽冥有些事需先处理,明珠暂时不在。”   海皇听完,立刻变脸,垮了肩膀,不悦道:“哦,这样啊,君谣那个家伙,闷声发大财呢!”   他瘫在椅子上,懒散道:“累死我了。雪满衣,此处可有什么喝的?听说云出国的花露茶不错,沏一杯我尝尝……”   百花主捏诀煮茶,雪扇托着茶杯送上:“海皇请。”   海皇瞥了一眼,正巧见他红衣雪袖中若隐若现的红绳,眉头一动,故意伸手,捉住了百花主的手腕。   雪扇一颤,翻了茶。   二人收回手。   百花主疼得脸色苍白,垂下衣袖盖住手腕,沉默不语。   海皇摸着自己被禁制灼烧的手指,悠悠说道:“原来传闻是真的,百花主的身子,还真是碰不得呢。” 第14章 打翻了双倍醋坛   海皇道:“凤乾的修为并不低,也不知百花主用了什么手段,竟赢了魔尊。”   半空闪过雪花海浪,他手中多了两支冰锥,尖端丝丝寒气,比海还深的修为隐隐欲发。   “雪满衣,你我也来切磋一场!”   百花主道:“此处是……”   话未说完,海皇的第一式已推到眼前。   百花主抬扇抵挡,展开扇子的刹那,另一只手挥袖背后,结界顺势落成,在皇宫内殿中生生隔开了一处试炼场。   海皇的第一式惊涛,已被化解,如平静下来的海浪,轻柔碎在百花主的雪扇下。   海皇微讶,温柔笑语:“这么复杂的结界,百花主一挥而就,连口诀都不见念……深藏不露啊!”   海皇已然是生气了,第二式手起而来。   百花主摇着雪扇,海皇的汹涌海浪到他脚边,再次化为泡沫,他微一颔首,谦虚道:“过奖。”   海皇:“既如此,那我就来试试百花主的这个结界,能否经得住我们七海的怒涛!”   他动了真格,双腿化为长尾,修为灼着空气,海蓝色的长发无风自动。   百花主默默叹息,无奈道:“快些回来吧……”   明珠,今日我又要被打了。   ……   魔尊到了妖界,遍寻不到明珠,他截住容婴,“你家王呢?”   容婴知道这货不好打发,但又不能告诉他明珠在人界,于是乎,容婴请他坐下来喝茶,使了个眼色让几个小妖去找明珠。   “咱们怎么知道王去了哪里?许是在库房吧,魔尊大人坐,我这就遣他们去找。”   魔尊喝了一盏茶,等不耐烦了,又问。   容婴说:“哎呀,这群孩子,怎么找个人都那么难,魔尊坐,我亲自去找!”   容婴出了门,直接跑了。   魔尊又是一阵好等,等的在人间的百花主和海皇都交手数百回合后,魔尊才反应过来,一脚踹翻花盆,怒吼:“容婴!你这个心眼儿比尾巴还多的狐狸!你又骗本座!”   本座又上当了!   他冲出去,随手抓起站岗的小妖怪,吓得小妖怪“嘭”地激出原形。   魔尊没有为难小妖怪,而是直接找出容婴,把手里的小妖怪掐起来,问容婴:“明珠呢?”   容婴也不惧他,淡淡说道:“说不知道就不知道,王要去哪,自然就去了,你为难我也得不到答案。”   魔尊龇牙:“不说实话本座就掐死他。”   容婴就说:“王说过,凤乾有王者风范,两界又有百年交情在,干不出有损界主声誉,泯灭良心的事。”   魔尊先是一笑,说道:“我是魔!不泯灭良心如何称魔!”   可紧接着,魔尊就把小妖怪扔给了容婴,一双漂亮的英俊长眉弯了起来,道:“罢了,也不问你们这群废物了。”   他瞥见了满庭仙拂雪的树灵,已经知道该问谁了。   魔尊昂着脑袋,开开心心走了。   “雪满衣,本座要你如实招来,你在何处?”   百花主与海皇还在过招,冷不丁的,一张传音符就飘来,自行说起话来。   传音符这种东西很是常用,有许多默认的规则。就比如传音下属或者小辈时,并不需要设封,而是直接给直接说。而若是给比自己地位高的,自己很是尊重的人,那就应在传音符外夹一道封,人家点了才能开口,不点,你就无法直接说。   但魔界不。   魔界没这种弯弯绕绕的规矩,一切依魔尊的心情来。   这六界除了明珠,没有人值得魔尊麻烦自己去把传音符加封。   魔尊说完没多久,就又来了一张,也是张口就问:“怎么不立刻回话?”   魔尊声音嘶哑,吼起来又高昂,百花主揉了揉耳朵,眉头微皱。不得已,只好在抵挡时,抽空给魔尊回了一张,还不嫌麻烦,顺手加了个封。   “忙,尊驾请稍后。”   他一张回信,成功激怒了两个人。   海皇:“百花主好功夫,还有空回信!”   魔尊:“竟敢说忙?!你能忙着做什么?侍奉明珠吗?!”   百花主又是一声叹息。   他控制不好修为,为了不让自己的修为在切磋中伤到海皇,他需小心的应对。   这就仿佛身上背着五岳,还要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炸毛的猫,安抚他平静下来。   只是来来去去数百回合后,海皇察觉到了,顿时酸道:“百花主是在逗本皇吗?拿了几成修为敷衍本皇?!”   百花主无可奈何。   “陛下拿了几成,我就拿了几成,都是一样的。”   海皇再次被激怒,台阶也不要了,就要跟他打到底。   “全拿出来!”海皇说道,“你我认真来一次!”   魔尊这次长了个心眼,他找了个守边界的鸟妖,抖出了三成威压,用凤凰之尊问话。   “百花主可是往人界去了?本座寻他有要紧事。”   那鸟妖被压得晕晕乎乎,又本能地惧怕凤凰,就说:“随……呃,百花主下界去找容宁长老商量事,很快就回。”   见这鸟妖就是被冲昏了头,也没说出妖王去了哪,魔尊很是喜欢,不忘夸赞道:“算你忠心,喏,拿去玩吧。”   他扔个小鸟妖了一片刚刚梳理羽毛时掉下来的浮毛。   小鸟妖捧着凤凰毛,原地震惊。   凤凰羽又好看又能增长些修为,是以常被魔尊用来打赏下属。   小鸟妖语无伦次:“多谢魔尊大人……这、只是这不合、不合规矩……我们妖不能接外界的赏赐……就是魔尊您也……”   魔尊就笑,笑得颇有深意还带点小得意。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迟早的事。”   到了人界,魔尊立刻召出族人,魔音传问。   “可有谁见妖王或是百花主?”   一妖娆的声音回答:“痴音回话尊上,痴音见过百花主和妖王。”   “做得好,痴音。你在何处见过他们?”魔尊自信又回来了,他用指头卷着凤凰翎,又整理起了姿容。   “痴音在云出国京城的花街柳巷采集阴阳露,午夜之前,痴音偶见妖王与百花主下界,朝皇宫去了。”   魔尊喜道:“痴音,本座记得,你是受罚下界,还有七年才可回魔界……这样,本座允你现在就可回魔界领赏!”   迟了片刻,才听痴音低落道:“是。”   魔尊嚣张霸气,阔步走进皇宫,一眼就看到了百花主和海皇的决斗场。   魔尊凤凰翎竖了起来,兴致高涨,搓了搓手,开心道:“玩什么呢,不如,加我一个?”   百花主见状,回身加固结界。   魔尊冲界未成,耍帅失败,顿时火冒三丈,旋了个身落地,这就划清了敌我。   他开口道:“九川啊,这家伙修为高,你与他拼修为得不到什么好处,但他啊,只是缕花魅,一身固魂术,最怕近身战。”   海皇笑得像朵花,温温柔柔道谢,随即眉目凌厉,冰锥破防,改了战术。   百花主无奈,只好道:“海皇陛下,正事要紧。”   他转扇将结界消抹掉,收扇落地,一礼道:“我认输。”   海皇收了冰锥,笑意温柔:“说来也是,正事要紧。”   魔尊与海皇使了个眼色,海皇笑得越发温柔,趁百花主不注意,两人一左一右,同时出手。   百花主身上的禁制显现,金光大作,流光溢彩,化了两个人的袭击。   只是,那道禁制彻底浮现后,附在上头的气息,也一清二楚了。   是明珠的气息。   这强烈的气息也印证了一件显而易见的事。   “此人是我明珠护着的,不得动他。”   魔尊和海皇都不笑了。   鲛人与凤凰全醋了,疯狂嫉妒起来。   二人站在同一侧,交换眼神后,决定联手“杀”情敌。   闻到那双倍的熏天醋味,百花主呆了呆,轻声道:“糟了。” 第15章 话痨幽冥主   胡乐身上有明珠设的师徒印,不管身在何处,只要受了伤,喊一声,明珠就能感知到。   文清死后,规规矩矩在幽冥当差,从没有走出过幽冥,不认识那些六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即便用幽冥的搜查之术,得知胡乐是只女狐妖,是稀有的九尾天狐,身上有师徒印,他也看不到这狐妖的师父是谁。   彼时,文清以为,妖狐的师父,顶多也就是个修为高的狐妖。   于是,胡乐催动师徒印,放出话后,文清轻蔑一笑,稳坐鬼门关,擒着捆妖绳一端,等胡乐的师父。   胡乐:“嘤嘤,你等着,我师父来,吓死你!”   “不过是只妖,还是个指使笨徒弟盗魂的贼妖。”文清收紧了捆妖绳,胡乐娇气,扯着嗓子惨叫。   “你完了!”胡乐打着滚哭道,“我我我、我师父……”   “你师父能教出你这样的笨徒弟,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师父。又敢撺掇你来我们幽冥偷东西,看来她不仅不正经,还笨得离奇。”   胡乐气到打嗝。   胡乐盯着文清看。   文清拿出一把梳子,梳了梳自己的发髻,鬼兮兮笑:“怎么,没见过我这样眉清目秀的鬼?”   胡乐一时无语。   胡乐说:“我只想问问,你和你们幽冥主的关系如何?我掐尾巴毛一算,你不久之后就会得罪幽冥主。”   文清道:“说这话是要做什么,吓唬我?难不成,你还想我们尊主能为你舍了脸面求情,然后把女帝的这团魂魄双手奉给你?”   胡乐哼哼唧唧道:“也不是不可能。”   文清笑。   “果然是只笨狐狸,不仅长得不好看,头脑也不好使。”   胡乐因是老妖王幺女的身份,即便资质奇差,长得马马虎虎,妖族上下也不会有人敢当面这么说。   冷不丁被文清痛击,胡乐如遭雷劈,整只糊狐僵硬半晌,扯着嗓子嚎哭起来,哭得鬼门关差点塌掉,哭得那些飘向鬼门关的鬼魂们瑟瑟发抖。   哭着哭着,幽冥主回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明珠。   文清见过幽冥主,但从没见过明珠。抬头望去,就见一红衣美人,延颈秀项,风华无双,脸庞皎若月光照雪,神情淡淡如清风拂碧水,眉梢眼角漾着涟漪,端庄又婀娜,飘飘从云端而下,似天神般袜不沾尘的走来。   文清心头涌上无数诗句,半点未觉察到明珠是妖,甚至连幽冥主都不看了,一双眼只盯着明珠,还没等明珠走近,就频频施礼。   黑毛焦狐狸不哭了,翻着白眼道:“就喜欢你们幽冥小鬼没见识的模样。”   明珠冲着文清点了点头,只是轻轻伸手一探,胡乐就到了她手中,明珠低头看了胡乐糊掉的国字方脸,渡了点修为后,顺手把胡乐塞进了自己的衣袖。   她的衣袖中另有乾坤,灵力充盈,能为胡乐疗伤换毛。   文清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提着空荡荡的捆妖绳,头脑一片空白。   这究竟是多高的修为?瞬息之间,就能从自己手中取走被捆妖绳缚住的狐妖?实话说,他就是自己主动送都没这般顺滑。   明珠只取回了胡乐,没碰女帝的魂魄。   做事总要有规矩。   明珠就对幽冥主说:“原本是不愿打扰你的,没想到我这徒儿不省心,把你也给惊动了。”   文清震惊,这女神一般的美人,竟然是那笨狐狸的师父?   明珠说罢,就听幽冥主回:“无妨。”   他声音很小,只是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可这两个字,让文清再次震惊。   天!日月陨落了吗?大海倒流入河了吗?   我们幽冥主竟然会说话?!   他还未回神,又听幽冥主补充。   “我的意思是,无论什么事,只要我帮得上,我求你来叨扰。”幽冥主小小声说道,“明珠,还好有了机会,能与你单独说话,我攒了一百年的话要和你说。”   莫说文清了,就连明珠都愣了。   幽冥主说完,垂手站在一旁,模样很是乖巧。   明珠试探:“那这女帝的魂魄……”   幽冥主一挥朱砂笔,女帝的魂魄从文清怀中飘出,飞到他的手中。   幽冥主献宝一样,当真双手奉上。   “拿去吧,气绝不到一日,还能找回神志问明白她自绝的缘由。”   明珠再次试探:“我就这么拿走……会不会不合规矩?”   幽冥主微微笑了笑,脸更青白了,小声道:“女帝阳寿未尽却魂到幽冥,其中一定有原因,稍不谨慎,就会酿成大错。你拿回女帝的魂魄,是为让人界秩序井然,不出大乱,稳住各方命轨,细细究来,并无不合规矩之处。”   又默了半晌,幽冥主羞涩道:“其实,我的意思是,不被云流光知道就好,我这里没什么规矩,问题不大。”   明珠这才知道,幽冥主话痨的传闻是真的。   明珠笑道:“如此,多谢。”   她揣上女帝的魂火就走。   幽冥主默默跟着她,明珠惊问:“幽冥主也要去?”   原来他是喜欢凑热闹的鬼吗?   幽冥主说:“这里又无人,叫我名字就好。”   幽冥主又说:“我想去人界看看。”   幽冥主想了想,谨慎补充:“如果她不愿回魂,我能替你问她缘由。”   幽冥主小声说:“其实,我的意思是,与你一起去,能帮得上忙。”   见他完全说完,明珠才:“……哦,多谢。”   他们走远后,鬼门关前,文清孤零零站着,愣了半晌,憋出三字精髓:“见鬼了?”   回人界的路上,天帝的问候信到了。   明珠点开,是天帝的日常问候。   “这个时候与我问好,关心我身体是否还好,会不会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幽冥主摇头。   “云流光不如魔尊机敏。”   “也不似海皇心思多。”   “也不多疑。”   “其实,我的意思是说……”幽冥主道,“云流光肯定不知你在做什么。”   明珠说:“那他这个时候给我问好是为什么?”   明明不久之前还语气幽怨,说实在是恨她。怎么这就又转了态度,嘘寒问暖了?   幽冥主就说:“天界之人,礼数多。”   明珠迟疑着要不要与天帝礼尚往来。   幽冥主道:“天界的礼数多,但我们不是。”   幽冥主慢悠悠说:“明珠若是回他,他为了尽礼数,一定还要再回你一封。”   幽冥主说:“如此来来去去,几时能了?分了神就更不好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幽冥主做最后总结,小声说道:“其实,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回他。”   明珠:“言之有理。”   幽冥主好开心。   幽冥主暗暗瞄了眼天。   幽冥主好得意。   可怜云流光一个人,还在苦苦等明珠回信。   “看来是真的在忙,也是,她闭关百年,肯定积攒了一堆的杂事要处理。”天帝安慰自己道,“嗯,只要知道她在忙,而不是跟别人在一起就好。”   明珠与幽冥主到了云出国的皇宫,远远的就看到了二打一现场。   明珠站在云上皱眉,“怎么打起来了?”   幽冥主不再说话。   他的话金贵,只要周围有其他人在,他能不说就不说,大有其余人不值得我开口的意思。   明珠轻盈落在皇宫顶,出声道:“你们在人界打什么名堂?”   百花主深吸口气,化掉攻势,收了雪扇,找空给幽冥主遥遥一礼,试图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幽冥主也来了。”   明珠出声询问,魔尊听到,打得更起劲了,并且肉眼可见的炫起了身段,潇洒转身不忘抛媚眼:“珠儿,你来了~”   海皇则迅速柔软下来,不见了刚刚的凌厉之势,温柔优雅做表面功夫,立刻衬托的魔尊下手狠辣。   海皇抬起那纤长闪光富贵的睫毛,柔柔说道:“明珠回来了?我解释一下,我们与百花主商量了,等着也是等着,所以啊,就切磋起了技艺。”   明珠:“……”   当她没看见吗?   论心机,还是海底鱼藏得深。   “罢了。”明珠拿出女帝的魂魄,“且来问问她吧。”   她轻点了这团魂火,女帝的纤纤身影飘出,揉了揉眼睛,魂魄开口说话了。   “琴奴呢?” 第16章 再无来世   女帝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声音颇是年轻,话中带着几分天真。   “朕的琴奴哪去了?”   魔尊一向对女孩子很是温柔,连哄带骗道:“陛下回到身体里来,我就告诉你琴奴去了哪里。”   女帝虽然年轻,但并不傻。   她愣了好久,魂魄落泪。   “不,你们骗朕!”   “朕不回!”   “朕不愿活在死局中!朕就是做孤魂野鬼,也好过在这金笼中蹉跎一生,有人欺无人爱。”   果然不愿回魂。   魔尊就哄:“啊呀,怎么哭了呢?好端端的,你若回了魂,本座就送你十个美男,全都死心塌地的爱你。”   女帝哭得更痛了。   “朕不要你们施舍,呜呜!”   见魔尊搞不定,海皇出马,像小姐妹说体己话般,轻柔道:“怎会,如今诸天仙魔都来助你,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   “就是神仙,朕也不稀罕施舍!”她哭到魂魄打颤,忽明忽灭。   明珠怕她哭伤了魂,抬手就是几道固魂术。   固魂术是最古老的术法之一,口诀复杂,且有施展的门槛。但明珠用起来,却异常熟练,熟练到几乎成为了一种本能。   魔尊被转移了注意力,木木盯着明珠的手指看,想起了百花主身上的同款固魂术,眉一沉,醋坛子就翻了。   百花主心思细密,魔尊眉头抖动的刹那,百花主上前来,抢在他发难前,问女帝:“陛下为何不求生只求死?”   女帝本来不愿理他们,一门心思只哭自己好不容易死了好,还要被人劝回去继续当皇帝,可百花主声音实在好听,女帝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女帝不哭了。   不知怎么,这一圈仙魔妖鬼的,虽都出众,可她就觉百花主顺眼,百花主周身有柔光,让她想起了她的琴奴,于是女帝飘过去,回答百花主:“因为活着无趣,活着难,朕只要还有一天活着,就一天也不得自由。死了,下一世投胎成寻常百姓,也比做这劳什子的帝王强。”   魔尊就说:“我还当是什么呢,原来是嫌做皇帝不自在。好办啊,你魂回去,找个能干贤惠还不善妒的,让他做你的正宫,前朝后宫大大小小的事务全交给他,你自己就做甩手掌柜,想爱谁爱谁,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这不就快活了?”   女帝感受到了冒犯,横眉冷对,“朕岂能活得如此窝囊昏庸!”   “……你不昏庸,你自尽?”魔尊奇了。   女帝道:“自然是在其位谋其事,朕在位一天,就要十二分的用心为国为民活着,被那个位置束缚着。但朕去了,就不必再忧心朝政,朕相信摄政王会比朕更贤明。要么生,为江山社稷。要么死,肩上的胆子卸个干净。万不能活着却做个不务正事的昏君。”   她这番话说得挺好,明珠眉头都舒展了些。   可下一秒,明珠的眉就又皱了起来。   女帝伸出手,要去摸百花主遮盖眼睛的面具。   百花主向后撤了半步,抬袖挡住女帝的手,虚一施礼,说道:“陛下是个明白人。”   女帝手顿在半空,出声问道:“你的眼睛,也和琴奴一样瞧不见吗?”   魔尊有了个坏主意。   他贱兮兮道:“对对对,他也是个瞎子,琴棋书画都不在话下,且对侍奉女君大有经验,保准能合你的心意,你可能相中他?你要相中他,你就回了魂,本座把他赐你做夫君!”   女帝当真犹豫了。   女帝开口回答前,明珠把她收进了衣袖。   “风大。”面对众人不解的神情,明珠淡定道,“怕吹散。”   百花主轻松了几分,展扇轻摇。   明珠说:“请百花主把两个人的尸首都取出来吧。”   百花主放出了两具尸首。   在场的目光,自然都被琴师那条显眼的尾巴给吸引去了。   海皇幽幽道:“这就是凡间女帝所说的琴奴?”   魔尊叽喳起来:“怎么还有你们七海的事?你们不是有规矩,不得在人间上岸,被凡人知晓吗?”   “规矩是规矩,你们魔界也有规矩,也没见你条条都按规矩来。”海皇轻飘飘嘲讽。   明珠就问海皇:“海皇陛下可知这琴师的身份?”   “七海鲛人有七个大族,五十八个品种,一百三十六个分支,今年数量已达一千万,我也不是每一个都认识……”海皇说完,睫毛一抬,仿佛在撒娇,流光溢彩道,“明珠,还是叫我名字吧。叫别的,生分了。”   魔尊跟他的联盟这就裂了。   魔尊哼笑道:“你们七海离得远,明珠跟你本就生分,海皇也不必自来熟。”   海皇就道:“魔尊也不必在我这里挣亲疏远近,九川这个名字,本就是明珠为我起的。”   魔尊闭上了嘴。   过了会儿,魔尊说:“要我说,咱们六界现在关系紧密,非必要场合,还是互称名字吧。明珠,许久不听你叫我凤乾了。”   他又与百花主结盟,拉着百花主道:“雪满衣,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百花主只笑不语。   倒是幽冥主轻声说了句:“叫名字也好。”   魔尊奇了,耳朵凑过去,大声道:“啊?君谣,君谣你大点声,你刚刚说了几个字?”   幽冥主死也不愿说了,只把一双无神的眼睛看向明珠,生生将这双灰暗的眼睛看得情深意切。   明珠:“……”   明珠看出来了。   这群妖魔鬼怪,好似都喜欢被人叫名字。这名字上是涂的有药还是怎么?叫一声就情难自禁?   明珠神色淡淡,接着问海皇:“这么说,你也不知这琴师的来历?”   海皇摇头。   “但我看他的尾巴。”海皇撩起那琴师的下摆瞥了一眼,语气不屑道,“不是深海三族中的,花纹粗糙,鳞片单薄无光,着色不均匀,尾巴也不长,倒像是浅海杂鱼。浅海那边鱼多种杂,在海里混不下去的,去陆地上谋生路倒也不足为奇。”   魔尊问:“一条瞎了的鱼,上岸能有什么生路?”   海皇点了点琴师脸上的绷带,绷带解开后,露出了琴师已经干枯的眼睛。   就像被烹煮后的鱼,瞳仁干瘪,似离了水的蚌珠,又小又枯。   海皇神色略嫌弃,指着他的眼仁说道:“他不是天生盲眼,凡间不比海里,上岸久了不回深海,鲛人的眼睛就会慢慢干枯,直到再也看不见。”   百花主道:“我听闻,鲛人弃海上岸,久不回大海,就会受到惩罚。”   “是,鲛人上岸是大忌。万年前,鲛人曾与陆地上的凡人互通贸易,自由往来,可凡人虽短命,却擅于摧毁美好。鲛人吃了数百年的苦头,才在海神的帮助下重返七海,设了结界,从此以后,但凡上岸不归的鲛人,他们的眼睛就会慢慢看不到,并且日夜疼痛难耐……这是大海在惩罚那些不听劝的孩子,骂他们有眼无珠,忘记先祖的苦难。”   明珠说道:“我记得还有惩罚。”   魔尊:“嗯?”   “没记错的话,海神当时立下三道禁咒。”明珠说,“一道,禁止鲛人到陆地上生活,鲛人上岸七日后不归,眼睛就会渐盲。”   海皇一怔,愕然看向明珠。   明珠闭着眼回想:“第二道,禁止鲛人暴露身份,如若告诉凡人他们的身份,则会失语。”   几个男人沉默不语,看向明珠的神情各自复杂。   “第三道,禁止鲛人爱上凡人,因万年前的灾祸,就是由一个鲛人爱上凡人引起,所以,第三道咒最是残忍。鲛人若对凡人动真情,十日后就会心裂而亡,魂魄不入七海轮回,而是化为泡沫。”   回忆结束,明珠睁开眼睛,定定看着那具鲛人尸首。   “原来,是殉情了。”她说。   海皇垂睫,掩住惊讶又疑惑的神情。   魔尊静了好久,哈哈笑着打破了诡异的气氛,说道:“珠儿涉猎极广,连七海万年前的破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幽冥主:“那明珠叫九川来做什么?”   该知道的,明珠自己都知道。   魔尊又与幽冥主结盟,开心挤兑:“是啊,叫海皇来也没什么用。”   “那请问,幽冥主和魔尊又在此做何用途?”海皇气笑。   魔尊立刻和幽冥主掰了,说道:“是啊,幽冥主在此作何用途?本座起码还长了一张嘴,能说几句话给珠儿解闷。”   幽冥主沉默。   此事说来,也与海皇的情况差不多。   魂魄入鬼门关后,就会化为魂火,魂火无知无觉,没有思考的能力,要想让魂火回魂,就需他这个一界之主出马,用幽冥的回魂术使魂火变回魂魄,保留其心智,令魂魄能成功回到身体,还不忘死前种种。   而回魂术非常复杂,幽冥掌握这古老术法的,只他一人。   这也就是他跟着明珠一同来人界的正当理由。   但,说来恐怖。   明珠拿出魂火后,用手指轻轻一点,就让魂火化回了魂魄。   他这个幽冥主,毫无用途。   幽冥主看向海皇。   海皇神色不定,恐怕也和他现在是一样的念头:   一界之主,毫无用途。   明珠再次掏出了女帝的魂魄,随手一灌,那女帝的魂魄伸展了躯干,再次回魂。   明珠问她:“陛下把前因后果讲一讲吧。”   女帝看到了琴师的鱼尾巴,眼睛一酸,又忽明忽灭哭了起来。   “他没骗朕,他真的是鲛人。”   女帝垂泪道:“朕与他相约了下一世,所以,求求各位仙长,送朕入轮回吧,再晚些,朕就无法与琴奴相守下一世了。”   在场的又陷入了沉默。   一来,是因在这里的,妖魔鬼怪一应俱全,就是没有一个是仙。   二来,是发现女帝,似乎还不知道这条鲛人魂魄化为泡沫,再无来世了。 第17章 明珠的魅力   天要亮了。   女帝仍是一心求死,了无生意。   眼见着为女帝梳洗的宫人们就要进殿了,明珠收起魂魄,化身女帝。   第二次,熟练了许多。   魔尊海皇和幽冥主隐去身形,百花主收好两具尸体,还未隐身,就被明珠点名留下。   明珠拉了百花主一把,淡淡道:“委屈你接着扮上,一切如旧。”   百花主化身盲眼琴奴,随明珠躺回了床上。   若非幽冥主拉着,魔尊就要跳出来打人了。   魔尊叽哩哇啦乱叫:“若是扮瞎子,我也行啊珠儿!”   明珠吐出一句话:“你性子飘,不妥。”   魔尊凤凰呆若木鸡,备受打击,久久未能回神。   魔尊大力拍着海皇的背,力荐:“那让九川来,九川还有尾巴,不是比雪满衣更合适吗?!”   海皇笑眯眯道:“不妥。”   魔尊:“有何不妥?!”   他以为海皇没想化身琴师后的好处,还主动对海皇耳语道:“能和明珠躺在一张床上啊!”   海皇就说:“我们鲛人,贵贱有别。我身为七海之主,深海诞生的正统海皇,怎能屈尊降贵,扮一条私自上岸与凡人相爱的浅海杂鱼?更何况……”   海皇幽幽说道:“他那条尾巴半点都不漂亮,我是死也不会扮丑的。”   魔尊惊呆了。   魔尊惊到和幽冥主交换眼神,而后又想起幽冥主才是真瞎,他的爪子又拍上了幽冥主,力荐:“珠儿!!君谣更合适啊!君谣才是真瞎了眼!”   幽冥主连连摆手。   幽冥主是个死鬼,早就没了血,不然那脸肯定已涨红了。   幽冥主低声道:“不妥。”   魔尊:“你这又有何不妥?!扮上了能和明珠躺一张床啊!!”   魔尊满脑子都是床。   他不解这些情敌脑袋里都装了什么,竟然不向往明珠身旁的半张床!   幽冥主像个被戳中心思的羞涩僵尸,默默走向墙角,背过身去,半晌,发出一串诡异的笑声,诶嘿嘿,像极了鬼哭。   良久之后,他的声音飘来:“会散魂。”   魔尊愣了好久,终于回过味儿来。   这死鬼是怕和明珠躺在一张床上,过于刺激激动,而魂飞魄散了!   魔尊气急败坏,懊恼拍腿:“早知道带着流光来了!这一个个的,都是扶不上墙的!”   海皇扑哧一声笑他:“天帝尚礼,无婚约又怎敢逾矩?你啊,指望不上他。”   魔尊噗通跪地,双爪举天大呼:“苍天啊!诸位旧神啊!你们要是还有灵,就听听本座的心声吧!本座从现在开始收敛性子还不行吗?!贤良淑德侍奉女君给珠儿暖床,我也可以啊!”   宫人们进了内殿,挑帘备水。   “陛下,昨晚歇息可还好?”   明珠揉了揉耳朵,道:“吵,都闭嘴。”   魔尊愿未许完,被迫噤声。   明珠慢慢起身,顶着女帝的脸,眉目寡淡可灵动出尘,青丝曳地,宫人们一时看呆了,又把敬佩的目光投向里侧的琴师。   琴师好本事,侍寝之后,竟能让陛下如此有风韵!   医官上前为明珠把脉,而后问:“陛下,琴大人昨夜可还犯心疾?”   明珠:“好多了。”   医官道:“不如让臣为琴大人把脉,服用些汤药……”   “不必。”明珠说,“他,你也碰不得。”   医官低头轻道:“可琴大人心口疼算来也有十日,且症状越来越严重,臣不诊治,无法为琴大人配药。”   明珠脸上多了层淡淡的悲伤。   “十日了啊……那就不必了。”明珠说,“他以后,再不会心痛了。”   她起初认为,鲛人或许还有可能没有爱上女帝,没落个魂魄化为泡沫的下场。   然听医官如此说,鲛人琴师已经因动了心,魂魄入海消散了。   明珠坐于铜镜前,宫人们上前为她梳头。   魔尊来凑热闹,趁宫人们转头,他拿起一枚沉甸甸的金簪,插在明珠的头上:“这个好!这个富贵,衬你!”   海皇把金簪拔掉,选了支缀满珍珠蓝宝的钗,搁在明珠发上:“发饰穿戴,还要让我来,凤乾懂什么?恨不得把他魔界有的都堆在身上,晃眼睛。”   魔尊眼睛一瞪,把蓝宝珠钗一拔,转头就和海皇打了起来。   幽冥主趁此机会,连忙指了指匣子里的一根素色玉簪,小声道:“这个,好看。”   因这几位界主隐去了身形和声音,从镜子中看,只能看到几个钗簪珠花在明珠的头上转圈飞,梳洗宫女转过身来,瞥见这情形,顷刻就呆了,明珠一挥衣袖,全捏在手中。   宫女愣了一愣,揉了揉眼睛,还以为刚刚是自己眼花了。   宫女上前,见明珠手中攥着一堆发饰,问道:“陛下是想戴哪个?”   明珠展开手,把那些发饰都放回了匣子里。   “今日又不是大朝,随意些吧。”她说。   百花主缓步走来,捧起匣子,莞尔道:“满朝文武等着看陛下,陛下还是戴些吧。”   他把匣子捧到明珠眼前。   明珠就说:“那就你吧,随意挑一个。”   百花主就笑。   “陛下,我看不到,又怎为陛下挑?”   宫女掩口笑道:“琴大人拿的,无论是哪个,陛下都满意,重要的是琴大人的心意。”   魔尊和海皇围了过来。   魔尊霸占住百花主的左耳,恶魔低语道:“雪满衣,挑那个金的,你要挑那个金的,本座将来与珠儿大婚后,本座把白骨郡的偏殿赏给你,准珠儿收你做偏房!”   海皇从明珠的角度出发,碾压魔尊:“百花主,咱们都是明白人,不要由着魔尊任性,这里也就那套蓝宝珠钗工艺最是合心意,要真为了明珠,就该选那套珠钗。”   “选金的!亮堂!”   “选蓝宝珠钗,雅致。”   他二人争执时,幽冥主默默走来,白骨般的手指点了点他相中的那支玉簪。   明珠柔着额角,指着百花主道:“都下去,让他来决定。”   百花主差点笑出声。   最终,明珠顶着满脑袋的金玉珠宝去了前朝。   魔尊海皇和幽冥主默默跟着,魔尊欣赏了好久,目光却总被明珠头上最顶端的那朵艳色牡丹给吸引。   魔尊:“失策了,雪满衣那家伙,蔫坏!”   海皇点头:“确实,虽只是朵花,可却压了咱们一头,现在看明珠,首先就要看那朵花,倒显得咱们都是为那朵花作陪衬了。”   幽冥主默默飘着,用神情赞同了他俩。   早朝开始。   满朝文武有事说事,明珠端坐龙椅,睁眼一个个看过去。   无论看哪一个大臣,他们的生平连同祖宗八代前世今生,能瞬息印入明珠的脑海中。   这是闭关前从未有过的。   明珠不觉乏,只是邪息跳得厉害,抵着她的心口,让她舌根腥甜。   明珠在上首思索。   而底下的臣工却都在想一件事。   陛下,怎么一夜之间……动人了呢?   不是妖媚动人,也不是明艳动人。而是像从天而降的神明,眉眼之间慈爱又威严,端庄又鲜活,让人忍不住望着她,不敢欺骗不敢妄语。   臣工踊跃,事说罢,已日上三竿。   明珠问道:“今日,摄政王也没来吗?”   这只是很平静的一句问话。   但不知怎么了,气氛一下子凝住了。满朝文武听了明珠的问话,也不顾什么尊卑了,全都一个想法:   摄政王这个不知好歹的狗东西,竟敢辜负冷落了陛下!   十恶不赦! 第18章 并不是很难办   明珠用了午膳,批了折子,后知后觉道:“朕怎么替她料理国政了?”   她合上折子,把胡乐掏出来,嘱咐道:“大事也就不交给你了,你去把容宁唤来,我有话要问她。”   胡乐舒展了蹄子,这就要往天上飞。   明珠叹了一声,抬手一个隐身符打在她身上,这才没让飞天狐狸被外头的宫人们瞧见。   明珠四下看了,那些恼人的男人们都不在,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把宫人唤进来,“把摄政王叫来。”   宫人支吾道:“摄政王说了,近来身体抱恙,恐病容冒犯陛下,闭门谢客了。”   明珠袖中暗自捏了个诀,查看摄政王府的情况,那“抱恙”的摄政王正泼墨作诗,杵在门口,要用千首情诗打动屋内那只瑟瑟发抖的公狐狸精。   明珠:“罢了,那就叫钟丞相来见朕。”   丞相疾步而来。   明珠瞧了,是个聪明的忠臣,对女帝的忠心不假。   明珠说:“朕的万寿节,钟爱卿不必铺张,简单办个赏花会,带上家眷,大家都热闹热闹。”   她考虑着,要重启赏花会的姻缘线,让灵犀和傅奚将军的姻缘好好搭上。   这正合丞相的心意,他面有喜色,心中盘算着如何说动自己的女儿放下那些闲书,来赏花会上一鸣惊人。他立刻应声:“臣遵旨。”   明珠见他昨夜刚与钟灵犀大闹了一场,又是闹到烧书扑火,父女俩皆一肚子火气怨气才结束,未免有些想笑。   赏花会定下,傅奚将军和灵犀一见钟情的线就能顺利进行了。   接着就是安排灵犀和觉然在赏花会前相遇了。   首先,她需要到丞相府将钟灵犀从沉迷中拽出来。   接着,她还需抽空去一趟摄政王府,把觉然救出来,拎回戏班。   最后,她打算放一部分记忆给摄政王,让他脑袋清醒些,让他与女帝魂魄谈谈心,搞定最大的主线。   “暂且先这么安排吧。”明珠定下后,撂下笔,沉心调息。   她的疑问不比人间的这些事少。   清晨她和百花主躺在同一张床上时,自己体内的邪息撞着心壁,仿佛要从她的身体里跳出来,带着她一起扑向身边的百花主。   百花主身上有缕淡香,幽幽的,若有若无勾着。   体内的血开始倒流,明珠试着闭气,可没了那缕香,心却燥了起来。   她闭着眼睛,满脑子“撕碎他,吞掉他”的念头。   她只想让他身上都染上味道,再把那缕香占有。   明珠抛去杂念,长吐出一口气,祭出她从妖界带来的一件九千年的法器,观沧海。   那是一块磬石,浸六界沧桑变化,传说被妖神炼成了法器,可观历史,可溯时光查验真相。   这种古老的法器很难催动,需要许多修为填喂。   磬石法器在明珠修为的包裹下,缓慢旋转,发出泉水叮咚的悦耳响声。   沉静优美的曲调绕着明珠温柔缱绻,半点都不排斥她的催动,而后,磬石给了明珠想看的画面。   女帝齐绯,八岁即位,十三岁临朝,平平顺顺,没什么好说的。   情窦初开后,喜欢摄政王,摄政王对她也很温柔,总之,感情上也很平顺。   再说这摄政王。先帝时期,文玉长公主下嫁左枫将军,产下一子,就是这位摄政王。从前这家一直驻扎在边疆,后来,先帝病重,摄政王带兵布防,文能拜相,武能拜将,又对齐姓皇室忠心不二,先帝就把女儿托付给了他。   本来,大家都很平顺。   女帝以为,自己大婚时,另一半一定是摄政王。   摄政王也从未想过第二种可能,他仿佛生来就是要坐在女帝身旁,万人之上的。   然后……   摄政王疯了。   坊间传说,摄政王得了一面妖镜,镜中可窥见绝世美人,摄政王被那妖镜迷了眼,闯花街,钻柳巷,抢了个叫觉然的小戏子回了摄政王府,并且放出话来,皇帝江山都不要,他就要这个小美人。并且昏了头,说要许这个小美人婚姻,是男是女,是人是妖无所谓,他就是要与小美人厮守终生了。   摄政王此举,碎了女帝的心。   女帝不算漂亮,顶天了夸一句清秀可人,所以她本就敏感多思,忧心自己的相貌配不上俊美的摄政王。   而现在,她所担心的事情,应验了。   女帝气恼,甚至想杀了摄政王,可念及旧情,她下不去手。   她不愿摄政王受伤,也不愿惩罚她的好哥哥,她心软,就只能伤自己,没日没夜借酒消愁,叫人弹些悲凉之曲,陪她到天亮。   一夜,她醉了,拉着那白衣琴师说,“你盲了,真好,看不到这世间多么让人心碎……”   “朕宁愿将眼睛给你……这世间一切情爱,不过是看那张皮。”   “朕贵为九五之尊,却依然输给了一张皮。”   “谁说色即是空……世间人分明是被这些乱花迷了神。”   琴师为她擦去眼泪,说道:“世间不是所有人,都像陛下说的这般,只用眼睛去爱人。”   他说:“倘若我爱,必定用心去爱,毫无保留,粉身碎骨。”   女帝就多看了这琴师一眼,泪珠滑落。   对于鲛人而言,眼泪是最珍贵的东西。   人间最尊贵的皇帝,滴落的泪珠,烫着他的手心。   鲛人贪恋这点滴温暖,决定不顾丞相的禁令,每晚都来给皇帝弹琴。   少年人的情爱总是来得迅猛。   女帝动心了,鲛人也动心了。   女帝动心,惊天动地,越是大臣们反对,她越要给琴师一个交待。她要退位,要隐居,要带她的琴师到民间去,去做百姓,做一对恩爱的夫妻,从此过平常日子。   而鲛人动心,则是催命的前奏。   他每日都犯心疾,心脏愈来愈痛,如同被丝线绞着,一点点凌迟。   他不愿服药,也不愿寻医,只陪着女帝,接住她每一滴的泪水,铭记这样的温热。   “我从不知,泪水是热的。”他说,“我以为它会像月光一般冰冷。”   第十日,太阳升起之前。   琴师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一旦我们说出真实的身份,就会失去语言。”琴师说道,“我从不后悔到这里来,这里有真正能听懂我琴音的人,也有每晚为我哭泣,温暖我最后时光的人。”   “我们是被神诅咒的存在,爱上一个人,就要被惩罚。”   “我的心就要碎了,此生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他说,“若有来世,我愿与你住在大海的旁边,每日听海浪的声音,每一次我望向陆地,你都会在那里等我,等我回去……”   “阿绯,我是鲛族人,我是出生在海里的鲛人。”   他没有姓名,只因年少时,听到渡船上有人抚琴而歌,令他向往那片土地。   他上了岸,以光明作为交换,从此靠着琴音,漂泊万里,靠着琴音,入了宫,爱上了这世上最寂寞的人。   短暂的相爱,永远的湮灭。   他失去了声音,也停止了呼吸。   女帝抱着她的琴师,安安静静坐着。   宫里万籁俱静,宫人们早已被她赶走了。这一刻,她突然感到安心。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不是荣华富贵,不是无边江山,不是无上权力。   她要的,只是真切的动心,相守一生的承诺。要的,就是这寂寞长夜里,能有人真正的温暖她的心,因爱她而死,无怨无悔献上全部的爱。   哪怕,只有一瞬,只有短暂十天。   女帝想清楚了。   明珠也看明白了。   她收起磬石,微讶道:“想不到竟然是皇帝为琴师殉情。”   这就更难办了。   显然,这个小皇帝已经洞悉了情爱,岁星天君要送她的荣华富贵至高权力以及美满姻缘,她都不会稀罕了。   “天界给的许诺,终究是不走心的浮华。”明珠说道,“表面一片繁华盛景,抵不过十日的两心相依。”   胡乐带着容宁来了。   老妖王的三个女儿,长了三种模样。   容宁最长,却是一副娃娃脸,着破破烂烂长短不一的衣衫,不修边幅,潦草敷衍,将自己的容貌糟蹋的很彻底,半点不心疼,只剩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过于机灵,藏着千种万种故事,散漫随性,大写的不靠谱。   容宁刚进殿,就拐了弯,去摸这月新贡的梅瓶。   “大姐,王在这里。”胡乐扯了扯她的衣裳。   容宁取出一支笔,展开她的小册子,头也不抬道:“等等,来灵感了!待我写完花色……这瓶子着实不错,下次写宫廷戏,就有得描述了。”   她写完,才将纸笔揣回去,过来见明珠。   “珠子,这事赖我,也真不赖我!”容宁一屁股坐下后,大大咧咧道。   明珠:“前因后果我都听容婴说过了,要紧的是如何补救。你对这里最是熟悉,我想听听你的计划。”   容宁说:“我哪里有什么计划,走一步看一步,顺其自然吧。”   她掏出笔,翘着二郎腿,一边写一边说道:“那岁星天君是个喜欢美人的,要怪就怪他自己当初允诺人家时,忘记给人家一副绝世美貌,下界后自己动不了心,能怪谁去?他要是真心实意想给人家一世姻缘,必然是要用心的,用心的话,我就是掉十面镜子,让他看上百个美人,他也不会被美貌迷了眼睛,冲动抢人,辜负恩人。”   胡乐好奇:“大姐,你在写什么?”   “我在写断袖之爱,新本子,你要不要看?”容宁调戏完幺妹,又道,“其实摄政王和觉然这事好办,是摄政王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觉然好端端的,尾巴都吓直了,又怎会被他给强掰弯?”   明珠道:“说说灵犀吧,什么话本子,能让她如此沉迷?”   容宁弹了弹身上的灰,开心道:“那自然是我写的话本子!而且啊,我写了九本,她看了九本,巧了,正是她与觉然历劫九世的故事。说来说去,灵犀心中最爱的,还是觉然,看个书爱上的,也是觉然。”   明珠想了一想,嘴角有了笑意。   “倒也不是很难办。”她说,“还有救。” 第19章 后宫要不得   “我就知道王有办法!只要王出马,什么事都能摆平。”容宁说完就要走。   “你站住。”明珠挑了挑指头,将她按回座上。   “王还有什么事?”容宁焦急道,“我现在文思如泉涌,再不写怕就没感觉了。”   明珠说道:“还有摄政王的事没解决。你且看我现在的化身。”   容宁定睛一怔,这才注意到她的化身,说道:“王!你怎么成女帝了!”   明珠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来迟了,到的时候,皇帝已经殉情了。”   容宁习惯性地拿出纸笔。   “为那个琴师?”她埋头写了起来,“好故事!王,你且等等我把这个记下来。”   明珠抬了抬眼皮,容宁的纸笔就被她给没收了,明珠大概扫了眼,面无表情地塞进了袖中。   容宁乖巧坐端正。   明珠说道:“摄政王要报恩的人,已经离世,且没有回生之意,你我就算是天上的人,也无法强迫她魂回躯体。我是这么想的,不如告知摄政王他的身份,助他回想起他的誓言,这条报恩历劫之线,由他做决定该如何补偿。”   容宁就道:“我是没意见,而且岁星天君爱面子,估计回到天界也不会跟人说起人间的乱象。要报恩的姑娘,因为他的辜负,潇洒抛弃了他,为一个琴师殉情,说出去,起码能让六界笑三百年。”   胡乐提醒:“可是,可是。女帝死了,这云出国该怎么办?”   容宁:“就是啊,那女帝不肯回来,七天之后,那凡躯就真要死透了,到时候国中无君,不就又要乱了?”   明珠就说:“到时看岁星天君的意思。我可牺牲几日闲暇,给他暂时稳着朝政,等摄政王安排好,就能上演女帝病逝的戏,之后把朝政交给岁星天君打理就是。”   她问容宁:“摄政王与女帝,应该没有子嗣吧?”   “那是一定。”容宁道,“他们天界的人都金贵,死都不肯在人间留下子嗣,其实不就是一副凡躯里装着一个魂魄,张口叫他们爹娘吗?又不是真的半仙之子,也不知道他们讲究的是什么,真是不明白。”   容宁捏着长长的袖子胡乱扇风,话里话外,看不上天界人的行事作派。   “按照司命的安排,女帝与摄政王无子,朝中自然会诞生新的帝星,嗯,如此一来,我们安排女帝病逝,摄政王独揽朝政,也可平稳接上,无损大局。”明珠欣慰点头。   容宁合掌叹道:“感谢九天上神,总算是把这次危机给解决了。”   胡乐龇牙:“这才刚商量好,事连做都还没做呢,怎到大姐口中,已经解决好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半道又有新麻烦了怎么办?”   容宁接过明珠还给她的册子,抽在妹妹的脑壳上,说道:“你那张嘴悠着点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呸。”   明珠说:“容宁,你去给灵犀一些暗示,让她认为书中人即将显灵,化为真身来见她。”   容宁乐道:“好说,这个容易!胡乐,陪姐姐走一趟,姐姐让你开开眼,学学事情该怎么做。”   胡乐:“得了吧,又是叫我去做苦力。”   她跟在容宁身后,耷拉着尾巴,一边抱怨一边跟着不靠谱的长姐走了。   “我还是替师父看着你,省得你冒冒失失,把这么简单的事给办砸了。”   打发走两只狐狸,明珠叫来宫人:“去准备一下,朕明日出宫,去摄政王府。”   宫人震惊:“陛下此番移驾摄政王府,有什么打算吗?”   “就是与摄政王说几句话,听个曲。”明珠思索片刻,又添了一句,“让医局备好药材,心明眼亮的那些药材多备些,明日送往摄政王府。”   宫人激动不已,心道:陛下终于要出招了!   明珠回到后宫,闻到晚风中那缕幽香,这才想起百花主被她扔在后宫,囿了一天了。   明珠加快了脚步,屏退宫人。   百花主趴在美人靠上,垂着一只手,雪袖卷起,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支嫩柳,逗弄着池中的鱼。   他看起来似是极度的困倦,又强撑着精神在等她回来。   “凡间的皇帝,也是日理万机,抽不出片刻闲暇。”他笑着说。   “哪里的皇帝都一样。”明珠坐在他旁边,离他一臂的距离,淡淡说道,“不过后宫的嫔妃,总是清闲。”   “那是因为皇帝忙的不是地方,皇帝不在前朝忙,就该在后宫忙,要是忙在后宫,后宫嫔妃们,也清闲不到哪里去。”百花主轻轻扬起手,将柳条抛了出去,柳条浅浅斜进泥土中,百花主的手撩起池水,水珠浸入泥中,不久之后,柳条就生根抽枝了。   明珠说道:“那几个人呢?”   百花主笑了起来。   “他们也是这后宫中人吗?”百花主调侃,“皇上一天未临后宫,回来聊了没几句,就惦记着其他人。”   明珠:“……”   “不逗你了。”他坐起身,慢悠悠说道,“他们回去了。九川见你惦念着那个琴师的魂魄,心抱侥幸,去帮你查问魂魄的下落。君谣有事先回了,凤乾……大概去玩耍了吧。”   百花主转头看着明珠,轻轻问道:“你又为何一直看着我?”   明珠勾了勾手指。   百花主垂头一笑,走了过去,把手给了她。   明珠伸出一根手指,顺着他身上的固魂咒,一点点试探。   “我身上,又有什么让你想不明白的?”百花主问。   “这次出关后,我体内有一股邪息。”明珠说道,“似是在图谋你。”   “图什么?”百花主笑道,“是图我这副寄居在花上的脆身子骨,还是图我那缕魂魄?”   “难说。”明珠道,“如今只有淫念,想毁了你,又想占有你。”   明珠过于直白,百花主愣了一愣,慢慢收回了手。   “你身上,也有相似的气息。”明珠说道,“我在猜想,这会不会是无暇仙子的邪息。”   “我不知道。”百花主声音冷了几分。   明珠拍了拍他的手,想了一想,为他又固了遍魂。   百花主弯了嘴角,笑眯眯问她:“陛下今晚要如何歇息?”   明珠说:“现下只有眼前这一个,还能如何歇息?”   一阵魔风卷来。   明珠啧了一声。   魔尊蹬着小靴,哒哒走来。   “珠儿,到时辰了,今晚想怎么睡?”这魔头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一笑露着两排尖尖牙,脸上写满了他心中想法。   明珠再次强调:“女帝的后宫,目前只有琴师一人。”   魔尊:“好说。”   他转了个身,黑衣变白衣,也化身琴师的模样。   虽形似,可魔尊化的琴师,冒着傻气,脑后还翘着一根五彩呆毛,很是活泼。   “去去去,你上旁边站着去。”活泼的魔尊琴师把糖葫芦塞给百花主,“上次是你,这次该轮到本座了。你吃了本座给的赏赐,到殿外领个闲差,替我们守夜吧!本座大发慈悲,准你听墙角。”   明珠不去细想他的胡言乱语,问这只凤凰:“你白天上哪去了?”   魔尊就回:“许久不来人间,自然是走街串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了。那朝堂闷得不行,亏你能坐得住。”   明珠就道:“哦,原来魔尊在人界没有正经事要做。既如此,魔尊还请回吧。”   魔尊甜腻腻道:“别呀,珠儿,本座都想好了,你做女帝,我呢就做你的男宠,你在人界的这段时间,我来给你解闷,此间事了后,你我回魔界成婚。”   明珠蹙眉。   她道:“魔尊说的婚书,可还有?”   魔尊当真从怀中拿出一封婚书。   明珠看完,玉指敲着婚书上的字,语气平静道:“这婚书上说,你未过门的妻子,是老妖王的女儿。”   “你不是吗?”魔尊眨眼睛抛媚眼。   “众所周知,妖王只有三个女儿。如果魔尊要遵照婚书的约定,那就只能从妖王的三个亲生女儿中挑一位,总之,不是本王。”明珠问他,“那么魔尊大人,是属意谁?容宁,容婴,还是胡乐?”   魔尊哼了一声,“既然婚书上没有你。”   他拿回婚书,当着她的面撕碎。   “那就不要这纸婚书。”魔尊道,“反正本座,就要你。”   百花主咬碎糖葫芦,咔嚓咔嚓嚼。   这么好的气氛,都被他破坏了,魔尊大为光火,“雪满衣,你有意见?!”   百花主红口白牙,笑得开心,“不敢。”   魔尊气道:“你长点心吧!明珠要是跟了本座,你还能有个好下场,看在你服侍过珠儿的功劳上,本座留你一条命,准你做个通房,给本座的魔妃当乐子。要是明珠跟了旁人,你少说要魂飞魄散,从哪来滚哪去!你要是脑子灵光些,就应助本座和明珠成了这桩婚事!”   “哟,凤乾,你又在说什么梦话?”海皇的声音柔柔飘来,他对百花主说,“百花主,这我可要说句公道话了。这六界啊,你就是信鬼话,你也不能信魔尊的话,谁还不知,魔界的承诺,一向都是谎言,不作数的。”   魔尊:“你又来捣什么乱!假惺惺的,装什么温柔似海!”   海皇眸一冷,揪了魔尊的凤凰翎。   魔尊转身就撕他耳朵上的璀璨珍宝,两人一个扯羽毛,一个扯头花的,小打了几回合,忽然想起明珠还在,连忙凹造型,转头去看明珠的目光落在谁身上。   可一转头,此处只有一个百花主,叼着竹签,看得不亦乐乎。   两人问:“明珠呢?”   百花主:“二位打起来之前,就走了。”   顿了顿,百花主又加一刀。   “魔尊大人说要给在下一个通房之位时,明珠就用花瓣堵了耳朵,闭眼静心了,刚刚她走的时候,也满嘴念叨着……男人,好吵。” 第20章 敬神堂小寿星   夜凉如水,明珠隐去身形,独自一人坐在丞相府的敬神堂上,看整个丞相府闹着捉鬼捉妖。   明珠:“事又办砸了。”   容宁和胡乐,果然是不靠谱的。   明珠的意思,是要他俩给点暗示,好让灵犀对书中人物出现在现实有个准备,时机成熟后,再顺水推舟的让她与觉然相见。   可容宁和胡乐努力过火了,容宁自己“砰”的出场,又是妖雾又是伏在灵犀的耳旁低语,“大小姐,你的良人就要出现了喔嘻嘻。”   灵犀被惊醒后,胡乐又在床幔外晃着一张剪影,飘来飘去。   灵犀大叫一声:“鬼!”就昏了过去。   惊动了丫鬟婆子飞奔进屋,瞄见容宁拽着一只狐狸原地消失,只留下满屋的妖气和狐狸气。   丫鬟大叫:“快来人啊,小姐昏过去了!有鬼有鬼!”   婆子弯腰捡起地上的狐狸毛,纠正道:“是黄大仙!是妖!有妖怪!有妖怪要来吃小姐!”   钟丞相只穿了件里衣,在嘈杂声中嘶吼着问:“到底是鬼还是妖!”   夫人哭着说:“我早就说过,灵犀那个样子,一定是中邪了,我让老爷请高人来驱邪捉妖,你又不肯……”   丞相府今夜无眠。   明珠支颐,郁郁叹息。   容宁知道自己办砸了事,没敢来见她,扛着胡乐连夜跑了,留下这乱摊子让明珠处理。   后半夜,丞相搀扶着夫人顶着黑眼圈肿眼袋,脚步蹒跚来敬神堂拜神。   虽然叫敬神堂,但里面供奉的并非哪路神仙,而是祖宗先人。   自从神界整体飞升九天,旧神消失在六界之中后,人界也发生了变化。人们从拜神奉仙,渐渐变成了祭拜自己的祖先,把逝去的先人称之为护宅之神,认为人死七年后,就会飞到天界,成为神仙。   明珠倒是无所谓这些,比起看他们拜神,明珠更愿看他们祭拜自己心中崇敬的先祖。   丞相与夫人跪在蒲团上,痛哭这么多年来的难处。   “想当初,我的爱女,冰雪可爱玲珑伶俐……”丞相一边揩泪,一边用手比划着,“圣贤书一点就通,才学无双,十三岁就能写出满京华最漂亮的诗章,多少青年才俊打着灯笼等在咱家的门外,排队与咱说亲……”   夫人就配合他的哭诉,嗷嗷拍腿大哭。   “就是朝中与我不甚融洽的户部尚书,那老头子,也曾动过结亲家的念头,后来宫宴酩酊大醉,拉着我的手说,后悔未教好他家儿子,配不上我家的灵犀……后来,唉……后来,灵犀就成了那副模样!终日不梳洗,也不出门了,抱着那些闲书,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还为那书中惹人恨的东西写情诗!”   夫人再次嚎哭。   丞相指着夫人,对着祖宗的排位哭道:“夫人多次提醒我,此事不怪灵犀,应该是有邪祟迷了灵犀的心窍,我当时还不信……先帝痛恨巫蛊方士,我身为一朝之臣,又怎能信这些神鬼之说。”   夫人抹着丞相老脸上的泪,说道:“夫君,这不怪你。”   丞相握着夫人的手,呜咽道:“直到今日,那些妖魔邪祟都打到老夫脸上来了,老夫才知,灵犀真的是被那些坏东西所害……祖宗啊,求你显显灵,救救灵犀,还我曾经的女儿吧!”   一缕青烟从牌位后袅袅盘旋而上。   这缕烟丞相夫妇看不到,但明珠看得一清二楚。   过不久,一根拴着葫芦的拐杖先钻出来,而后是一只光洁的大脑门,几缕不听话的胡子,最后,一个小老头才呼哧呼哧钻了出来。   那个小老头钻出来后,用拐杖上的葫芦装满了香油,坐在案上饮油。   丞相这边诉苦,他在那边听得直点头。   “嗯嗯,又是一个哭孩子不听话的。”   “怎么家家户户,九成的都是哭子孙不孝。”   “就没点别的新鲜,让我听个乐吗?”   丞相夫妇哭诉完,在祖宗牌位前做了决定,明日就请道长来驱妖。   丞相夫妇离开后,那小老头儿放开了腰带,偷吃起了贡品。   他有着长长的鼠牙,很快就吃掉了一只贡桃。吐出的桃核在地上打着旋儿,明珠无声落地,脚踩定那只桃核,站在他眼前。   小老头儿呆愣住。   明珠伸手,轻轻提起这老头。   他大约只有她手臂那样长,轻得像一只老鼠。   “这是个什么东西?”明珠好奇,她探了一下这个小老头儿,不是妖也不是魔,有些许仙气在头顶盘着,可天界的仙早已辟谷,不可能躲在凡人家的敬神堂里偷吃贡品。   小老头缩了脑袋,从衣服中遁走,明珠将他拉回来,曲起手指,在他油亮的大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   小老头变回了原形。   “原来是只老鼠精。”   老鼠精连连作揖道:“仙子饶命,我虽然是只老鼠精,但我没有害过人!”   “奇了,你是如何修出的人形?”明珠试探过了,老鼠精修为稀薄,连胡乐都不如,可却能化为小老头,四处游走,钻进祠堂偷东西吃。   “是念想,是念想!”小老鼠精吱吱道,“人间万年,那些拜祖宗的小孩子们没见过老祖宗,就会自己想,仙子是知道的,这凡间的小孩儿,魂魄澄澈时,是有仙灵的,他们的念想攒久了,就成了虚灵,我运气好,偷吃果子时被虚灵附了身,这才有了形。”   明珠点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叫什么?”   那老鼠支支吾吾,回答道:“……小寿星。”   “名字还不错。”明珠松开手,那老鼠掉在地上,唤来一群徒子徒孙,咬着尾巴将他驮走。   老鼠精坐在鼠车上,拱手作揖:“多谢仙子,多谢仙子。”   明珠:“慢着,我让你走了吗?”   她呼出一口灵息,又将那老鼠精吊了回来。   “仙子,我以后再也不敢偷吃贡品了。”老鼠精讨饶。   “人界的事务,我管不了。”明珠说道,“我只问你两个问题,问完就放你走。你是游走各地,挨家挨户扫贡品吃吗?”   小寿星回答:“是,啊,不是。”   他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在明珠的目光下,老老实实说道:“其实,我只是本体在人界的千万个化身之一。”   明珠追问:“你是说,你被念灵附身之后,能化出许多分`身,广吃各地贡品?”   “正如仙子所说。”小寿星道,“我耐不住寂寞,又常吃常饿,只要有人给祠堂敬神堂添了灯油,我就会派出一只化身,前去吃果子听唠叨解闷。”   明珠:“要的就是你这个本事。”   明珠正色道:“我是妖界之主,妖王明珠。”   老鼠精怔然,这才注意到明珠身上淡淡的妖气。   怎会?   老鼠精奇怪,他嗅觉灵敏,却为何没能嗅出明珠的味道,而下意识认为她是个仙?   明明,她身上的气息,她的相貌气度,像是天上的仙,不像只妖。   “我有事要拜托你。”明珠说道。   老鼠精伏地叩拜:“妖王尽管吩咐。”   她说,“我想拜托你在人界收集消息,哪家有男人或是孩童意外去世,且心肝不见的,你就帮我留意着。”   明珠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箓。   “这是妖族的传音符,有什么发现,就告诉它。”明珠又说,“你帮我这个忙,我应给你些报酬……”   “不必不必!”老鼠精很是识趣,“妖王愿意差遣小鼠,已是小鼠的福气了。”   “你爱听故事,这样……”明珠掐算之后,淡淡一笑,“事情办成后,我把妖族最会讲故事的狐狸指派给你,为你讲满三年的故事。”   老鼠精大喜过望,鼠头锤地:“多谢大王,多谢大王!”   磕完抬头,明珠早已不见。   老鼠精揉了揉眼睛,如梦初醒,喃喃道:“今日我这双眼,可真有福气啊!”   寅时,夜深人静,鸟虫也都歇息了。   打更人提着灯离开丞相街后,明珠祭出了梦蟾,替容宁和徒弟收拾烂摊子。   梦蟾通体金黄色,拿出来时,还在沉睡。   明珠用修为催动它醒来,梦蟾的肚皮越来越鼓,几近透明,金色的修为灵息在梦蟾的肚子中央聚成了一颗亮珠子,飞快地转动着。   几个呼吸后,喂饱了梦蟾。   梦蟾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又张开嘴,打了个饱嗝,之后,眯起眼睡觉。   一缕梦烟从梦蟾的鼻孔里喷出,笼罩住丞相府。   一团团五光十色的梦境缓缓升起,浮在明珠身边。   明珠找到灵犀的梦境,伸出手指轻轻一点,梦像水一样将明珠裹了进去。   芳草地,碧云天。   开阔的梦境中央,有棵顶天立地的大榕树,榕树里,是灵犀的树屋。   她正在树屋中团着狐狸身子睡觉。   明珠坐到床前,伸手轻抚这只狐狸。   狐狸耳朵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明珠缓声问:“你是钟灵犀吗?”   狐狸呆呆看了她好久,细声细气问:“你是神吗?”   明珠:“……”   这她还真不敢是。 第21章 旖旎的回忆碎片   灵犀的狐狸爪搭在明珠的手上,痴痴说道:“姐姐,你可真好看,这世上若有神仙,肯定和你长得一样。”   明珠此番入梦,用的是自己的本体。美不美且放一旁不说,灵犀瞧见她的第一眼,就觉亲切慈爱,心中无比静谧安然。   仿佛明珠是定海神针,是镇妖神器,有了她,六界太平。   灵犀看第一眼,心中就直道,好美。   忍不住再看一眼,而后再看。   看多少次都不腻,越看心里越踏实。   明珠出关后,就没照过镜子,但从旁人的反应来看,她已然知道自己是何等样貌。   但说她美如神,这还是第一次,不开心是假的。   明珠笑得很轻,拍了拍灵犀的手,点拨道:“钟灵犀,你是云出国钟丞相家的独女,钟灵犀。”   狐狸怔住,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后,狐身瞬息变人身,回到了人界钟灵犀的模样,连树屋都变成了丞相府的闺房。   “是,我是钟灵犀。”她坐起身,拉着明珠的手问,“姐姐是天上的什么神?”   既然一口咬定她是神,那她就冒犯一下“神”吧。   明珠暗道:“得罪了。”而后借着她的话,慢吞吞说道:“我是……书神。”   “书,也有神?”   “你没见过,又怎知没有?”明珠淡定道,“钟灵犀,你很喜欢九本书,是吗?”   钟灵犀的狐狸眼大放光芒,点头如捣蒜,连说了一串是。   “我最喜欢那九本书了!你是书神!一定是,不然你怎知我爱那九本书,爱到无法自拔,情根深种?”   “你可知缘故?”明珠娓娓道来,“那九本书记录的,正是你的九世情缘。”   钟灵犀泪如雨下,本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应梨花带雨哭得唯美,可她却哭成了暴雨锤梨花,用力揩了鼻涕,打了个鸣,断气般大哭道:“我就知道!我的阿然!我那么疼惜他们是有原因的!”   明珠失笑,摸着灵犀的脑袋说道:“你每日看书,抱着它们诉说衷肠,情真意切感动了我,我亲身下界,到梦中指点你。”   “请书神指点愚身!”钟灵犀跪伏在床上。   明珠端正神色,半垂着眼,慢慢说道:“书还差一本,需你用这一世亲自书写,书成则功德圆满,你与你的良缘就可永世结心。但因你这一世比之前聪慧,发现了这九本书,且耽于书中美色,忘了这一世的正缘。所以,我不得不亲身下界,指点你一二。”   明珠说道:“灵犀,你的阿然,因你迟迟未能发现他,出了变故。”   钟灵犀呜呜哭了起来,“书神是怪罪灵犀,沉溺前世虚影,辜负了这一世的阿然吗?”   “果真聪慧。”明珠说道,“但为时不晚。”   明珠说道:“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下那些书,出门走走,不久后,你就会见到他。”   明珠说:“看到他时,你自会知道,他就是你等的阿然。”   钟灵犀狠狠将头摁在床上,咬牙切齿发誓,“灵犀一定会找到他,与他携手同书一世姻缘,轰轰烈烈爱一场!”   皇宫中,魔尊等不耐烦,背着手在内宫走来走去。   百花主靠着玉枕,安安静静看书。   宫人们进来,百花主抖了衣袖,化身女帝的模样,魔尊啧了一声,只好捂住心口,躺在床上装病弱琴师。   宫人们伺候他梳洗,魔尊僵着身体,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他活了数百年,头一次这般拘束。   宫人们梳洗罢,百花主开口:“到殿外去吧,不必侍候了。”   宫人们垂头说是,笑得暧昧,见女帝和琴师隔着老远坐于床的两头,偷偷笑着合上了门。   梳洗过后,魔尊瘫在床上,捂脸抱怨,“累死本座了,差点涅槃。不自在,真不自在!”   他向来野惯了,受不住这种拘束,宫里憋的让他胸口发闷,没过多久,他就认输了。   “雪满衣,你来你来。这琴师还是你来做吧!”   魔尊说:“深宫怨夫,本座这辈子是当不得了!横竖是等不回来明珠了……”   他骂骂咧咧,撕去白衣,恢复了原身,梳起了那根凤凰翎。   “人间的后妃们,全都是千年龟变化的吧?漫漫长夜等着帝王临幸,也真亏她们能忍!本座是受不来这个气!九川果然是个奸猾的,明珠隐去气息故意避开我们不见,他就知今夜是必定泡汤了,现在那条滑鱼舒舒服服回去享清闲,留下本座这个傻的,体会深宫妃子们的苦楚。”   魔尊越想越生气,把之前的计划和盘托出。   “我算是断绝了之前的念头。”魔尊说道,“从前,你们一个个的都来抢本座的明珠,本座虽然高兴你们还算有眼光,可却苦恼要如何安排。你们都想娶明珠,明珠如何选?本座稍微替明珠一想就头痛。为了不让明珠头痛,本座愿意自己痛一痛,让明珠做了这六界之主,纳我为正宫,你们就做个陪衬,以后快活双修,我九你们一。”   虽然看不到百花主的眼睛,但魔尊可以肯定,百花主现在是万分震惊的,惊到书都不看了,抬头看着他。   魔尊道:“但今日,本座收回从前的想法。等待如此痛苦,本座连一成都不愿分给你们!要是明珠做了六界之主,十日抽出一日去施舍你们,本座怕是会活活等死在这一日的寂寞长夜!”   百花主捧书莞尔,书册轻轻敲着下巴,末了,逗魔尊:“那早前魔尊所说的,在魔界为我留一件偏殿,准我做明珠通房的事……”   “做你的六界美梦!”魔尊凤凰翎高高竖起,鼻尖一翘,哼道,“尘埃落定后,本座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既如此,魔尊为何不趁他们都不在,现在就杀了我?”   魔尊眯眼道:“我们凤凰求偶,乃君子之争。本座虽堕魔骨,气急了也会喊打喊杀,却也知道赢美人真心要堂堂正正,手段不可下作,失了尊主的风度。”   百花主:“原来如此,多谢魔尊高抬贵手。”   他静静翻开书,接着看。   魔尊又转了几圈,一抖衣摆,扎好架势,问百花主。   “雪满衣……明珠收你入房那百年,你到底侍候过明珠吗?我听六界有传,你与明珠日日夜夜同处一室……”   百花主笑了起来。   他懒懒说道:“魔尊还是不知道为好。”   魔尊烦躁大骂,又要给自己找台阶下,“也是,万一听见不想听的,本座怕忍不住现在就了结你。”   他不愿再待下去,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百花主收起书,望向窗外的月。   “哦?月亮要圆了。”   人间的月,朦胧泛黄。   百花主神色难辨,人倚在床上,却迟迟不能入睡。   他的记忆也很凌乱,他是怎么被明珠捡回来,又收入房中,如何一点点将魂魄养起来,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依稀有个印象,知道起初那些年他过得混沌,整日都在睡,时时刻刻都有要消散的危险,而明珠得空就要为他固魂喂修为。   修为还能怎么喂?若想一日千里,定是要双修的。   再往后,他的记忆就连贯了。   他记得,从某一日开始,他的修为突然大增,自那以后,明珠就没再动过他,每次只是固魂,再道一声安睡吧。   他的所有,都与明珠有关。   甚至他连睡觉,也必须在明珠身旁。若无明珠在侧,他即便再困倦,也无法入眠。   但明珠出关后,似乎把这事给忘了。他好几次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百花主想了个通宵,最终得出了个结论。   “我若是被她抛弃了,会下场凄惨吧。”   明珠回宫时,天已快亮,她缓缓行来,衣上沾着朝露,黑发染着水气,濡湿后更加乌亮。   她是掐着时辰回的,怕的就是回宫后看到一群男人叽喳争执。   还好,内宫幽静,吵闹的男人们都不在。   床幔搭着,有人睡在里头。   明珠忽然想看看,里面扮作琴师的,会是哪一个。   她撩开纱幔,唇边绽出了一抹极轻的笑。   百花主没睡,他侧过头,长发满枕缓缓轻动,问道:“陛下,我还要扮多久的琴师?”   明珠眉梢挂笑,轻声说道:“百花主要是厌倦了,不必勉强,还有好多人排队等着。”   “他们排队等的,是陛下身侧的位置,而非琴师。”   明珠:“今日我就与摄政王交涉,百花主再忍耐几日吧。”   宫人们推门问安。   百花主坐起身,轻声道:“陛下知道,月亮从琉璃塔顶滑入碧水中,再也看不到,需要多久吗?”   “从未注意过。”明珠认真道,“需要多久?”   百花主疲惫笑道:“忘记了,明日再数吧。”   明珠又看了他一眼,忽然有些记忆片段涌了出来。   是在她的寝殿,只她和百花主两人。   那是刚刚捡回他的时候。没有戴花面的百花主躺在床上,长发遮着眼,只露了半张几乎透明的脸,脆弱到似乎一碰就要消散。   明珠说道:“我要找到你的眼睛……在此之前,我会想办法锁住你的魂魄。”   “我会为你补好魂魄,让你安然无忧。”   床上的人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轻轻调侃她,“用这种方式?”   “就用这种方式。”她回答。   百花主没再说话,他指了指衣带,别开脸。   “自己来吧。”他说,“随你。” 第22章 颜控摄政王   日上三竿头。   明珠摆驾摄政王府。   天气燥热,明珠木着脸坐在帝辇上,两颊氤氲两团粉红,如同醉酒。   她反复思索着清早想起的记忆碎片,比起羞涩,更多的是震惊和疑惑。   