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和仙君退婚是真的》 作者:一江听月   文案:   窦炤有一门令人艳羡的婚事,对方是早已飞升的仙君。   而她只是凡界修真门派里的一个样样平平无奇的小师妹。   谁见了她都要酸一句:“窦炤到底是哪里来的福气,竟是和仙君攀上了亲。”   还要时不时地被穿小鞋。   窦炤对此闷声不吭,拼了命的修炼。   为了的就是有朝一日气定神闲地去把那一纸婚书摔在那仙君脸上一一退婚!   她心想:“老娘上辈子死在他手上,这福气给你们,你们要不要啊?”   文案2:   十万年前的贺荆仙君极强极美,是仙界女仙爱慕对象,   但他清高自负,无情冷酷,毒舌凶残,直把一众女仙打击逼退。   只有一个叫窦炤的不屈不挠,跟在他后面用带笑的声音清凌凌又不要脸地喊他——   “阿荆,你今天比昨天还要好看。”   “阿荆,你好厉害啊,一个人就打退十方魔头了!”   “阿荆阿荆你看,我做了一条新裙子,好不好看?”   贺荆仙君不堪其扰,怎么都喝不退她,只好任由她跟着。   **   仙界出了个叛徒与魔界勾结,那人曾是仙君挚友,他前来刺杀最大敌人贺荆仙君。   那一日,窦炤穿着新裙子来找他,替他挡下了那把弑仙剑,但她疼的是背后贺荆仙君刺穿她的那只笛子。   鲜血染红了窦炤的新裙子,她手里还拿着同样青色的新衣服,依旧笑着看他——   “阿荆,你、你不要哭,新衣服,我、一件,你、一件。”   窦炤魂飞魄散了,贺荆仙君忽然就疯了,穿了十万年那件衣服,花了十万年,聚齐了她的魂魄。   他跪在她面前求,哀求着,“炤炤,别再丢下我。”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窦炤 ┃ 配角:贺荆 ┃ 其它:接档《绿茶反派只想要真千金》   一句话简介:仙君,我真的很想很想退婚   立意:在逆境中成长,收获绝美爱情 ================ 第1章   江南水乡,梅雨季节,连续几天雨将这天都蒙上了一层污色。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声音都令人觉得沉闷,可此时平安县却热闹紧。   因为下雨,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可从东街那一头却有一个长长婚嫁队伍,喇叭唢呐吹奏声裹着雨声,硬是也撑出来几分喜气。   “那小娘子胆子可真大,这都敢嫁,谁家成亲嫁人都没新郎来接还要自己坐花轿过去啊!”   “可不是嘛,不过也是没办法,听说她是外乡人,不知道这一趟是去鬼门关走也是正常。”   “哎,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这就活不到明晚了。”   “但你们别这么说,要不是她,还不知道谁家闺女又要遭殃了啊。”   “不过咱们平安县是不平安,十年前还有不少女童失踪呢,这事到现在都是迷。”   “嘘,别说了,别说了,快到这里了,把窗户关上!”   ‘砰——!’   或许是因为紧张,也或许是因为着急,那窗户关上声音特别响亮,响亮得那些吹奏喜乐乐师都被惊到了,音调一下子变得尖锐紧张起来,听得人心都跟着一抖。   雨一下子变得更大起来,冲刷着这岌岌可危喜气。   花轿旁边喜娘头发上戴着头花都耷拉下来了,她牙齿好像在发抖,可她还是开了口,“新娘子不要着急,还有大约两条街路,就,就到了。”   花轿里传出来一道还带着娇憨女声,听起来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岁样子,“婆婆,我不急,不过要是快一点就更好了。”   “好,好。”喜娘抹了一把脸上雨水,深呼吸一口气,指挥着轿夫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了。   只是喜乐节奏被打乱了,后面不管乐师们怎么吹,这份喜气终究还是被雨水冲淡了。   花轿到了一户高门红墙前停下,大门是开着,里面似乎坐满了人,熙熙攘攘,很是热闹,觥筹交错不过如此。   喜娘甩了一下手里帕子,嗓音拔高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拔得太高了,有些颤颤巍巍,“新娘子到——”   里面隐约就有些哄闹声响了起来,紧接着像是有人簇拥着新郎官往门口走来。   喜娘站在雨水里,浑身都在发抖,上下牙齿都在打架了。   新郎官到了门前,却不跨出门槛,只在门槛里面,他站在那儿,长身玉立,红色喜服将他衬得英俊倜傥,浓眉下一双眼睛黑幽幽,此刻像是在笑着。   他皮肤有些过分白,那唇色又是异样红,衬着身后这熙嚷人声和雨声,总有些说不出来感觉。   “小生这厢有礼了。”新郎官说道,并作了一揖,直起腰来时,他对着门口花轿方向伸出了手。   那只手修长漂亮,就像是那种常年读书,也不做活细腻手,骨节分明,十分好看。   喜娘嘴角硬是牵出笑来,僵硬又恐惧,她掀开了花轿帘子,并对着花轿里喊道,“新娘子请下轿——”   话音落下后,周围静悄悄,就只剩下雨声。   新娘子从花轿里弯着腰走了出来,她身上穿着和新郎官极其相配大红色喜服,喜服上面绣着大朵大朵娇艳盛开花。   喜娘很害怕,但新娘子一把握住了她手,并声音轻轻,“一会儿就不必跟着我进去了,你别怕。”   这怎么能不害怕,怎么能不害怕啊!进了这宅子,就活不成了啊,好好小娘子!   窦炤见这喜娘听了自己话反而抖得更厉害了一些,就没有再往下说,径直走到了门槛前面,那红盖头蒙着她脸像是遮不住她视线一样,她一步都没有走歪过。   她低下头,头上珠帘盖头晃动着,但还是能看清楚伸过来那只男子手。   但这哪是手,这分明就是骷髅,甚至还没有完全腐烂发出恶臭血肉,黑色,上面还有蠕动着蛆。   场面过分刺激了一点。   不过窦炤还是很冷静地,她抬手,将自己手放进那只骷髅手掌心里,由着新郎官牵着自己往屋里走。   屋子里面是各种喝酒谈笑声音,窦炤通过晃动着红盖头看到却是百鬼吃宴,桌子上摆放着甚至不是正常酒菜,而是下三层地狱里那些脏东西,油炸过人肉骨头。   窦炤津津有味地收回视线,按部就班地拜天地。   她是头一回做这样事情,倒是学得很快,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对拜,再送入洞房。   进了房里,又是一番凡间成亲流程,然后窦炤喝下了那杯交杯酒。   自然也看到了鬼新郎模样,发黑骨头上耷拉着皮肉,眼珠都从眼洞里落了出来,挂在脸上,着实吓人。   “炤炤在此先等我,我在外应酬一番便回来。”鬼新郎对着她温和地说道。   光听声音,真让见识多了窦炤都会觉得心里欢喜,想象着这该是个长多好看新郎官啊。   “夫君,我初来乍到,一个人害怕,夫君可否留下陪我?”窦炤声音含羞带怯,伸出手拉住了新郎官衣摆。   新郎笑了起来,声音低沉动听,很是宠溺,“好啊,我炤炤胆子小,我知道。”   他在窦炤身边坐了下来。   “我虽是第一次嫁人,但听说别家成亲新娘子都会收到夫君送定情礼呢,夫君,炤炤也想要。”   窦炤很是害羞地说道,试探着。   若是这鬼新郎能自己把‘东西’给她,那就最好了,虽然也不一定送东西就是他附着之物,但或许能找到点线索。   她已经目测过这间屋子了,视线之内没有什么是带有鬼气东西。   鬼新郎没说话。   窦炤就掐着嗓音撒娇,声音娇娇憨憨,“夫君~~炤炤想要礼物嘛~~”   “夫君自然是有礼要送给炤炤。”鬼新郎像是被窦炤撒娇吃死了,笑眯眯地开了口。   然后窦炤就看见他起了身,去了一边柜子里取了东西出来。   那是一把古琴,光是看着漆黑琴身就知道平日里没少被人拿出来摩挲弹奏,古朴气息逼人。   但令窦炤注目原因是这把古琴很奇怪,她知道鬼新郎做出幻象里,这把古琴很完美,弹出来乐声也一定是美妙,可是事实是,这把古琴一根弦是断了。   不仅是断了,古琴断弦上还沾着血。   这把古琴……   “炤炤,你喜欢吗?”鬼新郎笑着,却没有将古琴交到窦炤手里,而是摆放在床位,“这把古琴是我心爱之物,等你我洞房过后,它便是你了。”   窦炤尝试着去摸古琴,却听到鬼新郎叹了口气,声音幽幽,“炤炤,你怎么不听话呢?我让你摸了吗?”   鬼新郎指尖蔓延出一道血红色鬼气,一下子就去缠绕窦炤手指。   鬼气侵身,对于普通人来说那可不是闹着玩。   但窦炤不怕。   她动作没有停下,并精准地摸向了古琴,不,准确地说,是古琴上那根凡人看不见断了沾了血琴弦。   一摸到那根琴弦,窦炤就感觉有些不一样。   “炤炤,你我还未洞房,放下琴。”鬼新郎声音越发温柔,也越发阴森,缭绕在窦炤耳边,弄得她耳朵都在发凉。   鬼新郎手伸过来时,窦炤速度极快,一下将那根琴弦扯了下来,攥在手心里。   “啊——”   琴弦被扯下来时候,古琴就开始流血了,那黑红色血液将喜被染得更红了一些。   好像那不是一把古琴,而是一个活人,而就在刚刚,这‘活人’被窦炤生生抽了筋骨一样。   屋子里情形大变,窦炤前面鬼新郎发出咯吱咯吱声音,她抬头,一眼看到面前鬼新郎人身支撑不住了,他张开了骷髅嘴,里面喷出了一大口黑雾朝着自己而来。   下一秒,那具骷髅倒在了地上,彻底化作一滩黑水。   窦炤一下侧身避开,手里揪着那根琴弦,那根散发着浓郁鬼气琴弦,手指成印,迅速将仙力封在琴弦上,同时念清心诀,以免自己被鬼新郎拖入幻境。   “炤炤,我只是想与你成婚,与你洞房生子啊,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   鬼新郎嘴里发出断断续续声音,嗬嗬嗬嗬声音恐怖异常,却是从琴弦上发出来。   但窦炤已经找到琴弦了,这对于她来说就不是问题了,她拿出收妖袋,将琴弦丢了进去。   整间屋子晃动了一下,然后彻底没了气息。   “这么简单吗?”   窦炤将收妖袋收好,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既然这么简单 ,怎么那些小仙都不肯接了这功德呢,简直是白送啊。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屋子里鲜活颜色一点点变得陈旧破败,就像是那具枯骨一样,早该泯灭于凡世。   窦炤皱紧了眉头,从屋子里走了出去,这座宅子也以很快速度在腐化着,她环视了一圈四周,余光忽然扫到身后,整个身体忽然又紧绷了起来,不对!   就在她转身瞬间,看到了屋子里那把古琴忽然飞了起来。   就像是封印被解除,上面散发出浓郁鬼气与魔气,将这平安县天空都遮蔽住了。   古琴上一道锋锐带着杀气鬼气冲她而来,同时那琴声刺耳狰狞,令人崩溃。   这古琴里还有大妖!或是大魔!   那不是窦炤一个还在努力攒功德升仙小凡仙可以抵挡住,她忙后退了一步,拿出自己龙鳞铃铛去抵挡。   可鬼气太厉害了,一下子冲破了铃铛,铃铛裂开了,发出噹噹噹刺耳声音。   窦炤眼看着那鬼气过来,无处可避,脸都白了。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她听到了一声悠长雄厚笛声忽然响起,似有峥嵘高山瞬间立于她身前,一下挡住了琴声。   也挡去了那鬼气,护住了她。   窦炤感觉自己被用力一扯,她不受控制地往后撞进一个怀里。   不那么温暖,但很宽厚。   她自认为自己长得并不矮,可是在这个怀里,自己竟是仰头才刚好看到对方下巴,还未来得及细看他长什么样,他就将自己往旁边一放,起身朝上而去。   衣袂翩翩间,窦炤只来得及记住那似青柏雪松味道。   站稳身形后,窦炤连忙看向半空。   一片带着血色黑雾中,那道浅蓝色身影异常醒目,他在里面轻松穿梭,那鬼气与魔气对他而言竟是没有半点阻碍。   而他手里拿着一把长笛,不,像是长笛,又像是剑,周身流泻出碧色光辉,如温玉清色,又似春水涟涟。   在窦炤眼底里映下了一片光影。   那笛声不是吹出来,而是如一把长剑一样,与古琴交缠争锋之中,由剑气奏出声响。   手执笛子,是一位仙君,实力必定不是像她那样只是三重天小凡仙,来头应该更大一些,她离得有些距离都能感受到这位仙君身上深厚强悍神力。   “愣什么,断弦呢?”   就在窦炤在想这是哪里冒出来仙君时,她耳边传来一道冷冷清清声音,十分好听。   仙君短暂地停顿,不知道他使了什么办法,让那只满是鬼气和魔气古琴只沉浮在那片鬼气里,像是无法突破一个屏障一样。   正因为如此,窦炤就看清楚了仙君样子。   他真生得很高,修长如翠竹,身上穿着是一件普普通通浅蓝色布袍,头发只简单地用一根竹簪挽住。   窦炤眨了眨眼,那些眼前鬼气和魔气散开了一些,仙君眉眼就像是云雾掩映山水,一点点露出了本来样子。   仙君看起来极为年轻,肤白如无暇冰雪,唇红如胭脂重点,浓丽颜色,可偏偏他眉眼清冽如秋水,眼睫轻颤之间,便是勾魂摄魄仙骨天成。   窦炤已经将断弦从收妖袋里取了出来,并慌乱收回视线,不敢多看。   她想了想,却没有立刻将断弦交出去,而是说道,“这根断弦是鬼新郎附着之物,应该毁……”   “……断弦绝不能毁!”,,新m. .,的,:,.,, 第2章   仙君声音冷冷清清,此时有点严厉。   窦炤话语一噎,鬼新郎残害那么多无辜少女,他该死,断弦就必须要毁掉。   她抓紧了断弦,见仙君伸手,一下缩了回去,双目清亮地对上仙君威严眼睛,可惜声音天生带点稚嫩,没多少气势,“鬼新郎必须要魂飞魄散。”   仙君似乎是被气到了,一张玉白如雪脸板着,声音又冷了几分,“如果你想死更多人话,你就现在毁掉断弦。”   窦炤一下子有些羞赧,她并不是这个意思,如今她也看出来了,鬼新郎或许只是一个障眼法,其后藏着更厉害妖,她忙说道,“我是说,等解决完那只藏着大妖,鬼新郎一定会死,对么?”   仙君那双琉璃一样眼睛一下多看了窦炤一眼,他方才严厉声音此时柔和了几分, “不必担心,妖都会死。”   窦炤听到他这句话,低着头似乎没什么感受,可抬起眼将断弦交出去时,还显得憨气声音小声说道,“也不是所有妖都是坏都要死。”   可仙君没有搭理他。   或许是因为仙君对妖一刀切态度,窦炤实在没忍住 ,用更加小声声音说道,“也不知是哪里仙君,口气这么大呀,我看九重天那位贺荆仙君都不见得这样。”   那仙君自然听到了她这句话,睫毛轻颤了一下,却没理会窦炤这话,接过那根染了血断弦后,腾空而起,又扑向那把古琴,似是要将那根断弦再安上去。   当时窦炤就屏住了呼吸,有些紧张。   不过她看这仙君周身气息还有面对这滔天鬼气和魔气从容,真比自己要厉害得多,会是九重天仙君吗?   窦炤往上看着交缠笛剑和古琴,本来这次如果自己解决这个鬼新郎话,她功德就会又多攒上一笔,离升仙位又近了一些,如今她只是天界最低级三重天小凡仙。   这鬼新郎不好对付,在她之前都没有小仙愿意接这个麻烦,低微小凡仙甚至都比不上凡界厉害大妖大魔。   本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准备,调查了个清楚,诸如这鬼新郎,是凡界近一年在平安县作乱,每过一个月到了月中就要吃掉一个新娘。   这新娘要么是他自己选中 ,要么是自荐,这自荐,还得他看上了才行。   若是新娘到了时间没来这宅子里,那么接下来与新娘所有有关系人都会死,哪怕只是街坊邻居,也都逃不过死字。   这平安县人都知道 ,这吴宅里住不是人,每每县里有人因为这事死了都没人敢报官,生怕与这牵扯上关系自己也死了。   每到了月中,平安县所有人都紧张得要命,生怕自家与新一任鬼新娘扯上关系。   既然是鬼妖,那就一定有什么附着之物供他附着修炼,以此为寄托成型。   只要找到那东西,毁了那东西,这鬼妖就能被杀死。   只是这鬼妖平时躲藏得深,除了娶妻这一日会现身外,平日无处可寻,所以,她就成了自告奋勇要嫁过来人。   自然,她确是找到了这鬼新郎附着之物,就是那古琴上断了染血弦。   不过,她真没有想到断了弦被拔除后,鬼新郎虽是无法作妖了,但那把古琴里还有秘密,那样滔天魔气和鬼气,几乎可以判断古琴里有更厉害大妖。   窦炤有些懊恼,还是她做准备不够充分,想得太简单,只想了鬼新郎,却没想到更多。   不知道这是什么大妖,着实厉害了一些,虽说如今凡界到处妖魔肆乱,但这样厉害大妖,窦炤还是头一回见到。   原型都还没显现,光是凭着鬼气就能在这么厉害仙君手底下过上那么几招,整个平安县还都被这鬼气笼罩成了夜晚。   不过,窦炤虽然仙力还微薄很 ,但是她就是觉得,这只大妖即便厉害,但也绝对不是这位陌生仙君对手。   她收回视线,先是检查了一下自己龙鳞铃铛,损坏了个彻底,要回去修补恐怕要花好一番功夫。   接着窦炤环视四周,尽自己力量,在仙君与大妖缠斗最厉害下方施展仙术,护住那些躲在屋子里凡人百姓。   做完这一切,窦炤已经觉得自己气喘吁吁了,仙力耗费对她这个小凡仙来说实在是有些超负荷了。   ‘铿——!”   上方再次传来古琴与笛剑相撞发出沉闷声响,窦炤只觉得那一瞬间耳鸣了一下 ,她抬头,就看到污蒙蒙鬼气中有一道血色光迅疾地朝着自己额中心而来。   “闪开!”   那位仙君呵斥声如雷贯耳,可窦炤此时哪还有什么多余仙力啊,她刚才因为护住百姓,几乎耗尽仙力,情急之下,她只能努力往旁边一滚,试图躲过那道光。   这鬼气似乎是拼命一搏,速度与力量都惊人狠,窦炤只觉得眼前一黑,等到她缓过劲睁开眼时候,眼前却是天光大亮了。   雨停了,天晴了,鬼气与魔气已经散去了。   窦炤躺在地上喘了口气后立刻爬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郎朗旭阳之下仙君,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一样,真正仙姿玉骨。   那把断了弦古琴如今琴身上有断裂痕迹,那根断弦却是重新安了上去,只是不同是,上面血迹像是被清除干净了一样,没有一丝痕迹。   古琴上依然有鬼气和妖气,显然,那只大妖只是被封印在了古琴内,并未被完全杀死。   窦炤心里正疑惑,这样大妖都不必用收妖袋收服,作恶作得太多就只有死路一条,怎么?   她好奇地看了过去,却只得到了一道冷清甚至冰冷视线,窦炤觉得刚才自己拖累对方了,忍不住有些面红耳赤,也有些羞愧,“多谢仙君相救,我叫窦炤,是三重天凡仙,不知仙君是?”   仙君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他手里一翻转,那把古琴就被他收了起来。   然后仙君弹了弹身上脏污,将碧骨笛重新别在腰间,“既是三重天小凡仙,何必如此自不量力来此捉妖鬼?以你实力与天资,不如在三重天种种花看看院,免得下界惹麻烦。”   他语气是平静且客观 ,但说话实在是让窦炤更加羞愧了,她低着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说她想努力攒功德升仙,此时怕是会被人笑话,说她是调查了鬼新郎做足了准备来,那刚才事就是她自己打自己脸了。   所以窦炤没说话。   贺荆见这年纪还不大小凡仙低着头不说话,一副羞赧却坚持样子,不由皱眉,觉得是否是自己这话说得太过,他顿了顿,又开口,“贺荆。”   贺荆……显然是他名字。   贺荆,贺荆……   贺荆仙君!贺荆仙君!!!!   天哪 ,他是九重天上第一仙君,是那位生极俊美,又神力超群,战力第一贺荆仙君,是她心里最崇敬贺荆仙君!   “你体内中了一道鬼琴妖气,需要一番力气和草药化解,我后面几日还要留在凡界,你跟紧我,我替你解。”贺荆并不知道窦炤内心起伏,只说道。   “多谢仙君。”她尴尬窘迫不已,自己怕不是要成为仙君小累赘了。   真希望之前她那声嘀咕没让贺荆仙君听到……   窦炤忍不住抬头去看贺荆仙君。   “在凡界行走不要叫我仙君。”贺荆嗓音有些低沉,似乎是警示 ,可是他那张脸实在是潋滟美丽很,窦炤一点都没被吓到,她只点了点头。   如今凡界妖魔肆乱,可是修仙门派却是少之又少,能成得了事几乎是没有,在五百多年前,凡界修仙门派是最鼎盛时期,如今却是没落了,能降妖除魔几乎没有。   所以,这降妖除魔事,才成了天上仙神事。   不过一般三重天小凡仙就能处理大部分凡界鬼妖魔,除非是厉害大妖大魔才会请得动九重天仙君,而能请得动贺荆仙君大妖……   窦炤小脸变得严肃起来,点点头,“嗯!”   她想了想,又抬头,阳光落下来,照出她眼底光,“那我该如何称呼您?”   “名字即可。”贺荆神色清冷,对这种小事并不放在心上。   窦炤心里悄悄地是有些自豪,三重天小仙想认识贺荆仙君那都是不可能事,她如今不仅是认识了,还能直呼其名!   “窦姑娘……”   原先躲在屋子里人有胆子大颤颤巍巍地跑出来了,他们看了看窦炤身后那一座明显变得落败沧桑下来大宅,又看了看窦炤和贺荆,“俊新郎事……?”   是,这鬼新郎被平安县百姓称之为俊新郎。   窦炤看了一眼抿着唇看四周,明显不会多说一言贺荆仙君,忙对着村民笑眯眯地说道,“已经解决啦,以后都不会有新娘子被吃了,大家可以安心过日子啦。”   她这话一说出来,原先还躲着屋里大家伙都跑了出来,家里有女儿忍不住哭着就对着窦炤跪了下来,一边哭一边道谢 ,“谢谢窦姑娘,不,谢谢窦仙姑,谢谢仙长!”   “窦仙姑 ,这是我家里自家酿米酒,你拿着喝,不醉人。”   “窦仙姑,还有这个腊鸡腿,随便蒸一蒸都香很。”   “窦仙姑,这是我给我那死去女儿做衣服,如今她走了,你与她身形差不多,你便收下吧。”   也有许多人偷偷去看站在窦炤身边仙姿玉骨贺荆仙君,但碍于对方冷凝气息,没人敢说什么。   也不知道人群里是谁先开口,忽然窦炤就听到,“窦仙姑,这位仙长一定是您夫君,今日才赶来救你。”   窦炤愣了一下。   随即人群里点头赞同声此起彼伏,“窦仙姑,今日这样危险事情,您日后还是不要做了,省得您夫君担心。”   “窦仙姑与仙长生得真是郎才女貌,极其相配啊!”   啊……不是啊,你们别瞎说,我哪配得上贺荆仙君啊!   窦炤还是第一次在凡界被行这样大礼,有些面红耳赤不知所措,一边去扶那些大娘大爷,一边又回头去看贺荆仙君。   但这会儿身边哪还有贺荆仙君影子,窦炤赶紧对着大家伙拜别,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往后退。   还好贺荆仙君没听到那些荒唐话。   她左手腕上挂着腊肉火腿,右手拎着酒,怀里还抱着衣裳,着急慌忙地去追贺荆仙君。   贺荆没回头看她,从平安县出来后,直接往深山方向过去。   等到人烟稀少地方,他摊开掌心,那把古琴重新出现在了他掌心里。   见到古琴瞬间,窦炤身体一僵,浑身有一瞬间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冷。   “鬼琴妖气入体,你极容易被妖鬼控制心魔,体内有妖毒,跟我进入鬼妖林时只需跟着,不要动用仙力,鬼妖林里应该有解开你妖毒药。”   贺荆瞥了一眼窦炤和她身上挂着各种凡人送东西。   窦炤点点头,一边低头开始收拾这些东西,放进自己乾坤袋里,每一样她似乎都很珍惜。   贺荆见她分门别类收拾得认真,视线多停留了一瞬才收回视线,走在窦炤前面。   鬼妖林,百里之内没有活物。   窦炤是知道这个地方,虽然这里是凡界,但像是鬼妖林这样地方,就连她这个小凡仙都是不敢进去。   她这样一进去,恐怕就成了里面妖鬼魔口中最美味猎物,以前努力攒功德时,从来不会不自量力地考虑这样地方。   毕竟,被厉害妖魔杀死小凡仙不计其数。   但好在,今天有贺荆仙君。   由于刚才贺荆仙君走得急,窦炤身上穿还是鲜红嫁衣,裙摆长长,很是不方便,虽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还是打算开口。   只是张嘴瞬间,窦炤忽然就纠结起来,到底该怎么称呼贺荆仙君,不让叫仙君话,直接叫贺荆又似乎有些不尊重,毕竟是连名带姓。   窦炤忽然想起来 ,贺荆仙君说,叫他名字即可。   她想了想,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尴尬犹豫,但还是大大方方开了口,“阿……阿荆,我得去换一身衣服,你在这等等我,我很快。”   窦炤声音总让她年纪听着很小,带着少女憨气与天真,明明是清清朗朗地叫着阿荆,可听到旁人耳朵里,却是温温柔柔也软软一声——阿荆。   贺荆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并未多放在心上。   “嗯。”   窦炤左右看了一下,找了一处茂密灌木。   ……   两炷香后,窦炤还没回来。   贺荆手里古琴上那根断弦却忽然弹了一下,发出尖锐又悲凉鸣声。,,新m. .,的,:,.,, 第3章   窦炤其实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脚下都是碎骨,一大片一大片碎骨,人和兽骨头交杂在一起,有一些看起来好像都是新鲜,上面血滴答落下来,生肉腥气随着阴风传过来。   她忍不住反胃了一下。   再看四周,黑幽幽,好像还是在刚才鬼妖林里,又好像不在原来地方了。   窦炤不过是低头换衣服时间,这一切就都变了,不知道贺荆仙君发现她这么久没回去会不会来找她?   可她等了两炷香时间……不,或许更久一些,这里都静悄悄,没有任何动静。   贺荆仙君没有来。   其实正常,他们今日才认识,没有什么必须要来找她情谊。   窦炤不敢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虽说那是九重天鼎鼎大名贺荆仙君,但是听说他冷心冷情,此番下来一定是有大事在身,恐怕不会在她一个不相干小凡仙身上浪费时间。   她摸了摸心口位置,那里一如既往地空荡荡,并不能感受出什么来,心魔不心魔,她知道自己是不会有,所以,这里也不是什么心魔幻境。   如今她本体法器龙鳞铃铛也裂开了,凭着她微薄仙力……   窦炤咬了咬牙,把龙鳞铃铛挂回腰间,左右张望一下,算了算八卦方位,如果她没猜错话,她应该是无意间进入了一个结界里,或者是阵法里,脚下有鲜肉生骨,说明这里有活物。   但这太奇怪了,鬼妖林百里之内是没有活物。   正东方灵气最多,虽然混杂在鬼气和魔气里也并不那么明显,但窦炤初步勘察过后还是决定往东面去。   越往东去,地上碎骨就越多,且越新鲜,场面异常血腥,好像这里就是一个大型屠宰场一样。   窦炤甚至在各种人肉和骨头里看到了一个还活着正在蠕动着女人,浑身都是赤果着,血像是从每一寸肌肤里渗出来,鲜红一片。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可怕场景,脸上血色一下褪去,苍白一片。   “你……”窦炤蹲下身去,只说得出口一个字,其他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地上是个年轻人族女子,她肚子被剖开了,肚子上皮耷拉着,显然之前是怀着孩子。   孩子胎盘和脐带还长长地耷拉在肚子旁边,鲜血都快流完了。   而她气息微弱,已经活不成了。   窦炤鼻子酸酸,将身上换下来红嫁衣轻轻盖在了女子身上。   那女子感觉到身边有人,睫毛轻颤了一下,竟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浑浊不堪,甚至都快分不清眼黑与眼白了。   窦炤一眼就看出来,这女子本身是机具灵气,就是凡界很适合修仙身子,可她灵气全被人硬生生夺走了 ,或者说是吸走了。   “救……救我……”那女子颤巍巍伸出手,竟是抓住了窦炤袖子。   她手指甲都在用力,用力地抠着。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你要我怎么救你?”窦炤弯下腰来,尽量贴着女子脸。   这里太黑了,窦炤又是偏着头认真去听女子说话,当然就错过了女子浑浊不堪眼底里闪过喜色。   她双手成爪,一下子就往窦炤胸口掏过去,一缕带着魔气魂魄甚至想侵入窦炤体内。   窦炤确是愣了一下。   “啊——!”   但惨叫不是她,而是地上那个浑身都是鲜血还光着,看起来无比凄凉刚生产完女子。   那女子成爪五根手指头竟是都断了,成了扭曲样子,疼得她浑浊瞳孔都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一缕魂魄自然也没能侵入窦炤体内。   窦炤一把甩开了这女子拉着她袖子手,后退了两步,秀致小脸板着,“好好人,为什么要做魔。”   那女子一听,也不知道是窦炤这句话 哪里触动到了她,她哭了起来,眼眶里流下都是血泪,“呜呜呜呜,你以为我愿意吗,我孩子,我怀胎十月孩子被夺走了啊,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要救我孩子,我只能变强,可我这副身体没用了,呜呜呜,没用了。”   窦炤特别认真地回她一句,“可你也夺不了我呀。”   那女子顿了顿,很快又哭了起来,“你又是什么怪胎,皮厚得和那铁盔似,连心魔都生不出来。”   窦炤听到这一句,心里小小自豪了一下,但也没有多说,只抿了抿唇唇,“你少说废话,还不快告诉我你是谁,从哪里来?!”   那女子见夺不了窦炤身体,如今又是这样狼狈没有活路了,呜呜呜呜又哭起来,此时没什么不能说。   “我叫罗梅玉,是平安县人,十年前被一阵黑雾掳至这里,一直在这里伺候神主,一年前,我终于怀上了神主孩子,我以为,我以为将来我就能做人上人,做神主夫人了,谁知道……”   窦炤认真听完了她话,然后抬头看向了东边方向,秀眉拧得紧紧。   这么厉害大妖或者大魔呀,她对付不了。   “姑娘,我劝你快点逃走吧,否则,依你身上灵气,你接下来就会和我一样。”那女子似乎还好心地劝窦炤,不过,她后半句马上又接了一句,“不过,你既然已经进来了,那就逃不掉了呢。”   因为马上有人要和她一样,那女子似乎有一种幸灾乐祸畅快。   窦炤没搭理她,将龙鳞铃铛取出来,划破了自己手掌,将血滴在铃铛上,盘腿坐在地上,手指结印,满是碎骨地上立刻结出了一个阵。   她得试试,用本命魂魄能否冲破这里离开。   而这里虽然靠近危险,可也灵气最多,如果能成功,也是最容易逃开地方。   如果不能逃走……   不能去想,她得试试!   ……   贺荆手里古琴再次发出一声尖锐乐声。   他已经在窦炤刚才离开地方,可四处查看,并未发现她身影。   古琴乐声都像是对他深深嘲弄一样。   贺荆再次看向手上古琴,古琴像是被他视线所威慑住,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她在哪?”他出声询问,声音有些不耐,也有些沉肃阴郁,危险得比古琴妖还要危险得多。   那个叫窦炤小凡仙中了古琴鬼气,妖毒在体内不说,本身鬼气相通,必然是知晓她如今在何处。   “唧唧~~仙君这般厉害,何不自己去找?”古琴里传出一道女声,妖娆媚骨自天成。   贺荆面无表情地拉紧了那根重新安上去断弦,古琴立刻发出尖锐痛苦悲鸣,他十分不耐,不知究竟是对谁不耐。   “她在哪?”   “我说,我说,仙君您饶了我吧。”那道魅惑妖娆女声声音都萎靡了几分,听起来痛苦不已。   贺荆手并没有松懈。   鬼琴上一阵鬼妖气晃动,从里面晃出来一个人形站在了他面前。   是个女妖,身上穿着黑色薄纱裙子,那裙子几乎不能蔽体,精致锁骨下是大片□□,那深深沟是男子美梦,胸口只用了两片窄小布遮住,下方纤腰又露了出来。   她站在贺荆身边,绝美而蛊惑脸上是笑,她媚眼挑着,似乎还想靠过去。   贺荆冷冷地看了过去。   鬼琴妖忽然就觉得没面子至极,这是个不解风情,她怕这仙君又要拉扯琴弦,不敢再有多余动作,长话短说告诉他,“那小仙子怕是进了神主布下镜像结界里了。”   贺荆面无表情等着鬼琴妖继续往下说。   鬼琴妖却是咽了口口水,“我告诉仙君这么多,还望仙君对我手下留情……这镜像结界,只有女子会跌入 ,只要女子进来,便会跌入结界,男子不可进。”   “在哪里?”贺荆声音平静。   鬼琴妖就说道,“就在仙君脚下……我知道以仙君本事直接把这结界撕开破坏不是问题,可是,仙君,我知道你们仙神是不能造孽障,这结界里可是有不少凡界女子,若是仙君直接毁了这结界救出那小仙子话,啧……”   贺荆听了这话,终于抬眼朝鬼琴妖看了那么一眼。   他长睫毛下那双眼睛是琉璃色,澄澈清明,漂亮不像话,光是看一眼,鬼琴妖觉得自己魂儿都要被勾了去。   “哦?那依你看,我应该怎么进去?”   鬼琴妖觉得自己骨头也跟着酥了,这位仙君嗓音都这么勾人。   她竟是面红了一下,有些羞涩地回答他,“依我看,仙君最好是伪装成女子,好让阵法结界自动将您吸入进去。”   贺荆听了鬼琴妖这话,眉头挑了一下,似乎真很认真再思考。   “铿——!”   他拨弄了一下古琴弦,鬼琴妖惨叫一声,立刻又化作黑雾回到了琴身里,并被封印住。   ……   “噗——”   窦炤吐出一口血来,抬眼看着朝着自己布下结界冲撞而来鬼气和妖气,那般浓郁,里面似有狰狞鬼哭妖嚎。   她小脸有些发白,显然,她本命魂魄冲不破这里。   窦炤早就想到了,这里都能引得九重天贺荆仙君前来,必定不是她一个小小三重天小凡仙本体魂魄能破了。   她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这下就糟糕了。   哎呀,早知道下界之前多吃两口小百河做酥糖了。   窦炤鼻子酸酸,眼睛也涨涨,但她努力眨了眨眼睛,挤了挤,还是挤不出泪来。   三重天小凡仙死于与妖魔大战中是很寻常事情,五百年前凡界修仙界极为昌盛,升仙凡仙也是极多,像是她这样,死了恐怕也就小百河惦念。   窦炤正想着,就觉得自己龙鳞铃铛猛地晃了一下,清脆铃声让她也清醒了几分。   再接着,她觉得有人轻松破开了自己本命魂魄防护大阵,竟是拎起了她后脖领。   那一瞬间,窦炤觉得自己要凉透了。   “收起你铃铛。”   但随之而来是一道对此刻她来说很熟悉但也没那么熟悉声音。   窦炤扭头去看,一下睁大了眼睛,语无伦次得都忘记了对方嘱咐 ,“仙……仙……仙君!?”,,新m. .,的,:,.,, 第4章   镜面阵法里鬼气和妖气逃得异常快,就像是她情绪变化一样。   窦炤此时顾不上那瞬间退散鬼气和妖气,也顾不上地上奄奄一息却还挺着没死女子,她目光忍不住直勾勾地看着贺荆仙君。   贺荆却拧紧了眉头正在打量四周,并未在意也并没有注意窦炤视线。   “这大妖不好对付,鬼新郎和鬼琴不过是马前卒,需得小心。”   鬼新郎,是窦炤这个三重天小凡仙可以对付,但鬼琴妖就是她对付不了了,虽说贺荆仙君降服它时间并不长,但是她在旁边看过程依旧是惊心动魄。   结果鬼妖林里还有更厉害,贺荆仙君看来是因此而来?所以才恰巧遇到了在附近平安县她?   窦炤心里想了许多,但视线还是忍不住一直朝着贺荆仙君看。   贺荆心情并不轻松,一样很凝重,鬼妖林里这只大妖藏了很久了,直到近日才露出些妖气被他察觉。   暂且还不知这只妖是故意泄露妖气还是不慎泄露,总之需得小心对付。   他没听到身边小凡仙回应自己,这才低头去看。   这一看,就对上这小凡仙瞪大了眼睛,因着她此刻这表情,弄得她那双本来就又圆又大眼睛更是圆鼓鼓,就像是他闲暇时爱吃紫葡=萄一样。   “怎么?”贺荆挑高了眉。   既然贺荆仙君都这么问了,窦炤实在是忍不住了,“仙……仙君您为何要这样啊?”   “嗯?”贺荆皱眉,一时没反应过来窦炤问是什么话。   窦炤实在是觉得贺荆仙君在自己心里形象都要崩塌了,不免声音都有些颤抖,“仙君您为何要梳双丫髻,又为什么还要戴小红花,您胸前又是……又是什么?”   “不必过于纠结皮相外貌,这阵法结界刁钻异常 ,只允许女子进入,若非这里还有凡人,我直接破了这结界即可,不必出此下策。”   贺荆却是坦荡很,顶着那样一张脸和高大身形,似乎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只是他见窦炤神色实在是又懵又揪心,不由摸了一下自己头发上现摘小红花,回想了一下九重天甚至是三重天那些仙子试图讨好他或者引起他注意时样子,十之八九会用红色花,他以为,这是大部分女子喜欢,会用。   “怎么,是这红花不够鲜艳?”   “够够,特别够,仙君您真是美丽绝伦,无与伦比,我见过仙子都比不上您好看!”   窦炤发自肺腑地说道。   贺荆见她盯着自己小红花,以为她很喜欢,忽然摘下来,手指一按,按在了窦炤头发里,“你戴着,一会儿许是有用。”   窦炤摸了摸,有一种和仙君共戴小红花自豪感,“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方才我察觉到东方有一股很浓郁灵气才是往这来。”   九重天贺荆仙君啊,能与他并肩作战,窦炤都觉得自己离九重天又近了一点。   贺荆没有说话,却是率先抬腿朝东面方向而去。   窦炤在原地顿了顿,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小红花,那就像是仙君奖励她一样,心情不免就很好。   “仙……阿荆你等等我,地上那个……”   说着窦炤还回头朝刚才那个奄奄一息还试图夺她身体女子看过去,却见那女子此时已经闭上了双眼,显然已经没有了气息,甚至脸上神情都是安详。   不应该啊,她已经算得上入魔,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如此安宁。   窦炤想着就感受到了那尸体旁一道神力,带着令她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是陌生气息。   是贺荆仙君。   窦炤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回过了头追上了贺荆那此刻十分明丽高挑背影,“仙君……没人时我还是叫仙君吧,刚才那道想捉了我鬼气被你击退后去了哪里,怎么没有再来找我?我们此番前去,对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虽然她可以很自然地把贺荆仙君归为可以一起作战朋友了,虽然贺荆仙君是个好仙君,如此平易近人,但她心里对他还是尊敬。   往后还是到了人前未免一些麻烦再叫阿荆好了。   贺荆对此没有意见,也没有回复窦炤。   ……   镜面结界里展现也是鬼妖林,林子里都是高大树,灌木,只不过地上碎骨和尸体碎块多了一些。   他们已经往东行了很长一段路,只是路上可循痕迹越来越少。   那些痕迹是被刻意清除掉。   此时窦炤已经看贺荆仙君这样漂亮仙子模样看习惯了,已经能很自如地面对他,她看着贺荆将那把古琴拿了出来,就像是用古琴在勘察方位一样。   有一件事,窦炤纠结要不要告诉贺荆仙君,那就是,她感觉到了好浓郁水灵气息。   这意味着附近有很强大水中妖物。   或许那就是藏在这里大妖,且方位确是在他们前行方向。   她为什么会纠结?   因为她要是告诉仙君话,仙君一定会疑惑,毕竟连仙君都没注意到,她一个三重天小凡仙怎么会感觉得到?   到时,她该怎么告诉他?   窦炤左思右想,还是没敢说出来。   再等等,等到必须要说时候再说出来。   贺荆现在已经很肯定,藏在鬼妖林妖物是将他与这小凡仙当做了猎物。   当时窦炤用本命魂魄试图破开这里逃离时,若是这妖物真想吃,轻而易举就能将她吞吃了,怎么刚好就是他进来时?   贺荆甚至都没有将鬼琴妖叫出来逼问,因为他知道,镜面结界里,那只妖物是至高,恐怕鬼琴妖一出来就会殒命,到时候所有线索都会断。   如今古琴上面还能感应到妖物气息。   “寻找妖物事情暂且不急,我先找解了你妖毒东西。”   窦炤还在纠结时候,听到贺荆仙君忽然就开了口,却是这么一句话。   她一下子不好意思了,“我一点不疼,也没有不适,不用为了我耽误捉这妖物。”   也不知道窦炤这句话哪里惹笑了贺荆,他竟是忽然浅浅笑了一下,毫无预兆那种,“当然不是为了你,你是真女子,许久没有主动送上门去,妖物自然会忍不住来找你。”   窦炤还有些茫然,听不太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至少她觉得自己刚才有点自作多情了一点。   她不免有些难为情。   但很快她想了想 ,就从这情绪里走了出来,捉妖要紧,其余事情都不是什么重要事,升仙要紧,她得赶快从三重天到九重天去。   窦炤发现贺荆仙君已经开始低着头找寻能解毒她妖毒草药起来,他看起来甚至比刚才要轻松惬意许多,仿佛一点都不着急。   她当时就心里很高兴,觉得贺荆仙君一定是有了对付那布置下镜面结界大妖办法了。   至于她能不能马上解妖毒,窦炤倒是不着急。   窦炤也放松了下来,她跟在贺荆仙君身后,“仙君……我中这个妖毒究竟是什么,什么草药能解?”   贺荆垂着眼睛,余光扫了一眼身后小凡仙,明知道自己中了厉害妖毒,竟还是能如此轻松自然地问出这话,许是真不了解这妖毒。   “鬼新郎吞噬新娘生魂,以此供养鬼琴妖,而这把古琴,乃是梧桐木所制成,上面琴弦是用稀有鲛丝所制。”   贺荆仙君声音很清冷,窦炤听了点点头,后半句她早前调查时是知道。   “世人只知道鲛丝珍贵,却不知鲛丝有毒。”   这话窦炤就不赞同了,拧紧了眉头,“鲛丝是东海鲛人所织成绡,哪会有毒。”   且东海鲛人,她也是有些交情,她可从来不知道这样事。   贺荆不知这小凡仙为何有些生气,只开口时声音越发平静冷淡了一些,“几百年前,人族皇室暴戾残酷,奢靡无度,常有商人为了讨好皇室而去东海捕猎鲛人,鲛人被迫离开东海织绡,为了报复人族,他们会在鲛丝里吐毒液,鲛人口中齿根下方毒液含有剧毒。”   “穿着这样鲛丝制成衣服,毒液并不会马上腐蚀人,而是会一点点腐蚀皮肉骨血,直到化作一滩又臭又脏腐水。”   贺荆余光看了一眼窦炤,见她打了个激灵,显然这下被吓到了,抿了抿唇,扭过头,垂着眼继续说,“那时流行用鲛丝做琴弦,而这鬼琴妖又是鬼妖,妖物本就有毒,所以……”   后半句他没说。   但窦炤已经明白了,贺荆仙君是说要是没有解药话,她就要变成一滩血水了,又臭又脏。   那怎么行,她还没上九重天呢!   窦炤有些着急,“仙君你告诉我,那草药长什么样,叫什么。”   她实在是太着急了,一张秀致明丽小脸都白了几分,看着着实可怜,贺荆都不忍心吓她,“你不是凡人,下场不会如此凄凉,不过是发作起来疼得刺骨,长久不解毒话就会浑身漆黑如枯尸。”   “……”   仙君您还是不要说话了。   “能解你毒,有一种是叫长离草,不过鬼妖林很少会有长离草,另一种,则是鬼藤妖菇,这种蘑菇会伴生一种虫,类似冰蚕,喜欢毒物,放血把这种虫放在伤口就能解毒。”   “那这种蘑菇长什么样?”   “这种蘑菇是活物,会跑会跳,厉害还能自己修炼,是黄色。”   好,黄色小蘑菇,会跑那一种。   窦炤目光炯炯地扫视四周。   “你若是不怕疼话,在这里找不到鬼藤妖菇话也不要紧,等回了天界,我带你去找浅雪,她医术高明,灵药不知凡几,应当能解。”   “浅雪?是浅雪神女吗?”窦炤听到浅雪两个字,呼吸忽然顿住了。   “是。”   察觉到这小凡仙在听到浅雪两个字时情绪波动,贺荆看了她一眼。   窦炤却有些慌乱地收回了视线,背过了身去。   她当然是怕疼,因为她真身皮糙肉厚,平时很少受伤,可一旦受伤,就疼得厉害,比别人感觉都要强烈。   可是,要是现在不解毒话,将来去了天上,能见到浅雪神女,九重天浅雪神女。   窦炤咬了咬牙,重新回身时,脸上就换上了笑容,“仙君,我不怕疼,我……”   只是贺荆没能把窦炤话听完,忽然就眉头一凛,看向一个方向,打断了窦炤话,“来了。”   窦炤一下子警惕起来。   贺荆替窦炤将头发上小红花整理了一下,“你如果怕,我现在把你丢出鬼妖林还来得及。”   “我不怕。”窦炤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生怕贺荆仙君在这个节骨眼丢下自己。   贺荆没说话,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窦炤朝前看,看到了一个黑色影子飘了过来,已经飘到眼前了。   她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她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一个身穿黑衣女子,因为周身都散发着鬼气,所以看起来像是一团黑雾。   “两位姑娘是这里迷了路吗?”那女子笑眯眯,一双眼笑成了月牙,令那张平凡脸都变得不寻常一些。   她目光快速扫过贺荆后,在窦炤脸上逗留了许久,甚至眸光里带着些激动光。   窦炤隐约能猜到原因,因为她闻到了一些腥味,一些水腥味,她对这个味道很敏感,垂在腿边手也忍不住紧了紧。   那只大妖,果真如她所猜测那样,是一只水中妖物。   窦炤紧张起来,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她绝对不想贺荆仙君看到她原本样子,哪怕只是一种可能。   正在这时,黑衣女子笑着开口问道,“我家神主让我来问问两位姑娘,介不介意去神主家里坐坐?”   “不过,去之前神主让我问两个姑娘一个问题。”她顿了顿后,话音又忽然一转。   若不是要救这里凡人,贺荆大可以直接毁了镜面结界,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所以对于什么问题并不在乎。   可窦炤却紧张起来。   “神主让我问问两位姑娘,可否听说过堕神苍龙?”黑衣女子笑容深了一些,目光似有若无地扫着窦炤。   窦炤脸上血色一下褪尽,连唇都是一下子惨白一片。   她后悔刚刚对贺荆仙君说自己不怕了。   她怕。,,新m. .,的,:,.,, 第5章 (二更合一)   十万年之前,苍龙一族凌驾于神族之上,天生就是九重天神,十万年之后现在,苍龙两个字是天界禁忌。   就是九重天神都很少知道原因,只大概知道苍龙一族是因为一桩事被剔除了神籍,堕了妖籍。   因为在天界无人提及苍龙两个字,所以,关于渐渐,苍龙一族更是消失在时间长河里,几乎没有人会再记起他们。   堕了妖籍苍龙一族在凡世间也是其踪难寻,至少当世凡界有名大妖里没有苍龙名字。   光是想想,便引人唏嘘。   贺荆脸色同样不太好看,只是窦炤低着头并未发现这一点。   窦炤垂在腿边手紧了紧,又松了松,最后还是握紧成了拳头,两人是刻意收敛周身灵气,看起来与寻常凡人无异,她想了好久,才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回答。   只是,她开口前,先听到了贺荆仙君声音,“没有听说过。”   那黑衣女子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贺荆,又看向了窦炤,“这位姑娘可否听说过呢?”   窦炤感觉到贺荆仙君此时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她快速朝他看了一眼,见贺荆仙君神色平静从容,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乱气息,她忽然情绪也平静了下来。   她转头看向那个黑衣女子,眨了眨眼,嘴甜地说道,“姐姐,我没听说过呢,堕神苍龙,那是什么?我们没有听说过还能去吗?这里好可怕呦,我和我……我和我姐姐好害怕。”   黑衣女子像是被窦炤逗笑了,她搔首弄姿了一下,然后说道,“小妹妹嘴巴真甜,两位小妹妹,你们都叫什么呢?”   “我叫炤炤,她……他叫阿荆。”   小妹妹窦炤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小妹妹贺荆,贺荆仙君美丽眉眼平静很。   她发觉贺荆仙君是真心态稳,被人叫小妹妹也能如此淡然,大概是真不在乎皮相外貌吧。   黑衣女子点头,带着她们往东边方向走,她好像很喜欢笑,就总是看着窦炤笑,说话也更喜欢和窦炤说,时不时就要逗两句,“炤炤如今多大了?”   窦炤算了算,按照凡人年龄来算话,她刚刚满十八,便说道,“十八岁。”   “十八岁好,十八岁真是个好年纪,我们神主一定会很喜欢炤炤。”黑衣女子甚至都没看贺荆一眼。   窦炤怀疑这黑衣女妖怕是已经看出来了贺荆仙君不是真女子吧,可若是看出来了,为何不戳穿?   若是没看出来,分明贺荆仙君比她长得更好更美丽。   “姐姐你说神主是个什么样人?”窦炤努力嘴甜,套一点或许有用信息。   “神主啊……是个很好人。”黑衣女子说这话时,整个脸上都像是那种疯魔了崇敬样子。   窦炤与贺荆仙君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   一路往东边去,鬼妖林里风景就变得迷人起来了,一眼望去,周围都是奇花异草。   那些平日里看也就寻常鲜花此时看去却是美丽非凡,它们摇曳在丑陋阴暗鬼妖林里,努力又战战兢兢地盛放着光彩,甚至开得比寻常还要艳丽一些。   风吹过来时,带着一种异香。   闻到这种异香时,贺荆忽然眯了眯眼,垂头看身边还在与那黑衣女妖姐姐长姐姐短窦炤。   他本想连名带姓地喊她名字,但想到刚才她自称炤炤,便直接喊她,“炤炤。”   窦炤冷不丁被贺荆仙君喊了一声,愣了一下,忙转头看他。   连那黑衣女妖都朝他看了一眼。   贺荆仙君没说话,却牵起了窦炤手,他声音有些轻,忽然就说道,“我记得炤炤很害怕一个人睡觉,一会儿我们要在一起。”   他卷而翘睫毛垂着,与窦炤对视了一眼。   窦炤被他这么一看,忍不住又要脸红,贺荆仙君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一些,如今又是大姐姐模样,实在是让她……   她正不知道怎么回复时候,就感觉到手心里痒痒。   是贺荆仙君在她手心里写字——异香,别闻。   窦炤这才注意到空气里那一股奇怪甜腻腻香气,顿时忙用仙力抵御。   然后还点点头,回了仙君刚才那句话,“嗯,我和阿荆……阿荆姐姐一起睡。”   窦炤本想松开手了,可贺荆仙君却抓紧了她手。   贺荆仙君手冰冰凉凉,没什么温度,鬼妖林里本来气温就比较低,这一下弄得窦炤手凉得很,但她也不知道仙君是什么意思,不敢松手。   黑衣女妖看到了他们这小动作,也只是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她神态越轻松惬意,便说明越是有底气,这让窦炤,甚至是贺荆都对这女妖口中神主多了几分警惕。   走过满是奇花异草这段路,前方那座宫殿总算是露出了端倪。   是一座金色宫殿,那就像是被黄金堆彻起来一样,金光闪闪,又庄严端重。   宫殿四周有许多身穿黑衣女子,都像是带着窦炤和贺荆过来女妖一样,就像是守着这座金色大殿一样。   这里异香味更浓烈了,弄得窦炤有些晕眩,她浅薄仙力好像抵御不住。   那异香好像是专门冲着她来,对她诱惑也太大了一些,好闻,太好闻了,除了好闻之外,窦炤还感到了一种亲昵。   一种特别特别亲昵。   她快抵御不住这种亲昵了。   窦炤看着前方金色大殿,脑子里开始浑浑噩噩地想着之前黑衣女妖问他们堕神苍龙事,想着这女妖用意味深长眼神看着自己样子。   直到一股温暖神力涌入自己体内,窦炤四肢百骸都舒畅了起来,尤其是灵台,一下子清明了起来。   这股神力将那股异香诱惑一下子冲淡了。   窦炤缓过劲来,扭头偷偷看了一眼贺荆仙君。   贺荆仙君目视前方,并没有看她,只是手还握着她手,源源不断神力涌入她体内。   “我们神主收留了许多像是两位姑娘这样女子,我带两位过去。”黑衣女妖引着窦炤和贺荆往金色大殿里走。   外面那些守着同样身穿黑衣女妖或者说是女鬼们一个个看着窦炤与贺荆时,脸上露出都是羡慕。   金色大殿里空荡荡,一走进去,窦炤便觉得扑面而来水灵气息,她朝着四周看过去,看到墙壁上壁画画得是远古在天际翱翔苍龙。   再看大殿内四根梁柱,那粗壮梁柱上盘旋雕琢着是飞腾苍龙,龙目威威,竟是栩栩如生。   窦炤很快收回视线,忍不住抓紧了贺荆仙君手,就像是在努力获取温暖一样。   黑衣女妖像是故意,带着窦炤和贺荆在大殿内停留了有一炷香时间,这才是笑着带他们往后殿过去。   后殿很大,排布着一间又一间屋子,都像是前面那座金色大殿附属一样,又像是那种密密麻麻挨着抽屉。   “神主这会儿正在忙,一会儿他想见见两位姑娘,两位姑娘先在这里稍作休整。”黑衣女妖带着窦炤和贺荆进了后面那一间间屋子里其中一间开着门屋子,她站在门口,笑眯眯地说道。   门被关上了,外面被隔绝住了,但窦炤知道,那黑衣女妖此刻就在外面守着。   “仙君……我们怎么办?”窦炤也在贺荆掌心里写字,周围那一间间屋子是紧闭着,但屋子里是有人气息,十分古怪。   贺荆低头看了一眼窦炤,窦炤那双眼睛干干净净,很是清澈,里面没有一丝污秽与脏念,干净得令他都不敢直视。   他别开了视线,自然不会告诉这小凡仙,这所谓神主如今正在做什么勾当,又为什么要他们等。   “凡界女子有一部分在这些一排排屋子里,还有一些被藏在前面大殿前方空地地下密室里。”贺荆拉着窦炤在一边坐下,但手却没松开,源源不断神力还在输入进去。   窦炤看了一眼贺荆仙君那只玉白修长手,越发觉得仙君是个好人,她说道,“一会儿那女妖一定会单独带我去见那位神主,到时,仙君便去救那些凡界女子。”   贺荆仙君点了点头,只要那些凡界女子离开鬼妖林,离开镜面结界,接下来就容易许多了。   只是……   他琉璃色眼睛看着窦炤,虽不言语,可窦炤忽然就明白贺荆仙君意思。   “仙君我可以,您尽管去救那些女子,我可以拖住那只大妖。”她立刻说道。   虽然她话说得满满,但窦炤其实没多少底气,一来,她隐隐猜测到了那只大妖可能来头,她无法预知他们相见后情形,二来,如今自己太菜了,仙力微薄,这大妖想要牵制住她,不费吹非之力。   若是贺荆仙君将这里凡界女子全部带出去,到时到了他与这大妖搏斗时,她就是大妖手里肘挚仙君存在,若是到了关键时刻……   窦炤咬了咬唇,她不知道仙君会不会在大义面前直接舍弃自己。   应该会,贺荆仙君是九重天最厉害仙君,也是最无情,这个谁都知道。   没事窦炤,事情一定不会那么糟糕,贺荆仙君那么厉害,应该是碾压这什么神主。   贺荆没有说话,只给窦炤又输了一些神力,这些神力足以护住她不受异香侵袭。   至于其他,只能看她自己。   贺荆松开了窦炤手。   空气里沉默了一会儿,谁也没在此时开口。   “炤炤,神主想先见见你呢。”黑衣女妖含着笑意声音在外面很快响起。   窦炤看了一眼贺荆仙君,给了他一个让他安心神色,又摸了摸自己头上小红花,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开了门出去。   贺荆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窦炤走后,他在屋子里总有些烦躁。   ……   窦炤被带去了黄金大殿前殿,准确地说,是黄金大殿偏殿。   在那里,她看见了一个人。   当时窦炤脸色就煞白一片了,送她进来女妖已经退了出去。   偏殿门关上一瞬间,黄金大殿外却是大变了。   贺荆出手了。   所有屋子门被他用神力破开,但一时之间里面并没有人出来。   鬼气与妖气一瞬间要冲破天,那些守着黄金大殿女妖们一个个亮出黑色魔爪,冲着贺荆而去。   对付她们对于贺荆来说不费吹灰之力,碧骨笛剑剑气所到之处,鬼气化为虚无,空气里都是鬼妖惨叫。   但她们一个又一个,坚定地守在黄金大殿前方,死了一个有两个会替补上去,似源源不断。   有些甚至是新成鬼妖,鬼气与妖力都十分之弱。   贺荆看向那一个个开了门房间,却没有人出来,他拧紧了眉头 ,视线看向一间房间,却看到了里面淫|糜过后场景,里面有两个女子,一个衣衫半褪,一个挺着肚子,看起来都被鬼气侵染不轻。   “你要把我们带出这里吗?”那大着肚子女子恐惧地看着手执碧骨笛剑贺荆。   贺荆点头,他身后是蜂拥而来黑衣女妖鬼,但他动作没有丝毫凌乱。   “不,我们不走,我们不走!”那大肚子凡间女子却是惊恐地后退,连带着床上那衣衫半褪女子一起后退缩到了角落里。   贺荆脸色不太好看,他一一扫过其他几间屋子,所有人反应竟是都一样。   没有人愿意走。   贺荆盯着她们肚子,直接用剑气将这里屋子全部封住,阻止她们逃离这里。   做完这一切,贺荆在转身,碧色剑气冲破鬼气,一下子将身后女鬼妖全部斩除,并直接斩向了地下藏着凡间女子地下密室,破除那里结界。   贺荆浅蓝色衣角无风自动,他看向了那座黄金大殿。   滔天鬼气与妖气,在瞬间笼罩住了大殿,整片鬼妖林都像是浸在夜色下。   女子啼哭声连绵不绝地从黄金大殿内传来,隐约从鬼气里走了出来。   她们身上还没有鬼气,一个个看起来都只是普通凡间女子,并没有与那只大妖有过关系。   “恩人,你是救我们出来恩人吗?”她们看到了贺荆,一个个还在哭着,冲了过来后,无助地看向他。   贺荆点头,“我送你们出去,出去后一直往北走就是官道。”   “谢谢恩人,谢谢恩人。”那些女子脸上都是惊恐,顾不得许多了,只想着能出去就行。   贺荆碧骨笛一下斩开鬼妖林镜面结界。   结界破开后,周围亮了一些,那些女子慌乱地朝着贺荆指着方向逃奔,一个个害怕没有回头。   留在屋子里那些女子却在哭着,好像是在怨着她们神主不管她们。   窦炤。   贺荆看向那座被妖气和鬼气笼罩着大殿,执笛剑而去。   ……   窦炤脸色苍白极了,她看着前方美人榻上半倚着男子,眼睛酸涩得要命,想哭,眼泪却流不出来。   前方是个皮肤苍白男子,身穿黑色薄纱长衫,一头白雪一样头发随意披散在脑后。   他眉眼精致妖艳,一双眼睛含着笑意,此刻正看着窦炤。   那眼底里神色是包含兴趣,又藏着沧桑万年不可说情绪。   “你,你,你是……?”   窦炤声音在发抖。   对方笑了笑,忽然抖落了身上黑衫。   窦炤便盯着对方下半身看,那长长依旧充满威仪尾巴,上面鳞片却已经不像是廊柱上雕琢那般坚不可摧,其中许多鳞片已经剥落下来,露出里面血红色肉。   只看一眼,就想哭了,可她哭不出来,她眼睛又干又涩。   “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破例升仙?”对方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纵欲过度那种沙哑。   他朝着窦炤伸出了手,那种被贺荆压下去异香再次扑面而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郁。   那香气,一点一点磨损着贺荆给窦炤神力。   窦炤情绪波动激烈,但她还保持清醒,后退半步,努力调起贺荆仙君给神力抵御那异香,“您,您为何要在此做妖物,祸乱凡间?”   “你猜那位贺荆仙君如果知道你和我一样,会不会杀了你?”对方笑了起来,那笑无所顾忌又危险。   就像是垂死前疯狂。   窦炤没说话,努力抵御。   “我太老了,好在你还那么小,真是鲜活充满生机啊,不过还好我太老了,我要是拼了命,那贺荆仙君也会被我重伤。”   对方红唇勾着危险弧度,不知道在想什么。   窦炤听到了大殿外贺荆仙君剑气冲破什么声音进来声音。   “我想看看被蛊惑露出真性情传说中九重天贺荆仙君是什么样,小东西,你想看看吗?我们一起看看吧?”   对方笑声让窦炤害怕。   她又害怕,又难受,然后她就被这位长者一下召到了身前,她身体有些不可控制地正要发生一些变化。   “别害怕啊。”对方声音在她后脖子响起,阴恻恻。   贺荆劈开了大殿门,直接闯了进来。,,新m. .,的,:,.,, 第6章   窦炤眼前有许多星星一闪一闪,再一眨眼,她就闻到了一股浓烈到极致异香从身后长者身上散发出来。   不要——   窦炤心里在呐喊,但她阻止不了那一片亮闪闪玉色东西如一道影子一样冲向了门口。   她知道,这是长者那一片逆鳞,苍龙逆鳞柔软易伤,通常都会被掩护着藏在最坚硬鳞片后侧,轻易不展露出来。   逆鳞上会有一种独特香气,这种香气能蛊惑人心,魔魅勾魂,引诱着仙魔妖露出本性,做出深藏在心底里欲|望,那是平时不会展露出一面。   这种香气,也是苍龙一族天赋,每一只苍龙都有这样能力,只是能力或大或小。   而这位长者……   窦炤咬了咬唇,她浑身都在发软,提不起多少力气,这异香对于她来说,只是让她浑身发软发红,可蛊惑不了她神智,因为她……   眼前又是一阵黑色烟雾,长者暧昧蛊惑声音就在她耳后侧响起,“好好看看这位仙君吧。”   窦炤半躺在美人榻上,她视线往自己腿方向看过去,小脸苍白,她努力扯着裙子,蜷缩着下半身。   大殿内有云烟薄雾,一切都半遮半掩,看不透彻,贺荆眯了眯眼。   前方浓烈异香比起在外面时更加浓烈了,一道亮光快速闪过,他忙撑起碧骨笛。   那道白光竟是能冲破他神力,硬生生挤了进来,那上面带着磅礴又古老力量,不似神力却更似神力。   贺荆脸色看着不太好,但更不好是,他玉白脸上开始烧出妖冶红来。   他长眉拧着,琉璃珠子一样眼睛都比往日要深了几分。   挡在贺荆面前碧骨笛自然地垂了下来,他也垂着头,喘了口气,胸口发胀发闷,怪异感受,又像是什么要从胸膛里挣扎着跳出来一样。   窦炤用水挥了挥眼前云雾,努力让自己头脑更加清楚一些,她也看到了前面站贺荆仙君。   贺荆仙君身上穿还是浅蓝色长衫,此时已经不在意是否是男子还是女子了,所以,除了他双丫髻还没有恢复过来之外,一切已经如常。   得想想办法,长者功力实在是太厉害了,她不能肯定那样厉害贺荆仙君一定不会中招。   若是,若是贺荆仙君中招了话,她应该怎么应对?   贺荆握紧了碧骨笛,很快就抬眸朝着前方看过去,他视线平静,从容,看起来要比平时还要柔和一些,不,甚至看着是很温柔。   窦炤仔细睁大了眼睛观察,除了发现贺荆仙君眼尾处那挑着一抹桃花一样红外 ,没其他太大区别。   这应当是……没中吧?   她也分辨不出来,主要是她一个人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见到长者,自然也是第一次应对这样事情,不知道中了异香蛊惑人究竟该是什么样。   在她想象里应该是控制不住自己心底□□欲|望,那种样子是一眼看得出来。   她也是去过凡间花楼这样地方,还是有些了解。   “仙君您没有大碍真是太好了,那些女子是否都救出去了?仙君,我这会儿有点不太方便,仙君可否在外面等等我?”   窦炤还是有些紧张地开了口,希望仙君不要再过来。   还有更重要一点,是她私心也罢,是她头脑发热也罢,她不想长者就这么被仙君杀了。   哪怕是苟活着去赎罪也好。   这样她就不孤单了。   贺荆没有说话,只是唇角含着浅浅笑意,朝着窦炤看过去,那模样,温柔极了,他一步步地走过来。   窦炤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刚才声音太轻,贺荆仙君没有听到,忍不住声音拔高了一些些,“仙君您没有大碍吧?仙君可否在外面等等我,我这会儿有点不太方便见人。”   贺荆依然没有说话,他碧骨笛已经被他别在了腰间。   他从云烟薄雾里走出来时,眉眼含笑,温柔得如春水一样,初见时冷清这会儿完全不见了。   窦炤有些茫然,直觉告诉她,或许这也不是一件好事,毕竟一个人前后忽然变化这么大一定是有原因。   “炤炤有什么不方便呢?”   她听见贺荆仙君开了口,那声音又轻又柔,十分沙哑低迷,就像是有一个钩子,正在使劲地勾着她心。   窦炤看着面前俊美极致贺荆仙君,听着他这样低声呢喃着自己名字,不争气地红了脸,连要说什么话都不知道了,原先打算好了要坚守住自己,并想办法对付肯能中招贺荆仙君,这会儿也都抛之脑后了。   贺荆仙君,为何要这样叫她啊……   窦炤都懵了,她从来没经历过这样事情,一时也遭不住这样贺荆仙君。   贺荆仙君长得太好看了,他又厉害,是九重天最厉害仙君,而且人也……挺平易近人,而且……而且这会儿还这么温柔地叫自己……   窦炤赶紧闭上眼,不能多看。   她想起来小百河说过话,他说,“炤炤,你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感觉是什么样?”   她当时没有回答,因为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小百河嘴里说心跳是什么样,但是小百河往下又继续说了,他说道,“那种感觉,你描述不出来,哎,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反正你和他在一起,会有情绪波动,会紧张,会忍不住关注他,会心跳快,这就是喜欢了。”   窦炤闭着眼仔细想想,除了心跳快这一点,她好像都符合了。   难不成她也和天界其他仙子一样喜欢上贺荆仙君了?   是,贺荆仙君哪哪都好,多一个她喜欢,好像也没什么。   她也有喜欢人了,她喜欢贺荆仙君!   “仙君你别过来了。”窦炤感觉到贺荆仙君靠得越来越近了,忙睁开眼,一眼就看到了仙君此时已经到了她面前了,就站在美人榻旁边。   可贺荆仙君却没有停下来,而是弯下腰来,忽然伸手,轻轻挑起了窦炤下巴。   仙君手指又长又暖,碰触到窦炤下巴时,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可仙君却强势地一挑,强迫她抬起头来。   窦炤心里想,完蛋了,仙君还是中招了,被蛊惑不轻,这会儿他不是正常他,完全是被他欲|望支使他,一会儿仙君不管做什么,她得包容一点,不要生气,最最最重要是,不要打仙君。   不然等仙君清醒过来,她是肯定打不过仙君,不止打不过,说不定还要被揍得很惨。   窦炤抽空看了一眼门外天色,镜面结界好像破了,虽说好像没过去多久,但对于外面来说应当是过了几天了。   长者这个异香这么厉害,她掰着手指头努力算,努力缩减了算,也估摸着贺荆仙君起码要中个三天时间。   “炤炤,你看哪里呢?”贺荆不高兴地将窦炤脸掰了过来,对于她此刻不专心有些生气样子。   他眼尾有些红,琉璃色眼睛里倒映出自己样子。   窦炤觉得自己看起来不比仙君好到哪里去。   这异香是受长者控制而蛊惑,此处只有她和仙君了,长者魅惑了仙君,令他此刻心里只有自己,想要也只有自己,才会现在这样。   “小东西,你不喜欢这个仙君吗?你看他长得俊,身形也好,应当是个猛。”   最该死是长者声音还在此时响起,窦炤脸红了,语无伦次,“你不要说话!”   贺荆视线本是从窦炤眼睛一路落到她唇上,却在此时听到她这么一句话,立刻就抬了眼看过去。   窦炤一对上他眼睛,忙就说道,“仙君我不是对你说。”   贺荆仙君笑了起来,他在她身边坐下,眉眼温柔,他手指,一点点从她额头,再往下,弄得她痒痒。   仙君手指落到她锁骨时忽然顿了顿,然后轻轻动了动,窦炤就觉得自己大片肩膀露了出来。   仙君眼睫轻颤了一下,眉眼落在她露出来大片肌肤上,直勾勾,一动不动。   窦炤有些害怕,仙君要脱她衣服吗?这可不行啊。   上半身可以,下半身绝对不行。   窦炤深呼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仙君,我们只看上面,不看下面,你看好不好?”   贺荆仙君听了,眉头挑了一下,那狼性直勾勾目光一下从她肩膀上收了回来,又重新落到了窦炤脸上。   他手指,在窦炤锁骨窝里来回划弄,声音轻轻,含着笑意,“炤炤说上面是哪里呢?”   窦炤有些说不出来感觉,贺荆仙君手指时不时碰触到她衣领,好像要一下子扯开,又似乎没有这个意思,她又挣扎不开,像是一条任人宰割咸鱼,翻都翻不了。   仙君此时温柔是温柔,但是窦炤觉得,仙君好像一个温柔变态,慢吞吞,还不如直接了当地结束,‘死’也死得干脆一些。   “炤炤?”   窦炤听到仙君又在喊自己名字了,她脑袋瓜疼,脸却还红着。   她只好说点什么,“上面就是头顶上方。”   贺荆笑了一下,忽然就抓住了窦炤双手,握着她纤细手腕,将她双手撑过头顶,“这样吗?”   仙君脸一下子凑了过来,很近很近,他呼出来灼热气息她都能感觉得到。   最关键是,因为他们贴得太近了,窦炤明显能感觉到仙君腹部下方某些变化。   “啧~~你看,表面装得多么高贵清冷,结果本性还不都一样,也不对,倒也和寻常不太一样,依我看,这鼎鼎大名贺荆仙君心思可沉很,平时是多压抑情绪,才会这样,不过,小东西,这也挺带感不是吗,又温柔,又变态,挺有乐趣呢。”   窦炤又听到了那位长者话,她重新清醒起来。   不能继续下去了。   贺荆仙君另一只手竟像是要往下去摸她腿。   不行!   窦炤头疼很,一着急,什么都顾不上了,她眼睛一眨,瞳孔竟是变成了金色,她费力地抬手,一手按在了自己胸口锁骨下方位置。   她还没来得及更多动作,长者好像怔了怔,随即声音都正色了起来。   “看来我们注定是一对,和我生孩子。”   生个屁孩子!   窦炤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往后一拽,就要被长者带走。   但贺荆仙君紧紧拉着她手,眉眼忽然冷锐了下来。,,新m. .,的,:,.,, 第7章   窦炤腰是被长者勾着往后拖,偏偏两只手被贺荆仙君抓着不放,她整个人呈一种被拖拉姿势。   想打人了。   “跟我抢人?”   窦炤只听见贺荆仙君冷冷一笑,一下亮出了碧骨笛。   仙君衣服和头发无风自动,甚至碧骨笛都发出了尖锐鸣叫,他一把斩向长者拽着她腰手。   那一瞬间爆发神力惊人,长者看起来本就像是强弩之末,寿数不多样子了,当然经受不起正值当年贺荆仙君这么一招。   窦炤就像是犊子一样被仙君护着,她咬紧了唇,看着自己裙下,闭上眼,费尽最后一点力量让自己恢复如常。   只是双腿站在地上像是被针扎一样疼和难受,刚从美人榻上落地就摔下去。   贺荆一手对付大妖,一手捞起窦炤把她抱到自己身后侧才放下,然后直接对着前方黑色妖雾杀过去。   窦炤坐在地上,一时之间分不清这会儿仙君是清醒还是不清醒,只看见这金色大殿里神力与妖力交织缠裹着,看得她都晃了眼。   双方都很强,长者是她遇到过最厉害妖物,即便修为不知为何有些凝滞,可天生血脉天赋本就是厉害,除了她之外,这些血脉天赋就会超越其他妖物。   贺荆仙君自然也是很强,仙力锐利,碧骨笛虽是一把弟子,但更像是一把剑,锋锐难挡,她更愿意称那把笛子为剑,长剑出鞘必见血,她看到长者身上已经有些血色了。   窦炤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此刻看看贺荆仙君,又看看长者,咬紧了唇,此刻心情止不住地纠结着,像是被折磨着,一方面,她这次本来就是下界除妖攒功德,不该对这祸乱凡间妖物有所怜悯,可另一方面,这妖物不是寻常妖物,是,是长者,是苍龙一族长者。   她以为这世间只有她一个了,可现在却还有一位长者,那就像是她弱小无助生命里忽然簇生出来一种族群归宿。   但是长者做过太多坏事了,这鬼妖林里碎骨,那肚子被剖开了妇人,还有这黄金大殿里太多太多妙龄少女与怀孕妇人,他做过那些事,哪一件哪一桩拿出来都是要被剥皮抽筋,拍碎魂魄罪孽。   窦炤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窦炤在吵架,一个在说,长者该死,另一个却在说,先救下长者命。   在她看来,她脑海里这场架甚至比起现在贺荆仙君和长者架还要激烈。   黄金大殿里面已经一片狼藉了,若不是自己皮糙肉厚,窦炤觉得自己也要被这仙力和妖气割得鲜血淋漓了。   贺荆仙君明显是不想长者活着,每一招都是往死里打。   长者已经快要抵抗不住了 ,他毕竟太老了。   碧骨笛发出一阵阵尖锐鸣声,狭裹着剑气音杀,直冲着长者逆鳞那一处柔软而去。   窦炤控制不住地瞳孔一缩,也不知道是哪里来力气,一下站起来冲上前,抱住了贺荆仙君腰。   她死死抱着,用尽了力气,她能明显感觉到贺荆仙君身体僵硬,她没办法了,她还是想要长者活着。   她太自私了,太差劲了,所以不配升到九重天,不,都不配升仙,都是侥幸,是意外。   窦炤忍不住想哭,鼻子酸不行了,可眼睛里始终是干涩,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贺荆仙君碧骨笛歪了一寸,没有打中长者要害,长者被击飞出去,只是洞穿了右边肩膀,他浑身上下都是血了,连那雪白头发都被血染透了,倒在那里,奄奄一息。   但他却在笑着,手撑着坐了起来,眯着狭长眼睛,那眼神是疯狂,有一种不顾一切肆意,他盯着窦炤,擦了擦嘴角血,他似乎都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结局。   从一开始引诱窦炤和贺荆进鬼妖林时就没想到结局是这样。   “苍郁,我名字。”他说道。   窦炤不想知道,像是乌龟一样,缩在贺荆仙君背后,不想面对这一切,她心里愧疚很,她救下了长者,就是对仙君,对那些死去人愧疚。   “长者,你不要再犯错了,否则,下一次我见到你,我会杀了你。”   窦炤紧紧箍住了贺荆仙君,加上长者对仙君蛊惑,仙君挣脱不掉,在长者化作黑雾逃离之前,丢下这句话。   黑雾里并没有回音传来,盘踞在这里妖气与鬼气一下就都消失了,天空也一下子明了,黄金大殿里看起来也明亮起来。   窦炤还抱着贺荆仙君,不敢松手。   若是长者一直在这里,那片逆鳞浓香一直在贺荆仙君体内,那么贺荆仙君那种又温柔又变态样子得起码持续三天,可逆鳞显然被长者取出来随着他一起离开了。   仙君马上就会恢复神智了,窦炤有点害怕,不,不是有点,是非常害怕。   她在思考,要不,现在把仙君打晕了吧,反正这会儿发生事情,仙君并不会记得。   窦炤着急慌乱地朝四周扫了一眼,随手在手边捡起一块刚才他们打斗时掉下来一块碎石,抡起来正要砸。   贺荆头痛欲裂,脑中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地倒退消失,那些画面从清晰到模糊再到无影无踪不过是短短一瞬之间,他低着头按了按眉心。   窦炤石头砸了个空。   贺荆余光扫到身旁石头,目光一凛,拽住那只想要偷袭手往前用力一扯。   原本一只手还抱着贺荆窦炤一下子被扯到前面。   贺荆手掐住了窦炤脖子,那一瞬间是真想要她死,十分用力,他眉眼冰冷,仿佛刚才温柔都是假象。   窦炤脸都涨红了,嘴巴张开,说不出话来,但她没有反抗,她放走了长者,是她错,仙君不管对她做什么,她都能承受。   贺荆看清楚手下人是那个叫窦炤小凡仙,一直掐着她脖子手才拿开,他眉头拧着,一句话都没说,抬眼看四周。   冷冰冰样子,哪里还有刚才模样。   “咳咳咳~”窦炤从地上坐了起来,她皮肤很白,很容易留下印子,她脖子里这会儿一下子成了紫青色,还有露出来肩膀上,也有一点一点斑驳青色。   贺荆很少会迷茫,但此时,他眼里确出现了茫然之色。   黄金大殿里一切都令他茫然,这里明显有打斗过痕迹,甚至那边柱子上还有他碧骨笛留下音杀痕迹。   但诡异是,他不记得。   贺荆转身看向窦炤,却见窦炤就这么坐在地上,衣衫不整,眼睛很红,像是刚才遭受了什么大难一样。   他想到这里那一间间屋子里每日遭受□□女子,还有那些大着肚子妇人,忽然眉头拧得更紧了。   窦炤被那只大妖侮辱了。   “仙君?”窦炤深呼吸一口气,开口时声音还是有些发抖,她知道自己刚才起了不能有怜悯心,她知道自己是做错了,她也知道仙君用这样可怖目光盯着自己看是应当。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贺荆蹲下身来,此时场面混乱令他心情极差,这种不受他控制局面令他烦心,虽是关心,可开口声音却是冷。   什么怎么办?   窦炤手指骨紧了紧,此刻也有些混乱,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荆身上是带有一些丹药,但都是普通伤药,没有可以给窦炤吃,查清楚这大妖是怎么一回事,必须尽快回到九重天,找浅雪问药,给这凡仙吃下了。   总不能让她怀上妖物种。   贺荆心里有些烦,很烦。   他弄不清楚这种原因,就知道很烦躁,他越是烦躁,脸色就更冷酷。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还记得吗?”虽然自己都不记得了,不指望这凡仙知道,但贺荆还是开了口,并转移了刚才话题。   窦炤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也不是很清楚,进来时,就看到仙君和一团黑雾打架,后来……”   有些话不知道怎么编,所以她停顿了一下。   贺荆就只当窦炤是无法启齿她遭遇过那些事,抿了抿唇,琉璃一样眼睛盯着她看,“我知道了。”   他不记得刚才事应当是中了那只妖物招。   窦炤松了口气,垂着头,抓着自己衣服收拾好,因为做错了事,她对贺荆仙君很是羞愧,没敢看他。   贺荆也站了起来,他垂头看了一眼掉落在地上那朵小红花,已经没有了之前鲜艳,像是被人蹂|躏玩弄过,已经脏了,也残了。   他快速收回视线,转过了身,“此番让妖物逃脱,我必定要追,但带着你不方便,这种妖物不是你一个小凡仙可以对付,等我查看完这里,我带你去九重天找浅雪,不找鬼藤妖菇了。”   窦炤嗯了一声,心里想太多,就没有再说话。   贺荆却没有直接往外走,顿了顿后,将外衫脱了下来,偏身递给窦炤,“披上。”   窦炤仰头看了一眼,贺荆仙君看起来依旧冷冷,她却想起了他温柔含笑样子,她不敢多看他,快速看向了仙君衣服,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来,“谢谢仙君。”   有点开心,衣服上还有仙君身上好闻青柏雪松味道。   贺荆出去查看,把鬼妖林搜索了一遍,窦炤则是安抚着那些大哭着妇人与女子,与她们对话里,她知道这些人其中有一些还是十年前就来这里了,好些还是平安镇。   之前那些和鬼新郎成亲新娘子最终也会被送到这里来。   只是,那些因为反抗惨死人却是被鬼新郎残害死了。   鬼琴妖才是鬼新郎想要新娘子,他听命于鬼琴妖,而鬼琴妖,是长者人。   她想见一次鬼琴妖,多问一些长者苍郁事,不知道仙君是否同意,她怎么样才能让仙君同意?或许仙君心情好点就会同意?   不过眼下要先解决这些女子问题,长者应当是想让她们怀上孩子,其中有些确是大着肚子。   可苍龙一族本就是子嗣艰难,凡人更是难以承嗣,即便这些女子身上已经或多或少有鬼气和妖气,可也不行,怀上孩子这几个女子肚中若没有长者龙气护着,在腹中就会死。   都是可怜人,窦炤在自己乾坤袋里翻找了一番,找了一些护体灵药给她们一一吃下,到时,孩子自然会化作鬼妖气散尽,不像是正常凡间孩子长成那样。   “呜呜呜,神主去哪里了,我们想见神主。”   “呜呜呜,孩子都要生了,神主怎可以抛下我们,呜呜呜。”   “我们这样怎么回家,没有家了,神主在地方才是我们家。”   她们哭着,六神无主。   窦炤见多了这样场面,只是这一次特别愧疚,她见贺荆仙君没注意自己,悄悄释放了一点异香,蛊惑了她们忘记了这里记忆。   那异香清冽 ,来快,去得也快。   远处贺荆刹那绷紧了身体,往窦炤方向看过去,却见她正送那些女子出林子。   窦炤送她们走后,松了口气,恰好抬头就看到鬼妖林里长了一棵都枣树。   枣树上挂了一些枣子,并不多,看起来平时有不少人摘,都已经熟透了,半边枣子都泛起棕红色,一看就知道特别甜。   窦炤特别喜欢吃甜甜东西,在她模糊幼时记忆里,印象最深刻,就是这样甜味,所以一想起这凡界冬枣甜味,忍不住就想给贺荆仙君也尝一尝,她踮起脚尖去摘。   因为担心贺荆仙君等得着急,她摘得急,手被枣树上尖刺划了几道,不过还好她皮糙肉厚,并不会流血。   一共有九个枣子,窦炤捧着拿去给贺荆,心情有点欢喜和期待,就和小百河说那样,那是喜欢一个人时才会有心情,想要与他分享自己最喜欢东西。   “仙君,你快尝尝这枣子。”   哪知道贺荆看到她捧着东西仰起头,一副讨好样子,那里面藏着他有些熟悉叫做喜欢神光,他忽然拧紧了眉头,眼中凝起厌烦来,“你这是做什么?”   窦炤眨了眨眼。   贺荆见她装傻,直接甩开了她手,“以后别做这种事。”   窦炤手上捧着枣子骨碌碌全滚在了地上,裹上了地上污泥与腐肉,不能吃了。   她一个都还没舍得吃。,,新m. .,的,:,.,, 第8章   贺荆往前走了一段路,没听到窦炤跟上来,脸色不太好看地回头去。   他一眼就看到那个小凡仙蹲在地上,垂着眼睛,小脸白白,正在试图将滚落在腐肉和污泥里枣子拿出来。   他知道这些小凡仙脑子里在想什么,本以为这窦炤是个有胆气努力修练小仙,没想到竟是也想走捷径接近他,如今做出这副可怜样子给谁看。   他见得多了。   何况,这小凡仙刚刚才遭受被妖物侮辱事,怎还会有心思想这些?!   贺荆别开眼,转回了身体,“还不快跟上?”   窦炤盯着那几个圆滚滚鲜嫩嫩甜枣发呆了一会儿,摸了摸并没有伤痕可也是被枣树尖刺划拉了几下手臂。   大多是不能吃了,就有一颗,只沾到了一点点淤泥,她就是有些难过,她想和仙君分享她喜欢东西,可惜仙君不喜欢。   仙君会喜欢什么呢?   正想着,她就听到仙君喊自己跟上,窦炤赶紧站了起来,把那颗唯一不那么脏枣子塞进了自己乾坤袋里,跟了上去。   鬼妖林里已经没有浓郁鬼气笼罩,恢复成了翠竹林样子,贺荆用了点术法,将那些露在外面骇人碎骨腐肉埋到了地底下。   窦炤看着这一片生机勃勃翠竹林,看那片竹叶子上还有露珠,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贺荆仙君。   但贺荆仙君丝毫没有注意到她。   离开这里之前,贺荆见那把古琴拿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鬼妖林神主已经落荒而逃关系,鬼琴妖害怕贺荆仙君会将自己打得魂飞魄散,拼着一口气现了身。   现身后,她哪里还像是之前那样大胆,见了贺荆仙君就跪了下来,妖艳脸上都是恐惧。   “仙君,您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犯错了,您绕了我把,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贺荆自然没有搭理,手中结印,鬼琴妖周身亮起一阵白光。   此时,琴弦忽然拨动了一下,那根断了弦上冒出一阵黑烟,鬼新郎穿着鲜红婚服,出现在鬼琴妖前方。   “仙君,杀人罪孽之事全部都是我做,小琴什么都没做过,请仙君饶了她!”   鬼新郎跪了下来,分明他鬼气和妖力都要比鬼琴妖弱得多,却是不顾一切地拦在了鬼琴妖面前。   可贺荆不是什么心怀慈悲人,不会对这种妖鬼有什么同情心,再多求饶话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窦炤都来不及有什么想法,就听到碧骨笛一声啼鸣,碧色剑气一下穿透了鬼新郎胸口,也穿透了他身后鬼琴妖。   空气里一阵火烧过后烟雾瞬间弥散,那把古琴也一下子腐朽破败成了两半。   窦炤隐约看到了鬼新郎在最后一刻回过身去,像是要抱住鬼琴妖,只是他来不及了,他对于贺荆仙君来说也太弱了。   这就是喜欢吗?   窦炤眨了眨眼,似乎捕捉到了一点点鬼新郎离开前情绪。   只是可惜,没能向鬼琴妖问一点关于长者苍郁事情。   ……   “仙君,我们这就上九重天了吗?”   “是。”   “仙君,您是带我去浅雪神女那儿吗?”   “是。”   一听到要去浅雪神女那里,窦炤不自觉有些紧张,倒也忽略了贺荆仙君对她此时冷淡,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字。   三重天小凡仙,凭借自身能力是去不了九重天,不仅有天道重压,九重天守护神龟也不会让她靠近。   窦炤还没攒够功德,还没经过九重天天雷锤炼,她从来没想过能够去到九重天,但好在有贺荆仙君带着。   贺荆仙君在她身上拢了一层术法,所以天道不会重压她,神龟也不会击退她。   九重天风景比起三重天来要美丽多,天边云彩像是都撒上了碎金一样,闪烁着迷人光泽。   一座座宫廷楼宇矗立在云层之间,巍峨庄严,又气派非常。   还有远处近处那些仙子与仙君,一个个看去都是气质高华,不同于三重天小仙。   窦炤跟在贺荆仙君身后,也只是快速朝周围看过几眼,并不敢多看。   九重天有一点不好是,看着阳光好,但是却很冷,太冷了,那些光都像是能阴冷地照到她骨头里一样。   但其他人打量窦炤目光却肆无忌惮得多了。   贺荆是九重天战力天花板,比起天华帝君都要高得多,又是生了一张俊美绝俗脸,九重天仙子神女们可都有不少芳心暗许。   甚至有不少人去追求过贺荆仙君,但不论用什么手段,贺荆只要知道她们目,无一不是冷眼相对,甚至毒言毒语呵退她们。   如今贺荆仙君竟是亲自带着一个三重天小凡仙到了九重天来?甚至还用术法护着她?   最最重要是,这小凡仙身上还有贺荆仙君外衫???!   这一看就是不寻常关系。   但这怎么可能?   贺荆仙君会看上这么一个凡仙?   一定是这小凡仙使了什么手段,勾缠住了贺荆仙君。   “浅雪不在神女宫,你在外面等着,我去寻她。”   贺荆一路将窦炤带到了浅雪神女住神女宫外,还未进去,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知道了里面情况,他看了一眼窦炤,将她留在了门口。   窦炤当然点了点头说好。   神女宫外是有小仙侍守着,贺荆仙君走后,那小仙侍就将窦炤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下,开口声音有些轻蔑。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何贺荆仙君会亲自带着你上九重天?”   窦炤从来没来过九重天,此刻贺荆仙君也不在,而且她现在又在浅雪神女神女宫外,尽管极力克制,可难免还是有些局促,“我叫窦炤,是三重天凡仙,贺荆仙君是带我来向浅雪神女求药。”   那小仙侍生很是伶俐秀气,听到窦炤这话,嗤笑了一声,“你一个凡仙用得到神女药?怕不是要玷污了神女药了。”   窦炤抿了抿唇,她在凡界斩妖除魔那么久,当然知道这仙侍德行要是按照凡界来说话,就是看不起她。   这她怎么能无缘无故受这种气!   “我与贺荆仙君一起在凡界斩妖除魔,所以受了伤,中了妖毒,仙君这才带我来找浅雪神女求药,功德簿上也有我一笔,我怎么就不能求神女药了?”   窦炤有些生气地说道,虽说后半句有些心虚,但她与这仙侍无冤无仇,她虽只是凡仙,可也不能让人这么轻视了。   “有贺荆仙君在,哪里用得着你这么一个凡仙?!别给自己脸上抹金啦,像是你这样喜欢贺荆仙君仙子我见得多了,何况,若是真如你所说,仙君怎么不带你进去等,而是让你等在外面,而且,九重天比起三重天来,要冷多,你这样小凡仙,受不住吧,啧。”那小仙侍微微抬着下巴。   像是她这样喜欢贺荆仙君多了去了。   听到这一句,窦炤刚刚那种理直气壮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她眼神有短暂慌乱。   被说中了,她好像是喜欢贺荆仙君,而且这里确也太冷了。   以前是觉得贺荆仙君是九重天高高在上仙君,离自己及太远太远了,从前听别人说起他有多么多么厉害,长有多么多么好看时,她就将贺荆仙君记住了,并忍不住崇敬这样厉害他。   这一次平安镇遇见贺荆仙君是个例外,贺荆仙君会救她,还会给她衣服穿,会给她戴小红花,会……   窦炤努力想着贺荆仙君好,又想起仙君被长者异香蛊惑时样子,脸就忍不住有些红了。   小仙侍看到了窦炤样子,眼底露出果真如此表情,轻蔑不行,可看到窦炤身上披着贺荆仙君那件外衫时,眼中就露出不高兴神情。   她张口要说话,忽然就瞥见了从远及近过来人,立刻抿了抿唇,然后睫毛快速眨了两下,忽然就笑着对窦炤说道,“这么说来,你与仙君真是一起经历过风雨,如今凡界妖魔肆乱,你能和贺荆仙君并肩作战,应当也是很厉害吧?”   窦炤可没脸说自己厉害,听起来有些憨气却认真语气说道,“是仙君厉害。”   “我从来没见过仙君对谁那么好过呢?你是不是也喜欢贺荆仙君呀?”   窦炤有些不太明白这小仙侍忽然转换态度原因,不过问到她这个问题,就让她没时间想太多。   “我……”她支支吾吾没敢说出口。   小仙侍又很体谅地开口,“你是为了追贺荆仙君才想了办法跟着来九重天吧?”   又是一句奇怪话,她都说了,她来九重天是因为受伤中毒,贺荆仙君带她来找浅雪神女求药。   其次,在凡界遇见贺荆仙君之前,他就是她心里高高在上存在,她倾慕,她崇敬,却也不敢想着靠近,从前她想升仙来九重天,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浅雪神女。   可这个原因,她不能说给旁人听。   所以窦炤点了点头,“嗯。”   小仙侍笑了起来,然后忽然像是才见到窦炤身后人一样,忙恭恭敬敬地喊道,“贺荆仙君,神女,你们回来了。”   窦炤背一下挺直了,一时竟是不知道该不该回身。   小仙侍朝前走了一步,刚好是路过窦炤身侧时候,悄悄地不屑地说道,“别痴心妄想了,贺荆仙君怎么可能喜欢你?你看看你与浅雪神女相差多少,啧,不自量力。”   她可是知道,贺荆仙君最最厌恶那些喜欢他而怀揣着目靠近女子,她见过贺荆仙君几个字就把其他仙子气得自绝场面。   窦炤脸红了红,又白了白,还没转身,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道温柔女声,“阿荆,她就是你说那个小仙吗?”   贺荆仙君并没有马上回答。   窦炤忍不住转过身去,她一眼就看到了浅雪神女,当时就愣在原地。   浅雪神女真美啊,她笑起来样子,就像是春日里最娇艳花,冬日里最温暖太阳,美得夺目,那双眼睛,和她见过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一样,温柔缱绻样子,就像是那样吧 。   窦炤忽然自惭形秽地移开了视线,却正好对上了贺荆仙君目光。   仙君冷冷地站在那儿,此刻用一种凉薄甚至是厌恶目光看着窦炤,他拧紧了眉头,见她看过来,才偏头对浅雪神女说道,“是她,一个脏东西。”   他声音真是冷极了,语气里厌恶让窦炤有些恍惚。   贺荆仙君这是怎么了呀,明明开始在平安镇和鬼妖林时候,仙君虽然冷,但不会这样说话。   说她脏……为什么?是因为她捡了那颗枣子吗?,,新m. .,的,:,.,, 第9章   窦炤有些不太明白,眼神里都有些茫然,除了茫然外,还有些难受。   她不脏,她很爱洗澡,她最喜欢水了,她在三重天洞府里有一个很大水池,虽然不是很大,可也算是天然瀑布凿成,那水很清澈,平日里不下凡斩妖除魔时,她就喜欢泡在水池子里。   偶尔小百河也会过来与她一起泡,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她还小时,刚升凡仙时,小百河还会与她一起穿着薄衫泡在水池子里,等到她长大了一些……嗯,按照小百河话来说话,是说她都长得可以和人结道侣时候,也就是凡界可以与人成亲时候,她就再也没有和她一起泡过水池子了。   每次问她,她都会找借口这样那样理由不下水,偶尔还见过她红着脸,欲言又止,一双眼睛又直直盯着她看,想看又不想看样子。   窦炤想到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难不成小百河也觉得她脏,所以才不肯下水吗?   可是……她不脏啊。   窦炤想到这里,还是有些难受,她握紧了拳头,忽然就看向了贺荆仙君,目光直直,声音依然是有些憨气和稚气,“仙君,我很爱干净,我不脏。”   贺荆:“……”   窦炤盯着贺荆仙君看,却没看到他脸上有什么神色变化,依旧是冷清样子。   他不说话,她还是有些难受。   “噗嗤——”反倒是浅雪神女忽然笑出了声,“好可爱小凡仙,阿荆你从哪里寻来这么一个小宝贝,你可别胡说八道人家小仙子,嘴巴别那么臭。”   贺荆仙君抿紧了唇,清冷俊美脸上有些不耐神色,可碍于浅雪神女,并未再多说什么。   只是看向窦炤眼神没有像是在平安镇初遇时那样平和了。   浅雪神女朝着窦炤走了过来,她穿着白色长裙,外面薄衫是浅粉色,柔柔,像是天空中最柔一片云一样。   她目光柔和,上来后就挽起窦炤手往神女宫里走,“你叫什么名字?”   窦炤仰头看着神女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浅笑盈盈模样真太美丽了,和她想象中一样好,她忍不住红了脸,来不及再去想贺荆仙君,她眼睫轻颤了一下,“我叫窦炤。”   浅雪神女听了,想了想,才问道,“哪个炤?”   “火字旁炤。”窦炤心情有些紧张。   “火字旁炤,这个字好,像是火一样灿烂热烈,给你取这个名字人一定是希望你成为那样人。”浅雪神女摸了摸窦炤小脸,笑着说道。   她目光里有些怜惜,想到贺荆所说话,这是个可怜小仙,下界捉妖却遇到那样□□。   窦炤听到浅雪神女话鼻子一酸。   “跟我进去吧,我好好看看你身体情况,你鼻子那么红,是不是冻到了?阿荆也真是,怎么不让你进去等。”   “……嗯。”   窦炤跟着浅雪神女进了神女宫,路过那小仙侍时,她忍不住还朝那小仙侍看了一眼,但她比较有品格,那种酸不拉几话当然是不会说。   神女宫很漂亮,就和浅雪神女给人感觉一样,温柔缱绻,舒展如云。   院子里种了一株琼花,此刻正是琼花开时候,像是雪团子一样,特别好看。   进了神女宫就没有那么冷了,窦炤觉得舒服了许多,走进去时候,她好几次都忍不住偷偷看浅雪神女。   她等了那么久,也努力了很久,虽说不是按计划升仙才来到九重天,但也总算是见到浅雪神女了。   神女她……很好。   如果是这样话,那就好。   窦炤眨了眨眼,想到一些事,又将这些事都埋葬在了心底里,不打算说出来了。   她被带进了一间堂屋里,在那坐下后,浅雪神女就让她手伸出来,要替她把脉。   窦炤发现贺荆仙君进来后很随意地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了,他举止优雅地端起一边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好像神女宫是他家一样随意。   贺荆仙君和神女是什么关系?   似乎是注意到自己在看他,贺荆仙君一下抬眸看了过来,而且那一瞬间神情极冷,比起对着浅雪神女时要冷多。   窦炤慌忙收回了视线。   浅雪把脉时,唇角还是含着一些笑,只是,碰触到窦炤手腕那一瞬间,她脸上笑容就僵住了,似乎是怀疑自己把错了,她手上力道都加重了一些。   窦炤都感觉到有点疼,这才是转回视线。   “你……”浅雪神女抬起头来,看着窦炤,眉头皱了起来,有点惊奇,又有点疑惑。   窦炤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缩回了手,将袖子都放了下来,“我没事,仙君说我这就是中了妖毒,长离草或者是鬼藤妖菇都可以解,神女有什么类似丹药给我吃了就好。”   贺荆也抬起头来 ,皱眉看向浅雪神女。   浅雪神女对上窦炤目光,忽然对贺荆说道,“阿荆,你出去一下吧。”   贺荆没多想,放下了茶杯往外走,只是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窦炤。   等贺荆仙君一走,窦炤一下拉住了浅雪神女手,“神女,请你不要告诉仙君我情况。”   浅雪神女没答应也没回绝,只是怔怔地又有些不解地指了指她心口地方,“你这里……怎么会这样?”   窦炤仔仔细细看浅雪神女脸上表情,见她确是茫然不知道样子,她就知道,这桩事,神女是不知道。   也是,她本来也该是不知道,只是意外才知道。   想了一下,窦炤说道 ,“是个秘密,神女可以替我保密吗?”   浅雪神女愣了一下,但仔细一想,这确实需要保密,她从来不知道像是窦炤这样,还能活着,她点了点头,“好。”   “阿荆说你之前在与妖物纠缠过程中被欺辱过,身上伤,是否很重?他说有些严重。”浅雪神女拿了解妖毒丹药先给窦炤服下,才状似随意地提起这桩事,毕竟对于女子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   也不知道是贺荆说得太过关系还是什么 ,依刚才她把脉来看,似乎并不是他说那样。   欺辱……   窦炤呆了一下,一下脸红得低下了头,欺辱?妖物?   欺辱……贺荆仙君对她做那样事算是欺辱话那就是了吧,可不是妖物啊,那是贺荆仙君啊,难不成仙君记得这件事?   这不太可能啊,长者能力很厉害。   或许……是长者年纪太大了一些?还是没有贺荆仙君厉害?所以仙君还记得?   窦炤恍恍惚惚,好像明白了一点,或许是因为这件事,贺荆仙君才忽然对她冷?   “也不是很重……神女,我不要紧。”窦炤轻轻说道。   看来是真了,她还以为是贺荆误会了什么。   浅雪神女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取出了一盒膏药和一颗丹药出来,“这膏药抹在身上能很快去除淤青,恢复肌肤如雪,这颗绝灵丹,回去后用牛乳服下。”   窦炤接过,点了点头。   浅雪神女看着窦炤,想了想,就没多嘴说这丹药只有被欺辱过人才可以吃,否则吃下后,极伤女子身体。   这药性,是要与男子精气相冲,那种鬼妖之气,若是让窦炤怀上孩子,不吃药会更伤。   但被欺辱这样事情,总不好对女子多说,如今窦炤自己也承认了,贺荆也与她说过了,那这事就没有错了。   “谢谢神女。”窦炤宝贝似地收进了一个锦囊里,然后再收进自己乾坤袋里,“等我回三重天洞府,我就吃下。”   也不知怎么回事,浅雪看着窦炤就觉得亲切,虽然今天是她们第一次见面,但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一样。   “不用叫我神女,叫我……姐姐吧。”浅雪神女看着窦炤,忍不住伸手握住了窦炤手,“我就叫你炤炤。”   “好啊。”窦炤看着浅雪神女,视线快速地扫过了神女心口位置,一下子手心就出了汗,她点了点头,“姐姐。”   浅雪神女笑了起来,“炤炤。”   ……   贺荆站在神女宫院子里,风吹过时,吹落了一些琼花花瓣,落在了他肩膀和头发上。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窦炤从里面出来时,就看到了贺荆仙君等在外面。   “阿荆,你送炤炤回三重天吧。”浅雪神女语气很是熟稔地指使贺荆。   窦炤本想问问神女关于她和仙君关系,可仙君转过头来时那模样太过冷淡了,导致她没问出口。   “如果不是这药吃了要好好休息几天,我就留你在九重天待一段时日了,这九重天对你来说没那么轻松留下,等你好了,我让阿荆接你过来玩,你也可以用小纸鹤送信过来。”浅雪神女替窦炤整理了一下头发,语气亲昵。   贺荆听到浅雪对窦炤这么温柔说话,甚至还在笑着,狠狠拧了一下眉,多看了一眼窦炤。   离开九重天回三重天,窦炤是有些不舍。   这就是两道无法跨越沟壑,如果她不能靠自己攒够功德升仙到九重天话,想来这里,就只能靠着别人,无法出入自由。   回去路上,虽然贺荆仙君一个字都没说,清冷得像是天山上冰雪一样,但窦炤还是壮着胆子厚着脸皮说了,“仙君,日后你下凡斩妖除魔时,可不可以把我带上,我可以帮你打下手。”   虽说蹭功德很是不要脸,但跟着仙君应该能学许多东西。   贺荆两道眉毛都快拧成绳了,不耐至极,“不可。”   窦炤不抛弃不放弃,继续缠着,“仙君,我很耐打很耐操练,皮糙肉厚,可以挡你前面,我有用。”   “不行。”贺荆声音冷冰冰。   “仙君,我保证不会坏你事。”窦炤举手保证。   “想都别想。”   “仙君……”   “刚才你和浅雪说了什么,怎么她这么高兴?”,,新m. .,的,:,.,, 第10章 (重写修   “炤炤,你过来。”贺荆轻轻喊了一声,前世今生窦炤都没听到过的柔和的语气。   可这柔和语气下,窦炤却分明听出了藏在底下的深沉与疯狂,被他深深压抑着。   窦炤没必要理会一个梦魔化出的人,依旧只看着卫漱说道:“师兄,这魔物厉害的很,你没有受伤吧?”   卫漱整个人还是绷着的,听到窦炤这一句也只是摇了摇头。   炤炤以为他只是梦魔产物。   不知为何,贺荆察觉到这一点后,整个绷着的心忽然就好受了一些,心底里那些黑暗与阴沉也似乎散开了一些。   他的目光舍不得从窦炤身上挪开,让他想一想,当初炤炤是怎么追着他跑的。   当初……   贺荆忽然脸色一白,比任何时候都要白些。   炤炤是怎么追着他的?   他不愿回忆,所以将记忆都封存了起来,可他知道,他回头时,见到的永远都是炤炤灿烂的笑容,他只记得,他想回头看看时,炤炤永远都在。   炤炤……   贺荆头疼的要命,这些年一直不敢想的东西,仿佛要一下子蹿入了脑中。   贺荆这一瞬间站在窦炤面前,竟是觉得难安和羞惭,唇色也越发苍白,或许可以用溯回镜好好去看一看。   “炤炤,我们明日再见,来日方长。”   贺荆哑着声音轻轻说道,深深地看着窦炤,根本没有多看一眼卫漱,像是完全没有将卫漱放在眼里。   他来得忽然,去时像一阵风,风一卷,地上只留下几滴鲜红的血。   风平浪静了。   除了空气里有一股甜腻的香气混杂着血腥味外,也就只有地上躺着的这一具尸体能清楚地告诉她,刚才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窦炤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照理来说,她的神魂不易受到梦魔蛊惑,时刻能保持清醒,可前世她入梦过,如今□□都变了,再入梦也不足为奇。   