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和尚解梦,挺秃然 作者:深井冰的冰   文案   桃小引有个秘密,她从来不会做梦。   但是她上班的地方有家解梦事务所,老板是个长得过分好看的和尚,听说解梦很准。   桃小引过去找茬:“我做了个梦,梦见我自sha了。”   和尚:“放心,梦都是反的,有可能是他杀。”   桃小引:“??”   和尚瞪着死鱼眼看着她:“解梦998,给钱。”   文案二:   街道办从来不设夜班,听同事说是因为一个怪谈——天黑要回家。   起初桃小引没放在心上,直到有天她加班到天黑。   说好的建国后不许成精呢,骗人TVT   这条街的麻将会成精,吸血鬼爱上了螺蛳粉,乌龟吐火球。   还有那个抠门和尚是在干什么啊啊啊,为什么所有人都怕他?不要说他是在跳着disco解梦。   ▼阅读提示   1.又狗又奶的和尚x元气治愈女主   2.前半部分走剧情。   3.预知梦、重复梦、连续梦、梦中梦、梦游症……男主会解梦。   4.男追女,甜的。   和尚的追妻日常:每天搬个小马扎坐在街道办门口等待被吻。   5.总体是个暖暖的治愈甜文。   6.又名《很准,解梦事务所》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甜文 悬疑推理 异想天开   主角:桃小引;周迟 ┃ 配角:一堆不正常的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为你解梦   立意:我要你睁开眼就可以拥抱这个世界 第1章   柳城,正气街,十字街口。   桃小引抱着一摞没发出去的传单,顿时觉得刚嗦的一碗螺蛳粉不香了。   今天是她入职街道办的第一天,工作任务是检查街容街貌,顺便给这条街的商户们宣讲‘文明四创’。   “创建文明城市,构建和谐街区……”   她都快把传单上的内容全部背下来了,但并没有什么用,这条街的人都太……古怪了。   譬如,街东头是家冥店,售卖寿衣冥币香烛纸钱等。店老板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先生,穿着中山装,阴沉沉的。   桃小引给他发传单的时候,毫无预兆,他突然把右眼珠抠了下来。   !   桃小引差点心脏骤停,当场去世。   再譬如,街西头那家成人用品店,装饰从里到外死亡芭比粉。老板是个糙汉子,外形似张飞。   桃小引刚刚过去给他宣讲“文明四创”。   他拿着传单,气势如虹开始唱:“如果你一层一层剥开我的心,你会发现你会讶异,我的心里是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桃小引:“……”   糙大汉声情并茂唱完,从货架上拿出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边拆边给她演示:“这是今天刚来的新产品,名字叫男默女泪……这样那样再这样,就可以横扫千军,制敌于千里之外……”   桃小引抱着传单从店里逃出来,双腿发软到想骂脏话。   为什么要用奔赴战场杀敌的语气给她一个街道办实习生讲解这种岛国爱情动作片里的用具啊啊啊啊啊啊。   气到大脑休克。   桃小引深吸一口气,把胳膊上的红袖章抚平,站在十字街举目四望,发自肺腑地觉得她即将面临刚上岗就失业的危机。   看看这条街的商户——冥店、成人用品店、发廊、足疗按摩店、解梦事务所。   唯一正常的店是街角的一家螺蛳粉。   这真的是一条有味道的老街。   到处充斥着不和谐的味道。   今天上午开会时,街道办马主任语重心长地说:“构建和谐街区的首要任务是打黄扫非、破除封建迷信。”   这条街处处都是封建迷信搞黄色,按说走哪打哪,但——   发廊门口蹲着一个洗剪吹,右肩一条龙,左肩一道彩虹,单手耍剪刀在空中剪出了个郭富城。   足疗按摩店门口,一个大妈在打麻将。   桃小引没看错,大妈一个人分饰四角,自己和自己打麻将。   大妈胖胖的,穿着睡衣,脑袋上套了个一次性浴帽,看样子是刚染了头发正在等上色。这个不拘一格的手艺,一看就是出自隔壁发廊的洗剪吹之手。   桃小引走过去发传单,大妈一推麻将:“杠上开花哈哈哈。”   笑声十分魔性,且有极强的穿透力。   桃小引下意识捂住耳朵,不由想起电影《功夫》里的包租婆,吼声震天,耳膜刺穿。   大妈朝她一笑:“老妹,推背还是捏脚?”   “不了不了不了,我路过。”桃小引一慌,完全忘了自己今天的任务TAT   唉——   道阻且长。   她该往哪里走?   桃小引在十字街徘徊了十多分钟,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了街对角的解梦事务所。   二层小楼,看起来破破烂烂。   一层铺面,二层住人。   铺面招牌锈迹斑驳,上面写着“解梦事务所”五个大字。   不,确切地说是七个字,因为第一个“解”字写了三遍才写对,前两个错字上打着叉,没有涂掉。   黑色喷漆,小学生字体。   桃小引看着这几个字雀然欲泣——老板一看就是个小学鸡。   小学鸡最可爱了。   我可以。   就你了。   她抱紧怀里的传单,大踏步朝着解梦事务所走去。   “小姑娘,你印堂怎么发黑了?”   突然一道声音。   桃小引吓了一跳,猛抬头——   冥店的老板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双眼完好。   “你是不是去过张建国的店?”老先生又问。   张建国是成人用品店的老板,也就是外形酷似张飞的那个糙大汉。   桃小引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老先生盯着她的肩膀看了一会儿,沉吟道:“嗯。”   不知为什么,桃小引被他盯得心里毛毛的。   毫无预兆,他突然伸手插向自己的右眼,再次把右眼珠抠了下来。   桃小引:!!!   老先生:“眼脏了。”   他一手托着右眼珠往冥店方向走去,边走边念叨:“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桃小引:“……”   虽然知道老先生的右眼珠是假的,是只义眼,但她还是被刺激到头皮发麻。后脖颈也凉凉的,像是有人对着她的后脑勺吹凉风。   再者,她怎么就世风日下了?她是去成人用品店工作,啊呸,她是去做打黄扫非宣讲文明四创工作的。   淦。   桃小引伸手摸了下后脖颈,冰凉如冬雪。   四月天的柳城,午后温度逼近三十度,俨然初夏的样子,穿着单衣在街上走一会儿就要冒汗。桃小引抱着传单跑了这么一大圈,额头早出汗了。   现在后脖颈突然这么冰,不正常。   桃小引觉得可能是刚才受了惊吓的原因,没太放在心上,摇摇头继续走。   很快来到解梦事务所。   门口站着一个……和尚?   光头,眼眸乌黑清亮,皮肤白到透明,好像是刚用清水洗过脸,脸上有层薄薄的水汽,看起来清正干净。   但是他眉骨到鼻梁的线条很硬朗,透着迫人的气势。   身穿长衫直直站着,疏离又生冷。   桃小引心中的小人捶胸顿足。   是她喜欢的禁欲系貌美小和尚嗷呜——   他开口:“我,解梦,打钱。”   ???!!!   桃小引眼睛瞪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收冥币,滚。”貌美小和尚瞥了眼桃小引肩膀的方向,目光虚无地收回视线。   桃小引:“……”   谁要给你冥币。   好一个暴躁俏僧。   她抽了抽嘴角,默默翻出正气街商户登记表,找到解梦事务所所在栏:“请问,周迟在吗?”   周迟是解梦事务所的所有人。   暴躁俏僧:“我就是。”   桃小引:!   他他他是解梦事务所的老板?   和尚可以做生意??   一抹阳光从他身上晃过,灰色僧袍明明暗暗,透出股出世的禅味。   禁欲美貌小和尚——暴躁俏僧——解梦事务所老板。   不到两分钟,桃小引坐了三次过山车。   行吧。   她默默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缓缓伸出发传单的手,酝酿着文明四创的宣讲词。   正在这时,她肩膀一沉,耳旁突然出现一个怪异的声音——   【选择吧,人类。   1.扒掉小和尚的裤子,挂在街道办展览三天。   2.壁咚小和尚,问他一夜多少钱。】   作者有话要说:桃小引:草(一种植物)   -   不是系统文,哄她做选择的“东西”下章揭晓。   也许大概是个奇奇怪怪的故事集_(:з」∠)_   日更,暂定每晚6点更新,如果更改,会在文案首行通知,比心。 第2章   桃小引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毕竟附近就她和暴躁俏僧两个人。   “我叫桃小引,在正气街街道办工作,我今天来是……”   她忽略掉刚才的声音,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刚准备进入正题宣讲文明四创,后脖颈突然蹿上来一股彻骨的寒意。   那道声音又出现了:【选择吧,人类。】   是个娇滴滴的女声。   桃小引再次确认,这里除了暴躁俏僧和她,再没第三个人。   【选择吧选择吧选择吧……】   女声无限循环。   桃小引沉默地看着周迟,周迟淡定地回看着她。   四目相对,嘴巴紧闭。   桃小引在心底“呵”了声。   她抬头看了眼小学生字体的招牌,再瞥了眼周迟紧抿的薄唇,最后落到他腹部,风吹得僧袍一鼓一鼓的。   腹语?   果然是小学鸡会用的操作。   在她三岁时的一个深夜,桃小引曾被哥哥用腹语装狼外婆骗到吓尿。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年,她早就对这个伎俩免疫。   但是——   啊啊啊啊这个和尚为什么要伪装女音逼她调戏他?这是什么低俗下流的恶趣味,神经病吧啊喂。   扫黄打非看我不扫死你!   桃小引心底沸腾咆哮,脸上毫无表情。   流氓和尚淡定,她要比他更淡定。和小学鸡对杠,谁先急谁输,赢的就是个心态。   【选择吧选择吧选择吧】一声比一声高亢。   周迟闲闲立着,目光很空,看不出什么情绪。   少卿,他扯了扯唇:“让让,挡着我晒太阳了。”   然后他抬起手,准备捏死桃小引身上的“脏东西”。   桃小引早已被耳朵里魔音般的【选择吧】折磨得头疼欲裂,压根听不清周迟说了什么,只看见他向自己伸出了魔爪。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他要动手了。   先下手为强。   哐当——   桃小引把周迟壁咚到门板上,一气呵成:“一夜多少钱?”   为了贴合“霸道总裁”的人设,她甚至给自己加戏,踮脚伸手挑了挑周迟的下巴,啊嘿触感真的是啊嘿嘿嘿。   谁摸谁知道。   一瞬间,桃小引觉得世界按了静音键。   自从做了这道选择题,耳朵清静了,脑袋也不疼了,一口气能在正气街跑五圈发传单。   桃小引扬眉吐气,诶嘿,小学鸡和尚,吓傻了吧,爷会飞。   周迟:“……”   波澜不惊地把手收回僧袍里,指尖的‘脏东西’在苟延残喘。   “有些人死皮不要脸。”平地一声惊雷。   桃小引身体一僵,梗着脖子回头——   冥店老板神出鬼没,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事务所对街,边晒太阳边看戏。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再抠眼珠。   但他这一嗓子引来了街上不少人的注意。   淦。   “桃小引,你在干什么?”   街道办马主任一脸便秘地走过来。   和马主任并肩走在一起的是两个气势很足的男人。   上午开会时,马主任多次强调,上面非常重视这次构建和谐街区文明月活动,随时都有可能派人过来暗访……   这人莫非是?   桃小引=。=   杀了我吧。   上班第一天就当着马主任和上头领导的面壁咚了一个和尚,还厚颜无耻地问和尚一夜多少钱哇呜呜呜。   “周迟吗?”其中一个男人走上前,亮了亮警员证,不容抗拒道,“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桃小引:?   扫黄打非,这么快的??   桃小引弱弱举手:“警察叔叔,我用去吗?”   毕竟她刚问他一夜多少钱,字面意思上来看,四舍五入就是她在询问piao资了。   马主任便秘脸,沉声:“桃小引,瞎胡闹,你给我过来,不要妨碍警察同志执行公务。”   警察倒是好说话:“小同志,我们有件案子要请周先生配合,无关人员不要过问。”   桃小引瞟了眼周迟:“……哦。”   原来不是在扫黄打非啊,虚惊一场。   周迟始终淡定站着,面对警察的请喝茶,他没有抗拒也没有表达任何不满,只是回身锁好事务所的门,干脆利落地随警察离去。   不过——   他在经过桃小引身边时,停顿了下,用仅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你在我这里睡一千零一夜也没用,因为你不会做梦。”   桃小引:??!!!!!!   她看着周迟远去的背影入定,大太阳底下,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桃小引有个秘密,她从来不会做梦。除了家人,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他怎么会知道?   “周老板,有人请喝茶啊。”冥店老板朝着路过的周迟啧啧嘴。   周迟淡着一张脸,没什么情绪地回道:“你话这么多怎么不到你自己坟头慢慢说。”   冥店老板:“……”   讪讪地垂下脑袋,一幅被戳破秘密的样子。   周迟没再理他,和警察一起继续往前走,走到成人用品店门口时,他突然回头,朝桃小引的方向瞥了眼,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微不可察地抖了下僧袍。   临时起意放弃了物理超度。   在没人看得见的袖口里,漏出来一缕残魂。   一个小妖跌跌撞撞地逃进成人用品店,钻进一个包装盒里,化形为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包装盒上赫然写着【男默女泪】   店内,张建国转头,一眼看见包装盒里的东西。   他挠头自言自语:“我滴个乖乖,刚明明不在这里啊,怎么突然出现了。难道我年纪轻轻就得了健忘症?”   谁能想得到,男默女泪居然成了精,且,借着桃小引的身体非礼了一个俊俏和尚,差点被物理超度,现在只剩一缕残魂吊着气。   “警察叔叔好,警察叔叔辛苦了。”张建国瞧见门口的警察,立马把男默女泪放下,拿起桃小引留下来的传单,极其熟练地高声朗诵了起来,“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完全没注意到包装盒里的东西在轻轻颤抖。   男默女泪嘤嘤嘤:[日你仙人板板。老娘早晚刚了你。]   谁又能想到,她一个修炼成精的小妖,从和尚手里逃过一劫后,又差点被核心价值观灼烧到魂飞魄散。   *   桃小引忐忑地回到街道办,差点被一个惊天消息震得魂魄升天。   “周迟杀了人。”   桃小引:“解梦事务所的周迟?他杀谁了?”   “你是不是刚从事务所回来?”   桃小引点头。   同事给了她一个怜爱的眼神:“警察刚把他带走,你看见了吧。”   马主任一个滑步过来,阴阳怪气道:“雪碧可乐瓜子茶,各位贵宾你们想喝点啥?”   熟知他脾性的同事们缩着脑袋,纷纷回到自己的工位。   “花钱请你们是来闲聊的?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菜市场。一个个的,年纪轻轻就活成了居委会大妈。”   “能不能有点上进心?开成人用品店的张建国都比你们有追求!我刚路过他店门口,你们猜猜他在干什么?他在背诵核心价值观。”   “瞧瞧这觉悟这水平,啧啧啧货比三家,人比人气死人。你们一个个的从来不让我省心。你们今年的KPI是多少?CPI指数又是多少?”   马主任训完话,喝了口茶,又道:“当然了,我们的工资是本地财政拨款。你们也知道,柳城GDP至少有一半是周氏集团贡献的。你们怎么就不盼着点好?周家出事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减薪裁员喜闻乐见?”   有个同事小声嘀咕:“周家不是已经发声明和周迟断绝关了嘛。”   “呸。”马主任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血缘关系是一份声明能断得了的?”   桃小引:“?”   满头问号。   有点跟不上八卦的速度。   不过马主任一边不许同事议论周迟,一边自己主动开扒是什么迷惑行为啊喂。   “报!”一个同事拿着手机激动道,“周挺阔刚刚在个人账号上发言说周迟是周家领养的孩子,和周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还甩了张亲子鉴定书。”   办公室哗然。   桃小引拽了拽离她最近的同事,问:“周挺阔是谁?”   同事:“周氏集团的大当家,也就是周迟他爸爸,哦,从现在开始是养父。”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第一个梦。 第3章   “网上正精彩。”同事刷着手机,头也顾不得抬。   吃瓜吃得晕头转向,桃小引索性拿出手机登录微博。   周迟如果真的是杀了人才被警察带走,那她刚刚可是壁咚调戏了一个杀人犯啊啊啊。   上班第一天就这么精彩,桃小引不想说话,只想躺平等死。   #周挺阔养子#爆   桃小引点进这条热搜,广场上的话题以每秒一条的速度在不断刷新攀升。   【富豪门前是非多,嘎嘎嘎发出吃瓜的声音。】   【事已至此,我只好说实话了,爸爸其实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DNA亲子关系概率值10.03%的那种。】   【看来营销号爆料某Z姓二代被警察抓走,Z二代就是周挺阔这个养子了。周挺阔本人亲自下场石锤。】   【周挺阔也太狠了,儿子刚出事就赶紧甩锅撇开关系,毕竟养了二十多年,难道就没有心的吗?】   【周挺阔又不是没有亲生儿子,多一个儿子还要多分一份家业。】   【周挺阔这个级别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和养子断绝关系?背后一定有我们凡人不知道的秘辛。】   【一口一个养子,养子不配有姓名吗?周挺阔甩出的亲子鉴定书上大大方方写着“周迟”两个字,码都不打一个。】   【周迟到底干了什么,蹲一个课代表。】   【据悉,周迟诅咒金融圈某大佬。该大佬吼一吼,周氏集团抖三抖。】   【嘤嘤嘤我画个圈圈诅咒你的那个诅咒吗?】   【咳咳,我有一个朋友是内部人员,他证实了某营销号的爆料,Z姓二代就是周迟,现已被抓。】   【嗐,诅咒而已,多大点事,又是被抓又是断绝关系的,看不懂富人的高贵世界。】   【诅咒不是多大点事,关键是他诅咒后不出三天,这个大佬死了。非自然死亡。】   【非自然死亡,他杀的一种委婉说法?】   【草草草指路热搜第二。】   【从热搜第二回 来,金方骏意外去世,金老啊,镇圈大佬。\点蜡】   【沃日,莫非这个金老是周迟诅咒的那个金融圈大佬?瞳孔地震。】   【周迟这种杀人犯该被枪毙一万次。金老一去,知道金融圈不知要动荡成什么样子。\愤怒】   【周迟去死。支持周迟去死的赞我。】   【终于理解周挺阔为什么要断绝父子关系了,谁想和杀人犯扯上关系?幸亏是养子,还能断绝父子关系,如果是亲生儿子就麻烦了,甩锅都甩不掉。】   【周·不粘锅·迟。】   【就我一个人好奇周迟的诅咒内容吗?】   【好奇+1】   【据小道消息,金老做了一个什么梦,周迟说他会解梦,梦解出来是暴毙身亡。】   【解梦?突然玄学。】   【可怕,我昨晚睡觉被鬼压床了。瑟瑟发抖.jpg】   【现在还有人信玄学?微博用户本科学历果然不到10%】   【草,拿学历说事?微博用户千千万,就你一颗高贵蛋。】   盯手机时间太长,桃小引的眼睛快瞎了。   她放下手机去倒了杯水,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金老做了个梦,某种原因,周迟给他解梦,梦解出来是他会暴毙身亡,没想到金老真的死了。   桃小引望着解梦事务所的方向,还真有人找那个和尚解梦?   不止她一个人这样想,有个同事去问马主任:“主任,金老如果是在解梦事务所解的梦,街道办会不会受处分?”   “放屁。”马主任爆了句粗口,“扯扯扯,每天就知道扯闲篇,文明四创进展得怎么样了?和谐街区构建进程是多少?整条街电线杆上的小广告都铲除了吗?”   马主任的手机铃声此起彼伏,他急得焦头烂额。   同事们见状,纷纷投入到工作中去。   忙了一下午,桃小引终于下班。   回家的路上,接到哥哥桃知的电话。   赶在他开口前,桃小引一气呵成:“不要问我入职街道办第一天的感受,问就是特别充实美好,能记一辈子。”   桃知:“你今天上班?”   桃小引:“……”   桃知:“你找到工作了?”   桃小引:“桃知了,你滚吧。”   挂断电话。   不到半分钟,手机进来好几条消息。   桃知了:【我内裤呢?】   桃知了:【海绵宝宝系列的。】   桃知了:【赶紧的,我要去趟桐山,一个小时后的高铁。】   桐山在桐市,和柳城相距两个小时的车程。   桃小引扁着嘴,回:【当抹布擦地了。】   桃知一个电话过来:“桃蚯蚓,你死定了。”   五年前爸妈意外去世,家里只剩下桃知和桃小引。   桃知比桃小引大两岁,虽为兄妹,但两人的人生历程截然不同。   桃知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念书成绩优异,连跳了好几级,今年刚二十五岁就已经博士毕业,微生物学,现在柳城一家研究所工作。   他不但成绩好,还是个大帅比。   也是个神经病。   在外人面前永远是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一进家门就是个狗比,能为了一根棒棒糖和桃小引打架拼命。   在桃·神经病挂逼·知的衬托下,桃小引显得平平无奇。   她在本地读了个大学,念的是很坑的社会学专业。就业形势严峻,一个街道办的招聘名额五百多人投简历,她过关斩将踩了狗屎运才从五百多人中脱颖而出,拿到这个唯一的名额。   所以,尽管第一天工作的经历让桃小引有点消受不了,她还是非常珍惜这份和专业对口的工作,没有一点点打退堂鼓的念头。   今天桃知不在家,桃小引懒得再去买菜做饭,索性在外面吃过饭再回家。   结果回到家,一眼看见餐桌上放着蛋糕和礼物盒。   蛋糕上写着四个字:【工作顺利】   是桃知这个狗逼。   桃小引挖了一口蛋糕,奶油的香甜溢满口腔:“甜食果然可以治愈。”   想再吃第二口,可是肚子不允许,她晚饭吃太多,肚子又撑又胀。生气。   “口嫌体正直,神经病桃知,不早跟我说买了蛋糕,害我吃那么多饭。”桃小引自言自语嘟囔着,拆开了礼物盒。   是件小裙子。   她看上好久蹲代购的一条小裙子咦呜呜呜。   这条裙子有个特别的名字——奶奶碎花裙。   记得她花痴这条裙子的时候,桃知在旁边冷嘲热讽:“奶奶碎花裙穿起来又甜又乖?桃小引,你只能穿出字面意思。”   桃小引抱着这条小裙子一阵猛吸,早就忘了桃知先前的嘲讽,美滋滋地给他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   试穿小裙子一定要有仪式感,沐浴熏香小肚子平平身体保持最佳状态。   桃小引摸摸圆滚滚的肚皮,决定做个大扫除消消食。   半个小时后。   她从一堆旧杂志里翻出一个作业本,封皮写着两个大字【李放】。   李放的作文本。   李放是同小区的一个男生,如果还在世的话,他现在正读初二。   今年元宵节,李放和同学去郊区登山玩,意外失足从悬崖上坠落,当场死亡。   李放心地善良性格开朗,街坊邻居们都挺喜欢他。桃小引一直把他当邻家小弟弟看,寒假时给他补习过功课。   这个作文本可能是补习时落在这里的。   她拿着作文本发了会儿呆,下意识翻开。   前面两篇是正常的作文,第三篇是则日记。   谈不上是日记,准确地说是他随手写下了他做的一个梦。   [做了个邪门的梦。]   [梦见楼道里有只鸡,这只鸡像是在等着我。我下楼的时候,它跟在我后面,怎么撵都撵不走。我想它可能是饿了,就把手里的肉包子掰碎丢给它,它边啄边跟着我,我觉得挺好玩的,一直喂它到小区门口。]   [刚出小区门口,恰好停了辆公交车,记不清是公交车还是校车,反正我当时觉得这就是我等的那辆车,没有犹豫直接上了车。]   [我上车后发现鸡不见了,找啊找,就是不知道在哪。]   [后来我戳破车窗,看见有个人站在小区门口,手里抱着刚才那只鸡。]   [邪门的来了。]   [这个抱着鸡的人居然是我自己!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车开动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看着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笑得好变态。]   [然后,他脑袋上突然长出一个巨大的鸡冠!]   [我被吓醒。]   [想起来明天是元宵节可以去凤凰山玩,我又可以了。]   凤凰山就是李放出意外的地方,明天是元宵节?也就是说,李放做了这个梦后第二天就去世了。   这或许是他生前最后一篇日记。   桃小引拿着作文本下楼,亲自送到了李放家里。   半夜。   桃小引突然醒来。   脑海深处有个模糊的影子,在她睁眼的时候转瞬即逝。   她从来没有做过梦,不知道做梦后醒来是什么感觉,所以搞不清刚才转瞬即逝的影子会是什么东西。   难道是梦?   她做梦了?   做!梦!!!   桃小引惊得从床上坐起来,心口扑腾扑腾地跳。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课堂上开小差时突然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你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却也不能去问,只能自己凭空死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桃小引大脑一片空白,咸鱼般直挺挺躺回床上。   眼前走马观灯,一会儿是解梦事务所,一会儿是和尚,一会儿又是李放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起床晚了,早饭没来得及吃,急急忙忙赶公交。好在公交很顺利,比上班时间早十几分钟到达正气街。   正气街西头有个流动早餐车,桃小引去买了包子豆浆,边吃边沿街往街道办走。   解梦事务所是必经之地。   下意识抬头——   一角灰色僧袍从二楼平台飘出来,猎猎作响。   这时候,朝霞初升,微风拂面,万物皆可语。   有什么细细微微的东西爬上指尖漫上心头,痒痒的,柔柔的。   突然感觉这一幕曾经经历过,细枝末节都异常清晰,回头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二楼平台,周迟盘腿坐着,单手竖起,姿势像是在打坐念经。   桃小引咬着包子一脸呆滞,意识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上楼来到了二楼平台。   嗡嗡嗡——   电动剃胡刀的声音。   周迟居然在刮!胡!子!   桃小引:“……”   为什么要用打坐念经的姿势刮胡子?你这个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课堂上用英语书皮包言情小说偷偷看的学习委员啊喂。   周迟瞥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关掉剃须刀,平声道:“有事?”   桃小引看着在风中鼓动的僧袍,不由想起半夜那个转瞬即逝的影子,刻在脑子里的某种东西呼之欲出:“我昨晚好像梦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我改文名了么,是不是比较亮眼些orz 第4章   一只遒劲有力的手突然从僧袍里伸出来。   桃小引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拽到一张冷肃的脸前。   寸许之隙,一双眼眸漆黑如墨,暗涌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可怖深渊。逼仄间,一种迫人的致命危险强压过来。   忽然一阵大风。   僧袍卷扑过来。   麒麟夕云起,猎猎晚风遒。   不知为何,桃小引心头突然涌上来一股浓到化不开的情绪,说不出是什么,但她很难过,很很难过,难过到情不自禁落泪。   周迟盯着她,紧抿着唇,双眸里的暗涌逐渐平息下来。   他什么也看不出来,什么也感知不到。   松开手,把桃小引随地一丢。   他身体向后半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神态恢复如初,淡声:“你做梦?”   仿若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   “啊?”桃小引跌坐在地上,从浓稠的情绪中猛地抽离出来,她有点缓不过来,讷讷道,“我梦见了另外一个自己,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上课被老师突然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情景又来了,桃小引在一堆作业里扒拉再扒拉,扒拉出一个离她最近的。   她把李放的梦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周迟听完:“你要死了。”   桃小引:“?”   周迟:“这是个预知凶梦。”   桃小引:“!”   神识被拽回来。   预知凶梦?李放做了这个梦后第二天去凤凰山坠崖死了。   太凑巧了吧。   桃小引看着他:“然后呢?”   周迟:“给钱。”   “什么钱?”   “解梦的钱。”   来了来了破财消灾的伎俩来了。   桃小引撇撇嘴站起来,才不会上你的当。   周迟气定神闲:“告诉做这个梦的人,让他小心身边人。”   桃小引:“你什么意思?”   周迟轻晒,不答反问:“确定是你的梦?”   桃小引刚要嘴硬杠回去,街上突然传来高亢的朗诵声。   “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   桃小引扒着栏杆朝下看,瞧见成人用品店的老板张建国在挥着扫帚扫大街,扫一下背一句。   桃小引:“……”   槽多无口。   但也提醒了她还要去上班。   着急慌忙跑到街道办,已经迟到了三分钟。   马主任站在办公室门口,抬手拢了拢三七分的发型,冲着桃小引呵呵一笑:“桃小引,街道办的表不准,你去校准一下。”   熟知他尿性的同事们都默默替桃小引烧了一摞纸钱。   桃小引心虚地应了声,拿起手机调到北京时间,走到办公室南墙前,抬头看墙上挂着的钟表:“马主任,钟表挺准的,和北京时间一样。”   马主任走过来,笑眯眯地问:“几点了?”   桃小引:“九点三分。”   “你也知道现在是九点三分?!”马主任一秒变脸,振聋发聩道,“第二天上班就随随便便迟到,你这个工作态度还怎么文明四创?怎么构建和谐街区?你昨天当街壁咚周迟的劲头哪里去了!拿出来!”   壁咚周迟?   同事们一脸八卦地竖起耳朵。   马主任丢给桃小引一袋工具:“干劲拿出来,态度要端正。”   于是,桃小引被发配去铲除正气街的小广告。   她站在一根贴满各种小广告的电线杆前,灰头土脸地拍了张自拍,发给桃知。   桃知:【这个电话号码差一位,你没拍全。\图片】   图片还是桃小引发给他的那张自拍,但是他用红笔把她耳朵旁的一个地方圈了起来。   桃小引拉大图片,被他圈起来的是串电话号码,确实少一位,再仔细看——   嚯。   这是张富婆重金求子的小广告。   桃小引:【???】   桃知:【我要去挣钱。】   桃小引:【……】   桃知:【等我有钱了,还用来这种鸟语花香空气清新春风拂面的山里工作吗?/图片】   是张山顶的风景照,全景高倍清晰,云雾缭绕犹如仙境。   狗逼桃知。   又用这种哭穷的方式炫富。   看着这张山顶照,桃小引突然想起李放,他当时就是登山意外失足坠崖的。   她心里有点点不安。于是,给桃知发消息叮嘱:【登山的时候你不要坠崖死掉了。】   过了一会儿,桃知回她:【谢惦记,友情提醒,我的意外身险受益人不是你。】   桃小引:【……】   桃知:【你不问问是谁?】   桃小引:【问。】   桃知:【是我自己。啊哈哈没想到吧。】   桃小引:【…………】   我哥是个神经病。   她把重金求子小广告上的电话号码全部拍进去,发给了桃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   结束一天的工作,桃小引终于有空上网继续吃周迟的瓜。   金老的死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周家在柳城算是个名门望族,家里人要么经商要么是学界大拿,他怎么出家当了和尚?   经过一夜的发酵,有关周迟的料已经被福尔摩斯网友扒了出来。   周迟从小长在周家,周家人对他很好,好到外人不清楚他是非亲生。受了周家人的影响熏陶,周迟从小到大表现都非常优秀,一路读到了博士,哲学专业的博士。   至于为什么读哲学博士,大家猜测是周家人通达明理,对周迟的个人发展没有强制性拘束,周迟想读什么大学念什么专业,全凭他自己的兴趣来。   博士读到一半时突然出家当了和尚。   【哲学博士,大家懂的,绝非常人。】   【据说是在灵竹山当的和尚。】   【我怎么记得有个top2的高材生也是去了灵竹山出家?】   【顿悟出家什么的,艾玛,突然有点带感是怎么回事。】   【哲学的尽头是玄学。】   【扯什么玄学,他就是读书读傻了。】   【我们村前两年出了个博士,还没毕业,突然有天想不开卧轨了。】   【说不定是想开了。滑稽.jpg】   桃小引摁灭手机屏幕,看来目前为止,网友还不知道周迟已经下山,并且在正气街的街道办开了家解梦事务所。   稍稍心安,不然网友们一窝蜂地来正气街围观,街道办怕是会成了筛子。   商户登记表上显示,解梦事务所才刚开了不到一个月。   估计他刚下山不久。   桃小引想着这些,公交提示到达时光里站。她下车,朝着前方一片低矮的红墙青瓦走过去。   时光里是老城区的一个旧街区,她从出生起就住在这里。   近几年地皮开发,附近高楼大厦林立,独留下时光里这片低矮的红墙青瓦,基础设施老旧重负不堪,每逢下雨都要淹街埋路。一直说拆迁也一直没有拆,这里的好多老住户都搬了出去。   爸妈去世后,桃小引和桃知守在这里,谁都没有提过搬出去。   老街区有老街区的好处,现在暮色四合,正是万家灯火掌起的时候,炒菜声,小孩嬉闹声,夜市叫卖声,卤串味,小磨香油味……   桃小引每次走在这样的街上,都会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满足感。   她买了一根烤玉米,边啃边往家走,拐弯的时候,眼角瞥到有人蹲在十字街口烧纸。   不由多看了眼。   喧闹的十字街口,一个中年女人蹲在街边,一张一张地往火盆里放纸钱。纸钱在火盆里一簇簇地冒着火苗,映着一张神色憔悴的脸。   柳城有个习俗,每逢清明中元和寒衣节,活着的人会在十字街口为故去的家人烧纸钱祭祀。但今天是四月中旬,早已过了清明节。   桃小引认出来,烧纸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放的妈妈李老师。   李老师是附中的音乐老师,早年丈夫因病去世,她没有再婚,独自带着儿子李放生活。   今年元宵节,李放和同学去郊区登山玩,意外失足从悬崖上坠落,当场死亡。听闻噩耗的时候,李老师正在时光里街区指挥大合唱,直接昏厥了过去。   当时桃小引就在合唱团,还是她打电话叫的救护车把李老师送到了医院。   “小引姐姐,这个给你吃,我不饿。”耳旁犹如听到李放的声音。   记得有天晚上她出来吃宵夜,排队买炒粉,在她前面排着的人是李放。结果轮到桃小引时,摊主的煤气恰好用完了。   李放把炒粉让给了她。   后来她才知道,李放那天没吃晚饭。   此时此刻。   嘴里嚼着玉米粒,桃小引心理非常不是滋味。   脑子里闪过今早周迟的话——   “这是个预知凶梦。”   “告诉做梦的这个人,小心身边人。”   难道李放不是意外失足?是被谋杀?但是当时警方定论是失足,李老师对这个结论没有任何异议。   万一,万一李放是他杀呢?   桃小引下定决心上前,穿过对街的功夫,发现火盆前又蹲了个人,正和李老师一起往火盆里丢着纸钱。   这个人她认识。 第5章   李放有个同班同学,叫高勇。   高勇和李放都是附中的学生,同在一个班。两人关系非常好。   桃小引经常见他们在街区的篮球场打球。   “李老师。”桃小引走过去,打招呼道。   李老师好像没听到,垂着脑袋继续往火盆里丢纸钱。   高勇抬头看见她,叫了声:“桃姐姐。”   桃小引是通过李放认识的高勇,和他不是太熟。高勇给桃小引叫桃姐姐。李放比较亲密些,喊她小引姐姐。   桃小引冲高勇点点头,跟着在火盆前蹲下来:“你们这是——”   李老师终于注意到她,解释道:“我昨晚梦见李放了,他托梦告诉我,他想吃鸡爪了。他最喜欢吃姜婆婆店里腌制的泡椒鸡爪,我刚去买了些回来,怕他不认识回来的路,在这里烧点纸钱给他引引路。”   桃小引这才看到火盆旁放了一碟泡椒鸡爪。   李放在世的时候,李老师是个坚定的科学唯物主义者,从不信鬼神之说,自从李放去世后,她就有些迷信。与其说是迷信,不如说她极其渴望有鬼神之类的这种东西存在。   可怜天下父母心。   如果真的有鬼神存在,比如现在,李放可能就在这里,边听他们聊天边啃着鸡爪吃。   桃小引看着这碟鸡爪,突地想起李放的梦。   梦里,李放最后一眼,看见另外一个自己手里抱着鸡,脑袋上长出了鸡冠。   怎么都和鸡有关?   李老师梦见李放说他想吃鸡爪,应该是因为她昨晚刚看了李放的梦日记,里面多次出现鸡,李放平时又喜欢吃鸡爪。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如果是周迟来解梦呢?   桃小引咬到舌尖,完了完了完了下意识就想到周迟这个臭脾气和尚。   她默默伸手拿篮子里的纸钱去往火盆里放,和李老师的手碰到一起。桃小引眼角一跳,看到李老师手里的东西——   李放的作文本。   “李老师,你要烧什么?!”顾不得其他,桃小引劈手夺过李老师手里的作文本。   作文本的边沿已经烧了起来,桃小引赶紧扑灭。   打开一看,果然是记有李放梦日记的那个作文本。   李老师疑惑地看着她:“小引,怎么了?”   高勇跟着道:“桃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劝劝阿姨,不要再烧李放的东西了。”   听他话里的意思,李老师经常烧李放的遗物。   “你们不懂这些。”李老师叹息,神神叨叨地重复着,“你们不懂这些。”   火苗映在她眼球上,眼睛里面像是藏了一座活火山。   桃小引翻开作文本,翻到梦日记那页,还好只烧掉了一个角,没烧到字。   “李老师。”桃小引把缺角的灰烬弹掉,忍不住问道,“李放和谁一起去的凤凰山?”   “和我。”高勇愧疚地垂下脑袋,“还有大壮二黑他们几个人。”   这几个人都住在时光里街区,平时和李放在一起打篮球,同属街区篮球队里的队员。他们年龄相仿,有的和李放高勇一样都在附中读书,有的在试验学校。   “都怪我,真的都怪我。”高勇的眼泪一颗颗砸在纸钱上,“几乎一路上我都和李放在一起,爬到山顶的时候,我很口渴,就去小卖部买水去了。我当时还问了李放想喝什么,他说想喝盐汽水,于是我丢下他一个人去了小卖部,早知道我就……我终于在货架上找到一瓶盐汽水,拿着去结账的时候,听见外面喊有人坠崖了……”   李老师拍他的背,哽咽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好一会儿,高勇才控制住情绪。   桃小引想象着当时的情景,问:“爬山的时候有谁和李放吵架了没?或者说你们几个人中有没有谁表现异常?”   高勇拧眉沉思了片刻:“没有吧。我们篮球队里的人关系都挺好。”   桃小引讪讪:“哦。”   思路不知不觉就被臭和尚带偏,在李老师面前重提旧事,使李老师再次心伤。