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   只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百花主对曾经的她而言,非常重要。   “陛下,到了。”   明珠走下帝辇,见摄政王单膝跪在大门口,摆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垂着眼不看她。   “臣,恭迎陛下,陛下万岁。”   也不怪女帝自卑敏感。   岁星天君历劫,不忘给自己挑一身好皮囊,这摄政王在人间,那绝对称得上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了。   英气勃发,形貌潇洒,一双丹凤眼含威不露,像一株秀树,跪着也是笔直坚韧的。   明珠直言:“没看出你在恭迎朕。”   摄政王低着头哂笑,满不在乎。   明珠身边的大臣宫人们各个摩拳擦掌,想给摄政王两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臣已备下陛下最爱的《鸳鸯会》,请陛下移步畅心坊。”   “难为你了,病中还未朕准备这么多。”   “应该的。”摄政王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仍是一眼没看她。   戏台早就搭好,只等明珠落座就开场。   明珠也不着急,坐下听戏。   摄政王心中记挂着他的小美人觉然,还在反复斟酌着第八百二十七首情诗的用词用典。   他承诺过,要给他的小美人写满千首情诗,让他知道自己用情是真。   他想着小美人的脸,一点点寻找合适的美词来形容他。   玉颜素颈?用过了。   蛮腰垂柳?也写过了。   摄政王越发苦恼,口干舌燥,端起茶润了润喉,随意看了眼身边的女帝,一口茶未咽,呛得狼狈。   “咳咳咳……”   摄政王惊愣中,不顾衣襟沾茶,直勾勾盯着女帝的侧颜看。   可仔细看了,还是那副寡淡模样,尤其侧颜,更是目不忍睹,细眉淡眼,没有起伏,像极了一张平坦的饼,中间只悄悄隆起了一点,唯有鼻尖占着人的视线,看不到鼻梁。   可即便如此平庸,摄政王还是看呆了。   不知为何,此时静静赏戏的女帝,无比鲜活可爱。她随着戏微微挑动的眉,欢喜时淡淡浮在嘴角的笑,都十二分的勾人。   玉肌雪腮,薄妆淡扫,仿佛帝王本就该如此长相,不动声色的美丽,像开在雪中的桃花,默默惊艳着她的臣子们。   摄政王心一荡,血气就在脸上留下了两抹红晕。   他像打了败仗的逃兵,兵荒马乱擦着衣上的茶渍,而后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说道:“我……臣,去更衣。”   明珠点了点头,随意搁在扶手上的玉指挑了挑,示意他去。   摄政王又觉得,女帝的这双手也格外的美,白皙光洁,关节处透着桃花似的柔粉。   他屏住呼吸,呆呆看了片刻,猛地转过身,才让自己挪动脚离开。   他心猿意马,已经幻想大婚之日,他牵着女帝的手时,自己会是何等的开心。   “殿下,殿下,春辉堂到了。”   摄政王惊醒回魂,怔怔看着春辉堂,长眉一拧,喝问道:“来春辉堂做什么?谁让你把本王引到春辉堂的!”   随从很是不解:“殿下打翻茶,借故更衣,难道不是回来看觉然公子吗?”   摄政王撩起衣摆,长腿重重踹上去,“蠢货!谁让你擅自揣度本王的意思了?皇上还在,还不带本王更衣,趁早回去伴驾!”   随从懵了。   他自幼跟着摄政王,摄政王抬抬屁股,他就知摄政王要往哪里走,可今日他竟然猜错了摄政王的意思?   不、不能啊!这段时日,摄政王跟着了魔似的,片刻不离春辉堂,刚刚伴驾时,又神色恍惚,他还以为是摄政王想着那个小美人,茶饭不思呢。   摄政王换好衣服,返回畅心坊。又是披风又是金丝银线的宫装,特地走到女帝面前,停留了片刻,试图引起女帝的注意。   女帝没有看他,也没有看戏。   她蜷着纤纤玉指,支着丰满的雪腮,两眼发直,正在走神。   摄政王落座后,亲自起身挪近了椅子,端着茶,贴近了轻声唤女帝的乳名。   “绯儿,喝点茶润润,这是今年新到的雪顶翠。”   明珠回神,单手接过茶,思索着如何开口让他放了觉然。   摄政王盯着她的红唇看,越看越喜欢,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   明珠缓慢道:“朕有些话想……”   “绯儿。”摄政王先开了口,一边帮她吹茶,一边说道,“你喜欢听戏,我呢,前些日子给你找了个戏子,唱《点情郎》唱得可好了,等会儿你听听。”   “摄政王说的,是那个叫觉然的戏子吗?”   “绯儿,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摄政王轻声细语道,“哥哥已经知错了。我当日不过是想让他唱段戏听,谁知那小戏子胆小,竟然生了病,我就暂且放他在府上调养着。哪知这坊间跟着起哄,风言风语的……倒是伤了我与陛下的感情。”   明珠眨了眨眼。   万万没想到,摄政王态度来了个大转弯。   奇了,怎么如此突然就转了性子?   若非她之前查探过摄政王府,瞧见摄政王披星戴月在春辉堂前为觉然写情诗,她恐怕就真信摄政王这一套说辞了!   明珠好奇问道:“摄政王所言当真?”   “我怎会骗你。”摄政王感慨道,“千帆过尽,方知眼前人最值得珍惜。”   “那觉然?”   “陛下要实在是生气,随便找个理由打杀了便是。”摄政王轻描淡写道。   明珠惊愕。   如此?   她也不知自己之前和岁星天君见过没有,想来是不熟悉的。   天界的天君……都是如此吗?   俄顷,又觉好笑。   岁星天君为镜中美色动心,怎么说也是轰轰烈烈,连在妖界的她都被惊动了,处理不好,无数人的命运都要被他牵连。可这轰轰烈烈的爱恋,说散就散,说消就消。   爱的时候,千首情诗诉衷情,然情诗还未写满,就要把人抛弃了,甚至不惜杀了来哄女帝。   “摄政王把人命当什么了?”明珠冷了声音,“就是戏子,那也是朕的子民,百姓之命,怎能如草芥,说杀就杀?摄政王好狠的心。”   摄政王面色不改,哄道:“陛下宽仁,是臣思虑不周。”   明珠为女帝不值,叹息道:“你身上背负的人命,还想再增加吗?”   摄政王就道:“那就绯儿来安排。你想怎么处置他呢?”   明珠说道:“把觉然带上来。”   摄政王拍了拍手,吩咐道:“去把春辉堂的人带到这儿来。”   丝竹声止。   众人大气不敢出,以为女帝要严惩“情敌”了。   觉然跌跌撞撞走来,明珠识海观本体,见到他毛枯色黄,眼神憔悴。   这段时日,觉然遭受惊吓,吃不好也睡不好,面容清瘦眼下乌青,衣裳都宽了许多。   饶是如此,也依然美艳逼人。   “起来吧。”明珠问道,“你可还想待在摄政王府?”   觉然抬起妩媚的狐狸眼,怯怯看了眼摄政王,又看了眼明珠,从明珠的穿着气度上,知她能为自己作主,跪地抱着明珠的大腿求道:“求皇上为小民做主,小民只想回戏班好好唱戏……”   他不住磕头。   摄政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女帝。   觉然虽美,可如今看来,有些索然无味。   女帝虽相貌平平,可却越看越有滋味,似杯难得的仙露茶饮,回味无穷。   摄政王也不再心疼小美人,洒脱挥袖道:“既如此,那本王就放你回戏班。”   觉然喜出泪花,跪谢摄政王。   “别磕了。”明珠说,“安心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有朕在,没人敢为难你。”   摄政王赏赐了觉然一堆的东西,给人全乎的送回了戏班。   把觉然好好拎出这场乱局后,明珠神色缓了三分,对摄政王道,“找个地方,朕有话与你说。”   摄政王温柔言是,打发了周围的人,找了处风景迤逦的雅亭,亲自烹茶给女帝。   他一时间有许多感慨,回想抢戏子入府这段时日,恍然若梦。   热气氤氲中,摄政王略有哽咽:“原来这世间最美的,还是千金难换的情分,绯儿……我大错特错。那些美貌,怎能与绯儿相提并论?”   “你要真这么想就好了。”   明珠祭出梦蟾,渡了修为,梦蟾打了个饱嗝,喷出一缕烟雾。   明珠冷脸道:“岁星天君,详细的,我们梦中说。”   她设置了一个梦境,将他下界报恩,女帝为情而亡,通过梦境告诉他,如此一来,摄政王梦醒后,只会记个大概,不算她泄露天机。   梦境看完,明珠唤出女帝的魂魄,让摄政王与女帝一仙一鬼见面。   摄政王怔怔看着女帝,“绯儿?”   女帝嗒嗒掉泪,颤着声道:“岁哥哥。岁哥哥……你真的回来了吗?”   摄政王懵懵伸出手,抱住了女帝的一缕幽魂。   女帝有了点回魂的意思,见了摄政王,她才知自己心中,仍有一丝挂念和不甘。   她还是放不下。   这本该是温馨一幕,可是,摄政王的目光,总往明珠身上飘。   明珠刻意忽略,哪想摄政王忍不住,抱着女帝,却问明珠:“敢问阁下……是何方人士?怎有……如此风华。”   女帝彻底凉了心,尖叫起来。   明珠:“……”   明珠蹙眉道:“天君的修为境界,估计也就止步于此了。” 第23章 不许大婚   女帝魂魄有支离破碎之兆,明珠收回魂魄,伸出一指,旋袖点在摄政王的眉心,道:“岁星天君,仔细看我是谁。”   岁星天君捂额头道:“妖王明珠……你出关了?”   明珠捧着女帝的魂火,问道:“事情经过,天君刚刚也看到了。天君的这个恩人,女帝齐绯的魂魄,该怎么办?”   岁星天君拧着眉头,不悦道:“本想报恩,却酿成今日局面。她既已离世,又不愿回魂,那本君就补偿她下一世吧。”   对天界而言,人界一世,也不过弹指间,费不了多少功夫。   “岁星天君是要弃万千百姓不顾吗?”   岁星天君默了一阵,想起明珠之前化作女帝模样,眸光暗闪,提议道:“此事因我而起,涉及凡人者众,自然是要谨慎考虑。本君这就送齐绯先去转世投胎,人间就暂且瞒一瞒,不要被天界知晓,妖王继续为本君扮作女帝,先大婚稳定朝局,再商议离世日期。”   明珠嘴角一撇。   岁星天君又斟酌道:“不如这样,我送齐绯转世,掐算着时辰,让她投胎作我的女儿,如此,本君既能圆满报恩,又可稳定江山,不乱大局。”   明珠:“你与谁生?”   岁星天君理所当然道:“我身为男子,断然无法生子,有劳妖王了。”   明珠不怒反笑,替女帝叹息。   她举着魂火,“岁星天君可问过齐绯真正想要的?”   岁星天君又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人人想要的人人不同,要是都允了,这人间岂不是乱了套?本君安排无忧皇帝给她做,亲自下凡为她报恩,样样都是最好的,也是最顺的,不会亏待她。”   明珠:“若非此事牵连到我妖族子弟,本王绝不会对天君这般客气。”   她一掌修为渡给魂火,道:“天君还是问问齐绯,想要什么吧。”   女帝再次化出身形,这次也不哭了,内心对岁星的那点“青梅竹马”之情也熄灭了,她转身撞向明珠,求她快快放自己入轮回,与琴奴相守。   岁星天君道:“你下一世做本君的女儿,唯一的掌上明珠,我将皇位传与你,这江山还是你的。”   “不!!”女帝悲伤打颤,“求求你,放过我,我不要你的报恩了!我只想要琴奴,我要我的琴奴……只有他是爱我的,他没有说谎。只有他是真的……是真的。”   岁星天君说:“就是那个鲛人琴师吗?他如果真的爱你,魂魄就不会再入轮回。”   女帝傻了。   “什么是……不入轮回?你是说他……”   岁星天君冷漠道:“再无来世。”   女帝求救般望向明珠,眼神里都是祈求。   “他……说的是真的吗?”   明珠只好说道,“琴奴与陛下相爱,触犯了海神的三条禁咒,魂魄将不入轮回,化为海中泡沫。”   女帝崩溃道:“是朕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岁星天君说:“所以,你还是投胎为我的女儿最为妥当。司命钦点的帝星马上就要出世了,我可让司命更改他的姻缘线,把他配给你做皇夫,将来我与妖王飞升离世,这片土地就以你二人为尊。”   女帝面容倔强,哽咽道:“我宁可做打渔女,日日与海浪相伴,也不要你自以为是的施舍!”   岁星天君不解,呵斥道:“不识好歹的凡人!”   女帝道:“你既然要报恩,那便依了我的意思,放我自由,让我守一世的海浪,终身不嫁,为琴奴还一世眼泪。”   岁星沉默。   女帝说:“这位天君,我最后悔的,就是上辈子无知,为你添了一勺灯油!”   “不可!”天界的仙人们还恩,最怕恩人说出后悔的话,消抹掉功德。岁星天君只好服软,不悦道:“罢了,凡人短视。既然你放着皇帝不做,要去做打渔女,我也依你。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再无恩怨纠葛,如何?”   “好!也让我干干净净,去为琴奴哭一世!”女帝说道,“我这一生,被上天摆布,错爱薄情天人,辜负真情,是我齐绯有眼无珠。天君,你若要这恩怨两清,那便再听我一愿。”   女帝字字泣血,是愿望,也是誓言:“下一世,我愿做个盲眼的渔女,一生活在海边,祭奠他送我的十日真情!”   明珠回宫时,已是黄昏时分。   后宫里,男人们都在。   百花主静静翻书,旁边的结界里,几个界主正在喝茶闲聊。   “珠儿,你回来了。”魔尊笑得灿烂。   海皇说道:“我为你查了,这个琴奴是东海岸翡翠礁的浅滩鲛人,连正经名字都没有,海里不起眼,羡慕岸上繁华,就离海到内陆来了。”   “魂魄消散了吗?”   “确已消散。海神的禁咒怎会不应验?”海皇说,“未曾想,他是真动了心。”   明珠恍惚了片刻,若有所思。   美人呆立,自是赏心悦目。   百花主从书中抬头,轻语道:“我是不是该‘病逝’了,陛下?”   明珠回神,点了点头。   魔尊开心道:“终于!”   琴师病逝,百花主就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了。   魔尊说:“赶早不赶晚,就现在吧!”   百花主询问明珠的意思。   明珠有气无力道:“那就今晚吧。”   幽冥主似是有话要说,他拿出心镜,镜中映的是女帝魂魄,此刻,女帝齐绯的魂火已过鬼门关,被文清秘密放行,朱砂笔一勾,下轮回池了。   明珠明白他的意思,说道:“真正的女帝齐绯,岁星天君梦中把她送走了。幽冥那边,还请幽冥主做个空账,暂不记名,以防天界知晓人皇提前去世的消息,这里还需稳几日,大婚之后,依照女帝原有的命格,三十年后,再记病亡。”   幽冥主点头。   魔尊骨碌碌转了转乌黑的眼珠,问道:“珠儿,那你是要在人间待到女帝大婚后三十年再走?”   明珠不答,面有不屑。   海皇疑惑道:“跟谁大婚?”   明珠回曰:“岁星天君。”   话音刚落,几个男人异口同声道:“不可!”   魔尊咬牙切齿,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我们忙活这么久,怎能让一个小小的天君捡漏!” 第24章 想要他的眼睛   “岁星天君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闲散仙倌!”魔尊嚷嚷道,“还敢与你大婚!”   海皇忧愁道:“女帝寿命还有三十年,难不成要让明珠在人间与岁星天君相敬如宾满三十年?”   魔尊拍桌道:“他想得美!”   明珠平静道:“我在人界还有些私事……我族的孩子们还未步入正轨,所以,我与岁星天君商议好了,尽快安排琴师病逝,让女帝下大婚旨意,命六部抓紧操办,速速将各自姻缘线扯回正轨。”   魔尊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说到底,你还是要和岁星天君大婚。”   “是女帝与摄政王大婚。”   “岁星那样子,给你洗脚都不配。”魔尊翘着长腿气道。   明珠自然另有打算,她道谢:“这些天辛苦诸位操心此事,天界还有试炼会,为防天帝知晓,还请各位早日回去。”   魔尊第一个站起来,推着海皇和幽冥主,“走了走了,明珠说的是,再不回去露个脸,云流光那么迟钝的,也要察觉到了。”   “那就告辞了。”海皇提着亮闪闪的衣摆,优雅屈膝。   幽冥主点了点头,被魔尊推着走了。   明珠看向百花主。   百花主默默收起书,顿了一顿,道:“那……我要‘病逝’了,演得不好,你莫要笑我。”   他化身琴师,一袭白衣,病恹恹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明珠呆呆地看着,演得不好?不,演得很逼真,就像他真的经历过一样。   明珠回神,叫来宫人,按照该有的流程一步步来。   太医彻夜忙碌,太阳升起时,摸不到了脉。   太医苦着脸摇头,跪在明珠面前,低声道:“请陛下节哀。”   明珠一样苦着脸,扶着额头,轻声道:“哦。”   清早,摄政王进宫问安,拍着明珠的手说,“陛下,我来迟了。”   他梦醒后,不记得自己的真身,却已“回心转意”。   内监小声询问该如何办丧,明珠道:“一切从简。”   内监看了看摄政王,小心翼翼,“那这封号……”   “只是死了一个乐师罢了。”摄政王说道,“多嘴。”   内监连连告罪,心中有了谱,回道:“依照礼制,宫中乐人去世,需送回家乡安葬……”   摄政王作主:“那就送回家乡。”   内监面露难色。   明珠愣了愣,开口道:“不,还是葬帝陵西吧。”   宫内遵照摄政王的意思,将“琴师”白天入殓,晚上下葬。   月明星稀时,百花主诈尸,从帝陵飞到东海岸翡翠礁,挥袖设下结界,将雪扇化为化锄,挖了深坑,放出乾坤袋中的琴师和女帝的两具尸首,填埋好。   两具尸身安葬好,他收了结界,化身普通公子哥,到附近的繁华城沽酒,雪扇系着,拎回翡翠礁。   他坐在翡翠礁上,微风拂袖,先敬天地,再敬有情人的埋骨处。   他饮了口酒,聆听着海浪声,“年年月明夜,岁岁有此声。旧神在上,保佑天下有情人,纵使魂消魄散,也能真情长存。情存缘不灭,终有相遇时。”   孤魂半醉时,邪风袭来,海浪汹涌怒吼,烈风刮林,一时间像天地震怒,各种破碎声八方而来。   百花主碎了酒壶,回身扫扇除邪。他身上的红绳全都亮了起来,邪风如刀,朝他掳来时,被红绳割裂,滋滋邪息如同扑火飞蛾,命丧红绳外。   仙拂雪洋洋洒洒,如同落雪,百花主魂魄大动,心血泛起,雪白花瓣溅上殷红的血滴,用来代替眼睛的魂魄花目,已看不清周围。   邪风在花雨中溃散,黑夜里,不知名的细碎声音幽幽回荡着——   “……上神。”   “……修宴上神。”   “到我这里……来。”   入夜,总算是忙完了。   打发走宫人,明珠剪了个纸人,点化成女帝的模样,呼出一口气给她,让她看起来像是在熟睡,以敷衍宫人。   她自己则急匆匆飞到帝陵找百花主。   白日里,看到百花主气息全无,被他们放入棺椁,她心口一痛,竟落下一滴眼泪。   明珠踏着逢春,放出妖识搜了一圈帝陵,百花主不在里头。   正疑惑时,忽嗅到一缕极微弱的幽香,隐约向东去了。明珠略一沉吟,直奔东海岸翡翠礁而去。   百花主红衣雪袖,立在海风中,发丝飞扬,不知在想什么。   “我就知你来了这里。”明珠落地收了逢春,簪回头上,问他:“已葬了?”   百花主虚弱回答:“同葬了。”   明珠这才看见他脸色雪白,捂着心口,神情痛苦。   “明珠当心,她应该在附近,还没走……”   明珠问:“什么?”   百花主缓缓倒在她身上。   明珠忙搀扶住他,他的身子轻如一株春苗,花面里,淡淡的金色碎光从缝隙中飘出,消散入风。   明珠惊觉到,他的魂魄在流逝。   仿佛是本能的,明珠抬手就是几个固魂咒,一连串的打下去。   只是效果甚微。   明珠摇了摇他,唤道:“雪满衣?”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   “雪满衣,别散!”又是几串固魂咒。   上古咒术,被她瞬间化用,短短时间内,层层固魂术如同牢笼铁索,囚住百花主的这缕花上魂魄。   百花主的唇上浅落着淡淡血印,明珠手指为他擦去,记忆忽然涌出:用她的气息稳魂。   她愣了片刻,俯身将唇印在百花主的唇上,渡去她的气息。   “看来是忘了。”嬉笑声乍起,说话人仿佛就在耳边。   明珠挥袖一扫,四周却空无一物。   “魂魄被割碎的滋味如何?记忆也破碎了吧?还没补回吗?哈哈哈,闭关那么久,也还是没能消化掉我,不是吗?”那声音又道。   是女人的声音,尖细又嘶哑,不知从何而来,飘飘悠悠,滑来滑去。   明珠护住百花主心脉,抬首问:“是谁?”   身前,浮出一道淡淡虚影。   与她有几分相像的女子妖娆笑着,舒展出两根手指,夹着一枚金色灵珠。   “你不会把这个也忘了吧?你要忘了,我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明珠眯眼道:“无暇仙子。”   逢春化剑,一剑破空。   虚影消散后,又慢慢聚成一团,那女子吻着手指间的灵珠,媚眼如丝道:“想要吗?这是……”   她说:“——他的眼睛。”   明珠瞳孔乍缩,当即放出妖识,寻找虚影的由来之地。   她的妖识如繁星坠世,璀璨又凌厉,夹着怒火将虚影绞为千万片尘埃,追本溯源。   可,茫茫人界,无处不邪,她一无所获。 第25章 岁星天君脑子进水   万物相生相克, 力量此消彼长。   虚影与她体内的邪息似有感应,一击扑空虚影消散时, 邪息在体内肆虐,冲撞着五脏六腑,直顶灵台。明珠修为暴增,眉目凌厉,冷喝一声:“放肆! ”   邪息缩了回去。   她强压下邪息,默默咽下血沫,美目如刀, 狠狠望着虚影消散的地方。   明珠收回妖识, 体内邪息如枪尖刺喉,越是不甘,疼痛就越烈。   “无暇仙子……到底是什么?”   结成虚影, 来去自由, 却追查不到本体所在。而且言语之间, 似乎比她知道的更多。   明珠细细回忆虚影刚刚说的几句话。   魂魄割碎。   记忆破碎未能补回。   还没消化掉我……   明珠一句句分析,魂魄割碎, 是说她的魂魄, 在闭关前的那一战中也曾被割碎吗?   记忆破碎未能补回,是因为她的魂魄遭受重伤,以致记忆缺失,没能养好吗?   那无暇仙子放出虚影来,与她说的那句“还没能消化掉我吗?”又是指什么?   明珠无意看了眼百花主,体内邪息又有冒头之意。   明珠恍然大悟,心中大惊。   她体内的邪息……就是无暇仙子的!   正是这样!   她有了推论, 百年前, 她与无暇仙子交手, 碎了无暇仙子的魂魄,自己的魂魄也受了重伤,记忆破损。凝魂时,邪祟的一些魂魄碎片留在了她的体内,这才迫使自己闭关消化邪祟,百年后,她魂魄苏醒,但仍有一部分邪息没能化掉,残留至今。   疑点还有许多。   自己闭关之前,为何不留下记号,将事情来龙去脉留存在回想石上,方便她寻回记忆,早做防范呢?   还有她寝殿内,只能通过她的气息开启的密室,以及密室里靠四位界主的修为供养的匣子。   那个匣子防护更重,连她自己都无法靠近。   还有胡乐。她要想交待事情,为何不找其他人,而只告诉胡乐?   胡乐的不靠谱是出了名的。   当初她出关,胡乐说了什么来着?   如果她出关忘事,就证明她伤重未愈,一切顺其自然就是……这句话等同于什么都没有说。   而胡乐是她闭关前特地为自己留下的护关人。   现在看来,胡乐身上根本就获取不到一丁点有用的东西。胡乐讲给她的那些,也是道听途说,朦胧模糊,还有错误。   胡乐,不仅没用,反而会误导她。   既然如此,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如此安排?   明珠揉了揉额角,她收回思绪,扶起百花主。无意中,她的手碰到了百花主的花面,细密复杂的禁制察觉到她体内的邪息,将她弹开。   明珠一愣,识海内豁然开朗。   “原来……是为了防范我自己!”   不,确切的说,更像是防范她体内的邪息。   她早已察觉,自己每次触碰百花主时,邪息就像笼中兽,想扑食百花主,却无奈被她在百花主身上设下的禁制所拦。   还有密室里的东西,也是严防死守,不准带有邪息的她靠近。   如此想来,自己闭关前没有做任何标记,也没有透露任何有用信息,甚至安排了胡乐胡说八道,看似助她恢复记忆,实则绕远。种种一切,都是在防出关后的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被邪祟占据身体,图谋不轨的邪祟!   “如此说来……”明珠垂头看向百花主。   “他应该处在隐情的核心。”明珠暗想,“现在似乎所有的谜团,都在围着他转。”   明珠将百花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手掌心贴着他的心口,慢慢渡修为暖他的身体。   百花主的手指微微挣动几下。   他睁开了眼。   “雪满衣,知道我是谁吗?”明珠问道。   魂魄流逝,会让记忆也随之消失,明珠怕他和自己一样遗忘。   “陛下,臣思来想去……”百花主开口,轻声说道,“让你与摄政王大婚,不妥。”   他无论说什么,都似带三分笑,轻轻说出来时,像极了调侃。   明珠心放了下去,收回了手,淡淡笑道:“看来百花主神志清醒了。”   “我不清醒时,也反复想了,你还是不能同岁星天君大婚。”百花主理由正当,“我们下界本是为了不让天界知晓人间变故,但王如果和岁星天君大婚,反而会惊动天界。”   明珠正色:“和摄政王大婚的事,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我都没想过亲自来。更何况,比起大婚,我们接下来有更重要的事做。”   她说:“我刚刚在这里,遇到了无暇仙子的碎影,我妖识所及千里之内,没有发现她的本体。”   百花主笑道:“你来之前,她就来过一次。我碎了她的邪影,她立刻就退了,只是我感觉她并未走远,应在某处伺机而动……这之后你就来了。”   “你被她伤到了。”   “我修为虽高,却无法抵挡她的邪息。”百花主看着自己的手,慢慢说道,“我们没有真正交手,邪气只是冲撞了我身上的固魂锁,是我自己没能察觉,那点程度的碰撞,也能伤了我的心脉。”   他魂魄寄在花上,果然脆弱。   明珠道:“我们在人界数日,她从未现身。今日你一个人来东海岸,她出手伤你……”   百花主说道:“看起来,她本体应离这里不远。”   明珠说:“只是不知该如何查起。人界与其他地方不同,凡人与我们也不同。人界大地何处无邪气?凡人世代在这片土地上轮转,谁人身上不沾染邪气?邪祟来到人界,就犹如水汇入了汪洋大海,除非捣起惊涛,不然我们又能去何处寻找?”   百花主道:“《诛邪》有言,邪祟质阴,喜采阳补身。此外,需借心头肉增长修为。而邪祟最喜的心头肉有两种,一个是阳气旺盛的青壮年男子,一个,是十二岁以下,有仙根灵气的孩童。”   “我明白你的意思。”明珠神色略有不忍,淡淡蹙着眉,叹息道,“除了等,别无他法。”   百花主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他指了指自己。   “我可以做饵。”   明珠脱口就道:“不可。”   她情绪有了起伏,连自己都暗暗心惊。稳住心神后,明珠说道:“我认为,她并非图色,你身上应该有她更想要的东西……百花主,我不能冒险。”   明珠为了让他打消念头,说道:“虽然我忘了许多事,但百花主对我,非常重要。在一切隐患未消除之前,我不会让你出任何意外。”   她这番话说得认真,百花主动容。   好半晌,百花主轻声说道:“我也有话与你说。”   他道:“明珠,我的记忆会消退。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是不连贯的。有时看到这些人,会觉陌生。除了你……我似与你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相识,灵台混沌时,我会想起与你的种种过往,只是醒来后,就又不记得了。”   他说:“明珠,你的来历与我一样,是个迷。”   他又沉默了好久,才小心说道:“你或许不是妖……老妖王幻取是九尾天狐,九尾天狐生来就擅长占卜问天,而幻取又掠夺了他妻子的女儿的九尾之力,以寿数换来了窥天机的本事。这之后,他收养了你。无人知你是谁,也无人知你真身,老妖王收养了你,并将你推上了妖王之位。”   明珠:“我从哪来?”   百花主摇头,衔笑道:“我说的这些,是我百年来替你在妖族辅佐容婴时,一点点攒起来的。至于你的来历,妖界说法不一,真相是什么,怕是早就被幻取带到了坟墓里。”   明珠却诧异着另外的事:“等等,这么说来,胡乐久久不能化形……”   百花主点头道:“当时妖王幻取掠夺妻子的九尾之力,伤到了腹中的胡乐,胡乐能出生就已是奇迹。如今族中仅剩三只九尾天狐,这三只,都已失去了占卜的能力,资质平平,修为也再难有突破。”   “原来是这样。”   百花主道:“但这三只天狐,从未对此有怨言,老妖王传位给你,她们也不曾反对。你身上寄托着她们振兴妖界的希望……妖界沉寂万年,内部争端不断,是六界之末,就是后来兴界的七海水族,都能碾压妖界。幻取心急,却无能为力。妖的本性就是如此,所以他们需要一个明主带他们振兴妖界。明珠,你就是他们选中的人。”   明珠好笑,“可我能力平平,百年来也无建树,现在又失了忆,目前看来,倒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片苦心。”   百花主慢悠悠道:“我只是想说,知道你是谁后,或许对你恢复记忆有所帮助。找个时间,回妖族和那三只天狐聊聊吧。”   明珠:“多谢百花主为我操心此事。”   百花主笑:“我也只是为我自己。我身上的谜团,答案都在你那里。”   附近的小渔村里,一名女婴呱呱坠地。   明珠伸手一掐,惊喜道:“竟然是她。”   百花主:“是女帝齐绯的转世吗?”   “不错。”   两道身影如风,落在渔村一户人家的房梁上。   而梁上,已有“君子”先到了。   幽冥主背着手,点头致礼。   明珠知道女帝能在东海岸翡翠礁附近的渔村出生,定是幽冥主有心安排。   明珠微笑道:“多谢。”   幽冥主移不开目光了。   他轻咳一声,小声说道:“她不能正常降生,只能强行安排。”   “这家夫人本就怀有双胎,只不过孕中消化了一个。”   “我这才能安排她转生。”   “其实,我的意思是……也是她运气好,恰巧东海岸翡翠礁前的渔村,有怀有双胎且死去一个的躯壳,供她降世。”   孩子降生,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忙着报喜:“母亲!阿香生了,两个!龙凤吉兆!”   “两个?”老妇人道:“先生掐脉,从来都说是一个,这怎还有惊喜!”   “是,还有个女儿!”男主人说,“母亲,这是上天赐给我的女儿。”   老妇人掀开襁褓,提着婴儿看了一遍,男婴健康。   之后,她掰开了女婴的眼睛,“啊”了一声,道:“坏了,是个白眼的瞎姑娘!”   刚刚的惊喜冲淡了许多。男主人收了笑,抱着他的女儿颓然坐着。   女主人支起身体,安慰道:“阿夏哥,没关系,我们可以为她找药……能治好她的。”   百花主愣道:“怎……是看不见的?”   幽冥主也沉默了,他本就是瞎鬼,知道眼盲的苦楚。   明珠也是一惊:“……齐绯曾说过,她来世想要做个瞎子惩罚自己在摄政王身上浪费时间,错失了琴师的真爱。可……怎会真的瞎了?”   百花主道:“双目无珠,这不是疾病,而是魂魄残缺,被人弄瞎了魂。”   绝大多数情况下,凡人即便是肉身不全,魂魄也是完整的。魂魄残缺后往生受苦,一向是幽冥用来惩罚重罪之魂的手段,一旦残魂往生,凡间便无能治愈伤病的药,要生生世世做残魂之躯。   而补魂,最是困难,天人的魂魄有损,动辄都要闭关补上百年。   幽冥主小声解释:“魂魄是岁星天君自己扔下去的,我们并未插手。”   “我们只是为她找了个渔村,让她能离海近一些。”   “早知道,我应该亲自检查魂火,将她送入轮回。”   “我的意思是,应是岁星天君弄瞎了她的魂魄。”   明珠的脸上,第一次浮出了明显的怒意。   “岁星天君的脑子,是被九川灌了水吗?”明珠出言讽道,“他倒是听话,齐绯要瞎,他就真的让她瞎?!”   还瞎得彻底,从魂魄上盲目。 第26章 鬼新郎   百花主不忍道:“魂魄初盲, 七年内,都还容易补救。我记得七海有神药, 能治愈魂魄的盲症。”   幽冥主深感愧疚,指了指自己。   九川那里,他去问。   明珠道:“有劳。”   幽冥主朱笔分水,身坠七海寻药。   雄鸡破晓。   明珠这才想起,自己还留了个纸人女帝在宫中。这个时辰,宫人们应该前去为她梳洗上朝了。   明珠捏诀,千里赶回皇都, 刚进皇宫, 就见鲜活的女帝在龙椅上坐着,眉宇间丝丝冒着魔气,懒散又无奈地支着下巴, 听朝臣议政。   正是魔尊凤乾。   话说回魔尊, 他之前先是将其余人劝走, 自己飞到天界稳住天帝后,又星夜杀回皇宫, 想要独占明珠, 结果掀开床幔,床上是个纸人。   骂骂咧咧正要走,宫人们已入内要给女帝梳洗了。魔尊左右不见明珠回来,为解燃眉之急,只好收了纸人,自己化成女帝模样,替她上了朝。   他扮起女帝来, 比明珠更是妖娆, 满朝文武只一眼, 就不敢再看,怕被帝王勾了魂去。   魔尊在朝堂上哈欠连连,当摄政王出言暗示他发婚旨时,魔尊嘴角一歪,冷笑出声。   “摄政王是什么意思,明示吧。”   他说得很慢,又张狂又慵懒,压低嗓音后,魔音沙哑,听的摄政王心中一颤,抬头端详他。   摄政王梦中得知自己的天君身份,梦醒后,虽有些许异样的感觉,但仍是□□凡胎,看不出女帝的芯儿已经换了。   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好似有个要紧的任务,一定要和女帝成婚,而且女帝在梦中香艳可口妩媚动人,他万分迫切与她大婚,等不及与她一生一世洞房花烛了。   摄政王使了个眼色,礼部尚书出列提议女帝和摄政王大婚。   魔尊玩着手指头,懒懒道:“朕要挑个身心干净,忠贞不渝的人大婚。”   这话难听,摄政王脸上血色全无,瞪大了眼睛看向女帝。   魔尊一击绝杀后,道:“还有别的事吗?没事就退朝。”他站起来就走,丞相追着喊:“陛下,陛下……还有赏花会的事……”   丞相迫切想借着赏花会,让大家伙儿都看看自己的掌上明珠已神志清醒,又恢复昔日美好模样了。   魔尊想起这个是妖族两个小辈和傅奚将军的姻缘纠葛线,停下来,回眸一笑。   “嗯,提前办了吧。”他说,“我看明日就挺好,十五月圆夜,就明日吧。”   丞相谢恩。   魔尊打着哈欠路过御花园,突然驻足,身后的宫人们栽倒一片。   “都散了吧。”魔尊说,“本……朕要逛会儿御花园。”   明珠和百花主隐了身形,蹲在琉璃顶上窥魔尊。   魔界少花,可魔尊是只凤凰,天然喜欢花花草草。他四下看了,见人都不在,才放开性子玩耍。   他恢复原形,钻花丛,滚花冢,将自己沾上一身的花瓣,开开心心在芬芳中扑腾着。   明珠就问百花主:“听胡乐说,你给魔界种了花树?”   “嗯,”百花主摇扇笑道,“你闭关后,他想趁你虚弱,连人带洞府抢回魔界,生米煮成熟饭,我动手拦了他,和他交手了几个回合。”   “听说他输了。”   “是。”百花主道,“他喜面子,输给我后,我看他魔气暴涨,想一换一的与我拼命,为了安抚他,我便送了他十里花林。”   “他就这样服了?”   “魔尊好哄,心服口不服,在外说我几句,也只是为了面子而已。”百花主贤良大度,温声细语。   明珠说道:“我听容宁说,他后来又后悔了,来找过你打了几次。”   “是。”百花主道,“他找我约战所为何事,自己不说,需要我猜测。后来我猜,他是想要更多的花树,我就移了百花,撒给了魔界。种子落地成活后,他便不再来了。”   “魔界那种地方,多是腐土沼泽……”明珠说道,“你种活了多少棵树?”   百花主笑眯眯道:“全部。”   明珠一笑,轻声道:“怪不得他总叫你花魅。”   “诶,魔尊叫的可不是花魅。”百花主凑到明珠耳边,轻语道,“你不在时,他是要叫我花魁的。这是你出关了,魔尊也收敛了些。”   明珠哈哈笑出声。   她说:“那就让他在这里替我几日。”   百花主微讶,“你不怕他弄砸岁星天君的历劫吗?”   “摄政王回心转意,应不会再出差错。”明珠说道,“只是岁星天君……”   明珠蹙眉,她对岁星天君实在是有点意见。   “他出生在天界,父母原就是天上的仙倌,他生而就是仙。天界与人间差不了多少,他这样的,就是不认真修行,也天生得天地眷顾,千年顺遂。”   “难怪……”明珠说道,“平日修行倒也看不出什么,一下界历劫,就知心结在何处,原来,岁星天君喜色。”   “天上装模作样,问起来都是清心寡欲,更看重魂灵和悟性。实际上,也是有喜皮相的,他们不承认,就会拼命掩盖喜好……”百花主似是想说什么,“其实看天帝……也能窥知一二。”   几位界主都大大方方爱慕明珠,唯独天帝,明眼可见的喜欢,可就是要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假装自己不在乎,仿佛喜欢明珠这种美人,是他修行不够,所求浅薄一样。   明珠就说:“不如妖界。这些妖族孩子,喜欢就是喜欢,想看就想看,不会藏着掖着。”   “妖魔两界,的确更肆意放纵一些。”   明珠给魔尊发了一封传音信。   魔尊打完滚,睁眼就看到明珠的来信,喜的抱起来亲了一下,揉了揉耳朵,点开聆听。   “我在人界另有要事,魔尊可否代我坐朝几日?我大婚前一定回。”   魔尊先是嫌麻烦,再想想是明珠的委托,眉毛弯弯,龙飞凤舞写了封回信。   “珠儿放心吧,尽管交给我。”   写完,想起还没嘘寒问暖,又追加了一封。   “珠儿自己要当心,刚出关,注意身子。”   魔尊又在花园里浪荡了会儿,想起一件要紧事。   明珠说,她大婚前赶回。   魔尊:“岂能让她和那个歪瓜裂枣的岁星大婚!”   就是人界作假不算数也不行!   他要做件大事!   要趁明珠回来前,就把大婚给办了!   魔尊化成女帝模样,走出御花园,叉腰道:“人呢?给我叫摄政王进宫面圣!朕要下婚旨,现在就下!”   摄政王车轿刚落地,听到消息,又急匆匆回宫,脸上挂着傻笑,越回想今日女帝的那个百转千回的回眸一笑,就越是笑得傻。   明珠带着百花主来到了帝陵,落地后,不急点灯,先飞了张召唤符,把胡乐召了回来。   胡乐前爪捂着脸,不敢抬头看她,闷声道:“师父,是我办砸了,不怪长姐……”   “你与她说,你们都还有补救机会,这是最后一次,请尽力补过。”明珠道,“为师有其他事要处理,京城就交给你和她了。现在我已将觉然和灵犀带入正轨,他两人昨日已在丞相府相遇,之后朝中会再次举办赏花会,届时务必让灵犀露面,多余的事不必做,只要她与傅奚将军相见,这桩事就算顺利解决了。”   胡乐替容宁叩谢明珠,飞着走了。   百花主道:“你就不担心,凤乾把事做砸?”   “凤乾虽孩子心性,但大事上一向不糊涂。”明珠说罢,自己愣了愣,好笑道,“这我竟然能记得。”   百花主也笑,没有半分醋意。   他说:“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明珠怔了证,笑道:“百花主认为,两人到陵墓里,还能做什么?”   百花主就说:“能做得多了。”   明珠刚要摇头,忽然有几段凌乱不堪的记忆涌进识海。   是几乎要破碎的百花主,素衣黑发,躺在冰棺中,紧闭着双眼。她伏在百花主身上,一点点用气息暖他,几乎每一寸都结下一道固魂咒。   咒印打在他身上,亮光闪烁后消失,传来他轻轻的疼吟声,细细密密的吸气。   是她在为百花主结魂。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在逼问他。   “说实话,我要听实话,要我抛下你,从此你魂飞魄散,我们都自由。还是要我继续,为你结魂,为你套上漫长枷锁。”   “别……走。”百花主伸出苍白的手,将她紧紧贴在身上,“离我,再近些,锁住我……”   “别后悔。”她说,“这是你要求的,从此以后,你就离不开我了。”   她从自己的心口取出一条血线,缚住了他的腰,血线化红绳,一端刺入了他的心脏,隐去不见,只剩腰上红绳,每一道绳结,编织的都是固魂咒。   “……离了我,就是死。”她吻了他紧闭的双眼,轻声说道。   记忆重拾后,明珠没了笑意。   她盯着百花主看,心中震撼,手足无措。   百花主慢悠悠道:“你这副表情,就好似新婚之夜去逛了青楼,被我当场捉到……”   他话说到这里,忽然一笑,摇起扇子,不再出声。   明珠摇了摇头,拉回思绪:“哦,我来这里找无暇。”   她点上灯,把果盘里堆满了果子,放在石碑前。   百花主道:“这里?”   “是,贡品最多,滋味最好的,还数帝陵。”明珠在石碑旁等着。   不一会儿,一只穿黄袍的小老头从石碑下钻了出来。   百花主惊奇道:“这是什么?”   小寿星看见明珠,大喜过望。   “见过大王!”   百花主噗嗤笑出声,弯下腰,用雪扇轻轻点了点这只老鼠精,问道:“你叫什么?”   小寿星呆呆看着百花主,耸了耸鼻尖,痴道:“好香!”   百花主抿唇一笑,从袖中拿出一支精巧的百花杖,“喜欢?我也送你。”   百花杖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小寿星说:“小、小寿星,我叫。”   “好名字。”百花主望向明珠,“叫他来,能问出无暇的下落吗?”   明珠道:“这你要问他了。不过,我托他打探消息,也只是几日,想来不会有太大收获。”   小寿星道:“是了,这几日各家各户缺人少人的没少听到,就是没有听到缺心少肝的。”   百花主展扇道,“嗯?那缺人少人的,可有离奇的,说来听听。”   小寿星:“有,西边有座沙鸣城,城中孩童接二连三的消失,听人说,是妖怪用法宝给勾走了,还有东边靠水的地方,有好几起新婚之夜离奇出走的新郎官,当地叫他们鬼新郎。”   百花主沉吟道:“嗯,就这个,详细点讲。”   明珠赞叹:“果然带你出来办事是对的。” 第27章 夜抬轿   皇宫中, 魔尊遛着摄政王玩。   他虽然顶着一张女帝的皮,但因内核是个风情万种又霸道骄横的魔物, 让女帝那张寡淡的皮也明艳动人了许多。   所谓缺什么要什么。岁星天君在天上拘束得狠了,内心深处喜欢的就是这抹无拘无束,天下我最霸道娇美的浓艳,于是对魔尊的女帝是言听计从,甚至认为现在的女帝比他梦中见到的,更加合口味,恨不得躺下让她在自己的身上心上肆意撒娇打滚。   魔尊:“我明日就大婚。”   礼部尚书说:“陛下, 明日就办大婚, 那是万万不行的。”   筹办大婚,又要筹办得大气磅礴,没半年功夫怎么能行?   魔尊就说:“不, 朕就要明日办, 反正越早越好。”   摄政王听在心里, 暗自高兴,哄道:“绯儿, 你想嫁我的心, 岁哥哥已经知道了,只是你我大婚,举国同庆,又怎能赶在明日就办?岂不过于潦草,六部筹备你出行都要提前三两月的,这过几个时辰,就是明日了, 怎能大婚?”   魔尊伸出一根手指, 点在摄政王头上, 戏耍道:“明天不行,那就三天之内。”   礼部尚书抬袖遮眼,坚持道:“三天也……”   魔尊一扭腰,翘起腿歪坐在龙椅上撒娇,“朕说三天,就三天。”   礼部尚书叫板,“老臣办不到,陛下大婚所需之物,三天之内就是神仙来了也备不齐,陛下要执意如此,那就另请……”   魔尊伸出魔爪,抬起了礼部尚书的老脸。   礼部尚书涨红了脸,整个人僵在他的手掌心上。   魔尊娇俏道:“朕昨夜得神明指点开悟,三日之内,要与摄政王祭天地祖宗,颁婚旨昭告天下,以此代替大婚典仪,上苍可护我云出国五十年风调雨顺兵精粮足。”   这个梦中得神明点拨的话,摄政王很是熟悉,他陷入了沉思。   魔尊趁热打铁,“朕想,既然是神明的话,又怎能违背?何况只是祭天地拜列祖列宗,礼部只需拟出到祭天坛的章程就好,典仪不必奢华,遵从神明的意思,简办即是。”   “还有。”魔尊眨了眨眼,袖子一抖,“……朕大婚祭天典要的东西,神仙都韦朕备好了,尚书不信,去瞧瞧就是了。”   他眼中带雾,让礼部尚书看着他的眼睛,直看得礼部尚书被魔摄了心窍。   磨了好久,礼部尚书和摄政王晕头转向的点了头,定了三天后的黄道吉日颁婚旨拜天地,皇宫又是一阵好忙。   此事依了魔尊的心意,他好快活的床上打滚,仰脸对天说道:“旧神若有眼,就遂了本座的心愿,快快让珠儿为本座动心,成全了妖魔佳话!”   天上一轮明月,静静不语。   明珠与百花主凡人装扮,化身走街串巷的驱邪道长,扛着辟邪黄旗,敲着木梆,到有鬼新郎传闻的一带招揽生意。   他们此刻,是师徒打扮。明珠是师,百花主为徒。百花主秀秀气气敲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木梆,终于来了生意。   “道长哪个门派的?”   明珠掐算之后,说了百里外最大的修道门派长阳门的名字。那也正是凝作幽冥主的十二个鬼道长中,最强三位的出身门派。   “原来是长阳门的道长,不知如何称呼?”   明珠见夜雾中隐约能见青山,遂回答:“道号见山。”   “见山道长家中请。”村人将他们请进家门,斋饭招待。   这户人家姓张,是村子里还算阔绰的大户人家,三进的院子,住了三房亲族。   明珠迈进宅院,见墙角堆放着一堆做喜事的红绸布,路过主屋,又见窗棱上还有没撕干净的红双喜。   进内院看到这家女主人,见她脸上毫无笑容,仿佛刚做了场白事,明珠就知,来对地方了。   “阿姆,这是长阳门的见山道长。”   老太太起身作礼:“请道长救命。”   明珠直问:“家里,最近可办过喜事?”   老太太迭声:“正是,正是!一个月前,二房的亲侄儿刚刚办过喜事,原本是喜事……可没想到,我家的亲侄,也与邻村的年青儿一样,洞房夜后出走。都一个月了,半点音讯都无。现在,我家儿子的婚期也都到了,是从小就定下的婚事,他不听劝,就要如期办,我就这一个儿子,怕他洞房夜后,也和那些人一样出走,那可如何是好……”   明珠坐了下来,喝了这家捧上的茶,“请老人家细讲。”   原来,新郎婚礼后突然独自出走的事,一年前就已开始。最早是三百里开外,合庆镇的一个书生,新婚之夜喝醉酒,说怕唐突了新婚妻子,要去醒酒后再回,结果不知所踪。   而后安丰城也出了两起,家里人报了官,官府没能查到人的下落,只查到两个新郎好赌,怀疑是新郎出走赌博,输光了后,被赌场卖去外地,或是远走他乡躲赌债了。   越往后,新郎走失的就越多,范围从最东边靠海的三饮镇,到这西边的白鹿城,绵延五百多里,至少有四十多新郎失踪。   “起初,那地方离我们远,官府又说是赌场做的鬼,所以我们没在意。”老太太皱着脸道,“可二房的沁儿,打小是我看到大的,品性没得说,是个从不沾赌,勤学务实的孩子。与他定亲的春香,也是一起长大的,他不可能舍了那么好的媳妇,独自出走。”   明珠问她:“他们出走时,可有人看到?”   “有。”他老太太说道,“沁儿走的时候,街角卖馄饨宵夜的老头看见了,说是朝东门走了,叫他他也不回声,还说奇怪呢。”   老太太便回:“后来,我们找到了最后一个见他的人,是个夜半下山等着到城里来卖柴的樵夫,与沁儿擦肩而过,见他出了城朝山上去,说他满脸喜色,好似中了榜的举子,脚下飘乎乎的上了山。”   明珠就问:“山上找过了吗?”   “找遍了。”老太太说,“白日夜里都找了,找了快一个月,连狼窝都翻了,什么都没有。”   这也问不出什么。   明珠查了屋内人的生平往事,也没找出与此事有关联的东西。   百花主淡淡道:“老人家,您儿子何时办喜?”   他声音好听,清如阳春细雨,仿佛春风轻吹入耳。   老太太盯着他看了好久,虽觉这双眼蒙布的徒弟奇怪,但却总觉得他是个道行颇深,样貌无双的高人。   “定了明日。我儿倔强,偏要明日黄昏就接新媳妇过门。我实在不能依着他的意思,拖到现在,连宅院都没布置,就想让他缓一段时日,把这邪门的给缓过去再说……”老太太叹了口气,“可我儿子不在乎这个,说就算是没布置,他也要抬着花轿,把他的媳妇接进家门。”   百花主看向明珠。   明珠深思熟虑后,点头道:“就让他如期办,我与徒弟会一直看着他,帮忙查清事情的原委。”   老太太犹豫再三,颤巍巍问道:“道长既然来了,那是说……让新郎走失的,应该是妖魔作祟了?”   “事情还无定论。”明珠扯动嘴角,给老太□□慰一笑,“老人家不必担忧,我们此行,就是来彻查此事。”   这日晚,明珠与百花主又找到了几户新郎走失的人家问了,等到黄昏,返回张姓人家,老太太的儿子一身喜服,骑着高头大马,把新娘抬回了家,未理会家中母亲,倔强地抱着新娘跨进了家门。   明珠坐在房顶,对百花主说:“你可看出这些失踪新郎的共通之处了?”   百花主雪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腿,末了,回答:“与新娘的感情都很好?”   “嗯。”明珠说道,“我们问的几家,和小寿星说的那几个,新郎新娘都是自小定下的婚约,彼此感情真挚。”   屋内,是新郎新娘的洞房花烛夜。   屋外,听到动静,明珠也无羞涩反应,反而微微一笑,说道:“果然感情如胶似漆。”   百花主沉默良久,说道:“这么说来,今晚这位新郎官,应是必走无疑了。”   旖旎声更是细密,此刻正是情浓时。   百花主轻轻咳了一下,笑说:“我们怎成了偷听墙脚的了?”   明珠理所当然道:“人间入夜后,处处有此声,怎会是我们偷听?”   百花主缓缓展开扇子,遮了脸。   后来,屋内寂静无声,屋外两人也沉默坐至后半夜,百花主都要坐成一尊月下雕像,明珠忽然起身。   “来了。”   屋内轻响,是新郎登上鞋,蹑手蹑脚走出屋,到井边舀水喝。   家主安排了仆人在外院守夜,可这会儿却都睡了。   新郎官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喝了水,望着月亮,之后,眼睛就像被蒙上了一层雾,向院外走去。   他好似一个牵线木偶,知道如何避开人,七拐八拐,东躲西藏的,从侧门出了院,双脚落地无声的,飘着走向村口。   明珠与百花主隐去了身形,跟在后面。   新郎的脚步声,连趴在路上睡觉的狗都惊不醒,走出村口,他转了方向,忽然加快了脚步,走着走着,一阵雾气淹没了他的身影。   明珠:“魔气?”   她捏着纸符,微微一晃,纸符化长明灯火,劈开了浓雾,追上新郎。   新郎脚下飘飘,走入了一方烟紫结界中。   结界中央,孤零零放着一只花轿,花轿旁搁着一根未点燃的红蜡烛。   明珠跟上去,却无法进入结界,她无论穿过多少次,都被结界自动滤出。   “似乎只让男人进。”明珠试探过结界后说道。   新郎在花轿前停下,撩起帘子,坐进去之前,明珠出声:“雪满衣,你去换他下来。”   百花主一笑,轻声说好。   他一缕轻烟魂魄,身形如风,花瓣似的悄无声息进了结界,抢在新郎前面,坐进了花轿。   新郎呆头呆脑站在花轿前痴笑。   百花主坐进花轿后,花轿上的红烛犹豫了好半晌,忽然燃起了一簇紫火,无人抬的花轿腾空而起,晃晃悠悠,鬼魅般飘向空中。   结界消失了。   新郎如梦方醒,惊恐道:“我这是在哪?!”   明珠扇袖,一阵风将他送回家中。   明珠的声音也钻入他耳中:“我是长阳门的见山道长,此处的怪事由我来处置,这几日请待在家中,不要出门。”   把那个新郎“扇”回家后,明珠脚踏逢春剑速速腾空,然四下茫茫,不见花轿的踪影。   瞬息功夫,花轿就消失了。   明珠惊诧道:“这是什么魔物,竟有这等神通!”   连她这样的修为,也看不到一丝半点花轿留下的踪迹。 第28章 试忠贞   月夜, 燃红烛的花轿晃晃荡荡,走的是银河之道, 飘飘忽忽,穿越重重魔雾结界,直坠到白骨森森的羊肠小道。   道路盘白骨山,两旁松柏蔼蔼,花轿经过,挂在风中的红灯笼亮起血光,暗淡的血光映着灯笼皮, 照出清楚的血脉纹路。   那是一盏盏的人皮血灯笼。   腥风掀起轿帘, 花轿上突然出现了一只身材瘦削的魔物,白皮包瘦骨,两只漆黑填满眼眶的痴情眼, 脸皮上挂着痴痴的笑, 拍着手说:“好极了, 好极了,他的心沉甸甸的, 是个痴情郎。娘娘高兴, 娘娘高兴!”   百花主不动不言,默默摇着雪扇,等花轿落地。   花轿直飞山顶,荒芜的山顶上枯枝遍地,乌鸦盘旋,孤零零一座坟头,再看就变成血红的洞房, 黑红的血画的双喜字, 还在慢慢地淌血, 拖长了喜字,看起来诡异阴森。   一个戴着盖头的魔物慢慢飘过来,嫁衣陈旧破烂,风中飘荡,而盖头就像沉重的血,压在她的头上,远看像没了头。   她是个女魔,魔气比魔尊还要明显,隔老远,就让百花主微微蹙眉。   好在他额前挂着花面封印,那女魔看不到他蹙眉。   “很早就想请郎君来。”女魔飘到他面前,盖头在风中隐约露着她的一角下巴,灰白色,不似人的下巴,而像个鸟类的白骨喙。   那凸起的骨头顶起盖头,鼓囊囊的,很是怪异。   女魔说:“郎君生得好看,又是妖王明珠的爱侍,今夜郎君能不请自来,红线很是高兴。”   她从袖中拿出一只妖紫玉杯,晃了晃,杯中多出血酒。   “郎君请。”女魔说,“红线与郎君喝交杯酒。”   “既是交杯酒,必要交心才可同饮。”百花主合扇推开酒杯,温柔道,“这酒恕我不能与姑娘喝。”   这叫红线的女魔自己嫌弃盖头一角喝了酒,尖细的舌头舔走唇边的血酒印,又道:“郎君屋里请。”   “姑娘盛情邀请,本不应推辞。”百花主含笑道,“只是姑娘今日有喜,是洞房之夜,在下有妇之夫,不便入内。”   另一只瘦骨嶙峋的魔物啪啪拍起手来,满脸喜色:“好极了好极了,娘娘,他是个痴情郎,是个痴情郎。”   女魔也笑,笑声十分婉转好听,像极了莺啼。   她说:“我最喜痴情种,尤其是那些对夫人好的,洞房花烛夜许诺夫人,今生今世一心一意永不负她的男人。这样好的男人,正是我红线喜欢的。”   百花主道:“看明白了,姑娘是缺个新郎成婚?”   “不错。”红线女魔说道,“我在这里盖了洞房,穿了嫁衣,什么都准备妥当了,就是缺个痴情郎。所以每每思念我的情郎,我就会把花轿放在人间,那些新婚之夜信誓旦旦情深意切的好男儿,我都要抬回来相看。”   红线女魔伸出手来,想要摸百花主的脸。   只可惜,她被禁制挡了回去。   禁制被触发,百花主本就不稳的魂魄也跟着一震。他默默咽下一口血,展扇将红线女魔的手按了下去。   女魔笑道:“啊呀……越是摸不得,越想摸摸看。百花主上了我的花轿,那就需揭了我的盖头,做我的新郎。”   “姑娘找错人了。”百花主说道,“姑娘想要的是忠于你一人的郎君,而我心许他人,且也曾许诺过永不负心,无法再与他人结连理。”   “郎君揭了我的盖头,许就变心意了呢。”女魔双手撩着盖头边,笑得轻柔,声音满是魅惑。   百花主摇头。   “姑娘喜欢不变心的,我要是变了心意,岂不是要被姑娘剥了皮,也挂在风中,剩下的魂魄白骨,被姑娘做成身边的这位傀儡魔,给姑娘拍手叫好。”   那个拍手的傀儡魔不敢出声,躲在了女魔的身后,偷偷露出半张脸,窥视着百花主。   “你倒是看得清明。”红线女魔笑罢,自己缓缓掀了盖头。   盖头下,是一张百花主再熟悉不过的脸。   明珠。   只是这个明珠,笑语晏晏,眉眼温柔似水,眼波柔媚带勾。   仅是张皮,不足以让百花主当真。   百花主就道:“原来如此,那些新郎被你召唤到此处来,掀开盖头瞧见的,也是他们心中新娘的样子吧。”   “那可不一定。”女魔笑着说,“有的是新娘的模样,有的就不一样了,明明那么虔诚的给了承诺,可最想看到的人,却不是新婚妻子,而是青楼里的妓子,邻家的小妹,城中卖酒的寡妇,甚至是自家父亲的妾室……”   女魔那张幻化成明珠的脸凑近了百花主。   “像百花主这样,不足半数。”女魔就说,“那双眼看到其他女人的半数,就只好做人皮灯咯。”   “姑娘看起来,是想为那些得到承诺的新娘试新郎的忠心。”   “不是忠心,是忠贞。”女魔忽然笑了起来,“男人们心有可能是忠的,可身体不一定。这世上贞洁女子千千万,可贞洁的男子能有几人?遇了陌生女子,只要有殊色,肯与他们一夜温存,他们可不在乎那女子是魔是鬼……男人啊,最贪色了。”   她缓缓剥去嫁衣,白花花站在百花主面前。   百花主掐灭魂目,点头道:“姑娘苦心,在下知道了。”   “百花主好聪明,与那些男人都不同。”女魔说,“红线好生艳羡妖王,更垂涎你了。”   她说罢,绣口吹了一缕魔息,那魔息黏糊糊缠了上来。   “百花主,男人的真心不能试,试了,依我的性子,这天底下的男人,剩不了几个活着的男人。”她说,“我啊,突然很想知道,你这样聪明漂亮的男人,对妖王又有几分真心?”   百花主本是百毒不侵,可不知为何,那缕魔息极其强势,绕过修为,以柔克刚,绵绵软软攻入心脉。   百花主眼前一黑,意识坠入了记忆的幻境。   那是片山谷。   六界从未见过的,漂亮的山谷。   花草姹紫嫣红,生机勃勃,仿佛四季不衰,吸饱了天地精华般,熠熠发亮,风中摇曳。   风吹散薄雾,花海翻浪,露出淹没在花海中的红衣姑娘。   百花主一步一步,拨开花浪走过去。   阳光下,姑娘的脸流光溢彩,闪烁着细细碎光。她懒洋洋躺在花海中,嘴角扬着微笑,眉眼懒散又娇俏。   万事舒心,人畜无害。   嗯,是明珠,是更年少的明珠,青春灵动。   百花主拨弄着花铃,一串清脆,叮咚作响。   红衣姑娘睁开一只眼,笑了起来,“风和日丽,何不趁此良辰,放肆快活?”   百花主说:“这里?”   “就在这里,又不是没快活过。”红衣姑娘说,“你青鬓沾花的样子,天下第一好看。”   “你又调戏我。”   “哈哈哈,因你长了一张惹人调戏的脸。”红衣姑娘笑声朗朗,罗袜踏花浪,一路笑一路奔跑,衣裙翩跹,如春水碧波荡漾,不一会儿就没了影。   百花主说:“慢着,既然调戏了,那就调戏到底。”   笑声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比花铃都要清脆好听。   忽然,黑云滚滚压来,如同九天即将崩塌,坠坠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百花主慌张寻找着她的身影,最终,在一片浮动的各色碎光中,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红衣姑娘。   百花主说:“不行,我不能让你死……”   “我无事,倒是你。”那红衣女子指了指他。   百花主这才发现,自己在慢慢地化为碎光。   他即将破碎。   红衣女子说:“我想了,每每你我融为一体时,我才能感受到完整。你若不在了,我存在也没了意义。”   她神情极其痛苦,颤抖着双手,从自己的心中掏出一朵花来。   “我们之间能够维系的,只剩爱了。只是用爱做束缚,对你我都不公平。”她说,“你把命给我,我用心留住你,再舍一半的命分给你。活着,好吗?”   她说:“哪怕,要从云端,堕为最脆弱的花魅。”   百花主伸出手,接过了那朵花。   身体消散之前,他听到红衣女子说。   “她吞掉了我的记忆,很快,我就会遗忘大半。我会在彻底遗忘前,下界追回她拿走的所有东西……如果你醒了,就去找我。”   “在我没追回你的魂珠,为你重塑身体之前,你的命悬在我爱你的心上,可普天之下,心最易变。倘若哪一天,我忘记爱你了……”她说,“你就会破碎,消失不见。”   “你敢赌吗?”   “你敢,赌一赌,我的心吗?”   百花主点头,轻柔道:“无怨无悔。”   记忆幻境猛地收回。   百花主魂魄如撕裂般疼痛,他跪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喘息着。   香气越来越浓,又突然地转淡,仿佛即将消失。   终于,他抑制不住魂魄深处的疼痛,捂着眼睛惨叫起来。   花面裂开了一条缝。   幻境突如其来的反噬,也让女魔红线受伤不浅,她身上洞开了几个血口,背后露出了腐烂的白骨凤翅,但很快,伤口就愈合了。   女魔抬头,盯着百花主看。   “记忆太多,魂魄承受不住了吗?”红线女魔惊讶道,“你究竟是什么?”   百花主昏死过去,身上手腕上的红绳如同濒死的萤火虫,一明一灭。   女魔指了指他,身后的傀儡魔双足蹦着上前,僵硬地弯下腰,试着碰百花主。   劲风扫过,明珠的逢春杀到,一剑荡魔,傀儡魔叽哩哇啦在地上打滚,像泄了气的球,渐渐干扁下去,被逢春灼烧为一缕魔影,印在地上,哀怨地抱头痛哭。   明珠落地,看了眼百花主,又看了眼白花花不着一丝的女魔,皱眉。   红线女魔看着明珠,喃喃道:“我试错了……原来,这才是新郎。”   该试真心的,另有其人。 第29章 他碎了魂   明珠回袖, 逢春负后,先捻起几道固魂咒, 打在百花主身上。   她心跳过快,仍是不安。   百花主就像一片雪,脸色苍白透明,仿佛随时会融化。   明珠脑海中闪现记忆碎片,也来不及犹豫,扯断百花主的衣带,从他雪襟中牵出一条血色结魂绳, 狠狠绕了几圈, 握在手上。   修为源源不断渡过去,明珠闭目片刻,等他魂魄安稳下来后, 才去端详面前的女魔。   “姑且问一句。”明珠一手牵红绳, 一手伸出, 做了个请的手势,指着一丝不`挂的‘自己’, 客气道, “尊驾演的是哪一出?”   女魔心机一笑,出手如电,好似抢了先机,自己就能取明珠而代之。   逢春锋芒毕楼,华光大耀,剑身与女魔的翅膀碰撞在一起,竟然是金石相撞之声, 鼓震着耳膜。   女魔收了翅膀, 神色讶异, 不再试探。   “妖王闭关,进益不小啊!”   明珠倒是没有多吃惊,她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面前这个女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这双眼睛,自出关起,能看到几个界主的原身,可今日却看不清楚女魔的原身。   不是看不出,而是看不清楚。   那女魔似乎自带重影,许多个身影叠加在一起,稀奇古怪的,有鸟喙,有白骨翅膀,有爪子,但却有个蛇身,还有人身,似吊死鬼,极其诡异的耷拉着脖子,断颈长舌,只剩两只眼睛翻着,白多黑小,眼珠沿着眼眶快速转圈。   一圈又一圈。   似人不似人,似鬼不似鬼,似鸟不似鸟,似兽不是兽。   明珠有疑,逢春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悬在明珠手边,剑尖游弋着,等待明珠判断哪个才是这稀奇古怪女魔的致命之处。   女魔好像知道她的迷惑,咧开嘴笑道:“妖王是怜香惜玉了。”   她的双手抚弄着黑发,用明珠的脸抛了个媚眼。   “是不忍心对自己的这张脸下手吗?”   明珠说:“那倒不是。”   明珠坦诚道:“我只是不知尊驾是什么来历,修为竟能比魔尊还要深厚古老些……尊驾既然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不去做魔尊?”   女魔凄凄笑。   “啊……不是所有入魔的,都想做魔尊。做了魔界至尊,又能给我什么?我不是因魔尊之位而生魔心,我的野心,它满足不了我。”   “尊驾的野心,能否说来听听?”明珠摆出一副要倾听的认真模样。   那女魔愣了愣,笑得好听。   “百花主不愧是妖王调`教出的,连说话都一样的客气。”女魔说,“我啊,天生就喜欢客客气气与我说话的人。你问了,我就告诉你。”   女魔说道:“我的野心,是杀尽天下所有的负心男人,只有这世间再无男人敢辜负真心,我就抛却这颗魔心,规规矩矩干干净净的入轮回。”   明珠实话实说道:“那只怕尊驾要长长久久,与天地同寿了。”   女魔脸上的笑意变冷了。   她哀叹一声,婉转如夜莺。   “若只是负心,我也可放他们一马。”女魔说道,“男人坏得明明白白,还有女人倾心,那我也只能道一声活该,这种讲明白自己本性劣等,心脏如粪的男人,我不会杀,因为怕脏了手。我在意的,是那些明明给过女人承诺,许诺一生真心的男人,变了心。”   她的脸突然扭曲了起来,五官极度诡异的被愤怒搅碎,尖声说道:“比起那些坏男人,许诺妻子真心后又变了心的,才是最可恨的!”   她的两只手突变为两只漆白的骨爪,尖利的撕扯着面前的空气。   “他们的皮,就应剥了做灯,照亮那些痴情女人的瞎眼!他们的心就该被刨了喂狗!他们的舌头就该被撕烂,泡在腐土中发臭!”   明珠静静听着,仍在观察她的原身。   她在找破绽。   女魔恢复平静后,皮笑肉不笑道:“对了,你刚刚杀了我的贱仆。”   她的脚狠狠踩向地上的傀儡魔影,魔影仰头嚎叫,寂静无声。   “其实,他才是真正的不死之身。”女魔说道,“你可知道,这个贱仆是从哪来的?是那些变了心的男人,与我温存后,心生的那缕卑贱的奴性,汇聚成的影魔。”   女魔笑声在山头回荡。   “那些男人与我欢好后,贪恋我的身子,会因这缕贪念,急迫的承诺会忘了妻子,甘愿为我的奴仆,以求与我日日缠绵……所以你就是杀了这只影魔,迟早也会有足够的负心汉的贪念汇成另一只影魔,侍奉我。”   一个迷惑解开,明珠点头道:“原来如此,多谢解答。”   女魔擦拭着白骨爪上的殷红蔻丹,说道:“哎呀,你瞧我,不知不觉,都与你聊了这么久了。”   明珠面色平静。   “是啊,聊了这么久,也不知尊驾怎么称呼。”   “叫我红线就是。”   明珠又问:“尊驾是何时开始,做这行的?”   “你说杀负心汉?”红线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算起来,恨久了呢。”   明珠又问:“那杀了负心汉,那些心肝,你都扔何处了?”   “怎么,妖王想捡回来,洗洗再给那些痴情女送回去吗?”红线说,“那你可就找不回了,哪里有狗就扔哪里了,来得及呢,妖王刨开狗肚子,兴许还能找几块碎肉,来不及呢,妖王就只能到狗屎里找他们的‘真心’了。”   明珠点头道:“嗯,明白了。这么说,也不一定能进狗嘴里,被其他东西捡漏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女魔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明珠聊完,逢春回手。   她道:“是这样的,六界旧神还在时,曾有规定,任何人不得在人间放肆,更不能残害人命。如有违背,六界中,无论谁见了,都要带回去,给个交待。”   红线幽幽叹了口气。   “刚刚与妖王交手时,我就想说……”她突然变了脸,嘴慢慢变长,眼睛高高吊上发际,她脸上幻化成明珠的那张脸皮被生生撑开,变成了一副人不人鸟不鸟的怪东西。   她嗓音尖细,“我一馋妖王有个前世今生倾心你的男人,二呢……”   她的翅膀扑来,两只鸟爪抓向明珠的肩膀。   “二呢,妖王的身手不错,修为也高,对我清除六界负心男的野心,大有助益!你的修为我喜欢,你的男人我也喜欢,归我了!”   逢春叮咚一声,铁树开花,剑身绽出重重花影来,五光十色,刃扫怪鸟。   女魔张口,吐出浓重魔息。   明珠吃亏,她脑内隐约有应对的法子,可具体的却想不起。   不得已,她只好化繁为简,直击女魔的鸟喙。   逢春恨铁不成钢,对她忘记自己的使用方法之事,耿耿于怀,打得很是不情愿。   明珠啧了一声,也觉得自己只能防御,处处落下风的模样,很是窝囊。   既然想不起,那就新想一个吧。   她将妖识集中在逢春上,御剑劈魔雾,心中一动,探到了逢春的剑意。   瞬时,万紫千红刹那开,莺飞草长春归来。   她仿佛看到一团团新生的小妖们,健健康康奔跑在春意盎然的大地上,茁壮成长着。   “春来万妖生!”   明珠的妖识压过强大的魔息,双目一睁,逢春绿意丛生,直击女魔面门。   女魔本能地用翅膀护住心脉,似是自信任何利刃都无法割破那对腐烂的白骨翅膀。   逢春的剑意削断了她翅膀上的一节短骨。   女魔震惊。   “不可能,这是凤凰……”她生生把话咽下,又运翅去刺明珠的咽喉。   