刚才的,应当是梦,因为贺荆仙君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但是……   窦炤迷惑地看着手里握着的那支白玉蝴蝶簪,栩栩如生的蝶翼上次课染着血,她的手上也染着血。   她抬起头环视四周,她此时在主殿这里。   皇帝光着上身昏厥在床榻之上,床上凌乱一片,□□的味道很冲鼻,主殿内那一股冲天的妖气和魔气此时已经散掉了,连带着那潮湿的水灵气息也如死物一般没有了灵气和踪迹了。   “炤炤,没事吧?”   卫漱脸上都是担心的神色,轻轻拍了拍窦炤的背,像是在安抚她。   窦炤握紧了手里的玉簪,抬头看向卫漱,仔仔细细地看他,又忽然开口问道,“师兄,你记得我最喜欢吃什么?”   卫漱愣了一下,却是立刻回答,“琉璃糖。”   窦炤稍稍松了口气,低头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簪子,沉默了半瞬,刚才的事……   “师兄,那梦魔妖捉到了吗?”   卫漱见她不提关于刚才那名男子的事,虽是觉得那男子来得古怪,却没有多问,“死了,魂飞魄散,内核没有留下。”   “那只梦魔妖是否还有别的本体或者灵体?还是只是心魔所修成?”窦炤又问道。   想到自己之前见到的自己下浴池后下半身露出来的模样,虽然想到可能是梦魔所幻化而令她见到的场景,但还是有些心悸。   卫漱对上窦炤那双乌溜溜的认真的眼睛,顿了顿,才说道,“只是心魔所修成,附身在这妃子身上。”   那么这妃子与武宣侯世子以及高贵妃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心魔要附身在这妃子乃至高贵妃身上?   高贵妃是笑着死的,她临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武宣侯世子为什么长得如长者苍郁那么相似?武宣侯世子是否可能是长者苍郁从前在外播种扩散子嗣时留下的一个种?   若武宣侯世子是长者苍郁的种的话,武宣侯夫人和武宣侯都有可能是苍郁之后。   这些事情,问了师兄恐怕他也不知晓,还是要找到武宣侯世子才行。   窦炤拉着卫漱又去了偏殿,见到了那妃子上下被斩成两半的样子,内脏肠子混着血,一半流在地上,一半流进了浴池里,满目惊心。   空气里还隐约有些水灵的气息,的的确确是和苍龙有点关系。   窦炤的心情很差。   苍龙一族在天界的名声本就不好听,上辈子时就遇到过长者苍郁行逆天之事,如今又是……   “炤炤,别看了,我们该走了。”   卫漱捂着窦炤的眼睛,将她拉了过来。   窦炤没说话,由着师兄拉了自己两步,忽然就深呼吸一口气,挣脱了师兄,来到了那女子脚边。   她跪坐了下来,此时她的灵力是不够的,无法支撑仙术,也就无法完好修复这妃子的尸体。   先不提她极有可能有苍龙血脉,就说她被梦魔附身这一点,她也是个可怜人,死成如此,必不是她所愿。   若是与苍龙一族有关,那么,她该做点什么,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窦炤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将全部灵力调用起来,口中念诀,手掐成诀,让这尸体的断裂处连接起来,起码内脏肠子藏回去,表面看起来与一般尸体无异。   做完这件事,窦炤站起来时晃了一下身体,差点没稳住身形,还是卫漱扶住了她,“炤炤?”   “没事,师兄我们走吧,去诏狱,我想见一见武宣侯世子。”   她是知道的,凡界这样那样的关系错综复杂,武宣侯世子在街上一时逞口舌之快虽然被锦衣卫抓进来了,但他背后是武宣侯,皇帝必定不会真的怎么责罚他。   不过是关几日给点教训,何况,宫里出现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宫内有问题。   皇帝之前或许还受梦魔蛊惑不清醒,如今梦魔已死,他自然会清醒过来,否则的话……   否则也不关他们修仙界了,修仙界是不好插手凡间事的,   从窗户里出来,夜风吹过来时,窦炤深呼吸了一口气,本以为她不是孤单的,可哪里想到现在触及到的这一面,苍龙一族……   “想什么呢?”卫漱带着窦炤依旧是沿着墙边走,往诏狱的方向过去。   “师兄,你不问问我刚才是怎么把那女子的尸体连起来的吗?”   “炤炤很厉害,师兄没什么好问的。”   卫漱揉了揉窦炤的头发,很是包容,他见此时窦炤神色有些与寻常不太一样,恍恍惚惚的,犹豫了一下,如小时候一样牵起了她的手。   “走吧,这只妖没有内核不要紧,师兄带你去抓别的。”   窦炤此刻没什么力气,由着师兄牵着,也心安了一些,以免泄露了踪迹被这皇宫守卫发现。   不过如今梦魔已除,师兄布下了术法,旁人也是见不到他们的。   脑子里乱糟糟的,窦炤其实最很想开口问一问,贺荆仙君他真的来过吗?为什么她的簪子真的染着血?   可临到问出口了,她却不敢问了,簪子上的血太真了,真到她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   贺荆仙君他……真的来过?   他还说明日再见?明日?   袖子里,窦炤的另一只手忍不住握紧了那根簪子,手指都抽紧了,心中惊疑不定。   卫漱的余光朝着身后扫了一眼,很快就收回,带着窦炤重新没入黑夜里,往深宫的方向悄然潜行。   窦炤和卫漱离开这座宫殿没多久,苏姑姑就按照往常一样送了年轻稚嫩的宫女进主殿,只是,她久久等不到里面皇帝的回应,不由担心,壮了胆子进去。   一声惊叫声打破月色雪夜下的静寂,外面的人群忙碌紧张起来。   ……   贺荆知道炤炤以为一切都是做梦,那就让她以为这一切只是做梦,下一次,他换个方式,再重新回到她面前。   他一直没有走,就悬空在空中,跟在窦炤和卫漱身后,丝毫没有在意胸口的伤口,仿佛流出来的不是血,他也没有任何知觉一样。   月光落下来,落在他身上,他就像是从黑暗中而来,带着阴沉与寒冰,他的目光落在窦炤身上,一言不发的沉肃。   偶尔的时候,贺荆的视线会垂下落在窦炤和她的师兄卫漱交握着的手上。   他竭力克制着,才没有发疯。   “师兄带你去抓别的妖,离登仙大会结束的时间还有好几天呢,到时候给你攒一堆妖物内核回去,绝不让朵儿他们说你拖宗门后腿。”   妖物内核?   贺荆跟在身后听着,他整个人就像是月光的影子,暗沉沉的。   “师兄,我不想回登仙大会,也不想回坤山派了,我想直接回家。”窦炤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卫漱高大的身形站在她身边衬得她越发娇小了,朗月照在他与炤炤身上,如此——碍眼。   贺荆琉璃色的瞳孔深了几分,眼底有杀意掠过。   “怎么了?”卫漱柔声问道。   窦炤叹了口气,“还能是为什么?不就是那个神谕婚契的事情,师兄,我不想和什么贺荆仙君结婚契,若是云朵儿真的替代我接下这婚契了还好,可她又被雷劈了,我若是接了,要么就被束缚住了,要么也会被雷劈。”   卫漱没有说话。   窦炤也知道这是绝对碾压的实力压制,对方可是贺荆仙君,打不过骂不过的,没那个实力只能受着。   憋屈。   “我真的不要那位贺荆仙君,我随便找个男修结成道侣,也比受了这婚契好,我不要他。”   窦炤像是发泄情绪一样,握紧了手里的蝴蝶簪,声音都低了几分。   我不要他。   贺荆的身形在半空中一晃。 第11章 (重写修   月黑风高的,窦炤不想再提起贺荆仙君了,而且眼看着诏狱就在前面了,她正了正心神,没有再多说别的。   诏狱是由锦衣卫守着的,锦衣卫是整个皇朝最敏锐的人,探查四周的目光都是那么锐利。   窦炤甚至看到自己和师兄走过去时,其中一个锦衣卫的视线直直地朝着他们看过来。   即便知道他们绝不会看到自己,可窦炤莫名还是心慌了一下。   说不定锦衣卫里还有会修仙的呢?   穿墙术这种,她和师兄是当然不会的,这也只在话本子里出现过,反正目前的修仙界,目前以她筑基期的修为,目前以师兄金丹期的修为,反正是不行。   窦炤还在想怎么和师兄说自己只想一个人进去,就听到师兄温和的嗓音在她头顶上方清风一般响起,“你自己进去注意安全,师兄在外面替你引开这几个锦衣卫。”   “好,师兄当心。”她一下抱住了卫漱的胳膊,又高兴又觉得贴心。   她的师兄真是天下第一无敌最好的人了。   明明炤炤没有撒娇,但卫漱心就是软软的,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便忽然在诏狱门前现了身,并快速地往一边闪退离开。   “站住!什么人!”   锦衣卫的反应极快,刚见到卫漱的人影从眼前掠过,月光下,绣春刀的光亮就折出一道道光来,八个锦衣卫,有六个朝着卫漱的方向追去。   只剩下两个,两个她当然能对付,何况大师兄引开锦衣卫目的也不是真的为了引开他们,不过是找个自然的借口能让她自己独自一人进诏狱见武宣侯世子。   窦炤摸了摸腰间的秋水剑,刚要现身,那两个锦衣卫却像是忽然得了什么病一样,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月光照在他们身上,他们身上鲜红的飞鱼服都衬出一种诡异来。   窦炤朝四周扫了两眼。   四周安安静静的,连风声都没有,更别提妖气或者魔气,好像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但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真的以为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的心都提了起来。   窦炤摸着疯狂跳动起来的心,感受着这十八年来陌生的感受。   刚才那个梦魇,那个似真如幻的贺荆仙君……   难道真的是贺荆仙君,难道之前她真的伤到了贺荆仙君?难道他现在跟着她?   窦炤不敢相信贺荆仙君会由着她伤了他,莫名的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捏紧了腰间的秋水剑剑柄,没有动静。   而身后侧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地上长长的影子在告诉窦炤,这里现身的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如果真的是贺荆仙君,他到底要做什么?他不要浅雪神女了吗?他不是应该在九重天与浅雪神女在一起吗?   先是婚契,如今又极有可能跟在她后面……   既然如今没有动静,先不去管,先去找武宣侯世子要紧。   窦炤心情提着,弯下腰在锦衣卫腰间找到钥匙去开诏狱大门。   进诏狱后,里面的锦衣卫一一倒下,根本不用窦炤出手,诡异得像是还在梦里。   窦炤握了握拳头,忽然想念师兄了,早知道如此,应该让师兄陪着。   等窦炤进诏狱找到武宣侯世子时,见到的却是一具尸体。   世子俊美如长者苍郁的脸颊凹陷着,浑身就像是被人吸干了精气一样,蜷缩着躺在诏狱潮湿阴冷的地上。   空气里有隐约的水灵气息,不知道是来自于武宣侯世子的还是来自别的什么。   窦炤一下皱紧了眉头蹲下去查探,发现了一封血书,写在了世子的衣摆上,字迹潦草。   这封血书里记录了他与自己胞妹高贵妃一点点长大的点滴,字里行间叙述了他对自己胞妹浓烈的禁忌的不该有的爱意,更是自知此为天理不容,便以自戕结束生命。   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要为自己胞妹寻求公道,他以自己的死,请求皇帝查清此事,他也以自己的死来证明自己对胞妹的爱意,天理难容,但不得不前赴。   这封血书一旦现世怕是武宣侯府都要遭殃,一则兄妹感情实为□□,二则高贵妃是皇帝的妃子,皇帝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绿帽戴在自己头上。   窦炤想到武宣侯府或许与长者苍郁有关,便将血书收了起来,这也是一个可以前去武宣侯府的借口。   她站起来,再低头看着世子此时那张如风干了的不见昔日半点风姿的脸,皱紧了眉头。   血书必然是他死前写下,血书说他要自戕,可他如今这样子,死因分明不是自戕。   写下血书前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窦炤太想知道这血腥的背后的谜团了,可如今她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世子对其胞妹的爱意。   大约年少时的喜欢真的很浓烈,就像是一杯烈酒,一口喝下肚,那呛烈的味道不论何时回忆起来都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只是,有的回味起来,满满的甘醇,有的回忆起来却只剩下了涩味和苦味。   窦炤如今想起贺荆仙君,便觉得那是一杯呛得她流泪,品也品不出甘醇的不适合她喝的烈酒,她只知道,以后都不会再喝这酒了。   但是她不知道武宣侯世子对其胞妹的喜欢是什么酒,应当是禁忌的,浓烈的,不顾一切的。   贺荆一直没有走,他就站在窦炤不远处的地方,看着她低垂着头捏着那封血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窦炤昏暗的烛火下清丽秀致的脸庞,看着那像是蝶翼一样轻颤的睫毛,喉头便忍不住滚了滚。   疯狂的邪念在他脑海中滋生,他想靠近,想要抱住炤炤,想要将她按进自己的骨血里。   周围太安静了,贺荆朝前走了一步,手一挥,就想将术法撤掉,现身到她面前。   “师兄?”   窦炤隐约听到身后的动静,忙回头去看,她的视线穿过了贺荆,落在了后面一处阴暗处。   卫漱从那里现身,清雅温润依旧。   贺荆撤下术法的手一顿,他看着窦炤笑了起来,朝着卫漱跑了过去,琉璃色的眸子一下深如深渊,泛着一股病态的血色。   他舔了舔唇,浑身肆意生长的危险,整个人都绷着。   “我不放心你,所以进来看看。”卫漱的视线状似无疑地扫了一眼四周,然后落到窦炤身上。   “世子死了,留下一封血书,我们出去再说。”窦炤拉着师兄的袖子往外走。   诏狱里不知死过多少亡魂,没有灵气不说,到处充斥着死气与阴气,对于吸纳灵气的修仙者来说,极为难受。   从诏狱出来,窦炤没有告诉师兄那些锦衣卫是如何倒下的,下意识的,她不想师兄担心。   等离开皇宫后,卫漱接过血书的内容快速查看。   “师兄,你觉得高贵妃喜欢自己兄长吗?”窦炤想起血书内容,忍不住就是一阵唏嘘。   “不知。” 卫漱摇头看窦炤,“你觉得呢?”   窦炤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高贵妃死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她是高兴着死的,或许梦魔给了她一场美梦,令她心甘情愿地在梦境里沉沦。   “师兄,明日我们上门拜访武宣侯府。”   “好。”   今晚上发生的事让窦炤根本睡不着,惴惴不安了大半夜,一边担心周围是否会有人窥伺,一边脑子里总是闪过从前追逐贺荆仙君的一幕幕,一直到天将亮的时候,她才勉强闭眼休息一番。   第二天一大早,窦炤起来时发现枕头旁有一个浅黄色的荷包。   荷包上沾了一些幽幽的冷香,陌生又熟悉,却又分不清究竟是什么味道。   她打开一看,发现荷包里藏了许多妖物与魔物的内核,大小不一,颜色也不一。   是师兄送给她的吗?作为登仙大会她的功绩?   窦炤简单梳洗了一下就往卫漱的房间跑。   “窦师姐。”   只是,还没走出去几步,隔壁房间忽然传出来一道柔柔的女声,轻柔的就像是江南雨季里的蒙蒙细雨。   窦炤的动作一顿,回头讶异地看过去。   云朵儿穿着鹅黄色的襦裙,与她的打扮并无二致,只是她的头上多戴了一个帷帽,帽子上垂下了长长的黑纱,这黑纱一直垂到了她腰间,将她上半身遮得严严实实的。   她怎么会在这?她不是在登仙大会吗,不是在坤山派吗?   还有,她叫自己师姐?   云朵儿什么时候变成自己师妹了?就算真的变成了师妹,她怎么可能会开口叫自己师妹?!   “窦师姐,大师兄此时正与温师姐说话,我们去下边大堂里等他们吧,我听说这里的朝食特别好吃呢。”   云朵儿亲昵地挽住了窦炤的胳膊,笑着说道。   窦炤奇怪于云朵儿忽然的亲近,心中有些警惕,“云师姐怎么忽然来这里?”   云朵儿也不在意这一声师姐,只笑着说道,“我爹有几句话要与师兄说,我也有几句话要与师妹你说。”   窦炤没说话,一步步往楼下大堂走。   “婚契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外面对我的传言,极为难听,爹爹也很生气,有些话不好对外人说,这委屈我也只好往肚子里咽,”云朵儿说着这话便有哭腔了。   “窦师姐,其实爹要我替代你接下神谕就是担心这神谕落下时会伴随天罚雷劫,你修为低落,无法抵御,可我却是不一般,我天赋卓绝,如今已是灵寂中期,想来也能扛一下,只是万万没想到,那雷真是如此厉害。”   窦炤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真诚说道,“多谢师姐了,这婚契我不要,师姐若是能应下,我万分感谢!”   云朵儿:“……”   她缓了缓,笑了起来,“那师妹便与我回一趟坤山派,爹也有话要与你说。”   窦炤不想回,可婚契的事,必须要解决,若是云朵儿和师父有办法解决,那真是一桩好事,她点了点头。   ……   另一边,温梨与卫漱吵了起来。   卫漱第一次如此大发雷霆。   ‘啪!’   房间里的桌子瞬间被拍碎,四分五裂。   温梨脸色也很难看,“大师兄!我和朵儿才是你真正的师妹!师父都不认窦炤!” 第12章   窗子外隐约又有雪落下,把邺城的气温又降了一些,又干又冷,一阵风吹过,肌肤都泛起一层细密的疙瘩。   可此时没有风,温梨却觉得好冷,冷得她忍不住缩了缩身体,甚至忍不住想要跑出这间屋子。   但是她不敢。   脸上难看的神色她都不敢维持太久。   温梨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的卫漱,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雷霆震怒,明明大师兄现在什么都没说,但是他看过来的眼神,周身的气场却叫她头皮发麻。   “温师妹刚才说了什么?”卫漱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语气温温吞吞的。   但温梨却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温水里被炖煮的青蛙,一点一点地感觉到窒息。   “大师兄……”   “温师妹刚才说了什么?”卫漱摸了摸自己手边的竹剑,慢吞吞的。   温梨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大师兄虽然只用竹剑,但是谁都知道,就算只是竹剑,大师兄的剑气依旧凛冽无双,能将她手里的剑给直接斩断。   大师兄是目前隐天宗除了师父外唯一会御剑飞行的人,他对剑气剑意的领悟力不是寻常人能比。   温梨不敢说别的,只好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大……大师兄 ,我和朵儿才是你真正……真正的师妹,师父……师父都不认窦炤。”   卫漱看起来很平静,听完这一句,只用更加平静的语气说道,“师父认不认炤炤,我不在意,但希望温师妹记住,炤炤在隐天宗,我才会是你师兄。”   他朝着温梨看过来一眼,温梨瞬间心跳都停止了,她听懂了。   听懂了大师兄话语里的意思——因为窦炤在隐天宗,他卫漱才会是隐天宗的大师兄,她们才是他的师妹,若窦炤不在隐天宗,那么,卫漱将不会是大师兄,自然,她们也不会是师妹,若是她们伤到窦炤,他自然不会顾及师兄妹情谊,到时候……   温梨忌惮地看了一眼卫漱腰间碧色的竹剑,半个字都不敢再提窦炤不是师妹一事。   她向来知道大师兄疼爱窦炤 ,可大师兄性子温柔,待人平和,她从来不知道在大师兄心里,她和朵儿半点及不上窦炤。   “大师兄,师父就是这么说的,说‘窦炤回来才可活’,我不知师父是什么意思,师父也只是让我把话传给你而已。”温梨顶着巨大的压力才是没把那本禁书的事情说出来,她深呼吸一口气,又说道,“师父只是想窦炤回去,许是有大事,师兄你又何必如此大怒。”   卫漱一直没有说话。   温梨又说道,“师兄想必也听说九重天神谕落下婚契一事,如今大家都知道窦炤是九重天的贺荆仙君看中的妻子人选,朵儿……朵儿本想替代窦炤都招了天罚,后来隐天宗就成了笑柄……师父也只是想弥补这 一切,弥补隐天宗的名声,所以才想让窦炤回去。”   说到后半句时,温梨有些难以启齿地面红,倒不是因为朵儿做的事,而是在师兄的视线下承认当初朵儿是想替代了窦炤这事。   “让炤炤回去做什么?受下这道神谕吗?”卫漱温润的脸上似乎还有些笑意。   温梨硬着头皮说道,“能成为九重天贺荆仙君的未婚妻是窦炤的福气。”   说完这一句,温梨心砰砰跳,在后面又补了一句,“莫非师兄不想炤炤有这么一份好姻缘?师兄平日里如此疼宠炤炤,如父如兄,应当也是希望她有一个好归宿的吧?”   “师兄怎么会不想炤炤有一个好归宿呢?”云朵儿娇娇柔柔的声音接上了温梨的话。   温梨回头,就看到了戴着帷帽穿着鹅黄襦裙披着红色披风的朵儿站在门口,而她身边则是几乎一样打扮的窦炤。   不过,云朵儿的披风是狐狸毛的,而窦炤的披风是貂皮的,那貂是当初卫漱亲自捕了做给她的。   窦炤不知道刚才温梨和师兄说了什么,师兄现在的神色明显看起来不好看。   她跟着师兄生活那么多年,师兄什么样的笑容下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太清楚了。   “师兄。”窦炤走过去 ,拉了一下卫漱的袖子。   卫漱即便有满腔的怒意,低头一看窦炤乖巧秀致的小脸,顿时没了脾气,他将窦炤拉到了身后。   窦炤却又从他身后站了出来,“温师姐应当是来劝师兄带我回坤山的吧,这事我同意了,这两日我便与师兄一同回去。”   温梨听了,还是看向卫漱。   卫漱却看向窦炤,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眉眼间染上了一些惑色。   窦炤扯了扯的袖子,她的手指纤细,却没那么白嫩,指尖上都是这么多年跟着卫漱练剑和修炼留下的痕迹,这些年,她一直很努力修炼。   卫漱将视线从窦炤的手上收回,没反对她的话。   云朵儿看着大师兄就这么护着窦炤,又这么听窦炤的话,从小便在心底里烧着的一簇火一下子就旺了起来,她忽然就很后悔,后悔刚被爹带回隐天宗时,因为大师兄疼爱那个假货而跟着讨厌大师兄。   她当时应该把属于自己的宠爱也抢回来,如果她早早回来,师兄的宠爱也都会是她的。   那么在遇到如今这样的事,也不必还要小心翼翼防着师兄瞒着师兄,到时,师兄一定会是帮自己的。   “为何不是今日就一同回去呢?”云朵儿眼界轻颤,笑得软软的,她眨了眨大眼,看着很是纯然天真,“坤山派里不论是哪个门派的人如今都很是期待炤炤呢。”   在大师兄面前倒是不喊自己师姐了,改称炤炤了。   窦炤心里腹诽几句,面上笑眯眯的,也不说话,做个乖巧的闷葫芦。   这会儿她若是说自己与大师兄还有事要做,温师姐和云朵儿必定会顺着说道她们一同留下来帮忙。   她从小只与师兄一起生活,与旁人一起,不自在。   “炤炤,走吧。”卫漱也不回云朵儿的话,只对窦炤说道。   窦炤应了一声,忙跟着师兄往外走,走的时候,她注意到师兄的衣摆和鞋子上沾着些湿润的泥,她当即就想起了自己怀里揣着的浅黄色荷包来。   昨夜里看来师兄真的出去捉妖替她攒妖物和魔物的内核了。   只是,这邺都好像也没有其他什么妖魔,至少以她的能力并不能感应出一二来,师兄是去的哪里捉的?   “大师兄!”   “大师兄!”   云朵儿和温梨在后面喊了卫漱一声,但卫漱都没回头看她们,只带着窦炤往客栈楼下走。   “朵儿别追。”温梨见云朵儿想追,忙伸手拉住了她,想到刚才大师兄说的那一句‘炤炤在隐天宗,我才会是你师兄’时还是心悸不已。   “温师姐……”云朵儿不解也不甘,一双杏子眼睁大了。   只不过帷帽遮着,温梨并不能看到她的神色,只叹了口气,“朵儿,如今窦炤有师兄宠着,我们还是安分一些,只要窦炤愿意跟我们回坤山派就好了,到时候有师父在,什么都不会有问题的。”   云朵儿脸上都是不甘的神色,嘴里却乖巧懂事,柔柔说道:“我听师姐的。”   师姐说得对,等回去了,就算大师兄宠着窦炤又怎么样,就算大师兄是天才又怎么样,大师兄如今不过是刚刚步入金丹,可她爹爹却已是元婴后期,自然是爹爹厉害一些。   ……   “师兄。”   “炤炤。”   窦炤和卫漱同时开口,又同时偏头看向对方。   “师兄你先说你先说。”窦炤见着大师兄那张有些严肃的脸,忙笑眯眯地说道。   卫漱顿了顿,若是往常必定会依着让窦炤先说,这一次却是直接开了口,“怎么忽然改变主意要回坤山?”   窦炤一向是什么都和师兄说的,“云朵儿说我的婚契一事有可能有办法解决。”   “你信?”卫漱挑了眉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温润的脸上,眉毛都快打结了。   “自然是不信的,但我想看看她们想做什么,这是其一,其二,今天云朵儿找我时,我想,这事我恐怕逃避不了,对方是九重天的仙君,他若真要做什么,我岂不是任由他搓圆搓扁?坤山派不是能与上界仙君交流吗,我想请坤山掌门替我好好问问,这贺荆仙君究竟想做什么。”   “炤炤长大了。”卫漱听到后面,唇角便染上一抹笑意,有些意味深长,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   窦炤忙夸师兄,“是师兄教得好呀!”   卫漱心情很好,窦炤心情也很好。   心情一好,窦炤把怀里那只浅黄色荷包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反正,在她心里,这荷包里的东西自然是师兄替她辛苦打来的,没有其他人。   师兄妹几乎是默契地往武宣侯府里走,窦炤说要等个一两日,当然是因为怀里的那一封武宣侯世子的血书,她还想查一查武宣侯府呢。   ……   贺荆回到九重天的时候,衣服上都是血,脸色也很是苍白,或许是因为太过苍白了,他看起来整个人便有些阴沉沉的郁色。   九重天有两处地方是贺荆仙君住的地方。   一处叫做寒天,寒天常年落雪,一如它的名字一般,贺荆在这里住了不知几万年。   寒天很简陋,一间屋,一张床,一张桌,一张椅便是这里的一切,加上这常年不停歇的落雪,这里很冷,冷到即便九重天上依然有不少仙子神女的倾慕于贺荆仙君,也不会过来这里寻他。   而另一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另一处的名字也是两个字,名为‘慕炤’。   在九重天的洞府里,贺荆的这两处洞府是最奇怪的地方,不仅是名字奇怪,里面的布置也奇怪。   慕炤里种满了各色鲜花,果树,据说是贺荆仙君去捉了各路小仙后,亲自将最好的种播下,一点一点养成。   每一日都会有各色花开,若是远远看过来,就能看到累累硕果也压倒了慕炤里的果树。   只是,慕炤里虽然到处都是奇花异草,可偏偏就是少了一种算不上多珍稀的花——百合,传说自慕炤开始建的那一日开始到如今十万年间,贺荆仙君曾不止一次从外带回来百合花种。   只是,百合在慕炤里活不成,一种就死,一种就死。   贺荆仙君就木然着脸,不间断地带回来种,从未肯放弃过。   慕炤是依山而建,里面还有一处很大的水潭,水潭上方是一个天然的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说得不过如此。   在水潭边不远处的地方则是一处竹屋,竹屋有两层楼高,并不多么繁华,反而朴素简单。   竹屋的门紧闭着,好像永远等不到这里的主人回来。   慕炤常年是有封印的,除了贺荆自己外,谁都不能进去,里面的景色如何也都是那位曾经的浅雪神女身边的小仙侍桐木所描绘。   浅雪神女十万年前陨落,陨落之后,桐木便跟在了贺荆仙君身边,她所说的话,这九重天的人还有几分信任。   不过说起这桐木,九重天也是有诸多唏嘘的。   都说这桐木是第二个昔日小凡仙窦炤,可到底是比不上窦炤的,再者,曾经桐木跟在浅雪神女身边时,没少磋磨过那小凡仙窦炤,若不是浅雪神女临终托付,贺荆仙君自不会由她跟着。   贺荆本想回寒天,可走到一半,忽然顿住,转身就往慕炤的方向走去,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化作一道青色的残影。   到了慕炤门外,贺荆抬手解了封印就要进去,一道怯怯的却是糯糯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仙君您回来了,我知道您今日一定会来这里,所以就来这里等着您。”   贺荆并未去看,就知道是桐木,脸上冷清的神色并没有多少变化 ,“何事?”   桐木低垂着头,似是不敢看向贺荆,她捏了捏身上新裁的新衣,是一件青色的长裙,裙摆上绣着一些竹叶,很是清雅美丽。   但特别有趣的是,有一片竹叶上绣着一条可爱的小蛇,小蛇并不大,纤细懵懂,憨态可掬,给这青衫长裙增了不少俏丽。   她说道:“仙君想要与凡界女修结婚契一事,影响甚大 ,仙君又为此付出过代价,如今这神谕却没有落下,桐木想着仙君心情一定不好,便想过来看看仙君,而且天华帝君也有事要找您。”   贺荆想起窦炤,便觉得胸口的伤忽然疼了起来,他直接抬腿要进慕炤。   桐木见了,眼底闪过一道极快的光,拔高了声音说道,“仙君!当初浅雪神女将我托付给仙君护着,一定也是希望仙君身边有人照顾,若是身体不好时,有人照看,仙君您看着受了伤,似有妖魔抓伤的痕迹,如今凡界修仙界不比从前贫瘠,自有凡界的修士解决那些妖魔,仙君又何必亲自下去捉妖杀魔,让桐木给您看看伤吧。”   贺荆听到她提起浅雪,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情绪变化,他扭头往桐木看了一眼,这就看到了桐木身上穿着的一身青衫长裙。   裙子上的小蛇特别可爱。   桐木满怀希冀地看向贺荆仙君。   她心里想着,那窦炤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还霸占着仙君的心,如今一个区区凡界同名同姓的窦炤仙君竟是都上了心,这如何能行?   桐木看到仙君的眼神变了变,虽深邃不见底,可仙君朝着她走了过来。   贺荆盯着面前的桐木,忽然温柔地笑了起来,一张苍白的脸瞬间容光大盛。 第13章 (二更合一)   桐木的心一下砰砰乱跳起来,手都抓紧了裙子,眼前的一切都朦胧起来,只看得见贺荆仙君那张俊美至极的脸一点点靠近。   在九重天,贺荆仙君的美貌是众所周知的。   即便贺荆仙君生人勿进,若是有仙娥神女的靠近还必定不给好脸色,但爱慕仙君的人依旧遍地都是。   桐木自然也是不例外的,早在十万多年前,她的一颗心都系在了贺荆仙君了,只是那时贺荆仙君心里只念着浅雪神女,自然是看不到她一个小小仙娥的。   而且,她知道浅雪神女与贺荆仙君的关系的确是不一般的,便也能忍着。   可后来,那个区区三重天的小凡仙竟也是追着贺荆仙君不放,仙君下界去哪里,她便去哪里,还给仙君做吃食,做衣裳,仙君缺那些东西吗?   她本以为仙君会毫不客气地赶走那小凡仙,她等着看那窦炤也是那样的下场,她跟在浅雪神女身边见过太多类似的结局了,她心里是那样隐隐期待着。   可谁知道,贺荆仙君并没有赶过那小凡仙,竟是一直任由她跟着,每每她看到贺荆仙君时,总见着那窦炤笑眯眯地跟在后面,不知和仙君在说些什么,总归都是三重天那些无趣的事。   仙君脸上是清清冷冷的神色,似乎并不愿与她搭话,可她看得清楚,仙君眼里并没有什么不耐的神色,否则,依仙君的脾气,那窦炤不知要被赶到哪里去,哪会一直在仙君身边晃。   当时她就震惊极了,除了震惊,还有浓浓的不甘。   贺荆仙君时常都会来浅雪神女的神女宫里,她桐木早已与仙君相识多年了,那窦炤都可以如此亲近仙君,她为什么就不可以?   当时浅雪神女……   “撕拉——”   桐木朦胧的眼底还来不及思索更多,耳边便听到一声布料被撕碎的声音,她回过神来,一眼就看到了贺荆仙君近在咫尺的那张放大了的脸,他笑得温柔好看,她的脸忍不住一红。   可下一秒,她却觉得身体一凉,布料撕碎的声音也接着传来。   贺荆没碰到桐木,手里的碧骨笛轻轻一挑,直接撕了桐木外面的那一条青色长裙,里面的衬裙都露了出来。   他在笑着,眼神却冷酷地叫桐木浑身发抖。   贺荆一挥袖,桐木便被甩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地上,撕下来的那条青衫长裙被烧成了灰烬。   此时也有别的仙子路过,桐木脸上露出难堪的神色,唇角也渗出一点血来。   但她知道,贺荆仙君是手下留情了的,因为看在浅雪神女的份上,否则,她现在早就成了残魂了。   “炤炤的东西,你也敢碰?!”贺荆笑着,声音温温柔柔的,居高临下地看着桐木。   桐木吓得不敢说话,低着头白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仙君,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去了一趟南山老君的紫竹林里采药,见那里的竹子长得好,便想着做一条绣了竹子的长裙,当时我没想到别的,倒是只想着浅雪神女在时,也喜欢翠竹……”   “滚!”   听到浅雪两个字,贺荆不耐烦听她说更多,苍白的脸色越加苍白,脸上笑容半点都没有了,阴沉沉的,周身的寒气能将这春意盎然的慕炤都冻僵了。   桐木咬着唇,虽是觉得难堪,但还是起来飞走了。   可她心里把如今凡界的那个女修窦炤给记住了,她倒是要去看看,那窦炤究竟是有什么本事,仅凭着一个一样的名字又将仙君的心拢住!   “咳咳——”   桐木走后,贺荆就进了慕炤里,进去后,他的身体便踉跄了一下,整个人晃了一下,咳出血来。   但他只是不在意地抹了两下嘴,根本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那些鲜血渗出的血腥味仿佛都能让他更加心安一些,以此来赎一些罪。   可他知道,赎不了的。   桐木刚才身上穿的那条青衫长裙……   炤炤死的那天,穿的就是这样一条裙子,是她亲手做的,那天她苍白着脸,很虚弱,脸上还带着一些茫然,可看着他时还笑着,笑容和从前一样甜。   她说:“阿荆,你、你不要哭,新衣服,我、一件,你、一件。”   那么多的血,从炤炤的胸口溢出来,那里空落落的一个洞,血将她的衣服都染红了。   贺荆不愿意去回想那些,那些与炤炤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去想,她的死,更不能想,不能想。   但贺荆越是不想去想,炤炤死前的样子却越是充斥在他脑子里,无法忘记。   “炤炤……”   贺荆揪着胸口位置,炤炤拿着簪子划过的地方都好像烧了起来。   几乎是踉跄着,贺荆丢掉了碧骨笛,走到了那水潭边,潭水清澈,碧色的水光照出他此时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炤炤喜欢的样子。   贺荆想拨弄一下水,可忽然看了看自己脏污的满是血迹的手,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   炤炤很爱干净。   可那一次,他说她脏。   炤炤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她直直地看着自己,声音都带着几分憨气和稚气,“仙君,我很爱干净,我不脏的。”   她还说:“仙君,我在三重天的洞府里有一处很大的水池,那水池是由的瀑布冲凿而成,水特别干净,也特别清澈,冬暖夏凉。”   “仙君,我很喜欢我的水池子,每天都会泡水,我不脏。”   对于脏这个字眼,她很是耿耿于怀。   如今想来,自己不配得到炤炤的喜欢。   贺荆的脸色白得和死人一样。   所以到了如今,他想要与炤炤结婚契,他想要与她永远在一起,他想要她成为自己的妻子时,她才是连看一看他是什么样的好奇都没有,她说她不要他。   即便炤炤失去了记忆,他以为等炤炤再次看见他时,依然会喜欢他的。   一阵风吹过来时,带来了一旁枣树的甜香。   贺荆的眸色深了几分。   卫漱,炤炤如今喜欢他?   贺荆的脸色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琉璃色的眼睛此时如墨一样浓。   他使了一个清洁术,将身上属于自己的和那些妖物的血迹清除干净,保留着炤炤的痕迹,然后去了竹屋里,拿了一个竹篮,去了一旁的枣林里。   上面结的枣又大又红,看起来就很甜。   ……   武宣侯府前几日还是邺都里最高不可攀的贵胄,可如今,整个府门上都挂满了丧幡,那红墙高门上白白一片,纸钱隐约从里面飘出来,夹着里面的嚎啕大哭声。   那些嘶哑的声音里都是浓浓的不舍,伤心,绝望。   高贵妃身死被游街,武宣侯世子自戕于诏狱之中,不论是哪方面,对武宣侯府打击都很大。   窦炤站在门前的时候,还是有些犹豫的,府内这么伤心,她还拿着世子的血书尝试打探一些消息似乎太过于不妥了一些。   “炤炤?”   卫漱朝前走了几步,发现窦炤没有跟上,便回头看她。   “师兄,我此时拿着血书上门是否不太妥当?”窦炤没有动,轻轻说道,圆圆的眼睛眨了一下。   卫漱回头走了两步,“若不是你留下血书,这血书被皇帝知道公之于众的话,对于武宣侯府才是灭顶之灾,炤炤,你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师兄向来是惯着她的,黑的都能被他说成白的。   窦炤犹豫了几番,还是决定上门,这个线索,她不想断掉,而血书是她敲开武宣侯府的一块敲门砖,否则平日里,武宣侯府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门口的小厮听说窦炤和卫漱是修仙界修士,又听说他们是为了世子的事而来,立刻就进去禀报给侯爷和夫人。   没多久,就有人来引着窦炤和卫漱往里去。   侯夫人之前失去爱女已是肝肠寸断,如今世子自戕,更是痛不欲生,此番听说有人上门为世子的事而来,强撑着身体让武宣侯搀扶着过来见客。   武宣侯和其夫人见来人是一对男女,男的温润风雅,长身玉立自是风光霁月,而女的明眸皓齿,眼神清澈明亮,自有一股闺阁女子没有的灵气,不由多了些好感。   窦炤仔细看了看武宣侯和侯夫人,发现侯夫人身上是带有一些似有若无的水灵气息的,但十分浅薄的血脉气息虽然很是微弱,但是她感觉到了。   侯夫人的血脉里有苍龙血脉,虽不知过去几代,血脉已经极其微弱了,甚至绝对不能化龙形,也没有苍龙特有的天赋,可她的确是苍龙后裔。   当初她初遇贺荆仙君那一次在鬼妖林遇见长者苍郁,她拖住仙君让长者跑了,但是一堆与长者曾经欢好过的女子活着的都留下了。   会是当初她们中的某一个生下的后裔延续下来的吗?   但苍龙子嗣繁衍并不易,同族之前尚且难,别提是与人族了,当初的确有好些女子有孕,但没有长者龙气护着,没有人能顺利生下孩子,何况当时她都给她们吃过一些药的。   长者当时就想要她给他生下苍龙子嗣,只是这念头才起,就被贺荆仙君给破坏了。   窦炤垂下眼睛,并没有说太多,简单将当时诏狱中的情况说了一下,便将血书递了上去。   侯夫人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手哆嗦着去接,武宣侯虽看上去比侯夫人镇静一些,但眼底的悲痛依旧清晰可见。   “我儿啊!”   侯夫人一看到血书上的字甚至是写着血书的那衣服料子就哭了出来,这衣服是她亲手所作,儿子的字迹她又怎会认不出来。   侯爷过来一看血书内容,整个人一下子就老了许多,背都佝偻了一些,显然,对于兄妹两的一些事,他们知晓。   “不瞒二位,我们师兄妹正在追踪一只大妖,而贵妃和世子怕是与这大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侯爷和夫人知晓一些情况,还请悉数告知。”   窦炤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说道。   说这话时,窦炤还有些担心师兄会不会多想什么,毕竟,梦魔已经死了,内核都没留下,所谓的大妖是没有的。   她偷偷朝着卫漱看了一眼,却见卫漱正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忽然窦炤心里就多了几分底气。   至于这底气是什么,她自己都说不清。   “果真是妖物迷惑了我儿!”侯夫人一听窦炤的话,泪如雨下,呜呜哭了起来,武宣侯抱着她也是一脸悲痛。   侯夫人明显说不了话了,只能武宣侯说,他将所有丫鬟小厮都退了下去,才是开口。   “两年前,婉儿生了一场大病,生完大病后,性子就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她与自己胞兄向来关系亲近,可从生病后便开始疏远,天钰又是个疏朗的性子,并未多想,只当是婉儿长大了,懂得男女有别了。”   “但天钰不知道的是,婉儿病好的那天跑来找我,跪下来求我,说要我安排她假死,然后她要嫁给自己哥哥,为哥哥生孩子。”   武宣侯提起这事依旧觉得面上难堪,可想而知当初这事对武宣侯的冲击。   “我罚婉儿闭门思过一月,只当自己没听过这事,可谁知道,婉儿不仅没有闭门思过,竟是做出深夜爬哥哥床这样的事,天钰将她带回了她住的院子,可婉儿却是意志坚定,哭着求天钰。”   “他们兄妹本就一同长大,婉儿如今又是对着天钰诉衷肠,天钰……”   武宣侯说到这顿了顿,似乎说不下去了,“但他们绝对没有行苟且之事,即便婉儿不知脸皮做了不少事,可天钰一直没纵着她胡闹,两位仙长,婉儿是否是被妖物迷惑了心才做出这般事?”   如此,入梦魔梦魇之中,死之时还在笑着的高贵妃便是可理解的了。   窦炤听着没作声,又想起以前听说过的一桩事。   听说在古老的族群里,为了保证子嗣血脉的纯正,会让亲兄妹,甚至是三代之内的血亲来交合产下后代。   这种方法,也能令本没有多少血脉的后代中出现返祖血脉。   这……   她又想起了进宫时遇到的那个她娘特别能生孩子的小姑娘。   能生孩子……   卫漱正在柔和地宽慰武宣侯与其夫人,窦炤忽然抬头,轻轻问道,“侯爷,这皇宫里近日死了不少妃子甚至宫女,敢问其中是否有与武宣侯府有点关系的女子呢?”   武宣侯好奇窦炤这么问,可也如实说了,“在这邺都之中,皇亲贵胄互相联姻乃是常事,而皇上选秀自也会从各家挑选,所以,选进宫的妃子大多算得上也是与武宣侯府有点关系的,这一次死的那位丽妃就是婉儿的表妹,至于宫女,这我便不知了。”   脑子里好像有一条线串了出来。   贵女,多少有点血脉,宫女则大多好生养,皇帝身上又没有血脉气息,梦魔是苍龙修成的灵体,而如今听武宣侯所说,高贵妃还想和世子生下孩子。   长者,你究竟在哪里呢?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一点都没有变,又好像悄悄变了些什么。   窦炤的心在往下沉。   从武宣侯府出来时,窦炤整个人都蔫蔫的,她摸到了一点长者苍郁的踪迹,又似乎什么都没摸到。   云朵儿等在客栈里,从窗子口见窦炤和卫漱回来,忙对身侧的温梨柔柔地说道,“温师姐,我看到窦炤和大师兄回来了 ,也不知他们的事情办好了没有,爹爹还在坤山等着呢。”   温梨往窗外一看,果真看到了窦炤和卫漱。   大师兄正从小贩拿买了糖葫芦给窦炤。   窦炤都多大的人了,师兄还拿这些凡界逗弄小孩子的东西给她!   温梨脾气不好,哼了一声就说道:“我去问问师兄,既师兄与窦炤这么闲,想来事情也办好了,不用等一两日。”   云朵儿点点头,很是愧疚,“麻烦温师姐为了我奔波忙碌了。”   温梨自摆摆手,不喜欢朵儿与自己这么生疏。   云朵儿垂下了眼睛,很是乖巧安静,等温梨走后,她拿起了传信玉简,看着上面方师兄传来的信息。   方师兄说这逆转之术还需要一件窦炤的贴身之物,戴在身上几日,混淆双方气息。   这贴身之物……窦炤有一只白玉蝴蝶簪,是大师兄送的,她寻常一直戴着,除此之外并无什么饰物,而偷拿玉簪未免太明显。   而女子贴身小衣就算是大师兄也不会发现。   窦炤修为比自己低,等大师兄睡着后去拿,不是问题。   *   夜半,窦炤照常修炼了一番就去泡澡,在水里待久了一些,好像这样心情就会舒服一些。   温师姐来找了她和师兄,定下了明日就回坤山一事,她同意了。   现在她想找长者苍郁显然有些难,线索其实在皇宫时已经断了,邺都内没有妖处可寻了。   如今想来,当初皇宫方向浓郁的妖气更像是……在诱着她过去发现。   是这样吗?   窦炤想不通,整个人就沉入浴桶里,让水的气息将自己包裹住,这样就会让她安心一些。   这个时间,整个邺都都静悄悄的,大家都已经睡下了。   云朵儿却是穿戴整齐,她确定隔壁大师兄已经睡下,才是戴上帷帽,悄悄走出了房间,往窦炤的屋子里走去。   忽然一阵风至,吹进了窦炤的屋子里,带着床边的纱幔晃动了几下。   窦炤并未点烛火,加上正感受着水灵的气息,这是她每一日都要做着,企图以冲开自己修炼的凝滞,所以十分专心,此时便未睁眼也并未多想。   反倒是隔壁的卫漱一下睁开了眼睛,一双眼黑幽幽的,他的眼神不是温情的,却如那一晚一样,透着冰冷孤寂,又像是藏着一只野兽一样的嗜血。   他起来的瞬间,却有一道威压屏障落在了房中,将他整个人压在了其中,不得离开,也不得动弹。   卫漱抬起脸来,风雅温润的脸上,右眼下的红痣泛出妖异的光,他伸手,有黑雾悄然探出,却在快触及到屏障时猛地收回。   他一下看向了窦炤的房间方向。   窦炤察觉到不对劲时是因为屋子里一下亮了起来,然后她闻到了一股枣子的甜香。   寻常枣子是不会那么发出甜香的,但是她爱吃,对这味道又敏感,加上这枣子似乎养得好,闻起来便很是香甜。   窦炤睁开眼,果真看到屋子里点了一盏灯笼。   灯火并不那么明亮,可她还是看见了站在那里的身形颀长的男子。   那气息有些熟悉,却绝对不是师兄。   窦炤一下伸手去取一边的衣服,转身将自己裹上。   转身的时候,她后背心口处那道宛若红莲一样的伤疤清晰可见,在白皙漂亮的肌肤上烙下了永世不变的痕迹。   “谁?!”   窦炤的秋水剑亮出剑光。 第14章   剑光只指到半处便是戛然而止。   因为一道轻柔又强横的仙力锁住了秋水剑,本就是软剑的秋水剑软趴趴地耷拉了下来,又从窦炤的手中脱离出去,插|进了一边的窗缝里。   窦炤顾不上秋水剑了,赶紧用衣服将自己先包住,然后开始想,这人是谁?   能令她感到熟悉的男子并不多,大师兄是一个,二师兄方通是一个,师父勉强也算一个,但显然这男子并不是大师兄,更不是二师兄或者师父。   低着头系衣服的带子,窦炤保持冷静,她没发觉自己被钳制住或者束缚住,这人应当不会伤害自己。   空气里安安静静的,枣子的甜香混着一股清清淡淡的味道飘过来,让窦炤的心提得越来越快。   她曾经追着贺荆仙君上天入地不知多少年月,怎么会忘记了他的气息?   就算刻意将那些记忆深埋在深渊之下,但一旦面对,那些记忆就又会生根发芽一般猛地从深渊里挣扎着跳出来,就好像现在。   是贺荆仙君。   窦炤心中肯定,却又不敢相信这件事,他来做什么?他难不成知道自己就是三重天凡仙窦炤的转世?他是来杀她的吗?   有一瞬间的慌乱 ,窦炤的脸色也有些白,别说现在了,就是从前,她也不是贺荆仙君的对手。   幼时也曾缠着师兄给她改个名字,有一段时间还自暴自弃叫自己小花小草,可师兄就是执着地叫她炤炤,还说炤炤多好听,像太阳一样灿烂火热。   现在好了,同名同姓,被人揪住就很容易了。   若是她的苍龙血脉全部觉醒回归,或许是可以打得过贺荆仙君的,可现在……   窦炤的手还是不争气地抖了一下,瞬间一个扣子系错了,她低着头又去解了系,可又错了,那根带子就好像故意在和她作对一样,怎么都系不好。   她以为过去了很久的时间,但其实只是短短一瞬,身后的贺荆仙君并没有开口说话。   “背后的伤,当时很疼吧。”身后传来男子轻轻的低喃声,声音轻得好像就是蝉翼轻颤。   窦炤的手顿了顿,越发清楚身后的人就是贺荆仙君了。   她背后的伤,是当初贺荆仙君亲手造成的,他手执碧骨笛,连笛带手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本就是在那一次百河求药那次伤得很重,一直没完全好,再加上第一回 见贺荆仙君时,仙君被长者苍龙蛊惑,对她差点做了那事后,仙君带她去见了浅雪神女。   神女给的那灵药吃下后,她的鳞甲有时就会撑不起保护,本就显得脆弱几分,刚刚好到了那一日仙君杀她时,鳞甲失效,逆鳞被穿透,碧骨笛加上青黎仙君借来的那把天华帝君的弑仙剑,她怎么可能还活得成呀。   “你是什么人?大半夜的来我房间做什么?”   窦炤没回那一句,深呼吸一口气,回过身去,警惕万分又态度陌生地瞪着身后那人。   她清凌凌又带着点娇憨的声音对贺荆来说很是熟悉,他就站在那里,离她不过是两米距离,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刚泡过水的脸红扑扑的,也可以看到她的头发上还往下滴着水。   炤炤看着她的眼神很是陌生,仿佛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在邺都皇城之中,在那个她以为的梦中时,她也是那么看他的,好像永远不会再叫他阿荆。   近乡情怯,不过如此。   贺荆想到她对卫漱说她不要他,不要婚契,此刻竟是连我是贺荆几个字都说不出口。   窦炤表面上好奇万分又警惕万分,其实心里的浪涛起了一层又一层。   月光下,屋子里昏黄的烛火都不能掩盖住贺荆仙君俊美无俦的容颜,他和从前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好看,仙姿玉骨,令天地失色。   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上不再是穿得干干净净的白衫,而是换上了一件脏污的青衫。   那件青衫……   窦炤忍住了想要咬唇的冲动,那件青衫,是她当初亲手缝制的,她一件,贺荆仙君一件,衣摆下方的竹叶是她一点点花了好久绣上去的。   青衫上血迹斑斑,不知染着的是谁的血,上面还破了一道口子。   他是没衣服穿吗?穿着这件是来提醒她当时自己死的有多么惨烈吗?   “不说话我就喊人了。”窦炤冷了声音。   但是她知道,喊人也不会有人听到的,恐怕大师兄都赶不来。   窦炤的掌心已经在开始出汗了,那些恐惧就算是藏得再深,依然掩不住。   “我是贺荆。”贺荆开了口,想到卫漱的样子,向来冷清的脸上露出轻浅的笑来,好似温软柔和。   可这幅样子让窦炤看得更加害怕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大半夜的阁下不睡觉闯我房中做什么?”   “我说过,我们明日再见,你忘了吗?”贺荆轻轻说着,低眸看她。   窦炤抿着唇不说话,就是紧盯着贺荆。   贺荆琉璃色的眼底有暗光掠影,他的语气低沉悦耳,人也朝着窦炤一点点靠近。   他动一步,窦炤便后退一步,直到整个人都被他拉进怀中。   窦炤的身体都僵硬了,无数种情绪涌上心尖,但其中最清晰的一缕却是想要逃。   贺荆仙君的怀抱不像是她想从前想象的那样温暖,反而冷冰冰的,带着血腥味和危险。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的。”他的低喃声就在她的耳边,那些气息令窦炤的耳朵都麻麻痒痒的,“那则婚契已经昭告修仙界。”   十万年真的太久了,久到令她忘记从前的所有事情,但这并非是一件坏事。   对于他来说,这或许是一件好事,让她忘记所有那些追逐着他跑的日子,忘记她曾死于他的碧骨笛下。   是他卑鄙了。   如今在她心里,他只是一个不知怀揣着什么目的要与她结婚契的高高在上的仙君而已。   窦炤都不知道自己给出什么反应才好,她心跳如雷,“原是九重天的贺荆仙君啊,仙君您有什么话可否放开我好好说?”   贺荆没有反应,依旧环着她,将下巴搁在了窦炤发顶上,熟悉亲昵得好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炤炤想说什么?”   他微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带着一种说不清楚的蜜意,“说你不想要这婚契?”   仙君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偏偏尾音有些发颤,这强硬便是打了折扣。   窦炤咬了一下唇,又挣不开他,又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为了浅雪神女?   他究竟是否知道她就是那个曾经被他杀死,而且他亲口说的重来一次还要杀死她的窦炤?   “我与仙君并不认识,忽然就听说九重天有一道婚契神谕落下,我不喜欢岂不是很正常?”窦炤正了正声音,与他讲道理。   “仙君可否问过我愿不愿意与您结婚契?我与仙君身份悬殊,仙君到底图我什么?既然今天遇见仙君,那我就与仙君把话说明白。”   贺荆没作声。   窦炤的声音就传了过去,“仙君,这婚契作废吧,咱们两不合适。”   她握了握拳头,才忍住想要发抖的身体。   “如何不合适?你与我结婚契,将来九重天上下乃至凡间修仙界,无人敢欺负你,也无须费尽心思修炼,炤炤,这样不好吗?”前半句时,他的声音里还带了点怒气,可说到后半句,贺荆的声音便低落了几分。   “不好。”   窦炤咬字清晰地回答。   她能明显感觉到贺荆仙君的身体一僵,紧箍着她的双臂似乎松开了一些,她立刻就伸手撑砸她与他之间来隔绝刚才那种亲密的样子。   窦炤没有抬头去看贺荆仙君。   毕竟是她从前努力追逐过的人,她担心自己见到那张脸会复燃心中那些芽苗,她说道:“若是我自己没本事,若是靠着仙君才有那些,若是有一日仙君欺负我怎么办?”   她明明声音软软的,但态度却很硬。   “到那时,旁人碍于仙君都不敢帮我,我又打不过仙君,我岂不是只能任由被欺负?”   “炤炤……”   “还有,仙君,我从前并不认识您,您不必如此亲昵地叫我,怪奇怪的,若是您想说您不会欺负我,那我就说,我不相信,您又不是我大师兄,与我一同长大 ,我知我师兄疼我爱护我,永远不会欺负我,我怎会知一个陌生的你也会对我这样?仙君,我虽只是一个凡界平平无奇的小女修,可我有骨气,你若是只是想要一个木偶人与你结婚契,倒也不必必须是我呀。”   窦炤完全当自己从前并不认识贺荆仙君,话便说得顺溜了。   那些隐秘的情绪随着前尘往事,大家都忘记了最好了。   贺荆听着她的话,喉口有血腥的味道不断地想要涌出来,那些沉疴旧疾疯狂地想要在此时叫嚣着把控住他。   他捧着窦炤的脸强迫她看自己,“你喜欢你师兄?”   喜欢分很多种,对于大师兄,她自然是喜欢的,当做亲人,当做哥哥一样。   “是。”   少女的眼睛明亮清澈,宛如星辰,里面一丝杂质都没有,贺荆看了半天 ,也看不出她有任何说谎的样子。   “我生的不如你师兄?”   “我师兄温润如玉,风光霁月,仙君您清冷俊美,绝世脱俗,各有各的好看。”窦炤担心贺荆仙君会杀她,先一碗水端平,说着好话,然后才说道,“不过我师兄更合我意罢了。”   贺荆没说话,抿紧了唇,开口的嗓音清冷而危险,“我若是把你直接带回九重天,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窦炤的心越来越沉,她说了这么多,的确是如贺荆仙君说的那样,若是仙君想要杀她,想要将她带回九重天都太容易了。   或许那个婚契只不过是给她的一个‘面子’,若是拂了他的面子,她的下场……   既如此,何必兴师动众地搞得修仙界人尽皆知,何必要弄出这婚契,直接悄无声息地带她回九重天岂不是更好?   反正,她和师兄加一起都打不过贺荆仙君,不过是以卵击石。   安安分分活了十八年,窦炤以为自己会一直平静下去的。   要尽快找到长者苍郁。   窦炤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再次开口,却觉得怀里多了个精致的竹篮,她低头一看,见是一篮子的冬枣,那冬枣一个个又圆又红白相交,看着便是甜脆可口。   “来寻你时路过一地,见那里的枣子长得好,便给你摘了一些,你应当会喜欢吃。”   贺荆仙君不提刚才的话,又开了口。   枣子啊……   窦炤想起了曾经的那一捧九个枣子,她从树上摘下来给他,可仙君拂开了她的手,那九个她都舍不得吃的枣子滚入了泥泞与腐肉血污里,仙君却看都不看一眼。   “我不喜欢。”想起从前,她轻轻笑了一下,将枣子推了回去,并未用力托着。   贺荆从未想过她会推脱,没有伸手去接。   那一篮子的由着仙浆玉露养着长出来的枣子一个个都掉在了地上,滚得到处都是,狼狈地沾上了灰尘。   空气里凝滞着沉默。   贺荆看着地上的枣子,忽然就想,当时她是不是也像是现在一样,喉口要用力吞咽着,才能忍住那上涌的血气。   “我下次再来看你。”良久之后,他轻轻说道。   不想有下次了。   窦炤这话还没有说完,眼前早已没有贺荆仙君的身影,只留下空气里的冷香提醒着她,贺荆仙君真的来过。   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断了,窦炤腿一软,差点摔倒。   贺荆从窦炤的房间里出来,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冷月都藏在了云层后,不带有一丝温度的冷。   “噗——”   终究是忍不住,口中一片腥甜。   ‘啪嗒——!’   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贺荆眉头一凛,抬头看了过去。   恰好此时起了风,风将那浑身包裹得严实的女子头上的帷帽吹开了 。   帷帽下露出一张惊恐娇羞的脸,那脸染着一层污色,看不清容颜,可贺荆却猛地瞳孔紧缩了一下。   “浅雪……”   那女子似乎不受贺荆的威压,竟是颤巍巍地喊了一声,“是,是大师兄吗?” 第15章   浅雪出身高贵,来自天河,更多的人尊称她为天河神女。   十万年前天河神女的陨落是天界九重天众哀的一件事,至今为止,天华帝君都闭门不出,整日买醉,天上宫阙幽幽荒芜。   浅雪的命本就是被强行逆转挽回得来的,再次陨落,便没有再生的可能了,魂魄都无处搜寻,陨落的瞬间便已是化作混沌,归于虚无,再无可寻了。   如今凡界竟是有一个与她生得如此相似的女子?   转世?这绝无可能。   贺荆眯着眼没有动,夜空下,他负手于后,神情清冷,那些雪落在他的肩头都似乎在给他添加更多的风华。   明明不是浅雪,可贺荆还是从她的眉眼之间看出了一点浅雪的影子,不神似,却貌似,虽终究还是差了许多,但却足以令他侧目停顿。   更何况,他在这里布下了威压与结界屏障,除非他撤掉,旁人根本不能靠近这里,她又是怎么到这里的?在这里又多久了?   云朵儿腿一软,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她仰头看着那风华无双的男子朝着自己靠近,眼前雪花如鹅毛,她努力睁着眼睛,才能将那男子的脸看清楚。   俊美不似凡人,眉眼勾勒如画,怕是天界的仙君也不过如此,只一眼望过去,便是令她沉沦了。   他不是大师兄,那他是谁?半夜里竟是会出现在窦炤的房内,她刚刚来时还隐约听到了几句窦炤喜欢大师兄之类的。   窦炤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哪里认识的这样的英杰?   “你叫什么名字?”   “云朵儿。”   云朵儿仰着头,看着已经走到她面前的男子,羞怯娇柔地问道,声音婉约动听。   离得近了,贺荆听到这声音时脚步都忍不住顿了顿,虽语气不同,可音色竟是都相差无几,他低下头来微微弯腰,轻轻勾起了她的脸,仔细看她此时有些受伤的被蒙上了一层乌色的脸。   “云朵儿?”   贺荆低喃了一声。   云朵儿的心砰砰跳,克制不住她的心为面前的男子狂跳着,她在想,他是谁?生得竟是比大师兄还要好看,那与她要结婚契的九重天的贺荆仙君不知有没有这般好看。   所谓神谕,不过是他的一道法旨,遵照着他的意思将一道仙力落下,产生缔结关系。   如若对方并不是他想要缔结的人,自有他设下的紫云雷电做惩罚,不是天罚,却是震怒。   她的脸上蒙着的这层乌色,显然不是寻常的伤,而是在几重保护下依旧被伤到的雷电损伤。   是那个想要替炤炤应下婚契的女子?   贺荆指尖的力道忍不住收紧了一些,也用力了一些。   云朵儿只是□□凡胎,虽天赋极佳,如今也不过是灵寂境,哪里受得住贺荆的力道,她不由闷哼了一声,眼眶里都盈出泪来。   “好疼。”   贺荆抿着唇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过了一会儿,才是松开了云朵儿。   他在云朵儿身上施了一道仙力,清除了她身上因为紫云雷而生出的种种乌色,同时也种下了一道术法,若她伤害炤炤,则必被反噬。   “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云朵儿见他似乎想要走,忍不住鼓足勇气,轻轻喊住了他,声音柔媚可人,在月色下似是能蛊惑人心。   贺荆看着她这张恢复本色后越发像浅雪的脸,态度不由便软化了一些,清冷的脸上虽然依旧没太多神色,但他却开了口,声音里有几分柔色,“我姓贺。”   云朵儿还想知道得更多一些,哪知道面前的男子转瞬便化作云烟,消失于眼前,她立时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甚至她还伸手去抓,但终究是一片衣角都没有抓到。   大雪天的地上很冷,那些鹅毛大雪落在身上沁入衣服里也很冷,但云朵儿却没有动,就好像是自己动一下,刚才的那个梦就会破碎,那个仙人一样的人就会记不住一样。   贺郎……贺郎究竟是谁?   是哪个门派的人?如此风姿卓越,又是修行中人,应当是本身出身于凡界世家又修了仙的,该是坤山派的弟子吧?   坤山派弟子众多,往日隐天宗又没有什么可能与坤山派有联系,所以,坤山派里的弟子她并不相识。   或许等这次回坤山派,她该去打探一下。   云朵儿咬着唇想着,却见大师兄急匆匆地从屋子里出来,直接去了窦炤的房门外,她立刻站了起来躲到了屋角后。   “炤炤?”   卫漱的声音有些高,更是因为着急而有些急促。   窦炤已经扶着桌角站稳了,此时听到外面大师兄的声音,不由鼻子一酸,竟是觉得委屈至极,“师兄。”   卫漱听到自己师妹的声音虽然还平稳,可明显尾音有些发颤。   从小到大,只要是心里受了点委屈,炤炤想强忍着,又忍不住时就会这样。   卫漱一下子就心疼了,“炤炤,我可以进来么?”   窦炤整理了一下衣物,然后过去开门,迎着门外的雪看向师兄,师兄头发上都沾着雪,她踮起脚尖替师兄拂掉,“师兄。”   卫漱先上下打量了一下窦炤,见她衣服穿得整齐,只是头发还湿漉漉的,便是沉了眉,他再环视了一圈屋子里,见地上有许多滚落的枣,不由眯了眯眼。   他走了进去,先拿起浴桶旁边的毛巾给她擦了擦头发,又抓起被衣架上的披风将她裹住,然后问道,“枣子是怎么一回事?先前有人来过?”   虽然重新遇见贺荆仙君一事令她心间情绪难平,可她下意识地并不想让师兄知道这件事,她垂下了眼睛给师兄倒了一杯茶,不敢看师兄,“晚上突发奇想想去摘点枣子吃,洗过澡起来时摔了一跤,枣子就滚了一地。”   卫漱:“……”   如此拙劣的谎话,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偶尔撒个谎骗他没有人欺负她时就会这样。   卫漱敲了敲窦炤的额头,却并未戳穿,只帮着她擦了头发,“以后小心一些。”   “嗯,我知道的师兄。”窦炤松了口气,这才扬起脸来接过了毛巾自己擦,“师兄,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的确不是小孩子了,大半夜的会出去摘自己并不喜欢吃的枣子。”卫漱的嗓音温温润润的,却莫名让窦炤心虚。   “好了,早点睡。”   卫漱也不舍得说炤炤更多,只是他右眼下的红痣在屋子里烛火的照耀下摇曳得更加鲜艳。   窦炤嗯了一声,送了师兄出去。   卫漱站在窦炤门外良久,却是没有回房间,踱步离开了客栈。   月光镀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朦胧虚无的光,似伸手抓不住。   屋子里的窦炤想着明日就要回坤山派,真希望云朵儿和师父真有办法能帮她躲过婚契一事,虽希望渺茫,但她必须试一试。   否则她真的怕贺荆仙君疯魔起来。   贺荆仙君是九重天战力第一的仙君,本就是倨傲的,他可目无凡尘,也可掌控一切,如他真的想,她根本逃不出仙君的手掌心,是死是活,不过是他的一个念想。   窦炤这一晚上是别想睡了,她索性盘腿坐在床上凝神修心。   她的心,很乱很乱。   云朵儿一直猫着等着确定大师兄走了,才是松懈下来,才敢释放气息,来到了窦炤的屋门外。   窦炤不过是一个区区筑基期,而她已是灵寂期,瞒过她悄无声息地进屋内并不难。   进来后她便发现窦炤正在床上盘腿修炼,极为用功,对此她心中嗤笑,像是窦炤那样的天赋,就算是再用功又能如何,到顶怕就是个灵寂期,连金丹都够不上。   却可恨有这么一桩婚契,德不配位!   云朵儿并未在窦炤身上多停留视线,她在浴桶后的屏风后翻找了一番,找到了被窦炤随意丢在地上的肚兜,立刻小心收好。   当视线触及浴桶中的水时,她看见了自己帷帽后的脸,见到了恢复容颜的自己,当时差点惊呼出声。   她的脸?   是……是那位贺郎吗?   他对自己这般好,莫非是对她有意?可他与窦炤又是什么关系?   ……   贺荆回了九重天,却是直接去了天华帝君那里。   天华帝君是创世初神之一,在天界地位甚高,他的实力本在贺荆仙君之上,可惜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受了重创,十万年前没恢复,如今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   帝君的洞府里荒芜一片,本该是娇养着的花如今枯萎了,本该是干净清澈的莲花池里一片淤泥,到处布着蛛网,透着一股阴郁与消沉。   贺荆是不愿来这里的,尤其是刚从炤炤那里回来。   不过这一次和从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想起炤炤,他的心就被磨得又疼又痒。   贺荆抬腿走了进去,一把挥开了眼前的蛛网,朝屋子走去,并一把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一股浓浓的酒味,怕是九重天酒池里的酒液都倒在这里都未必有这么浓郁的酒气。   地上狼藉一片,不堪入目,前方的榻上,斜靠着一个男子,他穿着黑色的长袍,衣衫半褪,满头的白发如雪一样披散开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只酒葫芦,正仰头喝着。   听到有人来,他看过来一眼,见是贺荆,狭长的眼一眯,似十分不耐,带着怒气,被酒液熏染了不知多少年的嗓音沙哑不已,“你来做什么?”   贺荆也清冷着脸,并不愿与他交谈,只甩手将一件东西丢了过去,转身就走。   天华帝君并没有接那东西,反倒是笑着说道,“凡界那个小女修,就是你补了十万年的魂魄补齐的那个小窦炤吧?你如此大的动静昭告九重天,三重天,甚至凡界修仙界要与她结婚契,还真是隆重,你在怕什么?”   贺荆没停下脚步,也不打算回复他。   “如今倒是像个人样,头发染黑了,脸也捯饬干净了,一点不像是入过魔的样子了,依然可以做你的第一仙君,你是不是在害怕?害怕你不是九重天的第一仙君了,那小窦炤就不喜欢你了,你是不是在害怕你疯魔的样子被她厌恶?或者,你是怕你生得不好看了,她就看不上你了?”   贺荆这一次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走。   天华帝君又笑了起来,他又喝了口酒,因为好久没有笑过了,他被呛到了,“咳咳,咳咳,也是,毕竟修修补补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一个,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是那个窦炤呢,不过,她人反正在,要不要做点刺激的事情?嗯?”   他见贺荆没有反应,又笑了笑,眼睛闭上,手里摩挲着贺荆给的东西,倒也没有在意,只说道,“你要是不做,说不定别人要做什么刺激的事了。” 第16章   “我不是你。”   贺荆终于回了天华帝君一句,却是这么一句,轻淡淡地,没什么情绪。   可是天华帝君的身体却一僵,握着酒葫芦的手指都忍不住收紧了几分。   贺荆没有再在这里停留,直接抬腿离开了。   等他离开后,天华帝君手里的酒葫芦一下子就破碎了,酒液乱洒,泼在他身上,将本来就狼狈的他变得更加狼狈不堪,难闻的酒气令他就像是地上的那一滩烂泥,永远都不能再起来了。   天华帝君脸上的神色都沉了几分,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显然,并不那么无动于衷。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是又想起来贺荆之前给他的东西,便拿起来看。   是一枚留影石。   留影石在凡界属于珍品,但在九重天甚至是三重天却不过是最普通的小法器而已,贺荆给他这个做什么?   天华帝君的仙力注入留影石中,一下子面前就出来一段影像回放。   当那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抬起脸来时,天华帝君的整个身体便僵住了,呼吸都在此刻凝滞住了。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那女子的脸被贺荆恢复了原样,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音容相貌,竟是与浅雪像了九成!   天华帝君的眼中有迷茫闪过,但很快便都换成了狂喜,他起身拂袖就要往外去,可走了出去后,一阵风吹过,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转身往天池的方向去。   自浅雪神女离开十万年后,天华帝君第一次走出洞府,此事很快就在九重天传了开来。   自然也很快传到了贺荆耳朵里。   他此刻正站在慕炤的果园里,站在慕炤养得最好的一棵枣树前面,这棵枣树每过两日他都会亲自用灵泉浇灌,上面的枣子长得极好,他尝过味道,极甜。   可炤炤竟是不爱吃了。   贺荆伸手摸了摸枣树。   那枣树被灵泉浇灌,又是在贺荆的慕炤里被灵气包裹着,已经修出一点灵识了,贺荆伸手去摸时,他的枝叶便欢快地乱颤起来。   “养着你罢,说不定以后炤炤还会喜欢呢。”   他轻轻说道。   可惜小枣树只是刚有了一点点灵识,并不太明白他说的话,可是对于主人说的炤炤两个字却是了解的很,炤炤是这里的女主人呀。   小枣树的枝叶摇曳得更加欢快了起来。   贺荆没管枣树,起身去了竹屋内,门一关,便将外面的世界隔绝在了外面。   ……   说起来,贺荆仙君的婚契一事在九重天闹得沸沸扬扬,神谕也落下过一次了,九重天上都知道贺荆仙君是认真的,难免的有人对这个凡界的窦炤好奇。   十万年前贺荆仙君亲手杀死三重天小凡仙窦炤,之后窦炤是堕神苍龙一族的秘密被揭开一事还历历在目,如今贺荆仙君却要和一个同名同姓的凡界小女修结婚契?   还如此兴师动众 ,这??   有人想起来,浅雪神女陨落就是在那凡仙窦炤死后百年,之后她的仙侍就到了贺荆仙君身边伺候,对贺荆仙君来说,那仙侍桐木应当是最清楚这桩事的吧?   有好事的小仙娥们纷纷往桐木所住的洞府里赶去,其中还有一两个之前看见贺荆仙君亲手撕碎了桐木身上青衫长裙的仙娥。   一时之间,桐木那里前所未有的热闹,令桐木恍惚之间有一种错觉。   错觉自己也是九重天之上受人敬仰的神女仙娥,错觉自己才是那个有资格站在贺荆仙君身边的人,错觉那一日仙君撕碎了她身上穿的青衫长裙不过是不喜欢那条苍龙。   “贺荆仙君可是我们九重天的第一战神,当初他亲自斩杀苍龙窦炤,我们可都是亲眼所见。”   “是啊,那苍龙与堕魔的青黎仙君勾结,又被贺荆仙君识破,仙君如此英勇正直,怎可能还与苍龙有所关系?这同名同姓的窦炤指不定是什么呢。”   “仙君必定是酝酿着什么大计划呢,桐木,你如今是贺荆仙君的身边人,不知羡煞多少姐妹呢。”   是的,苍龙,窦炤是一条苍龙,堕落成妖的苍龙,苍龙一族曾经犯下过重错,贺荆仙君又怎会真的爱上窦炤。   如今仙君与那窦炤结婚契,必定是发现了什么,许是真的此窦炤与那个窦炤有关?   桐木一边摸着头发,一边想着,心里更是打定了主意,等这两日贺荆仙君照常留在慕炤里养伤时,便下凡界去瞧一瞧去。   ……   对修仙者来说,道心是极其重要。   她这辈子比上辈子还糟糕,修炼一途缓慢,只好一点点把基础给垒扎实了才行,这是她所坚定的,也是师兄一直教导的。   苍龙族寿命绵长,若是正常的血脉来说,天赋异禀,自是修炼极快,只是如今她是人。   窦炤这一晚上都在修心,她花了一晚上,将自己糟乱的心绪都整理清楚,整理不清楚的那些,便埋在了心底深渊处,叫那些东西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发芽。   但收拾包袱的时候,窦炤的心就突突直跳起来,这静下来的心差点就要狂跳出去。   她换下来的肚兜不见了,那件粉红色的绣了可爱龙角角的肚兜不见了。   她最喜欢那件肚兜了,是她一针一线缝起来的,因为是贴身穿的小衣服,那上面都是她藏在心底的喜好。   谁偷了她的肚兜?   昨天来过她房间的她知道的人有两个,一个,是贺荆仙君,一个是大师兄。   首先大师兄不会做出这种低劣的行为,所以肯定不是他,其次,贺荆仙君……   如今的贺荆仙君是什么样的,她摸不准,可她一向是知道的,仙君清冷的表皮下藏着的一颗心有时并不如表面这样。   但也不能肯定就是贺荆仙君,还有两个人,温师姐和云朵儿,她们的话,大家同为女子,为什么要偷她的肚兜?   窦炤还是最怀疑贺荆仙君,她的面皮都忍不住红了几分,不是羞的,是气的。   收拾好包袱,清点了其他东西下楼时,她的心情都不是那么好,不论是谁偷的,她总不好直接开口去问你是否偷了我肚兜,傻子才会承认。   可显然,楼下已经等着她的温梨和云朵儿心情极好,两人脸上都是笑容,见到窦炤下来,都给了她好脸色。   窦炤多看了两眼云朵儿,她头上戴着的帷帽已经摘掉了,露出了那张冰肌玉骨,仙姿玉容的脸,她站在下面,这客栈里的男子十之八九都在看她。   而她就大大方方地站在那儿,穿着一条鹅黄色的襦裙,披着红色的狐狸毛披风,娇俏又冰清玉洁。   窦炤看了一眼自己,心里觉得怪怪的,云朵儿又和自己穿的差不离,她这个人粗糙,行走在外,衣裙并不是每日都换,可云朵儿从来都是一条裙子不穿两日的,但她今日明显打扮和昨日一样。   “大师兄呢?”   温梨见了窦炤就询问。   “你问炤炤做什么?这一大早上,我又不是睡在炤炤房里。”   窦炤还没回呢,就见大师兄染着风雪从外头进来,他的手里捧着几支百合花,脸上是温温淡淡的笑容,明明声音也是柔和的,但就是让温梨心颤了一下。   “师兄。”窦炤自觉走到卫漱身边。   卫漱将手里摘的还染着雪的百合递给她,“外出时见到开得正好的百合,想起你喜欢就摘了几朵。”   窦炤自然喜欢百合了,她高兴地接了过来,只是很奇怪,“如今并不是百合花开的季节呀,师兄是从哪里摘的?”   卫漱摸了摸她的头发,“邺都边郊有一处山,山中有一处温泉,据说四季如春,常年气温暖和,许是这个原因,百合才会在这个季节都盛开了。”   窦炤自然是相信师兄说的话的,小时候她被欺负了,不开心了,一个人生着闷气时,就喜欢到隐天宗后山去,那里春天的时候会盛开一片百合,她很喜欢待在那儿。   师兄也知道,她喜欢百合。   师兄真好,只是师兄看起来一夜未归,不会就只是为了给她摘百合吧?   窦炤想着温师姐和云朵儿在,并未在此时开口问师兄。   师兄摘的这百合,真的好香啊,就和小百河身上一样香,也不知小百河如今在三重天过得怎么样,时间过去了都差不多十万年了,小百河是不是已经升到九重天了?   虽然小百河没来找过她,不过她心里忍不住希望好朋友能好好的一生顺遂。   *   有坤山派的传送阵符,从邺都到坤山不过是眨眼之间。   落地后,自有坤山派的弟子上来核实几人身份,带他们回各自所住的山峰。   只是听到窦炤的名字后,忍不住都朝她看了好几眼。   等送了窦炤等人回去后,那两名坤山弟子便直接飞往坤山大殿找坤山掌门去。   卫漱收回看向那两个坤山弟子的视线,转回头来看向山峰上安安静静的几座竹屋。   “炤炤,你与我一同去见爹爹吧,爹爹想单独见见你。”云朵儿亲昵地挽起窦炤的手,笑容甜美温婉。   她们如今穿得都差不多,站在一起本就像是两朵双生花一样。   窦炤是不想自己独自去见师父的,自小时候师父找回云朵儿时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到今天都好像如雷贯耳,每每忆起都牢记在心。   “炤炤是我带大的,十岁之后没见过师父,师父也曾说过再不见她,若是师父想见炤炤,还是我带炤炤去。”   卫漱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云朵儿,将窦炤拉到自己身侧。   “师兄,炤炤是去见师父,师兄倒也不必如此紧张。”温梨忍不住说道。   云朵儿脸色有些白,拉了拉温梨的手,“温师姐,我知道我之前因为对炤炤有误会,这些年对她不好,师兄这样,我能理解的,只是,爹爹找炤炤,为的是婚契一事。”   她看向了窦炤。   那一眼,窦炤就知道,她独自去见师父是势在必行的了的,只要她想解决这婚契,只要她想知道师父究竟有什么办法,她就得去见师父。   更何况,师父养过她十年。   方通从竹屋里出来,见到外面站着的窦炤等人时,愣了一下,随即笑眯眯地说道,“你们都回来了,炤炤快进去吧,师父等着你呢。”   窦炤捏了捏掌心,没回头看大师兄,嗯了一声后,抬腿往那间竹屋走去。   “炤炤。”   卫漱忍不住轻轻喊住了她,顿了顿,见她不回头后,又轻轻说道,“有什么事就喊师兄,师兄就在外面。” 第17章 (后半段删重写   窦炤嗯了一声,没回头,快走了几步,走到了竹屋门前。   只是临开口的时候,她张了张嘴,师父两个字就有些说不出口,十岁那年,师父就不让她再叫师父了。   “进来。”   云隐之威仪的声音从竹屋里响起。   窦炤松了口气,直接推开门进去,并回身将门关上。   云隐之就坐在前方的高座上,手里端着茶盏,正低头喝茶。   窦炤只抬头快速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师父看起来和她十岁那年没有太大的差别,顶多就是养了一些胡须,但这不影响师父的俊逸。   云隐之用茶盖拨了拨茶,也没喝茶,就低头打量着站在他面前几步远的窦炤。   说起来,自从他将朵儿寻回后,便再没有见过窦炤了,几遍她就在隐天宗修炼生活,但这八年来,他们从未见过 。   就如卫漱说的那样,窦炤由他养着。   如今一看,她目光清澈,神情虽紧张却也算落落大方,人站在那里没有半点怯懦,脊背挺得笔直,再看容颜娇艳清丽,皮肤白里透红,身形窈窕,不过分瘦弱,也不过分肥壮。   看来,这些年卫漱将她养得很好。   云隐之低头抿了一口茶,然后将茶碗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窦炤只听得一声‘笃——’的茶碗被重重落在桌上的声音,跟着身体就更僵硬了几分。   “你来我隐天宗也十八年了。”云隐之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窦炤低着头认真听着,她很明白,师父说的这一句只是一个开场白。   “我虽只养育教导了你十年,但我于你有恩,曾将你从外面带回,免你颠沛流离之苦,这一点,不用我再多说。”云隐之的语气算不上柔和 ,甚至有些冷淡和高高在上。   窦炤低着头,本想喊师父,可想了想,话到嘴边也只成了,“掌门于窦炤有恩。”   云隐之听到她这么说,心里便是松了口气。   “此次坤山派登仙大会的初步历练,你也算参加过了,我会送你参加第二轮的历练,到时,你代表着我隐天宗,莫要给隐天宗丢脸。”   窦炤听到师父说这么一句,然后不往下说了,忍不住皱了眉头,就这样?   不是说解决婚契一事吗?   她没忍住,抬头朝着云隐之看了过去。   “你是想问婚契一事如何解决吧?”云隐之见她看过来,脸上便露出笑容来。   自从十岁那年,窦炤都没见过师父了,更别说是他的笑容了,恍惚间,她好像见到了很多年前的师父,那时候,师父也是她爹爹。   那时候,她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有爹爹疼爱,有大师兄宝贝着,师门上下都疼宠她,爹会笑着抱着她,将她举过头顶,让她坐在自己脖子里去隐天宗任意一处地方。   那些时光说没就没了,那些曾经对她亲昵的人,除了大师兄外,也说变就变了。   窦炤很快又低下头来,“嗯,朵儿说师父有办法解决。”   “窦炤,你可想好了,真不要那婚契?对方可是九重天的贺荆仙君,你不要?”云隐之还是很怀疑的,朵儿用玉简传信回来告诉他说窦炤不太像是想要接受婚契的样子,他是真不明白。   窦炤点头,语气肯定,“我不要。”   云隐之笑了起来,“这就好办了,我这里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躲过这婚契。”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窦炤深知这个道理,所以等着师父继续往下说。   云隐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然后说道,“你也知道,为师想让朵儿代替你与贺荆仙君成婚,至于是为什么,为师不说,你也该清楚。”   窦炤点头,她自然清楚,师父恨不得世界上所有好的一切都给云朵儿。   若是云朵儿的夫君是来自九重天的仙君,那自然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师父想要让她取代自己可以理解。   “但是失败了,看来让她顶着你的名字你的身份是瞒不过上边的仙君的,她没办法应下这婚契,不过好在,机缘巧合之下,为师得到了一个法子,许是可以瞒天过海。”   云隐之对窦炤的反应很满意,若是她自愿,倒是也省得他再强求了。   “血脉逆转,将你的血脉一切逆转到朵儿身上。”云隐之说道,“朵儿里里外外都变成了你,婚契自然能落下。”   说完,他低头抿了抿口茶。   他自然不会告诉窦炤,窦炤的血脉一切逆转到朵儿身上后,朵儿就拥有窦炤的一切,而窦炤,便会消失。   如若窦炤不消失,如何瞒过天道,如果瞒过神谕?   这才是这种逆转之术的违禁之术,被人稍稍修改修炼的话,便是吸收他人血脉修为的邪功。   窦炤愣了一下,却是在想她变成云朵儿,云朵儿变成她?血脉逆转?说的是魂魄置换吗?就是那种云朵儿身体里是她,她的身体里是云朵儿这种吗?   这么理解的话,好像还行?   只是,这种方法若是失败又会如何?   她可不能轻易死在这样的事情上。   “下定决心并不容易,等你参加第二轮的比试之后,再告诉为师你的决定。”云隐之看见窦炤脸上的迟疑,倒也不例外,笑了笑,很是坦荡,且是胸有成竹。   倒不是肯定窦炤肯定会同意。   而是,不管她同不同意,等到她参加坤山派第二轮比试时,他就会给朵儿和她进行血脉逆转之术。   坤山掌门并没有说那婚契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落下,这事不能拖着,得尽快做了才行。   窦炤就这么出来了,其实,她真的不排斥让云朵儿替代自己的,这么多年来,即便云朵儿会明着暗着欺负自己,她也未曾真的和她计较过,如今她不想要的这婚契,自然也可以给她。   因为——   窦炤站在竹屋门口,看着不远处正站在大师兄面前抬起头笑语盈盈和大师兄说着话的云朵儿。   因为她像浅雪。   十岁那年,师父把云朵儿带回来时,她还没怎么看出来,毕竟那时云朵儿又瘦又小,可后来随着师父把云朵儿养得好好的,有一次她在山上练剑时,云朵儿来找师兄,那一眼,她就看出来了——   她像浅雪,音容相貌,很像,且随着她年纪越大,便越像了。   “炤炤。”   卫漱对云朵儿缠着自己结交坤山弟子正是不耐,抬头就见炤炤看了过来,他立刻抛下了云朵儿走了过去,“师父对你说什么了?”   他丝毫不顾及云朵儿,温梨还有方通也在这里。   窦炤笑着说道,“师父就说了我也能参加登仙大会第二轮弟子比试大会的事,其他没说什么。”   “真的?”   “真的。”   窦炤笑盈盈地看着卫漱,不像是往常说谎话的时候都不敢看他的样子,卫漱便是放了心,“既然要参加第二轮比试,要先去报名,一会儿我带你去。”   “好。”   “大师兄,第一轮的弟子切磋比试也差不多快到时间了,可以去上交战果了。”   云朵儿在一边也挽上卫漱的手,“大师兄一会儿陪炤炤去的话,也陪着朵儿一起去吧。”   她眨了眨大眼,期盼地看着卫漱。   卫漱笑如春风柔和,他本就生得俊美温润,一笑,容颜便更出色了,光风霁月这个词,真真是为大师兄创的一般。   “好啊。”   只是,卫漱还没开口,窦炤笑着答应了。   云朵儿看了一眼窦炤,又看卫漱。   卫漱将手从云朵儿的手里抽开,虽不动声色,但态度也是鲜明,他抬眼看向方通和温梨,“既一起去,那师门便一道去吧。”   方通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八面玲珑地笑着说道,“自是听大师兄的。”   他看了一眼云朵儿。   云朵儿笑得开心,丝毫不在意大师兄对自己的冷淡,她上前挽住了窦炤,并在一瞬间,握住了窦炤的手。   窦炤很少见到云朵儿对着自己笑,几乎没有,如今见到这张和浅雪像极了的脸对自己笑得高兴,她即便知道这云朵儿无缘无故的怕是没安好心,可还是没一下推开她。   缓了一下,才轻轻挣开了她。   云朵儿的手有些滑腻腻的,掌心很凉,窦炤被握住的一瞬间,觉得一股凉意直冲头顶,这种感觉,令她从灵魂深处感到不适。   “炤炤?”   卫漱在那瞬间是感应到一些什么的,往窦炤看了过去。   “走吧大师兄。”窦炤揉了揉手,低头看了好几眼,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只觉得或许是自己刚才多心了?   云朵儿虽然向来看不惯自己,也没有真的对她做过不可原谅的事。   她总不愿将顶着浅雪的脸的云朵儿想得那样坏。   温梨没作声,背地里却白了窦炤一眼,只觉得刚才窦炤替大师兄出声那一句话极为讨厌,好像在炫耀她与大师兄的关系如何亲昵一样。   等大师兄将来娶妻结道侣,她看这个窦炤怎么办。   *   “窦姑娘。”   一行人一到地方,远远的,坤山掌门带着门下做计数的弟子就在那里等着了,见了窦炤,坤山掌门竟是要作揖行礼。   窦炤忙退开了一些,她哪里受得起坤山掌门这一拜。   坤山掌门年纪是自己好几轮不说,他在修仙界也是至高的存在,如今已是神游境了,自然不必对她一个小女修如此。   “窦炤哪里敢受道君一拜。”   “窦姑娘是九重天的贺荆仙君的未婚妻,不论如何都受得起老夫这一拜。”坤山掌门却是笑盈盈的坦然的很,似乎一点不觉得向一个小辈行如此礼有什么不妥。   修仙界,强者为尊是没错,可九重天的仙神与凡界未得到的修仙者之间的沟壑不是一般的深,这窦炤是一跃飞升,婚契落下,她至少也能成个凡仙,哪怕是最没用的凡仙,那也是普通修仙者可望而不可及。   机缘一事,本就没那么多公平可言,有的人寻求一生到死都寻求不到,有的人吃个饭喝个水都能捡到机缘。   坤山掌门一表态,坤山其他弟子们诚惶诚恐地跟着在掌门身后对窦炤行了一礼。   众人都围着窦炤,一下子把卫漱等人挤在了最外面。   温梨板着脸拉着方通到一边说话。   云朵儿便是与卫漱站到了一处,且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她偏着头就瞧见往日里总是春风拂面温润如玉的大师兄此刻板着脸,很是不悦地看着被困于人群里的窦炤。   她轻轻拉住了大师兄的袖子,卫漱想要将解救炤炤的步子便也顿住了。   他温雅如玉的脸上有些许的不耐,回头去看云朵儿。   云朵儿仰着头 ,笑眯眯地看着卫漱,她穿着和炤炤相似的襦裙,那娇憨的样子,竟是也有几分相似。   “大师兄,炤炤如今真是与我们不一样了呢。”   卫漱看着她,也笑了起来,他笑若春风,“此话何解?依我看,炤炤依旧是炤炤。”   云朵儿想挽上卫漱的胳膊,可他却轻轻动了动,避让开了的。   她歪着头倒也不介意,只笑眯眯地凑近了过去,“大师兄,你一直护着炤炤,恐怕是将炤炤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养着的吧?可你是否知道炤炤心底里在想些什么呢?”   卫漱不知她要说些什么,依旧从容以对,笑容浅浅,旁人若是看过来,谁不道一声隐天宗的大师兄如何光风霁月。   “炤炤可不是把师兄你当做兄长看待的,她心里呀,藏得深的很呢。”   云朵儿也笑容温婉,看着卫漱眨了眨眼睛,那模样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天真。   “哦?”卫漱似乎来了几分兴趣,低着头目光脉脉地看着云朵儿,“她如何看我?” 第18章   云朵儿眼底里便升起一种奇异的光来,“炤炤喜欢大师兄,当然不是师兄妹的喜欢,也不是兄妹之间的喜欢,而是……炤炤想要与大师兄结为道侣的那种喜欢。”   那一日,在遇到那位贺郎的时候,她藏在外面,虽然身上总有一种好似被什么压着一样的难受,但是,她听到了屋子里的那些对话。   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断断续续的,但她却从前言后句里猜到了窦炤对大师兄的那颗心。   大师兄将窦炤养到大,亦父亦兄,可窦炤竟是敢生出那样的心思,大师兄必定会失望生气的,这种乱|伦之恋,在光风霁月的大师兄身上怎可能会发生?   云朵儿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大师兄脸上失望愤怒的表情了。   卫漱听了,忽然笑出了声。   坤山这里今日的天气很好,阳光落下来,给卫漱浑身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他的笑容极为好看,唇角轻轻勾着,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云朵儿看着对自己笑成这样的大师兄时,心还忍不住狂跳了几下。   她听见大师兄低低的声音问她,“是这样么?”   那音色慵懒又魅惑,就像是她这一回捉的那只狐妖的声音一样,不经意间好像就能俘获人心一般。   “是啊,我亲耳听到的。”云朵儿点了点头,仰起头脸泛红地说道,期盼着这个秘密能令她与大师兄亲近一些。   将来等她取代了窦炤之后,大师兄的一切宠爱都会是她的。   卫漱又笑了笑,自始至终没有露出对这桩事有什么厌恶或者愤怒来,他脸上含着笑,叫云朵儿一点都看不透。   难不成大师兄不生气?   这怎么会呢,除非,大师兄对窦炤……   云朵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可很快又笑了起来,没关系,以后这些都将会是她的。   爹说了,坤山派第二轮弟子比试会进坤山派的一处灵山历练,灵山关卡极多,正是容易施行逆转之术的时候,而且,她也可多穿着窦炤的肚兜几日来混淆气息,以瞒过天道来施法。   坤山掌门亲自给隐天宗的弟子们记录第一轮弟子切磋的结果,自然是没有人敢对窦炤那少得可怜的妖物内核数量做什么嘲讽。   这一次的比试一共是两轮,两轮结束后,才会统计总成绩来排名。   第二轮的比试就在四天后,这四天,是给大家修养调息的时间,毕竟坤山派的灵山秘境里危险丛丛。   “坤山派师兄,朵儿想问问贵派有没有一名姓贺的师兄?”   云朵儿婉约娇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窦炤听到贺这个字下意识的脚步就顿了顿,多留意了一下。   “贺姓并不是什么稀有姓氏,坤山派很大,姓贺的师兄弟并不少 ,不知云姑娘说的是哪位贺师兄?”   那两名坤山弟子对云朵儿很是客气,不仅因为她生的娇美,更因为她是窦姑娘的师姐。   “那位贺师兄生的俊美异常,身姿颀长,眉眼清冷贵气,应当……在凡世的身份也会是世家子弟的模样。”   “如此……云姑娘所说的应当是贺云清师兄吧。”   “贺云清?”   “嗯,贺师兄曾经出身自皇族……”   “炤炤,想什么呢?”   卫漱见窦炤漫不经心地跟在自己身边走,嘴角忍不住又弯了弯,敲了敲她额头。   窦炤忙收回神思,没有再听下去。   “再想几日后的第二轮比试切磋,那个灵山秘境听起来很厉害,不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灵山秘境是坤山派的一处宝地,传说是几万年前,或者更久之前的先辈们曾经飞升的地方,宝物众多,也有传说那里曾是妖魔大战的地方,也有传说……”   “传说什么?”   “传说与苍龙族有关。”   卫漱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可简简单单的苍龙族三个字就把窦炤的心都给死死抓住了。   “嗯?苍龙族?”   卫漱低头扫了一眼窦炤,又快速地收回了视线,很有耐心地说道,“古籍记载,苍龙,本是天生神族,天上地下无人能敌,血脉天赋都是绝对的强者,却不知为何被天道重罚,从神籍堕成妖籍,从此踪迹难寻,那灵山秘境,传说曾是一处苍龙栖息之地。”   窦炤的心砰砰跳,“师兄,第二轮比试切磋的规则我记得是各派打乱,组成三人小组这样对吗?”   “是。”卫漱见她紧张便安抚她,很是温柔,“没事,就算师兄不是和你一组,也会与你一道走。”   *   四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可对于窦炤来说却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一样,这四天,她一直跟着大师兄练剑,修炼,秋水剑的剑鸣之声一直响彻在隐天宗住的那几座山头之上。   也不知是练剑太多还是什么,右手掌心从今早上开始便开始疼起来,时不时便有一种刺骨的凉痛感。   窦炤不想师兄担心,没有把这事告诉给他。   抽签结果也出来了。   前方,坤山派长老正在念名字,念到名字的上前,按小组进入灵山秘境,每个人手里会拿一颗珠子,若是遇到危险,便可捏碎珠子从秘境中出来。   “窦炤,贺云清,云朵儿,第八组。”   听到自己的名字,窦炤立刻拿着秋水剑过去,她没想到自己竟是和云朵儿一组。   坤山派的人听到窦炤的名字都下意识侧目去看,可因为掌门的态度,都不敢对其露出轻视之色。   窦炤上前领了珠子妥帖放好。   另一边,云朵儿看到从人群里走来的贺云清时,显然有些失落,虽说这贺云清生的也是俊朗英姿不凡,可比起那一晚上的贺郎来说,还是差得远了。   窦炤进秘境前,卫漱轻轻给她整理了一下头上的珠花,说道,“进去先不着急,等着师兄来找你。”   她向来听师兄的,可这一回,她不能听,若那灵山秘境真的曾是苍龙族栖息之地,她或许还能发现一点苍龙族的线索,或是古时苍龙堕神的原因,或是他们如今存活的踪迹。   但她还是乖乖点了头,“好,师兄我等你。”   “炤炤最乖。”   与师兄道了别后,窦炤就与云朵儿,坤山派的贺云清一同进入灵山秘境,身形很快不见踪迹。   ……   桐木做了一些糕点带去了慕炤,只不过,贺荆仙君是从不让人进去的,连她都未曾进去过,只不过在门口远远看过。   她今日来,倒也不是真的要给仙君糕点,而是想看看,仙君是否如从前一样,每每到了月中这两日就会在慕炤中疗伤。   慕炤外面的结界比往常更多了两层,她也感受到了贺荆仙君的气息,便就确定仙君一定正在疗伤。   既如此,仙君这两日便不可能下凡界,也便也不会知道她下过凡界。   前几日天华帝君离开洞府去了天池到如今也未曾出来,她虽不知是何缘故,但也知晓天华帝君也不可能下凡界去。   所以,如今是个下界的好时机。   桐木脸上抿着笑,直接悄悄下了界,她打听过了,那神谕前些日子是落在坤山派,那凡界窦炤,也是在坤山派。   坤山派本就与贺荆仙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跟在仙君身边多年,出入自然随意的很。   坤山掌门刚把所有门派参加第二轮弟子大比的弟子送进灵山秘境,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茶,就感觉殿中有仙力威压。   那一瞬,他头皮发麻,以为贺荆仙君又莅临了。   “窦炤如今身在何处?”   未见得人,但坤山掌门听到一声清冷高贵的女声在耳旁悠然响起。   他愣了一下,却是知道对方也是来自天上的仙神,听声音像是贺荆仙君身边那一位桐木仙子,以为她是仙君派来的,忙就回道——   “窦炤进入了灵山秘境。”   灵山秘境?   桐木的眉头挑了一下,人如一阵风一般,直接从坤山掌门这里离开,并到了灵山秘境门口。   她虽是小仙娥 ,却是九重天的小仙娥,是曾经浅雪神女的仙侍,自然能轻易破开秘境进入。   ……   “炤炤,那里有一处水潭,我们先去那里休息一下吧,你也受伤了,贺师兄采集完草药一会儿便会与我们集合。”   云朵儿擦了擦脸上的汗,目光似有若无地从窦炤的右手掌心处略过,脸上露出浅笑来。   窦炤进入灵山秘境后便觉得右手掌心更疼了,她只是轻轻一抓,掌心一块血肉竟是被她直接抠破了,秋水剑都快握不住了。   哪知窦炤握紧了血淋淋的右手,对自己竟是狠心至此,她将秋水剑用力握在手心,“师姐你去休息,我再去看看周围是否有宝物灵草。”   灵山秘境果然和苍龙族有关。   环绕在群山之中蜿蜒的溪流,曾是苍龙那巨大的身躯盘桓游曳留下的痕迹。   窦炤看都没看一眼云朵儿,转身就往林间走。   “窦炤!窦炤!”   云朵儿见她根本不听话,身形极快地闪入林中,咬了咬牙,想到爹说的,自己一定要一直要跟在她身侧,只好抬腿跟上。   窦炤的掌心血肉割破的瞬间,远在九重天疗伤的贺荆忽然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噗——”   贺荆睁开了眼睛,一瞬间,那双昔日看去琉璃色的眼睛竟是成了金色的,好一会儿后才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真个人脸色透着一股青白色,可唇却红得妖冶。   贺荆按了按自己的右手掌心,撑着便要站起来。   可站起来的一瞬,整个人就像是被撕碎了一样,肌骨血肉连带着魂魄都在被人撕扯着,像是要将他强行扯开。   剧烈的疼痛令他微微弯曲着身体,右眼角竟是流下一滴血泪来。   那滴血泪垂挂在眼尾,闪烁着血腥和妖冶的光泽。   贺荆单膝跪在地上,将喉口的腥甜强行压了下去,用仙力封住了自己几处重要的穴位,整个人的感觉全部关闭掉,这才是起身。   他本就俊美清冷的脸上此时更是没有任何表情,冷酷到仿若一块寒冰。   “炤炤……”   只是,嘴里呢喃窦炤的名字时,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第19章   炤炤的神魂有危险。   这是十八年来, 贺荆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感应到。   她在——坤山派,灵山秘境。   贺荆吐出一口血来,身体差到极致, 根本不可能在今日这个时间下界去凡界, 可他必须去。   炤炤有危险。   *   灵山秘境很大,广阔的天空,无边的湖泊,高耸入云的一丛丛山, 碧色的风景看起来迷人的很,一点都不像是危险的样子。   但这只是灵山秘境的外部, 外部长满灵果灵草,还有一些坤山派养着的小灵兽。   只是,灵兽踪迹十分难寻,若是有, 也极难靠近,若是驯服了, 倒是可契为契兽。   