再者,当时负责这件事的警察肯定早就问过这些问题。   看着李老师和高勇一起掉泪,桃小引非常自责:“李老师,对不起,我先回家了。”   刚走出去大概十米远,听到身后有人喊:“小引,等一等,作文本。”   桃小引站定。   李老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作文本。”   桃小引这才意识到手里还拿着李放的作文本,抱歉地递给她:“不好意思,我忘了。”   李老师接过作文本,盯着桃小引的眼睛,突然问:“你刚才问李放去凤凰山那天有没有和谁吵架,是什么意思?”   桃小引本来不想告诉她周迟的解梦,但看着李老师红肿浑浊的眼睛,终还是道:“李放作文本上的梦,我昨晚看过了。”   “我认识一个咳咳咳。”桃小引胳膊遮口鼻咳嗽了几声掩饰过去,改口道,“我上网查了周公解梦,说这是个预知凶梦,做梦之人要小心身边人。”   李老师极度震惊,紧攥着作文本久久说不出话。   “我哥哥今天不在家,我先回家做饭去了。”桃小引再次和李老师道别,不经意间回头,看见火盆前蹲着的高勇正盯着她看。   那个眼神——   桃小引形容不出来,但她一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阵风吹过,桃小引拢了拢外套,继续往小区方向走。街上的嬉闹声很快驱散她心里的不适,却挡不住她心中的一个念头——   小心身边人,高勇不就是身边人?   “李放不在,没人和你竞争篮球队长,大壮你心里就美吧。”二黑勾着大壮的肩膀,边吃着烤串边从桃小引身边走过去。   大壮掐他的脖子,嘿然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撬走了李放的小女朋友。”   二黑:“你胡说什么,张芸不是我女朋友,她也不是李放的女朋友,我们之间的关系很纯洁。大壮你思想太脏了。”   大壮:“我脏?这都是三胖子告诉我的,三胖子说你们三个啧啧啧。”   “操,三胖子这个孬货,怪不得李放看他不爽……”   大壮二黑三胖子他们全是街区篮球队的队员。   桃小引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心底蹿上来一股寒意——他们全是李放的身边人,甚至可以说,时光里街区的所有人全都是身边人。   觉得看谁都可疑。   疑神疑鬼的直接后果就是,她夜里好像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在徘徊,透过猫眼看过去,走廊里空空荡荡,不见有人影。   *   第二天上午,正气街。   李老师一路打听街道办的位置,她手里拎了一个包,包里放着李放的作文本。   昨晚她一夜没睡,把李放的梦日记看了一遍又一遍,脑子里想着桃小引的话,上网搜周公解梦,并没有搜出来相对应的解释,更没有查到这是预知凶梦要小心身边人之类的话。   不清楚桃小引是怎么在网上搜的,李老师甚至当即在网上订了本周公解梦。   一夜没阖眼,今早起床去学校上班,惦念着解梦,总是心神不宁,请了假后直奔正气街。   电话里说不清,她要亲自来找桃小引问问清楚。   打听到街道办的位置,李老师走过去,经过街角的时候,她被一个光头吸引住目光。   一个眉清目秀的和尚,双手抄在僧袍里,正坐在门槛前晒太阳。   她心里稍稍诧异了下,脚步不停往前走,眼角瞥到一个招牌【解梦事务所】。   李老师:?   顿住脚步,目光再次回落到和尚身上。   半分钟后,她迟疑地走上前:“这里有人解梦吗?”   周迟微微睁开眼:“收费很贵。”   李老师:“没关系,解得准就行。”   周迟:“不准也贵。”   李老师:“……”   半个小时后。   李老师双眼通红,踉跄着跑出去,冲到街口拦了辆出租车:“去警察局。”   *   【据小道消息,周迟今天二进宫。拾起我的瓜.jpg】   【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在线表演仰卧起坐。】   【盲猜这次还会再放出来,微笑.jpg】   【上次被放出来是没有确切证据,这次被抓肯定是因为警察掌握了确切的证据。】   【看来是被周家人彻底放弃了。】   【……】   网上沸沸腾腾,警局内肃穆安静。   “周迟,警告你放老实点。”张稳厉声道,“这里是警局,少给我来解梦这一套!”   张稳三十多岁,身着警服,剑眉冷目,眼神似鹰,仿若能刺透人心,没多少个嫌疑人能在他的连番审讯下稳住心神不慌,但对面这个人是为数不多的例外。   上次金老之死是这样,这次李放的梦更是如此,轻飘飘一句解梦就搪塞了过去。   解梦定人生死?   滑稽之谈,荒谬至极。   张稳心里清楚,这次根本不能给周迟定任何罪名。   “金老之死”警方虽然没有实质性证据,但周迟尚在嫌疑人范围内;“李放坠崖”事件就不一样了。   警局案底记录显示,李放于今年元宵节在凤凰山山顶意外失足坠崖。距今已过去两个月。周迟今天通过解梦告诉李放的母亲,李放不是意外失足,而是被人谋杀。   经调查,元宵节的时候,周迟还没下山,灵竹山所有的人都为他证明,元宵节这天,他在山顶打坐了一整天。   且,周迟与李家没有任何关系,理论上来说他参与两个月前的这场意外事件的概率非常小。   至于今天李放的母亲拿着一篇日记到警局报案,口口声声说李放是被人谋杀,恳求警局重新立案调查。周迟确实是这件事背后的“推手”,但并不能因此就认定他是凶手或者说他是在故意扰乱司法程序。   反过来,他们还要劝导李老师不要太过沉迷封建迷信。   周迟安安静静坐着,在张稳的步步逼问下,他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这种无动于衷不是恐怖|分子的冷血麻木,也不是挑衅警方的狂妄之徒,更不是玩世不恭的浪荡二世祖嘴脸。   他的姿态,更像是警方请来协助破案的顾问。   张稳拧眉,锋利的视线牢牢锁定周迟,直言:“你给我解一遍这个梦。”   他倒要看看周迟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周迟睫毛静静垂着,一字一句开口:“梦日记的最后,李放写‘他脑袋上突然长了一个巨大的鸡冠’。梦里人脑袋上长鸡冠,暗示这个人是鸡变的。”   李老师拿着梦日记报案时,张稳就已经看过了这个梦。他记忆力超群,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对李放的梦更是记忆犹新。   他当然记得梦里频频出现的鸡。   李放在梦日记开头就说楼道里有只鸡,好像是在专门等他,一路跟着他到小区门口。   “这个人早就盯上了李放,熟知李家的位置,也了解李放的为人性格。他时常和李放在一起,相处时间久了后,和李放成为了朋友。”   “梦里李放把手里的肉包子掰碎扔给了鸡,鸡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跟着他,说明在现实生活中,李放和这个人不仅仅是朋友关系,更多的是在施恩。”   “他和李放长得一模一样,李放甚至觉得这就是另外一个自己,预示这个人想取代李放。”   最后,周迟道:“他一路把李放送上了灵车,而他则取代李放,过上了李放的生活。”   张稳眉心拧成一道沟壑:“为什么说是灵车?”   “因为李放说,他戳破车窗,看见小区门口的另外一个自己。”周迟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虚空轻轻戳了下,“纸才能一戳就破。”   李放上的是辆纸扎车。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的每条评论我都有看,也都在脑内自动回复过了mua~~ 第6章   张稳静静看了会儿周迟,眼前不禁浮现出李老师闯进警局时的情景:“我要报案,高勇杀了我儿子李放。”   张稳:“所以,你凭此说高勇是凶手?”   周迟:“高勇是谁?”   张稳:“……”   他手里是同事刚刚传过来的有关高勇的资料,资料里显示,高勇和周迟的社会性-交往是0.   张稳逼视着周迟:“以你之言,凶手是谁?”   周迟抬眸:“你要问做梦者的母亲,她最清楚凶手是谁。”   李放的母亲李老师一口咬定高勇是凶手。   高勇今年十四岁,是李放的同班同学,也是李老师的学生。   李老师是附中初中部的音乐老师,李放所在的初二(3)班是她任教的众多班级之一。   据李老师叙述,高勇是孤儿,没有父母,可能也正因为如此,他比同龄人要成熟些。他学习分外刻苦,不仅文化成绩优秀,音乐天赋也极高,往往她弹了一首歌,高勇只听一遍就能写下曲谱。   李老师非常喜欢他,任他为文艺委员。   母性使然,加之对高勇存有怜悯同情之心,李老师私下里对高勇非常好,有时会邀请他到家里吃饭。   李放和高勇关系本来就不错,一来二去,他们发展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在外人眼里,他们情似兄弟。   刚开始高勇只是周末时去李放家吃顿饭,后来次数多了,如果天太晚,李老师和李放就会留他在家里过夜。   今年寒假,高勇就是在李老师家里度过的。   “我掏心掏肺的对他好,看他无家可归,让他住在了我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每天想方设法地为他们做饭煲汤……李放有什么,我也绝不会少了他的那份……我真的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害李放,我哪里对他不好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李放……”   “我哪里对他不好了……李放哪里对他不好了……”   张稳揉眉心,李老师声嘶力竭的哭声犹然在耳旁。   最终。   他对周迟摆手:“你可以走了。”   待周迟离去,他起身去了档案室,找到李放当时的卷宗研读了起来。   *   隔壁办公厅。   两个实习生边整理资料边小声议论:“说起来,我昨晚就做了个梦。”   “我每天都做梦,但醒来就忘,记不住。”   “一般的梦我也会忘,但昨晚的那个梦有点瘆人,现在想起来我头皮还会发麻。”   “噩梦?”   “嗯嗯。”女孩回忆道,“我梦见我跟着队里出外勤,来到一片荒郊坟地,同事们正围着一口黑漆棺材忙碌。我隔着人群远远瞧了眼,刚准备戴手套取工具准备工作,一阵狂风刮过,棺材突然动了起来,但是同事们照常忙碌,除了我,没人发现棺材的异常。我急得想喊叫,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正在这时,棺材注意到了我,突然朝我跑来。”   “棺材怎么能朝你跑过来?棺材长脚了?”   “我不知道,没看清,可能是长脚了。眼睁睁看着棺材朝我跑过来,我却动弹不得,喊不出来,抬不起脚。棺材跑到我眼前的那一个瞬间,我眼睛一闭,不管不顾伸手去接。”   女孩回忆这段时,嗓音微颤,可见这副会跑的棺材在梦里给她带来的惊悚有多大。   “然后呢然后呢?”   “棺材压在了我身上,然后我突然能动弹了,也能说话。我背着棺材,喊离我最近的一个同事,他依旧在忙着自己手上的工作,听见我叫他,他头也没抬,直接说了句‘快去吧’。我不知道他让去哪里,但是我却不由自主朝一个坟坑走过去。刚开始是我一个人背棺材,后来好像是加入了一个人,和我一起抬着棺材往前走。我想回头看看这个人是谁,刚要回头,我就醒了。”   梦境很有代入感,同事沉浸其中。   “这是喜梦。你工作上将有好事发生,近期会升职。”女孩身边闪过一袭灰色僧袍。   女孩抬头,看见一个和尚的背影。   她知道这个和尚叫周迟,半个小时前被队长带到了审讯室。据说就是因为他通过给一个老师解梦,找到了杀害老师儿子的凶手。   “许雪,吴兰,你俩今天请客啊。”一个男警员走到两个女孩身边,笑道。   “凭什么?”   “凭你俩马上要转正。”男警员压低声音,“我刚在老大办公室看到转正名单上有你俩的名字,估计这两天就会公布。”   许雪瞪大双眼,透过窗户,正好看到灰色僧袍隐在大院里的一棵树后。   “许雪,神了,简直神了!”吴兰激动到无语伦次,“你昨晚做的那个梦,刚刚和尚说什么来着,这是喜梦,工作上有好事发生,你会升职。啊啊啊啊后来那个和你一起抬棺材的人肯定是我。许雪,谢谢你,太感谢了。谢谢你梦见我呜呜,我要请你吃大餐。”   男警员一脸懵:“你俩在说什么?”   吴兰:“许雪给我讲她昨晚做的一个梦,被今天那个和尚听见了,他解梦说许雪工作上会有好事发生,近期会升职。”   “解梦的和尚?亏你们还是人民警察。”男警员批了她俩一顿,然后说,“转正名单就在老大办公室,他好像刚从办公室出来,准是瞅见了呗。”   吴兰恍然道:“好吧。差点上了和尚的当。”   “这事被老大知道,你俩就等着——”男警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转而道,“今晚烤串约起?”   吴兰:“好啊好啊,我和许雪请客,把大家伙都叫上。”   两人谈论着晚饭,谁也没听到许雪说话。   许雪望着窗外,喃喃道:“就算他看到了名单,可是他并不知道我的名字啊。”   *   桃小引作为给李放梦日记解梦的“牵线人”,曾被警方问过话。   她毕竟是受过科学教育的人,没有把解梦这件事当真,当时也并没有人告诉她李老师口中的“凶手”是谁。   周日中午。   桃小引正在家里吃饭,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悲恸的哭声。寻着声音走到阳台,看到楼下停了两辆警车。   警车附近围了好多人,朝着一个方向议论着什么,脸上写满了同情和愤慨。   一个中年女人瘫坐在地上,放声痛哭。几个老邻居在旁边安慰着她。   李老师。   桃小引心里咯噔了一声。   李老师住在对面楼,老小区,楼间距不宽。桃小引站在三楼阳台上,能清晰地看到李老师的白发。   两天不见,李老师居然长了这么多白发。   出什么事了吗?   桃小引鼻酸,打算下楼去看看能不能帮忙。刚要转身,看到楼下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有个情绪激动的大娘甚至从菜篮里抓起两个鸡蛋,朝着单元门方向砸了过去。   两个警察架着一个人从单元门里走出来。   高勇!   桃小引的心脏剧烈抽搐了下,踉踉跄跄地从家里冲出来。   胸腔里像是塞了一个炸弹,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引起爆炸。   李放高勇李放。   李放真的是被高勇杀死的?怎么杀的?李放不是从凤凰山山顶失足坠崖的么?难道不是失足?!   跑到楼下的时候,高勇已经上了警车。邻居们拍着车门高声骂他白眼狼杀人犯,被警察阻拦住。   隔着车窗和人群,桃小引只隐隐约约看到高勇的一个侧脸。他安安静静垂头坐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警车走后,桃小引陆陆续续听邻居们说了些情况,李老师前两天就已经知道了是高勇杀的李放,但苦于没有证据,不敢轻举妄动,依旧如常照顾着高勇,直到警方刚刚过来要带走高勇,李老师这才敢发泄情绪。   “造孽喽。”   “真是可怜人。”   “高勇那个天杀的白眼狼。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恶毒的人。”   “李放那么好的孩子,他怎么下得去手。”   “小小年纪就杀人,长大后不知道会怎样祸害社会。”   “日他娘,我都想亲手宰了这个恶魔!”   围观群众渐渐散去,剩下几个老邻居在安慰李老师。   李老师哭到几近失声,白发披散,眼神涣散,任谁看了都会不忍。   她脚边是个购物袋,里面的蔬菜瓜果散了一地。购物袋旁边有个网兜,里面有一条罗非鱼奄奄一息,偶尔扑腾一下。   她应该是刚从菜市场回来,恰好撞到警察过来要带走高勇。   桃小引眼圈泛红,走过去捡拾地上的蔬菜瓜果。   李老师看到她,突然抓住她的手,嘴唇翕动,哆嗦了好久,结果什么也没有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桃小引也跟着掉眼泪。   收拾好地上的购物袋,桃小引和几个老邻居一起把李老师送回家里。等李老师情绪稳定后,邻居们相继离开,李老师叫住了桃小引。   “小引,谢谢你。”李老师喉咙沙哑,“周先生解梦后,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凶手就是高勇,立即去警局报了案。后来我冷静下来,觉得我单凭一个梦就认定高勇杀害李放,未免太过离谱。看着高勇的脸,我甚至有过后悔去报案的念头。他又懂事又乖,是个好学生好孩子,我有时练琴,一坐就是几个小时,高勇总是会在我练琴之后给我按半个小时的肩膀……他这样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杀害李放?”   “我给自己催眠,催眠解梦只是和尚在招摇撞骗搞封建迷信。”   “我今天甚至去菜市场买了鱼和排骨,准备回家给高勇炖汤。”   “我想着,李放没了,高勇也没有爸妈,我收养他……”   “我买好菜回到小区,看到单元门口停了两辆警车,其中有个警察我认识,我报案时是他接待的。他告诉我,警方掌握了证据,要带高勇去警局,问我高勇在哪里……”   “我的天塌了……我恨啊……恨我为什么当初要把高勇带回家,为什么要李放和他做朋友……是我害了李放……”   *   从李老师家里出来,桃小引回到自己家。   客厅放着行李箱,厨房里传来砰砰的声响。   桃知出差回来了。   桃小引没什么心情,蔫蔫地说了声:“高勇被警察带走了,我刚从李老师家里出来。”   李老师找周迟解梦后去报案,警方联系过桃小引。那个时候恰巧桃知打电话过来,桃小引顺便告诉了他。因此,他知道李放梦日记的事情。   桃知拿着手机从厨房出来:“看看这个。”   样子少有的郑重和正经。   桃小引不置可否地接过手机,是段监控视频:“这地方好熟悉,怎么这么像咱们家门口?就是咱家!我看见走廊上的贴画了。桃知,你刚装的监控?”   “出差前装的,隐藏摄像头。”   监控范围最远覆盖到走廊和楼梯口,最近到家门口。   视频一直是静态画面,直到一个人影出现在视频里。   桃小引瞪大双眼,呼吸急促,心跳一次比一次加快。 第7章   高勇从楼梯间出来,径直走到桃小引家门口。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把眼睛对准猫眼!   保持这个动作足足有两分钟。   然后他转身离开,消失在监控范围内。   顷刻,他折返回来,这次手里多了一截钢筋,再次站在了门口。   这回时间不长,可能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他突然猫腰下蹲,缩在了门口一角。   许久。   他缓缓站起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悄然离去。   监控恢复静态画面。   桃小引捂住嘴巴,盯着监控左上角的时间,久久说不出话来。   时间显示凌晨2点10分,日期是4月18日,恰好是桃小引在十字街见到李老师和高勇烧火盆的后一天。   不对,因为已经过了凌晨,日期要往前推一推。   4月17日,桃小引正常下班,在十字街口看到李老师和高勇在烧纸钱,她过去和他们聊了一会儿,聊天过程中,她阻止了李老师烧李放的梦日记,并且问高勇他们爬山那天,是不是有人和李放发生了争执……   高勇可能以为她知道了些什么,所以等当晚过了凌晨,这时已经是18日了,拿了一截钢筋悄悄潜入到了桃小引家门口。   “那天晚上和李老师聊天时,我好像说了你去出差,不在家。”桃小引咽了口唾液,有些后怕道,“我想起来了,我半夜醒来过,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我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看,什么也没看到。我以为我听错了,就回去继续睡了。”   “ 喏。”桃知把监控视频拉到一个地方,指给她看,“他可能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蹲在了猫眼死角位置。所以你没看到他。”   监控里的画面,高勇突然蹲下来,缩在一角。   桃小引不寒而栗,劫后余生道:“幸亏我没开门。”   桃知:“我已经报警了。”   *   警局,审讯室。   头顶是一盏白炽灯,映着墙壁上杂乱无章的血手印,气氛压抑肃穆。   高勇静静坐着,他盯着墙壁上的血手印,想起不知听谁说过,这些其实都不是真正的血。被审问者签字按红泥手印后,顺便在墙上蹭抹手指,久而久之,在墙壁山留下了所谓的“血手印”。   听谁说过呢?   好像是李放说的。   记不清当时为什么会聊到这些,应该是他们一起看了某个电影,里面有个审讯室的镜头……   高勇的思绪逐渐飘远。   张稳坐在他对面,厉声道:“4月18日凌晨1点50分到2点10分,你在哪里?”   高勇依旧盯着墙壁上的血手印,缓缓开口:“这个时间,我应该在睡觉。”   张稳:“劝你想好再回答。”   血手印上方的墙壁上写着一行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高勇似有若无地瞟过这行字,机械地重复道:“一般这个时间我都在睡觉。”   张稳冷哼一声,不再和他废话,示意旁边的笔录员播放一条监控视频。   高勇的小腿猛地抽筋,他咬紧牙关伸腿活动,脚踢到桌腿,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他强忍着钝痛,语气依旧迟缓:“警察叔叔,我有梦游症。”   张稳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逼仄过去:“4月17日傍晚,你和李老师在时光里街区的十字路口烧纸钱,碰到下班回来的桃小引。桃小引和你们聊了会儿。聊天的过程中,桃小引问了你一些凤凰山的问题。你做贼心虚,以为桃小引知道了你杀害李放的秘密。”   “你越想越害怕,恶意和贪念再次占据你的心头。除不去桃小引这个隐患,你无法入睡。你听李老师说,桃小引的哥哥不在家。你清楚桃家的家庭情况,知道当晚就桃小引一个人在家。”   “于是,你拿了作案工具,离开李老师家。”   “时光里是老旧小区,监控设施极少,楼道里统一没有安装监控。小区的公共区域倒是有监控,但有些已经破损,你熟练地避开公共区域的监控,走楼梯,成功潜到桃小引家门口。”   “起初,你确实想快刀斩乱麻杀了桃小引。后来你逐渐冷静下来,你觉得,没有任何人知道凤凰山顶的真实情况,警方已经把李放的死定性为意外失足坠崖。就算桃小引有怀疑,也只是怀疑,她没有证据说是你把李放杀害的。”   “彻底冷静下来后,你慌忙离开。”   字字句句,犹如击打在高勇心头。   高勇手脚冰凉,悔恨交加,他当时太过冲动,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去找桃小引的麻烦。   仅凭一个梦,没人会拿他怎么样。   警察靠解梦来破案?怎么可能。   “你在后悔。”张稳紧紧盯着他,一双鹰眼似乎看透了面前这个男生的内心,他的愤怒压过悲怆:“很可惜,你不是在为杀害李放而后悔。”   高勇舔了舔嘴唇,眼底的阴狠一闪而过。   张稳没有放过他的任何情绪,提高音调:“梦游症?解梦?你以为警察局是什么地方!在我眼里,你的这些幼稚把戏比三岁小孩都不如。”   “没有掌握你杀害李放的确切证据,我们会把你带到这里?”张稳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叠照片甩在桌上。   高勇一眼认出来,这些全是凤凰山的游客照。他不置可否地看着,目光顿在某张照片上,眉心一跳,小腿肚又开始抽筋了。   普通的一张游客照,两个游客站在山顶摆姿势合影,面部被打了马赛克。他们身后不远处有块大岩石,岩石后面有个模糊的身影。   李放的背影。   仅是个背影其实没什么关系,但李放的肩上搭了条胳膊,别人可能不知道这是谁,高勇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正是他自己的胳膊。   岩石左方,前进五十米,就是李放坠崖的地点。   这张照片的右下角有时间显示是元宵节当天上午10:51.   李放被发现坠崖的时间是上午10:58.   桌上放着不同的照片,上面都有详细的日期时间。而这些照片里,全都有高勇存在的痕迹——   一只手、一个后脑勺、半个球鞋、半个身体。   这些照片竟然连成了他的行动轨迹!   高勇额头出了一层层的细汗,脑子里一会儿一片空白,一会儿不断闪回李放坠崖的瞬间画面。   临近崩溃边缘之际,张稳在他面前回放了一条短视频直播。   短视频的主角是一对父女。   这个春节,老陈在女儿工作的柳城渡过,他五十多岁,身体硬朗,喜好健身。柳城郊区有座凤凰山,风景很好,有一处石林被评为自然遗产风光。   元宵节这天,女儿带着他一起去爬凤凰山。   他们一大早出发,走走停停,来到山顶时已经是上午十点钟,简单用过餐后,老陈来了兴致,打了套太极拳,让女儿录下来发抖音。   老陈有自己的抖音账号,平时发些日常短视频。抖音互关好友统共十多个人,全都是社区里和他兴趣相投的老熟人。   这次在凤凰山顶打太极拍抖音之前,他事先发了条朋友圈。老熟人们分外捧场,有人建议老陈干脆开个直播。   于是,女儿登录老陈的抖音账号,打开直播,老陈也摆好架势,从头到尾打了套太极拳。   太极拳行云流水,配合凤凰山的风景,意境唯美。   虽然有人不时乱入经过,因为拍摄手法好,非但不影响观感,反而以乱衬静,更有意境。   时间显示10:54分时,老陈左肩膀的角度有个阴影一晃而过,像是个树影,又像是老陈一条胳膊的虚影。就算暂停视频,不扒着仔细去看,也注意不到。   阴影闪过后半分钟,一个男生急匆匆地从岩崖方向跑过来,虽然入镜只有短短三秒,但是足以锁定这个男生就是高勇。   视频回放结束。   审讯室内落针可闻。   张稳厉声:“经技术分析,视频里出现的这个阴影,正是坠崖的李放。李放坠崖之后,你装作无事发生,跑到小卖部买水,一直等到外面喊有人坠崖了,你才跟着大家一起走过去围观。”   “不不不是的。”高勇眼底赤红,双拳紧握,“李放是失足掉下去的,是他自己不小心坠崖死掉的,和我无关。我没有推他,我真没有推他。”   张稳目光如炬:“我有说你推他了吗?”   高勇竭斯底里,全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踩着陷阱套了进去,一直重复道:“我没有推他没有推他,谁让他自己不小心的,和我无关。”   仿佛说的次数多了,这件事就会成真,甚至在潜意识里,他自己都开始相信这套说辞。   张稳:“你觉得李老师还会相信你吗?”   高勇答非所问,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李老师人很好,今天我说想吃清蒸鱼,她去买我最爱吃的罗非鱼。”   “不妨告诉你,来警局报案说李放是被人杀害的人,正是李老师。”张稳视线平压过去,看进他眼睛里,道,“李老师冲进警局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报案,我儿子李放被人杀害了,凶手是高勇’。”   高勇猛抬头,消化着这段话的信息,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不可能不可能。”   “4月18日,你潜到桃小引家的那天,李老师来报的案。”张稳继续用大头针狠挑他的神经,“李老师这几天一直按着不动,是在配合警方等你上钩。”   高勇果然被刺激到,他磨牙,从牙缝里往外蹦字:“假惺惺的婊/子。”   相比李放的阳光帅气,高勇的容貌偏清秀阴柔,五官非常精致,唯一的不足是他的牙齿不太整齐,平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他面容狰狞,咬牙切齿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犬牙交错”这个成语。   身为刑警队长,张稳见识过太多罪犯,高勇这样的根本用不着任何审讯手段,只需要捏准他的一个点,他轻而易举就会主动交代。   “什么都是假的,你们大人最最假,假得我恶心。”高勇充满了恨意,“我妈妈说等我考试得了第一名就带我去游乐园,我每天掰着手指数,终于数到了期末考试。我各科成绩都是满分,拿着试卷兴冲冲回到家,在厕所里找到了我妈妈。她上吊自杀了,吊在厕所门上。我够不到她,踩在板凳上去抱她的腿,告诉她我考试第一,问她什么时候带我去游乐园。”   “妈妈死后,我爸爸说他会好好养我,我只管学习就好了。结果呢,他每天就知道喝酒打牌,赢了去喝酒,输了还要喝酒,喝醉了就开始打我,往死里打,把我吊在厕所门上用皮带抽。”   “无数次,我贴着厕所门晕过去。晕过去的时候,我都会高兴,妈妈终于来接我去游乐园了。很失望,我每次都会醒来。”   “我爸爸把自己喝死了。过年的时候,他喝了三天三夜的酒,大年初三早上起床,弯腰穿鞋,一头栽在地上,再也没爬起来。”   “我伯父说,我没了爸妈,年纪还小,自己不会照顾自己。他把我接走,保证会把我当成亲生儿子养,替我爸妈供我到大学毕业。结果我到他家的第二周,他就把我家的房子卖了,卖来的钱给他儿子买了个大房子。我给他要生活费,他说要钱没有一分,要饭倒是有。我初一开学那天,同学们的行李箱里全是新衣服和零食,我的包袱里是一兜冷馒头。他真的没有给我一分钱,同学们去食堂吃饭,我偷偷拿一个冷馒头躲到天台上啃。”   “有天我又去天台啃馒头,被李放看到。他什么也没有问,直接把我的馒头吃了,然后笑着说他吃了我的东西,理应要还,于是带我去食堂,请我吃了一顿饭。”   “青椒肉丝的盖浇饭,一个炸鸡腿,还有一碗鱼丸汤。我到现在都记得是什么味道,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饭。”   “后来,我又遇到了李老师,她邀请我到她家……”   高勇的叙述中,李老师和李放是他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他对他们没有流露出过恨意和不满。   “各种意义上来说,李老师和李放都是你的恩人,你为什么要杀害李放?”张稳拧眉不解,“难道他对你的好都是假的?他也在欺骗你?”   “没有。相反,他是我见过最真的一个人。”高勇缓缓吐气,“我不得不这样做。”   “为什么?”   “他太美好了,我想成为他。”   短短一句话,审讯室里的警员不寒而栗。   他太美好了。   这就是面前这个清秀少年的杀人理由。   高勇面容何其无辜,他看着张稳,用极其纯真的声音问:“我想成为拥有这些美好的人,不行吗?”   张稳看着他,眼前浮现出的却是案情。   高勇把李放从悬崖上推下去后,立即匆忙离开事发地,不巧乱入了老陈的抖音视频。之后他遇到大壮和二黑。   他们都是街区篮球队的队员,元宵节约好一起来凤凰山玩。   大壮问高勇怎么没和李放在一起,因为他俩总是待在一起。高勇面不改色告诉他,李放口渴想喝盐汽水,他正要去小卖部买水。大壮和二黑刚从小卖部出来,指给他小卖部的位置,打趣他就像是李放的小媳妇。   高勇笑着和他们打闹了几下,随后去了小卖部,一直在小卖部待到有人喊坠崖了,他才跟着人群去“看热闹”。   此时正是上午10:58,而李放其实早在10:54时就已经坠崖了。   身首异处,当场死亡。   凤凰山风景区尚在开发阶段,各方面设施都不完善。李放出事以后,山上才开始装监控探头。   “打捞员”每年都会在荒山野岭打捞出众多尸体,除了自带证据的尸体会沉冤得雪,其余的,谁知道是他杀自杀还是意外死亡?   李放坠崖后,他身边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是他杀,只当是他自己不小心意外失足。景区当时就报了警,警察例行侦查,勘察现场,排查周围群众,对和李放一起登山的街区篮球队进行了问话,全都没有异常。   就连李放的母亲李老师,她除了哭,也没有往他杀方面去想。   就此结案。   如果不是李老师冲进警局报案,直指凶手是高勇,李放坠崖的卷宗肯定永远尘封。   无比令人愤怒痛心,又无比幸运。   幸运的是元宵节去凤凰山游玩的有个老年团,老年人喜欢留影的照片上印上时间,于是带队的导游特意调了相机设置,每张照片上都有拍照时间。还有喜欢拍抖音的老陈……   警方挨个走访元宵节去凤凰山的游客,仅是笔录,就做了整整三本。不放过任何小细节,这才从众多照片里找出来高勇的一只手一个后脑勺半个球鞋……   张稳看着面前这张白净的少年脸,心底发寒。   把李放推下悬崖后,半途遇到大壮和二黑,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可以若无其事地和他们谈笑打闹。   高勇抬眼,双眸黑白分明,他问:“李老师为什么要让我坐牢?我不比李放好吗?”   *   深夜,万籁俱寂,月色如霜铺落。   周迟踏入正气街,一袭僧袍如同一把剑,在他脚下劈开一条道。他走在这条道上,灰色僧袍荡开团团黑气。   诡异又圣洁。   这个时候的正气街如同在上演一出出默剧。   周迟缓缓走过去。   冥店老板在反复抠眼珠。   足疗按摩店老板穿着睡衣,一人分饰四角在打麻将。   螺蛳粉老板抱着一个木雕人头,在院子里兜圈到处找脑袋。   发廊老板闭眼坐在床上,手拿一把剪刀对着空气剪头发,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注意到他其实正在睡眠中。   唯一正常酣睡的是成人用品店的老板张建国。   但在隔壁的货架上,[男默女泪]吸够月光精华,化形穿墙而过,打算去吸食张建国的精气进补,结果刚触到他的心口,就被一股极其旺盛的阳气灼伤到。   谁能想到一个开成人用品店的成年糙大汉居然是个24k纯阳处男?精元固体堪称人间极品,何止是纯处,这他妈是连手动都没有动过一次一滴都没有外泄过的开天辟地第一纯。   男默女泪:[日你仙人板板嘤嘤嘤]   周迟无挂无碍地一路穿过正气街。   他走到解梦事务门口,推门进去,拾阶上二楼卧室。   卧室中央放着一副白色冰棺,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过于空荡荡。   他抬起右手,一团黑气自袖袍里滚出,像是有了自我意识般朝着冰棺涌过去,包覆、浸透、蚕食。   不消一瞬,冰棺恢复至白色,甚至比以前更加纯白剔透。   周迟面色如常,和衣躺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精神小伙张建国,洁党们的福音(不是) 第8章   桃小引看着办公桌上的答谢礼愁眉苦脸了一上午。   高勇被警察带走后没有回来,李老师悲恸过度,生了场大病住进医院。桃小引去医院看望她时,她拜托桃小引替她去答谢周迟。   答应一时爽,送礼火葬场。   今天早会,马主任部署正气街文明四创工作,着重强调要从破除封建迷信开始,会上点名批评了周迟的解梦事务所。态度非常强硬,存着要拿解梦事务所开刀的意思。   “一对一帮扶,你们每人包一个商户。”马主任把一个签桶放在会议桌中央,“开始抽签吧。”   桃小引:“……”   这么随便的吗?   同事们早已习惯了这种设定,非常熟练,默不作声很快抽好,轮到她时,签桶里只剩一个孤零零的竹签。   竹签上有五个蝇头小楷——解梦事务所。   桃小引:“…………”   散会后,同事们纷纷对她抱以同情。   杨莎莎偷偷告诉她:“昨晚我和男朋友去枫亭吃饭,看到马主任和周家的人在一起。”   杨莎莎是去年考到街道办的在编员工,比桃小引大几岁,白白胖胖肉乎乎,一双眼睛总是笑眯眯的,平易近人又可爱。   枫亭是柳城有名的餐厅,人均消费最低要八百元。   桃小引想起她大学毕业那天,桃知带她去枫亭……外面转了一圈,然后贱嗖嗖地说:“桃小引,从今晚开始减肥吧。”   吃了一兜空气回家。   桃小引看着杨莎莎,由衷道:“你男朋友真好,一点也不抠。”   杨莎莎:“吃饭是我掏的钱。”   桃小引:“?”   杨莎莎:“他说减肥,所以他没吃。我一个人吃,他坐对面看着我吃。”   桃小引一震:“你男朋友是桃知?!”   看见饭贵就减肥。   杨莎莎:“桃知是谁?”   桃小引:“我哥。”   杨莎莎:“那不是,我男朋友没有妹妹。”   桃小引:“哦。”   旁边一个同事经过,随口一问:“你俩在聊什么?”   杨莎莎一拍脑门:“哎呀,被你一打岔,我差点忘了正事。”   桃小引:“什么正事?”   “我昨晚看见马主任和周家的人在一起吃饭。”杨莎莎神神秘秘地说,“周家,周挺阔。所以,刚才的早会,你懂的。”   桃小引似懂非懂:“周迟的家人向马主任说什么了?”   “解梦事务所。”杨莎莎做了个脖子咔嚓的动作。   桃小引这下懂了:“真要赶尽杀绝啊。”   杨莎莎拍拍她的肩膀,同情道:“你……加油吧。”   桃小引:“你抽到哪个商户?”   杨莎莎:“冥店。”   桃小引想起总是动不动就抠眼珠的冥店老板,觉得杨莎莎的工作也挺艰巨,回她道:“你也加油。”   *   杨莎莎拿着宣讲册去了冥店。   冥店没人,她站在门口喊了好几声,一直没人应声。   “门开着,怎么人不在?”她嘀咕了声,踏入门内,打算在店内等一会儿。   屋内很阴凉,冷嗖嗖的。   杨莎莎平时胆子不算小,去鬼屋都不带怕的,但她这会儿看着满屋的香烛纸钱寿衣花圈,脑子里只有四个字——阴风阵阵。   呼啦呼啦,她真的听到有声音。   不是风,因为花圈和纸钱纹丝不动。听声音好像是来自里间。   冥店是一层临街门市,铺面在外面,里间是个套间,可能是放库存的杂物间,门虚掩着,没有关。   杨莎莎盯着这扇门看了会儿,确定呼啦呼啦的声音就来自门后的套间。她猜测,或许是有人在里面整理货物。   她试探着朝前走了两步,问:“有人在吗?”   没人应声。   她来到门前。   “你在干什么?!”突然一道厉声。   杨莎莎显然被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转身,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男生。   白T水洗牛仔裤,短发银色耳钉,因为背着阳光,一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但从轮廓上看,正是杨莎莎要找的人。   “王小明。”杨莎莎认出他来,“你去哪了?我找你半天。”   王小明走进店里,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柜台上:“我去买了碗螺蛳粉。”   杨莎莎走到店门口的阳光处:“才十点,你就开始吃午饭了?”   “早饭。”王小明径直走到套间前,警惕地看着她,“你刚进去了?”   “没有。我听到里面有声音,以为是你在里面整货。刚走到门口你就过来了。”杨莎莎坦诚道。   王小明看着她一会儿,像是在研判她是否说谎。   杨莎莎没想那么多,她大大咧咧地把宣传册放在柜台上:“你过来,我给你讲讲文明四创。不耽误你吃粉。”   王小明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异常,遂收回视线。他握着门把推开一道缝隙,朝里面瞄了瞄,然后拉门,关严上锁。   “文明四创,第一创肯定是创收多缴税。”他笑嘻嘻地走过来,打开螺蛳粉的饭盒。   “嚯——”味道酸爽到想骂人,杨莎莎皱了皱鼻子,“你每天都是这个点才开门营业?”   王小明嬉皮笑脸道:“冥店开那么早卖给谁?生意一般都是在晚上。”   杨莎莎:“……”   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笑哈哈打岔:“自己当老板就是爽,想什么时候开门就什么时候开门,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自由。”   王小明唆了一口粉:“老板是我爷爷。”   杨莎莎:“都一样。”   “不一样。”王小明收起笑,突然郑重起来,语气有点执拗,“一直是我爷爷。”   杨莎莎有点讪讪的,铺开了宣传册。   王小明今年十九岁,过了暑假就是大三,读的大专,大三基本就是实习,不用去学校。他这段时间在这里看店。   该做的宣传工作到位后,杨莎莎离开了冥店。   在她看不见的套间里,一尊蜡像的右眼珠掉了出来。   *   桃小引拎着答谢礼盒走出街道办,马主任站在门口,掷地有声地对她说:“桃小引,每日一问,今天解梦事务所倒闭了吗。”   桃小引:“……”   马主任:“桃小引,加油!你可以的!”   桃小引:“…………”   在马主任的目送下,她拎着答谢礼盒走在正气街,一步一停。   