逢春回身护主,再次削掉一节骨刺。   女魔哇的吐出一口腐血,又黑又枯臭。   打不过。   女魔心惊。   她有凤凰骨加身,竟然也打不过妖王……   逢春捕捉到她的一丝怯意,剑身更是明亮,剑志也昂扬了起来。   红线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可惜她稍微一动这个念头,就会被这讨人厌的逢春剑发觉,堵住她的退路。   红线哼声一笑。   “妖王是诚心要与红线过不去了!”   明珠:“捉你回去是应该的。我总要问问凤乾,你的来历。”   红线双翅卷起疾风,顿时飞沙走石,混沌一片。   明珠心中有数,她已让逢春照看每一处可能的退路,无论红线要从哪个方向遁走,她都有把握拦住。   “既如此……”红线说,“别怪我无情!”   一只紫色的凤凰虚影猛地从飞沙走石中俯冲而出,厉声嘶叫着,撞向明珠。   明珠蹙眉,回剑抵挡,并分出妖识,留心红线本体的方向。   那紫色的凤凰虚影面目狰狞,力度极其霸道激烈,越过明珠,撞向了百花主。   明珠大骇,本能地收回全部神识,驱剑护百花主。   晚了!   风平天净,女魔已遁走了。   明珠毫发无损,她提着剑,愣愣站在百花主身旁。   她手中牵的那根结魂红绳,慢慢地从她掌心消散,而百花主发上的那张花面,也碎成了粉末,被风吹散。   百花主的身体逐渐透明,琉璃一般,似乎一碰就碎。   “魂魄……”   百花主的魂魄,被刚刚的那只凤凰影,割裂了。   她看不到。   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此时此刻,她的心,似裂开般疼痛。   他的魂魄没有流逝,还在他的体内,只是,被割碎了。   “雪满衣……”   明珠愣愣道。   她的手指尖在颤抖。   固魂咒没用。   固魂只是将魂魄固定在他身体内,现在,他的魂魄牢牢被锁在身体中,可内部,却裂了。   明珠跪在他旁边,双手轻轻按住他的心口。   微弱的心跳。   他没有呼吸,但还有心跳。   “怎么办?”明珠慌了。 第30章 灵兽契约   百花主静静躺着, 支离破碎的,算不上秀色可餐, 但明珠却越来越不对劲。   她体内的邪息很兴奋,她本人也是。   明珠蹲下来,倒捏着逢春,用剑柄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眼睛。   她要看他的眼睛。   碎发下,百花主闭着眼,红妆渐渐黯淡,剩下的是他原本的眼睛形状, 天然去雕饰, 虽然紧闭着,但明珠知道,它很漂亮。   在红妆消失前, 明珠的手指轻抹了一下, 这才发觉, 勾在他眼睛旁的红妆,是赤兔血炼成的丹砂。   赤兔这东西传说是辟邪圣物, 以前神界还在时, 火红的赤兔满地跑。后来就稀少了,这东西相传是依着神而活的。   明珠稀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来的赤兔血,给他画上的红妆勾。   明珠胡思乱想了会儿,仍无法转移内心对百花主某种企图的强烈渴望。   她心烦意乱,怕自己用手中逢春自裁抵挡邪气,于是收剑为簪, 拢好头发后, 背过身去, 静静回忆该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   记忆隐隐约约,如罩浓雾,她越是急切的想看清,就越是记不起。   正紧锁眉头回忆着,背后突然有了动静。   百花主“坐”了起来。   明珠回身,百花主的脸近在咫尺,他睁着眼睛,双目一片雪白。   乍看有些吓人,可仔细看了,这片雪色竟有些别样的可爱。没办法,架不住他眼睛漂亮,形状完美,就是白茫茫一片也好看。   而且,他现在一脸懵懂,就是没有眼眸,也能清楚地感应到他此时此刻的怔然和迷茫。   “你醒了?”   明珠抽一缕妖识探去。   百花主的魂魄依然是碎的,被生硬地拘束在固魂咒中,不过比刚刚好多了,已经被修复了部分,虽然活儿不太细致,魂魄缝隙还很明显。   但他体内高深的修为,稳住了大局,并支撑他“苏醒”过来。   百花主睁着眼睛,“盯”着她看。   明珠被他盯得想笑,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百花主更懵了,等明珠的手拿开,他犹自愣了会儿,挪蹭到她身边,要她再摸。   明珠:“诶!这倒是像跟宠了……”   百花主学着她也歪了头,眨了眨眼睛。   明珠懂了,他碎了魂,命还在,但神志随魂魄碎了,目前正是混乱一片。   “麻烦了。”明珠说道,“如今成了漂亮傻瓜。”   转念一想,漂亮傻瓜也好,起码省心,也不会争风吃醋乱糟糟吵架。   明珠有了个主意,就问他:“你知道如何才能把魂魄缝合好吗?”   百花主慢慢摇了摇头。   这样子实在太可爱,明珠忍不住,勾了勾他的睫毛。   这下,问题大了。   他的睫毛刮的她手痒痒的,这痒就一下子激起了体内邪息的兴趣,而邪息兴奋,她也兴奋,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又给烧着了。   明珠叹了口气。   明珠说:“食色性也,这话放在哪里都一样。”   妖就更逃不过了。   人和仙拼命地约束,而妖魔,一向就是放纵。兴起就来,兴尽就走,谁也不废话,更不矫情。   明珠拼命压住自己那点心思,抖着声问他:“你现在,有意识吗?”   百花主弯起眼睛,冲她甜甜一笑。   明珠自嘲笑了笑:“罢了,若是趁你无识假惺惺邀请你,未免有些欺负人了。”   她想了想,说道:“七海奇珍异宝种类繁多,不如我们到七海,兴许九川能找到法子帮你凝魂。”   她向前走了一大截,身后却无人跟上。   明珠折返回来,拉起百花主。   “跟我走。”   手握住他的瞬间,压抑许久的情感翻江倒海,明珠回过神时,已把他人压下,衣衫都退了大半。   “惭愧。”明珠连忙起身,哪知百花主拧了拧身子,双手盘了上来。   明珠顺势吻住了他的眼睛,轻吻着他的睫毛。   她想……   而后,明珠一激灵,慌忙推开他,离他几丈远。   “总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拢好自己的衣衫,左手捏诀定神静心。   她刚刚脑海里涌出的渴望,是想把百花主揉碎了,彻底吞进自己的身体中。   而百花主身上,有个很是明显的破绽,就是他的重伤之处,眼睛。   她极度渴望从那处破绽中攻进去,进而撕碎他整个魂魄,完全吞噬掉。   更可怕的是,这念头不是邪息怂恿的,而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仿佛是一种本能,想要把他融进身体,彻底纳入,让他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明珠这才明白,自己之前为何让百花主戴上遮挡眼睛的花面。他灵魂本就薄弱,但最薄弱的还是他这双眼睛。   而且百花主的灵魂很美味,他修为又高,灵魂又脆,若是被人发现眼睛是散魂的破绽,怕是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连她这样的,都有侵吞百花主的欲`望,其余的自是不必多说。   明珠在自己的袖中摸啊摸,翻倒出一堆的东西。   百花主好奇挪过来,跪在地上倾身去看,每一样他都要拿起来看看,好奇如狸奴。   明珠想当场给他再做一面遮挡,只是所需材料不足。   她托着下巴,郁郁叹了口气。   百花主就也学着她,托着下巴叹气。   “你叹什么气?莫学我。”   百花主就笑。   明珠:“要怎么样才能做个遮挡禁制?倒不是说一定要和那个花面一样,起码,能护着你。”   第一,要能遮挡住他灵魂上的破绽,不被人惦记。   第二,还要有辟邪的复杂禁制,能把她挡在外面,以防她控制不住发了狂,把百花主给吞了。   至于第三,有能防止她起色心的禁制就更好了。   当然,这点没有也行,毕竟睡他本来就无所谓,她现在主要怕睡一觉起来,百花主被她吞掉,化没了。   他再怎么说,也是曾经与自己温存过的,万一真被她吞了,那六界如何议论她?夭寿了,妖王原形是个黑寡妇蜘蛛吧,睡完伴侣还会把人吃掉。   何况,百花主身上有数不尽的谜团还没解开,吞了那就永远解不开了,那她会急死。   天知道,她看个话本都要看到结局,容宁曾写了个话本,埋了许许多多条线,她看得津津有味,结果写着写着,容宁伤了爪子,搁置了。这可把她给急坏了,当即渡了修为过去,让她立刻写,不然自己就用腰带在门框上吊死,再也不管妖族了。   若是一身谜团的百花主没了,明珠想,她要么抽了腰带呆死在逢春上,要么就从这山顶直接跳下去。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重新做个遮挡,护你周全。”   百花主默默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一只玉白壶。   明珠:“嗯?”   打开一看,是一只白白胖胖的仙蚕。   百花主从袖中伸手,柔亮的指甲盖敲了敲明珠眼皮下的芙蓉碎,而后又将晴云翠和桃花针推到她面前。   明珠:“啊!我明白了,这些都是用来做静心安魂香的东西。”   恰能织一条清心凝神的丝锦,再以血织入固魂辟邪的禁咒,效果虽不如面具好,但能凑合应急了。   半盏茶功夫,一条血色织锦做好。   明珠把这条织锦系好,遮挡住他的双眼。   百花主有些烦躁。   他好像不会用魂魄去看四周了。   明珠曲起手,敲在他的眉心。   “刚刚不还看得好好的,开窍。”   百花主愣了愣,慢慢把手放下来,“看”着明珠。   明珠:“怎样?能看清吗?”   百花主点了点头。   明珠就说:“终于忙好了。这样,你随我去七海一趟,恰巧也能问问齐绯的眼睛怎么治。”   末了,明珠又自己笑了起来。   “这下好了,怎么都盲了目。”   百花主摇摇晃晃站起来,跟在明珠身后,像个小僵尸一样,手脚仿佛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动。   明珠笑他:“魂魄混乱,人也混乱了,你这样子,像懵懵懂懂还未开窍的小妖怪。”   小妖怪也不说话,可能是言语功能也混乱了,无法开口,只能加快脚步,跌跌撞撞跟着。   明珠御剑起。   小妖怪呆愣在地面上,抬头“望”着明珠,身影委委屈屈。   明珠回头,啧了一声。   她回到地面,绕着百花主踱步半晌,想到了个馊主意。   “这样……”她说,“我们缔结契约吧。”   百花主歪头疑惑。   明珠:“就是灵兽契约。”   百花主本能觉得不对,但架不住明珠一脸真诚,愣了半晌,他懵懵懂懂的点了头。   明珠割破了自己的手指,点在百花主眉心。   “这样,我也能护你。”她说,“你现在这样子,就像一块肥肉,走哪都会被人惦记。不如我做你的主人,他们想染指你,需得踏着我的尸体。”   “我不死,他们就伤不到你。”   百花主点头。   明珠念了契约后,见他呆立着不知自己要做什么,明珠只好代劳。   “手给我。”   百花主把手乖乖搭在她掌心。   逢春取血。   百花主蹙眉,倒也没缩手,只是更委屈了。   明珠见他这个样子,努力了半晌,也只憋出一句:“行了,你自己吹吹就不疼了。”   血滴在契约上,妖光大作。   名字却不对。   灵兽契约很古老,相传是以前旧神还在时,方便感化六界凶兽创立的契约咒。凶兽狡猾,不会告知上神们自己的名字,于是主神加了条咒术进去,订立契约时,灵兽的名字会自动更正为天地记录的真实之名。   而现在,明珠见契约上,雪满衣的名字慢慢抹去,好一会儿,才又慢慢显出另一个名字。   修宴。   明珠:“果然有自己的名字。”   百花主也凑上来看。   明珠:“罢了,平日里,还是称你为百花主或者叫你雪满衣吧,你我缔结契约这事,还是不要被他们知晓为好。”   不然,好好的百花主,百年时间精心培养,终于能与其余几位界主平起平坐,一同出席试炼会了,结果成了她的灵仆……   她还是要脸的。   这事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别的不知道,但魔尊要知道后,怕是要笑话百花主了。 第31章 是个狠人   契约缔结, 明珠去哪,百花主也能自动跟随。   明珠踩着逢春前半截, 百花主坐在后半截,摇挂着两只腿,垂头看着逢春。   明珠:“怎么?可有不妥。”   百花主指了指逢春。   灵兽与主人是心意相通的,明珠听到了他的心声,是说这把剑,熟悉。   明珠就说:“你当然熟悉,你曾经与我在一起百年之久。”   这话说出来, 老夫老妻的, 有点不要脸。   明珠自己也不记得,但现在能一本正经糊弄百花主了。   沉默着飞,总是寂寞。   明珠就道:“你说句话来听听。”   百花主非常努力, 感天动地, 从破碎的魂魄中挤出破碎的语句:“美……你, 好。”   明珠还没笑,逢春先笑了, 逢春哆哆嗦嗦的, 差点把主人和她的新跟宠给笑抖掉。   明珠回头一看,百花主正襟危坐,满脸震惊,仿佛第一次知道逢春这把剑是个贱嗖嗖的“活物”。   明珠当即踏着逢春,眉头微微一皱,逢春不敢抖了。   当然,百花主再也不开口了。   明珠遗憾道:“不急, 等我找到办法帮你拼好魂魄, 你就能正常说话了。”   实话说, 百花主声音好听,头脑也好用,现在这样子,又是不说话又是傻的,着实可惜了他这样的人才。   刚看到七海的鲛族瞭望塔,胡乐的传音符就飞来了。   明珠眼皮一跳,说道:“千万别让我听到办砸了的噩耗。”   如果又办砸了,她就弃了这妖王之位,远走高飞,隐居深山老林,这群扶不起的小妖精们,谁想带谁带吧。   戳开传音符,胡乐蔫巴巴道:“师父,两个消息,您是听坏消息呢……还是听更坏的消息呢。”   明珠扶额,脑壳隐隐作痛。   “好的,师父肯定是先听坏消息,坏消息是,昨天的赏花会,我和二姐尽力了,灵犀非常美,艳压群芳,可傅奚将军没有看上灵犀,姻缘线没了,灵犀和觉然开开心心在丞相府厮混,而且丞相大人也认命了,说只要她肯好好吃饭好好活着,觉然就是乞丐,丞相也愿意把灵犀嫁给他,倒插门就是了……”   明珠倒抽一口气。   不对啊?   傅奚和灵犀的姻缘是司命点的,又能让傅奚功德圆满,又能让灵犀完成轮回惩罚,返回妖界。   一般而言,这种天界钦点的姻缘线,是必定会一触即发的,他傅奚就是看不上灵犀,那也万万看不上其他人。   除非……   除非,傅奚看上的,不是凡间的一般人,而是天上人。   胡乐接着汇报:“师父,你准备好听更坏的消息了吗?”   她说:“岁星天君色迷心窍,大婚前差点把魔尊强了,魔尊一怒之下,用魔鞭抽了岁星天君,把岁星天君凡体抽死,本尊归位,而后被司命发现,现在闹到了天帝面前去了……然后、然后,说起了事情的起因,天界众人一致认为,这锅应该是二姐的。”   明珠脚一点,逢春拐了方向,奔天界而去。   胡乐就在天门外等着,见明珠来,跳到明珠怀中,先蹭了气味。   “师父你终于来了。”   她来了,自己就有了主心骨,也不怕了。   “容宁呢?”明珠问。   “正被问罪,若是事情不顺利,就要把锅全背上了。”   “背一口也不冤枉她。”明珠说道,“但不能太过。”   明珠将胡乐放在肩上,收起逢春,进了天门。   百花主乖巧跟在后面,好奇地东张西望。   胡乐小声道:“百花主,你怎么了?”   往常,百花主心情好时,是会开个玩笑,逗一逗她的。可今日,百花主看向胡乐,慢慢伸出手,抓住胡乐的尾巴,将她提了起来。   “天……狐,九尾。”   百花主说。   明珠抿嘴一笑,说道:“嗯,她叫胡乐。”   胡乐惊了。   胡乐把头转向明珠,爪子一戳,问道:“师父,他怎么了?”   “说来话长,他上错了花轿,被一只色魔调戏了,之后就失了智。”   胡乐魂飞天外,久久无法回神。   好半晌,她可惜道:“哪个魔如此有福气!”   八辈子攒的运气吧!竟能调戏百花主!还把百花主给调戏傻了!   明珠敲了敲她脑壳,说道:“好了,从现在起,不要说话。”   之后,又对百花主说:“你也是。”   百花主懵懂点头。   他比之前又晶莹剔透了些许,没了花面遮挡,仅一条红绸蒙眼,相较从前,更添艳色。   胡乐趴着耳朵,默念了好几遍清心诀,才没被他蛊了去。   明珠进门前,幽冥主和海皇也到了。   幽冥主冲着明珠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说,他也是刚刚听闻此事,从七海赶回。   之后,幽冥主向百花主点头致意。   百花主歪头。   明珠虚握着拳,放唇边轻咳了一声,心道:“点头就好。”   百花主滞后,点头。   海皇温柔一笑,问道:“百花主和往日不同了,那花团锦簇艳俗至极的晃眼睛面具,不戴了?”   百花主接着疑惑。   明珠 :“嗯就可以了。”   百花主:“嗯。”   海皇表情像见了鬼,于是他看向真鬼,并同鬼交流了不存在的眼神。   真鬼做了个请的手势。   明珠颔首入内,海皇想跟在她后面进去,却见百花主紧随其后,根本不给他插足的机会。   海皇抬起堆满珍宝的手,指着百花主对幽冥主说:“君谣,你看!”   幽冥主点头,意思是,确实不同往常。   往常,百花主会恭敬一礼,满面笑意,轻飘飘摇着扇子道一声:“诸位先请。”   大殿还是那个大殿,云顶宫大殿。   人还是那些人,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魔尊吊儿郎当坐着,容宁也吊儿郎当坐着,两人一左一右,如出一辙,妖魔沆瀣一气。   岁星天君气鼓鼓站在中间,两只眼睛要气翻到脑后。   天帝又是烦躁到尾巴拍把手,原身长吁短叹,仿佛在思考要在哪跟柱子上吊死自己,寻个清静。   明珠这次,与天帝有了共情。   是,出关这几天,已有不少事找上门来,她也累的想吊死自己。   天帝强打起精神,说道:“妖王到了,此事涉及的人,应该都在这里了吧?”   魔尊翘着大长腿,拽道:“事就是这么个事,我们从头捋一遍,明珠虽参与其中,但与今日本座要讨的说法,毫无关系。”   天帝头秃道:“你们二人,谁先说?”   他撇过魔尊,问容宁和岁星。   容宁撸袖子,答:“来来来,咱们按时间轴来,该我承担的,我承担,不该我承担的,就是旧神诈尸按头,我也不会认。”   她说:“此事涉及的前因,在场的各位无人不晓。我妖族的两只狐妖犯错,咱们天妖幽冥三界商量好了处理办法,让两只狐妖下界轮回十世生死姻缘劫,然后委托我在人间监督完成,有没有此事?”   天帝拿起手边找到的卷轴,点头道:“确有此事。”   “我下界监督,化身的是街头的写书人,毫不起眼,白日走街串巷写话本子,掩饰真身,晚上拿着镜子监督他俩的进度,这没错吧,也是咱们商量好的。”   天帝就说:“是。”   “好。”容宁说,“我在人间监督了百年,平平稳稳让他两个完成了九世轮回,有无差错?”   天帝看向司命,司命摇头:“并无。”   容宁笑了一声,重新瘫回椅子上,也跟魔尊一样抖腿道:“唯有这一世,我在王府采风,收集话本子素材,用了隐身术,凡人看不到,这岁星天君可以凭良心证明。结果岁星天君偏偏瞧见我了,惊的我掉了镜子,这事要刨根问底,那也不完全是我的问题。毕竟岁星天君下凡历劫,为何凡人看不见我,他却能?”   天帝不说话。   他知道,他们天界有的天君下凡历劫,会稍微给自己放点水,让自己多少会比凡人会点神通,行走世间也方便些。   容宁:“当然,我也不是推卸责任,没收好镜子,让镜子掉下去,被岁星天君捡到,这错我认。可后面的……那不都是岁星天君的问题吗?你们可别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偏要我妖族来承担。就这,我还没提我那俩小狐妖被你们扰乱姻缘历劫线的事呢!这责任,谁来担?”   岁星天君气道:“那要问问魔尊了!魔尊下界,竟欺瞒天界,化身凡人来魅惑凡人,扰乱了累世功勋傅奚的姻缘线,连累妖族……”   魔尊一笑,红口白牙,牙尖都闪闪发亮。   “岁星天君这话说的……本座化身女帝,是为补你捅出来的窟窿。但堂堂天君,贪色就不说了,还急色,大婚前夕不由分说上来霸王强上弓,是不是有点……对吧?”   魔尊讥讽道:“本座知道自己长得好,但天君行事,也太过……下作。”   魔尊慢悠悠咬字。   岁星天君脸气得发白,“还不是你……还有妖王!你们好大胆,私自干预凡界,若非如此,本君又怎会被你们二人戏弄,落得如此难堪!”   天界一向好面子,虽明白岁星天君所作所为令人耻笑,但仍要一致对外,要天帝先清算魔尊和妖王瞒着天界,干预凡界之事。   天帝心思多,慢悠悠转移话题:“女帝齐绯的魂魄……”   “被七海鲛人所勾,动了情,偏了报恩线,自尽了。”司命回答。   天帝就说:“那这魂魄入幽冥后,幽冥主为何不上报?”   好,这招好。   此话一出,大家心里都有了谱。这次事件,六界大佬都被牵扯其中,人人有错。而人人有错,那自然不会重罚。   魔尊看穿了天帝的心思,邪魅一笑:“云流光,别的我就不说了,但岁星天君,我要你重罚。”   岁星天君道:“魔子敢尔!”   魔尊换了副表情,气势压顶。   “好家伙,敢这么跟本座说话,你以为你是谁?”他说得慢悠悠的,拿腔作势,歪嘴笑着说,“你该庆幸本座是个魔子,不然,本座就是天帝,今日哪还有你说话的份,乖乖滚远了领罚就是!”   “是非不分,黑白不辨!”岁星天君一口咬定,“你与妖王,一个魔一个妖,戏耍本君,如若不是你们,不是那面镜子,我又怎会……”   明珠突然出声。   “岁星天君,不急突破境界,以本王之见,还是剥去仙格,到人间洗髓,历劫开悟吧。”   岁星天君气结:“你……”   “当然,本王只是提议。”明珠说,“你们天界的事,还是天界定夺。我们各自罚各自的,如何?”   天帝:“就按妖王说得办。”   岁星天君惊呆了:“陛下!”   “岁星天君此番下界,一为报恩,二为历劫突破晋升位份。”天帝语气平和,“但两件事都未完成,一部分是因容宁落镜,另一部分,是你自身境界不够,辜负恩人,唐突……魔尊。剥仙格,历劫洗髓,也是为天君着想。从今往后,要看天君自己的悟性和气运了。司命,天君历劫之事,由你来办。”   “尊令。”   明珠就说:“容宁心思不专,草率行事,有错在先,故而,罚容宁为岁星天君解难三次,人间守帝陵三年,之后回妖族闭门思过三十年,不得碰笔。”   容宁跌下椅子,“妹妹,亲妹妹!您不能啊!那笔杆子是我的命!”   “不疼不长记性,二姐。”明珠面无表情道。   六界无人不知,容宁的命根子,就是那杆笔。   妖界这么处罚,无人有意见。   天帝点头,又问幽冥主:“女帝魂魄混入轮回,幽冥也有隐瞒,幽冥主……”   幽冥主比划,会追责,给女帝往后的三次轮回,再加十年平顺阳寿。   天帝看了眼魔尊,这个难办,只好温言问海皇:“这七海……”   “虽说女帝是我七海的鲛族带偏的,但他搭了命进去,还魂飞魄散,我想,足够了吧。”海皇道,“当然,女帝的眼睛,听说被岁星天君给弄瞎了,不如这样,你这个恩情,我们七海帮你还,女帝齐绯的眼睛,就交给我七海医治,七年之内,我发誓一定会治好她的那双眼睛。”   天帝看向魔尊,眼皮蹦着疼。   魔尊玩着手指头,说道:“哎哟,你瞧我这记性,刚刚我都忘了提岁星天君弄瞎自己恩人眼睛这回事了。”   岁星气恼道:“这是她自己的意愿!”   魔尊道:“你啊,可真是损大德。报恩时,不按人家意愿来,做这种缺德事,却说是她的意愿,不得违背,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天帝揉了揉鼻梁,直接问:“说吧,你想怎么办?”   魔尊指着岁星天君说道:“我要他历劫十世,十世无妻,不得女人欢心,还要让他遭受男人的调戏,孤苦十世,无人感恩,无人喜爱!” 第32章 请把我葬在   天帝态度温和, 办事雷厉风行。魔尊说的,他也没完全照办,几番话术转换后, 给岁星天君加了个孤寡命格, 至于时间期限, 天帝没框死, 只说在人间历劫期间,都是如此。   他话说得进可攻退可守,也不似魔尊那样咄咄逼人让岁星天君下不来台。   于是乎, 岁星天君稳稳端着自己的天人脸面, 说道:“罢,此处纷扰,本君就去人间历练吧。”   一轮下来, 该罚的都罚了, 只剩下解决云出国无君的要紧事了。   这是个大工程, 就是再谨慎, 也与原来的走向不同。   但人间除了几个关键人物是命定好的, 其余的也都是自由发展,定个命格, 上限下限由凡人们自己来挖, 诸事都看机缘。这么说来,只要不天翻地覆, 黑白颠倒,其实只需稍微规整一下,人间就能自行消弭混乱, 继续走下去。   天帝命自己的几个嫡系仙官下凡帮忙, 并让司命点了个应急的帝星。   司命点来点去, 最终点在了傅奚身上,且道:“傅奚差些磨砺,为帝者命煞,这世登三年帝位,折寿六年,就可消弭累世的命债,下一世仅算他救世功勋。”   明珠就问:“那我族的两个小孩儿,该当如何?”   司命道:“线还是那条线,与帝者纠缠,只要足够曲折,自然也能算一世。”   明珠想起胡乐的话,提醒道:“只是,傅奚现在……”   司命明白她指什么,嘴角一歪,笑得好玩,调侃道:“无妨,这妖王放心。凡人易被我们迷住心窍,但只要我们远离,不久后他们就会恢复清明。”   “是本王的错,扰了这些凡心。”   “如果迷了傅奚心窍的,仅妖王一人,那这事,妖王的确有错。”司命看向魔尊,“但迷了傅奚的,不仅有妖王,还有魔尊。而且,算起来,真正耽误傅奚姻缘线,让傅奚移不开眼睛的,不是妖王,而是魔尊。赏花会上,傅奚一眼都没有瞧灵犀,全部的目光,都在魔尊身上。”   魔尊哼道:“这么说,你是在怪本座了?”   司命很是讲道理,答:“是啊,要不然呢?”   魔尊向来洒脱,知道司命讲道理,也不生气,拍手道:“好办,我魔族在人间也有几个英才,领了任务助凡界阴阳轮转。若是你用得上,尽管用,那些上不来台面的,阴暗的,你们不屑的,都可扔给我魔族子弟。只是先说好,本座的错是本座的,而本座的这些族人,用了之后,往后凡间功德修满,你们可要公平些,到时候我们魔界磨出几个耀眼的好苗子,你们可别不认。”   天帝笑眯眯道:“朕也是这么想的,将来岁星天君气运好,在人间开悟,荣升金仙之格,到时候宴请诸位,还请诸位能不计前嫌,来喝一杯成仙酒。”   魔尊:“哟,那我就等个千八百年吧。”   魔尊提起在人间的这些魔族子弟,倒是提醒了明珠。   明珠低声对胡乐说道:“等会儿帮我叫住魔尊,跟他说,我找他有要事相商。记住,不能让别人知道。”   此事解决后,失魂落魄的容宁擎住明珠的衣袖,呜呜狐狸哭。   “二姐,别哭了。”胡乐没眼看。   容宁说道:“明珠,你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狠家伙。”   明珠道:“那怎么能呢?你的失误,让云出国少了一位国君,二姐,若非大家兜着,你要拿什么还?我妖族英才本就不多,再给人间几个,那咱们就真的零落了。”   “我知道……那帝陵守三年,也成!”容宁咬牙道。   “守帝陵不过是个形式。”明珠说,“帝陵清净,还有听众,你要有故事讲,也有小东西来听。此外……日后你守满期限,行走人间遇上齐绯的转世了,多给她攒些福德就好,我也不指望你帮她。”   容宁叹息:“她还好说,那鲛人是真的惨。这也没办法,一屋子界主,抵不过一个旧神随口立下的几道禁咒,如今旧神都不在六界内,这都几千年过去了,可人家说的话,还能取人性命,魂飞魄散啊。惨是真的惨。”   容宁对着海皇啧啧。   明珠也有同感。   “规则总是要变的,今时不同往日,沧海都能变桑田,这种过时的规矩还奏效,确实不妥。”   容宁:“不妥也改不了啊,除非……”   除非还有神。   容宁看了明珠一眼,又是一声叹息。   “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容宁伸了个懒腰,摆了摆手跳着出去了,嘴里念叨着,“父王啊,这到底值不值。”   胡乐咬着手指,呆了许久,摇了摇脑袋,说道:“肯定值,肯定值。”   明珠走出去,慢慢溜达着,问胡乐:“刚刚你和你姐姐说的,什么值不值的?”   胡乐狐性机敏,想了想,也没说假话:“王啊,咱们妖族兴盛的伟业呀,父王曾经对你说过,你不能把这个也忘了。”   “忘了,你再说一遍吧。”   “父王说了,以前咱们妖族因本性散漫,大家性情族群都不相同,像一盘散沙,也没个厉害的镇场子,所以六界里,只咱们妖族最受欺负,他出席个天界大会,人家一圈子界主,都没一个正眼瞧他的。妖界难束缚,功劳没有,闯祸却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妖界的大家不是不想过舒坦日子,只是内忧外患,说话又没分量,又最好欺负,什么锅最后都要甩给咱们。所以……其实大家是盼着咱们妖族兴盛,同旧神在的时候那样,有个主心骨,天地厚待,人杰地灵的,能在六界不被欺负。”胡乐爪子搭在明珠的脑袋上,拍了拍,“就看王的了。”   明珠:“怎么都说我可以?我至今没发现自己有什么本事。”   “王啊,你本事大着呢。”胡乐环视一周,尾巴尖儿顶了顶明珠,打趣道,“这都还没发威呢,头脸齐整的界主们,不都要死要活的,跪在您脚下求您赏青眼吗?”   “有什么用。”明珠木着一张脸,“难不成,他们都能入赘我妖族,拱手让界,予我做嫁妆?”   胡乐嘻嘻道:“所以呀,您还是收了百花主,他肯定愿意入赘。”   对了,百花主。   明珠回头,她走,百花主就走,她停,百花主就静静站着,微垂着头,两缕头发搭在前,竟然睡着了。   明珠笑了笑,认真道:“百花主入赘,能带什么嫁妆来?百花谷本来就是咱们的。”   胡乐吃吃笑完,跑去请魔尊了。   明珠伸出手去,抓住百花主的手腕,捏了捏,牵着他走。   “唉……罪孽深重。”明珠说,“总觉得我把他给糟蹋了。”   细细想来,这几个男人,唯独百花主无依无靠,要倚仗她活着。   魔尊很快就来了,来得急匆匆,人先到,残影还在后头,凤凰翎都没来得及梳理,高高翘着。   明珠一直很在意他这根凤凰翎。   她的认知中,凤凰的凤凰翎,大多化形时,都乖乖做了发丝垂着,没有像他这种,独留一根色彩艳丽的,高高杵在头上,一枝独秀,趾高气扬的。   魔尊做了个异常潇洒帅气的动作,他小长靴踩在石头上,胳膊搭在腿上,冲明珠抛媚眼。   “想我了。”   与魔尊打交道,万不能跟着他的话走。   明珠直接从袖中拿出红线被打落的半截骨头,问魔尊:“这是凤凰骨吗?”   凤乾的脸色瞬时变了,眼神异常可怕。   “哪来的?”他盯着明珠看。   明珠:“在人界捡的,说来话长。”   魔尊使了个眼色,想把百花主支开。   百花主像棵树,像块石头,像个装饰,纹丝不动。   魔尊:“雪满衣怎么回事?”   明珠道:“有话就说吧,他听不到。”   明珠揉了揉百花主的头,说:“他魂魄碎了。”   “碎在……身体里?”魔尊惊奇,“这也行?怎不散?”   他围着百花主转了一圈,眼眸由黑转红,煞心顿起,模样可怕。   明珠把百花主拉开,手指在魔尊的眉心轻轻一扣,“凤乾,还是说说这块骨头吧。”   魔尊清醒,愣神道:“雪满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就是花魅,也不可能有这么强的……”   明珠把人间遇红线的事,给魔尊讲了。   魔尊调息后,压住魔心,对明珠说:“这块残骨,的确是凤凰骨,而且,是我母亲的,上面的气息不会有错。”   明珠:“怪不得。你母亲凤火熄灭后,葬哪里了?”   魔尊又道:“这正是我要说的。”   他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正经,这么看,倒是和天帝眉眼相似。   “我们凤凰都有自己的埋骨处,骨就是冢,心化灰烬后,骨落地为冢。而凤凰冢是每只凤凰生前就为自己挑选好的,地方隐蔽难找,除了自己,谁也不会知道。比如我,就算你与我成婚,我也不会告诉你,我自焚后,骨落何处。”   “这么说,你母亲的埋骨处,你也不知道?”   “嗯。”魔尊说,“凤凰身死后,会留下一丝魂魄,带着骸骨回到自己选好的地方,而骨落成结界,守护这片无纷扰之地……”   他拿起那块骨头,说道:“但是,又因凤凰骨难寻,又不认主,找到后用处极多,炖了能大大增进修为,换骨后也可有凤凰遗魂护体,还能借来做武器……你知我曾祖父的凤凰骨,最后哪去了吗?”   “你曾祖父……”明珠的脑海中浮出一个名字,“凤凰华昊?”   魔尊也惊讶:“你这样,我都要怀疑你出关忘事是借口了。我那曾祖父是死在八千年前的老人物了。”   明珠说道:“眼前的事忘得快,以前的事总是还有些印象的。”   魔尊苦笑:“他啊……他活着时喜欢人间的一个公主,那个朝代也很久远了,大郑。而且他也不是喜欢那个魂魄,就是只喜欢那一世的那个公主,叫夕颜。喜欢人家回眸一笑,让他惦记了三千年,死了,骨落大郑皇宫的遗址,就埋在那个夕颜公主曾居住过的床下。结果,一千年前,被长阳门的一个臭道士算了出来,煅成了一把骨剑。”   “剑呢?”明珠对这个故事,似乎有点印象。   魔尊嘴角一挑,讥笑道:“剑被磨去了刃,打造成了一支笔。”   明珠这就想起来了。   “幽冥主的那支朱砂笔?”   魔尊:“没错,那正是我曾祖父他老人家的遗骨之一。”   他摩挲着手掌心的那块残骨。   “而这块,是我母亲的。”魔尊半是心疼半是气愤,“晚个千年,等我作古了,再挖她的也成啊!就这么想要凤凰骨吗?”   明珠想了想,问道:“若是你来猜的话,你母亲,会把自己葬在何处?”   凤凰会把自己葬在,他们最喜欢的地方。   等了好久,只见魔尊神色古怪,秃噜道:“……美男多的地方吧。”   明珠:“……哦。” 第33章 三阴之交   明珠问:“哪里美男多?”   魔尊:“……”   魔尊:“我先去问幽冥主借个东西, 借来了再说。”   明珠好奇:“借什么?”   魔尊语气很平静,“君谣是人间突破凡人境界的几个德高望重的道长,凝成的鬼修, 其中有个门派, 叫长阳门, 能窥破凡人界,寻奇探宝最是精通,我自己身为凤凰, 都无法找到的凤凰骨,用他们的办法, 就能找到。”   魔尊给她比划了。   “幽冥主有一种罗盘,是等着虬月满吐息时剖骨取丹,用天山寒铁一起锻出的龙凤罗盘。”魔尊说, “我也说了, 我们凤凰骨落之后, 会自己织就结界,肉眼是瞧不见的。但那个罗盘可以,只要凤凰冢在附近百米范围内, 它就能精准指出埋骨所在。”   明珠似是有点印象。   她说:“我与你一起,正巧有个人, 想让幽冥主帮忙查一下。”   幽冥这个地方,就如迷宫, 见不到光就罢了, 还难走。   魔尊趁机献殷勤, 用修为点亮了自己的凤凰翎, 高高翘在前面, 要扶着明珠为她带路。   只是他的爪子扑了个空, 拿凤凰翎一照,才知是百花主抢了先。   百花主仍是睡着的状态,但手紧紧扣着明珠的手腕,很是霸道。   魔尊这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百花主平时对他客客气气的,他也提不起多大的斗志跟他争,但现在,魔尊一捋凤凰翎,冷笑一声,这就要去抢明珠的手腕子。   明珠:“……”   明珠叹息:“雪满衣,放手吧,别拉着了。”   百花主不听话。   他拉得更用力了,近乎挽手。   明珠诧异:“怎么不听话呢?”   魔尊也诧异:“这魂碎了,人怎么也傻了,他有三岁吗?”   显而易见,可能连三岁都没有。   百花主一边睡着,一边努力说出一句让明珠无法拒绝的话。   他用那相当好听的声音,支离破碎道:“黑……怕。”   行了,人家怕黑。   行了,人家又是个碎了魂的,本就虚弱,牵着明珠走理由正当。   但魔尊仍是咽不下这口气,“本座给你带路行不行?!”   往常,百花主会说:“不敢叨扰魔尊。”   然后客客气气把手放回去。   但现在——   现在,百花主他,摇了摇头。   他就要明珠带。   魔尊气不过,上手就强拉。   手还没碰到,百花主就猛地一缩手,委委屈屈捧着手站着,在凤凰翎的打光下,弱小无助可怜。   魔尊这才反应过来,百花主身上有禁制,除了明珠,旁人摸不得。   但是……   但是苍天可鉴!旧神在上!   他凤乾,压根就没碰他一根手指头!   “你……”魔尊气结。   明珠想起来了,百花主不能被别人碰。   “别争来抢去了。”明珠发话,“就这样走吧。”   她拔下逢春,晃了几晃,逢春簪头亮了起来,所映之处,如同白昼。   魔尊又是一呆,默默感慨,明珠此番闭关,原来不是养伤,而是寻突破了。   明珠把逢春挽在了百花主的发上,拉着他往前行。   过了迷雾障,幽冥主赶来迎接。   魔尊低声道:“还是明珠开口与他先说吧。”   他怕自己先开口,幽冥主不借他。   明珠:“劳烦幽冥主查名叫红线的,已作古之人。”   魔尊奇道:“珠儿,你不是说,她是魔吗?又怎要从鬼中找呢?”   明珠说道:“她身上变化万千,再者……六界之中,最放不开情爱的,会因情生怨的,多是凡人。”   幽冥主拿出一支小烟斗,放在口中抽了几口,把寻迹草放进去,用鬼火点亮了。   他张开嘴,眼睛顿时空了,脸瞬息变骷髅,从口中吐出一缕绿烟。   “叫红线的有许多,古往今来,总共有十三万六千余。”幽冥主低声说,“能再缩小些范围吗?”   他说完,还怯怯道:“我这副鬼样子有碍观瞻,抱歉了。”   “我的意思是,你没被吓到就好。”   明珠无所谓这些,她甚至觉得幽冥主长这样才更正常。   她想了想,说道:“只看百年内的如何?如果是多年前的,不会现在才四处作案。”   “那不一定。”魔尊反驳道,“百年就想成魔,就是由我母亲她老人家的骨头加持着,也不定能成。”   明珠陷入沉思。   魔尊坏心眼道:“君谣,你能不能把这十三万六千的红线,一一说给我们听?兴许能找到那个疯了的。”   “死于情杀的,有多少?”明珠改变了方向。   幽冥主用那小骷髅头,骨牙叼着烟斗,“愁眉苦脸”了半晌,找出来了一万多个死于情杀的。   连魔尊都震惊了。   “这么多?”   “这个名字的,大多都在青楼。”幽冥主说,“自小被命名为红线,没有姓,多是如此。而有名有姓的,这个名字是父母给的乳名,大多数安稳平常,渡过了一生。”   魔尊笑了起来。   “你今日话好多。”魔头调戏道,“从前真以为你是哑巴。”   幽冥主不吭气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道长大多,都沉默寡言。”   “我是十二个得天运的道长形成的鬼修。”   “其中十一个都不喜多言。”   “但有一个……”他说,“很喜说话。”   他现在若不是骷髅形象示人,脸恐怕就红透了。   他小声道:“我的意思是,那个最喜说话的,很喜欢明珠。每次看到明珠,最喜说话的那个,就要占上风,抢着说。”   但那个小道士不喜欢男人。   所以幽冥主看到男人,兴致缺缺,也就不开口说话了。   魔尊涨了见识:“原来如此,原来是个小话痨。”   明珠又问:“有没有死前,就因情伤而疯的?”   幽冥主长话短说:“一千三百多人。”   明珠想了想,又道:“成了亲的,有吗?”   幽冥主:“一千多人。”   明珠皱眉。   魔尊贱兮兮伸手,去抚平明珠的眉头,“你瞧你,愁什么,君谣不中用,不是还有我吗?”   幽冥主含烟咂嘴。   百花主不知藏在哪里的雪扇跳了出来,打了魔尊的手。   明珠及时劝架,为防魔尊撕了这把雪扇,忙把扇子握在手里,说道:“好了,说正事。”   魔尊两眼冒火,话也不好好说了,语气敷衍道:“那千百个红线里,肯定有一个由鬼入魔是咱们要找的,如此,我请在人间历练的魔族弟子打听打听,不日就会有消息。”   幽冥主收了烟斗。   魔尊也不似刚刚那么嬉皮笑脸了,直接伸手:“罗盘给我。”   幽冥主比了个问号。   魔尊:“就那个龙凤罗盘。你可别推脱说没有,你身体里的那个长阳门的天才,当初可是上天山寻铁,下地狱杀虬,炼出了龙凤罗盘,找出了我曾祖的凤凰冢,拿老人家的骨头煅了一把绝世好剑,死了也不放手,磨了剑刃,给你当笔使。你要不借,那就把我曾祖他老人家的骨头还回来。”   幽冥主思索许久,摇了摇头。   明珠道:“怎么,是不在你这里吗?”   幽冥主点头,慢慢说道:“罗盘埋在了墓穴中,并未带到幽冥界来。”   “哪个坟?!”魔尊有了掘坟的意思。   幽冥主指着自己:“就你说的,长阳门凌旭道长的墓穴。”   魔尊笑得畅快:“好,那我就去你坟里挖。你掘了我曾祖的坟,我掘你的坟,这次两清。”   幽冥主道:“是又有凤凰骨被盗了吗?”   魔尊闭嘴了。   明珠说:“幽冥主如何看?”   幽冥主说:“如果是凤凰骨被盗,罗盘也多半不在墓穴中了。”   明珠懂了他的意思。   明珠心中大概有了方向。   魔尊不耐道:“不管有没有,我都要去你坟里刨刨看!”   他用这个刨字,非常符合他羽族的形象。   幽冥主也不介意,他那十二个道长的骨与肉,早就烂在土中了,刨坟对他而言,就像挖土,没什么实感。   幽冥主指明了路:“人界大梁国境,雪迈山东角,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你们去了就一定知道在何处,观风水,魔尊要比凡人更擅长。那个墓,是在龙脉最末端,三阴之交上。凌旭名字过阳过煞,死后就应葬在三阴之交,方可行鬼道,修冥身。”   明珠与魔尊飞至人界,找到了雪迈山。   但丢人的是,魔尊飞了三圈,也无法准确定位到凌旭坟墓所在。   魔尊气得直骂:“我就说,凌旭这个凡人,是天地钦点的鬼道之人,这他娘的说是凡人,你敢信?把自己的墓藏这么隐蔽,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给人看的?”   第三圈飞满后,百花主醒了。   他隔着红布,慢慢环视一周后,从雪袖中伸出了一根指头,指在了山谷一角。   那处,阳光找不到,山脊,山谷和阳光形成的阴影交汇在一处,呈三角,远看比指甲盖还要小。   魔尊一噎,挽回尊严:“最近酒喝多了,也没睡够,眼睛有些不中用。”   百花主稀奇地“看”着魔尊,他那蒙着眼睛的红布,让魔尊刚刚的话,更是站不住脚。   挽尊失败。   魔尊被气憋的胸闷疼。 第34章 墓中女鬼   寻墓难, 开墓更难。   凌旭道长这种应天运而生的凡人,墓穴自然非比寻常。   明珠已经寻到了进去的办法,但她并不着急, 而是在附近观察。   入口完整,并没有被掘坟的痕迹。   魔尊以为明珠不知进去的办法, 想要在明珠面前露一手,他指着入口的那块雪石, 说道:“其实进去的办法很简单, 只要三分修为,缓缓注入雪石,再将那蓍草摆放的迷仙阵解开, 墓室之门就会打开。”   他换了口气,准备说下一句:“我来开给你看”。   如果再让魔尊选一次,他一定不会换这口气。   趁他换这口气的瞬间, 百花主“啪”的合掌。   山门缓缓打开, 雾气缭绕,一盏绿油油的鬼灯跳出来, 吱呀晃荡着, 给他们引路。   魔尊:“你怎么开的门?”   百花主看着他不说话, 他看了可能有一两句话的功夫,然后把手递给明珠,指了指那盏等待他们的鬼灯, “跟着……走。”   魔尊:“雪满衣!你刚刚指定在骂本座!”   明珠也不出声安慰魔尊, 她与百花主有契约在身, 百花主想的什么, 她能感应到。   刚刚, 百花主的确有在说魔尊笨。   只是, 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不知魔尊感觉到了没有,她是感觉到了。   百花主开墓门时用的修为,不像是自己的,好似是从旁边拿了魔尊的顺手来用。   所以被击碎的雪石上,零散着淡淡的魔气。   魔尊骂骂咧咧跟在他们身后走进迷雾。   明珠从他微妙的语气变化中,猜到魔尊也注意到了。   他似乎回头看了眼碎石。   三人中,只有百花主无知无觉,而明珠和魔尊各怀心思,却最终又琢磨着同一件事——百花主究竟是什么?   他的修为……   明珠似乎想通了什么,她想到了一件东西,那也是一个谜,或许与百花主是有关系的。   只不过,她还需再验证。   明珠余光瞥向魔尊。   看魔尊的样子,也不必她特地再安排什么,恐怕要不了多久,魔尊就会亲自出手再次试探百花主。   迷雾散去,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是普通的墓室,也不是地宫,而是一座寻常的小屋,砖瓦砌墙,门外种着桑树枣树,旁边的水车吱吱转动。纸化的老牛正在血红的阴田里一圈圈耕地。   鬼灯从小窗飘回瓦屋中。   魔尊低声道:“凌旭这人,还挺妙。别人修宫殿修墓室,他倒好,给自己修了个田园小屋,就是不知,这里面有没有配几个娇妻美妾。”   明珠只是微微惊了一瞬,她上前去,叩了叩门。   魔尊屏住了呼吸。   门内,机杼声停歇,好一会儿,传来幽幽的应答声:“哪位?”   魔尊惊了,是女人的声音。   不,女鬼的声音。   这家伙还真给自己的墓中锁了个鬼妻吗?   明珠报了家门,“妖王明珠,魔尊凤乾,到这里来借个东西,已知会过这家的主人,请夫人开门。”   屋内静了许久,女鬼幽幽问道:“同行,几人?”   “还有一位,是个花魅。”   “花魅?”女鬼的声音没有起伏,也不知是疑惑还是不相信,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后,女鬼幽幽说道,“贵客请进。”   “吱——”小门缓缓向内打开,声音空旷嘶哑。   明珠:“叨扰。”   她跨进门,盘旋在屋内的鬼火飞到了最里面的一个角落,滴落在桌上的烛台中。   昏暗的绿光映亮了小屋一角。   一台机杼旁,女鬼背对着他们而坐,不停地摇动着机杼,空织布。   “不知夫人如何称呼?”明珠问道。   女鬼低垂着头,长发盘在脑后,是已婚妇人的打扮。   “我名青玄。”   魔尊:“青玄是谁?”   明珠却手指一掐,道:“凌旭道长师承青玄真人,原来您是凌旭道长的师父,失礼了。”   女鬼:“师父?”   她支起了头,而后,整颗脑袋折向身后,身子不动,脸转了过来,看向他们。   “我是他的妻子。”   魔尊低低吹了声喑哑的口哨。   “凌旭还有段师徒孽缘?我怎不知?”魔尊很是感兴趣。   不仅如此,死了还把人家关自己的墓室中,刺激啊!   明珠愣神,嘴上道得罪了,上前试探眼前的女鬼。   她的逢春化拂尘一扫,女鬼散了形,薄薄一张纸人飘落在机杼上。   明珠说:“不对劲。”   她拾起这张纸人,上面的名字是青玄,可生辰八字和她掐算出的青玄道长并不相同。   很快,手中的纸人就自燃了。   明珠与魔尊说了,魔尊道:“会不会是你掐算错了?我第一次知道你还会掐算这些,可你又不是天狐,所以……”   “不会有错。”明珠道,“这个生辰八字很普通,也无修道的天分,而且她十五岁就已婚配,二十一岁就去世了。”   魔尊双眼睁圆了,惊到凤凰翎翘起。   明珠:“莫非,她说的是实话,她嫁的那个人,就是凌旭?”   魔尊就说:“那怎么写青玄的名字?”   百花主忽然抬起手,指着侧边的一个小门。   魔尊:“什么意思?”   明珠:“你是说,有人在里室?”   魔尊笑:“嗨,就这,雪满衣你不说我们也知道。既然凌旭把墓修成这样,那里头的主卧自然是他尸体所在。”   百花主又看向魔尊,嘴角微撇。   魔尊对此很是敏感,“你肯定又在骂我!”   明珠心道,不错。百花主在惊叹魔尊的脑袋不灵光。   明珠解释了百花主的意思。   “他是说,里面不仅有凌旭的棺椁,还有一个女人。”   魔尊先问:“死的活的?”   很快又接着问:“这小子一指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醋了。   醋味熏天。   百花主掩着鼻子,嫌弃地先行一步,推开了黑洞洞的小门。   明珠回答:“死的。”   里室是个高台。   灯火通明,布置的像洞房。   鸳鸯被上,躺着一个男人,衣裳胜雪,发黑如墨,仿佛睡着了一般,皮肤还如生前那般,只两颊晕着不似健康的暗红。   魔尊就问:“女人呢?”   这里只见男人,哪里有女人?   百花主指了指床下。   魔尊靴子一挑,勾起大红床挂,果然床下扑着一女子的尸首,已腐烂发黑,辨不清容貌了。   魔尊就说:“奇了,这若是合葬,她怎躺床下?”   大家沉默了片刻。   然后魔尊听到明珠说:“好了,你不要再说他笨了。”   魔尊:“?”   他娘的,雪满衣又骂他!   他娘的,明珠怎么知道雪满衣骂的什么?   他娘的,好醋!   明珠挑了挑手指,将床下的女子尸首挪回原位——原来,她是躺在凌旭身侧的。   “她是青玄。”   魔尊怪声道:“还真是段师徒不伦恋?”   “还不好下论断。”明珠手指动了动,掐算道,“青玄真人寿一百零七岁,她并非真正得道者,故而死前已垂垂老矣。凌旭是她二十七岁时带的徒弟,却在十年内超越了师父,并且驻容有数,此后,凌旭在人间活了二百六十余岁,那时,青玄早已入土多年。”   魔尊舔着尖牙,满脸八卦:“就是说,凌旭刨坟挖尸,偷来了青玄的尸体,‘夫妻’合葬了?这——哈,幽冥主啊幽冥主,有意思。只不过,那说自己名叫青玄,还为他守墓的女鬼,又是谁?”   明珠俯身仔细端详着凌旭的双手。   凌旭的双手虚抱在身前,中间不大不小有个空隙,像是抱着什么东西下葬,但东西不见了。   明珠让魔尊来看。   她一不小心,扯住了魔尊的凤凰翎,将他拉低了身子。   “对不住。”   明珠松手,指着凌旭。   “那罗盘,是这么大吗?”   魔尊说:“我没见过,我就是在幽冥与那群小鬼喝酒时听他们吹的,或许吧。”   百花主推走他,缓缓对明珠点了头。   明珠:“你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百花主异常用力,艰难道:“就是……知道。”   明珠思绪被他带走了一部分,心道,什么都知道可不是好事,这世上没有谁能什么都知晓——除非是神。   明珠压下那点惊心动魄的猜测,专注眼前的事。   “不如这样,我们找找看。”明珠环顾一周,“这地方也不大,有没有罗盘,应该能看到。”   百花主似是不太高兴。   魔尊和明珠找,他就坐在床前,托着下巴,生气。明珠听到他心中循环着碎碎念:找了也白找,被人拿走了。   自然是什么都没找到。   明珠看向百花主。   魔尊忙活了这么久,没有半点进展,有些烦躁,“怎么?想起什么线索了吗?”   明珠说:“虽然但是……就问他试试看吧。”   明珠问百花主。   “你知道罗盘谁拿走的?”   百花主点了点头。   魔尊哧了一声,虽是笑他,却提防起来,连带表情也严肃了些。   百花主指着明珠。   “问……她。”   明珠:“她?”   是谁?   魔尊顺着百花主的手指,从明珠的袖摆下,撕掉了一张纸人。   正是刚刚写着青玄名字的纸人。   明珠蹙眉。   什么时候黏上来的?她记得,自己拾起后,纸人就碎了。   魔尊翻来覆去看着这张纸人:“这上面已经没有鬼灵了。”   纸面上很干净。   百花主手指轻轻一戳,纸人抖了抖。   百花主微微一笑,合掌轻轻一拍,还徘徊在屋中,碎掉的鬼灵聚回了纸人身上,落地成人。   女鬼有一双含情目,水汽氤氲的望着百花主。   “多谢高人。”她福了福身。   百花主扯了扯明珠的衣袖,慢慢说道:“问……吧。”   魔尊倒抽一口冷气,见鬼似的看着百花主。   明珠捏着袖边,神色复杂。 第35章 魔尊平时最恨…   女鬼坚称自己叫青玄, 十五岁嫁给凌旭道长为妻,只是自己命薄早死。   魔尊堵着耳朵,不想听她哭这些。   “罗盘呢?”魔尊指着凌旭道长, “就你夫君手里捧的那个。”   女鬼幽幽凝望着凌旭道长虚托着的双手,又幽幽看向魔尊。   然后,她笑了, 什么都没说。   明珠问她:“除了我们, 可有别人到这里来?”   女鬼笑着说:“也曾有客人前来问候。”   魔尊:“是谁?”   女鬼不答。   魔尊急到凤凰翎挠头。   百花主又扯了扯明珠的袖摆。   明珠:“嗯?嗯,好。”   百花主“告诉”她, 可以用真言咒。   明珠轻轻戳在女鬼的眉心, 施下真言咒。   咒术的光令人发寒, 似金似银,渗入女鬼的灵体中。   魔尊:“这是什么?”   明珠:“你没见过?”   魔尊:“就是没见过, 才问你。这咒术……”   他闭眼感受了一下,鼻尖耸了耸,猛地睁开眼, “闻起来很是古老。”   明珠呆了一呆,留了个心眼:“我在妖王幻取的古咒集中翻出的一个咒,算是半个真言咒吧,能让人说真话。”   魔尊惊道:“幻取果真名不虚传, 喜欢捣腾这些旧神的玩意儿。”   “旧神?”明珠状似疑惑,“我记不太清了,这真言咒,是旧神的?”   魔尊:“我也不懂啊!旧神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名字我都记不清……但真言咒应该是旧神的东西, 这种神通广大, 高高在上又不能被我们完全掌握的古老咒术, 一般都是旧神的玩意。”   咒术已然生效,明珠能够感应到。   而接下来要怎么问,如何问,明珠似乎天然知晓。   “你是谁?”   女鬼回答:“浣女绿珠。”   “你从哪里来?”   “长阳山下,浣纱镇。”   “你为何在这里?”   “我是青玄道长部分魂魄的转世,熙和六年,凌旭道长找到我,与我结拜为夫妻,六年后我寿终,凌旭道长留我一缕魂魄,封于墓中,为他与青玄道长守墓。”   熙和六年吗?明珠算了一算,熙和六年,青玄道长已作古一百余年,凌旭都年过二百岁。   魔尊听得直皱眉,“凡人的情爱私心,本座实在不懂。”   百花主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嘘了一声,让他不要打扰明珠。   魔尊额角蹦起青筋。   明珠又问:“躺在凌旭身边的,是青玄本尊的凡身吗?”   女鬼幽怨点头称是。   “为何我们进来时,她在床下翻卧。”   好一会儿,女鬼才说:“青玄道长,是被一个女人扔在地上的。我手脚无力,试图挪动,却不成。”   魔尊眼前一亮:“那个女人叫什么?”   女鬼没有回答。   明珠说道:“我们来之前,都有谁来过此处?”   女鬼叹了口气,不得不回答:“忘忧婆婆。”   “忘忧婆婆?”魔尊重复。   明珠:“……是她拿走了罗盘?”   女鬼点头,咬着袖边,幽幽望着床榻上的两人。   “忘忧婆婆从何处来?”   女鬼回答:“恨水东畔,烟雨重楼。”   问完地点,明珠才问:“忘忧婆婆是谁?”   女鬼十分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可无奈舌头不受自己的控制,只好如实说道:“是我夫君的第一个凡人^妻。青玄道长去世后,我夫君追寻了数世,在我之前,他还成过一次亲,她就是忘忧。”   “这个忘忧,也是鬼?”   女鬼恹恹道:“我不知她是什么,我只知道她是个厉害的。夫君教了许多东西给她,能够上天遁地,撒豆成兵。可她妖里妖气,是个难缠的主,我夫君将她镇压在无极塔下,可夫君去世没多久,她就从塔底下出来了……她每年都会来这里找夫君的墓,敲门要我开门,我每次都不理她,结果今年。”   女鬼说:“她从窗户进来,我拦不住,她夺了夫君的宝器,还将青玄身上的避尘珠拿走,将她迅速腐烂的身子打下床去……”   魔尊:“竟是这样。”   明珠:“我问好了。”   女鬼叹了口鬼气,飘到床边,挨着百花主坐。   百花主起身,扯住明珠的袖子,拽了拽。   明珠点了点头,问女鬼:“你还愿意为他们守墓吗?”   女鬼垂着头,看不清脸。   好一会儿,她缓慢地点了头。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愿在这里为我夫君守墓,做人还要经轮回苦,不如此处幽静。只是……”   她犹豫了会儿,慢慢问道:“没有孩子,终究是难过。可否给我一个孩子?”   明珠:“办不到。”   她说罢,离开了小屋。   山门缓缓关闭,恢复如常。墓葬重新掩在了雪山中。   魔尊就问:“我看她怪可怜,怎不满足她的心愿,给她个孩子?也不必真给,用纸人剪一个,施点小法术就够了。”   明珠说道:“鬼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你满足了她现在的愿望,她的欲`望就会变得更强烈。给她孩子,她就想要会说会笑有血有肉的孩子,进而就想要凌旭的孩子,再之后,就想要个满足她所有要求的好孩子……鬼欲壑难填,若放大了她的欲`望,她就会化作怨鬼,伤及活人。”   魔尊奇了,“你对鬼道如此了解吗?”   明珠愣了一愣,继续搬出万能挡箭牌,“我看幻取留下的鬼怪杂谈知晓的。”   “真的吗?”魔尊开始怀疑了。   突然,百花主出声,磕磕绊绊道:“只有、你……笨不知……”   魔尊:“你说什么?!”   百花主:“道。”   魔尊:“……”   魔尊好笑一声,阴阳怪气道:“百花主,越发飘了。”   他抽出了一把龙牙刀,嗤嗤笑道:“刚刚地方小,施展不开。现在地方大了,附近也无凡人百姓,百花主,你我练练手?”   百花主嫌弃道:“你……弱。”   魔尊:“哈?!”   百花主努力说完整:“显而……易见。明珠……也……知。”   魔尊一刀挥过来。   百花主:“道。啧。”   他慢慢抬起手,素手接龙牙。   手指捏住锋利龙牙刃的刹那,滔天修为熊熊压境,如天地震怒,江河之水从九天之上倾轧而下。   魔尊一口气没崩住,噗通一下,单膝跪地。   再抬起眼时,双眼血红,魔性大发。   “百花主好会瞒。”魔尊长发乱舞,眼神含毒,“曾经与本座数次交手,原来一直隐藏实力……怪不得那时看百花主打得别扭压抑,本座还以为是你招架不住……”   明珠冷眼看着,没有去拦。   只要她活着,固魂咒不会失效,她的灵兽也不会死。   所以,她想看看,百花主的修为,究竟是不是她猜想的那样。   魔尊接连数招,密集又满是杀意。   可他强,百花主的修为就强。魔尊从六成修为,变七成,最后发了疯,挥手一个结界,十万八千里展开,与明珠说了一声,就要使出全力,打个地覆天翻。   百花主皱眉。   明珠听到他委委屈屈说:“心口……疼。”   明珠开口:“凤乾,不要伤了……”   和气。   她话没说完,就被魔尊打断。   因而听到她说,不要伤了,魔尊更是恼怒。   “你怕我伤到他,就不怕他伤到我?!”魔尊凤凰嘶鸣,直入云霄,而后俯冲千里,一掌拍向百花主。   明珠抬袖去化,自己还未动修为,就察觉到百花主身上的变化。   他灵魂碎裂,但在迎击的刹那,周身的修为却展露无疑。   魔尊惊骇收手,被自己的修为反噬,呸出一口血沫,神色极为震惊。   明珠也差不多是这个反应。   百花主身上的修为,看起来像是自发的反应,对方用多少修为来打,他的身体本能的就拿多少修为来接。   他人不傻时,似乎知道隐藏,知道身体状况不能支撑如此巨大的力量。但人傻,这些决定就完全交给了本能来做。   魔尊尽全力打向他的时候,从他身上涌起的那部分迎战之力泛起时,露出了藏在波涛下的修为全貌。   他的修为,是四位界主之和。   魔尊:“你……”   魔尊反应也快,不管怎么回事,此事都和明珠有关。   他想起明珠闭关前,曾到各界作客游历,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就知道,她那时从幽冥和七海回来,又突然到魔界找他饮酒,让他带着游历魔界,是有目的的。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丢了什么。   难道是明珠偷了他的修为给百花主?   可他修为没少啊?   魔尊看向明珠,沉思片刻,说道:“我也不问你他是怎么回事,只是这事,我就当没看见过,你看好他,别让他在其他人面前动手。”   明珠:“多谢。”   魔尊说罢,似是心疼自己的大度,又龇牙咧嘴道:“明珠,我心里好酸。”   明珠:“凤乾,你是个聪明又善良的凤凰。”   魔尊心痛到猛抽气。   百花主跌跌撞撞走到明珠身边,扯了扯明珠的袖子,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可怜兮兮道:“心口、疼……”   魔尊惊:“……靠,本座后悔了。”   他刚刚就该干脆利落一了百了,干死百花主。   他娘的! 第36章 烟锁重楼   恨水在人界与幽冥的交界处。   人界往下, 是幽冥,往上,是三重天。   魔, 妖,天界。   七海则包围五界,日升月落不停,七海奔流不息。   恨水, 就是联通人界和幽冥的一条重要的河流。   这条河中流动的非一般的水, 而是供冥鬼饮用的阴间水。   生人若误饮了恨水,灵魂就会被河水带走,沉入水底, 化作水底的冥桥。   恨水底下, 有阴阳间世,住着非人非鬼的东西。   说他们非人, 是说他们都不是活人。   说他们非鬼, 是说他们死了之后,也没有到幽冥去进入轮回。   日月交替,就如阴阳交替虽从未有过差错,但总是会有节外生枝的瞬间。   如果一个人, 在日月交替, 阴阳相交的刹那去世时,还剩半口气没能吐出,那他就有可能化为这种阴阳间人,在飘向幽冥时,被恨水所拦, 进入水底的阴阳间世。   六界运转千万年, 这样的阴阳间人, 也有了一定的数量。   久了以后,他们就在水底建造了另一个镜像人间。   女鬼所说的,恨水河畔,烟锁重楼,指的就是恨水水底的河畔。   水底的冥桥连接两岸,一边是小鬼们的学堂,摇头晃脑胡乱背着书,一边是灯红酒绿之所,一重烟锁一重楼,画舫载着画皮鬼,咿咿呀呀,凄凉的丝竹声和着鬼歌顺着水飘着。   岸边卧着一只三花鬼猫,呼呼大睡,脖子上悬着一只竹筒。   明珠一行人出现在冥桥上时,猫伸了个懒腰,走到明珠脚边,坐下仰着脸喵呜一声。   魔尊问道:“它似是要向我们讨要什么东西似的?”   明珠好似知道这里的规矩,又好似忘了,正是迷茫,却见百花主掏出一支花,放在竹筒里,说道:“烟锁……重楼。够……吗?”   猫舔了舔爪子,继续坐着。   明珠懂了,她寻遍了身上的物件,翻到了一支辟邪银簪,弯下腰,放在了猫的竹筒里。   这次,两只炬火一样的眼睛,看向了魔尊。   魔尊一脸得色,从怀中摸出一颗避水的魔珠,丢给了猫。   猫跳下桥,在岸边喵了一声,一叶扁舟从鬼雾中飘来。   猫咪跳上小舟,冲着他们喵了喵。   明珠牵着百花主上了小船,魔尊酸唧唧跟在后头,还被猫拱开了,插在他与明珠中间。   小舟待了一会儿,晃晃悠悠渡进浓雾。   船过之处,两岸灯火盏盏亮起,巨大的画舫与小舟迎面又擦肩,涂白了的鬼姬婀娜多姿,轻纱曼妙,披帛勾着魔尊的脸,招揽着他的目光。   俄顷,又看见了百花主,披帛似手,荡漾着摸来,被明珠拦下,一笑,“姑娘的歌,唱得好听。”   鬼姬看呆了去,回过神来,喊来自己的鬼姐妹,指着明珠给她们看。   “好美的女子。”   “我愿寻最好的玉石雕琢成她的模样,将她放在神龛上夜夜供奉。”   明珠莞尔。   “这里的姑娘,很是会夸。”   魔尊暗暗心服,反思自己这张嘴,为何会被一群鬼姬比下去。   脚下的小舟继续向前。   河流弯弯绕绕,天与水、灯与夜相接相融。   一重楼过又一重,烟笼着楼台,只有飘荡的灯火,晃晃悠悠。   歌声笑声读书声,都在水中搅碎了,流进耳朵。   明珠就道:“烟锁重楼是什么地方?”   猫喵喵呜呜叫了起来,似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魔尊笑道:“你这小东西,我们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明珠:“嗯,原来是个鬼杀楼。”   魔尊双重吃惊。   先是,“你是怎么知道这猫在说什么?”   而后,“鬼杀楼?原来那群在人界索命的厉鬼,都是他们!”   明珠想了想,只挑第二个说了。   “不错,正是在人界游荡,索命的煞鬼。”明珠缓缓说道,“凡人不知,入了冥界的魂魄,自是不能在人间游荡谋取人命。因而在人间的那些恶鬼,都是恨水中的阴鬼,因天地差错,不能入轮回,也不能还阳。心中怨恨难消除,就要去人间索命,挨过漫漫岁月。”   魔尊果然已经忘了明珠是如何读懂猫语的事,就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我们魔界中,怨魔的来历。怨魔多由人化,心死而不甘,怨气难咽下,轮回也无法消弭完全,就会化魔。这种魔一般居无定所,不喜在我们魔界待,因而我做魔尊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在魔界见过他们。”   明珠忽然盯住了魔尊,叫了一声:“凤乾。”   她一叫自己的名字,魔尊先是头皮一麻,而后四肢就软了,身上唯独一样东西渐渐发硬外,其余的都软绵绵缠着,差点瘫在船上。   魔尊表情都荡漾了起来。   他笑眯眯道:“珠儿,你这般叫我名字,着实好听得紧。”   百花主转过身,雪扇“啪”的一下,敲在了魔尊的头上。   魔尊:“你想……”死。   百花主不等他死字出口,又“啪”地敲了他的腰,让他冷静。   明珠缓缓叹气,而后正色道:“凤乾,你刚刚说起怨魔,你可对他们有什么了解吗?”   “我是魔界之主,还有什么是不了解的?”魔尊把百花主挤了过去。禁制如带了霹雳电,把他和百花主都疼得够呛。   魔尊挤到明珠身旁,嬉笑着说:“怨魔多是些下贱的东西,控制不住脾气,也不能正统的修炼进阶。说白了,就是不服管教,一意孤行,不会在界内长待。但他们很是虚弱,阳光炽热些,就会被炙烤而死。所以我们一向是不去管他们的。”   船到岸了。   魔尊说:“珠儿,你问这个,是怀疑那个红线,是怨魔?”   明珠说:“我能肯定的是,答案就在附近,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她的手越过魔尊,扶住了百花主,道:“你慢些走,不舒服了与我说。”   魔尊本想讽他几句,但见百花主魂魄稀碎,人比刚刚透明了些许,良心发现,忍了。   浓雾并未散去,隐约见一九层高楼扎根水中,雾中矗立。一半灯火,一半鬼火。   猫带明珠走到门前,喵喵叫了两声后,跳上船消失在浓雾中。   门紧紧闭着,与刚刚热闹的亭台楼阁不同,此处虽然燃着灯,却异常安静。   明珠敲了敲门,门就像水一样,声音没进门内,寂静无声。   魔尊走来,觉头上有东西扫来扫去,抬眼一瞧,门口吊着一白衣女鬼,扫着他脖子的正是那女鬼长长的黑发。   魔尊哧了一声,笑道:“好别致的地方。”   并伸出手,推开那女鬼的脚。   女鬼尖叫起来。   绿色的大门缓缓打开。   明珠道:“哦,原来是这般开门的。”   两个目光凶狠的男人并排走出,一左一右而立,问他们:“找什么人?谈生意请按规矩下单。”   “我想了解了解你们烟锁重楼的生意。”魔尊来了几分兴趣,慢悠悠说道,“是怎么个交易法?”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说道:“那要看你点的是一层楼的鬼杀,还是九层楼的鬼杀了。”   明珠就问:“忘忧,是几层楼的?”   “找老板,那是另外的价钱。”   明珠心里有了底。   “请带我们去见你们的老板,我们有一单大生意,想与贵楼的老板谈。”   “找老板,上第十层。”   明珠抬起头,浓雾中,怎么数都是九层,何来第十层。   魔尊数了三遍,自言自语道:“本座不识数了?”   百花主突然伸出手,指了指地下。   “上……即是下……即是上。”   明珠恍然大悟。   他们所在之处,正是恨水河底。