灵果灵草可归为本次弟子个人所得, 这是这次登仙大会的一大诱人奖励之一。   所以, 弟子们一进来便是各自奔着灵气浓郁的地方而去,因为地广,所以分散得很开。   可窦炤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她更想去的是深邃的秘境内部。   与他们同一个小组的贺云清是坤山派的内门弟子, 据他所说,内部传说充满了危险,深渊与荆棘遍地都是, 若是一个不慎, 便会坠入, 甚至是再无办法逃出。   伴随着危险的还有各种宝物,但有没有命拿回来就再说了。   而那里荒芜一片,并不如外部那么美,甚至是十分可怖阴森的。   但窦炤却是能感应到秘境深处传出来的一种熟悉的气息,她说不出来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只知道自己的心底深处,魂魄深处都好像都在发颤一样的感觉,她必须要去。   “窦炤!你到底要去哪里?这里方才贺师兄已经来过了,他说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灵果灵草,更别说灵兽了。”   身后云朵儿的声音传过来,窦炤抿了抿唇,没搭理她。   就是林间的这个地方,水灵的气息如波纹一样一波波地传过来,有些古怪。   窦炤将秋水剑别在腰间,蹲下神去掬了一把面前这水潭里的水。   如贺云清说的,这一处的林间很普通,甚至没长什么灵草灵果,一般的弟子进来绝对不会来这里。   可是这水潭明显就不正常。   有风,水面却平静至此。   水潭很大,下面却一条鱼甚至一个活物都没有。   最重要的一点,这水潭的颜色,若不是掬起这一把水,便觉这水是墨汁,这一整个水潭都是墨汁。   云朵儿不知道窦炤蹲在水潭那里玩水做什么,她看了看天,掐着手指算了算,隐约到了爹算好的时间了。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比起之前自己选好的那一处地方来,灵气要贫瘠许多,不知是否会影响到爹施展术法。   这逆转术法,可由她来施展,也可由旁人来施展,爹是元婴期,自然比她这个灵寂期施术要保险一点。   若由他人来施术,则被施之人身上必须有伤口,灵力,血脉,魂魄皆会从这伤口处全部逆转到另一人身上。   窦炤身上的伤口,几日前她就给她种下了,不过现在才开始发作而已。   云朵儿的视线朝着窦炤握着秋水剑的那只右手看过去 。   剑柄上都沾着血肉,显然,是绝对不可能愈合的,她给窦炤下的可是腐化粉,这种粉末只要沾上,整个人就会从手掌开始一点一点地溃烂。   且神不知,鬼不觉,等到发觉时,这一副躯壳便算是毁了。   这是她为窦炤选的结局,一点点腐烂至死,到最后连她身上唯一还算过得去的脸皮都不会留下。   死在这灵山秘境的弟子不知几何,多的是因为贪婪而被永远留在这里的弟子,多一个窦炤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虽是贺荆仙君看中的人,可奈何她自己实力差,死在这里又能怪得了谁?   云朵儿想着,眼底里都是疯狂的光,她仿佛已经见到了自己成功替代了窦炤之后一跃飞升九重天的样子。   “窦炤……”   “云师姐,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在云朵儿开口的瞬间,窦炤忽然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了她,她那张显得天真的清丽脸庞上此刻是清明一片,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   云朵儿没回她,爹的术法马上就落下了,世间再无窦炤此人,又何须与她多言。   窦炤换了一只手拿秋水剑,展开了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上面那一块血肉剥落下来,骨头都看到了,可窦炤却依旧心平气和,声音还有些稚嫩的娇憨,“四天前,你握了一下我的手,四天后,我的手开始烂,师姐,是你做的吧?”   “窦炤,你在说什么呢?”   “师父找我说,有一个血脉逆转之术可以瞒过天道,将我的一切逆转到你身上,你便可迎接这婚契,我答应师父好好考虑一番,等第二轮的比试过后再决定。”   窦炤的眼神越来越亮,就像是一直蒙尘的明珠一下爆发出她本就拥有的光泽。   云朵儿眯着眼睛,没想到爹会把这事直接告诉她。   不过告诉窦炤又怎么样,她一个筑基期,什么都做不了。   “我这几天练剑时就总在想,我一个小小筑基期,没什么天赋,师父和师姐怎么舍得把我和师姐的血脉天赋逆转呢?”   窦炤说到这里,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后来我想明白了,师父是想我死,是想我直接从这世上消失,这血脉逆转可看作是师姐你直接吞噬了我的一切,到时,我消失了,才可瞒过天道,乃至九重天的仙君,才可让那神谕落下。”   “你倒是不蠢。”云朵儿见窦炤话说到这里,不由挑眉,高看了她一分。   窦炤看着云朵儿那张和浅雪神女及其相似的脸上露出的却是这样骄纵轻视的神色,心中意难平。   她从来都不蠢,只不过是不想计较。   可这一次是真的不行。   师父过分了。   而云朵儿也终究不是浅雪神女。   乌云在此时忽然而来,遮蔽了头顶上方的蓝天。   乌云之中隐约可见的星图阵法,落在了窦炤和云朵儿身上。   窦炤仰头看着,目光依旧清亮。   云朵儿笑了起来,却忽然觉得右手掌一疼,她低头一看,却见自己的手心竟是开始和窦炤一样腐烂起来。   怎么回事?   那一日给窦炤抹上这腐化粉的时候明明是在手上戴了冰蚕丝手套的,是不会触及到肌肤的。   ‘铿——!’   云朵儿愣神之间,窦炤的秋水剑光亮起,她冲着云朵儿直杀过去,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坚定。   星图阵法落在她身上,让她的动作有短暂的凝滞,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发挥,她并没有用体内被凝住无法动用的灵力。   她的剑,就只是剑。   云朵儿同样受困于阵法,无法调用灵力,一瞬间竟是有些狼狈地抽出了腰间的剑,躲开了窦炤第一招。   可窦炤第二招剑很快又冲了过去,乌云遮蔽下,剑气如虹划破长空,眼前一道道剑影快得惊人,云朵儿眯起了眼睛,连连后退。   没有了灵力,她竟是敌不过窦炤!   杀意,在窦炤的剑中肆虐生长,她那双眼睛看着云朵儿,冷静又安静。   如果一定要杀了云朵儿,自己才能活,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她又不是浅雪神女,不必对她有任何情感。   窦炤的第三招紧接着就招呼了过去,她握着剑的右手因为她的力道又剥落下来几块肉,血肉模糊。   “铿!”   云朵儿忙一个回身躲过,可窦炤的剑竟是有剑意,那剑意竟是能追着她而来,在那炤炤发出青亮光泽的剑气里,她竟是无处可躲。   “窦炤!你竟是想要杀死我吗?你别忘了,我爹养育你的那十年!你别忘了你就算是有大师兄宠着,大师兄也不过是个金丹,我爹是元婴后期,他要对付你和师兄绰绰有余!”   云朵儿摔在了地上,一个躲避不及,窦炤的剑竟然在她的手臂上划下一条血印子。   窦炤根本没有对她手下留情,根本就是存了要她死的念头,那一剑,划得她好疼好疼。   更令她恐惧的是自己的右手掌心,竟是也跟着一起脱落皮肤。   云朵儿的脸色青白交加,要躲避窦炤的剑的同时,还要分出心神去看自己的右手掌心。   “我要杀你和大师兄无关,你不必在此时扯上大师兄。”窦炤的声音随着她的剑气落下,云朵儿的发带都被割断了,满头的青丝都披散下来。   “窦炤!”云朵儿怒不可恕,可她的剑法显然没有窦炤的好,要怎么办?   对,她有爹爹给她的护体宝器!   云朵儿一下从腰间拔下一只香囊,那只香囊瞬间就化作一道光护在她周身,浓郁的灵气气息向窦炤展示着这是一件极好的护体宝器。   窦炤脸上没什么反应,她转眼去盯着这阵法星图。   师父隔空为她和云朵儿施展术法必定是极为不易的,这是其一,其次,若是她与云朵儿这里发生什么状况,师父无法立刻知晓,而她能动的手脚必定也是更多一些。   所以,怎么样才可以破坏这阵法星图落下?   她就算不要贺荆仙君,但也绝不是要丢了命,早该对师父失望透顶了的,这世上除了大师兄,不会有人为她考虑 。   阵法需要灵气,这里灵气贫瘠,这也是刚才她选择进入这里,而云朵儿不愿进入的一个原因。   灵气的贫瘠对施术者来说更困难一些。   窦炤仰头看着上方的乌云,星图阵法是严格按照星象方位来排布的,错了一步 ,怕是这阵法就无法形成,还有,阵法要形成的一个重要的点就在于人。   她和云朵儿得是活着的,才有可能成功。   如今云朵儿有护体宝器护着,她伤不了她,那假如她自己死了呢?   假如她骗过阵法骗过师父,她死了呢?   窦炤心里想着,脑子里快速转动起来,或者还有其他办法?   云朵儿做好了窦炤会继续杀她的举动,可偏偏窦炤只是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她便冷笑,“我劝你还是乖乖等死。”   窦炤的手摸到了自己腰间的那一袋子的妖物内核,忽然眼睛亮了起来,她笑了起来。   她本就生得清丽娇俏,此时笑起来,乌云都遮蔽不掉这光泽。   她想到了。   窦炤迅速解下了腰间的浅黄荷包,抓出了里面的妖物内核,忍不住又笑出了声,一把撒在了自己周围,撒在了星图阵法里。   “师姐,我们来玩个好玩的。”   妖物内核,便是妖物的内丹,这种内丹对修仙者来说并无用,里面蕴含一只妖全部的精华妖气。   若是师父并不在场,不知感应到如此浓郁的不同妖的妖气是否会以为是灵山秘境里的妖物包围了她与云朵儿呢,阵法下不再是两个人,而是‘很多人和妖’,师父又怎么敢保证逆转的血脉是她窦炤的血脉,而不是那些妖物的?   术法不会成功的,师父,不过是个元婴而已,怎么可能掌控得住这些?   “你做什么?!”   云朵儿看着那些妖物内核在星图阵法下下意识地碰撞出浓郁的妖气,心一下一提,竟是看穿了窦炤想做什么。   窦炤明显感觉到压在自己肩头的阵法威压少了些许,她手里捏着一枚妖物内核,等着师父在外面施法失败。   若是师父不慎把妖物内核的妖气逆转到她身上,她也不怕。   苍龙一族本就堕神成了妖族,她的神魂,应当是可以吸收妖气的。   云朵儿惊恐地看着这一变故,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看着窦炤平静的样子,觉得她是疯了,她难道不会怕吗 ,不会怕自己变成妖吗?!   爹,爹!   她的右手掌心疼得要命,还要担心这些妖物内核的妖气会进入到她体内,整个脸色惨白一片,再无之前的得意。   窦炤却是气定神闲,毫无畏惧。   就在这时,林间的风起的很突然,树叶都被吹得簌簌乱响,被风送过来的是一道带着傲气的女声,高高在上。   “谁是窦炤?”   窦炤一听到这声音,便是身体一僵,抬头就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飞沙走石,乌云狂风之中,她看到了一个穿着如彩霞云缎一样的仙袍踏空而来的女子。   那女子梳着九重天的神女才会梳的九天神女髻,容颜肃穆高贵不可论,眉眼虽没有那般精致美艳,却也是秀丽无比。   那一双眼里的轻蔑却是令窦炤熟悉不已。   她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   十万年过去,连浅雪神女身边的小仙侍桐木都成了神女吗?   在窦炤仰起头来的一瞬间,桐木也认出了她,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也是疯狂叫嚣了起来。   是那个窦炤!她就是三重天的那个凡仙窦炤!那个该死的苍龙族!就是她!   当初若不是天华帝君暗中相助,令她破格飞升,她区区一条低贱的苍龙怎么会飞升成仙籍!   更是妄想贺荆仙君,整日跟在贺荆仙君身后想要霸占贺荆仙君!   桐木的手都握成了拳头,手指甲都抠进了掌心里。   原以为这凡界女修窦炤只不过是名字叫窦炤罢了,原来……   是了,若是这窦炤和那三重天的小凡仙没有关系,贺荆仙君又岂会对她上心?   那则婚契如今可是人人尽知。   桐木的面孔越发冰冷,她已经无法说服自己贺荆仙君只不过是因为窦炤那苍龙的身份才对她诸多关注,仙君那样冷傲天成的人,几十万年从未想过与人成婚,却是忽然要落下婚契。   窦炤看到桐木看向自己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厌恶,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她好奇的是,她怎么会来这里?是……浅雪神女要她来的吗?来这做什么?!   “你……”   刚说出口一个字,窦炤的手便握紧了秋水剑,连忙闪开。   桐木手上凝结出一根桐木棍,直冲着她而来,她的眼中凝着冷光,杀意十足。   窦炤立刻明白过来,桐木过来是杀她的,她的心一沉,若是对付云朵儿,她光凭着剑术就能对付一二,可是,桐木是九重天的仙娥,仙籍在身,本就有仙力威压。   几乎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窦炤浑身都被桐木的仙力捆绑,重重丢在地上,摔在水潭边的一块石头上,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摔碎了。   “噗——”窦炤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来。   疼,好疼。   窦炤疼得脸都发白了,可是她的眼神却越发清亮起来。   也不知道是否是桐木身上仙力清灵浑厚的关系,当桐木靠近她的时候,她竟是觉得自己神魂每一处都像是在被滋养着一样舒服。   身体是疼的,可神魂却是舒适的。   窦炤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让她觉得好舒服好舒服,好想要得更多,要的更多,要的更多!   桐木的身形在高空之中有一瞬间的凝滞,有一瞬竟是要从空中摔下来,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力量像是在被人吸附着?   窦炤的脸上都是血,右手掌心的血肉斑驳着,但她的额头中心忽然便现出一缕水蓝色的水滴形花钿来。   桐木整个人彻底往下摔落,落在地上的瞬间才堪堪稳住身形,显得狼狈不堪。   她低头就看到了窦炤整个人散发出一阵水蓝色的光来,周身的衣物和头发无风自动,莫名的,她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恐慌来。   桐木不知道忽然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必须杀了窦炤,她五指成爪就要去掐窦炤。   “别杀她!”   云朵儿跪坐在星图阵法里,整个人忽明忽暗,妖气在争先恐后地蹿入她的身体里,她咬着牙才保持着一丝清明,“帮帮我,别杀她!把她带……带进阵法里,将,将这些妖物内核拿走,拿走……!”   桐木听到这则似乎有些耳熟的声音,这才是扭着头去看,她刚才根本没有注意旁边的人。   云朵儿抬起头来,散乱了的头发恰好被一阵风吹开,露出她整张玉白的脸来。   桐木的脸色大变,惊的一瞬间僵在原地,“浅雪神女……”   “帮我!帮我!把窦炤带进阵法里来!”云朵儿此时很难受,身体就像是要爆开了一样,她只能哭着祈求着。   桐木惊惧不定地看着那张和浅雪神女几乎一样的脸,下意识地就抓起地上的窦炤 ,丢进了那星图阵法里。   只是她没想到,窦炤就像是甩不掉一样,她跟着竟是也进了星图阵法里。   窦炤一双眼中有若隐若现的金色闪现,但这些金色很快又会被她瞳孔的墨色压住,恢复正常,她感觉体内那些修炼困难的灵气都好像是在复苏,她觉得自己的魂魄就要彻底苏。   她盯着桐木,两只手都抓在桐木身上。   “这,这是苍龙族的逆转之术……”   桐木进了星图阵法里,才是反应过来这阵法是什么,立时就想逃出这阵法,可她走不掉,她被窦炤抓着手,竟是觉得浑身无力。   *   “噗——”   正在坤山派山上施展逆转之术的云隐之吐出一口血来,但是他咬着牙,继续为阵法输送灵力。   他完全是按照书上所描述的来布阵,只是不知道为何,开始时他明显感觉一切顺利,看后来,从阵法那里隔空传来的气息里混淆着妖气。   他想停下,但此阵一旦开启,根本不能停下,霸道非常!   这书上并未记载会这样,他怀疑是那被撕了的两页上所写的。   云隐之咬着牙,不断输送灵力过去。   在灵山秘境的这一处小小林间,星图阵法越来越强盛,这里的妖气,混杂着灵力,仙力,一瞬间这里的气息波动之强悍令坤山掌门和坤山派的几大长老都有所觉。   “掌门?灵山秘境里似有异象生,是不是弟子们出了什么事?”   “弟子们只能进入到灵山秘境的外部,真正的里面他们进不去,也别提有什么危险了,估计就只是遇到了灵兽。”   “可我看那股气息,倒像是内部大阵被开启了啊,那下面可是葬着东西的,若是出事,我们坤山派担当不起。”   “灵山秘境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什么事,现在也都是弟子正常进入历练比试,不要慌。”   “掌门师兄,这事你怎么看?”   坤山掌门坐在上座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却看向了灵山秘境。   按照坤山不知多少年的布置来看,灵山秘境是不会出事的,只是,刚刚贺荆仙君身边的那个仙娥似也是赶往了灵山秘境,不知此次异象是否是与她有关。   若是和仙君有关,倒也不必担忧,仙君自不会让灵山秘境出事。   “大家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灵山秘境内不会出事。”   坤山掌门语气沉着冷静。   其余长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没说什么,他们掌门师兄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会有问题。   ……   “你在做什么?”   云隐之体内的灵力都像是被这阵法吸光了,内里虚的很,喉口那里不断涌出来一阵阵腥甜的气息,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耳旁那道冷酷阴鸷的声音。   他一下睁开了眼,不敢置信地看了过去。   屋子里门窗紧闭着,很暗,没什么光能照进来,自然也照不亮眼前这人。   被拢在黑暗里的男人浑身都充斥着一股血腥味,带着危险的气息。   云隐之的喉咙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拧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从心底里感到恐惧,“你,你是何人?”   为何能破除他的防护结界?他虽然只是一个元婴,但这是坤山派,自有厉害的法阵,而他在自己所住的山头之上施法碍不到旁人,也无人会注意到这里。   “逆转之术。”男人轻哼了一声,抬手,骨骼修长的手指轻轻往虚空中一抓,那本该是无形的法阵竟是被他肆意一扭,整个崩裂。   “噗——!”   云隐之朝旁边狂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像是散架一样倒在地上,他的灵力已经被抽空了的。   这人,这人是谁,竟是如此轻易就中断了逆转之术?!   他倒在地上,努力抬起脸来看过去。   恰逢阵法崩裂发出一阵光,于半明半暗之中,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若朝霞似星月,美如画艳如妖,一点一点拢开的眉眼就像是浓墨云雾之后忽然出现的色彩,仙姿玉骨,俊美至极。   那样一张脸上却是冰冷阴鸷的神情,瞳孔中似有若无的金色的光在闪现。   他抬脚,一脚踩在了他的手上。云隐之觉得自己的手被废了,他想求饶,但是话却说不出来。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才让炤炤活下来?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工夫才是逆转了这一切?”   贺荆面无表情,一点一点的磨碎了云隐之的手骨,从手骨开始,一寸寸的开始崩碎。   云隐之睁大了眼睛,张开了嘴想叫出声来,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他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捏碎,从肌肤骨骼,到魂魄,全部化作灰烟,消散于天地之间。   在临死前,他嘴里终于发出单个的音节,“朵……”   贺荆松开手,面色冷酷,身形一转,人已经在这里不见。   ……   星图阵法忽然就消失了,束缚着窦炤和云朵儿的力量瞬间也消失。   窦炤觉得天地之间的灵气都在朝着自己汇聚而来,她闭上眼睛,整个人竟是微微升空而起。   桐木想要从窦炤手里挣开来,可她被她紧紧抓着手腕,她竟是看到自己的手腕变成了一截原型灵木,当时脸色就白得吓人,她转头就看向了云朵儿,“神女救我!”   云朵儿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扬起头去看上面,听到那声声音,她有些茫然。   神女?   在叫谁?她?   “妖,你果然还是妖!”   桐木很害怕,她感觉自己的精魂气血都在疯狂地被窦炤吸收,根本挣脱不开,她开始后悔,后悔下界来找这窦炤。   窦炤睁开了眼睛,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面色苍白而恐惧的桐木,心里也是有些茫然的。   上辈子修炼时都未曾有这样的感觉过,好像天地间的灵气不受控制地蹿入她的体内,这一切,好像就是桐木出现在身边开始的。   桐木……是浅雪神女的仙娥,好像是一截什么神木点化成的仙。   “我不是妖。”窦炤不喜欢别人说她是妖。   从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未来也不喜欢。   她是苍龙,本该是遨游九重天之上的苍龙!   魂魄之中有什么像是要挣扎而出,窦炤仰着头,甚至觉得自己的龙身都要重新长出来。   贺荆赶到时,听到的就是那将将出口的龙吟之声,只一个前音,还未吟叫出声,他的心一揪,直接飞赶过去。   没有了,所有的灵气都好像被人隔绝在外,就像是中断了,她再没有灵力可吸收。   窦炤身体里那些澎湃汹涌的力量也像是被人猛地遏制住,重新归于平静,变回从前那凝滞堵塞的修炼困难的状态。   她睁开眼,看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贺荆仙君的手轻轻按在她的唇边,压住了她的声音,她内心狂叫着想要发出来的龙吟之声,她所有的气焰好像都是在这瞬间被浇灭的。   仙君的眉眼冷的逼人,像是没有一丝情感,看得人直哆嗦。   他来了,他看见了?   他刚才看见什么了?!   窦炤后背心那个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她只觉得自己要完了,他是不是又要杀了自己了 ,是不是自己的苍龙血脉觉醒的话,他就要杀她,是不是因为她是妖?!   师兄呢,师兄!   “嘘~”贺荆低下头来,在窦炤的耳旁轻轻说道。   贺荆抱着窦炤落在地上,根本没有管另一边已经摔在地上显得奄奄一息的桐木,桐木整张脸都是青白的,那样子就像是被人吸光了精气。   窦炤的脸色却是红润的,一双眼清亮澄澈,只是看向贺荆时,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   贺荆再想如卫漱一样都做不出温柔的样子,他的脸清冷依旧,他抱着窦炤,没打算放手,那双凝视着她的眼里似有许多话要说,最终又归于沉寂 。   窦炤想要挣开他,却是挣不开,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都张不开嘴。   她像是被贺荆仙君下了一道禁制,她只好咬着牙瞪着他,并暗中努力冲破他下的这道禁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贺荆仙君的这道禁制其实很弱,与他的实力一点也不相配。   “仙君,她,她是,她是……”   地上躺着的桐木浑身无力,蜷缩在一起恐惧地看着窦炤,她的手臂还泛着些绿色,差一点就要仙形毕露。   贺荆朝着桐木看了一眼,“你来这里做什么?”   桐木张了张嘴,忽然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是真的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半个字说不出来了,她是趁着贺荆仙君疗伤才敢下界的。   如今仙君竟是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她想要做什么小动作自是做不了的,她不敢说话了。   可桐木很快余光就扫了身后侧的那名生的很像是浅雪神女的女子,忙就说道,“仙君,我,我是来此寻神女的!仙君,浅雪神女,你看她,她一定就是浅雪神女的转世!”   桐木拔高了声音,试图掩盖什么,目光扫过窦炤时依旧是愤怨的。   浅雪神女的转世?   什么意思?   窦炤听到这一句,脸色忽然白了一下,手指都蜷缩了起来,浅雪神女怎么会有转世呢……她,她陨落了吗?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神女由贺荆仙君保护着,虽是与天华帝君之间诸多她不理解的恩怨,可是,帝君也不会让浅雪神女死的。   贺荆没说话,只是目光朝着云朵儿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衣裙上都是被剑气割碎的痕迹,身上也血迹斑斑的,不由皱了一下眉。   桐木立刻在后面补了一句,“仙君,浅雪神女是被窦炤打伤的!我来的时候就看到浅雪神女身上都是伤,要不是我来得及时,神女恐怕都来不及觉醒就会被窦炤杀死!从前的时候,窦炤就对神女怀恨在心,因为仙君的目光一直在浅雪神女身上,如今怕是这宿怨依旧!”   她的声音又高又亮,一声声击在窦炤心上,她想开口否认,她想说,她从未怨怒过浅雪,浅雪对她也一直很好。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贺荆仙君说道,“没有。”   桐木愣了一下,看向贺荆仙君。   贺荆仙君抱着那窦炤,站在那里,他清冷的仿佛九天寒霜,没有一丝感情的,“炤炤和浅雪之间,从无宿怨。”   桐木没想到贺荆仙君到了此时还要为窦炤说话,她心里看不过去,见不得仙君把浅雪神女放在窦炤之后,她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仙君,我曾是浅雪神女的仙侍,最是了解神女,您是男子,虽是高高在上的仙君,可怕也是不懂女子的,仙君与窦炤之间那般拉扯 ,神女又岂会高兴?!”   云朵儿在一边地上,动都不敢动,可是目光却痴恋地看着前方抱着窦炤的男子。   是贺郎!   是那一晚在窦炤屋里的那个男子!原来他就是要与窦炤结下婚契的九重天的贺荆仙君!   云朵儿咬了咬唇,一双眼里都潋滟的水渍,她忽然哭出了声,“你们,你们是谁……浅雪,浅雪又是谁?呜呜呜呜呜,我的头好疼,好疼好疼……”   桐木看向云朵儿,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缕希望,便要死死抓住,她抓紧了她的手,“神女,你想起来了吗?你是九重天的浅雪神女,是尊贵的天河神女!您陨落后经十万年后转世到了凡界,桐木一定会和以前一样守在你身边的!”   窦炤看着这一幕,觉得十分可笑。   随便一个生得和浅雪相似的人就是浅雪吗?!   看着桐木已经扶起了云朵儿,云朵儿甚至靠在桐木的怀里轻轻抽泣着,说道,“从我幼时便一直做着一个梦,梦里有人一直叫我阿雪,阿雪,原来,我从前叫做浅雪吗?我究竟是谁?”   阿雪……   贺荆抱着窦炤的身体一僵。   就是这个时候,窦炤忽然冲破了贺荆的禁制,她满是血的右手握紧了秋水剑,像是执念一样朝着云朵儿刺去,她的眼睛泛着红,不知是酸涩的还是气得。   她绝不是浅雪神女!   “炤炤!”   “阿雪!”   “炤炤!”   窦炤的眼前一道血光掠过,她整个人被击飞了出去。   抬眼的时候,她看到的是贺荆仙君拔出了腰间的碧骨笛,此刻正对着她,脸色冷酷无情,哪还有刚才抱着 她凝视着她的那半分柔情。   刚刚她没看到,是仙君打的她吗?   好在她一直牢记着仙君说过的话,知道仙君一直想要她的命,也从未想过仙君会喜欢她会护着她,所以——   所以她此刻并不伤心。   “炤炤。”   头顶上方传来熟悉的师兄的声音,师兄的声音有点喘,似乎是紧赶慢赶过来的。   窦炤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鼻子也很酸,但她不能哭,师兄会心疼的,师兄打不过贺荆仙君,甚至仙君轻轻一动,师兄就会死。   她忍着痛站直了身体,脸上是明快的笑容,“师兄我没事。”   卫漱今日的脸色也比平常要苍白几分,这便显得他右眼下的那颗红痣越发妖冶起来,他看到了窦炤的右手,脸色便难看了几分,他轻轻将窦炤拉到了自己身后,用丝布简单给她的手包了一下,然后看向前方。   窦炤也看了过去。   除了贺荆仙君外,她竟是还看到了天华帝君,帝君穿着仙袍,一身白色,飘然俊逸,那一头墨发在光下如同缎子一样,丝毫不是先前在洞府中颓然的白色,他将浑身是血的云朵儿抱在怀里,眼中都是破碎了一样的心疼。   云朵儿闭紧了眼睛,像是昏厥了过去,只是那只小小的柔弱的手抓住了天华帝君的袖子,即便是昏厥之中也好像因为害怕而发抖。   “阿雪!”   天华帝君抱紧了他,一张脸沉痛难捱,却是忽然抬起眼,朝着窦炤看了过去。   “帝君!是她,是窦炤伤了神女!”桐木咬着牙说道。   天华帝君抱着云朵儿,手中万道剑气冲着窦炤而去,眉眼凛冽。   碧骨笛横在了天华帝君前面,贺荆仙君拦在了窦炤和卫漱前面,他的脸色冷得和寒霜一样,不发一言而阴鸷冷郁。   “今日是你疗伤之日,你即便封了五感,也绝不能在我手下过完一招,贺荆,你今日就是个废物,你让开!”天华帝君震怒。   窦炤就看到贺荆仙君不发一言,拦在了她和师兄面前。   她在想,天华帝君到底在说什么?谁不知道九重天的贺荆仙君才是战力第一,天华帝君才是那个曾受过伤,体内沉珂严重,是绝对打不过仙君。   可她看到了什么?她竟是看到了贺荆仙君被天华帝君一招,不,是半招,直接打飞了出去,撞到了她身后的山壁之上。   贺荆仙君身上那件青色的长衫上瞬间被血浸透了。   天华帝君的成名技万道剑芒是鼎鼎有名的厉害,如今看也是不假。   “贺荆!你真可笑,十万年前亲手杀死窦炤,如今又摆出这一副深情的样子给她看,你看她信么?你的心,她懂吗?她不懂,不,我也不懂,谁都不懂!但她今日伤了浅雪,我绝不会放过!她竟是还给浅雪下了腐化粉,想让她全身腐烂而死吗?如此歹毒之心,怎会是从前那个懵懂凡仙?!贺荆,你走开,我不想与你为敌打起来!灵山秘境是什么地方,你我都知道!”   天华帝君冷笑着,将云朵儿护在身后。   窦炤扭头去看身后的贺荆仙君,只是还未来得及多看一眼,师兄便轻轻说道, “炤炤,师兄带你走。”   卫漱的脸色也比往日都要苍白,看起来似乎有些虚弱,却温柔依旧,可他的眼中隐隐有血色若隐若现,像是有什么要压制不住了。   “师兄。”窦炤却拉住了卫漱,没有动。   “炤炤,你的手要尽快解毒,我带你走。”卫漱却很坚持带窦炤离开这里,他的目光扫过前方的贺荆与环抱着云朵儿的天华帝君,“乖,听师兄的。”   天华帝君的第二招又过来了。   贺荆仙君拔地而起,悠长雄厚的笛声忽然响起,似有峥嵘高山瞬间立于她身前,一下挡在了前方。   可是他摇摇欲坠的身躯竟是显得瘦弱无力。   天华帝君的剑直接穿透了仙君的肩膀,直冲着她与师兄而来。   卫漱温润的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要挡在窦炤前面。   可窦炤这一次的速度比他快,她一把推开了卫漱,整个人朝着贺荆身后的方向迎了上去,那正好是天华帝君的剑意方向。   “师兄小心!”   窦炤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自己而让师兄受伤。   贺荆回头,他的脸色冷冰冰的,见身后就是窦炤,呼吸忽然急促了一分,他忽然反手抓过窦炤,不顾浑身都是血,也不顾此时虚脱无力,仙力尽失,虚空画了一个圈。   “炤炤!”   “贺荆!”   两人的身形从众人面前一下消失,虚空中只余留淡淡的血腥味。 第20章 (关于炤炤和浅雪不要跳   卫漱的脾气向来不好, 只不过,他生的俊雅温润,平常总与窦炤在一起时笑容浅浅, 所以总让隐天宗的人误以为他们的大师兄是天上地下顶顶好脾气的人。   窦炤就这么被贺荆抓着从眼前离开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里残留的血腥味都像是在告诉卫漱——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师妹, 被另一个男人从他眼前带走了。   卫漱的眼睛很红,右眼尾处的红痣红得滴血,他闭上眼,盘腿坐在地上, 手指结印,开始寻找窦炤的方位。   显然,他所使用的功法绝不是修仙界如今会用的正道之术。   卫漱没有多看周围的这几个人,任凭他们什么身份,都与自己无关,只是却也分出一抹心神听他们说话,看是否会有炤炤的下落。   天华帝君见贺荆带着窦炤离开,桃花眼眯了起来, 显然里面还藏有怒色, 他偏头去看怀里奄奄一息的云朵儿, 他的神色变了变,眼眶竟是有些湿润,望着怀里的人儿, 他第一次知道失而复得的感觉这么这么好。   眉眼唇鼻,每一处都刻着浅雪的影子。   “阿雪……”他轻轻喊了一声, 连声音都在发颤, 他小心翼翼的, 生怕自己喊得大声一些了就会吓到怀里的至宝。   云朵儿的眼睫轻颤,缩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握紧了几分,却是没有马上醒来。   桐木坐在地上还没缓过劲来,刚刚贺荆仙君走了,她才是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帝君,浅雪神女还未觉醒,没有任何记忆,帝君还是先将神女带回九重天,为神女施术,令其恢复神魂记忆。”   天华帝君的额头抵着云朵儿的额头,他搂着她,感觉自己死了十万年,十万年后的现在才终于又活了过来。   他的阿雪,一直以为再无回来的可能,他以为他的阿雪彻底归于虚无混沌了,没想到……   “你回到阿雪身边照顾她。”   桐木自是不愿的,她在九重天上被奉为贺荆仙君的人,高高在上,哪里还愿意再去做一个小仙侍。   可是她思量再三,知道自己这一次下界找窦炤麻烦是得罪了贺荆仙君了,不管愿意与否,跟在浅雪神女身边,至少能保证自己这条命活着,她点了点头,“好。”   云朵儿一听到自己要被带去九重天,又喜又惊。   喜的是,就算没有那则婚契,她也能飞跃九重天,惊恐的是,万一她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浅雪神女,万一只是长得像,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她欺骗了他们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你们……是谁?”   她轻轻睁开了眼睛,眼神怯怯地看了过去。   卫漱找不到炤炤,他在炤炤身上种下的寻踪术彻底失效了,要用一些别的办法。   他睁开眼睛,目光扫向地上那些撒落一地的妖物内核,又扫了一眼云朵儿几人,站了起来。   “阿雪,我是天华。”天华帝君低着头轻轻说道,他看着云朵儿的目光一片雾色,像是投过她看着更远的她,像是透过她来寻找一些慰藉。   他半眯着眼睛,此刻没有酒,他却像是要醉了一般。   云朵儿咬了咬唇,有些惶恐不安,她朝着旁边看了一眼,似又看了一眼桐木,最后才是将目光落到弯腰捡妖物内核的卫漱身上。   “大师兄!”   她从天华帝君怀里挣脱了出来。   天华帝君一直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动作都不敢大,所以才是让她轻易挣脱。   卫漱只觉得一道人影撞了过来,他轻轻让开了一些,云朵儿差点就摔在地上,可她紧紧抓住了他的袖子,“大师兄,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害怕,我也不想参加比试了,呜呜呜。”   “抱歉,我还要找炤炤,你可自行捏碎传唤珠离开灵山秘境。”卫漱温温淡淡地回了一句,并且轻轻拂开了云朵儿的手,仿佛多沾一下都令他觉得脏一样。   云朵儿的动作一顿,袖子里的手指都握成了拳头,她也是他的师妹,如今这种情况,师兄难道不该护着她站在她这边吗?   “大师兄……”   “神女,你是九重天的浅雪神女,我是您的仙侍,您跟帝君一同回九重天吧。”桐木走过来,高高在上地看了一眼卫漱,惊奇于这凡修听到他们是九重天的仙神怎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不去,我还有爹爹,还有师门,我不能舍下他们。”云朵儿低着头,怯怯的又很是坚定。   天华帝君瞧不得自己的阿雪这副样子,如今她要什么,他都会给的,他便说道 ,“你若不愿回去,我便在凡界陪你。”   云朵儿松了口气,她想到,那位贺荆仙君不过是个仙君,这位仙君可是被称为帝君的,想来在九重天必定是更加尊贵的,她笑了起来,笑容温婉又自豪,似乎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只是个凡修而有任何自卑之色,她落落大方。   “我爹爹是个很好的人,他最疼我了,我带你……我带帝君去见我爹爹。”   “好。”天华帝君岂有不答应的,他望着云朵儿的眼神里都是缠绵的爱意,像是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桐木是不愿的,这不过是凡界,而他们是九重天的仙神,本该高高在上才是,可她不敢污泥帝君,只好点着头跟在身侧。   他们自始至终都未曾看一眼卫漱,连云朵儿到后来都觉得,大师兄算什么?不过是窦炤的一只忠心的狗罢了,她如今有两座靠山,自然不必把大师兄放在眼里。   卫漱一直等到这几人离开了灵山秘境,才是直起腰来。   他眯着眼睛,手指微动,之间便是蕴出一丝一缕的黑色魔气,那些魔气缭绕在那些妖物内核上。   ‘嘭——!’   是内核破碎的声音,内核里的妖气精华全部一点一点的被魔气吞并,归入卫漱体内。   卫漱的眼神一点一点的变化,里面的温情像是被吞噬干净,明明还是那双墨色的眼睛,却令人觉得这好似一双血色的眼睛,残狞冷酷,没有一丝人的情感。   他在刚才贺荆带着窦炤离开的地方用指尖的魔气碰触了几下,忽然照葫芦画瓢一般画出一个圈来。   卫漱眼底的执念很深,他眯着眼,抬腿跨入黑色的魔气圈,丝毫不畏惧前路。   ……   很小很小的时候,窦炤就知道自己是一条苍龙,一条遗落在外的活下来的唯一一条苍龙。   至于为什么知道,她却记不得了,她只知道,脑子里深深地便是印刻着这一点,除了这一点外,她唯一记得的=很深很深的便是浅雪这个名字。   脑子里还有一些七嘴八舌的虚弱的声音,经常在脑中回响着——   “炤炤,去找浅雪,她会帮你,她会帮你的。”   “炤炤,你要好好长大,将来带着我们离开这里。”   “炤炤,在外面要乖一些,努力一些,低调一些。”   “炤炤,你是我我们的希望。”   第一次睁开眼睛时,她看到的是黑暗。   周围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身下好像都是淤泥,不,也不都是淤泥,有好多腐烂的肉,还有好些骨头,那些骨头各种各样的都有,她很是害怕。   她游啊游啊,游了好久好久,才是见了一丝光亮,见到了许多其他人。   他们都生得很漂亮,有的毛发浓密光亮,有的身形健壮,就是蛇族那也是粗壮不已的,她看起来太小了,他们甚至都没朝她看过来一眼。   窦炤很害怕地在一个角落里将自己盘踞成一团,把脑袋埋进了身体里。   “咦,你是新来的?”   有人终于看到了她,盯着她好奇地开口问道。   她抬起眼来,便看到是方才见到的那只皮毛很漂亮的火红色的狐狸,狐狸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说道,“你这么小,如何与人竞争灵气?到时大人来喂养时,你怕是一分一厘都抢不到,又是有什么胆子来这里的?”   窦炤不懂,她睁开眼时努力游啊游的,便是到这里的,什么喂养灵气,什么竞争?   “哎,你一条小蛇,看起来也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蛇,好好修练,说不定将来也能成一方大妖,何必来凑这热闹,来这里的,哪一只不是有上古妖物的血脉传承的,你看那条很粗壮的黑蛇,那可是有腾蛇血脉的,就是我,我骨子里是有九尾狐的血脉的,如此才敢来一拼。”   窦炤懵懵懂懂的,听不明白。   那火狐狸似乎闲得很,又或者说没个说话的人,便拉着窦炤说道,“我见你实在还小,又听不懂我刚才所说,便与你认真说说,让你心里有个数。”   “你看到那边的好多尸体了吗,就那些腐烂的肉啊骨头的,地上那些也不是淤泥,多是积年累月的腐肉变成的一堆东西,又臭又脏。”   “那竟是尸体吗?为何有这么多?”   窦炤那时候害怕极了,瑟缩着身体,生怕自己也变成那一堆之一,她脑海里深深地记得,自己是不能死的,她的命,来之不易。   “说不定我们这些在以后也会变成一堆堆腐肉,但要是不拼一把,却是不甘,凭什么我们妖族就只能躲在见不得人的阴暗处,凭什么有人出生便是神兽灵物,天生拥有仙籍神籍?我不服!”   窦炤不懂她为什么如此气愤,却有些难过,因为她是苍龙,苍龙如今,也是妖。   “大人用灵气喂养我们,若是我们中有一个能长出七巧妖心来,那么,大人便会准许我们飞升成仙,从此摆脱妖籍,成为仙籍。”   火狐狸想起这些,那双细长的眼里便眯了起来,眼底里都是向往之色,“我是九尾狐后裔,我必定是能长出七巧妖心来,不,大人说,等长出来了,那就不叫七巧妖心,那叫七巧灵心。”   “那若是长不出来呢?”窦炤问道。   “长不出自然就不能飞升成仙,只能永远是妖籍。”   “可是妖不是也能活很久吗?为什么这里都是尸体?若是长不出来,连妖都不能做了吗?”   “你真傻,你以为大人喂了灵气,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吗?我们要厮杀啊,只有我们之中最厉害的那个,才有资格,否则,谁会服气?只有最厉害的,且长了七巧妖心的,才能飞升成仙。”   “那……这么久了,有没有飞升过的前辈呢?”窦炤小声问道。   火狐狸当时沉默了下来,没有立刻回答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用爪子拍了拍她的脑袋,长长地叹了口气,“若是有,我们也不必在这里了。”   窦炤便换了个问题问她,“那位大人是谁?为什么要我们长出七巧妖心来才会准我们飞升成仙呢?若是妖可以飞升为仙籍,那就说明,妖族本身就是可以成仙的。”   这个问题,火狐狸没有回答她,只是愣住了,久久都沉默着,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如今还小,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了。”   窦炤还来不及长大,就跟着火狐狸一起竞争灵气,她不知道去哪里找浅雪,可是总是要离开这里的,而且,只有飞升才能离开这里,而飞升要长出七巧妖心,还要是最厉害的。   这黑黑的深渊洞窟不知道是哪里,没有阳光,整日都是黑漆漆的,空气里常年都有血腥味和腐烂的气息。   她皮糙肉厚的,很难受伤,苍龙族的龙鳞是她最好的保护,可她还要小心翼翼藏着苍龙后裔这个秘密,所以,总也要在身上划几道,流出一些血来。   她可怕疼啦,轻轻一个伤口都要叫她疼的眼泪都流出来,可是她只能忍着,忍着,去努力,去抢夺灵气,一点点长大。   火狐狸很快就变成了一堆腐肉烂骨头,看来她的九尾狐血脉并不是那么强盛。   还有好些她眼熟的没有说过话的妖,逐渐的也成了她脚底下踩着的这些腐水烂肉和骨头。   逐渐的,她也和其他妖一样,整日整日的不说话,心中也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一定一定要飞升。   她逐渐长大了,化作了人形,开始她真的很小,大约就是几岁娃娃的样子,经常被那些已经很厉害的大妖姐姐抱在怀里,她们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她。   可惜,她们后来都死了,到她们死的时候,她都不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想来真的是很难过的。   有一只大妖姐姐从外界带回来了一些花种,并给了她一颗。   她说:“炤炤,你见过花吗?呐,给你花种,你种下来,每日浇水,或许会开花呢。”   窦炤真的种了花,只是,还没等花开,大妖姐姐就死了,她死的很快。   花养不活,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水,只有腐烂的血水,有些妖的血水有毒,她怕花种死了,便捡了一只不知是那位妖大哥大姐留下的破碗,每日给花种喂了自己的血。   她的血,总能养活的。   时间一日日过去,她的小花悄悄冒了芽。   也就是在她的小花冒芽的那一日,她看到了第一缕光从外面照进来,她赢了。   可她却笑不出来,她回头看了看身后,她心情沉重,她知道,她是踩着大家的尸体才长出来的七巧妖心。   她的飞升,不是她自己的飞升,是带着洞窟深渊里所有妖的飞升。   但值得高兴的是,她终于可以去找浅雪啦。   ……   “炤炤?”   嗯?   窦炤一下子睁开眼睛,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又被拉直了,她坐了起来,差点撞上眼前的贺荆仙君。   贺荆仙君惨白着脸,看起来情况很不好,他靠在一棵树上,嘴唇发黑,像是中了剧毒马上就要死的那种发黑,身上也沾满了血,浑身就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但他的手还死死抱着她,或者说,是死死锁住了她。   “为什么哭?”贺荆仙君掀了掀唇,半睁着的眼睛看起来很是费力,他的声音沙哑虚弱。   她哭了吗?   窦炤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仅是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恢复了,还摸出了满脸的泪水来。   想来时刚才昏睡时想到了从前还未飞升到三重天时的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想到了许多事,想到了那只火狐狸,想到了百河。   这些自然不必和贺荆仙君说,难不成告诉他自己是一条苍龙,然后让他再用碧骨笛直接穿透她,把她杀死吗?   窦炤想要挣开贺荆仙君的怀抱,但是他不肯,他死死地抱住了她,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双手环住了她的腰。   贺荆仙君的双臂像是坚硬的铁一样,不许她逃离。   这样的仙君,真的很陌生,也让她惶恐。   “炤炤,你是不是想起来一些什么了?”贺荆紧盯着窦炤,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他的声音虚弱却很执着,听起来没什么情绪,偏偏一双眼又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你恨我。”   “我不知道仙君在说什么,如果仙君能松开我,让我好好看看四周那就最好了。”窦炤却没看他,而是环顾四周。   她的声音平和,又是天生带着一股憨气,听起来有些天真。   贺荆听着她的声音,听不出她对自己有什么冷意,可也听不出她对自己有半分的好感。   他倒是希望她狠狠对他,冷冷看他,哪怕是像是她以为的那场梦里那样用刀狠狠地划他的身体。   那样他会疼,那样也代表着她见了自己会有情绪,会恨。   有爱才会有恨。   贺荆的手忍不住又收紧了一些。   窦炤却无动于衷地环视四周观察着。   这里像是一个村庄,他们在村庄的田埂旁,田埂旁有一棵很大的梨树,梨树上结了很多果子,看起来压得枝头都弯了。   现在是傍晚时分,远处橘色的晚霞像是天上的仙娥织出来的锦缎,美丽极了。   这里不像是在灵山秘境。   “仙君,你看起来像是要死了。”窦炤收回了视线,目光澄澈清明地看着贺荆,犹豫了一下,问道。   天华帝君的剑芒穿透了仙君的身体,那剑芒看起来真的很厉害。   贺荆听着窦炤软软的声音,心中熨帖至极,他很想将她再抱得紧一些,将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只是,他没力气,他受伤太重了,本该疗伤的日子,却是又中了天华的万道剑芒,伤势加重,加上为炤炤疗伤清除腐化粉,这段时间,连一丝仙力都是用不出来的。   “我不会死的,至多有些疼。”他哑着声音说道。   窦炤听了,垂下眼睛,心想,那还是疼得不够厉害,当初贺荆仙君从背后穿透她身体的那一下,她真的很疼很疼。   “仙君要是死了的话,那则婚契便会自动消散了吧?”如此的话,省得她再花心思将这婚契退了。   窦炤很平静地问出这话,没有带什么情绪,却叫贺荆的身体都僵住了。   “炤炤……”   “仙君你若是不想我是以这种方法解决婚契的话,便松开我吧,仙君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窦炤打断了贺荆的话,接着就说道。   贺荆死死地盯着窦炤,却见她的眼底里没有一丝情意,她对自己,是真的没有了半分情了。   她不会和从前一样软软地喊他阿荆,不会跟在他后面笑眯眯的很高兴的样子。   她见他时连起伏的哪怕讨厌的情绪都没有,虽然知道是因为她没有记忆。   可贺荆还是觉得浑身都很疼,疼到没有力气再箍着她。   窦炤一发现贺荆仙君松开了一些,立刻就从他的腿上下来,在一边站定,像是要和他赶紧划清界限一样。   “这里是哪里?”   “灵山小世界。”贺荆轻轻说道。   窦炤回头看了一眼像是破碎了一样的贺荆仙君,若是要报仇的话,此时是最好的时机,只是……   杀了他,她能自己离开这个莫名被带进来的地方吗?   她恨吗?   当然是恨的,只是,谁让她当年傻呢,她更恨的是自己不争气,白白为这样一个人丢了一条命。   当初是她自愿挡剑的,站出来的那一瞬,她就想好了死的,只是后来的事没想到而已。   窦炤现在想的是,不知道师兄见她被贺荆仙君带走会不会很生气,师兄一定会担心。   灵山小世界不知道和之前林间的那墨水潭有没有关系?空气里的水灵气息是有些浓郁的。   如果这里有人住着的话,会不会有人知道苍龙族的痕迹?   “仙君来过这里吗?”   “未曾。”   “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师兄会着急的。”   “……你心里只有你师兄吗?”   贺荆听到窦炤提起卫漱时,心里便是生出一些烦躁来,忍不住声音都低哑了几分。   窦炤没搭理他。   “没有我,你走不出这里。”   贺荆见窦炤抬腿想走,心中一疼,若是从前的炤炤,从来不会丢下自己,而他竟是有一日会担心她丢下自己。   窦炤嗯了一声,却没回头,她还是走了。   贺荆就坐在树旁,看着夕阳下窦炤的身影被越拉越长,越拉越长,到最后消失在视线里,他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入深渊,再也不能从哪些淤泥里出来,像是窒息了,也像是死了。   他坐在那里,觉得自己像是一堆烂骨,就该是也归于尘土混沌。   或许重新关上五感,便不会这样疼了,可他一丝仙力都不能用了。   贺荆挣扎着想起来,想去找炤炤,这灵山小世界并不像是表面那样平静,这里充满危险与诡秘,当初才会被封印在此,里面与外面才会永世不通。   “仙君你在做什么?”   窦炤回来时,就见仙君试图手撑着地挪动身躯。   听到窦炤的声音,贺荆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整个人身上的力道忽然就在那瞬间泄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了一地的尘灰。   窦炤手里拖着一个简陋的板子,板子是用藤条绑起来的,下面是两根竹子撑着。   贺荆对上窦炤那双明亮的乌溜溜的眼睛,忽然心又活了起来,像是又被人丢进了滚烫的沸水里,虽然灼烫,但他却舍不得再出来,哪怕被沸水烫得疼了,他也心甘情愿。   他张了张嘴,“炤炤……你没走……”   窦炤蹲下身来,根本不去看贺荆仙君现在什么表情,她似乎无动于衷,“没有仙君,我离不开这里。”   离不开这里,以后就见不到师兄了,师兄会很着急的。   贺荆没说话,伸手去抓窦炤的袖子。   但窦炤的手轻轻躲开了,“前方是有一处村庄,我带仙君过去处理一下伤口。”   说着,窦炤就准备拖着贺荆往村庄方向走,还不忘问一句,“仙君身上可否有灵丹妙药?”   “没有。”他出来的急,根本没来得及带什么。   贺荆有些恍惚,此时他和炤炤之间的氛围平和的好像从前,很久很久的从前。   “如今仙君是否等于一个废物,无法动用仙力?”这话窦炤说得直白了一些。   可贺荆仙君的样子看着是很差,差到她觉得他心脉都是震碎的状态,且极难恢复。   废物。   听到这两个字,贺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一下,他点头,很是虚弱,“是。”   窦炤没有再多问什么,拖着贺荆往村庄方向走。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路上只有藤条在泥沙地上划拉着发出的沙沙声,不太悦耳,却至少抹平了这平静带来的太多不安。   “以后叫我阿荆,不必叫我仙君。”贺荆再一次提起。   窦炤想起来从前也是贺荆仙君让她喊他阿荆的,因为在凡界行走,叫仙君诸多不便,她便一直喊着他阿荆阿荆,好像这么喊着他,就和他亲近许多一样。   “我叫你贺公子吧。”她声音清脆明媚,像是冉冉升起的旭阳,“旁人问起来,就说你我二人并无关系,路上偶遇便结伴一起走,仙君就叫我窦姑娘,本身我们也不熟。”   “喊我师兄吧,就当我们是行走在外的师兄妹,行事也方便一些。”贺荆轻轻提议,他听过她喊卫漱是软软的声音。   却被窦炤一口回绝了,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显得很是无情而不给情面,哪怕对方是九重天的仙君,“不行。”   贺荆仰着脸看窦炤,却看到了窦炤尖尖的下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语气都轻快了几分,“我师兄叫做卫漱,我喊别人,他会不高兴,我师兄看着脾气温和,特别大方,但实际上特别小心眼。”   贺荆见到她提到别人这样高兴的样子,心如寒冬,手握成了拳头,掌心的肉都要被抠下来,一张脸克制不住的阴冷下来,“你喜欢他?”   窦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了头,笑了起来,“整个隐天宗的女弟子有谁不喜欢大师兄呢?”   贺荆不想再问下去,他想起来现在就把卫漱杀了,将他剁成肉泥去喂灵兽。   他苍白的脸上神情冷冰冰的。   窦炤没再听贺荆仙君再多说一个字,正好,她也不想说话。   村子里特别热闹,现在又是黄昏时间,大家伙在外忙碌干活的此时都回了家来做饭,小孩子们欢快的在外面跑来跑去。   带着南地口音的妇人便在门口的方向叫着,“恰饭了,恰饭了,别玩咯! 侬个死孩子玩的一身泥,快点回来洗洗!”   这里普通得就和寻常的凡界小村庄一样。   窦炤很喜欢凡界的这一股烟火气,让她觉得很是温暖,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喜欢。   “别信这里的一切。”贺荆自己把自己气了半天,又有些对自己恼火,平息了半天的怒火,才开了口。   总有一天,他要让炤炤再喊他阿荆。   “小姑娘,你们是哪里来的?外乡人吗?”   窦炤还没回贺荆,之前叫着自家调皮孩子吃饭的妇人便惊奇地看了过来。   “对呀,大娘,我们是不小心进来的,我身后的是贺公子,我姓窦,他受了点伤,村子里有没有大夫?”窦炤笑了起来,叫得很甜。   她本就生得清丽娇憨,笑起来又是很乖,特别容易招人疼,那妇人一下子就笑呵呵地过来拉窦炤的手,“有啊,咱们村子里的百大夫是个特别好的大夫,他来这里有一段时日了,村子里只要得了病的人去找他,一准马上就好。”   窦炤觉得这大姐的手好冷,这灵山小世界里看着像是秋天,可这大娘的手却像是冰块一样冷冰冰的,摸起来也有些滑腻。   “炤炤。”   贺荆的声音有些冷淡的在板子上响起。   窦炤和那妇人一起看了过去。   贺荆的目光在那妇人身上。   那妇人一触及到贺荆,瞳孔似乎猛地缩了一下,有些惧意,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位小公子看着真是受伤太严重了,快去找我们百大夫看看吧!”   被称作小公子,贺荆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窦姑娘,我把我这调皮孩子带回家去,然后我就带你们去找百大夫去。”那妇人又说道。   窦炤万分感谢,就等在原地,看着那妇人揪着那七八岁大小的调皮小子回了家,然后又在屋内似乎与她男人说了几句便又出来了。   “百大夫性格有些怪,住得远,要是没我带着去,你们肯定寻不到哩。”妇人笑眯眯的,“对了,叫我王大娘就行,窦姑娘,你与贺公子是什么关系呀,瞧着关系不浅?”   窦炤要是说是仇人关系,这王大姐肯定不信,她笑眯眯的,也弯着眼睛,“不太熟,就路上偶遇搭伴一起走的。”   贺荆本不屑与那妇人多说什么,只不过听了窦炤这一句,忍了又忍,没忍住,“我是她的未婚夫。”   这一句话说的又冷又直接,似有破罐破摔的感觉。   王大娘露出一脸我早就看穿了的神色,笑着说道,“我瞧着也是,否则孤男寡女的怎么会在一块,若是个陌生人,见这公子这死样,怕早就丢下了。”   窦炤也笑了起来,一副极好说话的样子,也不与人硬碰硬,也不理睬贺荆的破罐破摔,“大娘,这都是他一厢情愿,我并不承认的。”   贺荆朝窦炤看过去,见她笑容浅浅的,他便怀疑,她是不是没有心?   王大娘笑呵呵的,“你们年轻人啊……让我想起了我年轻时的样子。”   她目视远方,像是在回忆过去,嘴角含着笑容。   窦炤是走在王大娘后面的,她的目光从王大娘的头发,落到了她的后脑勺,再落到她脖颈里,然后垂下眼睛笑着说道,“大娘,还有多远呀?”   王大娘的头发梳得很好,整整齐齐的,不像是个干农活的,这是其一,其次,大娘的头发好像保护的不怎么好呢,后脑勺那一块是秃的。   嗯,怎么说呢,就是最外面一圈的头发梳起来遮掩住了后脑的秃。   又或者说是做‘王大娘’的人懒了一点,没把毛发给补齐全了,   “就快到哩。”   王大娘笑呵呵的指着前方一处树林说道。   树林后面隐约是有一处小木屋的,这小木屋的确和一般村民住的屋子离得有些远。   路上时不时就有人和王大娘打招呼。   窦炤注意到这里每家每户的大门上都贴着门神画像,而这些门神画像……   都是苍龙。   苍龙威仪的英姿被画了下来,有的,是龙形,有的是半人半龙形,他们被奉为神祗,守护着这里的人民。   “大娘,这每家每户门框上的是什么?”窦炤笑眯眯地问道。   王大娘便也笑着回答,“是苍龙啊,苍龙是我们的神啊。”   窦炤心里忽然一酸,又问道, “这世上还有苍龙吗?”   “怎么没有了,咱们灵山就住着一位苍龙尊者呢,他呀,守护着我们整个村子呢,要不是他,我们村子里的人早就都死光拉。”   “苍龙尊者……他在哪?”窦炤呼吸一窒,着急问道,差点就咬到舌头了。   “这个呀,我不知道,但你或许可以问一问百大夫,百大夫他无所不知,就是脾气差了一点点,你问他,他不一定会告诉你。”   王大娘依旧是笑呵呵的,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贺荆一直听着窦炤和王大娘说话,他心里盛着闷气,将他的心都盛满了,他生自己的气,与炤炤无关。   此时听到她总是对苍龙两个字敏感,更是会忍不住多问一些话,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她为什么一直问苍龙的事?   她是不是……?   “窦姑娘好像对苍龙很感兴趣呀?”王大娘问道。   窦炤就说道:“我从书里听说过苍龙,又从小对这种奇闻异事感兴趣,便忍不住好奇。”   “原来是这样,那窦姑娘你可不能瞎好奇,苍龙是高高在上的神祗,威严不可侵犯,不可随意谈起,要尊着敬着。”   王大娘提醒窦炤。   窦炤的鼻子又一酸。   哪里还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祗,哪里是什么威严不可侵犯,不过是被人轻视到尘埃里的妖,人见人杀的妖。   “好了,窦姑娘,百大夫的医馆就在前面了,我就不送你们进去了,我家那口子和我家娃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快到的时候,王大娘停下了,看着窦炤笑着说道,然后快速扫了一眼地上被拖着的贺荆,很快又收回视线。   “大娘再见。”窦炤道了别。   “你应该看出来那王大娘是个什么了。”贺荆皱紧了眉头,声音沙哑。   “我知道。”窦炤转头看向这树林,拉着拖车往里去。   王大娘,是一尊蜡像,不过,是一尊可以动的,有灵气,或者说,是魔气,妖气的蜡像,有人赋予了她生命力,令她像是活着一样。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活的。   不止是王大娘,这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是一尊尊蜡像。   她跟着师兄在凡界到处捉妖,加上上辈子的经历,不至于这点都看不出来。   “把我放下吧,你不是一直想丢掉我,不必进里面了。”   贺荆看着窦炤,忽然拉住了她。   窦炤轻轻甩开了他的手,毫不客气,“等离开这里,等用不上仙君了,我自然会丢掉仙君,不必担心。”   在这之前,贺荆仙君起码得能活着带她离开这里。   虽说他是九重天的仙君,死是不可能死的,但他这副样子,显然不太对劲,恐怕仙力都无法用出。   她上前,敲开了蜡像村最有声望的大夫的大门。   ‘笃笃笃——’   里面没有任何回声,就好像里面没有人一样。   窦炤敲了好几下门,里面都没有任何回声,她正纳闷,又觉得这整个村子都是蜡人,会不会这蜡人有问题?   原本她还怀疑这大夫会不会不是蜡人,如今……   “哎,你们两个外乡人是王大娘带来找百大夫的吧?王大娘没跟你们说吗?来找百大夫,得先塞糖啊!”   窦炤茫然,“塞糖?”   “对啊,塞琉璃糖,百大夫爱吃。” 第22章   琉璃糖?   窦炤咬了咬唇, 有一瞬间的愣神,怎么会这么巧,这大夫也爱吃琉璃糖?   “你们没有琉璃糖吗?我这儿有, 我给你们一些。”旁边路过的村民见窦炤和那躺在板子上的年轻男子都没反应,便十分热情地从袖子里拿出了几颗透明色的糖来。   贺荆往那看了一眼,不禁皱了眉头, 还真的是糖。   “不用了, 我自己有。”窦炤笑着拒绝了, 她低着头从自己随身带的小荷包里取出来几粒糖来。   那路人村民一看, 嘿,还真是巧了,“做这琉璃糖的工艺是我们苍龙村里不外传的, 没想到姑娘你竟然也会有,看来外面的世界, 比我们想象的精彩呀!”   窦炤手里捏着糖, 跟着笑了起来, 她点了点头,“是啊, 我爱吃, 我师兄什么都会, 他给我做的。”   卫漱做的糖, 炤炤爱吃。   贺荆怔了一下,视线从窦炤手里的糖落回她的脸上。   琉璃糖……   贺荆终于想起来一件事。   炤炤每一回去浅雪那里, 都会给浅雪带许多许多琉璃糖。   只是,浅雪身子弱, 不能吃太多甜的东西, 每一回只要他看见了, 就会等炤炤走了,将那些糖都丢了。   有一回他照例将那些糖丢了的时候,转身看见炤炤站在他后面,眼睛红红的。   她什么都没说,走过去蹲下身,把丢在草堆里的那些糖一颗颗捡起来,放回了自己荷包里。   那一次之后,她再没有拿过琉璃糖给浅雪,也从未在他面前吃过。   如今想来,是她喜欢,所以也想给浅雪吗?   贺荆陷入了那些被他故意封存的回忆里,一颗心被搅得有些发疼。   “那你们快塞糖吧,一会儿百大夫见了糖,就会给你们开门啦。”村民笑呵呵地说完这句话嘀咕着要回家吃晚饭了,家里婆娘等着。   窦炤捏紧了手里的糖。   琉璃糖,百大夫……百大夫,琉璃糖……   她一直以为是白大夫的,从来没有多想别的过,毕竟百这个姓很是少见,所以现在,有可能是百吗?   窦炤眼圈红了,是小百河吗,她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   她几乎是颤抖着手,迫不及待地蹲下身,将琉璃糖塞进了门下面的那张一直铺陈着的白纸上,然后再是敲了敲门。   她说不出话来了,所以什么都没有说。   糖塞进去后没一会儿,那白纸就被人收了进去,又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来一道有些慵懒的男声,“请进。”   男声……   窦炤一直提着的心一下子重重地摔落下来。   不是百河。   她的小百河是妩媚妖娆的小仙娥,声音动听,虽比之她来要低润一些,可也不是男子。   窦炤推开了门,然后拖着身后的板子进去。   贺荆身上真的流了很多血,身体几乎都是被洞穿了的,那些血就哒哒哒落在地上,蜿蜒了一路,若不是他是一副神体,怕是早就没了命了。   百大夫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花,其中开得最艳的本该是最清丽的百合花。   好像这天上地下所有的百合都在这里绽放了一样。   贺荆衣袍下滴下来的血落在洁白的百合花瓣上,一下子就将那百合染上了鲜红,看着诡艳非常。   院子前面的屋子门开着,里面没有人,那百大夫不知在哪里。   窦炤环视了四周,深呼吸一口气,空气里百合的香气迷人的要命。   这么多百合花,若不是这大夫是个男子,她真以为是百河了。   百河是曾经火狐狸给她的一颗百合花种,被她的龙血饲养活了后,养出灵识灵性来,跟着她去了三重天,修成了仙身,极具仙缘仙根。   贺荆望见这里的百合时,忽然就怔住了。   在慕炤里怎么都养不活的百合,在这里开得竟是这样艳,这样娇。   炤炤她……很喜欢吧?   他朝着窦炤看了过去。   “有人吗?”窦炤朝里面喊了一声。   里面没有人回她。   窦炤将板子放在地上,抬腿往屋子里走去,“请问百大夫在吗?”   “是哪个小姑娘这么没有耐心?”那道懒洋洋的男声又传了出来,伴随着的是轮椅的轮子滚动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窦炤抬眼朝右前方看过去,便看到了一个穿着娇艳的水红色长衫的男子坐在轮椅上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那男子生得俊眉朗目,额中心有一点黄色的花钿一样的纹身,他唇角噙着笑,一双眼生得风流,此时便是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他看到外面站着的窦炤时,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变化,只是握着轮椅的手忽然就紧了紧。   窦炤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百大夫生得很好看,若是在凡界,在街上走是要被丢瓜果花朵的那种好看。   不过再好看也不是百河。   “百大夫,我是不慎进入村子的外乡人,我的同伴受了伤,听人说百大夫医术高明,所以我便带着他过来,还请麻烦百大夫看一看他的情况。”   窦炤十分有礼地说道。   百大夫听了没作声,只是滚动轮椅过来。   只不过他动了一下,便又停下,说道,“你这小姑娘怎么没有一点眼力见?”   窦炤一愣,赶紧上前帮着他推轮椅,她的视线快速扫过百大夫的腿,发现他的膝盖以下空荡荡的,像是什么都没有。   她推着百大夫到了贺荆仙君那里。   仙君脸色青白地躺在那简陋的板子上,一身青衫上面都沾着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真是脏了我的花。”   百大夫过去看了一眼,便笑着收回了视线,似乎连一眼都不愿多看,他别开头看窦炤,“治不了,你还是让他死了算了。”   窦炤皱紧了眉头,她确定这百大夫不是蜡人,是活生生的人,“大夫没有治伤的药么?”   “有倒是有,但是给他?我倒不如直接喂了狗。”百大夫冷笑一声,言语之间毫不掩饰的厌恶。   窦炤还在奇怪百大夫对贺荆仙君无来由的恶意与厌恶,就见这村子忽然整个开始变黑变暗了。   百大夫仰头看了一眼这天色,忽然笑了一下,然后拉过窦炤到自己身边,“别管他,活着就行,到时候能带你出去就行。”   他语气里的熟稔让窦炤再一次怀疑,她的手往百大夫胸前摸了一下。   以前百河偶尔也会装扮成男子,但是没这么像过。   百大夫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一下红了脸,一把抓住窦炤的手,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说道,“你都认不出我了?还要摸一下才能确认?”   “……???!!!!”   窦炤屏住了呼吸,一下子红了眼睛,嘴角都哆嗦起来,“百,百河?”   这个语气,她要是还认不出眼前的人是百河的话,那她就白活那么久了。   百河笑了起来,捏了一下窦炤的脸,桃花眼眯了起来,“还不算笨。”   “百河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腿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男人了?百河……”   窦炤此刻哪里还去想什么贺荆仙君,早被她丢在脑后了,她心里眼里就都是百河了,她高兴的不行,简直有些语无伦次了,那么久没有见,她有许多问题想问她。   百河却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轻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上方的黑暗和乌云,低下头来仔细叮嘱窦炤,“炤炤,我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时再遇到你,我还以为可能永远见不到你了,所以有些话有些东西都没有准备过,现在我要对你说的话,你都牢牢记住了。”   “百河……”   “炤炤,我知道你天性善良,但有时候就必须要狠一些,这是苍龙村,每个月的月中,就是苍龙村大难来临之时,到时候你见到的都是假的,不必太过难过,一会儿趁乱,你去东村村尾的那口老井那里,下水,找到藏在那里的一颗龙珠,吞下去,然后,再去西村头那里的枣树那里,把那棵枣树砍了,见那枣树流血了才算结束。”   “然后,你让贺荆带你出去,灵山秘境这一个小世界就毁了,你记得像这样的地方,一共有九处。”   百河的语速很快,好像在担心自己不说完就再也没机会说了一样。   窦炤不明白,抓住了百河的手,“那你呢?你不跟我出去?”   百河笑了起来,摇了摇头,看着窦炤的样子和从前一样,懒洋洋的,又妩媚又好看,“我的本体不在这,这只是我的一片花瓣,离开这里,我就枯萎了。”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你的本体呢,百河,我死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窦炤抓紧了百合的手不肯放,红着眼睛,眼眶湿透了 。   百河抬手擦了擦窦炤的眼泪,笑眯眯的,“我们炤炤终于会哭了呢。”   “百河……”窦炤还想说什么,可百河总是看着头顶的天空,说着,“要来不及了,按照我说的做,找龙珠,再毁枣树,然后来找我。”   “好,等我做完了,我来找你。”窦炤抹了抹眼睛,一双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忍,她握紧了腰间的秋水剑,转身就往外走,往东村村尾方向而去。   路过贺荆仙君时,她连看都没看一眼,心底里都是对他的厌弃。   前所未有的厌弃,浓烈到了极点。   她甚至想着,不能出去就不能出去了,就让贺荆仙君死在这里吧。   从百河这里出来,窦炤便看到外面尸横遍野,有不知哪里来的修士在到处杀戮。   “有没有见过苍龙?!”   “没有,没有啊,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啊!”   “苍龙藏在哪里?”   “我不知道啊,仙人我真的不知道,放过我家孩子吧!”   “若是再不说出苍龙下落,哼!”   “我说,我说,我说,在东村村尾的古井下面,显然绕了我孩子吧!”   下雨了,血水不断往下冲刷着,这一场幻境就像是真的一样。   窦炤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触手的都是滑腻的血水,她的心揪着,听百河的话,一路往东村村尾跑过去。   脚踩在地上,地上坑坑洼洼的,却都是血积出来的坑,里面各种残肢断骸。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会儿按照百河说的,拿了东西,再去问百河,问百河,他一定知道的。   *   等窦炤走了,百河面无表情地推着轮椅,到了贺荆面前。   贺荆的脸上毫无半点血色,神情就像是遭受了巨大的冲击一样,至今都没有回过神来。   炤炤是有记忆的,她记得百河,记得自己是苍龙,记得一切,自然也记得他。   但是她从来就把他当做一个陌生人,她拒绝婚契说得那样直接,好似他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人。   她不愿告诉他自己记得从前的一切,是为什么?   因为她后悔从前做过的事情,后悔曾经追在他后面吗?   她……   贺荆整个人都在发抖,如至冰窖一般的冷。   炤炤记得一切,那么,她也记得当初自己从她背后穿透过去的那只手。   她记得!   “咳——!”   血气上涌,贺荆猛地咳出一口血。   她记得,她都记得,不能再当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能再做侥幸地庆幸着她什么都不知道,他那些心思,那些一切,原来她都是看穿了的。   她甚至都不想拆穿,那一捧枣子,还有她问自己喜欢她么?   贺荆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命脉,难受得不知所措。   “时间短暂,我从未想过会在今天重新遇见炤炤,更没想过你这个人渣会在她身边,你还要她拖着你来我这里治?治什么?治好了你让你继续杀了她吗?”   百河微微倾下身来,拍了拍贺荆的脸颊,脸上是毫不客气的厌恶与敌意。   “堂堂的九重天第一仙君,如今像是破布一样躺在这儿,啧,这一幕我应该用留影石记录下来,然后所有那些仙神看看你这副样子。”   百河就像是要出尽心头那一口恶气一样,对着贺荆自然是没有任何好感的。   贺荆就像是一具死尸一样躺在那里,对百河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三重天的时候,炤炤连哭都不会哭,她没有心,她的那一颗被养出来的七巧妖心被人生生挖了出来,用这个才换来了飞升的机会,你后来是知道了的吧?她没有那颗心,却依旧要追着你跑,我不明白,你是除了一张脸好看外,到底有什么值得她追着的不放的,我若化为男身,自不会比你差。”   贺荆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百河说的话,他都知道。   他知道炤炤有个极要好的朋友,是一个十分有仙缘的百合花仙,百合花成年之时,便可自行选择化作男身还是女身,自修成人形那时起,他恐怕就想好了要化作男身了,只是炤炤一直以为她是女身。   自炤炤死后,那个百合花仙就不见踪影了,而他在慕炤里不管怎么种百合都种不活了,自是与百河有关。   但是炤炤的心这件事……   “别以为你花了十万年补齐炤炤魂魄这件事有多么伟大,这本就是你欠了她的,你欠她的,偿还给她,天经地义。”百河恶狠狠地说道,桃花眼中尽是危险之色。   只是想起炤炤,他的眼眶便湿透了。   他是以炤炤血肉饲养而成,炤炤于他便是这世间最重要的人,这世上没有人与他们一样。   他把自己当做炤炤的哥哥,当然,炤炤一定不肯认的,但他说是就是,苍龙族的寿命和花的寿命可不一样,按照苍龙的年纪,她可不就是妹妹?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的很,炤炤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百河深呼吸一口气,忽然想到贺荆对炤炤一点都不了解,忽然心中畅快至极。   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痛快。   “贺荆啊贺荆,你不会在杀死炤炤之后发现自己爱上她了吧?”百河笑了起来,“还真是可笑,太可笑了,我一想到你对炤炤一点都不了解,我就快活地笑出声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仰着头看着天空中的暗色与乌云,闻着空气里的血腥之味,心里对炤炤有些担心。   百河带着坏心眼地又低下头来,靠近了贺荆,满满的恶意,“我现在不杀你,我等以后炤炤觉醒后,让她亲手杀了你。”   贺荆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百河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就心中痛快的很了,“炤炤的心就算是回来了,她拼拼凑凑而成的魂魄总有缺陷,她如今便是简简单单,心思不深,少了的一缕心魂令她还能平和地对你,把你只当做一个陌生人,还愿意带你来看病,可是以后,啧……”   百河笑出了声。   贺荆听到这里一下睁开了眼睛,他眯着眼睛,干涸的唇瓣动了动 ,“你在谋划什么?你想让她为苍龙做什么?”   百河最见不得的就是贺荆这一副为炤炤好的样子,他不愿再与他多说,“你不懂炤炤。”   贺荆听到这一句,竟是无力反驳。   百河却说道,“我的命是炤炤给的,我永远不会害她,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就算有一日,她要拿走我的命,我当场把头割下来给她。”   说完这一句话,他闭上眼,若不是因为炤炤离开这里必须要用得到贺荆,他现在就想把贺荆的头割下来,给炤炤做一个蹴鞠玩。   天空越来越黑了,很快,就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   贺荆躺在板子上,一丝丝仙力都没有,无法动弹,他能感觉到这灵山小世界里此时充满了魔气。   炤炤她现在……   窦炤一路往前跑,没有停歇过,终于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时赶到了东村村尾处。   村尾处就如同之前百河说的那样,有一处古井。   那古井安安静静的在那里,周围的喧嚣与尖叫都不会影响到他半分。   “吼~~”   窦炤听到了一声龙吟,带着痛苦与恨意,盘桓在上空,她本想直接去那口古井,但是却没忍住,抬头朝着上空看 过去。   她看到了一条浑身银白的苍龙,上面血迹斑斑,龙鳞都在一片片脱落,空气里一阵阵异香,真是那条苍龙的逆鳞之香。   威仪的龙目中是怒意,是恨意,是不甘,是求生的欲|望,他盘旋在高空之中,忽然有浪涛一阵阵席卷而来,将这村子席卷住。   也狭裹住了那些杀死了村民的修士。   那些修士在海浪里翻滚着,挣扎着,嘴里喊着求饶,想要生,想要活。   窦炤站着没动,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与那条苍龙对上了眼,她看到了那条苍龙眼中的冷色,那种冷色直达她心底。   绝望,愤怒,冷酷,无情。   那眼底里没有一丝丝的感情。   “吼~~”   龙吟之声响彻在耳旁。   窦炤看着那龙尾朝下甩过来,赶忙躲开,她手里的秋水剑也拔了出来。   “你也是来抢走我的龙珠的吗?”   头顶上方传来的是一道冷冰冰的女声,高高在上,无情又冷酷。   龙珠……   窦炤知道那个,只有厉害的苍龙,才能凝结出龙珠,她上辈子还没来得及凝结龙珠就死了的。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百河说古井下有龙珠,她是想拿走的,可是……   窦炤躲开了那龙尾,不知道这条苍龙是否就是王大娘口中的苍龙尊者,这和她以为的尊者苍郁显然不是同一个。   “你是谁?”她忽然冲着上方喊道。   这会儿雨很大,哗啦啦往下冲,冲着窦炤的脸,令她都要看不清周围。   对方没有时间来回答她,只见上空一道惊雷起,闪电劈开天地的瞬间,也将周围的一切都照亮了,上方围着苍龙的有许多修士。   窦炤瞪大了眼睛,她能感受到那些强大的仙力,不,这不是普通的修士,是天界的仙神。   苍龙在他们手底下艰难得应对着,窦炤想飞上去帮忙,可她被人拖住了。   “窦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快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然以后就要没命了,呜呜呜呜,我儿子和男人都死了,呜呜呜呜,窦姑娘快走啊!”   王大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的,一只手还断了,死命拉扯着窦炤。   窦炤回头就看到王大娘的断臂不断的往下低蜡,那些蜡做的很像是真的,甚至血腥味都有,只是靠的近了 ,看得清楚了就能看到这不是真的。   “我得帮她。”   窦炤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只是嘴里喃喃说着,想要挣脱开王大娘。   可王大娘的力气太大了,扯着窦炤就走,“你帮不了的,帮不了的,快逃吧,再不逃就没命了!”   窦炤用了点力气挣脱开王大娘,却见王大娘半边身体撕裂开来了,一半还死死抱着她。   她是蜡做的,当然很脆弱,她哭着,眼睛里流下了两行血水来,“窦姑娘快跑。”   窦炤被惊在原地,忽然都不敢动了,她抬头又看了看天上,她清醒这一切都是假的,咬着牙眼睛模糊地将王大娘轻轻松开,带她到了一边,用稻草将她的身体盖住。   王大娘活不成了,她本来就活不成了的,她是个蜡人,   窦炤又回头看了一眼天上在乌云层里翻滚的浑身银白的血迹斑斑的苍龙,咬了牙牙,握紧了秋水剑,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古井里跳下去。   古井下面很臭,落下去后,也不是水,而是血水。   触及到的便是那些粘腻的血水,腥臭无比,她一个不慎,差点就要窒息过去。   窦炤费劲地游到一边,看到了一具长长的龙骨。   是苍龙龙骨,是她本族的龙骨,她还能感受到这龙骨上传来的浓郁的水灵气息。   是哪一位前辈?   龙骨看起来年龄不算大,也就几万年的时间,应当算是苍龙龙族里的青壮年。   窦炤环视四周,四周像是被人临时挖出来的一个地洞,或者说是把水井扩大的一个地洞,若是苍龙原型在这里的话,盘踞着会非常辛苦。   她顾不得想许多,先找百河说的那个龙珠。   苍龙一族若是能蕴出龙珠的话,一般是在龙心位置,这如今只是一具龙骨,自然不是在龙心位置了。   这血水里看起来脏臭不堪,苍龙族是不会将龙族藏匿于那种地方的,会污了龙珠的,所以——   窦炤用秋水剑轻轻撬开了龙头骨,果然在嘴里看到了那一颗龙珠。   龙珠是银白色的,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浓郁的清香,还有强悍的修为灵力,她取了过来,按照百河说的一口吞下。   冰冰凉凉的感觉,很是舒服,她虽还是人身,可神魂是本体,所以这龙珠并不排斥。   窦炤有一瞬间感觉浑身都充满了修为与力量,但很快,这股力量便沉寂了下去。   古井整个摇晃了一下,窦炤忙从古井里跳出去。   百河看着一片乌色的天空中似有光亮现,感受着这地好像晃动了一下,再看看自己养在院子里的这一从从百合似有凋零的趋势,他笑了起来,桃花眼显得高兴极了。   “炤炤真乖,她拿到了。”   贺荆没说话,也看着这天空。   窦炤从古井出来后,没抬头看一眼天空中的战况,也没有回头去看身后那些惨烈的村民的样子,她甚至庆幸,庆幸自己在村子里没多少时间,并未和他们有过太多接触和感情,否则……   西村村头的枣树。   窦炤抬头,果然看到了百河所说的那棵枣树。   那颗枣树很粗壮,看起来也已是百年甚至是更长寿的老树了。   周围有些村民手里拿着火把,跑着叫着,正好将这周围照得有一些些亮,也看得清楚一些。   窦炤的秋水剑的亮光在这些火光里并不显眼,但很锋利。   只是,这树皮实在是坚硬,这一下甚至连树皮都没砍下来半点。   窦炤想着要尽快见到百河 ,所以咬着牙加快了动作,她睁大了眼睛,想着要百河,想着要出去见师兄,想着许多,动作越来越快。   终于,枣树的皮被她割破了,树受伤了,流出鲜血来。   她松了口气,收剑就往百河住的地方跑。   “噗——”   百河却是忽然吐出一口血来,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满手都是血,可他笑了起来,“炤炤成功了呢。”   贺荆看着百河的腰部流了很多很多血,他眯着眼睛,忽然明白了,“灵山小世界是你布下的?那颗枣树就是阵眼,伤了枣树,就是伤了你自己,枣树死,你也死,灵山小世界毁,这十万年,你到底做了什么?”   百河咳咳笑了起来,身体却越来越浅淡了,显然,他快消失了,他的视线越过贺荆,朝外看过去,努力等着窦炤回来。   “也不知道等不等得到炤炤回来,哎,还是不等了,要是让她看到我这样一幅丑样子也是难看的很。”   他有些嫌弃地拨弄了一下身上的血迹。   贺荆也看向门口的方向,希望炤炤尽快回来,如果她看到百河,应该会高兴的,他顿了顿,说道,“你再坚持一下,至少等到她回来。”   百河笑了起来,桃花眼眯成好看的形状,“你不是应该盼着我快些死,好让我不能给炤炤说你的坏话吗?”   贺荆闭上眼,“你死了,她会难过。”   “贺荆,你这话说的,好像你有多喜欢炤炤一样,你喜欢她吗,你爱她吗?”   到了这时候,有些话竟是无法说出口,不是不喜欢,是没资格。   百河见他沉默,却是嗤笑出声,“真的喜欢怎么会杀了炤炤?杀了再悔恨,这悔恨半分不值。”   他说到后面,已经越来越虚弱了,身形也越来越淡了。   嘴里话那么多,好像没有间断过,但是百河的视线一直是看着门口的方向的,他还是想再见一见炤炤再离开的。   这次见面太短促了,也太意外了,更是巧合,刚好就在灵山小世界每一年最特殊的‘轮回’之日。   或许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若不是恰好是这一日,炤炤就要在这里一直待到这一日,才能将龙珠带走。   他在这等了这么久,不就是等这一日吗?   只是没想到,是贺荆带她进来的。   窦炤感觉身后的村子在一点点崩塌,周围的一切在失去灵性,那些跑着的蜡人动作越来越慢,直到僵硬成一堆普通的蜡像。   她忽然有些害怕起来,百河会消失吗?   应该不会吧,她看过了百河不是蜡人,应该不会这样。   乌云与夜色也在快速退去,灿烂的太阳照下来,照得下面亮堂起来。   百河眯着眼抬头看着阳光彻底从乌云后出现,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几乎透明了。   “百河!”   窦炤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炤炤啊。   百河张了张嘴喊了一声,可是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努力笑了一下,只希望,要是炤炤还能看见他的话,看到的是他笑的样子。   那样最好看了。   炤炤,我们还会再见的,不慌。   最亮的一束光也正好落下,落在百河身上,他彻底消失了,消失得干净。   轮椅上除了新鲜的血迹外,便只有一片染着血的百合花瓣,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好像他一直在那里。   那一瞬间,旁边花田里种着的一丛丛开得娇艳的百合也都凋零了,一片残败之势。   “吱呀——”   窦炤推开了门。   她抬起眼直接看进去,但是,她只看到了一张空空的木制轮椅,轮椅上有一滩血,还有一片染着血的百合花瓣。   旁边花田里的那些美丽娇艳的花儿也都凋零枯萎了,再也看不到那漂亮的光景,也看不到那美丽的人。   窦炤环视了一圈,心砰砰直跳,一张脸上毫无血色,“百河呢?”   她问的是贺荆仙君 ,这里只有他了,他还躺在地上的板子上。   贺荆脸色依然很难看,青白一片,他看着窦炤伤心欲绝的样子,想到了她记得所有事情,记得一切,记得自己的碧骨笛穿透过她的身体时的感觉,一时没有说话。   他的脑袋里不断的有什么声音在叫嚣着,让他无法正常的思考。   “百河呢?!”窦炤声音拔高了几分,声音里已经带着一些哭腔了。   师兄对她很重要,是她重活后养大她教导她的人,而百河对她来说是同样重要的人,在她还未飞升时,在她在那个暗无天地的泥潭深渊里时,百河就一直陪着她了,她用心血浇灌,百河一路陪着她在三重天,她们之间有许多快乐的日子。   百河知道她所有的秘密,一些女儿家的小心思,百河也是知晓的。   贺荆看着窦炤,唇瓣翕动了一下,忽然说道,“我杀了。”   空气里的一切就像是在这瞬间静止了。   风吹过,血腥味也传到了她面前。   窦炤所有的表情与动作也在这瞬间僵住了,是完全不知所措,没来得及有任何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或许很久,也或许很快,窦炤轻声又问道:“你说什么?”   “我杀了百河。”贺荆的声音显得很平静,好像他说的是什么稀疏平常的话,比如杀了一只鸡一只鸭一条鱼一样。   “这不可能。”窦炤下意识就说道,手垂在腿边,目光竟是有些凌厉,“你与百河没有恩怨,百河也不是妖,你不会杀他,他在哪里?”   贺荆以为窦炤是不愿意相信百河死了才这么说的,便又加重了几分语气,清清冷冷的,“我说了,百河是我杀的,我杀的,你没看到那里有一摊血迹吗?”   窦炤看着贺荆,脸色惨白。   贺荆垂下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咬着牙才是从地上的板子上坐了起来,又站了起来,他站定在那里,身上都是血,一时也是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谁的血。   窦炤握紧了腰间的秋水剑,眼睛红了,“为什么杀百河?”   贺荆安静地看着她,轻轻说道,“因为他太烦了,他知道的太多了,我看不惯他,所以我把他杀了。”   窦炤咬紧了牙关,忽然大喊了一声,一下子拿着剑冲了过去,一把刺进了贺荆的胸口,她的手在发抖,她浑身都在发抖。   贺荆根本站不住,连连后退了几步,每个月到了这个时候,他本就是最虚弱的时候。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站稳在原地,看着窦炤将秋水剑捅进了他胸口处。   “百河和你无冤无仇,你,你简直不是人!”窦炤睁大了眼睛,看着贺荆的眼底里聚拢起了浓浓的恨意,那恨意浓烈到贺荆只看了一眼,便心疼的要命。   他知道,自己这一句话几乎断送了本来就微弱的她与他之间的可能的未来。   可是他必须要说。   他在炤炤心里本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也做过太过错事,便不在乎再多这么一件。   若是让她知道,杀了枣树等于是在杀死百河……   她不会知道的。   贺荆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是病态的模样,他勾着唇,说的话凉薄又毫不在意,“我本就不是人,我是天上的仙神。”   “啊——!”   窦炤握着那把秋水剑又狠狠拔了出来,她咬着牙红着眼睛扬起剑。   贺荆仰着头看着,笑容在此时竟是有些温柔,只是说出来的话令窦炤又恨又厌恶:“你杀了我,就离不开这里,炤炤,我们还要成婚呢,别闹。”   他伸手抓住了窦炤伸过来的那把秋水剑。   秋水剑的剑刃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顺着剑往下流,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贺荆没什么力气,握着剑连连后退。   他看着远处的村庄已经开始崩塌了,天空中那条银白的浑身都是血的苍龙也消失了,他说道:“我们该从这里离开了。”   如今维持灵山小世界的阵已经毁了,接下来就简单了,他没有仙力,但是他还有一身血。   他的血肉,仙根神籍,都能去破开这灵山小世界再出去。   贺荆不进反退,抓住了窦炤的肩膀,让他的血不断往外流。   直到一阵光起,他们从原地消失。   从灵山小世界出来时,他们还在灵山秘境里,只是不在原来进去的那处林间了。   窦炤还维持着原来的动作,脸色白着,浑身发抖,看着贺荆的眼神再也无法维持平静,她恨他,恨他毁了她的一切。   她将秋水剑拔了出来,满腔的怒意一下子爆发,体内吞下的那颗龙珠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滔天的水灵气忽然在窦炤体内转动起来。   浓郁的灵气从她身上爆发出来,她那双眼睛在金色与墨色之间转换。   贺荆倒在地上,看到这一幕脸色一变,“不行,炤炤,停手!”   窦炤从地上升空起来,周围无风自动,凛冽的气息斩平了这里的树木。   她红着眼眶看地上的贺荆。   “你为什么不死,你去死!”   窦炤扬起剑。 第22章   秋水剑是由陨铁锻造而成, 是十七年前,窦炤一岁的时候,卫漱亲手替她锻炼的, 剑身轻盈柔软, 不管是幼时的窦炤还是如今的窦炤, 用起来都是得心应手的。   当秋水剑的剑光在林间亮起时, 有一道迅疾如猛兽的黑色身影快速飞掠过来, 像是一团黑色的烟雾。   卫漱看着窦炤扬起了剑, 剑光凛冽而充满杀气, 那把软剑上像是被人赋予了强横的力量,崩的笔直。   悬空在半空中的窦炤黑发飞扬,一双眼眸中有金色的暗光浮影, 里面都是盛放的怒火,隐隐的, 她体内的灵气竟是有要化魔的趋势,那澎湃的水灵气息, 卫漱的心跟着一窒。   “炤炤!”   他快速过去,从一侧抱住了窦炤,手按在了她的剑上, 并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炤炤, 师兄在, 炤炤,清醒一点。”   窦炤此时什么都听不见, 她咬紧了牙关, 浑身都在发抖, 就算此时眼睛被遮住了, 一片黑暗,但她依旧好像能透过黑暗看到贺荆仙君。   她甚至仿佛看到了贺荆仙君杀她的时候嘴角的笑意,是不是他杀死百河的时候也是那样笑的!?   百河虽然是她从深渊地窟里带出来的,可她是在三重天直接飞升的,是花仙,不是妖,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   卫漱看都不看一眼地上的贺荆,他抱着窦炤,轻轻拍着她的背,“炤炤,冷静一些,有师兄在,别怕。”   他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颗琉璃糖塞进了窦炤的嘴里,又弯腰凑近了一些,轻声说道,“师兄做的糖甜不甜?,甜的话,炤炤就应一声,一会儿师兄带你去看个好看的东西。”   琉璃糖的蜜甜很快就在窦炤的嘴里化开了,带着丝丝花香的蜜味令她想起了一些快乐的时光,那一幕幕快速地从眼前掠过。   “炤炤?”   卫漱感觉窦炤紧绷着的身体一点一点放松下来了,他松了口气,然后抱着窦炤从高空落下。   窦炤眨了眨眼睛,卫漱便觉得掌心痒意难耐,紧接着便是一阵水意随着她的长睫毛搔刮着他的手,弄得他的心也一颤一颤的。   卫漱想将手从窦炤的眼睛上拿开,窦炤却抓住了他的手,捂在了自己眼睛上,想起百河,眼泪就止不住,很快就将卫漱的掌心都打湿了。   “炤炤……”   窦炤闷着声音,抓着卫漱的手哭。   卫漱心疼坏了,他扭头看向了浑身染血站了起来的贺荆。   贺荆的脸色苍白,琉璃色的眼睛一直看着窦炤 ,他看着她哭,想把她狠狠抱在怀里,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想轻轻安抚着她,告诉她,就算是杀了他,也不必大动干戈,如果她真的想要他死。   他死就死了。   卫漱的目光直接而锐利,看起来温柔至极,可这温柔的表面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贺荆的目光与卫漱对上,双方都不曾避让,空气中好像有焦灼的气味,两个人都冷着脸。   有一瞬间的时间,阳光落在两人身上,一人站在阳光下,一人站在树阴下,一明一亮竟是有一种异样的和谐。   “穷寇不追,滚吧。”卫漱温温淡淡地开了口,视线也很快收回来,重新放在了窦炤身上。   他换了个位置,站在了窦炤前面,也挡住了窦炤的视线,自然也不会再让贺荆再多看一眼窦炤。   贺荆抿紧了唇 ,昔日清冷高傲的脸上此时只有狼狈和不堪,高大颀长的身躯此时看去甚至都有几分佝偻。   今日他的身体,比起这凡界最普通的修士都不如,任意谁都能轻松将他打倒,但也仅仅是打倒,他这一副身躯就算再残破,只要神魂在,便不会死。   可是,没有什么九重天的第一仙君,什么都没有。   他闭了闭眼,脸色惨白而凄凉,垂在腿边的手指都收紧了。   贺荆没有走,甚至抬腿朝前走了一步。   ‘咻——!’   窦炤手里的秋水剑一下子刺了过去,钉在了贺荆前面,他刚刚要是再跨出去一步,右腿从脚踝处就会窦炤的秋水剑斩断。   贺荆抬头看向已经把卫漱的手拉下来的窦炤,见她一双眼哭红了,眼尾处挑着潋滟的水意。   那些水意甚至都将她眼底里的恨意化得淡了许多。   她看着自己,说道,“婚契我不会受下的,我一定会退婚,你我以后也不必再见了,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了。”   窦炤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已经很努力地去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她也知道,贺荆仙君是仙神,除非她的秋水剑变成弑仙剑,否则是杀不死他的。   