上一秒表演在线送礼感谢,下一秒变脸赶尽杀绝。   她觉得自己快要质壁分离TVT   路终有走完的时候,望着解梦事务所的招牌,她恨不得撞上鬼打墙,近在咫尺却永远也走不到对街。   身后传来嘹亮的歌声。   “如果你一层一层剥开我的心,你会发现你会讶异,我的心里是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诶,这不是街道办新来的大学生么。”   不用回头看,桃小引就知道这是成人用品店的老板张建国。   张建国大步追上来,自来熟道:“你也来找周大师?”   桃小引:“周大师??”   “这条街就大师一个人姓周,这条街就有一个大师。”张建国不由分说地拽着她的胳膊穿过对街,“别不好意思,街道办怎么了,街道办的人也要做梦。有困难找警察,有噩梦找大师。”   桃小引就这样被他拉扯到解梦事务所。   周迟坐在柜台后面,正低头看着手机。   “大师,我们来找你解梦。”张建国大声道。   桃小引:“……”   周迟瞥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不是我做梦,是我的一个亲戚,他家的小孩梦游。”说到这里,张建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把桃小引往前一推,“我不着急。你先给她解梦,我觉得她比较急。”   桃小引:“……”   桃小引:“我也不急。”   周迟把手机倒放在柜台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屏幕上敲了敲,抬眸示意他们。   张建国把脑袋伸过去,念道:“解梦,很贵,不准也贵。一经收费,概不退钱。”   桃小引:“?”   她凑过去,手机屏幕显示的是微博认证页面。   @周迟V   微博简介:解梦,很贵,不准也贵。一经收费,概不退钱。   关注:0   粉丝:0   张建国挠头:“这条街的人,打折吗?”   周迟:“打。”   张建国:“几折?”   周迟上下扫他一眼:“你想要脖子折还是胳膊折?腿也行。”   “……”   张建国讨价还价:“都是邻里街坊的,咱们相互优惠?我店里的东西随便你挑,八八折。我找你解梦,你也给我八八折。”   周迟默不作声地把手机丢进僧袍袖口里,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张建国看着他,突然一拍脑门:“我这个死脑筋,忘了你是个和尚,没有性生活。”   周迟:“……”   桃小引:“……”   作者有话要说:我忘记设置存稿箱的时间了_(:з」∠)_ 第9章   张建国对着周迟抱拳:“告辞。”   然后转身离开解梦事务所。   没有性!生!活!余音绕梁。魔音贯耳。   桃小引旁光无意识地落在周迟的脑袋上,突然就想起来他俩的第一次见面,他用腹语装女音让她调戏自己,扒他裤子问他一夜多少钱什么的==   此时此刻,两人独处,性生活。   淦。   臭和尚该不会故伎重演吧吧吧???   桃小引脑内小剧场飞速上演,她尴尬得脚趾抓地,左脚抠出一座秦始皇陵,右脚抠出一个苏州园林。   周迟安静如美男子。   经验告诉桃小引,这种时候,谁先动谁就更尴尬。   敌不动我不动。   三分钟过去。   啊啊啊啊啊臭和尚坐地成佛了吗一动不动啊啊啊是要我当场捡走你的舍利子吗啊啊啊啊嗷呜。   桃小引投降,垂着脑袋把答谢礼盒放在柜台上:“李老师生病住院不能亲自过来,拜托我替她谢谢你。”   周迟无动于衷。   桃小引眼观鼻鼻观心,垂首立着。   周迟这才掀她一个眼皮:“不走?真要解梦?”   “不是,我我我——”桃小引半天没憋出来要解梦事务所倒闭的话来。她大脑一团浆糊,胡言乱语道,“我梦见我自杀了。”   桃小引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呸biubiubiu反弹。   周迟淡淡开口:“梦都是反的,说不定是他杀。”   桃小引:“……”   反弹反弹反弹。   张建国拿着手机折返回来,刚跨进门槛就大声嚷嚷:“我刚出去打了个电话,我亲戚说只要能治好孩子的病,多少钱都可以。”   他看见桃小引还没走,咦了声,好奇地问:“他给你解梦了?解的啥?”   桃小引:“他说我会被杀死。”   样子特别像跟教导主任打报告的小学生。   张建国拍她的肩膀,凝重道:“保重。”   桃小引鼓了鼓腮帮:“……”   什么破教导主任,一看就是被对方家长收买了。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周迟翘起唇角,难得地笑了下。   笑过之后,他恍惚了下。   绷紧嘴角斜了桃小引一眼,还是一片空白,他什么也看不到。   张建国噼里啪啦开始讲:“我亲戚家的一个小孩,今年九岁,论辈分是我小舅舅。你们可别想歪了,他家辈分特别大,几乎全村的人都给他爹叫大爷。他家祖上是宫里的大太监,掌握实权的那种太监,比电视剧里演的东厂还拉风……现在的电视剧没眼看,我最喜欢武侠剧,翻来覆去就那几部,先说好我不看翻拍剧……哎,搞得我现在只能看乡村爱情,追到第12部 了……”   ????   桃小引满头问号。   大哥,你是不是走错了片场,这里是解梦事务所啊喂,刚刚是你说亲戚家的小孩有梦游症,我没听错吧?   周迟显然也没兴趣听他天马行空乱扯,他不知从哪捞过来一个闹钟,往柜台上一搁:“计时收费。”   张建国眼睛圆睁:“!”   迅速组织语言。   “两个月前,我小舅舅走丢了一次。失踪了三天,家里人都快找疯了,报警,动用一切资源找人,怎么都找不到。”   “三天后,他自己突然回来了。家里人问他去哪儿了,他说他哪也没去,一直在家里睡觉。不管怎么问他,他都说他就是睡了一觉。这事怪就怪在他失踪前确实在房间里睡觉,三天后家里人找到他时,他也正在床上睡觉。”   “不知道我说明白了没。”张建国抬手把头发全捋到后面,急躁道,“就是吧,我小舅舅失踪了三天,但他自己却坚持说他只是在自己床上睡了一觉,哪也没去。他对这三天去了哪里没有任何印象。”   周迟示意他说下去。   张建国:“家里人刚开始以为他是在撒谎,没说实话是怕挨骂。既然他已经安全回来,他爸妈没有再追究下去。但是一周后,他又失踪了。其实也不算是失踪。”   “他爸爸说,那天晚上是亲眼看见他在自己床上睡着的,但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他不在床上,四处去找,结果在院子里的羊圈里找到了他。”   “找到他时,他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在睡觉。手脚着地俯趴在地上,脖子和脑袋前伸,下巴搁在地上。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绵羊睡觉的样子,我小舅舅当时的睡姿就是那样,特别的瘆人。”   “醒来后问他为什么跑到羊圈里睡觉,他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隔三差五,他就会半夜溜进羊圈,在绵羊堆里睡觉。他爸妈觉得瘆得慌,把绵羊全卖了。”   “他倒是不去羊圈睡觉了,但却比以前更吓人。半夜睡得好好的,毫无预兆突然从床上蹦下来,手脚着地,以绵羊的姿势走路,全程眼睛都是闭着的。”   “家里老人迷信,觉得他是中邪,请了好几个跳大神的,连着做了好几场法事都没用。后来实在没办法,带他去医院,医生说他患上了梦游症。”   “医生说这种病是因为精神压力太大,放松精神,找到诱因,配合药物,慢慢就会好起来。他才九岁,哪里来的压力?唯一的压力就是写作业,为了这,他爸妈也不让他写作业了,他想干啥就干啥,完全由着他来。但是药吃完一个疗程,梦游越来越频繁。”   “我听说了这件事后,立马就想到了周大师。”张建国一脸恳切地看着周迟,“大师,我小舅舅的梦游症怎么解?”   周迟:“998。微信支付宝还是现金?”   “就这?就这?就这?”张建国挠头三连,看看周迟,再看看桃小引,“刚刚不是一直我在说话?他解梦了吗?”   桃小引捂紧自己的钱包,摇头。   周迟:“先交钱再解梦。”   张建国咬咬牙:“我付现金。”   然后他转过身,背对桃小引,从裤腰里掏出一叠红钞票。   数了数,郑重地放在柜台上。   “一千。”他伸手,“你还得找我2块。”   周迟丢给他两个钢镚,拿起一把戒尺,把柜台上的一叠红钞捣在地上,然后伸腿踢了踢“垫脚石”。   “垫脚石”从柜台里缓缓爬出来,衔起地上的钱,爬到柜台后的一个麻袋里钻进去,再出来时,嘴巴里的那叠钱没了。   然后它再缓缓爬到周迟脚边,脑袋缩进龟壳里,继续充当“垫脚石”。   这是只巨型乌龟。   静可当垫脚石,动可做运钞机。   目睹这一切的桃小引和张建国惊呆了,眼球掉地。   桃小引:“乌龟好大。”   张建国:“麻袋装钱!”   感叹过后,张建国道:“钱给过了,解梦吧。”   周迟:“他做梦了吗?”   张建国:“做了啊。”   周迟:“什么梦?”   ??!!!   张建国眼睛瞪大如铜铃,他小舅舅是梦游症,不是做梦。   “梦游症不能解?”   “解梦事务所,不是解梦游症事务所。”   “还钱。”   “一经收费,概不退钱。”   张建国“嗷”一声扑过去,被周迟手里的戒尺给拨开。   桃小引看得很真切,拨!开!   周迟稳坐柜台后,张建国扑过去的时候,他眼睛都没眨一下,手执戒尺轻轻一拨,就把张建国这个186的壮汉挡开。   宛如武侠大片。   张建国这个武侠爱好者明显也感觉到了,他目光复杂,崇拜又憎恨地盯着周迟看了好一会儿,“嗷”一声又扑了过去:“还钱!”   身为街道办的工作人员,管辖街区的商户在她眼皮底下打架,她不管说不过去。   二十分钟后。   桃小引终于拉架成功,稳定住了张建国的情绪,并且做出了一个调解方案。   周迟坚持原则不肯退钱。   张建国坚称不解梦就还钱。   桃小引调解出的结果是让周迟收钱办事——钱不退可以,但必须解梦。   桃小引受了二十多年的科学教育,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也不信解梦。虽然周迟解对了李放的梦日记,依旧撼动不了她心中的科学唯物主义信仰。   没准他上次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所以说实话,她有点理解不了张建国的执着,就周迟这种态度,他居然同意了这个调解方案。   “好。我明天把我小舅舅带过来。”张建国道,“钱不退可以,但必须走微信或者支付宝,有个凭证。不然我小舅舅他爸妈再说我骗钱。”   周迟没有异议,他踢了踢脚边的大乌龟:“龟儿子,去把刚才的钱拿出来。”   桃小引:“……”   “我自己来。”张建国一个健步蹿过去,拎起麻袋一通找,很快翻出来一叠红钞,他放到鼻子前嗅了嗅:“是我的钱。”   联想起他之前从哪里掏出来的这叠钱,桃小引一阵头晕。   张建国重新把钱塞进腰间,在桃小引的见证下,手机扫码给周迟转过去998,然后把找零的两个钢镚还给了周迟。   上班以来,第一次实战解决了商户之间的纠纷,桃小引非常有成就感。   碰巧杨莎莎和另外一个同事结伴去吃午饭路过解梦事务所,问桃小引要不要去吃麻辣香锅,桃小引欣然应允。   街道办中午休息一个半小时,现在正是吃饭休息的时间。   吃饭的时候,三个人聊起今天上午的工作进展。   杨莎莎看着桃小引:“看你脸色就知道,你对和尚的思想教育工作进行得一定很顺利。”   ?!   桃小引夹肉的手微微颤抖,哭丧脸:“我忘了。忘记跟他说早会的会议精神了。”   杨莎莎震惊:“忘了?那你在解梦事务所待一上午在干什么?”   桃小引:“调解他和张建国的矛盾。”   杨莎莎:“张建国牛逼,敢去和和尚闹矛盾。”   尤福:“他有啥不敢的?我觉得他都敢去竞选街道办主任。”   尤福三十多岁,是街道办的老员工。听名字很有福气,但他超级瘦,174的身高只有48公斤,脸上几乎没有肉,衬得颧骨非常高。   杨莎莎问他:“你不是抽签抽到张建国了吗?上午没去他店里?”   尤福夹了根干辣椒放进嘴巴里干嚼,道:“能没去么?结果他的嘴比我还能说,会议精神比我还透彻,我被他反向输入了半个小时。他思想觉悟高到令人无语,我还留在他店里干什么?”   杨莎莎一通笑,转而问桃小引:“张建国去解梦事务所闹什么?”   桃小引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尤福:“马主任不是让你去搞解梦事务所么?这不是正好的把柄?”   桃小引满头问号,洗耳恭听。   尤福:“我问你,张建国为什么去闹和尚?”   桃小引:“他收了钱却不给张建国解梦,也不退钱。”   “所以啊。”尤福一拍筷子,“这是欺诈消费。你死咬住这点,一搞一个准。”   桃小引咬着鸡骨头猛点头,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居然傻乎乎地去拉架调解orz   杨莎莎给她支招:“吃过饭后你再过去,如果他不承认,你叫上张建国给你当证人。”   “不过话说回来,梦游症真的很邪门。”杨莎莎道,“我看过一个新闻,有个大学生半夜从宿舍跳楼死了。后来他跳楼的监控流露出来,监控显示,他半夜从宿舍爬到阳台,以一种诡异到不可思议的姿势翻过阳台的栏杆掉了下来。我看过那个监控,他翻栏杆的姿势,正常人绝对做不出来,像是被一种无形的东西牵引住,胳膊腿扭曲得非常反人类。而且他从宿舍爬出来到翻越栏杆的整个过程,看起来完全没有意识。后来警方给出的结论是他有梦游症。”   尤福嚼着根干辣椒:“发廊的阿强好像就有梦游症。”   阿强是发廊的老板。   杨莎莎不信:“你又知道?”   尤福突然神秘兮兮地说:“我有天值夜班,半夜醒来睡不着去街上溜达,隔着玻璃门,看见阿强站着剪头发。他站在椅子后面,姿势动作和白天给客人剪头发时一模一样,但是椅子上没有人。”   尤福拉过来一把空椅子,模仿阿强。   他闭着眼睛站在空椅子后面,左手虚握前伸,右手拿起一双筷子比做剪刀,对着虚握的左手剪了下去,一刀又一刀。   左手始终保持高出椅背一个头的距离。   说不出的渗人。 第10章   杨莎莎一脚踹开空椅子,强制中断了尤福的表演。   桃小引咕咚咕咚喝进去一大杯热水,冲散体内陡升的寒意。   尤福说:“知道现在街道办为什么不留人值夜班了吧。”   桃小引问:“这和值夜班有什么关系?”   杨莎莎瞪了尤福一眼:“别听他瞎说。我考编的时候,工作手册上就没写有值夜班这一条。桃小引,你应聘的时候,招聘简章上有这个要求吗?”   “没有。”桃小引回忆了道,“朝九晚六,一周五天工作日,周末按实际情况排班。”   桃小引是通过校招应聘进来的,签的合同制,没有编制。   尤福嘀咕了句什么,桃小引没听清。   他继而又夹了根干辣椒,边嚼边笑嘻嘻道:“你们找阿强剪头发,报我的名字,他可以打八折。”   “他对这条街的人都打八折,你就忽悠桃小引这个新来的吧。”杨莎莎对他翻了个白眼,转头对桃小引说,“我刘海长了,准备下班去找阿强剪。阿强的手艺超好,你剪一次就知道。”   桃小引脑子里浮现出阿强洗剪吹的造型,实在想不出来他的手艺怎么个好法。   饭后。   桃小引准备去解梦事务所找周迟,说他欺诈消费的事情,结果发现事务所大门紧闭。   去问张建国.   张建国说:“刚赚了那么多钱,肯定是胡吃海喝去了。”   “……”   桃小引把周迟欺诈消费的事情说了下。   “欺诈的不是我的钱,刚我姥爷给我发了个998的红包。等明天他带着我小舅舅来了后,如果周大师还是像今天这样无耻,我们再按着他一起揍。”张建国从柜台上拿起一个粉红包装的盒子,“今天清仓处理,特别划算,比男默女泪经济实惠。”   “呵呵呵不了不了不了。”桃小引夺门而逃。   简直要疯了,张建国为什么见人就推销产品啊啊啊啊上辈子是卖安利的么。   回到街道办。   马主任看见她,张口第一句话直接拷问灵魂:“桃小引,今天解梦事务所倒闭了么?”   桃小引:“……”   马主任继续耳提面命:“周迟如果能有张建国一半的觉悟,不不不,别说张建国,他就是能有阿强一半的觉悟,我亲自把锦旗挂在解梦事务所门口……”   今天早会抽签抽到阿强发廊的人是马主任,他上午在发廊待了不到十分钟,便神清气爽意得志满地回到街道办,把阿强一顿猛夸,更是放言下个月的文明单位肯定是发廊。   桃小引知道冥店是这个月的文明单位,她上班第一天去冥店发宣传单的时候,看到墙上挂着一面锦旗。   上面竖着写了两行字。一行大字一行小字。   大字【文明单位】   小字【正气街街道办】   桃小引今天才知道,这是面流动锦旗。   正气街每个月都会对这条街的商户进行评选,以示荣誉,谁得第一名谁就将这面锦旗在店里挂一个月,然后再交给下个月的第一名。   非常像上学时学校发的班级卫生流动锦旗。   让周迟向张建国学习?想一想画面就很窒息。张建国和阿强,她先押阿强一票。   桃小引继续去蹲解梦事务所,没蹲到开门,但是却蹲来了周迟发的一条微博。   @周迟V:转卖二手礼盒,原价,不包邮。   配图正是李老师拜托桃小引送给周迟的答谢礼盒。   桃小引:“…………”   这是有多缺钱。   邮费都不出,比桃知这个狗比还要抠门。   这条微博发出去没多久,就有网友顺藤摸瓜摸到了他。   【周迟?是我吃瓜的那个周迟吗?】   【周挺阔的养子?你不是正在铁窗泪吗?】   【铁窗里居然有手机可以上网,慕了。】   【这年头什么热度都有人蹭,D区。】   【高仿小号,第一条微博就是微商小广告,礼盒里是茶叶吧。散了散了。】   【等等,微博简介是解梦?你真是周挺阔的养子?!】   【笑死我了,周挺阔的养子居然落魄到开通微博卖二手礼盒。】   【大佬爸爸和我断绝关系后我只好含泪做微商糊口。有内味了。】   上午开通微博的时候粉丝是0,这才过去不到三个小时,粉丝已经破百了。当然可以看出来,这些粉丝全是清一色来吃瓜的,并没有人找他解梦,更没有人买他的二手礼盒。   退出微博,桃小引顺手加了关注。   吃饭的时候她跟着尤福学了好几招,欺诈消费什么的。譬如现在他在网上卖礼盒在线解梦营业,开发|票么?交税了么?   关注他的微博,可以实时多方位地掌握他的动向。   桃小引站在正气街感慨,她一个实习生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这条街的商户她一个也应付不了。   *   下班时,杨莎莎拉着桃小引陪她去发廊剪头发。   阿强正在给一个男人洗头。   他今天穿着长袖衬衫,大花臂没露出来,瞬间没了街霸的气势。   阿强看见杨莎莎,道:“剪刘海是吧,等三分钟,我快好了。”   杨莎莎应了声,转头问桃小引:“你洗头吗?我卡里还有一次护理。阿强独有的生发秘方,洗一个疗程真的可以生发,脱发患者的福音。一个疗程才一千,可以洗30次。”   桃小引啜着奶茶,一脸懵。   “我真不是给你推销办卡,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杨莎莎掀开刘海,给桃小引看她的发际线,“你看我额头那里,是不是长出新头发了?”   额头发际线那里确实长出了好多细小的绒毛。   桃小引点头:“不止是发际线,头顶也有短短的绒毛,应该就是新长出来的头发。”   “我就说吧。”杨莎莎放下刘海,“阿强的独门生发秘方。”   阿强朝她笑了笑,然后瞥了眼桃小引:“你头发挺好,不用生发。”   桃小引:“我不怎么掉头发。”   “我不活了啊啊啊。这世上怎么可能存在不脱发的生物。”杨莎莎大惊小怪地在桃小引脑袋上一通摸拽。   “啊——”   正躺在椅子上洗头的男人突然惊叫着坐起来。   桃小引和杨莎莎都吓了一跳。   阿强坐在凳子上,双手搭在水池边沿,抬眉:“怎么了?”   男人已经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他捂着胸口大喘气,双眼慌乱地在店内扫了一圈,这才道:“操。刚睡着了,做了个噩梦。”   男人四十岁左右,体型发福,头发稀疏。   典型的普通中年男人现状。   阿强顺着他问:“什么梦?”   “梦见我回老家,和家里的老狗一起玩皮球,玩着玩着我突然发现老狗嘴里的不是皮球,而是一颗脑袋!我转身就跑,动作惊动了老狗,它凶狠地朝我扑过来。我来不及躲,它已经跳到我身上,咬住我的头发死劲拽,最后把我的头皮生生拽了下来。”男人的声音里充满着惊恐。   “可能是我刚才手劲大了。”阿强笑了下,安抚道,“这次多给你用了一勺老姜,头皮确实要比上回的疼。”   洗头时要按摩头皮,用穴位梳子梳头发。老姜汁顺着穴位滋养头皮,生理刺激会感觉发疼发热,这是正常现象。   男人摸摸头,心情已经平静下来,自觉在两个小姑娘面前被噩梦吓成这样非常丢脸,他故作爽朗地笑了几声。   阿强:“我给你用水冲一下,今天的头发就好了。”   男人重新躺回椅子上,阿强冲洗了遍头发,吹干。男人结账离开。   他身影走远后,杨莎莎突然开玩笑地道:“哎呀,刚怎么没想起来让他去找和尚解梦。”   桃小引心想,她刚倒是想到了周迟。   她才不要给臭和尚拉客户。   何况在她看来,刚才那个男人之所以做噩梦,应该就是因为阿强一直在给他按摩头皮的原因。客观外界感知刺激引起了脑内思维活动,现实中的痛觉在梦境里被无限放大。   弗洛伊德他老人家曾经论述过这些梦的成因。   阿强开始给杨莎莎剪头发。   桃小引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玩手机,无聊刷微博,刚登录上去的时候,首页没有刷新,依旧停留在周迟转卖二手礼盒的微博上。   短短一个下午,这条微博评论数已经破千,评论区全是骂他的,礼盒也没有卖出去。   桃小引突然有点点同情他。   不知处于什么心理,她跟风评论:【光头,你真是和尚吗?】   这条评论瞬间淹没在评论区。   玩了会儿手机,桃小引抬头。   杨莎莎坐在椅子上,阿强站在她身后,左手拿头发,右手握剪刀。剪刀在他手里宛如飞剪,动作行云流水非常漂亮。   看不出效果如何,但只论架势,绝逼是洗剪吹中的大师级别水准。   阿强五官其实挺秀气,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往非主流里打扮。头发五颜六色,又长又厚的刘海能盖住半张脸。紧身白衬衫,裹腿黑裤,尖头黑皮鞋。   这个审美,很怀疑他剪出来的发型会是什么样。   桃小引就这样看了会儿,不知为何蓦地想起午饭时尤福模仿阿强剪头发的样子。   后颈寒毛倒立。   突然迫切想要跑出去,一秒都不能待。   这时手机恰在手心震动。   她借此跑出发廊:“我出去接个电话。”   出去后低头看手机,原来不是来电震动,是微博的一条消息提醒,她点进去。   周迟回复了她刚才的评论!   她的评论:【光头,你真是和尚吗?】   周迟回复:【不。我只是秃顶。】   桃小引:“…………”   桃小引:“????”   桃小引:“!!!!!!”   紧接着,手机又有一条消息提醒。   周迟:【天黑要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不是秃顶_(:з」∠)_   -   分享一个噩梦小技巧(不是)   睡觉时仰躺,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位置。   多年前,我每次从噩梦中惊醒,都会发现自己保持着这个姿势。刚开始我以为是双手压着小腹的原因,长时间身体可能会有会有压力感,这种外界压力刺激脑内活动引起的鬼压床。后来有一天,我突然福至心灵,这尼玛不正是入殓的标准姿势!! 第11章   桃小引还没从第一条回复震惊中回来,又被第二条回复吓到。   数千条评论中,周迟偏偏回复了桃小引,还接连回复了两条。   第一条回复可以说是他随即挑了条评论随手回的,第二条呢?   桃小引攥着手机,警觉地抬头。   六点是下班时间,现在已经下班半个小时。今天是阴天,本就没有出太阳,此刻天空铅灰暗沉。   天马上就要黑了。   正气街空荡荡,不复白天的喧闹。偶有一两个路人经过,脚步声像是踏在她心口,一声一声,急促又密集。   桃小引望向解梦事务所的方向。   她站在发廊门口,只能看见解梦事务所二楼的一个边角。   铁锈红的屋脊砸进铅灰的天空,视觉冲击强烈。   桃小引心底突然极其渴望边角飘出来一抹灰色僧袍,眼睛快要瞪瞎,什么都没有看到。   发廊没有开灯。   暗沉的店内,阿强站在椅子后,一剪一剪地修着发梢。   映在玻璃上的剪影不由使她想起今天午饭时尤福闭眼模仿阿强剪发的样子。   桃小引呼吸急促,寒意渗进骨头缝里。   “桃同志。”张建国举着杠铃跑过来,“你怎么还没走?加班蹲周大师?”   张建国声如洪钟,精气神十足。   桃小引被他的情绪感染,寒意驱散大半。   “杨莎莎在剪头发,我在等她。”桃小引问,“你去跑步?”   “刚跑了一圈,还有一圈。”张建国边举杠铃边跑开。   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发廊的玻璃门嘎吱响动。   杨莎莎笑盈盈地走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桃小引觉得她比刚才漂亮多了。   “怎么样?”杨莎莎走到桃小引面前,撩了撩头发,“好看吗?”   “好看,刘海超级适合你的脸型,而且非常自然。”桃小引由衷道,“我每次剪过头发都会自闭三天。”   “下次你让阿强给你设计个发型。”杨莎莎捏她的脸,笑嘻嘻道,“给你剪个洋娃娃。”   桃小引哈哈笑着转移了话题。   虽然但是,她看见阿强拿剪刀心里总有点毛毛的。   两个人一起离开正气街。   暮色笼罩,她们身后的正气街在沉寂中拉开了帷幕。   *   第二天一大早,桃小引被张建国的语音电话炸醒。   昨天蹲解梦事务所时,他们互加了微信。为了抓周迟欺诈消费的证据,她和张建国约好,他小舅舅去解梦事务所之前跟她说一声。   “我姥爷带着小舅舅来了。”张建国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桃小引爬起来,眯缝着眼睛看手机时间,才五点半。   九点才上班。   她一头栽倒在枕头里。   天人交战了五分钟,艰难起床。   “桃小引,今天解梦事务所倒闭了吗?”桃小引握拳给自己加油,拉开卧室门准备去洗漱。   桃知打着哈欠从洗手间走出来:“桃小引,你加入传销组织了?”   桃小引:“……”   目不斜视往洗手间里走。   桃知:“我刚拉过屎。”   桃小引:“……”   一阵窒息。   她收回推卫生间门的手,转身对他比了个中指:“桃知了,求你快点嫁出去。”   桃知:“我要带着嫁妆嫁。”   桃小引:“嫁妆是?”   桃知:“洗手间。”   桃小引:“?”   桃知:“我就是离家出走,也要让你无厕所可上。”   桃小引:“…………”   我哥的日常是拉屎撒尿气死我。   被这样一耽搁,打车到正气街,冲进解梦事务所的时候,张建国正带着他姥爷和小舅舅感谢周迟。   桃小引:?!   这这这梦游症好了???   “孬蛋,给大师磕个头。”腰带别着一杆水烟袋的大汉按着小男孩的头,意欲让他给周迟磕头表达感谢。   大汉和小男孩是父子关系,论辈分,张建国管大汉叫姥爷,给小男孩叫小舅舅。   这个小男孩的小名叫孬蛋。   “磕头不如给——”周迟掀起眼皮,看向门口。   桃小引满脸汗地跑进来。   大汉眼珠一转,嗯?   哦。一脸恍然。   他按住儿子的头转向桃小引:“孬蛋,给师娘跪下磕头。”   孬蛋扑腾跪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桃小引磕了个响头,声音脆亮:“师娘。”   周迟:“……”   桃小引:“……”   张建国:“……”   诡异的沉默。   “——钱。”周迟硬生生把他刚才的后半句话补充完整,“磕头不如给钱。”   再次沉默。   张建国打破沉默:“不是给了你998?怎么还要?”   周迟:“998是订金。尾款还没付。”   “谁知道好了没?万一你是骗子呢?万一以后还梦游呢?”张建国梗着脖子,把桃小引往前一推,朝她挤眉弄眼:“桃同志,你跟他说。”   上课迟到被老师当场点名揪住要求复述他刚才讲课的重点的噩梦来了。   桃小引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重复:“好了没,骗子呢,还梦游呢。”   张建国满头问号。   桃同志我是谁我在哪里你还是人民的同志吗???   孬蛋扯了扯桃小引的袖子,问:“师娘,你是不是合唱团伴唱的?”   桃小引:“你怎么知道?”   时光里街区有个居民合唱团,桃小引混在中间当个小伴唱。   震惊于孬蛋的“识人能力”,完全忽略掉他刚叫她师娘。   “因为你只会重复后三个字。”孬蛋一脸纯真,“我们村的教堂有个唱诗班,小红是伴唱,永远只会唱后三个字。”   桃小引:“……”   感觉有被内涵到。   “胡说什么。小红能和你师娘一样吗?”大汉在孬蛋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小红永远只唱后三个字,刚才你师娘是念出来的,而且最后一句是四个字。”   桃小引:“…………”   谢谢您了姥爷。   “姥爷,你搞错了,桃同志不是大师的老婆。大师是和尚,怎么可能娶老婆?”张建国解释道,“桃同志是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她是来查封解梦事务所的。”   “啥?查封!”大汉双手哆嗦地伸进裤腰里抽出来一杆水烟袋。   桃小引以为他要用水烟袋敲她的脑袋,哧溜躲在周迟后面。   天地作证,完全是处于本能的下意识动作。   她可以用桃知的海绵宝宝内裤发誓,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在感知到危险时要在第一时间躲在臭和尚身后。   不过话说张建国和他姥爷为什么都喜欢把东西藏在裤腰里啊啊啊啊啊啊。   桃小引从周迟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看到张建国他姥爷抽了口水烟袋,沧桑脸吐烟圈:“这位桃同志,能不能等孬蛋的梦游症好了你再查封解梦事务所?”   桃小引偷偷去瞥周迟的脸色,发现他好像正在入定中,压根没注意周围发生的一切。   动不动就入定什么的,可以,这很和尚。   张建国:“桃同志说了,如果大师解好孬蛋的病,就不会查封解梦事务所。”   姥爷叹了声。   闹归闹,笑归笑。   还是得给大师付钞票。   付过尾款,张建国一行离开解梦事务所。   姥爷嘀咕:“建国,这个大师真的行吗?三句不离钱,我在老家请的那些大师,他们都不主动提钱的。”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明码标价的好。”张建国道,“不知道周大师能不能治小舅舅的梦游症,但是他确实靠解梦这个本事破获了一件凶杀案,公安都亲自上门请他去当顾问咧。”   “但是他为什么让我和孬蛋来这里按摩?”姥爷手里拿着两张代金券,抬头看着足疗按摩店的招牌,满脸的不解。   张建国挠头:“可能是想让你们放松放松,毕竟你们为了赶路几乎一夜没睡。我小舅舅的屁股都快被马车颠零散了。”   “小孩子哪来的屁股。”姥爷黑着脸,“这种地方孬蛋不能进,他的毛还没长齐呢。”   张建国:“姥爷,你想啥呢,这是家正经按摩店,不提供特殊服务。”   按摩店老板从店里走出来,穿着睡衣嘴里叼了根女士香烟,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第一眼看向孬蛋。   她眉头一皱,伸手欲拉卷帘门:“今天不营业。”   “莫姨。”张建国示意姥爷给她展示手里的代金券,“周大师让我们来的。”   按摩店老板姓莫,目测四十多岁左右。这条街的人都喊她莫姨。   莫姨劈手从姥爷手里夺过代金券,看也没看,直接撕了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转身走进店里。   张建国和姥爷面面相觑。   “这这这?”姥爷磕了磕水烟袋,“要不算了,不按了。现在回去天黑前就能到家。”   “还不进来是想等死么?”莫姨喊了一嗓子。   姥爷:“这个娘们儿说话咋恁难听。”   张建国:“莫姨就是这样,心直口快。其实人很好,手艺更是一绝。”   “你经常来这里按?”姥爷别有意味地瞥了他一眼。   “我没有。一次也没有按过。”张建国拍着硬邦邦的胸膛,“力戒娇奢,以勤俭为本。”   莫姨不爽地踢开麻将桌,骂骂咧咧:“死和尚就知道给老娘找事做,敢情耗费的不是你的精力,做完这两单我起码要歇一周才能补回来。我累也就算了,凭什么使唤我家老祖宗的手艺?做也不给钱,上辈子木匠杀了你全家吗你就知道抠门抠门抠门。”   *   解梦事务所。   “你会治梦游症?”桃小引问,“刚才那个男孩的梦游症是怎么解的?”   周迟:“给钱。”   桃小引:“……”   要想知道,请拿钞票?   脏话脏话脏话小学鸡和尚。   赶着去街道办上班打卡,桃小引不打算在这里和他耗下去,中午休息时她亲自去问张建国好了。   临走之前,她想起昨天下午的微博评论,问他:“昨天你在微博回复天黑请回家是什么意思?”   周迟:“字面意思。”   桃小引:“你知道是我?”   周迟:“拿钱。”   桃小引:“…………”   扶额而出。   周迟在她身后突然来了句:“你是二维|狗么?”   桃小引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扶着额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回头:“???”   “三维|狗会做梦。”周迟淡定解释,“而你不会做梦,怂了就往人身后躲。 ”   其实不是狗,好像也不是其他宠物。到底是什么他不清楚,但一定得是个什么。   怕被张建国的姥爷用水烟袋打,桃小引哧溜蹿到他身后。   这一瞬间。   他的躯体如同在炼狱里炙烤。   神经末梢跟着剧烈疼痛。   比如此时此刻。   桃小引用一种他说不清的眼神看着他,他感觉身上又要开始烧起来。   “喂——”桃小引说,“你的僧袍着火了。”   周迟:“?”   周迟:“……”   被他当做垫脚石称呼为“龟儿子”的那只巨型乌龟,正在吐着火球玩,其中一个火球喷到了僧袍上,烧了起来。   桃小引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怪叫出来:“乌!龟!为什么!会!喷!火!球?!”   周迟扑着僧袍的火,平声:“训练它去街上玩杂耍挣钱。”   桃小引:“…………”   作者有话要说:和尚,请藏好你的沙雕之魂_(:з」∠)_ 第12章   张建国的姥爷和小舅舅离开按摩店。   莫姨瞧了眼他们的背影,把烟蒂吐进垃圾桶。   两个人两道影子,一长一短行得笔直。   没人注意到在他们进店之前,孬蛋的影子是四脚着地的。   莫姨拎了把刮骨刀,插在麻将桌上:“替我玩会,只准赢不能输,我去睡个回笼觉。”   她走进卧室。   卧室里还有个小套间。她推门进去,径直来到供桌前,上了三炷香。   大厅的麻将桌上空无一人,麻将牌却自动出了起来,一张又一张,脆声响彻整个按摩店。   麻将声中,隐隐有个细软的咩咩咩音。   *   桃小引最终从张建国那里打听到了梦游症之解。   “周大师问我小舅舅是不是经常和羊闹着玩。”张建国道,“这点很准,我小舅舅放羊的时候经常和羊在一起玩闹。”   桃小引:“梦游是因为和羊玩闹?”   “也不全是,反正有点玄乎。”张建国回忆,“我们村有个后山,山不高,我小舅舅经常去那里放羊。后山有个荒废了的小祠堂,知道的人很少,但是周大师看了眼我小舅舅,就知道了小祠堂的存在。”   “在周大师的提醒下,我小舅舅终于想起来,他第一次梦游那天,去了后山放羊,结果放着放着有只羊不见了,他就去找,找了一大圈,最后在一个洞口听到咩咩的羊叫声。”   “他爬进洞里,发现里面是个小祠堂,看到羊卡在了一个破烂的塑像里,他拽着羊角把羊拽了出来。出来后和羊继续玩,对了如果我问你我小舅舅是怎么和羊玩的,你能猜出来吗?”   桃小引试着猜测:“骑羊?跳山羊?数绵羊?”   张建国摇头:“一般人都会这样想,我也是这么想的,结果你猜大师怎么说,大师说我小舅舅是用脑袋和羊抵着玩的。我小舅舅承认了,说他就是这样玩的。”   “我小舅舅第一次梦游时不是失踪了三天么,大师说他其实是在后山的小祠堂里睡了三天。至于是不是真的,我姥爷回家后会去后山看看有没有痕迹就知道了。不过我姥爷说那个小祠堂里供奉的不是神仙,好像是山妖之类的东西。”   突然就玄学起来。   桃小引听得迷迷糊糊:“周迟不是解梦吗?怎么还会算卦??”   张建国:“没算卦啊,这就是解梦。”   桃小引:“……”   桃小引:“你刚说小祠堂什么的,怎么?你也迷信?”   “谁迷信?我张建国只迷信科学!”张建国激动到脸涨红,“你去问问马主任,看他敢不敢说我半个字的迷信。”   桃小引:“……”   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开始背诵核心价值观。   *   快下班时,马主任突然暴躁起来,逮着谁就骂谁。   杨莎莎拉着桃小引出去避难。   桃小引问她:“马主任一直这么阴晴不定么?”   “他更年期,喜欢找存在感,说话阴阳怪气,你不用理他。”杨莎莎拿着手机,低头给男朋友回消息,然后说,“不过他现在发火是因为阿强发廊有点事。”   “阿强发廊怎么了?”桃小引望了眼发廊的方向,“中午我去找张建国时路过发廊,正常营业。”   杨莎莎:“好像是发廊的一个客户失踪了,他家人说他最后一次消费是在阿强发廊,所以来问问。”   “马主任的反应也太大了吧,我还以为又出了命案。”桃小引说,“记得周迟被警察带走时,马主任情绪都没有这么激烈。”   “可不是就是命案。”尤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吓她们一跳。   杨莎莎:“你这么喜欢吓人,干脆咱俩对换好了,你负责冥店,我负责成人用品店。”   尤福笑嘻嘻道:“张建国是个宝,我得供着他。”   他继而扭头朝四周扫了一圈,神秘兮兮地说:“阿强发廊的那个客人不是失踪,是被杀。”   桃小引:“?!”   杨莎莎:“你又胡说什么。”   “千真万确。”尤福压低声音,“昨天下午来阿强发廊洗头,昨天夜里死了。”   “怎么死的?”   “砍死的。”尤福比划了下,“从这到这,脑袋被菜刀掀掉了一块。没找到凶手。”   桃小引和杨莎莎对视了一眼,寒毛倒立。   她们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可怖的联想——昨天下午洗头的客人,头被掀掉一块。   洗头时睡着做噩梦被狗咬的那个男人?!!   “你们三个在当街开会?站着开会太辛苦了,要不要我把会议桌沙发椅给你们搬过来?”马主任背着手走过来,阴阳怪气一通吼。   “马主任,我去冥店。”   “我去成人用品店。”   “我我我去解梦事务所。”   三个人一哄而散。   怕被马主任抓到,桃小引几乎是用跑的,一路没停留,跑到了解梦事务所门口。   周迟正在刷微博。   消息点不完,他刚登陆微博的时候手机硬是被卡住,重启手机才好。   评论一律没看,反正都是骂他的,骂他他又收不到钱,没用。   私信一堆,有骂他的有一上来就吐一长段梦境的。   周迟弄了好半天,终于学会了设置私信自动回复。   自动回复内容一律:【给钱。】   众多消息中,有一个人的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为这个人上来给他发了个大红包,并留言:【二手礼盒,我买了。】   红包价格比礼盒原价多二十块钱,足够快递费。   这个人的微博用户名是“电视雪花”。   发过红包,“电视雪花”紧接着说了一个梦。   周迟还没来得及看这个梦的内容,他设置的自动回复【给钱】已经发送了出去。“电视雪花”在线,立即问:【多少钱?我现在就付。】   解梦收钱没有一成不变的定价,数目多少要以梦的内容来定。   周迟正准备看“电视雪花”发来的梦,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桃小引正站在解梦事务所门口整理胳膊上的红袖章。   来来回回捋了三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手里拿了一个移动小熨斗。   桃小引之所以在门口踟蹰这么久,是因为刚刚杨莎莎给她发了条微信,让她问问昨天下午阿强发廊的那个洗头惊梦,说白了,就是让她找周迟解梦。   桃小引注意到周迟的目光,咳嗽了声,酝酿着开口。   周迟抢先,不带情绪地平声道:“没倒闭,大佬排队求我解梦。”   桃小引:“……”   报告老师,有人抢答我的每日一问。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问大佬是谁,问就是给钱的都是大佬。   