以冥桥为界,冥桥之上,是一个世界,冥桥之下,是倒转的另一个世界。   上下颠倒,不辨阴阳。   上即是下,下即是上。   如今眼见到的塔顶并非第九层,而是第一层。   那么,第十层,自然就在下头。   魔尊惊讶,跟着明珠踏入塔内,找到了下行的窄道,等真的看到富丽堂皇的大厅后,魔尊忘了禁制,一把揽住百花主的肩膀,道:“你是个百事通啊!”   禁制如同雷劫,狠狠抽了魔尊,也因反噬,令百花主差点昏死过去。   明珠蹙起眉,斜眼看着魔尊。   魔尊揉着身上的雷劫印,说道:“珠儿,他若是花魅,本座的脑袋摘下来给你当酒壶使。我知你现在也说不清,你放心,雪满衣的神通,只本座与你知道就好,出去后,你就说一切是本座处理的就好。”   言下之意,他是什么,我不再问,但他一定来历不凡。   只有宝贝才会严防死守,何况,百花主的魂魄看起来异常美味,即便是他,也都曾有过吞了他魂魄的念头。   搞不好,是个新奇东西呢。   此时,魔尊心中,是把百花主和幻取想到了一起去。老妖王幻取最喜捣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许这个百花主,是幻取搞出的妖界镇界至宝,皮脆但身子宝贵,所以才让明珠这般小心翼翼带在身边。   百花主勉强站稳了,顺势抓住了明珠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了。   而后,他睡了过去。   大厅前端搁着一个香案,竖着一方牌子,上书:叩首三下自忘忧。   明珠走上前去,取了香烛点燃,而后用手指做了三下敲击的动作。   地板“叩叩”三声。   此处顶塌地陷,瞬息就换了另外的景色。   重重纱幔在阴风中飘着,一个满头银发的黑衣女子,凹凸玲珑,倚靠在红柱上,隔着纱幔向这里望过来。   她黑纱笼身,里面什么都无,一眼可见春光。只是面容苍老,虽涂脂抹粉,但依然如六十老妪。   “来了……贵客。”她说。   她感受到了三个人深不可测的修为。   那一左一右两个男人,修为就已经够高了,尤其睡着那个,她几乎无法估量,而中间的那个红衣女子,就更是夸张,修为缥缈无垠,不可捉摸。   明珠知道自己被“窥探”了一下,她能感受到对方的鬼识如同蚂蚁的触角,浅浅试探了她。   这点程度,还不算冒犯。   明珠问:“阁下是忘忧婆婆?”   那黑衣女子回答道:“正是,不知三位贵客,是何身份?”   “我是妖王明珠,这位是魔尊凤乾。”明珠又指着百花主,“百花主雪满衣。”   无忧婆婆听到名字后,立刻跳起来,就要遁走。   一口气逃了数百里,回神一看,仍在原地。   明珠:“你把龙凤罗盘给了谁?”   无忧婆婆诧异:“你们不是来屠我烟锁重楼的?”   明珠:“无冤无仇,何故动手。”   魔尊倒是吓唬道:“先说了,我们再动手也不迟。你们因为鬼煞,私`欲难耐,就到人间戕害人命,按照旧神定下的规矩,我们无论谁在人间见到了,必然是要将你们杀了,涤荡天地。”   无忧婆婆品出了魔尊话中的生机。只要不是动手时被看到,魔尊就不会管。   无忧婆婆这才放下心来。   她问:“妖王是想借这罗盘一用?”   她从前胸,掏出了一只冰凉的龙凤罗盘,魔尊的目光落在她最显眼的地方,又哧了一声。   “老鬼婆,好辣的身子。”魔尊调戏道。   明珠:“……”   明珠问:“这罗盘,你可给过别人?”   无忧婆婆说道:“妖王不如直说来意。”   明珠:“有个叫红线的女魔,偷了魔后的凤凰骨。我与魔尊,正是来追查此事。”   无忧婆婆啊呀一声,手不由地捏紧了。   “妖王确定,是红线吗?”   明珠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红线,正是烟锁重楼中的鬼杀。   魔尊眯着眼,悠悠笑道:“我们既然都找到这里来了,还能有错?” 第37章 狂姬红线   忘忧婆婆含糊其辞。   “红线虽是我烟锁重楼中的, 可我们楼里的姑娘接了活计,都是各干各的,他们在外的所作所为,与我也不相干。”忘忧婆婆说道, “贵客远道而来, 要是找红线, 我爱莫能助……”   魔尊威胁道:“老鬼婆,说话可要仔细着舌头。”   忘忧婆婆又起了逃跑的念头。   明珠这次有了经验,她发现了, 从烟锁重楼出来的, 似乎都很擅长逃跑。   明珠先把百花主护好,不慌不忙设下结界, 慢慢提醒:“说实话。”   忘忧婆婆只好道:“得罪魔后遗骨的,并不是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还请妖王和魔尊高抬贵手。”   魔尊掏出把椅子来,舒服坐下,先似卖弄一般伸展了长腿, 后翘起二郎腿:“嗯, 那就看你如何说了。”   忘忧婆婆道:“我们烟锁重楼的人, 都把红线叫狂姬。”   狂姬红线。   起初, 她只是个迷了路的绣娘, 口渴难耐, 误饮了此处的水,才坠入恨水底, 变成了鬼。   那时, 恨水两岸还没有鬼杀楼, 也还没今日这般繁华之景,她夜夜在此处撑船摆渡,只为接住那些阴差阳错无法入轮回的鬼灵,与他们说说话。   千百年前,几乎所有到此处的鬼灵,都是红线去接的,那时,她不叫狂姬红线,她叫船娘红线。   鬼灵日夜寂寞,聚起了天南海北来此处的鬼,大家各凭所长,在这恨水两岸搭建起了房屋楼台。   又渐渐的,日夜歌舞,排解寂寞。   红线依旧做她的船娘,顺便也成了每个鬼灵倾吐心事的对象。   那些鬼蜷缩在船头,望着漆黑无尽的恨水,会与她说自己还放不下的阳间事。   有些是亲友,有些是功名,有些则是未了的怨恨。   船娘红线变成狂姬红线,是有契机的。   那个契机,是个青楼女子。   九百年前,红线在冥桥边,接到了那个女子。   她身量纤纤,稍显不足,瘦削的肩膀让她哀怨的脸很是硕大,沉甸甸垂在风中。   这个青楼女子是在日月交替时,被恩客按在水中杀害的。因时辰差错,未能渡过恨水穿过边界,从此与轮回无缘。   女子哭着说:“这样也好,何必再世受苦,与那负心人同处一片天空下。”   她说:“我本以为李生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我攒了六年的辛苦钱,姐妹们贴补了些,拿去给李生,让他去考功名,他却把那些钱都给送上了赌桌,还诓骗我,家中老母亲重病,要我再贴些钱去,给母亲抓药,我怜他一个清贫书生,又给了他些……”   红线就说:“你傻,值得托付的男人,从不会去烟花之地。”   只是,青楼的女子,总要心中有些好念想,才能挨过那非人的日子。故而,总是希望到烟花之所来的恩客中,会有值得托付的良人。   年轻的女鬼哭得更厉害了,七窍汩汩向外冒着水。   “后来,赌坊的人点了我的牌子,送我了一支簪子,我瞧着眼熟,正是我拿给李生,让他上京考学去的路资。我怕他钱不够,典当了又不敢与我说,就问了那人,从哪来的。那人就告诉我,是李生输的。说李生那个书生模样的穷鬼,一夜就将钱财都输了干净,靠着一张脸和一张嘴,扮了老实到花楼挨个哄骗我们这些风尘女子,再卷了我们的钱,到赌桌上翻盘。”   红线就说:“这李生,不仅没良心,还下贱。”   “别的姐妹都赶他出去,我看他形容狼狈落魄,起了善心,就约他到吴川畔,劝他莫要把读书荒废了。可他见了我,以为我是来要他还钱的,就把我给杀了。”   青楼女子说罢,捂脸痛哭。   红线连连叹息:“可悲啊,可悲。”   那青楼女子又道:“恨我自己不托生为男儿身,我若是男儿,自不会让家中姐妹卖了身子供我读书,要干干净净卖力耕田,哪怕去做个手艺学徒,断不会沾赌,更不会骗青楼我那些可怜姐妹们的血汗钱。”   船到岸。   青楼女子抱着双膝,茫然望着水面。   她轻叹:“可我没有下辈子了。”   她忽然僵直了脖子,倔强一身,跃入恨水中。   恨水并没有淹没鬼灵,但鬼灵幽怨的一缕意识,钻进了红线的耳朵。   “好恨啊……”   往后的数千年,红线陆陆续续接了许多这样的女子,而各种各样的声音,怨灵,也钻进了她的耳朵和心魂。   “他明明说过,要与我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可不到一年,他便嫌我的全部,说我是他的灾难,娶了我是家门不幸,要纳新妇入门……”   “他承诺过!可他却变了心,三天两头朝那小寡妇家跑,他说他没想娶那寡妇,他和我说男人都这样,送上门的女人,怎能顶得住……他说他非不忠,让我不要再念叨这事,再念那就是我的错,让他心烦意乱!”   “我为他生了七个孩子,也曾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我就从未有过歇息的时候,可那日他纳了新人,却对我说,你那身子我早就厌弃了,作为女人无法满足自己的丈夫,而是污了丈夫的眼睛,那就是我这个做妻子的无能,休妻有理,让我自离去……”   “他心中有我,可也有别的女人啊!是他那大丈夫的心太大,而我这个小女子太渺小,他哄我骗我,得手后又厌我打我,说我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家中不能帮衬,容颜也不甚美丽,他说他娶我,是因我缠他,不知检点,他说他想起我就恶心……”   红线不愿做船娘了。   她养了一只猫,要它学着摆渡。   而她整日,就坐在岸边,望着漆黑的恨水发呆。   水流不尽,恨意不绝。   不久之后,忘忧来了。   她虽叫忘忧,可她的故事,恰成为了压倒红线,使她发狂发疯的最后一根稻草。   “男人这种东西……要听我说我夫君的故事吗?”   忘忧有一张苍老的脸,与红线讲起了她的故事。   “我夫君叫凌旭,就是长阳门赫赫有名的那个凌旭。”忘忧说。   那个凌旭,少时拜入长阳门青玄真人座下,青玄真人要说,也不是鼎好看的那种女子,她很普通,就连悟性也只是修行人中的一般,并非佼佼者。   但她对凌旭而言,却万分重要。   凌旭自幼丧母,在叔父家做长工换碗饭吃,不饿死。十几岁的时候,机缘巧合,被一乞丐指点,弃家寻到长阳山,经过了长阳门的考验,做了长阳门的弟子。   青玄是第一个照顾他的女人。无论她再怎么冷若冰霜,凌旭都悄悄的动心了。   只是师徒之间,怎可相恋?又因只是他一人痴恋青玄,故而凌旭忍而不发,在扭曲的情感中,暗恋了师父数百年。   直到青玄衰老去世。   凌旭有了能力,能窥到半分天地轮转的轨迹,用了许多方法,寻到了青玄部分魂魄的转世。   第一个,就是忘忧。   可忘忧,她是烟雨楼的头牌,凌旭寻来时,她早已挂牌接客两年。更让凌旭无法接受的是,忘忧到烟雨楼接客前,还嫁过人。而她也正是因为嫁了人,才会被丈夫卖入青楼抵债。   忘忧在烟雨楼做得很好,她游弋于各种男人之间,欢笑畅饮,展露风情,心中苦涩并不能让她生存下去,反而会让她活得更加苦痛。   所以,她选择卖力地做一个荡`妇,直到她死。   但她很幸运,她没有死在烟雨楼那个地方。   凌旭找到了她,并把她安置在长阳山下,与她拜了堂,洞了房,半痴半醉地对她许了生生世世长相守的诺言。   忘忧没信,也还好没信。   她央着凌旭教她法术,教她踏上修仙之道。凌旭很欣喜,欣喜之余,却又觉她不配。   凌旭总认为,她玷污了自己的青玄师父,自己心尖上最干净的人。   尽管忘忧很聪明,修习道法时,也有许多和青玄师父的相似之处,但越是相似,他就越是气恼。   凌旭没有杀忘忧,而是一步步,逼迫着忘忧自裁。   “你不配……”   “你永远不是她……”   “你玷污了她……”   “你死了,她才干净……”   忘忧就带着她的“脏身子”,跳入了长阳山下的青川。   之后,稀里糊涂的来到了恨水间,清醒又长久的,怨恨起了凌旭。   “这之后,他依自己的心意,找了个干净的。”忘忧语气尽是嘲讽。   “是个浣衣女,找到她时,她才十三岁,凌旭暗中圈养了她,等到这女子风华正好时,与她成了亲。”   红线就问:“这下,这个男人满意了吗?”   “满意?男人这种东西,何曾满意过?”忘忧讥笑道,“干净是干净,可那女子与青玄没有半点相像,也没读过书,也不修道,凌旭与她并没几句话说,也就是听话吧,女人嘛,一般笨的才听话。她不听你的话,她自己怎么活?”   忘忧说,那女子知道自己配不上高高在上的半个仙人,于是在自卑压抑中,只活了不到六年就身死了。   忘忧又说,凌旭嫌弃她忘忧的魂魄脏,所以没要。但浣女的,他却留了一缕,又依他心中青玄该有的样子,将那缕魂魄锁在了薄纸上,让她为自己守墓。   “哦对了,我不曾去看过。”忘忧说,“听说,他师父死后,他用避尘珠保存了那具肉身许多年,可是那具肉`身是苍老的,所以他才留了一缕浣女的魂,剪了个年轻的,幻想着与师父男耕女织过日子。呸。”   忘忧恨恨道:“总有一天,我要撅了他的墓,踩碎他的身子,啐一口到他脸上!”   可能是忘忧的怨恨太强了,也可能是有些修行在身上的人,怨恨比普通鬼要激烈些。   总之,红线发狂了。   她成了狂姬,每天嘴里念的,就是要替世间女子,杀光负心汉。   她不是被男人负了,她是看多了负心人,心冷罢了。   忘忧开了个鬼杀楼,开始接活做生意。   不然,他们的怨恨无处发泄,再不会亮起来的长夜,又该怎么熬?   红线是她烟锁重楼中,最厉害的那个。   而且,她专索男人的命。   忘忧讲完,说道:“我想,许是她在索命时,又见了许多负心男子,以致于更狂了,入了魔?唉,这我也不知,其实,我有段时日没见过她了。”   魔尊听得一脸不耐。   而明珠,却慢悠悠问:“你之前说,你恨凌旭,若是哪日见了他的尸身,必要唾他的脸。”   “不错,我是真的恨他。”   明珠道:“你既然恨的是他,何故他那墓中,尸身被毁的是青玄,而他还好端端的躺着,衣衫整洁,面容清隽。”   忘忧手抖了起来。   好半晌,她苦笑一声,含泪道:“我终究不能像狂姬红线那样……我虽恨他,我也爱他啊。我还爱着那个该死千遍万遍的男人,而狂姬,她爱的,是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   “她分得清爱恨。”忘忧说,“所以,她疯了。” 第38章 母亲的骨落之处   魔尊对这些凡鬼之间男男女女的故事不感兴趣。   他直问:“罗盘是你从凌旭墓中偷出来的?”   忘忧婆婆承认。   “什么时候?”   忘忧婆婆说, 几年前吧。   魔尊笑道:“怎么几百年都进不去,几年前突然能进去了?”   忘忧婆婆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懵了一阵, 说道:“从前进不去, 是因凌旭的墓有结界和护阵拦着, 我什么时候想起他了, 又恨了, 就会到他墓前骂他几天几夜。可不知为何,几年前我突然能进去了。”   魔尊:“继续编。”   忘忧婆婆说道:“魔尊大人, 老身说的都是实话。”   明珠淡淡开口:“说实话。”   忘忧婆婆鬼汗淋淋,迫于威压, 老老实实道:“我楼中有一位鬼杀娘, 得了魔界的一个法宝, 老身有幸,蹭了那法宝的威力, 增长了修为。”   魔尊慢悠悠道:“忘忧啊忘忧, 你那张嘴,留着哄人间的男人吧。身段不错, 可惜这嘴, 差点意思。”   明珠皱眉道:“你莫要调戏她。”   明珠上前去,款款问道:“你是从何处知道,龙凤罗盘能寻凤凰骨?是谁告诉的你?又是谁借了你修为, 让你到凌旭墓中盗了此物?”   话已至此, 忘忧知道无法再瞒, 只好和盘托出。   “红线在人间游荡数年, 认识了许多了不起的人物。她们有的是大妖, 有的是大魔……”忘忧闭了闭眼睛, 叹了口气,痛苦道,“事已至此,我只能讲实话了,红线,对不住。”   她正了脸色,与明珠又讲了个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   狂姬红线。   她发狂后,疯狂在人间索命。有的人恨她,有的人利用她,而更多的,是加入了她,秘密成立了一个鬼盟。   “鬼盟不仅有我们这些阴阳鬼,还有真正的幽冥阴差,有妖界的性情妖,有魔界的大魔,还有天界的仙人。”   “他们称,旧神隐居九天之外,五百年前,九天又暗沉无光,众神凋零,我们六界早就进入了混乱黑暗的时期。他们的目的,是要净化六界,成为萤火,等待上天择出新神,开启崭新轮回道。但,新神迟迟不出,他们说,既然无神,那就我们自己来……”   忘忧说道:“我佩服他们,可我做不到。我只能从旁协助……要净化六界,首先需要力量。所以,这才想起凤凰骨。”   魔尊兴味盎然,问她:“直说,不要敷衍本座。你能知道凤凰骨可助修为,又知龙凤罗盘能寻凤凰骨,你人在恨水湖底,我与明珠来时,你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足以说明,你对我们魔界的事并不知晓。既然如此,魔后骨落一事,自然是魔界的人同你说了,而她告诉你,就是想要你到凌旭墓中,盗取罗盘。那人是谁?”   忘忧不语。   魔尊神色悠闲,打出一枚骨钉,刺入忘忧的锁骨,问道:“说名字。”   明珠一愣,认为魔尊此举甚是不妥。   她看了眼魔尊,叫了他的名字。   魔尊把骨钉收了回来。   一刺一收,忘忧剧痛难耐,只好吐出那人的名字。   “我不知她在魔界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她叫痴音。”   魔尊听到痴音的名字,哈哈笑了起来。   “怪不得当初在云出国,我要让痴音回魔界去,她还不情不愿。原来竟是背着我,在人界谋划此等大事!”   明珠:“痴音是何人?”   “是我母亲为尊时,在我母亲身边伺候的魔姬,也算老人物了,我母亲骨落后,她因做错了事,自请罚下界到人间历劫。我记得,罚了有一百来年,如今还差七年,就能回到魔界了。当初在云出国时……”   当初他到云出国,找不到明珠,是痴音给他指了路。他一时高兴,赦免了痴音,让她可以提前回去。   这事,就不能全说了。   魔尊就道:“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魔,这老鬼婆没见过世面罢了。只是没想到,痴音这个伺候我母亲近千年的老家伙,也会参与其中,盗我母亲的骸骨!也是,也是……唯有她,能够猜出我母亲葬骨的大概所在。”   “去找她。”明珠下了判断。   她忽然从心底,佩服起这些妖魔天人。   六界无神,最先无序的就是人间。   人间是六界的根基所在,没有人间,何来六界?没了旧神,人间会最早陷入了“不仁不义”的黑暗时期。   表面上看,虽然王朝更迭还在大秩序中,王者仁则百姓善,王者暴虐则多战乱,可实际上,无论兴亡,百姓都在颓靡无力中度日。   这种时期,最先被抛弃的,就是人心。   因为人心最重,重了,带着心前行就会累,不如扔了,好去与他人争抢名利。   而最先抛弃人心的,多是男人。   无论何时,人间大地上的女人们,大都会守着自己的心,一日又一日的苦熬下去,她们的生命韧性要比男人们天然强悍些,她们也更会忍耐,更知心的宝贵。   可世道昏暗时,结果往往是讽刺的。抛下人心的,身轻如燕,飞升享乐。抱着人心不舍弃的,越发沉重难熬,深陷苦难的泥沼。   所以越不昌明,女人就越苦。天道衰微,最先承受其重,知其残酷的,是女人。   故而,能在这个时候,有这么一些妖魔仙鬼们拿自身做灯,替弱女子鸣不平,哪怕她们拿来燃灯的是仇恨,走的道是邪性的杀道,给人间带来了更大的混乱,明珠也多少生出一些敬佩之心来。   离开前,明珠嘱咐忘忧婆婆。   “以后,恨不起负了你的男人,也不要把恨意转移到他身旁的女人身上去。”   明珠说:“当然……凌旭早已得鬼道,而青玄也早已无数次轮回,你的恨,终究是场空。无论是恨还是爱他们的肉`身凡胎,都已无意义。”   不知为何,忘忧婆婆听了明珠的话,抓住她的衣袖嚎啕大哭起来。   再睁开眼时,明珠已离去。   忘忧婆婆愣了好久,说道:“这烟锁重楼,该拆了。”   守着爱恨,到头来,都是自己的爱恨。   与谁都无关。   甚至无关爱的那个人,也无关恨的那个人。   只不过是自己忘不掉的人生中,放不开的执念罢了。   痴音在云出国京城的红袖招做生意。   倒不是皮肉生意,但也差不离,说是只唱歌卖艺,可卖的左不过都是皮囊色相。   去红袖招的路上,魔尊不生气,也不着急。   凤凰是一种想得开,心又大,没多少人性的家伙。   母亲的骸骨被挖,还被人拿来当武器使,这要是放凡人身上,全家老小都要扛起刀,千里奔袭报辱母之仇。   可在凤凰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   “死都死了,魂都没了,那不就是一副骨架?”凤凰说起母亲的骨架时,语气仿佛在描述炖汤的鸡架子。   他跟着明珠跑来跑去,无外乎借着点“母亲骸骨丢失”的由头,多陪陪明珠。   这也与他本性有关。   凤凰天生爱热闹,也爱凑热闹。凤凰会寂寞死,但从不会热闹死。   他母亲为何在天界待不下去,要到魔界夜夜笙歌呢?   还不是因为,老龙脑子有病,常常冷落她,天界规矩大屁事多,却没有一个有意思的,还不能热闹。   魔界多好,想热闹就有一群妖魔鬼怪来热闹,时时畅快,通宵达旦都无人上书骂她不懂规矩不庄重。   凤乾比她母亲更甚。   他一刻都坐不住,回去就着急,所以天天在外面闲逛,无事也要故意挑些事来,好让自己时刻有热闹看。   魔尊眉飞色舞的与明珠一起到了红袖招。   他们三个是直接落在了红袖招,痴音的房间。也恰好,痴音弹完了琵琶,引一个公子哥入房。   见屋内的三人,痴音袅袅婷婷回首,轻纱拂袖,迷倒了那位公子哥。   安顿好,设了结界后,痴音嘤嘤下拜。   “尊主。”   魔尊朝那软香榻上一歪,让痴音说。   “痴音,把鬼盟和我母亲凤凰骨的事,都与妖王说说吧。”   痴音一震,垂头不语,纤细莹白的脖子上,寒毛立起,金绒绒一层。   “痴音不知尊主所言何事。”   魔尊晃着脚又哈哈笑了起来。   “那好,那本座问你,我母亲的凤凰骨,是埋在了何处?”   痴音不语。   明珠说:“我们既然寻到这里,那就是说,事情七七八八,是知道了些大概。”   痴音神色坚不可摧,毫无软弱可击溃之处。   明珠指着身旁站着熟睡的百花主,说道:“红线用凤凰骨,伤了百花主,我总要找到她,把药费算个明白。”   痴音抬头,看向百花主,微微一愣,半晌,说道:“红线是红线,她做她的事,我不会插手,也不知她的去向。”   明珠道:“当然,伤到了百花主,只是小事。”   百花主突然抬起头,转过脸,疑惑地“看”着明珠。   明珠淡淡道:“你睡你的。”   百花主又垂下头去,继续睡了。   明珠说:“我只是不想让你们一错再错了。虽说,我可以理解,可因你们的举动,又伤了人间多少无辜性命,又要被多少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痴音声音冷了下来:“是谁告诉了你们?”   明珠说道:“这么多人参与其中,总会有疏漏之处,天地自有目,不会错漏一处。”   痴音站起了身,抓起桌上的酒壶,仰起脖子,喝了几大口,擦去唇边的酒痕,这才说道:“尊主,你不是想知道魔主的凤凰骨,是落在了哪里吗?”   痴音指着此处。   “就在这里。”   痴音说:“人间十九个国度中,唯有此处的京城最是繁华鼎盛,女人也可外出做生意,行酒令,四处游玩。”   “魔主,就落骨在了这里。”   魔尊惊问:“此处有美男?”   痴音笑了。   笑容有些小得意。   她摇头说道:“尊主半点都不了解魔主。”   她从红唇中,平淡吐出一句话:   “男子,只是用来取乐的玩意儿,我与他们寻欢作乐,无非是图个热闹。而真正能称得上美人,让我赏心悦目,真心喜爱的,只有女子。”   痴音说罢,学着人间女子向魔尊福了福身,拢了拢发髻,说道:“魔主是这么说的。”   魔尊爆出一串畅快的大笑,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明珠平静地看着痴音。   痴音的身体慢慢透明。   明珠问她:“你饮的什么酒?”   “我是天魔。”痴音说道,“但我把天魔之躯,给了别人。剩下一缕魔魂撑着皮囊在人间帮衬罢了。我想离去,无论是酒是水,有毒无毒,我都会消散。你们找到我这里来,肯定是知道了我们做的事。我不后悔,但也无可奉告。妖王,告辞,痴音先走一步。”   她消散后,魔尊的笑也停歇了。   魔尊摊平了躺在床上,长腿支着地,眼神悠远。   明珠说道:“线索断了。”   魔尊却说:“我可能至死,都不会懂女人。”   他说:“这事无趣。”   他低声说:“我不喜欢。”   明珠道:“是我绕远了。魔尊若不喜欢,那就让我一个人追查下去。”   她说:“走远了,我都忘了最初是为什么而来。”   明明是,为了找无暇仙子。   不过,世上万事,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倒是想到了另一条线索。 第39章 喝酒的鬼修   明珠捡起地上倾倒的酒壶, 摇了摇,对魔尊说道:“我知道去哪里了。”   魔尊搓了把脸,从床上跃起, 道:“她们根本不懂我母亲。”   他说:“我母亲把男人当玩物, 自是不会恨他们,因为她根本不在意那些男人想了什么,做了什么, 又怎会被男人牵动仇恨,做多余的事?”   魔尊燃起了斗志,他的凤凰翎再次昂扬起来, 不似刚刚那样蔫巴巴耷拉着了,他说:“我可以允许她们用我母亲的骸骨增长修为, 但我绝不允许她们自以为是的,认为我母亲也是如此想的!我要证明, 她们是错的!”   明珠说:“想好了?”   “你说,接下来去哪?”魔尊抓了下空气, 不悦道, “我年幼时, 曾认为痴音是了解我母亲的人……哼。痴音,本座会证明,你错了!”   他来了干劲。   明珠把酒壶抛给他。   “这酒酿得如何?”   魔尊晃了晃酒瓶,残余的酒香从瓶口溢出。   魔尊嗅了嗅, 说道:“不是凡酒。”   明珠说:“我在烟锁重楼时,就在想一个问题。而忘忧婆婆也在无意中, 给了肯定的答案。”   魔尊就问:“是什么?”   明珠说道:“自古以来, 没有完美无缺的东西, 就是天地轮回, 也会出差错,阴阳鬼就是从天地轮转的差错中而来。但每个差错,天地都安排了补救,使六界万物维持平衡。阴阳鬼不生不死,处于阴阳中间,时日漫长,堆积的记忆不会自己清除,迟早会疯掉,要么入魔,要么就到人间发泄怨恨。入魔的消弭一批,在人间危及到凡人性命的,则会被幽冥察觉,进而铲除。如此,阴阳鬼的数量不会过多,也就不会打破平衡。”   魔尊一点就通。   “啊!珠儿是说,幽冥也有她们的接应!”   “不错,忘忧婆婆提到过,鬼盟不仅有阴阳鬼,六界都有参与者。不仅如此,”明珠说道,“这个幽冥界的接应,还应该恰巧是追捕阴阳鬼的幽冥鬼修。”   魔尊:“这好办,咱再去幽冥问君谣便是!”   明珠的手挡在了他胸前。   那双手修长如玉,连指甲盖都饱满柔亮,魔尊瞧的心痒,想捉住她的指尖亲吻。   明珠道:“那怕是要打草惊蛇。”   魔尊:“可不问,我们怎么知道是哪个鬼修?君谣曾说过,幽冥鬼修有三百零八个在人间,负责管理人间秩序,处理轮回差错。总不能,咱们把这三百零八个鬼修都找到问一问吧?”   明珠指了指他手中的那个酒壶。   魔尊一脸痴呆:“这酒?我只闻出,不是凡酒。但的确无毒……不知这跟咱们要找的线索有什么关系?”   熟睡的百花主啧了一声。   魔尊怀疑他在装睡,并且在嘲笑自己不灵光。   魔尊很想揍他,但不敢碰。   因为百花主越来越脆,他怕碰了百花主,百花主碎了,明珠要赖到他身上。   明珠说:“你没有嗅到槐荫的味道吗?”   魔尊更是痴呆:“槐荫是什么?”   明珠明显怔了,“槐荫,你不知吗?”   魔尊:“我……我们魔界少树木,这些花花草草的,我真不清楚。”   “哦,就是一种草阴灵,生长在坟前槐树的阴阳交界处,凡人看不到。它有抚慰魂灵,收魂忘忧的作用,幽冥的鬼修一般会把槐荫酿成汤酒给魂灵喝,能让魂魄含笑上路,不化邪灵,俗称上路酒。”   魔尊听了个新奇,又问:“那知道这个,是能找到酿酒的鬼修吗?”   明珠点头。   “槐荫酿酒,是要佐以鬼气。”明珠说道,“而只要有鬼气……”   她收回酒壶,口朝下抖了一抖,一缕散金飘出。   明珠手指轻轻捏住,嗅了嗅,说道:“这缕气息,总要回到自己主子身边。”   她闭目许久,那妖识缠着那缕细微的鬼气飘向西边,不一会儿,钻入了地下。   明珠睁开眼睛,“倒是令人震惊。”   抬眼,看到魔尊乖巧坐在地上,双手捧着下巴,正痴痴看着她。   明珠:“有什么事?”   魔尊说:“越看……越喜欢。”   明珠:“就是喜欢,我也不会应了你。”   魔尊龇牙笑。   “珠儿,之前我总嫌弃我母亲自己快活,却给我寻了个妖妻。后来看到你,我向我母亲磕了无数头感谢她英明决定。”   “说了,那婚书上不是我。”明珠淡淡道。   “是不是都不重要了。”魔尊说,“实话说,有时我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你知道的,对男人来讲,一旦不懂枕边人在想什么,那就十分危险。可我,越是不懂你,就越是想拥有你。”   明珠微微撇嘴,回头对百花主道:“我们走。”   魔尊:“明珠。”   他忽然一把拽住她,却如遭雷击,愣了好一会儿,慢慢说道:“有时,我很怀念曾经的你……闭关之前,你虽然态度更冷,话也更少,可起码……起码是这六界中人。”   明珠顿住,看向魔尊。   她看到了魔尊身上流转着光,似顿悟之光。   魔尊道:“你出关后,我总觉得,若是不死死拽住你,你就要飞走,谁都不要,谁也不爱。我又怕你,又馋你。”   百花主醒了。   他微微转动了脖子,“盯”住了魔尊,似也很惊奇。   魔尊说道:“我不知我心中,如今是畏还是欲。我只知道,我想留住你,而且……我想让你归我所有,无所谓主次,无所谓夫妻,甚至我这个尊主,也可让给你……”   明珠抽回手,微微笑道:“胡闹。”   她这句话很轻,也干脆利落。   魔尊听话收手,也不再说。   他忽然说道:“十日后,试炼会结束。你知道的,我身为界主,不能不出现……我回了。”   明珠微讶,“你母亲的凤凰骨……”   魔尊说:“你知道的,我其实不在意这些。我们凤凰,死后若还有用,也称之为另一种涅槃。我只是不想让她白白被那些不配的人用……但转念一想,这六界万物,不都是天地的棋子,又有谁高贵谁不配?她们用她的那把老骨头,惩戒负心人,也算为我母亲了却一桩不能做的遗憾吧。”   “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明珠道。   “想法总会变。”魔尊若有若无笑着,“死了,到底如何想,又能有谁说得准?我母亲活着时,就总是凭心意做事,心思一天三变,捉摸不定。我这个做儿子的,或许了解,也或许不了解。痴音她们,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不管了,我只知道,万事总是有它的定数就好。”   魔尊说完,头也不回的驾云逃了,逃得仓皇,且有些狼狈。   他的凤凰翎有气无力耷拉着。   明珠愣了半晌,低声问:“他在那一瞬间,悟到了什么?”   魔尊刚刚握住她的手时,凤凰翎微弱地亮了一下,她注意到,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但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就恢复如常。   魔尊心情难过地要炸,他眼泪飘着,左手擦完右手擦。他心中隐隐约约,挨近了答案,但他不敢说出那个答案。   走半路,碰到了蹦蹦跳跳的胡乐。   魔尊也不胡闹了,而是正经严肃叫道:“容乐,过来。”   胡乐被叫了几百年的胡乐,乍听到有人叫她本名,她还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她才:“咦?”   魔尊长翘的睫毛上,分明还挂着泪珠,眼角湿红,表情委屈又逞强。   “咦什么咦!”魔尊扫袖抓住了她尾巴。   “你父王死了之后,埋哪了?”   “你你你!”胡乐说,“你大不敬!你想对我妖族禁地做什么?”   “你们妖族禁地吗?”魔尊冷冷道,“知道了。”   “大胆!”胡乐嗷嗷叫了起来,四爪拼命挠空气,“不许你去不许你去!”   魔尊一笑,说道:“你不想知道,明珠到底是什么妖吗?”   胡乐僵住,“魔尊什么意思,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魔尊哈哈乐了起来。   “明白了,原来……你知道。”魔尊一拍腿,“你们三姐妹,看来都知道。”   胡乐努力去咬魔尊的脖子。   魔尊却拐了方向,朝天界的藏书台飞去。   “在此之前,咱们先去翻翻旧书。我差点忘了,妖王幻取,九尾天狐,可窥九天神意。”魔尊冷声道,“五百年前,九重天忽然失去了天光,天光熄灭,众神陨落殆尽,却迟迟不见新神……怕不是被你们妖族抢了去。”   胡乐:“你想错了,你想错了!”   “蠢狐狸。”魔尊眯眼道,“忘了本座是什么了吗?”   胡乐捂嘴。   “我可是凤凰。”   论悟性,普天之下,还有哪个生灵能与他相比?   明珠带着百花主,来到了西边交界,这是一处荒坟。   黄沙漫漫,断掉的半截墓碑上,坐着一个青衫男子,不束发,闭眼饮酒。   他是个鬼修,而且看起来,是在等人。   “这是何地?”明珠问他。   那男子声音沙哑低沉,回答道:“昔日的斩龙台。曾经,六界界主在此做了件见不得光的事,各自拿了好处,并约定谁也不能泄密。”   明珠又问:“阴阳鬼在人间诱杀凡人,横死者的魂魄多了,就会引起幽冥注意。但如今,并无幽冥鬼修查办此事,是因你把他们的魂魄都私自收了吧?”   那男子指了指酒。   “酿酒了。”   “作何用?”   男子说道:“你可知千魂酒?”   明珠想了一想,自己竟然真的知道。   她道:“一口知因果?”   男子笑了,“我帮她们,并非是不平世间负心的恩恩怨怨。无论多少恩怨,轮回后,也是一场空,唯有因果相随,永远都抵偿不清。所以,我就想知这一切的因果,她们做事,我收魂魄。”   他说:“昨日,生魂恰满一千。”   明珠问:“你可如愿了?”   男子说:“从不会如愿,但我已看到了答案。它让我等今日来的人。”   他指着百花主,又指了明珠。   “你们,就是因与果。” 第40章 你的心呢?   “你要来一口吗?”鬼修伸直了胳膊, 酒葫芦里明灭闪烁着。   明珠本能地拒绝了他,“不了,我不饮酒。”   鬼修舒展了身体, 枕着自己胳膊,悠闲说道:“不知道自己是谁, 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会被事情牵着跑,继而忘了自己原本是要追寻什么。”   他这句话, 语气缥缈, 听在耳中,有些发闷, 明珠问:“你指什么?”   鬼修笑起来:“妖王原本是为什么而来?”   明珠想, 这是该好好想一想。   她原本是为寻找邪祟而来, 可实话说, 她又没什么目的。一切都在混沌中, 被自己的疑问和好奇牵着走。   比如——她为什么找邪祟?   因为天界有人不明不白死了, 她需要找到无暇仙子证明事情和她无关。   可仔细想来, 从无暇仙子逃往下界后,这事拖着也行,天界已无人追问这事该怎么处理了,她也无需再追下去,拖字诀可解决一切事, 这并不要紧。   好, 那么她找无暇仙子, 不为洗刷“冤屈”, 就为了她在东海岸的那句话吧——百花主的眼睛。   可百花主眼睛, 又与她明珠有什么关系?   她虽有疑惑, 虽有猜测,可就算不知道,不去追寻,也影响不到她现在的生活。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她是对百花主有几分图谋,但细究下来,也只是有欲,无爱。那欲,也是百花主勾出来的,与她无关。就算是有爱,那也无关紧要。   总而言之——   她好像的确是在被各种各样漫无目的的事情牵着一点点走,但她只要不感兴趣了,随时都能结束。   就比如鬼盟。   起初找鬼盟,是因为百花主被碎了魂,她才开始红线的下落,之后就查到了鬼盟。但其实,她并不是非要给百花主“报仇”。   此外,她真找到红线,揪出鬼盟所有的参与者,然后呢?她来处理吗?她也只能将他们带到天界,又是一次六界会谈,由她把妖界参与的那些人给处理了,给人间主持一下已经迟到的正义和规矩罢了。   别的……别的真没什么了。   这么一想,这么多天,这些事情,全都因自己不知自己是谁,要做什么,才主动追着事情跑。   这一切,不过是她害怕直面失忆的自己罢了。   百花主轻轻推了推她。   明珠突然醒神,好险,自己险些被这鬼修的话术带进去。   明珠莞尔:“好厉害的诡术。”   鬼修亦是轻轻一笑,道:“此时醒,迟了。”   地上腾起两道烟龙,绕着明珠与百花主合成了圈。   鬼修如幽鬼般,瞬化千万个,向明珠飞袭而来。   明珠打了个响指,那些分化的身影如泡沫般碎裂。   明珠原以为,真身会是她眼前这个,可不料,响指驱散了万千重影子之后,她身前干干净净,鬼修的真身竟然在百花主身边!   明珠回身去救,刚把诀捏到指尖,还未出口,就见鬼修亮出袖中藏刀,扎向了百花主的心窝。   那刀就是把普通的刀,民间到处都是,半两银就能在铁铺打一把。   可也就是这把刀,破了百花主的身防。   这种凡人式的攻击,根本用不上修为,这也避开了修为的压制。   明珠愣了。   鬼修声音发了狂,哈哈笑道:“好极了,上神的神魂,我要了!”   一张幽黑鬼口在半空中裂开,幻化出硕大的骷髅,露出森森白牙,将百花主吞入。   明珠静静站在原地,静静等着。   鬼修的笑声止了。   他这才发现,他无法消化百花主的魂魄。   “竟然是灵兽契约!”鬼修疯了。   灵兽契约虽并无什么复杂之处,可却很是麻烦。这就说明,他想要吞掉百花主,就要先与“灵兽”的主人抢夺主宰劝。   灵兽只归主人肆意处置,而无主人允许,他是无法越过主人,却处理灵兽的。   明珠嘴角微微扬起,说道:“想必,这也是因果之一。你利用红线收集阴魂,想了解因果,知道因果后,起了贪念,想要利用因果,却不曾想过,事事皆在因果束缚中。若非红线打伤了雪满衣,我也不会与他订立灵兽契约。”   鬼修颓了,他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一只披头散发的骷髅愣愣站着,万念皆灰。   明珠轻轻击掌,走上前去,手指狠狠抓向那鬼修的头盖骨,双眼血亮一瞬,面无表情地将那鬼修捏碎成灰。   鬼修散后,葫芦落地摔碎,酒壶中的千魂哀嚎着飞出,围着明珠不走。   明珠蹲在地上,检查她的“灵兽”。   百花主躺在地上,乌发铺满地,心口的红衣渐渐深了。   明珠看了片刻,抬手把凡刀抽出,百花主按着伤口皱眉,轻轻吸了口气。   明珠说道:“你果然……无心。”   百花主轻轻嗯了一声。   他忧郁道:“可是我会疼。”   明珠就问:“无事?”   百花主轻轻摇了摇头,他慢慢抬起苍白脆弱的手指,指着明珠周围的那些魂灵,说道:“好吵,吵的头疼。”   明珠:“我这就与它们商量,让它们闭嘴。”   明珠转过身去,问道:“可是因还有未了的心愿,所以不舍离去?”   千魂们依旧空洞的哀嚎着。   明珠就问:“难道是与那鬼修有关?”   早知就不把那鬼修捏碎了。   只是她当时控制不住,那只鬼修捅百花主时,她只是微微惊讶,可当那鬼修要吞掉百花主时,她出离愤怒了。   仿佛,是她的心头好,要被不三不四的东西给替代了,来糊弄她。她极端愤怒,一时怒火中烧,灭了那鬼修,扬了他的骨灰。   明珠略一思索,问那些千魂,“那鬼修看到的因果,是什么?”   她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指望这些只会哀嚎的千魂回答。   但千魂们却给了她答案。   明珠的眼前浮出了鬼修之前看到的因果。   鬼修叫无明,他是上一任冥主的得力干将,按照规则,上一任幽冥主功成圆满后,他会接手整个幽冥。   可君谣的出现,打破了他的希望。仿佛是一夜之间,幽冥十二个鬼道高人,包括老幽冥主大彻大悟,阴魂阳魄合成了最强的鬼修,他从幽冥鬼火中诞生,他走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真正的幽冥主。   无明想知道,天地为何会如此选择。   于是,千魂酒成后,他问了千魂酒,幽冥主诞生的因果。   千魂酒给他看了因果。   原来,那一夜之间,并非天地的选择,而是六位界主在斩龙台,瓜分了神。   是,大约五百年前,九天天光熄灭,迟迟未亮,一个虚弱的神,从天上堕入了六界中。   就在这斩龙台,她茫然失去了目标,遇到了在此等她的妖王幻取。   妖王幻取向她一礼,说道:“如若上神信吾,就请将神珠托付给吾。”   “邪神……修宴……”那位女神断断续续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血写的卷轴,“天地……只容一神。”   幻取垂首,说道:“吾窥天地,早已知结果。”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死去的小天狐。   “这是吾三女容明,幼而夭折,心还在,身亦完整,可载上神。其余界主也已感知您的衰弱,请上神早做决定。”   女神将卷轴给了他,并吐出一颗神珠,缓缓进入那死去的天狐身体。   女神轰然倒地,三千青丝霜白如雪。   她说:“你心赤诚,我,许你妖族,复兴。莫忘……修宴。”   幻取点头,将卷轴和有了呼吸的小狐狸一起塞进袖中,隐蔽起来,对着女神拜了三拜,之后又是一副匆匆赶来的模样,与其余几个界主同时到达。   “真的是堕神?不知是九天中的哪一位?”幽冥主开口。   魔后道:“九天女神,也就那一位。”   几位界主沉默不语。   海皇上前,说道:“已逝去,只是……”   剩余几位界主上前,妖王幻取说道:“没有神珠神心,神魂也散了,只剩下些修为。”   几位界主神色各异。   天帝率先开口:“九天天光熄灭,证明她也不是完神,而是半神,半神非神,不算我们辱了神。天神衰,神力哺六界也在情理之中。既然大家都见到了,那便见者有份,我们均分便是。”   魔后一笑,讽他:“不怕天谴?”   面对昔日妻子,天帝还是给几分面子的。   他道:“分食上神,自会有天谴。往往得失相抵,得不偿失。不如这样……我们活了这么久,无非都是为六界众生。天谴我们背,而半神的修为,就都给下一任,如何?”   妖王幻取先表态,“你们是知道的,吾妻腹中有一女,因我妄想窥天,已有腹死胎中之兆,我就取一些,给我女儿吧。”   他表态后,几位界主,就是有私心想自己食神的,也都应下了。   幽冥主说:“我与诸位不同,我们幽冥本就是鬼道,没有儿孙接替。我愿食了神的修为,化作新主的鬼灵,成为新主的一部分,也算承了我那份天谴。”   如此,大家就都定下了。   六界约定好,此事谁也不说,就当没有发生过。   他们分食了神的修为,各自拿了一份离开了。   自然,有人拿得多,有人拿得少。   幻取拿得少,他转身就把修为都喂给了袖中的小狐狸。   “你……叫明珠吧。”幻取说,“明珠,吾把妖族,就托付给你了。原谅吾的私心,妖界无神太久,我曾窥见过它日后的繁华,再也忘不了……请您就作为妖神,佑我妖界。”   不久之后,老界主们一一提前离世。   最先离世的是天帝,而后是幽冥主,紧接着是魔后,海皇,最后,是妖王幻取。   老界主们去后,六界没有大的动荡。   因为新接任的界主,修为都深得很。天帝云流光,魔尊凤乾,新幽冥主君谣,以及七海生而成熟的新海皇九川,都仿佛天选之主。   唯独妖界,老妖王破天荒的,把妖王之位给了养女,一只来历不明的野妖明珠。   这,是果。   而因,是上神修宴。   千魂声音渐渐平息,仿佛被耗干了。   修宴虚弱,已非神之躯,女神为了不让他散去,把自己的神心给了他。   女神的神心在修宴身上。   他还拥有着自己的神魂。   而这些,全都在说一件事——吞了他,就拥有了神魂神心。   再然后,吞了妖王明珠,就有了神珠。   之后,再把六界界主身上的修为收回,到那时,天地之间,就会诞生新的神。   这,便是鬼修无明看到的一切。   千魂散尽,酒也干了。   明珠愣了好久,道:“其他事都可暂放放……照千魂展示的前因后果,雪满衣,你身上应该有心才是。”   明珠问他:“我给你的心呢?”   百花主淡淡回答:“你的心,我怎会知道去向,早已不在我身上了。” 第41章 逆子   百花主的脸如薄脆的琉璃一般, 裂出了细纹。   “你快碎了。”明珠说。   她很烦躁,而且这种烦躁已经表现在了语气中。   百花主不慌不忙道:“两个发现。一个,是我可以通过睡觉修补魂魄的裂痕,魂补好, 人也就不笨了, 只是需要时间。二是……我这个身体,似乎是用不得了的东西凝成的, 很脆, 我想再麻烦你一次……若你还想再见我这张没有眼睛的脸。”   “当然。”百花主声音越发空灵了,“你要是嫌我,那我以后只好做个浮游魂, 飘在你身后, 看你风流快活,却都没我的份了。”   说完, 咔嚓一声, 百花主的身体碎裂, 只剩衣衫散落在地。   一团由心血裹起来的魂魄从衣口浮出,明珠收起魂魄和衣衫,几个细小的花铃从衣衫中掉了出来,声音似清溪击玉。   明珠捡起花铃, 绕在手指上转着, 笑道:“……敢调戏我。”   她已知道百花主的身体是什么了。   他的确是魅。   魅这种东西, 总被六界中人瞧不起是有原因的, 就比如花魅吧。说好听些,是花草精气贪恋六界, 开了情窍生了智, 凝成了身体。   实则要细讲的话, 贪恋和开情窍,那都很面红耳赤的。   百花主是一个本该散掉的人,暂且不管他是不是神,总之是没有完整身体的。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魂魄,他总要找个身体用。   那身体,就是他日夜想着自己,在她的心上,织出的情魅。   身体织好,他跑来见她,接下来自然是要拖回去,让他身体结实些。   魅这东西,是什么结的,就得靠什么活,不然就会越来越虚弱,直到破碎。   明珠更烦躁了。   她和百花主又不熟!她是说……现在不熟,她要是乘人之危,又被他诱着,真这么干了,以后该怎么办?   明珠左思右想,只好带着百花主的魂魄风风火火回妖界,先到那隐藏起来的密室去。   她反复琢磨着,最终她道:“我给你另外找个身体用。”   魂魄似乎不开心,她能感觉到。   密室打开后,明珠指着那方台子,说:“匣子里,是我给你的心吧。”   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她迫切想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她需要更多的记忆。   但她想不出。   她的记忆似乎很多,但现在的她全都捕捉不住。   明珠忽然想起了那个卷轴。   她想找容婴来问问,又谨慎地打消了这一念头。   “幻取。”   直接去问幻取本人,应该能有收获。   明珠把魂魄锁在了密室,自己打算出门找幻取的墓。   百花主与她心灵相通,知她用意,这样最是稳妥,但他未免还是要抱怨几句。   百花主碎碎念的抱怨钻进明珠的识海中。   “危矣,你把我锁在无人知晓的密室。”   “你要出去会美人吗?”   “我要吃醋了。”   “我会寂寞死,若是你出了门,又失了忆,把我忘了,那怎么办?”   明珠只说了句:“神救不如自救,我外出避嫌,百花主请自便。”   明珠说的外出避嫌,意思是让百花主自己先凝着身体。   情魅嘛,自己心里想想她,想想如何情爱,估计能凝个轮廓出来。   百花主幽幽叹息:“我们已心灵相通,灵兽想什么,主人就能感应到什么。实话说,在下还真不太好意思唐突了您。”   明珠没有搭理他,百花主委屈兮兮地消停了,过了不久,果真想了她。   明珠尽可能不去关注百花主心中的旖旎想法,她出了门,不知该往何处去。   历来妖王去世后,都会埋在妖界禁地。但明珠直觉到,幻取不是。   幻取当年虽也是在禁地立了个碑,但她脑内隐约有个印象,他真正的墓并不在禁地,而是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幻取,你的墓,到底在哪里?”   明珠眼前出现了一道身影。   长着一双狐狸眼的妖王幻取,缓缓收袖,对她一礼,而后示意她跟他走。他飘上书架,钻进了一本书中。   明珠取下这本书,是本无字书。   明珠想了想,割破了手指,将血珠滴落在书页上。   书浮在半空中,缓缓发亮,显出幻取的名字。   明珠进入了书中。   这就是幻取的墓。   宽阔的草地中央,矗立着幻取的石碑,一只九尾天狐蹲在石碑上,静如雕塑。而眼尾有细纹的妖王幻取也在石碑旁等着,给她行了一礼。   “这你也算到了?”明珠问。   “您神魂缺失,神心又给了修宴上神,记忆不会完整。”幻取说道,“而且,完神每过万年就会清除一次记忆,防止爆化。吾知道,您把所有的记忆都放在了卷轴中,所以吾留了一缕魂魄在您的寝殿附近,只要您呼唤幻取的名字,吾就会出现,为您指引道路,找到卷轴所在。”石碑上的天狐动了动尾巴,石碑左右分开,天狐把卷轴给了明珠。   “女神请。”   “我是什么神?”明珠问道。   “天神,浮空。”   明珠怔然许久,明显是没有实感的。   她愣了愣,伸手去拿卷轴。只是,手指尖碰到卷轴的刹那,巨大的灵压弹开了她。   鲜血沿着明珠的手臂淌下,体内的邪息如困兽,激烈冲撞着她的魂魄。   明珠咬着牙,双眉一压,冷声道:“退下!”   她强硬地突破卷轴上的禁制,去抓这支记载了她全部记忆的卷轴。   幻取静静看着,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明珠的手心如同被金乌灼蚀,再这般强硬下去,她的这条手臂就要废了。   明珠收回手,眯眼道:“碍事!”   她体内的邪息实在碍事!   她捏了个净化诀,打入血脉之中,想要逼出这团邪息。   幻取慢吞吞说道:“修宴上神能净邪,您可把邪息交给修宴上神。”   明珠怔住,“你说什么?”   幻取又重复了一次。   明珠恼道:“我这是第几次来?”   “第二次。”幻取说,“第一次是您收服妖族各部,见到修宴上神后,发觉记忆丧失,唤吾开了卷轴。那时你有交待,如果下次你再来,打不开卷轴,就让吾如此告诉你。唯有修宴上神可宁邪祟。”   “胡闹!”明珠道,“若他能净邪,又怎会浑身都是驱邪咒!”   幻取不答。   显然,这问题超出了这缕魂魄的认知。   明珠静默好久,哼笑一声,转身出了墓地。   她来到地下室,盯着百花主的那团魂魄看。   “开什么玩笑!”明珠道。   如果他能净邪,那她又怎会严防死守,各处都放上了驱邪的咒术。   正烦着,她心里响起了百花主的声音:“或许,是神心怕邪,你可试着,让你体内的邪息吞了我的魂魄。”   明珠气到发笑,“万一真吞了,怎么办?”   百花主很是平静,“只是一缕,应该无妨。何况,你受制于这缕邪息,明明已接近真相,却寸步难行,我实在看不下去。与其我们在此混沌,不如放手一试。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我魂魄破碎……我如今已是这副模样,也不怕再碎得彻底些了。”   明珠绕着台子踱步几圈,下定了决心,“那便赌一把!”   她不是信天数,而是信曾经的自己。既然能让幻取如此交待,那应该可以!   邪息似乎明白她要遣它们去吞噬百花主的魂魄,兴奋地涌向指尖,明珠没有费多少力气,只轻轻一点,黑气如蛇一般环着明珠的手,攻如魂魄光团,那缕邪息很快就将光团裹住。   明珠大口喘着,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缕邪息并非独立的存在,而是与她的魂魄相连,她现在还能感觉到那缕邪息欺向百花主魂魄的感觉。   明珠的双眸变色了,燃烧着热烈的光。   太……美味了,他的魂魄。   那是她尝过的,最纯净美味的魂魄。   熟悉的味道,想永远融合在一起……   明珠的手指尖颤抖着,残存的理智死死拽住自己。   “你最好……快一些。”明珠说道。   黑色的邪息一点点被吞噬,没绕一圈,邪息就少一点。   明珠没感觉到数量上的减少,而是……邪息被净化了。   良久,百花主微弱的声音传来:“情况……还算可控。虽然顽固,不过好在数量不多。”   明珠微微吐出一口气,她一口气又下了数百道固魂咒,这才返回墓地。   幻取再次递来卷轴。   明珠以血开轴,卷轴张开后,长如金龙,嘶吼着飞入她的太阳穴。   明珠合掌,蹙眉将全部卷轴容纳,识海澎湃翻涌。   曾经,众神生活在六界之中,数量有数百个,神没有轮回,寿命终结之时,就会被其余的神吞噬,分走力量。   渐渐的,六界只剩下七个神。   鬼神,海神,人神,魔神,妖神,天神和夜神。他们自己的寿命也走到了衰末期,于是,他们退出六界,神界上浮,隐居九重天之外。   现世神衰,按照规则,他们相互吞噬,到天地之间剩最后一个神的时候,这个唯一神会在吞噬众神的天罚中死去,同时又迎来新生,诞生新神。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魔神吞噬了鬼神妖神后,又被海神吞噬,接着又吞噬了人神,最终全都被夜神吞噬净化。神界,仅剩下天神和夜神。   这之后,九天神界陷入了停滞。   规则似乎出现了问题,天神与夜神的寿命停止了流动,他们没有进入最终的衰退期。   但天罚却来了。   天罚似乎选择了吞噬数量最多的夜神作为讨伐对象。   天神浮空因只吞噬了花神,她得以平静的在一旁观看天罚。   天罚之后,夜神虚弱至极,却并没有死去,且新神也没有诞生。   天神虽疑惑,但并没有质疑天地的意思,她乐于有同伴陪着,不然长久而寂寞的岁月,她如何熬下去?   但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新神仍然诞生了,某一次长久的欢愉过后,夜神修宴的身体内,结出了新的神灵。   仿佛天罚并未终结,天地,给他们送来了一位邪神。   它并非完神之躯,可却无比棘手。   它从夜神的身体内挣脱,生生从他胸膛挣出,蛮横地带走了他的心脏,带走了他体内大多数的神灵,和他的神珠。   于夜神濒死之时,诞生的邪神,从它出生那刻起,强烈的邪息瞬间四散下界。   万神殿内,它贪婪地吞噬着力量,迅速成长。   天神浮空给了它致命一击,却无法彻底击溃它。   浮空把心脏给了夜神,之后坠下九天,追击邪神。   她追上了,在记忆没有消退前,再次重伤了邪神,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妖界镇邪碑倒,邪气达到了万年来的鼎盛,也就是这个机会,邪神得以逃脱,尽管狼狈,但它仍然找到了最好的容器。   浮空失去了记忆,她失去神心的神体也到了末路,只匆匆写下卷轴提醒自己,要注意观察六界中,那些可疑的人,尤其时在六界镇邪大战之后出生的人。   找到后,吞噬它。   天地之间,只能有一个神。   如今,三个都非完神,她如果忘记夜神,再见修宴时,她可能会迫切地想吞掉修宴。   一定要克制自己。   她给修宴的那颗心花,会在他修补好身体后,带他到六界来。   不要让他被邪神吞掉。   这是天神浮空写下的全部记忆。   而卷轴后来的东西,是妖王明珠第一次到墓地时记下的。   她找到了目标,邪神的寄居体。   当时天界镇邪之战中,天界有战神之称的持无君,他和他的道侣盼望着能有爱的结晶,明知自己的孩子早已在战场中胎死腹中,可仍然被邪神蒙蔽了双眼。   即便知道它可能是个邪物,两位天人仍然选择将它诞下。   持无君把自己毕生的修为都用来给这个“女儿”净邪洗骨,设下重重封印封其邪性和记忆,只希望她能无知无觉的长大,在天界灵气的净化下,早日踏上正途。   她就是无暇仙子,邪神重生六界的寄居体。   吞了她,再把自己交给修宴。   以及,把自己对幻取的承诺,也交给修宴。   要他作为妖神,诞生在妖界,许妖界千年繁盛。   这是当时的明珠定下的计策。   明珠合上卷轴,神色阴晴不定。   “不过,终于知道为什么在他身上设下如此多的辟邪咒。”   按照卷轴说的意思,得知邪神的寄居体是无暇仙子后,她必定会去吞噬无暇仙子,到时候无外乎两个结果。   她被邪神吞噬,或者,邪神被她吞噬。   如果她被邪神吞噬,下一步必然是要吞噬身为百花主的夜神修宴。所以,为防止最坏的情况出现,她才在百花主身上设下重重辟邪咒,并且……   并且,把心脏剥离了,单独放在密室,由修为供养。   至于那些修为……明珠叹了口气。   “说到底,还是我自己修为。”   当时自己想得还算缜密,只可惜,结果并非第一种,也不是第二种,而是尴尬的第三种。   她没有完全吞了无暇仙子,也没能消化掉她的邪息,而且,令人头疼的是,如今想来,邪神的策略也和她一样——她把夜神的神珠和神心也藏了起来。   所以,百年前,她碎了无暇仙子的魂魄,吞噬了她,实则吞了个寂寞。   说起来,邪神……算是她和夜神的孩子了吧,虽然不是从她体内诞生的。   也难怪她的想法做法和自己一致,长得也和她差不多。   “逆子。”明珠冷笑一声。 第42章 更有趣的地方   明珠从墓中出来, 抬眼就见等在书架旁的传音信,是幽冥主的。   明珠点开,等了好久没听到声, 以为他发了串空气过来。   “……有要事相商。”终于, 幽冥主小心翼翼的声音从传音符中飞出来。   明珠见那传音符还没自燃,便敲着手指等着。   果不其然,还有后半句。   “……我门外侯你佳音。”   门外?   明珠分出一缕妖识, 捕捉到了结界外幽冥主的气息,他就在瀑布的另一头等着,心事重重的模样。   明珠离开了寝殿,穿过结界去与幽冥主会面,这时,她的“灵宠”幽幽在她心中说道:“你匆匆离开,是去见谁?”   明珠眉毛颤了颤,道:“假若想要管住我的腿,就先修好你自己的身体吧。”   “修不动了。”他说,“这才只凝了个影子出来,粗粗估了, 起码要用上百年时间, 才能有个模样……到那时,我凝好了脚, 恰巧能去参加你的婚典。”   谁家的醋坛子倒了?   明珠稀奇道:“听你这意思,你是想起来了?”   百花主道:“你我的记忆, 仿佛是一体的。你能想起来, 我似也就能想起些许关键, 只不过其余仍是混沌不成形。”   明珠笑了笑, 出了结界。落地, 幽冥主垂着眼上前,也不敢看她,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小声说:“我好像捕捉到了无暇仙子的踪迹。”   明珠眼皮一跳,道:“说来听听。”   幽冥主说:“我幽冥有个修为颇高的鬼道高修,唤作无明。 ”   他朱砂笔一挥,眼前浮现了一张人间图,朱砂圈起了云出大梁河西国境。   “这是他的管辖范围。”幽冥主道,“这里的人魂若有去留时辰不符的,或是有异状,他就会知晓,报给我们幽冥。”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出过差错,也无异状报上。”   “但是,他死了。”   “幽冥涌入了上千对不上名的残魂,皆是男性,死因不明……”   明珠不语,她思索着,既然幽冥主没有提及无明的死因,那就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再者,利用职务之便,取人性命酿造千魂酒,窥探天地因果后,还起了贪念和杀心,最后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也是公允。   即便是幽冥主问,她把来龙去脉说了,想来幽冥主这边也明事理,不会过多为难她。   幽冥主等了会儿,不见明珠接腔,又小声解释道:“这些亡魂都死于情杀。但又不似情杀,他们并非是人杀死的,而是妖或者魔,并且是有组织有计划的。”   “此外,不仅这些魂魄,今日也有几个异样的亡魂飞到幽冥来,我观察了,这之中,情杀后被扒皮剖心的,是最近才出现的情况。”   明珠一怔。   幽冥主道:“我的意思是……无暇仙子……不,是邪祟,很可能寄居在这个组织中,食心肝补邪。”   他的方向是正确的。   明珠问他:“你能知道每个亡魂的死亡地点吗?”   “大体可以。”幽冥主点了点头,朱砂笔微扬,地图上圈出了密密麻麻的点。   “按照时间的顺序,这些地点……”幽冥主的笔,将它们连在了一起。   情形一目了然。   “活动最密集的这个地方,应该是他们的扎根处。”明珠指着大梁西边说道,“其余的,分散各地,大多在荒山或是花街,但这里,却形成了一条杀人道,多数亡魂都命丧这条道上……”   明珠手指敲了敲地图,明白了。   “通商道吗?”   大梁通往河西有一条绵延千里的通商道。   明珠盯上了两国交界处。   “这里应该是个妖。”明珠闭上眼睛,识海中隐约浮出一个客栈的轮廓,她说道,“他把自己的壳伪装成了客栈,国境交界处,他圈起了自己的地盘……面积不小,而且,是流动的。”   幽冥主惊讶不已,不懂明珠是怎么知晓的。   他拿出了心镜,按照明珠所说,搜寻起了大梁与河西的边界。   茫茫夜雾,漫漫黄沙中,隐约可见一片安乐所,如同不夜城,歌舞升平。他正要锁定,这灯火通明又如镜花水月般的不夜城消失在了黄沙中。   “好机敏的妖感。”明珠道。   “防守严密,善于隐藏,还能感知到我的精神体。”幽冥主问,“你心中可有推论?”   明珠说:“应是一只会幻术的大妖,修为高深的那种。”   “我是这么想的。”幽冥主的声音轻柔了许多,还有些羞涩在内,“无论如何,这是无明瞒下的罪孽,应由我们幽冥解决。”   “我知你和凤乾查到了阴阳间,说起来,和我身体内的道人凌旭也有些关联,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是个有预谋的组织。”   “这趟奔走大梁河西,不如就由我陪着……”   “我的意思是……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明珠在思考有没有带他去的必要,推断出的结论就是,幽冥主帮上忙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毕竟幽冥管理人间一切生死之事,人间他熟,也知该如何在人间行走方便。   幽冥主见明珠不答,惴惴不安,先问:“凤乾不是已经离开了吗?幽冥已有人看到魔尊去了天界……”   幽冥主果然话痨至极。   “我想,他应该已经寻找到了魔后的凤凰骨,所以他的事办完了。”幽冥主接着说。   “于情于理,我们幽冥也要到人界查明事情因果,好做相应的处理,所以顺道的话……”   幽冥主说罢,忽然想起另一个总是跟在明珠身边的人。   他的眼睛,刚好看到了明珠腰间别的雪扇。   幽冥主沉默了。他指着雪扇问道:“这不是百花主的雪扇……吗?”   明珠:“哦,是。”   她当时捡起雪扇,随手别在了腰间。   明珠把扇子收进衣袖,轻擦过花铃,窸窸窣窣响了几声。   幽冥主惊了一惊,怎么零零碎碎都在明珠这里,却不见百花主身影?   他问道:“不知百花主,去了哪里?”   明珠:“我正是要说这个。”   明珠问:“我记得,你们幽冥有个傀儡师,技艺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幽冥主点头:“傀儡师江左。你找他有事?我唤他来。”   “有劳。”   幽冥主虽不懂明珠要做什么,但仍然叫来了傀儡师。   这个傀儡师是把骨头,人皮贴在骨头上,没有血肉,只剩两只眼球还吊着,盯着明珠,死人眼中竟出现了几分活气,开心地牙齿打颤,结结巴巴问她需要自己做什么,大有一副只要明珠安排,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惧的气魄。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可有闲置不用的人偶?只要不是秃头,有把好头发,五官如何倒无所谓,我想借来一用。”   傀儡师高兴死了,别的他不拿手,但人偶,他要多少有多少,当即从开阔的胸襟中,掏出一个又一个的空间小袋,给明珠看他的得意之作。   “妖王随便挑,哪一个都可!”他搓着白骨爪,替幽冥主八卦道,“不知妖王要盛放什么魂灵?”   明珠道:“也不是什么重要之人,灵宠罢了。”   “啊……明白了!”傀儡师自己猥琐的会意,而后捞出一个大肉山,下三路饱满坚硬,令人无法忽视,大力推荐道,“那用这个好!这个人偶,零件灵活,持久耐用,还好操控,就三条线,控灵台就可让他随你心意来侍奉!”   他的白骨爪子拍着某个部位,似乎在向明珠证明,这具身体在某一方面的确坚硬耐用。   明珠罕见地震惊了。   回过神,她摇头道:“倒也不需要……”   “不需要?”傀儡师爪子挠秃头,抓了抓不存在的头毛后,自以为又懂了,连忙拽出胸大臀圆的人偶,问道,“原来妖王……喜欢这一款?”   明珠震撼了,怎给她找了个美艳女子?傀儡师到底误会了什么?   她施了个锁舌咒,傀儡师被迫安静。   这之后,明珠从百个人偶中,捞出了一个有口无眼,长发曳地,身姿如鹤的人形偶来。   傀儡师蹦到她面前,支支吾吾要说话。   明珠道:“就它了,待我回来,必会重酬致谢。”   说罢,她拉着人偶回了寝殿,交待幽冥主:“君谣可先行,我随后就到。”   幽冥主点了点头,先行一步,走之前,心镜慢慢将几百个人偶看了一遍,到大肉山这里,目光停在他难以忽视的坚硬上,脸色阴沉。   相应的,傀儡师空洞的死人眼停在了幽冥主的下三路。   幽冥主啪叽收了心镜,哼了一声,这才下界。   不消多时,锁舌咒自行解开了。傀儡师挠头犹豫道:“这这这,这还要给妖王说吗?真是苦恼哦……”   那具人偶他没做完,眼睛还未画,而且……那人偶是他用情人花与月光加上一点点魔魅的眼泪,用雪水煎煮出来的,敏感至极,被人触碰就能柔媚如水。   说到底,那玩意儿,是个艳鬼啊!   他原本是打算做出来送魔后的。结果还没画完,魔后就没了,他也搁笔没再接着做下去。   妖王……怎如此不会挑?这么多囫囵个的,她就挑个没做完的?不不不,应该说,怎如此会挑!   那人偶身上操控线有十二条,什么姿势都能做,连手指尖都能灵活使用,床上取乐是极好的。就是少了双眼睛,不过那眼睛蒙上就是,估计更有情调。   傀儡师后知后觉,想起了百花主也是这一款,拍脑袋壳道:“哎唷!原来妖王就好这一口!”   明珠拎着这人偶来到密室,说道:“我给你找了具身体,先使着。”   百花主也不嫌弃,进了身体后,慢条斯理穿衣服,系好衣带。   他因与这具人偶磨合不够,故而行动迟缓。   “我帮你。”明珠起了玩心,她勾起一条线,扯了扯,百花主扑通歪坐在地上,胳膊被高高吊起。   “哦,这条线是控胳膊的。”明珠说罢,看到他腰间隐约还有一条线,手指微微一挑,问道,“这条呢,是腰吗?”   百花主身子重重一颤,而后轻轻吸了口气,笑了起来。   他慢慢转过头,指了指,说道:“非也,是更有趣的地方。” 第43章 他看起来很好吃   魔尊夹着胡乐, 藏书阁门前被拦了。   天兵不让进,魔尊气笑,指着自己问他:“知我是谁吗?蠢货!”   天兵说道:“尊主, 无天帝手令,任何人不得私入。”   魔尊就道:“天帝?本座就是天帝。闪开!”   魔尊用修为压制住了天兵, 横着进去, 胡乐跳到他肩膀上, 爪子拍着他的头毛,语气也有了几分钦佩。   “魔尊大人威武!”   “气派吧?!”魔尊哈哈大笑。   胡乐拍爪子道:“无比气派!”   