贺荆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走。   窦炤厌弃地收回了视线,再不愿多看一眼贺荆仙君。   曾经她以为仙君杀自己,是因为她是苍龙,是妖,仙君的立场天生与妖不合,他杀自己,也算得上是天经地义,只不过难受的是她自己,她的确曾经天真的以为仙君是好的,待人再凉薄冷淡,一颗心也总会是有点温度的。   所以,她心里其实悄悄地担心过,担心自己会不会再见到贺荆仙君时还是会忍不住追着他。   这是她心底里藏得很深的忧虑,与婚契退不退无关,只关乎她自己。   如今她知道了,她心如磐石,不会再动摇了。   贺荆盯着窦炤,将她脸上的神色一点都没错过,全看在了眼底,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垂着头看着地上的秋水剑,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一声呢喃一样。   “永远不见?不可能的。”   他闭了闭眼,再抬起脸时,脸上的虚弱已经不见了,他的脸上是清冷悍然的神色,高贵依旧,他的一身青衫被血染成了鲜红色,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肃杀的味道。   贺荆看着窦炤,琉璃色的眼睛里都是执着与深邃,仿佛不是仙神,而是魔一样。   窦炤不愿意再在这里待下去,她扯了扯卫漱的袖子,“师兄,我们走吧……”   卫漱伸手将那把秋水剑收回,没有再看一眼贺荆,拉着窦炤转身就走,“走吧,师兄带你去别处看看,这灵山秘境里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窦炤嗯了一声,双腿没什么力气,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她无意间神魂有催动龙珠的关系,龙珠的力量,不是现在的她能驱使得了的,她差点就被反噬了。   她能感觉身后贺荆仙君的目光依然执着地落在她身上,整个后背都好像被咬着一样不舒服。   窦炤一直绷直了身体,直到走远了一些,贺荆仙君的视线没能再落在身上了,她整个人才是松懈下来,便是再也支撑不住,往下滑倒。   卫漱搂住了窦炤,扶抱着她在溪水边的石头上坐下,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只是温柔地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坐在她身边,靠在她身旁。   窦炤一下子泪意又涌上来,靠在卫漱肩膀上忍不住又捂着眼睛哭。   卫漱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拍了拍窦炤的背。   窦炤哭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阳光落在脸上,脸上的泪水很快也干涸了的,只是想起百河还是会难过,虽然百河说过那只是他的其中一片花瓣,可是当看到那一滩血和浸在血泊里的花瓣时,她还是克制不住的难过。   “师兄,你不问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会儿心情好多了,她才是抬起眼来看向卫漱。   卫漱就好像一直在那里一样,他转过头来,逆着光的脸俊美风雅,光风霁月堪比仙神,他说道:“炤炤在哭,师兄哪里还舍得多问什么。”   窦炤鼻子一酸,抱住了卫漱的胳膊,“还是师兄最疼我。”   “不过现在可以和师兄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卫漱替她擦了擦泪,又检查过她原本鲜血淋漓的手已经恢复正常的样子,看起来毒已经解了。   至于是谁解的……   那位仙君若是这点都办不到,这修炼成仙也没有什么用处和必要了。   窦炤便重新收拾了一下心情,抬起头来,将之前贺荆仙君带着她闯入了一个灵山小世界,这灵山小世界里是什么样的,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卫漱。   包括遇到的百河。   只是无法说明自己是如何认识百河的,所以,窦炤便省去了自己与百河的关系,只说了贺荆仙君亲口承认杀了百大夫令她很是难过云云。   “师兄,百河告诉我说,这样的小世界一共有九个……”   窦炤无法将全部的实情都告诉师兄,心中还是有些虚的。   “炤炤,如你所说的那般的话,那苍龙龙珠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宝物,这事不能说给除师兄外的第三个人。”卫漱一如既往地没有多问,只如此叮嘱窦炤。   窦炤松了口气,她从小到大都喜欢粘着师兄就是因为师兄从来不会多问,她可以很轻松也很坦然地面对师兄。   “师兄,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   一阵风吹过来,将卫漱的头发吹乱了几分,有几缕头发和窦炤的头发交缠在了一起。   他伸手轻轻拨弄了几下,倒是也没有特地将他们的头发分开来。   卫漱抬起眼睛,目光扫过窦炤有些发红的眼睛和鼻子,忍不住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或许是上辈子欠你的。”   窦炤心里想,师兄,我们上辈子并不相识,所以你并不欠我的。   这话不好告诉师兄,她就说道,“师兄才不欠我的,是我欠师兄。”   卫漱摸了摸她的头发,只是笑得温和而包容。   师兄妹两个在这坐了好一会儿,窦炤的心情彻底收拾干净,她重新握紧了秋水剑,“师兄,这灵山秘境,我还想往里看看。”   灵山小世界是无意间进入的,但是灵山秘境本就分内部和外部,外部也就是比外界更充满灵气和宝物,可内部却是传闻充满危险的。   如今窦炤看来,这灵山秘境对她充满了诱惑,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   坤山派给了历练弟子一共一个月的历练时间,等时间到,灵山秘境就会重新关上,到时候,就算没有那颗珠子,他们也都会被强制送出去。   “还剩下十天时间,从这里到内部就要花两天时间。”卫漱算了一下时间,如果真的进入灵山秘境内部,留给他们的时间就只剩下八天。   竟是已经过去二十天了。   窦炤知道这种小世界的世界许是与外界时间不同,但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已经二十天了。   “有三分之二的弟子已经离开了灵山秘境了,包括你师姐。”提起云朵儿,卫漱脸上的神色并不怎么好看。   想起自己被带进灵山秘境前的那一幕,窦炤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天华帝君见了云朵儿便直接将她认作成了浅雪,她觉得这是对浅雪神女的侮辱。   哪怕是外表生得再相似,那云朵儿不可能是浅雪的。   浅雪品性高洁,人又温柔,怎么可能是从小便欺负她的云朵儿。   可她也知道,浅雪神女若是陨落了的话,对于很多人来说,哪怕只是一张脸生得相似,也是一种极好的慰藉了吧。   就好像是她,这十多年来,即便是不喜云朵儿,也从未去伤过她。   “师兄走吧。”   窦炤如今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百河所说的另外八个小世界,找到长者苍郁,恢复苍龙血脉。   卫漱嗯了一声,陪在她身侧。   只是走了几步便抬头看了看天,却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灵山秘境外的事情,炤炤也不必知道,他的手指轻轻一弹,将一道玉符弹飞了出去。   ……   云朵儿搬离了那个贫瘠的山头,被坤山掌门奉为座上宾,迎到了坤山最高的那座山峰上,甚至连掌门都只能让位。   她身上穿着鲛丝做的云裳,即便是一身孝服,可那白衣飘飘,竟是如仙娥一般美丽。   她的头发上别着的是天华帝君送的护体宝器,一枚南珠发簪,仅那一颗南珠,令她看起来便是光彩照人。   云朵儿的一双眼睛红红肿肿的,好像已经哭了很久很久了,哭得肝肠寸断,所以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是沙哑的,她看向了一边收回玉符的方通,“大师兄还是不肯出来吗?”   方通点了点头,“大师兄没有任何回应啊。”   他那张算不上俊朗,却胜在笑容玲珑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至极的表情,他叹了口气,“师父对他教导这么多年,如今到了为师父送终的时候,大师兄竟是真的这样无情无义。”   云朵儿听不得这些,低着头落下泪来,想起爹的死,她便心头难过。   “大师兄真的太过分了!”温梨也穿着一身孝衣,只不过是普通的粗布麻衫,此刻一张脸上都是怒容,“陪着窦炤历练真的比师父还重要么?!”   云朵儿也不说话,就站在一边抹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方通看着正走过来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姿容清美的仙子,便是安慰云朵儿,“朵儿没事,师父去了,以后这隐天宗有二师兄撑着,二师兄护着你。”   “神女。”桐木微微抬着下巴,一路走过了温梨和方通,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过他们半分,只到了云朵儿面前,才是微微低下头来,算得上恭敬地喊了一声,她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云朵儿见了桐木是有些怕的,她总觉得这桐木是个危险的人,即便如今因为天华帝君而到她身边来做一个小侍女,可这桐木的心是不安分的,她看得出来。   但她脸上却不露出半分来,只柔柔一笑,往她身后看过去,“帝君呢?”   桐木便笑着回道:“帝君有事,无法前来,所以让我过来陪在神女身侧,帮着神女处理您在凡界的父亲的丧事。”   提起爹,云朵儿就又掉了几滴眼泪,她坚强地擦了擦,然后伸手将那盒子接了过来,转身往屋里走。   温梨和方通便是留在了外面。   一直等云朵儿跟着桐木进屋里了,温梨才是扭头拉着方通离开,她的眉头一直皱着,显然对如今的状况很是不满。   可方通却不想走,他轻轻拂开了温梨的手,一双含着笑意与情意的眼睛直直地朝着屋子里看过去。   显然,他心里想着事。   温梨见了,忍不住酸道:“那桐木可是九重天高高在上的仙娥,二师兄你若是对她有意,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她必定是瞧不上你的。”   方通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只慢悠悠地说道,“我一个师妹呢,是九重天贺荆仙君瞧上的人,另一个师妹呢,如今又成了神女转世,是九重天帝君心尖的人,我两个师妹都这么能干 ,我做师兄的总能有点好处。”   他又看向温梨,“温师妹也要努力啊。”   温梨板着脸没说话,只是视线忍不住朝着屋子里面看过去。   屋子里,桐木已经跟着云朵儿坐了下来,只不过,她坐在上座,被她喊做神女的云朵儿却是坐在下座。   “神女不快些看看帝君让我给你带了什么吗?帝君还有话要我带给你呢。”桐木低着头倒了一杯茶,却只是吹了吹,并不喝。   哪怕这是坤山派最好的茶,可比起九重天的琼浆玉露来,还是差得远了。   云朵儿的样子看起来很是羞涩,她面如桃花地打开了盒子。   桐木看着这一幕,不由有些出神。   眼前的这凡界女修,除了一张脸有些长得像浅雪神女外,身上从里到外没有一处像的,神女就不会用这样的目光去拆帝君给的礼物。   “这是什么?”云朵儿捏着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珠子问桐木,她的睫毛轻颤着,看起来真的是美丽至极。   桐木收回视线,就算只是脸长得像浅雪神女又怎么样,天上地下,有一个这样的,帝君都高兴坏了,哪怕是自欺欺人,也绝不会破坏如今的一切。   “这个呢,是龙珠。”她看着盒子里那颗散发出莹润蓝光的珠子,笑着说道,语气随意的很。   “龙珠?”云朵儿第一次听说这么个新鲜的词,这东海有南珠,有珍珠,有夜明珠,就是没听说过龙珠,她脸上带着好奇,扬起头来有些羞地问道,“桐木,我如今只是个凡界女修,并不知龙珠是什么,这龙珠?”   桐木淡淡一笑,十几万年累积下来的仙娥气韵将云朵儿压得死死的,她看着那张和浅雪神女一样的脸,心中竟是有些畅快。   “古有苍龙一族,唯有苍龙才可产龙珠,一只苍龙,产一颗龙珠,且不是所有的苍龙都有龙珠,只有修为高深的苍龙,才能凝结出龙珠,嗯,也就是他们的妖丹了。”   “妖丹?这苍龙是妖族?”云朵儿捏着那枚浅蓝色的龙珠,好奇不已。   在他们凡界,龙是高高在上的象征,皇族子弟更是被称为真龙之子,这苍龙怎么就是妖族了?   提到苍龙,桐木就想到了窦炤,轻蔑一笑,说道:“苍龙几十万年前犯下重罪,从神籍堕成妖籍,都是见不得光的玩意,恶心的妖物而已,这颗龙珠,蕴含苍龙的灵力精华,你放在身边能养你的魂和助你增长修为,龙珠十分难得,那些妖物临死前都会震碎龙珠,帝君把这个送给你,是真的很看重你。”   她当然没说的是,这颗龙珠在厉害的苍龙龙珠里算不上,很小一颗而已,也不够莹润,只是,难得是真的。   毕竟,如今那些妖物绝迹了。   云朵儿低着头笑了起来,满脸高兴和欢喜,“我会好好修练,争取将来早日飞升。”   桐木也笑了笑,然后话锋一转,说道:“你知道你那个师妹窦炤为何会被贺荆仙君瞧中了吗?”   云朵儿将龙珠小心翼翼收好,听到这一句,便是抬起头来看向桐木,这件事 ,从当时一来坤山派听说时就觉得匪夷所思。   但是坤山掌门叫了爹过去,问爹门下是否有一个叫做窦炤的女弟子,爹不敢隐瞒 ,便直言有,然后这坤山掌门就说了这婚契的事。   说是九重天的仙君要与窦炤结下婚契。   九重天啊!那可是九重天!   来坤山派之前,她从来没想过会与天界的仙人有什么接触,那都是高高在上的人,这大陆之上飞升的修仙者也几乎没听说过,这九重天的都是不知几万年前飞升的仙者了。   这样高高在上的仙君竟是要和窦炤这个什么都比不过她的人结婚契,她自然是不肯的。   这窦炤抢走她爹十年,她自然认为这婚契本该是她的,只是被窦炤抢走了而已,谁知,后来落下的不是婚契,而是惊雷。   桐木看出云朵儿眼神里的好奇了,便微微一笑,说道:“是因为窦炤身上有贺荆仙君想要的东西。”   云朵儿呼吸一窒,尽管极力隐藏,可她缩在袖子里的手还是握紧了起来。   “什么东西?”   桐木便凑近了云朵儿 ,唇角勾了勾,“窦炤有一颗七巧心,凡人得到,便可修为大增,甚至直接飞升,若是仙神得到,便可在未来到大劫时抵御住,仙神也是会经历必经的生死之劫的,过不去,便会化为虚无归为混沌。”   “原来如此。”云朵儿恍然大悟一般。   她看着那张像极了浅雪的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在这诧异里又藏了多少野心与贪婪呢。   桐木笑了起来,神色间看不出半点说假话的样子。   她想着,若是云朵儿伤了窦炤的话,贺荆仙君自也是舍不得伤了这与浅雪生的一样的云朵儿的,若是他舍得,那帝君也不会允许。   如此便可除掉窦炤那个心头大患。   他们仙神寿命绵长,彻底除了窦炤,她何愁不能与贺荆仙君在一起?   未来的日子啊,可长着呢。   云朵儿等桐木离开去隔壁休息后,便是坐着想了很久,手里摩挲着那颗龙珠,想着想着,唇角便溢出笑来。   原来窦炤看着普通,实则很不普通呢,早知道的话,在爹将她带回隐天宗时,她就应该让爹把那窦炤杀了,把那颗心挖出来给她吃了。   如今爹都死了。   云朵儿看着屋子里放在高位上的那牌位,嘴角撇了撇。   爹是没用,但好在,如今还有一个天华帝君。   想着云朵儿又笑了起来,她低着头看着这一身以前见都没见过的鲛丝云裳,捂着嘴掩住了笑声。   灵山秘境还有十天结束,她就等着窦炤出来了。   ……   灵山秘境是坤山派的宝贝,可以说,坤山派能够成为修仙界第一大派,这灵山秘境是有很大功劳的。   大道三千,变化无数,灵山秘境灵气浓郁,藏有无数机缘,修仙者能步入灵山秘境一趟,若是正在修行瓶颈处,很快就能突破。   窦炤选择的这一条路是水灵气息最浓郁茂盛的一条。   也不知道是不是体内那颗被她吞下去的龙珠的关系,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对水灵的气息更敏感了一些,对灵气的感应也更清明了一些。   只是,还是有些凝滞与晦涩,就像是被一张网兜住了一样,那张网摘不掉,便永远不顺畅。   “师兄,你有没有感应到什么?”   他们往灵山秘境内山走了一天了,什么都没看到,入眼的就是翠山清湖,并没有像是那个坤山弟子贺云清所说的,内山是曾经的古战场,一片荒芜,也没看到什么荆棘与深渊。   她怀疑那贺云清是胡说八道的,只是那贺云清看着也是个温和的老实人,到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何况,他是坤山弟子,就算是听前辈们说起也当是了解一些的。   卫漱的竹剑挑开了前面的一丛带刺的灌木,免得这些刺伤到炤炤,他抬头看向前面,“有一股尸气。”   尸气?   窦炤愣了一下,她倒是感觉到一股浓郁的水气,至于师兄所说的尸气,她没感觉。   “还记得前不久我们在外历练时对付的那只鬼新郎吗?”卫漱拉着窦炤到自己身边,面色有些肃然地看向前方。   窦炤自然是记得,那天她还穿着嫁衣,那鬼新郎嘴里喊着她的名字,还让她陷入了幻境里,想到了重生前听到贺荆仙君说再来一次还要杀她的话,也回忆起了自己死的那一幕幕。   那只鬼新郎,她印象可太深了 。   窦炤看向前方,前方是一处很美的湖泊,水碧而清澈,阳光落下来,在水面上都泛起一阵一阵的金光来,湖泊周围还长满了美艳的花朵。   这些花朵 ,窦炤有些陌生,只是一眼看过去,便觉得浓丽非常。   在这一片翠色的灵山秘境里,就像是一个飘渺的仙境一样,显得很是突出。   那浓郁的水灵气息,就是这湖泊那里传来的。   窦炤和卫漱已经走到了湖旁了,置身在花丛里,花香浓郁得令人有些晕眩。   “别闻。”卫漱忽然拿了帕子捂住了窦炤的口鼻,那帕子上传来的是卫漱身上那股天然的清香的气息,刚才泛上来的那股晕眩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   窦炤再一眨眼,便觉得周围好像变了变。   实际上也没变,就只是她觉得那湖泊的颜色不再是碧色,而变成了墨色,就像是在外山的时候她看到的那样一样。   花开的依旧浓艳,但衬托得这没有一丝波光的湖水变得可怖起来。   窦炤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的不适,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湖泊。   仔细听,静下来听,好像前方有人正在喊着自己,仔细听——   “来啊,快来啊,下面有你想要的。”   “你不是想找长者吗,你下来,你就能找到他了”   “快下来啊,炤炤,你叫炤炤是吗,快下来陪陪我们啊。”   “下面有好多好多宝藏哦,带着你身边的那位貌美郎君一起啊。”   “师兄,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窦炤转头问卫漱,声音都压低了几分,就怕师兄听不到。   “声音?没有,炤炤你听到什么了?”卫漱一听窦炤听到什么声音,温柔的脸上那眉一下皱了起来,环视了一圈四周。   除了一股尸气外,什么都没有。   窦炤看向那湖泊,隐约之间却看到了龙尾游曳的影子,她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到了湖水边往下看。   下面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好像刚才她看到的只是一个错觉而已。   那些刚才在耳边响起的声音这会儿也都消失不见了,安静到诡异。   “师兄,我想下水看看。”窦炤握紧了手里的秋水剑,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开口。   灵山秘境是坤山派的宝地,寻常不会对外开放,要想进秘境,也必须由掌门开启,若不是这一次登仙大会,他们这种不是坤山派弟子的人是不可能进来的。   其次,就算是坤山弟子,也不是随时都能进来,据说每十年才开启一次。   所以,她只有这一次机会。   她在灵山秘境里闯入了灵山小世界,那她就一定要到传说中的灵山内山去看看,如今找了一天了没有什么头绪,而这湖古怪的很,之前在林间外山时也见过专业的墨水一样的湖,这必定是有蹊跷的。   “一会儿我先下去,你跟在我后面。”卫漱的脸色在那墨水一样的湖水衬托下显得越发的白,那妖冶的红痣也越发妖冶。   窦炤却说道,“师兄,我水性好,我在前面。”   “炤炤。”   “师兄,就这么说定了,我先下去,我带你在前面游,师兄别怕,有我呢。”   窦炤说着眼睛弯了弯。   她的师兄什么都好,什么都行,洗衣做饭,哪怕是缝衣刺绣,那都是拿手的,她小时候的衣裳都是师兄一针一线缝的。   那时候她年纪小,像个雪团子一样被师兄抱着放在师兄的床上。   然后她就可着急地看着才十岁大小的师兄拿着针线,在烛火下笨拙地穿针走线。   那时她着急坏了,恨不得抓过针线自己来做,可那时她那么小,小胖手抓过针线把自己手当时就戳了个洞,流出血来。   当时师兄心疼极了,抓着她的手又擦血又用丝帕包着,明明也没流几滴血,看着师兄自责的眼神,弄得她不好意思极了。   后来师兄担心她又不小心戳到自己,都没有在她面前做过针线了,只在她睡着时偷偷缝衣服。   她当时那么小,睡得多,当然熬不住的。   后来师兄做针线做的越来越熟练,衣服缝得越来越好看,她穿着小裙子出去的时候,整个隐天宗的女弟子眼神里都是羡慕的。   云朵儿有师父买的特别贵的绫罗绸缎,可每次见到她都要生气,缠着师兄给她也做裙子,但师兄从来都不肯的,师兄只给她一个人做裙子。   那一回云朵儿欺负她,把她关在柴房里,脱了她的裙子,师兄找到她时,脸色都沉了下来,温柔的脸上再没有往日的柔和,他牵着她的手离开柴房时,直接用剑气把云朵儿穿在身上的裙子绞碎了,云朵儿大哭,可师父都奈何不得师兄。   就这样什么都厉害的师兄,就是不会游水,每每下水都搞的很狼狈,若是时间久了,是真的会被淹到休克的。   师兄对她游水厉害也很纳闷,明明他都没教过自己。   “师兄我先下去。”窦炤想着小时候的事,忍不住笑出声来,对这件事,她信心十足。   卫漱没说话,表情有些闷,好半天,温柔的声音才是响起,“也好。”   窦炤实在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可又担心师兄面子过不去,忙转过头,她将裙子卷起来,袖子也挽起来,然后拉过卫漱的手。   师兄的手冰冰凉凉的,好像真的很害怕一样,窦炤忍不住捏了捏师兄的手,“师兄别怕,有我呢。”   卫漱低着头看着她,又看了一眼被她的手牵着的自己的手,终于又笑了起来。   窦炤拉着卫漱直接跳进了黑湖里。   下水的一瞬间,便是风云巨变,刚才还平静的湖面卷起了水卷风,像是要引着两人坠落到什么地方去。   而湖泊周围的那些浓艳的花开始枯萎,花瓣一点点剥落,成了灰烬,像是被火烧美的一样,地上一片一片的,像是火烧过的一样。   而在那些枯萎的花旁边,又长出一朵朵新的花来,它们洁白无瑕,一朵一朵,却像是白骨的样子,每一朵花上都好像住着一个人,或者是一个魂一样。   周围的一切也开始变,那些高山仿佛越来越高。   也不对,倒也不是高山越来越高,而是这湖好像在不断不断地往下沉一样。   窦炤在水下的视力也很好,她抓着师兄的手,仿佛一条最灵活的鱼,游曳的很快。   湖水里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但下方有一处漩涡 ,那漩涡一直卷着他们进入。   灵山秘境到底是有危险的,窦炤也不敢贸然进入,便打算绕着那漩涡,哪知道,这漩涡就像是跟着她一样,她一换方向,漩涡也立刻跟了过来。   漩涡里有一股浓郁的水灵气息席卷着她,里面像是有一只手,拉着她进去。   窦炤担心师兄受不住这漩涡,回头看了一眼师兄,却见到师兄脸色苍白,唇色也苍白,眼睛虽然睁着,但显然看着不太好了。   她游过去,抱住了师兄的腰,又捏了捏他的手——‘师兄别怕。’。   卫漱看了一眼窦炤,反握住她的手,又看了一眼那漩涡,眉头皱得很紧。   但漩涡太厉害了,像是有无数只手拉扯着她,窦炤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被撕碎了,她担心自己和师兄分开,便死死抓着师兄。   黑水里有一股异香袭来。   窦炤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直接昏厥了过去。   ……   “新娘子来啦!”   耳边忽然炸开的敲锣打鼓的乐声把窦炤惊醒,尤其是那一声尖细的叫声。   她睁开眼,发觉自己是在一个摇晃着的轿子里,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着新娘子的婚服,身上的秋水剑也不见了,不由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是在水下吗?师兄呢?师兄在哪里?   “停下,停下!”窦炤感觉到外面有很多人,忙出声叫停。   可那轿子根本没有动,反倒是吆喝着的喜娘笑呵呵地宽慰道,“马上就到啦,新娘别急呀!”   窦炤索性站起来撩开了花轿帘子,作势要下去。   结果她就听到了前方传来的一声温柔的男声,“怎么了?”   窦炤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穿着鲜红色婚服的师兄,她眼前金色的珠帘晃动,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看得清楚。   那是师兄。   那婚服极为精美,衬得师兄肩宽窄腰,身形修长,那张光风霁月柔和的脸此刻变得俊美到晃眼,右眼角下的红痣都显得那样夺目。   真好看。   她从来没见过师兄穿过这样鲜艳的衣服,一时有些愣住了。   “师……兄?” 第23章 (每晚日更   “小雪是不是在轿子里坐得闷了, 不舒服了?再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师兄走过来,微微弯腰, 在花轿前面温柔地说道, 眼神还是和从前一样柔和。   小雪?她?   师兄怎么了?   窦炤心里有无数个疑问要问, 但看着师兄如今意气风华俊美非凡的样子, 又见外面都是人, 好像都是来凑这婚礼的热闹的, 不得不将这疑惑给咽下去, 先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对卫漱使了几个眼色,但卫漱好像没看见,又像是没看到, 将花轿的帘子又重新放了下来。   窦炤看着周围这红彤彤的颜色,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了一下, 总算是想起来了。   对,黑水, 漩涡,她昏厥之前闻到了一股异香。   这股异香,就像是苍龙族的逆鳞散发出来的香气。   苍龙逆鳞, 柔软美丽,且能散发出异香来, 这异香能蛊惑人心, 使人蒙蔽内心,当然, 每一条苍龙的逆鳞都是不一样的, 香味则不同, 能力也不同。   但唯一相同的是, 苍龙本族是不会受到这异香蛊惑的。   这就是为什么她是清醒的,师兄是被蛊惑的状态。   如今这一幕,让她想起了初遇贺荆仙君时,那一次遇到了长者苍郁,苍郁便是用这逆鳞异香蛊惑了仙君。   所以,现在蛊惑师兄的是谁?   是长者苍郁吗?   窦炤双手叠交放在腿上 ,心里有万般思绪,但是脸上不显山不露水,她想看看,蛊惑她与师兄的人究竟想做什么?为何蛊惑这样一幅场景?   还有,外面那些人,那么多人,都是哪里出来的?   灵山内山没听说过有人住,就算有人住,这黑水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一处好像古城的地方。   外面喜乐的吹奏声再次响了起来,热闹非常,即便是假的,好像都能令人从心里高兴起来。   窦炤看着新娘冠帽上垂下来的金色珠帘随着轿子晃动而摇摇晃晃的,心情竟是也跟着摇摇晃晃起来。   很快,花轿到了地方,外面又是一阵喧哗吵闹,喜娘嚷嚷着,然后窦炤就看到了师兄那双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撩开了花轿帘子。   也不知怎么的,窦炤忽然紧张起来,她抬眼看了出去,一眼就看到了师兄弯着眼睛,含着笑意看着自己,心里忽然又安宁了下来,不紧张了,她把手交了出去。   她的心神是清醒的,但这会儿又是迷迷瞪瞪的。   她没成过亲,不论是在天界还是在凡界都没有,自然是不知道这成亲的过程是什么样的,她任由师兄牵着她往前走。   他们是在一处看着很是古朴的街道上,师兄如今的‘家’看着很是气势雄伟,门前放着的守门首张牙舞爪的,像是任何魑魅魍魉都无法靠近。   人也很多,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容,打从心底里祝福她与师兄。   窦炤偷偷看过去,看到了那一张张笑脸下的皑皑白骨,那些衣服挂在身上都是破旧不堪的,还染着血,显然已经不知死去多少年了。   被蛊惑的人会以为这些都是活人,但她能看清楚本质,背后蛊惑他们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师兄之前还没下黑湖的时候就告诉过她,他感应到了尸气,说的就是这些吧。   窦炤一个个看过去,将视野里能看到的人都看了个遍,然后就确定,除了她和师兄之外,这里没有一个活人。   “小雪,你发什么愣呢?”   师兄温润含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很是宠溺。   窦炤回过神来,就看到师兄正郑重地递给她一个盒子,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刚刚被师兄带着已经行完了礼,拜完了天地,如今这是?   卫漱见她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又笑出声来,他看起来心情很好,或许是因为今天是他娶妻之日的原因。   “小雪,你一定是忘记了,我是苍龙族,我们成亲结道侣时会与常人有一道不一样的仪式。”   窦炤心跳快了起来,听着师兄的话,打起了精神。   师兄将自己当做了苍龙族的谁?   他们苍龙族成亲结道侣时与常人不一样的仪式……   窦炤真的不知道了,她好像还未来得及被教导这些就已经出现在地窟深渊里了。   卫漱打开了那个雕琢精致的红木盒子,窦炤立刻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一颗硕大的散发出阵阵水灵气与浓郁灵力的龙珠。   这颗龙珠是通体莹润的白,漂亮得不像话,竟是有拳头大小。   窦炤倒抽一口气,忍不住抬头又看向师兄。   只见卫漱脸上露出了一些不好意思的神色来,竟是红了脸。   这样的大师兄,窦炤真的从来没见过,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然后就听见师兄好听的声音轻轻说道:“这是我的龙珠,大是大了一点,不过好用,越大,越好用。”   这话说的……周围人忽然笑了起来,弄得窦炤也有些莫名地红了脸。   卫漱又轻咳一声,然后说道,“我们苍龙族结契,若是结出龙珠了,便要在上面烙下魂印 ,这契才结成,小雪来吧。”   窦炤不太懂如何烙下魂印在这颗龙珠上,一时不知所措,更不知道现在这里是不是百河所说的另外几个小世界之一,这龙珠……   “如何烙魂印?”她小声问道。   卫漱很有耐心,好像一点也没有多想为什么他的新娘子连这点应该婚前知道的东西都不知道。   “把手放在我的龙珠上,然后感应我的魂魄,与之交融,到时,你的掌心会有一点点疼,龙珠会吸一点点你的血,不过,我保证只有一点点。”   窦炤见师兄被蛊惑了还是这么温柔,心里暖暖的,赶紧就说道,“好,好好。”   她将手放了上去。   那颗龙珠好像真的一样,她的手放上去的瞬间,便感觉到一阵冰冰凉凉的水意。   但这种同族的熟悉的感觉却是让窦炤觉得是温暖的,一点都不冷,她喜欢这样的感觉,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一股亲切的气息包裹着,浑身都是舒服的。   明明应该是假的,但是她这一瞬间竟是觉得一切都是真的。   窦炤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后来掌心的确是有些疼痒的感觉,但是那细微的疼比起这种舒服来,真是完全不值一提了。   “小雪,你高兴吗?”   窦炤正满心欢欣着,就听到了师兄温柔含笑的声音,那气息就在面前,她都能感觉到大师兄的体温了,她立刻睁开眼睛抬头看过去。   眼前金色的珠帘正在一下一下的晃动,弄得她都好像要被蛊惑了一样。   “高兴。”窦炤低下头来,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想着自己本该也是入戏这么说话的,便也是努力将这不好意思藏在心底里了。   卫漱便捏了捏窦炤的手,重新牵着她转头看向前方的高座,那颗龙珠也被他收了回去。   这是自然的,龙珠是苍龙极为重要的东西,自然不能一直拿出体外。   前方的高座上坐着一男一女,身上穿着颜色稍深显得威仪无比的衣服,容颜都是极其俊美年轻的,显然,他们是师兄现在这个身份的父母。   男人虽然神色严肃,但是眉眼含着笑意,而女人则笑眯眯的,对着窦炤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窦炤有些紧张,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这种场面搞的她好像真的要见家长一样,莫名心慌,她偏头看了一眼师兄。   卫漱唇角总是含着柔和的笑,见窦炤看过来,那温柔便化作了蜜糖一般漾了开来,他笑着说道,“娘喊你过去呢,去吧。”   窦炤只好转身,硬着头皮走过去。   “我们小雪长着长着就已经这么大了,还好被我们阿柳早早就给预定下了,否则生得这么仙姿玉骨的小姑娘哪里还轮得到我们阿柳啊,这哪里的仙君神君都随你挑了。”   虽然实际上被夸的人并不是她,但是窦炤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哪里的仙君神君都随你挑’????   “娘,你别把小雪吓到了,你看她都羞得不说话了。”卫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适时地替窦炤解围。   高座上的女子便捂着唇笑,另一只手拉着窦炤,“娘等着你们给娘生漂亮可爱的小崽子,小雪和阿柳生的一定是最漂亮的 。”   窦炤的脸都要烧起来了,和师兄生崽子?   这……不不不不,不合规矩!   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抬眼看到面前那女子,透过她的衣服看到她的白骨时,她又清醒过来,现在都不是真的。   “好了,我们小雪脸都这样红了,娘不逗你了。”   窦炤听到一声声清脆的笑声,带着祝福与善意的调笑,然后她就被师兄牵着往后院方向走。   在他们后面是有两个丫鬟跟着的,窦炤的目光朝后面看了一眼,到这会儿她还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听起来不像是苍龙。   后院很大,布置的也很是华美,只不过窦炤注意到,那些装饰物很是古朴,就是那挂在屋檐上的灯笼样式,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书上所画的那个样子,如今在外面已经不会见到这样的灯笼了。   还有院子里种着的花树,是凡界没有的,就是在天界,好像也都是绝迹了的,这花树叫做龙吟花,花开得如碗口大,层层叠叠,是天蓝色的花,花瓣上像是撒了碎金一样,光照下会发出一阵阵金光,一年四季都会开,只不过需要龙气养护着,十分娇贵。   在外绝迹,也不过是因为外界已经没有苍龙的踪迹而已。   这种花,她其实也没见过,也只是在书上见过而已。   “龙吟花是不是很美?”   卫漱含着笑意的宠溺声音在耳旁响起,带着一些满足的喟叹。   窦炤点了点头,也没回头看师兄的神色 ,笑着说道,“龙吟花真的很美。”   “知道你喜欢龙吟花,所以我在这院子里种满了龙吟花,以后我们住在这里,你天天都能看见,由我的龙气养护着,人在 ,花就会在,而我们苍龙族寿命绵长,我会一直在的。”   卫漱握紧了她的手 ,说的话情意绵绵。   窦炤扭头看向师兄,师兄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弯弯的眼睛里盛满了并不掩饰的爱意,浓烈得让窦炤都红了脸,一下子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师兄平时只是温柔地宠着她,可不会用这种目光看她,她赶紧移开目光,装作害羞的模样。   卫漱便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这院子里响彻许久,与外面宾客们的热闹交织在一起,令窦炤心里都欢喜起来,觉得这蛊惑应当是十分幸福的。   但她还是不知蛊惑师兄和她的人目的究竟是什么。   窦炤被卫漱牵着进了新房,新房里布置得也很美丽,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那边窗边燃着的喜烛火焰很是旺盛,好像师兄与她能够长长久久的幸福下去一样。   “小雪,你在这等等我,我去去就回。”卫漱拉着她在床上坐下,在她的掌心里又放了一点点心干果,“如果饿了的话,先吃,等我回来。”   他的目光含情脉脉的,令窦炤又闹了个大红脸。   这……接下来该送入洞房了啊,怎么办,师兄不会醒不来了吧?这可不行啊!   他们可是师兄妹!!!!   窦炤本以为师兄说完这一句话就会走,但师兄没有走,他就坐在那看着窦炤,似乎在等什么,又似乎在酝酿什么。   “师……”她张了张嘴,差点喊出师兄,到了半道才想起来高座上师兄的‘娘’的称呼,“阿柳。”   卫漱笑了起来,脸凑近了过来,“小雪,你亲一下我,我就走,不然我舍不得。”   “!!!!!!!!”   师兄你过分了!!!!!   窦炤一下子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师兄怎么回事啊!师兄你清醒一点!师兄你现在是中异香蛊惑了啊!!   她慌得差点就要站起来大喝一声师兄你醒醒!   结果卫漱又拉着她的手哑着声音说道,“你都摸了我的龙珠了,亲一下我都不好意思啊?那换我亲你,我可好意思的很啊。”   “!!!!!!!!”   窦炤快疯了,看着师兄的脸一点点凑过来,脸忍不住后移了一点点,可师兄的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眼看着师兄的唇离自己只有半厘之地了,她几乎就能感受到师兄的气息,热热痒痒的,窦炤的手握成了拳头。   ‘笃笃笃——’   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敲门声有些急促,一下打断了卫漱的动作,他稍稍后移了一些。   窦炤赶紧往后悄悄坐了一些,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公子,有贵宾前来。”门外,是一道恭恭敬敬的男声,从语气上可以听出来对师兄现在的身份的恭从。   卫漱皱了一下眉,似乎没有想到都到这个时间点了,还会有贵宾前来,便问道,“何人?”   “是来自九重天的仙君。”门外那道声音顿了顿,才是说道。   窦炤心里在想,九重天的仙君会是谁?   因为苍龙族早就几乎绝迹,师兄现在中的这个蛊惑幻境应当是很多万年前的,很多万年前的九重天与苍龙族也是交好的。   苍龙为天生神族,地位天生处于云端。   这‘阿柳’大婚,本该有九重天的人过来道贺,怎么如今才来?   怎么‘阿柳’的眉头皱紧了,显然心情不是那么好?   窦炤看着师兄唇瓣紧抿,眉头微皱的样子,下意识就觉得是不是九重天来的这位仙君与‘阿柳’不和?   “我知道了,我稍后就来。”卫漱的声音淡淡的,对着外面嘱咐了一声,门外的小厮便退下了。   卫漱转过头整理了一下窦炤的发冠,轻轻说道,“你待在屋子里不要出来,若是有什么事就叫外面的侍女,我一会儿就回来。”   “来的人是谁?”窦炤忙问道。   却见师兄顿了顿,眸色看着都是深了几分,“自然是那个人。”   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啊?!   窦炤还想追问几句,可师兄已经抬腿往外走,很快出去并关上了门。   她想打开门出去,却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上了,这当然不是普通的锁,而是用灵力锁上的,这雄浑的灵力,当然不是她可以撼动得了的。   应当不是师兄锁的,而是布下这一切的那个‘人’锁下的。   窦炤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很是不安。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不对啊,之前外面宾客之间觥筹交错,很是热闹,怎么现在却一下子这么安静了?   窦炤有些担心师兄,按照师兄之前说的,她拍了拍门示意门外的侍女。   “有人吗?开门我要出去!”   门外开始没有声音,但很快,她就听到了一道气喘吁吁的女声,女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走到了窦炤房门前,她似乎很着急,手都哆嗦着,将门锁打开。   窦炤就看到门外站了一个头发凌乱,浑身染着血的梳着双丫髻的侍女,侍女是苍龙族的侍女,是蛇族。   此时她一双竖瞳里全是惊恐。   “快,快,快跟我走。”侍女见了窦炤就惊恐地说道,嘴里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拉着窦炤就往外走。   窦炤还满心疑惑,一边拉住了侍女的手,一边眉头问她:“发生什么事了?阿柳呢?前面怎么了?”   侍女是拉着 她往后门方向跑的,显然不打算再带她去前面。   可‘阿柳’就在前面啊,何况,今天是他们大婚之日,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该在一起的,是阿柳家发生什么大灾了吗?   正想着 ,只见头顶乌云一片,原本还敞亮着的天这会儿全部暗了下来,天空中呼啸着风,弥漫着血腥味,令人从心头感到不安。   那侍女一听她说阿柳,忽然哭了起来,精神都几乎崩溃,她捂着脸,“呜呜呜呜,您别问了,您别问神君了,神君让我带着您快些离开,呜呜呜,您快跟我走吧!”   这侍女怎么连句话都说不利索,窦炤又气又急不肯走。   那侍女竟是一咬牙,直接就打晕了窦炤。   能做苍龙族的侍女,即便是蛇族,修为灵力也不是寻常可比,窦炤不知道原先‘阿柳’的妻子是什么修为,反正她现在这个筑基期直接就被敲晕了。   晕厥前,窦炤隐约看到了头冠珠帘晃动间,前面那些纷乱奔逃的人影,听到了呼啸着的龙吟之声。   院子里的龙吟花都在摇摇欲坠,上面似乎染上了一点血迹。   师兄……   窦炤彻底昏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窦炤发现自己藏在了草垛里,身上盖着厚厚的草堆,她睁开眼能够往外看到些缝隙。   空气里是浓郁的血腥味,好像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屠杀一般。   但外面没有人。   窦炤想出去,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她低头一看,看到了身上的捆仙绳将自己绑得严严实实的,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急得额头青筋都要爆出来了,师兄呢?!   窦炤脑子里的一根筋都是紧绷着的,心里既想着师兄,又想着如今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异香只能蛊惑人做事,但是明显,她现在还身处一个‘真实的幻境’里,即便她不被蛊惑,可她甘愿沉沦在这幻境里,便随着这幻境的剧情走。   现在剧情到哪里了?   窦炤想着,很快就听到了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传过来,来来往往的,似乎就在周围,可她透过草垛的缝隙往外看时,却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她听到了铠甲摩擦时发出的冰冷的锐器的声音,还听到了有人禀报的声音。   “仙君,并未找到神女。”   “那个侍女呢?带过来。”   窦炤听到了一声偏清冷傲气的声音。   紧接着,窦炤就听到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她看到了之前带着她逃跑的侍女,那侍女原本身上就染了不少血,如今她看过去时,见到她竟是连人身都维持不住了。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青色的蛇身,蛇身上有许多伤痕,血迹斑斑。   “说出她的下落,免你不死。”那道显得冷锐的男声柔和了几分,轻轻许诺。   侍女满脸都是泪,视线很快地扫过了窦炤这里,然后哭着大了声音说道:“神君命我保护神女,阿青就算是死,也不会说出神女下落!”   她身上忽然发出一阵青色的光,竟是要自爆内丹而死。   谁知道头顶上方飘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你说出她的下落,你家神君便可免于一死呢。”   侍女的动作忽然僵住了,她的脸上露出挣扎的神情,身体都在发抖,眼睛里一直在掉眼泪,“神君,神君还活着吗?”   “你看这龙吟花,是不是开得还不算太败落?”   那道声音轻轻笑了一声,从旁似乎折下了一朵花,蓝色带着碎金的龙吟花的花瓣没那么光彩照人了,可终究还是摇曳着风姿,并未彻底枯萎。   窦炤心底忽然一酸,眼睛都泛出酸意来,师兄……   那侍女咬了咬唇,忽然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   窦炤的呼吸停滞住了,随即便听到了那人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的步子,脚步声很轻,可窦炤却觉得如雷贯耳。   头顶上方的草被一下掀开,外边依旧是一片昏暗,似乎看不清人的样子。   但是她第一时间就仰起头去看。   还没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她就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含着笑意的呢喃——   “浅雪。” 第24章   窦炤浑身一震, 从脚底深处涌上一震麻意,她睁大了眼睛去看面前的人。   眼前这人,不再是幻境里那些尸骨幻化而成的, 而是实实在在的一团黑影, 准确地说, 在她眼中是黑影,可是若是中了异香蛊惑的人便会看到他是谁的样子。   是天华帝君。   是天华帝君!   窦炤忽然觉得浑身都在发凉,头上身上盖着的草垛被眼前的‘天华帝君’给掀开了,他脸上带着欢喜的神色,将她从草垛里牵了出来。   “浅雪……”天华帝君穿着一身银白铠甲,那铠甲上面染着鲜血, 有些看起来已经干涸了, 有些却像是刚刚洒上去的,还热乎的。   窦炤的视线扫过哪些血迹,心砰砰跳,根本没看一眼天华帝君, 而是穿过了他, 看向了他后面。   她如今还在师兄带她来的后院, 不过是在偏僻的柴房方向,远远往前看, 依稀还是可以看到一些前院的。   前院安安静静的, 没有觥筹交错的声音, 没有谈笑风生的声音, 空气里都是血腥味。   窦炤远远地看到了墙壁上的一个个血印子和溅到的血,看到了从墙的那一头渗过来的鲜血, 那些鲜血将墙角处那一丛丛花草都染成了鲜红色。   她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 想要往前去看得更清楚一些,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情自心间起,眼眶竟是不知不觉湿透了。   师兄,师兄在哪里……   这哪里像是之前布置精美的婚礼现场,这就像是一个屠宰场,这样浓的血腥味,还有那些鲜血,还有蛇族侍女的话……   她转头看向天华帝君,忽然想弄明白这场幻境究竟想干什么,她想快点走完这个剧情,甚至她觉得,这场幻境的谜底揭晓时,她或许会承受不住,所以开口就问,“发生了什么事?”   天华帝君笑着想要抱她。   窦炤自然是躲开了,可‘天华帝君’竟是生出一股她无法阻挡的力气,一把将她扯入了怀里,他的下巴搁在了自己头顶上,她竟是真的感觉到了从天灵盖处传来的那股凉意。   “没什么事,苍龙族犯了重罪,天道有神谕,我不过是带着人过来清剿。”天华帝君温情脉脉地抱着她,对着她语气平淡地说道。   “清剿?!你做了什么?!今日是我和阿柳成婚的日子!”窦炤想要推开‘天华帝君’,更是气的不行,“阿柳呢?你把阿柳怎么样了?”   ‘天华帝君’便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眼幽幽深深的,看不透彻,他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才是说道,“浅雪,你是尊贵的天河神女,怎能与妖族成婚?晏柳不过是一只妖物而已,他不配。”   说着,他又来拉自己。   窦炤连连后退,不可置信,就像是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一样。   苍龙族从神族堕成妖籍是个秘密,任何古籍上都未曾记录,她未曾找寻过一丝半点的秘密,而就在之前,她还听那叫做阿青的侍女称阿柳为神君。   神君啊,阿柳是神君,怎么会是妖?!   “阿柳不是妖!”她冲着‘天华帝君’喊道,“他在哪里?!”   ‘天华帝君’脸上是无奈的神色,“晏柳是妖,此事你日后便可知,如今,你随我回九重天去,你与阿柳的婚契也会解除,浅雪,跟我走。”   窦炤躲开了他的手,转身就要往前面跑,她得去看看师兄。   这蛊惑幻境太厉害了一些,如果阿柳的结局不是很好的话,师兄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像是以前一直被蒙着的一块布终于掀开了一角,如今她知道了,苍龙堕妖之日就是在今日,天华帝君知道原因。   甚至后来的浅雪神女一定也是知道的。   所以,她从地底深渊里醒来时听到的那些声音才会说着要她去找浅雪,说浅雪会帮她的,因为浅雪曾经是苍龙族一名叫做晏柳的神君的妻子。   若浅雪是前辈晏柳的妻子,那么为什么上辈子的时候,浅雪神女成了众所周知的天华帝君的双生契仙侣?!   是天华帝君逼她的吗?!   浅雪神女那样一个温柔的人,到底是为什么会陨落的?   窦炤的鼻子一酸,眼泪便是哗啦啦往下掉,她握紧了拳头,狠狠瞪了一眼‘天华帝君’,“滚开!”   最近是怎么回事,一直想哭。   希望师兄没有事,师兄一定不能有事。   “浅雪!”   身后是‘天华帝君’带着些无奈和薄怒的声音,还有阿青拉着他的衣摆哭着求他的声音。   “仙君,请您放了我们神君吧!”   窦炤从后边柴房处一路往前跑,终于跨进了师兄带她来的那个布置得很美的院子,那个开满了龙吟花的院子。   眼前的场景,几乎让窦炤崩溃,四处都是破败的,四处都是残肢断骸,浓郁的水灵气息,都是苍龙族啊,都是苍龙族!   窦炤的眼睛红着,脸色也是苍白的,她睁大了眼睛去看院子里那一丛丛龙吟花。   碗口大的浅蓝色碎金的美丽的龙吟花不再盛放,它们在枝头上枯萎了,好像就在一瞬间,所有的生命力便都这样消失了,没有了半点气息。   一片一片的灰色,花瓣上的点点碎金色变成了鲜红色,好像它们会流眼泪一样,或者,是它们在流血。   ——   “龙吟花是不是很美?”   “知道你喜欢龙吟花,所以我在这院子里种满了龙吟花,以后我们住在这里,你天天都能看见,由我的龙气养护着,人在 ,花就会在,而我们苍龙族寿命绵长,我会一直在的。”   当时师兄,不,是‘阿柳’温柔含着幸福的笑意就在耳旁回响着。   可是才过了多久啊,她身上的嫁衣都还没有脱下呢,他们还没有洞房呢,还有,阿柳说很快就会回来的。   窦炤狠狠抹了一把眼泪,为什么?为什么!?苍龙究竟是为什么堕成妖的,就是在‘今日’吗?是不是‘今日’之后,苍龙成妖族,从此在天山地下成了见不得人的存在?!   天华帝君到底做了什么,当时的帝君还不是帝君,只是九重天的仙君,是与贺荆仙君一样的战神,身穿银白色的铠甲,可号令九重天众仙神,是不是这样才会令本身实力不弱的苍龙一族一夜之间成了这样?!   窦炤的牙齿都在发抖,小百河一定也知道些什么,他说那样的小世界有八个,找到其他八个,是不是这一切的秘密都解开了?!   “师兄?师兄!”喊了两声后,窦炤又朦胧着眼睛喊,“阿柳,阿柳!”   荒芒一片,尸骨遍地,没有人回她。   身后‘天华帝君’隐隐正在追来,窦炤着急地跑了起来,这古朴的宅子很大,她穿行在每一处院子去找师兄。   可每一处院子里都没有师兄,每一处院子里都没有!   窦炤推开了最后一间屋子,里面血污一片,远远的,她看到了‘阿柳’的父母倒在一起,他们身上好像到处都是血窟窿,鲜血不断地往外流。   他们的脸色看着青白一片,凄惨一片。   窦炤是不中蛊惑的,所以她能看到那表象下的白骨,可即便如此,她的心还是在颤抖。   她跑过去,还没来得及看他们,便看到了院子里另一边一个倒在一边的身影。   他身上大红色的婚服在地上铺散开来,那浓艳的颜色竟是让人一时分不清那是被血浸染的,还是那本来就是血的颜色。   他那张俊美温润的脸上此刻惨白一片,没有一丝声息,就好像死了一样,唇角蜿蜒下来的血都像是在告诉她——他死了。   旁边是滚落在一边的红木盒子,红木盒子本是装阿柳的龙珠的盒子,如今那盒子里空空如也,并不见龙珠。   窦炤不知道那龙珠后来是阿柳自己吞下去了,还是被夺走了。   她哭着跪了下来,“师兄——!”   一时之间,她竟是分不清现实和蛊惑的幻觉了。   她就是觉得师兄躺在这里,她好难过好难过。   “浅雪,跟我走。”身后,是‘天华帝君’的声音,带着点强硬,也带着点怒意。   窦炤咬紧了牙,可恨秋水剑不在腰间,她站了起来,面对着身后的‘天华帝君’,她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对方也盯着窦炤,目光依旧是深幽的,想要带她回九重天的样子。   “前辈,您在这里对吗?您是谁?可否告诉我,为何蛊惑我师兄,为何给我看这样的一幕?”窦炤清醒地问道,她拔高了声音环视四周。   ‘天华帝君’还是疑惑地看着她,周围的幻境依旧。   窦炤就说道:“我如今虽不是苍龙之躯,但我的神魂是苍龙,前辈您应该能感应得到,否则不会让我看见这一幕,前辈是否可以现身,告诉我苍龙族堕妖的真正原因?我……”   她说到这顿了顿,握紧了拳头,红着眼睛,“若天道不公,我将来必会为我族讨回公道!”   上辈子,她追着贺荆仙君跑,其实也没那么单纯,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只是,她还是太蠢太不小心了,才会丢了命。   “前辈!请您现身!”   窦炤的声音又大了一些。   眼前的‘天华帝君’的眼神疑惑依旧,只是窦炤看得清楚,她看见了帝君的身影在逐渐变淡,一点点变淡,直到变成了一团黑影,再无人形。   她再去看周围,那光鲜亮丽高墙楼阁一下子变得破败起来,就像是一副鲜活的画,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到处结满了蛛网,在经过不知道多少年的风霜后,仿若一阵风吹来,便能将这里的一切都吹成沙而流散。   地上躺着的人变成了一具具白骨,白骨上面的衣服脏污一片,残破不堪。   窦炤转头去看师兄,却见师兄依旧躺在地上,身上的婚服却是还鲜艳着的,他紧闭双眼,显然还不会就此醒来。   “师兄,醒醒,师兄。”她跪坐在地上,轻轻摇晃了一下师兄的身体。   但师兄没有什么反应。   “你的身上有小雪的气息。”   一切散去后,空气里又传来了阿柳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带着一缕哀愁与不甘,只是提起小雪时,他的声音便稍稍上扬了一些,显然,心里是高兴的,是欢喜的。   窦炤回头,便发现了那声音是那团黑影传过来的。   黑影并不成人形,只有窦炤看过去时,黑影里才很淡很淡地显出一张人脸来。   那张脸清俊至极,就像是阿柳本该有的那种样子,贵气十足,风流天成,好看的眼睛天生含着笑意,他看着窦炤,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着更远的方向。   窦炤想着刚才的那一幕幕,鼻子便又酸了,她仰着头跪在地上,问道,“请问前辈是苍龙族的何人?前辈给我看这些,是想我为前辈做些什么吗?前辈可否知道苍龙族堕成妖籍的原因?”   “苍龙神魂,却是转世成人胎。”晏柳看着窦炤,点出她的身份,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身上带有小雪的气息,你与小雪是何关系?她如今可好?她在哪里?”   窦炤想起浅雪神女,想起之前见的天华帝君,知道浅雪神女是陨落了,不由眼睛更酸了,她张了张嘴,看着面前晏柳带着期盼的眼神,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神女……神女很好。”她强咽了口口水,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才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太多。   晏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这便好。”   窦炤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前辈的脸。   “我的时间并不多,这只是当年我留下的一抹执念,我的神魂……不知所踪。”晏柳顿了顿,又说道,“或许我的执念在此就是为了等小雪吧,只是没想到却等来了一个你,且你又是苍龙族后裔,如今苍龙后裔在世间的日子并不好过吧?”   窦炤握紧了拳头, “以后一定会好的。”   晏柳听了,心中了然,“一样样回答,我是苍龙皇族嫡支血脉,晏柳神君,我给你看这些……或许希望有人记住今天这一切,毕竟,我的执念总有一天会撑不住而消散,既然来的人是你,是我苍龙后裔,我心中更觉欣慰。”   “当初苍龙不是堕神成妖,是被灭族,记住,是被灭族,所为的是我苍龙血脉,龙珠,龙鳞,我苍龙浑身上下皆是至宝,是宝必被人夺之,古往今来便是如此,俗却不变的定律,但我苍龙被灭族,还有一个原因,如今你还弱小,年幼,等你强大了,你便会知道为什么,光是我方才说的那些,你记住了便该知道日后该怎么做。”   晏柳像是怕自己时间不多了,话说得十分简洁,每个字却都重要。   “我该怎么做?”窦炤深呼吸一口气。   晏柳听了她坚定十足又好似咬死了决心要为了族群拼出一条命的样子,便笑了起来。   一团黑影在窦炤头上摸了摸,就好像是他伸出了手在摸她的额头一样。   “我死时倒下的那个地方,能离开这里,然后,掩藏身份,好好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他顿了顿,想了想,才是说道,“我的龙珠,被我分离出去了,有一小半被人夺走了,有一大半被我当初用千里传送符随意传送了出去,找回龙珠,可助你修为。”   “前辈您还能复活吗?只要您的神魂苏醒,找回龙珠,您是不是能复活?”   “有些难呢。”晏柳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可以的前辈!”窦炤立刻就说道,“我会替您找回的!”   晏柳笑了起来,似乎并不抱什么希望,也没有细问窦炤如今苍龙族的处境,他的身影看起来淡了一些。   “前辈,是不是还有许多苍龙与您一样,或许神魂在,可待时机转生复活?”窦炤又问道,比如她也曾是死了又活过来的。   晏柳看着窦炤那一双明丽又干净的眼睛,倒是没有笑,而是轻轻说道:“当初灭族之器并不寻常,神魂难存,若是当时便养护着神魂,就是如你一样,便能重生,我为皇族嫡系,又有龙珠,加上机缘巧合,所以神魂不散不灭,乃至于这一抹执念都延续至今,可若是寻常同族,若无法养着神魂,不许几万年便可归于混沌。”   “有人护着我的神魂?”窦炤追问道。   她也很好奇自己究竟是为何能重活的,且时间过了有十万年。   要知道,当初她可是被弑仙剑加上碧骨笛刺穿身体的,根本没法活,连神魂都会破碎。   “有啊,那人温柔地用心脉养了你十万年呢,将你这破碎的神魂补齐应当极为不易,至今你的神魂还有不足,若不是我为执念,我可助你完全恢复。”   是谁呢?   窦炤茫然了,谁会花这么久替她养魂?   百河吗?   “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便问吧。”晏柳的身形越发淡了,声音也轻了几分。   “前辈您认识苍郁前辈吗?”窦炤想着长者苍郁,又立刻问道。   晏柳似乎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随即摇头,“并未听说过。”   窦炤也能理解,长者苍郁虽然年纪比她大,但是估计也大不过晏柳,晏柳可是更早之前的苍龙皇族。   她没什么可问的了,她仰头看着晏柳,忽然说道,“前辈,我从前听说若是有人愿意饲养执念,执念便可不散,附在某物上,以血肉饲养之,执念也可修行成人身,对吗?”   晏柳来自上古,自然知晓。   他还没说话,窦炤就拔下头上的簪子,划破了自己掌心,“前辈,我愿以血肉饲之。”   晏柳没说话,窦炤看着晏柳越来越淡的身形便有些着急了,“前辈,我愿意!您难道不想再见浅雪神女吗?”   窦炤眼看着晏柳还是没反应,咬着牙,忽然就拔下那根师兄送的白玉蝴蝶簪,在上面染上血,又是伸手去抓晏柳的那一缕快消散的执念。   晏柳终究舍不得离开,乖顺地附着在了窦炤的簪子上。   饲养执念,执念会沉睡一段时间。   晏柳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谢谢。”   做完这一切,窦炤松了口气,转身去看师兄。   卫漱的脸色不仅是很不好,而且,窦炤竟是隐隐觉出师兄的周身竟是有丝丝缕缕的魔气溢出,这衬得师兄的脸色越发苍白,也衬得师兄右眼角下的红痣越发鲜艳。   怎么回事?   “师兄,醒醒,师兄!”   窦炤拍了拍卫漱的脸,试图让他快点醒过来。   只是,她还没拍两下,自己的手腕便被一只手用力抓住了,那力道大的好像能瞬间捏碎她的骨头。   卫漱一瞬间睁开的眼睛如墨一样幽黑,没有一丝光亮,脸色看着也是沉的,并不如往日那样温柔,甚至带着锐气与杀意。   “师兄,你醒了,你还好吗?!”   窦炤却是松了口气,她见到师兄醒来便是大大松了口气了。   卫漱听到窦炤的声音后眨了一下眼睛,眼神里的沉黑如墨才一点点退去,重新染上了光彩,他看着面前眼睛还红红的窦炤,手撑着地坐了起来。   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把窦炤纤细的手腕握得通红一片,不由又心疼又自责,“怎么不挣开?”   窦炤忙说道:“师兄我没事,你醒来就好了,你还好吧?”   卫漱点了点头,然后就发现窦炤穿得是嫁衣,那嫁衣似乎有些时间了,很是陈旧,但上面精美的花纹,还有嫁衣的材质都极为不一般,岁月不可侵蚀。   他脸上露出些迷茫来,刚想开口问,却看到了自己的袖口不是往常穿的衣服,同样是红色的婚服,顿了一下,顺着袖子往自己身上看。   “炤炤,我们这是?”他抬起脸来看向窦炤。   窦炤对上卫漱仿佛一言难尽的神情,忙摆手,“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   卫漱看着窦炤好一会儿,然后笑了笑,然后说道:“不知不觉,炤炤长大了,都可以穿嫁衣了。”   窦炤被师兄这么一看,扯了扯身上的嫁衣,也笑了起来。   刚才的事情不好对师兄多说,窦炤只说他们刚才被尸气和鬼气迷晕了陷入了幻境,仗着师兄并不会知道被蛊惑时做了什么,一顿胡诌。   卫漱自然是全信了,然后他将两套保存完好的婚服收叠了起来,准备带出去。   窦炤看了好几眼,“师兄?”   卫漱很是坦然,“前辈选择你我穿上,许是有深意,如今看不透,说不定以后能看透呢,再者,这应当就是灵山内山了,既是来探险寻宝,总要带出去点什么吧。”   窦炤:“……”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师兄!!   ***   接下来的几天,师兄妹两个将这座下陷的古城搜寻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他们又是将那些前辈们的尸骨收敛起来集中埋葬在一处,立下了无字碑。   那个黑水湖就像是这灵山秘境内山入口,进入了极难出去,所以这里还有好些穿着坤山弟子服的尸骨 ,这些尸骨则被窦炤和卫漱收敛了放在另一处。   离开时,窦炤折下了一枝龙吟花的枝干留作纪念。   窦炤没有根据晏柳说的地方出去,而是等着时间到,灵山秘境关闭,珠子自然破碎,她与卫漱直接被传送到了坤山。   他们是这一次入秘境的弟子里最晚出来的,加上窦炤身份特殊,是九重天的仙君的未婚妻,坤山掌门很是隆重地奖励了一番,窦炤就差戴上大红花了。   出来前与师兄说好了,她不想再留在隐天宗,她想出去游历,顺便寻找百河所说的其他的几个小世界,还要找晏柳前辈的龙珠。   还要修炼,练剑,不断前行。   “师兄,一会儿我们回去,我与师父道个别吧。”   只是,离开隐天宗,总是要和师父道别的,想到师父,便想到了在灵山外山时的那个逆转之术,她心里自然是有怨的,所以一直临到这时,才是这么说道。   “师父仙去了,你不欠师父,不必道别,等收拾好了行李,我们便下山,一刻也不停留。”   卫漱摸了摸窦炤的头 ,到了此时才是告诉她这件事。   云朵儿早就传信给过他。   窦炤懵了一下,可心里竟是没有太多伤感,也没有太多其他的心情,许是在灵山内山时遇到的事比这大的多了。   师父的死,便显得不足为奇了。   如今只剩下那则婚契是心头大患了,此事,她如今无能为力。   贺荆仙君……   窦炤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快速将他的样子从心里摒除掉。   ……   九重天之上,贺荆的伤前所未有的重,天华帝君已经连续为他疗伤几日,但依旧不见任何好转,且这几日下来,心伤竟是有加重的趋势。   老君那里的丹药一把一把地喂他吃下,都不见半点作用,天华帝君不由抿紧了唇,眉头紧锁着。   他收回手,看着贺荆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又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听着他嘴里喊着‘炤炤’,脸色就更加难看几分。   “这么想要她,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第25章   天华帝君阴沉着脸, 几乎是负气一般说出的那句话,他恨不得亲自下界,将那窦炤捉上九重天来丢到贺荆床上去。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见着贺荆这副样子, 却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与浅雪。   贺荆与他是截然不同的人,如此优柔寡断,为何不索性直接强行把那窦炤绑在自己身边,不是连婚契都要给她吗?   堂堂九重天如今的战神, 却是这副样子,丢人至极!   天华帝君心头无来由的烦闷,这股烦闷让他的脸色一直阴沉着,却是顾及着自己与贺荆的情谊,并未真的轻易下界去做这事。   如今贺荆若是没人替他继续疗伤,到最后就是和浅雪一样的陨落。   天华帝君又往贺荆心脉处输入仙力, 源源不断。   而此时的下界, 却是热闹着,坤山派的这次登仙大会本是整个修仙界的盛事,整个修仙界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在这里齐聚。   原本在诸多门派里并不显眼的隐天宗便显得极为醒目了。   先是隐天宗女弟子被九重天的仙君降下婚契一事,虽婚契一事上出了点差池,但谁都知道隐天宗有这么一个女弟子就要一步登天,紧接着,隐天宗另一位女弟子被坤山掌门奉为座上宾, 传闻也是与天界九重天的仙神有关。   这已经是足够津津乐道的事情了, 结果, 隐天宗出了第三桩事, 隐天宗那个本等着享福就成的掌门竟是一夜暴毙了。   坤山的一座山头上挂满了白幡, 令人不禁唏嘘, 唏嘘之余也更多地谈论这隐天宗。   本以为隐天宗的风头也不过是如此了,没想到,却是出了第四桩事。   隐天宗门下几位内门真传弟子奉了掌门之女云朵儿为新的掌门。   这位掌门姿容艳绝,一身孝衣穿在身上如同九天神女一般引人注目,但这不是第四桩事。   第四桩事是——   “这隐天宗新掌门是什么意思啊?颁布这种绝杀令追杀门下大弟子卫漱?这卫漱是她师兄吧?”   “你没看绝杀令上写的啊,这卫漱偷拿了师门的东西,这新掌门新上任,肯定要追回啊!”   “但也不至于如此关系破裂吧,好歹也曾经是师兄,这隐天宗门派不大,这内斗气势倒很大。”   “哎,你别在那碎嘴了,没看到我们掌门都对这隐天宗新掌门很客气甚至是我觉得恭敬了吗?”   “这隐天宗到底是有什么来头啊?不会是什么飞升了的前辈留在凡界的子嗣吧?”   “不过说归说,隐天宗的手气很大啊,追杀卫漱能拿到五十万金,这么多金,可以买极品丹药和法器了吧!”   消息传得很快,几乎到了这一天下午,整个坤山派都传遍了,几乎也是整个修仙界都知道了这第四桩事。   桐木听闻这事时,稍稍一想,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本以为这云朵儿是个蠢的,没想到只是看着蠢,心思却又沉又毒。   那窦炤和卫漱一同下山离开,日后必定也是在一起的,她颁布追杀令下令追杀卫漱,到时候,窦炤怎么可能脱身得了?   届时若是有人不长眼伤了窦炤,那就不关她云朵儿什么事了,如此,怕是贺荆仙君也无法说她什么话。   她忽然便觉得有意思,等那云朵儿睡下后,桐木回了九重天,得知贺荆仙君在天华帝君那里,第一时间便去了了天华帝君的大殿。   ……   桐木来到了帝君的大殿外,自知道‘浅雪神女’在凡界重活一事,天华帝君便一改之前颓然之势,大殿不仅重新修缮过,更是重新让仙侍守着门。   “桐木姐姐。”   守着大殿的仙侍曾与桐木交好,从前两人都一样是仙侍,又分别是浅雪神女和天华帝君的仙侍,只不过后来神女陨落后,她也被赶走了,她们一直没怎么见过,如今见了,她便是十分亲昵地喊着。   哪知道桐木眉头一皱,一张并不算特别出色但也是清秀可人的脸上露出厌恶之色,“谁是你姐姐?你一个区区仙侍,怎敢如此叫我?!”   那小仙侍吓了一跳,脸上是无措的神色。   桐木冷哼一声,看着仙侍身上最普通的浅粉色长裙,轻轻抚了抚自己身上如彩霞一般的衣裳,却是什么都没再说,抬着下巴直接往天华帝君的大殿里走。   从前浅雪神女在时,她便可跟着神女直接进入,这是帝君曾经允可过的。   那小仙侍刚才被昔日好友呵斥了一番,已是面红耳赤,所以见桐木直接进去并未阻止,她还低着头站在大门那儿,想着桐木姐姐怎么变了呢?以前跟在浅雪神女身边时明明不是这样的。   而且,桐木姐姐不过是一截有灵性的桐木,因其蕴天地精华,可养润神魂,所以被浅雪神女带回九重天点化而成,并不是什么厉害的仙神呀。   大殿里并未其他人,天华帝君似乎不在。   桐木朝着里面一路走去,直接熟门熟路地到了帝君从前会疗伤的地方。   这几日是贺荆仙君必定会疗伤的日子,若是帝君带他过来,一定会在那里的寒玉床上疗伤,这几乎是不必多想便能猜到的事情。   “帝君?”到了门外,桐木先敲了敲门。   “进来。”天华帝君有些冷戾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桐木便推开了门朝里走。   绕过精致的屏风,她一眼就看到了赤着上身躺在寒玉床上的贺荆仙君。   仙君如玉的肌肤上遍布伤痕,有些显然是这次新伤到的,如今即便已经结痂,但看着依旧触目惊心。   天华帝君看到桐木看向贺荆的眼神,皱了皱眉,随即眯了一下眼睛,“我不是让你在凡界照顾好浅雪吗?”   桐木便低着头行了礼,很是恭敬地说道:“帝君,神女一切都好,虽然隐天宗掌门死去这件事对她打击颇大,可神女内心坚强,并不会为这样的事情所击倒,我来也是来给帝君禀报神女的事情。”   提起浅雪,天华帝的脸色便是柔和了一些。   桐木便开始与帝君说起下界的事情,她虽疑惑为何帝君不亲自去昆山派找云朵儿,可她隐约却能理解。   因为如今的云朵儿和浅雪神女之间还是差得远了。   “神女本想等着那卫漱和窦炤来给隐天宗掌门祭拜,却没想到一直等到天黑都没等来他们,那卫漱和窦炤一同下山离开了坤山,神女心伤又气愤,颁布了修仙界的绝杀令追杀卫漱。”   天华帝君听闻此事,刚才柔和的脸色稍稍淡了一些。   桐木说完以上这话,也不知该说什么,空气里一下沉默下来。   因为他们都清楚,若是真的浅雪神女,必定不会下这样的绝杀令去追杀一人。   “桐木,你跟在浅雪身边多年,最是了解她,你告诉我,她真的是浅雪吗?”良久之后,天华帝君忽然偏头看着桐木,轻声问道,他的声音很低,也有些脆弱。   好像这件事戳破之后,便是无法活了一样。   桐木心里咯噔一下,对上天华帝君的眼睛,一时心跳狂跳起来,生出些惧意。   当初是她一口咬定那就是浅雪神女的转世的,如今她自然还要一口咬定,她心里又害怕又强行隐忍住,说道:“是,一定是,一定是浅雪神女的转世,否则,怎会与神女生的这般相似?浅雪神女美貌无双,又温婉动人,当初陨落时虽说……虽说情况特殊,可她那样好的人,或许是天道开恩,在十万年后给了她重活的机会。”   桐木说到这,便是越说越顺了,她往后继续说道:“如今神女虽然性格与从前不同,可她在凡世出身如此,定然是那隐天宗宗主教导不利,我听说神女在凡界日子过得苦,十岁之前流浪在外,做了十年乞儿,极为不易,不像是从前的神女,是尊贵的天河神女,天生神族,衣食无忧,天性纯良,帝君,等神女恢复神魂记忆了,自然能与从前一般。”   “那你觉得我该不该强行令她恢复呢?”天华帝君竟好像是真的在征求桐木的意见。   可那慢悠悠的语气却令桐木越发紧张起来,她深呼吸一口气,才是说道:“其实如今什么都不知道的神女也很好。”   天华帝君听到这一句,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神色逐渐聚拢,轻轻挽唇,“不愧是一直跟在浅雪身边的你,你说的对。”   桐木彻底松了口气。   “贺荆就在里面,我已给他吃下药,也替他疗伤过,你若是担心他,可留在这里照顾他。”天华帝君瞥了桐木一眼,又说了一句。   桐木脸色露出一些羞色来,她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照顾好仙君的。”   天华帝君最后看了一眼贺荆,想着自己的那个把窦炤抓来的念头,抿了抿唇,还是甩袖离开了这里。   桐木轻轻走了过去,在寒玉床上坐下。   寒玉床冰冷刺骨,坐上去的一瞬,她便是打了个冷颤,她回头看了一眼寒玉床上没有半点动静仿若就这么死了的贺荆仙君,眼中漫出了痴迷之色。   她的手轻轻抓起一把仙君的头发。   仙君的头发,十万年前就白了,后来用了特殊的药物染过,这一次天华帝君重新见到浅雪神女时,也是用了这种从老君那里得来的药物染的头发,应当能保证发色永乌黑的。   如今不知道怎么回事,仙君的头发如今看起来又是全白了。   桐木抿了抿唇,真不知道那窦炤有什么好的,仙君自十万年前开始就一直念着她,那般辛苦寻回她的魂魄,又付出那般大的代价,还花了十万年替她养魂,究竟是图的什么。   若是图的是从前窦炤一直跟在他身边,那她桐木这十万年也做到了,为什么窦炤可以,她就不行?!   “仙君?”   桐木轻轻喊了一声,声音娇俏软和,竟是仿得和窦炤如出一辙。   一直昏厥中的贺荆眼睫似乎颤了一下。   桐木咬着唇,弯下腰来,低着头在贺荆身边轻轻喊着:“阿荆,阿荆,你醒醒看看我呀,我是你的炤炤呀,阿荆,阿荆~~”   原本躺在寒玉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的贺荆身上气息一收,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   桐木看着贺荆仙君昏迷中听到窦炤的声音都这般反应的样子,握了握拳,眼中的怨意极浓,她没有再模仿窦炤说话,就这么看着贺荆仙君。   她甚至希望仙君就这么一直昏迷着再也不要醒来了,等到那云朵儿的计划成功,等那窦炤随着卫漱一起死了后再醒来不迟。   这一次,她要想办法让那窦炤的魂魄消散得干干净净,再没有任何可能被找回获得重生。   桐木不会知道,就是她喊的这一两声,直接唤醒了贺荆一直潜藏在心底的那个东西。   贺荆从神魂中苏醒时,是在自己的灵台之内。   他的灵台之内,一片荒芜,到处是焚烧殆尽的破败场景,看起来就像是一处绝地,随时都有可能破裂的灵地。   而在这一处灵台之内,有一条很粗也很长的锁链,那条锁链一直连着灵台尽头,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箱子,箱子里像是藏着什么,被锁链紧紧捆绑住了,不得出来。   ‘砰!砰!砰!是锁链内藏着的东西剧烈撞击箱子发出的声音。   贺荆脸上是虚弱的神情,但他眼神清明,他看着那只箱子。   看着那只箱子里溢出的丝丝缕缕根本压抑不住的魔气。   “看吧,这就是斩草不除根的下场,贺荆,你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也如此折磨我?”那只箱子里发出一声低柔的轻笑,是贺荆自己的声音。   温柔缱绻的声音就像是在耳边呢喃着。   贺荆面色很差,却没有答话。   那道声音又笑着说道:“支撑不住了吧?支撑不住就彻底把我放出去,何必继续守着呢?你滋生出的我,就算切割了,也会源源不断地出现,本就是为了你的情念,为了……炤炤啊。”   那道声音说起炤炤时,很是柔和。   “你我是不同的人,我的心里就只有炤炤,你可放心将炤炤交给我,我会是炤炤喜欢的那个样子,而你不是,你亲手杀了她,一切不可挽回,如今你竟是还想着与她结婚契?呵,可笑。”   贺荆还是没说话,只是面色看起来更难看了一些。   因为他不说话,那道声音便是带着怒色,剧烈挣扎着,“贺荆!你说话!”   贺荆看了一眼自己这荒芜的灵台,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唇角蜿蜒出一些血迹来,他闭上眼,再睁眼时,脸上冷然一片。   此时他终于开口,“既然她不要,那我就强求。”   他在那只箱子上重新施了一道力量,那锁链被震动了一番,发出一些声音,但很快,这些声音便消散了,再没有一丝动静。   “噗——”   贺荆醒来时吐了一大口的血,直把一边的桐木吓了一跳。   桐木连忙站了起来,惊呼道:“仙君,您醒了!”   这一次怎会这么快!   贺荆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角的血,然后盯着身边的桐木看。   桐木被盯得忽然心底一毛,竟是有些害怕。   “先前,是你模仿炤炤说话?”贺荆开了口,他内伤极重,又几日没有说话,开口的嗓音十分沙哑。   桐木从心底深处一股寒意来,她对上仙君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勉强开口,“我……我是想着,仙君若是听到窦炤的声音,许是能更早清醒,所以……所以才大胆模仿……”   后面半句话她说不出来了,因为贺荆的手锁住了桐木的脖子,她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要被拧断了。   “仙……仙君……”桐木惊恐地喊道,她觉得她会死的,仙君对她起了杀心。   “仙,仙君,窦炤,窦炤她……”   贺荆听到窦炤的名字,手里的力道小了一些,他眯起眼睛,“炤炤怎么了?”   桐木能够喘气了,便立刻就把云朵儿卖了,“云朵儿成了隐天宗的掌门,然后颁布了一条绝杀令,令修仙界追杀卫漱,而卫漱和窦炤一起下山了。”   她说的是事实,绝杀令是云朵儿下的,与她无关。   “又是卫漱。”   贺荆听见卫漱的名字,额头的青筋便跳了跳,他一把将桐木甩开在地上,“滚!”   桐木摔在地上,心里觉得屈辱至极,可她想着这会儿没有旁人,心里便是好受了一些,不敢再在仙君面前讨嫌,忙离开了这里。   从天华帝君的大殿里出来后,桐木觉得自己仿若重活过来一样。   脖子里传来的疼痛依旧,可桐木心里却隐隐有一种感觉——贺荆仙君不会杀死自己。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留在贺荆仙君身边是浅雪神女陨落前将自己交给了仙君的原因,仙君虽然对她冷淡,除了一些时候外,其余都是任由她跟着的。   可今日,她竟是觉得,不管自己怎么样,仙君都不会杀死自己,哪怕是她冒犯了窦炤。   桐木的心砰砰跳着,这念头一旦从心里生出来,便是怎么都按不住了。   虽不明原因,可若是这样,是不是说明,她可以做得更多一些?   等桐木走后,贺荆又是吐出一口血来,身上的魔气疯狂滋生,像是再也藏不住一样。   他的手抓着寒玉床边缘,硬生生掰下来一块,掌心里是寒玉粉末落下。   贺荆垂着头缓了好一会儿,才是缓过劲来,翻身从寒玉床上下来。   他将那件被血染红了的青衫用清洁术清洗干净,重新宝贝似地穿在身上,直接离开了大殿。   贺荆回了慕炤后,直接去了竹屋的二层。   二层放了许多书,也有许多瓶瓶罐罐的丹药,贺荆走到书柜旁,视线从书柜上扫过去,指尖也跟着翻动上面的书,在其中一本《苍龙秘事》上停顿了半刻后便移开了手。   他找到一本厚厚的书抽了出来,翻开书,书里面镶嵌着一个锦盒。   打开锦盒,锦盒里放着的是一颗丹药。   吃下这颗丹药,便会封锁住他所有的仙力,令他如寻常人无异。   他体内再次滋生的魔气越来越强盛,快要压不住了,只有吃下这颗丹药,变成一个普通人,那么,封锁仙力的同时,也会封锁住魔气。   贺荆捏起这枚丹药,盯着看了许久,他知道自己吃下这丹药意味着什么。   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   从慕炤里忽然发出一道金光,那道金色的光直冲着凡界而去。   ……   ……   窦炤和师兄是步行下的山。   师兄如今的修为虽然已经能够御剑飞行,但是再带上一个她,极费修为,所以窦炤打算到了凡界城镇里就去买两匹马,她与师兄一人一匹。   他们择定的方向是蓬莱海的方向。   蓬莱海域是在凡界极西之地,那里有一片辽阔的海域,因海域深广,又常年发生灾祸,那里的百姓极少,逐渐的,在凡界便成了一个边缘之地。   但蓬莱海域灵气充裕,在那里虽然没有门派,但却是有许多散修长居于那边。   窦炤想着,苍龙喜水,她如今知道的线索太少,不知方位,不如就先去水灵气息浓郁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苍龙踪迹。   此时已经是黄昏,夜幕很快就要降临。   “前面有一个村子,师兄,我们过去讨一杯水喝,或者借住一晚,明日再赶路。”   窦炤擦了擦脸上的汗,偏头对卫漱说道。   卫漱这几日的脸色很是苍白,有些虚弱,窦炤以为是在灵山秘境内山被晏柳前辈蛊惑后的后遗症,倒是有些莫名心虚,她摸了摸头发上簪着的白玉蝴蝶簪。   “好。”   卫漱点了点头,自然是同意的。   村子里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大家忙碌一天了,正是开灶吃饭的时候。   窦炤敲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出来的是个正值二八的小娘子,头上包着浅蓝色头巾,生的很是俏丽,她抬头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窦炤,而是卫漱这个姿容出色的男子,顿时羞红了脸。   “郎君是外乡过路人?”那小娘子红着脸羞答答地问道。   被忽视了的窦炤:“?????”   卫漱很是温和,但唇角的笑容也是疏离的,“我与我……”他偏头看了一眼窦炤,似乎是在斟酌说什么关系好。   那小娘子这才顺着他的视线朝着窦炤看了过去。   窦炤张口就要喊师兄,结果被师兄开口的词给吓到了。   “内人。”卫漱顿了顿,又看向那小娘子,“我与内人路经此地,天色已晚,不知可否借住一晚?”   窦炤扯了扯卫漱的衣摆。   但显然卫漱并不搭理她此举。   那小娘子看了看窦炤,又看了看卫漱,脸上的红晕退去,显然有些失望,但质朴的村里姑娘还是点了点头,“家里正好有一间空房,可供二位借住。”   卫漱从荷包里取出了一块碎银,“多谢。”   那小娘子一步三回头带着窦炤和卫漱进了屋,屋里还有一个庄稼汉,一个妇人,两个年轻壮汉正在吃饭,霎时见了窦炤和卫漱两个天姿之人都惊得饭都不吃了。   小娘子简单说了一番,那庄稼汉便叫那小娘子坐下,自己亲自迎着窦炤和卫漱去了隔壁靠近灶房的一处空屋,热情的很。   “两位怕是坤山的仙长吧,气质超群不似凡人,这屋虽然小,可寻常我婆娘也来打扫的,所以不脏,一会儿我让我那婆娘再拿来一床被子便可住下。”   庄稼汉热情的很。   卫漱笑得温和,一一点头。   庄稼汉还没走呢,那妇人又热情地端来了饭菜放在了一边的长凳上,一双眼直瞅着窦炤和卫漱,被那庄稼汉看了好几眼才是出去。   窦炤等到人都出去了,实在憋不住了,“师兄,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   “我不这么说,那小娘子的眼睛岂不是要黏在我身上?行走在外,不拘小节,何况我们不是跟着师门走,如此说辞更方便。”   卫漱将包袱放下,容色坦然。   窦炤仔细一想,觉得师兄说的有道理,点点头,“还是师兄想的周到呀。”   那庄稼汉和妇人回到灶房,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整个夜空忽然就被一道金色的从空中落下的金光照亮了。   那金光直直落在他们家,光亮大盛,弄得其他人家都纷纷探出脑袋来看。   庄稼汉抖着手,瞪大了眼睛,“仙,仙长显灵了?” 第26章   炸落开来的点点金光全部落在了窦炤身上。   灿烂至极, 也强悍至极。   汹涌的灵力与力量朝着窦炤体内澎湃而去,她根本还没有任何反应只能被迫接受。   难受与舒服两种感觉不断在体内切换,窦炤此时的身体就像是一个……一个无底洞一样, 忍不住就渴求更多,更多,原本的被迫吸收,到后来就成了她的身体自发地吸收。   “炤炤!”   卫漱的头发和衣服都被这股强劲的灵气吹乱了, 他的手去拉窦炤, 结果被一下击退撞到了后面的墙上。   屋子本就是土砖做的, 他这一撞,虽然已经在瞬间卸去了一些力, 可还是撞得这整个屋子都晃了一下, 隐隐有倒塌的趋势。   卫漱看着窦炤在金光里脸色发白难受至极的样子心疼极了, 他咬破了手指, 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明明是同一张脸, 可身上的气质却是全然变了,变得冷酷而阴鸷,周身隐隐有魔气从他的指尖溢出, 流向那道金光。   魔气触及到金光后, 竟是没有被反弹走, 而是极快地卷入了金光里,化作了灵气共同涌向窦炤。   卫漱立刻撤回手, 抹平了指尖的伤痕, 仰头朝天看了一眼, 右眼下方的红痣妖冶无双, 极为冷漠。   天界似乎并无其他动静。   金光持续的时间并不久,很快,金光瞬间被悬浮在半空中的窦炤吸收殆尽,她一下子往下落下来,卫漱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   窦炤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红润,甚至比之前还要红润。   在她的右眼角下,有一个淡淡的银白色龙鳞形状的图纹显了出来。   卫漱看到那图纹,忽然冰住了呼吸,抱着窦炤的手都收紧了一些,他低下头,轻轻喊了一声,“炤炤,醒醒。”   浑身都很热,吞下去的那颗在灵山秘境里找到的龙珠在体内发热,身体好像被那股灵力和龙珠的灵力浇灌着,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要沸腾。   窦炤听到师兄的声音了,可她睁不开眼,她被困在自己的灵台里了。   她的灵台里,有一条银色的龙魂。   窦炤就想起了在灵山秘境里的村子里见到的那条盘旋在空中的浑身都是伤的苍龙,她吞下去的龙珠,应该就是那只苍龙的,所以,现在这龙魂,也是她的吗?   还是,是她自己?可是她从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可惜她与百河没能说太久的话,百河一定知道一些什么的。   窦炤在灵台里忍不住伸向那条龙魂,龙魂轻轻飘过来,绕着她飞了一圈,很是亲昵。   这种亲昵的感觉令窦炤觉得,这龙魂更像是自己的神魂。   可是,她的修为还不至于凝出灵台,看出灵台中自己的神魂。   “炤炤,醒醒。”   卫漱抱着窦炤坐在床沿口,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窦炤是一下子醒过来的,睁开眼就看到师兄垂头看着自己,脸上都是担忧,她眨了眨眼,一下子坐了起来。   “师兄……”她按了按脑袋,“刚才怎么回事?”   卫漱的目光从她右眼下那枚越来越淡的龙鳞图纹上收回来,先问道:“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窦炤摇了摇头,开始时是有些难受,可后来便觉得还行,她身体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不知该怎么形容,从前是没有过的,“师兄,刚才怎么回事?”   “刚才……”   ‘笃笃笃——’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卫漱的话,他偏头朝门口方向看过去。   “仙,仙长可还在?”是那庄稼汉的声音。   卫漱拍了拍窦炤的手,示意一会儿在与她说,又回了门外的庄稼汉一句,“怎么了?”   “方才仙长显灵了,咱们村的土地庙也显灵了,还请仙长过去瞧一瞧去。”那庄稼汉的语气里都是对窦炤和卫漱的恭敬。   师兄妹两个眼底里露出疑惑来,对视一眼后,卫漱说道:“好,等一下。”   那庄稼汉连连答应,便没有再说话。   卫漱题窦炤整理了一下头发,神色平静,虽然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来,可窦炤还是隐隐地察觉出了一些不一样,周围的空气都好像要炸裂开来的冒着火星子一般。   温柔的人生起气来一直都是可怕的,窦炤最最最最最清楚这一点了。   她正想着刚才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着,脑子里忽然就有什么一闪,整个人僵住了。   抬头她就听见师兄淡淡说道:“刚才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那位贺荆仙君给你的婚契落下了。”   窦炤头皮都要发麻了,师兄这个淡然的表现,显然是气的不轻,她都顾不得自己生气了。   师兄都替她把气生完了。   贺荆仙君竟是真的不顾她的意见,就这么将婚契落下了,怪不得她感觉身体有什么感觉不一样,怪不得,怪不得!   卫漱见窦炤才反应过来,脸上一片肃然,气的不轻,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笑了一下。   可窦炤却觉得师兄这笑实在是寒气森森,只听师兄说道:“没事,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我们总不能和狗讲道理,等以后,师兄帮你把婚契给解了。”   “这婚契,我自己会解的师兄。”窦炤立刻说道。   她不知道贺荆仙君疯魔起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如今婚契定下,恐怕她在哪里,做什么,贺荆仙君都会知道,万一师兄做了什么被贺荆仙君盯上……她不想师兄有事。   卫漱轻轻笑了一声,开口的嗓音莫名便有些沙哑,“傻炤炤担心师兄有事呀?放心,师兄没你想的那么弱。”   窦炤但笑不语,心想,师兄这是吹的什么惊天大牛,就算师兄再天才,如今也就是一个金丹期,贺荆仙君不知道成为仙神多久了,本就是九重天第一战神……不是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在是差距有些大!   “走吧,去土地庙看看。”卫漱转移了话题,显然不想在婚契一事上说太多。   他还气着。   窦炤本想说自己可能要突破了,灵气充盈的感觉将那种修炼的滞涩都冲淡了一些,可想到那庄稼汉的话,还是立即点了点头,她的事不要紧,他们今天借住在这里   两人从屋子里出来,就看到庄稼汉一家人都等在外面,看着窦炤和卫漱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仙人一样,不止是他们,连附近几乎村民都跑出来了。   “仙长,请跟我来。”庄稼汉特别激动,一边又说道,“仙长可称呼我老陈头即可。”   窦炤点了点头。   凡界盛行拜仙神,土地神,城隍爷,财神这些,其实在九重天上都是没有的,三重天倒是有一位元宝神,是一枚古币被丢在充满灵气的灵池里面经过万年时间,养出灵识后机缘巧合飞升三重天的。   而这土地神,城隍爷,反正她在三重天上是从未听说过,倒是以前下凡界捉妖时见过许多妖鬼成了凡界被敬拜的仙神,他们吸收着百姓的香火,靠这些来修炼。   当然,其中有好的,也有坏的。   好的妖鬼靠着这些香火修炼,同时又为百姓做事,积攒功德,即便他们难以飞升,但是如此善类,自然正经仙神并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这土地庙里是否是供奉着土地神?”窦炤笑眯眯地与陈老头问道。   老陈头被窦炤这么一问,诚惶诚恐又十分激动地说道:“是,是,有两位土地神呢!他们保护着我们整个村子,我们村子这么多年来都没遭受过什么灾难,别的村也是靠山,又是遇到什么泥石流啊,又是遇到什么瘟疫啊,咱们村从来没有的!”   “我们每天都会去祭拜土地神的,保佑着我们村民平安,粮食收成好,各种好!”老陈头在后面又这么加了一句。   听这么说起来,这土地神平时受到的香火应当是不少的,不管是妖还是鬼,修为应该都不低。   老陈头就带着窦炤和卫漱一路往村子西边去,身后还跟了好些人,也有好些人在前面跑着先去了土地庙。   还没走多久呢,前方就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灰头土脸的,“老陈头,土地庙塌了!”   “啊!土地庙怎么会塌了?!”   “那怎么办,我们的土地神呢?”   “以后没有人保佑我们了怎么办?”   一时之间村民们人心惶惶,开始着急起来,大家都跑了起来。   老陈头一听,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也没管窦炤和卫漱,急匆匆地跟着前面跑起来,身后老陈头家的人都跟着跑了起来。   窦炤和卫漱对视了一眼,跟了上去。   到了最西边,窦炤就看到了那里围了一堆人,里面是什么看不清。   老陈头哭着喊着扑了过去,“土地神啊,我们的土地神啊,这可怎么办才好啊,以后我们村子没了土地神保佑着可怎么办啊!”   人群里有人听到他这么哭喊,就跟着一起抹眼泪,女人们无措地跟在后面喊着以后村子里姑娘若是再有怀不上孩子的都不能求土地神赐子了怎么办啊。   哇啦哇啦的声音一大片,吵得窦炤有些头疼。   “老陈头,你家是不是来了仙长?让仙长来看看,仙长肯定有办法的!”终于有人想起来为什么要叫老陈头过来了,忙喊了一声。   老陈头抹着眼泪忙转过身看窦炤和卫漱:“两位仙长请过来看看,我们土地庙一直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塌了。”   大家便都朝着窦炤和卫漱看了过来,一见到窦炤和卫漱一个生得清丽绝尘,一个生得温润如月,一下子便对他们更加恭敬了,纷纷让开了身形。   如今天色还不是很暗,晚霞给整个村子都披上了一层暖光,窦炤一眼便看出了土地庙的位置有一些幽幽的蓝光。   是鬼气。   看来,土地庙里住的是两只鬼。   窦炤拉了拉卫漱的袖子。   卫漱便低头看了她一眼,捏了捏她的手并未多说什么。   两人过去看,便看到这半人高的小土地庙从中间就割裂炸开了一样,下面摆着的贡品都落了一地,那烧了一半的香都断了。   这里虽然隐隐有鬼气,但显然,在这里住着的两只鬼已经不见了。   窦炤和卫漱查看这土地庙的时候,老陈头还不忘对周围的村民们介绍。   他说道:“这两位仙长是仙侣,就是咱们说的夫妻,看起来就感情恩爱的很,你们那些个家里有儿子女儿的可别把眼睛盯在他们身上,王大姐,说的就是你呢!”   窦炤:“……”   卫漱蹲了下来查看土地庙,他的手划过了土地庙上的贡品,发现上面有一层水珠。   窦炤把老陈头的话先放在脑后,蹲下去也看,虽然光线很暗,可还是能清楚看到这里所有的贡品,地上都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   难不成还是两只水鬼?   好端端的怎么炸了这老窝就跑了呢?   窦炤想了想,忽然转头看向人群,问了一个很古怪的问题,“村子里有没有怀孕的快生的妇人?”   怀孕的妇人?   老陈头愣了一下,忙点头:“有的,有的,王家大姐的二儿媳妇快生了,产期就在这几个月了,还有那个的张婆的孙媳妇,也快生了,还有朱家女儿也要生了,要生的好像就这三个,仙长为何这么问?”   窦炤也只是随口问一下,这又是水珠……也就是水灵气的,联系那一次皇宫高贵妃事件,她总忍不住联系到苍龙身上去。   卫漱看了一眼窦炤,显然也想到了那一次皇宫高贵妃的事情。   窦炤说道:“今天晚上,你们都各自在自己的屋里待着,谁也不要出来,然后,老陈头你说的这三位怀了孩子的妇人,都接到你家去。”   老陈头不明原因,但是点了点头,一口答应下了,还不忘嘱咐那几个看热闹的,“都听见仙长说的,快回去收拾收拾东西,这就上我家去。”   窦炤又看了看天色,说道:“天快暗了,大家都先回去吧。”   