还记得桃小引的每日一问么→_→今天解梦事务所倒闭了吗? 第13章   桃小引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反正她现在正在看“大佬”的梦。   “电视雪花”在私信里讲述了一个梦。   【我昨晚和同事A在单位值夜班,大概凌晨两点的时候,我支撑不住打了个盹,醒来后看见同事A戴着口罩蹲在我面前,正盯着我看。同事A戴着眼镜,镜片里有我的影子,可是镜片里的我是倒吊着的。】   【我吓得大叫一声睁开眼,发现我是在做梦。】   【同事A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了他这个梦,他突然把眼镜摘下来递给我,面无表情地问我:“你再看看,镜片里的那个人是你吗?”我被他的样子吓到,但还是接过来眼镜,这次我看清镜片里倒吊着的那个人原来是我男朋友,他突然睁开眼,叫了声我的名字。】   【我尖叫着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这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梦。】   【现实里我目前没有男朋友,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感觉那个人就是我男朋友。现在回想,他的面貌很陌生,是我不认识的人。】   桃小引把这个梦看了两遍才弄明白,原来是个梦中梦。   她看过盗梦空间,里面的人可以做好几层梦。因为她从来没做过梦,所以体会不到这种奇妙的感觉。   惆怅又遗憾。   她把手机还给周迟:“这个梦你怎么解?”   周迟不动声色地敲字回复“电视雪花”的这个梦私信:【预付998。】   桃小引:“……”   *   许雪现在很困,但她不敢睡。   昨晚她和同事黄明在警局值夜班时做了个诡异的梦中梦。   黄明已经参加工作五年了,是她的前辈。她刚转正不到十天,昨晚是她第一次值夜班。   自从做了这个梦中梦后,她都不敢直视黄明了,而且黄明本身戴着眼镜,和她梦里的眼镜一模一样。   许雪想到了那个会解梦的和尚。   前段时间警局有个初中生元宵节登山失足不慎坠崖的案子被推翻重新立案,直接原因是和尚通过解梦找出了凶手。后来这个案子破解,竟然跟和尚的解梦结果丝毫不差。   同事们说和尚是神棍,靠解梦破案纯属碰巧,但许雪却不这样认为,因为和尚被带到警局问话的当天,她给同事说了她前一天晚上做的抬棺材的噩梦,和尚听到后当即说她做的不是噩梦是喜梦,预示她会升职。   和尚解梦不到两分钟,就有同事告诉她要转正的好消息。   昨晚值夜班做了这个梦中梦后,许雪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和尚。   今天打听到他叫周迟,正是网上的热门人物周迟——周挺阔的养子。   许雪抱着试试的心态注册了一个微博小号,取名“电视雪花”。   她在微博搜到有个叫周迟的用户名,刚开始以为是重名,当看到简介的“解梦”,她心里已有了五成猜测,然后看到评论区网友的评论内容,猜测有了七八成,后来又看到有个网友在评论区问他是不是和尚,他回复【不是,我只是秃顶。】   几乎可以肯定了。   别管是真和尚还是真秃顶,反正是光头就对了。   通过他评论区的盛况可以猜测出来,给他发私信的网友应该不会少到哪里去。怎样才能在众多私信中“脱颖而出”引起他的注意?   许雪很快想到一个办法——下单买他的二手礼盒。   随后,她发私信说了她的梦。   梦的内容基本完整地发过去了,但其实她没完全讲出来那种身临其境的惊悚感。   她醒了两次才真正醒来,第二次醒来时,她都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现在回想第二次醒来后的场景,依旧心有余悸。   她从椅子上跌落下来后醒来,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同事黄明,黄明戴着眼镜在她面前蹲下来,伸手想要拉她起来,她一抬眼就看到了他镜片里的影子,以为还在梦中,踹他一脚后跑开。   害得她今天一个劲地给黄明道歉。   把梦私信过去后,她拿着手机一直等着回复,听到消息提示音后,她连忙点开,看到自动回复【给钱。】   她当即问多少钱。   过了好一会儿,收到回复:【预付998。】   她咬了咬牙,转账过去。   *   周迟点开998的转账红包,收下。   桃小引余光瞄到金额,抽了抽嘴角,酸了吧唧地说:“你缴税了吗?”   周迟不答反问:“你在哪上班?”   桃小引:“街道办啊。”   周迟:“不是税务局?”   桃小引:“…………”   不愧是博士,思辨能力真强。   周迟垂眸,回复私信:【你前男友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告诉他注意安全,这段时间尤其不要接触钩子这类物品。】   许雪看到“前男友”三个字,眉心一跳。   三个月前,她和男朋友分手,原因是男朋友背着她劈腿。   许雪一向爱憎分明,恋爱期甜甜蜜蜜,发现男友劈腿后,所有的爱恋情感都转化为了憎恶。   分手相当干脆利落,删除拉黑一条龙,彼此没有再联系过。   这三个月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从来没有想过前男友。即使昨晚做梦她在梦里有个男朋友,面貌也不是前男友。   许雪突然想笑,她花了一千多块钱,结果买来了渣男的平安提醒?   她把手机砸在床上,倒头就睡。   五分钟后。   她骂了声,掀起被子找到手机。   没有前男友的任何联系方式,她挨个翻找和前男友共同朋友的微信。   *   手机电量不足,周迟打算先充电再回复“电视雪花” 详细的解梦内容。   他拿起手机站起来。   桃小引听到动静,默默把手里的一把瓜子丢回到乌龟盆里,讪讪道:“我在训练乌龟剥瓜子上街挣钱咳咳咳——”   喉咙被一个瓜子壳卡主,没剥干净。   草,疼死了。   周迟淡淡道:“瓜子7块5一包。”   价钱有整有零。   桃小引:“……”   掏出手机狂补税法课。   不懂税法知识怎么扳倒解梦事务所让它倒闭?打又打不过,砸又不能砸,她能怎么办?   手机搜出来一堆条文,密密麻麻,头大。   她太难了。   马主任在街道办逮谁骂谁,她又不敢回去,现在还不到下班时间,只能赖在解梦事务所。   偷吃了一把瓜子,结果被和尚逮住讹7块5毛钱。   桃小引TVT   才上班不到一个月,她就体会到了上坟的滋味。   7块5不能白出,不行,她得讹一个梦。   桃小引始终惦记着阿强发廊的洗头惊梦:“昨天下午阿强——”   说曹操曹操到。   阿强领着两个人走进来:“周先生,昨天下午有个客户在我店里洗头时睡着做了一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我做过最深的梦境有5层,大概就是梦中梦中梦……全是年轻时做的梦,现在老了,大脑没那么活跃,做不动这样的梦23333 第14章   昨天下午到发廊洗头的那个中年男人叫赵自民。   阿强带过来的两个人分别是赵自民的妻子和小舅子。   妻子叫王巧巧,小舅子叫王胜利。   赵自民昨天下午离开发廊后没有回家,今天早上一个清洁工在垃圾场发现了他。   满脸血,脑袋被砍掉一块,已经没有了呼吸。   清洁工报警。   警方取证时,王巧巧方才知道他昨天下午去了阿强发廊。但是赵自民却跟她说他在公司加班。   丈夫撒了谎。   发廊,撒谎,彻夜不归。   稍微有点想象力的人都会脑补一出狗血大戏。   于是,王巧巧叫上娘家兄弟王胜利,来正气街抓发廊失足女。   没想到发廊非常小,全店就阿强一个人,连个洗头工都没有找到。王巧巧不信,吵着闹着要阿强把洗头妹交出来。   阿强露着大花臂,面无表情地耍了一通剪刀功。   王巧巧和王胜利安静了下来。   然后,阿强把他们带到了解梦事务所。   刚好桃小引就在这里,给阿强做了证人,并且在一旁补充了这个梦。   周迟听完:“给钱。”   阿强问:“多少?”   桃小引在一旁小声嘀咕:“998.”   果然。   周迟扯了扯唇:“预付998.”   桃小引:“…………”   王胜利瞪眼:“讹人!”   王巧巧跟着:“假和尚!”   王胜利指着周迟阿强和桃小引,愤怒道:“你们三个是一伙的,肯定合起伙来骗人,这就是个连环仙人跳!”   “为了998杀人?”阿强从鼻子里哼了声,“我洗头一个疗程1千,张自民的脱发状况至少要两个疗程。你会不会算账?”   王胜利捋袖子,一副干架的样子。   阿强淡定地单手耍剪刀。   王胜利把袖子捋起来,怂了吧唧嘟囔了句:“天真热。”   王巧巧的视线扫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全场最弱的桃小引身上:“你一定就是发廊的洗头妹!不要脸!”   桃小引:“???”   王巧巧:“赵自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我要你加倍还回来!”   “谁是洗头妹?”桃小引一脸懵逼地扯着胳膊上的红袖章给她看,“我是正气街街道办的工作人员。”   王巧巧大声:“你有脸说?谁知道你们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和尚和女城管?呸,不正经,不要脸。”   桃小引:“你懂得还挺多。经常这样玩?”   王巧巧嚎叫着扑过来。   桃小引哧溜蹿到周迟身后,拽他的僧袍:“她骂你玩角色扮演。”   周迟:“什么是角色扮演?”   单手持戒尺拨开扑过来的王巧巧。   “角色扮演就是——”桃小引卡了一下壳,尽量含蓄易懂地解释道,“你是在扮演一个可以结婚生孩子的色和尚。”   周迟不动声色拨开冲过来的王胜利:“哦,我没扮演。”   他又挡开重新爬起来的王巧巧,回头道:“我身体健康,本来就能结婚生子。”   桃小引:“…………”   叫骂声、剪刀咔嚓声、戒尺打肉声、乌龟剥瓜子的声音……   “不许动,警察。”一声暴喝中止了这场闹剧。   “警察同志,你看到了吧,就是他们三个人联手仙人跳。”王胜利像是看到了救星。   张稳犀利的眼睛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看到周迟的时候,他稍停顿了下。   又是这儿解梦的和尚。   金老之死,李放坠崖。   今天的赵自民砍头案怎么也有他?谁又做梦了?   “警察同志,是我打电话报的警。”王巧巧披头散发,“就是他们杀的我老公。”   张稳瞥她一眼:“你丈夫赵自民刚刚遇害,你却有闲心来发廊揪所谓的第三者?”   王巧巧:“我是来找杀人凶手的。”   张稳:“邻居们反应,你和你丈夫最近在闹离婚,吵架打架是家常便饭。昨天上午你们在家里吵了一架,你扬言要杀了他。”   王巧巧惊慌道:“不是的,警察同志。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说话从来就是这样,嘴上说着杀他,怎么可能真杀。”   张稳不为所动:“请跟我们走一趟。”   王胜利急了:“凭什么带走我姐姐?”   张稳:“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王胜利:“我怎么了我?!你们抓人不讲王法的?”   张稳:“据我们掌握到的情况,你姐姐昨天之所以和赵自民吵架,是因为你找你姐姐要钱买车,你姐姐手里的钱不够,去给赵自民要。赵自民觉得借钱给你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所以不肯借钱。他非但不借钱,还强烈要求你把之前从他手里借走的钱一并还回来。”   王胜利:“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借不借还不还的。”   张稳:“这些留着到警局说吧。”   “我不去,我说完了。”王胜利去拽王巧巧,“姐,你跟他们说,我不可能杀赵自民啊。赵自民死了对我有啥好处?你又不挣钱,他死了,我以后花钱找谁要?我不是小学生,懂得不可杀鸡取卵的道理。”   阿强单手耍着剪刀“哼”了声。   王胜利一指他:“对,还有发廊洗头。赵自民就是个骗子。”   王胜利:“上个月我见他头顶长出了新头发,问他怎么回事,我说我经常熬夜最近也开始脱发。赵自民跟我说是用了xx牌子洗发水的原因。我就让他给我捎一瓶,他倒是爽快,第二天就拿给了我,尼玛我用了一个月了,头发还是在掉,没有一点好转。要不是今天来发廊,我都不知道他是一直在骗我。他自己偷偷摸摸花了一千块钱治疗脱发,结果给我买了10几块钱一瓶的洗发水就打发了?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呢!”   王巧巧一副麻木的样子。   “姐,他能在这件事上骗我,也就能在其他事上骗你。”王胜利转头又朝张稳说,“同理,他被杀指不定是因为骗到谁头上,结果被骗的这个人不好惹,就把他给砍死了。”   张稳不想和他多废话,示意跟随他一起来的警员带走王胜利和王巧巧。   一般情况下,有稳定社会关系的人突然遇害,首要怀疑调查的是ta的伴侣家人和身边的熟人朋友。   何况王巧巧和王胜利有一定的嫌疑。   王胜利见警察动真格的,猛地蹿到周迟跟前:“大师大师,你不是会解梦么!快点解赵自民的梦!梦里的凶手肯定不是我!”   周迟不徐不疾吐了两个字:“给钱。”   默默在一旁吃瓜的桃小引:“……”   不愧是你。   王胜利愣了半秒,随即道:“给给给,我给。我没拿现金,柜台上贴着的微信和支付宝的二维码都可以是吧。”   当即掏出手机支付了998.   [微信到账998元。]   语音到账提示音刚落地,周迟接上:“钱不够。”   王胜利:“你坐地涨价?!”   周迟:“嗯。”   “你你你。”王胜利你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还差多少?”   周迟:“998.”   王胜利咬咬牙,又支付了998:“好了,你解吧。”   王胜利和周迟扯皮中,两个警员欲上来把他押走,被张稳制止住。   周迟靠解梦就能破案张稳是完全不信的,上次李放的梦日记纯属凑巧。但不知处于何种心理,他倒是想站在这里听他能解出个什么花来。   “狗代表衷心和真诚,尤其是自己家里养的老狗最为衷心。狗在梦里出现,不同的梦境有不同的寓意。”周迟徐徐道,“赵自民梦见他回老家和家里的老狗玩皮球,刚开始其乐融融,预示着他和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相处得非常愉快。赵自民突然发现老狗嘴里叼着的不是皮球,而是一颗脑袋,说明他们中间起了争执,这个朋友起了杀心。”   “家养的狗可以防贼,如果在梦里被自己家养的狗咬,这个人可能会因为钱财问题被杀害。”   梦非常简单,周迟解起来丝毫不费力气。   最后他总结道:“赵自民因为钱财问题被一个朋友杀害。”   这跟刚才张稳说的因钱财争吵不吻而合,说来说去都是钱的事。   屋里的人全都看向了王胜利。   王胜利双手摆出残影:“不是不是,我不是他的朋友。我是他小舅子。”   张稳挥手,示意警员把他带走问话。   挣扎无用,王胜利和王巧巧这对兄妹被带到警车上。   王胜利气得要死:“我花两千块钱解梦有个屁用!”   张稳走出解梦事务所,回头深深看了眼周迟——僧衣素面,从容笃定。   他突然有点懊丧。   不论周迟怎样解梦,他都会去排查赵自民的熟人朋友。至于钱财问题,赵自民今早被清洁工发现时,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   预感,这次又会被周迟说准。   张稳一行离去后,解梦事务所只剩下周迟桃小引和阿强。   阿强一手插裤兜,一手耍着剪刀:“周先生,我给你剪个头?我不但会治疗秃顶,还会植发。”   周迟:“滚。”   阿强:“好咧。”   耍着剪刀离开。   桃小引待在原地,脑袋里一阵懵:“你刚才坐地涨价,警察居然不管?”   周迟:“我没有坐地涨价。我一直说的都是预付998.如果他刚才只给预付款,现在他被警察带走,我去哪里追回尾款?”   桃小引:“……”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她由衷感慨道:“你这是无本暴利。”   掰着手指头算他这几天挣了多少钱,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刚才的洗头惊梦加上张建国小舅舅的梦游症,臭和尚靠这两个梦得来的钱居然是她一个月的工资数目。   周迟把微博私信里“电视雪花”的梦看了一遍,掀了桃小引一个眼皮:“解梦事务所不招人。”   桃小引:“……”   谁要来给你打工。   作者有话要说:和尚,有种你永远不招老板娘。   -   梦见被狗咬的释解,我参考了周公解梦。   我曾经做过很多被狗咬的梦(不是自己养的狗),然后我屁事没有,所以说大家不要太过迷信解梦哈,即使梦见被自己的狗咬也不要害怕,周公解梦里只是说会有被欺诈杀害的危险,并不是绝对。   ps.文里所有内容都是剧情需要,比心。 第15章   许雪的前男友叫吴成志,他们在大三时通过一个同学介绍认识。许雪读的警校,吴成志在隔壁的财经大学。   当初介绍他们认识的人是老冯。   老冯是许雪的高中同学,也是吴成志的大学舍友。   三个月前,许雪无意间发现了吴成志劈腿的端倪。后来证实,吴成志已经劈腿长达半年。   吴成志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劈腿,包括老冯。甚至他的新女友也知道许雪这个正牌女友的存在。   许雪当即提出分手,删除拉黑了吴成志的所有联系方式,连同老冯,她也一并删除。   现在要找到吴成志,许雪首先想到了老冯。她费了一些周折,从高中同学那里要来了老冯的微信。   申请好友过去了半天,老冯才慢悠悠地通过了申请。   许雪没有废话,直接问他要吴成志的联系方式。   老冯没给。   反过来劝许雪放下过去。   许雪觉得一阵好笑,回复他:【我早就对吴成志没有了任何想法,我找他是因为他现在可能有生命危险。你告诉他也一样,让他这段时间注意安全,不要接触类似钩子的物品。】   许雪没有说这是因为她梦见了吴成志,找了一个和尚解梦,和尚说吴成志有生命危险,所以她才来提醒他。   可想而知,如果她如实说了,除了被笑话迷信外,老冯更加以为她对吴成志念念不忘,说不定吴成志也会因此沾沾自喜。   老冯:【你是不是知道了?】   许雪:【知道什么?】   老冯:【小薇怀孕了,他们打算结婚。】   小薇是吴成志劈腿的对象。   许雪:【恭喜。】   摁灭手机屏幕,许雪出去在小区跑了两圈才稳定下来情绪。   本来以为对吴成志只剩下恶心,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久,她从别人嘴里听到吴成志要结婚的消息时居然会有如此强的反应。   让老冯转告吴成志注意安全时,她还在想,她之所以会因梦关心他的安全问题,仅仅是处于警察的职责,就算是一个陌生人她也会如此。   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   说不出来是不甘还是失落亦或者是愤恨,或许都有吧。   但如果按头原地复合,她是万万不肯接受的。   在知道他劈腿的那一刻,她对吴成志就没有了爱。   想通这一层,许雪平复心情,登录微博查看私信消息。   刚才微博进来几条消息提醒,她忽略过去没有点进去看。   是解梦的和尚。   周迟:【礼盒邮寄,快递地址?】   许雪本来想说礼盒不要了,但又觉得有点亏,于是回复了一个地址。   周迟:【你的职业是警察?】   许雪猛地一惊,然后发现她随手给的是单位宿舍地址,暴露了警察的身份。想要撤回也来不及。   周迟:【以下是详细的解梦内容。】   周迟:【你梦见你的同事戴着口罩蹲在你面前盯着你看,预示着你可能会遭遇不测,你的同事是在勘察现场。】   许雪脊椎蹿上一股寒意。   试想想,在什么情况下警察才需要戴口罩蹲在地上盯着一个人看?   当这个人是具尸体的时候!   周迟:【你从镜片里看到你是被倒吊着的,预示了你的死状——被钩子之类的东西倒吊起来致死。】   周迟:【但这是你的梦中梦,一切都变了。】   周迟:【你在梦里醒来后,同事让你看看镜片里的人是谁,你发现倒吊着的人变了,不是你而是你男朋友。说明真正会遇到危险的人是你男朋友。】   周迟:【你又说,你在现实生活中目前没有男朋友,但你在梦里感觉那个人就是你男朋友,且醒来后回忆面貌,发现他是你不认识的人。说明你的潜意识认定他是你男朋友,但清醒过来后,理智回归,对于男朋友这个身份你相当排斥,也已和他划清界限形同陌路。所以说他是你前男朋友。】   许雪从头看到尾,身上竟然出了一层冷汗。   她强装镇定地回复:【在梦里我发现镜片里被倒吊着的人是我男朋友时,他突然睁开眼叫了声我的名字,这是什么意思?】   周迟:【他有意识的最后一刻,想的是你。】   许雪的嘴唇早已破皮咬出血,她浑然不觉得痛。   这时电话铃声响,队里打来电话让她出趟后勤。   许雪一边打车往外走,一边把解梦截图发给了老冯,这个时候她已顾不得面子不面子嘲笑不嘲笑的,人命要紧。   当然,截图里只有梦中梦的内容和周迟的解梦全程。   她在最后问周迟,她男朋友为什么会睁开眼叫她的名字以及周迟的回答,这些她没有截给老冯。   *   吴成志在寺庙里和小薇一起烧香拜观音,祈福保佑平安生下孩子。   小薇有点迷信这个,所以吴成志陪她一起来。   刚上过香,小薇在求大师诵经赐福。   这个时候,吴成志接到老冯的电话,接起电话听了两句,他瞥了眼小薇,捂着话筒来到了门前的一棵银杏树下。   老冯在电话里开他和许雪的玩笑。   他没怎么听,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银杏叶,低头看着叶子上的脉络,想起当初和许雪热恋期间,他们去爬山,山顶有棵巨大的银杏树,两个人合抱不过来……   挂断电话。   老冯发过来一个截图。   吴成志看完,发了会儿呆。许雪分手得很决绝,他原本以为这辈子她不会再和他有任何交集,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联系起来。   小薇满面幸福地拿着一个吊坠过来,说这是大师赐的,可以用来保孩子平安。吴成志匆忙删除截图,把手机揣进裤兜里,笑着接过小薇手里吊坠,亲自给她戴了上去,然后在她脖颈亲吻了下。   俨然一对幸福有爱的情侣。   下山的时候人不多,来往路上不时有几个建筑工扛着水泥包上山。下一个转弯时,一个建筑工背了一捆木桩突然出现。   吴成志怕小薇被撞倒,赶紧拽着她往旁边躲。   躲过了建筑工和木桩,刚要松一口气,吴成志看到了木桩顶端有个大铁钩,晃悠悠扫过来。   截图里许雪的告诫一闪而过。   吴成志拽着小薇赶紧下蹲。   铁钩从他头顶上当直直扫过去。   如果他慢半拍,打中的就是他的脑袋!   躲过一劫,心有余悸。   他在心里想,这几天最好还是躲着点钩子走。   小薇也受到了惊吓:“我们回去后买几条鱼放生吧,刚才的一个大师也这样建议。”   吴成志点头:“好。”   *   队里正在查一起凶杀案,死者是赵自民。   许雪和同事在排查走访死者的社会关系。   天黑的时候,终于排查完最后一户。   许雪正和同事总结着今天的收获,收到老冯的一通语音电话。   许雪眉心一跳,接通。   老冯开口第一句话:“吴成志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分享一个中止噩梦的小技巧XD   打坐的姿势。   我上学的时候搬进一个新宿舍,连续做了一个星期的噩梦。有一次梦见被鬼追,在被追上抓住的瞬间,我突然醒来,然后发现我当时是打坐的姿势。   不是坐起来打坐,是仰躺在床上打坐。两腿盘着,两只手并拢合十。(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怎么觉得有点点瘆人2333) 第16章   小薇在菜市场买了六条鱼和吴成志一起去青河放生。   青河上游河段是饮用水水源地,禁止垂钓游泳放生。   人们一般都是在下游区域活动,虽然下游河段也有禁止垂钓游泳的警示牌,但由于管理相对比较松懈,岸边不乏有人钓鱼。   吴成志和小薇拎着鱼桶过去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岸边零零散散几个钓鱼的老人正在收拾渔具。   心理作用,吴成志看见鱼钩就躲得远远的。   他和小薇来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掂着鱼桶往河里倒鱼。   刚退过潮,岸边淤泥成堆。   甩桶的时候,吴成志脚下打滑,一头栽进了河里。   他本来可以游上来,但是双脚被河里的渔网缠住。他憋气潜下去打算解开,解右脚的时候,左腿肚被突然冒出来的鱼钩勾住,他越解,鱼钩勾得越深,最后竟然穿破裤子插进了皮肉里。   疼痛几乎使他昏厥过去。   这一切太过突然。   小薇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不会游泳,连忙呼救喊人帮忙。   等到远处收拾渔具的几个老人赶过来的时候,吴成志已经沉在了河底。河面上只剩下一个飘来荡去的红色塑料桶。   小薇哭晕过去。   吴成志完全不知道他怎么就被渔网缠上了,他会游泳,曾经在校游泳比赛中获过奖。想起来了,他获奖那天跟许雪表的白。   许雪!   钩子!   吴成志到处找钩子,渔网缠着他越陷越深。   终于找到了钩子。   钩子钩在渔网上,无论怎么拆都拆不掉。再试一次,快了就快了就快拆掉了,差一点只差一点……   渔网缠着吴成志的脚,把他拖入河底。他双手使劲拽着渔网上的钩子,却越拽越紧。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恨极了许雪。   如果不是她说他这段时间会有生命危险让他远离钩子这类物品,他何至于在下山路上特意躲木桩上的钩子?!何至于受到惊吓买鱼放生?!又何至于躲鱼钩远离人群?!   许雪!!!   “打捞上来的时候,吴成志眼睛睁着,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鱼钩,半个手都被鱼钩挂烂了。”老冯在电话里惊魂未定地不停念叨,“他的双脚缠了渔网,整个人被倒吊了起来。渔网上是不会有鱼钩的,他本不该这样出事的啊,太诡异了,这件事太诡异了。”   老冯不钓鱼,所以不清楚渔具这类东西。   有些人钓鱼喜欢用串钩,所谓串钩,就是一个线上绑七八个钩,甩到河里去钩鱼。这种鱼钩不需要放鱼饵,但也不固定,一杆下去有时候会挂底,鱼钩扯不上来就会断掉。   也有些人懒省事,不用鱼竿而是放渔网网鱼,把渔网固定在河里放任不管,过几个小时后直接收网。网放不好或者收网不顺,就会破掉或者被水冲走。   久而久之,河底沉了许多渔网鱼钩,鱼钩钩到网上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   “渣男死了是报应,你难过个什么劲。”章雨吃着花甲螺,“就因为他是溺死在河里的,所以你不吃水产品?不吃拉倒,都给我。”   章雨是许雪的闺蜜,也是许雪和吴成志从恋爱到分手的见证人。   许雪:“可是——”   “没有可是。”章雨打断她,“小薇怀孕四个月了你知道吗?”   许雪和吴成志三个月前分手,而小薇怀孕四个月。   许雪不再说话。   不是因为被这个消息打击到,而是被自己的梦吓到。   她还没有把做梦解梦这件事告诉章雨。   吴成志的死因居然和周迟的解梦内容不差分毫。周迟说吴成志在意识最后一刻想的是她,许雪现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想到她。因为爱?她有点不相信。   “我表姐可能要去你们警局的刑警大队。”章雨说,“我姑姑在家哭了好几回了,没用。谁都拦不住我表姐要当刑警的心。”   还没毕业的时候,许雪见过一回章雨的表姐,长相属于妖艳贱货的款。如果一堆直男糙汉刑警队里天降一个妖艳贱货,想想就很……刺激。   手机进来一则消息,来自同事群消息。   许雪看了眼,抬头问章雨:“你表姐叫什么名字?”   章雨:“姜米。”   许雪:“已经来了,和我们组一起负责赵自民凶杀案。”   *   临近月底,正气街一月一次的“文明单位”评选活动开启。当选者有资格在店里悬挂一整个月的文明单位锦旗。   这条街所有的人都要参与投票,包括街道办工作人员和全体商户。   在马主任的明示暗示之下,街道办的同事们没有一个人给解梦事务所投票,桃小引也没有投。   桃小引把所有的商户挨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真的好难选啊,发自内心地觉得没有一个人能当选。但马主任不准有人弃权不投。   这条街的人真的都太怪了啊。   本来以为螺蛳粉店最正常,可是有次她和杨莎莎一起去吃粉,老板把碗端到桌上时,嘟囔着说了句:“头呢,我的头呢?怎么找不到了。”   当时吓得她差点一头栽进螺蛳粉里。   杨莎莎大大咧咧,有些不在意地道:“这里的老板有强迫症,做什么事情都要规规整整地来,可能是在找螺蛳粉的头吧,有些粉短有些粉长参差不齐。你懂的,逼死强迫症。”   桃小引当时似信非信地“哦”了声。   马主任敲她的办公桌:“桃小引,发什么呆,你的票呢?”   桃小引飞快投了螺蛳粉一票。   突然有点想吃螺蛳粉,其他先不说,这家店的粉超级正宗。   杨莎莎负责收集商户们的投票。   她把收集过来的投票交给马主任,然后和尤福一起唱票。   万万没想到,票选出来的结果居然是——解梦事务所。   解梦事务所当选本月的文明单位!   而先前马主任一直看好的阿强发廊,则以两票之差屈居第二名。   “桃小引,工作做得相当好啊。”马主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来,你亲自把文明单位的锦旗送到解梦事务所。”   然后,他递给桃小引一面锣。   桃小引:“?”   马主任阴阳怪气道:“敲锣打鼓送过去。”   桃小引:“…………”   马主任:“创文明树新风,从你做起。” 第17章   桃小引差点给马主任当街下跪。   敲锣打鼓送锦旗,这是什么令人窒息的骚操作。   桃小引拎着锣,欲哭无泪:“马主任,创文明树新风,不都是从你我做起吗?”   为什么单单是从我一个人做起。不公平。   马主任右手握拳做加油状:“你敲锣打鼓,我在街上给你加油鼓劲。加油,桃小引 ,你可以的。”   桃小引:QAQ   好在尤福过来,以区领导有重要加急文件要马主任签字为缘由,把马主任请到了办公室。   杨莎莎立即给桃小引支招:“以往文明单位锦旗交接都是要拍照做宣传图的,你趁现在马主任不在,赶紧拿着锣和锦旗合影。”   桃小引一脸懵:“锦旗呢?”   “冥店,在冥店挂着呢。”杨莎莎说道,“我还有工作要做,就不和你一起去了。你在街上随便拉个人给你们合影,用手机拍照就行。”   桃小引想起来,冥店是四月份的文明单位。   她拎着锣往外走。   杨莎莎在她身后嘱咐道:“是和冥店老板一起入框拍照合影,你俩一起拿着锦旗做出一个交接的姿势。还有,别忘了你的锣也要入框。”   明天就是五一假期,街上的商户们为了吸引客流量在做各种促销活动,非常热闹。   桃小引庆幸,她拎着锣一路走过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特别注意。   如果在平时,她估计早就被逮住问个不停了,特别是张建国,他真有可能为了响应马主任的号召,积极监督她有没有敲锣。   很快来到冥店门口,桃小引差点被寿衣模特吓到魂魄归天。   哪个营销鬼才想起来的让不倒翁小姐姐穿上寿衣站在冥店门口招揽生意啊啊啊啊。   本以为冥店老板当面抠眼珠子已经是恐怖的极限了,惊吓真的是……没有最极限,只有更极限。   真人版不倒翁表演今年在网上盛极一时。   身段柔长相美的年轻女孩站在特制的不倒翁底座上,穿上漂亮的古装在景点表演,随着身体摇摆长袖甩动,像是仙女在飞,观赏性极高。   但是谁他妈穿寿衣表演啊喂。   不倒翁身体突然弹起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诈尸。   桃小引捂着胸口大喘气,早晚有一天,她会在这条街因公殉职。   不倒翁女孩脸上的妆容很……大胆。   嘴唇中间一点大红色,脸上厚涂一层白,腮红像两个红苹果。   不倒翁突然弹到桃小引面前,冲她咧嘴一笑:“早上好。”   嘹亮的男高音。   男!!高音!   桃小引感觉自己的心脏不能好了。   女装大佬??   桃小引:“王爷爷在哪里?”   动不动就抠眼珠的冥店老板名字叫王大发。   不倒翁:“你找我爷爷?他现在不能出来见你。”   桃小引指了指冥店:“我说的是这家店的老板王大发。”   “对啊,我爷爷就是王大发。”不倒翁道,“我叫王小明,替我爷爷看店。店里正在搞活动,新顾客第一单打八折,你要不要囤几套?”   谁会没事给自己囤寿衣。   桃小引有点一言难尽。   王大发喜欢抠眼珠,王小明爱好女装大佬。   爷孙俩的名字特别,喜好也挺别致。   桃小引说明来意:“今天交接文明单位的锦旗,然后咱俩拿着锦旗合影。”   王小明说:“锦旗在堂屋正当门的墙上挂着,你自己去拿吧。我现在不方便。”   桃小引应了声,刚要转身。   砰——   不倒翁猛地向前弹跳,王小明的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桃小引差点背过去气。   王小明双眼黑黝黝地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要乱动东西喔~~~”   最后的“喔”尾音拐着弯,非常怪异。   桃小引头皮发麻:“放心,我只拿锦旗。”   王小明勾起一边唇角,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她,身体后仰向后倒去,开始了新一轮的表演。   桃小引吐着气转身,拎着锣走进冥店。   一眼就看见了墙上挂着的锦旗。   身高不够,她搬了个凳子踩上去,才够得着锦旗。   这面墙上挂的都是寿衣,摘锦旗的时候,锦旗下面的穗穗缠在了寿衣纽扣上。   桃小引忍着害怕解纽扣,越解越觉得像是在给死人穿衣服。手也抖得厉害。   一门之隔的街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越发衬得冥店幽静。   终于解开。   一滴汗滴在手背上,烫得她短促地“啊”了声。   “奇怪,汗珠怎么会这么烫?好像是被蜡油烫到。”桃小引嘀咕着,用右手去搓左手背,指肚滑滑黏黏的,不像是汗的触感,更像是蜡!   咚——   当——   桃小引没站稳,拽着锦旗从凳子上摔下来。摔下来的时候她碰到柜台上的那面锣,锣叮当响了几声。   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了在大学宿舍里听到的一个怪谈——铃铛是用来招魂的。   不仅是铃铛,风铃也可以,简而言之,一切能看出声音的东西都可以引来鬼魂。   桃小引抬头,看见墙壁上挂着的寿衣在来回摇摆,虽然知道她刚从凳子上摔下来的时候,锦旗碰到了寿衣,所以寿衣才会晃荡,但总感觉阴风阵阵。   桃小引顾不得腿疼,捡起地上的锣和锦旗爬起来,夺门而逃。   街上熙熙攘攘,重返人间。   王小明弹跳到她跟前,直勾勾盯着她:“你看到我爷爷了?”   桃小引惊魂未定地摇头:“没有啊,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王小明“嘿嘿”笑了两声,幽幽地说:“确实没人。”   “你和我一起拍张照吧。”桃小引把锦旗递给他,喊了一个路人帮忙拍照。   两人一锦旗一面锣同时入框,搞定。   去解梦事务所的路上,桃小引专捡有太阳的地方走,抬起手看手背,压根没有蜡油的痕迹。   虚惊一场,怪谈真不能看太多。   这段时间她“承包”了解梦事务所,很少去别的店,更没有去过冥店。   今天是她第一次见王小明,现在回想,她好久没有见到总是动不动抠右眼珠的老先生了。   见不到也好,不然他又要抠眼珠吓她。   这样想着,已经来到了解梦事务所。   和街上其他商户相比,解梦事务所未免太过冷清。   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周迟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打盹,乌龟趴在他脚边,脑袋缩在壳里睡觉。   桃小引故意揶揄道:“你怎么不领着乌龟去街上吐火球赚钱?”   周迟抬脚踢了踢乌龟:“龟儿子,吐。”   乌龟的脑袋从壳里钻出来,慢悠悠吐出一个火球。   桃小引:“……”   周迟抬眼看桃小引:“给钱。”   桃小引:“???”   周迟坚持:“一个火球9块8。”   乌龟又朝桃小引吐了一个火球。   桃小引:“……”   敲里mua~哒。   她慌忙摆手:“别吐了别吐了,再吐锦旗就烧着了。”   周迟拿出一个计算器,按着数字。   [九点八元加九点八元加七点五元等于二十七点一元。]   随着机械女音落地,他把计算器往桃小引面前一推:“27块1,给钱。”   ????   桃小引据理力争:“一个火球9块8,两个火球19块6。好,我认栽,但是7块5是什么?”   周迟:“上回的瓜子钱,你没给。”   桃小引:“………………”   你大爷你大爷你大爷。   敲锣打鼓来送锦旗,却被臭和尚讹了27块1。   桃小引恨恨地用手机扫码付了钱:“发|票。”   话撂到这里,就算没有马主任的命令,单凭她自己也要让解梦事务倒闭。   周迟从僧袍袖口里掏出一个发|票本,真给她开了张发|票。   发|票事由:龟儿子吐火球,桃小引吃瓜子。   桃小引:“……”   把锦旗甩在柜台上。   周迟:“给文明单位获得者发奖金吗?”   桃小引狠声:“不发。”   周迟:“那我不要了。没用。”   “不要也得要。坚持不要你就搬出去这条街。”桃小引强硬地拿着锦旗想要找地方挂起来,然后想起来杨莎莎嘱咐她的话——要合影拍照才算完成交接仪式。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滚过来一个粉嫩嫩的巨巨巨型按摩棍棒。   桃小引:!!!   “咦——”巨巨巨型棍棒抓起锦旗,“文明单位的锦旗!五月的文明单位是解梦事务所?!”   张建国。   桃小引的脖子漫上一层红,张建国为什么穿成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啊。   尤福不是对接成人用品店吗?为什么不给他开罚单?!为什么允许他穿成这样到处乱窜??!!扫黄打非为什么不扫他啊啊啊啊啊啊。(内心咆哮orz)   张建国摘下头套,拽着锦旗左看看右瞧瞧,不时发出想要拥有的啧啧声。   “周大师,锦旗里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我投了你一票,感谢你治好我小舅舅的梦游症。”张建国摸着锦旗爱不释手,“我觉得这上面好像写了我的名字。”   桃小引:“……”   张建国嘿嘿了声:“周大师,能不能打个商量,下个月投票,你投给我。”   周迟瞟了桃小引一眼。   张建国立马:“我懂我懂,这个咱们以后再商量。”   毕竟不能当着街道办的人公然行贿。   桃小引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潜台词,但这里杵着个巨巨巨型,她一秒都不想多待。   “你给我们拍张合影。”桃小引垂着脑袋把手机递给张建国,然后从他手里拿过来锦旗,走到周迟身边踢他的凳子腿,“你,起来。拍照。”   拍完照赶紧交差走人。   周迟配合着站起来。   张建国非常尽职尽责,拿着手机不停给他们找角度:“靠近点,再靠近点,笑一笑。桃同志,你的头靠近点大师的肩膀,笑得不要太僵硬。你想想你如果买彩票中了五百万,高兴不?对对对,想想开心的事,笑一笑。周大师你不要笑,嘲笑也不行。你是个大师,得有逼格。桃同志,你的锣举高点,哎哎哎,锣挡着锦旗上的字了。”   一张合照,张建国用了将近十分钟。   桃小引的脸都快僵了,怎么感觉是在拍结婚照??见证人是巨巨巨型=。=   *   终于煎熬到下班回家,桃知这狗比说他今天来大姨夫了,死活不去做饭。   老规矩,剪刀石头布三局两胜。   桃小引连输两局,耷拉着脸去厨房做饭。桃知屁颠颠瘫在沙发上玩游戏。   晚饭做好。   桃小引摆好饭菜,看见桃知呆坐在沙发上,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动了下,含含糊糊应了声,揉着眼站起来。   