他没气派多久,天兵就把天帝给搬来了。   天帝蹙着眉进了藏书阁,魔尊正悬了一脑门的书, 一本本翻看。   天帝手指移过去,照着魔尊的脑门弹了一记。   “你是天帝?!”天帝撇嘴问道。   “天帝这玩意儿没用, 母上大人骂了几千年的天帝, 名声都臭了,我还要天帝干吗?”魔尊翻了个白眼。   云流光被拐着弯骂了, 心中不爽。   “你在天界就不能收敛些吗?”   魔尊才不, 他说:“本座收敛,那还是本座吗?本座走到哪里都不收敛!”   “我会很难做。”   “我管你难不难做,与我何干?”魔尊道。   天帝抬指头封了他的灵台,压住他眉心,哼笑一声:“好极了,有破绽, 被我发现了……你既然说我与你无关, 怎么还到朕的天界来放肆?”   魔尊半点不惧, 抬手把书简敲在天帝的脑门上, “手拿开!”   胡乐的尾巴拖着一堆书飞来, “凤乾,这些我觉得也有用。”   天帝好奇:“你带着胡乐是来找什么?”   魔尊不告诉他。   天帝转而问胡乐,天帝发问,胡乐不敢不回,支吾半天,挑挑拣拣颠三倒四给天帝说了。   天帝没怎么听明白,只知道魔尊是找上古神来了。   “与旧神有关的,都在天枢区。”   天帝回袖,二指一竖,天枢区的旧书堆悬在了他头上。   “你找哪位神,具体所为何事?”   身为天帝,效仿上古旧神言行,学一招半式旧神的咒术是必需的。自然,云流光要比魔尊懂得多。   魔尊就道:“问你也好,我想问的是一位女神。九天旧神中,有多少个女神?长什么样子?”   云流光回答:“女神?九天旧神,都是女神啊。”   魔尊:“哈?”   胡乐抱着竹简,眼睛都快翻到后脑勺了。   魔尊说:“云流光,你脑袋没坏掉吧?连我都知道,九天旧神好似只有一两个女神,母后之前说过……”   云流光认真道:“九天旧神都是可男可女,化男化女,随心所欲。”   魔尊怒笑,“呵!这不废话,那老子也能可男可女!呸!我是问你,本体!”   云流光略一思索,手指挑了挑,翻开一卷厚厚的旧书。   “旧神回归九天时,仅剩下七个,这其中,有一位是女神。”   魔尊连忙问:“是妖神吗?我是说……妖神魔神的,有可能是这个女神吗?”   他问的过于明显,云流光与他血脉相连,顿时就明白了。   “这和明珠有关吗?”他问。   魔尊也不好再瞒,只得设下结界,隔开胡乐,与云流光密聊。   “你信我的直觉吗?”魔尊说,“明珠有神格,我感应到了。我碰到她手指时,忽能窥到九天之外,隐隐有光。不是我做梦,是真的。”   云流光:“若是这样……”   他眉目竟有几分欣喜。   魔尊一怔,跳脚道:“你又是在乐什么?!”   云流光拿腔拿调,端起了天帝之姿,喜上眉梢道:“朕认为,明珠自然不会是完神。你可知,天光已灭数百年无新神诞生,或许是明珠气运到了,有了神格。”   “……”魔尊还是不知云流光又在高兴什么。   云流光喜滋滋道:“若是如此,正好。”   “什么正好?”   云流光不语。   他收起书卷,这就要离开。   妖界因衰败很久,又是六界除凡人界外最弱的,所以他虽倾心明珠,却也觉明珠做不稳天后之位。   若是神……假若她是神,那就,足以做他的天后了。   魔尊拉住他:“站住,还没告诉我哪个女神呢!”   云流光说:“九天女神唯有一个,叫做浮空。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也不知,只是说她很早就在,我看六界遗留下来的残本上,也无什么大事记载,六界神主也都没她的踪迹,想来她并非什么管事之神,而是闲散神吧。”   不是什么要紧神,那就更好了,云流光此刻是这么想的。   魔尊心中忽然浮出另一个人。   如果有个人,来历不明,从天而降。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知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身体脆弱却修为高深……那他会不会也是神呢?   他愣了愣,抓住云流光,“把记载九天神事迹的书卷都给我!”   云流光:“你到底想找什么?”   “不知道。”魔尊说,“但我找了,兴许就知道了。”   魔尊翻找,胡乐却趁此机会跑了。   她刚刚被这兄弟俩用结界隔开,是以,两人在结界中说了什么,胡乐是不知道的。但她机敏,用尾巴尖想,也知内容和明珠脱不了干系。   明珠的身世,她们三姐妹知晓一些,是父王告诉她们的,并嘱咐她们不要说出去,如果哪天明珠问起,就必须等三姐妹都到了,一起商量后,再谨慎告知。   胡乐心中乱糟糟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奔出天界,发了许多传音符,询问明珠的去向。   彼时,明珠扛着百花主下界,直奔大梁河西边境捉妖。   胡乐的传音符糊在明珠的袖子上,明珠扯了扯手指上的无形丝线,让百花主替她点了开。   “师父,你在哪?我有要紧事要与你说!”   “我碰到魔尊了!”   “他他他……哎呀,你在哪?我见了面跟你说!他不对劲!”   百花主听罢,悠悠问道:“要回信让她来吗?”   明珠摇头。   “我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了。”明珠坦诚道,“只是我怕她来了,会添乱。还是让她在妖界等我吧。”   说完,沉默了会儿,明珠锁眉,问百花主:“你怎总是抖动?”   百花主被她扛在肩上,很轻,如同一棵小树苗,只是总在发抖,一阵又一阵的。   百花主叹息道:“你要听理由吗?很正经的……”   他深吸口气,无奈道:“这具身体……似是不是用来做正经事的。只要你碰到我,我就浑身发颤。”   明珠怔愣许久,想起傀儡师先前推荐她的那两个人偶,也是这么个用途,惊奇道:“幽冥的傀儡师,原来如此不正经?”   难道他的傀儡,都是用来做快活事的?就没有一个清心寡欲的吗?   百花主仍在发抖。   明珠后悔了。   她说:“早知,就把你放在寝殿,不带你出来了。”   主要是怕她不在,百花主会被袭击,或是出什么意外。她现在不能弄丢这尊神,所以才把他带上。   可转念一想,还是不能把他留在妖族。比如胡乐那种爪爪不安分的,万一碰到了,那他岂不是要当场软倒在地,任人宰割?   大梁河西交界,有一大片荒漠。   明珠顺着幽冥主的鬼息,与他汇合。   幽冥主光脚站在黄沙中,闭目旋镜,衣袂翻飞,查勘整片荒漠。   “可找到了?”   明珠把百花主放下,也释放出妖识。   “依然机敏。”幽冥主道,“气息刚碰到,就不见了。”   明珠试了试,果真如此。有好几次,她的妖识刚刚捕捉到一点气息,就消失不见了。   不过,明珠也知道了这是什么妖。   “大妖玄蛟。”明珠说道,“神龙见首不见尾,吐气结幻,吸气吞河山。那座城之所以会到处游走,是因为……幻境结在他的腹中。”   幽冥主微微惊讶,“明珠如何得知?”   明珠想,总不能告诉你,是它自己突然从识海中跳出来的吧?   明珠说:“我嗅到了妖气。”   幽冥主耸了耸鼻尖,一无所获。   他转过身后,心镜也照到了百花主,吓了一大跳。   “这是……”   他照出来的东西异常可怕,有口无眼的人偶,毫无生气,内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只感到有东西破碎,碎得异常厉害。   “百花主?”幽冥主惊道。   百花主僵硬颔首,道:“最近身体抱恙,见笑。”   明珠突然睁眼,低声道:“逢春!”   逢春从她发间飞出,锋芒大亮,剑气直击百丈外的沙丘。   而同时,明珠又感知到了浓烈的妖气,她回剑向西,一剑破沙。   黄沙滚滚,风烟飞腾,幽冥主叫道:“明珠,中计了。”   明珠低垂着眼,眸色暗了,她的剑上绕着一圈蛇蜕,显然,这大妖用蛇蜕做假象,使了一出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术。   不得不说,这招数朴素得很,但却很有用。   明珠回头,沙丘那端,只剩下幽冥主一个人,而她的人偶灵宠不见了。   她应该早就察觉到的。   因为她手指上,用月辉做的牵丝线,硬生生被扯断了。   明珠的手指淌着血。   幽冥主的心境越过风沙,照到了明珠的脸,而后,幽冥主心里打了个颤,低低道:“可怕。”   可怕的脸色。   “此处是他的地盘。”幽冥主说,“我的意思是,他应该精通阵法,防守滴水不漏。”   明珠冷冷道:“那又如何?”   幽冥主怔住。   那又如何?   明珠唤回逢春,二指擦剑,血抹剑锋,双眼一眯,指天怒道:“覆天!”   刹那间,狂风大作,阴云滚滚携雷霆席卷而来,重重压下。   那威势极重,幽冥主支撑不住,跪在地上,喷出一口墨血。   他支撑不住,那藏在荒漠中的玄蛟,自然也支撑不住,乖乖张开了嘴,吐出了妖息。   一座歌舞不夜城从黄沙中现身,出现在明珠眼前。   明珠收剑,阴沉着脸道:“人呢?”   城门打开,大街小巷所有的幻象人物都指着同一个方向。   那是一座高塔,灯火明灭间,明珠看到,百花主的身体就钉在塔上,刚借来的人偶,现在已破败不堪,被妖锁缚身,明晃晃是做了人质。   玄蛟借街上的幻象之人,对明珠说道:“看来我没抓错。”   “妖王,我敬你有如此修为威严,只是,若你要他活着,就放我生路。”街上的人嘴巴开开合合,替本体发声,“他的魂魄,看起来很好吃呢。” 第44章 凄凄惨惨戚戚   逢春剑身绕着三只金乌, 剑锋淬火,烧到通体雪白,滋滋作响。   明珠眉间灵契符浮现, 心问百花主:“你如何?”   百花主的声音飘进明珠的耳中,断断续续道:“下次……找个好一些的身体。”   明珠在他这具身体上结了许多固魂咒, 他身灵合一,无法脱身。   明珠扫剑, 街道的幻象一剑涤荡。   “这可不行哦, 我的王。”街道和人群再次出现, 人们都似戴着相同的面具,表情一模一样, 眯着眼睛笑着, 嘴角从这边脸颊裂到另一边, 得意诡异。   “看来王只有这点能耐,是我高估了你。如此, 我改了主意, 王只有一条路能选……那就是让出妖王之位。”   “你在威胁谁?”明珠淡淡道。   她收起了逢春,静静盯着塔上的百花主。   他身上的妖索再次收紧, 碎了他半边脸,百花主垂着头, 血顺着长发滴下。   玄蛟道:“王看起来……不怕我捏碎他呢。”   明珠手指结印,攻势凌厉划破半空, 那高塔飘飘忽忽, 幻象又散。   果然不出所料, 百花主也是玄蛟做出的幻象。   不, 他应该确实被玄蛟缚在某处高塔上, 只不过眼前这个, 是海市蜃楼。   真的,藏在何处?   玄蛟笑得更是得意。   幻象再次凝结,百花主的身体碎了半边。   “似乎是个假身,刚刚凝好骨血呢,王再不快些,我就把他捏成粉了。”玄蛟嘻嘻笑道,“啊……王不救他,是不是以为,我拿灵兽契约没办法?”   听到灵兽契约,幽冥主神色惊讶看向明珠。   明珠密语道:“找到了吗?”   幽冥主摇头,心镜目前一无所获。   “那就找你的,不要分心!”明珠神色严肃,搜刮自己那渊博到可怕的识海,寻找灵兽契约的克制办法。   既然玄蛟这么说了,他肯定是有办法攻克灵兽契约的防护限制,不用与她正面交锋,就能吞掉百花主。   她必须要找到玄蛟会用到的办法。   脑海中瞬间涌现七八个方法,明珠恼道:“竟然有如此多!”她可没那个耐心!   玄蛟说:“王,我在人间潜了百来年,吞了九百多人,早已不是当年的我了……”   明珠不听他的废话,闭目凝神一寸寸寻找百花主的魂气。   这里没有。   玄蛟精通阵法,虚虚实实,再结合幻境,能达到真假难辨,掩藏气息之效。   难道说,玄蛟从抵不住她的威压,现身吐息开始,就是故意做给她的一场戏吗?   她与幽冥主,应该还在玄蛟的阵中,故而才寻不到他的真身。   幽冥主嫌玄蛟吵,心镜大亮,怒道:“区区九百人,也敢与界主叫板!”   吞噬九百个凡人,涨不了多少修为的,不过对于妖鬼魔而言,确实会涨些威压,远远的就能嗅到他们身上的杀伐之气。   明珠似乎对幽冥主说的话有意见。   她皱了皱眉,手指上断掉的牵丝线飘舞着,明珠睁开眼,抬起了手,盯着丝线思索了起来。   而后,她的目光盯上了远处的小沙丘。   在哪里吗?   玄蛟嘻嘻哈哈,乐了好一阵子,才说道:“原来幽冥主会开口说话,我以为你是个又瞎又哑的凡间小鬼……”   幽冥主怒意涌上舌尖,他咬破舌头,朱砂笔点着鬼血,悬空画了个圈。   “万鬼当前,吾为尊!七星八阵,见王开!”   幽冥主的脚下亮起大阵,几个白骨鬼阵眼错落而出,幽绿色的鬼阵压向黄沙之下,咣的一声,与玄蛟的阵打了个照面,强势地碎了玄蛟的阵。   寂静许久,玄蛟又吃吃笑了起来。   “原来幽冥主就这点能耐吗?”   广袤荒漠中,九十九个玄天大阵从沙海浮出,每一个阵都完美无缺。   而刚刚幽冥主击碎的阵,也再次融合成形,重新出现在他们脚下。   幽冥主震惊。   玄蛟看起来很喜欢幽冥主震惊的表情。   他说道:“就告诉你们,我的能耐吧……我下界百年,并非只在这地方吞了九百个凡人,我吞的,是整个河西的气运!哈哈哈哈,越是繁华盛世,就越是我成龙的最佳食粮!抱歉了,野妖明珠,妖界的王,要换我来了!”   九十九大阵中,同时腾起玄蛟的身影。   他洋洋得意道:“明珠啊明珠,吓傻了吗?呵……你的实力根本不值一提。我看啊,你这个小花宠,魂魄修为都不错,是大补之物,他,我就当是你送我的称王礼,待我登上王位,就嚼了他庆贺!”   他的尾巴缠着百花主,从阵中浮出,千百个幻象也从四面八方浮出,让明珠看了之后,又匆匆沉入阵中。   明珠在幻象中,确认了百花主所在后,不急了。   她淡淡说道:“他是我的灵宠,有契约在,你吞不了他。”   “蠢妖。”玄蛟伸出爪子,“只要碾压了你,他就是我的!”   明珠微笑,似在看不懂事的三岁小儿。   幽冥主手飞速结印,双袖鼓风,长发飞舞,瞬变骷髅鬼,修为暴增。   明珠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不必,这是我妖族的人,我来就是。”   幽冥主担忧地看向明珠。   玄蛟偷食人间百年繁华国运,加上自己底子不错,怕是已经能化为玄龙。   明珠:“孩子不教,总是不长记性的。”   玄蛟蜕皮,龙角初现。他喷出一口气,聚重重云来,闪电落在他的角上,而他泰然自若,对六界下了战书。   “玄蛟乌昉,向妖王明珠下战书,愿押上全部修为,夺位!”   这是六界的规则,只要有实力,都可向界主发起挑战。   刚刚玄蛟拿幽冥主试了试手,他只用了两成修为,就轻易碎了幽冥主的鬼阵,现下自信心爆棚,以为妖王之位,唾手可得。   明珠忽然笑了起来,笑意轻蔑。她收起逢春,插在发间,空着两只手,静静抬头望着这只化龙的玄蛟。   玄蛟下的战书,很快就响彻六界。   人间雷声滚滚,已有国师算出风云将变,脸色凝重。   每次上界气运变更,人间也会跟着改变,也不知这次,是更好还是更坏。看这夜云,应是大凶之兆。   凡人国师叹息。   而上界诸位界主,却都只是惊愣片刻,并不放在心上。   魔尊甚至大笑起来,道:“玄龙?连云流光都比不了,还要妖王之位?”   天帝不愿他拿自己跟那只刚化龙的玄蛟比较,心中十分不悦。   他倒是有几分忧心,轻道:“不知明珠能否应付。”   也不怪他有如此想法,妖界颓败许久,诸位界主都默认,界主中,妖王明珠实力最弱。又因明珠闭关前大多都在忙妖界杂务,一没力战知名大妖的光辉战绩,二没挑战其余界主的战绩,大家都认为她实力最水,并不意外。   明珠不结印,不施咒,她目光冷静地注视着这只玄龙,说道:“玄龙罕见,只是得来不正,必会被九天反噬。可惜了,你刚化龙,我就要打碎你的美梦,我实在残忍得无法原谅。”   玄龙不管这么多,他不见明珠出招,以为她放弃了,狞笑一阵后,用了六成修为,龙首扎向明珠,要一口把她吃掉。   幽冥主替明珠捏把汗,见明珠还没动作,正要开大替她挡,却忽然一抖,五脏六腑都吓得抖动起来。   威压。   一种令他都毛骨悚然,无法再有动作的骇然威压,从头顶而来,比之前恐怖数千倍!这威压,将整个凡人界都覆灭了,他都不会感到惊奇!   幽冥主怔愣,结霜的心镜照向身前的明珠。   明珠一身红衣,黑发随意挽着,纤纤一条,玉树似地站着,抬着一只手,抵在玄龙的龙角上。   时间仿佛被凝固了,玄龙不动不语,连发抖都不会了。   明珠:“可怜,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吧。”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挥袖,玄龙重重挨了她一巴掌,整个龙首都晕晕乎乎,修为散去了七成。   玄龙惊恐至极,眼眶都要瞪裂了。   “你……”   妖王明珠,到底藏了多少修为?!   明珠微微扯动嘴角,又给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把玄龙打回了玄蛇。可怜巴巴的小黑蛇摔在荒漠中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明珠说道:“吞食凡间气运这么重大的事,能瞒过天界百年,肯定有内应,是谁?”   黑蛇不能不答,恐怖的实力悬殊,让他服从本能,老实回答道:“是持无君的旧部。”   明珠眼皮一跳,心道麻烦,捏起玄蛇后,把他塞进了袖子。   乌云散去,刚刚还霹雳带闪电的异样天空,重新放晴。   人间的国师刚把皇帝叫来,连祭天大典的衣服还没穿好,那大凶天象就没了。   国师仰头,看见西方一颗红星坠落,掐算了好久,国师说:“算起来,也是有名有姓的主星,刚刚还有凌厉噬主之意,怎么眨眼就陨落了呢?”   这连雷声大雨点小都不算了,这是只打雷不下雨,落空。   皇帝问:“国师,何解?”   国师能怎么说,他只好道:“气运不到,大凶之象已被天人化解,陛下可无忧安枕了。”   皇帝好懵的。   天上等看热闹的,也都愣了。容婴听到玄蛟的战书,还没整好队伍下去支援,就见战书碎裂,妖王仍是明珠。   妖族大大小小议论纷纷。   “咱妖王是一招就把玄蛟干趴了吗?”   “不是一招也不会多于三招!”   “玄蛟这么菜的吗?”   “……他刚刚不是化龙了吗?我看天相,的确是化龙了啊,化龙的话,起码能和天帝魔尊打平手吧?”   “刚化龙,是不是消耗过多,累的?”   他们讨论的热烈,容婴犹自呆了会儿,自言自语道:“我这又是惊讶什么,她本来就不必我担心,这才对。”   天帝没想到明珠能瞬息就解决掉玄龙,他当场愣住,好半晌,对魔尊说:“难道真的是……神?”   魔尊半点不惊讶:“好像跟你现在才信一样,如何?这就证明我的感觉没出错吧?”   幽冥主震撼不比其他人小,他可是亲眼看见,明珠什么都没有做,就是释放了威压,跟拎小鸡似的,提溜着玄龙扇了两个耳光,大妖玄龙攒下的修为就烟消云散了。   这是何等的恐怖!   明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唤出逢春,刨起了沙。   逢春很是不情愿,打架对战没它事,打完却要叫它来刨坑,故而刨得相当敷衍。   不久之后,残破的百花主凄凄惨惨从黄沙中露了出来。   他破败到,有一种诡异的美,残妆破衣,楚楚可怜裹着碎裂的身子。   明珠拨开他的头发,看到他只剩一半的脸惨白惨白,露着刚凝成的骨,血流满面。   “奇了怪了,就是这种时候,你看起来也好看。”明珠由衷夸赞道。   百花主开口,黄沙漫出。   他用他那好听的声音,慢悠悠说:“比起救我,你更愿意调戏我?”   明珠:“好极了,看来魂魄没什么大碍,说话顺畅丝滑,神智也清醒。”   百花主蹙眉道:“可是,疼。” 第45章 恶劣的乐趣   明珠说:“我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只是,这样就更像在欺负你。”   百花主笑得残缺又妩媚。   明珠牵着百花主,转身见幽冥主神情惊异, 说道:“幽冥主要问什么?”   幽冥主使劲摇头。   摇了又摇,还是忍不住絮叨叨问:“明珠,我刚刚看到了九天天光。”   “就在你制服玄龙的刹那。”   “你为何……徒手就把玄龙的修为驱散了?”   “我的意思是, 你连逢春都没用。”   明珠给了他一个更加可怕的答案。   她平静道:“哦, 因为我想不起该用什么招数,就只能给他两巴掌了。”   言外之意,她刚刚压根就不算出手,就是字面意义上的, 给了玄龙两巴掌。   幽冥主又追着她问道:“明珠现在,是要到天界去找持无君旧部查问吗?”   明珠漠不关心。   她说:“事要分轻重缓急。天界从不直接插手人间事,我妖族的事我自会处理,剩下的, 大家另找时间商量。”   她说着,顺手给凤乾写了封信, 系在逢春的剑柄上, 让逢春送了出去。   信是鬼盟相关的,红线如今是个四拼八凑的魔, 找魔还是要魔界来更快些。   她让魔尊找到红线后,尽量留活口,圈起来先监看着, 别打草惊蛇,试炼会结束, 他们再到天界讨个说法。   持无君的旧部并非指某一个人, 玄蛟能这么说, 那肯定是牵连众多。而天界又一向人际复杂,不能不做准备。   她这里有玄蛟,等魔尊找到红线后,再把阴阳鬼忘忧带上,到时也不会令天帝为难。   幽冥主问:“明珠,你是有要紧事做吗?”   他很不容易,这会儿跟明珠说的话,加起来比百年里说过的还要多。   明珠:“很要紧,先告辞了。”   她手指在半空化了两下,黄沙卷起,带着百花主回到了寝殿。   百花主道:“你是要在这种身体上,为我凝魂吗?”   “你再碎下去,魂魄就散成沙了。”明珠说,“我即便嫌弃,现在也不得不先将你修补到这身体中。”   百花主轻声道:“明珠,你有没有想过放弃?”   他连完整的人都称不上,只有残魂,依托在她施舍的心上。   明珠面无表情,把他放倒在床上,疑惑道:“我想错了,难道说,你是嫌弃我?知道我要睡你,你惶恐不安劝我放弃?”   百花主轻轻笑了起来。   明珠就问他:“到底愿意吗?”   “我这人从来不强人所难。”   “给个准话。”   百花主那半张脸还有碎渣掉落,抖着笑,点了点头,说:“就是委屈你了。”   “不了。”明珠翻身上床,摸着他残缺的脸,寻找着合适修补的地方,“是辛苦,但不是委屈。毕竟你破成这样,我还能感觉到你的美。”   百花主就道:“果然,看起来我在九天,是以色侍神。”   “或许。”明珠找到了诀窍。   她以自己的血做引线,从他缺掉的眼睛部位进去。   识海中浮出了他的碎魂。   明珠大概看了眼,具体的形状,他自己都放好了,没有颠倒,只不过碎得厉害,全是些细小的裂痕。   明珠说:“很费时间,三天能缝合出大概。”   好在她给的那颗心强劲有力,他的魂心部位有一条坚固的丝弦,被那颗心牵着,还没断。   明珠说:“你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她说的开始,指的是进去。魂魄进去,用血为他织补。   百花主痛不欲生,又不能催她快点,一点点让她用滚烫的血线连起碎魂,仿佛被凌迟,还要隐忍着不叫出来。   明珠就说:“你想叫就叫,忍着哼唧,反倒跟我不通人情,欺负你似的。”   百花主颤巍巍说道:“你……为什么现在才想起……魂魄如何修补?”   早些时候,魂还没这么碎,缝补几针就成了,可恨明珠那时一丁点都想不起,偏要到碎成指甲盖大小,要缝补全身,她才想起方法来。   明珠就说:“还算幸运,不然你就等碎成砂砾,细细疼上十年百年的,才能拼好。”   百花主忍不了,抓着明珠的手,半是哭泣半是喘的,叫了起来。   所谓□□,不过如是。   明珠听得来劲,偷偷笑,回过神,一缕妖识捕捉到了扒在门口,小心翼翼探脑袋进来的胡乐。   明珠只好分出妖识,驱赶胡乐。   “去,站远些。”   还好她寝殿有结界,胡乐进不到里面,只能在门外听个动静。   胡乐鬼鬼祟祟道:“师父,是是是雪满衣吗?”   明珠就说:“我床上的,还能有谁?”   别人也叫不出这么好听的声音来。   胡乐捂着嘴,激动到原地转圈,叼着尾巴嗷嗷几声,蹦着说:“老子终于听到百花主动情的声音了!绝美!”   明珠妖识一震,把这只色胆包天的痴狐狸从妖界一下子刮飞到幽冥界。   胡乐被刮的头昏眼花,抱着脑袋起身,歪歪扭扭撞在一只鬼修的脚上。   寒气灭顶,胡乐分开手指,小心去看。   文清眯眼笑着,拎起她尾巴,说道:“又见面了。我看你浑身燥热,眼冒桃花,难不成,是你们妖界又要考核媚术,来拿我们当试炼了?”   胡乐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敢!我没有!我不考那个!!”   “不得不说,你另辟蹊径,倒是有几分效果。”文清坏心眼道,“我看你起了淫心,眉间红鸾星闪烁……你该不会是动情了吧?”   胡乐给吓了一跳。   好家伙,难道她喜欢百花主?   不对啊!她不敢啊!那可是她师父的床上人,她岂敢喜欢?   不不不,喜欢还是喜欢的,但她喜欢的人多了,头脸齐整的,只要不变鬼吓她的,她都喜欢!   胡乐快要把脑袋上的毛薅秃了。   “不可能!我怎么会动情!”   文清:“这样,我来给你降降温。你知不知晓,民间最喜让你这种动了淫心的小狐狸,被我这种英姿伟岸的道长降服了。”   胡乐:“啊?!”   她望着文清的脸,他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干净,双眼细长如月牙,笑起来天然有心机,深沉又阴险。   胡乐心里咯噔一声,红了脸,拼命挠他,大声求救:“师父救我!”   完蛋,她师父正在办事,估计这几天都救不了她了。   胡乐欲哭无泪,“美色误事!!”   百花主实属祸水!   明珠缝合好了上半身,休息了会儿,调息结束后,翻看着幻取留下的典籍,寻找让魂魄结出骨肉身的方法。   百花主在床上喘息,断断续续说道:“我有预感……接下来,我会生不如死……”   这具身体说好听点,是敏感,说露骨些,那就是淫`荡。   魂魄缝合时,身体也能感觉到酥酥麻麻的触感,所以魂魄是疼的,但身体是爽的。   上半身,他还能忍忍,也已狼狈不堪。等会儿缝合剩下的一半,怕是要直入地狱,痛苦不堪了。   剩下的魂魄,碎得更惨,明珠要做的工作量大不说,还耗时间。魂魄疼着,身体爽着,万一自己没把持住,那画面不要太好看……   百花主萌生了畏惧。   明珠放下书,嘴里念念有词:“所以还需要借点东西才能助魂魄生出骨肉吗?”   百花主汗湿透了头发,气若游丝问道:“是什么办法?能不能现在就弃了这身体,想办法从魂魄中结生出自己的身体?”   明珠摇头:“你就死心吧。魂魄不完整,是没办法结生骨肉的。”   她再次翻上床,手指沿着他的躯体滑下,说道:“你还得用这副身子,等我补完魂魄,把这具身体也修了吧。”   百花主央求她:“那能你来吗?我不愿在他人面前出丑。”   “……啊,那我需问傀儡师江左,学会了,我亲自修补。”明珠说完,又引出血线,问道,“准备好了吗?”   百花主慢慢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点了点头。   明珠:“不愿意叫吗?”   百花主:“惭愧,我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了。我有预感,等会儿我会叫的比刚还大声,为了不有损你的形象,也为了我以后还能出去见人,还是封住我的声音吧,多谢。”   明珠撕下自己的衣袖,松开手指,那条红袖缚住了百花主的嘴。   明珠放开识海,融进他的魂魄,一点点拼凑织补起他剩下的部分。   忙到星月悬空,才勉强将一条大腿根拼好。   看到还剩那么多,明珠皱眉道:“生这么长的腿,又有何用?”   要浪费她这么多心神。   百花主呜咽着,直摇头。   明珠拉开红袖,问他:“你说什么?”   百花主:“有劳……不能短,哪一条都不能短,这关乎在下的尊严。”   明珠:“……”   明珠:“放心,还没到那里,我放最后补。”   百花主噎住。   “要不,还是先做吧?”百花主真诚道,“我怕你补好腿,嫌它麻烦,就不做了。”   这也是有可能的,明珠出关后清心寡欲,很有可能嫌弃那东西没啥用,能省就省了。   明珠忽然勾起嘴角坏笑了起来。   她手指夹着一指长的血针,幽幽说道:“好啊……只要你承受得了。”   百花主吐出一口气,无奈道:“请……我会尽量享受其中。”   明珠落针时,百花主猛地颤了一下,从存储间溢出异常美妙的声音。   明珠忽然就不舍得堵他的嘴了。   “你说得对,刚刚我应该先补它才对。”明珠噙笑,很是满意。   她修补时,深切明白了百花主现在的身体有多么的敏感。   也如他之前预料的那样,非常狼狈。   两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床被洇湿,连他的发梢都氤氲着色气。   明珠只顾修补魂魄,没有安抚他,从识海中出来,才后知后觉他身体的变化。   明珠说:“看来时间要向后推了,三天无法完工。”   百花主知她何意,只是他现在像悬在山峰上,摇摇欲坠,半昏半醒。   明珠捏住他下巴,凑到他耳边问:“我说过,我一向不会强迫人。你自己说,要我帮你吗?”   百花主摇摇头。   明珠笑,声音更轻,调戏道:“最后一次,当真不要?”   百花主抓住了她的手,神智不清,引她去安抚。   “别让我……求你。”他说,“我说不出口……”   “哎,你就说愿意不愿意。我看你这副身子到了极限,很是难受。”   百花主轻轻喘息,点头。   “帮我。”   明珠松开手,起身俯视着狼狈的百花主,轻声说:“那就帮你一次。对了,你魂魄这条腿,我才补了一点,照这个程度……你估计还要再求我几次。”   百花主深吸口气,说出了未来三天,唯一一句完整的话。   “明珠,你恶劣极了,天下就没有比你更坏的人了。”   “我喜欢听你求我。”明珠说,“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了。” 第46章 妖界怪声   明珠仔细拼好了百花主, 期间多次行径恶劣,欺辱百花主,但因为她拼好了魂魄,百花主不得不委屈地跟她道谢。   被睡了, 被玩弄了, 还要说谢谢, 这是何等的没人性啊!   三天之后, 明珠恋恋不舍离开了百花主的魂体, 她找来江左, 学了修补身体的方法后,便投入新一轮的战斗。   留下傀儡师江左,抱着自己的秃骨脑袋,花容失色,“这才几天,这就玩坏了?!”   妖王明珠,威猛也!   要知道这具身体是他做给魔后的啊!美貌尺寸什么的就不提了,自然是一顶一的好,但更要紧的是, 这具身体非常耐磨, 可谓是“吃苦耐劳”,经得起折腾的。   乖乖哦,妖王明珠,新一代的猛王!   就是傀儡师本人, 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对着明珠寝殿大门的方向, 比了个赞。   猛王明珠, 此时正在和百花主的身体大战三百回合。   “月光需要用水中咒来聚集。”明珠说, “你别忘了提醒我最后凝水捉月。”   百花主瘫软在床上,除了可恨的某部位因身体敏感的原因屹立不倒,其余都软成了泥。   他哼了几声,就没力气再抗议了。   明珠道:“你这样,让我十分好奇你的原装身体是何情形,不知能撑多久。”   百花主身残志坚,努力抬起一根手指,发誓:“自然……是比这身子……坚强许多。”   至少能与明珠匹敌,让她酣畅淋漓搞百来回不扫兴吧。   不过明珠这样的人,平时端庄冷清,关起门来到床上,就变了副模样,他已经摸索出明珠的喜好了。比起旗鼓相当大战,她看到自己瘫倒认输,一遍遍求她,似乎更兴奋些。   这都是什么癖好!   百花主幽幽叹息。   明珠见有机可乘,飞速把手指放了进去,说道:“脸呢,还是从这里修比较稳妥。”   百花主轻轻咬住她的手指,笑了起来。   他多么懂她。   就是恶劣,为了调戏他,看他被强迫着完全摊开自己随她肆意修补而已。   明珠听到了他的心声,坏坏一笑,提醒道:“不,是这里下针最快捷罢了。”   百花主点头,心里却回,信你个鬼。   明珠说:“你既然不信,那就按不信的来。对,我就是要调戏你,你是忘了,咱俩的灵契还在,你想什么,我都能知道这件事吗?”   明珠说罢,当真调戏起了百花主。   百花主比刚刚更柔软了,差点顺着床流下去,气喘吁吁道:“你还有正事没做……不可玩物丧志。”   “正事?”明珠说,“我现在做的就是正事。”   百花主试图带她入“正轨”。   他摇头道:“不,是邪神……你就放任无暇在人间吞噬人心吗?”   “没有了无明,人间一旦有非正常死亡者,阴差就会上报幽冥主,我已致信幽冥主,他在密切关注。”   “还有那红线……”百花主又道。   明珠合住了他的嘴,补起了他的半边脸。   “魔尊已经圈起了红线。”   “什么时候?”百花主震惊,他怎么不知道?   “在你疼昏过去的时候,他传音告诉我的。”明珠淡淡说道,“而且,我有个想法。”   百花主等了许久,没见后话,他催道:“说啊……”   明珠一笑,嘴唇悬着,马上就要触到了,却又起身。   “现在说也没用,等人到齐了吧。”   百花主陷入沉默。   明珠吹水凝镜,月光洒在水镜中,闪烁着银辉,又缓缓地化作长线,被明珠用来织补百花主的脸。   那寒凉的月辉令百花主吐出的气息都结上了冰霜。   明珠这才知道,为何百花主用的这具身体会那般敏感,冰肌玉骨,上乘之躯,稍微有些体温触碰上,就会冰冷又火辣辣的灼烧起来,故而一触就情动难耐。   明珠感慨:“那个傀儡师,真是个人才,原来用月光织补,就能达到如此功效。”   百花主道:“从此我再不会抬头望月,我只会恨它。”   明珠俯身,咬掉最后一线月光织,而后,像是验证自己的手艺,她的嘴唇碰了碰百花主的额头。   果不其然,百花主顶住了她的腿,整个人也贴了上来,又迅速远离,喘息。   明珠忽然又觉得他可怜起来。   做个引情入花的花魅就够可怜了,现在还有了这样一副身子。   明珠冷静了几分,挑起桌上的纸卷,铺开指给百花主看。   “魂魄现在拼接好了,但需时间进一步融合无缝隙。”明珠说,“等到魂魄契合后,我们就可以尝试着从魂魄中结生新的身体了。”   百花主抿唇微笑,“良心发现了?”   “嗯,虽然你床上的这副样子很合我心意,但还是天人之姿,最为好看。”   百花主说道:“魂魄结生新体,都需要什么?”   “书中只说,需要银龙角,凤凰翎,鲛皇泪,与鬼心火。”   “只?明珠的意思是……”   “你忘了,你魂魄缺最关键的部分。”明珠指的是他的神珠。   百花主或许是这些天被折腾狠了,床上听了许多调戏之言,下意识的听见关键部分,想的就是另一个。   于是,他脱口而出,“并未缺失……”   明珠:“哦,所以不要眼睛了?”   百花主:“……”   明珠也不再逗他,说道:“你那个神珠,我帮你要回来。最重要的是,凤凰翎,龙角,鬼心火和鲛皇泪,并不好获得。”   “何止不好获得。”百花主苦笑。   明珠半点不苦恼,她轻轻松松道:“没关系,他们会给的。”   百花主蹙眉。   “你确定?就不说其他了,单说凤凰翎吧,凤乾那么宝贝他的凤凰翎,怎么会情愿拿出来,用在我身上。”   其余的,龙角……那可是龙的角,缺一个就没那么威风凛凛了,而且疼。   鲛皇泪也一样,鲛人不怎么流泪,越是珍奇的鲛人,就越不轻易落泪,百年难求一滴……书上还说要鲛皇的泪,只怕剥了海皇的鱼鳞,海皇都不会落泪吧。   鬼心火更是难求,幽冥鬼修无热血,心也是凉的,幽冥主的心镜就是证明,寒凉入夜,若是燃了火,就要少一重的幽魂命。   十二个幽魂,总要有一个为了点燃心火而把自己燃烧殆尽。   百花主心道:“不会有可能了。”   他应该一辈子都用这副破烂身子,跟在明珠身边,服侍她床上开心了。等她不开心时,自己会在某个角落,发霉腐烂,慢慢消散吧。   他正如此想,眉心被明珠弹了一记。   “我也就床上恶劣些,喜欢看你狼狈无措,无法应付我,还要端着正经放不下身段的模样。”明珠说,“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个无情之人,不感兴趣了,就把你丢在某处,让你腐烂消失……”   百花主摇了摇头。   他语气无比认真,说道:“明珠,花这么大代价,就是让我拥有了身体,又能如何?我神心不在了,早已不是什么九天神,只是个本该消失的残魂,因你之故,留在这个世上苟延残喘……”   “这么想就不妥了。”明珠说,“我与你不同,我早就有了打算。咱们总不能放任邪神做九天之主吧?那六界可真就乱成麻了。所以,我选的神,是你。”   百花主笑了,他不信,他能活着就不错了,神?他连记忆都是依托在明珠身上,自己半点想不起作为神应如何,又怎能挑起六界新序。   明珠道:“就这么说定了,并且,我还有个想法。”   百花主屏住呼吸,静静等她说。   明珠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轻轻的气音,让百花主整个身体都热了,雾气蒸腾。   “我说谁来做神,谁就是神。我说几个神,这世上就有几个神,我说让哪个神消失,她就要消失。”明珠低声笑了起来,笑声抚弄着身边的人,“想起了吗,修宴?我是浮空,我是……”   九天主神,浮空。   她在给百花主缝合魂魄时,也从他魂魄中,找到了一些记忆。   她知道自己并不参与天地之间的规则,也知道,九天神之间的吞噬,与她无关。   “等着吧,我会让你想起来。”她说,“我也会让另一个的愿望,永远落空。”   天界的试炼大会终于结束,海皇现身,扫一圈,见妖界首座是容婴,问天帝,“最近怎不见明珠?”   魔尊冷哼了一声,脸色肉眼可见沉了。   幽冥主端坐着,如同一座不高兴的石头,不给半点反应。   天帝不愿回答这个问题,问海皇:“九川最近在忙什么?朕还以为今天的闭幕典也见不到你呢。”   “一些私事,七海要炼新药,很是关键,我留下来照看了几日。”海皇仍旧不放弃,又问容婴,“我今日来的路上,听闻你们妖界总有怪声,我见议论此事的妖族子弟们,各个神色怪异,又眉眼含笑的,不知所指何事?”   容婴这只脸皮厚的狐狸,这会儿也红了脸,只尴尬笑,什么都不敢说。   魔尊忍不了了,一脚踢翻椅子,气道:“九川,你在装什么纯洁无知!”   海皇:“哦?难道这怪声,与魔尊有关?不然魔尊为何神色激动,像是被人戳了凤凰翎?”   魔尊:“丫丫个呸!”   幽冥主坐不下去了,见鬼修们整队结束,他起身,手指了指幽冥的子弟们,无声和其余界主告辞。   海皇就道:“往日幽冥主都是最后一个走的,今日怎如此焦急?君谣……我看你脸色发绿,是怎么了?”   幽冥主脸更绿了。   魔尊仿佛找到了发泄点,指着幽冥主,手指震颤,“你你你,都是你!要不是你们幽冥的那个什么傀儡师,明珠能耽于美色,久久不能自拔吗?!”   容婴惨叫一声,羞愤捂脸。   还是被说出来了!   是的,这几天,妖王寝殿内传出的美妙声音,一传十十传百,妖传妖鬼传鬼的,再加上傀儡师江左与众八卦小鬼们大加称赞妖王是万年罕见的威武霸气,不出几日就用废了百花主的一具身躯,这谣言就传得更快更广了。   海皇终于知道怎么回事后,心态崩了,头发悲伤地迅速干枯,睫毛也耷拉了下来,扑扑往下掉金粉。   海皇捏碎了用来照姿容的贝壳海光镜,“雪满衣!”   魔尊听见这个名字,偃旗息鼓了。   他拿不准百花主的来历,但他直觉到,他也是九天之神。   所以,他满腔悲愤无法发泄,只好怪幽冥主帮的这个忙。   魔尊略感同情地看着海皇。   真好啊,还敢对雪满衣生气。   像他这种,早就让出了正宫之位,一门心思在想,如何让明珠开口,让他住偏殿了。   偏殿不行的话,走婚也是可以的,凤乾心想。 第47章 心肝邪   明珠给每个人都传了音。   “有要事相商, 请诸位界主在仙石台等我。”   魔尊了然一笑,打开魔窟。   寒冰魔锁将红线吊在半空,发髻凌乱, 形容狼狈。   她缓缓抬头, 狠狠看着魔尊,   魔尊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痞笑道:“走了美人儿, 咱们该出去透个风了。”   “魔尊凤乾。”红线声音在苍老和年轻中频繁转换,“是我小瞧了你。”   “是你太单纯, 小瞧了魔。”魔尊含笑,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笑眼似月牙,“本座不懂明珠为何没能抓住你,你那点手段,在本座看来根本不值一提。你当本座在乎那几个被你碎了魂的凡人妇孺?拿她们来威胁我,我都要笑出声了哈哈哈……”   他霎时又冷了脸,说道:“本座是魔, 你该不会不知,什么是魔吧?魔骨天生就是冷的, 嗜好杀戮争斗……本座生来就是天界骄子, 又是堂堂魔界至尊,你什么时候见本座有过良心?凡人本就要入生死轮回,寿命短暂,一生碌碌,命值不了几个钱。死一回能叫死吗?不救也无妨。”   红线落寞叹息:“原来, 只有妖王, 心存良念。”   转念一想, 妖王是因身边人被碎魂,故而才放她一马,回身救人。   红线盯着魔尊看了会儿,突然大笑出声。   “魔尊心悦妖王?”   魔尊直言:“六界唯有明珠,光辉璀璨,入本座的眼。”   红线嗤笑一声:“可惜妖王不喜你哈哈哈!她心中至爱,早已归属他人!”   魔尊的手指穿过了红线的眼睛,冷冷道:“闭嘴。”   抽手慢条斯理擦了血后,魔尊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嬉笑着说:“若不是还要留着你这张嘴方便明珠做事,本座早就拔了你的舌头。”   幽冥主收到明珠的传音符后,带上接替无明的鬼修,指了指仙石台方向。走出鬼门关,看到文清转过身,背对着他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袖子。   是只狐狸吧,味道有些熟悉,是妖族的。   幽冥主赶着去见明珠,目光只是停了片刻,就淡漠地移开了。   而天界,天帝压下传音符,神色不明。   “仙石台?明珠,你要做什么呢?”他迟疑片刻,按照明珠的指示,吩咐天官召持无君旧部一同前去。   明珠先他们一步到,在百花主问她玄蛟的下落时,明珠从袖中拿出了一条黑虫。   百花主震惊:“他一直在你袖中?”那岂不是……   “你怕什么?是怕他听到你那令百花都羞涩闭合的声音吗?”明珠笑,“……放心,我封了他的神智。”   自己这些天,一开口就势必要被明珠调戏,百花主无言默立,不愿再语。   几位界主的气息逼近时,百花主突然一个激灵,脑中闪过许多新的记忆,错综复杂,看不清楚。他惊喘片刻,问道:“明珠,你想起来了多少?”   “怎么了?刚刚是记忆闪现了吗?你应该心中有底。”明珠说道,“想起来的不多,但……足够了。”   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智慧充盈,记忆缺失也无妨。剩下的记忆,都在邪神那里,迟早会归位的。”   百花主:“你什么打算?”   明珠轻松道:“下钩钓鱼。”   魔尊拎着红线到了。   “我把她身上的东西全卸了。”魔尊说道,“包括凤凰骨。”   他捉拿红线时,因被红线惹怒,身边没有明珠在,魔尊也就不再装模作样,放开手脚在人间地覆天翻闹了一场,拆了红线,锁了她的魔魂。   “她身上是那些好姐妹们给的东西,像个百家衣……也是品味极差。”魔尊斜着眼道。   红线抬头,视线扫过百花主,目光微有愧疚。   明珠抬手给小黑虫灌了修为,解了封。   黑蛟舒展开来,左右试探,还未动歪脑筋,明珠一句逢春,逢春化刺,从云台下破土钻出,左右交错,叉住了黑蛟。   黑蛟怂了脑袋。   明珠:“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她问:“你是鬼盟的吗?”   黑蛟扫了眼天帝身后的持无君旧部们,目光在某个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支支吾吾,没有回答。   明珠只是淡淡一笑,食指轻点,真言咒打入黑蛟七寸。   黑蛟说道:“是。我是鬼盟的。”   “鬼盟是什么?都有谁,是谁牵办的?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天帝迫不及待,问了一连串。   黑蛟如实回答了:“就是各界介入凡间,在凡间相互利用,各自达成目的组织,之前大家各做各的,后来就是魔族的长老痴音牵头……”   “痴音?”魔尊一笑,“你倒是会找,找了个魂消魄散的背锅。”   “就是痴音!”黑蛟一口咬定。   “她又有什么目的?!凡间男子的爱恨情仇,与她何干?她一个魔,平白无故跑到人间去替女人们杀负心人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魔尊恼怒。   黑蛟说:“她杀那些男人自然不是为了那些女人……不管她是怎么跟尊主说的,但在鬼盟,她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完成另一个女人的心愿。”   黑蛟看向了红线。   红线微微一怔,抬起头来,显然,她此时才明白过来,痴音对她……是有情义在的。   “红线是众多被抛弃的怨妇凝结成的阴阳鬼,执念成疯,发誓要杀尽世间一代代的负心男人。”黑蛟说道,“大家本不愿沾这趟浑水,但……有机可乘,自然是加以利用。她杀她的负心汉,有人疼惜她,帮她杀,而我只想吞我的气运,助长修为……就是如此。”   “你在凡间吞噬了一个国百年的气运,按理说……”天帝发现了关键之处,“必会惊动天界。”   天帝转头,目光扫过身后的一群天官。   持无君的旧部们神色各异,有惊讶的,有蹙眉的,也有慌张的。   “河西国的气运,是谁在协调?”天帝问道。   他正经时,嗓音低沉,回响阵阵,如同鼓槌重重敲击灵魂。   司命翻了簿子,木着脸道:“陛下,是千白君。”   众人散开,躲在人群后面的千白君无处可藏,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准备开溜。   天帝看也不看,袖子一扫,一把紫玉剑化身牢笼,罩住了千白君。   “为何不上报给朕?”天帝发问。   千白君刚想狡辩,明珠手指一弹,一记真言咒打入他眉心。   千白君双手捂着眉心,呜咽许久,才找回声音。   “这局……是……是柯苏将军,百年前……就……布置下的,红线痴音,她们晚一些……重要的就是,黑蛟这里,是柯苏将军亲口嘱咐的。”   持无君的旧部们有的大叫不可能,有的骂千白是拉已逝之人当垫背,还有的默不作声,脸色阴沉。   “是真的……”千白深吸口气,他不想说,可舌头却控制不住,颤抖着声音道,“柯苏将军说,只需下官瞒下妖蛟吞运之事就可,出了事也可甩给妖族。”   天帝就问:“他布下的局,是什么?”   “收……收攒人间邪息和男人的至阳心肝,说是养剑冢……”   魔尊笑道:“你竟也信这种荒谬的借口!何时开始,你们持无君的剑冢,还需用邪息养了?”   天帝又问:“百年时间里,人间因天人介入死伤那么多人,幽冥那边,为何没收到消息?”   幽冥主指了指身边的鬼修。   鬼修上前解释:“之前我这个位置,是由我幽冥的鬼修无明负责。不久前,无明不知所踪,寄存在幽冥的鬼灯也灭了,是魂飞魄散之意。他死后,我接替他的位置,才发现人间有许多缺心少肝的暴死者,立刻就禀报了尊主。”   幽冥主点头,证明他说得话可信。   “哦?无明哪去了?”天帝好奇,“朕记得无明修为尽在幽冥主之下,六界能让他魂飞魄散的,也没有几个人。”   红线突然开口,讽刺道:“坏事做多了,天诛地灭。”   魔尊踩着她的锁链,笑着道:“说这话,你也不觉得害臊?”   “我是替天-行道。”红线语气坚定道,“天光熄灭,九天无神,六界无序,界主无能……人间许多事得不到公正裁决,那便我们自己来。”   明珠看着红线,说道:“果然……我不是很想让她死。”   天帝抬手制止了众人的骚乱,冷静道:“妖王的提议暂且放一放。朕刚刚听了他们各自的陈词,了解了大概。魔族的红线与痴音,偷盗凤骨等珍贵之物,增强修为来诱杀人间负心男人,是为了一个她们认为的公道和……义气。妖族的黑蛟杀人,是为了吞气运……而最终,这些心肝邪息,都入了我天界……养剑冢?”   红线听了,瞳孔震颤:“什么?原来心肝……是这个用途吗?”   她和她的姐妹们,被利用了?   明珠说道:“养剑冢只是柯苏的一面之词,不过柯苏如今也散了魂,无从查证。”   天帝还在疑惑:“养剑冢?”   他心中有个猜测,只不过过于荒唐,他不敢想。   “养剑冢是一种说法。”明珠说道,“若是天帝再想想之前的无暇仙子,是不是更了然些?”   持无君的旧部们生气指责。   明珠说道:“这么说吧。”   她没有耐心听他们弯弯绕绕说场面话了。   明珠向前一步,抬起头来,神情居高临下道:“至阳的心肝,是增长邪息,修补邪身的不可或缺之物。而六界之中,唯一需要这么多邪物的,只有无暇仙子。”   持无君旧部不平。   “无暇是刚刚被邪祟吞噬的,而这个鬼盟是百年前就有的!”   “就算这是柯苏布置的,也和仙子无关!”   “我们剑冢,或许就是需要邪息来磨砺剑刃……”   明珠淡淡道:“安静。”   还在叽叽喳喳。   明珠振袖,双眼眯了起来,“都住口。”   浩瀚威压重重压下,除了几位界主还在勉强站立,其余的全都趴在了地上,脊背冒着寒气。   仙石台上,无人敢吱声。   明珠这才慢悠悠开口:“我烦了,直说吧。”   “无暇仙子,是持无和他的仙侣,瞒着六界,大胆诞下的邪神,而这件事,持无君的旧部中,肯定有知情的。”   持无君的旧部当中,有人哆嗦了起来。   几个界主愣住,齐刷刷看向明珠。   “喂……”魔尊一脸不敢相信,“邪……神?”   “邪神。”明珠语气仍很轻松,“啊,虽然是邪神,但你们也别吓破胆,她呢,是个不完全体。”   “如此,诸位明白先下的情势了吧?”明珠温柔笑着说,“这盘棋的最终受益者,是那个饥渴难耐,躲在阴谋背后,需要不断吞噬大量血肉的邪神。等她吞噬完全,恢复力量后,就会来吞噬能令她成神的东西了。”   明珠把百花主推上前,“他的魂魄。”   又指着几个界主:“和你们的修为……全部,不能幸免。” 第48章 大佬的条件   天帝处置了参与邪神计划的持无君旧部。   事情比他想得要简单些, 邪神诞生后,承受了浮空的致命一击,逃散至下界, 但神珠身心在, 只要找个投缘的身体降生下界, 就能靠着夜神修宴的神珠再次凝魂。   恰巧时运助邪,六界镇邪碑倒,邪神得以补充血肉, 并找到了突破口——持无君的仙侣。   持无君和他的仙侣当时为了要个二人的结晶,几乎要执念入魔了,甚至起了邪念, 想通过吞一百零八个孩童的心肝来生一个魔种。   邪神不费吹灰之力, 就打动了夫妻俩。   她幻化成人形,孩童模样,雪白的团子,大大的眼睛,张开小手, 讨要夫妻二人的怀抱。   “父君娘亲斩杀了那么多邪祟, 是他们送来的我。”邪神蛊惑着,“父君娘亲, 我是来讨债的哦, 你们犯下的……杀伐债。”   他们抗拒不了邪神的引诱,明知是引火下界,但也原因贪恋着虚假的幸福。   凡人有心愿, 天人也有心愿。   修行得圆满, 心愿也求圆满, 当持无君把邪神的胎珠给他的仙侣时, 他们百年的夙愿,终于得以圆满。   很快,他与他的仙侣,也遭到了天诛。   邪神降生,持无君拼着最后一口气,给了她最后的父爱。   他还幻想着,自己能够净化邪神的魂魄,完全让邪神向善。于是,他做了一件令邪神想不到的事。   他用诛邪剑毁了邪神尚且柔弱的神心,并将自己和妻子的净化之力,通过性命,封印在了新诞生的女儿身体内。   邪神算盘落空,魂魄被净化之力打乱,记忆也封存了。   只是,没有了心,就需靠别人的心来活,持无君最后的交待,是让自己的三位忠仆照顾好他的这个女儿。   忠仆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始了长达百年的罪孽计划。   “我们知道她是邪祟,但并不知道她是邪神。”他的部下如今这般解释道,“无暇需要心肝,我们就去为她找心肝,那些人,都非我们斩杀,而且都是死有余辜之人,并且凡人少了心肝,下一个轮回后,就又会长出新的,那也不算戕害人命……”   是啊,凡人有轮回,一时的死亡,怎么能叫死亡呢?   “我们杀过那么多的邪祟,那不也是杀吗?既然都是杀,为何杀有罪的凡人不可以呢?”持无君的忠仆说道,“我们的道,就是守诺之道。持无君如何交代,我们就如何做,做到了,就是我们的圆满。”   另一个说:“柯苏死得其所,并无遗憾。”   “事已至此,我们也不狡辩。”那两个人恢复了平静,“这么多龌龊事,我们不能全认。我们只是要凡人的心肝,让无暇仙子活着,延续持无君最后的心愿。至于什么吞国运,什么碎魂,还有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事件,那都与我们无关,谁做的,就是谁的。”   “说到底,我们只是利用了他们,但一切都是他们自愿的。各取所需,不对吗?”   陈述完毕。   红线和黑蛟,都听愣了。   魔尊忽而一笑,黑色长羽剑直抵那人的咽喉,“好家伙,竟然比本座还不要脸。说,无暇仙子在哪?”   “我们不会告诉你的!死都不会!”   明珠拍了拍手,说道:“诸位,这就是中邪。”   邪神的战力,多是精神蛊惑和毁坏。恐怕从她诞生,睁开眼睛的那刻起,持无君和他的忠仆们,就被摄取了心魄吧。   明珠手指合拢,淡定道:“说实话。”   真言咒这才生效,持无君的忠仆们东倒西歪,与明珠的咒语对抗着。   “不能告诉……”   有一位中邪深的,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阻止自己卖主。   这一幕,足足震惊了天帝三百年。   另一个意志薄弱一些,还未来得及下决心断舌,舌头就自己缴械投降,吐了实话。   “月……月之宫……”   魔尊:“说清楚,那地方在哪。”   他可从没听过月之宫这个地方。   明珠却:“哦,我知道了。”   她问:“劳驾,还有一问。她身上的神珠,在哪藏着?”   她之前碎了无暇仙子的魂魄,确定她身上没有神珠,有神珠的话,几年功夫就可以凝好魂魄,并不需要闭关百年。   明珠虽然没有想起来多少,但正如她之前所说,她足够聪明,有自己的推论。   想必,邪神从下界开始,就把神珠分离开,藏了起来,故而,身为无暇仙子时,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和明珠现在的境遇一样,记忆不连贯,在看到百花主后,只是本能的想要得到百花主。   而在柯苏的帮助下,从剑冢逃出去后,无暇仙子找到了神珠的埋藏地,恢复了邪神的记忆,所以,那天在人间的东海岸,她才会放出神识,攻击百花主。   从她逃下界,找回神珠的刹那,无暇仙子就已经完成了使命,取而代之的,就是尚未恢复完全的邪神。   至于神心,应该就如持无君忠仆所说,在邪神作为无暇仙子出生的那一刻,就被持无君溶剑摧毁了。   也就是说……这是个诛灭邪神,拿回百花主神珠的好机会。   那人不知。   明珠啧了一声,轻轻一击掌,仙石台拔地而起一方结界,封锁住了仙石台。   “明珠?”天帝错愕。   明珠说道:“你们几位跟我来,我有话要说。剩下的,就让他们在这里等着吧,我们不能走漏了风声,不是吗?”   她放开识海,联通了几位界主的识海,将他们的带进了自己的识海中。   “还是这样商量事严谨些。”明珠说道。   幽冥主愣了一愣,显然被明珠能够强行将他的意识拖进自己的识海感到震惊。   “惊讶好了吧?”明珠贴心等了等,见几个人都点头后,明珠淡淡一笑,说道,“且慢,少了九川。”   她闭目片刻,一条鲛人就被拖了进来,本体懵逼。再环顾四周,看到各位界主的本体,海皇更是懵逼。   他在七海泡澡……不要问怎么泡的,总之七海有自己独特的奇妙泡澡方式,刚把鱼尾放出来,意识一闪,就被拖拽了进来。   明珠花费了一刻钟的功夫,给海皇讲明白了前因后果。   海皇问:“那……明珠是想让我们帮忙除掉邪神吗?”   “是。”明珠说道,“但更重要的是,我想拜托大家,赠我一样东西。”   “什么?”几个界主异口同声。   明珠超凡脱俗,就像报菜名,平静道:“凤凰翎,银龙角,鲛皇泪,鬼心火。”   四位界主诡异沉默。   魔尊倒抽口冷气,摸着自己的凤凰翎问她:“莫非,想要除掉邪神,必须要这几样东西吗?它是能……做出武器来?”   “所言不错。”明珠点头。   百花主微微一惊。   明珠竟然没有挑明了说。   “是能做出什么神武来?”海皇问,心想,若是上古神器,他兴许是可以给的。   鲛人垂泪,流的不是泪水,而是心血。鲛人血冷,要想让心血融化为泪水,就需先把心捂热了,过程麻烦琐碎,更重要的是,损修为,损气运。不过……这些东西,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用在一起,是什么作用来着?他应该是读过的,在一本古籍上。   海皇回想起来。   天帝一直阴冷着脸,没有作声。   而更沉默的,是幽冥主。   “心火……”他缓缓开口,“是需要我燃一个鬼修魂……一个鬼修,就是一重命,抵我将近一半的修为。”   “我知道。”明珠说道,“我不会让你们白送。诛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会给你们相应的回报。”   “呵……世上还有哪样东西,能比得上我的凤凰翎?”魔尊说,“我凤凰翎就一根,拔了它,我修为起码要掉四成。”   就是这么可怕,龙角和鲛皇泪也是一样的,大家基本都要损耗一半的修为。   明珠说:“成神。”   百花主惊愣:“明珠?”   天帝喃喃:“我……听错了吗?”   这下,又换魔尊默然不语。   海皇怀疑自己耳朵上挂的东西太多,影响了听觉,他摘了沉重的宝石,又问了一遍:“你说,拿什么来换这些东西?”   明珠没有开玩笑,她郑重道:“成神。让你们,都成为神。”   天帝目光闪烁,魔尊低着头,藏起了神色。而幽冥主和海皇仍然在状况外。   “怎么会?”海皇揉了揉耳朵,“就算我们打败了邪神,分食了她的神珠,我们也无法成神啊!”   “等等。”魔尊忽然抬起头,目光却是看向了百花主。   “神珠?”他狐疑地看着百花主,抬起手,指着他蒙着红布的双眼,“魂珠缺失,魂魄不稳,双目不明……明珠,告诉我,他是谁?”   明珠轻轻点了点头,赞许道:“凤凰果然是天地第一敏锐之祥瑞,悟性好高。”   “这家伙,是神吗?”他说,“刚刚九川的话提醒了我,分食邪神的神珠……那到底是邪神的神珠,还是这家伙的?”   百花主:“哦豁。”   海皇蹙眉:“他?雪满衣?他要神珠做什……”海皇也反应过来了。   幽冥主的眼神瞬间从人畜无害,切换成了阴森冰冷的威胁模式。   天帝先是震惊,而后不满地看向明珠。   明珠介绍:“他名修宴,是九天夜神,修宴。如大家所见,他缺失了神珠。”   魔尊还未出声,明珠抬手制止了他,继续道:“我想,事情已经很明朗了吧。”   海皇忽然想起,那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了!   “魂生体!”海皇说道,“你借我们这些东西,不是用来修铸神武,而是为了给他凝结身体!”   醋味弥漫,无形的怒火被点燃了。   明珠仍然不着急,她淡淡道:“借诸位的东西,确实是用在修宴身上,但我没有欺骗大家,修宴也确实会是除掉邪神的武器。”   几位界主各自锁眉。   “条件已经摆在这里了。”明珠摊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用一半修为的代价,换你们四位成为新神,这个交易,做不做?”   “倒不是我们答不答应……”魔尊冷哼一声,“只是明珠你说成神,我们就能成神?成神就如此简单?你说一句,做一句承诺,我们就能成神。”   明珠笑了笑,说道:“嗯,看来我需要先证明,我能够办到。”   她闭上眼睛,双手慢慢托起。   日与月缩进她的手心,缓缓交替,浮在她的身后。   “我是九天最没有用的神。”她说,“天神浮空,战斗力极弱,几乎是众神之中最弱的……”   她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开口:“九天万物,聆听吾音。”   “我没有毁神之力,也无摧毁之力。我拥有的,只有言之力。”   她缓缓张开眼,金边勾瞳。   “我是九天唯一一个,创神之神。”   天神浮空。   她所承诺,必能兑现。   四位界主的手心,出现了创神印。   “诸位,心魂完全,也结了金丹,只缺一个成神时机。”明珠说道,“这个时机,我能给。我承诺的,也能实现。”   “怎样,交换吗?”她笑问。 第49章 天神心计   明珠慢慢推着日月合掌, 再次展开,它们的光芒关进了琉璃瓶中,变成一只沙漏, 飞到明珠的头顶, 颠倒之后,流光倾泻,流速十分快。   “我希望各位在月光流逝殆尽之前, 给我回复。”   魔尊垂眸不语, 幽冥主也没有任何反应,天帝思索过后, 问道:“明珠,你要让他结生出神体的话, 那几样东西, 缺一不可吧?”   “虽然是这样的。”明珠知道他本意要问什么, 淡淡一笑,回答, “但只要有一个人给, 我就会兑现承诺, 无论是否收集齐全,我的承诺都不会变。若只有天帝愿意交换, 我就遵守诺言,让你成神。”   四位界主神色不定, 都有自己内心的小算盘。   正僵持着,海皇忽然轻笑, 甜蜜蜜道:“啊呀, 既然明珠这么说了, 机会来了, 自然是要牢牢抓住。抱歉了诸位,本皇是一定会做交换的。”   他走上前来,笑问明珠:“我愿意把鲛皇泪给你,至于你用它做什么,我都不会过问。那么,需要怎么做,才能与您缔结承诺呢?”   明珠歪头一笑,逢春闪过一抹金光,割破了她的手指。   血珠凝在手指上,明珠将滴血抹在了自己的嘴唇上,她张开怀抱,道:“九川,欢迎。”   海皇被她圈抱在怀中,尚在愣神,明珠含血的唇印在了他的眉心,明珠闭上眼,笑容慈爱,轻缓道:“天地为鉴,遵行吾令,铭记此约。”   朱红色神约印记亮起,沉入海皇的眉心。   海皇回魂,趁此机会,抱住了明珠,笑得满意至极。   剩下三位界主,心中都道不妙。   不妙,好厉害的计谋,他们四个,只要有一个打破平衡,因为神约而答应交换条件,那他们就只剩下与明珠交换这一条路。   其实,只要他们四个能够牢牢守住平衡,不答应明珠,那么六界就能维持现状,他们非神,百花主和明珠,也不会恢复完神状态,大家旗鼓相当,都一样。   但面对至高的诱惑,绝对会有人打破平衡,追求更高的力量。海皇九川,七海的情况复杂,他靠血统压制七海不同的族群,肯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但如果成为海神,那就是绝对的权威,而且……还能改变规则。   旧时海神立下的三条规定,他就有力量废除了。   而一旦九川成为海神,那么,他们也要为了自己的族人,接受条件,拿到同等的力量。   即便是为了自己,也绝不能让某一人独霸六界!   天帝动摇了。   而魔尊想得更多,他本来因明珠是神而黯然离开,萌生退意,如果九川独自成为海神,岂不是要把明珠拱手相让给他!   是云流光也就罢了,是九川这条咸水鱼?他咽不下这口气。   魔尊嘴角一抽,摸了摸自己的凤凰翎,心道,莫怪我把这么漂亮的你送出去,等我成了神,就会把你再养回来!   他端起笑意,伸了个懒腰,摇曳生姿地走上前,大力推开海皇,自己动作迅速,主动抱住了明珠。   “美人儿,亲我。”他抛了个媚眼,“凤凰翎换你一个吻,值了呢。”   明珠:“那我可是真高兴啊……逢春。”   逢春饮血,殷红印唇,轻点在魔尊的眉心。   凤凰笑得特别得意,轻声说道:“明珠,我答应交换,只是想用凤凰翎,换一个维持现状……从此即便你是神,我也追定了。”   百花主神色不明,慢慢别开脸,收起了魂视术,他见不得这样的情形,虽无心不痛,可浑身的魂魄没有舒适之处。   他想不起自己为何如此痛心的理由,但他心里明白,即便是创神之神,赠给他们成神的时运,也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明珠,又交换了什么呢?   天帝余光看了眼幽冥主,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抢到幽冥主前面。他要撑着面子,如果此刻主动上前,就仿佛自己也是在贪婪成神之机,总归是不体面的。   可是等了许久,幽冥主迟迟没有动静。   天帝蹙眉,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他缺一个人为他垫一句话。   他看向自己的那个蠢弟弟,凤凰正在趁机揩油,笑得不亦乐乎,就算接收到天帝的眼神暗示,他也坏心眼的当没看见。   天帝又不能指望海皇,海皇比凤乾更恶劣,看穿他的意图后,会故意戳破他的面子,大声说出来,语气还是单纯无辜的,着实可恨。   茫然无措时,百花主慢慢转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天帝请。”   天帝就想,不得了,这一圈将来要平起平坐的界主们,竟然是最可妒的这个,最容易合作。   天帝轻咳一声,一副很是为难的表情,还要先问幽冥主:“还是幽冥主先。”   幽冥主沉默无言,好半晌,幽冥主动了动手指头,脚也向前挪了半步,而后停住,摇头道:“还是天帝请,我还需再想想。”   天帝想到,幽冥主做出决定后,是要燃尽一重鬼修身,虽说他有十二重身,可燃一个,成了神,那个鬼修魂也回不来,算是真真正正死了一个。   现在,他是在决定,要让哪一个去死吧。   天帝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成神的代价,还算微小,总体说来,是万分划算的。   他走上前去,等抬眸看到明珠的双眼时,才意识到接下来,自己也要被明珠标记神誓一吻。   天帝表情惊恐起来,脸蓦地就红了。   魔尊看了他一眼,露出了牙尖尖,毫不留情笑他:“哈,没出息。”   海皇更坏,在旁边绕着自己的头发,轻飘飘说道:“天帝抱过的仙娥也不少,竟还会脸红,哎哟,也还是您更会一点,仗着明珠失忆,在她面前装纯情搏好感,这可真是上策啊。”   魔尊:“是啊,你装什么纯呢。大家都做了数百年尊主,本座也没听说过,有哪一个投怀送抱的娇美人被拒绝过。”   魔尊这句话,听着像是在讽刺天帝,实则他看的是海皇,是把这位也捎带着骂了。   天帝轻轻一瞥,眼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传达着一个意思:回头算账。   他摒除杂念,还要端着天界有礼有规矩的体面,走上前,轻轻拉起明珠的手,说道:“冒犯了。”   明珠忽然扬起了嘴角,眯眼道:“流光,要清楚,接下来,是我冒犯你,而非你冒犯我。”   她说罢,点红唇,标记神印。   云流光的耳廓又红了一圈。   明珠放开他,看向幽冥主。   “决定好了吗?”她指着沙漏,“你的时间不多了。”   幽冥主抬起头,薄唇抿成了一条线,良久,他深吸口气,说道:“我有十二重鬼修之魂,也有他们的意识。他们之中,唯有一个,愿意点燃自己,为你而起火……就是现在与你说这些的我。”   明珠:“我明白。”   见到她后,话最多,也最生动,不似死鬼的这一个魂魄。   明珠一笑,说道:“可惜,我要留着他。”   幽冥主没了呼吸,他灰色的眼眸呆呆“注视”着明珠。   