她这话一出,忽然所有人都感觉到后脖那里一阵凉意,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多问,招呼着都回家了。   窦炤便觉得这村子里的村民还都挺听话的,要知道上辈子她下凡捉妖鬼的时候,可是遇到过一些特别固执不听话的人的。   “师兄,一会儿你陪着那三个孕妇回老陈头家里去守着,我怕晚上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我在村子里看看。”   卫漱全程都没有说过话,此时听了窦炤这句话,眉头一下皱紧了,他就安静地看了一眼窦炤,也不说话,先带着几个孕妇回了老陈头家。   师兄又生气了。   窦炤挠了挠头,跟上了师兄。   等到了老陈头家,那几名怀了孩子的妇人都拿着东西到了,一个个脸上的神色很是惴惴不安的。   卫漱语气温和地让她们坐在老陈头搬来的长椅上,然后在她们外圈用他的那把竹剑画了一个圈,这圈里注入了他的灵力,若是有东西想要越过这道圈靠近她们,他必能察觉得到。   “今天晚上,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这个圈。”卫漱柔和沉稳的声音总是叫听得人很安心。   加上他生的俊美温润,那几个妇人脸红着一一点头,“仙长,你放心,我们绝不会离开这里。”   卫漱又交代了一下老陈头今晚上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老陈头一听说今晚上可能会有鬼来他家,当时吓得腿都软了一下,“仙长,您可别吓我,咱们村哪里来的鬼啊。”   窦炤担心师兄告诉老陈头那两个土地神就是两只鬼,忙把话接了过来,“别怕,只是担心你们村没了土地神保护会有什么脏东西,孕妇怀着孩子,尤其是待产的,容易被鬼缠身。”   结果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那三个孕妇吓得脸都白了。   卫漱见了,忍不住笑出声,再三叮嘱了一番,就让窦炤跟自己出去。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外面天色已经暗了,整个村子都笼罩着一层阴云,却是连一丝风都没有,抬眼看出去,一盏盏村民在家里点起的油灯都像是摇曳着的鬼火。   这村子离坤山并不远,坤山派是正统修仙门派,按照村民所说,那两只鬼……那两个土地神在这村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若是他们对村民不利有害人之心,坤山弟子必定会出手解决了的。   所以,他们从前并未害过人,那今日这土地庙炸开……   “师兄……”窦炤实在忍不住这沉默,开了口,师兄真的太沉默了,她要是再不说点话,今晚上也不要抓鬼了,首先自己就集中不了精神的。   卫漱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嗯?”   窦炤咬了咬唇,“若是真的如我们猜的那样,那今天晚上那几个孕妇就有危险,鬼借肚托生这样的事情不是开玩笑的,师兄你那么厉害,你守着她们更好,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一起去。”   卫漱淡淡地打断了她,声音还是温柔的,“她们如何,与我无关,只要她们不离开圈,自然不会有事。”   窦炤对上师兄坚持的神色,知道师兄虽然温柔,但实际上特别执拗,他决定了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只好嗯了一声。   卫漱见她乖巧,才是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炤炤最乖,师兄最疼炤炤。”   ——   老陈头见窦炤和卫漱两个人走得远了,似乎是朝着土地庙的方向过去了,才是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了屋子里的人。   屋子里站着的是他儿子女儿,自家婆娘,还有那三个孕妇。   “爹,土地神为什么要我们演这么一出戏啊?那两个仙长看着好像是有点真本事的。”包着蓝布巾的小娘子皱着眉头问道。   “什么仙长不仙长的,咱们就只听土地神的,土地神才是保护咱们村子的人,再说,土地神早就提前料到咱们村子里会来这么两个人,说明土地神早有安排。”老陈头一改对着窦炤和卫漱说话时那老实巴交的样子,脸上是阴恻恻的表情。   那几个孕妇摸着肚子,倒是有些考量肚子里的孩子,“刚才那女仙长说村里有鬼,我们这……”   “怕什么!有什么事有我们土地神兜着呢!再说了,连坤山派的弟子都说我们土地神是个好的,咱们就信土地神就行!”老陈头对窦炤刚才的话不屑一顾。   “爹,刚才随着金光落下的那个青衫小白脸怎么办?”   老陈头的儿子这时候又插了一句话。   “绑结实了,不听话直接就埋到后山去,怎么也不能破坏了今晚上土地神的好事!”   老陈头脸上的表情凶狠的要命。   但是在场的人都习以为常一般,在他们心里,谁都不能破坏土地神的事。   只有老陈头的女儿皱紧了眉头,嘀咕了一声,“爹,那两句你生的极为好看呢。”   老陈头便瞪了一眼她,“小花!”她便只好低着头不说话了。   夜色下,一切都很安静。   十二月的天,本就是连虫鸣鸟叫都是听不到的。   老陈头的女儿在屋子里磨蹭了一会儿,还是悄悄找了个借口,绕到了后面那间家里堆杂货的小隔间里,她手里提了一盏油灯,悄悄走了进去。   那青衫郎君是随着金光出现在他们村里的,当时她就觉得这郎君一定非常不一般,又是生的好,若是做了她的上门女婿,那该是多好啊。   小花蹲下来,用油灯照着郎君那张脸,不由痴笑出声,这真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张脸了,比先前那温和的郎君还要好看几分。   贺荆是忽然醒来的,醒来时,眉眼还保持着冷漠与敏锐,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尽是沉然之色。   可饶是如此,他睁眼后的风华却是更盛,看得陈小花都痴了,羞涩无比地说道:“郎君你醒啦?郎君你感觉如何?”   贺荆没说话,他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绳子绑着,而他没有半点力气挣脱,再环视了一圈四周,知道此时是在凡界。   他落下来的地方,炤炤必定也在。   可他为什么会被绑?   “松绑。”贺荆开了口,言语简洁。   清冷好听的嗓音听得陈小花心砰砰跳,却没轻易松绑,而是摸向了贺荆的脸,痴痴地说道:“郎君,你若是答应与我成亲,做我的夫郎,我便松开你。”   贺荆的脸色很难看。   陈小花知道他被绑了挣脱不了,便是羞涩地笑:“如今不能替郎君解绑,土地神有重要的事情,谁都不能破坏土地神的计划,村子里还有两位仙长在,若是把你放了,引起两位仙长的注意就不好了。”   “仙长?”   “是的呢,是一对仙侣,便是我们凡界说的夫妻,两位仙长极其般配,那男仙长极其疼宠女仙长呢,两人便借住在我们家的屋里头呢,若是我们成亲了,也要这般好,好不好?”   陈小花是有点花痴症的,此时忍不住越想越高兴。   可贺荆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难看。 第27章   仙侣, 夫妻。   贺荆的拳头都紧握了几分,似是极难容忍陈小花那样去形容卫漱和窦炤。   可陈小花的话还在继续:“郎君,你答应我与我成亲的话, 我现在就可以替你解绑,郎君?”   贺荆阴沉着脸色,神谕的落下耗费光了他本就少得可怜的仙力,若非如此, 他也不会被捉到这里, 狼狈不堪。   陈小花笑眯眯的, “郎君,若非你有婚约啦?但我也我不介意你与别人有婚约啊, 只要你一直留在我们村里做我的夫君, 那你就是我的, 旁人与你有婚约又怎么样?”   贺荆闭上了眼, 破损不堪的灵台与心脉处正在一点一点地汇聚起仙力。   那颗丹药, 他到底没吃下,决定直接落下婚契。   陈小花就摸了摸自己的脸, 说道:“郎君我生的貌美如花,你为何就是不肯同意呢?我这么喜欢郎君,郎君难道没有心么, 郎君感受不到我的喜欢吗?”   “……”   “旁人都说, 女追男, 隔层纱,郎君只是与我相识的时间还不久, 等时间久了, 一定能喜欢我的。”陈小花喋喋不休地说道, 脸上还笑吟吟的。   屋子里光线很暗, 乍一眼看过去时,陈小花那张仅仅只是清秀的脸上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她嘴角带着些向往以后的略带稚气的笑容,竟是有些让贺荆恍惚。   恍惚之间像是看到了炤炤——   三重天有个叫做窦炤的小凡仙,整日里的只要有机会上九重天便会往贺荆仙君的洞府里跑,有时候手里拿着一些新鲜做的糕点,有时候则是不知哪里折来的花。   还有的时候什么都不带,就只是跟着贺荆,这是后来三重天乃至九重天的人都知道的事。   贺荆的眼前像是朦胧起来,窦炤的身影在眼前变得鲜活起来,那一幕幕本以为藏在心底里不会想起的画面如同就发生在昨天。   他与炤炤,也曾在凡界以兄妹,甚至是夫妻相称过。   有一次,是去凡界的东海海域里捉一只大妖,那大妖藏在靠近海域的渔村里,十分狡诈难寻,她有一项特别的能力,就是可以幻化成为渔村里的任何一个人的模样,且会收拢身上的妖气,没有半点妖气痕迹。   这就很难找了。   可是那只大妖有一个怪癖,平日里最喜欢模仿的,就是恩爱夫妻,被她害死的人几乎都是恩爱的夫妻。   她会找到恩爱夫妻吞了他们,再分成两半模仿他们,如同他们还活着一般。   所以,那一次下界的时候,他与窦炤便扮做了一对刚新婚不久回乡的年轻夫妻,因为路过渔村,便是想买一些干货带回去才稍作停留。   “阿荆,你知道的吧?凡界的夫妻都是怎么称呼对方的吧?”那时候炤炤穿着一条很普通的蓝色细布长裙,头发上包着黄色的布巾,笑盈盈地凑过来,眼睛都在发亮。   她笑得太好看了一些,阳光下的模样晃花了他的眼睛,所以那一次他很快别开了视线,冷冷淡淡地回她:“ 不知道。”   其实他是知道的,只是对上炤炤那样的笑脸,脱口而出的便是不知道。   炤炤便一副你别怕,这方面我都懂的样子,笑着说道:“阿荆我都懂的,对外人称呼自己的时候,你就说,我是你内人,然后在外人面前,你就叫我炤炤,要温柔一些的,夫妻之间都会很亲密的,阿荆,你得好好学一学,不然你叫我太冷淡的话,被那只大妖发现我们不是夫妻就不好了。”   当时他皱紧了眉头,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喊了她一声炤炤。   炤炤不满意,便要他叫了好几次。   他其实都看到了,每次喊她,她都会很开心,明明也就是叫了她的名字而已。   “阿荆。”炤炤犹豫了一下,靠了过来,挽住了他的手臂,低着头,脸有些红。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炤炤她很喜欢靠近他,她似乎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不止是他,还有浅雪,只要来了九重天,她一定会跟着他去浅雪那里,到了浅雪那里,她的眼里就只有浅雪了。   但是发现归发现,炤炤靠近他又抱着他的手臂的时候,他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僵硬了一下。   倒不是抗拒,而是因为……   那时的他不懂。   炤炤却以为是他不高兴,手缩回去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解释,生怕别人听见:“阿荆,凡界如今风俗开放,年轻的新婚夫妻感情好的,行走在外 ,便会如此的。”   “嗯。”那时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渔村里很热闹,那时正是渔获最丰盛的好季节,渔民们身上带着海水咸湿的味道,每家每户都在烹煮着新鲜的海货,穿梭在海边的人群里,根本分辨不出有没有妖物潜伏在其中。   他们在凡界是会简单遮掩容貌的,但即便如此,他们的容貌依旧是极为突出,尤其是在一群晒得面皮发黑发红的渔民中间,更是出挑的很。   有人就会问:“窦娘子,你与你夫君可真是般配。”   每当如此,炤炤就笑盈盈的,很是高兴。   有些大娘就会问她:“窦娘子,看你夫君冷冷淡淡的,当初他是怎么来向你求亲的啊?”   这个问题,他们没有考虑和商量过,他当时心里就一惊,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大娘,担心是否是暴露了什么。   没想到炤炤羞涩一笑,说道:“是我向我夫君求亲的。”   那凡界妇人便惊奇地问道:“哪有小娘子去求亲的,窦娘子你这夫君怎的这大事上都不知道该他去求亲的吗?让你一个小娘子求亲,也太委屈你了吧?”   “不委屈不委屈,女追男隔层纱呀大娘。”   炤炤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说什么,才是笑眯眯地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话一出,果然当时周围围着的人都笑了起来,都笑她是个胆大的小娘子。   也不知是不是就着那个气氛,所以,当时他也笑了,   自然,所有人都把他们当做了一对恩爱的夫妻,接下来就很容易了。   那只大妖在当天夜里就找到了他们,当时就想将他们的脑髓吸了,再将他们粉身碎骨。   当然了,是不会成功的。   这只是他下凡捉妖时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回忆,正是因为那只大妖只是难寻,却也不是不好对付,所以炤炤才会去捉那只妖。   至于他也会出现在那里……是他以为的偶然。   如今回想起来 ,这些往常并不放在心上的普普通通的点滴却成了他心底里最珍贵的回忆。   贺荆垂下了眼睛,身上的冷气与锐气淡了几分,对陈小花的态度也没有刚才那么冷硬,只是他没有说话。   陈小花光是看着他的脸就很高兴了,才不在意他有没有说话。   “郎君……”   陈小花只说了这两个字 ,便看到面前的郎君一下子挣开了捆在他身上的麻绳,竟是解脱了。   破旧狭窄的屋子里无风自动,那些靠在一边的杂物竟是都悬空起来。   陈小花愣了一下,还想再多说点什么,就看到郎君站了起来。   郎君的眼神很危险,陈小花莫名地就有些害怕,明明郎君生得那样好看,明明郎君……   贺荆看了她一眼,咳了几声,脸色苍白,但已恢复了一些力气。   他即便旧伤发作再不堪,时间也总算要过去了 。   贺荆便打开门从屋子里走了出去,并未对陈小花怎么样。   可陈小花还蹲在地上,一时之间竟是什么话都不敢说,也不敢喊人告诉她爹,那青衫郎君走了。   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只有隐约几乎人家家里还点着灯火,在夜空下摇曳着就像是鬼火一样。   炤炤会和卫漱去哪里?   —   “师兄,你说那两个土地神为什么偏偏会在我们落脚这里的时候闹出这事?”   窦炤和卫漱此时正坐在一棵高大的常青树上。   常青树能够很好地遮掩住他们的身形。   “一会儿就知道了。”   卫漱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视线一转,朝着老陈头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眸色深了一些,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窦炤是有些没话找话,师兄就靠在她身后,距离很近,她都能闻到师兄身上散发出来的好闻的味道。   这味道,她从小闻到大,自然是喜欢的,就是最近师兄靠近她的时候,总让她有些不自然。   窦炤深呼吸一口气,不去想这事,全身关注在整个村子,此刻村子很安静,没有任何鬼气。   那两个被奉为土地神的鬼像是连夜从这里离开了一样。   直到——   她看到了村子最西边的方向走来了两道人影。   那两道人影一高一矮,高的那个穿着一身白衣,矮的那个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子,极为显眼。   如今明明是晚上,也没有下雨,但他们手里合撑着一把大红色的伞。   月光照在伞面上,竟是如同照出了一片鲜血一样。   窦炤心瞬间提起,终于来了!   从西边传来一声声婉约动听的吟唱,隐约是从穿着鹅黄长裙的人影里发出的身影,咿咿呀呀的,像是如今凡界极为流行的戏曲。   在这样一个村子里,每个村民都穿着粗布麻衫的时候,出现了这样两道穿着光鲜绸缎的男女 ,自然是不同寻常的。   好比她与师兄,身上穿的虽是普通的细布长衫,可与经常劳作的村民们穿的衣服还是有些不同。   “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咿~~~~”   “夫君,你瞧我这珠花,好不好看?”   “我家夫人怎么都好看,白珠花,粉珠花,蓝珠花,咿~~”   窦炤听得莫名其妙,越发对那两个土地神觉得奇怪了。   她握着秋水剑,直接从树上下来落了地,拦在了他们面前。   红伞下,那两个‘土地神’似乎对于窦炤的忽然出现没有感到任何奇怪,那穿着黄裙子的女人生的极美,只是那美看起来有些怪异。   不像是真人,倒像是纸糊起来的,脸上毫无血色,苍白一片,更像是脸上涂抹了厚厚的一层白浆,在这白浆下,那柳叶细眉,那樱桃红唇都显得十分怪异。   她还在笑着,但是目光并不是看向窦炤的,而是看向了窦炤身边的卫漱。   那女鬼抬起手,掩着嘴低低地笑了起来,说话的时候,声音总像是在唱戏:“若是知道今日有这么好看的郎君,奴家怎么也要再好好装扮一番,这珠花怎么也要换成步摇,身上这黄色裙裳怎么也要换成红色喜庆的裙子。”   卫漱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窦炤能感觉到师兄的竹剑随时都会拔出。   “鱼娘,那郎君怎有我好看?”红伞下的白衫男子不高兴了。   窦炤便看到红伞移开,露出了那白衫男子的脸,粗一看,自也是俊美无双,可再细看,那脸上毫无血色,同样像是纸糊的脸,上面刷了厚厚的一层白漆。   “两位仙长,我们夫妻二人在这龙形村已经三百多年了,每日做好事,攒功德,这十里八乡的,都道咱们村有两个好土地神,今日,是我们夫妻二人投胎转世的好时机,虽不得飞升,可也是天大的大事了,两位仙长必不会阻拦吗吧?”   那鱼娘声音婉约动听竟是如此坦荡。   他们笑盈盈的,若不是月光映衬下两人的样子显得太过骇人,窦炤还真想让开身形。   她还没遇到过像是这样直接送上门的妖鬼,似也不惧怕窦炤和卫漱将他们直接收了一般。   “鱼娘,你忘记告诉两位仙长啦,龙形村三百年来的村民的香火供奉,我们的命,早就与这龙形村的村民们融为一体啦,两位仙长都是好仙长,自不会收了这样的好功德的。”   窦炤发誓自己没有听错,她明明白白地听到了这两只鬼的得意,好似料定了因为他们的命与这龙形村村民绑在一起,她与师兄就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一样。   可憋屈的是,若是这两只鬼从前只做善事,只积功德,那么,她与师兄还真的不能随便动他们。   窦炤握紧了手里的秋水剑,“你们不是水鬼。”   她的语气很肯定地说道。   那两只鬼笑了笑,女的掩着嘴,望着窦炤,“我们虽不是水鬼,可三百年前受到过一位前辈的点化,饮了两滴前辈所给的仙露,与水可是颇有缘分呢。”   “两位仙长就不要拦路啦,我们等这个时间可是等了许久呢。”男鬼又是笑眯眯的,很是温和地说道。   “强占胎儿之躯,强行逆转不经轮回转世,不走命轮,直接还魂,你们这三百年来所攒的功德便是功亏一篑,往后遭受天道驱逐,不得超生。”   窦炤的声音软软的,每个字却是说得清楚明白。   “仙长看来是不会让路了。”女鬼的声音还在笑着,可是面容一下子冷了下来,月色都好像能在她的脸上镀上一层血色一样。   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氛豁然拉起,窦炤的秋水剑与女鬼手中的那把红伞同时发出两道光,相冲而去。   卫漱将窦炤拉到身后,竹剑在他手里好像是活物一样,在夜色下发出一阵阵青色的剑光,直接将红伞打得节节败退。   窦炤自然不能一直躲在卫漱身后,她跑得远了一些,在周围用秋水剑划下了一个阵法,划破手掌,以血驱动阵法。   这阵法很简单,是一个锁魂阵,在隐天宗时所学。   隐天宗虽然是个小门小派,但是刚好擅长的便是这些听来旁门左道的术法,但是却有用。   厉害的鬼妖实则就是鬼魂所修而成,在这种锁魂阵下,根本耐不得许久,何况,她的血,加上她神魂的气息,这锁魂阵便会非常厉害,寻常的鬼妖都挣脱不得。   何况这两只鬼妖不过是三百年道行,并不是什么厉害的鬼妖。   “阿——那是什么东西!”   窦炤的锁魂阵围着那两只鬼的范围一圈,原本正和卫漱打的神气活现的女鬼手中的红伞都脱力飞了出去,整个人身上的衣衫都似乎要被烧起来一般,浑身无力,被卫漱一剑就挑飞了出去。   男鬼一见女鬼被打飞,立刻收回攻向卫漱的手,回身往女鬼飞去,身形都看着踉跄了一下,显然,那锁魂阵对他们伤害甚大。   卫漱并没有对他们穷追不舍,见锁魂阵已经捆住他们,便收回手回到窦炤身边。   他先上下打量了一下窦炤,确定她什么事都没有才是看向那两只鬼。   女鬼倒在地上,脸上却是震惊的表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锁魂阵,再看了看男鬼,忽然就看向了窦炤。   她目光炯炯,眼神里甚至有些激动。   “敢问……敢问仙长是否认识这个宝物?”   那女鬼对着窦炤跪在了地上,双手朝上,有什么东西一闪,便出现在了她掌心之中的,她托举着那东西,态度恭敬,先前那种笑吟吟的又有些阴阳怪气的模样此刻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窦炤本来是和师兄高高兴兴来捉鬼的,捉到一半,两只鬼竟是都对着她跪了下来,看起来双眼含泪,十分激动,她一时都懵了。   卫漱的脸上也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窦炤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她的视线很快就被那女鬼手上托着的发出淡淡荧光的东西吸引住。   竟是一颗桂圆大小的龙珠!   窦炤二话不说,提着剑就跑了过去,一瞬间心都提了起来。   那两只鬼见她跑过来,头低得更低了,态度更是恭恭敬敬。   确实是一颗龙珠,一颗散发着水灵气息的龙珠,窦炤将龙珠接了过来,放在掌心里。   “三百年前点化我门的那位高人前辈曾经说过,让我们拿着龙珠在这里等候着,总有一天,会等来拿走龙珠的人,方才我便知道,那人一定就是仙长您了。”   女鬼快趴在地上了,声音颤颤巍巍的,可依旧很恭敬。   窦炤没有立刻说话,缓和了一会儿才是问道:“如何知道就是我?”   “是仙长的血,那位前辈说,他一身骨血,皆是被人灌溉浇养而成,如若有一日有人来取这宝物,我自会感应得到。”   被人灌溉浇养……是百河!   这世上只有百河是当年她用血肉饲养而生。   三百年前,百河,这颗龙珠是百河所说的九个小世界里的其中一颗吗?   “今日是我们大限所至,可当日所托我们还未完成,这才想着要借肚还魂,哪知道却是在今日见到了仙长。”那女鬼似乎长长地送了口气,“我们夫妻二人如此也算是完成了前辈嘱托,仙长可放心,我们自不会动那几个孕妇。”   她这一番话说得感人至深。   “当日交给你这宝物之人可否还说过什么?”   窦炤忙又问道。   “有,前辈留了话,他说……”   就在女鬼开口只说了前半句的时候,忽然前方一阵悲戚笛声响起,响彻了整个村子。   只见一道劲猛的剑气直冲着跪在窦炤面前的鬼妖身上。   龙形村的两个‘土地神’转瞬之间便化作乌有,魂飞魄散,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窦炤听到那笛声便是浑身一颤,回头看去就看到了贺荆仙君站在身后,手里拿着那只碧骨笛,她朝贺荆仙君看过去时,仙君平静却深幽的目光正看着她,还有她手里握着的那颗龙珠。   无来由的心里一紧,窦炤看见那只碧骨笛冲着自己而来,下意识地就将龙珠吞进腹中。   卫漱挡在了窦炤面前,逐渐碰撞到贺荆手里的碧骨笛,一下被劈成两半到,他整个人也被击飞了出去。   刚才竹剑的那一下,堪称以卵击石。   卫漱落地的瞬间,黑夜里隐有黑色的魔气绕身。   贺荆的体力恢复了一些,他发现结成婚契后,他的心伤虽然依旧,可灵台魔物似不再挣扎,这是其一,其二,仙力也开始逐渐恢复。   “吐出来。”   窦炤听到了贺荆仙君冷着脸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三个字,她握紧了手里的秋水剑,“仙君莫不是又想杀了我?!”   即便知道师兄就在不远处,可这会儿窦炤气得厉害,也顾不上掩饰了。   贺荆没说话,一双眼又沉又深,令人猜不透。   但他收起了碧骨笛。   青色的长衫在月色下无风自动,他看着窦炤,忽然身形一转,人已经在窦炤面前。   窦炤头皮都抽紧了,下意识拔出了秋水剑往前而去。   剑直接刺进了贺荆的胸膛,但他连躲都没有躲,更别说眨眼了,直接往前,任由窦炤的秋水剑贯穿身体,然后手牢牢揽住窦炤的腰,垂着眼睛看 她。   夜色很黑,他的眼看不清。   “炤炤!”   卫漱周身魔气大盛,可甚至来不及下一步举动,只能瞳孔猛地一缩,看着贺荆带着窦炤从原地消失。 第28章   九重天很难上, 三重天的小凡仙想要上九重天都要经受重压,除非有九重天的仙神护着。   而凡人没经过天雷大劫,没有飞升就想要上九重天,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天道紫雷劫九九八十一道毫不留情就会落下,若是普通凡人,早就被打的魂飞魄散 ,永世不得超生了。   但是窦炤被贺荆抱在怀里, 一点伤都没有受到。   她仰着头, 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紫云雷电毫不留情地劈在了贺荆的背上, 几乎是打得神魂都会焦灼掉的无上力度。   贺荆的脸色苍白无比,前几日本来就是他每月最难熬的日子, 心伤撕裂, 好不容易到今天恢复了一些, 可神魂与仙力都未曾恢复完全, 天雷落在他身上每一道都几乎将他劈裂。   他身上的青衫被他脱下了, 一同抱在怀里,那件简单的内衬里衣上此刻血迹斑驳。   空气里甚至还有焦灼火烤过的味道, 十分刺鼻难闻。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又紫雷劫,还是九九八十一道?”   “ 过去看看去!”   “天哪,你们看到了吗, 那不是贺荆仙君吗?”   “真的是贺荆仙君??他怀里抱着的人是谁?”   “不知道, 我从来没看到过贺荆仙君抱过谁, 除了……除了十万年前那个窦炤。”   九重天上的仙神嫌少看到紫雷劫难,还是九九八十一道, 当下都好奇的不行。   随着天雷过来看热闹的仙神不少, 而九重天之上, 无人不识贺荆仙君, 几乎是一瞬间,大家都认了出来。   窦炤虽然没有被雷劈到一道 ,但是,九重天上的压力还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所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能用眼睛瞪着贺荆,眼底里是燃烧着的怒火。   八十一道雷劫终于过去,贺荆抬起头来,喘了口气,对上的却是窦炤冷冷的又烧着火的一双眼睛,他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惨淡一笑,什么话都没说,站起来,抱紧了她往慕炤的方向走。   贺荆每走一步,九重天的云层之上便会留下一道道血迹,触目惊心。   旁人见了这场景,根本不敢上前去细看贺荆仙君怀里抱着的凡人究竟是谁。   “炤炤,你都记得从前的事吧,那最好了,你会喜欢慕炤的。”贺荆的身体本来就有伤,如今又遭雷劫,开口说话时都觉得口中泛着腥甜的味道,他哑着声音轻轻说道。   窦炤没说话,她动不了,她心里只想着自己被贺荆仙君带走,留在龙形村的师兄怎么办?   师兄一定又气又急,可这九重天上,师兄来不了的。   贺荆一边走,双手还忍不住收紧了一些,一边又说道:“慕炤是我特地为你建的洞府,里面有你喜欢的花花草草,还有一棵很大的枣树,这枣树养了几万年,都有了灵识了,生的枣子又大又甜,我替你尝过,很好吃。”   其他人都在往贺荆的方向看过去,也有人试图想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可没人听得到,只隐约感觉贺荆仙君一直在说话。   “慕炤里面还有一个很大的水潭,上面是飞流直下的瀑布,瀑布凿成的水潭,水潭里的水清澈碧透,在里面泡着很舒服,清清凉凉的,带有灵气,还能疗伤。”   “我在慕炤里面还建了一座竹屋,竹屋一共就两层,虽然不高,也不显得多么繁华,只是简简单单的,但我想你肯定会喜欢。”   “如果……你看了有不喜欢的,那你告诉我,我再在里面添置。”   贺荆一直在自言自语,说了这么多,窦炤并没有回应他,她也不能回应他。   “一会儿等回到慕炤后,慕炤里的结界下,炤炤你就可以说话了,别担心。”轻轻的,贺荆又说道。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压抑着喉口的腥甜,咳了好几下,捂着嘴的时候,手上都有血迹,斑驳地印在上面。   窦炤索性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看得多了,她觉得心里烦。   从九重天的南天门处一直到慕炤,明明距离不长,若是平日,一眨眼也就到了,但今天,贺荆走了很久,他抱着窦炤,走了很久。   甚至他喜欢能够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这事很快传遍九重天。   因为天华帝君下界了,桐木便能得了空闲留在九重天,不必下界陪着云朵儿,她本琢磨着贺荆仙君为何不会真的伤她,结果就听说了贺荆仙君抱着一个凡人上九重天一事。   她赶忙飞过去,远远的,就看到了贺荆仙君穿着里衬,没有穿那件穿了很久很久的青衫,就这么浑身都是血污地抱着窦炤往慕炤去。   周围有人看到桐木来了,那些仙娥便压着声音问她。   “桐木,自从浅雪神女陨落后,你与贺荆仙君是最熟的了,你可知他今日带上来的凡人是谁?”   “是啊,桐木,贺荆仙君可是受了九九八十一道紫云天雷,那雷就是砸在贺荆仙君身上恐怕也有的受。”   “莫非那就是仙君这一次落下婚契的对象?”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猜测,说到最后也不顾桐木回答不回答了,都是在瞎猜。   桐木没有说话,手指甲都抠进了掌心里,简直是不敢置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凡人得道成仙,必须经历重重困难,修仙一途并不容易,所以,三重天,九重天之间界限分明,结果现在有一个凡人,没有得道,也没有历劫飞升,就这么越过了三重天,直接到了九重天?!   就因为她有贺荆仙君的婚契吗?!   贺荆仙君如此如何对得起旁的辛苦修仙的仙人!   这就是贺荆仙君的双重标准吗!?   桐木气的不轻,可还要在旁人询问的情况下保持微笑:“仙君的事情,哪能是我可以置喙的,我虽然曾是浅雪神女的仙侍,被神女托付给仙君,可终究……没有一个名分,仙君想做什么,便是做什么。”   其他仙娥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掩着嘴笑着附和,“你也别太难过了,那不过是一个凡人,凡人寿数不过几十年,过眼云烟,一眨眼就灰飞烟灭了,还是你能陪伴仙君更长久一些。”   “是啊,那窦炤……既然被仙君抱着带上来,总不能真的是那苍龙族,否则仙君早把她杀了,既不是苍龙,肯定就是脆弱的凡人。”   “是啊是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附和着,各自的眼底却是有些嘲弄之意,显然,是对于桐木的嘲弄。   桐木自然也知晓她们话里真正的意思,并不和她们多说话,只浅浅一笑,“仙君带人上来,必定很多东西都短缺,我身为他的贴身仙侍,便先去给他准备一些东西。”   她说着,便是与大家道了别。   那些仙娥们在她走后又是一阵嘲弄,但到底不敢说太大声,以免传到贺荆仙君耳朵里。   *   慕炤真的很美。   贺荆带着窦炤进了慕炤洞府里后,因为慕炤早前就设下的结界,那些压迫着的压力便是一下子消失了,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也就没了。   窦炤睁开眼,就看到了里面种满了各色鲜花,果树。   各色的花此时开得艳丽,各种果树上也都结满了果子,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棵被养护的最好的枣树。   枣树上的枣子一个个结得滚圆爆满,青白色的皮上带着点褐红,光是看着就知道非常甜。   还有里面果真是如贺荆仙君所说,有一处水潭,瀑布哗啦啦地往下流,那水清澈又充满灵气。   “炤炤,你喜欢这里吗?”贺荆的声音有些颤抖,也很轻很轻,“这里是不是如你想的家一样?”   窦炤收回了视线,目光很冷淡:“仙君在说什么鬼话?什么我的家?我的家又怎么会和仙君又关系?更何况……”   她的声音明明还是软软的,但是开口的语气却是那么冷淡,与和卫漱说话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何况什么?”但是贺荆低着头,声音温和,且很有耐心。   窦炤笑了笑:“仙君难道不知道吗,我最喜欢百合花了,可是你看,你这里,连一朵百合花都没有,再好看的其他花在我眼里也就索然无味了。”   贺荆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仙君,你记得从前事,我也记得从前事,那我们都知道,我曾经有个最好的朋友,是百合花仙,我不知他如今如何了,我只知,那一日在灵山秘境里面,仙君亲手杀死了百河,或许在仙君眼里,那只是一个□□,可在我眼里,那就是百河。”   窦炤的声音还是含着笑的,可是听在贺荆耳朵里却只剩下一阵阵冷意。   “你看,我的百合都不能在这里盛开 ,这里怎么会是我的家呢?”窦炤想想,都觉得现在这一幕幕有些可笑,“我的家里,一定会开满百合啊,贺荆仙君。”   贺荆一直僵着的身体这会儿冷寒无比,他没作声,也没有解释灵山秘境里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是说道:“以后会种活百合的。”   “不可能的,百合不会愿意在这里开花。”窦炤语气已经竭力克制着怒火,她知道自己对于贺荆仙君来说,力量太小了。   这个百合,究竟指的是百合,还是百河,两人心里都清楚。   “仙君可以松开我了吗?”窦炤挣扎了两下,还是挣扎不开,她的腰几乎都要被贺荆仙君勒着镶进他的身体里。   贺荆没说话,却是抱着窦炤,将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炤炤,如果我说,当初捅你是有苦衷的,你会信吗?”   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信与不信重要吗?”窦炤已经舍下年少时候的那种欢喜了,原本对贺荆仙君不过是陌生人而已,他杀了自己,立场不同,她无力去责怪,可当他杀死百河后,一切就都变了。   她的声音很冷漠,语气里充满了厌恶与恨意。   “信与不信,我终究都是被仙君杀死了。”   贺荆又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多解释,他抱着窦炤进了竹楼里,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被布置得很是温馨。   屋子中心是一只红木的小圆桌,四周摆放着四个圆凳,一边靠墙壁的地方则放着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摆着一只精致花纹的铜镜,那铜镜看起来是个古物,很是好看。   梳妆台上还有一只首饰盒,盒子是打开的,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珠花,簪子,手镯,项链,每一样都像是有人精心收集来的,亮闪闪的极为惹眼。   将卧床与外间隔开来的那只屏风上绣的画也有些意思。   窦炤往那屏风看了两眼,便是很快收回了目光,可是看到的那幅绣画却是印刻在脑子里,并不能马上忘掉。   屏风上绣着的是她与贺荆仙君在凡界夜逛花灯节的场景,整个夜空下,星星与灯火交织出一幅奇美的画来。   她穿着红色的裙子,披着一条纯白色的貂皮披风,而贺荆仙君穿着一身白衫,腰间别着那只碧骨笛,走在她身侧。   她的手里提着许多的花灯,怀里也抱着领三只,脸上更是笑得眼睛都眯成月牙了。   窦炤垂下眼睛,记忆里的这一幕早已被沉在深渊里,并不愿去想起。   可一旦被触及了,便很快如走马观灯一般在脑海里想起。   那一日,凡界一个名为沧临城的地方出了一只夜魅魔,专门在夜间出没,勾食凡界男子的魂魄,这只妖魔已经有些道行了,虽然算不上难对付,但是,在那时候,凡界修仙界没落,没有修仙人士对付妖魔的情况下,对凡界百姓伤害甚大。   贺荆仙君是解决完手头的大妖后,顺道来的沧临城。   窦炤当然知道贺荆仙君肯定不是因为自己在沧临城所以才过来的,但是她那时忍不住还是很高兴。   听说那魅魔喜欢晚上动手,恰逢那沧临城举办花灯会,便是特地打扮了一番,将自己收拾得如凡界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头上还戴了一支金步摇,欢欢喜喜地提议的晚上逛花灯会去。   她喜欢靠近贺荆仙君,是因为仙君身上有一种气息,吸引着她靠近,她的天性便容易被那股气息吸引。   仙君同意了,她特别高兴,她以为仙君那样清冷的性格是不会同意的。   那一日,她很高兴,从街头吃到街尾,仙君还给她赢了好几盏的花灯。   凡界花灯节想要花灯那都是要猜灯谜,玩小游戏才可以赢取的。   仙君竟是也擅长那些,她是很想要那些花灯的 ,可也不敢开口让仙君去替她赢,自己又是如论如何也赢不了。   到最后的时候,她自己也是不记得了,不记得仙君怎么会逐渐上手,替她赢了许多许多花灯的了。   窦炤本以为这只是不值一提的一件小事,却没想到竟是被仙君绣在了屏风上。   贺荆见窦炤只是朝着屋子里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不由问道:“不喜欢吗?”   窦炤冷着面孔,“不喜欢。”   贺荆似乎也不生气,小声说道:“那你喜欢什么?我把这些都换成你喜欢的。”   窦炤闭着眼睛,“把我放下来,我要回凡界,我要找我师兄去。”   贺荆听到窦炤提到卫漱,刚才才一点点放松下来的身体一下子一下子又绷紧了,“你师兄能做的,我也可以做,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   “我师兄陪我长大,我师兄会洗衣做饭,还会缝衣绣花,仙君你会吗?哦,仙君你不会这些,你只会杀人。”   窦炤冷冷说道。   贺荆看着窦炤闭着眼睛都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琉璃色的眼睛里沉郁压抑着的是痛苦和悲伤。   他轻轻说道:“我也可以。”   “若是我从小就看到仙君,我看我都活不成这么久。”窦炤打断了他的话,“仙君如今怎么不杀我,因为我现在不是苍龙的身体吗 ?可是我这神魂也是苍龙呢,我还吞了那龙珠,指不定哪天就变苍龙了,仙君你此时不杀我,等我厉害了,我会杀你的。”   贺荆嗯了一声,点头答应,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要她高兴就好。“好。”   窦炤无来由地恼怒,这一股烦闷一直排解不掉,她打不了贺荆仙君,连口头上说话,也是不论她说什么他都说好,弄得她内心窝着一团火。   贺荆将窦炤抱到了床边坐下,将她放了下来。   只是,窦炤坐在床上,靠在床头还是不能动。   “十万年,发生了许多事情,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贺荆就坐在窦炤身侧,一双眼便胶着在她脸上,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他的声音很有耐心,低低的柔和。   可听在窦炤耳朵里,便总觉得他是在模仿师兄说话,便觉得心里不适。   “我想回凡界,我要找我师兄。”她还是这句话。   如果是从前,没有发生百河那件事的话,她估摸着是愿意听贺荆仙君多说几句话的,可她现在,不愿意。   窦炤闭上了眼睛。   贺荆见她这样,本想沉默着,只看着她在身边,心里就已是觉得很好,可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的那个叫做百河的朋友,你不想知道这十万年来,他在哪里,做了什么吗?”   百河。   窦炤面无表情地睁开了眼睛。   贺荆见她愿意听自己说话,声音便更加轻柔了一些,语速也很慢,好像这样就能与她说得久一些。   “那件事后,百河杀上了九重天,他以一介柔弱的仙身,抗下了天雷劫来寻我,要我把你还给她,还要杀我。”贺荆的语速很慢。   可他每说一个字,窦炤的心便疼一分。   “他受天雷劫已经是伤痕累累,我不会伤她,但我也不会把你交给她。”贺荆回忆从前,垂着眼睛,“百河求了我,骂了我,但我无动于衷,她奈何不得我,终于离开了九重天,在这之前,被她无意间知道了你的魂魄已散于天地各处。”   窦炤不知道贺荆仙君是如何平静地说出这一些的,她想问,你既然杀了我,又留着我的尸体做什么?!   可她没问,不愿搭话。   贺荆又说道:“百河离开了三重天,下了凡界,再没回来过,我知道的,也只是这些,她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还有浅雪,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她吗?你难道不想知道浅雪后来怎么样了吗?”贺荆又温柔地提起了浅雪神女。   窦炤不得不说,贺荆仙君真是死死抓住了她的命脉。   是,她是想知道浅雪神女后来怎么样了,到底是怎么死的。   按理说,浅雪神女是不可能死的,一来,她本身就是神族,二来,即便她曾经遭遇生死大劫,可她后来……可她后来有了她的心,神女是不会死。   当初她能够以妖身,站在众妖之上飞升,都是因为她的心。   天华帝君将她的心摘了出来,她以此换来了飞升的机会。   她知道,她的心是被用在了浅雪神女身上的。   其实她是愿意的,如果早知道是神女,她也会愿意的。   因为……   窦炤等着贺荆开口,可他却像是吊足了她的胃口,就在这时不说话了,她睁开眼睛,眼睛里都是没有克制的厌恶,“浅雪神女是如何陨落的?”   贺荆琉璃色的眼睛看着窦炤,目光像是看着她,又像是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又低又哑,“其实你应该能猜到的,你这么聪明,这么心细,能够猜到的。”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窦炤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心里隐隐有一些猜测,却没说话,她不愿去那样想。   晏柳还在她的蝴蝶簪里沉睡着,晏柳还在等着浅雪神女。   “浅雪陨落前,给你留了话。”贺荆没有提浅雪究竟是如何陨落的,却是先说了这一句。   “她说,炤炤要活着,活着就好,而她,苟活了这么久,也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去找他了。”贺荆慢慢地说着这话。   一直面无表情的窦炤眼眶一下湿了。   他……他是指晏柳吗?   窦炤忽然有了反应,她的声音都在发颤,主动开了口,“浅雪神女陨落了还能活过来吗?她的神魂何在?” 第29章   关于浅雪的陨落, 对于整个九重天来说,都是一个秘密。   但是几乎谁都知道,浅雪神女陨落后, 就再没有可能活过来了, 她的魂魄, 归散于天地, 她的笑容也只永远成为所有人心底里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贺荆看着窦炤, 她就这么睁大了眼睛, 用那双漂亮好看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骗她, 在这件事上不能骗她。   或许这件事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与她说的事。   “浅雪,已经归散与天地, 消失于混沌。”贺荆的语气很柔和, 只是声音依旧是清冷的。   此时这清冷的嗓音对于窦炤来说 , 无异于五雷轰顶。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浅雪彻底不能再活过来了是吗?神魂呢,她的神魂呢?云朵儿不是生的和浅雪一样吗,她难道不是浅雪的转世吗?”   窦炤浑身都在发冷, 心里难过极了。   只要想到浅雪彻底活不过来了, 她的心里, 就难受极了。   她宁可那个自己从来不喜欢的云朵儿真的是浅雪的转世,宁可此刻云朵儿只是神魂未苏醒才那么讨人厌而已。   这样的话,起码浅雪还是活着的,起码,还有希望。   “按理说, 浅雪不可能再复活了, 她没有给自己任何后路。”贺荆的声音轻轻的, 说到这,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至于云朵儿……她的长相,的确和浅雪极相似。”   其余的,他却没有多说。   可此时,谁都明白,有时候长的相似也成了一种她不在的慰藉。   以至于连验证,都成了逃避的事情。   窦炤不怪从前贺荆次次因为浅雪奚落疏忽她,她真的不怪,可如今浅雪陨落了,她却从心底里生出一抹责怪来,“神女究竟为何陨落的?她在九重天上安安稳稳的,怎么会忽然陨落,你和天华帝君就不能好好看着神女吗?”   说着说着,她感觉自己的鼻子和眼睛都酸涩的要命。   她知道的,当初神女是倚靠她的那颗心才能逃过生死大劫活下来的,她自己的那颗心是枯萎死透了的,所以天华帝君寻来了她的七巧妖心。   妖心才让神女重新醒过来,逃过这一劫。   若是她的妖心没有了的话,神女便也活不成了吧。   生死大劫,本就是天地之间天道布下的大劫,过得去便过,过不去,便是归于天地,每个仙神都有这么一关生死大劫。   当初,贡献妖心,她可飞升,神女也可活,她从来没有犹豫和后悔过这个决定,可是,为什么没人好好看住浅雪神女!   “浅雪虽然柔弱,可也是天河神女,天生神族,我与天华就算将她看得再牢,总有疏忽的时候。”贺荆的声音轻轻的。   他是知道一些窦炤将浅雪看得那么重的原因的。   贺荆垂下了眼睛。   浅雪的那颗七巧妖心,便是窦炤神魂修补至关重要的一步。   他也知道,浅雪早就不想活了,她这么多万年来,虽然脸上一直笑吟吟的,但是一直郁结于心,不得纾解。   当日知道窦炤死的时候,当日知道窦炤的身份的时候,她便想随着窦炤一起去了,只是后来被天华阻止。   再后来……   贺荆掩去了眼底的心思,看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窦炤没说话,连难过的眼泪都落不下来,她隐隐猜到是和自己有关的。   神女真的陨落了,再没有可能回来了,那个云朵儿,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浅雪神女的。   除非……除非发生天道开恩。   但是天道怎么会无缘无故开恩?   “为什么杀那两个土地神?”窦炤忽然又问。   贺荆低下头,过了一会儿说到:“不得不为之。”   他的意思是他有他的理由,去他的理由!   窦炤闭了闭眼,将眼底里的情绪都遮掩掉,然后又说道:“仙君是不打算放我离开,打算把我就这么囚禁在这九重天是吗?”   贺荆一开始没有这么打算过,他只是想把炤炤带到身边,他想和她在一起,他受够了她与那个卫漱整日在一起的日子。   但是如今带着她回到慕炤,他忽然就觉得,就这样带她来九重天住在慕炤里就好。   很多万年前也不是没听说过有仙君带了凡界的弟子回来,直接在九重天修炼的,在天界历史之中,就有那么一桩轰轰烈烈的师徒恋。   只不过是个神女与凡界的男弟子,最后的结局,也不太好。   那位男弟子在凡界有旧想好,神女为了他入魔,最后陨落凡间历经三世虐恋,才是最终回到九重天。   回来后,那位神女便过上青灯古佛的日子,再不出洞府,也无人敢提及她那位男弟子后来何处。   听闻是在凡界,放弃了仙身,与一名凡界女子渡过了短暂的一世。   贺荆他想将窦炤永远留在身边,不管是用什么办法,他都想把她留在身边。   “慕炤里什么都有,灵气浓郁,还有你喜欢的水潭,对修炼有益,在这里修炼,可以事半功倍。”   他声音又放柔了一些,避而不谈什么囚禁不囚禁的字眼,仿佛只在对她说——看,这是我们家,你可以在家里面好好修练,不用担心别的事情。   窦炤不说话了,说的再多也不过是徒劳,她知道,贺荆仙君不会放她离开的。   其实她不明白,贺荆仙君现在做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空气里再度沉默下来。   正当贺荆打算给炤炤一个安静的独自一人的空间时,窦炤忽然开了口。   她说道:“仙君,你这么做到底图我什么?”   窦炤想不通,如果是因为苍龙的关系,那他直接把她杀了不行吗?   为何如此折磨她。   贺荆原本是想走的,所以,现在是背对着 她的,听到她这一句,身体僵硬了一分。   那些情话,他是从来说不出口的,也从来没有说过,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张了张嘴,恐怕自己说了,她也不信。   可是……   贺荆想了想,垂在腿边的手握了握,又紧了紧,再三确定,这也是自己为数不多能说的话语之一。   他转过身,一双眼灼灼地盯着窦炤:“炤炤,我与你结下婚契,是想与你成亲,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仙侣,成为伴随这寂寥漫长岁月里的另一半。”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心跳都似乎快了几分。   他以为这些话已经是足够了,其余的不必多说,她应该都能明白。   “仙君,你是在说你喜欢我,还是只是想让我一直成为你的追随者?”   窦炤却清清楚楚,非常直白地问了出来,好像不得到一个确切肯定的答复便不罢休一样。   “不一样吗?”贺荆皱眉问她。   两者的结果都是将来他们能够一直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窦炤看着他,抿了抿唇,脸上笑盈盈的,但是眼底没什么温度,“我明白了,仙君不过是因为我忽然不追着你了,觉得不习惯了,就非要把我绑在身边是这样吧?”   “不是……我心里有你。”贺荆有些笨拙地说道。   他是想直接说出来那几个字眼,可是话到嘴边,心跳却是快的不行,浑身都在发烫,耳朵尤其烧得厉害,话便说不出口了。   不是没有对炤炤有那种感觉,而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窦炤闭上了眼,厌烦极了,再不想多说。   就贺荆仙君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她现在无论如何地离不开这里。   不知道师兄留在龙形村会怎么样,师兄会急坏了吧。   窦炤心里想的都是师兄,没工夫搭理贺荆仙君。   往好处想,如今在九重天的话,她是不是能够尝试说服贺荆仙君带她去一趟三重天自己曾经和百河住的洞府里看看?   或许可以找到一些百河的蛛丝马迹。   而且,洞府里应当还有许多她和百河的回忆呢。   想着百河,窦炤的眼角又濡湿了一些。   贺荆最后看了一眼窦炤,终于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离开了慕炤。   而等他离开后,那种束缚在窦炤身上的压力便消失了,她可以动了。   窦炤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没看一眼这竹楼里的任何东西,而是直接下了竹楼,拿着自己的秋水剑,到了水潭边。   她当然不是来水潭边搞破坏的,而是——   窦炤深呼吸一口气, 有一句话,贺荆仙君说的没错,这里灵气浓郁,在这里修炼,事半功倍。   她冷着脸,拿着秋水剑,开始练剑。   既然现在离不开这里,那她就不要浪费时间,先开始修炼起来,吐纳气息,练剑,一样都不能落下。   天界九重天,修炼速度本来就是凡界不可比的,这样浓郁的灵气,不用白不用。   先想办法提高自己,再想想别的办法,她这条命,宝贵着,她绝对不会寻死觅活或者轻易浪费掉。   贺荆其实没有完全离开慕炤,从竹楼出来后,他就远远的悬空立于云朵之上,低头俯瞰着慕炤里的动静。   当他看到他走后,窦炤并没有寻死觅活,而是从屋子里出来开始练剑,开始修炼时,不得不说,他的心里松了口气。   他是真的担心自己走后,她会做出什么自残的举动来。   好在,什么事都没发生。   —   贺荆拖着一身的伤去了药老君那里。   从前九重天上,各种好的灵丹妙药大多是在浅雪神女那的,因为药老君炼制了什么好东西,都会被天华帝君要了拿给浅雪补身体。   后来浅雪神女陨落了,药老君那里的药丹也便是能够留在他自己那里了。   就这么积年累月下来,药老君这里就成了九重天绝品药丹最多的地方。   如今天地间也算是安详,偶尔凡界有些小魔小妖的,已经不用九重天的仙君神女们出手,光是如今修仙界的那些凡人修仙人士都可以对付掉,所以求药的人不多。   但在这不多里,贺荆仙君就是那个求药最多的人。   “老君,老君,贺荆仙君又来啦!”   药老君的洞府前门两个守门的小童子本来在打盹,一看到贺荆仙君来了,立刻就清醒了,马上就为老君辛辛苦苦炼制的丹药感到痛心。   这几天,光是天华帝君就来了好几回了,都是给贺荆仙君讨要丹药的,都快掏空老君的宝贝了,结果今天贺荆仙君又来了!   贺荆也没在意那两个小童的话,只抬腿往里走去。   倒是里面正一边炼丹一边打盹的药老君,药老君猛地一激灵,一下子就清醒了,赶紧站了起来就想去把自己的那丹药房给锁起来。   但是 ,他身宽体胖的,动作缓慢了一些。   这动作一缓慢,就有些来不及了,一抬眼就看到了贺荆就站在面前了,他当时那圆润的脸颊就抖了三抖,然后状似什么都没发生地打了个招呼:“仙君今日怎么……”   这话还没说完,药老君就停下了话来。   因为他看见了贺荆仙君身上血淋淋的,都是伤,隐约想起来好像听到小童之前讨论贺荆仙君在外面被天雷劈了的事。   “我说仙君啊,虽说您仙力超群,可是,平时也要注意点保养自己啊,这三天两头这样的伤可怎么办,怎么挺得过去不久之后的生死大劫啊?你这本来就有旧伤,这几日天华帝君已经给你喂了不少药了,我这也没有更好的伤药了,吃了也无济于事了啊,除非有化形成人的人参精才行,可是这人参精哪里那么好寻啊……”   “我没事,我找你,不是问疗伤的药的。”贺荆见药老君喋喋不休的,这话不知道要说多久,一下子就打断了。   然后他这才是想起来,伸手用了一个清洁术,将身上的血污都清洁掉,并将很多年前炤炤给他做的那件青衫穿了上去。   药老君的话戛然而止,然后就更奇怪了,“你不是来问我要疗伤的药的,那你是来问我要什么的?”   贺荆就说道:“一些固本培元,有助于修练的丹药,当然,药效也不能一下子太猛烈,温和一些的,适用于还未飞升成仙体的凡人的丹药。”   听到他这么说,药老君就调高了眉头,有话头可说了,“仙君与凡界女子结婚契一事,四海八荒都知道了,仙君莫不是真的要把她当做双生契仙侣?”   贺荆想到窦炤,脸上的神情便柔和了一些,没有否认,“嗯,丹药呢?”   药老君也是九重天的老仙了,在这每日混日子,年纪又大,看得也多,他看着贺荆仙君的这一桩轰动的婚事,皱了皱眉,倒是什么都没说。   他没去拿丹药,而是去挑了一些草药,“这么个凡人的话,吃一点最低等的丹药对她来说都是大补,我给她炼一些最凡人身体能承受得住的丹药吧,很快,你且等一下。”   贺荆嗯了一声,就站在这里等着。   *   桐木真的抱着一大堆的东西来了慕炤。   她的怀里有各种女子的东西。   只是,慕炤不是随便什么人能进去的,她到了慕炤外面后,也只是咬着牙看着,进不去结界。   贺荆仙君既然把窦炤带到了九重天上,这慕炤恐怕是比起从前来更难进了一些的,她肯定是进不去的。   桐木咬了咬唇,忽然想到了窦炤那个师兄,他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卫漱。   桐木抱着那些东西忽然想着,如果她愿意带着那个卫漱上九重天会怎么样?   当然了,她可不会像是贺荆仙君那样为了窦炤承受九重天的雷劫,天道重压,这一切,都得是窦炤那个师兄自己愿意承受才行。   只要窦炤和她那个师兄在一起,贺荆仙君一定会生气,那么他和窦炤之间的感情就不会再复合了,一定会破碎的不能更破碎。   桐木想到这里,不得不佩服云朵儿,这云朵儿可是早早想到了令人追杀卫漱来伤窦炤这一层了。   她想着想着,笑了一下,悄悄离开了慕炤,并且往凡界去。   ……   龙形村。   老陈头一行人在家里等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都没发生什么事情,那三个孕妇好端端的。   外边也没有任何打斗的动静。   “昨夜里好像我只听到了一声笛声,然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爹,我们出去看看?”   “天亮了,可以出去看了,走走。”   老陈头早就等得不耐烦且迷糊了,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如之前他们想的那样,土地神一晚上都没有动静,咋回事?   结果他们出来后,发现龙形村的里早已没有昨天那一对男女仙长的身影,就连那个青衫小白脸,都是不见踪影。   唯一没变化的,恐怕就是村尾那个土地神的小庙,到现在还是倒塌崩裂的样子,好像永远都不会恢复了一样。   隐隐的,老陈头忽然就觉得,一直守护着他们龙形村的土地神好像从昨夜里开始,就消失了。   这龙形村一直隐隐之间有着的一层保护,好像也就这样消失了。   老陈头心里难受,也顾不上那一对仙长怎么消失了,佝偻着背也没和村民们说什么,直接就回了自己家。   陈小花还满村子的找昨夜里那个青衫俊郎君,找着找着,她就走到了村子最里面的山林处。   这龙形村是依山而建的,山脚下靠着溪水的是一片村庄,可是靠里面,却是山林。   高山陡峭,翠林青竹,云浓薄雾之间,是有一排排山隐在后面的,若是从高处往下看,便会觉得这一座座连在一起的高山,就像是一条巨龙横卧在此一样。   “咦,这里怎么会有血呢?”   陈小花走到村子尽头,到了进山林的那个山道旁,看到了山道旁一堆枯草上面有一些干涸了的血迹。   她有些好奇,忍不住就朝着山林里面看去。   他们龙形村有土地神的保护,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猛兽伤人的事情,甚至,陈小花觉得山上都没有猛兽。   可今天一大早的,这里怎么会有血迹?   陈小花抬头朝着山林深处看去,那山林看着黑幽幽的,一眼望不到尽头,但是莫名的,她忽然就觉得对自己有一种吸引力。   像是在那山林深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勾着她往里走。   陈小花有些控制不住,抬腿就往里走。   而此时,龙形村一大早的又迎来了新的过路人,却是一群手执武器的修仙者。   他们见了老陈头和一群村民,拿出了一张画像,开口就问:“可否见过此人?”   老陈头一看画像上的那人,可不就是昨夜里的那一对仙侣里的男仙长吗,他几乎二话不说,立刻就点头,“见过,昨夜里还借住在我家,后来晚上发生了点事,他就不见了。”   那几个修仙者一听有卫漱的线索,便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盘问了一番,确定昨天卫漱经过这里,而且无故消失了。   有人便离开了龙形村往别的方向追,有人看了看这龙形村后面的高山,飞升而去,也有人就守在这村子里等着。   再说陈小花进了山林后,发觉山林里异常的阴冷,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有一瞬间的时间,她想转头回家。   可莫名的,就是对山林深处有一种好奇,好像有什么正在里面叫着她。   她踩在地上枯叶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很是清脆。   走了好一会儿,陈小花远远的就看到了前面有一处空地,空地上站了一个人,那人似乎是穿着白衫的,周身却萦绕着似有若无的黑气。   在他的周围,倒在地上的都是一只只开膛破肚的野兽,场面极其血腥可怖。   此时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地上的枯叶,也吹起了那人的头发。   “啊——!”   陈小花叫出了声,捂住了嘴,看到那人回过头来,竟是昨夜里来借住的神色温柔的仙长。   仙长此时脸上的神情冷酷阴鸷,右眼下的红痣都闪烁着妖冶危险的光。   他见了陈小花,手里的一团黑气就朝着陈小花的脖子袭来。   陈小花吓得半死,转身就跑,那团黑气也不过是把玩一样追在她后面。   桐木找到这里时,就站在树杈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卫漱。   卫漱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小花离开了山林,也没抬头,冷冷地收回了手,“看够了?”   桐木飞身下来,看着卫漱勾了勾唇,“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竟是个魔。”   凡界修仙派里的大师兄,人人称颂的温柔的大师兄,竟然是一只魔?   卫漱凉淡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挽了挽袖子,修长的有些苍白的手指上隐约似乎还沾了一点血,他舔了舔唇,眸色深沉。   被他用这样的目光一盯,桐木心里忽然一惊,有些害怕,仿佛他就要吃掉她一样。   对就是吃掉,有些厉害的魔,会吃掉仙神来增长魔气。   “我来这里,可是要带你去九重天的,窦炤被带去了九重天,你肯定也很想去吧?我可以带你上去,不过,要去九重天可不容易,那雷劫你就不一定挨得过去,我来就问你,你去还是不去?”   桐木立刻就开口问道。   卫漱听了这话,温柔地笑了起来,好看得如同春风。 第30章   桐木看了一眼身侧的卫漱, 他容颜俊美,眉眼总是含着笑,看起来温润儒雅, 是个翩翩公子, 光风霁月, 饶是她这样在九重天见惯了姿容绝俗的仙君仙娥的人, 都会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   但是……   卫漱似乎察觉到桐木一直在看自己, 便偏头看了她一眼, 他的唇角勾了一勾,依旧是温润的样子, “怎么?我生的很好看?”   桐木瞬间收回了任何心思和视线,面无表情, 并不与他搭话。   卫漱也懒得与她多话, 自然不会再说。   从凡界到九重天是要经过三重天的, 当然,三重天也是要升仙的人才能去的,自然,就会有天雷劫落下。   桐木倒是想看看, 这卫漱能有多大的本事西, 三重天的天雷是否能挨得住。   本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修士, 三重天的天雷估计都是难以承受,可结果他是个魔。   是魔的话,就有许多未知性了,若他是一个普通的魔,那么, 天雷对魔的伤害是更重的, 若他是一只厉害的魔, 那么三重天的天雷劫或许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卫漱全程神情自若,被桐木带往三重天的同道处时,脸上也只是淡淡的笑意,丝毫没有半点畏惧之色。   离同道靠得越来越近了,桐木眼底那种看热闹的眼神,那种期盼着看到卫漱被打的半死,期盼看到卫漱脸上那种从容与温润被毁的干干净净的欲念便是越来越重了。   ‘轰——!’   天道果然察觉出了试图闯入三重天的卫漱,第一声轰鸣一样的雷声响起,将三重天里各自忙碌着的小凡仙们都惊得抬起头来看过去。   先前贺荆仙君带着一个凡人上天界就有天雷落下,怎么时隔这么短的瞬间又有凡人上天界?   咱们天界也太容易上来了吧?   带着紫光的雷电一下子落在了负手于后的卫漱身上,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了,就算是离得最近的桐木此刻都看不清卫漱在雷电里的样子。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天劫就这么落下了。   桐木靠的近,知道身边这个男人从头到尾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来过,好像这种天雷落下的伤痛对于他来说平平无奇,一点都不疼一样。   不过是逞能而已,再逞能又怎么样,还不是最后落得一身伤。   三重天的小凡仙们也都是纷纷朝着通道这里偷看,结果之看到一团团紫色雷电包围着那人,看不见其他,不由都有些着急了起来。   一着急,视线就往四处看,这一看,就看到了在那团紫光旁边的桐木了。   桐木啊,谁不认识?   “你们看到那凡人身边站的人了吗,那不是桐木吗?”   “真的是桐木啊,浅雪神女走后,她就和贺荆仙君走得近吧,贺荆仙君才带一个人上天界,她怎么也带一个?”   “说不定是和贺荆仙君带的凡人有什么联系呢,仙君毕竟只能帮一个人挡天界。”   “不过……这人也不是桐木帮着挡天劫啊,是自己挡!这凡人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不会吧,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桐木心里也这么想,所以,当最后一道天雷落下,云层间的乌云散去,电光消失的时候,她有些古怪的兴奋的感觉,并朝着卫漱看过去。   光芒散去,露出了卫漱的样子。   他身上的确受了点伤,冒着一点烟,后背处明显是有灼伤。   而且,他的衣服被劈得有些凌乱了一些,且有碎洞,像是破布一样,绑着头发的发带也松散了。   只是唯一不变的是,男人脸上温和从容的笑意,温温淡淡的,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苍白的脸上连一声疼都没有喊,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竹簪,简单将头发又挽了一下。   “走吧。”卫漱对桐木说道。   通道附近是围了一些小凡仙的,他们凑的很近也就是想看热闹,结果看到紫雷消散后露出来的是一个男人。   一个非常俊美温润的男人,当时一个个都惊了。   那些个小仙娥们捂着心脏,瞪圆了眼睛,竟是都有些羞涩起来。   如此好看的凡人啊!   桐木奇怪地看着卫漱一点没有太疼的样子,只当是他的修为高,所以,三重天的天雷劫才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了。   “九重天可不是那么容易上去,我再提醒你一次,九重天的天雷或许你一下都挨不过,甚至直接魂飞魄散。”桐木有些冷嘲。   卫漱眉眼温淡:“你让我跟你上来也不是为了在乎我这条命吧,废话别多说,上去就是。”   桐木:“……”   想说的话都噎在了肚子里,她觉得这卫漱可真是不识好人心。   三重天虽然比不上九重天大而深广,但是 ,这里依旧也是仙境,风景奇美,云层之间有各座山,也有各座洞府。   卫漱跟着桐木往九重天而去时,视线像是随意的好奇地朝着三重天的各处扫了一眼。   他的目光似乎没有特地在哪里多做停留,又似乎往一个方向稍作停顿。   但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   当九重天的第一道天雷落下时,整个九重天再一次轰动了。   正在药老君那里等着药老君炼药的贺荆都是抬起头来,朝着云层之上看过去。   那粗劲有力的紫色雷电冷酷无情地劈下去,像是要将这天地都劈出一道深沟来。   贺荆皱紧了眉头,是谁?   “呀,怎么今天也有天雷劫啊,是哪位仙君神女的又带凡人上来了?这一天天的,就不能老老实实修炼飞升吗?”   正在炼药的药老君也抬头朝着天看过去,一边看着火候,一边嘴里无语的嘀咕着。   贺荆皱紧了眉头,一般人怎么可能上九重天渡这雷劫,一是没必要,二是极难渡过。   是谁?   他的心头忽然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九重天的天雷还在一道又一道的落下,誓要把人劈得魂飞魄散一样的气势。   “我去看看。”贺荆说道。   药老君一下叫住了他:“仙君我这丹药马上出来了,等丹药炼制完再去看看也不迟,这天雷劫要持续一段时间呢。”   贺荆看了一眼药老君的丹炉,看着火候的确差不多了,便是点了头等着。   这时,外边第二道第三道雷接着就降下来了,贺荆拧紧了眉头就朝外头看。   药老君的两个炼丹守门小童这会儿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还在嘴里嚷嚷着:“又有凡人上天啦,是桐木姐姐带回来的!那凡人肯定要没命啦!”   桐木?   贺荆拉住了一个哇哇乱叫的小童,问道:“仔细说说。”   两个小童都是有些害怕贺荆仙君的,因为贺荆仙君看起来便是极冷也极凶的。   其中一个便颤颤巍巍地回答:“就是,就是桐木姐姐带回来的凡人呀,是个男人,长得……好像还挺好看的。”   “嗯嗯,桐木姐姐没有给他挡雷劫,那凡人肯定是很快就会被天雷劈死啦!”另一个小童又可惜地说道。   贺荆不认为桐木在凡界有认识什么情郎,甚至是带他上天界。   何况,她都没有替他挡劫。   依照凡人的身躯,一道都挨不下便会魂飞魄散。   正说着,又一道天雷落下了。   已经是第五道天雷劫了,要上九重天,就要挨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劫,凡人若没人护着,一道天雷就可以魂飞魄散。   “确定桐木没有替他挡?”贺荆沉眸问道。   两个小童也是又惊奇又迷茫,可还是点点头,“桐木姐姐真的没有替那凡界男子挡雷劫。”   贺荆抬腿就要出去看。   “哎等等,培元丹好了,拿上拿上再走,省得一会儿我还要再见你一次。”药老君在身后喊着,一边塞过去两瓶培元丹。   贺荆接过后道了谢,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药老君看着贺荆离开的瘦削背影,想起这贺荆仙君十万年来出的那些事儿,忍不住就嘀咕一声:“所以说,这些小年轻的搞对象就麻烦。”   “老君老君,丹药丹药。”   身旁两个小童拉着他的衣摆声音脆生生的,药老君很快就把贺荆仙君的事抛之脑后,又取出一些刚刚炼制出的培元丹拿给两个小童吃。   两个小童撇撇嘴,声音奶声奶气地嘟囔着:“老君,今天的糖豆不甜呀!都不够喂肚子。”   药老君听了,笑着摸了摸两个小童的脑袋, “今天吃够了,明日在吃。”   他的语气十分疼爱,谁都不知道,他这两个小童,可不是丹炉化形的,而是他早年间得来的两只人参点化而成。   —   桐木以为,卫漱第一下就会死,她脸上那种嘲讽的笑容还没收下去,便看到第二道天雷紧接着就降了下来。   当时她的脸色就变了,来不及看天雷下的卫漱怎么样,只心里清楚地知道如果卫漱受了第一下天雷就死了的话,那么第二下就不会落下。   第三下!   第四下!   第五下!   桐木正惊奇着这第二道天雷,却发现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都接连着落下来了。   她简直是大惊,这才是正色看向了卫漱。   要知道,卫漱在凡界的修为,应当不过是金丹,就算是个魔,也不可能挨得过这么多道天雷,饶是她,也就最多只能挨个九道天雷。   而她可是九重天的仙娥!   只见卫漱浑身都被一团气环绕着,那团气中,似有紫光 ,也似有黑色的魔气,交织在一起,却好像是给他身上罩上了一层罩子一般,将他护在了里面去抵御这天道雷劫。   桐木睁圆了眼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这……这卫漱不一般!   绝不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雷劫一道一道地砸下来,带着盛怒,根本不会管下面应着雷劫的人是谁,也不会想对方能不能承受得住。   九重天的人都惊住了,这可是比贺荆仙君受下雷劫还要少见的场景,那人,那人可是桐木带上来的一介凡人啊!   而这里是九重天,九重天!!!   凡人修仙,先历劫飞升至三重天,而后大多就到尽头了,其中天赋异禀者可升至九重天,而这九重天上多数的仙神是自出生起便有仙体神籍的。   现在一个凡人竟是能受得起九重天的雷劫,这不会是天道在放水吧?!   大家越是这么想,这雷劫好像就砸得更厉害一些,像是在向所有人证明天道并未放水。   不多时,九重天与三重天的通道处就围满了人。   贺荆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他没工夫看这些,目光却是朝着的上方密布的乌云看过去。   的的确确是紫云雷劫,每一道都是重击在神魂之上,凡人是承受不住的。   就是九重天上的仙神也未必能挨得过几道。   只有九重天山仙力雄浑,且天生神籍之人才可承受一二。   他是谁?!   贺荆眯着眼,看向那紫雷裹着的那人,他低着头,长发垂落在脸颊旁,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   他绝对不会是寻常的凡人。   窦炤在慕炤里也听到了那一道道惊雷,她收回了剑,脸上汗涔涔的,她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就往天上看。   这样的惊雷,昨天贺荆仙君带她回慕炤时,她曾见过。   是天道的惩罚,没有历经渡劫升仙却是来这九重天的,都要经受天道的惩罚。   今日这是……?   窦炤一连看了好几道雷劈下,也不知怎么的,心头砰砰跳,有些莫名的紧张,她将这紧张的情绪压下来,深呼吸一口气,盘腿坐在了水潭边。   之前在龙形村的时候,她就想和师兄说了,她有突破的趋势,明显感觉到体内的灵气运转比起从前要快的多。   是因为她吞下了灵山秘境里那颗龙珠的关系。   其次,那天在龙形村,她也吞下了一颗较小的龙珠。   想起来这事,窦炤心里就浮躁地来气,越发对贺荆仙君厌恶,那天本来那两个土地神是要与她说百河留下的话的,结果被贺荆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打的魂飞魄散。   她没听到百河留下的话,否则就可以问问龙形村是不是百河说的九个小世界之一,毕竟,那两个土地神也给了她龙珠。   越是想着,窦炤心里就对贺荆越是厌恶。   她深呼吸一口气,才是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破镜上。   原先她修炼一直有凝滞,虽然跟着师兄修炼算得上刻苦,可一直都在筑基期徘徊,现在她感觉到自己能够马上到灵寂境了。   破镜需要大量的灵力,窦炤周围的灵气正在源源不断地朝着她的身体里涌去。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那两颗龙珠在窦炤体内的关系,这慕炤里哪怕花草的灵气此刻都被她疯狂地汲取着,她的周围好像有一片彩霞在流动一样。   慕炤这里本就是设下了结界的,此刻又是什么声音都没有,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劫,没有一道落下,全部砸在了那凡人身躯上。   雷劫过去,烟消云散,天光大亮,一直笼罩在那人身上的紫雷光泽也是散尽。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不堪天雷而破碎不已,头发上的绑带也已经散了,此刻正是垂着头,喘着气站在那里。   斑驳的血迹也在衣服上清晰可见。   所有人都没说话,此刻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凡人究竟是谁?   最后竟是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没有一道落下!   贺荆仙君也不过如此!   “来者何人?”   贺荆先看了一眼桐木,等着她开口说话,人是她带上来的,那么她当然该清楚对方是谁。   可桐木此刻脸上都被震惊替代了,显然没打算开口。   卫漱闭了闭眼,压抑着胸口翻腾着的的力量,也将那些魔气压到了最下面。   等他再抬起脸时,便已经恢复了温柔含笑的模样。   他此时脸色苍白,身上沾满了血,头发也是凌乱地散下来披散在脑后。   可偏偏有一种谁都没有的贵气与疏懒的气韵,眼睛一弯,唇角一笑,便又是令人觉得光风霁月的好看。   “我来找我师妹,仙君以为我是谁?”   卫漱苍白的唇翕动了一下,语气淡淡的,“仙君神通广大,直接带我师妹来了九重天,我便只好跟来了。”   是卫漱!   贺荆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一双眼盯着卫漱看,是不可置信,也是凝视与打量。   他绝对不是普通人。   空气里的气氛剑拔弩张,卫漱却是丝毫不怯场,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很是客气甚至有礼地问桐木:“我师妹在哪里?”   桐木也吓傻了,这卫漱究竟是什么人,被雷劈了这么多次,除了受伤外,竟是没有神魂不稳即将灰飞烟灭的迹象!   她哆嗦着嘴,脑子里一片空白,老老实实地回道:“慕炤。”   “慕炤……”   卫漱眯着眼睛重复了一遍,然后笑了出声。   “九重天不是谁都可以上来的地方,你既然扛过了八十一道紫云雷劫,日后修炼必定也是超越众人所在,炤炤不会跟你走,你走吧,回凡界去。”   贺荆神色漠然,开口的嗓音更是冷漠。   “我要见炤炤。”   卫漱依旧笑得温柔,提起窦炤时,眉眼中甚至都含着柔情。   “做梦。”   贺荆的手无意识地放在了腰间的碧骨笛上。   卫漱垂下眼睛,“怎么,你是担心我见了炤炤后,炤炤眼里就只有我这个师兄?堂堂九重天的贺荆仙君,应当是做不出这般气性小的事情吧?还是说,仙君心里并无什么把握?只能通过强留才能留住炤炤?”   周围人听得心砰砰跳,反应快的立刻明白这身份不明的男子是贺荆仙君这一次婚契对象的师兄。   桐木虽是把卫漱带上来了,但是心里是清楚卫漱绝不是贺荆仙君对手的,带他上来不过是堵仙君的心的。   到时如果窦炤真的和她师兄走了,那么她就有机会了。   这希望虽然渺茫,但不是没有。   可她此时不敢说话。   贺荆盯着卫漱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忽然眉眼清淡地说道:“你想见炤炤,可以。”   空气里的气氛依旧凝滞,离得近的人甚至觉得自己呼吸都快呼吸不过来了,那凡人究竟是哪里来的担子敢与贺荆仙君抢人?!   卫漱看着贺荆的手慢吞吞地放在那把碧骨笛上,他便在碧骨笛上多看了两眼,随后挑了眉,动作同样是慢吞吞的摸在了自己的竹剑上。   突变就是在这瞬间发生的,几乎是一瞬间的时间,贺荆和卫漱都是冲着对方而去。   碧骨笛的悲鸣声响彻云霄,带着锐气。   而卫漱的竹剑剑光在半空中划下了一道碧色的浅影,动作同样飞快无比。   他身上的魔气大涨,毫不掩饰!   滔天的魔气直冲云霄,似要挣破这天道的力量!   黑色的魔气缭绕在卫漱身边,他右眼角下的泪痣越发的妖冶,一双眼又黑又沉。   “魔!他竟是魔!”   有人惊呼一声,浑身紧绷着看向与贺荆仙君交缠在一起的那人。   他们的速度太快了,空气里只有白色和黑色的残影,笛声与剑鸣之声响彻云层。   “快,快去叫天华帝君过来,九重天竟是有魔上来!”   “桐木你怎会带一只魔上九重天!”   “这魔竟是能与贺荆仙君交手,必定是几万年来最厉害的一只魔了,凡界什么时候滋生出这么厉害的一只魔了?!”   周围一下忙乱起来。   桐木根本没想过卫漱竟是直接破了身份,没有半丝伪装。   她虽然已经知道卫漱是魔,但是她料定他是绝不会暴露出这一点的,可没想到……   她心砰砰直跳,转身就要去找天华帝君,只是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身形,转了方向往慕炤的方向飞。   这里的事情,天华帝君肯定会知道而赶来,但是,慕炤里的窦炤却不一定会知道。   桐木到了慕炤才发觉慕炤里的不对劲,灵气运转的速度太快了,疯狂地朝着一个方向涌过去。   她高悬在空,看到了窦炤正盘腿坐在水潭旁边,似正在破镜。   破镜时若是心境受影响,那么……对以后道心都会有影响。   怎么这么巧呢?   桐木简直兴奋极了,她飞下来一些,到了结界上方才是停下。   贺荆仙君布下的这个结界并不会隔绝外面的声音,只不过是为了防止有人进去和出来而已。   “窦炤,你师兄快被贺荆仙君打死了,你竟是还有时间在这里破镜,如果我是你,我宁可死了,也要从这里出去救师兄。”   窦炤一直全神贯注地在吸纳灵气,她的身体对灵气的索求度好像无边无际,怎么都不够,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桐木的声音是忽然炸开的,她所有的动作也是一顿。   刚刚桐木说什么?! 第31章 魔种   空气里的灵气好像在这瞬间绷住了, 像是被惊到了一般,不敢前进。   桐木冷冷的声音还从外面传进来:“你师兄对你这么好,为了你甘愿承受紫云雷劫, 从凡界到这里, 从三重天到九重天, 硬生生扛下来一百多道雷劫, 你竟是还能在里面无动于衷,窦炤,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人!”   “噗——”   窦炤心里情绪浮动极大, 一下子灵气猛地往外放, 体内气息混乱,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师兄怎么来了?!师兄不过是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扛得住这么多道天雷劫?!   窦炤身心皆不稳, 睁开眼就要站起身,可偏偏, 她体内虽然灵气紊乱的很,但是却像是有一股力量,像是龙珠里传来的力量,那股力量如一只无形的手, 将她按在了原地。   外放的灵气再次快速回收, 比之前都要快!   桐木见自己说了这么些话, 窦炤都是毫无反应, 一时就觉得这窦炤还真是个没良心的,配不上那卫漱如此对待, 更配不上贺荆仙君。   “窦炤,你师兄被贺荆仙君打死了的话,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仙君那样的性子,本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他把你视作自己的妻子 ,你却与别的男子勾勾缠缠,真不要脸,我要是贺荆仙君,早就忍不住打死那卫漱了,这卫漱还有脸这么找上门了,可不就是找死么?”   桐木冷笑着这么说道。   说完,她转身就打算走了,原本以为能扰乱窦炤的心,让她在破镜之时道心不稳,导致以后修仙途都难走,没想到,她听到自己师兄面临生死之境还这样无动于衷。   可就在这时,慕炤里忽然发出一道气劲,这是……   桐木惊讶地回头,一眼就看到了下方的窦炤身上发出的极浓郁的灵气,那灵气冲天而上,极纯净,带着一些水灵的气息。   她破镜了。   此时应当是……修仙界的境界,至于是哪一境,对于她桐木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窦炤,竟也是水灵气息?   莫非真是与苍龙有关?   每个人的本体灵气气息是有五行之分的,即便是吸纳进来的灵气,到了体内,也会转换成五行之属的灵气。   如她的灵气是木灵。   这窦炤……   桐木越发怀疑窦炤与苍龙族有关了,可这窦炤明明是个人身,不是龙身。   破镜的一瞬间,窦炤又吐出一口血来,是她心绪不宁,心神不稳的关系,这破镜,也是因为龙珠的关系,才守得她动不了,才是能够破镜成功。   而且,她的这破镜,与寻常不同,她竟是连跳两境,直接从筑基跳过了灵寂,跳过了金丹,直接到了元婴期。   这简直让她太震惊了!   修仙一途讲究的是稳打稳扎,一步一步踏仙路,她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跨境破镜的!   “我师兄在哪里?!”   可窦炤此时顾不得想这些,身体能动后就立刻站起来握着秋水剑冷声问上方的桐木。   桐木盯着下方破镜后越发显得明艳的窦炤,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恍惚了一下,然后说道:“你师兄就在贺荆仙君带你上来的九重天与三重天的通道处,离这……不远呢,可惜,我忘记你无法离开慕炤了。”   她叹了口气,但每一句话都在刺激窦炤:“看来我白找你了,你帮不了什么忙,你师兄也只能活活被贺荆仙君打死了,哎~~”   窦炤手里的秋水剑比从前的速度更快,她直接撞上了慕炤结界。   可却是被重重地反弹回去,一下子落在地上,狼狈不堪,气血上涌。   她根本破不开这结界,就算她跨境到了元婴,可对于贺荆布下的结界,依旧是蚍蜉撼大树,跟本破不开。   师兄……   窦炤心里又气又急,她死死握着秋水剑,指甲都抠破了掌心,鲜血蜿蜒在剑上。   桐木皱着眉头看着窦炤,似乎还在为她感到惋惜:“真是可惜啊,没人帮你离开这里,我倒是可以帮你离开,只不过,我凭什么帮你呢?”   “你想要什么?”   窦炤冷冷问道。   时间不能拖下去了,师兄真的会被贺荆仙君打死的。   当初她与贺荆仙君算得上是有一些交情的,他都能无情地将她杀死,又何况是师兄。   桐木就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想要你的脸 ,你生的这么好看……”   她用含着笑的俏皮的声音说着这样的话,不像是个仙娥,倒像是个魔窟里的魔女,恶毒不已。   窦炤面无表情眯着眼看着她,然后也笑了起来,“原来是想要我的脸。”   她冷冷一笑,忽然拔剑。   桐木以为窦炤是听了自己的话要剥下自己的脸皮,顿时心中一喜。   却没想到窦炤握紧了手里的剑,又冲向了结界!   “怎么,你舍不得你的脸吗,你的脸比你师兄还重要吗?!”桐木脸色一变,不由气道。   窦炤的秋水剑一直不断地攻击结界,倒下就再来,她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手里的血流得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她再没有搭理过桐木。   是,她的脸是没有师兄重要,但是,如果桐木能破开这结界,那她早就破开了,何必在外面叽叽歪歪一大推故意气她!?   贺荆仙君布下的结界,就算她窦炤破不了,桐木也绝对破不了,她不过是想要自己的脸,那又何必让她得逞让她痛快!?   她又不傻!   窦炤的眼睛里只剩下前方一直攻击的结界,那结界在她眼中缩小成了一个点,染着血的秋水剑不断攻击不断攻击,试图破开一道口子,哪怕一点!   桐木气急败坏,“冥顽不灵!你就等着给你师兄收尸吧!”   这窦炤简直是油盐不进!   窦炤一次次撞击结界,流下的血便一次次碰到结界,且越来越多。   与卫漱交缠在一起的贺荆动作忽然就慢了一拍。   卫漱的竹剑一下子刺进了贺荆的肩膀。   碧骨笛一把挥开那把竹剑,剑气如虹贯向卫漱。   卫漱一下避开。   就是这避开的瞬间,贺荆抬头,视线朝着慕炤的方向看去。   慕炤的结界是他布下的,炤炤在攻击结界,试图从结界里出来,他自然感受得到。   但是他没想到,她几次撞击之下都流血了都不肯放弃,再这样下去……   贺荆分出心神动了一下结界。   这里的动静,她能听得到,她是为了卫漱吗?   贺荆的眸色变得很深很深,前方,卫漱的魔气再次袭来,连忙避开。   卫漱像是能知道他下一步会向哪里而去一样,总是能准确且精确地找到他的破绽,仿佛对他是极为熟悉的人一样。   熟悉到什么地步?   熟悉到连他攻击的角度都能算得清楚明白。   他究竟是谁!?   *   窦炤再一次撞向结界的时候,那结界就像是易碎的瓷器一样,忽然就破碎了,她甚至还能听到结界破碎的声音。   她从慕炤里出来了。   窦炤握着秋水剑喘了两口气。   桐木怎么都没想到窦炤竟然真的能把这结界破了出来,今日发生的事情真的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你……”   她才说了一个字,就看到窦炤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手里的秋水剑直冲着自己而来。   那剑气刺开了前面的云层,锐气难挡。   桐木震惊之余便是不屑一顾,就窦炤的修为还想要杀她?   她抬手就召出一把木剑,挥出一力,不避不让十分轻视地迎了上去。   可窦炤的目的根本不是杀她。   桐木就算从前只是浅雪神女的小仙侍,但依旧是这九重天的仙娥,仙力再不济,也绝对在她之上,想要杀她的确不可能。   窦炤的动作很快,风吹开了她脸颊两侧的头发,令她那张明艳的脸越发地在桐木眼中清晰起来。   就在桐木冷笑的瞬间,窦炤忽然收剑侧身。   而桐木还在不断地朝前冲。   窦炤忽然提剑,剑光在她的脸上亮起一道光,然后,她快速地斩下一剑。   那一剑太快也太突然了,桐木根本没有料想到。   当她提剑的右手察觉到一股疼痛之时,她的右臂已经被窦炤整条斩了下来,墨绿色的血一下子溅了出来,溅在了窦炤的衣摆上。   窦炤快速后退,不恋战,几乎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奔向了之前雷电大盛的方向。   就,就这么跑了?!   桐木的脸上是呆滞的表情,脑子里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可手臂的疼痛很快就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窦炤那个贱人竟然真的砍了她!还砍了她一条手臂!   桐木看着落在下方的那条断臂,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一张脸又白又青,气的不行,也疼得不行!   她只是一节凤凰木被点化而成,多年来跟在浅雪神女身边,并未好好修练过,空有一副仙体却是没有多少战力的,但她以为对付窦炤这样的凡界之人也是绰绰有余,却没想到那窦炤剑术奇快。   那剑招朝着自己而来时看着普普通通,可快速收回避开的那一下却快的惊人,令她都没有时间反应!   她疼得当时就踉跄了几步,慌乱了几下捡起地上的断臂,忙飞往药老君那里去。   那个贱人,等她伤好后,再找她算账!   窦炤在九重天是很难受的,没有之前贺荆仙君在她身上下的防护,便一直感觉到一股天道的压力落在身上,胸口也沉闷非常。   远远的,她看到了前方两道交战的身影,一团青色,一团……黑色?   魔气,浓郁的魔气从那团黑色里散发出来。   可那也是熟悉的师兄的气息。   窦炤看着贺荆仙君的笛子眼看着就要伤到对面那团黑影,不由拔高了声音:“师兄!”   卫漱和贺荆的身影都顿了顿。   贺荆硬生生收回了原本出招的手,碧骨笛撤回的力道太大,那股力量直接令他反噬了一大口仙力。   “噗——!”   他单膝跪在地上,竭力压制住翻涌的血气,然后仰头看过去。   他看着窦炤飞奔着朝着对面那道同时也停了下来的人影时,呼吸一窒,身上的痛在这瞬间忽然便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了。   贺荆的眼睛红着,看着窦炤一把扶住了卫漱,听着她着急的声音,那声音里面似乎都在颤抖。   “师兄,你怎么来了?”   “师兄,你是怎么上来了?那天雷落在身上痛不痛?”   “师兄,你上来做什么?你不知道会死的嘛?”   “师兄,你身上有没有受伤?你转过身我看看。”   “师兄,你的背上有灼伤,一会儿我带你上药去。”   窦炤说道最后,似乎都要哭出来了。   贺荆怔怔地看着前面,嘴唇苍白,翕动了两下,半天都没有说话。   他知卫漱是炤炤的师兄,在凡界待她极好,若是没有他,炤炤不能平安长到如今,所以,他的每一招都留有余地,并未真正伤到他一分,甚至是半分。   只不过是想要击退他,让他知难而退,让他离开九重天而已。   卫漱身上有一道莫名的结界或者是神魂保护着,天雷于他,并无性命伤害,至多有些疼而已。   至多只是一些灼伤。   而他带着炤炤上来时,每个月的心伤是最严重的时候,他的背部伤痕深可见骨,血淋淋的,轻轻一触便是疼痛难忍。   可他没有让她看到。   他知道,如今的炤炤,不会因为他受伤而有半分心疼或者难过,所以,他便也不想将这些给她看。   但是如今见到她焦急担忧的眼神都落在另一个人身上,着急慌忙地查看对方的伤,他的心便觉得一抽一抽的疼。   疼的厉害了,竟是觉得心口处空荡荡的,像是有人将他的心都摘掉了,任由刀一下一下缓慢的割着,钝痛,连绵不绝。   贺荆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垂头站了起来。   周围第一次见到九重天竟然上来一只魔,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们的战力第一与那魔打的不分你我。   紧接着便看到了那一日贺荆仙君带回来的凡界女子跑着奔向了那只魔,嘘寒问暖,担忧不已,而贺荆仙君被丢在一边,她看都不看一眼。   这场面……有点替贺荆仙君难过了。   窦炤满脑子想的都是‘师兄上来了,师兄挨雷劈了,师兄还活着,师兄被贺荆仙君打了,师兄受伤了’充斥着,根本没有注意旁人的目光,当然也不知道贺荆怎么样。   她检查过卫漱身上虽然有伤,但不是特别严重后,才是松了口气,刚才因为着急泛出的泪光稍稍收回去一些。   卫漱低头看着窦炤,他此刻不太好看,衣服是破碎的,头发也是披散着的,脸色也是有些苍白,但是,他看着窦炤笑起来的时候,依旧很好看。   “没什么,师兄来找你了。”   卫漱简简单单地说道。   窦炤这才是分出心神去想别的,她想到了刚才过来时看到的黑气,那是魔气,想到了师兄一介普通人怎么能抵御天雷?   “师兄?”   到了这个地步,卫漱也没什么好隐瞒窦炤的了,毕竟,窦炤都被带上九重天了,想要追上来,只能依靠别的。   “师兄是魔,炤炤怕吗?”   不过,他的声音还是轻轻的,像是怕会吓到窦炤一样。   窦炤怔了一下,当时真的傻住了,就这么看着卫漱。   她刚才看到那团黑气的时候,不是没往那方面想过,只是,她没想到师兄这么随意地就与自己说了。   “吓到炤炤了?”卫漱揉了揉窦炤的头发,将她拉在自己身边,离自己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温柔依旧。   但除了温柔外,好像还多了一些别的味道。   窦炤回过神来,仰头看着师兄,摇了摇头:“师兄怎么会吓到我,师兄就是师兄,不管师兄是什么,都是我的师兄。”   卫漱脸上的笑意浓了一些,一双眼笑弯弯的,“师兄接你离开。”   窦炤腹中的疑问都咽了下去,此时只来得及点头,她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她不要和贺荆仙君在一起,她还要去找百河说的其他八个小世界。   “炤炤不能走。”   贺荆终于站直了身体,他脸色惨白地看着对面很是亲昵的窦炤和卫漱,听着他们的话,终于开口:“如果你想让炤炤活不下去,魂飞魄散的话,你就带她走,我不拦你。”   他的声音很是清冷,分不清是无情还是冷酷,又或是都有。   听到这一句,卫漱才是抬头往贺荆看了过去。   贺荆却是将视线落在窦炤身上,一直落在她身上,“回慕炤说。”   他的声音也放轻了下来,轻到好像随时都会破碎一样。   窦炤以为贺荆是想说他会杀了她,不由心中来气:“仙君不用拿我的生死威胁我师兄。”   贺荆身体僵了僵,看了一眼窦炤,琉璃色的眼底有受伤的神情快速闪过,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并未过多停留,也没有解释。   窦炤如今见了贺荆仙君早已没有了从前的情意,只是听到他说这样的话,用那样冷清的语气说这样的话还是会生气。   很生气。   卫漱却是拍了拍窦炤的肩,“走吧。”   窦炤刚从慕炤里出来 ,自然是不想回去的,可如今是在九重天,她多少是忌惮贺荆仙君的,何况,除了贺荆仙君,还有天华帝君,而师兄是个魔。   魔,天生便是与仙神对立,贺荆仙君身为战力第一的仙神没有第一时间杀死师兄已经是例外了。   她嗯了一声,见师兄还散着头发,又从自己荷包里取了一根发带。   “师兄你弯腰。”   卫漱见了她手里拿的发带,顺从地弯下腰来。   师兄长得比自己高太多了,弯腰才正好。   窦炤的手指划过师兄浓密墨黑的头发,细心地将一半头发绑起,另一半则是披散在脑后,然后又绑上一个蝴蝶结。   贺荆没听到身后有跟上来的动静,回头去看。   这一看,眼睛便疼了一下,他看到卫漱温柔地弯着腰低着头,窦炤便仰起头笑着给他绑头发。   他们不知道还说了什么,脸上都是笑。   炤炤笑起来时嘴角还有梨涡,晃得人眼睛泛酸。   他们直起腰了。   贺荆转过身,在前面带路。   窦炤想来想去还是问了卫漱:“师兄,你是何时入的魔?”   她这话问得随意得好像是在问——师兄你是什么时候吃饭的?   都到了这个地步,且窦炤也没有排斥,卫漱如实说道:“我生来就是魔种。”   他温润的声音如泉水叮咚,好听得像是仙人,一点不像是窦炤从前遇到的魔。   她看着师兄垂下眼的眼神柔软,也万分想象不到那个从小养活自己,在她还不会走路时因为担心她一个人会被人欺负,会把她绑在背上上山学剑的师兄,还有那个在油灯下替她一针一线缝衣服的师兄,那个随时随地都会保护她的师兄竟是个魔种。   “别担心,师兄现在厉害着,没人能随便欺负师兄。”卫漱见窦炤这表情,就压低了声音。   龙形村一事,令他决定不再压抑魔性,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就不会改变。   —   慕炤离这里不远,很快就到了。   因为窦炤破镜的关系,里面的花草都是凋零的样子,一片萧瑟残败,哪里有之前的繁花似锦。   贺荆看到里面的场景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唇角苦笑了一下。   这慕炤,倒是与他心境相同。   慕炤的枣树下有一处石桌,贺荆引着人到了那里坐下。   “有些话,我只想与你师兄说,炤炤,你先去竹屋里等着。”