他刚做了个梦。   又是那个梦。   梦里,他不停走不停走,无论他朝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来到一棵树下。   光秃秃的大树。   他不知道这是棵什么树,但是他很清楚,这棵树一直在变化,每次都和上次不一样。   醒来后,无一例外,他都记不起来是哪里不一样。   五年前父母意外去世的当晚,他第一次做了这个梦。第二次做这个梦是半年后的一天,那天很寻常,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第三次做这个梦隔了一年多,也是很寻常的一天。   至少他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做梦频率不定,间隔最短是一个月,最长是一年多。   上次做这个梦是在三个月前。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桃小引。 第18章   桃小引起床后去冰箱里拿果汁喝,看到冰箱门上贴了个标签。   【我去应聘富婆重金求子,早午晚饭你自己解决。】   狗逼桃知。   桃小引撕掉标签扔进垃圾桶,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是撇下她出去浪了。   五一假期,正气街的所有商户正常营业,街道办虽然放假,但要安排人员轮流值班。   桃小引的排班在五月二号。   今天是五月一号,她的大学舍友蔡洁来柳城玩,顺便约桃小引吃饭。   刚见面时,桃小引差点没认出来蔡洁。   说不出来她有什么变化,但举手投足间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了。尤其是眼神,有种扑面而来的戾气。   而蔡洁性格温柔,大学四年很少会生气和人吵架,绝对做不出这种戾气的眼神。   桃小引心想可能是步入社会经历变了,或者是今天在景点逛了一天太累的原因。   两个人边吃饭边闲聊,由开始的母校回忆到明星八卦,最后又聊到工作烦恼。   蔡洁的家乡在H市,她毕业后在H市的一个私立中学当老师。   “我们学校是私立学校,工资和课时绩效挂钩,考核制度非常变态,我们老师压力都很大。我是新手老师,虽然教的是副科,但压力也不小,焦虑到睡不着,然后开始掉头发,成把成把地掉。”一杯酒下肚,蔡洁开始吐苦水。   “掉头发?”桃小引第一时间想起了阿强发廊,“我们街道有个发廊,老板有秘方,对治疗脱发很有效。”   蔡洁有了兴趣:“什么秘方?”   “秘方不知道,但我知道其中有道工序是用老姜汁按摩头皮。”桃小引说,“好像是一个疗程一千块钱,去发廊洗头30次。我有个同事洗了一个疗程,现在头顶和额头已经长出绒毛,看起来是有效的。”   蔡洁遗憾道:“要洗30次啊,就算天天去洗头,也要一个月,我没时间,五一假期结束后我还要回学校。”   桃小引咬着吸管没搭腔。   她其实有些后悔向蔡洁推荐阿强了,刚才说话没经过大脑,蔡洁一说脱发她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阿强发廊,但是现在冷静下来,还是觉得阿强剪头瘆得慌。   蔡洁:“老姜汁按摩头皮我知道,我曾经用生姜擦过头皮,有点点效果,就是好麻烦,因为姜末会沾在头发丝里,远着看像头皮屑。等回家后我试试生姜榨汁洗头。”   桃小引看着她的头发:“你现在还在脱发吗?你的发量看起来很多。”   “我头发是接的,效果不错吧。”蔡洁甩了下头发,有点洋洋自得,“我家小区的一个理发店,Tony老师是个酷酷的女孩,人美话不多,手艺一流。”   看起来蔡洁非常满意这个Tony老师,吹了一通彩虹屁。   最后蔡洁说:“就是她有个小怪癖,剪发的时候客人必须闭着眼睛。”   桃小引一下想到阿强,据说阿强闭着眼睛剪发,这个Tony老师剪发让客人闭眼。   怎么理发师都和睁眼过不去QAQ   蔡洁问:“小引,你工作怎么样?”   “我觉得上班像上坟。”桃小引丧丧的,掰着手指给她数正气街的商户,“街道办的这条街,有冥店、足疗按摩店、成人用品店,还有一家解梦事务所。”   蔡洁目瞪口呆:“一条街集齐这些店,不是奇葩就是XX.”   桃小引:“XX是什么?”   蔡洁:“红灯区。”   桃小引:“……”   蔡洁:“感觉会很好玩的样子。”   桃小引:“…………”   蔡洁自我代入了一下,直摇头:“不行不行不行,我当游客去这条街逛逛还行,但是让我管理他们,万万做不到。这些店听起来就解梦事务所最正经。”   桃小引更丧气:“解梦事务所的老板是个和尚,无比抠门,三句话离不开钱。而且感觉他武力值很高,我打也打不过。”   信息量过大,蔡洁消化了好一阵:“解梦事务所是什么店?帮人解梦的?”   桃小引点头:“我感觉有点像算卦。”   蔡洁:“准吗?”   “不知道。”桃小引想了想,补充道,“据我所知,他通过一个梦破获了一个凶杀案,可能是瞎碰上的吧。好像也治好了一个梦游症。”   蔡洁用吸管戳着奶茶里的珍珠豆,喃喃道:“说起来,我这段时间总是做一个噩梦。”   桃小引:“你要找和尚解梦吗?他解梦很贵的。”   蔡洁:“多少?”   桃小引:“预付998.”   蔡洁没再说话。   饭后两人在饭店门口分手,蔡洁和同事在附近酒店订了房间,桃小引直接打车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桃小引爬起来去街道办值班。刚到街道办,接到了蔡洁的电话。   “我又梦见他了。”电话一接通,蔡洁不停地说着这句话,“我又梦见他了,太可怕了。”   桃小引:“你梦见谁了?”   “一个男的,我不认识。”蔡洁带着哭腔,“我梦见他好几回了,他穿着一条红裤子。”   桃小引一时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安慰:“你同事和你在一起吗?”   “她们去餐厅吃早饭了,待会儿准备去钟楼玩。”蔡洁急切道,“小引,你昨晚说的解梦事务所今天开门吗?我想去找那个和尚解梦。”   桃小引:“开门的,但是——”   蔡洁:“没关系,不准也没关系,我就是求个心安。”   “好吧,我把地址发给你。”挂断电话,桃小引把地址发送了过去。   蔡洁收到地址后,给她发了几条语音,大概说了她做的噩梦。   【我前段时间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撑船打捞水草,打捞上来的时候水草成结,我就坐在船头捋水草。捋着捋着,我瞥见河面上有两个影子。一个影子是我自己,另外一个影子是个男人,他穿着白上衣红裤子。】   【河面上的两个影子相互盯着看,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的影子从河面上立了起来。】   【我这才看见他居然满头水草,身上的白上衣中间有个黑字,那个字好像是个“人”。】   【他朝我走过来,伸手猛拽我手里的水草。】   【这个时候,我醒了。】   【自从做了这个梦后,我时不时就会梦见他。梦里的内容都不太一样,但他每次都穿着白上衣红裤子。】   【有回我梦见他夺我手里的绸缎,还有回梦见他站在床头盯着我的脑袋看。】   【昨晚我梦见他在舞台上咿呀唱戏,我坐在观众席上看他唱戏。他唱到一半,突然朝我扑过来,不知道又要抢我的什么东西。】   *   桃小引在正气街的街东口接到蔡洁,领着她往解梦事务所方向走。   经过冥店门口时,桃小引看见冥店老板王大发蹲在店外的墙角抠眼珠。   她处变不惊,刚想挤个假笑打招呼,王大发突然站起来往店里走。   “哎——”桃小引欲言又止,存着八卦的心理用胳膊肘捣了捣旁边的蔡洁,“他是冥店的老板,看到了吧,右眼是假的,总是动不动抠眼珠吓人。”   蔡洁没有反应。   桃小引偏头看她,发现她的双眼正恶狠狠地盯着王大发的背影。   桃小引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挪动脚步,与她保持了一小段距离,闷声说:“解梦事务所还要往前走。”   蔡洁跟上来:“你刚说冥店老板什么?”   桃小引打哈哈过去:“不是什么要紧事。对了,解梦事务所的和尚姓周。”   蔡洁应了声。   两个人无话,闷头往前走。   在离解梦事务所二十米的地方,桃小引停住脚步:“看见那家招牌了吗?写错字的那个就是。你自己去吧,我就不过去了。还有,你不要提我的名字,也不要说是我介绍你过来的。”   蔡洁:“为什么?”   桃小引面露尴尬:“我觉得如果你提我的名字,和尚非但不会打折,可能还会加价。”   蔡洁:“……”   “不加价。”桃小引身后突然伸过来一个光头,“但是我也绝不会给你提成费。” 第19章   臭和尚怎么可以偷听人家讲话啦。   桃小引本想转头就走,但转念又一想,既然和尚已经知道了蔡洁是她介绍的,如果她现在就走岂不是很亏?   再说了,她必须得要张发|票,不能让他偷税漏税。   周迟牵着乌龟率先走进解梦事务所。   桃小引赶紧伸手捂眼睛,对蔡洁道:“待会儿你进店千万不要看乌龟,那只大乌龟会吐火球,一个火球9块8.”   “小引,我有点害怕那个和尚。”蔡洁拉着桃小引的胳膊,“我突然不想解梦了。”   她拽着桃小引的胳膊使劲往后拖,力气超级大,桃小引愣是被她往后拖了一米远。   “疼疼疼。”桃小引觉得自己的胳膊快被拽断,“蔡洁你放手。”   蔡洁没撒手,力气比刚才更大。   那只大乌龟突然爬出门槛,冲着蔡洁吐了一个火球。   火球从她左肩方向穿过去。   “啊——”蔡洁短促地叫了声,随即松开了桃小引的胳膊。   桃小引隔着袖子揉胳膊,今天穿的衣服袖口有点紧,不太能捋起来。这个疼度,她觉得胳膊肯定紫了。   蔡洁像是得了失忆症,她一脸错愕地看着桃小引:“你怎么了?不进去吗?”   桃小引:“???”   蔡洁见她站着不动,伸手想要去拉她,桃小引心有余悸地避开,往乌龟身后躲。   大乌龟吭吭哧哧掉头往解梦事务所爬。   桃小引指乌龟:“你刚看到乌龟吐火球了么?”   “哦,那个是火球啊,我说怎么感觉肩膀有点烫。”蔡洁顿了下,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乌龟,“是它吐的?乌龟会吐火球?!”   桃小引:“它不但会吐火球,它吐火球还收费,一个球9块8.”   她们跟着乌龟来到解梦事务所。   周迟坐在柜台后:“要解梦,先付火球的钱。”   桃小引:“……”   蔡洁从钱包里掏出一张10元的纸钞,放在了柜台上:“两毛不用找了。”   周迟:“火球99块8一个。”   蔡洁愣了下,回头看桃小引。   桃小引满头问号:“不是不加价么?我上次看的火球一个9块8。”   “性质不一样。”周迟懒洋洋地,“你上次的火球是观赏性的,她的是用来保命的。”   桃小引:“……”   少扯。   蔡洁咬咬牙,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百元红钞放在柜台上,同时把10元钞票和2个钢镚收回了钱包。   周迟用戒尺挑了下红钞,红钞飘落在地上。乌龟爬过来叼走这张红钞,送进了柜台后的麻袋里,然后爬到周迟脚边,脑袋缩进壳里打盹。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桃小引对此早已麻木。   但是目睹这一切的蔡洁惊到眼球掉地,突然就对和尚肃穆起敬起来。   这绝对是高手。   “人身上有三盏油灯,一盏在头顶,另外两盏在双肩。”周迟突然玄学起来,“灯灭则人死。”   蔡洁一脸虔诚地听着。   她听说过这种民间传说,如果走夜路时有人喊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头,不然头顶的灯会灭,也要万分小心不要让人拍到肩膀,因为ta会把你肩膀上的油灯拍灭。   一盏灯灭阳气衰,两盏灯灭被招魂,三盏全灭则人亡。   周迟直言:“你左肩的灯已经灭了一个月,右肩的油灯将熄未熄。”   “大师,我我我——”蔡洁已经吓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周迟:“刚才的火球已经把你左肩的灯点上了。”   蔡洁伸手想去摸左肩,但又怕拍灭肩上的油灯。   周迟:“自己拍无妨。”   蔡洁这才敢去碰,可能是心理作用,她体感左肩的温度确实比右肩要高,哆嗦着说:“我右肩的灯是不是快灭了?大师,你让乌龟再给我吐个火球吧,我给钱。”   周迟:“这个不急,先解梦再说。”   桃小引坐在柜台外的凳子上,一眼瞅见柜台角放着的半包西瓜子,嘴馋手痒,刚伸出半个手指,突然想起上次偷吃了一把瓜子被讹7块5的惨痛教训,她立即缩回了爪子。   她被周迟的“信口胡说”惊到,内心鄙夷了一番,然后她蓦地想起来,乌龟吐火球的时候,她看得很清楚,火球确实是从蔡洁左肩上方位置穿过去的。   而那个时候,周迟在解梦事务所,他怎么知道是从左肩穿过去的?   细思极恐。   桃小引“腾”地站起来,走到窗前。   窗户临街,站在窗前,街上的风景一览无余。   桃小引扁扁嘴,臭和尚,差点上了你的当。回去要认真抄写一遍唯物主义科学观。   但是她看着蔡洁摸肩摸胳膊的动作,突然想起刚刚在解梦事务所门口,蔡洁说害怕死活不进来,拽着她的胳膊使劲往后拖时,用的正是左胳膊。   当时脑子有点懵没有思考,现在冷静下来回忆,蔡洁在大二时出过一次小车祸,伤到了左胳膊,和她住在同一个宿舍四年,桃小引自然知道她的左手一直用不上什么劲,但是她刚才仅用一只左手就能把她整个人向后拖出去一米远。   刚刚树立起来的科学唯物主义再次开始动摇,原地表演仰卧起坐。   蔡洁准备讲她的梦。   周迟抢先开口:“预付998.”   桃小引:“……”   蔡洁没带够那么多现金,周迟用戒尺指了指柜台上贴着的二维码,蔡洁爽快地用手机扫码支付了998.   然后,她开始讲她最近做的梦。   周迟听完,提起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个“人”,然后把这个字圈了起来。   他把纸推向蔡洁,问:“他白上衣上面的字是这样吗?”   蔡洁惊恐地瞪大双眼,捂住嘴巴点头。   这是个“囚”字。   周迟:“他是个死刑犯。”   桃小引被吸引过来。   周迟:“你总是梦见他抢你的东西,其实不是他抢你,是你抢了他的东西。”   “我都不认识他,怎么就抢他的东西了?”蔡洁情绪有点激动,“我从来没有抢过任何人的东西。”   周迟淡定地看着她,问:“头发是你自己的吗?”   桃小引:?!!   “是我——”蔡洁愣住,嗓音微微颤抖,“是我在理发店接的。”   周迟:“你用的是他的头发。”   “啊——”虽然刚刚猜测到这一点,但听到周迟说破,蔡洁还是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上个月接发的时候,Tony问她想要什么价位的,她看着价目单,狠狠心要了最贵的那一款。   当时她就知道接的都是天然真头发,不是人造头发,但是她根本没有多想,更没有往死人头发这上面想。   “大师,你这里有剪刀吗?”蔡洁到处找剪刀,“剪刀呢?我要马上剪下来。”   周迟:“盲目剪下来只会激怒他,他会赖着不走。”   蔡洁突然想起以前玩过的笔仙,请笔仙有个忌讳,送走ta时一定要态度极好地向ta说明送ta走的原因,中间一定不能突然中止游戏,不然笔仙就会留下来,缠着你。   蔡洁看着周迟,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大师,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请你救救我。我现在把尾款付了,多少钱都可以。”   周迟:“998.”   “好好好。”蔡洁立即扫码支付了998。   桃小引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她觉得,如果周迟开口要9998,蔡洁也会毫不犹豫地付钱。   周迟这个材料不当神棍可惜了。   周迟开始解梦:“你做的第一个梦,梦见你撑船打捞水草。水草柔软顺滑,就像是你的头发。后来的绸缎也是,在你的梦境里都象征着头发。”   蔡洁下意识缕了把长发,手感确实柔软顺滑,吓得她赶紧松手。   周迟:“你刚开始梦见他抢你的水草绸缎,再到后来他站在你床头看,说明他已经能进入到你更深层次的梦境里,他离你越来越近,甚至后来可以与你共享身体。”   桃小引听得一愣一愣的,共享身体是附身的意思……么?   “昨晚你梦见他在舞台上唱戏,其实这就是他生前的职业。”周迟的目光落在蔡洁身后的一个地方,“长发白上衣红裤子是他唱戏时的扮相。”   桃小引虽然是个科学唯物主义者,但听他神神叨叨说这些有的没的,尤其是眼睛看着蔡洁身后,而蔡洁身后明明什么也没有。   桃小引心底发毛,下意识就想往周迟身后躲。   周迟像是感应到,突然瞥她一眼。   桃小引迎上他的那瞥视线,仿佛从中读出来一句话——二维|狗,躲一次9块8.   桃小引按着柜台角重新坐下。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妹妹死后给我留了一大笔遗产。”一个男人走进解梦事务所。   他从容不迫地从蔡洁身后走过来。   周迟蹙眉。   桃小引猛拧脖子回头:“桃知?!”   桃知西服领带一丝不苟,人模狗样得一比。   他全程无视桃小引,径直来到周迟身边:“大师,我这个梦怎么解?”   周迟偏头看向他。   桃知嘴巴慢慢抡圆:“周迟?!!!”   惊讶到喊破音。   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形象不太完美,继而转头看桃小引,睁着眼睛说瞎话往她头上扣屎盆子:“你在怪叫什么?”   桃小引:“…………”   桃小引:“你们认识?”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桃知盯着周迟的脸,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周迟面无表情:“去厕所。”   桃知跟上:“我也去。”   桃小引:“…………”   眼睁睁看着两个男人结伴去了洗手间。   周迟一走,蔡洁怕到不行,又不能跟过去,只得攥住桃小引的手。桃小引说着安慰她的话。   片刻。   桃知脸色沉沉地从洗手间出来:“他不是周迟。”   桃小引:“?”   作者有话要说:大二的时候和舍友玩笔仙,然后我发现,我每次请来的都是同一个人——来自唐朝的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   思细极恐。从此以后再也没玩过TVT 第20章   桃小引刚刚接受了周迟和桃知本来就认识这一设定,毕竟他们都是博士,毕竟都很抠门,说不定他们有个博士抠门群呢,但是桃知现在却说和尚不是周迟?   桃小引转动自己的小脑袋瓜:“同名同姓??”   “他僧袍里居然穿秋裤!”桃知瞳孔地震,“周迟从来不穿秋裤。”   桃小引:“…………”   “僧袍里穿秋裤什么概念?秋裤啊,守大门的老大爷才会穿的秋裤啊,裤腰可以提到胸以下的那种秋裤啊。周迟是什么人物?比我还能装逼。他就算是冻死穷死也绝对不会穿秋裤!”   周迟穿秋裤带给桃知太过的震撼,他急于向桃小引分享释放,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一个蔡洁,自己苦心孤诣营造的高岭之花男神形象完全崩塌。   蔡洁此时的心情完全不能形容。   大学的时候,她见过桃知,不止一次。   桃小引军训时脚扭伤,桃知几乎每天都会给她送饭,有时还会背着她去上课。长得帅话不多,干干净净爱干活,二十四孝完美男人。   刚开始大家以为他是桃小引的男朋友,羡慕到要死。后来知道他是桃小引的亲哥哥,只比桃小引大两岁,刚考上博士,微生物学。   这些词叠加在一个男人身上,那就是一个字——神。神颜神仙男神……最后甚至有人给他按了个厕神|的名号,因为想起他就会全身通畅,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便秘了。   桃知一度成为众多女生的暗恋对象,蔡洁也曾偷偷暗恋过他一段时间。   此时此刻,蔡洁茫然地看着桃知,内心哭成一个二百斤的孩子。   桃知依旧没有发现蔡洁的存在,他比手画脚,恨不得当场脱裤子给桃小引展示周迟的秋裤模样。   画面过于美丽,桃小引伸手想要捂眼睛。   她不配,不配看太美丽的存在。   桃知还在问:“你能想象的到吗?”   “能能能。”桃小引怕他真身上阵演示一遍,连忙点头。   桃知:“我觉得你想象不到。”   桃小引:“不要小瞧我的想象力,我甚至能想象到他僧袍里面穿黑丝。”   桃知:“好吧,你赢了。”   蔡洁:“……”   他们兄妹两个在说什么?周大师就在他们身后站着,难道他们一点都没发觉到吗??   一颗光头缓缓地横插在桃小引和桃知中间。   桃小引:!   桃知:!!   周迟:“你妹妹死了我会继承她的遗产。”   桃知:“继承什么?她的黑丝和秋裤?”   桃小引:“……”   蔡洁:“…………”   周迟面色如常,淡定地用戒尺戳了戳桃小引胳膊上的红袖章,说:“继承这个。”   桃小引尬到脚趾抠地。   敲里mua~哒,我是你的什么你就继承我的红袖章??   旁观这一切的蔡洁直咽唾沫,没咽好,呛着了,咳嗽个不停。   桃知后脖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完了完了完了高岭之花男神形象完了。   他两眼一黑,急中生智,跟桃小引咬耳朵:“想要多一个哥哥来宠你吗?快,去跟她说,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二哥。我不是桃知,我叫桃识。”   桃小引:“…………”   桃识,掏屎???   桃知见指使不动桃小引,人啊凡事都要靠自己。   双眼一闭,失忆大法好。   桃知一脸迷茫地环视四周,问:“我怎么了?我刚进来时突然感觉到一阵冷风,像是冲撞上了什么东西,然后我就不是我了。”   研究学术的冰冷语气,每根头发丝都在彰显着性冷淡。   桃小引:“……”   蔡洁:“??”   “你确实冲撞上了什么东西。”周迟淡淡,“你把他撞散了。”   红裤子男人一直站在蔡洁身后,店里的所有人,除了周迟,没人能看到他。   刚刚桃知进店后,直接从他身体中间劈过去。   劈!过去。   红裤子男人被劈成了两半。   他们撒尿说话聊天过去这么久,红裤子一直在地上努力拼凑自己的身体,直到现在,他只拼好了一个脑袋。   他一边用狠毒又惧怕的眼神死死盯着桃知的后脑勺,一边可怜吧唧地努力拼凑剩下的两半躯体。   周迟瞥了眼桃小引。   这两兄妹到底是个什么?   妹妹应该是二维|狗属性,哥哥呢?   桃知一脚踩在红裤子的眼珠上,随手拿起柜台上的《今日早报》,走到店里唯一的一张沙发前坐下,面无表情地翻看。   高贵优雅端正沉稳。   周迟很快给他找到了属性——二哈狗逼。   桃知捧着报纸,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他昨晚又做了那个梦。   这是第一次连续两天做同一个梦。   李放梦日记的事情他知道,后来桃小引几乎每天都会提正气街解梦事务所的臭和尚。桃知听得多了,起了想要来看看的心思。于是,他趁着今天休息来到了正气街,很快找到解梦事务所,站在门口,一眼就看见了桃小引。   他简直怀疑桃小引压根不是在街道办上班,而是每天都在跟着这个光头鬼混。   气不打一处来。   现场胡诌了一个梦,嘴欠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妹妹死了给我留了一大笔遗产。”   本来想接着说第二个梦,比如:“我梦见一个臭气熏天的卤蛋。”   万万没想到,这个卤蛋就是周迟!   桃小引在他跟前从来没有提过周迟的大名,一直说的都是臭和尚,他也没有八卦到去问她和尚叫什么名字。   他认识周迟。   他们同是A大的博士。桃知读微生物学,周迟念哲学。   两人原本不搭界,后来的一次学校论坛校草评选让桃知认识了周迟。   他们谁都没当选校草,但却以逼王的名号C位出道。桃知被评为微生物界的逼王,周迟则是哲学界的逼王。   这里的“逼王”半带崇敬半带调侃的意味。毕竟一个是25岁就能博士毕业的“神童”,一个是豪门大户里的清冷贵公子。   身为一个狗逼,桃知打死不信周迟表里如一的人设,毕竟有些人天天装逼,脑子里却装着棒棒糖和烧鸡。   后来他和周迟打过几次交道,拿着放大镜也没有找到周迟有任何草人设的证据,更没找到他脑子里装着的棒棒糖和炸鸡腿。   操了,哲学博士应该去申请“第三人类”的非遗。   果然,没过一年,他退学出家当和尚。   之后,桃知忙着毕业工作养桃小引,没再关注过周迟的消息。   没想到时隔三年,他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周迟。   他不是豪门清冷贵公子吗?为什么穿秋裤??为什么身上的僧袍破到缺了一个角???   发生了什么?   桃知拿起手机搜索“周挺阔”,头条新闻就是“周挺阔和养子周迟断绝父子关系”。   桃知:我操?!!!   “哥哥。”   “桃知。”   “桃知了。”   桃小引连喊了三遍,桃知才回过神来:“啊?”   “马主任给我打电话,我现在要去街道办。”桃小引道,“蔡洁的梦还没有处理好,你是跟我去街道办参观还是在这里等蔡洁?”   桃知:“都行。”   但是屁股没动。   桃小引没管他,转身朝门外走。   “路过冥店时把王小明叫过来,就说我找他。”周迟顿了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给你跑腿费。”   桃小引:“……”   “9块8.”像是被钱烫到嘴,周迟立马改口道,“让乌龟免费给你表演一次吐火球。”   桃小引:“…………”   头也不回地跨出解梦事务所的门槛。   回街道办的时候路过冥店,王小明穿着白T牛仔裤坐在门口叠元宝。   桃小引叹了声,走上前。   职责所在,谁让她是街道办工作人员。   才不是为了看乌龟吐火球。   “小明。”桃小引走过去,“解梦事务所的周老板让你过去一趟。”   王小明垂头叠着元宝:“不去。”   桃小引:“……”   反正她话已经带到,去不去随他。刚要转身,被一个充气娃娃撞开。   “借过让一让。”张建国拿着一个充气娃娃,怀里抱着一堆xx用品跑进冥店里,“十万火急。王小明,我用你的储物间躲一阵。”   哐当——   张建国撞开冥店的套间。 第21章   王小明“腾”地站起来,腿上的一堆金元宝全部掉在地上,他也没管,鞋底踩着金元宝冲进店里。   一看就是奔着干架去的。   桃小引:“……”   一阵头疼。   作为一个街道办工作人员,商户们在她眼皮底下打架,是她工作的失责。   她前后脚跟着王小明走进冥店套间。   张建国咯吱窝下夹着充气娃娃,腾出手在一个蜡像身上拍了拍,啧啧道:“王小明,这是什么高级货?阴间性用品?比我店里的充气娃娃还逼真。”   王小明沉着脸站在他身后,没出声。   桃小引的右眼皮突然狂跳不止,她连忙道:“有话好好说,你们不要打架。”   “咦——桃同志你说啥呢,我们怎么可能打架?”张建国又在蜡像上摸了摸,“这是啥材料?不是纸扎的,能烧得着吗?”   王小明背部靠墙,右手伸向后腰,沉声道:“里面是蜡烛,白蜡烛。”   张建国恍然:“我滴个乖乖,实心的啊,这得费多少蜡烛?价钱一定很贵吧。”   王小明:“你看着他的脸,不觉得眼熟吗?”   门口的桃小引头皮阵阵发麻,这道题她会,这不就是冥店老板王大发么啊啊啊啊啊。   张建国上下左右来回看了看,说:“是个名人?XXX?”   XXX是个有名的小品演员。   桃小引:“……”   张建国把胳肢窝的充气娃娃立在地上竖起来:“你看看我这个充气娃娃像谁。”   王小明:“……”   桃小引:“……”   我还是个孩子啊TVT   眼睛捂得晚了,她已经看见充气娃娃的脸,是一个很有名的外国女明星。   “我本来不想搞真人模型,但店里一个老顾客找我私人订制一个。求了我半天。我被他的诚意打动,谁还没点个人性癖好呢?于是我就做了一个,我发誓就这一个。”张建国郁闷道,“可是就这一个出事了,今天店里来了个新顾客,被他瞅见了这个娃娃,他是娃娃的忠实粉丝,说我侮辱爱豆形象,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吵着闹着要砸我的店,所以我才要过来避一避。当然了,我不是怕他,我把东西放在你这里,等订制的那个顾客来了,我再过来拿。闹事的那个人肯定不敢来冥店砸。”   王小明一副不耐烦听的表情。   张建国把充气娃娃放好,又看了眼蜡像,说:“这也是私人订制?阴间人口味真特别。”   桃小引:“……”   看他们也没有要干架的意思,她转身离开冥店,接着去街道办。   冥店套间内。   张建国放好东西,也准备离开。   啪嗒——   蜡像的右眼珠掉了下来。   “啥玩意?”张建国弯腰捡起来。   王小明的右手从后腰里摸出一沓黄纸符,黄符里裹着一把刀。   右手握刀悄然移到张建国身后。   “咦——”张建国看清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后,皱眉单,“王小明,你这个做工不行啊。万一阴间的老太太正用的时候掉下来个眼珠怎么办?还不吓死鬼。”   他说着,弯腰把右眼珠按进了蜡像里,左右端详了下,挠头道:“我觉得不太对劲啊。”   王小明举起手里的刀。   “我知道了!”张建国猛拍大腿,道,“这个蜡像不是性用品,是烧给阴间人演小品的吧。娱乐至死嘛,我懂的。”   王小明缓缓放下刀。   “我走了。今天客流量大,我得回店里照应着。”张建国往门外走,“东西在你这先放着,改天我过来拿的时候,送你一盒套。”   张建国走出去,突然又推开套间的门。   王小明连忙把刀背到身后。   张建国挤过来一个脑袋,诚恳道:“我觉得你还得再做个蜡像,一个人可以说单口相声,但是小品一个人怎么演?至少得有一个搭档吧。”   王小明假笑道:“谢谢你的建议。”   张建国:“谢啥,都是邻里街坊的,相互照应着应该的。”   关上套间的门。   两秒后,又推开。   王小明的后腰差点被手里的刀戳到,他磨牙:“怎么了又?”   张建国嘿嘿一笑,憨厚道:“如果你真要谢我,月底“文明单位”评选时,你投我一票。”   王小明送客:“好。”   张建国笑容灿烂:“如果我能当选,我送你个飞机杯。”   王小明:“……”   握紧手里的刀,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张建国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冥店。   王小明反锁好套间的门,拿着刀走到蜡像前,挖出刚刚被张建国按进去的那颗右眼珠,说:“爷爷,这个眼珠脏了,我再给你做个干净的。”   声音温柔又变态。   蜡像的右眼动了一下。   *   张建国离开冥店,沿街朝成人用品店走,半路遇见了周迟。   周迟牵着一只大乌龟,旁边跟了一个泪眼婆娑的长发女孩。   张建国热情地打招呼:“周大师,你干啥去?”   周迟:“去给王小明送眼睛。”   张建国:“???”   周迟牵着乌龟脚步不停。   热闹的大街上,包括张建国在内的正常人都看不到乌龟嘴里叼了一条红裤子。   张建国满头问号地继续朝成人用品店方向走,快到店门口时,他瞧见那边像是发生了小骚乱,以为是闹事的粉丝砸他的店,拔足飞奔过去。   “弄啥嘞都搁这弄啥嘞?!”张建国粗嗓子一嚎,冲到最前面,“张警官?”   张稳黑着脸,没吭声。   他来正气街“请”过周迟好几趟,张建国知道他。   “你不是刑警队长吗?现在转到扫黄大队了?”张建国一脸懵逼,“我店里绝对没有不法商品,不信你查,在售的全都是劳动人民用得着的正规商品。”   “瞎胡闹。”张稳板着脸,“回去写一份八百字的检讨。”   不是对着张建国说的。   张稳旁边站着一个身段极佳脸蛋狐媚的年轻女孩,她听完张稳的训话,不卑不亢“哦”了声。   桃知坐在他们对面的长椅上,整个脖颈都是粉的。   他居然!被一个女人当成了xx用品!真人!模型!   张建国铜铃般的大眼睛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滴溜溜来回转,毕竟是经营成人用品店的老板,见多识广,不愧是我。   “警察同志,我发誓,这个人不是我店里的性服务者。”张建国举手发誓,真真切切道,“我是正经生意,店里绝对不提供非法服务。所以,这个男的肯定是流莺。”   作者有话要说:张建国的[见多识广]→_→见识多了,思路就尤其广阔。   -   我解释一下“二维-狗”,桃小引不是狗啊,桃知也不是orz   和尚说桃小引是二维-狗,是因为①狗是三维生物,狗会做梦;②狗被揍的时候往主人身后躲。而桃小引不会做梦,所以比三维少一维;桃小引怕被张建国的姥爷揍,下意识躲到和尚身后,所以桃小引是狗。综上①②推出桃小引=二维.狗(这个解释在11章有。)   和尚就是欠,他是故意的。大家不要信他,更不要上他的当,跟我念:桃小引不是狗不是狗不是狗。 第22章   桃知本来在解梦事务所待的好好的,同事打来电话,他拿着手机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吃了个闭门羹。   解梦事务所锁门了。   桃知:“……”   想骂都不知道该怎么骂。   隔壁有家店门口有个长椅,桃知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张建国为今日展览品准备的长椅上。   压根没看清这是个什么店。   坐了也就不到两分钟,屁股还没捂热,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女人,扯着他的领带,自言自语污言秽语说要把带回家。   桃知大脑短路,当时就傻了,“喂”了声。   女人用两根香香的手指捏住他的嘴巴:“居然可以模拟真人发音?一晚上要费很多电吧。”   桃知:“……”   谁让他长得好看呢,这就算了。   但是尼玛这个糙大汉刚刚说的是啥玩意儿?你才是流莺夜莺站街男money boy.呸。操。   张建国还在旁边嚷嚷:“警察同志,不信你可以查他的身份证。”   张稳蹙眉:“闭嘴吧你。”   张建国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   “姜米,你要的水蜜桃味的。”许雪拿着两瓶脉动走过来,一眼看见旁边立着的张稳,惊讶道,“张队,你怎么来了?”   经过几天不分昼夜的侦查,赵自民凶杀案到了关键性的一环,有个小细节的问题需要发廊的老板阿强确认,许雪和姜米今天亲自过来取证。   姜米正是许雪闺蜜的妖艳贱货表姐,前几天刚空降到许雪所在的刑警大队。   姜米接过许雪递过来的一瓶脉动,上前两步放到桃知手里:“不好意思,你的嘴巴被我捏干了。喝水润润。”   桃知:“……”   觉得她挺好意思的。   用眼神把她杀死了无数遍。如果不是要保持高冷人设,他早跳脚了。   高冷误我。   张稳板着脸:“事情办好了?”   许雪见他言语不善,赶紧拉着姜米溜了:“现在就去。”   作为一个刑警,姜米长得过于漂亮了。   张稳从不用外貌随意评判一个人,说实话,他从心底里挺佩服姜米的,她真的不是旁人眼里的那种无用花瓶。   虽然只有几天的接触,但是通过这次案件调查可以看出来,姜米的专业素质还是挺强的,就是有时候在某方面很……掉线。   张稳瞥了眼桃知,他确实长了一副女孩们喜欢的好皮相。   张稳心里有点烦躁,不是因为刚才姜米那档子事,说起来好笑,他今天本来是要去监狱一趟,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他瞄了眼交通路牌。   向前直走是监狱方向,向右是正气街。   绿灯亮。   张稳下意识右转,开车上了正气街方向。   解梦事务所没开门。   猛然觉醒突然拐到正气街的原因——周迟。   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金老之死案已经全面告破,确确实实和周迟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甚至可以说周迟通过解梦提醒了金老,但金老压根没有听信他的解梦之说,结果横死在家里。   结案那天晚上,他回父母家,“正好”碰到在父母家里做客的周挺阔长子周大宽。   张稳父亲是某所高校的老教授,桃李满天下,周大宽是张父的学生之一。   张稳向来不喜欢周家人,但为了不扫父亲的兴,他坐下来喝杯茶应付了几句。周大宽趁机明里暗里指示张稳借着金老之死的案子“管管”周迟。   张稳冷哼一声,当即怼了回去。   不欢而散。   张稳并不是维护周迟,他一直维护的都是真相和正义。金老之死和周迟无关就是无关,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他妈的无关。   张稳又瞥了眼解梦事务所的招牌,没有跟着姜米和许雪去阿强发廊,直接掉头往外走。   杀害赵自民的凶手已经被警方锁定——马六。   赵自民在阿强发廊洗头后,离开正气街回家,半路上遇到朋友马六。赵自民想起马六曾经借过他一笔钱至今未还,于是,主动提起,要马六还钱。   马六假意答应,邀请赵自民去他家吃饭顺便还钱,赵自民信以为真,遂跟着赵自民回家。   马六在柳城租房,离异独居。他是个厨师,当晚亲自操刀做了一桌菜,两个人边吃饭喝酒边聊天,刚开始气氛很好,马六趁机问赵自民能不能再拖欠一段时间,没成想赵自民当即黑脸,坚持要他还钱,还说他小舅子要用这钱买车,因为他的钱借给了马六拿不出来,他老婆这几天跟他吵架要离婚。   马六口头答应这次一定想办法还给他,然后继续劝赵自民喝酒。赵自民很快喝醉,马六挽留他睡在家里。   赵自民睡着后,马六独自一人喝酒,越喝越生气。不就是五万块钱么,又不是不还,催催催天天就知道催。   一个可怕的念头蹿上来。   我让你永远也催不成!   马六掂起厨房的一把菜刀,照着赵自民砍了下去,一刀砍在了脑袋上,血液四溅。马六被血一刺激,酒醒了大半。   赵自民疼醒,摸了把脸上的血,迷茫地问马六怎么了。马六看着马自民脸上的血,心生惧怕,他怕赵自民清醒后报警抓他坐牢。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拔|出赵自民脑袋上的菜刀,再次砍了下去。赵自民叫都没来得及叫,倒在了血泊里。   第一次杀人,马六非常惊慌,第一反应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赵自民在他家,他得赶紧趁着夜色把尸体弄出去。   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远的地方他不敢去,不熟悉的地方更加不敢去。因为喝了很多酒,脑筋和体力都跟不上,他拉着装有尸体的行李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最后来到一个垃圾场,他过去匆匆掩埋,掩埋之前,把赵自民的钱包和手机一并搜走,造成被抢劫杀害的假象……   漏洞一大堆,案子很容易破。   正如张稳所预见的一样,周迟再次通过解梦指明了这起凶杀案的凶手和原因——和朋友在金钱方面有争执。   走出正气街时,张稳回头看了眼。   他想,或许哪天他会用自己的梦来验证一次。   *   冥店。   王小明抗拒地站在套间门前,冷脸道:“今天不方便。”   周迟当即转身:“过了现在,以后没有。”   王小明看了看乌龟,似乎是挣扎了下,推开套间的门:“进来吧。”   周迟牵着乌龟继续往店外走。   “周大师。”王小明跺脚,“我给你钱。”   周迟顿住脚步。   王小明:“你开价吧。”   “998.”周迟牵着乌龟拐回来,走进套间。   王小明跟着走进套间,关门的时候,对欲跟着他们进来的蔡洁说:“你留在外面。”   蔡洁不知道他们去套间做什么,既然王小明不让进,周迟也没有说让她过去,她打算在外面等他们。   套间门关上。   冥店幽静阴凉,柜台上堆满了香烛纸钱,墙上挂着寿衣,挨着墙壁的地板上堆着花圈挽联。   蔡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想立刻逃出去又怕离开周迟太远,会被红裤子缠上,毕竟现在他的头发还在她头上长着。   最终,蔡洁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她站在冥店门槛上,面对着热闹的大街和温暖的阳光。   度秒如年。   终于,套间门打开。   周迟牵着乌龟走出来。   蔡洁转身,叫了声:“周大师。”   周迟在柜台上拿了把剪刀,用一张黄符擦了擦刀刃,连同黄符一起递给她:“去这条街的阿强发廊,让老板把你接的头发剪掉。