明珠抬起手,指着他道:“君谣,我要凌旭的魂魄。他也该为自己从前的任性,付出一点代价。”   幽冥主的语气变了,显然,是凌旭的意识回答了她:“不可能。”   明珠:“那,很遗憾。我不接受其余的交换条件。”   沙漏即将见底。   明珠说道:“等月光流逝殆尽,神誓之印,就会关闭。对不起,幽冥主,那么,这次的交换,就没有……”   “好。”幽冥主说,“好,换。”   “同意了?”   “同意了。”幽冥主说,“十一个都认为,比起凌旭的魂片,成神更重要。若是其余五界都有神,幽冥就不能没有。为了幽冥,我做出了决定。”   “就用凌旭,来换鬼神。死得其所,死在成神之路上,鬼修凌旭的一生,堪称圆满。”   明珠划血点唇,张开手臂,“过来。”   她把血与誓言,印在幽冥主的眉心。   身后的月光沙漏熄灭。   明珠睁开眼,推开幽冥主,说道:“那么,按照誓约,我将会收走我要的东西。”   “银龙之角。”她指向云流光。   天帝捂住了头,强忍着剧痛,没有嘶吼出来。   明珠挥袖收走龙角,又指向魔尊:“凤凰翎。”   魔尊笑着说:“嗯,拿去吧。”   凤凰翎飞到了明珠的手中,收好。   “鬼心火!”   幽冥主长呼出一口气,鬼爪开胸,逃出一颗透明心珠,又张开口,将燃烧的魂魄化为火焰,吐出绿色的鬼火。   明珠收下,看向海皇,“鲛皇泪。”   海皇抽出冰凌雪刺,从太阳穴刺穿出去,一滴血泪落下结晶,如海洋般碧蓝的鲛珠奉上。   四位界主的修为削了许多,连气息都虚弱了。   明珠将这些都收下,真诚道:“多谢。”   “请诸位各自闭关养伤,接下来,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识海关闭。   四位界主眼前,已没有了明珠和百花主的身影。   魔尊摸了摸额头的神印,说道:“明珠,你可真是个心机又残忍的女人。但是……我喜欢。”   天帝神色复杂,微有忧愁。   “虽有神誓在身,但……如果明珠败给了邪神,被邪神吞噬,给我们的承诺也会灰飞烟灭吧。这么说来,这桩买卖,似乎过于危险了。”   “哎,她若是败了,不管你给不给龙角,结局都是一样的。”魔尊说,“那可是邪神,等邪神吞了明珠和那个残魂,我们就是修为全盛,也终究拗不过神。所以,还是把东西给她,让她去赌一把,胜算更大。”   幽冥主指了指下界,示意自己要回去闭关了。   魔尊和天帝齐齐点头,等幽冥主离开后,天帝说:“如果她胜了,你作何打算?”   “怎么,想套取我的计划?”魔尊笑完,秒变脸,沉声道,“哦,那当然是占领先机,夺明珠了。”   天帝笑得自信,“哼。”   魔尊说:“当然,我还是会把兄弟战,放在最后的。”   天帝慢悠悠道:“赞同。凤乾……不如我们做个约定,待到成神后,先把其余闲杂人等,踢出棋盘。”   魔尊哈哈笑了起来,而后问他:“云流光,你第一个想踢出去的是谁。”   云流光说:“果然……还是那个残魂。”   魔尊眼红了:“嗯,英雄所见略同。我估计九川和君谣,也是这么想的。”   明珠带百花主来到了密室。   百花主咳了起来,说道:“接下来呢,你还要做什么?”   明珠说:“做饵。”   她指着百花主说:“把你做得香喷喷的,才能勾来那个逆子。”   “……”百花主懵道,“你还真舍得下血本。”   “舍不得你,就套不到孩子。”明珠说,“我得让她知道,快活时光到头了,敢觊觎我的男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四位界主给的四件珍宝,由明珠炼化。   至于用什么炼的,百花主没有问。但从明珠惨白的脸色和凌乱的气息来看,显而易见,是用修为和血肉炼出的。   最后,炼出了一滴晶莹的雪露珠,明珠托着百花主的下巴,用气息温暖着这滴露珠,以吻送进他体内。   百花主道:“我魂魄尚不完整,缺少神珠,你现在喂给我,也是徒劳。”   “嗯。”明珠在他眉心,仔细画了个复杂的咒语。   “什么咒?”百花主问。   明珠在他眉心印上一吻,笑道:“你猜。”   百花主郁郁叹了口气,“猜不到,我记忆混乱。但……”   他丧道:“你今日,吻了好多人。”   “是啊。”明珠说,“所以也不差你一个。更何况,你是压轴。”   你还有什么意见? 第50章 神引   人界的天穹顶上, 有一座云顶山。   在这座山上,能俯瞰整个凡人界的大地。   明珠现在,就站在云顶山巅, 等月亮沉入凡人界的天穹内后,明珠指给百花主看。   “月之宫, 就是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延伸线的交汇处。”   百花主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四方各有阴影角落, 都是高山,凡人有他们自己的命名, 但在天界,这四方山,又被称为四柱之山。   它们各自有月光无法触及的黑影地方, 被称之为月影,沿着月影的延展, 在它们的交汇之处, 就是月之宫的所在。   “月之宫这东西, 只有我们九天的神知道。”明珠说道,“这本该是你的记忆, 你吞了他们, 他们的记忆就归了你, 我想,这个小邪神, 带走了部分的你, 所以也知道了这个地方。”   百花主问她:“那你又是如何想起来的?”   “好问题。”明珠慢慢点着头, 手指转了方向, 轻轻戳了戳百花主的脑袋, 说道,“你给我的。”   百花主:“原来如此。”   记忆都储存在魂魄中,而他的魂魄,明珠看了个遍,也摸了个遍。   他感到记忆混乱,无法再现记忆,是因魂魄有伤,也无身体来承受完整的记忆,因而混沌遗忘。但看过他魂魄的明珠,现在拥有了几乎所有的记忆。   “你吞了那些神。”明珠说,“所以他们的记忆就在你的魂魄中,我看到的,是他们告诉我的。说起这个,你可知道,你之前吞的妖神,有预言之力吗?”   百花主问:“那现在,你是知道了此战的结果吗?”   明珠看穿了他的担心,笑道:“你怕我赢不了她?”   “很怕。”百花主吐出两个字。   明珠:“嗯,我会被她吞掉的。”   百花主呼吸停滞,呆愣愣抓住她的手,欲言又止。   明珠说道:“接着她会吞掉你……”   百花主:“你……你已经看到结局了吗?”   明珠说:“我们必须走这样的结局,让她吞掉我,最重要的,要让她吞掉你。这之后,你就知道怎么做了。”   百花主:“……明珠。”   从你为我找结生身体的方法时,就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吧?   明珠说:“其实道理很简单,只有让她吞掉你,成为完神,你也才能完全重生。”   “你……有多少把握。”   明珠笑了起来。   “天地所算之事,总不会太满,九成就足够了,剩余一成是变数。如若生变对我不利,那就是我的命数,我认就是。”她说罢,轻轻在百花珠耳边,念了一串咒。   百花主呆立良久,头渐渐低垂下去,似是昏睡了过去,可下一瞬间,他又苏醒过来,不言不语。   明珠说:“生效了?好快。跟着我走吧。”   她摊开十指,挑动上面的月光丝线,笑得阴险,“在你没有留意的时候,我把牵线也修好了。”   百花主慢慢动了起来,跟在她身后。   明珠低吟:“逢春,去开门。”   逢春化藤,长蛇开道,阴影交汇中心,缓缓显出一座夜色宫殿,透明琉璃折射着星光,逢春叩响月之宫的门,门应声而开。   嬉笑声回荡着,还有酥酥麻麻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挑逗:“来了。”   明珠抬手,逢春剑刃绿意盎然,一刀划开鬼魅之声。   明珠说道:“抱歉了,我来讨要他的眼睛了。”   “我要是不给呢?”声音笑着逗她。   “那就来打过。”明珠冷淡道。   逢春在她手中争鸣,隐隐欲飞,明珠能够感受到逢春的雀跃之意,它已迫不及待了。   “无暇的身体,很难用吧。”明珠说道,“而且你拿走的心脏,也被持无君用诛邪剑封印。你还剩什么?”   “什么都不剩呢。”声音哈哈笑着回答她,“但是,他的神珠在我身上,其余都还好,但没了神珠,就没有神,魂魄都会消散呢。”   明珠:“不跟你废话,还来。”   “那你……来找啊。”她完全不怕。   明珠的双眸乌黑发亮,她松开手,逢春缓缓沉入地中,消失不见。   “如你所愿。”明珠嘴角有了笑意。   月之宫的琉璃墙面上,折射出无数绿意,突然,逢春破土而出,墙面,地板,所有的角落,都被荆棘刺穿。   荆棘丛生,根根利似刀锋。   明珠的目光停在不远处的暗墙,说道:“这不就……找到了吗?”   她踏着荆棘而行,逢春剑意所化的荆棘在她脚下柔软入蒲草。   “破门。”   剑意萌生出大量的根叶和茎藤,粉碎了墙面,露出了藏在墙后的暗室。   明珠抬头,暗室中,一个身量瘦小,六七岁模样的孩子,被剑意绿藤穿透,交叉着吊在中央,血从她胸口的破洞中漫出来,滴在地面上。   那孩子垂着头,濡湿的长发遮盖着眼睛,只剩下一张苍白干裂的嘴,微微张着。   “装死吗?”明珠的剑尖指着她的咽喉。   她的喉咙鼓动着,发出呵呵的笑声。   明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那个孩子低声道:“……来。”   明珠向前一步,凑近了,问她:“你说什么?”   那个孩子的头突然爆开,化作一整张犬牙交错的血盆大口,吞咬住明珠的头,牙齿,穿透了她的头骨。   逢春的藤蔓松脱,化成了灰,连逢春自己,都缩成了一根枯枝。   一个与明珠有六分相像的红衣女子缓缓飘落,踢开逢春的枯枝,歪头看着被吞噬一半的明珠。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她笑问。   “啊,想来是不会有了。”她道,“这些孩子的身体,可真好用。做成诱饵,最合适不过了呢!”   那个巨大的口吞掉了明珠,回到了她的身体中,她打了个嗝,回味了明珠的滋味,慢悠悠清点她的战利品。   “啊……浮空的神珠。”她眯着眼,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开怀大笑,“好美味!”   就这么不费功夫!   “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她说,“哪知你如此不堪一击,早知你是个虚家伙,我当初出了关,就应该先吞了你。”   “那么……接下来。”邪神款款走到百花主面前,嗅了嗅他的气息,开心道,“修宴,我就收下了。”   她摸着百花主的脸,“我会温柔的。”   她耗费了半数修为,将百花主吞噬掉,这才放心地吃掉自己藏在月之宫最深层的神珠。   “嗯……在六界大闹一番吧。”邪神吸吮着手指,说道,“先从哪一个界主开始呢?凤凰,银龙,鬼修……还是鲛人呢?”   她的手指浮动着,哼着在人间听到的蹩脚小调,选择她的下一个目标。   “好麻烦啊……不如,一起吞了吧。”她说。   忽然,一道声音在她心中响起。   “你还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女儿。”   邪神惊恐:“是谁?谁在我体内?!”   这个声音,是修宴吗?   下一秒,邪神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眼睁睁看着一只手,从自己的身体中破出,如同开花。   “你还差个心脏,但我,都齐全了。”修宴撕开她的身体,“所以……多谢归还。”   夜神重生。   “你……怎么办到的!”碎裂的邪神睁大了眼睛。   修宴说:“结生丹就在我魂魄深处,只要遇到我的神珠,我的灵魂就会补完整,结生丹就会生效,结生出新的身体。”   “而正如开花前,需要先用花瓣包裹花心一样,她留给我了一道咒……”修宴说,“百花咒。”   先死后生,花死护根,条件齐全后,就会再次开花,焕然生机。   她的这道百花咒,在她死后才会生效。   明珠被吞噬后,逢春枯竭,咒语生效,护住了修宴的魂魄,和他的结生丹露,万事俱备,只差他的神珠了。   邪神吞掉百花主,挖出藏起的神珠,送入体内后,神珠感应到夜神的魂魄,自动归位修补好了魂魄,而魂魄完整后,早已吞下的结生丹露也起了效果,魂生新体。   如同春来逢甘霖,百花新开。   夜神修宴,神魂归位,在邪神亲手挖掘的“沃土”中,盛放。   修宴说道:“拜你所赐,记忆也终于回来了。”   他说:“接下来,该我唤醒她了。”   “她?她早就死了!”   “死的是妖身。”修宴笑道,“这也怪你自己,当初没能拿走我全部的神魂,自然不知她是谁。”   “她不过是天神浮空,一个身上只吞噬了花神,没多大本事的神。”   “真羡慕你此刻的无知。”修宴说,“因为这样,我就能欣赏你接下来的表情了。”   他莞尔道:“天神浮空,本就是花神。六界之中,花为主人,她并非吞噬花神,而是收回了本体。”   “小孩子就该乖乖听话才对,你要当时留在我们身边,聆听教诲,你就会知道……”修宴说,“天地间,从来就只有一位神,跳出规则之外,是万物万神的造物之主。”   “没错,你这个表情很好。”修宴看着她残缺的脸,开心道,“她就是主神,只要这世上还有花在,还有春天,她就永不会消失。”   “可惜……你看不到了。”修宴说完,手指轻轻点在她仅剩一小半的脸上,“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的能力,是净化。”   “所以那些吞噬神的脏活,都是由我来。”   “就像现在这样。”   平地起风,修宴的眼眸奕奕有光,片刻之后,他收回手指,遗憾道:“她若不是顾忌我,你早死了。”   “这是我们的错误。”修宴低声道,“但或许……这也是天地的意思。六界,需要新神了,而新的神,不是你。”   “很难过吧。”他看着地上渐渐消散的邪息,慢慢说道,“到头来,你也不过是让神下界,让她有理由创造新神的一个引子罢了。” 第51章 先把女主种出来   邪神溃散, 主体虽被净化,但也残留了些一时无法净化的邪息,邪息四散, 藏到了六界各个角落。   修宴根本没有追踪的打算,他捡起枯萎的逢春, 轻轻启唇,含住了枯枝。   九重天外,日月星光劈开云雾, 一缕金芒就照在月之宫外。   修宴噙着细弱的逢春, 慢慢走到金芒中,金芒织锦,夜色般的墨蓝衣如水般,被风吹起层层涟漪。   他慢慢睁开眼,乌黑的瞳孔勾了淡淡一层银圈。   “唔,动了。”口中的逢春颤了颤, 修宴长睫垂下, 含糊道,“只是,情况有变。”   他像哄孩子, 笑着说:“我忘了如何回九天去,所以只好把你种在六界内了, 你挑个地方吧。百花谷可以吗?”   逢春冒着怨气, 枝干上慢慢顶出了花刺来,划破了他的嘴角。   修宴也没把它吐掉, 依旧噙着, 笑着说:“看你很有精神, 我就放心了。”   浮空是花神, 而这六界,是先有花,后又神。浮空能寄灵于花草上,神魂是绵延不息的,就像花草,谢了再开,春风吹又生。   她是真正的天神,数万年前,六界的那些旧神,就是她如同种花栽树般创造出来的。   如果她自己被众神误吞,就会通过种植的方式再次苏醒。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修宴飞到百花谷,将逢春埋进土壤中。   如果天神浮空被其余神吞噬,那么,最后剩下的哪个神,就要把自己做养分,尽心尽力供养她。   最开始,像这样种植下去,需要修为来供养。   如果是九天的沃土,只需一夜,天神浮空留下的枯枝就会长成参天大树,等第二天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郁郁葱葱的树冠时,就能看到枝丫上酣睡的浮空。   但这还不算完,因为此时的浮空无法言语,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接下来,还要供养她的神心,直到她睁开眼,把第一句神谕带给供养人。   而这次的供养,不仅需要修为,还需要给她更多的东西。身心魂魄,缺了哪个都不行。   养一个神,劳心劳力。   修宴坐在土坑旁,运转几个周天后,把修为灌给逢春。   果然如他所料,百花谷的土壤比不上九天的,逢春生长的缓慢。   “这样不知要多久,才能把你栽培成人。”修宴叹息。   人界有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差不多需要五年的时间吧。”   六界时间的流速是不一样的,人间天界和幽冥慢一些,而妖界魔界,就更快一些。   三年后,魔尊终于不再头疼,虽然修为尚未回来,但他还是出关探情况了。   魔界一切如常,这就说明,明珠打败了邪神。   魔尊掏出镜子,眉心的神印还在,但并没有兑现,他仍然修为缺失,没有成神的迹象。   魔尊哧了一声,捏碎了镜子。   “本座都忘了,你是天狐养大的!”   狡诈无比!   魔尊直奔妖界,见到容婴,不由分说大闹一场。   妖界刚修缮好的界门再次塌方。容婴黑了脸,摸出小本本百倍记了账,等魔尊冷静下来后,才道:“找她,就去百花谷,恕不远送。”   魔尊:“百花谷?!”   好啊!果然,明珠啊明珠,你把我们诓闭关,自己却和百花主逍遥快活吗?   魔尊火球似的冲到百花谷,刚踏入谷中,就感应到了修为的波动。   那种修为,正是他馋了许久的神修,浓厚灵动,从气息上就彰显着不同。   魔尊更是气愤,拨开花草,望向力量的来源,而后,他愣了。   入目是一棵勾着金边的神树,大约有十尺高,碗口粗细,枝叶繁茂,青翠欲滴。树冠上微有积雪,而神树旁,搁了一张石桌,一男人坐在石桌旁,收集枝叶上的雪水烹茶喝。   花谷飘雪,细腻风雪之中,这雪白的男子,仿佛寒玉雕琢,天然一种出尘空灵之感,懒懒支着胳膊,手指捏着琉璃盏,垂眼品茶。墨蓝的神衣披在身上,柔光闪烁,长长的乌发笼着朦胧的银芒,拖在落花积雪上。   总之,清冷俊逸,缥缈剔透,无比耀眼夺目,又静谧安详。   魔尊都不知自己竟看得落泪。   那男子微微抬眼,长睫下,一双乌眸摄人心魄,平静望过来。   “……啊,小凤凰。”   魔尊浑身过电,整只凤凰仿佛被冰冻,磕磕巴巴说:“百、百花……主嗝!”   百花主歪头一笑,气定神闲。   什么叫神祇一样的美啊!什么叫神祇一样的超然啊!   魔尊被这笑闪耀的,抬手遮住眼睛,修为仿佛又矮了百年。   百花主用吊打他数十倍的美妙声音,慢悠悠道:“你这就出关了?”   魔尊回答不上来,事实上,他脆弱的心已经被击碎,一直自恋的他,现在感觉自己并不是凤凰,而是一直秃毛鸡,灰突突站在百花主面前,连正眼直视他都不敢。   魔尊知道,对方没有释放威压,那应该是无法藏起的,来自神的光环,温柔却也耀眼。   魔尊蜷成一团,闹了起来。   “你和明珠骗我们!骗我们!骗我们!!”   他像个三岁的孩子,哭闹不止。   百花主支着下巴,笑着看他闹完,扫袖拂去石桌上的落雪和落花,说道:“过来坐吧。”   魔尊脚步沉重,耷拉着肩膀坐下,仍是不敢直视他。   百花主笑着说:“明珠还要三年……我知道你们还是习惯如此称呼她,哪个名字都可以,浮空喜欢换名字。每次开启新的神纪元,她就会收获不同的名字。”   魔尊无精打采,根本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   百花主道:“我以为,你们会一直闭关到她苏醒,神诺兑现时登神破关。”   魔尊这才抬起头,疑惑地“啊”了一声。   百花主抬起手,指着旁边的这棵树,“再等她三年。”   “你是说……”凤凰目瞪口呆,“这是……明珠?”   出什么事了?   “喂!明珠是不是和邪神一起……”魔尊反应了过来,拍桌而起,恨恨看向对面的这个神,“她是让你完了神魂,所以才变成这样吧!”   百花主笑道:“你真的很聪明。”   魔尊道:“无耻。”   百花主笑得更明显了些,说道:“不过你此时出关也好,很有眼福呢,将来。”   魔尊又突然切换成了羞涩,绕着自己的头发,红着脸问:“这树上,三年后,是会结出明珠来吗?”   百花主点头。   魔尊喉结动了动,口干舌燥道:“那是……不穿衣服的那种吗?”   百花主瞳孔一缩,笑着回头瞪了他一眼,手轻轻一挥,魔尊不见了。   魔尊反应过来后,人已经被扇到了七海。   他直坠海底,砸穿了海皇闭关的寝宫,又被护关的结界反噬,浑身骨头都吱吱响。   一群武装披甲的鲛人前来抓破坏海宫,袭击海皇的“匪徒”,魔尊大骂了一声,想瞬移回魔界,却发现自己修为涣散,竟然结不出阵了。   鲛人护卫见是魔尊,一脸茫然,抠了抠鱼鳞,问他来七海做什么。   魔尊摆了摆手,勉强撑着笑,说:“咳……本尊,和族中的魔姬开玩笑,过火了……美人发脾气,我到你们七海来,降降温……”   不管这谎话多么的漏洞百出,只要带点不可明说的靡靡色彩,外人就不好再追问。   魔尊扶着腰,只好走正道回去。   七海的鱼呆子们还算心肠柔软,见他实在狼狈,问他要不要丹药。   众所周知,七海珍奇丹药一直是六界之最,各种灵药应有尽有,疗效更是十二分的好。   魔尊就想,不要白不要,于是点头答应了。   鱼呆子们一听,双眼放光,鱼鳞都精神了起来,游来游去,把各种灵丹妙药都往魔尊的眼前送。   魔尊被他们吵的头疼,说道:“别再念了,本座全带上就是。”   “还有还有……”一个花里胡哨的尖脸鲛人缠过来,拼命与魔尊使眼色抛飞眼,他不知从尾巴的何处摸出了一只小匣子,压低声音说道,“尊主与族中的美姬们玩闹时,可有力不从心之时?此药名威猛,可助尊主您重振雄风,持久不疲,谁用了都说好呢!”   魔尊:“……本座不需要!”   “哎,哪个男人不需要呢?”这鲛人捂着嘴偷笑,声音打着颤,显然是兴奋过头了,“尊主用了,尊主中意的女人,才会大加称赞,夸您厉害呢!想要抓住女人的心,就要抓住宝贵的月亮时间,在天地大合之中,将她一举——拿下!”   鲛人重重咬字在举上。   魔尊高高举起手,嘴上说着:“本座确实不需要!”,但实则,却将那鲛人推来的药匣子收进了衣袖。   那尖脸鲛人开心地不得了,尾巴卷来算盘啪啪一算,拦住要走的魔尊,给他看了账。   “总共是八百斗夜明珠,一千斛灵石。”鲛人说,“当面交付,当面算清。”   魔尊呆滞:“……”   他奶奶的,竟然不是送他!   魔尊一把抓过算盘,笑得阴险。   “这些东西也不用送我们魔界了,全打包给百花谷的百花主。”魔尊说,“记住,跑尾费也要算上,都是朋友,就不必免了。”   “诶!明白了!”   百花谷的神树延展出长长的枝条,手指一样,碰了碰树下看书的修宴。   修宴抬头,见错综的树枝之间,隐约蜷着一个身形,渐渐有了血肉。   他惊喜道:“这就结出了身体吗?”   那身体还很柔弱,嫩叶绿丝绦缠身,半掩半遮,肌肤雪白透明,像在溪水中冲洗千年的清玉,水灵灵的。   枝条缠住修宴的手,拉他进去。   修宴为难道:“树还没长好,遮不住我们。”   枝条不松手,而是缠上了他的腰。   修宴笑道:“好吧。”   他把琉璃盏放在石桌上,花瓣飘飞,顷刻间,神咒将整个百花谷隐藏了起来。   七海的鲛人搬着东西到百花谷,却怎么也找不见,在边界打转了将近一天,最终掉转方向,把东西都堆在了妖界。   容婴:“嗯?是海皇送来给我们王补身的吗?”   六界如今的说法,是界主们净了邪祟,都在闭关。   鲛人就说:“不,是魔尊到我们七海买的补药,让送到百花谷。”   容婴不愧是常年与魔界打交道的,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笑着说:“啊,这可真是感谢魔尊的心意,从前就总是给我们家王送这送那。东西就放下吧,这账……”   鲛人说:“魔尊的意思,是让百花主结。”   容婴夸张演道:“谁?百花主?啊呀,你们不知道吗?百花主魂消魄散了啊!三年前我王带百花主诛杀邪祟,哪知百花主修为不够,被邪祟打散了魂魄,已经仙逝了。”   鲛人:“什么?!那这钱谁来付?”   容婴笑眯眯道:“我为你们指路,从这里出去,走三百里云路,下行见墨山,东拐入白骨郡,见一个猩红大门,账房就在那扇大门后。”   鲛人:“那不是……魔殿吗?”   容婴:“哎,正是呢!魔界的账房先生特好说话,比我们妖界的好哄多了。” 第52章 四神   界主闭关, 最先动荡的是魔界。   魔尊中间出关了一次,被修宴一袖子打散了修为,他自己伤也没养好, 凤凰本体肉眼可见的虚弱,撑着气场回魔界,见了几个族长后,就再次闭关。   族长们见他凤凰翎缺失, 又修为一落千丈, 遂起了异心。   妖界魔界总是这样,会把残酷的力量争夺放在明面上,不加掩饰地表现出来。一旦尊主衰弱,就会陷入群雄争权的乱局中。   魔界闹起来后, 妖界也蠢蠢欲`动。容婴拉拢几个友好族群, 勉强支撑了一下, 凭借画饼技能, 一遍又一遍安妖民之心。   本来已经稳住了局面,却不料魔界传出消息, 夜魔离烬攻占了魔殿,魔尊凤乾的第一层结界已经被攻破, 守关的部下伤亡惨重。   妖界部分投机分子听闻此事后,立刻也有了动作。   “不觉得奇怪吗?平时魔界闹成这样,天界肯定会有回应, 可如今……”他们还想鼓动天界也乱起来。   只是天界这些年诡异的安静, 持无君的旧部渐渐没了姓名, 悄无声息的就换了天兵天将, 对魔界和妖界的乱象冷眼对待, 按兵不动。   这得益于天帝闭关前的交代, 论画大饼技能,天帝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他并未明说,但在闭关前出席了清谈会,席间说起了天降大任,不破难立的道理,而后在不经意间,让他座下天官们看到了他手心的神印。   天界安定。   而只要天界不乱,幽冥就不会乱。鬼修们知道自己的要务是管理人间轮回之事,他们每日对接的是天界天官,只要天界业务照常,鬼修们也日夜有序工作,不插手魔界乱象。   至于七海,因为离得远,鲛人们又不喜离开水域,因而顶多只是开了个赌局,下注压魔尊的输赢。   魔界能鼓动的,也只有妖界。妖界从不少热血憨憨,被魔魅们蛊的上了头,趁着魔尊的闭关之所被攻破第一层结界,几个小族群也联手攻打妖都。   容婴一笑,爆出狐脸,他双目赤红如血:“等的就是你们动手,杀!”   妖魔本性皆嗜血,天知道她压了多少年的本性。这次嗅到血味,也不手软,直接爆出全部修为,杀了个痛快。   她利爪把犯上的妖捅了个对穿,煞如阎罗,十分尽兴。   一个滑头蛇妖趁她后背空虚,堕入影子,伺机偷袭,只是刚把蛇信子吐出,还未张开毒牙,就被狐狸爪从中间撕开,死得壮壮烈烈。   “父王在时,与你说了多少次了,打架要顾后。”   容婴惊讶回头,鲜血飞溅中,见长姐容宁脚踏妖尸,龇牙一笑。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容宁像个流浪拾荒人,头发多年不打理,枯草一样扎着,披了个破旧的斗篷,一支笔此时锋利如刀,在半空中写下的文字,能化为言刃,字字割喉。   她像个灵感爆棚的诗人,一边和妹妹聊天,一边优雅作诗收拾叛乱者。   “怎么这时候回?”容婴狐疑,“族里我还能撑。虽说他们潜入了妖都,但不足为虑。”   “我回来帮你收拾他们只是顺手。”容宁抹了下嘴,忍住要流淌的哈喇子,猥琐道,“我是回来长见识的。”   “长见识?”   容宁使劲点头,笔头指了指百花谷方向,“差不多快了,我能感觉到。万年难逢的神诞现场,我怎么能错过!见过了,才能写出好本子。”   “你还在人界写本子?”   “当然。”容宁道,“咱王交代的,要在帝陵给人讲故事。”   容婴抹去毛脸上的血,“讲给鬼听??”   “原本我也以为是讲给鬼听,后来才发现,那地方住着一只小老鼠,王欠了他的情,而那个小东西喜欢听故事,所以我就留下给他讲故事了。”   叛妖们逐渐支撑不住,正想撤退,魔界那边又有消息传来。   “第二层结界破了!”   叛妖听了,摩拳擦掌眼放异光,又鼓起士气,再次攻来。   容婴:“蠢货!”   容宁笑起来:“哎哟,我是真期待这种剧情,这样才好看嘛!等他们打进去,恰巧能三叩九拜,迎魔神。”   “凤乾也是,怎么结界脆成这样?!”   “因为在敛修为,等待魔神觉醒。”容宁揉着妹妹的脑袋,说道,“平时让你多读书,你偏不读,关键时候还需要我来做解说。”   “姐——”远处传来粗犷的一声吼,胡乐站在鬼修的肩头驾算盘而来。   那鬼修长着一张过于妖孽的脸,细眼上挑着,笑得比她们几个还像狐狸。   容宁稀奇道:“你送胡乐去考试刷鬼修了?”   “我怎会做这种危险之事!”容婴否认。   接下来的情形更让姐妹俩惊讶,只见胡乐抬起爪子,指着几只叛妖,大吼:“文清,上!”   鬼修文清咧嘴而笑,“你又指使我做事。”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仍然听从了胡乐的指示,拨出几粒鬼破丸,打落之处,鬼火蔓延。   “幽冥?!”叛妖一惊,抬头见鬼修托着一只狐狸而来,入场就杀,叛妖道,“你是要替幽冥出战吗?!”   “替我徒儿收拾不听话的邻居罢了。”文清笑着说。   胡乐爪子捂着脸,结巴道:“完蛋,你肯定会被我师父掐死。”   “你与你们的王,是妖界的师徒关系。”文清说道,“而我是你人间的师父,乖乖叫一声师父,乖徒儿,师父好替你杀了这些脏东西。”   叛妖:“原来是私奔小鬼,你小看谁?!”   叛妖爆出全部修为,半雀半人,利翅一扫,胡乐被劲风刮倒,与文清之间相连的锁链被冰霜冻碎。   叛妖大笑,知道自己的修为高出这鬼修,更是放心大胆,速飞去抓住了胡乐,高高升空,打开容宁和容婴前来相夺的狐狸尾,两爪没入胡乐的头,就要把她从中间撕开。   容婴震怒:“你敢!!”   容宁笔锋唰唰,字字如刀悬在半空威胁,“你死了,垃圾!你试试看!你撕了她,老子一定撕了你!!”   文清转笔划手,鬼火烧鹰。   叛妖根本不怕火,愈加兴奋,鹰爪使劲。   正在此刻,胡乐突然说了声:“我好热……”   一道金光自她身上笔直射出,秒裂叛妖。叛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胡乐被金光包裹,缓缓落地,竟然慢慢拱出了人形。   文清呆道:“这是……”   容宁一喜:“时候到了!”   容婴:“什么?”   容宁道:“多年来,王给胡乐灌了许多修为,王归神位后,咱家的胡乐就能化人形了。”   “你是说……”   话音未落,魔界突然迸出刺眼的金芒,金芒笼罩了整个魔界,连妖界这边的天都半边橙金。   小妖们道:“怎么回事?是离烬攻破了结界吗?!”   是,魔界那边,有一刹那,离烬真的攻破了结界,可还未等喜色爬到眉梢,就被眼前景象吓石化了。   金光大盛,魔尊凤乾缓缓从金光中走出来,紫色的魔焰灼烧着,扬起他的魔衣。   妖异风流目蕴着媚紫,额间神印淡淡浮出,一只巨大的黑紫色凤凰如同从沼泽中飞出,直冲九天,沐浴金光,展开金色羽翅,嘹亮之鸣响彻六界,引得魔界大地震动。   凤乾的表情不可一世,不言不语,走上来,直接伸手捏死了离烬。千年大魔,无丝毫还手反抗之力,顺从的就被他轻轻掐死。   松开手,离烬碎成粉末,连个形状都没有。   凤乾扫过这片废墟战场,语气冰冷,“本座没死呢,混蛋们。”   魔神降世。   魔界上下先是呆愣,之后心潮澎湃,一个个激动地泪水尿水横流,魔心大震。   “杀杀杀!”他们喊道,“称霸六界!”   可还没等魔神嘴角勾起笑,仿佛故意要气他,天界玲珑台方向,大绽光芒,似要和他一较高低一般,那光芒直接侵入了魔界的大半边天空。   充盈的灵气铺洒而下,众魔尖叫退让,躲在魔神身后的长长阴影中。   天界传来叩拜声,震彻天地。   “恭迎天神流光!”   魔神露出尖牙,恶心道:“他算个屁的天神!”   没多久,流光站在云端,俯视着凤乾,白衣翩跹,气度非凡。   两人无声较量时,七海惊涛阵阵,海水龙旋,海皇破关,金芒铺遍整个七海。   金色波浪中,海神缓缓走出,身材颀长,蓝发飘扬。鲛人从海水下钻出头,叩拜海神。   凤乾:“嘁,臭美。”   几个人把目光都转向幽冥,在大家的期盼中,幽冥金光绽放,轮回台都罕见的亮如白昼,一向清冷的鬼修们个个神情激动,单膝跪地,迎鬼神。   妖界的人看了一遍的热闹,奔来问容婴,“那咱们妖界呢?”   “难道咱们被剩下了?”   “咱们王呢,怎么不破关,也气派一次?”   容宁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说道:“咱们妖界,一下能气派两个呢。都往百花谷方向看,准备好你们的膝盖。”   几个新神,也默契地等在百花谷附近。   “雪?”魔神伸手,接住了雪花,仔细看了,是仙拂雪。   漫天飞花,他们新神的气息,很快就被四溢的清新花香覆盖抹去。   百花谷缓缓出现在眼前,朦胧仙雾中,夜神修宴慢慢走来。   “诸位,多年不见。”他伸出手,一只手放入了他的手心。   修宴缓缓跪下,握住她的手,说道:“迎……妖神明珠。”   赶来的妖魔鬼仙们看见,刚刚还都端着神尊架子,高高在上的几位新神,全都跪下来,垂眼致礼。   “谁?”吃瓜鬼怪们揉了揉耳朵。   “妖神明珠啊。”   “哦,那他们为什么跪她?”   这是个不错的问题,有个小蛇妖愣了许久,挠头回答:“呃……因为只有咱妖神是女的?”   “哦!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第53章 气息混沌   凝霜的仙雾飘飘散去, 若有若无的暖香萦绕着,六界在瞬间焕发生机。   先是一截雪腕,玉镯花藤相交缠, 而后是一对细白玉足,轻点松软的泥土,土壤中瞬生柔兰,托住那双玉足。   艳艳红衣,轻薄似暖风,贴在丰腴婀娜的曲线上, 柔顺的乌发迤逦垂在繁花上,一圈圈似黑色的涟漪,莹如春雨浸润。   她脸颊饱满有神光,两颊碎发轻扫雪腮, 一双美眸盈盈有笑意。她清冷如月皎皎, 又似春阳生机盎然。   她是日月天地的化身, 是这六界繁花之主,是他们的创造者。   吃瓜众人拜倒一片接一片,而他们跪拜之时,花草在膝下绵延, 是神赐众生的温柔。   魔神偷偷抬眼看她, 逆着光,只隐约见她玲珑美妙的身廓, 但仍是神魂颠倒,嗅着那沁人心脾的香息, 凤乾差点当场交待。   他的明珠, 拆去伪装后, 竟然如此夺目。   魔神的眼睛再没离开过, 痴痴看着明珠。   明珠轻柔一笑,手慢慢松开修宴,向魔神走去。   魔神心脏骤停,紧绷着背,将手慢慢抬了上去,这时余光捕捉到旁边也有一只手,抬了上去。   魔神诧异扭头一看,才见身边的几个神,也他娘的抬着手,也跟他一样,一脸痴想,都自信明珠是冲着他们来的。   连最装模作样的云流光,都不管不顾,举着手,等待女神把手给他。而最令人吃惊的是鬼神君谣,他那双瞎眼竟然不瞎了,本来冷情的鬼修,如今双目含情,满面期待,伸着那惨白惨白的爪子,要夺明珠的手。   魔神心道,都闪开!你们那爪子,也好意思伸出来!不照照镜子吗?!   可一想,自己也还没照镜子,万一不好看了呢,该怎么办?   心中这么想着,错眼见明珠的全貌,温柔绝色,高贵疏离,又笑容亲切。他就一门心思渴望明珠“临幸”,希望她能垂怜他,把手交给他。   他想握住她的手,吻她的肌肤,让她的芳香包裹住自己,神魂全部都献祭给她。   显然,剩下三个也都这么想。   而明珠,她绕过这三个神,走向那些妖魔鬼仙。   夜神修宴缓缓跟随,说道:“神谕。”   神诞生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决定了往后新纪元的兴衰。   明珠垂目,含笑环视着苍生。   “变局。”   “新生。”   “灭亡。”   “有序。”   她缓缓说了四个词,轻轻吸气,说出了最后一个词:“安泰。”   倒也没什么意外,出了变局让众人疑惑外,其余的都是不错的祝福。   明珠说完,又把手给了修宴。   她依偎在夜神修宴的怀中,说道:“回去。”   一道光划过,妖界的寝殿内结起了新的结界。   “心脏。”明珠指着暗室。   夜神点了点头,跪下吻住她的手,“多谢。”   她把心脏赐给了他。   浮空神魂不死,神心由天地给予,所以她已经不需要那个花做的旧心脏了。   夜神打开匣子,荆棘花刺入他的胸膛,慢慢没入他的身体。   夜神蹙着眉,在疼痛中,重新感受到了心脏的重量。   明珠困倦了。   每次造神,她的力量都会衰弱,等到她衰竭时,天与地就会颠倒,六界将会重启……不过这些都是数万年后才需要考虑的事了。   明珠说她困了。   夜神走来,熟练地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抱中。   明珠踮起脚索吻,吸取他的神息。   每一个神,都应向主神献祭,他们的一切是由主神赐予的,也应随意供主神索取。   当然,一切也要看主神的意愿。   明珠戏道:“修宴,花心。”   夜神笑容温柔,轻声细语道:“是你赐予的花心,只为你盛开。你呢,明珠?”   这世间又多了四个神,他们都愿意为你献祭神息,到那时,你是否还只会迷恋我?   明珠不答。   新纪元开启,新神要一起商议,各自留下神谕,助兴各界。   摆在九川面前的,最要紧的,无疑是那三条旧神神咒。要不要改?他本该坚定更改,可神魂觉醒后,他脑海中翻涌着数万年前,鲛人因上岸而遭到的灭顶之灾。   那是他臣民的血泪史,沉重的让他身为海神的他恐惧颤抖。   九川思索了两个昼夜,仍然没拿定主意。   他去了东海岸,看到了那个坐在礁石上,倾听海浪声的盲眼小姑娘。   他问那个小女孩儿:“在听什么?”   “海会哭吗?”小女孩的手合拢在耳边,认认真真道,“它从深处来见我,哭着,泪水打湿了我的脚,它认识我,它知道我是谁,它为我而哭,对吗?”   海神摸着她的眼睛,说道:“不是为你,是为了许许多多死在遥远他乡的海族哭泣。”   “陛下,你与他的爱,和我的那些族人孩子流淌的血泪无法相比。”他说道,“我能医好你的眼睛,让你看见光明,从此完魂轮回……这是我对你的补偿,请接受吧。”   “你能治好我的眼睛吗?”小女孩捧住了他的手。   海神在她手中留下了一颗丹药,并告诉她:“这座礁石下,埋着鲛人的骸骨,砸碎了骸骨,用它的粉末做药引,服下这颗丹药,你就能恢复光明。”   女孩儿接过了丹药,抱住他的手,问他:“你是神仙吗?”   “去吧。”海神说,“也让我看看,我的决定是对是错。”   心中的神音轻响,是主神的召唤。   海神来到百花谷,其余几个也都到了。   百花谷中央,多了一棵遮天蔽日的神树,明珠就在这棵树上躺着,披帛耷拉着,微风里荡漾。   “邪息,清除。”她说。   鬼神听罢,原地消失,这就去行动了。   云流光道:“邪息最重的,是人间。邪神虽散,但邪息并未减少,反而又重了。但除了我们,好似没有人能净化邪息,所以,此事必须我们来做,对吗?”   明珠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云流光似乎还想问什么,但因有别人在,他先告辞了。   魔神赖着不走,想让明珠多看他一眼,最好与他多说几句话。   但明珠却看向了海神九川。   魔神醋了,隐忍不发。   “迷茫?”明珠问。   海神点头:“若是明珠,你会如何做?我有了旧神的记忆,我也看到了七海的过去,我无法说服自己,为了一次两次的悲惨泡沫去改变那条铁咒,颠覆七海鲛人们的命运。”   明珠微微笑着,她轻盈跳下,把手放在海神的眉心,安抚着他迷乱的心,说道:“你会找到答案,就在不久的将来。”   九川捧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唇上,心中涌起热浪,忍不住讨道:“如果你愿意……就让我献给你,你需要的力量。”   魔神更酸了。   明珠现在神力衰微,连话都说不流畅,她需要供养,而几位新神心照不宣,都知道现在供养明珠的是谁。   明珠笑声清越好听,轻轻抽出手,摇了摇头。   海神刹那失落,又很快收敛好情绪,好整以暇离开,按照明珠所说,前去清理七海中的邪息。   魔神仍然赖着不走。他知道,只要相处时间久,厚着脸皮,就能讨来比其余人多一倍的爱意。   明珠看了他一眼,莞尔。   “他一个人养不了你多久。”魔神趁机蛊惑,“多一个,也好让夜神歇歇。”   “凤乾。”明珠叫他的名字。   魔神酥了,缠了上来,要明珠再叫一声。   明珠踮起脚,离他越来越近,却在即将触碰到时,离开。   魔神眼前一花,再看时,明珠已在树上,表情清冷自持,半点没有刚刚亲热又妩媚的样子。   “明珠……”   明珠说道:“我,好奇。”   “六界……唯有我,一个女人吗?”   魔神:“你这是什么话。在我眼中,六界从来就只有你一个女人。”   明珠勾起唇角。   魔神得意,他就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完全正确的。   “明珠,与我试过,其余的就都是清粥小菜。”他继续蛊惑,魔这种东西,最是魅惑,他又是新神,浑身的奇异神力,与那天生的魔诱胶合在一起,效果更是拔群,“我会让你满意到满溢。”   明珠眯起了眼。   魔神再次信心满满,等待着她的答复。   只要她一个眼神,他就立刻让这神树都娇羞!   明珠开口:“你的气息……混沌。”   魔神呆愣。   夜神修宴缓缓走来:“趁我不在,你又来偷我的明珠?”   “气息……混沌?”魔神不解。   夜神修宴笑了起来。   “啊,别放在心上。”修宴坏笑,“明珠的意思,不是说你修为不纯,功底不扎实。而是说你,抱过别的女人……吧?”   魔神表情崩坏。   魔神:“我自诞生到如今,已有数百年,怎可能没有抱过别的女人?”   修宴:“我自诞生到如今,已数万年,从来就只被她抱过。”   魔神:“……”   败了,他妈的。 第54章 对女神的惩罚   百花谷的神树不见了, 明珠也不见了。   夜神修宴说,妖族如果有无法解决的要事,可以找他处理。   容婴问:“王呢?”   修宴道:“历劫去了……那么你们有什么要紧事吗?”   容婴:“有, 我妹妹被鬼修绑走了, 逃到了人间, 如果是您的话, 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你的诉求是什么?”修宴不慌不忙问道。   容婴说:“让那个鬼修跪在我面前,说清楚。胡乐不能不清不楚的就跟他走。还有, 我想要鬼神向我妖族道歉。”   “知道了。”   凤乾找到了修宴, 问他怎么回事。   “我的明珠呢?”   “你的我不知道。”修宴回答。   “少废话, 明珠呢!”凤乾又问,“昨天还在百花谷,今日就不见了,而且我嗅不到她的神息, 神识也捕捉不到,她到哪去了?你把她藏起来了?”   修宴:“等人齐了, 我一起说。”   凤乾一挥斗篷,道:“那我去找流光。”   修宴一掐算,说道:“我们东海岸见。”   他到幽冥叫上了君谣, 一起到了东海岸。九川早就在东海岸了, 他隐去身形,站在海崖上, 看着那小女孩的家人一点点挖开岩石。   “是那个女帝的转世?”君谣主动出声, 语气也比之前有了明显的情绪起伏,听起来正常多了。   九川道:“嗯, 是她。”   “她在做什么?”君谣又问, 放出神识探那礁石, 惊讶道,“那个鲛人琴师的尸首?”   “不错。”九川说道,“是我告诉她,下面有尸骨的。”   君谣不解:“为何?”   “我告诉她,礁石下的鲛人尸骨磨碎了,就能做药引,治好她的眼睛。”   “这怎么会?”君谣更是不解,“若是要让她恢复光明,就要填补魂魄的缺失,你找我就是……我现在有能力让凡人的魂魄恢复完全。”   他说罢,又想到海神也可以。   所谓神,就是能做到常人不能做到的事,一些无能为力的事情,如今能够轻而易举的办到。就比如女帝的这个转世凡女,她是受到波及,卷入错乱因果导致的魂魄缺失,他们神有必要也可以出手弥补。   治愈她的眼睛并不需要凡药,仅仅一句话,就能让她重见光明。   凤乾和流光也到了,凤乾道:“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我只是想知道她会如何做。”九川表情坚定。   这是明珠所说,答案就在眼前。九川想,如果盲眼的女帝能够想起前世的鲛人琴师,好好收敛琴师的尸骨,那他就改了那三条旧神咒。   来吧,陆地上的凡人,让我看看你们的心。这些曾让我的族人们饱受折磨的陆地,如果仍然与万年前相同,仍然自私丑恶,将他们这些鲛人利用殆尽,那就没有必要因一个不知名鲛人触犯咒条的消逝,而撤去严密守护水族的神咒了……   小女孩的家人们将信将疑挖开了礁石,果真看到了下方埋着的鲛人骨。   “真有吗?”   “真有。”女孩的父亲呆呆道,“难道真的是神仙?”   一天,他的女儿告诉她,在东海岸听海浪声时,遇到了神仙,给了她一颗药丸,并告诉她,礁石下埋着一条鲛人,只要用鲛人的骨头做药引,就能治好她的盲眼。   凤乾问:“这鲛人是谁埋进去的?”   修宴笑着答:“在下。”   流光对这些都不感兴趣,这是七海的事,也是九川的私事,九川要不要废旧时神咒,于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想知道,消失在他神识范围内的明珠,到底去了哪里。   “还请上神指点。”云流光对修宴用了敬语。   修宴抬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说道:“接着看。”   小女孩的母亲抱住了丈夫,亦是呆愣愣地看着鲛人的鱼骨。   小女孩父亲定了定神,举起铲子,要敲下去时,突然又收住了力。   “我小时候,祖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他说,“是个很古老传说,比妈祖娘娘都要古老,讲一个鲛人拯救咱们村子的故事……我以为是传说,直到今天……”   他看着铲子下的鱼骨,“阿妹,你说,这会不会就是祖母说的那个救过我们祖先的鲛人?如果是,那我……”   他回头看了看女儿,犹豫着。   “为了闺女的眼睛……”他又举起了铲子。   凤乾无聊,再也等不到那凡人下决心,就说:“我们来打个赌,我押他最终还是会砸碎了琴师的骨头,给女儿治病。”   流光不屑参与,君谣“心怀鬼胎”,决定不管九川如何做,他这边,都要出手给女帝的转世补上魂魄,修正因果。   修宴笑了笑,说道:“好兴致。我对凡人,一向很有信心。”   “这么说,你是押他不会砸咯?”   “不错。”修宴说道,“凡人界是六界根基,而每一个凡人,都是她的子民,凡人心有神光,几番轮回都不会熄灭。”   九川迷茫道:“是吗?”   反复几次后,小女孩的父亲终于下了决心,他闭上眼,狠狠敲在鲛人的尾骨上,然而,再也举不起第二下了。   小女孩的母亲说道:“阿哥你快看,孩子哭了。”   父亲转过头,看到女儿湿了眼窝,悄无声息的就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哭了?”父亲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紧张道。   “不要了,我不要了……”女孩儿哭着说,“阿爹,我心里好难过,好疼。”   “怎么办?”小女孩的母亲轻轻问道,“阿哥,还是好好葬了吧。”   父亲放下铲子,默立许久,摸了摸女孩儿的头。   “那爹就听阿女的,阿爹怎么舍得让你心疼呢。”   “我想,闺女遇见的应该不是神仙。”他说,“是一直守护咱们村子的鲛人的魂灵乘着海浪来,考验咱们的吧。”   小女孩也点了点头,抱住了父亲,“阿爹,给他烧些纸,供些鱼吧。”   他说:“我看,还是跟族长商量,建个神庙,把他的尸骨供起来吧。或许供起来,咱们闺女的眼睛就好了。”   九川好久没能回神。   凤乾大失所望,“就这?”   修宴说道:“没能让你看个刺激,是不是很失望?”   凤乾:“无趣无趣,还是找明珠吧。喂,你别藏着掖着,快说明珠去了哪里?”   “创神后,明珠会极度衰弱,并且失去神力,到六界历劫。”修宴说道,“在此期间,她要经受天地给的考验,这也是天地要她证明,她选择的新神是没错的。所以,诸位现在需要的,就是寻找她,并且帮助她渡过劫难,恢复神力。”   凤乾:“好说,去哪找?”   修宴道:“六界都有可能,诸位回自己的界内,细细翻找就是。”   天帝说道:“每一界都必会有劫数吗?”   修宴:“不错。还望诸位到时找到了,一定要出手相帮。”   “这是自然。”凤乾说完,第一个跑了,路上还喜滋滋嘟囔着,“我有预感,一定是先到我的魔界!”   九川神色黯然,有气无力告辞,郁郁回了七海。   现在,这里只剩下三个神。   云流光见君谣还在,就没说话。   君谣问:“没有规定,说是每一界只能由一个人来助她历劫吧?”   修宴:“这个……要看你怎么理解了。”   君谣说道:“我知道了。”   他向云流光和修宴行了个礼,说道:“无论二位在什么地方找到她,请务必告知我,我想,多几个人相帮,明珠会更轻松些。”   流光假笑,很是礼貌地答:“自然如此。”   君谣回幽冥后,修宴笑眯眯问:“那么,天帝留到现在,还想问什么?”   “上神是想在凡人界找,还是妖界找?”流光问道。他和凤乾不同,早就算出现在只有五个神,势必会有一界是空缺的。修宴按下不说,摆明了是想让自己独占两次。   怎么能给他提供这样的机会呢?   “各界能找,自然都要找。”修宴说道。   流光说道:“上神暂管妖界,事务繁杂,不如人界这就交给我来,恰巧人界本就归我天界管辖。”   修宴一笑,留下一句话就消失了:“那就看缘分了,陛下。”   云流光心中开骂,好家伙,夜神修宴的意思,不就是说,他哪一个界都要管吗?   “绝不会让你先找到的!”天帝发誓。   如今,就各自靠第六感来猜测明珠的历劫之地了。   天帝思忖许久,先与天将交待,无论哪个神降临天界,都要告知他。之后,他下凡人间,广开了神识。   人界重海的西岸,有个小国家,叫大周。   大周有座城,叫小鹤城。   小鹤城东巷最尽头,有个人家,家中有个孤女,七八岁的模样,刚刚父母双亡。   怎么死的,邻居已经忘了,可能是淹死的,也可能是得病死的。总之,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处理这个孤女。   “我家有个儿子。”邻居大婶说,“还是我来给她口饭吃,等她大了,就嫁给我儿子做媳妇。”   “我家有个远方亲戚在城里药铺当伙计,不如我问问,若是老板缺徒弟,就让她过去给老板帮把手。”   小孤女静静待在里屋,拿着烧火棍画圈圈,瓜子脸大眼睛,蓬头垢面的,稚气压过了姿色,倒是没显得有多么的绝色动人。   邻居们商量到夜晚,也没商量出个结果。原因是,这孤女还有个宅子,虽然不大,但大家都想要。   想要人房子,就要给人家娃娃安排个生计去处,这才一直商量不下。   夜里,一个白衣人越墙而来,推开了房门。   “找到你了。”他说。   他比其余的神都快一些,是因他从前就找过多次,所以更能捕捉到她细微的气息。   孤女抬起头,看向他,问道:“你是谁?”   “修宴。”他说,“记住这个名字,危险时,就叫我。”   他拉过孤女脏兮兮的手,在她的手心里放了一枚花铃。   “戴上它,只要叫我名字,我就会出现。”   “你是妖吗?”孤女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冷淡问道。   “我是神。”他笑着说,“你的专属神,你一人的。”   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即便隐去了身形和气息,久了也还是会露出破绽。   修宴说道:“接下来,就让我把那些碍事的,都引到别处去吧。”   他放开神识,扫到了千里之外,胡乐和鬼修文清的气息,笑道:“刚巧,她身上有你的修为和气息,能借来迷惑他们。”   他笑着对孤女说:“我去去就来,记得,有危险就叫我。你……还叫明珠吗?”   孤女点了点头。   看到这个白衣仙人轻盈越墙飘走,孤女后知后觉,哦了一声,说道:“是猫仙吧。”   她家中,曾有白猫上房揭瓦,脚步轻盈,姿态高傲,喵呜起来,仿佛在笑,与这人如出一辙。 第55章 山庄   明珠归位后, 胡乐终于化出了人形,但很快就被文清那只鬼修偷了,还是在自己两个姐姐的眼皮底下被偷的。   文清裹挟着胡乐就跑, 迅速钻入人间, 隐藏在他生前修行的小村镇中。   他用衣服卷着胡乐,大体上,知道胡乐身量像个十几岁的少女, 虽然不算凹凸有致, 但也能让他浮想联翩了。   但他没有勇气去看胡乐的脸, 不是因为嫌弃胡乐,也不是怕胡乐国字脸正气凛然让他清心寡欲, 而是……他怕自己控制不好表情,会一下子笑出来, 让胡乐伤心。   所以, 文清用了好长时间来做心理建设。   最终, 他准备好了, 颤巍巍挑开衣裳——   但这个时候,明珠遵天地之意,六界历劫,神力全被收了回去, 自然,与她息息相关的胡乐, 也就又恢复了原型。   文清撩开“盖头”,那只国字脸狐狸眯着眼睛抬头, 吧唧着嘴说:“你若是要娶我, 那就先要去祭拜我父王。”   回过神, 见文清捂着嘴, 瞪着眼睛,生生把那双细长眼瞪成了椭圆状,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   胡乐就问:“你怎么了?”   文清伸手一捞,捞出了她的尾巴,沉默着让她看。   胡乐:“啊,忘记收起尾巴了……”   她伸出爪子去按尾巴,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又缩回了原型。   胡乐一愣,打了个嗝,嗷呜一声狐哭了起来。   她边打滚边哭:“不行不行,还我洞房花烛夜!”   说好的,今晚缠绵双修呢!她还要师徒狐鬼恋呢!   啪叽,这美梦就没了。   文清噗一声笑出来,拽着她尾巴,把她搁在肩头,说道:“天气冷了,你这样挂在我身上,比人形暖和多了。”   他也就能哄好胡乐,胡乐抹了眼泪,圈在他脖子上,两个人又晃荡着巡查人间了。   这日到了风荷寨,刚喝了口热汤,忽然嗅到淡淡清香,格外沁人心脾。举目,夜神修宴飘飘而下,衣裳雪白。   胡乐看呆了去,文清哧了一声,陈醋浇汤,酸味四溢。   胡乐这孩子能克醋于无形,脱口便道:“师公!”   这下,双方皆大欢喜,鬼修客客气气请师公就坐,而师公也笑得很是慈祥,还和善的揉了揉狐狸的头。   “好徒儿,你师父没白教你。”   时间紧迫,修宴惦记着明珠,不想过多停留,他象征性的提了下容婴的诉求,文清表面淡定的表示,自己清楚,不足为虑。   修宴交给了胡乐一个乾坤袋,说道:“就当是祝贺你化人形的礼物,你师父正在历劫,无法亲自来送,我代她送了。”   胡乐好开心的!她当即就把乾坤袋系在了最中间的尾巴里,系了好几根毛呢!乾坤袋陷进尾巴毛里,看不到了。   文清痴痴看着她的尾巴,手指控制不住的抖动了一下,脸红了两坨。   没办法,他生前就爱毛茸茸的狐狸,实话说,他年少读书,最喜读道士和狐狸精的故事,后来修道,也满心欢喜,满世界寻找狐狸精,可惜狐狸精大多都在妖界。   等他死了,化成鬼,到幽冥界做鬼修后,听闻妖界会派自己的妖族子弟涮他们来考核媚术。文清这叫一个高兴啊!   可惜他入幽冥后,幽冥换了个王,这个王和幽冥主商谈后,颁布了几项友好条例,其中就有一条,严令禁止妖族子弟刷鬼修增长惊艳。   文清美梦破碎。   可天知道,他多么渴望拥有一只狐狸精啊!毛茸茸的那种!   终于,天给他送来了一只方脸狐狸。初见时,他就兴奋地克制不住自己的变态劲,各种恐吓她。虽然不是他想象中的狐狸精的模样,但因为异常有趣投缘,文清动了心。   于是,二人……一鬼一狐一拍即合,效仿话本子中的道长和狐妖的套路,师徒相称,行走人间。   文清终于控制不住了,他在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驱使下,手揉向了胡乐的尾巴。   胡乐舒服地炸了毛。   修宴这边,慈祥笑着,也满意离开了。   他刚刚把明珠的乾坤袋给了胡乐,胡乐身上既有明珠的修为,又有她的气味,混杂在人间,虽然微弱,但足以迷惑其他几个没有经验的新神。   而他,就要趁着这段无人打扰的好时候,率先在明珠面前建立起信任感。   信任了,才会依赖他,而后,就算有龙凤鱼鬼吹枕边风,想来明珠也不会被蛊惑了。   修宴隐去身形,蹲在明珠所在的院墙上,等待她的召唤。   “叫我名字,叫我名字。”他在心中如此期盼着。   夜半三更,孤女明珠简单收拾了个小包袱,爬墙走了。   她爬墙时,修宴就在她身前,歪着脑袋一脸惊诧地看着她。   明珠爬上墙,似乎嗅到了香味,鼻尖耸了耸,低声道:“白猫仙?”   她还伸出手,摸了摸,没有摸到。于是,她直接跳下墙去,小小身影隐没在夜色中。   修宴感到意外,轻盈跳到她身旁,跟在她身后,想看她去哪里。   人间世道不如往年,这地方被地方豪绅收割习惯了,百废待兴。孤女还未走出城,就被拐子拐走了。   拐子原本想把她卖进窑子,但窑子给的少,价格谈不拢。于是,拐子看着明珠的脸,想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附近有个庄主,靠什么发家的他不知道,总之家业很大,在幽静山谷中修建了一个偌大无比的庄园。   同行的拐子们说,那个庄主很喜欢收买一些清秀可人的少女,人还阔气,给得很多。   拐子走了一天一夜,带着明珠到了这个大山庄。   路途中,明珠一声不吭,让吃就吃,不让吃也不哭闹,表情冷冷清清,比他还要沉稳,看起来不像他卖她,倒像是她卖他。   拐子说:“喂,小孩儿,反正你爹娘也没了,你到这大户人家做个婢女,后半辈子也衣食无忧了。”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做女人可太他娘的舒坦了,自己也太他娘的慈悲心怀了。   拐子说:“他娘的,我自己饥一顿饱一顿,你们将来倒是舒服,我这是在做大善事吧!”   明珠眼眸一沉,嘴角微微撇了撇。   黄昏,拐子找到了这庄子里的管事,管事一身华服,穿得就像城中的那些门院里的主子,可他的的确确只是个管事,还是个末流管事。   管事看拐子面生,又穿得破烂不体面,本想一个白眼拒绝了他,可白眼一瞥,看到了拐子身边的明珠。   “不错。”管事拉过明珠看了,直接嘱咐备十两打发走拐子。   拐子眼中闪过奇异的光,十两——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还好来了这里,要知道窑子可只是给他半吊钱而已。   拐子拿了钱,千恩万谢地走了,心中盘算着,再去拐些头脸齐整的孩子送来。   他捧着银子下山,太阳沉了下去,天很快黑了。但和平常不同的是,天黑得很彻底,走着走着,就看不到脚下的路了。   拐子抬头,惊慌到以为自己眼盲了。   “这是怎么了?”拐子在怀中摸了摸,摸出了火折子,因刚得了钱,也舍得用了。   火光亮起来后,他才发觉,这里已不是熟悉的山谷了。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脚下绵软,如陷泥泞,越走身体越沉,呼吸也越发的困难。   回过神来,他人已经陷进了沼泽中,只剩头还在外面。   沼泽上方是没有叶子的枯枝,倒挂着一个个少男少女,他认出了几个,是他曾经拐卖过的孩子。   他们嘻嘻笑着,飘荡着,长长的头发交缠着。   “你能不能活,要问我们呢,大善人。”他们裂开嘴,阴森森笑着。   “让他死。”   “绞死他。”   拐子尖叫挣扎。   “无用的,你只有一条死路可以走。”   修宴设下功德阵,困住拐子后,紧跟着明珠进了山庄。   明珠沐浴罢,穿着新的衣裳,被管事交给内院的大管事。   大管事捏着明珠的脸,左右端详了,满意道:“哟,是个不错的。”   “那,指给哪个屋?”   “大公子不要年纪小的,二公子不喜欢文静的,给三公子吧。”大管事说,“送兰房,先从杂事做起,等身量再成些,就可以到房内侍候了。”   明珠坐着院内的牛车,到了山庄最深处的区域。   一个嬷嬷过来接她,问了她出身后,又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的生辰。   明珠摇头。   嬷嬷看着明珠反应淡淡的样子,道:“不怎么聪明。”   嬷嬷交待:“此处是三公子的住处,你就在外院做些洒扫的活儿。三公子平日在外跑商,不大回。”   明珠问:“这里的主子,是做什么的?”   嬷嬷:“好,也不算笨极。你且牢记,咱们主子从前是宫里的大人物,回乡归隐,做了许多善事,开了镖局武场,还做水上生意和山上生意。主子养了三位公子,咱们这三公子,是做山上生意的。”   明珠:“记得了。”   “好,很好。”嬷嬷奖赏了明珠一个白面馒头,“假以时日,以你的姿色,一定能入三公子的眼,姑娘且等着吧。”   明珠拿着嬷嬷给的衣裳和馒头,去了外间,与其余婢女们住一起。   刚进门,就被一个婢女绊倒,嘻嘻哈哈嘲笑了。   修宴冷冷看着,心里着急,可却不见明珠叫他名字。   明珠没什么反应,爬起来拿着自己的铺盖,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铺好。   有个婢女过来要扔她的东西,给她个下马威。   明珠按住她的手,盯着她看,一句话不说,那个婢女却被她的眼神吓到,连连后退。   修宴趁此功夫,扫了一遍这座山庄的因果。   山庄是前朝宫中的管事太监,急流勇退后的归隐之所,而那三个公子,是太监给自己找的养子。   至于嬷嬷之前说的生意,山上的指山匪,归三公子。水上的指水匪,归二公子,大公子说是镖局,实则是拦路打劫的土匪。   也就是说,整个山庄,就是匪窝。   修宴蹙眉,担忧明珠的将来。   云流光终于探知到了明珠的气息,他兴冲冲跑去,见到的却是一狐一鬼。   “明珠呢?”云流光问。   胡乐瑟瑟发抖,又忍不住好奇,伸出爪子,戳了戳云流光的神身。   “我也不知道,师公……咳,我是说,百花主说,师父历劫去了。”见风使舵是胡乐的一大优点。   云流光反应奇快:“被算计了!”   他迅速做出反应,寻找起夜神修宴的气息。   神去过的地方,就算再隐藏,也还是有痕迹的。   比如说,云流光一下子就探知到了山谷附近的功德阵。他瞬息闪现,看到功德阵中,被自己犯下的罪孽吓到半死不活的拐子,掐算了他所作所为后,厌恶地捞起他,问道:“明珠在哪?”   拐子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云流光的神识搜刮了他的识海,在他贫瘠的脑中,看到了明珠。   “你好大胆子。”云流光一指戳去,冷酷挥袖,拐子立地投胎,“到下一世赎罪去吧!”   功德阵碎。   夜神修宴捕捉到云流光的气息,微微一笑:“没想到,是你先。”   云流光出现在他面前,不悦道:“夜神好快的速度。”   “无他,熟练罢了。”修宴浅笑。 第56章 战五渣   入夜, 修宴无言蹲在墙头。   云流光问:“你在等什么?”   修宴说:“等她叫我名字。”   云流光心眼多,这就琢磨出了夜神修宴必有隐瞒,当即态度良好, 求问修宴:“我们初成新神,也只是修为涨了些, 对六界万物有了更广的认识,但明珠的事,仍是空白, 您有万年经验, 希望夜神不吝赐教。”   修宴笑了起来,指着天空说道:“感觉到了吗?越来越重的邪息。”   “是,一路寻来,此处邪息确比他处多一些。这又是什么原因?”   “邪息喜神灵,虚弱无法自保的神, 就会被邪息缠上, 附身在本就有邪心的生灵身上,接近神灵, 吞噬她。”   云流光这才想通, 点头道:“原来如此。”   明珠创神, 新神就要开启新六界气象。首要之务就是清除六界邪息,可邪息平时散在各地,到处都有,又不聚团成形, 即便是神, 也很难清除它们。而无法清除干净, 六界进入新纪元后, 势必是要动荡混乱的。   那么, 最妙的解决办法,就是惩罚创神的神,削去她的神力,让她在六界历劫。邪息感应到落单又虚弱的神,自然会朝她的身边聚集,汇聚一处,到时候,只需除掉本就心怀不轨,被邪息附体的邪灵就好。   并且,在历劫过程中,也是对新神的考验。如果创神的这位神,眼光独到,创造的新神足够担当大任,她自然就能平安历劫。可如果创造出的新神不堪大用,创神之神就会历劫失败,虚弱的神体不足以支撑供养数量繁多的新神,自然是要削掉不堪用的新神,精简新神数量。   综上所述,天地让明珠历劫这事,是对六界百利无一害的。   云流光想清楚后,也不由得暗暗佩服。   而后,他询问道:“那,夜神可否把您襄助明珠历劫的经验传授一二呢?”   他旁敲侧击,想知道这位夜神,究竟为何才能屹立不倒,陪伴创神之神这么多年。   修宴露出了笑容,笑容有些嚣张,有恃无恐。   他开心道:“我本尊有净化和供养神明的能力。”   云流光不是很明白。   夜神说道:“啊……当然,它们只是些不值一提的能力罢了,至于作用,你可知道,一旦神进入末衰期,就会心生邪念,想要吞噬掉另外的神,来增加自己的寿命和力量。吞噬到最后,必然会成为集聚无数邪念的咒神,反过来想要吞掉明珠这个唯一神,成为至尊神。”   他指了指自己。   “我呢,就是吞掉最后的这只咒神,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净化之力,把它消化掉。”   “也就是说……”修宴眉开眼笑,“对于明珠而言,我是必须存在的。我与她,也是共生的。”   云流光胸口一滞,妒火还没烧起来,就不甘心的自己熄灭了。   “另外,虽然明珠自己是无所谓称呼的,但我仍然要提醒你。”修宴说道,“我是夜神,是天地之中的地结生出的净化者。明珠是天神,是天地之中的天结生出的创造者。”   意思很明白了,云流光,你怎可称自己为天神?   云流光微微震惊后,毕恭毕敬道:“那我?”   “天界存在的意义,是作为凡人的天,关照凡人界。凡人界乃六界之根基,所以,你是人神。”   云流光撇嘴,龙影摔尾巴,心想,我堂堂一条龙,你叫我人神。不过转念一想,因为天界凡仙多,妖仙少,故而自己这几百年来,为了表示亲近,从没用过龙身,一直以人形示人,确实也算个人神。   罢了,人神就人神吧,虽无魔神听起来霸气,但他坚信,自己的智慧和能力,一定在凤乾之上。   “那我们就在此守株待兔吗?”云流光问。   “她会天然吸引一些图谋不轨的恶人,而这些恶人又会被邪息附身利用。”修宴低声道,“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合适的时候,帮她清扫这些邪毒。此外……”   修宴提醒道:“没有她的召唤,就不能出手。”   “还有这层束缚?”云流光惊了,“可她现在,像是失忆状态,应该不知道我的名字才是。”   云流光待不住了,他开始盘算,要如何告诉明珠自己的名字,并且交待她需要时就呼唤他。   云流光斜了眼身旁的修宴,酸唧唧想,他肯定已经把名字告诉了明珠,原来夜神是个玩心计的狡猾之士。   两神乖巧等待天亮时,魔神却开大了。   他在魔界转了一周,风平浪静,他就去天界找云流光,结果发现云流光的神息在人间活跃。凤乾终于灵光了一次,追着云流光,见到了修宴用来迷惑他们的狐鬼师徒,得知上当后,为了省时间,他放开了神识,只追踪云流光。   他的本意,是想让云流光替自己辛苦寻找,而他跟在后面摘果子。出乎意料的是,云流光真的找到了明珠。   凤乾没有暴露自己,而是调查了云流光神息停留的那座山庄,心生一计。   他直接隐去气息,做了障眼法,化身侍从,跟着回山庄的三公子,安全进了山庄。   