贺荆与窦炤说话的语气也很柔和。   可他天生清冷的声音总让这柔和打了折扣。   窦炤挑眉,刚想冷声拒绝,却听到师兄的声音也响起:“炤炤,你先去等师兄。”   卫漱虽然柔和,却是不容置喙的坚持。   窦炤是他带大的,自然知道师兄这么说话的话,说明这事没得商量。   她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等窦炤去了竹屋,贺荆就在竹屋下布下了一层结界,然后目光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卫漱。   “她听不见,可以自报家门了吧。”   卫漱看着贺荆,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看着贺荆冷漠至极的眼神,散漫地笑了一下。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不如先告诉我,之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 第32章 而不论是这两个人里的谁,……   空气里的气氛是凝滞着。   剑拔弩张不过如此。   贺荆的脸色极冷, 他盯着卫漱:“以你的修为,起码是五万年以上的大魔,而十万年前, 成气候的魔都被我斩尽杀绝, 所以, 你小心翼翼藏着魔的身份苟且偷生已经很久了, 你跟在炤炤身边目的是什么?”   是,凡界的确有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的人,但是, 卫漱是魔, 魔,天性性邪佞,从不会做对自己无利之事。   当初安排炤炤转世投胎时出了一点点差池, 以至于他失去了炤炤的消息十八年,一直到不久前才是查到她所在。   而卫漱就是在他消失的这十八年弥补了他的位置。   本该是他守着炤炤长大, 本该是他给与炤炤她想要的温暖,如今却换成了另一个人,不,是换成了一直摸魔。   让贺荆相信这只魔别无所求是不可能的。   卫漱听了, 低着头笑了笑, 他抬头时, 目光里尽是温润的光, 云层里的霞光落下来,都替他的眉眼染上了的艳色的光。   他点头, 坦然承认:“是,我在炤炤身边自然是有所图的。”   贺荆抿着唇,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一张脸越发冷漠。   卫漱又接着说道:“我图她一生安康,平安幸福,寿元长久,我也图她快乐顺遂,与我能长长久久在一起,不论是做师兄妹,还是其他。”   贺荆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一僵,垂在腿边的手忍不住握紧了一些。   他怎么都没想到,卫漱给他的会是这样一个回答。   一只魔,这样的回答?   他不信。   “你信与不信,于我来说并不重要。”卫漱也不在意卫漱信不信,但是他温柔的脸色忽然也冷了几分,“但是,如果为了炤炤好,我相信贺荆仙君也不会隐瞒为什么她离开这里会魂飞魄散的原因。”   贺荆没有马上说话,他低着头,把玩着石桌上摆着的玉露。   他没什么胃口喝。   空气里就这样沉默着,贺荆不说话,卫漱也不说话。   竹屋里的窦炤虽然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但是,却可以看到师兄和贺荆现在在做什么。   从她二楼的视线往下看过去,看到的就是他们坐在石桌旁,两相无言。   “我以为,炤炤的命,比其他什么都重要。”卫漱再次开口。   贺荆垂着眼睛,握着杯子的手泛着青白,他低着头,忽然将被子里的玉露一饮而尽。   “炤炤不是一般人,至于为何,我不必与你解释,我只告诉你,炤炤的魂魄,是无数道碎片拼凑而成,长到十八岁后,必须回到九重天,在九重天的灵气蕴养,加上凤凰木的神魂养护之下,才可将各处碎片之间的缝隙长全。”   他终于开了口。   贺荆的声音冷冷清清的,他依然对卫漱没什么好感,可是——炤炤的命,比其他什么都重要。   “我与她定下婚契,不论她愿与不愿,吾之魂魄可护她,而你是魔,你不能。”   他这句话,是看着卫漱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态度依旧是冷漠而充满敌意的。   卫漱看着贺荆的目光,笑了笑,一点不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   “她留在九重天可以,但我要陪在她身边。”他散漫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荒谬,这是九重天,是仙神所在,自古仙魔两立,我没有直接把你打下九重天,已是因为你是找找的师兄,还给了你几分薄面。”   贺荆脸色阴沉了下来。   卫漱自顾自说道:“可我不在,炤炤不会愿意留在九重天的。”   贺荆一听,身体僵了一下,想到如今炤炤对自己的排斥,没了声音。   卫漱又说道:“至于我魔的身份,想必仙君一定有办法的,不是吗?”   贺荆闭了闭眼,不愿再多说话。   卫漱心中大定,他察觉到一道忧虑的目光,便抬头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在竹屋二楼边看着自己的窦炤,他脸上的神情不自觉就柔软下来,对着她笑了笑。   “炤炤需要在九重天待多久?”卫漱又问贺荆。   贺荆睁眼看了一眼卫漱,没有回答。   如他所愿的话,自然是待的时间越久越好,最好是永远留在九重天,与他结成一对仙侣,至此一起度过往后漫长岁月。   “仙君对炤炤的了解应当是与我不相上下吧,那么,仙君自然也知道,炤炤是不可能愿意被囚在此的,她有自己要做的事,你关不住她的。”   卫漱可是还记得窦炤说的那另外如灵山秘境内山的小世界,知道她要寻龙珠一事。   “你究竟是谁?”贺荆的脸色彻底寒了下来,“你若是为了她好,那就阻止她再继续去做不该做的事情。”   “为她好,可仙君你知道炤炤究竟想要什么吗?”卫漱反问。   贺荆的声音低了几分,他的手指在袖口里蜷缩着,“那不是她该承受的事情。”   “人在这世上,若是连自己想做的事情都不能做,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再漫长的岁月时光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苟且地活着不是每个人所求。”   卫漱温和的声音心平气和,他看着贺荆。   又像是投过贺荆看向更深远的地方。   贺荆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卫漱已经移开目光了。   窦炤在竹屋里看着师兄站了起来,仰头看向她,并抬腿朝着竹屋里走来。   她心下疑惑,忍不住就看向依旧坐在石桌旁的贺荆仙君。   贺荆仙君低着头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背好像看着没那么挺直了,微微塌了下来,衬着这满园的残花,竟是有几分萧瑟与寂寥。   “炤炤。”   身后,师兄的声音响起。   窦炤立刻收回了视线,也按下了心里一种莫名的情绪,她转头看向卫漱。   卫漱上来后,扫了一眼四周,最后才是将视线落在窦炤身上。   “刚才贺荆与你说什么了?先不管了,师兄,我们先下界吧。”窦炤拉着卫漱就想走。   却没想到卫漱拉住了她,坐在了屋子里的圆桌旁:“师兄陪你在九重天待一段时日,先不走。”   “不走?!”窦炤坐立难安,“可师兄你是魔,魔与仙神两立……而且我们为什么要在九重天,你别管贺荆说了什么,他不过都是威胁你的罢了。”   她提起贺荆时,总是情绪反应很大,那种厌恶十分明显。   “这么讨厌他?”卫漱似乎没有窦炤那样对贺荆表现出十足的厌恶与排斥,“不论他想做什么,有师兄在,别怕。”   “那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窦炤不解。   卫漱自然是不会隐瞒窦炤,他将先前贺荆所说的都说给她听,也不管贺荆想不想让她知道。   反正,这事他不会瞒着炤炤。   修补魂魄……   窦炤咬了咬唇,是,她是很疑惑,当初自己被贺荆仙君还有青黎仙君手里的那把弑仙剑杀死,本应该魂飞魄散的,怎么能得来重活一次的机会。   如今贺荆仙君又说她的魂魄是破碎的,无数碎片粘合而成,十八岁后需要养护着修补,否则便会活不长,便会再次魂飞魄散。   那么,破碎了的魂魄,是怎么‘粘合’到一起成为如今的她的?   自然不可能是自己凑起来的,自然是别人帮她收集了魂魄再‘粘合’的。   是谁?   窦炤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如今她是有心的,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砰砰跳的。   是谁替她集齐了魂魄?   “仙君是否还说了别的,比如我的魂魄,是被何人集齐的?”窦炤问道。   卫漱深深地看着她:“不曾。”   所以,她的魂魄,究竟是谁集齐的?   贺……贺荆仙君?   不可能是他,绝不可能,她清楚地记得,她重生之前朦朦胧胧魂魄苏醒过,当时她曾听到贺荆仙君对着一道声音说——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杀她。   既然还是会杀她,那么,自然没有必要替她集齐魂魄,否则图什么?   可若不是贺荆仙君又是谁?仙君又怎么会知道她的魂魄是残缺不齐的?   是百河,一定是百河。   窦炤接下来就想到了一个人。   在遇到师兄之前,对自己最好的人,她最好的朋友百河。   一定是百河,魂魄一事,必定也是与龙珠一事有联系的。   可是留在这里,她并不快乐,而且,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一想到要锁在这里,窦炤的心情便低沉抑郁了几分。   在九重天,到处都是她与贺荆仙君的那些回忆,就算不去想,脑子里也会一幕幕的重现。   她还是想离开。   一定还是有办法离开的。   “炤炤与师兄没有别的话说吗?”卫漱终于又开口。   窦炤抬眼,看到的是师兄温柔注视自己的目光,她心里一下紧张起来。   她瞒了师兄很多事,师兄从前没有问过她,可到了如今,什么都瞒不下去了。   本来以为师兄不会问,她也没准备说。   现在……   窦炤看着师兄虽然温柔却淡下来的目光,凑了过去,拉了拉师兄的衣服,撒了个娇,“这件事说来话长,师兄……”   “慢慢说,师兄有的是时间。”   卫漱很有耐心,他想听窦炤自己说。   窦炤叹了口气,想想自己从哪里说起,从自己是一条苍龙说起,还是从自己成为三重天的小凡仙说起?   *   桐木赶到老君那里的时候,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苍白的要命,到了老君洞府门前就是倒在了地上。   那两个小童子吓了一跳,一看到桐木身上流的血,其中一个长长地咦了一声。   “咦?是植物呀!”   另一个便说道:“对呀,桐木姐姐本来就是凤凰木点化的呀,你忘记啦,老君说过的。”   两个小童子眨巴眨巴两下眼睛,才是往里跑,喊着药老君。   药老君被两个小童子拉出来,看到地上抱着自己一只手臂的桐木吓了一大跳,连忙将人带进去。   那断手倒是好接,就算是不好接,这桐木本就是凤凰木所电话,木有灵便能再生。   就是看着这虚弱的样子,身体十分虚弱,她本就不是什么仙力雄浑之人,遭这么一难,估计好一段时间得用灵药补着。   不过,药老君奇怪地嘀咕:“怎么说也是仙体,怎会这么虚弱,这不过是砍了一道手臂,怎么好像神魂都受到点伤害?这神魂看着薄弱的很,倒像是一直被人汲取着力量似的,怪哉。”   “老君老君,桐木姐姐是不是很严重呀?”一个小童子扒拉着药老君的腿,好奇问道。   药老君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算不上很严重,但也挺厉害的了,去,你们两个自己抽签去找贺荆仙君来一趟。”   “啊……我不要去,小乙去!”   “上次就是我拿药给贺荆仙君去的,这次轮到你了小甲!”   两个小童推搡着,最后被老君瞧了一下脑袋:“那两个一起去!”   瞬间,两个小童子肉嘟嘟粉嫩嫩的脸便是嘟了起来,但还是手拉手跑了出去。   贺荆坐在石桌旁,没有回头往竹屋看过,低垂着头,手里拿了一壶酒,一杯一杯喝着,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也分辨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小童找到慕炤外面,又不能进去,就在外面喊。   “仙君,仙君!”   贺荆听到那声音,认出来是药老君的两个小童子,皱了一下眉,抬腿就往外走。   小甲和小乙看到贺荆时,表情还有些怯怯的,然后嗅了嗅贺荆身上的味道,嘀咕道:“仙君您喝酒啦!”   他们只听天华帝君经常酗酒,却是没有听说过贺荆仙君酗酒的呀!   “何事?”   “桐木姐姐受伤啦,一只手都断了,老君替她接上了,现在就在老君那里,老君让我们来请仙君过去一趟。”   童子声音奶呼呼的。   贺荆听闻桐木受伤,眉头皱了一下,嗯了一声,抬腿就往外走。   只是走了一步顿住了。   他本想回头看一眼,可终究什么都没看,也没有回头。   “走吧。”   两个小童子好奇地往慕炤里看了一眼,但慕炤的门很快就关上了,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贺荆去药老君的洞府的一路上听到不少人在讨论卫漱的事情,他的脸上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有人看到他,便想上前问几句,但只要他冷冷地扫过去一眼,便是没有人敢投过来一眼。   到了药老君那里时,桐木已经被药老君安置好了。   贺荆看了一眼桐木的伤势,皱了下眉。   “看起来是剑砍的,这桐木虽然平时仗着你和天华帝君有些招人眼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和人打架吧,而且,也不至于这么弱吧,怎么说也是仙体。”   老君就对着贺荆嘀咕,“她这身体虚弱着,要用丹药养着才行。”   “有什么极品丹药都给她用。”贺荆看了一眼桐木的伤口,“最多让她在这里三日,我要带她走。”   那里有炤炤的气息。   他平淡无波地收回了视线,“需要什么药材,你跟我说,有什么难以弄到的,我来采。”   药老君就报了几味药,然后就又嘀咕:“你和桐木熟,你知道她这种情况到底怎么回事?这仙体的神魂怎么这么薄呢?按理说,她是凤凰木点化而成,不该这样啊。”   贺荆没回答这个问题,“需要养多久?”   “极品丹药补着,也得起码半个月,才恢复一些。”药老君说道。   贺荆嗯了一声,随后就离开了。   药老君报的那几位药,找起来有点麻烦,得尽快找到。   等贺荆一走,原本在床榻上闭着眼睛昏迷的桐木一下睁开了眼睛,她的那双眼睛虽然比起往日来少了几分神采,但是依稀还是可以看到里面闪过的一道道光。   她忽然抓住了药老君,声音十分沙哑:“老君,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的神魂薄弱?什么意思?”   早在贺荆仙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恢复意识清醒了,本想睁开眼睛的,但是,听到了老君的嘀咕,所以才没有睁开眼。   她直觉不对劲。   她是凤凰木,凤凰浴火涅盘,而她这截凤凰木便是可以养护凤凰神魂,护其周全的,这是她本体意义所在。   当然,她也不单单可以养护凤凰的神魂,但凡是虚弱的脆弱的神魂,只要有她养护着,都可以护住对方。   只是,有损于她,凤凰浴火般涅,凤凰木燃烧成火焰,消耗尽自己最后一点神元来献出自己最后一份力。   简而言之,时间久了,她迟早有一天枯竭神魂而死。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一直跟在贺荆仙君身边,怎么会神魂薄弱呢?   桐木越想,脸色越是苍白,又想到了自己就算是惹恼了贺荆仙君,仙君也不会真的将她轰走或者伤了她这事。   她本就是想不明白这件事,甚至还在偷偷窃喜是否是贺荆仙君对自己多少有点情意。   可到了如今,她忽然有点明白了。   不,是猜到了一种可能——她这么多年跟在贺荆仙君身边,难不成都是让贺荆仙君去养魂了?   养谁的魂?   答案呼之欲出。   除了窦炤还有谁?!   桐木想着,脸上的神色已经扭曲起来了。   “还能有什么,字面意思啊,你的神魂,很弱,你这仙体也不行,你是不是都不修炼?”药老君没想那么多,就这么回了桐木。   桐木却有些着急,她伸手抓住了药老君的手臂:“老君,我是凤凰木点化,这你是知道的,你也知道凤凰木是什么,我这神魂薄弱,是否是……是否是无意间被人拿去养魂了?”   她最后一句话有些拔高了语调,十分尖细和锐利。   药老君愣了一下,没想到桐木会这么问他。   这问题就不好回答了。   是个九重天的都知道,这桐木平时就和贺荆待在一起的时间多,要是被人无意间拿出养魂,那肯定是贺荆仙君干的。   药老君脑子转了几个弯,想起来,这贺荆仙君十万年前捅死过一只小苍龙,可在这之后,行踪诡秘,常年不在九重天,后来,浅雪神女陨落了,他也没怎么回来。   但他回来后,桐木便一直常伴左右了。   而这桐木是浅雪神女留下的话要她留在贺荆仙君身边的,如果是养魂……莫不是浅雪神女陨落时留了一手,以后能靠着桐木复活?   “这个……我也不知道呀,我只是个会炼丹的老头子,这些个事情,我哪里懂呀,我仙力微薄的很。”   强烈的求生欲让药老君决定闭上嘴巴,什么都不说。   他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   桐木却躺在床榻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头顶上方的屋顶,自觉是和自己猜的差不多了。   就算不是养窦炤的魂,也可能是浅雪神女的魂。   而不论是这两个人里的谁,她都不愿意!   她桐木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成全他们!?   就算她能点化成仙都是因为浅雪神女,但既然已经成仙,那她的命,就该是自己的,她有灵识!   “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多想,我给你多用一些极品丹药补补,身体很快补回来,贺荆不是还给你采药去了吗。”   药老君笑呵呵地说道。   这时,两个可爱的小童子开心地吃着药老君先前给的培元丹当糖豆子。   桐木的眼珠转了转,视线忽然看向了那两个小童。   她亲木灵,自然是对所有木灵仙灵妖物都敏感的很,很早之前,她就知道药老君养着的这两个小童子不一般了。   万年成型的人参精怪,还没能成仙,与老君缔结了契约,才能在九重天黯然做两个半仙。   人参精,天下极补之物。   她忽然舔了舔嘴唇。   药老君没注意到她的动作,还在安抚着她此刻的情绪:“你这受伤的手近日便不要提重物了,小心些。”   桐木的目光从两个小童身上收回来,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随后便再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   窦炤这一交代,便直接交代到夜幕星君值夜的时候。   整个九重天洒上了星屑,黑色的夜空下,九重天便是别样的美。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师兄说过这么多话了,这话一旦说开,便越说越多。   师兄是她信任的人,如同信任百河一样,所以,她把自己上辈子三重天的事一件件一桩桩都与师兄说了。   包括她与贺荆仙君的关系。   但是,她没有说她在地底深渊的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她觉得那段时光太过难堪,也太过惨烈,她不想将这些剥开来。   也或许是在地底深渊下听到的一声声嘱咐的原因。   卫漱听后,久久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在烛火摇曳下,显得深沉了几分。   “师兄?”窦炤有些忐忑。   “炤炤不问问师兄究竟是谁吗?为什么师兄一直守在你身边吗?”   . 第33章 她……是这么想自己的……   师兄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对于窦炤来说重要吗?   好像是很重要的, 但又好像没那么重要。   “师兄会一直对我好吗?”窦炤仰起头来看卫漱,一双养的澄澈干净直直地望进了他眼底。   那双眼里是孺慕之情,没有其他多余的情愫。   卫漱对上她的眼睛, 忽然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才是说道:“会。”   窦炤却说道:“我知道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我也不奢求, 师兄只要一直是我师兄,我就很高兴了。”   说完,她便给卫漱倒了两杯茶, 别开了视线, 并不想再多问:“师兄喝茶。”   其实窦炤心里是有些害怕的,她害怕师兄的真实身份是自己无法接受的,也害怕师兄告诉她他是谁后, 她没办法像是现在这样对师兄亲昵和依赖。   她在隐天宗生活了十八年,这十八年都是和师兄在一起的, 师兄带着她修炼,喂她吃喝,养她长大。   那一幕幕仿佛在昨日。   她甚至还能记得师兄也才半大就去给她弄来羊奶牛奶的煮了喂给她喝,再大一点, 喂她吃米糊糊。   因为她有记忆, 所以, 每次吃的都很乖, 师兄每次都会很高兴的笑,叫她‘乖炤炤’。   窦炤有些抗拒, 抗拒知道师兄别的身份会让这些在她心里美好的记忆蒙上一层阴影。   她知道,即便那时候自己心里不是那样想的,可是有些时候不是自己不想就不会怎么样的。   卫漱接过了茶, 摩挲着杯沿,过了一会儿才喝。   ……   窦炤和卫漱在九重天的慕炤里住下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九重天。   卫漱是一只魔的事情自然也是传遍了的。   本来大家只是小声议论,可后来议论的人多了,不满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贺荆仙君虽然是九重天战力第一的仙神,但是,他的职责所在就是保护九重天的仙神,如今自己却是带了一只魔在自己的洞府里,这如何说得过去?   到了第三天,天华帝君刚回到九重天,就看到了一大群人等在自己的大殿外面,他一下挑高了眉头。   自从浅雪陨落后,他已经不管九重天的事务很久了,这大殿也荒废了很久,前不久才是叫人清扫了一遍,今日怎么?   “帝君,九重天出大事了,这一次您一定要管一管贺荆仙君!”   “是啊,帝君,您不在的这些日子,贺荆仙君太过分了,竟是让一只魔住在他的洞府里!”   “帝君,我们仙神自古就是与妖魔两立,但是现在贺荆仙君带头把魔带到九重天,这算什么啊?”   “这九重天难不成以后都要被这些魔弄得乌烟瘴气了吗!?”   “贺荆仙君带回来一个凡界女子就算了,还让魔住在慕炤里过分了!”   天华帝君一过去,那些个仙娥们就围着他先嚷嚷了一大堆,说的都是对贺荆的不满。   他听了,觉得有些好笑,平日这贺荆靠着一张脸,在九重天可是受尽仙子们的仰慕的。   “魔?”   听到魔这个字,他就觉得更可笑了,贺荆怎么会让魔住在慕炤?   当初他的昔日好友青黎仙君入魔,试图杀死贺荆,贺荆都能面不改色地将其当做寻常魔物杀死,他对妖魔向来无情,不可能让魔住在慕炤的。   “帝君,您刚回来,知道的事少,不信您去问问桐木仙子,那魔就是贺荆仙君带回来的那女子的师兄,桐木仙子说,她也是好心想让那凡女不孤单,没想到那却是个魔,她很是自责。”   “之前桐木现在还受了伤,不知道是不是这魔做的。”   但是天华帝君越听就越觉得这事好像不是假的。   他这几日在凡界,与云朵儿日日在一起,给她撑了腰,让她在凡界修仙界立足,每日看着那张比起浅雪来要更柔情蜜意的脸,他便是陷入了情网里。   可惜的是,云朵儿不肯跟着他来九重天,也不肯他替她恢复神魂,更不想恢复记忆。   不过如今这样,他觉得也很好。   是以,九重天之上发生了什么,他倒是真的不知。   “好了,都回去吧。”天华帝君摆了摆手,有些头疼的模样。   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忍不住说道:“帝君这事您一定得管管。”   九重天之上,大家都是自由散漫的仙神,默认便是最强仙力的几位保护九重天。   若是和几十万年前一样,九重天是有各类管着各事的神官倒是也不会像是现在这样。   天华帝君点头称是,一拂手,就将这些围在这里的仙神都弄回了他们自己洞府里。   他本想抬腿进大殿内,可转念一想,便是去了一趟慕炤。   慕炤有结界,饶是他也不能随意进去。   但是即便不进去,他也看到了慕炤里的场景,里面的确是有两张对于九重天来陌生的面孔,一个是那窦炤,另一个……   天华帝君看着下面陪着窦炤修炼的男子,眯了眯眼。   那一日在灵山秘境里见过。   只是,这男子身上还有一种似有若无的熟悉的气息。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等天华帝君走后,卫漱抬头朝着刚才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   天华帝君没找到贺荆,听说这几日桐木在药老君那里,就过去了一趟。   药老君那里,他正在念叨桐木的伤:“怎么会这样呢,按照我给你的药,你昨日就该好了的,怎么到今日还没好?”   桐木有些苍白虚弱的脸上便露出柔弱的笑来,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两个绕着炼丹炉玩耍的小童身上,咳了两声,轻轻说道:“我也不知道呢,就……一直感觉有些不太舒服,老君,你让我在你这多休养两日吧。”   药老君点了点头,他就算是不同意也没办法,这贺荆仙君去采药还没回来。   其次,这桐木仙子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妥,她也挺喜欢和自己的两个小童玩的。   两个小童喜欢热闹 ,平时就咋咋呼呼的,这下有个小仙娥陪他们,他们也高兴着。   “倒是也可以。”   桐木脸上的笑容就灿烂了一下,目光也从那两个小童身上收了回来,然后看向了药老君:“多谢老君了。”   “桐木。”   天华帝君的声音忽然响起,惹得药老君和桐木的目光都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帝君。”桐木见到天华帝君,心情不仅是没有放松,更是有些紧张。   天华帝君的视线朝着桐木受伤的那只手看过去,拧紧了眉:“贺荆呢?”   “仙君去给桐木仙子找药去了。”药老君一边看着药炉,一边回道。   “我不在的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天华帝君又询问桐木。   桐木便低着头,先是道了歉,再是说道:“都怪我,将那卫漱带了上来,我哪里知道那是一只魔,如今贺荆仙君就像是鬼迷心窍了一般,任由那卫漱住在慕炤里……”   她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大致与刚才一路上听到的差不多。   天华帝君拧紧了眉头,脸色不免难看了几分。   桐木见到天华帝君的模样,忍不住就提议道:“帝君,如今仙君在外替我寻药,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若不然,趁着仙君不在,帝君便将那窦炤和那只魔给赶出九重天,或者是……直接杀了,免得他们蛊惑了贺荆仙君,仙君近日真的很不对劲。”   她的语气带着点娇憨,气哼哼的,好像是真的很不满,就像是个嫉妒心忽然发作的小仙娥一样。   天华帝君扫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这妒性有些好笑。   “贺荆的事情,他自己处理,我是不会多管闲事的,至于那窦炤,那可是他不惜昭告三界定下婚契的人,我若是伤了,不知他要如何对付我,小桐木,你自己想要除了那窦炤,获得贺荆的心,那便自己来。”   桐木有些羞赧的样子,低下了头。   天华帝君不与她这样的小仙娥生什么气,只这么说道。   “贺荆仙君!”   两人正说着话,两个小童子忽然朝着外边喊了一声,声音怯怯的,很是敬畏。   天华帝君转回头,一眼就看到了贺荆,他一下拧紧了眉,“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贺荆还是穿着那身青衫,只是身形比之前要瘦削不少,一张脸也是苍白无色,他将采来的药朝药老君拿过去,并未理会天华帝君。   “够了么?”开口的嗓音也是极为沙哑。   药老君忙打开袋子看了一眼,他那一日说的药材,如今都在里面呢,仙君竟是花了这么点时间就全部采到了,这些都可是很难寻的灵草灵花。   “够了,我今日就为桐木仙子炼,等到明天就能炼制成功。”   贺荆点了点头,再转头看向桐木。   他的目光在桐木那只受伤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皱了一下眉,却只说道:“一会儿随我去慕炤。”   桐木本就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子重重抖了一下。   贺荆仙君果然是为了那窦炤!   或许浅雪神女将她托付给贺荆仙君都是为了窦炤!   凭什么!?   桐木袖子底下的手都握成了拳头。   “仙君,我身子还没好,恐怕不能在一旁伺候你,方才药老君还说还要多留几日让我在这养伤呢。”桐木小声说着,还忍不住看向药老君。   药老君:“????”   明明是这桐木仙子自己要留下来的,怎么就变成他要留下桐木仙子了?   “我何时要你伺候了?”贺荆拧紧了眉头,对于桐木的话脸色不太好,“你去了慕炤,也不用你做什么。”、   桐木:“……仙君,那慕炤,您不是不让人进去的吗?”   贺荆抿了抿唇,想到如今慕炤里的炤炤,还有那卫漱,垂下了眼睛:“收拾一下。”   桐木揪紧了胸口的衣服,忽然觉得自己要是真的就这么去了慕炤的话,肯定是活不长了的,她又忍不住扫了一眼那两个小童,忽然看向了贺荆。   “仙君,若不然让小甲和小乙陪着我一起去慕炤吧,我这几日由他们陪着,心情很是舒心,想来对我的伤也有好处。”   小甲和小乙听说要去贺荆仙君那个从来不让人进去的慕炤里,顿时都两眼放光,很是期待。   药老君说道:“他们两个得留在这给我看丹炉呢!”   “老君,就几日罢了。”桐木说道,“就让他们陪我几日吧,小甲,小乙,你们也想和桐木姐姐去慕炤玩吧?姐姐会做许多好吃的糖哦!比老君这里的好吃多了。”   小甲和小乙不仅是孩童大小,神智也还是孩童的神智,一听到桐木说有好吃的糖,一下子两眼发光,便都眼巴巴地看着药老君,等着他同意.   药老君实在是受不住两个小童,便刮了一下两人的鼻子:“仙君同意我就同意。”   小甲和小乙便又怯生生地看向贺荆仙君。   贺荆仙君见两个小童生的粉雕玉琢,想着炤炤或许会喜欢,他记得从前下凡捉妖的时候,她见了那些小乞儿都会停下给他们好些凡间的银子吃食。   他点了点头。   天华帝君见贺荆完全忽略了自己,拉着他到一边询问慕炤里的窦炤和卫漱一事。   “我的事,你别管。”贺荆却只冷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你与云朵儿之事,我也不会管。”   好端端地提到云朵儿,天华帝君忽然脸色难看:“贺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九重天。”   贺荆却没搭理他这一句。   “当初浅雪把桐木交给你,我以为是浅雪与你关系更为亲密,她更信任你,如今看来,怕不是那么简单吧?我记得桐木是一截凤凰木被浅雪点化而成。”   天华帝君冷着脸说道。   贺荆背过他的身体僵硬着,却回了天华帝君一句:“桐木是浅雪所救,当日点化之时,浅雪耗费了一半心血,且是桐木跪着求浅雪点化,并许诺将来为她所用,你情我愿的事情而已。”   “所以……你那些年一直不在九重天,是去寻那窦炤的魂魄是吗?既如此,为什么浅雪不能用桐木养着?!”   天华帝君忽然大怒,盛怒之下,这老君洞府的一角气氛凝滞。   提起浅雪,贺荆没说话,抬腿就走人。   桐木一手牵着小甲,一手牵着小乙,已经从里面出来了,她脸上含着笑,似乎和刚才那抗拒去慕炤的样子全然不同。   天华帝君忽然对贺荆出手,心里的怒火在这瞬间忽然就爆发了。   这忽然的变动惊得桐木都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正在炼丹的药老君都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就看到天华帝君和贺荆仙君在自家药草圃里打起来了,当时就气的不轻。   “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要打去外面打!别糟蹋了我的药田!”   天华帝君身上是有不可修复的旧伤的,如今贺荆每月一次的心伤时期已经过去,所以,天华帝君自然不是贺荆对手。   几个来回,天华帝君就从高空之中坠落,堪堪落地之前才是稳住了身形。   “贺荆!”   他仰头高喊了一声,却见贺荆已经带着桐木和两个小童走了。   药老君见了这场景,赶紧关上了门,免得帝君将怒火撒到他这个不相关的人身上。   —   卫漱给窦炤制定了一系列的修炼计划,从读书,到练剑,再到修心,习法术,每一样都不落下,时间排的特别满。   甚至比起在隐天宗来,还要严格几分。   书就是这慕炤里的书,书柜里摆放着的那些书对于卫漱来说似乎很是熟悉,他随便看一眼,便都会知道那些书上写了什么内容。   窦炤收回剑,鼻尖上都是汗,回头去看卫漱。   卫漱正坐在一边的石桌旁翻看着书,悠闲自然地好像这慕炤就是他自己的家一样。   窦炤朝着卫漱走过去,步履轻快。   “按照你现在的修炼速度,加上本来的神魂之力以及体内的两颗龙珠,一年之内,便可飞升成仙籍。”   卫漱放下了书,给窦炤递了一杯灵泉水。   这灵泉水自然就是慕炤里布置的一条灵泉里的。   “一年?”   一年也太快了吧,一年飞升成仙籍……   “一点都不快,若不是受到如今的躯体的束缚,能够更快,两颗龙珠加上你的神魂,修炼速度自然不比凡人,何况还是在这里,灵气浓郁。”   卫漱拿起帕子给窦炤擦了擦脸。   窦炤神情严肃,点了点头。   “在这里修炼一年,一年后,师兄带你离开。”卫漱揉了揉窦炤的头发,语气斩钉截铁。   显然,他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和安排。   窦炤是想尽早离开慕炤的,这里是贺荆仙君的地方,她心里总是有些沉郁。   贺荆带着桐木和两个小童回来时,就看到卫漱和窦炤正两两相望,卫漱的手还在替她整理着头发,顿时瞳孔猛地一缩。   桐木感受到贺荆仙君周身的气氛都变得冰寒起来,快要将她凝结住,一下子心里有一种痛快。   贺荆面无表情地带着桐木进去。   窦炤看到桐木和贺荆,脸上的神色就淡了下来,她扫了一眼桐木如今已经接回去的断手,没说话,自顾自看着卫漱。   “炤炤,你跟我来一下。”   贺荆在来慕炤的路上,已经告诉过桐木,日后白天就在慕炤里守着窦炤,晚上再回她自己的洞府里,所以此刻也没有解释什么,只对窦炤如此说道。   窦炤自然是不理会的。   贺荆看了一眼卫漱。   卫漱对上了他的视线,眯了眯眼。   “我要与你说的是百河的事情,只和你一个人说。”贺荆的声音有些卑微,也有些哑,很轻,但窦炤听得见。   窦炤听到贺荆提起百河,脸色就又难看了几分。   可即便再难看,听到是百河的事情,窦炤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脸色寒着跟着他往慕炤的那片桃花林里走。   卫漱没有阻止,也没有别的反应,低着头喝了口茶。   桐木见贺荆和窦炤走后,便在卫漱身边坐了下来,她想到自己,心里便都是刺,忍不住就要恶心恶心旁人:“你心爱的师妹就这么跟着贺荆仙君走了,你不生气吗……”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是睁大了眼睛,什么声音都说不出来了,窒息的感觉传遍全身。   桐木的脖子被卫漱狠狠掐住了,黑色的魔气缭绕在她身侧。   “一截凤凰木而已,倒是会搅是非。”卫漱眯着眼睛,声音也像是地底深渊里发出来的一样。   桐木感觉空气在一点点抽走,感觉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心里的恐惧在无限扩大。   旁边那两个小童见了这一幕吓得腿一软,都坐在了地上。   卫漱朝着两个小童看了一眼,脸上还是温柔的浅浅的笑,却只是对桐木冷酷至极。   他甩手就将桐木甩到地上的。   桐木感觉自己差一点,就真的差一点脖子就要扭断了,瞬间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   “灵山秘境,是我唯一疏漏的地方。”   桃花林里的桃花是常年开的,先前因为窦炤的破镜,桃花都败了,可如今,枝头上又开满了朵朵艳丽的花。   有一些落在了窦炤的头发丝,衬得她的脸透着一些粉。   窦炤不明白贺荆的意思,只拧紧了眉,“我只想听关于百河的事。”   贺荆拿出了一个锦盒递给窦炤。   窦炤没有接。   贺荆便垂着眼睛:“打开看看。”   窦炤沉默了一会儿,一直没有接。   贺荆抓着锦盒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没有再强求她接过去,而是自己打开了那锦盒。   窦炤本不想去看的,只是,这锦盒里传出来的水灵气息太过强横,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转过脸去看,这一看,便是看到了七颗大小不一的龙珠,其中有一颗龙珠残缺了一角,其余的却是整整齐齐。   每颗龙珠的气息都不太一样,可同样的都是水灵气息强横。   窦炤倒抽一口气,抬眼看向贺荆,几乎是下意识地逼问:“你杀了另外七条苍龙,挖了他们的龙珠?!”   这是她脑中第一时间想到的,毕竟,她亲耳听到贺荆仙君说过再来一次也要杀了她,无非是因为她是苍龙。   贺荆的眼中掠过沉痛之色。   她……是这么想自己的。   他抓着锦盒的手又收紧了一分。   . 第34章 “不悔”   “百河在灵山小世界里应当是与你说了什么。”   贺荆垂着头, 声音轻轻的。   尽管窦炤一双烧着火的眼睛带着敌意与怨恨看着自己,但是,他的脸上依旧是没有太多表情。   “他与我说了什么与你又有什么关系!?”窦炤此刻被火烧着的心差点要爆裂开来。   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才是忍住了没有直接捅向贺荆的手。   “我原先不明白, 但我想了许久, 忽然就想明白了, 百河布下的那样的小世界,是想你去寻找苍龙族的秘密,并留给了你苍龙之珠。”   贺荆低沉的声音很是沙哑, 他像是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样。   窦炤没说话, 只是握紧了腰间的秋水剑。   “苍龙族的秘密,你想知道,我来告诉你, 苍龙珠,我这里也有七颗, 别再去找百河留下的痕迹。”   贺荆再开口说这话是,显然,他的语气很是卑微,他抬起了头, 一双眼看向窦炤时, 眼底有些红。   分不清是是红血丝还是别的什么。   七颗, 加上她肚子里的两颗, 正好是九颗,对应九个小世界 , 正好是和百河说的对得上。   窦炤如今不知道贺荆仙君手里的这龙珠,是否就是百河说的小世界里的龙珠。   她没有立即说话,拿过那锦盒, 摸了摸那几颗龙珠,似乎是在思考。   贺荆也很安静,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等待着窦炤的审判一样。   “你说。”   窦炤将锦盒一下子合上了。   她想听听从贺荆嘴里说出来的关于苍龙族的秘密,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窦炤愿意听自己说话,贺荆脸上紧绷着的神情一下子柔和了许多,看向她的目光里也带着些光。   “苍龙,是上古神祗,天赋于血脉,立于天地间,便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贺荆的声音都温柔了下来,他看着窦炤,微哑的声音慢慢地开始诉说。   他从来没想过告诉窦炤这些,他只想将这些藏在心里,他不认为炤炤需要承受这些。   可他这一次去凡界采药,看了一桩人间事,忽然便觉得,他一味地瞒着炤炤,自以为的对她好,不过也就是自以为的好。   她若是不觉得好,那便不是好。   这一回,他想做出与从前都不一样的选择,以祈求这一次的结果与从前任何一次都不同。   ……   苍龙一族,与天同寿,是上天的宠儿。   每一条苍龙血脉强悍,其逆鳞散发的阵阵异香更是能蛊惑人心。   这世上,便没有苍龙不可做到之事,也没有苍龙不能到的地方,   他们翱翔于天地之间,凌驾于众神之上,是天地的主宰,是九重天上的至高神族。   可除此之外,苍龙浑身上下,皆是宝物,龙角,龙鳞,龙骨,龙珠,此为魔神窥觊。   天地之间有神便有魔,正如有善念便有恶念,与美好的苍龙一族一同滋生的便是魔神一族。   世间每一条陨落的苍龙都会堕落成魔神族,这是苍龙族藏在心底里的恶念而成,于死后蜕变。   这是天道给与他们的天秤。   苍龙皇族而成的魔神魔气最是强悍。   魔神的力量甚至比起苍龙还要强盛,他们可回溯时光,可一次次重来昨日之事,只要你愿付出代价,他便可以替你做到你所求之事。   魔神没有情丝,只有杀戮与索求的欲念,毁天灭地,直到身体无法承受魔气,便会走向自爆而亡归于天地的路。   每一只苍龙最后的结局便是如此,天赋予了他们一切权力,必也会在他们死后全部收回。   除非,杀了苍龙,逆转血脉,改变一切,瞒过天道。   五十万年,天道下了神谕,算出那一日是苍龙族力量虚弱的灭族之日,命九重天之上的战神趁苍龙族大婚之日剿杀整族。   配合以天道的九天惊雷劫,龙族不可活。   当年的九重天战力第一的天华帝君便是奉命前往剿杀苍龙族之神。   那一日,龙族盘踞的高山之上血流成河,那条环绕着山的河流里都是浓稠的苍龙鲜血,悲绝的龙吟声连绵不绝。   整个龙族,共一万八千九百零六条苍龙,全部丧命。   包括在龙蛋里没有孵化出来的小龙。   天道是如何将苍龙族变成九天神祗的便是怎么将苍龙贬成妖族。   不仅如此,更是永绝了苍龙重新修炼成神的任何可能。   苍龙不可飞升,这是龙族堕神之后的定律。   可是窦炤是个例外。   她身上有两个例外,第一个例外是,当初龙族灭族时却活了下来。   第二个例外就是龙族不可飞升成仙,她却飞升了。   贺荆的声音平静而缓慢,说得也极为简洁,他说道窦炤是个例外时顿了顿,看着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然后才是继续往下说。   “那时,我见你总是喜欢与浅雪亲近,喜欢粘着她,喜欢喊她姐姐,喜欢把什么好东西都给她,而浅雪也喜欢你,你每每跟在我后头缠着我,可见了浅雪却是把我都抛之脑后了,我那时虽然不说,可心里总有些不畅快。”   “但我从未遇过这样的事情,难免心浮气躁,后来几次,你去找浅雪时甚至故意刁难你,有一次我记得你受了伤,要藴神花疗伤,百河带着你来求药,央我将藴神花给你,我拒绝了。”   窦炤听到这里,嘴唇紧抿着,没有说话。   这件事她记得,且永远都不会忘记。   贺荆也想起那一次,不自觉垂下了眼睛:“藴神花是不能给你的,对于旁人来说,藴神花是神药,对于苍龙族来说,藴神花就是一味毒药,你不能用,用之立即显出原形。我对你态度恶劣,极其过分,我自知过错不可挽回,不可原谅。”   “早在这事之前 ,我因为好奇你喜欢浅雪的原因,便去查了你的飞升档案,却发现档案里一片空白。”贺荆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好像要将这些年都藏在心里的事都说出来。   “我去找了天华,一番争吵过后,得知你是苍龙飞升,你能飞升,是因为你长出了一颗七巧妖心,这颗七巧妖心 ,是天华圈养了一群试图升仙的妖族,关在一个地底深渊里,经过优胜劣汰,最终胜出的那一个才是能飞升才是七巧妖心。”   “他也不知你是如何混进去的,而你是唯一胜出而可飞升的,你飞升过后的那颗心挖出来才可……可用于浅雪续命,所以我知道了你是苍龙这个秘密。”   “浅雪曾是神族皇子的晏柳的妻子,这件事,你若是经历过灵山小世界,应当会知道,那里曾是大战之地,晏柳在那里留下了一抹执念,那一日我便感受到了。”   “至此后,每一次你下凡捉妖,我都会跟着。”   说到这,贺荆顿了顿,没有往下说,更没有说缘由。   他今日与窦炤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她对自己如何,不过是想把心里藏着的那些事情说出来一些。   “十万年前,青黎入魔前来找我那一日,我杀了你,你恨我,我知道。”贺荆又顿了顿,说出这些话对他来说似乎是极为艰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说道:“如果有一天,你必须要杀了我,炤炤,别心软,拿起你的秋水剑,刺进我的心脏,这是我欠你的,我该还。”   窦炤听到现在,这会儿脑袋有些乱了,只听到这一句便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我自不会心软。”   贺荆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良久之后,唇角弯弯,笑了一声,他说道:“好。”   “你杀我,是觉得有一日我也会变成魔神?”   窦炤问道。   她的心里如今一直是抵御着贺荆仙君的,她下意识地就不会把他往好处想。   贺荆笑了起来,眼神竟是窦炤从未见过的温柔:“我不怕你变成魔神。”   我只是怕你会因此而彻底消亡于天地之间,天道收回一切,连碎魂都不会有。   窦炤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刚才贺荆仙君好像还说了逆转之术,逆转之术做什么?   贺荆的声音还在继续,没有给窦炤更多的思考的时间:“所以,你若是为了重新振兴苍龙一族,我不阻拦,只是,你不能再吞下龙珠,不要再修出苍龙之身,你想要这些龙珠,我给你。”   当年窦炤是怎么逃过天劫的,他不知道,但是,她既然逃出来了,那么,必然还有别的漏网之鱼。   时间过去那么久,这世间必定有一处地方,苍龙族悄悄地在繁衍生息。   他们如何,他也不想参与,但是炤炤……   不要再成为一条苍龙了。   最后她会彻底消亡,连碎魂都不会存在。   窦炤不明白,贺荆仙君为什么那么抗拒她成为苍龙,她是她的本命所在,她是她本该踏上的一条路。   她疑惑地看着贺荆仙君,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懂过他。   从前不懂,如今也不懂,即便他告诉了自己这些事情。   ……   当天晚上,窦炤睡在竹屋的二楼房间里。   她的枕边放着的是之前贺荆仙君给她的那七颗龙珠,那七颗龙珠在夜幕下散发出阵阵蓝色的荧光,灵气十足,又极为好看。   与贺荆仙君分别后到现在,她的心里便一直好像装着事,到了如今该修养调息的时候,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她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好像是一条咸鱼,翻来覆去的,脑子里好像空空的,又好像装满了东西。   到最后实在是睡不着,窦炤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将锦盒里那枚最大的龙珠拿在手心里。   龙珠是冰冰凉凉的触感,但是她拿着却觉得很是熟稔和喜欢。   窦炤知道,这是同族之间的感知力。   她又将那支蝴蝶簪取下来,晏柳神君还在沉睡着,没有苏醒过来,那一日喂养他的血令他休养至今。   若是他醒来了,便可以好好问问他关于今日贺荆仙君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件事,她本来想和师兄说的。   但是她担心自己告诉师兄后,师兄不会再同意她为苍龙族做事,不会同意她去做那个恢复龙族名誉的人。   窦炤想着想着,手里拿着那枚龙珠,竟是睡着了过去。   好像那龙珠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一样。   再次醒来时,窦炤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梦境里。   一个她的梦境?   窦炤有些茫然。   这好像依然是在九重天之上,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很熟悉。   右手边不远处是天河神女的洞府,远远望去,华丽又精美,气派十足,左前方不远处是药老君地盘,那里种着各种灵草灵花,所以那里的灵气很是浓郁,非常吸引在九重天的一些灵兽灵鸟飞往过去。   但是,正前方的那个高耸入云的大殿是什么?   大殿是由白玉雕琢而成,上面似镶嵌了各色的珠宝,在九重天的光晕下折出艳色的光,将其他洞府与神宫的风头都压住了,一时她的眼中看不到其他。   那座陌生的大殿就好像是对她有莫名的吸引力一样,窦炤忍不住朝前走。   她穿透了薄云,悄悄飘了过去,像是有一根线在牵引着自己朝前。   大殿的门是虚掩着的,不用敲门就可以进去。   窦炤往里探了探头,里面好像是有声音传出来的,隐约是有人在吹笛子,笛声悠扬,特别好听。   有一瞬间迟疑了一下,她在想,自己没经过别人同意就这样进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可想了一下,窦炤又放心了,她是在做梦,梦里还不是自己最大?   这时候,窦炤都忘记深想为什么自己会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梦境里。   大殿里面一样风景秀致,满园看去便是盛开的花的,层层叠叠的,虽是有些晃眼了一些,可她喜欢。   她还看到了百花里盛开得最浓艳的那一丛花,是纯白的百合花,在风中摇曳着,好像都因为她的到来而欢喜起来。   走过那一片花,便看到藏在一簇簇花丛后的,是一处凉亭。   凉亭里摆放着桌椅,这会儿里面像是有人。   窦炤下意识地站住了,犹豫了一下,站住了没往前走。   可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声音,是一道无忧无虑的女声,很是娇憨。   “阿荆,今日你回来的好早呀,弄得我急急忙忙就从浅雪神女那里回来了,你怎么不提前让传信鸟传个信给我?”   听到这道声音,窦炤就和见鬼了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   因为那是她的声音!   但是她从来没有用那种近似于撒娇的语气和贺荆仙君说过话!   “我回来得早不好吗?”   贺荆仙君的声音温柔得像是春水一样,语气里的宠溺她听得清楚。   窦炤咬紧了唇,一边骂自己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难不成她潜意识里还没有对贺荆仙君死心,还在抱着一丝希望吗?   “阿荆回来早当然好了,正好我昨天去了浅雪神女那里,我和神女一起做了好些糕糖点心,取了一些回来给你尝,我去给你取了,你尝尝。”   窦炤又听到她含着笑意欢快的声音。   “好,我们炤炤做的,一定很甜。”贺荆仙君轻笑出声,点了点头。   然后窦炤就看到穿着一身浅粉色鲛丝长裙的自己满脸笑意地提着裙子跑进了一边的大殿里,等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些糕点和糖果。   她脚步如飞地穿梭在花树林里,有些调皮的花瓣落在她的头发上,染着她的脸更加的粉嫩。   窦炤清楚地看到自己满脸都是笑容,那眼底里的笑意都漫了出来。   然后她看着自己奔向了坐在凉亭里的贺荆仙君。   贺荆仙君张开了双手,笑着迎接着她,双手环住了她的腰,她直接摔进了他的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窦炤:“……”   她心里有些着急,也有些羞恼,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还好这梦只有自己知道,否则……   窦炤看着自己拿了一块糕,送进了贺荆仙君的嘴里,贺荆仙君张开了嘴凑过去,态度随和宠溺的很,好像不论她给的是什么,哪怕是毒药,他都会笑着吞下去一样。   “阿荆,甜不甜?”   “炤炤做的,都甜。”   “也不全都是我做的,我和浅雪神女一起做的,神女很会做,她就指挥我放料,其余的她来。”   “那你这个料放的特别好。”   “阿荆你怎么和神女说的话一样。”   窦炤看着自己眉眼弯弯,笑倒在贺荆仙君怀里,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也不知道百河什么时候回来,他这一次下凡界的时间久了有些,也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厉害着,不必担心他。”   窦炤看见自己嗯了一声,自己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糖,嚼了两口,说道:“悄悄跟你说,琉璃糖还是百河做的好吃,我经常怀疑是不是百河会在琉璃糖里放花蜜的关系,可神女不喜欢放花蜜。”   贺荆仙君看着她凑过来的脸,忽然伸手捧住,一下亲了上去。   窦炤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要炸开了,她没忍住,从旁边跳了出来。   她想上去拉开自己和贺荆仙君,但是她的手从他们身体里穿了过去,她清晰地看着自己红着脸,仰着头,闭上了眼睛。   她看着贺荆仙君的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下一下亲吻着她,温柔缱绻。   一直亲到她喘不过气来,贺荆仙君才放开了她。   然后窦炤便看着自己红着脸,眼睛里都泛着情动的光泽,仰着头看贺荆仙君:“仙君,浅雪神女说,头三个月不能……同房的。”   窦炤:“……”   同房是什么意思,她懂,前三个月不能同房意味着怀孕了她也懂。   窦炤的脸发烫,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因为这样一个梦境的关系。   这一定不是她的梦,如果是她的梦,她一定可以自己改变这个梦境,而不是像是现在这样只能干看着。   如果不是她的梦,是谁的?!   窦炤心里烧着,她看着贺荆仙君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都沙哑了几分,轻轻摸着她的头发,也不说话,只是看过去的眼神缱绻如春风。   很快,眼前画幕一幕幕地过去,转眼间,她便看到自己到了大殿内的房间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九重天的仙娥,浅雪神女也赶过来了。   只是神女身边没有桐木。   屋子里传出来她轻哼喊叫的声音,贺荆仙君站在外面,白着一张脸,最后没忍住,转身就跟着浅雪神女进了屋子里。   窦炤面无表情地也跟了进去,这一进去,就看到了满头大汗躺在床上正在……生孩子的她。   这梦境实在是太过诡异,她如今倒是可以心无波澜了。   贺荆仙君坐在她的床沿口,白着脸,好像生孩子的人是他一样,他的仙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   窦炤看到自己的眼睛一下红了,她看着贺荆仙君:“阿荆,我好疼啊。”   “不生了。”贺荆仙君的脸色白着。   窦炤以为他要做什么,忙抓住了他的手。   浅雪神女也来拉他:“你别瞎捣乱!”   贺荆仙君不肯走,浅雪神女也没办法,她招呼着仙娥们忙活着,那张美丽柔婉的脸上都是着急与担忧。   窦炤看着浅雪神女,忽然眼眶便一热,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和神女究竟是什么关系,她有意识时,就有声音让她来找浅雪神女,而见了神女后她便对神女感到亲昵。   她知道的,不单单是因为那枚呀七巧心的关系。   大殿内乱糟糟的,但是有井然有序,很快,她便看到她生了个孩子出来。   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窦炤便看着小女孩被贺荆仙君宠着,甜甜地叫着浅雪神女姨姨,犯了错就会跑进贺荆仙君怀里,因为担心自己责骂她。   要是百河在的话,她更是多了个依仗,她要什么,百河都会替她找来。   整个九重天上,就属这里欢声笑语,每一日都很快乐。   只是,梦境终究有结束的时候。   她看到眼前一切的美好变成了一个个易碎的泡沫,每一幕都在泡沫里,慢慢的升腾上空,而周围的一切逐渐变成黑暗,正在坠落。   而那些泡沫不停地往上飞,往上飞,直到消失不见。   最后清醒之前,她听到一道声音开口问道:“后悔么?”   窦炤听着,觉得有些耳熟,仔细听了一下,想起来了,这声音,是自己转世之前睁开眼听到的询问贺荆仙君还会不会杀她的那道声音。   然后,她听到了贺荆仙君的声音仿若从地底里艰难晦涩地发出来——   “不悔。”   . 第35章 “我不走。”   不悔。   窦炤睁大了眼睛, 看着在黑暗中不断沉沦的男人,手里握着的秋水剑都来不及刺出去破开这一场梦,她就看到他不断沉沦了下去。   就好像从地底深渊里伸出了无数只手在用力地拽拉着贺荆仙君往下沉。   而他也没有半点想要逃生的欲=望。   窦炤感觉到自己像是被活埋了一样的窒息的感觉, 掐着她的脖子, 让她喘不过气来, 让她难受至极。   然后就在这时候, 忽然她就感觉到有一股力拉扯着压在她身上的重压,转瞬间,她就从那股重压中释放了出来。   她一下子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但是窦炤还是以为自己已经苏醒过来了,从那个梦里醒过来了。   她坐了起来,打算到床边倒一杯水, 这时却发现自己并不在那竹屋里,这周围是陌生的。   她此时更像是在一个山洞里。   怎么回事?   窦炤摸了摸地上, 是湿哒哒的,粘腻的触觉,她抬腿往外走。   越是往外走,便越是能感觉到冷, 太冷了, 那风灌进来, 几乎是让她的骨头都冻僵了。   窦炤忍不住就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外走。   这会儿她已经不确定自己是真的清醒了还是在梦里面了。   渐渐的,她听到了滴答滴答的水声, 那是水落在岩石上的声音。   窦炤心里疑惑,忍不住加快了步子,即便很冷, 可她更想搞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走得越来越快,脚下踩水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响亮,越往外,地上的积水就越多。   那些水滴声也就越来越响亮和密集,不,或许那不叫水滴声,那是雨砸落在地上的声音,一声一声伴随着外面的狂风呼啸着。   窦炤到了山洞口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就是潮湿的水意,那水意寒冷,却又没有成冰雪,可落在肌肤上依旧是凉的刺骨。   她就往外探头了一下,便是被浇了一脸的水,弄的她的脸差点都冻僵成一块冰块。   如果是梦境的话,这实在是太真实了一点,不像是之前在九重天的那个梦境,如今她是能摸得到水,也感受得到周围的气温的。   “轰——!”   黑夜下,忽然就劈出一道惊雷,那惊雷快速落下,毫不手软地往下劈,像是要落到一个人身上,像是要将这个人狠狠锤炼,不,不是锤炼,是直接劈死。   窦炤抬头,这道雷属于天雷,这个她还是看得懂的。   但是,她不懂的是,这雷怎么会这样落在这里。   这里……   窦炤环顾四周,周围都是高山,她此刻就是在一处山壁上,往下,是深渊,周围还有一座山,就像是几座山围成了一个圈。   或者是几座山将什么圈了起来。   现在天色太黑了窦炤看不太清楚下方是什么,只能看到茂密高耸的树林,风雨吹打在这些树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雷声还在继续,一道又一道地落下。   只有雷声落下时,那紫色雷电的光才是能折射出周围的景色,窦炤睁大了眼,仔细往下看,才是看出了下面隐约是有一个深潭的,那深潭下似乎有什么正在搅动着,深潭被搅动的水花乱飞。   那水花混杂着此时的雷雨声,倒不显得多么响亮了,反而泯灭其中。   窦炤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着下面看了好几眼,再搅动着的深潭,像是对她有什么吸引力一样,当再一道天雷落下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飞身往下。   山壁很高,下面的树林又茂密,几次飞落时,她都要在树枝上来回跳跃几番,才是能继续往下落。   “哗啦——”   等到好不容易选了一处平地落地的时候,她就听到了一声响亮的水声,伴随着的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又腥又臭的味道,熏得人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但是窦炤的脸色却是一变,她从这难闻的气味里竟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苍龙身上的龙气,虽然这龙气此时被腥臭味狭裹着,并不十分清晰,可她是苍龙族,怎么会连自己本族的气味都闻不出!?   窦炤意识到这水潭里挣扎着被天雷劈的是一条苍龙后,也不觉得那些落在身上的雨水冷寒了,她快步朝着水潭边跑去。   脚下是一片泥泞,分不清那些泥是裹着雨水,还是血水了。   到了水潭边,窦炤就着那紫色的雷电,看到了水潭里盘踞着一条巨大的苍龙。   只是,这条苍龙被折磨的几乎奄奄一息,龙须耷拉着,龙鳞上鲜血淋漓,隐约已经掉了不少鳞片了,露出里面的血肉来。   有几道伤口下的血肉更像是已经腐烂了一样。   苍龙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在自己的龙身上,眼睛半闭着,没有声息,也没有什么求生的欲望。   可那雷电落下来时,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摆动龙尾,搅动着潭水,来宣泄着他的疼痛。   因为每一次的雷会重新将他结痂了的伤口劈开,将那些血肉重新划上新的伤口,脓血就着鲜血流出来,重复着重复着,不间断。   窦炤看着,竟也是觉得好疼好疼。   这条苍龙是谁?   是……是苍郁长者吗?   窦炤依稀记得十万年前第一次遇到贺荆仙君时,他们一起对付鬼新郎,之后对付鬼琴妖,可没想到,鬼琴妖后面还有一只大妖。   那只大妖用了异香给贺荆仙君下了蛊惑,迷惑了他,但迷惑不了自己。   那一次,她知道了那大妖就是苍龙族的长者苍郁。   当时长者就坐在黑色大殿的高座上,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却是龙身,那龙身上就像是这样,满是伤口,纵横交错,好些鳞片脱落了下来,看着惨不忍睹。   所以,现在看到这类似的一幕,她下意识地想到的就是苍郁长者。   只是,这究竟是哪里,是幻境,还是梦境,还是其他的地方?   “你是谁?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吗?”   周围太暗了,惊雷没有落下的时候,这里便是一片黑暗的,那条苍龙又是浑身漆黑的,窦炤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尝试着出声。   水潭里一片静谧,什么声音都没有,也没有水声。   但是窦炤隐约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朝着自己看来。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那雷声比前几道都要响亮,那紫色的光也比之前的都要亮,将周围都照亮了一些。   窦炤便看到那盘踞在潭水里的苍龙费力地抬起了头,低头凝视着站在水潭边的自己。   他的龙目是淡淡的琉璃色,和寻常的苍龙的金色或者银色的瞳孔都不太一样。   那两颗像是琉璃珠子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气息微弱,眼神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就这么看着自己。   窦炤确定他是听得到自己声音,忙又问道:“你是谁?是苍郁长者吗?”   她的声音混合着雨声,冲得声小了许多,但是这里太空旷了,所以,她的声音还是清晰的。   窦炤看到盘踞在水潭里的那条苍龙动了动,像是努力朝着她凑过来。   果然,很快她就感觉到了那苍龙微弱的龙息,离自己很近。   他没说话。   窦炤不知道是他不想说话,还是不能说话。   此时的处境实在是太过奇怪,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该说些什么,又或者是做些什么,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周围依旧是腥臭味十足。   但是……   那些雨水不再落到身上了,那刺骨的冰寒便像是离自己远去了一些,虽然寒风依旧,可到底没那么冷了。   她抬头,便感觉到苍龙的龙须耷拉下来,剐蹭到了自己的脸颊,带着潮湿的水意。   那条无力的苍龙昂起头在她的身体上方撑了起来,巨大的龙头替她挡去了雨水。   他虽沉默不言语,可窦炤竟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有些温暖。   雨还在下,这里没有出路,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梦境,她走不掉,便索性在水潭边坐了下来。   那苍龙便是也将脑袋微微低了下来,搁在自己的龙身上,在窦炤上方撑起了一片天,保证她不会被雨淋湿到。   “你也感觉到我是一条苍龙了吗?我们苍龙真是团结。”窦炤说道。   因为实在是分不清自己此时的处境,她想了想,才又说道:“现在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要是明日天亮了的话,我就去找些草药来替你疗伤,好全了我们相遇的缘分。”   那条苍龙一直没有说话,似乎也不打算说话。   雨水一直下,这深潭这里阴风阵阵,可因为有一人一龙,或者是两龙,便没显得那么孤冷了。   窦炤一直都没合上眼睛,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想合上眼睛,万一眼睛一闭一睁,周围的一切又都变了怎么办?   她便一直嘴里碎碎念说着一些话,保持着清醒,等待着雨停。   “天亮了!”   好不容易,她终于等到了天空中亮起的那一丝鱼肚白,至少不是之前那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样子了,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那条苍龙在她身后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子看了一眼,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他似乎很累很累,没有多少力气。   窦炤又等了一会儿,等待的时间明明也不算是长,不过是等着这天空大亮而已,可是她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回头看苍龙时,他依然是闭上眼睛气息微弱的样子。   如今天亮了,窦炤就能看得更清楚一些了。   她看到这条苍龙浑身漆黑,好像没有一片龙鳞是好的,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她分不清这些伤口是不是都是天雷劈的,总之像是不断地愈合,又不断地旧伤复发的痕迹。   “我去给你找点药草,你等一下。”   窦炤说了一声,等了一下见他没反应,便看了看四周,准备自行找草药去了。   昨夜下过雨,又是水潭边,地上雨水血水交杂着,踩下去泥泞不堪。   这里的灵气,还算是可以,不算太过稀薄,应该是有一些灵草的,治伤的灵草是最多见的,因为好些灵草都能治外伤。   因为湿气重的关系,窦炤找到了不少一种名为寒见草的灵草。   这种灵草,水灵气息浓郁,对于亲水灵的苍龙一族来说,算得上还可以的治伤草药了,更好的没找到,用这个,总比没有好。   她用裙摆兜了不少草药,满满一兜子,才是回了水潭边。   因为昨天下过雨的关系,所以这些寒见草都很干净,窦炤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在那块石头上,将那些寒见草敲碎。   苍龙身躯庞大,她采了很多很多药草,也就砸了好一会儿,才将药草都捣烂了。   龙尾哗啦过水潭的声音悄悄地响起,窦炤回头就对上了一对硕大的龙眼,看到那凑过来的龙头。   他好像是清醒了一些,这会儿正盯着她看。   窦炤就扬起手上的药草:“我一会儿替你抹药,会好的快一些。”   苍龙见了那药草无动于衷,甚至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然后他的视线继续落在窦炤身上,似乎对于自己身上的伤是重还是轻并不在意。   “我给你上药了?”   上药之前,窦炤先询问了一声。   苍龙只是懒洋洋地摆了一下龙尾,没有其他反应。   窦炤便让他先低下头来。   苍龙低下了头,窦炤给他龙头部位伤重的地方抹上草药。   没办法,他整个龙身就没一处好的,只能优先那些伤重的地方。   窦炤其实也知道,自己这抹药或许对于他来说没什么用,只是,她想做点什么,哪怕这不是真实的。   或许是因为对方是苍龙的关系。   腰间的秋水剑也没有了,窦炤就徒手挖掉了那些腐肉,本以为他会疼的将她甩出去,因为她知道苍龙其实是很怕疼的,没有了坚硬的龙鳞护体,任何一点小伤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疼的。   可他没有半点反应,乖乖地低垂着头,任由窦炤在自己身上抹药。   如今天亮了,这潭水却没有像是她想的那样清澈,反而是黑沉一片,像是这水都是污水一样,也像是她曾经秘境里见到的那墨水一样的水潭。   窦炤想要挪到他下面的龙身上,视线必然会下垂,这一下垂,便看到了那墨水一样的水,也看到了裹在苍龙四肢上的巨大玄铁链。   她愣了一下。   这水潭虽然很大,但也就堪堪放得下这只苍龙,多少还有些拥挤,他以为是他受伤的关系,不想挪动,有水的地方对于他来说疗伤更好些,却没想到这水潭下面竟是有玄铁链!   “你……到底是谁?”   窦炤看着苍龙漆黑的龙身,忍不住握了握拳头。   按照贺荆仙君说的,加上晏柳给她看的那个蛊惑幻境,古老的苍龙族是灭族了的,其余的便是恐怕如她一样侥幸活着的。   可侥幸活着的怎么会被锁在这里,承受天雷惩罚呢?   苍龙自然是不会给她任何回应。   窦炤也没有说话,此时虽然她还不知道苍龙是谁,可她进入这样一个真实的幻境或者秘境必定是有原因的,肯定会有明了的时候。   她来回在水潭边挪动,将寒见草浆都抹到苍龙那些重伤的伤口上。   有些对比起来稍稍轻一些的,她也顾不上了,寒见草就算是多,也没有那么多,她几乎已经将长成了的有药性的寒见草都挖过来了。   “你能化作人形吗?”   窦炤坐在水潭边,轻轻问道。   苍龙的尾巴哗啦两下水,似乎心情还不错,但他摇了摇头,意思自然是不能。   这样大的苍龙,应当是可以化作人形的,或许是他不愿意吧,受伤这样惨烈,若是恢复人身,看起来定然是比现在还要严重几倍的。   窦炤尝试着去拉那根玄铁链,但是她还没碰到,就被苍龙用身躯隔开了她的手,显然不让她碰触到那玄铁。   几次之下都不能成功。   是这玄铁链有什么问题吗?   窦炤忍不住想道。   但显然,苍龙不会回应自己。   很快,天色又暗了下来,四周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样子,没有星空,没有明月。   腥臭难闻的气息将这黑夜都染上了几分诡秘。   “轰——!”   紫云雷在夜色彻底降临的时候,忽然便炸开了第一道。   窦炤仰头看过去,便见紫云雷电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落在了苍龙身上。   他的龙尾克制不住地在水潭里摆动了一下,像是克制不住这伤痛一样。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   天雷一道道落下,像是惩罚一样,惩罚着这条在水潭里本就奄奄一息的苍龙。   窦炤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却是无能为力。   一夜过去,惊雷停歇。   水潭里的苍龙低着头无力地耷拉着,奄奄一息,却还是活着,没有死去。   等到天亮,窦炤发现那些寒见草早就被血水冲刷干净了。   今天没有更多的寒见草了,但她还是咬着牙去采药,捣药,替他敷药。   苍龙似乎很高兴,又像是要阻止她这无用功。   接下来的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窦炤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度过多少天了,但是她接近崩溃了,因为每一天晚上,苍龙都要挨上九九八十一道紫云惊雷。   苍龙身上的伤口这一处稍好,那一处就又裂开了,反反复复。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窦炤越发好奇这苍龙的身份。   寻常的苍龙,不容于世,天道直接杀了他倒也符合常规,为什么要这样每天晚上落下紫云雷,每天不间断地折磨他?   回复她的,是苍龙那双琉璃色的眼珠里淡淡的柔和,他的眼中平静极了,不像是经历过这些折磨的人该有的。   没有恨意,没有怨怒,坦然接受。   窦炤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待多久才能离开,假如是个梦就好了,假如不是梦的话,她若是沉睡太久沉迷在幻境里,她师兄会担心的。   自从她来到这里就没说过话的苍龙忽然用嘴咬住一截树枝,在水潭边的地上写字。   窦炤心情沉闷,但还是抬眼看了过去。   地上是一行苍劲的字,即便是裹在泥浆里的,依稀可见风骨。   “为何来这里?”   “我也不知道,一眨眼,一闭眼,就在这里了。”窦炤如实说道。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在现实,还是幻境,又或是梦境里。   苍龙咬着树枝,写得很快:“这里很闷,找机会,走。”   窦炤看了一会儿,问他:“那你呢?”   苍龙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自己,眼底里显然是有些高兴的。   窦炤觉得,那大概是一个孤寂久了的人听到有个人关心自己会有的神色。   他或许也是想要离开这里。   窦炤低头去看地上的字——   “我不走。”   “如果我能把玄铁链解开的话,为什么不走?”窦炤拧眉问道。   她一直想尝试能不能将苍龙身上的玄铁链解开,可他这么久了,他一直将玄铁链捂着,没有让她碰触,弄得她都快怀疑那玄铁链是不是什么绝世宝贝了。   否则的话,苍龙为什么总是不让她碰那条玄铁链?   而且很奇怪,照理说,按照苍龙的力量,区区一条玄铁链根本不能捆住他的。   或许真的是他太虚弱了吧,连最基本的力量都丧失了。   苍龙咬着树枝,快速在地上写字,依然是那三个字——   “我不走。”   “为什么?”   苍龙看着她,没有说话,他将树枝丢在了地上,脑袋趴在了身体上,闭上了那双琉璃色的眼睛。   窦炤看着有些无来由地生气,那股闷气就这么充盈着她的胸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   只知道这会儿气的不行,不能再在水潭边待着,她转身一个人进了林子里。   她刚转身的时候,苍龙就睁开了眼睛,龙须随着他轻浅的呼吸一下一下颤动着,他昂起了头,凝视着她的背影,似乎也想随着她一起去。   可过了一会儿,他便低下了头,又继续趴在水潭里,安安静静的。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苍龙后来左等右等不到窦炤回来,又用嘴叼起了那根树枝,在一边的水潭上写了简短的几个字。   “因为想让一个人活着。”   . 第36章 “这血珠子有我的气息,我便……   水潭里的水哗啦响起, 溅起的水也将那几个字给冲刷掉了,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苍龙靠在水潭边,一双眼睛垂着, 琉璃色的眼珠里没有一点光泽, 那模样, 像是在说——我早就知道她终究会走的, 如今这样也是寻常。   只是,那一副死样子竟是比被紫云雷劈过的样子还要凄惨几分。   一直快天黑,窦炤也没回来, 苍龙闭上了眼睛, 彻底心死了。   他盘踞在水潭里,就算此时鼻子里还能出气,也像是死了一样。   “不是每天都要被雷劈的吗?都习惯了, 怎么还做出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既然不想被雷劈,那就跟我走啊!”   就在他生无可恋的时候, 耳旁忽然就重新出现了一道女声,清亮而有生气,说这话时,显然心里还烧着一些火。   苍龙一下睁开了眼睛, 一眼就看到了抱着果子站在前面的窦炤。   窦炤穿的还是那一身浅青色的长裙, 此时晚霞余晖落在她身上, 令她整个人好像披上了锦缎一样。   很美。   苍龙那双黯淡无光的琉璃色眼珠里一下子又亮起光泽来, 他看着窦炤,昂起了头, 小心翼翼地又是犹豫着凑过去,蹭了蹭她的脸,以表歉意。   同时也表亲近。   窦炤一手推开了他还是板着脸, 却没有再提及那个话题,只说道:“我今日将这整个林子逛了一遍,看到了一些果子,我摘了吃了,很是清甜,你吃不吃?”   她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语气明显是有些冲的。   但是苍龙一点都不在意,他低下头来。   窦炤就将果子放进了他嘴里。   苍龙体型太大了,如她掌心一般大小的果子,估计都不够他塞牙缝的,所以,她一股脑都将裙子兜着的果子倒进了他嘴巴里。   反正,之前采摘的时候,她自己已经吃饱了。   喂完后,她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没说话。   她人虽然回来了,心里还会有气的,还有一种不知自己几时才能离开这里的焦躁。   这焦躁还随着她留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多而越来越深。   所以她没注意到身边的苍龙。   直到苍龙须须挠了挠她的脸,她才回神看过去。   苍龙嘴巴里叼着那根树枝,示意她看地上。   窦炤就看了过去,看到了地上写了几个字——“果子很甜,谢谢。”   这一句话,让窦炤一下子就心软了,不由觉得自己强迫别人做别人不愿意的事挺不好的,哪怕只是一种想法,那都不好,他自己选择那样,肯定有他的原因。   窦炤就不打算与苍龙生气了,他们也算是一起度过了一段时日,是朋友了。   “你不愿走的话,等我离开后,就只有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了,我给你留个东西吧,将来如果你孤单时,可以拿出来看看,或许想着我在的这段时间,心里会好受一些。”   窦炤不确定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可她确定,自己是一定会走的,所以,这么说道。   但是她也没什么可以拿出来送他的。   想了想,窦炤扎破自己的手指,里面沁出的一滴血化作了一颗血珠子,她将这颗血珠子送给了苍龙。   “这血珠子有我的气息,我便将这血珠子送给你。”   苍龙垂头看了一眼,轻轻发出一声龙吟。   窦炤便觉得自己掌心里那小小的血珠子便腾空而起,很快朝着苍龙飞去,最后似乎是没入了他的眼睛那儿。   苍龙什么话都没说,只又凑近了窦炤,亲昵地蹭了蹭。   这一天晚上的雷劫好像对于苍龙来说都没有那么难受了,他在水潭里偶尔摆动龙尾时,都像是带着些高兴的。   这高兴的氛围,也感染了窦炤,让窦炤都觉得今晚上的紫云雷劫好像没那么厉害了。   到了天亮的时候,窦炤是猛地惊醒的。   她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一看,她此时就睡在苍龙的身体上。   是苍龙浑身上下算得上最好的一块地方。   她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避免自己碰到苍龙的身体,然后,看向了苍龙。   苍龙此时竟是睡着了。   是的,睡着了。   他的呼吸平稳,她能感觉到他的龙心也是安宁的很的,显然,是真的陷入了沉睡之中了。   窦炤有些惊奇。   要知道,好像自从她出现在这里的那天开始,她就没有见到苍龙睡过觉。   他要么只是闭目养神,要么是半敛着眉眼,虽然气息微弱,可也不曾安睡的样子。   一个人长久不睡的话,总是不好的,全身心的放松才更更好的修心养神。   所以,窦炤不打算弄醒他,何况现在还早着,天也刚泛起鱼肚白,按照他受紫云雷劫的时间来看,估计这会儿也才睡着没多久。   窦炤的视线看向了黑水下面的那根玄铁链。   或许是因为苍龙睡着了的关系,他此刻没什么防备,所以,那根玄铁链也就露了出来,有一块地方都因为苍龙此时没有防备的动作,露出了水面。   那黑幽幽的表面,和这潭水像是没什么差别一样。   窦炤盯着那玄铁链好一会儿。   这会儿的阳光好像忽然烈了一些,她整个人晕了了一下,然后仰头看了一眼。   入眼的便是一圈圈光圈,看不到其他。   莫名的,窦炤却有一些紧张,她几乎没有犹豫,小心地落入水中,伸手去摸那根玄铁链。   在她的手触摸到玄铁链的一瞬间,窦炤就有一种身体被灼烧的剧烈的灼痛感,那股灼痛感很是强烈。   窦炤下意识地就想收回手,猛地一收手,便是发现自己掌心烫掉了一块皮,连着肉都撕下来一块。   好疼好疼,疼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玄铁链看着黑沉沉的好些是冷寒无比的,实际上却像是灼烧着的热铁,皮肤触之便感觉灼烧的疼。   那苍龙被这玄铁链捆着……   窦炤抬头的时候,便撞进了一双琉璃色的担忧的眼睛里。   早在她碰触玄铁链并快速退开的那一瞬间,苍龙就睁开眼了。   不知怎么的,窦炤对上这双眼睛,不自觉便觉得湿了眼眶,“真的好疼啊。”   她这么说道。   他每天都这么疼。   窦炤心里有些难过。   苍龙叼起树枝,很快地在地上写了三个字:“我不疼。”   就是这三个字,没有其他。   他是在告诉自己,他不疼的,她不用替他感到难过。   可难过这种情绪又岂是他说不疼就不会有的?   窦炤的手朝着他的龙目凑过去,苍龙的脑袋一下低了下来,似乎是在配合着她靠近,让她能够触及到自己。   她的手的确是碰触到了苍龙的右眼。   虽然那一滴红色真的很浅很浅,在苍龙黑色的鳞片下并不显眼,但是,她还是一眼看到了。   是她的血珠子。   他的眼睛睁着,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像是要望进她的心底里去一样。   窦炤张了张嘴,开口说道:“真的不能跟我走吗?”   但是她发现苍龙听了没有一点反应,再想开口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发光,像是要与这里隔绝开来一样。   窦炤心里咯噔一下,又说了几句话,可苍龙只是看着她,眼底里有些不舍和伤感。   可显然,他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她不会现在要走了吧?   窦炤看着自己的身体从开始发光,到一点点越来越透明,不由心里一凉。   她抬起头时,最后看到的就是苍龙那双琉璃色的眼睛。   然后,她整个视野里便都变成了一片白,不,准确地说是变成了一片亮光,刺眼的亮光,因为太亮了,导致什么都看不见,也无法睁开眼睛。   窦炤听到了一声疑惑的带着点怒气的声音:“咦,你怎么会在这?还不快速速离开。”   什么啊,这是哪里,你又是谁,我为什么要离开?   窦炤心里这念头还没落下,就感觉眼前彻底一黑,整个人一下子晕眩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窦炤是忽然惊醒的。   就像是原先一直昏厥着,现在忽然脑子里恢复了点神识,回想起之前的一幕幕,便一下子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就在竹屋的床上,瞬间她松了口气,一下子坐了起来。   此时外面依旧是夜幕重重的样子,显然,这一夜还过去没多久。   窦炤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灌下去,让自己的情绪稳一些,然后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掌心。   她竟是看见自己的掌心有一片灼烧过的痕迹,虽然那痕迹已经很淡很淡了,但是,她确定,那真的有一块痕迹!   窦炤立刻点了灯来看。   这一看,便是更清晰了。   可是怎么会呢?先前她的手上虽然是有些茧子,可那也仅仅是茧子而已。   茧子和灼伤后的伤痕是不一样的。   窦炤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如今她更加分不清了,她刚才遇见苍龙,到底是梦境还是别的什么?   还有,先前她是先梦到的与贺荆仙君在九重天那般亲密的日子……在那个场景里,自己并不难触及到旁人,那里还有另外一个自己,所以,那就是梦境无疑吧?   窦炤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样,一时坐在桌边出神,心绪久久不能平静,脑中所想的,便是自己离开前的最后一幕。   苍龙的眼底里是深深的不舍与伤感。   在她身后,那锦盒是打开着的,锦盒里的龙珠依旧散发出漂亮的荧光来,在屋子里显眼又夺目。   在她醒来的一瞬间,睡在一楼的贺荆和卫漱同时睁开了眼睛。   只是,空气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有任何动静。   窦炤这一晚上再没合过眼睛,后来算着差不多夜幕要撤下的时候,她便提着剑从竹楼里下来了。   本以为师兄这个时间一定还在修心,却没想到,师兄已经等在院子里了。   她走到一楼,推开门,就看到寒霜下,师兄站在院子里 ,背对着她,一头的青丝随着风轻轻飘着。   窦炤本想喊师兄,结果看到了在她师兄不远处还站了一个人,那人站在树下,树影子将他整个人笼罩住了几分,所以她才没一眼看到。   是贺荆仙君。   他……?   他们?   窦炤下意识地就以为他们两个是不是趁她不注意打架了,即便她没有听到声音和动静。   抬腿刚走了一步,就有两只小手把她拽住了。   窦炤低头一看,发现是小甲和小乙,药老君新养的两个小童,十万年前没有的,今日跟着桐木一起回的慕炤。   晚上的时候,桐木离开慕炤去她自己的洞府了,贺荆不许她晚上留在慕炤里。   但是,两个药老君的小童子却留了下来,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里灵气浓郁,两个小童很喜欢,便撒着娇要留下。   “窦姐姐,嘘~~”   小甲眨了眨眼睛,然后说道:“贺荆仙君和那个,那个人一直这样,你别去打扰。”   窦炤:“???”   小乙也拽着她的手,声音奶萌奶萌的,“老君说啦,按话本子里写的那样,他们有情。”   窦炤:“……”   药老君一天到晚的原来不止是炼药 ,还带着两个小童看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吗?!   但窦炤没当回事,药老君的这两个小童看起来灵识并不高——嗯,也就是不是太聪明的样子。   “别胡说,你们两个进屋子里睡觉去,姐姐给你们吃糖糖。”   小甲和小乙一听窦炤说有糖糖吃,两个人四只眼睛都在发光,小脑袋点的和小鸡啄米似的,“糖糖,糖糖。”   窦炤从荷包里抓了两小把琉璃糖,一把给小甲,一把给小乙。   结果小甲和小乙还当着她的面数糖果的数量,数出来,小甲比小乙少了两颗糖,小甲就仰起头,两只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窦炤。   窦炤好笑地又从荷包里取了两颗糖给了小甲,小甲才牵着小乙的手,开心地回到了屋子里去,还关上了房门。   十分可爱。   等窦炤转回头去看卫漱和贺荆时,却发现他们早就不像是之前那样对立站着了。   卫漱转回头看向她,而贺荆仙君则坐在了一边的石桌旁,低头不语。   窦炤看看卫漱,又看看贺荆仙君,总觉得好像刚才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的。   “炤炤,该练剑了。”卫漱对窦炤轻声说道,笑容依旧如春风。   此时刚好夜幕星君将星空夜色撤下,九重天重新亮了起来,窦炤看到了卫漱右眼角下那颗在他白皙的皮肤下显得越发殷红的血痣。   她的视线在这红痣上停留了一会儿,没有移开。   看着这红痣,她克制不住地就想起了那条苍龙。   她给了苍龙一颗血珠子做留念,苍龙将她的血珠子融进了他的身体里,变成了他右眼角下的一点红。   而师兄的右眼角下刚好是有那么一颗血色的红痣的。   以前她从来没有过多注意师兄的这颗红痣,只觉得师兄的脸因为这红痣更俊美了一些,可现在,她不得不多想。   怎么会这么巧呢?   难不成,师兄是那条苍龙?   若是师兄是那条苍龙的话……或许,可以解释师兄一直对她这么好的原因?   窦炤看着卫漱,差点就直接开口询问他是不是那条苍龙,是不是曾经在一个古怪的水潭里每日遭受紫云雷劫。   可看到一边还有贺荆仙君,她才硬生生忍住了。   等下次贺荆仙君不在时,她再找机会问师兄。   卫漱自然是不知道窦炤所想的,但今日的他似乎比昨日还要严厉几分。   贺荆在一边没有离开,但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只是他的视线一直都在窦炤身上,没有移开过。   窦炤是知道贺荆仙君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的,她不想去给予半点回应。   即便他告诉自己关于苍龙族的秘密,即便他也告诉自己,当初杀她是迫不得已,是有原因的,是因为苍龙的天性原因。   或许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原因。   可仙君依旧是把她杀了的那个人,她还是没办法与他的关系恢复到从前的朋友关系。   窦炤逐渐收了心,只将注意力放在修炼上。   桐木来慕炤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看着贺荆仙君的注意力都在那窦炤身上,心中不由冷笑。   但她脸上是不敢露出半分情绪的。   桐木对着贺荆行过礼之后,便去找小甲和小乙了。   反正,她只要待在慕炤,待在窦炤附近就行。   推开竹屋的时候,桐木看到了小甲和小乙坐在桌子旁吃糖,两个人面前的桌上各放了一堆糖。   “桐木姐姐!”   “桐木姐姐!”   两个小童见了桐木很是高兴,也很是亲昵。   桐木见了他们也很高兴,唇角的笑容是那么的柔和,她走过去,手指悄悄使了一个术法。   两个小童一下子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也不知道地上怎么会有尖锐的东西,一下子把小甲漂亮圆润的手都给划破了,渗出血来。   桐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渗出来的血,蹲在地上,一把抓住了小甲的手。   “出血了,姐姐给你含一下,一会儿就不疼了。”   小甲懵懵的,看着桐木咬住了他的手。   他有些无措,桐木姐姐咬得他好疼呀,他急得脸都白了,没忍住,怯怯地说道:“桐木姐姐……”   桐木感觉一股精纯浓郁的木灵气息进入体内,整个人神清气爽,舒服至极,这时才松开了小甲的手。   她看向小甲的目光更柔和了。   “小甲乖哦,姐姐给你疗伤呢。”   没过一会儿,小乙和小甲玩闹时也摔了一跤,手上也划开了一道口子,桐木温柔地用同样的手法替小乙处理了伤口。   ……   窦炤完成了一天的修炼,又是打坐,将今天所学所修彻底融会吸收。   还没睁开眼,她就听到桐木在和贺荆仙君说话,声音小小的,很是柔弱。   “仙君,小甲和小乙硬是想让我晚上留下来陪着他们一起,仙君你也知道,他们本就是陪着我来的,若是仙君不肯让我留下,我便只好带着小甲和小乙回我的洞府里去了。”   窦炤睁开了眼,看到了不远处桐木牵着小甲和小乙的手,一眼看去,倒是和谐的很。   唯一不和谐的是,她怎么觉得小甲和小乙这两个小娃娃比起之前好像要脸色苍白了一些?   贺荆直接就说道:“那你带着他们回你自己洞府里去。”   他显然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过多关心。   桐木脸上绽出笑来,握紧了两个小童的手,堪称神采飞扬。   贺荆一直没有拿正眼看她,所以没有注意到她的笑,可窦炤看到了。   窦炤看着那样的笑容,心里莫名的就有些不舒服,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直接朝着那边走过去。   卫漱本来在看书,见到窦炤忽然起来,一下抬头也看过去,见到她是走向贺荆后,温润的脸上,神色微微一变。   贺荆本就不想搭理桐木,转身就要走,抬头就见到窦炤走了过来。   他当时就顿住了身形,没有再动,只看着她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   这一瞬,好像是她来慕炤后,第一次主动走向自己,贺荆总是苍白地脸上竟是生出了一点红来,他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窦炤。   “炤炤……”   “让小甲和小乙留下来吧,我可以陪着他们一起休息。”窦炤说道。   桐木脸上的笑容一僵,怎么也没有想到窦炤会来管这闲事。   “他们是我带来的,还是跟着我比较好。”她说道,又看向了贺荆仙君:“仙君,若是窦姑娘实在不愿我带着小甲和小乙走的话……小甲小乙也用不着我的话,我在这慕炤也没有什么用处了,明日开始,我便不来了。”   窦炤觉得桐木这话很是奇怪,她要留在慕炤,是走不了的关系,但她也不需要桐木这个仙侍来侍弄自己,她来不来自是无关紧要的。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贺荆仙君直接答应了:“你留下,带着他们。”   且语气有些不耐。   窦炤一下拧紧了眉,看着这桐木高兴地带着小甲和小乙往竹屋后院的小屋走去。   竹屋后面还有一间小平房,她倒是自觉的很。   窦炤想着小甲和小乙留在这的话,有她和师兄在,也出不了什么事,便也不搭理贺荆仙君了。   直接收了剑,往卫漱那里走去。   “师兄,一会儿我去后面摘一些莲蓬,我煮一个莲子羹给你吃?”   还等着她与自己说话的贺荆:“……”   他看着窦炤冲卫漱扬起的笑脸,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碧骨笛,垂下了眼睛。   …………   夜晚,窦炤是被一声尖叫惊醒的。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 第37章 海上之龙   是孩子的哭声。   那哭声凄厉, 充斥着恐惧,令人心惊。   这慕炤里就只有两个孩子,是药老君的那两个小童, 两个小童天真可爱, 无忧无虑, 每日只知道问了她要糖果吃, 怎么会有这么害怕的时候?   窦炤翻身下床,直接往一楼跑。   两个小童是跟着桐木住在竹屋后面的小平房里的。   慕炤不像是九重天上其他富丽堂皇的殿堂洞府,更像是凡界山涧隐居的修士清修住的地方, 竹屋不大, 胜在清雅。   窦炤到竹屋一楼,看到屋子里的灯火亮着,桐木捂着嘴震惊的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 贺荆仙君也站在那里。   她朝着他们看的方向看过去,却看到小甲哭着被师兄抱在怀里, 一条胳膊已经没了,流出血来。   小乙站在另一边瑟瑟发抖,低着头哭。   场面气氛凝滞,谁都没有说话。   “仙君, 这卫漱果然魔性大发, 竟是趁人不注意打算偷偷吃了小甲和小乙!要不是我发现的早, 小甲和小乙说不定就丧命了!”   桐木指着卫漱就控诉, 她的神情有些紧张。   窦炤奇怪地看了一眼桐木,朝着卫漱走过去, 一把接过了他怀里的小甲。   小甲一看到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扑进了窦炤怀里, 很是害怕的样子,“小甲,小甲没有手了,呜呜呜……”   “师兄,怎么回事?”窦炤一边安抚小甲,看着他的断手,心疼的要命,一边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贺荆仙君和神色惶恐的桐木。   桐木是在胡说八道,这里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若是师兄真的对小甲做了什么,小甲怎么可能缩在他怀里依靠着他?   其次,桐木如此紧张,显然不太正常。   卫漱的声音依旧是温温淡淡的:“桐木半夜吃了小甲一只手。”   桐木脸色一白,“你胡说,明明是你吃的!”   