然后你用黄符把头发包起来拿回来烧了。”   “谢谢。”蔡洁感激道,“阿强发廊吗?我要怎么跟老板说?”   周迟:“你说解梦事务所的老板让你过去的就行。剪刀和黄符有冥店的标志,他认识。”   蔡洁问清了阿强发廊的位置。   “回来后,你在冥店买套衣服和纸钱,和头发一起烧了。”周迟特意看了王小明一眼,“王小明指导你怎么烧。”   “好好好。谢谢太感谢了。”蔡洁再三道歉,眼里含着泪花赶紧去了阿强发廊。   待她走后。   周迟说:“我帮你卖了一套寿衣和一沓纸钱。”   王小明:“会给你提成。”   周迟:“可以让她烧两套,王备换洗穿。”   王小明在心里嗤了声:“想多要份提成就明说。”   “两份,记好。”周迟牵着乌龟走出冥店,“连同眼珠钱一起打给我。”   王备是蔡洁梦里的那个红裤子男人。红裤子和白囚衣是不能再穿了,这是他的业障。   *   周挺阔这段时间总是在梦里发笑,笑声非常恐怖,周夫人被吓醒了好几次。等他睡醒后问他做了什么梦这么高兴,他完全不记得梦的内容。   昨天周挺阔在他小情那里过夜,半夜又在睡梦中哈哈笑。小情被吵醒,把他推醒,问他笑什么。周挺阔当时还没完全醒过来,咕噜着说了一大串。   小情是个脑子灵活的人,当即就麻利地用手机录音把他的话录了下来。   今天反复听了好几遍,差不多听出了大概意思。   小情知道周家的一些事,当然也知道周迟的一些事情,莫名其妙当和尚又莫名其妙下山开了个解梦事务所,最近还听说他开通了微博在线解梦。   金老的事情她多多少少听到一些消息,周迟通过解梦预知了金老的死。   两年前她从泰国请了一个古曼童,养了不到两个月,就钓到了周挺阔这个金主。所以,她对玄而又玄的东西有些深信不疑。   周家人极其讨厌周迟,不能让周挺阔知道她找周迟解梦。   小情注册了一个微博小号“青青河边草”。   搜索到周迟的微博,以自己的名义,把周挺阔的梦私信了过去。   【我梦见我在一片绿油油的菜地里玩耍,菜地里有成群的鸡鸭猪狗羊。我挥着一把弯刀在后面赶它们,它们乖乖驮着我到处找菜。所过之处,枯黄一片。但是没过一会儿,我再回头看,菜地里又冒出一茬绿油油的新菜,好像怎么割都割不完。】   【这还不算神奇,最神奇的是,这些菜长着的时候是绿油油的,割下来的瞬间就变成了金灿灿的金条。我割啊割啊割,高兴得快疯了。】   【然后我就从梦里笑醒了。】   *   快下班时,桃小引给桃知发消息,问他在哪里。   桃知:【我怀孕了。】   桃小引:【?】   桃知:【你去问周迟。】   桃小引:【????】   桃知不再回复。   不知道在作什么妖。   桃小引本来不想搭理和周迟之间的“恩怨情仇”,路过解梦事务所的时候,她鬼使神差走进店里,扒着门框问:“桃知还在吗?”   “不在。”   周迟坐在柜台后低头看手机,回复“青青河边草”的解梦私信。   周迟回复:【你的梦里有鹅吗?】   “青青河边草”秒回:【没有。】   周迟:【鹅死了。】   回复过后。   周迟掀起一个眼皮,看向桃小引:“我不会给你跑腿费。你没有把王小明叫过来,是我自己走过去找他的。”   桃小引:“……”   白眼翻到天上。   他不提,她都忘了跑腿费这个事了。   桃小引看着他的光头就来气:“桃知说他怀孕了,是你的问题。”   周迟闻言,把手机放在柜台上,看着她,问:“你是靠脸进的街道办么?”   桃小引:“?”   周迟面无表情死鱼眼,两只手抬起做拉面状,向两边无限拉长,平声道:“不然为什么你的脸有这么么么么么么大。”   连说了六个“么”。   桃小引:“………………”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就要按头和尚表白:么么么么么么哒。   -   临时加了段剧情,更晚了半个小时,抱歉。 第23章   蔡洁从冥店里出来后,当即返回酒店收拾行李返程回家。上了高铁以后,她才有空给桃小引发消息说了这件事。   最后,她义愤填膺地说:【我回家后就去报警。】   桃小引:【你报警说什么?】   聊天框显示蔡洁一直在输入中,过去半分钟,她回复了一个字:【哎。】   是啊,她报警说什么?   总不能说Tony给她接发时用的是死人头发,她自从接了头发后,时不时做噩梦梦见这个原头发的主人,原主人在梦里追着她要头发,差点把她的魂魄招走。然后她遇到了一个和尚,和尚把头发的问题解决了,否则,她就会被Tony和头发原主人联手害死。   如果她这样说,可以预见,警察不是建议她去精神科鉴定就是对她进行一番科学唯物主义思想教育。   再者,她接的头发已经剪掉全烧了,连证据都没有。   蔡洁非常郁闷,手机上网胡乱搜索接发二手头发之类的词条,大多都是广告,她没兴趣,正要退出去浏览器,不知道怎么点进了一个论坛。   好像是个二手交易论坛。   有个楼主说她看上了一个二手衣柜,卖家要搬家急于出手,给她的价格低到不可思议,她觉得捡到了一个大便宜,所以美滋滋在论坛开贴让大家蹭喜气。   一楼直接贴了衣柜的图。   金丝楠木衣柜,门上的雕花做工精细设计感十足,贵气逼人。样式像是民国风。   大家全在说楼主运气好,有懂行的说光是木头就不止这个价格。楼里一片恭喜声。   十一楼有人说了句话,蔡洁看到后,瞬间寒毛倒立。   十一楼:【二手衣柜,你知道里面曾经装过什么吗?】   下面有人跟帖:【废话,衣柜不装衣服装什么?】   十一楼回复:【不一定喔。菜刀只用来切菜吗?微笑.jpg】   这句话成功歪楼。   有人指出来:【楼上有人说了,光是木头都不止这个价格。所以这是为什么?不是诅咒楼主啊,我们小区有个200平的房子,二手精装修,八成新。出售价格比市价低了100万,给出的理由也是等用钱急于出手。接盘买的是个外地人,他以为捡了个大便宜。其实我们小区的人都知道,那间房子出过一起恶性的凶杀案,抢劫入室,当时孕妇一个人在家,一尸两命,肚子里的孩子已经6个月完全成型了。】   立即有其他人跟楼说了他们当地类似的卖房新闻。   然后有人说:【同理二手车。我朋友买了辆二手车,刚开一周就出了车祸,腿骨折。后来偶然一次机会得知,原车主撞死过人。】   渐渐朝玄学发展起来。   最后大家的一致结论是:不是知根知底的二手东西,最好不要用。   蔡洁心有余悸。   这个帖子翻了好几页,蔡洁不打算翻页追,刚准备退出帖子,瞥见第一页最后一楼的发言:【说回这个衣柜。民国有些军阀的姨太太喜欢用金丝楠木做成的衣柜,后来到了混乱时期,每天死伤无数,尸横遍野,棺材不好买。姨太太死了不能不埋啊,买不来棺材怎么办?直接塞到衣柜里拉出去埋了。】   联想到一楼的衣柜图片,蔡洁的头皮要炸了。   恰在这时,手机响了声。   蔡洁差点把手机扔了。   缓了好大一会儿才敢看手机,原来是桃小引发来的一条消息。   桃小引:【和尚让你去找阿强剪头发?】   蔡洁:【嗯,用的是冥店的剪刀。阿强人很好,没收我一分钱,走的时候还送了我一瓶老姜汁,说是他特有的秘方,用这个洗头可以治疗脱发。】   桃小引:【白送?】   蔡洁:【刚开始我不敢收,可是他执意要送。我怕有什么不妥,拿去给和尚看,和尚说没有问题可以用,我才敢收下。】   蔡洁:【对了,他给我剪头发的时候好像嘀咕了句“果然是你”,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桃小引本来想问问阿强给她剪头发时闭眼了么,但怕吓着她,没敢问。其实她还想问她在冥店时有没有见到套间里的蜡像,冥店老板为什么要给自己打造一个蜡像啊啊啊,怪渗人的。   她还想说,Tony给人剪发时的小癖好——客人必须闭着眼睛。   这尼玛不是入殓师才干的事吗?!!!   担心蔡洁知道这些再做噩梦或者有心理阴影,毕竟和尚“忽悠”过她后,她现在十分信这种东西,犹如惊弓之鸟。   桃小引把这些统统憋回肚子里。   *   周挺阔的小情非常慌,因为她的名字就叫月娥。   周迟解梦说“鹅死了”是什么意思?鹅和娥同音,难道是暗指她会死?!!   她给周迟连发了n条私信,他一概没有回复。   回看聊天记录,周迟统共回复了她四条。   第一条:【预付999998。】   第二条:【xx银行卡号xxxxxx】   月娥是周挺阔的小情,她不缺的就是钱。   她圈子里的人基本都是靠金主过着纸醉金迷的小情小三小四,这些人中不乏有去找大师算卦看运势甚至去改命的,算次卦供奉大几百万甚至上千万“香油钱”的都有。   月娥想,如果周迟真能解梦,100万说起来不算多。于是,她爽快地往这个户头里打了999998。   本来想打个整数100万的,但怕这个数字是有什么讲究,没敢自作主张。   钱转过去后,她收到周迟的第三条回复:【你梦里有鹅吗?】   她说了没有后,周迟回复了第四条:【鹅死了。】   之后,无论她问什么,周迟都不再回复。如果现在不是半夜,她都想直接开车去正气街找他了。   听周挺阔说过,周迟在正气街开了家解梦事务所。   冷静下来后,月娥庆幸现在是半夜。如果冲动之下真去了解梦事务所,被周挺阔知道后,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周挺阔从来不提他和周迟断绝父子关系的原因,但她能感觉出来,周挺阔恨透了周迟,恨不得他去死。   态度很明显,谁和周迟走得近,谁就倒霉。有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   月娥惧怕这种霸道,但也喜欢这种霸道。   她这次敢冒着风险私下联系周迟解梦,是因为想知道周挺阔的秘密,讨好也罢,拿捏把柄也好,总之她要有张底牌。   谁成想,梦解出来是“鹅死了”这三个字。   该死,偏偏她名字里有个同音的娥。呸呸呸,她才不会死。   周挺阔梦里的动物这么多,为什么独独缺了鹅?难道他想让她去死?!   月娥惊出一身冷汗。抖着手又转给周迟999998.   【大师,救救我。】   *   周迟的手机从僧袍袖口里掉在地上,屏幕全碎。   他看着碎屏,地铁老人手机.jpg   所以说,百元老年机什么时候开发一个微博微信支付宝扫码收钱功能?能不能照顾一下用老年机的时尚年轻人!   毕竟,老年机耐摔抗电还便宜。   周迟叹气,生活不易。   拿着手机关上事务所的门,准备去修手机。   大乌龟跟着他要出门。   “你在家睡觉春眠。”周迟把它推回去,“散步遛弯要消耗体力,一消耗体力就要多吃。肉贵,少吃点。”   乌龟委屈巴巴地把脑袋缩回壳里,努力睡觉。   周迟锁上事务所的门,信步走到十字街口。   他记得十字街口的电线杆上贴了很多小广告,从修理屋顶皮鞋自行车到手机修理贴膜,一应俱全,价格低廉。   桃小引戴着红袖章,正在吭哧吭哧铲电线桩上的小广告。   正气街附近的民众战斗力非常的顽强,街道办的人白天铲广告,他们夜里过来贴广告,孜孜不倦。   她正在铲的广告是新贴上去的,浆糊还没干——   手机维修贴膜的小广告。   只剩最后一张了,桃小引刚要拿铲子去铲,她脑袋上方突然伸出一只手,“唰——”地一下把小广告揭了下来。   不用看脸也知道是臭和尚。   正气街穿僧袍的人只有他一个。   甭管他按的什么心,桃小引都不准备搭理他。   昨天说她脸大,她到现在都没有想起来怎样回嘴反击,气死。   周迟撕掉小广告,淡声:“不用谢,我撕不是替你干活。”   桃小引:“…………”   周迟拿着小广告转身就走。   桃小引冲他的背影竖中指,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才放下中指,扁着嘴蹲下来收拾工具包,然后拿着一沓小广告,按照上面的地址去开罚单。   手机维修贴膜的小广告是新贴上去的,而且上面的地址离正气街最近,桃小引打算先去这家。   按照地址来到手机店,入眼看见一颗锃亮的脑袋。   怎么哪哪都有他。   店里等候区坐着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小女孩,她面前摊着作业本,手里拿着一只铅笔,正在给周迟说梦。   “我梦见我一个人在屋里写作业,妈妈敲门喊我吃饭。我答应了声,放下作业本出去,但是我出去后没看见妈妈,也没找到做好的饭菜。就在这时,我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她说店里人多走不开,她不回家吃饭了,给我点了外卖,二十分钟内会送到。”   “我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电话里的妈妈,她听了后怪笑了两声,说,‘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啊?’然后电话断了。”   “我放下电话,听见我的房间里好像有声音,我走过去,试着敲了敲门,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来啦,妈妈’。”   “我吓得掉头就跑,刚跑到家门口,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那个人说,‘吃饭啦’。”   “我吓得醒了过来。”   小女孩讲完了梦。   手机店的老板娘殷切切地看着周迟。   就在桃小引以为他要开口说“预付998”时,周迟突然扭头,看着她问:“你也卖废纸?”   桃小引:“?”   周迟从袖袍里掏出一张手机维修的小广告,递给她,无奈的语气:“好吧,是你电线杆上的纸,我让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要入v啦,求不要养肥我TVT 比心。   -   给我的下本文《风水技校》求个预收n(*≧▽≦*)n   校园扒一扒里,有个帖子被顶成了热门。   【818我那个邪门的舍友。】   “我们寝室是全校风水最好的地方,但是我舍友绝逼是全校最邪门的人。”   “有天半夜我被尿憋醒,刚准备起床去厕所,看到舍友在踮着脚尖走路!”   “什么东西才踮脚尖走路,你们懂的吧。而且他走路完全没有声音,踮着脚尖一路走进厕所,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都没有出来。我以为他被什么东西祟上了,本着关爱同学的一颗红心,我砸开厕所门冲进去。”   “你们猜怎么着?这哥们居然在用梳子梳腿毛!”   “不过话说回来,腿是真好看,比女人的腿还好看,好看到我想把自己的腿毛当场拔下来按在他腿上。”   男主发的帖子,舍友是女主,女主是女扮男装,腿毛是粘上去的=。=   沙雕风水捉鬼文。   ▼人设   为了求学女扮男装|鬼见了都发愁|A到爆的女主   x   扮猪吃老虎|哭唧唧抱女主大腿哭|日常被女主掰弯到怀疑人生的男主 第24章   桃小引简直服了和尚的脑回路。   谁会为了巴掌大的一张废纸跟他到这里?   鼻孔朝天不想搭理他。   手机店的老板娘看到桃小引胳膊上的红袖章和手里的一沓小广告, 立马意识到了她是来干什么的。   “实在抱歉,我保证我们以后不去贴广告了。”老板娘从低矮的柜台后“走”出来。   她坐着轮椅,膝盖上搭了一个薄毯, 遮挡住了两条腿。   “广告是我贴的。要罚就罚我吧,和我妈妈无关。你也看到了, 我妈妈的腿根本站不起来。她够不到电线杆那么高的位置。”小女孩站起来, 伸手向上做了个跳跃贴小广告的动作。   桃小引有点为难。   马主任交代,让她挨个给贴小广告的商铺开罚单。   按预设, 手机维修店是她职业生涯开出的第一张罚单。   “小孩子也不可以乱贴广告喔。”桃小引笑着说, “更不能为了贴小广告到处乱跑, 会很危险。”   虽然语气温柔,但从小女孩的脸色上来看,桃小引觉得在她眼里,自己肯定是个狞笑的巫婆。   “天黑要回家。”周迟突然出声,“晚上不要到正气街。”   明明声音很平和, 但却让人莫名觉得毛毛的。   小女孩明显不吃这套,“哼”了声后扔掉手里的铅笔, 跑出手机店。   “宁宁。”老板娘在身后叫她, “你去哪里?”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回家拿小猪里的钱交罚单。”小女孩头也没回, 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小猪是她的存钱罐。老板娘有点不好意思道, “宁宁这孩子脾气有点倔。”   桃小引:“她一个人回家可以吗?”   “我家就在后街, 穿过前面的菜市场就是,这段路一天走好几回, 菜市场的人都认识她, 没事。”老板娘说着,自己操作着轮椅回到柜台后, 抽出一张消毒纸巾擦干净手,然后拿起柜台上的手机,开始拆屏修理。   “宁宁做这个梦有一段时间了。自从她做了这个梦后,脾气变得有点执拗。她以前脾气没这么大,性格也很温柔。”老板娘眼角的笑纹里都是幸福,“宁宁学习从来不用我操心,放学回来还会帮我洗菜盛饭,可懂事了。”   “还解梦吗?”周迟突然插嘴问道。   “啊?”老板娘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她抬头看了会周迟,忙不迭地道,“解的解的。”   桃小引腹诽:来了来了,预付998。   周迟开口:“这是个循环梦。”   桃小引:?   钱呢??   小和尚,你是不是有很多问号???   周迟脊背直挺立着,无视桃小引的满头问号,继续道:“循环梦意味着做梦的人处于一个困境中,她走不出来。”   宁宁的梦听起来很玄乎,有种思细级恐的感觉,但其实解起来很简单。   老板娘皱眉思索:“宁宁在学校遇到事了?”   “不是学校。是在家。”周迟看着他,“你家里出现了问题。”   老板娘闻言愣怔了下,随后道:“我家里最近没有问题啊,我出车祸是去年的事情,车祸后我的双腿虽然走不了路,但也算命大,捡回来一条命。那段时间确实不好过,但都挺过来了。”   周迟平静地看着她,说:“你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什么都懂。”   老板娘拿手机的手微微颤抖,眼睛瞬间暗淡下来。   “梦境里,她困在家里,不敢回自己房间,也不敢开门从家里走出去。”周迟道,“她放弃了向你求助,因为她心里清楚你的态度是什么。”   老板娘瞳孔猛地一缩。   周迟继续:“在她的梦里,你的形象有两面,一面是忙碌辛苦还不忘照顾她的传统母亲形象,一面是假惺惺的陌生面孔,她甚至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老板娘张嘴想要争辩。   周迟的眼神制止住她,解释道:“她潜意识里希望回到以前正常的生活,她在房间里写作业,你在厨房做饭,做好饭后敲门喊她出去吃饭,然后她从房间里出来和你一起吃饭。但是在梦里,当她从房间里出来,却找不到你也找不到做好的饭菜,说明她意识到自己的希望落空。”   “这个时候,她接到你的电话,你在电话里说店里人多走不开,不能回家吃饭,所以你给她点了外卖。说明在她心里,你每天在为店里的生意操劳的时候,还要照顾她吃饭,非常辛苦。但是当她告诉你家里发生了一些让她感到不安的事情后,你却哄骗她这一切都是她的梦,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于是,当她发现家里再有异常问题时,她选择不再告诉你。甚至把你叫来的外卖当成了假想敌。预示着你在她心里变成了反面人物形象。”   老板娘有些不信:“其实在生活中,宁宁照顾我比较多。她一直都是尊重和维护我的。”   桃小引“旁听”了周迟那么多次解梦小课堂,这是头一回看到“学生当堂反驳老师”的情形。   臭和尚被打脸了哦豁。   周迟声线平平:“你刻意避开了你丈夫,为什么?”   老板娘声音拔高:“宁宁梦里没有他啊!还能为什么!”   周迟不为所动:“你和你女儿都知道你丈夫出轨有外遇,你瞒着你女儿,你女儿知道你瞒着她,所以她也瞒着你瞒着她。”   咔啪——   老板娘手里的屏幕摔在玻璃柜台面上,彻底碎掉。   “对不起对不起。”她说着,慌忙去捡碎屏,捡着捡着想起来,和尚就是来给手机换屏的,这块碎屏本来就得处理掉。   在一旁充当背景板的桃小引满脸感叹号。   ‘她瞒着她瞒着她。’   居然听懂了周迟的绕口令,而且看老板娘脸色,这些情况应该都属实。   周迟最后道:“你女儿的梦里,自始至终没有爸爸这个角色,但是妈妈的角色却是多且乱的。说明她潜意识里非常排斥爸爸,心里对妈妈充满着矛盾,因为她背着你见过另外一个妈妈,极有可能是爸爸带着她和另外一个妈妈在一起吃过饭。”   老板娘咬牙切齿:“石乐志这个狗东西。”   石乐志是老板娘的丈夫。   老板娘抬袖子在眼睛上擦了擦,忍着眼泪闷头修手机换屏。   手机店里有只苍蝇,嗡嗡嗡飞过来飞过去,俞加显得店里压抑安静,让人透不过去气。   老板娘想起去年车祸在医院躺着的那段昏天暗地的日子,原本她拥有着令人羡慕的一切,丈夫爱她,女儿可爱,她在公司刚提了职务。   突然飞来横祸。   她失去了双腿,也失去了“疼爱”她的丈夫。   得知丈夫出轨的时候,她还在医院的病床着躺着。   曾经想过一了百了,但是她还有女儿宁宁,如果她死了,宁宁怎么办?她还小,后妈怎么可能会真心待她,至于石乐志就更加指望不上,有句俗话不是随便瞎说的“亲爸再婚变后爸”。且,石乐志的出轨对象非常年轻,他们在一起后肯定是会再要一个孩子的,到时候宁宁就真的没有家了。   不能让宁宁没有家。   凭着这一股劲,她撑了过来。   没有双腿,公司是回不去了。出院后,她报了一个进修班学了三个月的手机维修技术,她用存款租了一间小铺面,开了这家手机维修店。   刚开始她修手机的技术不熟练在,只会贴膜,然后她进了好多与手机有关的小零件在店里摆着卖,又咬牙买了一个冰柜,售卖冷饮。   生意就这样强撑了下来,没活接的时候,她就自学手机软件和修理技术。开店近一年,手艺上来了,口碑也渐渐打了出去。   白天她忙女儿忙店里的生意,晚上在床上,石乐志背对着她和那个女人用手机聊天,她把自己的手心掐出血,逼迫自己不要出声。   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里,石乐志以为她睡着,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溜出家门。等他走后,她张开嘴巴想哭想喊,怕吵醒宁宁,她把枕头一点点塞进嘴巴里,无声流泪。   她就不离婚。   拖也要拖死石乐志。   她不能离婚。   至少要等到宁宁长大成人后。   她不知道的是,宁宁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宁宁曾在一个深夜,透过卧室的门缝,看到妈妈拖着两条无力的腿在地板上爬行,边爬边无声流泪……她也曾看见妈妈拿着爸爸的牙刷,一边咬牙切齿地刷着马桶一边流泪……   宁宁什么都知道。   老板娘换好手机屏幕,强自镇定道:“我送你一张膜,再送你一个手机壳,手机壳都在墙上挂着,你自己选,选好拿走就行。你解梦收钱的吧,今天我不收你钱了。”   双手麻利地贴膜。桃小引嘴巴抡圆。   换屏300,一张膜一个手机壳,加起来最多也就50块钱。   350.   和尚肯定不会答应。   她甚至预想好和尚会从袖袍里拿出一个塑封二维码,面无表情要求老板娘付尾款。   万万没想到。   周迟说:“手机壳不要,你把罚款交给她。”   说这话时,眼睛看向桃小引。   桃小引:?!!!   她没听错吧,和尚居然替她催缴乱贴小广告的罚款。   老板娘也没想到。   “开吧。”她贴好膜,放在柜台上,“你看看怎么样。”   周迟拿起手机,开始检查。   桃小引连忙开了张罚单。   罚款金额很低,真的就是个手机壳钱。   老板娘收好罚单,递给桃小引一张20元的钞票。   周迟突然说:“我会解梦,是你女儿告诉你的么?”   老板娘:“哦——嗯。”   她没好意思说,宁宁前几天说过,她去正气街贴小广告的时候,看见有个解梦事务所,老板是个和尚,那里的人都说很准。   老板娘一直记着这个事,所以今天周迟来修手机,她问了句他是不是解梦事务所的老板,得到肯定答案后,她提起了宁宁前段时间做过的一个梦。   这才有了桃小引过来时,宁宁给周迟说梦的情景。   周迟又道:“你以为宁宁刚才回家,是真的去取钱么?”   老板娘:“你什么意思?”   “她是故意借口离开的。”周迟说,“如果我当着她的面解梦,你觉得现在的场景会是什么?”   老板娘眼睛再次泛红。   她一直等着宁宁长大,原来她的宁宁早就长大了。   周迟最后说:“这是你的心魔,现在也是你女儿的心魔。”   老板娘琢磨着这句话,久久没有说话。   离开手机店回正气街的路上。   桃小引忍不住问:“你解梦不都是先收998么?今天怎么只收了300多。”   周迟:“因为她还会再来找我。”   桃小引:“?”   “有些梦是一次性就能解决的。”周迟说,“而有些梦,是因为有了心魔。去除心魔才算解梦。”   “你要帮她去心魔?”   “不。每个人的心魔都要靠自己去除。”周迟道,“她们需要的不是找我解梦,而是去找正规的心理咨询师。”   桃小引第一次见到这样一本正经的周迟。   不,他总是一本正经,要钱的时候最正经,刚问她是不是收废品时也蛮正经的。   桃小引扁扁嘴巴,扬起手里的罚单:“你为什么要帮我开罚单?”   “因为我想起来,你哥哥怀孕,好像确实是我的原因。”周迟神色淡然道,“这是赔偿。”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本章所有2分评论都发红包。(24小时内有效) 第25章   桃小引头脑风暴了一整天。   #我哥哥原来是个女人#   #我哥哥背着我去泰国做了变性手术#   #被和尚强了后, 我哥哥带球跑了#   #我哥哥意外怀孕后,和尚给了20块钱的赔偿费#   #我哥哥怀上和尚的孩子跑了后,我把和尚的解梦事务所弄倒闭了#   在家吃晚饭的时候, 桃小引一直盯着桃知。   桃知被她盯得难受:“屁,放。”   桃小引打算从头讲起:“今天马主任让我去给在电线桩上乱贴小广告的商铺开罚单……手机修理店的老板娘……她女儿知道她知道老公出轨瞒着她,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她女儿知道她知道知道……”   “闭嘴吧你。”桃知皱眉, “我现在怀孕你不知道?听这些东西影响胎教。”   桃小引:“??所以和尚真把你强了!”   “我桃知,行得正坐得端, 怎么可能会让一个抠门秃头强?!”   “…………”   桃小引:“你被谁强了?”   “脉动。”桃知加了句, “水蜜桃味的脉动, 有点好喝。下回你买一箱屯冰箱里。”   桃小引:“?”   桃小引摊手:“我还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怀孕的。”   桃知:“我出去接个电话的功夫,周迟把解梦事务所的大门给锁上了,如果他不锁门,我会去街上随便找个椅子坐吗?我不找椅子坐我会被人误认为是充气娃娃?一瓶脉动换来的充气娃娃!哈哈哈我堂堂桃知就值一瓶脉动!所以四舍五入,我怀孕, 周迟要负全责。”   什么乱七八糟的。   桃小引:“哥哥,我以后叫你哥哥还是姐姐?”   “滚。”桃知扒饭, “我说的怀孕是比喻, 比喻懂?意思是我得了光头ptsd.看见光头就恶心反胃。”   桃小引忽略掉这些,问:“说起来, 你为什么要去解梦事务所?”   “我——”桃知卡了一下壳, 道, “我是去正气街,路过解梦事务所, 一眼就看见了我可爱又美丽的天使妹妹。”   桃小引并不吃他这一套:“你去正气街干什么?”   桃知往沙发上一瘫:“等着被人强, 等着受孕。”   桃小引:“…………”   我哥疯了。   *   周迟登录微博查看业务。   私信一堆。最上面的私信来自“青青河边草”。   周迟面无表情地打开私信框,没有兴趣看她的私信内容, 直接解梦:【弯刀对应的是镰刀。镰刀割韭菜,一茬又一茬,看似永远也割不完。且,割掉的韭菜会很快变现,预示着你财富滔天。】   月娥把周迟的微博设置了特别关注,这样他一回复私信,她就能立马看到。   她收到微博私信提示音时,正在和圈子里的小姐妹打麻将。几乎是颤着手登录微博。   “月娥,该你出牌了。还打不了打了?”   “不打了不打了,我现在有极其重要的事要处理。”   “哎呀,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周先生叫你了?”   “真走了。”月娥站起来,拎包换鞋往外走,“下回我请你们去游轮玩,花销算我的。”   “真没劲。你走了我们三个怎么打?”   “把小霜叫过来。”   “她和老李去欧洲了。”   “那你们三个人打二五八万。”月娥说着,走了出去。   司机在庄园里等,看见她过来,立马把车开了过来。   月娥上车,把周迟的消息来回看了三遍,回复:【所以这是个喜梦?】   周迟:【非也。癫狂过后必定走向灭亡。】   月娥:【会死人?】   周迟:【会被当成韭菜割。有些人在当韭菜之前,总以为自己是镰刀。】   月娥:【所以是不会死人?】   周迟冷笑一声:【你不会死。】   月娥的心落下又猛地提上来,因为她想起来,这不是她的梦,这是周挺阔做的梦。   她不安地问:【但是鹅死了是什么意思?我身边有个亲近之人,名字里有个和鹅同音的字,她会出事么?】   周迟:【在梦里,所过之处枯黄一片,说明这是只毒鹅,它自己最终会自食其果毒发身亡。】   周迟:【放心,你不会死,做梦的这个人也不会物理意义上的死,只是在不久以后,他的企业会受到重创,辉煌不复存在。】   月娥迟迟没有回复,她在想如果周挺阔真的倒了,她该怎么办。   无论真假,这段时间她要从周挺阔手里捞一大笔钱,以此来保证她下半辈子依旧能过上现如今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   周迟最后说:【谢谢你的200万,韭菜。】   月娥:【你什么意思?】   周迟:【转告做梦的这个人,在我这里喜提镰刀一把。嘻嘻。】   周迟面无表情地退出微博。   脏话脏话多说了4块钱。离200万还差4块。   周迟叹了声,拎起麻袋准备去装——废纸。   杂物间的废纸破烂全塞进麻袋里,一手提着麻袋,一手牵着乌龟出门去卖废品,一麻袋废纸卖了5块钱。   花1块钱给乌龟买了包蚯蚓,剩下的4块钱添够200万,去银行汇给了灵竹山。   这是他欠灵竹山的。   灵竹山是周迟出家当和尚的地方。   割韭菜挣来的钱会给自己带来业障,这种钱就应该立马捐出去。   卖破烂的钱花着才香。   “龟儿子,给我留条。”周迟蹲在地上,从乌龟嘴巴里揪着一条蚯蚓的尾巴,“我回家炖汤。”   吸溜——   尾巴全进了乌龟肚子里。   周迟:“……”   *   桃知睡了个午觉,脑袋木到现在。   他又做了那个梦。   一周之内做了三次,频繁到吓人。   上回本来想亲自去解梦事务所探探虚实,没想到解梦的和尚居然是周迟。   让周迟给他解梦??   想得美,他配?做梦去吧。   桃知抱着毯子倒回床上。   经过三分钟的剧烈挣扎,他从床上坐起来。   揉揉脸,抓起手机注册了一个微博小号“谁都别想吃芝士”,然后搜索到周迟的微博号,把自己的梦私信给了他。   收到一条自动回复:【给钱。】   桃知抠抠搜搜给他发了个10块钱的红包。   周迟正好在线,他很快回复:【你就值10块钱??】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腰疼,今天我是站着码字的TVT   今天就这么多啦,么么哒。   -   我觉得你们可能忘了桃知的梦,我把他的梦贴在这里^_^   梦里,他不停走不停走,无论他朝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来到一棵树下。   光秃秃的大树。   他不知道这是棵什么树,但是他很清楚,这棵树一直在变化,每次都和上次不一样。   醒来后,无一例外,他都记不起来是哪里不一样。   五年前父母意外去世的当晚,他第一次做了这个梦。第二次做这个梦是半年后的一天,那天很寻常,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第三次做这个梦隔了一年多,也是很寻常的一天。   至少他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第26章   桃知的瞌睡一下就醒了, 噼里啪啦敲字:【还没开始解梦就给钱?】   周迟:【你去吃麦当劳,不是先给钱再吃汉堡?】   桃知:【不是。】   一直没等来周迟回复。   桃知又贱了吧唧地补充:【我从来不在麦当劳吃汉堡。】   蹦出来一条自动回复:【给钱。】   桃知拇指狠狠敲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抠智能机屏幕上的按键:【多少钱?】   周迟这才慢悠悠回复:【998.】   桃知:【你怎么不去喝血!】   把手机甩进被子里。   踩着拖鞋去找桃小引:“周迟给人解梦一般要多少钱?”   桃小引正在阳台浇花, 头也没抬:“预付998.”   桃知“嗷”了一嗓子折回到卧室床上,心滴着血给周迟发了个988的红包。   10+988=998.   没毛病。   周迟:【你在梦里没有目标一直不停走, 预示着你在潜意识里要寻找什么东西;你最终都会来到一棵树下, 并不能说明这棵树就是你要寻找的东西,它也可能是你最大的障碍。】   【树是生命力的象征, 梦见树, 一般都是吉梦。在你的梦境里, 这棵树是光秃秃的,本来预示着死亡。但,你又很清楚,这棵树一直在变化,这是好的征兆。因为不管是好的变化或者是坏的变化, 都至少说明这不是棵死树。】   桃知发了个“就这?就这?”的表情包。   云里雾里,说了等于没说。街头卦摊的水平。   周迟又发过来一段:【总体来说, 你曾经遇到了一起死亡事件, 这起死亡事件激发出你深层意识里的一个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要等你醒来后记起来这棵树有什么变化才能知道。】桃知愣住。   五年前父母意外去世, 当晚, 他第一次做了这个梦。而这些信息, 他并没有告诉周迟。   他手指有点颤,用的是9宫格拼音键盘, 越着急敲字拼音联想越出错, 用了很久才拼出来两句话:【五年前我爸妈死于一场空难,我当晚第一次做了这个梦。你的意思是我发现的秘密和我爸妈的死有关?空难其实不是意外?】   周迟:【不。你要找的秘密不是他们死亡的原因, 相反,这个秘密是被他们的死亡原因激发出来的。】   桃知:【飞机?】   周迟:【不一定。梦境和现实虽然有联系,但往往千差万别。现实里手腕绑了个皮筋引起的疼痛,在梦境里会被夸大无数倍,可能会梦见被刀砍断手。】   周迟:【空难,飞机,可以说是剪纸也可以说是蝙蝠等等,具体是什么,还是要等你醒来后记起那棵树有什么变化才能知道。】   桃知:【所以我花了998找你解梦,你却说解出来要靠我自己?】   周迟:【一经付款,概不退钱。】   桃知气到头发冒烟。   退出微博越想越气,998买肉吃它不香吗?给桃小引买裙子穿她不美吗?凭什么光头要用他辛苦上班挣来的钱?靠。   登录支付宝,转给桃小引5千块钱。转账事由:买买买。   微博有条消息提示。   他骂骂咧咧地点开。   周迟:【我刚说过,你的梦是被你爸妈去世激发出来的,也就是说,你白天受了外界刺激,晚上睡觉大脑活跃自动联系到白天的那个“刺激源”。你之后再做这个梦,肯定也是因为白天受了什么外界刺激,而这个刺激隐藏比较深,所以你发现不到有什么异常。】   【想要醒来后记起梦里那棵树的变化,你可以从这些外界刺激入手。】   【你说这周做梦最频繁,一周之内梦见了三回。你最好回忆一下,这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可以是事情,也可以是人。不一定是负面的刺激。】   这周遇到的意外?   难道是被当做充气娃娃调戏?   桃知:【前两天我遇见了一个女人,她想睡我。】   周迟:【你让她睡一次试试?】   桃知脑子一热,噼里啪啦敲字:【睡一次我怀孕了,你他妈负责??】   周迟挑眉梢,在聊天框输入“桃知?”。   上一条消息被桃知撤回。   周迟牵起唇角,把聊天框的“桃知?”删除。重新输入一行字发送:【你以后再梦见这棵树,告诉我一声。】   桃知:【每找你一次998??】   咚咚咚——   桃小引咬着一根巧克力棒,拿着手机敲开门,“你以后不用给我发钱了,我发工资了。”   桃小引上班前,每个月从桃知手里领5千块钱的生活费。   桃知“哦”了声。   “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桃小引嚼着巧克力棒,歪脑袋思考,“我怎么觉得有工资以后钱反而比以前少了?”   街道办的工资每个月4千,桃知以前每个月给她发5千。可不就是少了。   桃知警惕地看着她。   “哥哥。”桃小引嘿嘿一笑,“你以后每个月给我发1千好不好?”   桃知:“你在想屁吃。”   “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我要给我做的糖醋小排起个名字,名字就叫做屁。”桃小引蹦蹦跳跳往外走,“我现在去吃屁了,有种你这辈子都不要想屁吃。”   桃知:“……”   “桃蚯蚓。”桃知喊了一嗓子,“光头每次解梦都要998?”   桃小引猛回头:“你要找和尚解梦?”   桃知死鱼瘫:“我在想,如果解梦这么赚钱,我就去正气街摆摊算卦,一个卦999.5。比光头多一块五,你知道为什么吗?”   桃小引:“为什么?”   桃知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下:“因为光头脑袋这一块无毛。”   桃小引:“…………”   桃知暗戳戳又问:“光头解梦百发百中?”   “不知道,但是据我所知,他每次预收998的梦,都能解出来。”桃小引说,“蔡洁的梦也是预付998,她刚联系我,说她回家后再也没有做过红裤子噩梦。”   蔡洁在微信里还说了一件事,Tony的理发店关门了,她怀疑Tony在找正气街发廊的阿强。   【我和我爸妈一起去理发店找她,你猜她第一句话说什么?她说,‘你刚刚用的什么洗发水’。我就奇了怪了,我用什么洗发水跟她有什么关系?我当即就怼了回去,说是一个好心的理发师送我的。不是所有理发师都叫Tony,总有一些理发师是真心为顾客着想……】   【我骂的很爽,全程不带一个脏字,舒服极了。】   【她没有反驳一个字,最后问送我洗发水的那个理发师在哪里,我怕她找阿强报复,就没有告诉她。】   【第二天一大早,理发店就关门了。一直关到现在。】   【小引,你说Tony会不会去找阿强了?】   【吓得我现在不敢用那瓶洗发水了。要不你抽空再帮我问问和尚,阿强的洗发水真的没问题吗?说实话,我现在有点杯弓蛇影,梳头发都不敢照镜子。】   桃小引答应下来,安慰了她几句。   “桃知,你吃屁吗?再不来吃,屁就被我吃完了。”桃小引坐在餐桌前吃着糖醋小排,朝着桃知的卧室喊道。   桃知从床上一跃而起:“桃蚯蚓你敢把屁吃完,我就让你去吃|屎。”   桃小引:“我以后给红烧肉叫屎。”   桃知洗了手出来:“yue.”   坐下来吃饭,饭吃到一半。   桃知突然:“我怀疑周迟不是和尚,他之所以剃光头是因为长头发要用洗发水!敢不敢打赌,他肯定就一件僧袍,晚上洗白天穿。”   桃小引:“……”   *   周一这天有小雨,中午吃饭时同事们统一叫的外卖,但是外卖小哥迟迟不来,电话也不通。   杨莎莎饿得不行,拉着桃小引出去吃螺蛳粉。   正气街的这家螺蛳粉味道超级正宗,但是店里不送外卖,只能堂食。平时人非常多,但是今天天气不好,店里只有几个食客。   桃小引和杨莎莎吃过饭,撑伞回街道办。   远远,桃小引看见街角有个模糊的身影。   一个小孩模样的人穿着雨衣和雨靴,在推着一个什么往前走。   距离下午上班还有一段时间,桃小引和杨莎莎打算过去看看,如果小朋友有什么困难,她们可以顺手帮一把。   走近了,发现小孩推着的是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女人。   桃小引认识她——后街手机修理店的老板娘。   推轮椅的小孩   正是她女儿宁宁。   “宁宁。”桃小引走过去和她们打招呼,“你们要去哪里?”   宁宁没说话。   轮椅上的老板娘认出桃小引,她往上举了举伞,勉强朝桃小引笑了笑:“我们去解梦事务所。”   “这样啊——”桃小引立马想起上回从手机店出来,她问周迟为什么解梦不收998,周迟回答说,她们还会再来找我。   果然来找他了啊。   但是周迟还说,她们的心魔要靠自己去除,找他没用,该去找的是心理咨询师。   杨莎莎笑着去推轮椅:“我送你们过去。”   一来她是热心肠,二来她存着八卦的心理,想去旁听一回周迟是怎样解梦的。   但是她的手刚触到轮椅,就被宁宁的胳膊推开。   宁宁语气不善:“你们控制不好轮椅的速度。”   杨莎莎尬笑了两声,没有坚持要推,但也没有放弃去“旁听”。   桃小引瞄了眼解梦事务所的招牌,想起蔡洁昨天拜托她去问周迟洗发水的事情,既然走到这里,不如一起过去。   