天亮时,凤乾已经身在山庄别院,小心用神识锁定了云流□□息所在的位置,现在,只需要在云流光看守的范围内,找到明珠就好了。   凤乾用了摄魂术,双眼闪过妖紫色,三公子半昏状态,开口让他到那个有明珠所在的院子中值守。   凤乾拉低帽檐,得意笑了。   他拐过弯,神识扫过了云流光,正要进门,脚下一顿,惊愣抬头。   “夜神修宴?!”   他竟然也在?不,这不值得惊讶。凤乾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云流光还不如自己聪明,怎会这么快就能锁定明珠的所在之处?所以,在这里看到夜神修宴,也在意料之中。   他连忙垂下头,继续装作毫不知情的凡人,进院。   他的神息收敛得很好,刚刚虽然得意的用神识扫了云流光,但大家都是一样的神,自己的伪装可谓是完美无缺,应该不会被识破。   果然,云流光并未察觉这个侍从打扮的男人有什么不妥之处,他只是警惕地看着,想弄清楚这个男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云流光正盯着,忽听身边的夜神低声一笑,不知从何处摸出来的雪扇又摇了起来。   “上神为何发笑,可有不妥?”云流光恭敬问道。   凤乾把云流光的问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得绷紧了脊背,耳朵恨不得竖起来听夜神的回答。   修宴笑着摇了摇扇子,说道:“不,没什么。只是觉得有趣。”   云流光问:“哪里有趣?”   修宴看着院子里专注偷听他们说话的凤乾,说道:“总之,非常有趣。”   这个院子是“大有前途”的婢女们居住的地方,离三公子的寝房不远。婢女们晨起,会被嬷嬷们分配不同的活儿来做。   今日三公子回庄,那么,到主院添茶倒水洒扫整理的活儿,就是好活儿了。幸运的,能被三公子相中,就不必再住这破院,而是拥有自己的婢女,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许多婢女们得知三公子回庄后,把箱底的衣裳都翻了出来,仔仔细细梳洗打扮。更聪明点的,已经去巴结主事嬷嬷们了。   明珠走出小院,站在门口,跟凤乾撞了个正着。   凤乾见她七八岁模样,大失所望,拍死来之前的各种旖旎想法,垮了脸。   怎么是个小孩儿?!   然而下一刻,见明珠自顾自的打了个哈欠,大大张着嘴,眼睛眯起,懒散又可爱,凤乾母性大发,想冲上去抱住她,揉她毛绒绒的脑袋。   好、好可爱!   凤乾胡思乱想起来,一瞬间,心思飘到了:“神能生孩子吗?我和明珠能拥有如此可爱的女儿吗?”   然而在明珠看来,一大早杵在门前的阴森男人,脑袋好似不大好使,又哭又笑,像个傻子。   明珠绕开他,拿起扫帚,扫起了落叶。   一旁,嬷嬷们进来分配任务了,婢女们各显神通,花枝招展,目露期盼。   而昨日领明珠来别院的嬷嬷,却早有安排。   她点了几个塞银子镯子的婢女到前厅后,又指着明珠,说道:“你去给三公子侍墨。”   婢女们投来的目光,似要把明珠烧穿。   另一个嬷嬷小声道:“不再等等?”   指明珠的那个嬷嬷说:“她是买来的,不过是玩玩,和正经收房的不同,三公子的口味也不同。上次那个十一岁的小雏儿,三公子话里话外还是嫌年长,没能尽兴。这次把她指出去试试,若是三公子无意,我们也没损失。要是三公子有意,咱们还愁没赏赐?”   听到这番话的人,恍然大悟。   凤乾牙咬得咯咯响。   嬷嬷手脚麻利的收拾了明珠的头发,给她套上了件颜色显眼的衣裳,送她去了书房。   云流光皱眉,跟着过去,一回头,见修宴抬头看着天空。他顺着修宴的目光望过去,这才发现,刚刚聚集在半空中的邪息,已经攒得差不多了,正在缓缓下沉,往别院这边来。   “只要那个三公子起了邪念,邪灵就能趁机附身操纵他吞噬掉明珠。”修宴吐字清晰,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   云流光道:“这,上神刚刚说过,我已明了,定能护明珠安全。”   修宴:“嗯,我只是再强调一遍。”   扮成侍从的凤乾听了,心中有了数,也挪动脚步,跟在明珠身后。   三公子正被莺莺燕燕围着伺候洗漱,吐了口中的水抬头,明珠恰好进来,擦拭桌案,收拾笔墨。   她小脸冷艳,还覆着稚气天真。   这正是三公子馋的那口,这种小姑娘,才最乖。   三公子顿时邪心大起,屏退身边的人,指着明珠:“过来,给爷穿靴。”   压在山庄上空的邪息瞬间寻到时机,争先恐后从他的双目涌入,占据了他的身体。   黑色的舌头如同蛇信,被邪息占据的双眼也不再黑白分明,全被黑欲侵染。   明珠走过来,拿起了他的靴子。   三公子口水横流,手伸了出来,抓向她的咽喉。   修宴的雪扇都磨好了,就等明珠一声召唤,他咬破手指,以血净邪。   三公子抓住了明珠的脖子,手舞足蹈:“好……吃。”   明珠不吭不响,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波动,毛笔捅穿了三公子的一只眼睛。   三公子惨叫起来,明珠不紧不慢,在院子里传来喝问声时,仍然稳稳当当,用另一只毛笔,捅穿了他剩下的眼睛。   “嘘。”明珠竖起手指,轻声道,“别叫,吵。”   而后,她转过头,拿出夜神给的花铃,说道:“是叫修宴吗?有些事想麻烦你。”   修宴现身,满脸惊讶还没来得及收。   明珠却平静交待:“能帮我善后吗?”   修宴:“……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明珠说:“哦,那就麻烦你了。” 第57章 天帝   善后分很多种, 一种是只善后眼前事,另一种是彻底善后。   因为明珠每一次的处理风格是不同的,所以修宴也会采取不同的办法。只是这次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是个悍女,这两笔下去, 他应该怎么帮她善后呢?并且附近的人们已经看到了明珠捅死了三公子。他该如何办?难道要出手, 把整个山庄的记忆都抹去?   神不能过度干预人间。   凡人界错综复杂, 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限制最多。依照规矩,他只能小范围的干预。   修宴还在犹豫,眼前神光一现,自己已经被抵挡在山庄之外, 同样和他一起被“驱逐”的, 还有凤乾。   凤乾伪装已经被抹去, 他尴尬地放下悬在胸前的两只手,不得已对上修宴的目光, 说道:“事出突然,我也不懂流光到底在想什么。”   眼前张开的是神域结界,将整个山庄圈起, 并把他们推出门外的, 毋庸置疑,是云流光。   修宴收起雪扇, 说道:“罢了,那就让他来吧。”   语气平静,但表情却可怕。   不久之后,一张传音符飘来, 修宴点开传音符, 云流光解释道:“抱歉, 因为察觉到凤乾要把明珠带走,所以我才出手。希望你们能信任我,人界……本就应该是我来负责。虽无上神的净化之力,但诛邪一直是每个界主生来就要学的本领,我很擅长。”   凤乾听了冷哼一声,转眼见修宴看向他,目露无奈,凤乾收敛了几分,说道:“他胡说,我可没想把明珠带走。”   不,云流光真的很了解他,凤乾想。   当时明珠诛邪时,修宴和云流光的注意力,都在如何替她善后这件事上,而自己看到走出门的明珠,又听到身后护院朝这边来的纷杂脚步声,就有了要把明珠带走的意思。   只是他刚伸出爪子,就被云流光的神域结界给扫了出来。   君谣感应到神域,迅速赶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不必他人解释,自己已然知道了。   “是流光吗?”鬼神丧着一张脸,黑眼圈更忧郁了,“现在和明珠一起的,是流光吗?”   凤乾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添油加醋:“没错,正是云流光,他独占了明珠。”   神域并非进不去,只是要耗费一番功夫。凤乾想鼓动君谣进去,自己再趁乱把明珠带走。   哪知君谣并没有上当,他呆呆盯着结界看了会儿,蹙眉道:“原来,明珠历劫,是为清除邪息隐患。”   修宴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君谣正色,向身旁的两位提议:“既如此,我们来做个约定吧。”   人间这次机会,就让给云流光。   “人界向来是天界治理,给流光也好,我们若是为了明珠起了争执,反而误了她的历劫。”君谣理智非凡,“如此,大家不如还是回到自己的领域协助明珠历劫最为稳妥。夜神的话……”   修宴道:“妖界。”   “那就这么说定了,大家都不可越界争抢。”君谣说,“我负责知会九川。”   凤乾说道:“那天界怎么办?岂不是便宜了流光两次。”   修宴突然道:“那我天界好了。”   凤乾:“那岂不是便宜了你?”   修宴冲凤乾灿烂一笑:“你说什么?”   凤乾:“……没什么。”   神之间,也是有区分的。夜神凭年纪就吊打他数千倍,又是永生不死的存在,对上他,凤乾也只能认怂。   让他两个界也无妨,就当体恤老人了。   三神相互之间礼貌告辞,很是友善地回去了。但修宴回妖界跟容婴说了胡乐的行踪后,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山庄外面。   他放心不下……不,老实说,他只是心情不好,吃醋了。   修宴轻立在树上,透过神域,望向邪息浓重的山庄。   “云流光好狠。”半晌,修宴说道。   那条银龙,平时腼腆不出手,循规蹈矩的,没想到却能有这等心机,还出手迅速。云流光已经算计好了,知道依修宴的性格,被扫出神域后也不会强攻。   修宴不开心,连身上的神息都抑郁了起来。   山庄内,突然出现的神仙给明珠指了条路,明珠按照他的指示,藏了起来。   那是一间密室,建在山中,犹如一座宫殿,地形纵深复杂。   到了傍晚,山庄里的人翻遍了整个山庄,这才开始搜寻这山中密室。   云流光再次出现在明珠面前,说道:“他们来了。”   “你是神仙,你怎么不出手救我?”明珠问他。   云流光说:“时机未到。你可知道邪祟?”   明珠摇头:“讲来我听听。”   云流光笑了笑,感慨:“即便是个凡人,你也是那个明珠啊。”连求教的话,都说的像在发号施令。   “这世间,有阴就有阳,有善就有恶,有明就有暗。但这些只要在一定的平衡中,如同天与地山与海平分六界,那么六界就会稳而有序的轮转前行,永恒不休。但长久轮回,众生囿于六界,就会心生怨憎,无穷无尽的寿命,就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厌倦感。在万物生灵未察觉时,由心滋生的邪息就会越积越多。”   “邪息多了,会怎样?”   “邪息多了,就生邪念,邪念久了,就生邪灵。邪灵可蒙蔽双眼心灵,污染魂魄,最终丧失心智,由邪灵驱使,做出更多的邪事,从而形成另一种轮回,就是产生更多更强的邪,化身为祟。”   “邪祟?”   “没错。”云流光说道,“邪灵最终会化成邪祟,邪祟有独立的人形,也会更凶残,它们杀戮心极强,且喜虐杀。”   能听到搜寻小队的脚步声了。   明珠站起身,向前移动,走了会儿,她说:“那你是在等他们全变成邪祟吗?”   “神仙不可插手凡人界,哪怕遇到了十恶不赦的人,也只能等他自掘坟墓,罚他轮回下世偿还。”   “为何有此规定?”   “神仙出手,没有轻重之分,必会毁其魂魄。”   “那你就从来没有行侠仗义过?”   “还是有的。”云流光说道,“真遇到无法原谅的,就会出手诛灭,但自己也会甘心接受天地降下的惩罚。”   “我懂了,所以,你们不能出手杀掉所有的恶人,对吧?”   “没错,因为正如我之前所说,有阴就有阳,有善就有恶,以自己的判断出手干预人间的善恶轮转,就会打乱天地行云运。另外……”   云流光的眼睛中流露出了些许笑意:“这一世的恶人,上一世或许是个大善人。而这一世的大善人,也有可能是上一世的大恶人。”   “那我杀的那个三公子,他上辈子是善还是恶?”   云流光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但引邪入身者,就另当别论了。”   “善恶无法区分,但邪,一定要除?”明珠问道。   “没错。”云流光说,“邪这个东西,嗅觉很敏锐。它只喜沾那些恶贯满盈的人,只喜去恶意蔓延的地方。我们可以不管善恶,但被邪沾上的,无论他是善是恶,就当诛杀。不然,一旦邪息蔓延,六界就会丧失秩序,陷入末法乱世,任由邪恶滋生。”   明珠说道:“我懂你的用意了。你不能出手杀恶人,因为会扰乱秩序。所以,你要等这个山庄的每一个人,都沾染上邪灵,最后变成邪祟,才就能名正言顺的诛邪。是这样吗?”   “不错。”云流光点头。   明珠沉吟许久,抬头道:“你很适合做天帝呢。”   云流光愣了愣,笑了起来。   “我就是。”他说。   山庄内,为了抓到刺杀三公子的人,已经拷打了许多人。引明珠进庄的嬷嬷和管事,已活活被打死,挂在中庭。   大公子和二公子听说后,十分愉悦地启程回山庄。老太监少了个“儿子”,也就是说,多了一份生意要分。   而明珠就在云流光的加持下,平安在山中密室藏了三天。   大公子和二公子也回来了,钟声敲响,封锁全庄,老太监发话,他要把三公子的生意,给那个先找到明珠的人。   “我不信了!给我一寸一寸的找,把地翻了也要把她找到!”大公子发话。   二公子道:“去后山,一棵树一棵树的砍,务必给我找到,扒了皮,吊起来,血祭我三弟!”   第四天,明珠窝在云流光的怀里睡了一觉。   云流光僵了一晚上,龙须也飘了一晚上,就没落下过。   他把下巴放在明珠的头顶,给她讲起了自己治理天界时遇到的那些事,起初是讲一些趣事,后来,就讲起来他的心事。   他讲起了那些年和明珠共同料理繁琐杂务到深夜的事。   明珠说:“天界也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吗?”   “天界……就是另一个人间啊。”云流光叹息,“而天帝,也与人间的皇帝一样,他一举一动,是否勤政,甚至立后,都要重重考虑,稍有疏忽,威信不再,天界就会散沙一般,再无法服众。”   “你有天后了吗?”   “没有。”   “你们会像人一样繁衍子孙吗?”   “会。”天帝说道,“会以人形繁衍后代,但子息很少,或许要上千年才能感应到生机。”   “天后是从天界的神仙里找吗?”   “嗯,向来如此。但……也有特例。”云流光想趁机与她说,他看上过妖界的一个王,只不过在天界众仙眼里,妖界总是上不得台面的,不能与他相配,所以他一直在想办法,想要提高明珠的地位,足以匹配他。   可后来……   明珠问:“对了,你说天帝都像人间的皇帝,那你也会有很多娘娘吗?”   云流光同明珠说了实话。   “会有,不过天后只有一个。其余的,如果出身足够好,是三代仙身,那也是可以做天妃的。”   “哦,原来你只是没有天后啊。”明珠说道,“你天妃有几个了?”   云流光道:“暂时还没有天妃……不立后,如何立天妃?所以我找的都是些出身低微,刚入仙籍的仙娥。”   “也就是说,只是利用了这些仙子吗?”   “怎会?”云流光老老实实道,“她们从我身上分取修为,有助修行,我们相互索取,并非只是我在利用她们。”   他是龙,百年时间,自从成熟后,总有想要繁衍生息的这种时候。所以,与凤乾相同,他也与许多仙娥交好过。   “那你这样,找不到什么好天后吧。”明珠如此说道。   云流光闭上眼,无奈道:“这个……以后也不需要天后了。”   “为什么?”   “因为我除了是天帝,还是神。但神也有主次之分,我身为神,已无资格立天后,从此只是主神的附属物。”   “哦……”明珠说,“那这划算吗?”   “当然划算。”天帝说道,“神寿万年之久,而我亦可以照顾天界人界万年之久,从此不必再寻天后,忧虑繁衍立储之事了。”   第七日,大公子与二公子趁乱动手,二公子暴毙。邪念肆虐,山庄血洗。时机成熟后,大公子又在邪灵的驱使下,毒杀了老太监。   浓浓邪息,也终于找到了最终的温床,邪祟诞生,屠戮山庄后,终于没有了其他的杂味儿干扰,邪祟嗅到了明珠的气息。   云流光睁开眼睛,金眸竖瞳,松开了明珠,说道:“以你为饵,它终于来了。”   邪祟的臭味,明珠也闻到了,就像阴冷天发霉的角落,散发着不新鲜的腐臭。   明珠手指一伸,大声道:“上吧。”   诛邪的画面很漂亮。   金灿灿的,一条银龙盘旋着,在火树银花中,将邪祟撕咬吞噬。   额间神印大亮,他闭目调息后,一张清隽的脸更加端庄肃穆,双手在身前结印捏定心诀,缓缓落在地上,仙风飘衣袖,长发舞得温柔。   明珠拍手,心里却在想,奇怪了,之前的那个白猫修宴哪去了?□□逃走了吗?   还有这山庄……明珠放眼望去,山庄到处都是血迹。   云流光顺着她的目光,扫过这血色山庄,最终,冷冰冰道:“咎由自取。”   眼前渐渐朦胧,明珠的意识逐渐被自己的神识淹没。   张开没有瞳孔的眼睛,明珠给了云流光她的评判。   “你的确适合为帝。”   云流光致礼,说道:“多谢。”   再一抬头,明珠已不见了。   神域收回,云流光看到修宴轻轻冲他点了点头,眨眼睛也不见了。   云流光愣道:“他是在外面等了七日吗?”   君谣从七海回到幽冥后,得知了明珠人界历劫结束的消息后,拐去了幽冥的鬼域。人间之后,必然会是幽冥,他有这种感觉。   鬼域,是鬼修们和部分鬼民们居住的地方。   是的,幽冥有鬼民,所谓鬼民,就是一些有资格踏上鬼修之路,但尚未出师,需要再修炼的鬼修后备。   这地方有半个人间那么大,有冥河,供还未修行成功,还需饮水的鬼民们使用。   有的鬼民修行百年也还未得道,时日久了,难免寂寞,就会与其他鬼民报团取暖,拼凑成一家人,扮演着各自在家中的角色。后来这样的鬼民数量多了,就形成了村落,甚至城邦。   如果明珠要来幽冥历劫,那就只有鬼民生活的地方适合历劫了。   这些鬼民都是修行之人,有的自成一派,有的会成立门派,成为大家的老师,指点大家得道。   他们不能繁衍,但却不缺学生。因为总会有新的鬼民,因魂魄中有修行得道的可能,而被天地点化,出现在鬼域。   各大门派就在常常出现新鬼的地方,抢夺更有资质得道做鬼修的鬼民。   鬼民修行好了,会成为鬼修,鬼修做好了,就有可能成为幽冥主,而幽冥主现在又做了神,那也就是说,他们如果方法得当,就能为自己的门派教出未来的神明!   所以,幽冥主成神后,各大门派抢生源更积极了。   幽冥主敛去气息,化身普通的鬼民,找到“招生”的鬼修师兄套话:“哪个门派的?”   “何生门的。”   何生门,是通过静坐冥想,领悟鬼道,进而修炼得道,成为鬼修的一个大门派。   “这几日,招到学生了吗?”   “招了好几个呢。”   “有特别的吗?”   “你哪里的?”师兄警惕,“是来套话的吗?”   “不是,我只是听说……”成神后健谈的幽冥主越发熟练地用起了话术,“这几天有个门派招了个很特别,资质很好的女鬼。”   “……”师兄道,“那你问错了,女鬼都被傀门抢走了。他们玩阴的,掌门师姐亲自来招,哄骗新鬼们,说女鬼都要去傀门修行才能得道,把这几日的女鬼们全骗去了傀门。”   幽冥主鬼脸苍白,白的发光,那是他高兴时的表现。   “多谢。”   明珠应该就在傀门。   只是,如这位何生门的小师兄所说,傀门不招收男鬼。   君谣拐过阴山,瞬化女身。   不多时,一个冷面女鬼出现在傀门山脚下,两眼幽黑硕大,一头长发随意挽着,做已婚妇人模样。   刚要上山,君谣低头看到自己平坦的胸,呆愣愣哦了一声,双手托了托,登时,一对小山丘顶起。   窈窕的鬼妇人这才心满意足去叩山门。 第58章 姐妹   君谣给自己起名叫锦禾, 这是他其中一个鬼修妻子的名字。美妇人锦禾很轻松的就通过了测试,进了傀门,成为了今年傀门收的第十个徒弟。   “新来的两个住一房。”傀门的师姐领她到了住处, “前八个都已住好了, 你就和第九个来的住一起吧。”   君谣开了神识, 扫过了面前这座小屋,出乎意料的, 屋内有淡淡的神息, 而且是明珠的!   君谣开开心心应下, 这就要进屋。   傀门的师姐拦住他, 问道:“多问一句,锦禾,你的能力是什么?”   每一个能来鬼域的鬼民, 都在生前就已觉醒异于常人的本领, 根据她们能力的不同, 会有不同的修行流派和方法。   君谣想了想,拎了个最常见的,说道:“空间。”   每个觉醒的鬼民, 最初觉醒的能力都是空间, 这样他们即便做了鬼,也和寻常的鬼魂不同,可以保持魂魄的健全,全须全尾的进入幽冥界,并且从阳间带来一些法器甚至衣物供自己使用。   师姐有些失望, 说道:“怎么今年这么多空间系的修行鬼?”   她说:“你屋里的那个, 很有天资, 是个不错的鬼修璞玉, 你俩可以切磋一下。明日听到钟声,就到山顶去听宗师讲学。”   君谣应下。   师姐神色古怪地看了他的前胸一眼,嘀咕道:“怎么今年这么多胸傲的……”   君谣不管那么多,他只盯着眼前遗留的淡淡神息,欣喜若狂搓了搓手,小心推开了门。   君谣可没见人间历劫时的明珠,因而,当看到眼前有些眼熟,笑得温婉又带着些狡黠的成熟美人,他想当然的就认为是明珠。   只是,他又羞于盯着面前的女人看,于是他移开视线,假装娴熟地铺起了床。   床是通铺,挨着的。   君谣心都要美化了,才不管心底的那些违和感,想到能和明珠抵足而眠,秉烛夜谈,他激动的想打颤。   “你……叫什么?”美人开口了。   君谣连看也不敢看,垂头娇羞道:“君……锦禾。”   那美人低头笑了笑,说道:“我叫美玉。”   明珠美玉,嗯,就是明珠了!   君谣认定了眼前这位女子就是来幽冥界历劫的明珠本人。   虽然他想不到幽冥有什么劫要历,但他已决心陪在明珠身旁,关键时刻伸出援手了。   君谣说:“我……是空间系的。”   而后,他才敢把用神束把幽冥上界,他桌台前放的那壶酒从怀里掏出来。   掏的时候,忘记了自己鼓起的一双山丘,险些把酒水晃悠洒。   “咱们,喝些酒吧……就当,是庆贺咱们拜入傀门。”   美人笑眯眯道:“好呀。”   君谣想起,他第一次单独见到明珠时,他在幽冥的夜浮桥,望着满天魂星喝酒。明珠问他:“小鬼喝酒,会醉吗?”   “醉不了。”   “那你在喝什么?”   “喝寂寞。”他问明珠,“你三天前就到了我们幽冥,去哪里,做了什么?”   “六界都说你是个哑巴,没想到,你不仅会说话,还说个不停。”明珠笑道,“我来办点事,好事,你行个方便就当忘了我来过这事,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回报你个大礼。”   彼时,身为幽冥主的君谣搜查了整个幽冥界,并没有发觉有何不妥之处,还以为明珠是来看望哪个做了鬼的故人。   现在想想……原来她是借去了他的修为,来供养百花主。   只是,当时的明珠,用了什么方法借走了他的修为呢?   这已经问不到了。   君谣喝了几口酒,把酒葫芦递给了身边的美人。   “我们出门看星魂吧?”   幽冥没有光,白天,就是指太阳的光通过幽冥上界的悬明镜照亮整个鬼域。而夜晚,没有了太阳的光,上界游走浮动着赶去轮回台的魂魄,就如同星辰一般,在鬼域的上头缓缓流动着,形成独特的夜空。   美人接过酒,轻道一声好。   两个人上了房顶,喝酒谈天。   君谣说了许多与明珠的往事,包括他体内那几个鬼修各自对明珠的感觉。   “你似乎没了记忆,我就不瞒你了,有个十分不喜你,每次我要与你说话时,他都会控制我,企图让我不理你……”君谣说,“但其余的都很喜欢你,尤其现在说话的这个,我的意思是……我大部分,还是喜欢你的。”   他说了句喜欢,就已经羞涩到想找块黄土地,把自己掩埋起来。   美人一直含笑听着,听罢评价:“你原来是这样倾心的……”   君谣自己把自己羞醉了,一直到早上敲钟,他从钟声中醒来,见美人等在门前的岔路口,仿佛是在等他。   君谣跳下房顶,身上两团肉抖了抖。   “早。”美人笑眯眯打招呼。   君谣不敢看美人的眼睛,他把视线移到下方,又看到了美人的隆起,更是难堪,连忙错开视线,支支吾吾道:“你也早。”   说完,不见美人挪动脚步,半点没有要出发的意思。   “你在等什么?”君谣问,   美人温婉一笑,眯眼看向道路的尽头。   一个小豆芽菜摇摇晃晃打着哈欠走来。   美人指着豆芽菜,说:“等她。”   豆芽菜走近,君谣惊讶的目光反复在豆芽菜和大胸美人之间跳跃。   “这是……”   看身材,豆芽菜虽然与明珠妖王时期相去甚远,但长相,却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细长又英气的眉,漂亮到六界少有的眼睛,和那轻轻松松,万物众生都尽在她掌中的恬淡神情。   不是明珠还会是谁?   君谣:“……明珠?”   豆芽菜停下脚步,诧异道:“你认识我?”   君谣脸上的妆都要吓裂开了。   “你怎么……”怎么这副模样?瞧起来也就是十二三岁的身量,瘦得像块板,离女人尚且还有一大段距离。   明珠的目光落在了君谣的胸上,发出了惊喜的咂嘴声,而后她又将目光移向另一个丰满美人,这次直接瞪大了眼,看着那高高的隆起,叹了声:“乖乖。”   乖乖,这死前得吃多少肉啊。   君谣晕晕乎乎,看向身边的美人。这才后知后觉到,这位让他感觉熟悉,身上又有明珠味道的长腿大胸美人,就是夜神修宴。   与明珠同住的女鬼叫青翠,一边说着晚了,一边拉着明珠小跑上山。   君谣无语问青天,看向身边依然笑眯眯,从胸口摸出一把扇子,悠闲摇扇子的美人。   “夜神修宴,吗?”   “正是。”修宴笑道,“你是鬼神君谣吧。”   “明知故问。”君谣气白了脸,“阁下真是闲情逸致,还特地以这种装扮来迷惑我。”   “抱歉,并非故意。”修宴张开手,说道,“想要进傀门,就只能是女身,而在下认识的女人,也只有明珠能作为参考了,所以化出的女身与明珠有六七分相似。那么……君谣又是为何做这身打扮?”   “一样。”君谣抬了抬胸,气呼呼捏了个诀直飞山巅学堂。   他这个女身,是依照他体内一个鬼修的爱妻幻化的,虽然因他原身过于阴森而变得死气沉沉,但的确也是个丰满美人。   他到达山顶后,明珠身上贴符,拉着青翠也飘到了山顶。   君谣走过来,做了个福身礼。   “我叫锦禾。”他两眼空洞,尽全力带上笑容,说道,“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   明珠:“哦,我叫明珠,她叫青翠,咱们都是新入门的,以后要相互照应了。”   修宴慢悠悠飘上来,青翠看直了眼,咬着舌尖道:“乖乖。”   乖乖,这人怎么长的?   倒也不是说“她”有多么绝色,而是“她”浑身有种天生美艳,动一动就活`色`生香的魅感。不必看脸,看个气氛,闭着眼睛就能断定这一定是个大美人。   大美人巧笑嫣然,走上前来说道:“我叫美玉,亦是新来的。”   青翠差点昏厥过去,美人嗓音也好听,哑哑的,低沉缓慢,红唇绣口吐兰香。   明珠眼睛亮了。   看得出来,她天然喜欢这一款,而且总觉得万分亲切熟悉,仿佛上辈子见过“她”一样。   “你可真好看。”明珠说道,“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看起来,你比我们大一些。那么,你和锦禾是谁年长呢?”   君谣指着修宴,果断道:“他。”   “好,那你就是大姐姐了。”明珠说罢,又忍不住拉着修宴的红色袖摆,夸赞道,“哎,是真的美。”   “本来就很美。”修宴点头称是。   青翠说:“是啊,而且……你俩还有些像呢,真像姐妹。”   “名字也像呢。”青翠又补充。   身后,阴森森冷气抵着她的背,青翠转头,看见那个叫锦禾的美妇人正浑身散发着黑气,两只黑幽幽的大眼睛幽怨地盯着美玉看。   青翠打了个冷颤。   “这就嫉妒上了?可怕。”   钟声过后,宗师在一片寒冷银光中出现在荆棘坐台上,与满门的女徒弟不同,大宗师是个男鬼。   明珠小声道:“也不知傀门是靠什么来修炼的。”   修宴看向君谣,君谣道:“我有耳闻,应是通过千苦幻境来磨练心志,在苦境中开悟得道的。”   青翠问:“什么是千苦幻境?”   “就是创造出千百种苦难,然后让弟子们一起进入幻境历练的幻境。”   君谣刚说完,大宗师就从袖中取出一张卷轴,卷轴飞铺开,几乎要铺满整个山峦。   弟子们按照修炼等级,一个个进入画卷,修为高修炼久的,就进高处的,而明珠她们,则遵照师姐的指示,回到了山脚下,进入最低阶的幻境。   “第一阶段,会是什么苦?”明珠问那个师姐。   师姐说道:“我记得你们几个,除了你和这个……美人,其余都是空间系的。”   师姐指着画卷一角:“你们空间系的去这里,你俩天资好的,跟我到山顶来,先见宗师。”   她指着明珠和修宴。   君谣:“……”   早知如此,他也不隐藏实力报什么空间系了! 第59章 替命傀   君谣也好奇苦境到底如何助修鬼道, 静心入画后,暗中帮青翠开路,自己则悄无声息探起苦境的修炼路数。   这里是苦境第一阶段是世界, 高山流水狂野雪丛, 都是一些简单低级的幻境景物,并没有什么“苦行”等待着他们。   君谣神识扫遍第一层苦境后,得知了此处的时间流速。画中一天,画外半个时辰。   平平无奇的画中苦境, 这种程度的幻境画卷,幽冥界随便拎出一个鬼修来,就可以做出来。说到底,傀门的那个大宗师, 也只有这点水平了。   想也是,如果他的水平在幽冥界的鬼修之上, 早就得道了,还会留在这种地方开设门派?   但说来也怪, 既然他没达到鬼修的水平,又怎样骗来的这山头?这些徒弟?   蹊跷。   他跟着青翠, 而后者漫无目的在第一层苦境走了一圈,茫茫草地, 一会儿风一会儿雨雪的, 青翠终于悟了:“这是让我们回想起在人间时的奔波劳碌之苦吗?”   凡人为生存, 每日都在奔波劳碌,只是,这又和悟出鬼道有什么关系?   青翠不解。   一天过去后, 苦境迎来了漫长夜晚。   青翠寻了个避雨的地方, 和君谣一起缩在浅浅的山洞中, 她说道:“我好似悟了。”   君谣探了她的识海,实在道:“……差远了。”   “你终于说话了。”青翠道,“你一整天没有说话。”   外面再次飘雨,伴随冷风吹来的,还有食物热腾腾的芬芳。青翠站了起来:“是吃的?!”   不远处的浓雾散去,一间亮着灯的小茅屋出现在她眼前。   不对劲。   君谣的神识扫过这个小茅屋,发觉这座茅屋中的咒符可比整个苦境高阶多了,是个很复杂的咒,远超出普通鬼修的水准。   而且咒语……不是什么正向咒,气息凌厉诡异,邪得很。   青翠:“啊,不知是不是考验。”   君谣道:“进去看看。”   终于出现了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了。   他收起了全部的神识和外泄的气息,伪装好自己后,在青翠之前推开了茅屋的门。   茅屋里很暖和,遮风避雨,小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茶点。   君谣抬头,看到了梁上帖的陈旧符箓,皱起了眉。   他搜寻了体内这些天资极高的鬼修们的意识,从一个见多识广的鬼修识海中找出了这符箓的用途——夺阴寿。   说起来可笑,凡人如果有阴阳鬼道的天分,死后就会全魂全魄的进入幽冥,也有可能做鬼修。而做鬼修就像继续延续了自己的性命,不仅保留了记忆,还能长久的活下去。   鬼修也分境界,鬼修们靠平时处理阳间事务积攒修为功德,修为越高,就越有可能突破上一层境界,而突破一层境界,鬼修的阴间寿命就会越长。   等突破九重境界后,就有可能做幽冥主,寿命可达数千年之久,完全成为凡人口中所说的,阎王。   而此时此刻,此间小茅屋的符箓,正是要夺拥有天资的鬼民阴寿,靠邪门歪道来攒修为的小把戏。   青翠说道:“我想了想,还是不喝这里的茶水比较好,修行就要堂堂正正,经得起诱惑。”   君谣拿起一杯热茶,轻轻晃了晃,发觉这杯茶也有猫腻。   “迷魂咒?”君谣轻声道。   茶水也被施了咒语,这茶就如同阳间放了蒙汗药的水,鬼民喝了这茶,很快就会被迷晕魂魄。   越来越有意思了。   青翠想离开这个小茅屋,只是外面又是冰雹又是闪电,尽管只是幻象,但阴魂最怕雷电,青翠踟蹰半晌,与君谣商量:“在这阵雷电过去之前,我们就暂时留在这座小屋吧。”   梁上的符箓开始生效,君谣看到邪咒从青翠身上取走了一部分寿命。   青翠口干舌燥起来,她目光忍不住飘向桌上的热茶。   “你不渴吗?”青翠说,“我嗓子眼快要着火了。”   君谣:“嗯,不如喝了这茶。这是第一天的历练,我们抵挡不住诱惑也无妨。”   “你说的是!!”青翠拿起一杯茶,咕嘟咕嘟灌了进去。   君谣也端起茶,喝下,观察青翠的反应。   青翠脑袋抵在桌子上,昏睡了过去。   既然如此……君谣闭上眼,以一模一样的姿势,学着她“昏睡”过去。   一道声音响起:“苦境第一层的,全都已经中招了吗?”   “是的师姐。”   “嗯,各取一半寿命。”   “师姐,有两个散了!”   “散了就散了吧,我早说让你们下手有些准头,算了……撑不住也是她们自己阴寿薄弱。”   “师姐……这个胸大的,怎、怎取不到寿命?索魂罗盘没有转动!”   师姐亲自来看,她推开门,围着君谣走了一圈,出手探君谣的修为,君谣给她看了假象。   师姐惊道:“这女子有修为?”   她的小跟班道:“那……报给宗师?宗师说过,有修为的漂亮鬼民,必须呈报给他。”   师姐表情愤恨不甘,拽起君谣的头发,看了她的脸,说道:“一个个的,生这种勾人样貌!”   再不甘,她也不敢私自做决定,这美艳师姐只好说道:“那就依宗师的规矩,把她送到宗师房内。”   君谣潜在识海中,捧着心镜观察着四周。那个美艳师姐提着“昏睡”的他,飞向山巅。   山巅有个结界门,美艳师姐叩了三下门,道:“传报宗师,又发现一个有修为的女子。”   门上凸出一只鬼眼,盯着君谣看了,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门开了,踏进这孤零零的一道门,眼前出现的是华丽的宫殿,金碧辉煌。   宗师一身国师打扮,戴着高高的帽子,玉带黄金衣。   他迎上来,说道:“嗯,是个不错的货色,与之前来的那个美玉放一起吧。”   君谣见到了贴了满身符箓,被关在暗室中的夜神修宴。   二神同处一室,同被束缚,一时无言。   “明珠呢?”君谣开启了神识沟通大法。   “我正在看着她,被这个老鬼带到了地下。”   “可有危险?”   “暂时没有,但不知他要做什么,我正在等。”   君谣开了心镜,找到了地下关押明珠的位置。   瘦小的明珠被封印在贴满符咒的乌木台上,而她身边还有一个一样高的木头小人,额上贴着黄符。   “这是?”君谣道,“替命傀?!”   修宴说道:“不错,看符箓的摆放和那个木头傀,正是替命傀的手法。□□呢,你们幽冥。”   替命傀是一种邪术,是阳间的方士妖师创出的一种替命术。   所谓替命术,就是算出阳间一些大人物命中会有的劫数,而后找个替死鬼,把大人物一生中会遇到的灾祸和劫难都转移到替死鬼身上。   之前,他们一直用阳间的人做替命傀,但很快就被天界发现,废除了此咒。   没想到,竟然有奇才改了替命傀的路数,真的用“鬼”来替阳间的人死。   只是不知,这邪心奇才会是谁?   君谣问:“你不反抗,是为了等幕后操纵者现身吗?我看那操纵者利用了傀门来做这件事已有多年,肯定不会轻易出现。”   “总要知道他们要让明珠替谁历劫,才能通过蛛丝马迹查到背后的操纵者吧?”修宴笑道,“比起明珠,我们最应该关心的,是自己的用途和处境。”   做了鬼,就没了繁衍之欲,自然也不会做男女苟且之事。   所以那老鬼宗师把他们与明珠分开关起来,是为了什么?明珠被用来做替命傀,那他们呢?   老鬼宗师来了。   他推开门,笑嘻嘻抓了抓两位美人堆起的胸,满意后,在地上摆放一道道的符咒。   修宴与君谣顺着他摆放的符箓和图形一张张看了,得知这老鬼正在摆入梦邪阵。   鬼是不能繁衍了,可在梦中,依然能获得魂魄交融的快活。   君谣忍无可忍,“醒”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他睁开乌黑空洞的眼睛,威胁着老鬼宗师。   鬼宗师道:“哎哟,美人醒了。”   他说:“今日老鬼福气,有两位大美女作陪,自然是要享受一番,再把你们拆分了献给师祖了。”   “师祖?”君谣问道,“你师祖是谁?”   “说了也白说,美人,你肯定不认识。”   修宴也“苏醒”过来,开口就问:“你说的拆分,是指我们的修为吗?”   “美人,感谢你们有些许修为能用,这些修为三成归我续命,其余七成,当然还是要献给师祖了。”   “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你把她送哪里了?”   “啊呀,那个小姑娘……”老鬼宗师咋舌道,“虽然长得也算可以,但身板毫无起伏,我自然是看不上咯。但是有修为不用,又浪费嘛不是?师祖荫着的家族后人,恰巧添了丁,可你们也知道的,祖上做了违背天地的事,儿孙的八字就会凶险至极,刚添的那个大胖小子,以后是要被天打雷劈的命,就让那小姑娘替他受了吧。”   君谣在识海中与修宴说:“想杀他。”   “这个时候动手,哪怕只泄露一点神息,就会被躲在幕后的那个‘师祖’发觉,撤个干净。当然,幽冥主,这是你的幽冥,事情还需你来做主。”   君谣沉默了好久,说道:“那我们就白白陪这个鬼宗师入梦,让他做美梦?!”   “这个嘛。”修宴说道,“我提个醒,明珠她有些洁癖,若是被她知道,我们被这样的老鬼染指……”   君谣崩溃:“那还不如,让我去死。”   “……好一个贞洁烈鬼。”修宴笑眯眯道。 第60章 生死交易   “你有什么办法?”君谣问了修宴。   “这就把你难住了?”修宴捉弄了他一番后, 才心满意足道,“梦里解决就是。”   “梦里如何解决?他是要……”君谣说到这里,也明白了。刚刚被那老鬼宗师的色心色胆震惊, 没能想到。   入梦阵,其实是把人识抽出来,放在阵中, 让意识爽。   人的各种欲`望并非来自与身体, 而是自己的“识”, 有了识, 才会有欲。而身为鬼民,身体上丧失了那个玩意后, 意识还在,只要“识”在, 那就还能够有“欲”的需求。   从鬼民到鬼修,其实也是将人“识”彻底转变成鬼“识”,对此事无兴趣而已。   换言之, 君谣这个鬼神,是没有“欲”的。   他已单纯的将“欲”和情感上的欢喜悲伤剥离开,所以他对于明珠,并无“欲”的索求,更多的只是一种希望产生“牵绊”, 能够陪伴终生的想法。   话说回来, 一旦想明白入梦阵的根本, 君谣也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他是鬼神,旁边这位又是个数万年的怪物夜神, 两个神的神识, 一旦入梦, 岂能被一个靠坑蒙拐骗偷修为的色鬼宗师给制住?   而且,入了梦,不需发动任何修为神力,仅凭强大的神识,就能淹没这个老鬼。   君谣沉思许久,说道:“难的是,如何控制神识,不把他玩死。”   夜神笑眯眯道:“因此,只需鬼神出手即可。”   老鬼宗师念起了长长的咒,熟练又艰难地开启了入梦阵,抽出了自己的“识”,等不及要享受两位大美人了。   哪知他还未看清,就被巨大的神识浪涛冲垮了。   乌黑的神识之海中,硕大的骷髅撕开画皮,扒着宗师的肩膀,阴森森开口:“你不是想玩吗?那就玩啊,玩得开心,玩得尽兴。”   随后,就是一些无法描述的画面。   神识化白骨,用尽了各种技巧姿势,将老鬼宗师抽了个天旋地转,崩了又拼,塌了再垒。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直捣的那老鬼死去活来,被神识压迫的恐惧淹没,生生玩傻了。   修宴在一旁饶有兴致的观赏,末了,他轻轻拍掌。   “原来幽冥主深藏不露,竟还有这等本事。”   君谣像是变了个人,冷冷看了修宴一眼,一脸“我知道你的把戏,你这个玩心术的家伙”。   修宴:“啊……看来精通此项的君谣,不是爱说话的那个君谣。”   君谣:“正是。”   君谣的十二个鬼修中,有一位出身在大家族,大家族积累的财富多了,到了末路,儿孙们也就灯红酒绿,沉溺在美色泥沼中,无法自拔了。   那个鬼修从小还没学会走路,就被奶娘抱着看遍了家中的各色床笫丑事,如此这般长大后,竟然在此等环境中大彻大悟,参透了天道轮回,众生轮转的漫漫长苦。年纪轻轻,因一夕悟道,合眼在一团团相拥的泥身凡体中去世,脸上还挂着通达后的微笑。   修宴感叹:“幽冥主,实在不可小觑。”   入梦阵碎,那老鬼宗师也彻底成了鬼神的附庸,跪在地上撅着腚,猥琐笑着,表示愿意听从美人的一切命令。   两位神不费吹灰之力,就彻底收服了老色鬼,并且效果奇佳。   “把你带走的明珠放了。”   老鬼宗师说:“来不及了,美人儿。她已经中傀了。”   一阵清脆的铃音响起。   君谣眼睛微微睁大,这串铃音他熟悉,是幽冥七鬼之一的鬼修山海,他身上夺魂铃的铃音。   “山海?”   话音未落,山海破门。   老鬼宗师此时正捧着君谣的脚,姿势极其下流的跪着。   山海也只是鄙视的看着他,并不觉得奇怪。   “给轩辕太子准备的替命傀呢?”山海似乎对老鬼宗师的癖好见怪不怪了,他的目光扫过两位美人的大胸后,便落在了老鬼宗师身上。   “在地下宫,在地下宫!”老鬼宗师说,“我这就带您去。”   山海道:“不必了,你便玩你的。”   只是走之前,山海又道:“你玩她们便玩,耽误了我的事,我也不与你说什么,只是别耽误了顺颂的事。他要你给他的第三十代孙找替命傀,你找到了吗?我看他从阳间回来,就要来向你讨要。到时候你拿不出个让他满意的,那就只有死了。”   君谣的脚一滞,眉头皱了起来。   顺颂也是七鬼之一,是幽冥中地位仅次于他的大鬼鬼修,修为深厚。   老鬼宗师说道:“自然不敢怠慢。山海大人的,我亦不敢怠慢。”   他麻溜爬起,还不忘香了一嘴君谣的脚,追着山海出去。   “我给大人带路!”   君谣恶心至极,疯狂用净咒洗脚。   修宴道:“我们跟上。”   他们二人跟上了老鬼宗师,老鬼宗师自然是高兴的,一手挽一个,还打算亲手,被君谣一瞪,乖乖收了嘴。   山海心中奇怪,平时老鬼宗师也好色,可今天这样形影不离的,却是第一次见。   不过,这两个美人确实和之前的那些不同,美得别具一格,风情万种,倒是也能理解老鬼宗师为何如此宝贝她们。   老鬼宗师推开地下宫的门,正巧,明珠在替那轩辕太子挡劫。   原来,在那阳间,正有宫妃因为嫉妒,用长针扎小太子。   而那太子安然无恙,倒是明珠受了这阴毒一下。   宫妃见轩辕太子无事,依然安睡着,不哭不闹,顿时想起真龙天子刀枪不入,长命百岁,不会生病也不会受伤的说法。   是了,他们的轩辕帝,现在已八十高寿,还精神抖擞,长`枪不倒,这不,立了个十六岁的皇后,刚刚给他生了个太子。   那轩辕帝心情好,把刚出生的这个孩子立为了太子,做了只有皇家钦定的储君才知晓的秘密法事,之后就不管不顾了。   据说,做了那种真龙法事后,就会有神仙保护,太子会和皇帝一样,长生不死,一生顺遂。   没想到这种离奇传闻是真的,宫妃花容失色,惧怕中,失手掉了太子,太子脑袋着地,咣当一声,肉眼可见的,头就扁下去了。   宫妃大叫起来,伏在地上,颤抖着手抱起太子。   死了吗?那一下,都会死的吧?   可手中的太子却呼呼大睡,呼吸顺畅,脸色红润,头也好好的鼓着,哪还有刚刚的凹陷?别说死了,他浑身上下连伤都没有。   而明珠这里,替那太子流了血。   山海很满意。   他赞许道:“是个耐磨的,好生硬气,竟是一声也不吭。”   他刚说罢,就觉项上一凉,头猛地一轻,身体旋转扑地。而那头恰巧飞起转了半圈,看到了鬼神君谣。   君谣的朱砂笔此刻化成了殷红色长钩,利刃寒光。   他提着山海的头发,捏了个咒,让山海活着不死。   “抱歉了。”君谣对修宴说道,“我实在忍不了了。”   修宴说道:“看习惯就好了。她总该历劫受些苦,才能从这里脱离出去。”   山海殷殷叫道:“尊主,你听我解释……”   君谣把山海的脑袋钉在地上,直接发问:“还有谁,说出来。”   “这,傀门替命傀的事,七鬼都知晓,只不过有的无所畏惧用得多,有的害怕被其余鬼修发现,用得少……”   君谣张口,一道幽魂飞出,凄厉尖叫。   这是幽冥主的召鬼令。   尖叫声过后,七鬼全数到齐,却在看到眼前地点后,转身就跑。   修宴慢悠悠道了声:“定。”   七鬼再也拔不动脚。   君谣:“多谢。”   修宴摇摇头,前去解咒救明珠。   君谣道:“你们,如实招来。”   原来,傀门正是七鬼合力而创,女鬼为阴,阴命是天然做傀的好容器。他们创建了只招收女弟子的傀门,又找了个老鬼利用他做幌子,牵线搭桥。   而他们自己,有为儿孙后代谋名利,有为放不下的妻妾谋福,也有的,纯粹是利用职务之便,游走阴阳间,给想要替命傀的达官贵人牵线,换来香火供奉,通过这种途径洗白,“正当”地增长修为。   “私动凡人阳寿,是要被天界知晓的,天界的参与者是谁?”   “司命局。”   司命在天界,是个官职,司命并非要编撰凡人界所有人的命格,他只会依照天帝的意思,重点给天界的历劫仙编撰命格。而剩余的繁琐命格,都由司命局三千小仙完成。   “司命局参与者,有多少?”   “只一个,就够。”顺颂回答,“给人间皇室贵族们写命格的小仙,名叫风驭。”   “有多久了?”   “尊主在时就有。”顺颂回答,“尊主还未成尊主时,也有。”   君谣道:“天网恢恢,竟能让你们钻了空子。”   顺颂说:“神衰末法之时,天下自然就这么乱。天地运转已衰退,而衰退就会有疏漏……我们心里其实知道,新神诞生后,天地六界就会慢慢回归正轨,这种事也自然会败露。只是,我们没想到,会这么快。”   君谣出手,七鬼连带傀门宗师全都灰飞烟灭。   修宴还在解最后一道最繁复的替命咒。   而因违背天道,雷劫劈下,明珠替轩辕太子挡了第一道,消失不见。   修宴没能抓住她,回过神,手中只剩下符咒。   人间天雷滚滚,君谣道:“我懂了,她各界历劫,就是为了清除这些我们一直以来都没有发觉的,末法乱象,对吗?”   “嗯。”修宴用无色天火净化了这里所有的替命符咒,说道,“所以,并没有什么好心痛的,这是她应该做的,除了她,也无人能做。”   君谣:“呵。”   其实,很伤心吧?只能追在她身后,永远慢一步,给她经历过的这些苦痛善后。   “下一个,应该是天界吧。”君谣说道,“而且,一定是……”   “司命局。”修宴与他共同说了出口。   “我便不去了。”君谣一礼,道,“鬼域还需我料理,那些同青翠一样的修行者,我不能置之不理。我是幽冥鬼神,是他们的神,就该为他们做事……夜神,慢走不送。”   修宴回礼,雪扇一展,到天界静等。   司命局恰迎来一批刚刚得道飞升的小仙,其中一个粉衣小仙,十六七岁模样,杏眼瓜子脸,水灵灵的,并不像明珠,她走进司命局时,修宴远远看着,唇边多了一抹微笑。   “天神幻象,神者千面。”他轻声道。   司命局的仙子点名:“宝珠。”   “这里。”粉衣小仙举起了手。   “到第三局,女儿宫去。”   “这位仙子……”叫宝珠的粉衣小仙问道,“是要给女子写命格吗?”   “去了就知道了,问这么多做什么。”那点名仙子很是不耐烦。   “好吧。”宝珠摸了摸鼻梁,讪讪道。 第61章 女神纪元   女儿宫是司命局中的一个小小的分区, 各种没有品级的小仙都被发配此处编纂人间女人们的命格。   宝珠随手翻了几本,见满格的顶端命,也都是些做帝王将相之妻妾,儿孙满堂。   宝珠又翻看了编纂命格的前辈们分类到次等命格的女儿们。有替父从军的, 替兄科举鸣冤的, 诗词名满天下的, 亦有歌舞成就名垂千秋的。这些要比压在她们头上, 顶端格子放的那些嫁了名门儿孙满堂的要璀璨的多,可或多或少都二嫁三嫁, 婚姻不顺, 丈夫早死,婆家穷困,儿女疏远, 或者干脆就不守妇道,而被天上小仙们一笔勾算到次等命。   宝珠询问了身旁一位小仙,凡间的女儿命们, 到底是因何划分高低主次。   “自然是根据她们的男人了。”小仙答得理所当然, “不然还会有什么?好命自然是嫁个功成名就的好男人,为他添子添孙,荣华富贵, 荣宠一身。”   宝珠:“竟是如此荒谬可笑。”   “你这话说的……”那小仙嘴边挂着讥讽之笑,“女儿宫多年没来过像你这样的仙子了。呵,我劝你还是早点认清现状, 喏,瞧好了, 这处是哪里?”   “女儿宫啊。”宝珠回答。   “不错, 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会来女儿宫吗?”那小仙说, “自然是你我这些不入流的散仙,天界赏些活儿做,勉强认咱们是仙。说白了,咱们升了仙,连伺候那些金仙的仙侍都不如,打发个没人在乎的杂事,攒些修为寿命度日罢了。”   “……”宝珠不懂,“是说,来司命局的,都是修为低,天界本不想要的无名散仙吗?”   “你开什么玩笑。”那小仙努嘴,“除了女儿宫,其余的可都是要修为高,品级高的仙人们帮忙撰写命格书。”   “其余的?其余的,不就是男儿宫吗?”   “呵,什么男儿宫,那可分得仔细了。”小仙随手给一个有将星之命的女人写了个早婚多子的命格后,掰着指头数道:“那边顶级的命格,是由司命和九个小司命们亲自编写,剩下的王侯将相又有专门的宫宇和三百个高品阶仙人书写,接下来是书生商户,即便是三等命,他们占的地方也比咱们大多了,再剩余的就是些耕田入伍的,一百来个有名有姓的仙人负责撰写。再然后是跟咱这里大小差不多的,叫乞丐宫,是写一些生来就没什么故事,撑死十几年,给别人做垫脚石的短命鬼。”   那小仙语气十分羡慕的讲完,又嫌弃地看了眼自己身处的女儿宫,撇嘴道:“女人命就随便写写就好了,若要让她们也和男人们一样,整个司命局就乱套了,司命局乱了,人间也就大乱了,真乱起来,我看这六界也要颠覆,天不是天,地不是地的。”   “你怎会有这种奇怪想法?”宝珠不解。   “我奇怪?是你奇怪吧。”那小仙摇了摇头,拿起手边的一本顶格命,对宝珠说道,“看见了吧?这个叫秀珠的女人,命是一国之母命,最好的了。”   “还有这个,是将来要出生的龙将军的妾室,也是顶格命。”   “哦,倒是有女的出现帝王命,但也是天时地利之下,让她们出来暂且代男人们打个鸣。但帝王命在我们女儿宫,可不算什么好命,充其量也只占了个三等命,和一些没诰命的士大夫夫人差不了多少。若是没给皇家生下个男子,那就是连三等命都够不上了。就比如之前的女帝齐绯,岁星天君要报恩,这才给了她个帝王命,可女子的帝王命,能和男子相比?给她们三宫六院的,把男人做奖赏,赏赐给她们,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为何?”   “因为情况不同啊?男命女命,打出生起就贵贱有别。一个女子,做了皇帝,要是把男人们像女人们那样收进囊中,那可是要千古谩骂,沦为淫`妇贱命的。”   他说:“我说到这种地步,你还没瞧出来吗?这种世道,对女人而言,最好的命,就是让她和珠宝名器一样,让那些能够历史留名的帝王将相将她们收在身边。既然都要成为男人们的赏赐,那就把她们赏赐给命格高的男人。而且,你们女人自己也是这般想的,世间女儿们,哪有不愿嫁高的?”   “这不就是附庸吗?”   “不然呢?”那小仙笑得讽刺,“附庸就甘心做附庸好了,附庸也分个三六九等,好命的就去给风流人物做附庸,贱命就去给乞丐做附庸,你让她们自己选,她们都会选嫁个贵人做附庸的。说来说去,本就是附庸,就像咱这个女儿宫一样,就是司命局的附庸,可有可无。所以女人嘛,也就可有可无,作为奖赏,赏给男人们,好繁衍子息,诞生更强更璀璨的男人。这便是她们一生的好命荣耀了,啧啧,真是羡慕啊,这种人生多省心。”   宝珠:“可……咱六界不是出了个女神,那些男神们,都是她的附庸。为何在六界,却是女人做男人的附庸?”   “女神?”小仙笑了起来,“从来都是男神挑女神,那一个女神,不就是其余几个男神的囊中之物。说起来是个天神,所有的神都由她创,可谁又将她放眼里了?自己那般虚弱,创了神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还离不开夜神相助,这不和凡人间的女人们是一样的?是,男人们都由她们创造,可这又如何?不过是天地拿来繁衍男人们的容器罢了。”   宝珠:“我生气了。”   小仙:“生气是无用的,你要是有能耐,你早去司命局的其他地方闹了,还会来着女儿宫指指点点?我劝你趁早放弃了为她们打抱不平的念头,这世界,从神就是这个模样,凡人过得如何,也都不过是在仿照神。谁叫咱的女神不争气,不生女神生男神呢?妖界说得好听,什么那些男神都拜倒在女神的脚下,也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实际上,怎不说女神是那些男神们的玩物?”   宝珠:“你说的不在理,但我受教了。”   她心中,久违的燃起了一团火,先是怒火,而后悲愤,最后不熄不灭,满载着力量。   那是涌出的新鲜力量,能让她浑身的血液都沸腾的力量。   来源于这位男仙的言语,来源于男人们对女人们,甚至对女神最本真的看法。   “原来如此。”宝珠的识海澎湃了起来,她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何在此,又为何会这么心潮澎湃。   她想了起来,她是来各界历劫的明珠,她就是那个小仙口中说的,“不争气”的玩物女神。   但她并没有气愤,也不再悲哀。   她向那位小仙点了点头,说道:“这番话,我会记在心中。”   宝珠顿悟,神识归位。司命局女儿宫金光大盛。   这就是她在天界的悟。数万年前,她不曾有这样的劫数,那时,地坤人母为万物起始,而男人们与现在相反,只是用来辅佐女人们繁衍创人的存在。   女人们对他们很是和善,大家也都其乐融融,就如同最开始,她创造出的那些神。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   明珠回想了起来。   是从自己力量衰微,收回花神分`身,整日昏睡魂游九天之外开始。   她认为,天地运转已经可以各行其职,不需她来插手干涉。于是,她回到了九天,而她创造出的众神,也开始谋划着颠覆规则。   首先是个男神吞噬了一个女神,他的力量得到了提升后,紧接着,他更加膨胀了。几个男神也争相模仿,最后,他们为了争夺分割力量,众神混战,一直到只剩下七个神,微妙的保持了力量平衡后,达成了停战协约。   而后,他们得到了奖励,成为了主神,荣升九天。   再然后,天谕传来,会有新神降生,而活到最后的那个神,就会是新的神。天谕打破了平衡,神们开始了相互吞噬和厮杀。   欲`望争夺诞生的邪恶之果遍布六界,数万年前埋下的因,如今遍地结果。   只是高傲的男神们谁也不曾想到,这一切都是天地饱和后,进行的清洗游戏。而除了天神浮空,他们都将会是新神的养料。   最开始和最终的选择权,都只在那看似虚弱无力的女神手中,她青睐谁,谁就是她钦点的地坤,而天神浮空选择的,永远是夜神。   夜神为智慧和反思之体。他四平八稳,看起来没有威胁性,也没有性格,他能容纳一切,而容纳即是净化。   他这样的男神,也是见过世界最初本貌,知晓何为正常秩序的男神。   天地为了自救,令浮空失忆,以妖王窥天为契机,实现万千小愿的同时,也让她从九天下落,睁开眼看这个混沌世界,这个已经偏行轨道许久,混乱不堪,充满狡诈和战火的世界。   混乱的根基在天。   混乱的苦果在地。   天又根据地继续循环,越来越积重难返。错上累错,错中人麻木不知,习以为常。   “是该改变了。”明珠说道,“回归从前,一切从新开始。”   她在小仙的连连叩首中,慢慢走出司命局,抬起手,将司命局一分为二,命格书也都一分为二。   修宴伸出手,等待她把手放在自己的手心。   “天界也要修正了。”她把手搭在修宴的肩头,说道:“交给你了,修宴。”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也知道你的目标是什么。”他道,“交予我吧,我会让它一点点成为凡人心中,最公正的青天。”   天帝云流光看到神光,匆匆赶来,现场被撤职,懵圈不已。   但神悟得快,他道:“天动,地自然要跟着动。我会亲往人间,做个人神,配合修宴,一点点修正从前的错误,开启崭新世界。”   “有劳。”明珠说。   她的手指碎为光粉,晶莹璀璨。   “七海还在等我,它们在召唤我,请各位把七海交给九川,不必挂怀。”   修宴和云流光垂眼颔首。   碎光如流星,坠入汪洋。   云流光:“我肩上担子从未这么沉重过。”   修宴道:“身为神,总要做些神应该做的事,才配为神。神不把重任挑在肩上,就只能苦万物众生了,不是吗?”   云流光抱拳一礼,指着人间:“那我先走一步。天界关系错综复杂,如同乱麻缠网,交给修宴兄,确实要比交给我更合适,修宴兄大可放开手脚,你我共同修复不公天地。”   “多谢。”   波涛翻涌。   七海鲛人族等级森严,浅滩区的深色鱼尾一族,是鲛人族中的末流。即便去了深海谋差,也不配迈入海皇宫半步。   最近,深海一直低迷,连海波流速都死气沉沉,不如从前流畅。   化身深色鱼尾鲛人的明珠询问后,才知是海皇宫出了问题。   海神九川明明做了神,却头疼难耐,郁郁寡欢,整日坐在他铺满珠宝的贝床上,蹙眉凝思,宛如一座雕像。   鲛人族请来了万年寿龄的龟丞相,龟丞相绕着海神转了三百多圈,慢悠悠道:“病了,需话疗。”   “话疗?”   “对,去寻一尾浅滩黑尾鲛人来,需得是个话多眼大的。”   鲛人贵族们虽然不解,但龟丞相的诊断从未出过错,于是纷纷到浅滩拉鱼来。   可几乎把所有话多眼大的鲛人都拉来了,可他们见了海神,不是说不出话,就是吓的逃走。   贵族们又找龟丞相问:“那良药,到底在哪啊?”   龟丞相摸着摸着胡须,慢悠悠道:“嗯,不远了,不远了,海皇宫前看看去。”   明珠刚问完海底发生了什么事,气氛如此沉重,就见虾兵蟹将上前。   “她眼大吗?”   “大吧。”   “话多吗?”   “刚刚话是挺多的。”   “拉走。”   明珠被他们一左一右架着胳膊,拖游进了海皇宫。   “说话。”他们把她放在海神面前。   一群珠光宝气长尾巴的贵族们一脸期待,围着她:“快说话!”   明珠挠了挠头,看着那身上长满海草螺贝,大半个都石化的海神,张嘴就是:“好家伙,这卖了得值多少钱。”   海神像似乎动了。   贵族们喜出望外:“再说,再说!”   明珠:“……我懂了。”   原来是没人陪他说话,把孩子给寂寞成石头的!   乖乖,这得多孤独啊。   明珠说:“找个人嫁了,万事大吉。”   石像转动了脖子,眼珠动了动,盯上了明珠,而后,下面的鱼尾腰线处,石壳碎落,露出了他鼓起的几片鱼鳞。   那几片鱼鳞下,显而易见,是他身份的象征,是属于所有雄性动物的宝贝。   明珠:“……哦,是个男的啊。”   石像这才心满意足。 第62章 海都知道   九川破开了石层, 眼珠能够清晰的看见眼前人了,等他看到明珠的脸,刚刚乖下去的鱼鳞又有了要顶起来的迹象。   几位贵族包括黑尾明珠全都瞪大了眼睛等着看。但只是刚刚有露头之兆, 九川的理智就拉回了自己, 羞涩和崩溃夹击下, 石层完全破碎, 众鱼眼前金光一现, 那豪华的贝壳软床上, 就已空荡荡不见鱼了。   九川逃跑了。   凭着水流的方向, 贵族们道:“神去了花园。”   明珠:“花园?”   海底也有花园?怎么有的?如何有的?是她想的那种花园吗?   贵族们露出鄙夷的神色, 小小的浅滩黑尾鱼果然没见识,连海底有花园都不知。   只不过,龟丞相说道:“让她去吧。”   贵族们这才准许这只黑尾小鱼踏足神圣的海底花园。   海底有个闪闪发光的璀璨花园,枝繁叶茂的花树被海泡凝固包裹,像镀了层珠光,晶莹闪烁。   开花亦是在海泡中,明珠进入花园后, 广袤的海底花园密密麻麻又悄无声息地全部绽开了花, 火红如晚霞坠海。   明珠晕天转地在这名副其实的花海中寻找着躲起来的海神九川。   她的记忆断断续续, 一会儿觉得自己很久之前就认识九川,一会儿又觉对他陌生, 不知从何找起。   “别过来。”   等她游到花园中央时, 一道声音和着水波而来,犹如四面袭来, 并非是怒斥, 而是委屈的请求。   他语气很软, 也很低落。   “别过来, 别找我。”他说。   明珠问:“为什么?”   “我没用,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向你交待。”他说。   明珠:“可我……”   可我根本什么都没做呢还?你要向我交待什么?交待你炫耀雄鱼的骄傲后,又控制不住,在众鱼面前抬头了吗?   明珠:“咳,我可以假装没看见。我认为,你的那些部下也都会和我一样的,甚至他们假装的比我还要自然。”   九川沉默了好久。   明珠转着圈慢慢寻找:“你在哪呢?”   九川说:“其实,你不记得了也好。若是你记得,这些丧气话,我恐怕还说不出口。”   他软软道:“我想唱出来,你听,好吗?”   明珠:“……行啊,我还从没听过鲛人歌唱呢。”   鲛人唱歌,可是极为好听的。   九川就缓缓吟唱,声音低沉,如同时光缓慢流淌,温柔流到了明珠的心中。   “你记不记得,我们的初次相遇,你打开了包裹我的壳,手指点在我的眉心,唤醒了沉睡的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原来是你主动选择了我,才让我成为了海皇。”   明珠找了个地方,不熟练地把尾巴卷到树上去,托着下巴听他唱。   他的声音很神奇,这可能就是鲛人的能力,不,或许这是海神的能力。   伴随着他的歌声,一幅幅生动的画面涌入了明珠的识海,明珠忽然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与九川初见时的画面。   那时,九川刚刚苏醒,七海时隔多年,终于诞生了一个海皇。   他无父无母,从深海中诞生,是七海自己孕育出的天生的王者,他生而成熟,拥有着几乎发光的美貌,无比闪耀。   明珠想了起来,她的眼神柔软了些许。   九川,他生来就是为了这片大海。   九川继续歌唱,旋律优美。   鲛人似乎不会表达内心的悲伤,所以他们悲伤时,就会把心里的话,悄悄唱出来。   “我成为了海皇,住在海底的水晶宫,一个人享用无边无际的海域,我被他们高高捧起,我天生便修为无穷无尽,我是鲛人族之首,每日睁开眼睛,就是打扮自己。”   明珠“唔”了一声。   “我有数不清的晶石宝饰,把上万年的海珠做了发冠,而那样的发冠,我有三百多个。”   饶是现在恢复记忆的明珠,也被他坐拥的财富震惊。果然,天地海,它们把财富都留给了大海。   “我思考着如何装扮我的耳朵,我思考着今天是蓝宝石还是红宝石,要揉碎多少千年的金珠,洒在睫毛上才最漂亮。我的宫殿空空荡荡,到处都闪烁着宝石的光芒,而我的衣服从不重样,塞满了我大无边界的宫殿。”   明珠:“这些我知道了,那么,你成为海皇之后,还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七海辽阔,海底缤纷复杂,但又简单无比。”他说,“给贵族们更多的海域和地盘,他们能自己前去奴役属于他们的奴隶。深海和浅海被阳光分割为泾渭分明的区域,而我是海皇,如无贵族们的允许,他们永远也无法进入我的领域,这就是我的日子。”   “天界的试炼会,我盛装而去。六界那些男男女女,个个都灰暗无光,天帝那条长龙还不如我七海贵族中爹娘不要的丑孩子漂亮,凤凰就更是猖狂,不过是一只着了火的鸟,幽冥的鬼更是可笑,死了的凡人,七拼八凑也要来凑热闹。还有那个百花主,连脸都不敢让人评判,只会摇着廉价的扇子假笑。”   明珠:“……”   这怎么还都攻击上了?怪不得要偷偷唱给她听,要是唱出去,被其他人知道了,恐怕就要遭群殴了。   “我在那里,闪闪发光,连鱼鳞都仔细用珍珠粉擦了一千八百遍……”他说,“因我爱上了一位美丽的姑娘。”   明珠:“哦,继续吧。”   “我认为只有闪闪发光的我,配得上闪闪发光的明珠,我可以不要发冠上千年万年的海珠,只想要你这颗让我折服的明珠。”   他这段,唱的绵延悱恻,旋律轻绵悠长,一个腔调拐好几个弯,转弯转的明珠都要听累了,他还停在这句上表白。   “九川,说说你自己吧。你又为什么悲伤了呢?”   “事情发生在那一夜的人间,我去看了为爱化作波浪的浅滩鲛人,他们的尾巴像泥巴一样,他们不起眼又似长坏了的珠子黯淡无光。可这样的鲛人,却能让明珠悲伤,我看到了她的眼睛和她的神情,我也看到了她目光中的悲悯。我被她感动,却又感到疑惑。他们不配,可她却说无所谓。”   “然后呢?”   九川从一棵璀璨的粉红云树上滑了下来,游到了明珠身侧,拉着她的手轻轻唱。   “我就是从那时起,开始疑惑,开始怀疑自己。我看到了他们,原来他们都是有用的。平平无奇的长龙,游刃有余的保持着天界的平衡,看似无趣的他,其实拥有想要改变的心。他喜欢明珠,可他更知道明珠喜欢什么,明珠喜欢有用的男人。”   明珠心道,有吗?   “那只会着火的凤凰,看似又疯又傻,但却最是关心明珠,明珠并不会拒绝对她有企图的男人,他异常清楚,陪她经历过了许多,也是个有用的男人。”   画面钻进明珠的脑海,原来九川说的,是魔尊凤乾陪她查找凤凰骨时的经历。   “那个不说话的死人鬼,他就更有用了,旁人都是一个人爱着明珠,他有十几个。总会换着法子给明珠解闷,他装作深沉的模样,从不与别人多说话,只是为了让明珠发觉他的话异常珍贵,而最珍贵的东西,他可以全都给予明珠。”   明珠想,是啊,原来是这样,你不唱出来,我还没发现呢。   九川忽然转了唱腔,声音哀婉,缓慢又用了许许多多的长音,来唱最后一个人。   “说起最有用的男人,那个最令人气愤的男人。他来历神秘,他陪了明珠一夜又一夜,他连身体都没有,他来心都没有,他只会微笑。他存在感不强,他常常跟在明珠身旁,他只要被抛弃,连觉都睡不好。”   明珠点头。   “可就是这样的男人,最没用的男人,却最有用。原来他是她的陪伴,不仅陪她了一夜又一夜,还陪了她日日夜夜,天长地久地久天长。他是神,是的,但我也是啊,我是明珠亲吻后的神。可我有什么用呢?”   他终于唱起了自己要说的话。   “他们说,他们说,他们说明珠在历劫,云流光留在了人间,君谣清理着幽冥,修宴料理着天,凤乾肃清了魔界,在等她的到来。而我呢?我能做什么?我连从前那个陌生海神的神咒,都不知道要不要改变。我不愿打破七海的宁静,却也不愿这般残忍。我犹豫不决,不能下定决心,你看,就这么一点小事,我都不知如何去做……”   他冰凉的额头贴在了明珠的手上。   “明珠,你选择我,是为了什么?为了让这个无用的鱼来做你的花瓶,还是为了四角俱全,拼凑出神的模样,为你装点六界门面?你选了我,我却是个废物。他们供着我,就和从前供养海神一样……”   他闭上了嘴。   “……唱完了?”明珠问。   海神摇了摇头,哽咽唱道:“大海啊,我刚刚还因为看到你的脸,有了不该有的失礼之举。”   不错,的确是失礼之“举”,但并不是这么严重。   明珠想解释,她并没有看到具体的,但九川继续唱了下去,他唱:“你长了一条黑色的鱼尾,我竟然还会为你动心,我一定是哪里生病了。”   明珠从他最后这句歌唱中,品出了问题的根源。   “九川。”明珠说道,“你的悲伤,我都听你唱完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了,我能救你。”   九川抬起头,像看救世之光一样,泪眼婆娑望着她。   