她的语气理直气壮,狡辩得十分蛮横:“我是九重天的仙娥,我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何况,我与药老君一向是交好,小甲和小乙是药老君的两个极为疼爱的童子,我必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倒是你!魔向来是做得出这样残忍可怖的事情的!”   卫漱嘴角依旧是淡淡的笑,他没说话,看向了贺荆。   贺荆此时的脸色十分难看。   别人不知道,但他却是知道,小甲和小乙是两只人参精,能够化作人形又已经生出了灵智的人参精乃是世间大补,桐木是一截凤凰木,本亲木,人参精也是木灵,她若吃了人参精,对自身修为和神魂都有进补作用。   贺荆伸出了手。   桐木从脚底深处涌出一种恐惧来,她感觉浑身的精气都在朝着贺荆仙君的掌心而去。   “不——!”   她从来没想过会这样!   “仙君,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知道,我知道你把我留在慕炤,不过是为了养窦炤的神魂,我是凤凰木,仙君你需要我!而且,而且就算我打算吃掉小甲和小乙,我又有什么错?!为了养窦炤的神魂,我越来越虚弱了,我拿他们进补不是能更好地养窦炤的神魂吗?这是对大家都好的事情!”   桐木语速极快地说道。   是,她是算计好了的,如果被发现,就都推到卫漱身上去,他是魔,一只魔做出这样打事情,再正常不过!   但是她没想到,她才下嘴,卫漱和贺荆仙君忽然出现,他们出现得太快了,快得她来不及反应,也做不出更好的安排!   桐木的身形已经淡化掉了,整个人发出一阵淡绿色的光泽来,她的目光凄厉,带着恨意。   “为什么就一定要牺牲我!就为了窦炤吗?她不过就是一条苍龙!烂命一条!哪里值得我为她赔上性命!”   她的声音尖锐无比,恨意的目光直冲着窦炤而来。   “凭什么她能活,我就不能活?!我不服!我不服!”   小甲还在她耳边哭,带着小乙也哭起来,呜呜呜呜的哭声加上桐木尖啸的声音,气氛凝滞。   窦炤瞬间明白了贺荆仙君将桐木留在慕炤的原因。   甚至,她想得更有些多。   为什么浅雪神女陨落之后,桐木不是跟着天华帝君,而是跟着贺荆仙君呢?   晏柳曾说过,她的神魂是被人修补起来的,这事,贺荆仙君也提起过。   她曾经以为,是百河替自己修补了神魂,并且百河布下了九个小世界留给她。   可现在……   窦炤看着桐木的身形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声音也微弱到听不到了,很快她就会彻底变成贺荆仙君掌心里躺着的那一截凤凰木。   她忽然伸手抓住了贺荆的手臂。   贺荆的脸色一直很难看,他不想让桐木的事情被窦炤知道,可现在,桐木全说了出来。   窦炤的手碰触到他时,他的动作一僵,没再动。   “仙君,让她说下去,我想听。”   自从窦炤回到九重天,不,是自从婚契一事后,他们再相见,她就没有用这样柔和的语气与他说过话。   贺荆有短暂的走神。   可回过神来后,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一些。   桐木彻底变回原型,成了一截在掌心里细细的凤凰木,她所有的精气神魂也都收敛在这枝条里面。   贺荆的手指又动了动,这一截凤凰木就成了一根木簪。   他沉默着,低头想将木簪戴到窦炤的发髻里。   窦炤抿了抿唇后退一步避开。   贺荆仙君便抬起了眼睛,一双眼直直地看着窦炤,拉住了她,强行将那枚发簪戴进了她的头发里。   窦炤其实可以躲开的,但是,她没有避开来,甚至后来贺荆仙君的手在她的头发上停留着,她都没有挣扎,只是怔怔地看着贺荆仙君的眼睛。   说起来,她从前就没有好好地看过贺荆仙君。   她一直知道仙君生的极为俊美,是九重天上最好看的仙君,不笑的时候就会引得九重天乃至三重天的仙娥们趋之若鹜,偶尔嘴角抿出笑容来时那模样就更加好看了。   每次和贺荆仙君去凡界时,若是苦主是女子,十有八九就会想要‘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若是仙君每次都答应的话,仙君的后宫里的人估计都要放不下了的。   可是,她没有特别的注意过仙君的眼睛长得什么样。   如今凑的近,她发现,仙君的眼睛,是琉璃色的。   嗯,琉璃剔透,里面干净澄澈,依旧很是漂亮。   但这不是她愣住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仙君的这双眼睛,竟是让她想起了那条在深渊底下黑水潭里被玄铁链锁着的苍龙。   那条苍龙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话,可是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却是让她看进了心里去。   苍龙体型巨大,而他的眼睛又是与寻常苍龙的金色或者银色不同,那硕大的眼睛便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多看了好几眼。   窦炤怔怔地望着贺荆仙君这双眼睛,一时有些走神。   为什么会一样?   她忍不住伸手,手指轻轻碰触到他的眼皮。   贺荆屏住了呼吸,眼睫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眨眼,一直看着窦炤。   琉璃色的眼睛在如此专注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炤炤……”   贺荆忍不住出声喊了她一声,声音很轻。   窦炤的手已经触及到仙君的右眼角下了,那里没有她的血珠子。   贺荆的声音也令她一下回过神来,她一下收回手,又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清醒了。   或许只是一种巧合。   窦炤伸手就要将桐木化作的那根簪子拔下来,贺荆阻止了他,说道:“凤凰木养你神魂,别摘。”   可窦炤不愿意,她说道:“因为养我神魂,要牺牲掉另一个人,那便算了吧,桐木不欠我什么,我虽不喜她,可也不能这么做。”   “她欠你。”   贺荆简短的三个字砸了下来。   同时,原本站在她身后的卫漱将小甲从她怀里又抱了过去,然后压住了她的手:“这件事,听他的。”   “师兄!”   窦炤不肯,这与她修的道心不符。   修行一事,应当是以自身之力不断前行,而不是靠着牺牲他人成就自己,她不愿意这样。   否则将来她总会想起今日种种,道心再不能稳。   “当初你的血饲养了百河,百河因你而得以飞升。”贺荆没看卫漱,只低声说道。   灯火下,他的脸半明半暗,“桐木本是九重天一截没有灵性的凤凰木枝条,断裂在地上,有一日你受了伤,血落在这根枝条上,赐予了凤凰木灵性,也染上了你的神魂气息,浅雪点化她,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她与其他的普通凤凰木于你而言不同。”   窦炤拧紧了眉头,依旧很坚持:“我不要。”   贺荆顿了顿,忽然沉默了一会儿。   窦炤拔下了头上那根发簪,递还给了贺荆仙君:“没有谁的命比谁更高贵。”   “这是浅雪留给你的,你若是还,便还给浅雪。”贺荆却没有收,“桐木被浅雪点化时每一日都要汲取浅雪的魂力,方能飞升,这是浅雪最后给你留下的礼物。”   顿了顿,贺荆在后面又说了一句:“桐木本就是吸取浅雪的魂力而生,浅雪自愿养润她,各取所需。”   窦炤一下子捏紧了那根凤凰木簪,手背上的青筋都浮了起来,她没说话,但收回了手。   只是也没有将那根凤凰木簪戴在头发里,而是收进了腰间的荷包里。   贺荆看着窦炤低垂着头十分难受的样子,心就软了几分,他放柔了语气,轻声说道:“你不欠她。”   窦炤没说话。   身后,小甲和小乙还在呜呜呜的哭。   窦炤将小甲抱了过来,她已经看出来小甲不是人,是只小精怪,手被啃掉了,也没有流许多血,伤口也已经开始结痂,甚至长出了小芽芽。   “窦姐姐。”   小甲嘴巴一瘪,对上窦炤的眼睛后,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更难过了,哇呜一声哭得更大声了一些。   窦炤拿了一颗琉璃糖喂给小甲吃,小甲一边抽泣着,一边含着糖,小脸委屈巴巴的。   她牵着小乙的手,带着小甲,上了竹屋二楼,没有理会贺荆,也没有理会卫漱。   等她走后,卫漱看向了贺荆,眸光幽幽,却什么都没说。   ……   从那一天开始,窦炤修炼得更加用功,几乎不给自己多余休息的时间。   晚上也几乎没有合上眼的时候,不断修心,不断吸纳灵气,慕炤外的事情一概不管。   小甲和小乙经过这次的事后,便不喜欢留在慕炤了,窦炤给他们每个人装了满满一袋子的琉璃糖,然后才是亲自送了他们回药老君那里。   药老君当时看到小甲都心疼死的,气得有好一段时间没有搭理贺荆仙君。   贺荆仙君不是一直留在慕炤,好几次天华帝君找上来,他便会出去,有时离开几天,有时很快回来。   但这都不影响窦炤的修炼。   一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这对于修仙者来说,不过是弹指之间而已,可对于窦炤来说,却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师兄!”   窦炤穿着一身黑裙,使出的剑招越来越快,她黑色的裙摆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在空中转出锋锐的弧度。   卫漱手执竹剑一个后退堪堪避开。   竹剑发出一声尖啸的声音,随即是竹子落在地上的声响。   卫漱的那把竹剑终于被窦炤的秋水剑削下去一半。   窦炤一个回旋落地,收了剑。   卫漱看着自己的竹剑上整齐的口子,笑了起来,抬头去看窦炤。   比起一年前,她成长了许多,之前脸上的一些婴儿肥也褪去了一些,眼神比起从前要更加坚定和深邃一些。   也更加明艳了。   一年的时间,飞升成仙籍,前所未有。   但是炤炤做到了。   “师兄,如今我可以离开慕炤了。”窦炤将剑在腰间别好,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她花了一年时间,拼了命的修炼,神魂加上体内的两颗龙珠,还有九重天的灵气浓郁,她终于如师兄所说,在一年内飞升凡仙。   或许是因为重来一次的关系,比起寻常人修仙,她的速度和悟性都要高得多。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神魂和龙珠的原因。   窦炤没有问卫漱自己该去哪里,她已经想好了。   离开九重天,第一,她要回一趟三重天,去看看那个曾经和百河在的家。   第二,她要去找到百河所说的剩下七个小世界。   百河一定是给自己留了什么的,即便如今贺荆仙君已经告诉她关于苍龙的秘密,但他对自己还有所隐瞒。   而且,当年自己是怎么出现在那个地底深渊混进一群妖物里的,她至今没有弄明白。   或许,找到还活着的苍龙,就能明白了。   第三,她要搞清楚,在那个似梦非梦的场景里,她见到的苍龙究竟是谁。   是师兄,还是……贺荆。   “什么时候走?”卫漱没有任何意外,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语气自然的。   他垂头看窦炤,他新给她做的这一条黑裙很适合她,精致又利落。   “现在。”   窦炤顿了顿,才是说道。   她的神魂基本已经修补完全,否则也不可能扛过天劫飞升仙籍,要知道神魂若是不稳且破碎的话,一道天雷都是挨不过的。   今天贺荆仙君又和往常的每个月的这个时间一样,不在慕炤。   “好。”   卫漱点了头。   他们兄妹两个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来的时候是孑然一身,离开的时候,自然也是一样。   一旁的枣树上又结了累累的枣子,一个个生的滚圆。   这小枣树是有点灵识了的,结的枣子也算是灵果。   窦炤的视线落在那枣树上,看了一会儿,终究没有伸手去摘。   她转身,和卫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慕炤。   九重天的慕炤里养着一只魔,这是九重天的仙神都知道的事情,可这一年的时间里,没有人见那只魔从慕炤里出来过,便都以为那魔早已被贺荆仙君杀了。   此时路过的仙神见慕炤里走出来的卫漱和窦炤,不由瞪圆了眼睛。   窦炤如今已是三重天的凡仙等级,出来九重天便会有九重天的重压落下,所以,卫漱放出了魔气环绕着她,才是能令她缓口气。   那些仙神谁都知道卫漱虽是魔,却是贺荆仙君护着的,所以没人敢上前。   时隔十万年,窦炤重新回到三重天这个她曾经与百河住过的小洞府,心里百感交集。   洞府是被人用结界封了起来的,应当是百河设下的结界,用的是血结界,除非是用百河的血,否则无法进入。   百河,你到底在哪里,另外七个小世界里会有你吗?   窦炤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叹了口气,“走吧,师兄,去蓬莱东海。”   蓬莱东海,是一年前她被带上九重天之前就想与师兄去的地方。   如今,那里自然是她的第一个目标方向。   蓬莱东海那一片宽广又神秘的海域,实在是太适合苍龙生存了。   又是在最东边的边际海域,寻常人烟稀少。   *   贺荆躺在药老君那里,脸色苍白,人看起来也消瘦了一些,他一直皱着眉头,隐忍着痛苦,虚弱无比。   当外面关于窦炤和卫漱离开慕炤的消息传来时,贺荆也只是睁开了眼睛,脸上没有太多其他的神情   好像早就料到了今天的结局。   炤炤这一年来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修炼上,便是早早告诉了他,她一定会离开慕炤,她也一定会去做她本来要做的事情。   “哎,你说你这图的是什么呢?”   药老君把刚炼制好的丹药塞进了贺荆嘴巴里,“那双生契婚契落在人家小姑娘身上,结果人家小姑娘不要你,跟着人家师兄跑了,你好歹也是个九重天的仙君,对方还是个魔,把我们九重天男人的脸都丢光了,仙君你要不去买一顶绿色的帽子,每日穿着。”   自从小甲在慕炤里受伤后,药老君这一年没少把气撒在贺荆身上,这话就挑难听的说。   这会儿听说卫漱带着窦炤离开了慕炤,忍不住也戳贺荆的心。   可令他失望的是,他没见到贺荆脸上有什么难受失望的神色,他依旧是那一副冷淡淡的样子,看不出一点的情绪变化。   药老君虽然没有过什么感情经历,可实在是好奇:“仙君,你爱那小姑娘吗?怎么听到她说和别人走了,你都不难过不心痛?”   贺荆垂下了眼睛,依然没有看药老家,也不会给出一句答案。   药老君不懂感情,也看不懂贺荆的感情,不过,他觉得贺荆这感情,起码与天华帝君的感情不一样。   当初天华帝君对浅雪神女的爱意是多么浓烈,据说当初浅雪神女还是别人的妻子,天华帝君都要将其夺过来,按照话本子里的来说,这便是心中偏执的爱,强取豪夺都要把人家抢到手。   整个九重天当时谁不知道浅雪神女是天华帝君心尖尖上的人,各种宝物,灵药,天华帝君都往浅雪神女那里搬,恨不得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浅雪神女。   每一次天界有什么盛会的时候,天华帝君都会含情脉脉地看着浅雪神女,毫不吝啬地告诉众人他心中只有浅雪,他爱浅雪。   可贺荆仙君从来没有这样过。   “仙君,你现在每月的这个伤越来越重了,再多再好的丹药,怕是都要没有用处了。”   药老君想到这里,忽然就想到了这一茬,赶忙说道。   贺荆嗯了一声,将衣服收拢了一些,从床榻上撑了起来。   他此时虚弱无力,做这些事情都好像变得很艰难。   药老君见贺荆仙君要走,忙又叫住了他:“仙君你的伤还没好,又要去哪里?”   贺荆已经站直了身体,听到药老君这句话,唇角忽然勾起了笑,他低着头,轻轻说道:“我没什么地方可去。”   说完,留给药老君的便是一个消瘦低沉的背影。   ……   重新回到凡界,仿若隔世。   窦炤看着熙熙攘攘的集市,听着街头的小贩不远不近地吆喝着。   “新鲜的米糕,又软又甜,尝一尝,看一看,三文钱一块!”   “想吃?师兄给你去买。”   卫漱偏头就看到了窦炤脸上的神色,忍不住笑出了声 。   “一起去。”窦炤笑着说道。   从三重天到这蓬莱东海的边陲小镇,不过是短短一天时间,升仙后比起从前,方便许多。   买完米糕,窦炤拿在手里刚咬下一口,就看到前面人头攒动。   “听说了么?蓬莱林家要比武招亲了!”   “是啊,快去报名,谁要是做了蓬莱林家的女婿,那不是发了吗?”   “听说那林小姐生的貌美不说,家里还有祖传的宝贝!”   “那可不是,这林家传闻祖上来历可是不凡的!海上之龙说的就是他们。”   嗯?海上之龙?   . 第38章 一直会陪着师兄吗?   窦炤和卫漱站在了这小镇茶楼前面的告示牌前面。   这小镇是很偏远的边陲小镇了, 来往的人并不多,在这里居住的,一般都是一代一代累积下来住在这里的, 或者是或多或少和蓬莱林家有些关系的人。   在这里, 所有律法自成一家, 遵循于蓬莱林家。   告示上所写的的确就是比武招亲, 给林家大小姐挑选夫婿,对方不论是普通人还是修仙人士都可参加。   但是,这招亲也不单单是比武招亲, 蓬莱林家是有底蕴的人家, 所以,还要比文,文武都通关之后, 还要经过林大小姐亲自考问,挑选, 才算是过关。   “师兄,我还正愁怎么进入蓬莱东海呢,这不,机会就来了。”   窦炤把手里的米糕一下吃完, 忍不住就笑着说道。   这蓬莱东海虽然很是偏僻, 可蓬莱林家在修仙界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到时候, 各路修仙大派的人都会有人来。   要知道,这位林小姐不仅是蓬莱林家的掌上明珠, 背后更是有不知瑰宝资源的,而且,她本人也是貌美出了名的。   虽然她没见过, 但是至少这小镇里的人提起她来都是一阵赞美。   窦炤上下打量卫漱,还特地让他转了个圈。   卫漱温温吞吞的,顺着她的意思转了个圈,还十分配合地抬起了胳膊,问她:“如何?”   窦炤就笑说:“师兄玉树临风,俊美无双,光是一个笑,就能迷倒一大片,区区一个比武招亲,哪里能难得了师兄,这一次魁首必定就是师兄了!”   她一番马屁拍下来,卫漱的脸上依旧是似笑非笑的,没有什么变化。   “也罢,既然师妹对师兄这么有信心,那做师兄的也不能让师妹失望了。”   窦炤听到师兄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着他淡淡地喊自己师妹,当时就头皮发麻。   师兄生气了。   就是让师兄去参加一个比武招亲而已,师兄也没有这么小气吧?   窦炤有些茫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便说道:“我与师兄一块儿去报名。”   卫漱气笑出声:“赔上一个还不行,得赔上两个?”   窦炤的脸上婴儿肥已经褪去了,穿上男装,虽然比起卫漱要矮一些,但也算得上玉树临风了,她听到这一句便立刻说道:“我哪比得上师兄,师兄肯定夺魁。”   卫漱敲了敲她额头,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的确是进入蓬莱东海,蓬莱林家最简单的办法。   参加比武招亲需要登记,卫漱和窦炤就去了人群最多的地方,排了半天的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号码牌。   这号码牌相当于是准许进入蓬莱东海的通行证。   如果不是参加比武招亲的,手里没有号码牌是不能进去的。   这消息今日才放出来,可窦炤却看到了好几个曾经在坤山派的登仙大会上见到的熟面孔。   比如那位坤山派的贺云清,还比如她的二师兄卫通。   “看来,修仙门派之间早已收到消息了,早做了准备。”窦炤的目光从二师兄身上收了回来。   卫漱的目光也从卫通那里收回来:“毕竟是蓬莱林家。”   窦炤点头嗯了一声,她只是在时隔一年后再见曾经的隐天宗的人,多少有些唏嘘。   *   蓬莱林家的人准备了船,以供参选的人进入东海。   蓬莱东海常年迷雾缭绕,进去便会晃了眼,加上海域内藏有凶兽,没有人能随便进去,一不小心就会丧命。   窦炤和卫漱拿着号码牌上了船,船上有林家的侍从,根据号码牌安排了诸位参选的睡房。   因为林家位于东海中心,从小镇到东海中心,就算是坐林家的船,也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   倒不是不能御剑飞行,而是这里布满阵法,一不小心中了的话就麻烦了,能坐船,自然是坐船省力一些。   窦炤和卫漱是挨着拿到的号码牌,所以分在了一间睡房里。   一间睡房则是有四个人一同睡一张大通铺。   卫漱拉着窦炤在最里面坐下没一会儿,就又进来了两个人。   是两张陌生的脸,但是生得都极为俊俏,一个张扬的英俊,一个有一种病弱的俊美。   窦炤在排队取号码牌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来报名参选林家‘女婿’的修士里,大多长相都是俊俏的。   进来的两个人见到窦炤和卫漱也有些惊讶,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好几眼。   其中一个忍不住就来套话:“两位仁兄是哪个门派的?生得如此俊俏,应当不是寂寂无名的人,我应该是认识的,不过两位看着却十分面生。”   窦炤想说话,不过卫漱捏了捏她的手背,她看了他一眼,没开口。   卫漱笑着回了那修士:“我们兄弟二人乃是散修,四海为家,曾经倒是拜入过一个小门派,只是,后来门派内不合,所以就离开了,你对我们面生也是正常的。”   他声音温和如春风,笑起来的唇角的弧度都显得那么儒雅,令人很是心生好感。   “原来如此。”那修士也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他像是要结交窦炤和卫漱,自我介绍道:“我叫叶无风,是天玄宗的弟子,他叫楼殊,是万毒门的弟子,我和他倒是从前就相识了。”   叶无风对着身边的男子示意了一下,那名为楼殊的男子就抱着一根虫笛对着窦炤和卫漱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卫漱笑了笑,也报上了名字:“我叫赵漱,我师弟叫赵照。”   窦炤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师兄后面,当一个乖巧的小师弟,这两个名字,是在报名区号时报上去的。   赵正好是她的炤的谐音,但是她问师兄为什么也要取姓赵,师兄当时是这么说的——“我与师妹一个姓师妹不喜欢吗?”   好吧,师兄说姓什么就姓什么了。   窦炤回忆了一下,天玄宗倒是一个不算很小的门派,也是一个剑修大派,实力虽然比不上坤山派,但是也不是寂寂无名的那种。   看这叶无风意气风发的样子,眉宇间都是自信,应当修为实力也不算是很差的。   至于这个万毒门,就比较有意思了。   万毒门在大多数修仙门派眼里就是一个不入流的旁门左道小派,擅长药物来辅助修炼,甚至是毒药,他们的身体就是他们淬炼的第一步,据说,万毒门的弟子从小就是浸泡在各种毒药里长大的,百毒不侵。   他们擅长驱使蛇虫鼠蚁,修的是与万物精灵的联系,与之融为一体,说起来繁复,她也不修此道,具体如何,也不是很清楚。   她只担心今晚上睡觉这睡房里不会有蛇啊虫啊什么的吧?   “我看我们四个人里,小照兄弟看起来年纪最小,身子骨也看起来瘦弱,到时候若是上台的话,可是要当心一些,保护好自己。”   叶无风将话题转到了窦炤身上,目光也直直地看着他。   窦炤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还冲他友好一笑。   反倒是卫漱,见了叶无风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窦炤,下意识地身体就往窦炤前面偏了偏,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叶无风收回了目光,很是真诚又很是赞叹地说道:“小照兄弟真是生的明艳四射啊,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子生的这么好看的,我们在场的四个都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英俊风流的人,但论长相,还是小照兄弟更胜一筹。”   楼殊听了叶无风这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然后说道:“男人有长相又有什么用,比的是实力。”   叶无风便奇怪地扭头看一眼楼殊,直接戳穿了他,说道:“小殊你这话我就不赞同了,来之前我不是与你说过了吗,听闻那林家大小姐可是生的貌美无双的,还极为喜欢美好之物,那这长得美不也算是美好之物吗?我先前与你说长得好有胜算,你还高兴的很呢!”   本就生的病弱美而皮肤白的楼殊没想到叶无风这就都说出来了,脸色唰得一下红了,瞪了一眼叶无风。   窦炤见了这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   楼殊就转头瞪了一眼窦炤,那被气到了的样子说不出的逗趣。   窦炤忍不住就从卫漱的身后探出个脑袋来,问道:“对于这蓬莱林家,我和我师兄知道的很少,这次也是偶然赶上,想着进来见见世面也好,倒不是一定要争个第一 ,不过看二位,似乎对这蓬莱林家熟悉的很?”   她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便有一种昳丽的少年音的感觉,清朗好听。   楼殊一听她的声音,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然后抿了抿唇,眼底里竟是生出了一种属于容貌的危机感。   叶无风是个擅长聊天的话匣子,如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还在一个睡房,对方又问的不算是什么不能说的问题,便是有的聊了。   他那对张扬的眉毛一下跳了一下,然后说道:“你问我这问题,还真是问到了,我叶无风除了修炼,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各大门派的各种小道消息和不为人知的传闻,如果听那些消息时,我能一口气吃掉几盘子的甜瓜。”   窦炤:“……”   她露出洗耳恭听很是期待的样子。   卫漱偏头看窦炤这好奇的模样,忍不住莞尔,倒是没阻止什么。   叶无风像是自己先缕了一下思路,这就开始说了:“蓬莱林家啊,那可是一个修仙世家,林家的人基本不拜入任何一派,他们都是在本家自己学习和修仙,祖上据说是千年万年甚至更久远之前就有传承了,林家的那藏书阁,甚至比起当今天下第一大派坤山派还要大,里面的各色修炼秘籍让人眼馋的很。”   “蓬莱林家和寻常人不一样,他们的血脉是有传承的,他们林家的人天赋的好坏就看这血脉传承了多少,这血脉传承的多的,那血脉天赋就自然强。”   “至于是个什么血脉,这么多年来,也没人打探出什么消息来,这林家的人又是神秘的很,一直藏在蓬莱东海的深处几乎不会公然出世,也就无处可寻,但我估摸着,估计是有一些神兽灵兽之类的血脉吧。”   “一般蓬莱家主的位置都是由当代蓬莱最强血脉的那一位来承当,可这一代的蓬莱家主林天逸却不是最强的血脉,小道消息说,最强的是他的幼弟,可不知为何,这幼弟失踪了,找寻不到,所以就顺位到第二天赋的林天逸做了家主。”   “啧,依我看啊,这种大家族肯定内部斗争很厉害,那幼弟说不定不是失踪,而是没命了,不过谁知道了。”   “这一次的林大小姐就是蓬莱家主林天逸的大女儿,传出来的消息比较少,就知道长得很美,这林家不出世,否则还能知道的更多一些。”   窦炤听到这里,忍不住就多嘴说了一句:“这林家也未必不出世吧,若是真不出世,那些小道消息又是谁放出来的,他们若一直封闭在蓬莱东海,那里又极难进去,谁会知道呢?”   恐怕这些消息都是林家故意放出来的,至于为什么,那就只有他们知道了。   “小照兄弟说的是这个理。”叶无风想了想,点了点头。   窦炤又问道:“若他们不出世,这些年来成亲生子的对象又是从何而来?”   凡界就算是修仙人士,也会结道侣,至于生子,那些与家人切断了联系一心向道的或许不会怎么太看重,可是像是这种修仙世家,必定免不了这事。   否则,绵绵不绝的子嗣从何而来?   这问题把叶无风问住了:“这……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对啊,这蓬莱东海只有林家,他们又不出世,那如何成亲生子,繁衍子嗣?”   他睁大了眼,与窦炤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楼殊虽然表面上一直是懒得搭理他们的样子,可却一直是竖起耳朵在听。   听到这里,那苍白病弱的脸上就露出一抹迟疑来,他开了口:“我知道凡界会有一些家族会为了血脉纯正而……”   “什么呀?说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不是勾着人好奇心嘛?!”   叶无风见他说了这一句就扭扭捏捏的也不往下说了,忍不住回头看他,瞪了他一眼。   窦炤听到这里,心里其实产生一种预感了。   毕竟,这样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听说过,当初高贵妃事件……   楼殊对叶无风的迟钝很是无语,明显,他看到那赵照和赵漱两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是变了变,显然是猜到了一些什么的。   “为了血脉纯正,不就是近亲之间结合么?!”楼殊说道,扬起手里的虫笛,嘴唇显得特别的红,“一些人奉行如此才能有血脉纯正的后代,不受旁人污染,此事你难道不知么?”   叶无风显然是愣了一下,半天后低声咒骂了一声。   一时之间,这小小的睡房里没有人再说话。   还是卫漱温润的声音打破了这静寂,他说道:“那是林家的事情,那位林大小姐选不选的上你们还未知呢。”   何必庸人自扰。   后面这一句话,卫漱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谁都听出来这意思了。   叶无风和楼殊虽然是冲着林大小姐来的,但是也不单单是冲着她来的,进去这蓬莱东海也算是一个机遇了,很快就将这话题揭过了去,没有再提。   “对了,我之前听人说,这林家是海上之龙,这又是为什么?”窦炤又状似无意地问道。   叶无风这会儿想着林家这繁衍子嗣的事情,都没了说话的心思,听了这话,也只是随口回了一句。   “听闻林家住的那一处海岛,像是一条巨龙盘旋在海上,而这林家血脉又是神秘,再加上是海域,就有人传他们是海上之龙,是龙族后裔,不过这都是胡说八道,这世上哪还有龙?龙都是传说中的神族了。”   窦炤不确定叶无风所说的龙是否是苍龙。   她没有深问下去,估摸着这叶无风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   修仙者本来就是辟谷了的,可不吃食物,所以这一路倒是显得无趣的很。   窦炤每日都练剑惯了的,一下子窝在这穿上什么都做不了感觉浑身都要长毛了。   第二天一大早上就到了甲板上。   林家一共派了三艘船出去接人,她和卫漱是在其中一艘船上。   此时甲板上站了一些人了,周围雾蒙蒙一片,一眼只能看到浓雾的尽头的深蓝色海域,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师兄,你说,这十天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吗?”窦炤偏头问跟出来的卫漱。   “不会。”卫漱给出的是肯定的两个字,“海面很平静,周围没有任何妖物和魔物的气息,这林家搞了这么多噱头,又是厉害的血脉,又是不出世,必然不可能在接人去的路上让意外发生。”   窦炤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水灵气息,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她的神魂已经凝实了,虽还没修出龙身,可靠着那两颗龙珠,已经越来越亲近水灵了,这铺面而来的水意令她恨不得有一种下水嬉戏一番的冲动。   窦炤靠在栏杆上,抬头看卫漱,目光忍不住再次落在师兄的那枚红色血痣上。   “怎么了?”卫漱见窦炤的目光怔怔地盯着他看,凑近了一分。   窦炤一下子感觉到师兄的气息侵袭了过来,令她心头忍不住咯噔一下,稍稍后退避开了一些。   “我在想,若是师兄放出实力的话,这里没有人是师兄的对手,师兄应当是能顺顺利利见了这林大小姐的,凭师兄的样貌,应当是极容易俘获女子的心的,若是那林大小姐是个好的,师兄倒不是不能好好考虑一番。”   她是特别真诚地说这些话的,心里没有想太多。   在窦炤心里,师兄就是对自己特别重要的人,无论他究竟是谁,她都希望师兄能够什么都好。   师兄将她养大不容易。   凡界都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她虽然不是游子,师兄也不是慈母,可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师兄一针一线做出来的,这份感情,这世上没有第二份了。   如果师兄能高兴,她便能高兴,如此,窦炤甚至期盼着能早早见到那林大小姐起来。   窦炤想到这,眼里的那些期盼便流了出来,一双眼里闪烁着光芒。   如此,这蓬莱东海一行就变得更加有意思起来,若是能在这里找到一些苍龙的痕迹,那便更好了。   卫漱没说话,就这么垂头看着窦炤。   一阵风吹过来 ,带来了一些雾气,将这空气里湿意都撩过来一些。   卫漱抬手,轻轻替窦炤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别在耳后。   这动作,在他们师兄妹之间也不算是什么不寻常的动作,但是长大后,师兄也不会那么经常地露出这样亲密的动作,所以,窦炤是察觉到了一点点不对劲的。   “师妹是很想师兄与那林大小姐好?”卫漱的声音慢吞吞的。   明明还是那样温柔,但莫名就是让窦炤浑身一毛。   师兄又不高兴了。   窦炤立刻就说道:“师兄若是不想,那就不要好了,反正我会一直陪着师兄的。”   她想好了,有过贺荆仙君那桩事,她怕是不会再那么喜欢上一个人了,自然不会想再与人成亲或者结为道侣。   他们师兄妹一直在一起,修炼生活也很好。   修仙嘛,还是自己开心最重要。   卫漱的话都被窦炤这一句给堵住了,他低头凝视窦炤几秒,然后笑了一声,“一直会陪着师兄吗?”   此时的窦炤没有深想过,此时此刻,此时心情,她点了点头,回答得毫不犹豫。   “师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卫漱脸上便漾开了一抹笑,“师兄相信炤炤。”   窦炤觉得近日师兄好像总是会问自己这类的问题,她在想,是自己有哪些时候做的不好,让师兄经常觉得她会不要师兄吗?   可是看师兄的样子,好像心情挺好的。   窦炤想了想,此时甲板上,也就没有说太多,转身面朝着大海。   她从前是一条苍龙,却从来没有在海域里遨游过,所以这会儿视线很是自然地往下看海。   然后,她的脸色忽然一变,瞳孔都睁大了一些。   她看到深蓝的海域下那巨大的龙形的身影很快地沉入了海底,快得仿佛那是她的错觉。   窦炤的呼吸都一窒。   她看见了,她确定她看见了。   . 第39章 龙女君   平静的东海海面上, 此时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但是窦炤确定自己看见了,她甚至看见了东海之下那条苍龙金色的眼睛向她投来的短暂的一瞬间的视线。   蓬莱东海确实藏着秘密!   窦炤恨不得能立刻到蓬莱东海,她捂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口, 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   后面的几天, 窦炤每天都会来甲板上往海里面看, 但是可惜的是, 除了一片深蓝色的海,便是什么都没有的,没有苍龙的任何踪迹。   船只终于靠岸。   几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来蓬莱林家, 第一次到达东海中心岛, 看着眼前这座比一座城池还要大的岛,看着岛上在山林间的冒尖的在山巅如云层之上的巍峨建筑,都是一阵感慨。   “这林家, 可真是气派!”   “比起坤山派来,甚至还要更气派一些!”   “不知这林大小姐究竟是何风姿。”   叶无风一看到这岛上统一穿着深蓝色长袍, 戴着家徽的林家人,不由感慨万分。   窦炤的视线在那些林家人身上也注目了一会儿,这些人看着倒是普通人,身上并无什么特别的水灵气息。   她垂下了眼睛, 难免有些失望。   或许是之前的希望太大了一些, 如今才会有这样大的失望。   林家的家仆引领着船上的诸位修士们一路到了一座大殿里。   那座黑色的大殿威仪无比, 是这一次供诸位居住的地方, 堪比皇宫。   窦炤看着在自己前面走的俊美修士们,再看看身边的师兄, 忽然就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他们是凡界入宫待选的秀女,马上就要等待着被人甄选。   她悄悄把这念头告诉了卫漱。   卫漱听了, 敲了敲她的额头,却只是笑。   待所有人按照号码牌,四人一间安置在一间院子里后,林家的家仆便十分恭敬地说道:“家主为诸位准备了晚宴,一会儿会由我来带着诸位前往,届时,我们大小姐也会前往,诸位先稍作休整。”   这家仆说完,便是低着头离开了这院子。   叶无风和楼殊打量了一下这里,选了两间房间放行李。   窦炤自然是和卫漱相邻住着。   “小照兄弟,一会儿去晚宴,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啊?”叶无风收拾好,见窦炤在外面的桌边喝茶,忙凑了过去问。   窦炤怔了一下,说道:“时间应该很快就到了,我就穿现在这一身啊。”   “你都不换一下?你没听人说吗,林家大小姐也会到的。”   窦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黑衣,十分精神潇洒,她摇头:“我现在就挺好的。”   “那你师兄呢?”   “我师兄应当也不换。”   叶无风松了口气,笑眯眯地往自己的屋子走:“那太好了,我就怕与你们撞衫,就你与你师兄的样貌,与你们撞衫,我怕是没风头可出了。”   窦炤:“……”   卫漱出来时,见到的都是窦炤一脸无语的样子 ,他走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窦炤忍不住就看向卫漱。   卫漱穿了一件月牙白的长衫,袖口绣了几片竹叶,十分清雅,衬得他出色的眉眼越发的温润如月,偏偏右眼角下的那颗血色的红痣又给他增添了几分色彩,令这一份温润染上了一抹艳。   再看师兄的身形,肩宽窄腰,那条绣着竹叶的腰带就这么轻轻一系,便系出那纤细的腰来。   师兄的脊背挺直,腰线漂亮,再往下……再往下,师兄若是站起来的话,双腿也是非常修长的。   师兄这会儿只是简简单单地端着茶在喝,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师兄做起来好像都很好看。   窦炤想到刚才叶无风说的话,又想到师兄好像不是很想做林家女婿,便忍不住凑近了一些卫漱,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兄。”   卫漱偏头看她:“嗯?”   他刚刚已经发现了,炤炤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视线将他从头到脚都不知看了多少遍。   他垂下眼睛,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开口说话。   窦炤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师兄,你要不去换一件衣服吧。”   “换衣服?”   卫漱挑了眉,他刚才从房间里出来时,确实听到一点叶无风在和炤炤说换衣服什么的。   莫非她还想着让他出风头,好引起林大小姐的注意?   卫漱含着笑意的眼睛稍稍淡了一些。   窦炤就十分纠结地说道:“师兄,你穿成这样太好看了,我担心林大小姐一看见你便中意你了。”   卫漱拿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没想到会从窦炤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他的脸上顿时漾开笑来,“炤炤觉得师兄这样穿好看?”   “特别好看。”窦炤着重加强了语气。   卫漱就笑了起来,他低头抿了一口差,嘴角的笑容就没有消下去过,喝完茶,放下杯子 ,他又问:“那炤炤觉得师兄穿什么稍微不好看一些?”   窦炤竟是很认真想了一下,没想出来,只好老实说道:“师兄穿什么都是好看的,但是这个月牙白的衣服特别好看。”   “那要不炤炤给师兄去选一件不那么好看的?”   卫漱心情大好,温温柔柔地提议道。   窦炤正有此意,拉着卫漱就去了他的房间里。   乾坤袋里放的衣服其实不多,但是都被窦炤翻了出来。   卫漱的衣服大多是淡色的,原本该是很索然无味的寡淡的,但是,这种寡淡的衣服配上他的脸,便显得如仙人一般光风霁月了。   窦炤看了好半天,选了一件褐红色的细布长衫,那件衣服看起来是这些里颜色最深,也是最难看的,她好像也没怎么见师兄穿过这衣服。   师兄的衣服都是随便去买来的,没太多讲究,不像是她的衣服,都是师兄一针一线做的。   卫漱对穿衣没什么讲究,既然窦炤要他穿这件,他便去换了。   窦炤双手抱剑等在外面。   此时,叶无风和楼殊两个人也已经换了衣服出来了。   窦炤一眼就看了过去。   叶无风换另一件暗金色的长袍,整个人就像是闪烁着金光一样,高马尾英气逼人,配上他的浓眉大眼,侠气无双。   再看楼殊,虽然看上去好像没刻意装扮过,但是,他那件浓青色的长衫上绣着的艳丽的暗纹衬得他那张原本显得病弱的脸变得越发俊美起来。   是那种俊中带美,美中带娇的美男子的感觉。   他腰间再别上那么一根赤红色的虫笛,整个人就透着那么一股特别的味道。   “你师兄呢?快到时间了应该。”叶无风见窦炤果然没有换衣服,心情便很好,凑过来问道。   “我师兄在换衣服。”窦炤就回道。   叶无风的笑容一僵,“你不是说你师兄不换衣服吗?”   窦炤见他一脸被欺骗了的表情,忙说道:“我觉得我师兄穿月白色的衣服太惹眼了一些,我给他选了一件褐红色的长衫,在人群里会不那么出挑。”   褐红色?   这个色倒是真的不出挑,老气,也就那些长者会穿这个色。   叶无风和楼殊心里刚这么想,卫漱的房门就推开了,大家一起看过去。   只见卫漱长身玉立,那褐红色的普普通通的细布长衫穿在他身上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韵味,那暗色的颜色竟是将他平日里温淡的模样染上了一层锋利的美。   叶无风:“……”   楼殊:“……”   窦炤:“……”   此时,林家的家仆已经过来了,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请他们去参加林家的晚宴了。   窦炤一路上都忍不住回头看卫漱,心里忍不住在想,怪不得师兄一直穿那种淡色系没什么色彩的衣服。   那是因为师兄若是穿上有点颜色的衣服,那不管是什么颜色,师兄都能穿得特别好看。   林家的家宴是在中心岛林家的那座贵气的纯白色大殿里举行,大殿里可容纳数百人,此时已经不少人已经到了,林家俏丽的丫鬟穿梭在其中,酒肉果香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   前方,穿着浅蓝色鲛丝长袍的中年男人俊美斯文,正是含着笑。   而在他身侧,坐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了一身水红色的长裙,裙子上缀了一些珠宝,随着她的动作摇曳出灿烂的光彩。   她的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上面缀了一颗明珠,只一颗明珠,却是风华无双。   她只露出来一双眼睛,面纱遮住了她眼睛下方的容颜。   可光是这一双眼睛,也叫人浮想联翩了。   “那就是邻家大小姐。”   叶无风就坐在窦炤的左侧,见窦炤往前看,小声说道。   窦炤就去看林大小姐。   那林大小姐此时正环视着四周,眼神里透着一些说不清楚的味道,忽然,她的目光就看了过来,一眼就对上了窦炤的眼睛。   她的身体忽然就坐直了,有些僵硬,那双眼里更是盛出光来,像是燃烧着火焰一样。   窦炤被她这样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太舒服,收回了视线。   倒也不是不太舒服,那感觉说不上来。   这晚宴就是林家做东,表示主家的好客而举办的,林家家主俊逸潇洒,很是八面玲珑,但既不让人觉得被冷落了,也不会让人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   窦炤的注意力一直在林家人身上,但她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酒宴过一半,她正低头吃师兄给她剥的核桃肉,一个丫鬟手里端着酒,却是不小心撞到了她身上,撒了她一身的酒。   那酒是林家特别酿制的酒,酒味特别浓烈,窦炤身上味道特别浓郁。   卫漱当场脸色就冷了下来。   那侍女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低垂着头:“奴婢陪公子去换一件衣裳吧。”   她的双手握紧了,显然很是紧张。   窦炤一听这话,下意识转头看向了前面高座之上。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什么,刚好就对上林家大小姐对她举杯的动作,那双眼里含着笑,像是在邀约什么。   窦炤立刻就明白了,这侍女的泼酒偏偏泼在她身上的原因。   “好。”   她想了想,应下了。   卫漱自是不放心她的,起身就要跟着去,窦炤却一把按住了他,“师兄我很快就回来。”   这林家诡秘无常,卫漱眯了眼睛。   “师兄,我不是从前的我,我不会有事的。”窦炤却按住了卫漱的手,说了这么一句。   卫漱抿了抿唇,虽是不放心,却也没有阻拦,一向温润的脸色再扫向高台上那林大小姐时,显然冷了几分,没什么好脸色。   —   丫鬟将她带进了大殿里的一座偏殿里。   偏殿里燃着熏香,到处都很香,这里像是能与外界的喧闹隔绝开来。   丫鬟将她带进来后,什么都没说,便关上门出去了。   窦炤就坐在一边的桌子边等着。   果真,没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外边有人走来的声音。   她走动的时候,身上带着的金玉珠环相碰发出清脆叮当的声音。   窦炤就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推开了门进来的林大小姐。   她一进来,像是带进了满室的光辉与清香。   林大小姐反手将门关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窦炤,那目光实在是热烈,弄得窦炤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竟是有见到你的这一天。”   林大小姐的声音娇柔婉约,不是云朵儿那种娇柔,而是天生含着一些媚。   窦炤奇怪:“我与林大小姐从未见过,怎么林大小姐好像与我很是熟稔的模样?”   林大小姐什么都没说,解下了自己的面纱,一双含着情意的眼睛笑盈盈地看向窦炤。   窦炤一下站了起来,手边的茶杯都被她的袖子拂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百河!?”   林大小姐掩着嘴笑了起来,拉着窦炤在一边坐下,视线在窦炤的胸口看了好几眼,才是收了回来。   她眉眼弯弯,似是真的很高兴。   “看来你就是我要等的人。”   窦炤盯着林大小姐那张与百河一模一样的脸,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会儿脑子也有些僵。   她的手握了握,又松开一些。   “你怎么会和百河?”   “我不是你口中的百河,我叫林姝儿,你口中的百河,应当是我们林家的开山老祖。”林姝儿笑着解释。   “你是窦炤仙子。”林姝儿又盯着窦炤的脸,很是肯定地说道。   窦炤点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是苍龙族的守护家族。”林姝儿笑着说道,“多年来,一代一代就是在按照百河老祖的遗训,等待着你的到来,你的画像,是我们林家的每一代的家主都要深深记在脑子里的。”   “从你报名开始,我爹爹就收到了消息,所以,这次的晚宴我才会到场。”   窦炤没说话,等着林姝儿继续往下说。   “蓬莱东海,是苍龙族繁衍的地方,多年来,苍龙繁衍不易,当初百河老祖救了我们林家的先祖,另一位苍龙长者赐予了我们苍龙血脉,是以,我们林家血脉特殊,天赋超群,虽不属于苍龙,但也算是有一半的苍龙血脉。”   “赐予我们苍龙血脉的苍龙长者名为苍郁,苍郁长者于千年之前仙逝,仙逝之前赐予的林家血脉。”   从林姝儿口中,窦炤听到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名字。   她一下坐直了身体,“长者是如何死的?”   “据记载,苍郁长者是病死的,长者已经病了很久很久了,几万年,他的龙鳞都几乎脱落光了,常年染着血。”   窦炤看着林姝儿,好一会儿,说道:“不对,你说林家的血脉是苍郁长者所赐,那为什么你的长相却是与百河那么像?百河与你们林家人?”   “百河仙君与林家人没什么关系,只是当年他救下了一名与他长相相似的林家先祖,因为这个原因,林家才有后来的一切机缘。”   林姝儿对窦炤很是耐心:“当初百河仙君曾经留下预言,说日后林家会有一女,生得便会与那位林家先祖一样,等我成年之时,便可对外招婿,到时,便会等来你。”   窦炤听得稀里糊涂的,很是茫然。   林姝儿低头,解下了腰间的荷包,打开荷包,里面放着一枚龙珠。   只是,这龙珠外边有一层蜡,隔绝了龙珠的龙气与水灵气息。   “百河仙君让日后的我见到窦炤仙子后,将这给你,他说,他留给您的话,都在这里。”林姝儿对窦炤的态度很是恭敬,这恭敬里又有几分亲昵。   窦炤就想搞清楚百河究竟在做什么,她胡乱点了头,便解开了那颗龙珠上的蜜蜡。   瞬间,龙珠的龙气和水灵气息便扑面而来,是她熟悉的气息。   她闭上了眼睛。   林姝儿见此,站了起来,到了门外,嘱咐丫鬟,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然后才又回到窦炤身边坐下。   等着她再次醒来。   她的心砰砰直跳,就像是遇见了以后的盛景一样,难免激动。   *   窦炤再次醒来时,入眼的是三重天里自己与百河住的洞府。   百河就坐在后院的一丛百合花丛里,远远看着自己,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和从前一样,又和从前不一样。   面前的百河是男身,一身青色的长衫穿在他身上,不是风雅,却是魅惑倾城。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百河看了窦炤好一会儿,才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窦炤的眼睛一热,几步就走了过去。   虽然百河如今是男身,可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是姐妹相称,她与百河之间的亲密,是师兄都比不上的。   “时间应当是过去很久了,炤炤都长大了。”百河拉着窦炤仔仔细细地看,然后笑着说道。   “百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我死后,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我给你留下了几个小世界,小世界里都有我的一片花瓣,你都能见到我,并能获取一颗故者龙珠,是你的先祖所赐,也本该是你的,为了避免天道发现,最开始时,我将其布置在几处不同的地方,但等我布置好一切时,我遇到苍郁,便改变了主意,召回了其他的龙珠,最终安置在蓬莱东海,东海,找林氏后人,拿剩下的龙珠。”   窦炤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更多,可百河却是笑眯眯地说道:“这么久没见,先不说那些,说说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她觉得这些年自己过得怎么样一点都不重要,也没什么可值得说的,便是简单说了自己与师兄在隐天宗一同长大,又说了婚契一事。   百河一直很认真在听,在听了卫漱这个人后,眉头皱了一下,没说什么。   在听到贺荆给窦炤下了一道婚契后,脸色变了变,却是没有大怒,他只是冷哼一声,“算他还有点良心。”   窦炤以为百河会破口大骂贺荆仙君,却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   “百河,我怎么样才能找到真正的你。”但她此刻更想知道这一点。   “会有那一天的,别急。”百河对于自己的生死像是一点都不在意,“找林家,找齐所有我留给你的龙珠,便能彻底唤醒你的苍龙之魂,蓬莱东海底下活着的苍龙,都将是你族群,炤炤,在这之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百河……”   窦炤觉得百河这些话,像是在交代遗言一般。   “我为你做的这些,不必太放在心上,我这条命,本就是靠着你才得来的,若是没有当年你在地底深渊的血肉饲养,也就没有以后的我。”   百河刮了一下窦炤的鼻子,又亲昵地说道:“我留在这枚龙珠里的□□魂魄不会消失,你要是想我了,便可以进来找我,我都在。”   窦炤忍不住抱住了百河。   百河拍了拍她的背,慵懒的声音就从她头顶上方传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和从前一样,早知如此,我该在成年后选择女身,好歹香香软软的,男人的身子没女孩子抱起来舒服,你说是不是?”   窦炤没说话。   百河却有许多许多话要与窦炤说:“与你说说那些年我的经历,和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你将来会面对什么……还有,你对于苍龙族的重要性……还有,那位晏柳神君,你可曾见过了?……”   林姝儿等了好久,才等到窦炤睁开眼睛。   “你师兄在外面,他要冲进来,被我阻止了,还好你现在醒来了,否则你师兄要杀了我!”   窦炤的眼睛很红,她将那枚龙珠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看向林姝儿:“林小姐,这些年来,多谢林家所作的一切,我想见你爹。”   林姝儿一下站了起来:“我爹已经在等你了,龙女君。”   她一激动之下,把那个称呼喊了出来。   窦炤听了,却只是垂下眼睛,没有太多意外。   推开门时,卫漱就等在外面,他看到窦炤的眼睛红着,温润的脸上就露出冷光来,直直看向林姝儿。   林姝儿:“……”   林家家主林天逸已经等在院子外了,见了窦炤出来,带着林家人,恭恭敬敬地对着窦炤行了个礼。   “仙子这边请。”   . 第40章 ‘压寨夫人’   窦炤点了点头, 嗯了一声,抬腿走了一步,然后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 回头朝着卫漱看过去。   她犹豫了一下, 才说道:“师兄, 你先回去吧, 我一会儿就回去。”   卫漱扫了一眼林天逸以及林家的人,抿了抿唇,一字一句地问道:“师妹, 你确定吗?”   师兄生气了。   窦炤如今每次见到师兄生气都会有一种心慌的感觉, 这会儿也不例外。   她想了想,别开了卫漱的眼睛。   有些事,总是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她不能什么事都想着还有师兄。   否则,她真觉得自己不配, 不配百河这么对自己,也不配师兄这么对自己。   “林家主,走吧。”   窦炤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来,对着林天逸说道。   林天逸对着窦炤时一直是很恭敬的, 在外人面前挺直的脊背甚至都有些微弯, 听了窦炤这话, 他收起了看向卫漱的眼睛, 然后对着窦炤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在前面带路。   林家很大, 窦炤踩在地上的每一个步子都很沉。   林天逸一路就带着窦炤去了林家大殿的最顶端。   林姝儿不能进去,这能和其他林家人等在外面。   林天逸进去前,对着窦炤做了个请的动作, 窦炤才是抬腿进去。   这房间是有封印的,但这封印像是对窦炤没有任何用处,她一踏进去,这里的封印便是破除了,里面浓郁的灵气和龙气也扑面而来。   窦炤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感受着这一切,血液都好像因为这气息而澎湃起来。   林天逸见她进去了,才是尝试着进去,果然是没有碰到任何壁垒,瞬间,他松了口气,看向窦炤的眼神便是越发恭敬。   门关上后,林天逸一下对着窦炤跪了下来。   窦炤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当下有些懵,赶紧将林天逸拽了起来。   林天逸是想跪着的,所以很用力跪着,没想到却被窦炤轻轻松松拉了起来,当时也有些懵。   但是懵过后,他便战战兢兢地用恭敬的语气说道:“龙女君,这一处,就是苍郁长者和百河仙君为您留下的宝物,这么多年来,林家只负责守护这些,却未曾动过,请龙女君验收。”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就像是多年来压在林家身上的重担马上就要卸除了的那种轻松,还有些自豪,自豪这么多年来,林家都做到了当初承诺过的事情。   窦炤站直了身体,然后对着林天逸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   她的声音郑重而认真。   林天逸一下子有些慌了,俊逸的那张脸上尽是不知所措,他赶忙扶着窦炤,“这些都是林家该做的,林家当初得到了许多,这么多年的守候是本该付出的。”   窦炤再次郑重感谢,才是直起腰来,转脸去看向被放置在七根柱上的的贝壳里的龙珠。   这些龙珠的大小不一,但无一不发出强悍的水灵气息。   结界破除,属于苍龙的龙珠龙气一下也扩散了出去,遍布整个蓬莱东海,甚至,更广远的地方。   东海之下,隐约有巨大的阴影在游曳着。   九重天上,沉默地坐在慕炤石桌旁饮酒的贺荆一下子绷直了身体,感受着蓬莱东海方向几乎是冲击着而来的龙气。   他握着酒杯的手一下子握紧了几分,眼神里闪过一些痛苦。   很快,他放下了酒杯,站了起来。   贺荆还是穿着那一身青衫,只是这青衫穿在他身上好像比从前都要宽松了几分,他高大修长的身形显得越发的消瘦了,他的脸色也越发苍白,透着一股子将死一般的病态。   他摸了摸腰间的碧骨笛,翻出了腰间荷包里药老君给的丹药,一下子吃下去几颗,强压住了翻腾的气血,然后走出了慕炤。   天华帝君也察觉到了蓬莱东海方向的些许异常,但是,他只是抬头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就沉浸在与云朵儿的蜜事里。   —   窦炤的手指轻轻点过那些龙珠,垂下了眼睛。   林天逸已经低着头离开了这间阁楼,并将门关上了。   门外的林姝儿便问她爹里面什么情况,她的眼底里都是好奇,林天逸什么都没说,只让她在外面等着。   林姝儿便小声嘀咕了一句:“早知道我就谋朝篡位,先把爹你的这家主之位给夺下来了,这样的话,我就能跟着龙女君进去看看了。”   林天逸见女儿话这么多,忍不住偏头又瞪了她一眼。   林姝儿这才是闭上了嘴巴。   阁楼里窦炤深呼吸一口气,手指轻抬,将这七颗苍龙龙珠都悬空浮在自己的掌心里。   若是前面两颗龙珠还令她没有摸透百河所想之外,那么,加上这七颗,她瞬间就明白了个彻底。   百河原本设下的九个小世界里有九颗龙珠。   她原本以为这九颗龙珠,是从前苍龙族中的长者和强者的龙珠,是来自于九个人的。   如今她才知道,这九颗龙珠,来源于一个人。   这些龙珠上散发出的龙气气息想通相融。   怪不得,当初她吞下两颗龙珠后,体内只能见到一条苍龙之魂,她原本还在猜测是否是龙珠之主的,对于是否是自己的龙魂存疑。   如今,却是确定了。   那条苍龙之魂,就是她自己。   而这些龙珠。   窦炤仰头,体内早先吞下的那两颗龙珠从身体里浮出。   九颗龙珠一相触,发出一阵强烈的水蓝色光芒,将这夜色一下都点亮了。   整个蓬莱东海,以蓬莱林家所在的这座岛开始蕴出一阵阵强烈的水光来。   卫漱没有回林家安排的院子,就站在这大殿外面,此刻阁楼顶上发出的阵阵光他仰头就能看见。   当看见那光,当感受着空气里浓郁的龙气与水气,卫漱抿了抿唇,温润的脸上再没有春风笑意。   窦炤的头发都似被狂风吹起一般,她整个人轻轻升腾到了半空,那些龙珠环绕在她周身。   而她的身上也发出一阵光来。   窦炤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她的头发忽然就散落了下来,一直簪着她头发的那根白玉蝴蝶簪漂浮在半空中。   晏柳的身形一下出现在她面前。   晏柳看起来比起之前那若隐若现快要消失了的样子要好很多,此刻他刚苏醒,不,准确说,是被这冲天的龙气给震醒的。   醒来后便看到这一幕,他震惊地看着窦炤,“你……你是……”   窦炤此时分不出什么心思,只朝着他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任何话。   ‘啪嗒!’   窦炤腰间的那个荷包带子一下断裂,里面放着的琉璃糖连带着那一根被缩小了的凤凰木簪落在了地上。   琉璃糖弹在地上,在此刻发出清脆的咚咚声,像是敲击在人的心头上,令人紧张。   桐木的魂影挣扎着想要从木簪里出来,但是,她的魂魄就像是生根在里面一样,根本发不出力气挣脱,她只能睁着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不受控制地被窦炤吸引过去。   最终,那一截凤凰木落在地上,化作了灰烬,一点点消散在了空气里。   龙珠终于环绕着窦炤,汇聚成了一颗碗口大小的散发出金光的龙珠。   那金色的龙珠璀璨至极,上面像是洒满了碎金一样,发出耀眼的光辉,而上面的水灵气息浓郁非常。   窦炤再睁开眼时,那双原本墨色的眼睛,便变成了金色,如从前一样。   她看着那颗在自己身前已经恢复了的龙珠,垂眸想着,自己若是跨出这一步,便没有任何退路了。   这颗龙珠,是她自己的。   一直是她自己的。   “你……”晏柳看着窦炤垂眸看着那龙珠,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忍不住出声。   只是,说了一个你字后,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不知后面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   窦炤闭上了眼睛。   那颗龙珠像是有了灵识一样,十分高兴地便朝着窦炤的身体而去,要与她融为一体。   或许是这具身体太柔弱,又或许这具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力量雄浑强大的龙珠。   窦炤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要炸开了一样,浑身都很胀很胀。   她握紧了拳头,仰着头,整个身体都是绷直了的。   当那颗龙珠在身体内彻底融合的时候,窦炤一下子控制不住。   门外的林天逸和林姝儿只觉得阁楼内剧烈震动了一下,然后便发出一声巨响。   一声带着震怒的龙吟混合着阁楼被冲破的声音,有破瓦残片落在身上的钝痛感。   父女两立刻护住了自己,然后抬头往上看。   所有人都在往上看。   包括在不远处的地上仰着头的卫漱。   所有人都看到了,黑夜之中,从林家最高处忽然蹿出来一抹银色,那浑身银白色的巨龙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之声。   她盘旋挣扎在黑夜上方,黑夜里隐约有天雷将将就要落下,云层里闪烁着的紫光若隐若现。   龙吟之声痛苦挣扎。   而配合着这道龙吟声的还有来自于蓬莱东海之下一声接着一声的龙吟。   其他在林家的修士茫然地看着周围的海域忽然翻腾起来,那呼啸着的海水翻起的浪狭裹着风声和龙吟之声,可怖至极。   但更可怖的,是从海里飞跃而出的浑身通体发黑的……龙?   “天底下,竟然真的有龙……”   “都说林家是海上之龙,原来是真的吗?”   “这,这,这是真的吗?你掐我一把。”   “看!看那条在高空之中翻腾着的银龙,是银龙吧?”   “什么银龙?你是不是眼瞎了,你没看到那是金龙吗?你看,她在变!”   是的,她在变。   所有人都看到那条浑身银白的苍龙一点一点的,从龙尾处开始蜕变,变成了金色,那金色,就像是有人拿着画笔在她身上画出了那璀璨的颜色一样。   到最后,连着龙角,都蜕变长出来,成了灿烂的金色。   “吼~~”   震耳欲聋的龙吟响彻云霄。   而下方是此起彼伏的龙吟之声,令人心生臣服与恐慌。   林天逸带着林家人忍不住冲着上方跪了下来。   他们的体内有长者苍龙留下的一半的血脉,虽不能化作龙身,却是龙族后裔。   窦炤体内此时充满了力量,急需要宣泄出去,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长啸出声,几声之后,体内那些沸腾的血液和澎湃着的力量才是平息下去一些。   她的龙目沉静而威仪,垂眸看着下方时,眼底里冷然一片,就像是在看着一群蝼蚁一样。   晏柳神君对着她都忍不住要低下头颅,生出臣服之心。   他是苍龙皇族,当初天道灭他苍龙一族时,他也是其中之一。   但他从未想过,在苍龙皇族之上,还有更高的存在!   不,他其实是知道的,但那只存在于苍龙悠久的历史里,离他们已是遥远的距离。   苍龙一族,初始之时,以女为尊,当初三界之中第一条苍龙,开天辟地,与天道一同创世,在后世的苍龙一族书籍中被记载为龙女君。   龙女君只有一个。   后世的书籍记载里并没有龙女君的行踪,她就像是忽然从世间消失的,没有任何前因后果。   他们这一支苍龙皇族据后世记载,是被龙女君挑选中的,这才成为了皇族,代表着后来统领苍龙一族的存在。   龙女君,窦炤竟然就是龙女君?   晏柳神君仰着头,半透明的执念悬浮在半空之中。   龙珠归位,窦炤已经想起来所有的事情了。   过往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掠过,怒气与怨气横生在心尖上,难以排解。   她垂着头,看着下方的人族,视线一一看过他们,当她的视线落在卫漱身上时,才是忽然顿了顿,顿住了。   卫漱就站在人群中间,穿着那一身黯淡的褐红色的衣衫,仰着头,俊美的脸上是沉静的神色。   他看见她的视线看过去,嘴角便是弯了一弯,露出令窦炤熟悉的如春风般轻轻浅浅的笑容来。   那仿佛是在说——“炤炤,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师兄都在这里。”   窦炤胸臆之间那满着的快溢出来的怒火与怨气忽然之间便消弭了一大半,她的心情也沉静了下来。   师兄还在。   夜空中一阵金光伴随着流沙一样的光,轻飘飘的裹着一个女子落了地。   窦炤身上的那件黑色的长衫已经消失了,换做了一条金色的长裙,这条长裙与凡世间如今人族所穿的裙子不太一样,这更像是远古时代刻在壁画上的古时美人。   她身上的裙子是裸着肩膀的,肩若削成,纤细的锁骨仿佛一掐就断。   上半身裹着胸,露着纤细的腰肢,下半身的裙子像是鱼尾一样,裹着她的腰部以下,一直长长地拖在地上。   那金色的裙子闪烁着星光,衬得她的皮肤越发雪白剔透。   窦炤的头发很长,垂在脚边,浓黑如墨,随着风轻轻吹过来几缕,带着淡淡的清香。   她的脚踝上系着金色的铃铛,随着她的走动,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让人越发地注意到了那双在长裙下随着走动若隐若现的雪白赤足。   窦炤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变得睥睨,变得霸道,变得诱惑。   明明还是那样的容貌,可那扫过来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她的右眼角下,有一片龙鳞一样的暗纹若隐若现。   那是她与贺荆的婚契定下之后落在身上。   叶无风和楼殊就站在不远处,他们看着那绝色美人朝着赵漱走过去,一时除了羡慕外,竟是想不起半点那张脸何时见过。   窦炤走到了卫漱身前,仰着头看着他,她的眼眸一眨,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没有笑,也没有不高兴,“师兄。”   或许是刚才的释放情绪,她的声音有些微微沙哑。   卫漱抿了抿唇,低着头从乾坤袋里找出了一件披风,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上前将她整个人都裹在了披风里,连着她一头如墨一样的头发。   窦炤垂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披风,没作声。   海域里依然有海浪翻腾着,不屈着,像是在召唤着窦炤,又像是在应和着窦炤。   “晚上穿那么少,会冷。”卫漱声音温温的,修长的手指正在将披风带子给她系好。   窦炤没作声,她其实一点都不怕冷。   她没说话,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   卫漱替她将披风系好,也没说话。   他没想到他们刚才蓬莱林家的第一天就会发生这样事情,他以为还要过一段时间,窦炤才会找到她想要找到的。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他想要炤炤永远天真,也想要炤炤永远快乐和简单。   卫漱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师兄为什么叹气?”   窦炤此时才是开了口,仰着头看卫漱。   卫漱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看着那双原本眼里只有简简单单的东西的炤炤眼里此刻幽然深邃一片,藏着不知是什么,怨气?怒气?   “炤炤现在会快乐吗?”卫漱看着她轻轻说道。   窦炤笑了出来,霎时间,风华大盛,眼波流转间,不知是纯情,还是风情万种。   “师兄,我自然是快乐的,我的力量回来了,我的记忆回来了,甚至我的神智都回来了,我有什么好不快乐的?”   “炤炤快乐就好。”   卫漱笑了起来,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   窦炤仔细看了看卫漱 ,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半点伪装或者是勉强的神色,但是,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一时没有说话。   周围也很安静。   不远处,林天逸正带着林姝儿和一群林家人过来。   晏柳神君是第一个过来的,他如今只是一抹执念,之前虽然用窦炤的血肉饲养过执念,可那时窦炤的身躯不过是寻常的凡体和仙体,并不是苍龙,所以,他的执念只是没有散去,比不上魂魄。   “龙女君。”晏柳神君恭敬地喊道。   窦炤瞥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对他似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   晏柳很是愧疚,低着头,旁人或许不懂,但是,他懂。   龙女君这是嫌他,嫌苍龙皇族不争气,就这么被剔除了神籍。   “师兄,你听到了么,有人在召唤我,我得离开了。”窦炤又对卫漱说道:“师兄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她朝着卫漱伸出了手。   莹白的手就像是白玉雕成的一样。   卫漱还没来得及伸出手,窦炤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我知道,师兄一定愿意。”   他没作声,却是垂着眼睛,慢吞吞的,却是一点点地将她的手握紧了。   窦炤笑了起来。   “龙女君。”   林天逸已经带着林姝儿赶了过来,恭恭敬敬地带着林家的人跪下,态度恭敬,令周围的修士们都惊住了。   要知道,林家一直自诩不同于常人,十分骄傲的。   窦炤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也没叫他们起来,只是伸手拉起了林姝儿,她盯着林姝儿那张和百河生的一模一样的脸,幽深的金色瞳孔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姝儿以后跟着我。”她这话是对着林天逸说的。   林天逸自是感谢。   林姝儿很高兴,她知道自己不用出嫁了,可以跟着龙女君专心修炼了,可以干一番大事了。   窦炤伸出手来,掌心里,有一株小苗,颤颤巍巍地抖着两片叶子。   苗还小,至今还看不出是什么。   她很快又收了起来。   离得近的众人还想凑近了一些看看这被称为龙女君的女子的风华,可他们只听到了一声充斥着怒火与怨气的龙吟响彻云霄,伴随着一道金光,很快消失在蓬莱东海之上。   原先在林家岛屿旁边的海域里翻腾着的巨浪也逐渐平息,那跟随着的龙吟之声也逐渐消失。   蓬莱东海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幕幕只是一个梦境,或者是幻境一般。   那金色的巨龙,那巨龙化作的绝色威仪的女子,统统都像是梦中人一样。   叶无风和楼殊看得清楚,但还是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说道:“林大小姐好像被拐跑了。”   “那……这林家还招婿吗?”   两人的眼底里都是茫然之色,久久不散。   楼殊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赵漱兄弟是因为容貌出色,被拐做压寨夫人走了吗?”   叶无风低头瞧了一眼自己身上金灿灿的长衫,咕哝一声:“论衣服,明明是我配,可是,寨在哪里?”   是,寨在哪里?   他们去了哪里?   . 第41章 师兄你是不是生气了?   林天逸看着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天际, 轻轻叹了口气,眼底里也有些羡慕。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老脸,这一瞬间, 是有些羡慕自己女儿的, 若是他再年轻个二十岁, 或许也是有机会跟着龙女君走的。   毕竟他年轻的时候啊, 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大晚上的,蓬莱东海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林家的人当然要处理。   林家家仆穿梭在各个地方, 安抚了来岛的修士,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这一夜,在蓬莱东海的修士们一夜无眠。   大晚上的看了那么多刺激的画面, 看到了传说中的龙,谁还能睡觉?   第二天起来, 每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不知今夕是何年,结果这时候,林家家主还很是歉意地对他们表达了林家的招待不周, 并同时告诉他们, 这一次的招婿大会, 由于林家大小姐被他们龙女君带走, 便无法举办了。   这谁能责怪林家啊,他们都是眼睁睁看着那貌美无双的林家大小姐被那金色神龙化作的女子给带走的。   而且, 林家作为补偿,把招婿大会改成了切磋大会,前三名便可得到林家宝库里的三件宝物。   不得不说, 林家是真会做人。   修士们只当这是一次盛会,热闹起来倒是心情也好的很,但有人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一天被带走的男人。   聊着聊着,擅长热聊的叶无风觉得自己好歹算得上是和赵漱有些熟的。   至少比这里的其他人熟,他就洋洋洒洒地开始回忆与赵漱相处的细节。   一边低头喝酒的楼殊见他这么能吹,好戏自己和那赵漱是拜把子的兄弟一般,不由无语。   他默默地在一边作了一幅画。   等作完画,便是随意地好像无意一般将那画往台面上一放。   叶无风自然是注意到了,拿着那副画就又是一顿说,当然也不忘记夸赞楼殊画技高超,同时又说楼殊不愧是他叶无风的好朋友。   楼殊见自己画的画还要被叶无风往自己脸上贴金,不由双手环胸翻了个白眼。   大家都看到了那副画,看着看着,有人就疑惑出声了。   “咦,这画像上的男子,怎么这么像一年多前隐天宗的新掌门颁布的绝杀令上的那一位,叫什么来着?对,卫漱,卫漱,原先是那云掌门的师兄!”   “对,就是他,绝杀令上他已经上榜一年了,云掌门也一再加赏金,到现在都八十万金了,但是,至今没人找到这卫漱。”   “当时这事闹的还挺大,就在坤山派的登仙大会的时候发生的了。”   “也就是说,那个被带走的赵漱,实际上就是云掌门的师兄卫漱?”   大家聊着聊着,又都扯开了,但是时不时瞥向叶无风的表情都像是在说——‘还说人家是你好朋友呢,真名都没告诉你,还亏了八十万金的赏金!’   叶无风也有些恍惚,当时一拍大腿,咬着牙说道:“我就说,当时怎么看这赵漱怎么那么眼熟!”   可如今再后悔也没有用了,人家此时不知道被带去哪里了。   此次来蓬莱东海的人里也有卫通,卫通那天晚上离得比较远,并没有看清楚那金龙化作的女子的样貌,也没有看到被她带走的男子的样貌。   此时听到这时,不由惊得脸色都大变。   传信玉简上的消息是互通的,蓬莱东海这里的情况,自然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修仙界。   尤其是卫漱在修仙界消失一年后终于出现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注意。   此事也很快传到了云朵儿耳朵里。   云朵儿如今是隐天宗的掌门,在坤山派的登仙大会结束后,她借着天华帝君给的底气,与坤山派成了结盟帮派,甚至从坤山派借了两位长老坐镇隐天宗。   因此,隐天宗在这一年发展的很快,门下弟子收了不少,云朵儿这个掌门也做的有滋有味。   她站在最高处,掌管一个小小的隐天宗便让她感受到了权力的滋味,享受到了被众人捧着的感觉,心中自是畅快不已。   “朵儿!”   门外,是温梨震惊又着急的声音,由远及近。   云朵儿正侧卧在美人榻上浅眠,昨夜里与天华帝君这般那般倒腾了一晚上,她自是疲惫的很,到这会儿,身子骨还乏累的很。   “师姐进来吧。”她听到温梨的声音,眼底里流出淡淡的轻视来,可声音却是软软甜甜地朝着外面喊道。   温梨自然没有多想,一下推开了门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云朵儿刚从美人榻上坐起来,脸上还带着一些红晕,肩头的衣服不小心滑落下来,露出了那光洁的肩膀,上面隐约是有些红痕的。   她不由就知道昨晚上这里发生了什么,不由面红耳赤。   云朵儿不知道温梨一大早上的来找自己做什么,只轻飘飘地说道:“若不是师姐喊我的声音大了一些,我还不能醒来呢,帝君昨夜里在这里,我又被他折腾的一晚上没怎么静修,到现在身体还乏累的很,手脚都提不起什么力气来。”   温梨不知道说什么,只干咳了一声。   云朵儿又说道:“帝君也真是的,知道我身子弱还总是这样,说什么,他是帝君,我是凡体,要与我多多的双修,这样好有助于我修炼,我真是信了他呢,师姐,我算是看出来啦,不论是天上的男人,还是这地上的男人,其实都一样,不过,这一年我的修为倒是的确增进了许多,如今不过短短一年,我已经从金丹一跃跨过了元婴,如今已是无我境了,不知何时再能突破呢,对了,师姐你来找我,怎么不说话?”   温梨看着云朵儿那面色越发红润美艳的脸,想着她如今已经到了无我境,说心里不羡慕是假的。   但是,师妹好命,能遇上天华帝君那样高高在上的仙君,修仙界也就只听说过窦炤和朵儿有此等机遇。   她忽然觉得自己得来的那消息对于如今的朵儿来说,恐怕已经是没什么重要的事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师兄说在蓬莱东海看见了大师兄。”   “大师兄?”云朵儿的身体一下子绷直了,“师姐仔细与我说说。”   其实过了一年了,温梨觉得对大师兄的追杀令可以停下来了,毕竟,大师兄也曾经是他们的大师兄,可朵儿好像对于此事很是执着。   她回忆着卫通说的话,又是联系了传信玉简上其他人对于当时蓬莱东海的描述,将那里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云朵儿听着,眉头就锁紧了。   金色的龙,大师兄被金龙化作的女子带走。   “这世上竟是真的有龙,师兄说那时龙吟震耳欲聋,十分霸道,周围的东海海域里甚至还有附和着的龙吟之声,好像还不止那一条龙……”   “师姐,窦炤呢?二师兄没看到窦炤吗?”云朵儿却是打断了温梨的话,询问窦炤的下落。   一般而言,有卫漱的地方,就一定有窦炤。   大师兄可是做什么都陪着窦炤的,将她当做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疼爱。   “师兄没提及窦炤,只说那金龙化作的女子落地后,大师兄就给那女子上前系了披风,举止亲昵的很。”   云朵儿一听这个,几乎都没多想就断定了一件事——那条什么金龙化作的女子必定就是窦炤。   大师兄是不可能对窦炤之外的女子有这么亲昵的动作的。   所以不论有多么不可能,她也是能肯定那条金龙肯定就是窦炤。   窦炤竟是一条龙?!   窦炤是一条龙,这真是太可笑了一点!   龙是什么?龙是传说中的上古神族,地位超群,尊贵无比,窦炤怎么会是龙呢?!   云朵儿想着这一点,手里的衣袖都要被扯烂了。   就算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不可能,但是,她心里却是清楚地知道这是有可能的尸气,而且多半就是如她猜测的这样。   因为这样的话,贺荆仙君要与窦炤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女修结成道侣,广而告之地下婚契一事也就有了解释了。   她要好好问一问天华帝君了。   原先一直担心自己只是那浅雪的替身,从来不多问什么,任由他索取,可如今,她觉得,帝君的心里应当是有了自己的。   “师姐,我知道了。”云朵儿平息了一下情绪,然后对着温梨微微笑着说道。   温梨不知她心里所想,只是忍不住说道:“朵儿,要不你把那个绝杀榜上追杀大师兄的绝杀令给撤下来吧,大师兄好歹是大师兄……”   “师姐,若是你是与我说这些的,那我劝你还是不要说了,我既然说出来了,就不能收回这话,否则,旁人怎么看我这隐天宗新掌门?三天两头连自己说的话都不算话,我如何立威?师姐,我与你不一样,我年纪轻轻就要做掌门,各种压力与辛酸,你无法知道。”   温梨:“……”   她沉默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怎么从云朵儿的院子里出来的都不知道了。   在外面碰到好些人喊着她大师姐,她都有些茫然。   忽然就觉得,人变了,隐天宗也变了,好像自从师父死后,就变了。   —   天华帝君自是知道下界蓬莱东海方向的冲天龙气。   他第一时间去找贺荆,没找到他,去了药老君那里,也没见到他人。   天华帝君心里有些不安,他就站在九重天的云层之上,看着九重天里里一片安详平和,无忧无虑的模样,忽然就皱了皱眉头。   他心事重重,却无处找人可诉说,贺荆也不在,而这九重天因为这么些年的安逸和平和,算得上有战力的人其实已经越来越少了。   天华帝君试图用传信鸟给贺荆传信,却发现传信鸟兜兜转转就又飞回了回来,似乎很是茫然,不知道贺荆究竟去了哪里。   他一时越发地心焦恐慌起来。   自从十万年前浅雪神女陨落之后,天华帝君一直是在洞府里饮酒颓然的,不论是九重天之事还是凡界事,他一概是不管的。   到了如今,心头烦闷的同时,便也不想多管。   他只愿沉溺在浅雪的转世云朵儿的温柔乡里。   云朵儿本就是在等着天华帝君的到来,等得焦心不已,所以,等到他来时,便是极为高兴,身子就缠了过去。   天华帝君此时只想要醉生梦死,其余的一概不管,他眯着眼睛,看着那张与浅雪一样的脸上露出的红晕,看着她眼底里对自己的渴求与崇敬,看着她满脸含着笑,娇羞又满是情意,他完全陷入了这样的情网里,好像一场梦。   一场他永远不想醒来的梦。   “帝君可否听说了蓬莱东海出现神龙一事?”   事过之后,云朵儿挽着天华帝君的手,顶着那张浅雪的脸,娇滴滴地问道。   天华帝君半眯着眼睛,手指轻轻描绘着她的脸,自然是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怎么?”   “帝君,这神龙是传说中的神……兽吧?”云朵儿满眼的向往,又是极为羞涩的模样。   她即便什么都没说,但与她相处一年,天华帝君自是看出来了她眉眼间是什么意思。   天华帝君忽然睁开了一直半眯着的眼睛,看着面前这张娇艳欲滴的脸,忽然就觉得索然无味。   真正的索然无味。   苍龙一族,于浅雪来说极为重要,即便没有记忆,她也不可能提起苍龙时会是这样一副……这样一副想要苍龙做自己的坐骑的神情。   天华帝君从床榻上起身,轻轻一勾就将衣服穿戴整齐,他坐在一边的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云朵儿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忙从床上跟了下来,她浑身上下也就只有一头浓黑的头发来半遮半掩地遮住一些身体 。   “帝君……”   “你想要苍龙?”   “我想要那条浑身金色的龙……苍龙。”   天华帝君看着浅雪的这张脸上露出的神情,没作声,视线又从她的脸,落到她的一头乌发,再到她雪白的皮肤上,好半天后,才是笑着说,“好,我带你去蓬莱东海。”   云朵儿兴奋至极,她甚至仿佛见到了自己日后坐在那条金龙身上,隐天宗成为超越坤山派的天下第一大派,而她也将会是天下第一女修!   就算窦炤与贺荆仙君有婚契那又怎么样!她还不是要被自己踩在脚底下!   可是,蓬莱东海真的有苍龙吗?   *   既然是开天辟地的创世神祗之一,自然也有一些特别的能力。   窦炤从来没有带卫漱和林姝儿离开过蓬莱东海。   她在蓬莱东海的海面云层之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创立了一个小世界。   什么叫做小世界?   诸如三重天,九重天,不过是当初与她一起的创世神们一同割裂划分出来的小世界罢了。   普通人只有到了一定力量才可跨越到那个小世界里去。   每个小世界的灵气浓度都是不一样的,越往上,灵气浓度越高,人的寿命也会越长,修出的灵体便是仙体,灵元纯粹,自然力量也更强。   但仙体与天生神体是不一样的。   仙体每过几百年,几年前 ,几万年,便会有天道所设下的生死大劫,而神体是没有这样的生死大劫的,至少她不会有。   除非是她自己想死。   上古时期留下来的天生神祗的血脉不多了。   几近消失。   窦炤住在白云层层叠叠铸成的白云宫殿里,林姝儿就住在另一处住处。   养在蓬莱东海里的苍龙一共有九条。   只有九条,而且,这九条里,只有三条可化作人形,其余的几条,要么是天生有残缺,要么就是神智不稳,要么就是只有龙形,没有多少血脉了。   窦炤一直紧锁着眉头,看起来一张脸越发的冷艳肃穆,她看着面前的三个容貌俊美的男子,显然心情很差。   她又看了一眼身边只有一抹执念,连残魂都不是的晏柳,心情就更差了。   晏柳干咳了一声,本一直想问问浅雪的事,但是看着窦炤这脸色,愣是半个字都不敢问出声。   “从今日起,你们带着另外六个便都一起到我新划出来的水潭里泡水去,每日都泡着,包括你。”   窦炤开了口,明明是和从前差不多的清甜嗓音,可气势却全然不同,她最后几个字是与晏柳神君说的。   那三个俊美男子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窦炤,很快又红着脸羞愧地低下了头,乖巧听话地点头称是。   他们虽能化作人形,但天赋也是不那么好的,自然,在窦炤眼里,也不怎么聪明。   对着这么几个不聪明但是是所剩无几的苍龙后裔,窦炤实在是心里有气。   她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   除了晏柳外,其余三人红着脸又满脸崇敬的看了一眼窦炤,便乖巧地往水池子那里去了。   窦炤的脸色是有些苍白的。   晏柳看着她的神色,心里有一种猜测。   他曾是养尊处优的皇族,教养和眼界并存,自不是那几只只能被养在东海之下的苍龙可比,虽说龙女君是苍龙一族至高无上的存在,可他从心理上倒是生不出太多自己低微的感觉。   当然,晏柳还是极为尊敬窦炤的。   “女君,你不会是用自身精血去养他们吧?”晏柳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只剩下一抹执念,就不要在这里废话浪费时间了。”   窦炤看了他一眼,满眼里都是克制不住的嫌弃。   晏柳神君:“……”   正好此时,卫漱端着什么从殿内出来,他看到坐在云桌旁的晏柳,脸上也没什么好脸色。   “不是他们,是你们。”   晏柳神君:“……”   这地方还怎么待得下去?再待下去,估计这点残念都要没有了。   晏柳起来跟着那三只小苍龙飘向了那个水潭去。   卫漱的脸色很差,在云桌旁站着,将手里端着的那一碗东西递给窦炤,“把这喝了。”   本来窦炤心里很是烦躁和暴躁,结果一抬头看到了师兄那张似笑非笑的却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烦躁和暴躁一下子就淡下去许多。   她拉了拉卫漱的袖子:“师兄,坐。”   卫漱低头斜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却还是顺从地坐了下来。   窦炤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己明明早就记起来一切,她是龙女君,是创世之神,是能开天辟地的苍龙,怎么就见到师兄不高兴她就很心虚呢?   “师兄,这是什么?”她岔开了话题,指着面前那一碗黑乎乎的东西。   “补药。”   多么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窦炤咬了咬唇:“师兄,我吃什么补药啊?”   卫漱便笑着看她,脸上的神情依旧如春风一样,他也不说话,就看着窦炤。   窦炤就低着头,说道:“师兄熬的补药我肯定喝,我就什么都亏,所以才要吃补药。”   她端起了那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打算捏着鼻子往肚子里灌。   结果喝第一口就发现是甜的,甜甜的,但有一股药味,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水灵气息倒是浓郁的很,很是符合她的体质,她便高高兴兴地喝下去了。   “要这样以血肉配合鳞片养着水潭要多久?”卫漱接过窦炤喝了药的碗,声音压得有些低。   窦炤叹了口气,提起这个便是忧愁的很:“以我的血脉,也要起码四十九天才行,到时也要看他们能否被血脉净化蜕变。”   卫漱没说话,拿起药碗就要走。   窦炤立刻拉住了他:“师兄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这才刚刚开始呢,如果以后……   卫漱没说话,捏了捏她的手,进了大殿里。   窦炤看着卫漱的背影逐渐消失,抿了抿唇,也收回了视线,她摊开掌心,掌心里那冒出来的百合苗苗颤颤巍巍的,看起来好像只是一株普通的苗。   “你可真是调皮,一定得等我找到我的龙珠,才能重生,辛苦你了小百河,待你重新长大,一定与我说说你都是怎么找到我散落在四处的龙珠的。”   窦炤声音轻轻的,手指拨弄了一下那两片小苗苗。   没一会儿,她又听见了卫漱折身回来的声音,忙将小苗苗收进了自己掌心里。   窦炤又回头去看师兄,却见师兄穿得薄透的里衣,头发也半散着,就从里面出来了。   她吓了一跳,声音都忍不住尖细了几分:“师兄?”   . 第42章 如此美婿真是梦中所求   师兄他是不是疯了?!   师兄是不正常吧?   师兄是不是因为她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了?   师兄他为何要这样啊?   窦炤满脑子的问号, 看着越走越近的卫漱,吓得一颗心都要从胸膛里飞出去,脑子里胡乱想着。   但是理智还是让她稳稳当当地坐在云桌旁边。   卫漱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过多的神情, 平平淡淡的, 好像自己此时此刻的样子也是平常的样子一样。   他在窦炤身边坐下了。   坐下时, 那薄透又宽松的长衫很是自然地又随着他的动作敞开了一些, 露出了里面白皙精壮的一半胸膛,若隐若现,最是勾人。   窦炤实在是没忍住, 上前伸手就将卫漱的衣服给收拢了一些, 甚至恨不得拿一根针给缝起来。   卫漱就这么看着她的这动作,没有阻止,也没有说什么话。   直到窦炤实在是没忍住, 开口问道:“师兄,你怎么了?是很热吗?怎么穿成这样?师兄别的衣服呢?快去穿上。”   卫漱垂着眼睛看着窦炤, 忽然就抓住了她的手,整个人都凑近了一些。   窦炤都能感觉到师兄的呼吸就在自己正上方,这实在是让她太过窘迫了一些,忍不住想挣开师兄的手:“师兄……”   “炤炤不是觉得苍龙族虽然没有完全被灭族, 也和灭族差不多了么?这几日都为苍龙族的未来唉声叹气, 叹子嗣稀少, 叹要给那几个不成事的养养, 叹他们没本事吗?师兄可以替你解决这个问题。”   卫漱的手收拢了一些,不让窦炤有松开自己的机会。   他的话说的不紧不慢, 声音也轻轻的,很是低柔,但莫名让窦炤心里发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发慌, 就是……发慌。   “师兄打算怎么解决?师兄先松开我好不好?”   窦炤下意识地就这么问道。   当然,要是师兄回答之前能先松开她的手的话,那她就最高兴了。   卫漱就笑了笑,说道:“师兄自然是想要奉献一下自己了,炤炤没有看出来吗?”   他又黑又深的眼睛看着窦炤,里面像是有黑雾氲氤着。   说实话,窦炤这会儿有些分不清楚师兄说着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是高兴的,还是生气的?   窦炤不明白卫漱的话,一时没说话,也不敢动。   师兄不对劲。   卫漱又凑近了一些,光风霁月的一张俊美的脸就在窦炤面前放大了,“炤炤若是与师兄双修,繁衍子嗣,生出的苍龙后裔自然会是最精纯的血脉,龙女君的后代,想必比起那几个不成器的好,何况,我……”   他后面几个字没说,顿了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又盯着窦炤看,“炤炤觉得怎么样?”   双修?   双、修?!   即便是现在的窦炤,脸也是唰得一下就红了,想挣开卫漱,却又担心自己真的太用力的话,会不会伤到他,所以只好任由他抓着自己。   “师兄你在说什么?!”   卫漱垂着眼睛:“炤炤听不明白吗?那师兄便再与你说一次。”   他顿了顿,再是抬起眼来,盯着窦炤,脸上是柔和的笑容:“炤炤与我双修,一起繁衍子嗣,壮大苍龙族。”   窦炤的脸红得不行:“师兄!我们两个怎么可以!”   卫漱却不觉得哪里不妥,他很是坦然,像是面对人生中的每个变化都是那么坦然:“有何不可?师兄借子上位,成为龙女君的夫婿,炤炤觉得不可吗?”   窦炤:“……”   “还是炤炤觉得师兄配不上你,不配与你一起拥有子嗣?”   窦炤:“……”   师兄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啊,是因为生气她用血肉饲养着那几条苍龙吗,可她有什么办法,这是唯一能改善他们血脉的办法啊!   “师兄,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我们两不可以。”   窦炤下意识地就这么说道。   在她心里,她与师兄就是不可以的。   卫漱没说话,忽然安静了下来,看着窦炤。   他本意确实也不是这个,可如今……   “我为什么不可以?”   卫漱的声音低沉了几分,还微微上挑了几分。   窦炤想也没想,就说道:“师兄,我们两个怎么可能可以?我们是师兄妹啊!”   卫漱就说道:“师徒恋不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兄妹为何不可?修仙界多的是师兄妹结成道侣的,何况我是魔,没有那么多讲究。”   窦炤本以为师兄只是生气,所以故意要这么做的,可是她忽然心跳加速地发现,师兄好像是认真的。   她对上卫漱那双好看的眼睛,一时话都说不出来了,半天后只说道:“师兄……我身上还有贺荆仙君的婚契。”   窦炤有些不知所措,半响后,就只想到了这么一个理由。   她太紧张了,也太茫然了,师兄忽然这样,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卫漱看向窦炤右眼角下那被烙下的婚契,那是一片龙鳞形状的暗纹,是贺荆的。   他深处另一只手,轻轻抚上窦炤的右眼角。   “你心里还有他么?”   卫漱的声音有些低。   窦炤怔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就说道:“怎么可能?”   