一行人很快到达解梦事务所。   事务所有个门槛,轮椅不太好进。   桃小引和杨莎莎打算合力把轮椅抬过去,却被宁宁固执地拒绝。她一个人又搬不过去,局面一时有些僵持。   周迟闲坐在柜台后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不是解梦就不要进来了。”   轮椅上的老板娘满脸惊愕:“你怎么知道——”   “她昨天夜里又来正气街了?”周迟又问,“她是不是去吃过螺蛳粉?” 第27章   桃小引偷偷扯起袖子嗅了嗅, 小声嘀咕:“味道很大吗?”   她刚吃过螺蛳粉QAQ   杨莎莎也有点懵,一时不知道周迟说的“她”是指谁。   “正气街有家老罗螺蛳粉店,店门上贴了张招聘启事。”老板娘面有愧色道, “宁宁看到后,背着我跑过去应聘。”   螺蛳粉店的老板姓罗, 店的招牌是“老罗螺蛳粉”, 平时大家也喊他老罗。   桃小引想起来,她刚去店里吃粉时, 貌似确实看见了店门上贴了张红底黑字的招聘启事, 她当时只是扫了一眼, 没去看具体招聘什么。   杨莎莎说:“宁宁看起来最多10岁吧,属于童工。店里雇佣童工是违法的。”   “我知道。”老板娘苦笑道,“我是今天问了宁宁,她才告诉我的。她说螺蛳粉店招兼|职外卖员,配送范围就在这个街区, 所以她想去试试。家里不缺她的吃穿,宁宁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   周迟问:“晚上应聘?”   老板娘:“螺蛳粉店白天忙没时间, 所以是在晚上应聘。”   周迟不紧不慢道:“晚上外卖不好送。”   模棱两可的一句话, 杨莎莎挠了挠耳朵,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想起来了, 她之前去冥店发宣传册时, 王小明当时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冥店开那么早卖给谁?生意一般都是在晚上。”   桃小引发现, 他们在说这些时,宁宁一直站在轮椅后, 双手紧紧攥着轮椅背, 脑袋垂着,没有出过声。   “宁宁?”桃小引试着叫了她一声。   宁宁还是没出声。   桃小引抬手, 刚触碰到她的胳膊,她身体突然一歪,倒在了桃小引身上。   双眼闭着,鼻息绵长。   “宁宁怎么了?”老板娘着急道。   “没事,睡着了。”周迟淡声,“醒来就好了。”   桃小引看了周迟一眼,虽然他一直闲闲坐在柜台后,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做,但总觉得宁宁突然昏睡过去肯定和他有关系。   桃小引和杨莎莎合力把宁宁抱到解梦事务所的沙发上,再一起把轮椅搬进来,然后把雨衣雨伞挂在门外。   这样一折腾,桃小引衣服上淋了不少雨水。   大乌龟慢腾腾爬到她脚边,桃小引心中警铃大作,为了防止它“碰瓷式吐火球”,她连忙捂住眼睛。   然后她感觉到身体一暖。   随之是杨莎莎的感叹声:“乌龟真的会吐火球,一个,两个。”   桃小引后背又一暖:“……”   杨莎莎:“可是乌龟把两个火球全吐在你身上了,你没事吧?”   桃小引捂着眼睛:“不管不管,我没看见,火球不算我的。”   “这次不是观赏性火球,你捂眼睛也没用。”周迟不咸不淡道,“烘干衣服,两次。19块6.可以开发|票。”桃小引移开眼睛上的手,快要急哭:“你这是强买强卖。开发|票也没有用。”   结果杨莎莎这个猪队友兴奋地绕着乌龟转圈圈:“我也要烘衣服,我的衣服也湿了。先吐两个试试。”   乌龟回头看周迟。   周迟比了两根手指:“吐。”   乌龟朝杨莎莎吐了两个火球。   老板娘在旁边看着稀罕,注意力全被乌龟吸引了过去。   店里热热闹闹,没有人看到周迟悄悄走到沙发前,伸手在宁宁脑袋上虚空一晃,一团黑气钻入袖袍里。   螺蛳粉店的老板越来越大胆了啊。   周迟神色如常地上楼,把这团黑气掷在二楼卧室内的冰棺上,待黑气全被白色冰棺吸收,他锁门下楼。   杨莎莎拿着手机正在给乌龟拍照。   周迟:“拍照一次9块8.”   杨莎莎砸砸舌,收起手机。   周迟拿着戒尺在柜台上的二维码上敲了敲:“拍照9块8,烘衣服19块6.”   杨莎莎倒也没说什么,爽快地扫码付了钱。   桃小引拉着脸,心里骂骂咧咧地跟着扫码付了两个火球的钱。   老板娘操作着轮椅来到沙发前,摸着女儿苍白的小脸,满眼忧虑。   昨晚宁宁从螺蛳粉店回到家,洗漱后就去她自己卧室睡下了。半夜的时候,老板娘听到厨房有声响,丈夫不在家,厨房里怎么会有声响?   她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耗子,但是仔细听了会儿,似是切菜的声音。   咚咚咚——   菜刀剁在案板上发出来的声音。   丈夫回来了?大半夜发什么神经,影响宁宁睡觉。   石乐志这个狗东西。   老板娘给他打电话,传来的是手机关机的提示音,她从床上爬起来,费了好大劲爬到轮椅上出来。   厨房黑乎乎。   菜刀剁案板的声音惊心肉跳。   她的眼睛在黑暗里适应了一会儿,依稀辨别出在案台前站着的身影好像是女儿宁宁。她不敢信,试探着叫了声,身影依旧拿着菜刀有节奏地剁着。   咚咚咚——   她颤抖着手,想要去按电灯开关。   身影突然说话了。   她说:“头呢?我的头呢?怎么找不到了。”   宁宁的声音。   声线平直,不带任何起伏。配合着刀剁案板的声音,说不出的诡异。   老板娘顾不得其他,连忙开灯。   宁宁光脚穿着睡衣散着头发,拿着菜刀在剁案板,案板上全是散碎的螺蛳粉。   冰箱门开着,地板上扔着两个螺蛳粉的空袋子。   老板娘颤着声音问:“宁宁,你是不是饿了?”   宁宁像是没听到,依旧在剁着案板。   电光火石,老板娘想起一种说法,如果有人在睡梦中做出异常举动,最好不要贸然叫醒,不然会吓到ta.   老板娘咬着嘴唇没敢再发出声响,好在宁宁又剁了两分钟后,放下菜刀离开厨房,回到自己的卧室上床继续睡觉去了。   老板娘看得清清楚楚,宁宁全程闭着眼睛。   老板娘一夜没睡。   今早宁宁起床后,问她昨晚是不是做什么梦了,她说没有。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但是她特别抗拒有人和她“共享”东西。   老板娘越想越不安,她觉得宁宁的情况有点像梦游症。   上午在店里的时候,她找人打听梦游症,恰好听到有人说正气街的和尚会治梦游症,开成人用品店的那谁谁亲戚家的小孩有梦游症,就是和尚给治好的。   正气街的和尚,不就是前两天在她店里修手机解梦的和尚吗?   于是,中午宁宁放学回到店里,老板娘说她自己昨晚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想去找解梦事务所的和尚解梦,让宁宁送她过去。   明面上是她要解梦,其实想让周迟给宁宁治疗梦游症。   但是半道突然出现了杨莎莎和桃小引,老板娘有点不想在外人面前说宁宁梦游的事情。   犹豫着怎么开口时,杨莎莎的电话响,她接起来听了一会儿挂断,拉着桃小引往外走:“尤福打来的电话,马主任要开会。”   *   街道办的管辖范围并不仅限于正气街的商户,还包括这个街区的居民。   商铺左右临街,居民区则在后街往里的地方。   马主任在会上强调了一遍文明四创左邻右爱的重要性,然后说,当地一个美食栏目想要在正气街取材做一期节目。   这个美食栏目最近很火,以纪录片的方式拍摄某条街某道美食某个人物,借此来宣扬当地人文风采特色。   第一季播出反响很好,现在正在拍摄第二季。   “正气街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把咱们正气街的美食文化推出去。”马主任非常激动,“今天下午你们几个制好问卷调查表,明天开始挨家挨户走访。认真填写问卷的居民,每户可以免费领一袋螺蛳粉。”   会议桌上堆满了袋装螺蛳粉。   桃小引想起去找周迟解梦的宁宁,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还有周迟刚开始问宁宁是不是昨晚吃了螺蛳粉是什么意思。   满肚子问号。   散会后。   尤福拿着一袋螺蛳粉,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为什么没人承包螺蛳粉店么?”   上次马主任让员工抽签承包商户,桃小引抽中的是解梦事务所,她没关注是谁抽走了螺蛳粉店。   “螺蛳粉店没人承包吗?”桃小引呆呆地说,“是因为螺蛳粉店思想觉悟最高吧。”   “高个屁。”尤福说,“高的话怎么没见螺蛳粉店被评为文明单位?”   桃小引闭嘴不说话了。   她心想,也没见解梦事务所的思想觉悟多高啊,不照样拿了文明单位的锦旗。   尤福小声说:“因为螺蛳粉店的老板会傀儡术,谁要看着他的眼睛和他说话,不超过三句,他就能抽走你的一缕魂,让你陪着他一起找头。”   桃小引打了个哆嗦。   刹那想起有次她和杨莎莎去吃螺蛳粉,店老板端粉的时候,嘴里嘀咕的就是:“头呢?我的头呢?”   杨莎莎拿着一袋螺蛳粉拍在尤福脑袋上:“你又在吓唬桃小引!”   尤福嘿嘿笑。   杨莎莎转头对桃小引说:“白帅请假了,上回抽签是我替他抽的,抽中的就是螺蛳粉店。白帅不在,只好我代班去。”   桃小引:“白帅是谁?”   杨莎莎:“咱们的同事,家里有事请了长假。哦,对了,你来上班的前一天他刚请好的假,所以你俩正好没碰上。”   桃小引:“居然可以请这么长时间的假?”   尤福摇头晃脑:“富二代,在街道办上班就是来挂个闲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风一样的男子。”   杨莎莎笑道:“你要是在这里白干活不拿一分工资,你也可以像风一样自由。”   桃小引隔袋子捏着螺蛳粉的面饼,好想体验一回富二代的生活啊。   她给桃知发信息:【我想当富豪的妹妹。】   桃知:【我就不一样了,我想当富豪的哥哥。】   桃小引:【……】   桃知:【富豪的男人也可以。】   桃小引:【…………】   *   下班的时候雨刚停,空气格外清新。   桃小引经过解梦事务所,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乌龟在门前的水洼里嬉戏。   火球!发|票!   桃小引大步上前,闷头冲进解梦事务所:“给我开发|票,两张。”   周迟不动声色地合上抽屉:“什么发|票?”   抽屉里的一张面皮上,绣着一个“罗”字。   他今晚要去趟螺蛳粉店。   桃小引理直气壮:“乌龟吐火球烘衣服,一个9块8,总共两个。你给我分两张发|票。”   周迟从容地从袖袍里掏出一沓发|票,撕了两张,提笔在上面写字。   桃小引盯着他的光头,突然想起蔡洁拜托她的事情,于是问:“我同学蔡洁,就是接发做噩梦的那个女生,阿强送了她一瓶生发洗发水,她不太敢用……”   桃小引把蔡洁担心的事情说了一遍。   “可以用。”周迟说,“找我解梦可以治疗秃顶。”   桃小引:“……”   周迟把发|票递给她。   发|票事由:龟儿子给桃小引烘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这些发|票全成了和尚的手写情书   n(*≧▽≦*)n 第28章   为了配合美食栏目拍摄取材, 街道办的同事们全部下放去街区挨家挨户发问卷调查。   一个上午过去,桃小引几乎走访完了一幢楼的住户,工作进展得还算顺利。   叩叩叩。   “有人在家吗?我是街道办的工作人员。”   桃小引站在602门前, 持续敲了近两分钟。   602是这幢楼最后一户,填完这份问卷桃小引就可以收工吃饭去了。   明明听到屋里有不小的声响, 但就是没人过来开门。   601的一位大叔拎着垃圾袋出门, 冲桃小引说:“别敲了,这家人死了。”   桃小引抬起的手凝固在半空中。   人死了?   可是她刚听到屋里有声音啊。   大叔趿拉着拖鞋下楼。   哐当——   602的门猛地从里拉开, 一道黑影从屋内飞了出来。   桃小引心脏骤停了两秒。   黑影扑到楼梯间, 抬腿照着拎垃圾袋的大叔踹了一脚:“草你大爷, 你家才死人了!你全家都死绝了!”   是个稚嫩的少年声。   大叔长得敦实,少年瘦弱,用尽全力也只把大叔踹得踉跄了半步。大叔反手把垃圾袋扣在少年脑袋上:“人妖。怪物。变态。一家疯子。”   少年不甘示弱回骂:“上门入赘的软蛋,儿子不跟你姓,压根就不是你亲生儿子吧。”   两人厮打起来。   旧式居民楼, 没有电梯,大家共用中间窄小的步梯。隔音不好, 平时步梯有人走路, 在家里都能听得到。   现在动静闹这么大,很快有邻居出来拉架(看热闹)。   桃小引一脸懵, 刚在601让大叔填问卷时, 大叔表现超级随和, 看起来脾气也很好,没想到他和邻居的关系这么差。   还有这个少年又是怎么回事。   十多分钟后。   大叔骂骂咧咧走出楼梯, 少年还要追着他打。   “浩子。”一个大妈提着一兜鸡蛋, 嚷了一嗓子,“你奶奶又犯病了。”   少年刹住脚步急转身, 冲开人群朝楼上跑。   桃小引也跟着上六楼。   602的门大敞着,门口躺着一个老太太,口吐白沫,全身抽搐,两只眼睛朝上瞪着,眼神涣散。   一个老式轮椅横在她旁边,少年冲过去的时候嫌轮椅碍事,用脚踹开。   轮椅在水泥地上打了个转,滚落在楼梯间。   桃小引正好上来接住轮椅。   她搬着轮椅往楼上走的时候,往下暼了眼,四楼五楼的台阶上站了好几个人,男男女女都有,全都面熟,刚填问卷时桃小引差不多都和他们打过交道。   他们非常配合街道办的工作,有的人甚至还给这次的美食活动出谋划策。   然而此时此刻。   他们伸着脖子看向六楼,想要探究的热烈眼神掩饰不住眼底的冷漠。   甚至有人在看到桃小引要上六楼帮忙时,“善意”地向她提醒不要多管闲事。   “他家老人是老毛病了,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她有疯病,不好招惹的。”   桃小引当做没听到,搬着轮椅来到了602门口。   被叫做浩子的少年蹲在老太太身边,熟练地掰开她的嘴巴,横放进去一个软木条防止她咬到舌头,然后握住她的手,任她掐抓。   桃小引不知道这是什么病,但看着挺严重的,她拿出手机准备打急救电话。   “不用。”浩子说,“我奶奶是羊癫疯,犯病时就是这样,过会儿就好。”   看他一副很懂的样子,应该处理过很多次这种突发情况,而且老太太貌似趋于平稳。   桃小引选择暂且相信他,没有把电话拨打出去。   “浩子他爸,你可来了。你老娘又犯病了,你去瞧瞧吧。”   “刚才浩子和老王打架,可能你老娘听到了,动气了。”   咚咚咚——   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浩子突然甩开老太太的手,冷脸下楼。   正好和上楼的人在楼梯间撞上。他理也没理,撞着肩膀飞身下楼。   “浩子。”来人在他身后叫了声,“你去哪儿?”   回应他的是渐远的脚步声。   桃小引回头,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拎着一个大袋子上楼。   他看见桃小引,愣了下,然后快走两步,来到家门口,道:“谢谢。”   他耳朵和脖子上涂了一层油彩,手指缝里也全是油彩,拎着的袋子口敞开着,能看到里面装着的衣服,五颜六色,看起来像表演服。   桃小引想,他的工作应该是和演出有关。   “我是浩子的爸爸,郑贵。”男人道,“这是我老娘。”   “郑先生你好,我是街道办的工作人员,桃小引。”   两个人自我介绍说话间,地上躺着的老太太体态已经平稳,瞪着的眼睛闭上,呼吸开始绵长起来。   郑贵把老太太嘴巴里的软木条拿出来,抱起老太太进了家门。   桃小引把轮椅和演出服的袋子拿进602。   “刚吓到你了吧。”郑贵从卧室出来,面有歉意,“今天非常感谢你。”   “没有。”桃小引真心实意道,“刚都是浩子在处理,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提起浩子,郑贵扯了扯唇,没有接话。   了解到桃小引是来发放调查问卷的,郑贵认真填写了一份。   桃小引从602出来,已经是中午一点多,肚子扁扁,兴许是饿过头了,没有什么食欲。   虽然这幢楼的所有调查问卷都拿到了完美答卷,但她却兴奋不起来。五味杂陈。   而且她发现,她刚忘记给郑贵螺蛳粉了。   填写问卷的每个用户可以免费领两包螺蛳粉。   虽然不是贵重东西,但也不好独落下他一家。她想着,等下午去隔壁楼发问卷时再给他送。   回到正气街,往街道办方向走,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熟悉的黑影。   有点像浩子。   “浩子。”桃小引喊了声,追过去,“给你家的螺蛳粉。”   浩子没搭理她,反而走得更快。   然后,爬上了一棵树,跳到了解梦事务所的屋顶。   桃小引确定她没有眼花,浩子真的是跳到了屋顶上,再然后,身影消失不见。   她觉得非常有必要去解梦事务所告诉周迟一声。   事务所的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   周迟僧袍敞开,手里拿着一个长到及腰的假发,正要往光头上戴。   四目相对。   周迟先开口:“你有口红吗?”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来晚了。电脑又坏了,手机码字,越着急拼音越出错敲不出正确的字。   存稿用完了,为了以后码字不那么赶,我想了想,从明天开始每晚9点更新吧,依旧是日更。 第29章   桃小引裂开了。   视线随着光影流转。   灰色僧袍敞开, 露出结实的胸膛,块块腹肌在暗沉的光线里若隐若现。   早蝉鸣叫,光影浮动, 日光沉淀。   性感而不涩情。   有那么瞬间,桃小引觉得面前这个人似是穿越时空踏着万年月霜而来。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漫上来, 喉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堵得她心慌。   直到——   面前这个人抬起一条腿,把秋裤塞进袜筒里。   老头灰的秋裤, 裤脚不收腿, 他往袜筒里塞的时候, 特意揪起一截多余的秋裤布片折了折。   动作非常娴熟,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嗝——”   桃小引打了个嗝,喉头堵着的所有情绪随着这个嗝烟消云散。   她终于切切实实体会到桃知看到他穿秋裤时的震撼。   周迟淡定地塞好一只裤腿,旁若无人塞第二只。   “二百块钱。”他直起身,若无其事地开始系僧袍。   桃小引:“?”   啥啥啥就二百块钱了??   秋裤……吗???   桃小引硬着头皮夸:“你秋裤真贵, 至少是看门大爷他大领导这个级别的人穿的。”   周迟面色如常:“看我一分钟一百,刚你看了两分钟。”   桃小引:???   周迟淡定补充:“你看的是我的裸|体。”   桃小引:“……”   去你大爷的裸|体。   桃小引据理力争:“我什么都没看见。”   周迟:“如果什么都看见是要加钱的。”   桃小引:“…………”   周迟:“我给你开发|票。”   桃小引:“……”   她都想好了发|票事由写什么——桃小引偷看我的裸|体。   桃小引面红耳赤(大部分是被气的), 想要转身走:“让我给钱想得美, 你去法院告我吧。”   周迟从袋子里拿出一件海棠红的长衫淘在僧袍外面,边系袋子边说:“不给钱也行, 你给我一支口红。”   桃小引缓缓转头:“?”   想起来她刚推门进来时他说的话, 你有口红吗   这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为什么推解梦事务所的门开着?   周迟肯定是个变态。   他僧袍里穿老头秋裤,僧袍外面罩海棠红的长衫, 然后又开始戴及腰长的假发。   现在看着她, 给她要口红。   莫名有点好看。   主要是他的脸太俊俏了,眼眸黑黑的, 像是颗纯净的黑曜石。身材挺拔,完全撑得起这个颜色的长衫。   鬼使神差,桃小引从随身小包里摸出一支口红:“色号可能和你的衣服不搭。”   周迟接过来口红,随意在唇上涂着,平声:“什么口红都不会和寿衣搭。”   桃小引:“???”   寿!衣!!!   柜台上的空袋子掉落在地上,桃小引看清上面的标签——大发冥店。   正气街那家冥店。   桃小引头皮都是麻的,她惊恐地看着周迟:“你是要……死了么?”   做了一个预知死期的梦,通过解梦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和死状,抠门本性,一切后事怎么省钱怎么来,所以自己当自己的入殓师,寿衣化妆全套都是自己来。   也不是不可能。   桃小引盯着周迟果冻粉的嘴唇,最后的念头居然是我的口红给了死人用。不愧是死亡粉。   蹬蹬蹬——   有人踩着室内木制台阶下楼。   桃小引的眼睛睁大:“浩子?!”   她完全想起来了,她是追着浩子来的解梦事务所。她看到浩子跳到了解梦事务所的屋顶,所以才来告诉周迟的,结果脑子开了小差……   周迟看了眼浩子,说:“今天我是你姐。”   桃小引:“?”   浩子看着周迟,脸上的肌肉直抽抽,但眼里却又盛满了惧怕和忌惮,到底什么也没说。   “走吧,去开家长会。”周迟说着,把口红塞到了袖袍里。   桃小引一脸懵逼地跟着他们走出解梦事务所。   周迟锁好门,推起门口支着的一个电动车,跨了上去。   浩子垂着脑袋,跟过去跨坐在后座上。   后座上有个固定的大红色方箱子,典型的外卖电动车标配。   桃小引看清上面的字——老罗螺蛳粉外送。   老罗螺蛳粉不就是正气街那家螺蛳粉店吗?上次宁宁去应聘外送员来着。   难道说,周迟现在兼|职螺蛳粉外卖小哥??   桃小引满脑袋问号地回到街道办,同事们都不在,只有马主任一个人在办公室坐镇。   桃小引给杨莎莎发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回街道办,想问问她浩子的家庭情况。   刚把信息发过去,突然听到马主任办公室里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椅子倒地的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字数有点少,明天尽量把字数补上,尽量。 第30章   马主任确定自己是被鬼压床了。   他有个习惯, 每天要睡个午觉,尤其是现在临近夏天,不睡午觉一下午都会没精神。午觉时间不长, 也就半个小时左右,养成习惯后根本不用定闹钟, 到点就会醒来。   为了保证午休质量, 他特意买了张折叠沙发放在办公室,折叠起来是沙发, 放开就是一张单人床, 非常方便还节省空间。   今天吃过午饭照常睡午觉, 很快睡着。   做了个梦。   梦见美食栏目的记者来正气街采访,记者说了一堆场面话后,问他正气街哪家店最有特色,他接过话筒,刚说了“螺蛳粉”这三个字, 话筒突然没有了声音,然后他看见站在他前面的摄像师抬起手揉眼睛, 随着摄像师揉眼的动作, 这人肩膀上扛着的摄影机的镜头突然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马主任醒了。   他这次醒来后, 却睁不开眼, 身体也动不了, 但是明确到意识是清醒着的,甚至能听到有人进了街道办的小院子, 推开了办公区的门。   他想起来, 怎么也动不了; 想睁开眼,死活也睁不开; 想问问外面是谁进来了, 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突然有人在他耳边说:“你刚是不是梦见我了?”   声音很熟悉,好像是冥店的老板王大发。   他使劲睁眼,明明睁不开,却看见面前有个人正在打量他。   这个人正是冥店老板王大发。   王大发几乎把整张脸怼到他面前,说:“镜头是不是这样掉下来的?”   说着,王大发突然抬手抠掉右眼珠。   马主任大叫一声,满头大汗从沙发床上掉下来,彻底醒过来。   叩叩叩。   桃小引敲门:“马主任?”马主任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汗,随口说:“墙上的画框掉下来了。”   桃小引“哦”了声,问:“没事吧?”   马主任突然拉开门,盯着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桃小引有点被他的样子吓到:“刚来一会。”   “你来为什么不叫我?”嘭一声,马主任关上办公室的门。   桃小引:“?”马主任揉了把脸,看来第一次意识醒来时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是真的,应该就是桃小引了。   “鬼压床。”马主任自言自语说着,开始收拾沙发床。   不是第一次经历鬼压床,现在完全醒来后也没觉得多恐怖,但是当时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啪嗒——   有个东西从沙发床上掉下来,滚落到床底下。   马主任趴在地上,看到床底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他伸手去够,抓出来一个镜头。   摄像机的镜头。   外观看起来和梦里掉下来的那个摄像机镜头一模一样。   马主任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杨莎莎拎着袋子回到街道办,正好看见马主任匆匆从院子里走出来。她笑着打招呼:“马主任,出去啊。”   马主任看也没看她,左拐向街东头走去。   “又怎么了?”杨莎莎嘀咕着穿过院子走进办公区,“桃小引,马主任怎么了?”   “不知道。”桃小引整理着问卷,也是一头雾水,“不过我刚听到他在办公室惨叫了声,我过去问他,他说墙上的画框掉下来了。”   “可能是被砸到脑袋了吧。”杨莎莎把袋子里的调查问卷拿出来放在桌上,走到办公区的小冰箱里拿出两杯咖啡,分给桃小引一杯,“累死我了,你的问卷怎么样了?”   “34号楼的收好了。”桃小引喝了口咖啡,“我到现在还没吃午饭。”   杨莎莎:“叫份螺蛳粉?螺蛳粉店好像开始送外卖了,我刚看到老罗螺蛳粉店的骑手。”   “饿过头了,吃不下。”想起周迟女装骑电车送外卖的样子,桃小引不由打了个冷颤,“你刚看到的骑手该不会是个穿海棠红长衫的长头发女人吧。”   杨莎莎:“没仔细看,印象中是个女的。”   “他是周迟。”桃小引沧桑脸道,“也就是解梦事务所的和尚。”   “噗——”   杨莎莎喷出一口咖啡。   桃小引:“他身上的海棠红长衫是冥店的寿衣; 电车是螺蛳粉店的外卖车; 口红是我的; 我现在怀疑他戴的假发是从阿强发廊里拿的。”   “咳咳咳。”杨莎莎被喉咙里残留的咖啡呛到。很久才止住咳声。   不咳了以后,她第一句话就是问:“桃小引,和尚用你的口红?那你们岂不是间接接吻了?!”   “咳——”桃小引被呛住。   杨莎莎接连发问:“和尚为什么要用你的口红?”   桃小引:“咳咳咳。”   因为我偷看了他的裸|体。   杨莎莎若有所思地看着桃小引:“和尚可以谈恋爱吗?”   桃小引疯狂摆手:“他女装是因为浩子,我刚发信息问你的那个浩子。”   杨莎莎:“我没有看手机。”   桃小引连忙把上午在浩子家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郑贵家啊,我知道。”杨莎莎说,“他是这个街区的名人。”   桃小引:“名人?”   “不是指好的那一方面啦。”杨莎莎摇头道,“他有女装癖。”   桃小引:“啊?”   杨莎莎:“他家庭情况比较复杂,哎,其实也不是复杂吧,就是他老婆在三年前死了,我才来街道办工作一年,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有的说是生病死了,有的说是自杀了,有的说是被郑贵气死的,还有的说是和婆婆吵架后死的。什么说法都有,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但是她婆婆,也就是浩子的奶奶得了个怪病,疯了。”桃小引想起老太太发病时的样子:“浩子说他奶奶是羊癫疯,也就是癫痫。不是疯病。”   “不止这一种病。”杨莎莎说,“她有时候会念叨浩子妈的名字,还非说浩子妈没有死,她能看到浩子妈。”   “我有回亲眼看见浩子爸穿着女装推着轮椅,带着浩子奶奶在街区散步。浩子奶奶笑盈盈的,拉着他的手一口一个莉莉的叫,浩子爸捏着嗓子答应着。要多渗人就有多渗人。”   “市中心有个地下歌舞厅,浩子爸在里面演出。说是演出,其实就是人妖表演。名声不太好听,为了这个,浩子和他爸的关系一直很差。”   桃小引好像有点知道周迟为什么女装带浩子去学校开家长会了,但是他和浩子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他新开发的业务,兼|职代开家长会?   *   马主任拿着镜头来到大发冥店。   王小明看到他,笑嘻嘻问:“哟,马主任,这是谁死了?”   “谁都没死。”马主任沉着脸把镜头拍到柜台上,说,“把这个烧了。”   “这可是个好东西啊。王小明拿起镜头,啧啧道:“烧给谁?”   马主任:“你爷爷。”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不是没说过,是男追女,和尚追桃小引。   没抽出时间把电脑送修,大姨妈又来了,挑战肥章失败TVT 第31章   王小明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再来套香烛纸钱元宝, 和镜头一起烧。”马主任顿了下,又道,“能写个牌匾吗?就写‘最有特色店’。”   王小明皮笑肉不笑:“我爷爷找你了?”   马主任被他笑得一阵头皮发麻, 不由想起刚才的梦里王大发不满意他说螺蛳粉店是最有特色的店把镜头掰掉的画面。   他没理解错吧?是不满意他在记者采访时把正气街最有特色的店冠给老罗螺蛳粉吧?不然他掰镜头干什么?   马主任摆摆手:“就按我说的办。”   “得咧。”王小明没有追问,“牌匾什么时候来取?”   “不取了。做好之后你自己烧了吧。”马主任拿着手机准备扫码付钱, “一共多少钱?”   王小明说了个数,马主任付钱离开冥店。他远远瞧了眼解梦事务所, 呸了声:“解个屁梦,我也会解梦。”   马主任背着手, 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回到街道办, 看见桃小引, 他右手握拳举起, 振聋发聩地在她耳朵眼吼:“桃小引, 今天解梦事务所倒闭了吗?”   桃小引被他突然的一声吓得一个激灵站起来:“没、没倒闭。”   马主任端起她的空杯子,装模作样嗅了嗅,阴阳怪气地说:“我以为你在喝咖啡庆祝解梦事务所倒闭呢。”   桃小引小声:“我觉得快倒闭了。”   马主任:“?”   杨莎莎:“??”   “因为周迟现在兼|职送外卖,还兼|职代开家长会。”桃小引有理有据地大开脑洞, “可能是解梦业务快做不下去了吧。”   杨莎莎:“……”   你可真能想。   马主任:“送外卖?哪家店的外卖?”   桃小引:“老罗螺蛳粉。”   马主任掉头就走:“一个个让我操碎了心。”   他准备找老罗谈谈。   怎么能让和尚去送外卖?就因为螺蛳粉是臭的么,所以要让臭和尚配送?所谓负负得正, 臭臭得香??   马主任来到螺蛳粉店。   已经过了饭点, 只有一个食客在吃粉,老罗不在前厅, 马主任穿过厨房直接去了后院。   后院里散发着股股臭味。   马主任捏着鼻子走进院子。   院子里站了一排人,有人负责洗菜切菜,有人负责熬汤, 有人负责晾晒竹笋,还有人在用大米浆揣粉团做米粉……   分工有序, 各司其职。   马主任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看见老罗,心想,怪不得老罗做的螺蛳粉好吃,不止底汤有秘方,原来米粉也是纯手工。   他瞅着揣粉团挺有意思的,走过去看了会儿,越看越觉得螺蛳粉制作挺贴合美食栏目的主题要求,他甚至已经展望了节目播出后,正气街迎来一个新时代,起码得是条网红街。他兴奋地问:“一个粉团大概能出多少米粉?一碗?”   没人回答他。   马主任也没有恼,员工干活认真不分神值得表扬,他呵呵一笑,自我解嘲道:“不错不错好好干,等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拍摄时你们也要保持这种干劲哈哈哈哈哈哈嗝——”   马主任嘴巴大张,发不出一个音节。他看见揣面团的这个员工脸上没有鼻子和嘴巴,只有两个黑黝黝的空洞。   没有眼珠,根本不是眼睛。   他不是人!   不止是这一个员工“特殊”,院子里排排站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他们长得惊人的一样。   马主任双腿发软,他把拳头塞进嘴巴里,防止自己发出声音惊动这些怪物。   脑袋突然一疼,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晕过去的那刻,他想,他一定是在做梦。   老罗拿着木棍蹲下来,拍着他的脑袋说:“又来一个头。”   老罗拖着马主任的腿往屋里走,边走边自言自语:“你们一个个跑来找我麻烦。昨天夜里秃驴来,把我招过来的人魂全放了,一个也没留。我一夜没睡,把压箱底的皮人搬出来,注入我的精血,手把手教他们洗菜做菜揉米粉,我容易吗我?结果我忙完去外面一看,秃驴把我的外卖电动车偷走了。我要卖多少碗螺蛳粉才能买一辆电动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短小,躺平任骂。   后面有段剧情,我写了两千字又全删了,总觉得味道有点不对2333我找找感觉再写。 第32章   桃小引吃着炒酸奶推开家门, 嗅到一股红花油味。她皱着鼻子往客厅走,看见桃知拿着手机在不停找角度自拍,茶几上放着一个医药包, 旁边零散堆着棉签酒精消毒水和红花油。   桃小引顿时有点慌:“哥哥,你怎么了?”   “别给我叫哥,瘆得慌。”桃知阴阳怪气道, “亲测,和尚才是你亲哥。”   桃小引:“???”   桃小引满头问号地把炒酸奶和卤猪蹄放好,凑过去看他的脸:“你脸受伤了?被谁揍了?和尚?!”   桃知脱口而出:“他敢打我脸我就敢剃光他下面的毛!”   桃小引:“……”   桃知咳了声,补充道:“腿毛,我是说腿毛。”   桃小引:“…………”   桃知骂了句脏话,把手机掼进沙发里,用力有点大,捧着手腕“哎哟哟”地喊疼。   桃小引欲言又止,默默拿起炒酸奶继续挖着吃。   “桃小引,你还是不是我亲妹妹?”桃知嚷嚷,“我的手断了,你却闲坐着吃炒酸奶!”   “哦。”桃小引慢悠悠地说,“你不是亲测过了么, 我是和尚的亲妹妹。”   “行吧。”桃知站起来, 径直走进洗手间。   洗手间门敞开着, 里面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   桃小引跟过去,看见桃知正在用一只手卸马桶盖。   ???   桃小引:“你在干什么?”   “这个家留给你和你的和尚亲哥哥, 我走。”桃知头也没抬, “我说过, 我就算离家出走也要带上马桶,让你无厕所可上。”   桃小引:“…………”   桃知继续卸马桶盖。   “哥哥。”桃小引脑仁疼, 选择原地投降,“是臭和尚把你的手腕弄伤的么?我明天上班把他两只手弄断!”   桃知终于消停。   他合上马桶盖,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哼哼唧唧地说:“明天你们街道办举行数头发大赛,正气街所有人都要参加。头发多者获胜,头发最少的人要接受惩罚。”   桃小引:“怎么惩罚?”   “挑手筋。”桃知一脸正气道,“全正气街的人排队去挑他的手筋。”   桃小引:“…………”   默默转身。   “奇思妙想小王子,我觉得你可以竞选正气街下届街道办主任。有你在,解梦事务所何愁不倒闭。”桃小引挖着炒酸奶走开,“你可比马主任的脑子灵活多了。说起来马主任,他今天一整个下午都不在街道办,高兴得我下班买了炒酸奶和卤猪蹄。猪蹄现在还热着,再不吃就冷了。”   “好吧,我原谅你了。知道我伤到手腕所以买来猪蹄安慰我,伤哪补哪。”桃知嘟囔着洗手,从洗手间走出来,抓起猪蹄开啃。   桃小引:“……”   虽然好奇,但真不想问他为什么和周迟打架。今晚本来轮到桃知做饭,但是他的手腕受伤,只好桃小引来做饭。   做饭之前,她习惯性打开手机音乐电台听歌,瞧见微信图标上有红点未消,强迫症戳进去,发现是桃知的几条未读消息。   她想起来,今天下午正在为问卷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桃知发过来几条消息,她瞟了一眼,好像是几张图。以为桃知要和她分享新收集的表情包,桃小引忽略过去,后来忙工作,忘了这件事。   现在戳进去。   桃知第一条消息就是:【和尚疯了,你不管管?】   【快把你们正气街的疯狗牵回去。】   【我的手要断了!】   然后是几张图。   点开图片,桃小引瞳孔地震。   一群小学生满脸崇拜地围着女装大佬周迟,隔着屏幕都能看出来,周迟在这群小学生中非常受欢迎。   另外一张照片,周迟坐在凳子上,左胳膊支在课桌上,袖子捋起来,露出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和清劲的小手臂。   “我刚看到你发来的消息。”桃小引拿着手机走回客厅,“照片里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看拍摄角度,你坐在周迟对面?”   “开家长会。”桃知啃着猪蹄含糊不清地说,“我和他掰手腕,十局四胜。”   他才不要说四胜是怎么赢来的。   当然不是周迟放水。   桃小引被巨大的信息量震惊到久久回不过神:“你给谁开家长会?开家长会为什么要掰手腕?掰手腕这么枯燥的游戏,你居然连玩十局?所以,你是在掰手腕游戏中受伤的?”   桃知理直气壮道:“我前几天怀孕了,孩子生出来了,现在孩子长大上学了。我是个仁慈的父亲,当然要去参加家长会。”   “……”   桃小引:“怀孕这个梗能不能过去?”   桃知:“不能。看见光头就恶心想吐。”   桃小引:“随你高兴吧。”   回到厨房继续做饭。   桃知这个狗逼,你越有兴趣他越东拉西扯就不说正题,而越不搭理他越来劲,恨不得趴在你耳朵眼倒豆子。   “看在你乖乖做饭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我是替我们所长给他儿子开家长会的……”   两个菜炒好,桃知已经把前因后果全说了出来。   实验小学今天要给你六年级全体师生开个讲座,事关小升初,所有家长必须参加。   微生物研究所的所长有个儿子,名字叫王宇,今年在实验小学读六年级。所长在外出差回不来,所长夫人是个急救医生,下午临时接了台手术,手术时长八个小时,没人去学校给儿子开家长会。于是,所长拜托桃知代替他去学校。   桃知和所长平时关系不错,答应下来,结果刚到学校就被班主任“请”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说王宇和同学发生冲突,另外一个同学的家长正在办公室等着,这件事需要两位家长共同协调。桃知端着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跟着班主任来到办公室。   班主任为了确认,又问了他一遍:“你是王宇的哥哥,姓桃?”   桃知颔首:“表哥。”   班主任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平时也有心头好爱豆,今天见了桃知,立马把爱豆抛到了脑后,这是神仙下凡了吧呜呜呜请你立刻马上原地C位出道!   本着教师的职业操守,她只是在内心一通咆哮,言行举止依旧是个一丝不苟的严苛班主任。   很快来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站着三个人,两个穿校服的男生在互瞪,其中一个男生身旁立着一个红裙长发女孩。   桃知认出来王宇,朝他走过去。   “王宇,你表哥来了。”班主任说了声,又朝另外一个男生说,“郑浩,这是你姐姐?”   浩子没吭声。   桃知直直盯着面前的红裙长发:“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这人开口:“你色盲?寿衣颜色是海棠红。”   桃知:“周迟?!”   周迟抱臂,面无表情道:“今天我是郑浩的姐姐。”   桃知:“?”   班主任:“??”   