明珠认真说道:“你说你无用,什么都不会干,其实,你说错了。”   她摇了摇头,把手指点在九川的眉心:“你不是不会,而是从来没去真正的做过什么。”   九川:“什么?”   “你说什么?”明珠指了指自己的黑色鱼尾,“七海等级森严,为什么?”   九川说:“海神拥有七海的全部记忆,海神的识海告诉我,七海的等级,是由曾经的旧海神而定。”   “他为什么会这么定?”   “曾经,七海鲛人与凡人杂居,结果为七海引来了祸端,灾祸一直烧到了深海,波及到了整个鲛人族。海神解救了那些鲛人后,划分了绝对区域。与凡人接触过的那些浅海鲛人,成为了七海的罪民。而在拯救七海中有功的,成为了深海的贵族,可以拥有那些罪民,让他们赎罪。并且说出了海神三咒。”   “九川。这种事情,过去多久了?”   “已有万年。”   “万年,即便是天地有罪,也早已在轮回中赎清了吧。”   九川沉默了,他愣了许久,手指紧紧捏住了明珠。   “明珠……”   “你想为七海做些什么,对吧?毕竟天地六界都将迎来新纪元,唯独七海一成不变,是不对的。但你又怕改变,废除旧海神的禁令,会让七海沸腾,混乱。”   九川狠狠点了头。   “我知道这样不公平,对那些和琴师一样,爱上凡人的鲛族不公平。可我实在不敢改变,我怕……我怕血洗七海重现。七海把那血染的过往都印在了我的脑海中,我能感受到它们的愤怒和悲痛,一直到现在,还令我沉痛万分。”   明珠说:“九川,你的问题在于……一直在想,而从没有问过七海的族人。你每天就坐在你的宫殿中,所有的话,都是听贵族层层上报,他们说七海平静,他们说大家都想一成不变,但实际上呢?要不要改曾经的海神禁令,要不要做出新的海神咒,说出怎样的话,做出怎样的事,都要去经历,才知道七海这么多的子民,想要什么。”   九川仰望着明珠,聆听了她的神音。   明珠推了他一把,说:“去吧,九川。先从与我一样开始。”   “如果你想去经历,我陪你。”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明珠微笑着对他说了这样的话。   九川愣了好久,决心做出改变。他收起了自己璀璨发光的蓝色鱼尾,收起自己的美貌和流畅蓬松的头发。   他幻化出一条黑色的尾巴,平凡无光的脸。收起了属于神的气息,颤抖着手,牵住明珠。   “好,我和你,一起去经历。”   总要经历,才知道他这个神,该为他的同胞,做什么。   魔神在魔界等了三年又三年。   等到凤凰毛都快要被自己薅秃了,去七海做‘落汤鸡’一次又一次,每次去,那些人鱼都说,海神不见了,明珠也没回。   “妖神明珠把我们的海神拐走后,我们才发觉,她是妖神。”一个贵族痛心疾首,“早知道那日就不该把那个话痨大眼的黑尾鱼拉进来。我说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可谁敢想啊当时!”   魔神啧了一声。   七海浩瀚无边,要找,可真就难了。一旦二神都收起了神息,海水中,可是很难被嗅到的。   凤乾只好继续回魔界抖腿跺脚。   翘着二郎腿,都要把骨头翘歪了,终于,七彩霞光笼罩七海。   神色静谧的海神九川,从一个遥远的海域边界缓缓升出海面,他慢悠悠宣布,他要废除曾经的三条海神禁咒。   而且从今日起,七海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不再分贵贱,也不再有主仆。   “这是我给你们的祝福,无论现在你们是否理解。”   “要记住,我永远爱这片海,我的诞生之地。”   凤乾才不听他说什么神谕,他与浅滩鲛人族一起欢呼雀跃,在那些深色鱼尾鲛人族大呼海神的时候,凤乾也高呼:“太好了!太好了!终于该我了!!”   明珠,你知不知道,和这个爱臭美的咸鱼不同,老子可是把魔界大清扫了一遍,专门迎接你的到来! 第63章 魔神永不言弃   魔界都有什么?这就有的说了。   有十分贫瘠无处下脚, 连魔物们自己都嫌弃的土地,也有肥沃到能种出六界独一无二大补稀有药草的宝田灵地。   有疯疯癫癫,根本不讲道理, 破坏力惊人的各色大魔, 也有机智聪慧满腹狡诈能欺上瞒下圆滑世故的魔头。   有除了风沙石头就没什么看头的荒凉之景,也有色彩绮丽百花盛开的六界至尊美景。   总之,说魔界什么都没有,你说得对。说魔界什么都有,你也说得对。   魔界就是这么个, 奇怪又令人上头的地方。   六年前,魔神大整魔界,要求魔界内诸魔都按照要求, 搞好魔界的环境,并且要求魔界中的魔物们, 会说话的,不许讲脏话,不会说话的,要常带微笑。   此外, 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要求。   诸如,不要打架, 不要动手, 不许赌,不许嫖, 不能聚众群殴, 不许不穿衣服出门。   练了三年又三年, 迟迟没见天神来考察。   魔界的魔物们就都不干了, 能跑的跑人间去, 不能跑的叫苦连天,暗戳戳骂魔神。但骂魔神,就会引来天雷闷响,以示警告。   于是,大家就又开发出了许多代称。   比如:“没头脑。”,“那位长翅膀的。”,“那个失心疯的。”,“那个疯比美人。”等指代魔神。   终于,女神在七海的历劫结束了,魔界的苦日子,也即将迎来终结。   为了防止明珠到魔界被欺负,六年前,凤乾就做好了准备,他画了幅画,画的是明珠,然后通过神咒,把画传到了魔界每一个角落。   几乎所有的魔物们都看过那副明珠的画像。   怎么说呢,因为凤乾在魔界的至尊地位,又因他过于自恋,尽管有见过明珠的,知道他画的不像,也不敢明说。   就这样,一张并不知道画的是谁的奇怪画像,标注上了明珠的名字,被每一位魔界中人熟知。   修宴听说魔尊要画明珠时,匆匆从天界来过一次,本来是想告诉凤乾不必费功夫,如果人人都知道明珠长什么模样了,明珠出现在魔界时,就会改变她的样貌,以此确保历劫的顺利。   可当修宴看到凤乾画的明珠后,修宴转身就走。   开玩笑,这要是能靠画像认出来明珠,他当场活吃了凤乾。   也不必提醒了,明珠根本就不必改头换面,直接空降魔界也无事,绝不会有人对着真正的明珠叫明珠的。   凤乾画的那张明珠,美是美,火红的衣裳大白脸,明眸善睐红嘴唇,但说她是谁都行,偏就不像明珠。   而凤乾自己不知长了双什么样的眼睛,愣是觉得自己画技精湛,画中人完全和明珠一致,一根头发丝都不差!   凤乾就这么日日望着画像,等着下属向他汇报发现明珠踪迹的消息。   等了一日又一日,屁都没等来。   凤乾去七海转了一圈,九川说:“你发什么神经?明珠早去了!”   凤乾:“没有啊!我们魔界没有啊!”   九川:“那就是妖界咯!”   凤乾又冲向妖界,拍门叫容婴出来,“我明珠呢??”   容婴熬夜批公文,这会儿刚睡下,就被凤乾叫醒了,没好气道:“在你那破地方受罪呢!”   凤乾:“没有啊!你快问问你们妖界有没有!”   容婴:“妖界谁还不认识我家王?有早就告诉我了,呵!你别告诉我,你大张旗鼓准备了六年,下头人也还连明珠都认不出来。”   凤乾:“不能够!他们人手一份明珠的画像!”   容婴多了解凤乾啊,一听他说画像,就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当即伸手问他要画像。   凤乾立刻从怀里拿出那副得意之作:“这样?不错吧,美吧?!”   容婴打着哈欠接过画像,看了一眼,果断把画像扔在了他脸上。   “这谁?不认识!”   凤乾:“哼哼,你这是嫉妒你家王的美貌!”   容婴:“……”   容婴:“我家王当初让你做神是为了什么?”   是缺个活宝,才让他当神来解闷吗?   凤乾还在欣赏自己的画作。   容婴:“真可怜,魔界就没人告诉你,这人不像我家王吗?”   凤乾:“你眼睛有毛病吧?怎么不像了?哪里不像了?你看这眼睛,多大,你看这鼻子,多挺!你看这嘴巴,多红,你看这……”   容婴转头叫来了一个小妖,指着画像上的红衣美女,问道:“这谁,你认识吗?”   小妖左看右看,摇头道:“不认识,是哪位魔姬吗?”   凤乾傻了。   容婴微笑送客:“魔神请回吧,现在回去找,也还来得及。”   凤乾扭头就飞,飞一半又不服,回来塞给容婴一支笔:“那你画,你给我画,怎就不像了!我还不信了,你能画的比我强??”   容婴接过笔,也画不出明珠,而后清醒过来,愤怒扔笔:“画什么!我王的美貌那是能画出来的吗?”   凤乾:“哼,你也知道。”   修宴到妖界接公文对接册子,凤乾见了,连忙拉他过来:“你也看过我画的明珠对吧?!怎么样,你觉得像不像?”   修宴一言难尽:“你终于发现不像了吗?”   凤乾愤怒了:“那你画!!”   神的姿容,岂是能用画笔画出来的?   修宴提笔,沉吟片刻,画了个朦胧侧影,神韵十足,看不清五官。   凤乾:“……哦,那你这个,还凑合。”   真像,明明五官都看不清,但那确实就是明珠,跃然纸上。   而后,他急速卷起画像,说道:“画在我的纸上,这就归我了。”   眨眼间,他遁回了魔界,迅速将新的画像,霸道的送到了魔界的每一个角落。   魔界的蛮荒窟地,有个深入地下的万骨宫。   这是很久以前,一个已消散的大魔的栖息之所,宫殿已废弃衰败,成为了方圆百里之内魔物的秘密娱乐之地。   说起娱乐之地,在天界,可能指清谈会,一起坐下喝仙露打坐讲经,在妖界无外乎就是比拼修为,原形保养按摩什么的,人界就是赌坊青楼诸如此类。   但在魔界,秘密娱乐之地,就邪乎了。   有下赌注的生死斗,有类似人间的赌坊游戏,有吸食瘴气,晕在一起运动取乐的消遣,还有凡人交易。   其中,这凡人交易,又可以用来当作赌资下注。就是进场从围栏那里,拿修为或是魔金石买些从凡人界拐卖来的凡人,之后带他们进入赌场,作为赌资押上。   这赌资也分大赌资,小赌资,大的是用来整个押,一回输几个人给对方,那人就是囫囵个的。   而小赌资就是把单个凡人肢解了,押上头,脑髓,脊髓,腿之类的。   所以,万骨宫名副其实,有万具尸骨,有人类的残骨,也有斗败被剖杀的魔物骸骨。万骨宫内整日都是血腥味弥漫,西边取乐之音不断,有魔物相互厮磨,也有玩弄凡人的。东边叫好声喊杀声不停,是下了注的生死斗。北边癫狂痴笑,烟雾缭绕,魔物们浑然不知天地为何物。而南边骰子声,骨牌声不停。   时不时的,会有围栏里的凡人被活生生吓昏吓死过去,对于这些凡人而言,此处可不是什么娱乐之地,而是名副其实的地狱魔窟。   六年前,魔神整顿魔界,却反而助长了万骨宫的生意。地面上越是要“文明”,来万骨宫疯狂发泄的魔物就越是多。   万骨宫里做生意的魔物生意兴隆,日进斗金,修为也增长极快。到人间抓凡人也就更加猖狂了,往常还会观察好几天,找命格一般不会有神仙盯着看的乞丐或是孤女,亦或是到战乱国家趁乱抓一批。   可现在,凡人供不应求,魔物们也胆大了起来,试了几次,发现六界大改变,正是混乱无序的时候,丢几个凡人并不会被及时发现。所以魔物们已经快到了飞去人间,看见谁就抓谁的地步。   明珠穿着宽大的斗篷,踏进万骨宫的瞬间,就引起了魔物们的注意。他们从这个神秘“魔姬”的身上,品到了美妙的香味。   她很年轻,虽然看不见脸,但却莫名给人一种绝色无双的感觉。   她穿着打扮很富贵,来就往桌子上扔了一袋沉甸甸的魔金石,并且出声说道:“我要他们全部。”   她要买围栏里所有的凡人!   卖凡人的魔物笑了起来,露出金牙:“娇小姐,这点钱可买不了全部。”   “加上我所有的修为。”那女人说出这句话时,像是在说今天要吃什么饭一样平常。   魔物问:“你有几斤几两修为?”   女人释放了一部分,万骨宫内,众魔物都停下了手头的事,连吸瘴气的都清醒了,全部眼馋地盯着看。   这个女人有很多修为,但她没有威压感,极大可能,那些肥沃深厚的修为是靠金丹妙药喂出来的,或者……是偷别的男人们的。   当然,也会有这种情况,有些魔姬从男人们身上榨来修为,到这里挥金如土,全都输完,赔给庄家几天几夜的快活。   总之,魔姬进了万骨宫,总是会让他们得了便宜。   庄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魔气喷着。   魔姬抬起手指,蔻丹红艳艳,泛着光。   “我要包场,从现在起,我要玩生死斗,如果我赢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把自己输给我,全部!”   万骨宫的众魔大笑起来。   “那就挑战十八魔,我们也不欺负你,”庄家说,“要是你输够九局,你就要把自己输给在场的每一个人,输你的全部。”   顿时,众魔的目光都如烈火,仿佛要把她身上裹的斗篷烧穿,看她里面的风光。   斗篷魔姬点了点头,走上了挑战台。   庄家点灯,点了十八盏。   一个牛头魔走出来,拿起第一盏灯,站上了挑战台。   “小妞,我让你三招。”   斗篷魔姬抬起头,红唇勾起,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她慢慢抬起手,打了个响指,顿时,整个万骨宫都被符咒封闭。   众魔一震,还未来得及大呼不妙,就见那魔姬揭去了斗篷,露出了一身如火红衣,青丝如瀑散下。   她闭着眼睛,只是微笑。牛头人摇了摇脑袋,拍开被她惊艳的恍惚走神后,发起一招试探。   而这魔姬,只是抬起了眼皮,只是一个眼神。   牛头人魂飞魄散,紫黑色的碎光片片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砸场子?!”庄家见状,立刻改变策略,让修为高深的手下招呼不打,直接出手。   魔姬抬起手,仿佛要拒他之千里之外,看也不看,那修为高深的魔头瞬间消散。   庄家:“你!什么来头?!”   那魔姬笑着问道:“魔神准备了六年,就这效果?当真没一人认识我吗?”   有魔物哆嗦道:“难道……是、是妖神……明珠?”   “狗屁!”庄家说,“又不是没看过画像,妖神哪能长这样!况且这地方连魔神的查不到,妖神怎会找到这里来?!”   那神秘魔姬有些错愕:“画像?”   正说着,忽然魔神的神谕又到了,“之前传错了,现在都给本神记新的画像!一个个的都给本神记清楚了,若是得罪了她,要她受了苦,你们就等死吧!”   新的画像出现在半空,只是个朦胧的侧影。   众魔看完,齐刷刷看向生死斗台上的神秘魔姬。   他妈的,一模一样!   庄家哈哈两声笑后,昏了过去。   长久的寂静后,是众魔争先恐后的逃跑。   “救命!!”   “吾命休矣!!”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神秘魔姬微微歪头,道了一声:“此处邪息不散,证明你们作恶已久,现在要逃掉欠天地的罪账,晚了。” 第64章 妖界的历劫   凤乾找来时, 明珠已经清理完了。   人送了回去,抹了记忆,给了云流光, 按照失踪找回人口安排后续。   剩下的,就是收拾魔界了。   “只把脸洗干净就不行的。”明珠对凤乾说道。   凤乾:“我没料到他们会这么玩。”   “找理由也是不行的。”明珠道, “你是魔神, 不是魔尊。你没有半分感悟,只是增长了力量,不足以称神。”   凤乾不敢说话,怕明珠把他撤了。   犹豫了会儿,凤乾小心翼翼问:“这做了神之后……有没有可能,有什么意外再堕神格……”   明珠看着他。   凤乾超小声:“会吗?”   明珠吓唬他:“不会,我不会收回自己的选择。但如果你做不好……会被修宴吃掉。”   凤乾吧唧了吧唧嘴,痛心疾首道:“我这就重整魔界!”   明珠临走前, 对凤乾说道:“虽然有句话很残忍,但我必须要告诉你。”   她露出一丝笑来,那抹笑, 能使百花盛开,万分潋滟:“如果你们做不好,我就会被天地惩罚, 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历劫。凤乾,如果你对我的心意还未变, 请你……一定要守护好我。”   凤乾差点被明珠这句话点燃,百感交集到濒临涅槃。   他连打鸣带保证, 激动道:“你看着吧, 明珠, 我会做好, 我一定会做好,我……”   他看着明珠远去的火红背影,一滴热泪蒸发化雾,喃喃道:“我爱你啊。”   明珠回到妖界,推开大门,对容婴说:“把旁边废弃的旧宫殿收拾出来,把公文都搬到那里去吧。”   容婴:“……您这是历劫结束了?”   明珠:“相反,历劫刚刚开始。”   容婴:“那你??”   明珠:“最大的劫,就是做你们的妖王,整治涣散的妖界。不必多说话了,把堆积的公文都给我吧。”   妖界分为七个国,十八部族,总共分割成了一百多个小领域,每天报上来的鸡毛蒜皮琐事数不胜数,连城门的招牌掉了,都要写折子发过来,让妖王来修。   明珠想了一晚上,决定效仿人间。   第二天一早,容婴看到妖神明珠剪了几个纸术士,正在搬运土木,建造房屋。   “王,这是要做什么?”   明珠说道:“成立衙门。”   说话间,衙门落成。   明珠又贴了张告示,不论出身,不论样貌,不论修为,只要是妖界的,就可到妖都红门衙门,参加科考。   “科考?”容婴一脸狐疑。   “科考。”明珠缓慢点头,“只要识字的,都能来。”   “王到底要做什么?”   “招些左右手。”   容婴欲言又止。   明珠:“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你们几个远远不够,我们需要更多的,像人间那样,把妖界运转起来。”   容婴说道:“咱们妖早就习惯了我行我素,自由散漫,要是都和凡人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大有意思。”明珠道,“就这么定了。”   如容婴所担心的一样,前来报名的没几个。原因很简单,妖都散漫惯了,想走就走,想在哪定居就在哪里定居,又有谁愿意被捆绑在某个地方,处理那些令人头疼的杂务呢?   因而来报名的妖,都有别的目的。   有的是来一睹妖神的风姿,有的是来自荐枕席,做“成为妖神陪床”的美梦。有的则是来问问考了能不能增长修为,剩余的,则是来浑水摸鱼凑热闹的。   饶是明珠这个神,也无法改变这样无力的现实。   馒头总要一口口吃,改变也要一步步来。   目的不纯也无所谓了,能留下做点事就好。   明珠扭头对容婴说道:“拿酒来,我要批你们的公文了。”   容婴笑她:“神还喝酒?”   明珠:“神要是连酒都不能喝,还能活这么久吗?早自行了断了。”   她拿起酒,闷了一口,坐下翻阅公文。   末了,她又补了句:“此外,把我的寝宫留下。神也要吃饭喝酒睡觉的。”   容婴问:“……哪种睡觉?”   明珠叹了口气,理所当然道:“只是睡觉的话,打坐调息即可。让你留着床,自然是要睡其他的东西。”   容婴:“噢!”   容婴的尾巴都直了,兴趣盎然:“我这就去给你铺床……您什么时候睡?”   明珠抬了抬手指头,容婴就她扔出了门外。   一天过去,酒下去了三坛,公文只少了一小半。   再一抬头,新的又来了。   有问候她的,有祝贺她历劫归来的,还有几万字夸她美的。   明珠:“这才是最难的劫啊……”   好不容易翻到一个有内容的,一打开,还未看文字,就被那扑面而来的糟糕情绪缠上。   “是个麻烦事。”   不错,某个小部族因为难繁衍,已经濒临灭绝,而这个时候,临近的部族趁机侵吞了他们的地盘,并理直气壮说,你们只有那么几个,不需要这么大的地盘。   双方打了起来,结果人多的那个部族因修为高的没几个,且修行不专,被那濒临灭绝的部族打死了好几个。   于是,人数多的部族要濒临灭绝的部族以命偿命。   这下好了,若是要以命偿命,濒临灭绝的部族真的就要灭绝了。   明珠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坛酒,仍不醉。   她起身,连夜到争执之地处理此事。   再回来时,已是又一天的夜晚。   门口又多了几堆公文折子,而她招来的“左膀右臂”正趴在纸堆上呼呼大睡,口水流淌几丈长。   明珠嗅了嗅,发现这小妖是个水灵妖。   就是常年在灵气充足的土地上,又因聚集的溪水雾气不散,而渐渐化成形的妖。   明珠看着那蜿蜒如小溪流的口水,心道,实在不能浪费。   于是播撒了些花种树枝。   调息片刻后,明珠再次埋头办公,清晨推门,眼前郁郁葱葱,繁花似锦。那水灵妖还没睡醒,枕着折子在梦中傻笑。   明珠抽出她脑袋下的一摞公文,那水灵妖也没醒,翻了个身,继续睡。   连续几天后,明珠乏了。   她站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焦躁不安,仿佛极度口渴的人,找不到水而焦急。   就是这个时候,修宴的传音信到了。   “久疏问候,明珠可还需要我?”   明珠只回了一个字:“来。”   下一瞬间,修宴出现在门口,他看了眼门口熟睡的水灵妖,笑道:“我在天界听闻你广开科考,未料你把这些奇奇怪怪的小家伙都招了来。我没记错的话,水灵妖一睡,三年方醒。”   明珠:“嗯。”   修宴进门来,问她:“那么,上神需要如何休息?”   明珠:“随便吧,整日都没劲。”   “所以说,做了神,都需要有个乐子,不然会把自己熬出病来。”修宴从袖中取出一把牙梳,慢慢绕到明珠身后,为她梳理着头发。   他在明珠耳边轻声问:“这样,好点了吗?”   明珠点了点头,神情缓和了许多。   修宴用修为梳理她的长发,最后取出怀中的一支发簪,轻柔挽发。   明珠沉默着,闭目享受着他的轻抚。   修宴弯下腰,又在她的耳边轻声问:“还要吗?”   明珠:“过来。”   该拿出你的看家本领了,修宴。   修宴笑了起来:“知道了。”   神活着,活得久了,总是要搭伴相互慰藉,做点有意思的事,打发漫漫又无情的岁月。   他挽起衣袖,问她:“你想怎么来?”   他们的选择有许多,可以开结界,魂魄相濡以沫。也可以共享识海,进入神识相爱相杀。   自然,还有个最原始的,繁衍之交。   明珠道:“按凡人的来吧。”   修宴大为意外,一般而言,梳理情绪都是开结界,魂魄相见。因为繁衍之交,更耗费心神,也不长久。   看来她是忧虑满桌的公文,不愿花费太多的时间在其他方面,短暂的放松一天时间也就足够了。   修宴:“知道了。”   他脱去外衣,问道:“要床吗?”   “这里就行。”明珠拍了拍桌子,说道。   修宴:“……你可实在是潦草。”   虽然语气中充满了抱怨,但修宴仍然依照明珠的意思,就在这里做事。   你来我往,正是情浓,忽然,明珠蹙眉道:“别弄乱了桌子上的东西。”   修宴:“……”   他只好搂着明珠的腰换地方,到书架旁继续。   过了会儿,明珠说道:“如果是你,你该怎么振兴妖界?”   这句话,把修宴捞了出来,他不得不凝神思考,半晌,他道:“你不觉得,你对我有些残忍吗?这到底是你的劫,还是我的劫?”   “我若想不明白,我这劫就要继续下去。”明珠也亦是苦恼,“一盘散沙,又无大事能凝聚历练他们,难啊……总不能降些灾祸到妖界来,迫使他们团结一心吧。那就实属罪孽行为了……”   修宴撑着书架,低头问她:“你听我说话了吗?”   明珠这才好像听到了,又是蹙眉,不满道:“怎么停了?”   修宴都要哭出来了。   等明珠差不多轻松好后,也不留他睡。   她忙着要处理妖界留下的一堆棘手琐事,拢好衣服后,就坐下来提笔继续。   修宴愣了愣,调息好,弯下腰一件件把衣服捡回来。   凤乾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而入的。   “明珠,我找到了三百年前咱们订的边界来往规章……”他看到了还没把衣服穿好,委委屈屈捡腰带的修宴。   凤乾:“……”   他先是一怒,火都烧起来了,而后突然换了笑脸。   凤乾高兴道:“你这是忙完了是吧?”   他推走了修宴:“完事了就走,你走好!”   他关上了门。   他一脸期待,看着明珠。   “明珠,是不是接下来……”   明珠抬起头,一脸满足,看起来,短期内,是不会招下一个补充体力了。   凤乾气的打嗝:“他娘的!” 第65章 你可知道现在的人间?   百年时光对于神而言, 只是弹指功夫。   埋头公案,抬头一恍惚,百年岁月就流淌过去了。   这百年间, 明珠的日子过得可谓是单调无趣。妖界琐事,每天成百上千,有时需要她亲自去刷个脸, 小妖精们卖她个脸面, 握手言和。有时需给自己的左膀右臂去忙, 但他们仍然不是很靠谱, 就比如那水灵妖,依旧是两天打渔, 三年睡觉, 生生把明珠的宫殿睡出了一片绿林, 浇灌得郁郁葱葱。   明珠乏了, 就自己调息,无趣了, 再把修宴招来。   修宴每次来,总带着沐浴后的清香, 乖觉得很,自己脱衣, 自己穿衣, 顺便捏个诀, 帮她打扫宫殿, 临走还会泡杯花茶,而后贤惠关上门离开。   偶尔, 会有其他神前来推荐自己, 明珠顶多看一眼, 懒得动手指头。   凤乾闹得最严重,撒泼打滚,在她门前上吊的戏码都试过了,明珠揉着太阳穴,长叹道:“所以才不找你们啊……”   不是说他们活儿不好,亦或是不可口,而是因为他们麻烦,都不如修宴省心。   修宴多懂她啊,完事从不纠缠,也不多问一句,还不会泪眼汪汪看着她,不会讨她一句爱不爱。   所以说,床伴,还是磨合万年的老床伴贴心。   最重要的是,修宴是个净化神,每次了事,她都觉神清气爽,而那些不愉快的,烦躁的情绪想法,都已被他吸收,慢慢消化去了。   这种平静中伴随着鸡飞龙跳鱼吐泡鬼哭嚎的日子,就这样划水划了百年。   百年后的某天,明珠抬起头,忽觉识海澎湃,心中仿佛有什么种子“啪嗒”开花了。   明珠绽放出了笑容,推门出去,见满眼花团锦簇,绽放新的生机,知道这天地,终于开始了第二层的轮回。   何为第二层轮回?   其实,就是已经完成了旧的大轮回,该清扫的也清扫干净了,六界全员万物也都准备差不多了,新的轮回缓缓开始后,尝试了百年,才谨慎的大跨步开启了第二层。   第二层,轮回从头启,亦从新启,它会和最初的世界相似,又高于最初,成为更有活力,更崭新、高阶的世界。   这个世界,唯有明珠能够窥到一二,故而,明珠笑得很舒心。   因为她看到了,人间会更加绚烂,超乎她想象的绚烂。   容宁来了,说凡人界有新的变动。   “翻天覆地。”容宁喝了三杯茶,一抹嘴,翘起二郎腿,与她讲了起来,“你知道什么叫机器吗?起初,是用铜做出来的,很是笨重,我亲眼瞧见的,连云流光都被吸引去了,看那些人捣鼓着……再后来,马就没用了,掐指一算,也才短短几十年不到。”   “他们把衣服截短了。”   “头发也剪短了,这可真是大变化。”   “女人们上街了,还开始读书科考了……”   修宴抱着一堆文书进来,用脚关了门。   放下东西,修宴笑眯眯冲容宁打了招呼:“回来了?”   “还走呢。”容宁说,“现在的人间可好玩了。”   “是,我看云流光都不舍得回来了。”修宴笑着点头道。   送走容宁,修宴问道:“九天是要开启了吗?”   “应该吧。”明珠说道,“等人间的变革缓下来,我们就没用了,到那时,九天就会敞开,我们也该退隐九天了。你在天界,可还能跟得上人间的速度?”   “尚能应付。”修宴说道,“只是速度超出了我的预料,稍微有些吃力。”   “这还是前期,一切刚刚开始。”明珠松动了关节,说道,“观这个速度,接下来会更令我们目眩。”   只是修宴忧愁道:“但这样的话,五十年内,会迎来第一次剧变和冲突。”   “战争不可避免,只要幽冥界撑住,轮回不崩就好。”明珠放下公文折子,说道,“我去趟幽冥,亲自找君谣谈谈。”   人间时六界之基,剧变从人间启,如果其他五界跟不上节奏,六界就会畸形轮回。   五十年内。   这是明珠和修宴根据经验,总结出的变动时间段。   只要让六界平安渡过变动期,他们就能放手回九天,六界也就不再需要神明。   三年后,人间开始了第一次大规模冲突。   火在土地上频频暴起。   一时间,幽冥鬼满为患。   为了赶上人间的速度,魔界妖界仙界都派出了优秀子弟,为推动人间蜕变圆满,而加入了这场剧变。   那是神都想象不到的速度。   其余各界应接不暇,七海追不上人间速度后,海神九川做出了一个深思熟虑后的重大决定,他修改了自己的神咒,带着他的子民,退出了人间的海域,回归到更幽深,凡人无法探索到的边界之外。   但也有七海遗民没有选择离开。   他们不舍人间的光怪陆离之象,留了下来,选择自行承担后果。   人界的海,变成了无灵之处,凡人也踏上了“打碎”传说的征途。   五十年,天地都因这诡异的变革,染上了绮丽的颜色,等到天地清明时,人间的速度总算是缓了下来。   魔界和妖界退出了一批英才,修补各自的边界。   第一场变革过后,邪息由残留的战火和埋藏下来的仇恨,慢慢渗入到了每一个凡人的魂灵中。   明珠蹲在结界外,愁眉苦脸掐算着。   不管她怎么掐算,人间在二十年后,还会有更剧烈的变革,而且,神鬼莫测。   修宴道:“怎么办?”   明珠仰天长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这是第二次大轮回,神需顺应天地,顺其自然。”   君谣连肉都累没了,一只小骷髅,摇摇晃晃找来,见面就冲着修宴鬼吼:“你们天界到底签发了多少生薄!!!幽冥都要爆掉了!!怎么回事!”   凡人生得也快,死得也快,轮回更快。   修宴:“……若是不签发,就赶不上凡人的速度,六界就会乱掉。”   “你们的司命局签发这么多,还有时间写吗?”   修宴微微一笑:“那就不写了。”   君谣快被吓死了。   “不、不写?”   修宴点头:“司命局已被天火烧了,现在,我们只签发空白薄子,生死由凡人自己书写。”   “不怕乱吗?!”   “这样,才能不乱。”修宴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笑道,“毕竟,我已经跟不上凡人的速度了,咱们都放手一搏吧。”   君谣慢慢生出了皮肉,恢复了正常模样,咽了咽口水,问道:“难道还有?”   他口干舌燥,疲惫不堪。   “是。”明珠伸出手,指了指下方的人间世。   “二十年后……不,十年后,或许时间更短,凡人界,将会迎来更大更新的变革,我们都难猜想到的那种。”   君谣心累。   “我……我去把幽冥扩宽些,等着吧。”他转过身,跟明珠诉苦道,“鬼修都不够用了。”   君谣离开后,修宴问道:“等待变革的这十年,你打算做什么?”   明珠说:“去人间看看。”   修宴:“那我也一起吧。”   明珠扔了手中的笔,看着第一轮回的凡人界逐渐被新的凡人界覆盖,痕迹也都渐渐消退,整个人类仿佛已经没有了从前的记忆,一切朝着最新的,从没有见过的未来奔去,明珠道:“兴许这趟人间之旅,能让我找到振兴妖界的诀窍。”   她在门口,睡着的水灵妖身上,挂了个牌,上书自己到人间考察,十年便归,请将待办的公文放在水灵妖手上就好。   而后,她与修宴化凡躯,到了人间。   凤乾目瞪口呆听第一批到人间参与一次变革的人回来讲了见闻,心潮澎湃,起身跑到妖界找明珠。   到了,看到门口的公文折子堆成小山,剥开,见水灵妖呼呼大睡,脖子上挂着请假牌。   凤乾:“好家伙,下界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识海一展,先到天界找了一圈修宴的神识,发现没有,就知修宴又他娘的,陪明珠一起下界了。   凤乾这个气啊!啥都不干了,立刻把神识扔出去,到人间搜寻明珠的气息。   这一探,更是把他给气到了。   好家伙,敢情大家伙儿都在人界,还都在明珠前后左右,就瞒着他一人呢!   凤乾抬脚就想跳到人间,横插一脚,但眼珠子一转,忽然不着急了。   他要先看个够,做好了攻略,再下凡。   于是凤乾将人间的讯息全往脑子里灌,一年后,他得出了个精准的结论。   “妈的,总裁最适合我。”   凤乾自信满满。   “明珠,我来了!!” 第66章 一妻多妾制早没了!   幸福居的九栋五单元的房东是个宅男, 住在一楼,平时就窝在家中看看漫画打打游戏,家中有栋楼,吃穿不愁, 也没什么大理想抱负, 每月收租进账几笔钱, 买买手办, 典藏版什么的。   女朋友,不需要。   社交, 不需要。   要说体验人生的话,看书看漫画就足够了, 还能体验到更丰富的人生。   三年前, 一对情侣住了进来,租了二楼。   签合同时,见过一面。男的很阴沉,瘦高, 长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 眼睛细长,眼底乌青, 也像个宅男。   女的活泼些, 但长着一张端正的国字脸,挽着男人的手, 签完合同,还抛了个媚眼, 说:“那就拜托了!”   他问对方工作还是上学时, 国字脸女的开玩笑似的回答:“其实我们是驱魔师!”   宅男房东默认他俩还在上学。   不过, 他们的房租总是会欠一两个月,而后消失一段时间,回来突然给一堆。   三个月前,顶楼剩下的几间房租了出去,最先找上门的租客是个极其漂亮的成熟大姐姐,头发乌黑茂密大波浪。   她笑道:“岁星,好久不见。”   宅男想,我认识她吗?   成熟大姐姐租住了最顶楼的房间,签合同时,他问:“工作还是上学?”   大姐姐回答:“工作,我是做社会研究的,观察员。”   她甚至给他看了工作证。   李明珠。   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   签完合同后,宅男会留意她每日的出行情况,她很准时,工作日就朝九晚五,就职单位看起来很良心,下班时间异常准时,仿佛从不加班,路上也不会堵车一样。   大姐姐来后不久,她对门的房间被人租住了。   是个很帅气的男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左右,如同真正的撕漫男,桃花眼带着潋滟水光,能够完美代言网络小说男主。   他穿着休闲,衣服也看不出什么品牌的,仿佛自己量身裁剪的一样合体。   “工作还是上学?”   “上学。”出乎意料的,那个男人笑着说,“社科系的。”   他拿出了学生证,崭新的研究生证,姓名,王修宴。   “那你房租……”   “会准时支付的。”他拿出手机,斟酌了会儿,给他转了定金,“押一付三,是吧?”   他的语气,像小学生刚学会新知识。   又过了几天,半夜十一点左右,有人敲响了宅男家的门。   宅男没有理会。   “我知道有人在。”门外的人鬼气森森说道,“我是来租房的。”   宅男开了门,看到了个气质如同扫地僧一样的黑眼圈乱头发男人。   “张君谣。”他不情愿的开口,并双手递来一个厚厚的信封,“这是租金,押一付三,我懂规矩。”   宅男道:“你从哪看到的招租信息?为什么不跟我打电话约看房?”   “我要四楼。”他说,“我知道顶楼有人租了。”   “你是做什么的?”宅男起了警惕心。   叫张君谣的男人凑到他耳边,慢慢说道:“私家侦探,报社记者。”   他双手递来一张名片,一举一动都很是古朴老套,完美复刻了礼仪教材上的那套。   宅男接过名片,说道:“没有电话号码吗?”   “来得匆忙。”张君谣说,“明日就备好。”   宅男捏了捏信封的厚度,还是让他住下了。   又过了几天,一个打扮时髦,仿佛时尚杂志模特的男人找上门来。   “你好,岁星。我要租四楼。”他笑着说,身上清香四溢。   他拿出手机,是最新款的智能机,娴熟地问:“支付宝还是微信?”   宅男:“你是……”   “我自己在附近商业区创业,个人工作室。”他说,“但缺个住处,这里就不错,朋友介绍来的。”   他说:“楼上的明珠,就是我的朋友。”   他把朋友两个字,说得像情侣一样暧昧。   宅男收到了他的转账,云流光,像极了虚拟网名。   好家伙,是艺名吧。   第二日清晨,真正的时尚模特来了。   他珠光宝气,耳洞打了能有七八个,每个都戴着闪烁的珠宝耳饰,深蓝色的长发,戴着墨镜,走路款款袅袅,就是穿女装都不违和。   宅男的房间都被他那珠宝耳饰戒指照亮了。   但租房住的话……可能这些都是网上淘来的假珠宝吧。   宅男问:“你也是来租房的吗?”   “还剩几间。”他问,口气像买菜。   “三楼还剩两户,你要东户还是西户。”   “一层都要了。”他说。   宅男打印出合同,让他签字。   那人摘掉墨镜,睫毛长得能拿来清扫键盘。   他拒绝了宅男拿来的笔,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金杆软笔,签下了自己的姓名,赵九川。   宅男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赵九川没好气道:“卖海产。”   真是一群怪人。   后来,他发现,这些怪人都认识。   而且最怪的,是二楼的那对儿情侣,也认识后来住在这里的怪人。   他有次到院子里晾晒衣服时,亲耳听到国字脸姑娘叫李明珠:“师父!”   宅男的脑回路被游戏限定了,回想一下,认为他们应该都是通过打游戏认识的,而后一起租住在了这里……嗯,一定是的。   又到了收租的时候,他拉了个群,把消息发给楼上的这些租客。   没想到,男士们都发来了双份房租:“我和楼上明珠的。”   宅男一下子多了四份房租,不知该收谁的,只好回复:“这……你们商量好了再给。”   “我来吧。”修宴说。   “我来。”君谣说。   “这点小钱,大家就不要争执了,我来。”云流光回。   “我!你们把钱都收回去吧。”九川说。   宅男目瞪口呆。   等到下午五点半,李明珠准时到家,上楼时摸出手机一看,发来了她这月的房租。   几个男人纷纷私聊宅男。   “我多给的那份就当下个月的房租吧,不要问她要了。”他们说。   宅男咋舌。   “这是……女王的后宫?”   他已经脑补到,这位拥有固定工作,朝九晚五的大姐姐李明珠,在游戏上撩了一串儿男友,这些男人为了她,都追到了这里。   楼上,那对儿小情侣回来后,又通起了下水道。   而后,宅男听到了楼上的男人说:“胡乐,你掉的毛又堵了下水道。”   宅男:“……毛??什么毛?”   而楼道里,外卖员敲着门:“外卖,三楼的先生,你的海鲜外卖到了。”   三楼飘出回应的声音:“就放门口吧,我在泡澡。”   外卖员离开后,二楼的门开了,宅男听到男人压低声音道:“胡乐,你真是为了吃不要命了,你敢去偷海神的口粮!”   “你怎么说话呢。”二楼的国字脸女人说道,“我拿到师父家吃,他敢说一个不字?哼。”   九川泡好澡,出门,盒子都不剩了。   他找到五楼,推门,灯没开,一群神东倒西歪坐在地毯上,喝着碳酸饮料,吃着他点的海陆双拼披萨和小炸鱼,正在看电影。   九川挤了进去:“让一让。”   他开了一听啤酒,说道:“岁星正竖着耳朵听呢,对了,岁星的惩罚还有多久?”   云流光道:“我倒觉得,生活在这个时代里,不算惩罚了。”   就是单身永远无情缘又如何?你看着小子活得多自在。   “活在这个时代,本身就是惩罚。”君谣说,“他们窥到了天机,联通了所有人的识海,并且还通过网络共享了这些恐怖的识海……他们的欲`望会不停地膨胀,虚空寂寞和无意义的挣扎,都会折磨他的灵魂。”   明珠却目不转睛看着电影,问修宴:“刚刚他说什么来着?”   君谣要重复一遍,而后听到修宴说:“我娶你。”   他这才知道,明珠问的是刚刚过去的剧情。   明珠撇了撇嘴:“没意思了。”   她起身,搜索起新的剧。   所有的剧,一旦爱情修成正果,她就会说:“没意思了。”   他们现在做的,正是观察人间,顺手清除已经威胁到人性命的邪息。大家模仿人间的节奏,也像上班一样,朝九晚五,双休时就到各处闲逛。   这就是神现代的日常。   劳逸结合,张弛有度。   直到——魔神降临。   魔神的降临,很突然,也很炸。   他给自己弄了套身份,这对他而言,很是轻松。现在的凡人都已无固定的生死薄,天界随便插`进去一本空白的,填上凤乾的名字就好。   于是,这个城市的地产大富豪多了个儿子,刘凤乾。   刘凤乾来时,开着拉风的豪车,天蓝色的,款爷似的,单手插着兜,敲了敲门,要来买整栋楼。   “孙岁星是吧。”刘凤乾说,“你这栋楼,我买了。”   岁星:“不卖。”   刘凤乾:“不卖也要卖,我可以加钱,一个亿,如何?”   岁星:“你脑子有坑吧。”   他骂完魔神,关上了房门。   有病,他要一个亿干什么?现在的日子过着不香吗?他爹妈健在,保险齐全,每月收租能三四万,还有商铺的租金做零花,又不结婚不生娃,好端端的把房子卖了,就是有一亿,那还不得他再买,再收租?   折腾,麻烦,而他怕麻烦。   “那你说,你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凤乾出现在房间里面。   “租房,可以,买房,不行。”岁星也没察觉出不正常,又把他推出了房间。   “好小子,算你狠。”凤乾说,“那我租了,我租五楼。”   “五楼有人租了。”   “我就要租五楼!”凤乾说,“那是我老婆!我跟我老婆住一起,天经地义!”   “哈?又来一个。”岁星脑壳痛,“你说老婆就老婆哦?人家漂亮大姐姐不缺人追,这么跟你讲吧,整栋楼都是追她的,你来晚了。我看你还是跟三楼那个卖海鲜的讲一讲,看他愿不愿意让一间房给你吧。”   凤乾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红本本。   “看清楚了,这是结婚证。”   不错,刘凤乾,李明珠,照片也对。是个结婚证,还是由民政局颁发。   岁星:“……好乱啊你们,那你找楼上的自己说去。”   凤乾转身上楼。   他径自推门进去,如进无人之境。   可惜几个神瞥了他一眼,就继续看电影,根本不搭理他。   凤乾:“明珠,我要租这间屋。”   明珠推了推九川:“把你多租的给他。”   九川扔了把钥匙给凤乾:“你要东户吧,我西户刚换了个大浴缸。”   修宴忽然站起身,走到凤乾面前,伸手拽出了红本:“这是什么?”   打开一看,修宴微笑着把结婚本烧了。   明珠:“什么东西?”   修宴:“没用的东西。”   君谣:“哦,结婚证啊。”   九川:“嘁,没创意。”   云流光:“你来晚了,弟弟。”   凤乾:“烧吧烧吧,我还有!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我北上广深,哪里的本子搞不来?!”   他果然又拿出一张来。   对于神而言,结婚证这种东西,可以秒办。   没想到,几位男神见了,也都举起右手,手里也都捏着一本结婚证。   果然,大家都用了这招。   明珠头也不抬,说道:“一个都不合法。”   修宴道:“明珠,你忘了,咱俩的是合法的。”   是,他们初到人间时,体验了凡人的生活,其中有一项,就是民政局结婚。   凤乾惊了,抢过修宴的结婚证,先是一句:“李明珠?这谁!不认识!王修宴又是哪里来的土包子!我不认!!”   过了会儿,他愤怒烧了这本真结婚证。   不料,明珠默默拿出了自己手上的那本,并且告诉凤乾:“不错,我跟修宴的确领了个真的,政府注册,网上能查到。”   凤乾气昏过去了。   电影结束时,凤乾醒来,拉着明珠的脚,巴巴问道:“现在还流行往家里塞妾室吗?”   君谣:“那都百年前的老黄历了。”   云流光笑眯眯道:“重婚违法。”   “哟,这么不要脸啊,还要做二奶小三,破坏人家婚姻?小心我去网上挂你。你是大总裁吧,你家上市了吧?不考虑你家的股票?”九川冷笑。   凤乾:“不对啊,你们难道就不挣扎了?!”   几个男神沉默。   凤乾:“大家上啊,先让她丧偶,然后我们每人合法一年!反正凡间的都不作数!!”   他坏心眼的鼓动其余的竞选失败者。   修宴笑问:“刚刚没听清,你说……什么来着?”   他开了威压。   凤乾头重千斤,压得说不出话来。   明珠抚摸着凤乾的头:“可怜孩子。”   凤乾:“明珠,明珠……那我求求你,偶尔也出个轨吧!”   九川点的外卖到了,外卖员听到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请求,又震惊又好奇。   等看到屋内的神仙们,外卖员如沐春风,整个人焕然一新,浑身有劲的继续工作,满脑子想的都是:“怪不得会被求着出轨。”   那女的,不开后宫简直暴殄天物! 第67章 神的新世代   明珠工作日的安排是这样的。   每天八点半出门, 走到附近某单位的办公大厅,左拐,进入一个没有挂牌的办公室。   那个办公室, 是多出来的“空间”, 独立于凡人界, 是她识海的具象化。   凡人路过此处, 是不会有把这个房间打开看一看的念头的。   进入办公室后, 她就开始了一整天的观察活动。   有时,是把神识放到外地,有时,是在本地观察。如果想不出要去哪里,就把手机打开, 找出新闻,根据新闻选择地点。   她有她的目的, 其余神也各自有目的, 他们在追逐着凡人界发展的步伐,试图构建起完整的六界大轮回。   但现在的这个凡人界,对于妖魔鬼仙和留下的鲛人而言,有致命吸引力。   情况很是复杂。   凡人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混入了许多非人。   只是明珠一人, 就在平日的观察工作中,顺手抓到了许多不经允许,私自进入凡人界, 混居在人间的小妖了。   周一八点半,明珠出门。   凤乾神识尾随。   明珠到达办公室, 坐下释放神识, 凤乾确定了明珠“办公地点”所在后, 开着跑车捧着鲜花来骚扰。   九点钟,正是上班高峰期,当凤乾的跑车出现在单位门口时,所有人心中都冒出来了相同的念头:“这地主家的傻儿子是谁?”   头疼哟,哪个资本家的傻缺儿子到人民公仆办公楼前显摆来了?又是哪个运气不好的人民公仆被这傻缺给盯上了?   惨哦!   要是被拍下来,领导又要开会讲作风建设咯!   凤乾摘掉墨镜,蹙眉。   奇怪。   根据他截获的“电视网络情报”来看,一般跑车捧花加大长腿帅哥的配置,路人们的反应应该是激烈的艳羡,并向他投来崇拜的目光。   等他把花给明珠后,这些崇拜和艳羡,就会集中到明珠身上,带来万众瞩目的光芒!   可是现在,凤乾环视周围的人,一个羡慕的都没,大家看他跟看智障似的。   “难道神识的探查也会出错?”   他不管,他抬脚往办公大厅走,一个五十多岁的凡人拦住了他。   “干什么呢!”   凤乾:“……找人。”   “找人?送花就给她打电话,让她下来拿,你不要进去!”那大叔一身正气,“这会儿都上班呢,闲人免进。”   凤乾也想试试这个电话,他忍住写传音符的冲动,拨通了明珠的手机。   无人接听。   大叔在旁边絮絮叨叨,充当背景音:“上班的时候,玩什么浪漫,影响别人工作!你也等大家下班的时间来啊!你要找的人是哪个部门的?叫什么?”   凤乾回答不出,堂堂一代魔神,败给了正气凛然的大叔,拿着花灰溜溜钻回了车上。   刚要写传音符,忽然看到修宴围着条围巾,穿着考究的风衣,提着豆浆油条,晃悠着过来马路,走到他车边时,还顺便在他天蓝色的跑车上,按了个手印。   凤乾:“喂!手拿开!这是我的座驾!”   “有驾照吗你就开?”修宴赏了他一个白眼,大口吃着油条,直接叼着吸管,喝起了豆浆。   “你这东西不是给明珠的?”   “当然不是。”修宴说道,“早上跟着上班族,买两根油条一杯豆浆,混入人群边走边吃,是我现在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凤乾:“……”这都什么寒酸乐趣。   “你是不是傻?”修宴指着他的车说,“小心被拍下来,这单位又要开大会批评这些凡人了。”   “哈?这是什么道理?”   “作风廉洁的道理。”修宴指着单位的名字,一本正经科普,“这地方是国家机关,跟你这出身是公敌。”   “那也没见打起来啊。”凤乾满不在乎。   “你要再拉几天仇恨,下次见面打死。”修宴笑了笑,吃完人间的食物,掏出纸巾擦了手,扔进垃圾箱,之后走进了斜对面的一栋大楼。   凤乾愣了愣,锁了车,追上去。   这次,周围有人投来了“感兴趣”的目光,很热烈。   凤乾看了下,注视着他们的,基本都是女孩子。   他不明所以,还追着修宴走,修宴停下来,叹了口气:“跟着我干嘛?”   他们身后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已经开始慈母笑了。   “为什么不能跟着你?我要看你一天都干什么,别背着我搞些小动作,先说好,我那结婚证不作数,你的也一样!”   修宴:“听听这话说的。”   他拉着凤乾走进了洗手间。   “所以,这是哪里?”   “我工作的地方。”修宴说道,“基本观察好了。”   他展开了结界,凤乾看到了这栋楼内的东西。   “哦,电脑和网络是吧。”   “不错。”修宴说道,“君谣说得对,凡人很聪明,明珠创造新神时,带来的神机,埋藏在了人间。等到天时地利人和时,他们就窥到了天机。你我都知道,凡人的识海是有限的,且是碎裂的。”   他指了指太阳穴,“但从变革开始,凡人们发现了识海联通和共享的办法,他们通过共享的方式,将全人类的识海碎片都缝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张广袤的识海大网,每个人只要掌握了链接那片识海的办法,就能利用识海做事。”   “原来如此。”   修宴道:“今日之后,我就会回天界。”   “做什么?”   “他们给了我启示。”修宴点了点凤乾的眉心,“将我的识海也放开,联通天界,让天界的小仙们都能取来用。”   凤乾:“你这么说,魔界想要跟上节奏,遏制乱象,也只能靠这个办法了。”   “不错。”修宴道,“明珠正有此意。将六界神识们都联通在一起,让他们自行取用,更好更快地融入现在的天地。我们可以做监管者,如果有利用神识破坏规则的,我们也能及时的清查。”   也就是说,模仿人类的方式,在六界建立起统一的,完善的“互联网”,之后人人实名,在网中办公。   “我们需要快些联通神识,建立起天地网络了。”修宴说道,“每天,都有许多仙鬼妖魔私自流入人间,而现在的人间,太容易隐藏,邪息又无处不在,只要加以刺激,就会成为隐患,危害四方。”   凤乾:“带我一个,你就告诉我,怎么做。”   怎么做,只有明珠知道。   她摸清了人间“互联网”的原理后,召集五神,打开了九天。然后,她取出了心脏,把神心埋在了九天。   神心即是主机。   之后,在神心的作用下,五神放开了各自的神识,联通成了笼络天地的“网”。   网靠修为来登录,分流,工作。   没有修为,就需借修为来登录。   就如凡人上网一样,需要“账号”,而每一个账号,都被明珠的神心监管着,观察着。   天界的神识联通后,众仙就可借神识迅速完成生死薄的填报,而把自己的基本信息输入进去,就知道,哪个仙会在哪个时候进行历劫考验。   幽冥的神识联通后,鬼修终于喘了口气,不用日夜加班,幽冥也迎来了“智能化”办公,自动分类魂灵,进入不同的轮回圈,功德增减,都由神识记录着,鬼修只需短短登录一秒,就能查到相应讯息,进行审判归类。   妖魔神识联通后,封闭了通往凡人界的边界,每一个要进入凡人界的妖魔,都需实名,私自偷渡,神识就会向守在边界的卫官们报告,抓现行,或是千里追踪都不在话下。   海神也终于不必提心吊胆,那些上岸的鲛人过得如何,有多少个在人间,多少个返回了海域,他都了然于心。   六界重新恢复了秩序。   “第七批想到人间体验历劫的,都先登录天地网注册登记一下,我们会根据时间顺序安排。”容婴说道。   边界处,容宁给一个小狐妖盖了准行章,并贴心告知:“根据天地网提示,你要去的地方,民风淳朴,气候宜人,人们目前流行羊毛卷,你选择的是女身,28岁,姻缘红娘这么个历劫项目,需要撮合好三十对最佳情缘才能及格返回妖界。衣服搭配自己上网学习,要尽量贴合人设,不要给妖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的。”小狐妖接过小本本和身份证,喜滋滋捧着越过边界,开始了历劫。   新六界,新气象。   明珠心满意足,窝在房间里喝酒。   她再也不用批阅一堆又一堆的折子了。   不过,虽然六界终于形成了和谐的大轮回,神的任务圆满完成了,但她自己,却出了点小麻烦。   神心做主机,不在她体内,她魂魄呈现出不稳定的状态,需要消耗大量的修为支撑修补。她一人的修复速度,赶不上消耗,总会疲惫。   她一疲惫,六界天地大网的处理速度就会变慢,大家登录时,就经常出现死机的现象。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明珠尝试了许多办法,后来发现,最快捷的办法,仍然是那个老办法——睡修宴。   睡一觉,修为回来些,修宴帮她填上漏洞,大家的处理速度就会变得丝滑。   后来,大家都发现了这一现象。   只要夜神修宴进了明珠的房间,大家就会奔走相告,相邀一起上网。   “我看到修宴大神进明珠大神的房间了,今天约吗?网速铁定快!!”   再后来,凤乾自荐枕席的说法都变了。   “明珠,你想体验更快的网速吗?”凤乾说,“我绝对比他快!”   毕竟他是新神,修宴是个老家伙,老家伙的处理器,肯定比不过新一代的。   凤乾念念有词。   而明珠,头一次心动了。   她忽然想比较一下,五种网速,哪个更丝滑。   作者有话要说:  修宴:我最丝滑,真的,你不用比较,因为我处理器大,经验丰富,硬件水准高,还搭配着你更新换代了好几次。 第68章 粉碎修罗场   红线在天牢待了百年, 出来后,已被消耗掉一身的“铠甲”,浑身的修为和能力加在一起, 也只能维持三岁孩童模样。   她找到明珠,说她想了百年, 也还是没有消弭掉她的恨意。   她总觉得, 自己快要窥破世间女人的不幸之源了, 可也总是只差那一点点,百年也毫无进展,不得突破。   所以她依然困惑,依然憎恨。   明珠道:“你现在妖界养养修为, 等到人形成了, 我会送你去现在的人间,你的迷惑从人间来,你找的答案必然也在人间。”   红线留在了妖界,开始了漫长的, 边打工边攒修为的日常。   妖界现在没什么要紧差事,她跟在明珠左右,平时也就是帮她清扫一下房间,为她取来天界的灵雪,魔界的黑龙火,幽冥的半日花, 七海的海凝珠, 然后在她需要时, 帮她烹了茶, 给她解乏。   这活儿挺简单的, 她做起来得心应手。   但后来, 红线发现她受骗了。   因为五个男神开始斗法,她每天醒来,就要迈着小短腿,撸起袖管,把他们打坏的石碑牌匾山顶甚至花草,都恢复原状。   这是份很考验修为的工作,往往她拼尽全力刚修复好,就又有人上门找修宴打架了。   红线苦不堪言。   “夜神怎不回天界去?”要打也去天界打啊,天界打成什么样都不归她打扫。   修宴好言好语道:“我怎能离开妖界呢?”   他现在是一步都不敢离开,因为明珠之前的心动,让其余几位神找到了可乘之机,总要打着“加快网速”的幌子,到妖界找明珠困觉。   修宴怕明珠来真的,毕竟睡了他这么久,就是神也会有尝鲜的念头。   为了捍卫自己的正宫之位,修宴留在妖界长居,只要感应到有神接近妖界,就立刻尾随,像个门神一样站在明珠的寝宫前,把前来打扰的神一个个打回去。   “想找明珠蹭网,就先来问问我同不同意。”   第一个打上来的,出乎意料的,并不是魔神,而是海神。   明珠在七海历劫时日最长,携手度过的难关也最多,九川认为,既然明珠有意“换换口味”,那他这个海洋风味的,自当是首选。   因为他们有感情基础。   九川攻上来,修宴拦了回去,并作为惩戒,割了他部分修为。   这之后,修宴入寝殿内,再搭上点自己的修为,一并给喂给明珠。   网速飞快。   海神回七海修整后,再次攻来,又打了八回,回回战败,回回被夺走修为,补充给明珠。   回回,网速飞快。   小妖们做起了“拜海神”的生意,网速慢了,就连忙掏出几块灵石买的海神小画像,贴在脑门上,对着七海方向拜三拜。   事不过八,八回之后,九川暂时回海底闭关调息,这之后,凤乾前来挑战。   “我观察过了,你打了八回,每次还会把自己的修为也给明珠,为她固魂养心,现在一定很累吧?”凤乾问的不怀好意,修宴也不和他啰嗦,直接一伸手,做了个请。   凤乾轰轰烈烈白送。   修宴笑眯眯的,似个坏心眼的狐狸精,十分不客气的削了他大笔修为,扔他回魔界,而自己转身入内,又给明珠送修为来了。   明珠很受用,她喜欢修宴添些小惊喜给她,又新鲜又熟悉,最是美味。   那几天,网速快如闪电,纵享丝滑。   五界网民欢呼雀跃,立刻拜起了新网速之神,凤乾。   凤乾半身入土,不甘心的用魔界腐土埋了自己,冷静闭关,试图攒够大招,出关后一击必杀。   凤乾送完,君谣客客气气的来了,也不多说,保本过招,和修宴过手试探之后,他道:“若真拼起来,我不一定败给你。”   言下之意,他如果开大招,是有可能赢的。   因为修宴依仗的是他那深不可测的修为和经验,并没有什么复杂的东西,只是来回用简单的招式口诀应对他五花八门的攻击。   如果自己扒修为全放出来,应该能与他齐平,等齐平了,他精湛的技术和战法,是一定能够打赢修宴。   修宴也不晓得是故意还是无意,开口点评道:“不一定,你真打起来,花架子多,却不实用。”   君谣似乎把这点评联想到了床上,这就生气了。   鬼神放开了打,捏诀开大。   十二大鬼背后现身,招数阵法一齐招来。   修宴:“都说了,你花架子太多……”   花架子怒火烧天,烧了妖界的山,烧了明珠宫殿顶的避雷针。   可怜红线东躲西藏,计算着自己要花多少修为才能清扫好这片狼藉。   最后,修宴把小骷髅按在地上,拿走了他三分之一的修为,并将他劝了回去。   小骷髅几乎散架,回幽冥就自闭了。   而修宴华丽转身,为女神献上鬼神的修为。   不过这次,网速神出鬼没,快捷时,整个五界都在尖叫,但并不持久,时有时无,断断续续。   五界非人奇葩们在共享识海中嚷嚷起来:“要供养我女神就好好供养,九浅一深的是干什么呢!稳定点!”   被明珠压在身下调戏得修宴:“……”   这不管他事,这是明珠的错!   五神中,只有云流光一直没有动手,他每次只是笑着来看看,时而观个战,看完就走,非常礼貌,似乎对明珠无欲无求。   实则修宴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云流光真身那条龙,馋明珠馋的眼冒绿光,馋的整条龙盘着扭着,异常不对劲。   但看他人形,就还是一张体面的脸皮,礼貌笑着,万分得体端庄。   修宴:“……”   不过,既然云流光不打,修宴也懒得问。有色心无妨,没色胆就好,省心。   后来,七海幽冥和魔界又金光四射,三位神修补好了修为,精进了技艺,再次挑战。   五界沸腾,翘首以盼,还有的小妖准备好了几个T的储存空间,打算趁这次神仙打架,下载几个司命老头儿的精彩脑洞,回洞府闭关修炼时看。   魔神凤乾,海神九川,鬼神君谣,再次报道。   三日后,三神再次白送。   趁三神战败,修宴车轮战后疲惫,云流光立马发动了袭击。   修宴愣了愣,无奈一笑,雪扇一抖,漫天飞花下,银甲披身,白披风狂舞。   这一战,打得十分酣畅淋漓。   修宴戏龙,神龙也有来有回,八十回合后,修宴手托小银龙,打了个结,扔他回了人界。   “教你个常识。”修宴说道,“一旦成神,你活得每一天,天地万物都在为你提供灵力修为。你们,只是新神,不过百年经历,而我……”他表情骄傲,“一根手指就能击溃你们的野心,想赢我,悟天道去吧!”   修宴满载而归,去给明珠固魂养心。   这次网速直接与人间的网速接轨,也能看现场直播了。   红线有了个新兼职,她开了个专栏,叫做:“在神界为妖神明珠打扫院子的日常”。   这个专栏大多数时间,是分享自己修修补补,给明珠清理院落,供养花草的普通日常,但如果有神上门找修宴打架,她就会顺便把战况转播给五界吃瓜群众,群众们每人给她点修为灵石甚至凡间的钱币账户什么的,就能在线共享,观看精彩打斗。   后来,有妖大胆提出:“我不仅想看门外的战斗,我还想看殿内二神床上打架的实况转播。”   提议一出,五界吃瓜群众纷纷解囊,并大赞红线:“播主好人!”   “播主一生平安!”   “播主顺利渡劫!”   大家这般热情,红线也不由得被冲昏了头脑,说道:“我先去看看清况,如果可以的话,就给你们先黑屏播个对话……”   红线鬼头鬼脑溜进寝殿,探头向内看。   红纱帐内,影影绰绰,似是有人在床榻上,绫罗绸缎丝,蛛网似的帛锦相交缠。   她:“哟,玩这么大……捆绑?”   她轻轻吹了口气,想吹动红纱帐,看看里面的人。   红纱帐飘起一角,露出倾斜而下的青丝几缕,动了一动,床上的人转过头来,弯眼一笑。   红线:“……美!”   他娘的,竟然被夜神给美到了。   头顶飘来一道声音:“是吧,我也觉得这样最美。”   红线一愣,抬眼看去,见明珠就在她身后站着,正面不改色的喝着她早上送进来的五界茶。   红线:“……王。”   明珠莞尔,提着她的衣领,把这小小一只的鬼魅娃娃给丢了出去。   红线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王没有揍我,看来转播有戏。”   再挠,放下手,只见手中大巴的头发,而她扎的两个揪揪,已然掉光了。   “啊!!我秃了!!”明珠又削了她几年的修为,让她刚刚靠修为凝聚起来的好头发再次脱落了。   云流光远远站着,冲红线笑了笑。   “我想找你打听打听里面的情况。”他道,“我给你补修为,给你补五十年的。”   红线也不管他问什么,抬头就是一句:“比不得,他在床上,比在地上好看多了。”   云流光噎住。   过了会儿,他略带尴尬和不甘地问道:“当真?”   “比不得,比不得。”红线叹息,“你们没他那种……风情。”   屋内那俩,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云流光仍是不甘,眼中闪烁着不服的火光,说道:“神嘛,也要有点梦想。不然这漫长岁月,岂不无趣?”   “说的也对。”红线点头,伸出手,“五十年的修为,拿来。”   云流光痛心不已。   五十年修为,换来一句比不得。   红线得了五十年的修为,熟睡一夜后,就是一个大姑娘。   她睁开眼睛,正要去找明珠辞行,就见明珠蹲在树上,光影斑驳,而她正冲着自己笑。   “红线。”明珠说,“去找答案吧。”   红线默默下拜。   “替那些女人去憎恨他们并不能让你找到答案,我不知道你要寻找怎样的答案,但试着去帮她们,就算找不到答案,也不会失去你活着的意义。”明珠说,“这就是保你一命的原因,红线,我想让你,换一个角度,重新看待这个世界,和世界中的他们。”   “神,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吗?”红线问道。   明珠摇头:“神不知道你们心中寻找的答案是什么,但神知道,走什么样的路,能让你们发现比答案更值得一生去追求的东西。”   “生而安乐,死得其所。”明珠说道。   红线给自己选了个名字,并且拿到了身份证和一个简单守法的普通身份,普通家庭出身,普通家庭长大,普通的工作。   她开始了漫长的寻找历程。   二十年后,云流光发出邀请,明珠到人界除邪时,特地找到了她。   红线在一家公益律师事务所帮忙,她听了许许多多男人女人们的苦难倾诉,她不会再去想“杀了他们”,而是会问一句受伤害的人:“你需要帮忙吗?没关系,说出你的诉求,我们会帮助你。”   我们,而不是我。   她知道,有很多像她一样的,走在相同的道路上,就如从前的痴音,从前赠给她力量、盔甲的那些同伴。   明珠站在这片大地上,望着随处可见的淡淡邪息,身后,修宴大口喝着豆浆。   “我忽然觉得,他们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驱邪净化。”明珠说。   她的手指已被染黑,那是刚刚除邪祟时沾染上的邪息,需要修宴净化才能消退。   修宴道:“凡人是万物中最神奇的存在……你还好吧?”   修宴拉过她的手,轻轻吻上。   明珠:“说,刚刚路过一家幼儿园,有个四岁的小姑娘,问她妈妈,如果世界上有神,神的梦想会是什么?”   “是什么?”修宴问。   “问你呢,是什么。”明珠把问题又抛了过去。   修宴笑了起来:“我的梦想很简单,粉碎修罗场,从此天下太平,再也没有傻神来白送。”   明珠:“无趣。”   “你的梦想很有趣吗?”   明珠:“嗯。”   她指着繁华商场那闪烁变幻的LED屏幕,说道:“想看你们女装做偶像出道,我做经纪人。”   修宴回头,见屏幕上的偶像大赛,有梦你就来,哭笑不得。   “这不是有趣的梦想,这是可怕的梦想。”   “我说真的。”明珠说,“等你们出道,白天就唱唱跳跳,晚上就跟我一起去驱邪净化人间。”   他俩一边说,一边漫步在金色的梧桐大道上。   “那你觉得谁能脱颖而出?”   “你是说C位吗?”明珠说道,“应该不是你吧,你这个性格,可能会是队长,但不是C位。”   “队长和C位有什么区别?”修宴认真问道。   明珠扎开奶茶,喝了一口,甜到皱眉。顿了顿,她回答:“不知道,有很微妙的区别,我还在研究。”   不远处,凤乾也买了杯和明珠一模一样的奶茶,第一口就把凤凰甜齁住了,差点原地化形。   幽冥主目光滞留在快餐店的广告上,目不转睛。   九川打了个哈欠,翻看着超市的折扣宣传单。   云流光大步流星走来,说道:“好不容易来一次,今晚我请客,都到我家去。”   他在凡人界有个固定的住处,风景秀美,面积超大,有个落地窗,能看到雪山,当然……按揭还贷。   神们围坐在云流光的住处,涮火锅,大吸人间烟火味。   云流光一碗米酒喝醉,与他们说着人间的奇怪之处。   “咱们现在不叫神,叫神棍!”   君谣问道:“光棍是什么意思?”   九川:“好奇怪的词,从哪听来的?”   “最近天天听到。”   凤乾说:“光秃秃的一条棍子呗,百年前我来人间时听到过,大约是说地痞流氓之类的。”   “夜神一定知道,夜神根脉接大地,因而通晓万物。”九川说。   云流光苦笑,叹着气给自己斟满了酒,显然他是知道这词的意思。   修宴指着在座的说道:“你们都是。”   云流光与他碰了杯,道:“不敢,你也是。”   “我不是。”修宴道,“我有明珠。”   “明白了。”君谣已经琢磨出了意思,立刻点头道,“流光说的不错,你也是。”   修宴:“我怎会是?”   “你怎不是?”凤乾也这般说道。   修宴看向明珠,大家也看向明珠。   明珠举酒对月,木着脸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诸位神棍,咱们,来日方长。”   修宴叹息:“唉,我何时才能有安全感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仔细考虑了,认为还是早些完结比较好。   之前是打算写到赛博朋克副本,但这样就更怪异了,而且这篇的人物动机和我对这文的创作欲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所以把该表达的都表达了,及早画句号吧。没番外。   挺对不起这篇文的,我想了,股市不变的情况下,如果用男主视角来写,会比现在看起来好看许多。从此以后得教训了,再不跟风写,一定要认真对待自己的文,不辜负你们对好文的期盼,不浪费你们的时间!   最最感谢的还是追到最后的伙伴们,谢谢你们,这次真的有感激又暖心又愧疚。   大家也不用说啥安慰的话了,之前也都说过了,咱们下一本见!写好看点给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