她顿了顿,回忆起十万年前被召唤醒来的她,只剩下唏嘘:“我如今心里没有他。”   那段经历,是她从前从来没有过的,弱小又卑微,也是以后不会有的。   何况,她对贺荆,其实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深爱,不过也是因为他身上沾染着她的心的味道,才会一直想要靠近,一直想要靠近。   想想也是,他与浅雪相熟,自然也会沾着她的心的味道。   若是换成旁人,或者,她先遇到的天华帝君,或许,也会忍不住想靠近。   也不对,天华不行,他太脏了,气息太杂了。   窦炤说完这一句话后,是沉默了一会儿的。   卫漱就看着窦炤陷入沉默里,她脸上的唏嘘与感慨只被他当做了可惜与难过。   他抿了抿唇 ,忽然松开了窦炤,将自己敞开的衣服收拢了起来。   整个人变得冷冷清清的,却有一种被人嫌弃了之后的颓然的感觉。   他低着头,一头墨发垂下来,有些苍白的脸色透着一种脆弱。   “你心里还是有他。”卫漱长长地叹了口气,温柔的声音此刻又轻又飘渺。   “师兄,我没有……”窦炤下意识解释。   卫漱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看她,那神色,仿佛是在说——既然你心里没有他,那么,为什么我不可以?   窦炤的脸又要烧起来了,师兄此时本来就有些衣衫不整的,这衣服还是半透明的。   恍惚之间,她感觉自己又变成了小窦炤,而不是龙女君,面对这样的情况,竟是束手无策。   不怪她,做龙女君的时候,她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   窦炤张了张嘴,涨红了脸就是说不出个为什么来。   是啊,为什么师兄不可以?   当这个问题在窦炤的心里反复响起时,她自己都开始问自己,为什么师兄不可以?   师兄说得好像是对的,若是想要强大的苍龙族,凭借如今的族裔是不行的,她自己一个虽然可以做到很多事情,可扩大族群,也是职责之一,挑挑拣拣下来,也就晏柳恢复肉身后的还算得上是苍龙族天赋不错的后裔。   可是……   她是龙女君,却从来没想过与人双修诞下子嗣这样的事情,否则,从前也不必从族裔里挑选皇族了,直接自己诞下龙裔不就行了吗?   卫漱已经站了起来,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周身的气息都在告诉窦炤,师兄此刻很失落。   窦炤跟着也站了起来,一下拉住了视线的手。   哪里想到师兄身上穿的薄如蝉翼的衣服会这么脆弱,她的手一拉,只听‘撕拉——’一声,那衣服就被撕碎了。   视线大半个肩膀和身体都露了出来。   雪肤趁着墨发,一瞬间,竟是让窦炤盯直了眼睛。   “龙女君!”   林姝儿完成了窦炤布置的修炼作业,正兴冲冲地从殿内出来,一出来,就看到了这画面。   当时她一下子僵在原地,笑容都僵住了,下一秒就捂住了眼睛,手指悄悄撑开一条缝往外看。   窦炤听到林姝儿的声音立刻松开了手。   卫漱也没说话,伸手将衣服拉了上去。   只是,衣服是破碎了的,这破破烂烂地穿在他身上,莫名得就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窦炤没看林姝儿,拉着这个样子不成体统的师兄往云殿里跑,将他塞进了房间里。   见不到他人了,窦炤就松了口气,又恢复成了龙女君,她拧紧了眉头就冲里面喊——   “师兄,你穿戴整齐再与我说话!不要衣衫不整!”   “知道了。”   卫漱温温柔柔的声音好像没什么脾气,从里面传出来。   弄得外面的窦炤一下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师兄对她……师兄是想为她解决子嗣的问题,还是……?   可是师兄把她养大,应当不会对她有别的想法的……   “女君。”   林姝儿一直等到卫漱进了殿内了,才是将捂着眼睛的手放下来,朝着窦炤快步走来。   窦炤看了一眼林姝儿,皱紧了眉头,没说什么,回身到了原先坐着的云桌旁边坐下。   “一会儿你也与他们一起,到那边的水潭里,每日都泡上几个时辰。”   林姝儿自然是窦炤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一点反驳的话都不会有。   窦炤将林姝儿带在身边,除了因为林姝儿是林家的人,而林家这么些年来守着那些龙珠不易外,就因为林姝儿那张和百河生的几乎一样的脸。   所以,她对林姝儿宽容的很,检查完之前布置给她的功课后,便是听她在一边说话,当然,她只给了林姝儿一半的心思,另一半,她想着如何才能揪出天道。   当初,她自愿让自己归散于天地,本就是与天道做下的一个约定,却是不知为何过了那么些年后,苍龙一族会是如此境地。   创世的神祗,可不是他天道一个。   还有贺荆的这则婚契。   贺荆落在她身上的婚契,令她的右眼角下有了一个龙鳞的暗纹,这很不正常。   只有苍龙族给其他人落下契约之时,身上才会有这样的龙鳞印记,准确的说,那是一枚逆鳞印记。   龙之逆鳞,不可触,若是愿意将逆鳞烙在一个人身上,那便是说明对方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旁人不可触的人。   问题就是,贺荆一个仙神,怎么会有龙之逆鳞呢?   据她所知,贺荆可没有什么苍龙的血脉,他自出生起就是九重天的仙神,天生神体神籍。   “女君,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   林姝儿忍不住拔高了几个音调,高声问道。   她性子活泼,虽然对窦炤很是恭敬,但是畏惧却没有如她爹一样刻在骨子里,所以这会儿说话也显得随意许多。   “嗯?”窦炤抬头看向林姝儿,微皱了眉头,“你说什么?”   林姝儿自然不敢造次,她挽着窦炤的胳膊,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说道:“我说女君和那卫漱之间的关系呀。”   “我与师兄的关系?你都知道他是我师兄了,还问我们什么关系?”窦炤挑了眉头,心里古怪的感觉又生了出来。   林姝儿就说道:“卫漱是女君的师兄没错,可也生得俊美无双,对女君又好,女君有没有想过将他变成自己的夫婿?”   窦炤的脸不可抑制地又烧了起来,“你在说些什么?!”   她怒道。   只是这怒意只是表面上的,并没有真的怒到深处。   林姝儿也不怕,壮着胆子,眨了眨眼睛,一股妩媚劲:“在说女君要不要把卫漱变成自己的夫婿呀!”   窦炤怒瞪她,但是没说话。   林姝儿便说道:“我从小就崇拜百河仙君,我与百河仙君生的一样时,我和我爹还有我娘都高兴坏了,我从小就知道龙女君的事,我从小就希望女君能与百河仙君在一起,不过如今,我觉得卫漱也挺好的。”   “又好看,又对女君好,如此美婿真是梦中所求。”林姝儿在后面还补了一句。   窦炤没作声。   林姝儿见窦炤低着头不说话,觉得自己老是提这个话题也不好,何况,龙女君不是一般人,何必要找什么夫婿?   她又说:“女君,百河仙君还会回来吗?”   “会。”   对此,窦炤斩钉截铁地回道。   林姝儿就很高兴。   她又说了会儿话,便被窦炤催着去泡水了。   等人都走了,窦炤一个人坐在那儿,忽然开始想着刚才卫漱说的话,还有林姝儿说的话,她的眼底有些茫然。   对前路的茫然,还有一些隐隐的说不清楚的排斥。   茫然是因为看不到她与师兄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的未来,排斥是因为……或许是她不习惯这样的身份上的转变。   算了不想了,今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窦炤站了起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云殿的方向,但最后还是扭回了头,身形一闪,便在原地消失了。   等她消失后,卫漱就从云殿里出来了,他穿着整齐,是往日最常穿的淡色的长衫,头发也束了起来,他深邃温柔的眼睛看着窦炤消失的方向。   沉默两秒,他也化作一团黑色的魔气,忽然从这个小世界里离开。   —   窦炤直接去了九重天,如同进入无人之地一般去了天华的洞府里。   那里只有一个小仙娥照看着,她进入时,那小仙娥都没有发现她。   窦炤进去后,直接去了天华存放宝物的地方,直接推开了最里面那一层结界封印着的地方。   进去后,她便眯上了眼睛,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水灵气息。   这间密室里的东西堆放的乱七八糟的,都是一些陈年旧物了,在里面,窦炤还感觉到了一丝极为熟悉的气息。   她翻动了一下,竟是找到了一颗不小的龙珠,这颗龙珠灵气充沛,透着强劲的血脉气息。   “是晏柳的那一颗。”窦炤自言自语了一句,将这颗龙珠收了起来,然后又在这密室里翻找了一翻,找出了好些苍龙龙珠。   这些龙珠都极为纯净,应当是当初十万年前的苍龙皇族的。   窦炤全部收起来之后也没有看其他的东西一眼,直接离开了这里。   接下来,她要去的地方,不是九重天,而是凡界。   凡界几万里山河,很美,只是,当初凡界的人族并不多,没有那么繁杂,青山绿水的,也更要纯净一些。   窦炤从云层之间掠过时,视线并没有在哪一处过多的停留,她的身形极快,就像是天空中一道极为普通的光一样。   当初的那个地底深渊,她虽也不知道究竟是何处,可在那里,她曾受伤过,流血过,那里有她的味道,只要有心去找一找,就能找到。   是在极北之地。   凡界的极北之地常年覆盖着冰雪,冷寒无双,罕见人烟,连小兽都没有。   就算是已经修成妖身的妖都很少。   窦炤看着这一片被冰雪覆盖的地方,轻轻落了地。   她长长的金色裙摆在地上拖出一道昳丽的痕迹,她走到了一处悬崖边。   天空落着雪,一片又一片,落在窦炤的肩头上,很快剧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她也没管,视线往下看。   下面很深很深,即便是这里常年落着雪,也没有将那深渊给全部用雪封住。   窦炤看了一会儿,手上忽然就使出一道金色的光,下面那些堆积着的雪便一下子散去,中间硬生生就开辟出一条道来。   她很好奇,为什么当初自己十万年前会出现在这里,脑子里有点模糊的印象的时候,那些声音便叫她去找浅雪。   那些人,应该是苍龙族最后死去的苍龙皇族,是晏柳的同族,但是他们知道她是谁么?   是谁把她召唤醒来的?   窦炤心里有许多疑惑,这些疑惑一直藏在心底里,即便此刻恢复记忆了,这一点,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   她本该消散于天地之间的,这是当初自愿的。   窦炤落了地,时间过去太久了,可地上还是铺陈着一些黑色的痕迹,这些痕迹隐约看得见当初那些妖族为了一个飞升的名额在这里厮杀的激烈。   她以她的死,换来了天地之间的平衡,她也以她的魂归天地,换来了苍龙族的繁盛,本该如此消散在这她没有什么留念的天地之中,究竟是谁?   金色的裙摆拖过这里,窦炤看见了一个角落,隐约好像看到了当初她在这里拿到那颗百合种子,用血肉饲养百合的日子。   ‘砰——!’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道铁链被拉动撞击的声音,窦炤一下偏头,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这一看,她才看到,那深渊最西边的地方,竟还有一个地方。   窦炤飞身过去,瞳孔却是猛地一缩。   她看到了一处水潭,那水潭里有着浓稠的黑水,水潭周围是将这里围起来的山,这下面竟是没什么雪的,隐约是青山绿水,仿佛一个隔绝的幻境。   这水潭里还有一根十分粗的玄铁链。   这是……   那个似梦非梦的场景里,她所见到的,捆住那苍龙的地方。   窦炤一下飞身下去。   她感觉到有什么隔绝了她下去,但是她指尖的神力轻轻一弹,那结界一样的阻挡物便分崩离析了。   窦炤顺利落了地。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可她刚落地,就看到了一个人。   刚才他被树枝或者结界遮住了,她没有看到,如今却看得清楚。   听到她的声音,对方也是浑身一僵,整个背部都绷直了。   他是泡在那黑水潭里的,上半身裸着,身上有许多上,那皮肤虽是白皙,却没有那么光洁,一头头发是雪色的,如白雪一样的雪色。   窦炤皱紧了眉头,她能感觉到对方不是普通人,是个仙神,可即便是仙神,也绝无可能来这么一个地方。   见对方不转身,她直接飞身过去,伸手去掰他的身体。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窦炤瞳孔猛地一缩,抓着他肩膀的手也一下攥紧了几分。   竟是贺荆!   他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一双琉璃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金色,很快又恢复成了琉璃色。   “你——”   . 第43章 卫师祖何时与龙女君完婚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后半句话, 窦炤没有问出来。   因为贺荆挣脱了她的手,忽然抬手就将放在水潭边的青衫取来披在了身上,并从水潭里出去。   窦炤下意识地就去看他的脚, 没有看到那玄铁链将他束缚住。   他看起来就好像是……来这里洗澡一般的随意。   可是, 那水潭里的水乌漆墨黑的, 怎么能洗澡呢?   贺荆低着头将衣服上的带子系好, 他没有说话,一张脸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   安安静静的,窦炤也就没有说话, 时间就一点点从指缝中流走了。   贺荆的动作再慢, 带子也有系好的时候,他抬起脸来,看向窦炤。   他看着她, 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 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还是窦炤忍不住先开口的。   她问的不是‘你为什么在这里’,而是‘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贺荆没办法回答她,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见她如今面色红润, 眉宇间是从前没有的从容与贵气, 好像很好的样子。   “没做什么, 就是来泡个澡。”   “泡澡需要来这么远的地方?慕炤里的那个水潭不够你洗澡吗?”窦炤挑眉,显然不相信。   贺荆抿了抿唇, 他无法告诉他自己来做什么,只勉强牵起嘴角,笑了笑, 说道:“炤炤,我是来洗澡的。”   一年前,在药老君的小童小甲出事的那天晚上,他的脑子里多了一段记忆,记忆里多了一个人,那段记忆让他度过了一年的好时光。   一直到如今回忆起来,滋味都是甜的。   就是再痛再苦,好像都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窦炤不是从前了,她如今,有什么面对贺荆也不会藏着自己的想法,她直接开口询问:“我本就想要去找你一趟,既然现在见了,那我就直接问了。”   贺荆好像一直很安静,清冷俊美的脸上因为她的话闪过一道细微的却也是明显的愉悦:“想问什么?”   他的声音很柔和,很有耐心。   窦炤对上那双琉璃色的漂亮的眼睛,脑子里想着的是曾见过的那条苍龙。   有什么东西好像要从脑中呼之欲出,却又怎么都出不了。   “你给我下了婚契,为何我的眼角会有苍龙族才能有的龙鳞暗纹?”   窦炤摸了摸自己的右眼角,那右眼角下的龙鳞暗纹便又明显地凸显了出来。   贺荆看向了窦炤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美,出现在右眼角下面的龙鳞暗纹也很美。   “自然是因为你是苍龙的原因。”贺荆的声音轻轻的,提起苍龙两个字时,声音便更轻了一些,就像是这两个字的出现会令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难堪和剑拔弩张一样。   窦炤看着他,忽然走近了一些。   她仰着头看向贺荆,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只有一点点,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呼吸。   然后,贺荆听到窦炤一字一句地说道:“贺荆,你偏傻子呢?”   她的声音说的并不重,甚至是有些轻的,可偏偏就让贺荆的心颤了一下。   贺荆垂着眼睛。   窦炤的手轻轻抚上贺荆的头发,并伸手抓住一缕,在指尖把玩着。   十万年前,他们没有这样亲密过,十万年后,他们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她从来不多看他一眼,自也没有这样亲密过。   贺荆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些红晕来,没动,也没说话,心却被勾得痒痒的。   “只有苍龙才能给别人下契约的时候,会在对方身上烙下那么一个印记,那是逆鳞的印记,你不是苍龙,你怎会有?”   窦炤踮起脚尖,在贺荆的耳边轻轻说道。   她的声音真的很轻,就像是那种气音,你若是不屏住呼吸,便不能清楚地听到。   贺荆的身体都是僵直的,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不愿去深想为什么今天窦炤会来这里,为什么她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   “或许只是巧合。”   “真是好巧的巧合呢。”   窦炤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后退了一些,站直了身体看着贺荆,“让我来把这件事好好捋一捋,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她脸上的表情,让贺荆看不懂,一时分不清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在套他的话。   他没作声。   “先从我确定的事情开始说起吧。”窦炤眯着眼睛,看向那个黑水潭,她走到潭水边,看到了那水潭下面若隐若现的玄铁链。   “这里,之前有一条苍龙被锁在这里,他每日都要遭受天雷劈,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几乎没有一片鳞片是完好无损的,但他却甘愿被锁在这里,虽然被劈时很痛苦,但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他日复一日地承受着这一切,孤独又痛苦。”   窦炤开了口,缓缓说道。   贺荆听到开头一句话时就忍不住身体更僵硬了几分。   那段忽然出现在脑海里的像是梦境一样的记忆……难道,她真的短暂的出现过?   “有一日,我无意间闯入,遇见了那条苍龙,我无法离开这里,便陪了他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曾看着他痛苦地遭受着这些,也曾劝他挣扎,劝他与我一起离开,可他不肯,他要留在这里承受这些痛苦,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窦炤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了然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贺荆,就像是要戳穿他的内心,看到他心里藏得最深的那个地方一样。   贺荆的呼吸忽然急促了几分,眼睛里蕴着一些红。   “你……你来过?”   他忽然有些不确定,所以开口的声音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那段忽然多出来的记忆,他只当是自己的臆想,从来没有敢奢望那是真的过。   可忽然有一天,她在自己面前复述着这一切,好像她当时就在那里一样。   好像这一切都是真的一样。   窦炤看着他,点头:“我来过。”   她给了贺荆很肯定的三个字,告诉他,她来过。   一瞬间,百般思绪全部涌上心头,就好像是自己费尽心思藏着的一个秘密,就这么被人轻而易举地发现了,那种沉重的孤独的保护着秘密的人一下子就松了口气。   贺荆曾与窦炤坦白过许多事情,当然,也隐瞒了一些事情。   他坦白的事情,是曾经浮于表面的真相,隐瞒的事情,是后来在凑齐她的魂魄时发现的秘密。   “贺荆,那条在深渊底下的黑水潭里,曾经在这里被玄铁链捆着的,是你吗?”   窦炤直接问出了声,她直接,而又锐利。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她想不通的事情。   贺荆为什么会变成苍龙?   他不是苍龙族。   贺荆想过的,想过自己告诉窦炤一切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但是,大多数时,他以为自己永远都没有机会说出来。   他以为他会带着这个秘密最后陨落,他知道这一天并不远了的。   却没想到她会在今天来这里,也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地问他。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再否认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何况,她主动来问的,或许,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不用那么剑拔弩张,一触即炸。   “嗯,是我。”   贺荆的声音有些低哑,却是承认了。   承认了那条在黑水潭里艰难挣扎的苍龙就是他。   早就猜到这个可能,只是,亲耳听到对方承认的感觉还是不太一样的。   窦炤沉默了一会儿去消化这件事。   她想着自己在那场似梦非梦的幻境里还曾给他找来草药替他疗伤,她想着那些他被雷劈的艰难的日子,她想着这些,心里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感觉。   “你不是苍龙,怎么会化龙?据我所知,就算是蛇也只能化作蛟,不能化作苍龙,你是如何从神体变成苍龙的?你如何有苍龙血脉的?你又为何要在这里承受天雷劫?你做了什么?”   既然贺荆承认了那条苍龙是他,那么,她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她还有很多疑惑需要被解开。   贺荆没有立刻回答这些问题,这些问题若是在她面前都解开了,他知道,自己在她面前,便没有任何秘密了。   到那时,不知她会如何对自己。   她会愧疚吗?   可他不需要她的愧疚。   她会怜悯吗?   他也不需要她的怜悯。   那么,她会重新爱上他吗?   贺荆的心跳快了一些,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愿去想。   他知道,大概率是……不会的。   “你说话,我在听。”   窦炤比从前成熟了许多,她在水潭边坐了下来,也丝毫不在乎那里的污泥会弄脏了她的裙子,她指了指旁边,示意贺荆坐下。   她很是心平气和,至少看起来很是心平气和。   贺荆看着她,沉默着在水潭边坐下。   他们像是回到了那段记忆里,他盘踞在水潭里,懒洋洋的没什么力气,她便会这样坐在水潭边,有时候坐一天,有时候没一会儿就来回走来走去。   那段忽然出现的记忆,真的很美。   有些秘密藏的久了,就有些难以启齿了,贺荆张了张嘴,想说,可一时之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从杀了她说起,还是从更早的时间说起?   如此坦然的坐在一起,去说那些他藏在心底的秘密,这对他竟很难。   “炤炤。”贺荆偏头看窦炤,“你为什么忽然想要知道这些?”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像是哭过后的那种嘶哑。   窦炤看了他一眼:“你不愿意说吗?”   贺荆看着她的样子很是卑微,他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又包容一切的眼睛,竟是觉得她在高处,而他在淤泥里,在深渊里,他已经远远够不上她 。   窦炤本没有多少耐心的,也不知道怎么的,此刻就是坐在这里,想听一听这贺荆说出她心里的那些疑惑。   其实也不算是完全的疑惑,还是露出了一些蛛丝马迹的,顺着这些蛛丝马迹,她还是能猜出来一些的。   只是,她想要听贺荆说。   也不是一直都有这样的心情,恰好今天,恰好此时,恰好此刻,恰好就有了这样的心情。   或许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心情了。   贺荆深呼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是有些发抖的。   “我杀了你。”   窦炤再听一次这件事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疼了,或许还是会在意,但是,不疼了,她很安静。   “如果我说,我是想要替你改命,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吧。”   贺荆的声音还是在发抖,一张脸惨白一片,嘴唇也惨白惨白的,琉璃一样的眼睛缩着,看着前方,没有看窦炤,声音也很轻很轻。   窦炤没有立刻说话,也不觉得这件事可笑。   她想了想,想说点什么,最终却是闭上眼睛,什么都没说话。   贺荆没有得到窦炤的回应。   “我把你杀了,夺了你的龙身,用了你们苍龙族的逆转之术,将龙身,将血脉逆转到了我身上,这需要付出一些代价,这会遭受天道的惩罚,所以我才会在深渊黑水潭里被囚着。”   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好像也没那么难了,好像只是一桩普普通通的事情。   “为什么要逆转,为什么要改命?”   窦炤就疑惑了。   等到他日,她龙女君的记忆与血脉全部复苏,这天底下还会有谁能伤得了她吗?   她又改什么命?   贺荆这时才朝着窦炤看了过来,他的眼神有些哀伤。   他的脸越发的清瘦,便显得一双眼也微微凹了一些,更加深邃一些,他本就生的清俊好看,如今更是透着一种病弱的美:“我想你活着。”   窦炤忍不住笑了出声:“可你杀了我,我却死了,你若不杀我,等我恢复,谁又能杀我?”   她的语气里是自信,是睥睨,也透着一些对贺荆的怒意,即便她不想承认。   贺荆看着她,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   他的手很用力,用力地箍着她的身体,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有人想杀你,有人能杀你,不过没关系,你不会死的。”   窦炤没有推开贺荆,顺着他的逻辑说道:“若是因为我是龙女君,所以有人想杀我……你说的是天道那老东西吗?他若是想杀我,我如今又回来了,照你的说法,那我还是会被他杀,或者,你是想夺了我的血脉,想瞒天过海,让天道以为你是我,替我去死?”   贺荆没说话,只是强横地将她锁在怀里。   不会的,我下了婚契了,我会替你受过,几次都行。   “我不是那个只会跟在你后面跑的小女孩了。”窦炤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   没有多少爱意了,有的只是对那一段年少时光的感慨。   贺荆不明白,这样严肃且严重的事情为什么在她嘴里这么轻描淡写,他的声音,又哑又沉,“你在我眼里,一直是那个炤炤,很可爱。”   窦炤又笑了起来。   她实在是觉得有些好笑,也搞不懂男子的心。   从前她追逐着贺荆的时候,从来没有从他嘴里听到过一句类似他说自己可爱的话,如今倒是说她可爱了。   她是龙女君,能不可爱吗?   窦炤想推开贺荆,即便他将自己抱得很紧很紧。   结果伸手的时候,她微微抬了一下头,余光一眼就扫到了什么。   她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就将头抬得更高一些,她一眼就看到了高高在上站在悬崖边俯视着看过来的卫漱。   师兄……   窦炤一下子推开了贺荆。   贺荆身上是有伤的,她一推开他,力气用得很大,他压根没什么力气能抵挡得住,一下子被推在地上,牵引住了身上的旧伤,那旧伤一下子就渗出血来。   等窦炤再去看悬崖之上时,悬崖之上早就没有卫漱的身影了。   “咳咳,咳咳……”   地上的贺荆就像是强弩之末一样,窦炤随随便便一推,他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一样,甚至一咳就咳出血来。   鲜红的血落在他的衣服上,星星点点的,像是红梅一样。   他的周身似乎有黑色的魔气缭绕着,只是丝丝缕缕,并不浓重,可却是让原本想走的窦炤一下停住了,她忽然转头朝着贺荆看了一眼。   贺荆压抑着什么,想站起来,但没能站住,好像窦炤刚才那一推,让他所有的力量都卸掉了一般。   窦炤朝他走过去,忽然蹲下身扶住他,并问了一句有些突然的话:“你入魔过吗?”   贺荆的脸色又白了一些,他抬眼看向窦炤,琉璃色的眼睛很美,里面却都是窦炤读不懂的东西。   他好像没什么力气说话,看了一眼黑水潭的地方。   窦炤一把扶起他就往黑水潭的方向走,让他整个人都沉浸在里面。   贺荆只在水潭里露出一颗脑袋,他靠在水潭边 ,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显然,这水潭,好像对他有某种作用。   或许是巩固那本来就逆天而来的血脉,又或许是压制着什么。   窦炤仔细感应了一下,的确是感应到了这一缕魔气,而且,这一缕魔气……   “你从前入魔过吗?”   她一定要得到一个回答。   半响后,贺荆才增开眼睛,他看起来似乎缓过来一点了,他点了点头。   “嗯,我入魔过。”   贺荆入魔过。   电光火石之间,窦炤忽然将很多事联系在了一起,她觉得不可置信,又觉得处处都指向了她的猜测。   她要回去找师兄。   她本想走的,如今却走不掉了。   “你这样浸泡在这种水潭里,治标不治本。”   这黑水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但是倒是水灵气息浓郁,想要靠着这个来巩固苍龙血脉,也就只有一时的作用,而且贺荆这个血脉,还是从她这逆转而来。   “你不用管我,如今我把一切都和你说了,我没有什么遗憾了。”贺荆看了她一眼,又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再多看几眼的话,怕是就不会舍得她离开了。   不奢求她会爱他,但她愿意听他说这些,已经够了。   当初他杀了她,这条命,本就打算是还给她的。   窦炤抿了抿唇,却是伸手,一把将贺荆从黑水潭里捞了出来,她化作一道金光,带着人直接往自己的小世界而去。   —   林姝儿和几位算得上是老祖宗的苍龙后裔们在窦炤开辟出来的水潭里泡着,时间到了立刻裹了干衣服上了岸。   他们林家人也是擅长水灵方面的术法的,所以,将湿透的衣服一下子弄干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回偏殿的路上,林姝儿看到了卫漱。   卫漱不知去了哪里,像是刚回来,浑身都带着一些寒气,落地的时候,周身的魔气都没有遮掩掉。   “卫师祖!”   因为窦炤是龙女君,对于林家来说,算得上是老祖宗,卫漱又做了龙女君的师兄,所以,林姝儿考虑再三才是这么叫他。   卫漱像是没听到林姝儿的声音,平时温柔含笑的脸上此刻也没有笑意,也不是那么柔和,反倒显得几分清冷。   “卫师祖!”   林姝儿见他没反应,看起来也奇奇怪怪的,一下子跳到了他面前拦住了他。   卫漱像是这个时候才看到了林姝儿,眼睛便朝着林姝儿看了一眼,依旧是冷冷淡淡的。   “卫师祖,怎么不见龙女君?女君呢?”林姝儿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就问窦炤的事。   提起窦炤,卫漱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没作声。   他看起来有些失落,又有些别的情绪,林姝儿不懂,但她想说些别的,“卫师祖何时与龙女君完婚呢?”   林姝儿并不知晓婚契的事情,虽然这事闹的沸沸扬扬,可她不知道后来婚契落下了。   卫漱似乎刚要说话,这个时候,窦炤忽然就回来了,他的唇抿了抿。   她的出现,带着强大的灵力气息,还有一道陌生的男子气息。   林姝儿和卫漱都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窦炤带着一个身上染血的男子回来。   林姝儿不认识贺荆仙君,只觉得龙女君带回来的男子生得竟是与卫漱不相上下,极为好看,她不由紧张地看了一眼卫漱。   “卫师祖?”   卫漱已经抬腿朝着窦炤走了过去。   . 第44章 师妹,你没有心   林姝儿紧紧地跟在后面, 心情是相当的紧张,不仅紧张,她的视线还不断地在卫漱和贺荆指尖来回地转, 似乎在看, 哪个长得好看, 哪个和龙女君更配一些。   一番看下来, 她发现,单看容貌的话,还真是说不好, 不相上下, 甚至,那位陌生男子好像生的更好看一些。   但是若是论气质的话,还是卫师祖更好, 气色也好一些,那陌生男子面色看起来十分差, 好像随时随地都要死了的不行了的样子。   但不管怎么样,这场景好像有点刺激啊!   卫漱走过去后,一把就从窦炤手上将贺荆扯了过来。   他的力道一点都不小,那样子, 当然不是心疼贺荆了, 显然就是不想贺荆碰到窦炤一丁点。   卫漱那张平时温柔的脸上这会儿一点表情都没有, 冷冰冰的。   窦炤看向卫漱, 她本想说点什么,但此时师兄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贺荆是清醒着的,只是身体很虚弱,他被卫漱蛮横地搀扶着, 甚至感觉卫漱手的力道,几乎是要将他整个人捏碎一样,不禁皱紧了眉头。   他也冷清了脸色,要自己站直。   卫漱见此,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还直接站在了窦炤身前,避免贺荆要是站不稳的话就朝着窦炤靠过去,也避免窦炤见贺荆站不稳就去搀扶他。   贺荆堪堪稳住了身形,身形微微有些佝偻,但是,怎么都没有在卫漱面前倒下来。   窦炤忽然眼皮跳了一下,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她甚至忽然觉得,自己将贺荆带回来或许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后面的林姝儿看着这场景,眼皮也跳了一下,但那完全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她心里想着——哇哦,卫师祖这一招真厉害,完全避免了情敌与龙女君的身体接触!   ——哇哦,那情敌此刻虚弱病弱的样子,有一种异样的美,也实在是勾人的很啊,要是她,完全都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呀!   窦炤感受到一道直勾勾的视线朝着自己看,立刻看过去,看到了林姝儿满脸看戏的表情,顿时:“……”   看来是布置给她的功课还不够多。   窦炤一会儿再收拾她,她必须要和师兄先解释一下。   想了想,也没顾得上看贺荆的表情,或者是顾及她的心情,此时在她心里,自然是师兄更重要一些的。   “师兄 ,我带贺荆回来,只不过是因为……”   她顿了顿,而卫漱很认真地在听她说话 ,并没有打断她,或者说一些诸如你不要说我不想听之类的话。   他想听她是怎么说,怎么解释的。   窦炤顿了顿后,就说道:“只不过是想弄清楚一件事。”   卫漱就直接开口问道:“师妹想弄清楚什么事?”   师兄果然生气了。   窦炤心想。   她就说道:“这件事我还没弄清楚,等弄清楚了,我会告诉师兄的。”   窦炤观察着卫漱的表情,想要知道他心里是否是知道一些。   是的,她怀疑……怀疑师兄会不会是贺荆分离出来的魔气而生。   这种猜测很荒谬,却又处处透着一些蛛丝马迹。   显然,贺荆是不知道这一点的,但是师兄呢?   师兄曾经想告诉她关于他的身份,那时的她觉得师兄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兄对她好,师兄会一直陪着她,这对于她来说就够了。   可现在,师兄的身份对于她来说,显然并不是那么无所谓了。   至少现在的她是这样想的。   卫漱深深地注视着窦炤,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是移开了视线,轻轻地说了一句:“好。”   他这一声‘好’字,好像含着许多情绪,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只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一个好字而已。   卫漱说完,便站在那,也没离开。   窦炤关心师兄的心情,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是将目光放到了贺荆仙君身上。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的,若是同样有魔气,师兄会不会可能是那位曾经要杀了贺荆的青黎仙君呢?   青黎这个名字在她的脑海里好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时期的名字了。   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在她心里也没占据什么位置。   但当时捅她的那一剑,也有青黎仙君的。   窦炤怔怔地想着的,然后开了口:“你随我来吧。”   她这话显然是对贺荆说的。   贺荆的脸色一直苍白着,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显然,心情也没有那么好。   此刻他听到了窦炤的声音,视线才是越过卫漱,朝着她看过去,然后苍白的唇轻轻动了一下,显得温顺又听话:“好。”   林姝儿在不远处竖起耳朵听着,她听到了卫师祖对于龙女君说的话回了一个‘好’字,如今,他的情敌也是如此乖顺听话地说了一个‘好’字,这显然就……   龙女君好厉害,她以后也要向龙女君学习如何同时驯服两个如此听话的美男子!   窦炤带着贺荆往水潭的方向而去。   卫漱看着他们的背影,没有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   等他们一走远,在一边背对着他们的林姝儿立刻就跳了过去,跳到了卫漱那里,忙追问道:“卫师祖,那人是谁啊?生得如此好看,是龙女君的什么人呢?”   她最后一句话问的有些轻,倒是也自己知道这话问出来或许会有些让卫师祖扎心。   卫漱就看了她一眼,然后凉凉的,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觉得呢?”   林姝儿自然是觉得龙女君与他的关系不浅的,可这话当着卫师祖的话怎么能直白地说出来呢?   所以她说道:“我觉得他看起来好像要死了,是个命不长的。”   “哼。”卫漱冷哼了一声。   奇怪的是,这样冷笑的表情出现在他那样一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时并没有显得很突兀。   “他是九重天的贺荆仙君,第一战神。”卫漱冷冷淡淡的抛出一个对于林姝儿来说十分重磅的消息,然后她还没来得及惊叹,就听到了第二弹重磅消息。   “不止如此,他与炤炤之间有婚契。”   婚契?   婚契?!   婚契!!!!!   “婚契?!怎么会这样呢,那卫师祖您算什么啊?”林姝儿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卫漱朝她看了一眼。   林姝儿立刻就觉得自己刚才这脱口而出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好,戳到了卫师祖的伤心事了,她不该就这么说的,但是,她实在是好奇。   但尽管好奇,这种事情,也不好再多问了,而且她也不敢多问了。   “我是她师兄。”   可是没想到 ,这个时候,林姝儿听到了卫漱的回答。   低低沉沉的一句话,听不出他的情绪。   林姝儿忍不住看向卫漱,只见他看着窦炤离开的方向,脸上没太多的神情,又好像饱含某种情绪,她看不懂,但却问道:“卫师祖……难道只想做龙女君的师兄吗?卫师祖难道不是喜欢龙女君的吗?”   她这话问得有些迟疑,倒不是因为质疑卫漱对窦炤的感情,而是迟疑自己这话该不该问。   可她这人,平时被她阿爹宠坏了,就喜欢问问题。   卫漱没有看向林姝儿,也没有回答她这一句,只说道:“小孩子懂什么,炤炤布置给你的功课你做完了吗?”   “……做完了。”   “我看是她布置的功课还不够,再去做两遍。”   林姝儿看着面前忽然变脸的卫漱,忽然就觉得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龙女君与卫师祖的事,她一个小辈在那里瞎操心什么呢?!   “还不快去?”   卫漱在云桌旁坐下了,皱眉看了一眼还站在一边的林姝儿,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林姝儿:“……”   她只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离开了这里,免得自己还站在这里的话会引起卫师祖更加的不满。   进云殿之前,林姝儿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卫师祖坐在那儿低头喝茶的背影,她忍不住就想去水潭那里看看,去问一问龙女君究竟心里是如何想的。   为什么龙女君会和别人定下婚契呢,为何那人不是卫师祖呢?   —   窦炤到水潭那里的时候,还有几只小苍龙在那里泡水,见到窦炤过来,一下子惊得从水潭里哆哆嗦嗦地扑腾着起来。   “……”   看着这一群不成器的,窦炤按了按眉心,挥了挥手,让他们先下去。   那几只成形的或者没成人形的都赶紧浑身湿哒哒地离开了这里。   很快,这里就只剩下了窦炤和贺荆。   “你进这池子里泡着,我问你几个问题。”   窦炤开口说话的语气是冷淡的,没多少情绪,话语里也没有什么期待或者别的什么情绪,只是普普通通的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的态度。   甚至有些强势,即便她的声音和从前一样软软的,甜甜的。   贺荆垂下了眼睛,看向了那个水池,或者说是水潭。   只是,他的视线看过去后,脸色就立刻一变,“炤炤,你疯了吗?”   贺荆的声音压抑着,显然里面是痛苦,是心疼。   他白着脸,闭了闭眼:“我不进去。”   窦炤也皱了皱眉,自然也做不出强迫他的事情。   只是,她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是这会儿却是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气氛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窦炤心里有些烦。   贺荆一张脸也清冷着。   “炤炤……”   “你……”   等到开口的时候,两人却是同时开口了,贺荆看向窦炤,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又放柔了下来:“你先说。”   窦炤自然不会客气,她先说:“当年我死后,青黎仙君后来怎么样了?”   贺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窦炤竟然会问青黎的事。   青黎。   青黎啊,这个名字在他心里都已经沉寂了十万年了。   而青黎也早就消失了十万年。   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在十万年后的现在,从窦炤的嘴里再次听到青黎这个名字。   贺荆的脸色不由自主冷了下来,想起他,他一时不知该是感谢他还是恨他。   若不是他,他也不会发现窦炤的秘密,在当时未知道全部的时候,便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但若不是他,或许虽然他只能在未来无力地看着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但他想,他与炤炤之间的关系不会像是现在这样,或许他们会……他们会结成道侣。   就像是梦里的那样。   贺荆想着这些,思绪一下飘远了,眼睛也有些微微濡湿。   他没有问窦炤为什么忽然要问青黎,只说道:“他死了。”   窦炤就问:“怎么死的?他入了魔,后来呢?还有他为什么会入魔?”   她对于青黎的关系和好奇超出了贺荆的想象。   他收回心神,看着他:“青黎入魔,是他禁不住心魔的诱惑,坠入魔道,与当时还未怎么成器的魔界勾结,试图想要杀了我,占据九重天,后来,在你死后,我杀了他。”   贺荆说到这顿了顿,语气稍稍加重了几分:“我杀了他,他不会再有任何机会轮回转世,他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了。”   窦炤皱了一下眉头,没说话。   贺荆也没有再说话,他提起青黎时,心情显然很差。   窦炤看着贺荆,好像没有什么话要说了。   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说,生死那道沟壑横在中间不提,有些东西,时间就算过去了,就算并不在意了,也不能去恢复到一个轻松惬意的状态。   “这池子对你的伤有好处,对于你如今这本不属于你的血脉有好处。”   窦炤说完这一句,就想走了。   贺荆嗯了一声,却站在水潭边没有说话。   窦炤走了两步,心里那团子莫名的火气却是越烧越旺盛,她回头朝着贺荆看了一眼,闭了闭眼,想到那条苍龙的样子,想到那琉璃色的眼睛,想到那一道道天雷,想到那能将人灼伤的玄铁链。   她抬腿朝着贺荆忽然踹了一脚,直接将他踹进了水潭里。   水潭里一下子溅起了水花。   贺荆压根没有对窦炤有任何防备,自然也没有想到她会忽然伸腿踹他,倒在水潭里时,一下子呛到了水,狼狈不堪。   他想从水潭里出来,却发现水潭上被覆下了一层结界。   贺荆的脸色变了变,“炤炤!”   窦炤冷言回了两个字:“闭嘴!”   凶巴巴的,好像没什么好情绪和好脸色。   贺荆抿了抿唇,原本脸上还有些恼意,可转瞬过后,他低着头,看着清澈的水,感受着这水潭里属于她的气息,忽然就笑了起来。   他看着水里面他狼狈的倒影,忽然觉得那样的自己很可笑。   炤炤总是那么心善。   算是他临死前的优待吗?   这样,他很满足了。   贺荆闭上了眼睛,全身心放松且没有任何顾忌地沉入了水潭里,身上的青衫飘到了一边的水潭边。   水池里忽然就发出一声水被拍动的声音,那声音很大。   若是有人能够看到的话,就会看到九重天上堂堂的第一仙君贺荆仙君此时竟是变成了一条浑身通体黑色的泛着魔气的苍龙。   他的身上,每一处都是伤口,那些黑色的鳞片像是被人拔除了一样,东缺一片,西缺一片的,看起来有些都发脓了,鲜血淋漓的陈年旧伤。   那一池干净的水很快也染上了一层血色。   *   窦炤在回去的路上就在想着,如今再去问师兄他究竟是谁的话,是不是会让师兄多想?   该如何很自然地提起这个话题呢?   想着想着,她已经走回到云殿前面了,本来她想着,师兄应该已经不在那里了,师兄不在那里的话,会去哪里呢?   窦炤还在想着,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了卫漱坐在云桌旁边喝……酒?   师兄喝酒???   窦炤的脚步一顿,立刻飞快地走了过去,一手按在了师兄的酒壶上,按住了他的动作。   “师兄!”   她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她简直不敢相信师兄竟然会喝酒。   卫漱从来不喝酒,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他失态喝酒的时候,他温柔,他什么都会,做什么都有耐心,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借酒消愁,因为那是最没用的事情。   听到窦炤的声音,卫漱就朝着她看了一眼,那一眼,淡淡的,有些飘渺。   或许是因为喝酒的关系,他的脸上此刻是染着一些不正常的红晕,他的眼睛也含着一些潋滟的水意,甚至是媚态。   窦炤从来没看见过她这个样子。   “师兄,你从来不喝酒的,忽然喝酒做什么?!”   她甚至在想,这酒是哪里来的?!   晃了晃这酒壶,酒壶里的酒应该喝掉了才三分之一,但是,也就是这三分之一,他就喝醉了,醉成这样了!   “师妹还管我喝不喝酒吗?”   卫漱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他一下凑了过来,声音就像是在窦炤耳边说的。   他抓着窦炤的手,一把将她扯在面前,气息灼热。   窦炤:“……”   卫漱喝酒后完全就和平时的样子变了一个样子,变得让窦炤感到陌生,又有些……新奇。   就像是又多了解了师兄的一个样子。   “师妹觉得师兄生得比不上那贺荆好看?”卫漱勾着眼尾,声音又哑又沉,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知道,他心里大约是不好受的。   那种不好受还只能闷在心里,发泄不出来。   “怎么会呢,师兄生得最好看了。”窦炤觉得不能和醉鬼扯东扯西,只能顺着他们的话说。   卫漱就又说了,他的唇上都潋滟着一层水意:“那师妹怎么要贺荆,不要师兄?”   窦炤:“……我没有要贺荆。”   “你要了,你与他有婚契。”   卫漱虽然喝醉了,但是,条理清晰,重点的事情并不会记错,记得是清清楚楚的。   窦炤:“婚契是他强行下的,因为是苍龙族的,我即便是龙女君,也不能解除。”   “还不是因为心里有他。”   卫漱冷哼一声,平时温柔如春风的声音,此刻像是寒风一样。   窦炤:“……”   卫漱又说道:“他把你杀了,那样对你,你还心里有他!我把师妹你……把你带大,你心里可有半分有是师兄?师妹,你没有心。”   窦炤:“……”   要怎么样和一个醉鬼说话?窦炤真的没有经验。   师兄以前从来不喝酒,就算是十万年前,贺荆也不喝酒。   再久远一些,也没有男子敢在她面前喝酒,天道那老东西虽然喝酒,可他从来不会喝醉。   窦炤只不过是沉默无语了一瞬,卫漱的话又在继续。   “师妹果然是没有心,我问你有没有对师兄有半分心,你竟是犹豫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显然很是失落。   从前师兄从来不和她说这些的,她也从来不往那方面想过。   “师妹心里没有我,可师兄的心里却满满的都是你啊!师兄的心那么小,却只装下了一个你。”   卫漱的声音还在继续,只是,声音越来越低了。   窦炤的脸红了起来,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师兄以前没有说过,可如今却忽然说了。   林姝儿之前的话就在脑子里回响着,窦炤依旧沉默着,只是因为无措。   卫漱自嘲地笑了一下:“可师妹心里没有我。”   他又重复了一下这句话。   窦炤咬了咬唇,她心里自然是有师兄的,只是,不是师兄所想的那种有他,至少,今天之前不是。   至于今天之后,她……得好好想一想。   卫漱说到这,忽然就抬起脸来,一把捧住了窦炤的脸,两个人凑得很近,几乎鼻尖抵着鼻尖的距离。   “炤炤……”   窦炤垂在腿边的手握紧成了拳头,她心跳有些快,忽然张了张嘴,红着脸,十分不合时宜地问道:“师兄,你到底是谁?”   卫漱有些微红的眼睛抬起对上她的眼睛,他的眼尾也红着,红红的,像是开得正艳丽的桃花。   “炤炤不是说不在意师兄究竟是谁吗?”   窦炤深呼吸一口气:“那师兄愿意告诉我吗?”   她如此反复,实在不是身为龙女君的她的性格。   只是,她急需要一个验证。   她也不知道她得到这个验证了又能做什么,但是,她一定要这个验证。   . 第45章 我不会离开师兄的,无论如何……   卫漱蹭着窦炤的鼻尖, 闭着眼睛,半天都没有说话,不知道是醉得睡着了还是正在思考。   窦炤等了一会儿, 没等到他说话, 忍不住又拔高了声音:“师兄?”   卫漱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他身上酒气不算重, 清清冽冽的,竟是算得上好闻,他说道:“师兄……是你的故人。”   故人?   窦炤的心跳又快了一些。   她此时恨不得自己还是十万年前那个一颗心给了浅雪的她, 至少这样的话, 此时就不会这样心跳快得发慌。   她的心里迅速闪过了几个故人的名字——百河,青黎,贺荆, 甚至是浅雪,还有谁?   卫漱的话在继续:“不仅是故人, 师兄从前还做了对不起炤炤的事情。”   他说出这些话时,神情有些痛苦,并一下后移了一些,双手捂住了脑袋, 好像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拉扯着他的脑子一样, 令他难受得快要崩溃。   窦炤心里又咯噔一下, 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浅雪没有, 百河没有,但贺荆和青黎有。   窦炤看着卫漱捂着脑袋痛苦的样子, 忍不住伸手去拉他的手,“师兄头很疼?”   “很疼。”   卫漱扬起脸来,眉眼中的神色有些委屈。   窦炤哪里受得住师兄这个样子, 一时无言。   卫漱脸上的神色很快又被痛苦掩盖了,他很难受,他说道:“是很疼,但是炤炤,师兄记不得了。”   窦炤眨了眨眼,屏住呼吸凑了过去,就听到卫漱说道:“师兄只记得自己对不起炤炤,师兄只知道,炤炤离开师兄的话,师兄会死。”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周身黑色的魔气缭绕着,很快他整个人都像浸再了魔气里一样。   他这一身魔骨,魔身,显然是天生就有的。   窦炤皱紧了眉头,师兄不是青黎就是贺荆,没有其他可能。   因为青黎当初本就是入魔了的,若是有可能复活的话,以魔身复活也不是没可能,而贺荆的话……他若是滋生出来魔气,这魔气又从他身体里剥离出来,重生成了师兄,也是有可能的。   仙魔在上古时代,本就分的不是那么清楚的,同为修行之人而已。   只不过魔者更邪而已,由仙入魔本就是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师兄,我不离开你,你去里面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再与我说话。”窦炤轻声对和卫漱说道。   她觉得,或许师兄是因为现在喝醉了的关系,话说不清楚了,才记不得很多事情。   卫漱没说话,只是捂着头。   窦炤将卫漱扶了起来,扶着他去了云殿里面的寝宫里。   卫漱坐在床上 ,斜倚着身体靠在穿透,看这准备出去的窦炤,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神有些迷蒙,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的迷蒙:“炤炤真的不会离开师兄吗?”   窦炤看着卫漱,回忆往昔这十几年来他对自己的呵护,那些年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他一针一线缝的,那些好,她都不能视而不见。   如若他从前真的对不起她,那她能原谅他吗?   窦炤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她问自己,能原谅他吗?   师兄这么好,她不是真的没有心的人,她能原谅他,不论从前做了什么事情,那都烟消云散吧。   窦炤这么想着。   或许在知道了师兄曾经是谁后,她没办法再轻易做出这个决定,但现在,趁着还不知道,就让她随心选择一次。   她在床沿口坐了下来,目光里是柔和与坚定,她拉住了卫漱的手,轻轻说道:“我不会离开师兄的,无论如何。”   卫漱得到她这个回答,嘴角笑了起来,那笑容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是积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他一下子闭上了眼睛,彻底昏睡了过去。   窦炤在床边又坐了一会儿,看着师兄安睡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天华帝君已经带着云朵儿来了蓬莱东海。   他一进入这里,浑身忽然就紧绷了,他皱紧了眉头打量四周,感受着这里强悍的水灵气息。   还有这海域里似有若无的苍龙的气息。   苍龙的逆鳞会有一股异香,这异香若是他们故意展现的话,会极为浓郁,浓郁得将人直接迷惑住。   而这海域里,就似有若无的有一阵异香。   这异香不是很浓烈,甚至是很清淡,混合着海水的咸湿的味道,普通人是闻不到的,但是他能感觉出来。   这里竟然有苍龙!?   天华帝君环视了一圈四周,海域四处都有迷雾,又十分宽广,若是苍龙藏在海域之下生存的话,还真的能存活。   只是,几十万年前,他就带领仙兵神将将苍龙一族灭族了,这里怎么可能还有?!   难不成是当年有所疏漏吗?   这不可能。   “帝君,怎么了?”   云朵儿见到甲板上的天华帝君一直环视着四周,神情肃穆,忍不住觉得有些奇怪,便缠了过去,小声问道。   “没什么。”天华帝君对她的态度算不上多热情,甚至是有些冷淡。   云朵儿早几天就感觉到了,天华帝君对于自己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宠溺和热情了,帝君最迷恋自己的时候,恨不得时时都与她粘在一起的,怎的如今就变了呢?   “帝君,外边风大,不如我们进船舱里待一会儿吧。”她想着,声音忍不住就更娇媚了几分,轻轻说道。   天华帝君此时没有兴趣做那档子事,他当然也听得出来云朵儿话里是什么意思。   “里面闷。”   云朵儿:“……”   她彻底觉得帝君好像对自己失去了兴趣一般,怎么会呢?   她知道自己生的这张脸是像极了那九重天的天河神女浅雪的,那浅雪高贵美丽,是帝君一生所爱。   可惜,却是个短命鬼,没福享受这一切,早早去了,才让她有了如今的机会。   只要她这张脸在,帝君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她的。   想着,云朵儿的眼睛里便氲出泪来,“帝君,你不喜欢朵儿了吗?”   天华帝君正有些烦,听到云朵儿这哭唧唧的声音就更烦心了,转头一看,就看到她顶着浅雪那张脸梨花带雨的,心口便是有些窒息的感觉。   浅雪就算是再伤心到心碎,她也不会轻易哭,那是示弱的表现,她从来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只是眼底里没有任何笑意,有的只有对他的冷漠。   她对贺荆,都比对自己好的多。   “不许哭!”   天华忽然就厌倦极了云朵儿这样子,一把甩开了她的手,甚至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冷和淡。   云朵儿抿紧了唇,睁大了眼睛,一副楚楚可怜被吓到了的样子。   天华帝君闭上了眼睛,不想多看云朵儿一眼。   其实他知道自己这么久以来一直是在自欺欺人,他一直都知道,浅雪不可能回来了,他知道,云朵儿生的像浅雪也不过是一个意外而已。   只是,这个意外,他也想要竭力抓住,他放纵自己沉醉在那样的一张脸下,他纵容自己去拥有她,他也不断地骗自己这就是浅雪的转世。   可梦终究有醒来的一天,时间才过了这么点,他已经快要骗不下去自己了。   这云朵儿连给浅雪提鞋都不配。   她们之间,也就一张脸生得相似而已,其余的,没有一丁点是相似的。   “帝君,朵儿知道自己转世后或许就不是帝君记忆里的样子了,可是,等朵儿将来恢复记忆了,一切都能回到从前的,帝君。”   云朵儿咬了咬唇,便咬着牙说道。   她希望天华帝君在听到她这么一句话后,能够重新对她生出包容一切的爱意来。   她还想要那条金龙呢,没有天华帝君,她是做不到的。   “你想觉醒血脉记忆?”天华帝君一下睁开了眼,像是心里那微弱的希望重新被点燃了一样。   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会是浅雪。   对万分之一。   云朵儿点了点头,拉了拉天华帝君的衣摆,“等我们到了蓬莱东海,等……等那条金龙被帝君收服,我愿意觉醒血脉记忆,我愿意做完整的浅雪。”   天华帝君笑了起来,“好。”   云朵儿松了口气,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轻,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被帝君揽着腰,在海域上空飞着,那些雾气迷障对他们来说,等于是没有。   海域里翻腾着的隐约可见的凶兽也伤不到他们。   云朵儿很是兴奋。   路过某处的时候,天华帝君的动作顿了顿,皱眉奇怪地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上面是一片虚无的天空,什么都没有。   但是他却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感觉那里有一股似有若无的灵气。   “怎么了,帝君?”云朵儿见他忽然停顿,小声问道。   天华就说道:“没事。”   或许是他的错觉吧,这蓬莱东海本来就是灵气浓郁的地方,有似有若无的灵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云朵儿和天华帝君在蓬莱林家落地是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诸位修士们正在林天逸的安排下比试切磋,云朵儿是忽然到的。   她生的清美无双,身边又是站了一个白衣风华无双的男子,深不可测,自然是引起注意,更何况,修士里不少人认出来了云朵儿是隐天宗一年前继位的新掌门。   林天逸听了手下人的禀报之后,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事情,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迎了上去。   云朵儿就是享受这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她由着林天逸将自己和天华帝君安排进了林家的大殿里。   天华帝君始终觉得这林家上下都透着一股诡异。   林天逸将云朵儿和那位帝君安排好后,脸上和蔼的笑容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立刻就给自己闺女传信过去。   虽然不知道这传信玉简能不能把信息送到。   林姝儿的传信玉简抖动了一下,她百无聊赖地拿出来看,一看她爹发来的消息,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奔向了外边。   “女君,女君!”   林姝儿一阵大呼小叫,然后没在外面看到窦炤。   “你嚷嚷什么?”   她正疑惑着,就看到窦炤从卫漱的房里出来了,眉头紧锁着。   林姝儿顿时就联想到自己是不是破坏了什么事……   “怎么不说话,不是找我吗?”窦炤见林姝儿傻傻呆呆地站在那儿,有些头疼。   林姝儿这才是赶紧跑过来,然后说道:“我爹给我传的消息,说是那隐天宗的云朵儿带着那天华帝君到了蓬莱东海。”   云朵儿和天华?   林姝儿的话还在继续:“我爹后来有去了解过,女君从前就在隐天宗里,原本女君与贺荆仙君的婚契也差点被那云朵儿抢走……”   “我知道了。”窦炤打断了林姝儿的话,显然,云朵儿和天华来不来这里,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林姝儿也想起来了,女君又不是从前那隐天宗里的可怜小师妹了,就算有那天华帝君又怎么样,女君可是龙女君!   是她和她爹大惊小怪了,也不怪她,得知女君的婚契后,便去了解了一下这婚契的事。   窦炤坐在外面的云桌上,却是还在想着卫漱的事情,忍不住眉头紧锁着,显而易见的烦恼。   此时她哪里想到,那云朵儿,区区一个凡体,还没飞升成仙神,竟是有这么大的能耐,闹出一番大事来。   林家的大殿里,一道白色的光直冲云霄,将整个夜色都照亮了,那是浓郁的仙力,像是被什么逼退出了身体一样。   那仙力都惊动了窦炤。   晏柳本一直附身在窦炤的蝴蝶簪里,忽然就从簪子里出来,眉头紧锁着看向那道仙力的方向。   他的脸色很是难看,像是久远的记忆一下子又回到了眼前一样。   “是天华。”晏柳沉声说道。   窦炤看着那仙力好一会儿,才说道:“今日是天华生死大劫,竟是这么早就到了。”   晏柳想起从前一幕幕,闭了闭眼,再脾气好的男子都无法再忍住脾气。   窦炤在他身上布下了一道保护结界,“他在林家,去吧。”   晏柳这一脉,是当初她选出来的苍龙皇族,几十年前遭遇那样的事,如今自然要自己去解决。   她就是没想到,一个云朵儿,竟是能令天华遭此大劫。   *   此时的天华帝君也没有想到,云朵儿竟是有如此大的能耐。   她利用双修,汲取他身上的仙力,这一点,他一直都是知晓的,但那于他来说,不痛不痒,何况双修之术,本是他传授于她。   可他没想到,她从前的那一次次,竟是都在他身上种下了‘情种’。   情种,是双修汲取他人力量的一种邪术,是他丢给她的书中所记载的一种术法,只能在对方最沉沦的时候,才能种下。   一次又一次,满七七四十九次之后,就能将那人修为全部吸干,仙魔同样如此。   这本就是九重天的藏书中的上古禁术。   晏柳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天华躺在地上,毫无挣扎之力,被吸得脸色发青,枯槁一片,哪里见得到从前的俊逸无双。   至于那女子,身体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仙力,已是浑身通红难耐,背后像是开了一道口子一样,仙力从她身体灌入,却又不听地流泻而出。   当晏柳的目光落到那女子涨红了的脸上时,他面色一变,竟是有短暂的出神。   但很快,他便收回心思。   此女魂魄浑浊,身上毫无浅雪的气息,除了一张相似的脸,没有任何与浅雪搭得上关系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会遭此大劫。”   晏柳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天华帝君,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天华帝君掀开了一点眼皮往外看,看到晏柳那张脸,瞳孔猛地一缩,“晏柳!”   他的声音苍白无力,哪有平时半分气势。   “我的龙珠呢?”   晏柳蹲了下来,垂着眼睛。   天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咳着血:“你的龙珠,我给浅雪吃了啊,你看,她就在我身边,浅雪,浅雪。”   他好像疯了一样。   晏柳感受了一下,果真从那生的与浅雪极相似的女子身上感应到自己龙珠的气息。   “她是浅雪,你挖出我给她的龙珠,她会死的,你舍得吗?”天华像是恨不得拉着晏柳一起沉沦一样,“你看,浅雪,是浅雪啊!”   晏柳笑出了声,伸出手来,他泡了那水池之后,即便还只是执念,可力量大增。   手一勾,云朵儿涨得紫红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那枚不算大的龙珠,一下子被她吐了出来。   “脏了。”晏柳面无表情地接过龙珠。   云朵儿感觉自己的龙珠被抢走了,她的身体更加难受了,她看见面前有一个陌生的却生的极其好看的男子,忙哭着求他:“救……救救我……”   晏柳从未在浅雪脸上看到过这样像是狗一样乞求的脸色,一时觉得厌恶恶心,那张脸,简直玷污了浅雪。   他的手指一勾,直接将云朵儿的脸皮整张剥了下来,丢了出去。   林家喜欢养狗,那张脸皮丢在地上,很快就被狗咬了个碎。   云朵儿尖叫着,嘶吼着,那仙力爆满她的身体,可她却死不成,她好痛好痛,她的脸没了,她怎么办……   “晏柳你还真是狠心,浅雪喜欢你,纯粹是因为先来后到,若不是当初你先遇到浅雪,岂会有你什么事!?”   天华帝君见了这一幕,饶是没了力气,还睁大了眼睛怒道。   晏柳没作声,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天华。   “晏柳,你没有完整的龙珠!你不过是一道执念而已!”天华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在归散于天地,他呼吸一窒。   晏柳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个小人。”   他握着从云朵儿身上拿出来的龙珠,又晃动龙珠,只见另一半的龙珠竟是从天华的身体里逐渐剥离出来。   天华瞳孔猛地一缩,那是他用来避开生死大劫的东西!   晏柳将一大一小两枚龙珠合在一起,心里想着的却是当初他将自己的龙珠拿出来给浅雪看时,浅雪害羞温柔的笑容。   那笑容,此生都不得见了。   他的性子,不愿与天华多说什么话,将死之人罢了。   “晏柳!”   天华看着晏柳竟是就这样轻飘飘地离开,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没有将他碎尸万段,而不过是居高临下的不屑一顾,他怒吼一声。   天空中像是有什么声响发出。   一道道流光自这里散溢开来,混杂着一道浑浊的破碎的魂魄。   那是天华和云朵儿,两人就像是纠缠在了一起,共同归散于天地,生生世世在一起。   *   窦炤很是唏嘘。   天华就这样归散于天地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的。   不过有因就有果,他沉迷于云朵儿那张脸的表象,自然会吃到自己种下的果。   就像是她与晏柳,甚至是贺荆,从未将云朵儿当做是浅雪。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晏柳拿回了龙珠,靠着苍龙强劲的血脉天赋,直接凝出了魂魄,至此只要靠着龙珠修炼,龙身也很快就能修回来。   只是可惜,浅雪……   窦炤想到浅雪,皱紧了眉头,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   “炤炤。”   “炤炤。”   两道声音,一左一右,是同时响起的,窦炤坐直了身体,她的右侧,是刚泡完水的贺荆,而另一侧,则是卫漱。   两人听到各自的声音,朝着对方看了过去,目光里皆是冷漠。   窦炤没看贺荆,率先朝着卫漱跑了过去,拉着他往殿内跑。   贺荆站在原地,看着窦炤连一眼都没有看他,却是朝着另一个男人跑去,他看着她的背影,出了会儿神,然后垂下了眼睛,慢吞吞地走到云桌前坐下。   “师兄,你的酒醒了。”窦炤的目光很亮,也很直,就像是要直接窥探到卫漱内心深处的那些暗一样。   卫漱看着窦炤,目光柔和平静,他知道她想要知道什么,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了会有如今这么一天。   “我不是青黎。”他的声音很轻。   不是青黎的话,那就是……   窦炤的呼吸猛地一窒。   “我是被贺荆剥离掉的魔身。”   卫漱的声音依旧很轻,裹着云,裹着风,轻飘飘地落进了窦炤耳朵里。   . 第46章 (正文完)“再叫我一次阿荆……   当这句话从卫漱的嘴里说出来后, 窦炤松了口气。   就像是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对于卫漱来说,何尝不是这样?   他是贺荆被剥离的魔身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一个折磨, 这些年, 他刻意压抑住了那些关于贺荆的记忆, 让自己完完全全成为卫漱。   只是, 有些时候,那些记忆还是会在深夜里冒出来,侵蚀着他的心, 所以, 他这些年每每那些难熬的深夜里,总是需要来吞噬更多的魔气来养着魔身和魔心。   也正因为他是贺荆生出的心魔,所以, 他也是最了解贺荆内心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的地方的,知道表面清冷的他内心的执念和欲|望, 也知道他对于炤炤的心。   他不想贺荆影响到他,也厌恶自己只是一个被剥离的魔身。   对炤炤坦白这件事并不容易,他看着炤炤从团子大小一点点长大,这些年, 她早已在自己心里牢牢地扎根, 成为他最重要的人, 没有之一。   只是, 他知道,一开始他对于炤炤的过渡的关心和注目却是因为贺荆的执念与意识在作祟。   这些年, 贺荆没有在炤炤幼时就找到她,他承认,他也做了一点手脚, 但是……   卫漱看着窦炤,温润清雅的脸上是各种复杂的神色,但最终都归位了平和。   他等着炤炤说话,不论说点什么话,他都想要听。   窦炤却忍不住又想起了自己重生后的一幕幕。   她的意识从听到贺荆回答那一句‘再来一次,我还会杀她。’醒来后,就已经是一个被裹在襁褓里的婴儿了。   那时,凡界正是冬天的时候,她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漫天飘雪,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十分萧索。   不知道她的生父生母是谁,她是被丢在雪地里的,浑身上下只裹着一件破衣服,那破衣服勉强包紧了她,地上还有一个蒲团,她是被放在蒲团上的。   虽说不是直接接触厚厚的雪,可雪下得那样大,天气又是那样冷,她又是刚出生不多久的婴儿,浑身早就冻僵了,无奈,她只有意识,手脚不能动,连哭的力气都很小。   几乎没有,只能发出一些微弱的声音。   然后……   窦炤眯了眯眼,回想当时的情景。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十岁大小的小少年,他穿着蓝色的细布长衫,外面裹了一件皮毛的外褂,有些单薄,脸被冻得红红的,十分秀气好看,在雪天里,他那张脸出现时,她就哭了出来。   因为太高兴了,终于有人发现了自己。   她呜呜哭着,被他小心抱了起来,然后他将身上的皮毛外褂脱了下来,再是将她整个小小的身子裹在了那皮毛里,那皮毛还带着他的体温呢,热乎乎的,当时她一下子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舒服极了。   师兄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她还记得,是很寻常的一句话:“不哭了,哥哥抱抱你。”   再后来,云隐之就将她认作成了自己失散在外的女儿,将他抱回了隐天宗养,当做宝贝心肝来养。   那个少年,也成了最疼爱自己的师兄。   小时候,做什么事都是与师兄一起的,师兄好像什么都会,也好像什么都会包容她。   后来云朵儿被寻回,云隐之将她弃之敝履,师兄依旧带着她,师兄那被针戳满洞的指尖她还记得。   这些年,师兄对她的好,历历在目,她都记得,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窦炤仰着头看向卫漱。   卫漱的神情看起来很平和,但是她从小与师兄一起长大,师兄温润平静的表皮下,那眼底里的些许忐忑和紧张她都看得清楚。   窦炤忽然伸出手,抱住了卫漱。   她的动作很突然,没有任何先兆,就这么抱住了卫漱,轻轻的,很温柔。   或许就就像是小时候卫漱第一次见到她时将她抱起来时一样。   卫漱整个身体都僵硬住了,他想过窦炤的很多种反应,就是没有想过是这样的反应,所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双手都僵在腿边没有动。   “师兄在我心里不会变的。”   窦炤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想了想,才轻轻说道。   她觉得,或许此时的师兄就像是小时候被丢在雪地里浑身发冷等待着厄运降临的她一样,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温暖的抱抱的话,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窦炤想着,所以就抱了师兄,很纯粹,也很简单的一个抱。   正当她觉得差不多了想要离开的时候,卫漱却是忽然用力,一把将窦炤扣在了怀里,他没说话,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   或许,这个时候不论说什么都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气氛。   “师兄……”窦炤被抱得实在是紧了一些,忍不住出声提醒卫漱,她不会走的,师兄也不要好像担心她会走而将她抱得这么紧。   卫漱没说话,又抱了一会儿窦炤,然后才松开了她。   他脸上的神色温柔极了,他看着窦炤,忽然就想要一个名分,一个能够站在她身边的,不止是师兄的一个身份。   只是,他想到了那道婚契。   炤炤从前那样喜欢贺荆,她对自己不知又是什么样的想法,若是真的只是将他当做师兄的话,他又该如何?   “炤炤,等你解决了那则婚契,你有什么打算?”卫漱是想忍一忍的,只是心底里的想法又岂是随便忍一忍就能忍得过去的?   说实话,窦炤没想过,所以她沉默了。   卫漱就微微低头,声音压低了一些:“如果没有什么打算,炤炤可不可以给师兄一个机会?”   他的声音十分好听,又十分温柔。   窦炤又不傻,当然听得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说话,卫漱又开口了:“师兄可不可以追求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君子,可炤炤却是窈窕淑女。   窦炤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忍不住瞪了一眼卫漱。   师兄要追就追,问她做什么,这个时候,她是说好,还是说不好?   她一时竟是有些无言。   然后又想到了师兄与贺荆之间的关系,不由又有些头疼。   她在想,贺荆如今的情况十分不好,身子十分差,就算在那水池子里养着,怕是这一身陈年旧伤都养不好。   而他又是逆天而行,行了逆转之术,而且逆转的还是苍龙血脉,反噬这些年一直有,怕是到不了多久就会有生死大劫了,到时……到时怎么办?   贺荆会死吗?   一想到他可能会死,窦炤平静无波的心里忽然就像是被人砸下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涟漪,麻麻痒痒的。   若是贺荆死了,师兄会有什么影响吗?   想到这一层,窦炤心里的这些麻麻痒痒便忽然重了一些,有些说不出来的疼。   “炤炤?”   贺荆见窦炤看着他发了呆,笑着又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窦炤回过神来,忽然不敢对上师兄的眼睛,别开了脸,小声说道:“师兄想做就做,问我做什么,我去看看姝儿有没有好好修练,还有那些个龙崽崽们。”   说完,她没有停留,快步就朝外跑。   卫漱本想追,只不过见她跑得快,忍不住笑出了声。   窦炤从云殿里出来就看到了默默坐在外面云桌旁的贺荆。   贺荆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青衫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宽大,显然,他比从前瘦了不少。   听到动静,贺荆第一时间抬头看了过去,见窦炤红着脸出来,脸上的那些红晕,他曾经也是熟悉的。   从前炤炤与他说话时,只要他对上她的眼睛时,她便会像是现在这样,脸颊上烧出两片红来。   方才她与卫漱……   贺荆垂在腿边的手握紧了几分,却不敢想下。   窦炤此时见到贺荆,心里也很复杂。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对贺荆到底是什么心情,她只是知道……她不想贺荆死。   尤其是知道师兄就是贺荆剥离的魔身之后。   她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或许是有些自私的,也知道,她或许只是因为师兄,所以不愿意贺荆出事。   窦炤脸上的红晕逐渐退去,脸上是渐渐冷静下来的神色,她抬腿走了过去。   只是走过去的途中,难免情绪有些奇怪的复杂……   某种程度上来说,贺荆和师兄是一个人 ,但他们却偏偏是两个人,也完全不一样。   可若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一些他们之间那些微弱的联系。   刚与师兄分开,又来与贺荆说话,窦炤觉得这情况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走过去后,窦炤看着贺荆,一时无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看了一会儿贺荆身上的青衫,忽然说道:“这衣服,穿了这么久,该脱下来了,换掉吧。”   他瘦了许多,这衣服已经不合身了,穿在他身上只显得宽大,没有往日的风采了。   贺荆听此,脸上勉强露出来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整个人都紧绷着,他看着窦炤,眼窝凹陷的深邃:“我不换。”   窦炤抿了抿唇:“已经不合身了。”   “我不换。”   贺荆却很坚持。   身上的这件青衫,就是他最美好的记忆,也是如今不可触及的一场梦。   在这场梦里,他好像还是阿荆,身后总有一个小仙子缠着他软软地叫他阿荆。   阿荆。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重新遇见后,她没有再叫过了。   窦炤又沉默了下来。   有时候就是这样,从前真心放在心上过的人,在经历了许多事与许多时间后,忽然就变得无话可说了,即便想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从前的‘阿荆’两个字更是无法叫出口。   回不去了。   窦炤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他们当初未曾相识就好了,如今这种种便都不会发生。   *   天华帝君的陨落对于九重天来说是一桩重事。   九重天上一片混乱。   自很久以前,九重天上就没有类似凡界皇族这样管理九重天的统治者,如今天下太平,妖魔不足为患,九重天上的仙神也是散漫的很。   天华帝君是几十万年前留下来未陨落留存于世的帝君,虽平时不怎么管事,可却算得上是一根定海神针。   如今天华帝君忽然陨落,九重天真的就是一盘散沙。   而最令九重天上的仙神不安的是,自天华帝君离去后,有一股阴鸷与不安便笼罩在他们心头,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九重天上有一股凝滞压抑的气氛。   没人说得清楚那是什么。   窦炤却知道,她知道,她重塑龙身而回归,天道必定会苏醒。   当初她曾答应,以自己的归散天地,来拯救苍生……倒也不是真的拯救苍生,她哪有那么无私 ,她不过是活腻了,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她留念,极为无趣,又想要苍龙族得以长久延续,才与天道做出的承诺。   至于苍龙族终究会因为天性成魔神这一点,魔神也是神,凭什么就不能活?凭什么天道在她离开后对她族做出这种种?   窦炤每日都催促着那九个不成器的泡水池,要晏柳看着他们,同时又强迫着贺荆养伤。   时间一天天过去,窦炤每日都要放血,这段时日,她的脸色自然不太好看。   天道落下重压的那一天,毫无预兆,窦炤所创建的那个小世界几近崩塌破碎。   “吼~~”   震怒的龙吟之声响彻云霄。   那水潭被搅得水花乱溅,直接崩裂,无处可寻。   整个天空都变成了浓黑色的墨。   窦炤冷笑一声,这一天终于来了,她化作龙形,直接穿破自己的小世界,冲天而上,贺荆见了,立刻化作黑色苍龙,直追而上。   卫漱让晏柳安置好林姝儿等人,化作魔气直接跟了上去。   凡界的人只道是这一晚上的雷雨极为可怕,天空被一道又一道的惊雷劈砍着。   窦炤一身金色的裙子,在黑夜里醒目异常,她立在高空之上,望着前面一片云雾一般的虚无。   “躲到现在,终于敢出来了?”窦炤冷笑一声,盯着那一片虚无。   “吾不能让苍龙族壮大成长,龙女君,你不该复活。”   那一片虚无里,传来一道苍劲无情的声音。   窦炤记起来了,那声音,与当初她被贺荆杀死之后重活前听到的那一道询问贺荆的声音如出一辙。   许多事在脑海里便清晰起来,一件一件,一桩一桩。   贺荆立于窦炤的左侧,仰头看着那一团虚无,面色苍白而冷酷。   “你灭我族,还不许我复活,这就是天道吗?”窦炤笑了起来,“当初你我一同创世,这规则,也不是你天道一人定下。”   “冥顽不灵!”天道的声音里带着怒气,直冲窦炤而去,“苍龙一族泯灭乃是顺应天成,龙族本是逆天之物,若是存于世,于他人不公。”   窦炤又是一声冷笑:“狗屁!”   她不再废话,直接与那团云雾纠缠了过去,紫色的雷电密密麻麻地笼罩下来。   天道冷酷的声音还在继续:“龙女君,曾有人替你改命,愿替你承受必死之命,你只需安安分分地做一介凡女窦炤,将来修炼成仙,于三重天,于九重天之上做一个小仙娥不好么?”   窦炤的龙身将那团云雾缠住,自是一句废话都不愿多说。   天道冷哼一声,竟是吸着窦炤忽然消失。   与其一起消失的,还有贺荆。   “炤炤!”   卫漱的魔气将周围一片都笼罩住了,却是被隔绝在外,根本无法知晓窦炤去了哪里。   他若是想要知道,则必须与贺荆融为一体才行。   这事,不是他一人说了算。   贺荆到如今并不知晓他的身份。   只是,贺荆为什么会一同消失?   卫漱皱紧了眉头,却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天空冷了脸色。   *   “杀了她,杀了她,你就可以不用死了。”   窦炤睁开眼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天道冷酷无情的声音。   也看到了被玄铁链锁住的贺荆。   他不是龙身,是人身,却是□□着被锁在那黑水潭里,脸上似有若无的魔气正在滋生着。   天道经过这不知多少年的信念供养,如今的力量,早不是当初他们一同创世之时。   “你本是逆天而行,为她换命,可她却不领情,也丝毫没有多看你一眼,你的绵绵情意于她而言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她心里没有你,何必呢?”   贺荆惨白着脸泡在那墨汁一样的黑水潭里,琉璃色的眼睛如今看去也是魔黑一片,而他的一头青丝却是雪色一片。   显然,天道的话是对着贺荆说的。   窦炤脸上冷然一片,环视四周,并没有天道的踪迹。   他无处不在,又哪里都在。   这里是贺荆这些年被禁锢承受天道惩罚的地方,他与天道做的交换,自然要忍受天道的鞭挞。   窦炤飞身过去,直接扯断了那玄铁链,将贺荆从黑水潭里拉出来。   他浑身都是伤,脸上的神色也是迷蒙的,他被窦炤抓着肩膀,没什么力气,大半个身体都靠在他身上。   但他还是能认得出来眼前的人是谁。   贺荆的声音很轻:“炤炤……别管我。”   他听起来声音真的很虚弱,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他说话的时候,嘴里也在吐血,看起来真的很不好,就像是他的生机正在被人抽离一样。   天道冷酷无情的声音还在继续:“龙女君,只要你抛弃苍龙血脉,只要那些血脉不纯的苍龙泯灭于世间,我自是允你存于世。”   窦炤将贺荆放在一边,靠边一些,然后布下了一层结界。   贺荆拉住了她的手:“别管我。”   窦炤抿了抿唇,将他的手拉开,却没说话。   转身之时,一道金光起,滔天的苍龙灵力像是随着她手里的一把金色魂剑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而去。   这力量无人能抵挡,是当初撑开这天地的创世之神的力量。   她一直在等,等天道的出现。   天道无处不在,如云似雾,化为无形,根本捉不到,只有等待他自己出现。   那团云雾一下被窦炤的金色灵力锁住,魂剑刺进了云雾里,那团云雾才是一点点显了形。   鲜红的血从那一团云雾里流出来,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你……!”天道气急败坏,立刻化为无形散于天地,“你若活着,贺荆必死,他夺了你的命你的龙身,如今你却活着,世间容不得两个‘你’,这是顺应自然法道,天地自然,自然,贺荆活着,你就要死。”   “哪里来的狗血套路,这些年,凡界的话本子是看多了吧?!”窦炤冷笑一声,又一剑魂剑刺了过去,金光灵力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将这里整个网罗住。   这里一片狼藉,山石碎成一片。   “吾乃天道,世间至尊,你若屠我,天地俱灭,你不在意其他人,那么,你的龙族,还有你的师兄呢?”天道的声音怒极。   窦炤却没有如他所想的停下来,她的动作越老越快,整个化作一道金光与天道纠缠在一起。   她轻飘飘地说道:“我来做天道,我在,天地不灭,死的就只有你。”   “你!”   天道大怒又大惊,他与龙女君乃是创世双神,只有她能杀了自己,可他以为她好歹顾及一些,何况,从前她不是对这事件毫无留念吗?!   云雾四散,却被金光一道道束缚住,不让其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你知道为什么只有贺荆能进来,卫漱却不能进来这里吗?”天道冷笑一声,空气里那无孔不入的声音无情而气极。   “因为他曾与我交易,而我可……”天道忽然顿住,笑了一声,透着几分得意。   窦炤瞳孔猛地一缩,回身去找贺荆,却看到贺荆此时已经睁开眼睛,手里拿着那根碧骨笛站在角落里,琉璃色的眼睛盯着前方那团试图冲进他身体里的云雾。   他的头发无风自动,周身的仙力都裹在身上。   贺荆朝着窦炤看了过去,唇角抿了抿,忽然绽出一抹笑来,“炤炤,你过来。”   窦炤知道天道要做什么,他要侵占贺荆的身体,天道无形,他却想有形,可为什么他选了贺荆?为什么是贺荆?   她飞身扑过去,脑子里想着这个问题,一边用魂剑击退了那团云雾。   可落地的一瞬间,贺荆忽然抓着她的手,让她握在碧骨笛上,并带着她的手,用力地插进了自己的心口位置。   心被刺破的声音十分沉闷。   窦炤呼吸一窒,脱口而出:“阿荆!”   她的声音清脆明亮,一如往昔。   贺荆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看到了那时梳着双丫髻跟在自己身后跑的小仙子,笑起来两个小梨涡里能盛着酒让人一见便醉。   他忽然笑了起来。   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她这么叫自己了。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过。   贺荆笑着,动作却更大了一些,偏执而决绝,他用尽了力气,强压着窦炤将那把碧骨笛狠狠地刺进去,直到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他的胸膛。   “该死!该死!”天道气坏了的声音在旁边狂怒而出,疯狂地朝着贺荆的身体里涌去。   可随着贺荆身体里的血一点点流尽,他的龙身若隐若现,直到褪尽,整个身体开始慢慢泛出玉色的白。   天道被窦炤阻着,冷酷无情的声音都惊恐了几分:“不行!”   窦炤看着贺荆,忽然想起来了。   贺荆仙君,天生神祗,乃是当初她与天道开辟天地创世之时的一块天地灵玉所化,精魄非同寻常,无形的天道可容于此而化做有形。   “你再多叫叫我。”贺荆的身体一点点僵化了,他的声音轻柔了几分,有几分与卫漱相似。   窦炤眼睛一眨,鼻子忽然酸了,眼睛也酸了,她咬紧了唇。   贺荆看着她,此刻脸上是有些愉悦的神色,在订婚契时,他真的以为她会高兴的,是他自以为是了。   后来……后来她的心里没有他。   不过还好,当初欠她的一条命,终究是能够还给她。   “不哭,我不疼,我是玉,不如你疼。”贺荆轻轻说道,他做不了什么,愚笨而自以为是,他知道,卫漱能让她高兴一些,他知道她心里有卫漱。   窦炤的手指蜷缩着,惨白一片,她看着贺荆一点一点失去气息,忽然心跳一窒,忽然真的觉得贺荆要死了:“阿荆!”   她的眼前忽然花了,“阿荆!谁让你总是自以为是!”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一双眼已经变成了金色,她的手指微动,便似有一层金色光罩将两人都罩住了。   一阵浓郁的异香溢了出来。   那是属于窦炤的逆鳞异香。   “你……”   天道那道冷酷无情的声音一下突变,最忌他笑了出来,暗中窥伺的他以为龙女君用自己的逆鳞是要对付他,却没想到,她是将那枚逆鳞用到那贺荆身上。   那逆鳞,她竟是拿了给贺荆续命。   贺荆伸出僵硬的手,将逆鳞剥下来还给她:“没用的,我早该死了,苟延残喘罢了。”   窦炤浑身都在发抖,眼睛里却一直在落泪,她以为她不会哭的,她以为她不在意贺荆。   “婚契一会儿就会退了,别难过,等我死后,便与卫漱好好在一起,他……很好。”   贺荆想要擦一擦窦炤的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僵硬了,成了一块白玉。   他眨了一下眼睛,忽然看着窦炤笑了起来,“再叫我一次阿荆好不好?”   “阿荆!”   窦炤一下抱住了贺荆,他的笑容定格在了那一瞬,好像他永远都是九重天上最俊美出尘的贺荆仙君。   “不——!”   破碎的神玉如同一块碎冰,眨眼之间在窦炤面前化作烟沫,天道的声音随之炸开,窦炤正前方忽然炸开一道粉色的血雾,血雾弥漫之时,这里风云巨变。   窦炤右眼尾下的龙鳞暗纹瞬间消失,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却是额中心的一道金色印刻。   “龙女君!”   林姝儿的声音从一旁响起,带着惊恐和着急。   窦炤抬起脸,发现她已经回到蓬莱东海的那座岛上,她的眼前模糊一片,一颗心像是被人揪住了摘掉了。   “女君,卫师祖忽然昏迷了,您,您快去看看!”   林姝儿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龙女君怎会是,怎会是这样悲绝,她忙说道。   师兄……   窦炤抹了两把眼泪,化作一道金光进了林家大殿,她谁也没管,直接冲了进去。   卫漱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他的脸有一点点变化,像是贺荆的模样,又像是他原本的样子。   窦炤坐在床沿口,将卫漱的衣领往下拉了一些,看到他的胸口处忽然出现了一道伤,可那伤疤的地方,有一块白玉染着血色附着在上面。   她张了张嘴,阿荆两个字要脱口而出,却是喊了一声:“师兄!”   卫漱昏迷着,没有反应。   窦炤哭着:“师兄!你醒醒!”   卫漱安静地沉睡着,没有醒来,窦炤哭着将自己的那片逆鳞附在他的心口处护着他。   鳞片与那块白玉融为一体,全部沉入了卫漱的身体里,他的脸上,有了一点血色。   “师兄……”   卫漱的眼睫动了动,有要醒来的迹象。   窦炤抓紧了他的手,连呼吸都屏住了,“师兄?”   卫漱睁开了眼睛,他那双墨色的眼睛,变淡了许多,像是琉璃色,又像是浅浅的浅金色,他的视线一下对上了窦炤的视线,然后眼睛一弯,如春风又似润月一样的笑容在他眼底弥漫开来。   “炤炤。”   他低低地喊了她一声。   窦炤闭上眼睛,一下扑进了卫漱的怀里,她的声音在发抖,说的话也有些混乱,好像逻辑不清,又好像不愿意醒来。   “师兄,我们永远在一起,不要分离……你不欠我……以后所有事我来做决定,你不要瞎做决定……”   卫漱抱住了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说这些,只是温柔又松了一口气一样说道:“还好你没事,我自是听你的话,我还要追你呢炤炤,我们不分离,那些不成器的龙崽们还等着你教训呢。”   窦炤张了张嘴,想开口问什么,却一下闭上了眼睛,咬紧了唇。   “嗯。”   ……   天道骤变,凡界起了大乱,但自有异军突起,取代人族皇室拥立新朝,秩序更迭。   九重天之上,苍龙一族回归神籍,却是选了蓬莱东海成为龙族之地。   据闻,苍龙之首,九重天至尊龙女君悄悄成婚了,她搭了一座金屋,将她的夫婿藏了起来。   因为据说那位唯一的魔神,容颜极俊极美,龙女君不舍得他被旁人看了去,便把他娇藏了起来,据说,那座金屋里还开满了百合,里面极美。   三重天的小仙娥写了话本子,一日流传到了那座金屋里。   男人坐在枣树下,纤长白皙的手指翻动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唇角也一直噙着笑,看到激情处,回头就看了过去,声音低柔含笑。   “炤炤,书上说不是你娇藏我,而是我让你下不来床,出不得屋,为了颜面,只好宣称你藏了我。”   “……话本子上都是乱写的你也信?”   窦炤懒洋洋地靠在美人榻上,翻过了身,哼了一声,脸却悄悄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