女装大佬,我可以!   郑浩:“……”   王宇则是吹了声口哨:“打起来打起来。”   “改天再打你。”周迟平声,“今天我要打你的家长。”   桃知:“我操?”   “子不教。”周迟瞥了眼桃知,“表哥之过。”   桃知:“…………”   桃知开始扯领带:“来吧,在这?”   “教室。”周迟率先走出办公室,郑浩垂着脑袋跟在他身后。   王宇本着看热闹的心,上蹿下跳给周迟带路:“姐姐,我们教室在五楼,我带你过去。”   桃知解着领带咬牙切齿地跟过去。   班主任吓傻了,她自当老师以来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担心出教学事故,急得眼里磕出的泪花。   结果去到教室,周迟腾空了郑浩的课桌,捋袖子要和桃知比手腕。   “周迟个大傻逼,不敢打架就直说,掰手腕哈哈哈我可以笑到过年。”桃知拿起一个粉丝扇贝,眉飞色舞说道。   桃小引:“你的手腕伤了,他的呢?”   桃知没了声,默默吃扇贝。   一个扇贝吃完,桃知说:“我怀疑他去山上练气功了,手臂像钢筋。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起码臂力没这么强。饶是这样,我还是赢了四局,而且是面不改色赢了四局。”   “我信。”桃小引熟知他在外装逼的样子,“你即使手断,也能面不改色继续掰手腕。输了也只是轻轻一笑。”   “他周迟虽然获得了一群小学生和家长们的拥护,我桃知却赢得了班主任的芳心。”桃知惆怅又欠揍的语气道,“我觉得班主任可能爱上我了。”   桃小引:“……”   桃小引:“等等,凭着掰手腕获得了小学生的拥护我可以理解,但是家长们?”   桃知:“害。他当场给一个家长解梦来着,给这个家长解得泪流满面。其他家长见状,都跑过去让他解梦。我敢打赌,明天解梦事务所肯定很热闹,家长排队求他解梦。”   “当场解梦,他收费了么?”桃小引好奇地问,“一位998吗?”   “免费,气死我了。”桃知咬牙切齿,“凭什么收我998?!”   桃小引:“?”   桃知连忙瞎解释:“哦,王宇说他做了个梦,想让周迟解梦,周迟非要收他998。王宇你知道吧,就是我们所长的儿子。”   桃小引没有多想,问:“王宇和浩子的矛盾解决了吗?”   “嗯嗯,王宇主动给郑浩道了歉。王宇是个人精,追在周迟屁股后面一口一个神仙姐姐。”桃知说,“不止是王宇,他们同学也是,为了巴结周迟,都去讨好郑浩……”   桃小引“哦”了声,好像知道了周迟为什么穿女装去学校给浩子开家长会。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出来的怪。   *   周迟骑着电动车来到老罗螺蛳粉店,今天图方便,“借”走了老罗店里的外卖电动车,现在用不着,他把电动车还回来。   过了晚饭时间,老罗正在前厅擦拭餐桌。   周迟走进去:“电动车给你放门口了。”   老罗从鼻子里冷哼了声,没搭腔。   周迟:“今天你自己打扫卫生?”   老罗几乎把抹布掐进手心里,人魂都让你放跑了,我他妈不自己打扫卫生谁来打扫?后院那些人皮傀儡么?这是在前厅,被人瞧见我生意还做不做了?总不能瞧见一个杀一个。   周迟从他身后走过去,没有停留,径直穿过后厨往后院走。   老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后院。   后院没有掌灯,黑乎乎一片。   在院子里站久了,等眼睛适应了夜色,就可以看到一种盛景——   一排“人”站在院子里,洗菜切菜揣粉团做米粉……   除了队尾的那个,其余所有“人”的脸都没有五官。   马主任站在队尾,正在兢兢业业淘米浆。 第33章   马主任闭着眼睛, 双手动作虽然有点笨拙,但是态度看起来极其端正,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个可塑造的接班人, 不愧是街道办的主任,领悟能力和思想觉悟都很高。   老罗在围裙上擦了擦水湿的双手,心里骂着娘给周迟赔笑:“马主任说电视台的一个美食节目要来正气街取材拍纪录片, 一切为了拍摄需要,他想先过来探探底实地考察一下。”   周迟没有戳破他的瞎话,而是问:“电视台的记者过来,你真敢让他们拍?”   “嘿嘿嘿。”老罗道,“到时候我把这些宝贝全藏起来,我自己亲自上手做。摆拍嘛,我懂。”   周迟没说话,转身往外走。   老罗心里七上八下的:“周大师,你不是来要马主任的?”   周迟:“过了十二点,让莫姨把他赶到街道办。”   莫姨是推拿足疗店的老板。   老罗暗暗吐气,气还没吐完,周迟突然转身,老罗一个立正, 硬生生把剩下半口气憋回肚子里。   周迟:“你招到外卖员了?”   老罗:“还没有。”   “招到之前, 你的电动车归我了。”周迟补充道, “在你这里充电。商业用电一度电一块五,太贵。”   老罗:“?”   僧袍消失不见, 少卿, 店门外传来电动车的启动声。   老罗:!   气到头发冒烟。   他把围裙解下来, 搓成条去抽马主任,边抽边骂:“秃驴, 昨天来放我走的人魂,今天来骑走我的电动车,电费还要从我这里抠。”   马主任好像感觉不到疼痛,无动于衷依旧端正站着淘米浆。   老罗又在他背上抽了一下:“干活太慢,再快点。三个小时后你就该滚蛋了。”   围裙绳子甩到他眼角,马主任的眼睛突然转动了一下,手上动作滞了滞。   老罗察觉到气息不对,赶紧往他眉心上弹了滴米浆。   马主任像是被定住,嘀咕:“诶,我头呢?”   瞬间闭上眼睛,双手继续机械地淘米浆。   十二点一过,莫姨穿着睡衣打着哈欠,手拿竹竿来到螺蛳粉后院赶马主任:“1000块钱,现结。”   老罗瞪眼:“你怎么不去抢钱!”   莫姨:“你能让他自己乖乖回到街道办,明天醒来后还能让他以为自己只是做了场梦?”   老罗搓着围裙,没说话。   莫姨把竹竿递给他:“要不你来?”   “这是你们莫家的祖传本领,我们罗家哪能会。”老罗嘿然一笑,从围裙兜里掏出十张红钞,恭恭敬敬地交给了莫姨。   莫姨没给他一个眼神,接过钱塞进睡衣兜里,拿着竹竿在马主任身上抽了一棍:“落叶归根,走,回你的街道办去。”   马主任直直转身,伸直胳膊,一跳一跳地蹦出后院。   夜色浓稠的正气街,马主任像具活僵尸,一路蹦到了街道办院门前。   莫姨打着哈欠站在他身后,用竹竿挑出他裤兜里的钥匙串,吊在他脸前晃了晃,马主任茫然地接过钥匙串,熟练地摸到院门钥匙,打开院门蹦了进去,径直蹦进了办公室,铺开沙发床躺了上去。   站在院门外的莫姨等到手里的竹竿剧烈晃动,她收起竹竿,关上街道办的院门,打着哈欠回到推拿足疗店继续一个人打麻将。   *   马主任一觉睡到大中午。   揉脸揉眼睛,足足过去十多分钟,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办公室。   他伸了个懒腰:“做梦好累啊。”   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大梦,记不清梦的内容是什么,但隐约觉得自己进入了好几层梦境,螺蛳粉镜头米浆竹竿麻将什么的。   外面有脚步声,有人进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马主任坐在沙发床上,突然觉得这一幕好熟悉。这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难道他还在梦里没出来?   蹭地下床拉开办公室的门,心里默念,不要是桃小引不要是桃小引不要是桃小引。   “马主任?”桃小引手里拿着一杯玉米汁,看着他。   马主任:!   怕什么来什么,鬼压床还没过去?   马主任直愣愣盯着桃小引:“这是在梦里?”   桃小引不明所以地摇头。   马主任又问:“你有没有觉得现在这一幕似曾相识?”   桃小引想了想,点头又摇头。今天午睡醒来的马主任和昨天午睡醒来的马主任既像又不像。   马主任崩溃了。   他困在了梦里。   桃小引看着马主任一脸刚睡醒的样子,小声道:“我知道一个分辨梦境和现实的小技巧,掐自己大腿,疼的话就是在现实里。”   马主任依言猛掐自己大腿:“嗷——”   疼到灵魂出窍。   桃小引吸着玉米汁,幸好我从来不做梦。   一整个下午,马主任如梦似幻。   他惊觉自己的记忆少了一天,明明记得他昨天午睡被鬼压床,醒来后先去冥店找了王小明,然后回到街道办,得知周迟要兼\\职外卖螺蛳粉后,他转头去螺蛳粉店找老罗谈这个事情,但是他刚去找老罗,老罗说他昨天压根没去店里。   奇了怪了。   老罗搓着围裙,老实又憨厚地笑:“马主任,你是不是在梦里来过啊?”   马主任被他说懵了,细想,好像真的是在梦里来过。   马主任摸着后脑勺嘀咕着转身走。   老罗贱了吧唧地嘿然道:“马主任,我怎么闻着你的手有股米浆味?”   “是么?”马主任把手凑到鼻子前使劲嗅了嗅,店里的螺蛳粉味太冲,完全掩盖住了手本来的味道,他啥也没嗅出来,搓着手纳闷道,“指肚的皮好皱啊,好像在水里泡过。”   老罗什么也不说,只是嘿嘿地笑。马主任来到冥店。   王小明:“马主任,你昨天带过来的镜头,我已经烧过了。”   “好好好。”马主任终于在王小明这里找到丝丝宽慰,他昨天没有白过!   王小明突然把脸怼到他眼前,慢腾腾地说:“我爷爷说,他昨天夜里找不到你喔。”   马主任心里又开始发毛了。   回到街道办,下属们在忙碌着工作。从他们的言语中得知,他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都不在街道办。马主任的职位不需要在街道办坐班,他时常在街道办只待半天,尤福他们早已习惯他的“迟到早退”,并没觉得他有什么异常。   马主任晕乎着过完了一天,晚上回到家,给妻子打电话:“我昨天是在家里过夜的吗?”   “马忠诚,去死吧。”妻子在电话另一头吼,“你竟然敢跟我示威?!我和仔仔不回家是因为什么你心里没点b数……”   马主任想起来了,前两天他和妻子因为孩子择校的问题吵了一架,妻子带着孩子搬去娘家住了。   马主任听着妻子的骂声倒在床上睡着,一夜无梦。   次日中午,又到了午休的时候,他像往常一样把沙发放下来铺成床,愣愣站了一会儿,突然有点不敢躺上去。   犹豫再三,从抽屉里拿出一把裁纸刀放在枕头下,躺了上去。   做了个梦,又梦见了美食节目记者采访他,他大谈特谈米粉的制作过程,淘米浆啊什么的,老罗突然凑过来说:“你闻闻,手上是不是有米浆味?”   他刚要抬起手去闻,手里突然多出一个镜头。   冥店老板王大发在他耳边吹风:“特色店你糊弄鬼呢。”   “啊!”马主任从梦里惊醒。   咔啪——   有个东西掉落在地上。   马主任战战兢兢去看,地板上躺着一个黑乎乎的镜头。   马主任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抓着镜头冲出办公室,无头苍蝇般在正气街乱蹿,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解梦事务所门口。   吃了个闭门羹。   解梦事务所大门紧闭。   *   电视台美食栏目要来正气街取材的消息不胫而走,附近几个街区不甘示弱,纷纷搞各种美食节活动,企图获得电视台的青睐。   附近的红旗社区今天举行大胃王比赛,桃小引和杨莎莎结伴去取经。   “听说第一名奖金三千块钱。”杨莎莎道,“又可以吃东西又可以拿钱,美滋滋,我都想参加了。”   “可是有时间限制——”桃小引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前排的一颗光头。   光头太耀眼,不止她看到,杨莎莎也瞧见了:“那个光头是周迟吗?他来干什么?走,过去瞧瞧。”   桃小引心里想,不去瞧她也能猜出来,周迟来能干什么?肯定是冲着三千块钱的奖金来的。   杨莎莎已经挤到了前排:“周老板,你来参加比赛?”   周迟瞥她们一眼:“你们见过我吃饭?”   杨莎莎看桃小引,毕竟她三天两头往解梦事务所跑,几乎每天都要和周迟碰面。   桃小引蹙眉回忆,缓缓摇头,她还真没见过他吃东西。   杨莎莎自然不信周迟不用吃饭,但还是朝周迟竖起大拇指,说:“辟谷啊,牛逼。”   桃小引气声嘀咕:“是为了省钱吧。”   周迟耳力惊人,他向桃小引靠了靠,用同样音量的气声回她道:“我吃梦。” 第34章   一瞬间, 桃小引觉得她的耳朵麻掉了。   头皮发麻的麻。   大脑卡壳了得有五秒。   然后她听到杨莎莎惊呼了声:“是乌龟要参加大胃王比赛?!动物也能参加?”   “不是。”周迟淡声,“我带乌龟过来见见世面。”   桃小引这才街道旁的一棵榕树下支着一辆老罗螺蛳粉外卖电动车,外卖箱上趴着一只大乌龟。   乌龟在这里能见什么世面?   周迟继续:“让龟儿子看看, 吃多了真的会很痛苦, 节食是种美德。”   桃小引:“……”   为了省钱, 真的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顿时不觉得他说吃梦有什么诡异的了, 桃小引相信, 如果给他钱,他都敢去吃屁。   外卖箱上的大乌龟吸引了很多小孩子的注意,杨莎莎也跑过去和乌龟玩。擂台上的参赛者已经开始抢吃了,主持人慷慨激昂地烘托气氛。   主办方很贴心,考虑到下午太阳光太晒,不仅是擂台搭了凉棚,就连观众的看台上也扯了一层篷布, 但桃小引还是觉得热。   心理作用,总觉得头顶悬了一个明晃晃的大太阳。   她忍无可忍, 问:“和尚为什么非要留光头?”   周迟:“省洗发水。”   桃小引:“…………”   擂台上的比赛热火朝天进行着,前两轮还算新奇, 人群中时不时爆发笑声和喝彩声,随着一轮又一轮的吃吃吃,观众渐渐疲软,尤其是小孩子, 几乎全被周迟的大乌龟吸引走。   乌龟趴在外卖箱上,一个接一个地吐火球。   小朋友们兴奋地吱哇乱叫。   周迟直挺挺站在电动车旁,手持二维码收钱。小朋友的家长拿着手机排队扫码。   这个盛况让桃小引不由想起——八|九十年代在胡同里推着自行车吆喝叫卖雪糕冰棍的画面。   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个大木箱, 木箱里的雪糕冰棍用小棉被包着保温。叫卖声吸引出整条小胡同里小朋友,小朋友们围着木箱子纷纷扬起手里的零花钱, 一脸期待地看着伯伯掀开木箱里的小棉被。卖冰棍的伯伯一手借钱,一手给小朋友们发雪糕。   一个雪糕,不是,一个火球9块8,五个49块,十个就是98块钱。   桃小引掰着手指数钱,这么一会儿功夫,乌龟已经吐了至少十个火球。   “乌龟也太可怜了吧。”桃小引感慨,“不仅要饿着肚子看别人大吃大喝,还要饿着肚子卖艺给臭和尚挣钱。”   龟儿子也算儿子的话,简直想要去告他虐待儿子。   *   马主任缩在角落里,按照手机浏览器里搜出来的教程,下载了微博app注册,费了半天劲,终于找到了周迟的微博,学会了如何发私信。   [别拿村长不当干部]:【我好像困在了梦里,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发送。   收到一条自动回复:【给钱。】   马主任不知道这是自动回复,在线问:【多少?】   自动回复:【给钱。】   马主任:【我不是问你要多少钱了么?】   自动回复:【给钱。】   马主任:【你看不懂人话还是不识字?问你两遍了,多少钱?】   自动回复:【给钱。】   马主任:【你是只会打这两个字吗?微博也可以语音条,你如果不会打字的话,你试试发语音?】   自动回复:【给钱。】   马主任被折腾到没脾气,大脑忽略掉这两个字,隐去关键字眼,闷头一股脑把他的梦发了过去:【我前两天午睡被鬼压床……】   周迟牵着乌龟从菜市场出来。   今天龟儿子在街上卖艺挣了一大笔钱,他买了两斤肉来犒劳它。   微博私信一堆,他过滤掉垃圾无用信息,挑选出几个诚心求解梦的私信,边往正气街走边浏览筛选梦境内容。   一眼挑中了[别拿村长不当干部]的私信。   马主任要来送钱了。   周迟慢吞吞回复:【预付998.】   等待马主任给钱的间隙,他点进去另外一个人的私信框。   [火鸡味锅巴]:【大概是个春梦。梦见我去开垦荒山,刚开始我在刨坑,刨了一会儿,我觉得不行太累了,想躺着歇一歇,刚挨着地,裙子突然刮起来,我低头看见自己长了一根X,然后不知怎么回事,我居然用那根X挖坑,一戳一个坑,愉快地种起了萝卜。】   周迟面无表情地回复:【预付998.】   马主任的付账信息跳了出来。   周迟点开马主任的聊天框,回复他:【美食栏目采访给你的压力太大,你这种情况,多休息可破。】   角落里的马主任急得想砸手机,他花了998解梦,结果和尚告诉他要多休息?   我要让你倒闭!   *   桃小引刚走出街道办大门,差点被一辆车撞倒。   是辆外卖电动车,红色外卖箱。   她看清上面的字——老罗螺蛳粉。   这辆车连停都不停,差点撞到她当无事发生。   “周迟?喂——”她追着跑了一小段,发现骑车的人穿着校服,有头发。不是臭和尚。   看着像是浩子。   电动车拐弯后没了踪影,不知去了哪里。桃小引没追上,反正也没撞到她,只好作罢:“找不到你,我明天就去找你姐姐。”   碎碎念地走到正气街的十字路口,正巧撞见了浩子的姐姐——周迟。   “喂。浩子姐姐。”桃小引鼓着腮帮,气呼呼告状,“你弟弟刚骑着螺蛳粉店的外卖车差点撞到我,不道歉不减速,态度很嚣张。”   周迟一手牵着乌龟,一手拿着手机,抬头上下打量她:“撞到哪里?”   桃小引:“那里都没撞到。”周迟:“哦。”   继续低头看手机。   桃小引气得想跳起来打他的光头。   “周大师,溜乌龟啊。”张建国抱着一个纸箱走过来,满脸兴奋道,“冥店今天搞活动,一块钱可以买一大箱蜡烛。大家都在抢,我来的时候还有两箱,你赶紧去。”   周迟掀起眼皮:“白蜡烛?”   张建国:“冥店都是白事,当然是白蜡烛。管他是白蜡烛还是红蜡烛,能烧都是好蜡烛。”   桃小引看着他的箱子:“你买这么多蜡烛干什么?”   “省电啊。一度电收我一块五,这一箱蜡烛才一块钱,最少能顶三度电。”张建国顿了顿,补充道,“我刚刚发现,蜡烛也是一种道具,滴蜡什么的。回头我配着小皮鞭一起卖,肯定畅销。”   桃小引:“…………”   周迟牵着乌龟往解梦事务所方向走,对蜡烛完全没有兴趣。   张建国:“周大师,你不去买?”   周迟:“我用不着。”   张建国:“我记得每个月交电费时,解梦事务所都是这条街用电最多的一个店。”   “不应该啊。你为什么要用那么多电?”张建国眉头一皱,“不都是说女人费电男人废纸么?” 第35章   桃小引完全听不懂, 她也没有兴趣知道解梦事务所每月的耗电量为什么是正气街之最,她现在最好奇的是周迟和浩子的真正关系。   “桃同志,你不买么?一块钱一大箱,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张建国极力推销道, “万一你家哪天突然停电了呢?”   桃小引刚要摆手说用不着, 走在前面的周迟突然扭头, 说:“不要用。”   张建国:“咋?你又想买了?怕桃同志抢走?”   周迟:“蜡烛是王大发用过的。”   桃小引:“?”   用过的意思?难道这些都是烧过的半截蜡烛, 也太浪费了吧,这种行径真的很像挑食的熊孩子,家长买了一箱牛奶,他把箱子拆开,每盒牛奶都只喝一口就扔。   张建国:“e.”   每个字母都念出声,且是以汉语拼音的发音念出来。   桃小引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张建国双臂紧紧抱着纸箱,一派正气道:“杜绝封建迷信, 从我做起。”   桃小引:“??”   这又是哪跟哪。   张建国抱着纸箱往成人用品店方向走。   桃小引摇了摇脑袋,跟上周迟, 问出困扰她几天的问题:“你和浩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迟:“买卖关系。”   桃小引:“他花钱请你开家长会?”   周迟:“我和他母亲有买卖关系。”   桃小引“哦”了声,哦过后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浩子的妈妈不是已经去世了么?”   周迟:“嗯。”   桃小引还想再问, 周迟说:“天要黑了,该回家了。”   暮色里,解梦事务所铁锈红的屋脊非常突兀,似曾相识的一幕, 使桃小引想起她陪杨莎莎去阿强发廊剪头发的那个傍晚,周迟在微博评论里回复她:【天黑要回家。】   “为什么天黑要回家啊?”她问。   周迟:“回家问你哥。”   桃小引:“……”   这和我哥有什么关系。   桃小引扁扁嘴,又问:“浩子和你现在都是螺蛳粉店的兼|职外卖员?”   周迟牵着乌龟已经走远, 声音有点飘:“车快没电了,他去螺蛳粉店里充电。”   *   浩子把电车放在螺蛳粉店充电, 顺便买了两份螺蛳粉回家。   路边的灌木丛里有只黑狗,不知道是谁家的,浩子每次经过这里,黑狗都会朝着他狂吠个不停。   今天也不例外。   浩子被他叫得心烦,弯腰捡起一块碎砖头朝它砸了过去。   黑狗叫着跑开。   浩子走路不喜欢回头,不知道此时路灯正把他的影子拉成两道。   浩子拎着螺蛳粉回到家,奶奶在客厅看电视,厨房里传来砰砰的炒菜声。   “浩子回来了?”奶奶笑着调小电视音量,“你爸爸买了大虾,你最爱吃的。”   “我吃粉。”浩子皱着眉,把两碗粉放在茶几上,挨着奶奶坐在沙发上。   一碗他自己吃,一碗是买给奶奶的,既然郑贵在家做饭,奶奶应该不会吃粉,浩子没问,他解开塑料袋,把两碗粉全都拿出来,端起一碗,自己吃了起来。   没人吃的另外一碗粉,先是有根米粉竖起来,随之汤水搅动起来。   “莉莉!莉莉!!”奶奶突然发了疯地尖叫,双手乱拍乱打。   莉莉是浩子妈的名字。   浩子丢下碗筷,熟练地起身去安抚奶奶。   “莉莉来了,她又来了,莉莉啊。”奶奶惊恐地瞪大双眼,颤着手指着掀翻的茶几,“粉,螺蛳粉,我看见她吃我的螺蛳粉了……”   浩子抬头,只看见掀翻在地的茶几和地板上冒着热气的螺蛳粉。   奶奶的癔症又犯了。   浩子叹气。   自从妈妈去世后,奶奶总是说她能看见妈妈,每次都是无缘无故地发作,医生说,奶奶患的是癔症。   “妈,妈。是我啊。”郑贵不知何时从厨房跑到卧室,迅速换了一条妻子生前的连衣裙,一手拽着裙角,在浩子奶奶面前转了一圈,笑道,“你看岔了,是我。”   奶奶慢慢恢复平静。   浩子背过身扭头,眼角滑出一滴泪。   一个虚影蹲在他面前,伸手擦去他脸上的这颗泪。   *   解梦事务所。   周迟正在回复马主任的私信。   马主任花了998解梦,结果只得到一句“压力太大,好好休息”。他气得头发冒烟,私信辱骂三连。   周迟本来想屏蔽掉他的私信,动手指设置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指尖顿了顿,敲了两个字过去:【反弹。】   好像在哪里听来的。   哦,想起来了,桃小引说过。有人骂的时候,回复“反弹”可破。   果然有效,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也罢,干脆给马主任“解梦”算了,于是,他斟酌着回复:【不同梦境,梦见故去的人有不同的寓意,你第一次鬼压床时看见了故去的人,这个人掰掉摄像机的镜头中断你的采访……】   阁楼挂着的风铃响了一声。   周迟抬眼:“冰棺温度今天升高了一档。”   虚影晃了晃:“我真没东西可以给你了。”   周迟:“那就滚吧。”   “求求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浩子下周要去参加马拉松比赛,他最喜欢跑步。”虚影哭哭啼啼,声音里都是惧怕,“我想看着他得奖。”   周迟不为所动:“不是想看你婆婆去死?”   风铃乍响,剧烈摇晃。   *   洗漱的时候,桃小引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叼着牙刷去问桃知:“周迟说,让我问问你为什么天黑要回家。”   桃知正在厨房准备明天的早餐,随口回了句:“因为他眼瞎。”   桃小引:“……”   刷着牙默默转身。   身后一阵叮铃咣当响。   桃知掂着菜刀从厨房跳出来:“桃小引,你要和那个为了省洗发水所以剃光头僧袍底下穿秋裤这辈子就一件僧袍晚上洗白天穿的和尚谈恋爱?!”   作者有话要说:忘记设置存稿箱了,这章给大家发红包吧。(所有2分评,24小时内有效。)   - 第36章   桃小引咽进去一口牙膏沫。   完全理解不了桃知的脑回路, 她怎么就和周迟谈恋爱了?   桃知有理有据道:“和尚让你问我为什么天黑要回家,八成是因为你想在解梦事务所留宿,他怕我剁了他所以不敢收留你, 所以让你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桃小引:“……”   “你看上他哪点了?”桃知发自肺腑地问, “看上他秃头?看上他穿秋裤?看上他抠门?是因为我平时太抠门,所以你就喜欢这种抠门男人?桃小引你是不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   “我只有一个问题。”桃小引漱口冲掉嘴里的牙膏沫,高高举起牙刷,问道,“现在的和尚可以谈恋爱?”   桃知:“和尚又不是太监。”   桃小引:“……”   “你问这个干什么?”桃知一脸警惕,“你真要和他谈恋爱?!”   桃小引:“怎么可能。”   桃知晃了晃手里的菜刀。   桃小引无奈语气道:“如果我和他谈恋爱, 我就倒立拉稀。”   桃知想象了一下画面:“拉到他光头上, 我也不是不可以。”   桃小引:“……”   趴在盥洗池前干呕。   桃知拿着菜刀回厨房继续切牛肉,一刀一刀顺着牛肉纹理切, 以此来控制自己的脾气。   他现在极度暴躁。   他觉得周迟不仅骗他的钱,还想骗他妹妹谈恋爱。   998解梦,解屁去吧。   前段时间他注册了一个微博小号私信周迟解梦, 预付了998, 周迟解跟没解一个样, 但是留言说如果他再做那个梦,立即告诉他。   上周的某个晚上, 桃知又做了那个梦。   依旧是不停走不停走最后来到那棵光秃秃的树下, 这次他没有惯着这棵树, 他手脚并用爬上去, 想要掰断一根树枝仔细看看这是棵什么树,掰断树枝的那刻, 他从树上掉下来,手先着地, 感觉手腕断掉,生生疼醒。   醒来后,手里攥着手机数据线,手腕肿了一圈。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意识回笼,方才想起来白天去试验小学给所长儿子开家长会,他和女装大佬的周迟比赛掰手腕来着。   他骂了句周迟,用云南白药喷了下手腕,想了想,登录微博把梦境如实发给了周迟。   白天时收到周迟的回复:【你梦见的可能是我。】   桃知发了一串问号过去。   周迟:【掰手腕的时候,我问过你,要不要我用左手,你用右手。你拒绝了。所以,你手腕受伤的医药费应该自己负责。】   桃知:【你知道我是谁?!】   周迟:【桃知。】   周迟:【你看清掰下来的那根树枝是什么样子的吗?】   桃知:【秃秃秃秃秃秃和你的头一样秃。】   周迟:【我可能是你外界的“刺激源”,如果你想探究这个梦背后的秘密,你可以来解梦事务所找我,多多接触找找刺激。】   桃知被气笑了:【找你?找刺激??】   周迟:【我刚推算了一下日期,我下山的那天,你做梦;桃小引第一天来正气街上班的那天,你做梦;你第一次来解梦事务所的那天,你做梦;咱俩掰手腕的这天,你做梦。】   桃知:【所以?】   周迟:【我是你的外界刺激源。】   桃知:【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我可去你的吧。   *   早上桃小引出门的时候,桃知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餐盒:“昨晚不小心做多了,当午饭吃吧。”   桃小引接过来:“什么饭?”   “剩饭。”桃知佯装去掰她的牙,“我要从你嘴里抠出一辆车。”   桃小引莫名其妙。   桃知:“我打算买辆车。”   “你攒够钱了?”桃小引问,“我记得你可是说过五十万以下的车配不上你。”   “五百万也配不上我。”桃知和她一起下楼,“为了省钱,我打算每天让你吃自带午餐。”   桃小引嘟囔:“我上班又不花钱你的钱。”   “如果你求求我,有车后我可以每天接送你上下班。”桃知抱手看着她,“但是我有必要告诉你,我去正气街不是为了见周迟。你别想着让他刺激我。”   桃小引:“??你说的每个字我都知道,但是合在一起我听不懂。”   桃知动动嘴唇想解释,一时不知从何处解释。   须臾,他说:“我总觉得周迟不是周迟。”   一大早不知道桃知在发什么神经,不过桃小引还是随着他问:“不是周迟是谁?”   桃知没说话。   走出时光里街区,桃知坐地铁,桃小引乘公交。   两人分开的时候,桃知突然说:“他可能是咱家的灾难。”   “车来了,我先走了。今天下班你别忘了买菜,我要喝海带汤。”桃小引要搭乘的公交驶过来,她一手拎着包,一手拎着午餐盒朝公交跑过去,压根没听清桃知说了什么。   桃知叹口气,过马路走进地铁站。   又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杨莎莎订外卖时问桃小引吃什么。   “我从家里带饭了。”桃小引把午餐盒放到办公室微波炉里加热。   杨莎莎:“什么饭?”   “剩饭。”桃小引嘟嘴,“我哥昨晚吃剩的饭。”   杨莎莎:“你那个抠门哥哥?”   桃小引点头:“我就他一个哥哥。”   两分钟很快加热好,桃小引从微波炉里拿出午餐盒,在办公桌上垫了张报纸放上去打开。杨莎莎好奇是什么剩饭,凑过去看。   一颗卤蛋,两片培根,几颗西兰花,一堆酱牛肉和青菜,还有两大勺玉米粒。虽然都是家常菜,不复杂,但是颜色搭配非常好看,看起来也很有食欲。   杨莎莎看饿了,咽口水道:“你告诉我这是剩饭?光是这堆酱牛肉就可以顶我三天的外卖钱。你哥哥这样还抠门?不比你吃一碗螺蛳粉强?”   桃小引夹起一片牛肉塞到她嘴巴里:“他就是嘴欠。”   心里美滋滋,饭菜吃起来也特别香,饭后给桃知发信息吹了一通彩虹屁。   桃知很冷漠地回:【餐盒别忘了洗好拿回家。】   桃小引:【知道。明天中午还吃哥哥牌午餐。】   结果在街区忙了一下午,忘了饭盒这回事。   下午从街道办出来时报备给了马主任,所以下班不用打卡。桃小引本不想为了餐盒特意拐回街道办,但是她的充电器落在了办公室没带出来,虽然现在手机还有电,但是她晚上还要玩手机,电量肯定不够用。家里的备用充电器坏了,她和桃知的手机不是同一个牌子,充电器不能共用。   桃小引只得返回到街道办。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街道办的院门落了锁。便于工作,每个员工都有院门和办公室门的钥匙,桃小引顺利开锁走进院子里。   院子里的石桌上放着一堆宣传资料,没有东西压,被风一吹,散了一地。   如果明天被马主任看到,肯定又要发脾气。   桃小引捡起地上的纸,又把石桌上的东西全部搬回了办公室,然后她找到充电器和餐盒走出来。   这么一耽搁,锁院门的时候,她发现天已经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过渡章吧,和尚戏份在下章啦   - 第37章   起初, 桃小引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正气街东西走向,东西两个街口都有公交站牌,街道办位于正气街中间, 桃小引上下班朝哪个方向走都一样, 但她习惯朝西走。   街东头是大发冥店, 她实在是被冥店老板动不动就抠眼珠吓到了, 所以上下班很少走东边。   今天她惯例朝西走, 快走到十字街口的时候,桃小引听到拐角一阵叮铃咣当响:“我要拐弯了我要拐弯了。”   她拎着午餐盒赶紧躲到路边。   一辆黄色的自行车拐过来,朝着桃小引直直撞去, 骑车的人看见她,紧张地高声嚷嚷:“啊啊啊啊完了完了我要撞上了完了完了。”   虽然骑车速度很快,但是好歹是自行车, 桃小引及时跳开。   “咚——”   随着一声巨响,自行车撞到电线杆上。   桃小引惊魂未定地回头, 看见自行车倒在地上, 车前轮撞扁,车后轮在地上转啊转, 车铃也在转圈, 清脆的铃声还在响着。   唯独看不见人。   被甩出去了?   桃小引走过去找人,刚才太快,她没看清骑车的人长啥样,好像穿着白衣, 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男人。   “你在找我吗?”一道男声从高处传来。   桃小引抬头——   一个白衣男人抱着电线杆朝她打招呼。   桃小引:?   自行车可以把人甩那么高??男人跳下来,轻松道:“哎呀妈, 吓死我了。”   桃小引:!   眼珠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   那么高的电线杆,起码有两层楼的高度, 他居然轻轻松松跳下来毫发无伤,下盘稳得一比。   可能是穿白衬衫的原因,衬托之下脸特别黑,看样子像个混血,说话带东北口音。   “又报废一辆自行车,这可咋整。”男人弯腰把自行车单手拎起来,叹了口气,“愚蠢的人类,用的东西也这么蠢。”   桃小引:“你是……杂技演员?”   “我是来螺蛳粉店应聘的。”男人爽快道。   “外卖员吗?”   “是啊,外卖员要求会骑电动车,我不会骑,先从自行车学起。”男人拎着自行车边朝东走边说道,“你会骑自行车吗?”   “会的。”桃小引懵懵的,跟着他朝东走,“自行车练的是平衡力,你练过杂技,平衡力肯定很好,不怕摔,多骑几次就会了。”   “我没练过杂技啊。”男人说,“我是吸血鬼,所以会飞。”   桃小引:“……”   会飞我信,但是一口东北腔的黑皮肤吸血鬼打死我也不信。   “我叫汤姆。”男人问,“你叫什么?”   “桃小引。”桃小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汤姆的名字,“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杰瑞?”   汤姆从鼻子里哼了声:“杰瑞是我的死敌。”   桃小引:“……”   汤姆皱着鼻子吸了几口气,皱眉:“冥店真没有公德心,尸臭味太冲了。”   桃小引:“什么味??”   汤姆:“尸臭啊,你闻不到?”   桃小引颤着肝使劲嗅:“我只闻到了螺蛳粉味。”   汤姆看她:“你是什么生物?”   桃小引顿住脚步,因为她看到了冥店的招牌。冥店外面挂了一盏白灯笼,半扇门慢悠悠地晃,灯笼下有个虚影。   桃小引顿时脑补出冥店老板蹲在门口准备随时抠眼珠的画面。   “冥店门口是不是蹲了个人?”她不确定地问。   “活死人。”汤姆说,“臭不是罪,出来熏着人就不对了,这我还怎么唆螺蛳粉?”   “活死人?尸臭味?”桃小引呆滞,“谁、谁啊?”   “冥店老板王大发。”汤姆皱眉看着桃小引,“你到底是个什么物种?怎么啥都不知道?我刚来一天就全整明白了。”   桃小引大脑当机,钉在原地,眼睛却机械地盯着冥店的门口,眼珠随着白灯笼来回转动,门上的虚影抬起了一只胳膊,感觉下一瞬就要抠眼珠。   “啊——”桃小引总算回过神来,掉头就跑。   汤姆这时已不在街上,这里离螺蛳粉店最近,他应该是去螺蛳粉店了。   桃小引拔腿往螺蛳粉店跑,跑到店门口时,她及时刹住闸。   和冥店老板比,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汤姆也没好到哪里去,莫名其妙飞上电线杆,吸血鬼尸臭活死人……   螺蛳粉店开着一盏微黄的灯,老罗站在玻璃橱窗后,双手搓着围裙,正在盯着她看,嘴里念念有词。   桃小引头皮发紧,总感觉老罗嘴里念叨的是“我的头呢?”。   天黑要回家。   桃小引不由想起周迟说过的这句话。   她转身朝街东头跑,解梦事务所就在东街。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眼睛余光清清楚楚看到橱窗后的老罗咧嘴笑了一下,效果堪比熔炉电影里校长趴在厕所门上的那个笑容。   不长的一条街,在黑暗里像是有无限长。   桃小引跑了好久,才跑到了发廊店外。   发廊的门开着,店里黑灯瞎火,但是她跑过去的时候,清清楚楚听到了里面传来“咔嚓咔嚓”的剪刀声。   继续往前跑,路过推拿足疗店,她平地摔了一跤,差点撞到麻将桌。   麻将桌的四个位置全空着,但是麻将牌好像在动。且她摔倒的时候,感觉是有人故意伸腿绊了她一下。   桃小引忍着痛爬起来继续跑。   解梦事务所大门紧闭漆黑一片,成人用品店的门关着,门口粉红色的立牌在夜色里闪啊闪。   马上就能出去了,她甚至能看见街口马路上的车流。   奋力跑过去。没有踏在马路上。   桃小引瞪眼看着冥店的白灯笼大喘气。   她被困在了这条街。   是噩梦吗?   桃小引使劲拧胳膊,钻心疼。   鬼、鬼打墙?   午餐盒掉在地上,哐当一声砸在她心上。   手机没信号,所有紧急电话都拨打不出去。   夜色浓重的正气街,听不到一丝风声,唯有她的呼吸声伴着心跳,一声一声钻进她耳朵里。   这个时候她唯一能想到的“紧急联系人”——周迟。   白色灯笼下的虚影突然站起来,穿着中山装的冥店老板王大发背着手,朝她走过来。   桃小引装作没看到他,转身朝解梦事务所方向走。   这次她没有跑。   双腿像灌了铅,沉重又坚定,一步一步朝前走。   老罗从螺蛳粉店里走出来,笑而不语看着她。   阿强倚在发廊门框上,闭着眼睛单手刷剪刀。   莫姨一个人坐在麻将桌前,麻将搓得脆响。   没看见张建国,但是——   【选择吧,人类。】   【1.去螺蛳粉店找汤姆,扒下他的裤子挂在街道办展览三天。】   【2.去螺蛳粉店找汤姆,问他尺寸有多大。】   熟悉的妖媚女音和选择题。   想起来了,第一天上班时她听到过这种声音,当时她以为是小学鸡和尚在玩腹语。   解梦事务所依旧大门紧闭黑咕隆咚,没看见光头。   【选择吧选择吧选择吧……】   声音无限循环。   说不上是害怕还是害怕过了头,此时此刻,桃小引只想拿块板砖把自己拍晕。   晕过去就好了。   就在她眼睛乱瞄找板砖的时候,正气街突然涌入一股巨风。   耳旁叫嚣着让她做选择的女声突然消了音。   成人用品店的门“哐当”关上,[男默女泪]哭哭啼啼钻进货架上的盒子里装死。   冥店老板猛地把右眼珠按进眼眶里,转身往回走。   老罗把脑袋缩回店里。   阿强转身回到发廊倒在沙发上开始睡觉。   莫姨骂骂咧咧地收起麻将摊。   黑暗里出现一个光头,从远至近。   作者有话要说:紧赶慢赶,这章还是没写完。   今天我妈的腰伤复发,突然完全不能动,要住院。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要陪护,可能抽不出那么多时间码字。尽量保持日更,但是更新时间可能要往后推迟2个小时,大概率在晚上11点左右,如果晚上9点没等到更新,你们不用熬夜等太晚,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就可以啦,比心 第38章   劲风里, 僧袍贴着身体向后扬起,衣袂招展。   周迟踏着夜色缓缓走来。   街景倒流,唯有他在前行。   桃小引一瞬不瞬盯着他, 眼眶酸热。胸腔被什么东西填满, 却又感觉空荡荡。   冥店老板溜着墙根往回走, 与周迟错身而过。   周迟似是没看见他,没给他一个眼神,身体亦无任何动作。   冥店老板觉得已过危险区, 刚要抬头, 夜色里突然飞过来一个火球正中他的右眼。冥店老板无声地栽倒在地上。   乌龟收回舌头, 慢吞吞跟在周迟身后。   砰砰砰——   正气街两旁所有的门窗同一时间关闭,里面的人大气不敢出,生怕被周迟揪住。   整条街刹那静寂无声。   明明刮着大风, 却听不到丝毫风声。   桃小引整个人呆掉, 面前的一切看着太不真实,就像是在看一出慢镜头的默剧。   周迟逆着风走到桃小引面前。   桃小引张张嘴, 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节。   周迟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午餐盒:“回家吧。”   声音如常淡漠,带着风声冲破今夜的默剧。   桃小引认出来,这是她刚才恐慌之中跑丢的午餐盒。   默剧破, 风声止,正气街口马路上的车声人声喧闹声裹着人间的热气瞬间涌过来。   “哎哎哎, 撞上了撞上了撞上了。”   汤姆骑着自行车飞速驶过来。   桃小引想动, 但是双脚却似钉在地上。   周迟纹丝不动。   自行车从他身后撞过来。   桃小引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提示, 她看见周迟面对着她, 猛地抬起左手向后一挥,戒尺未触碰到自行车, 汤姆连人带车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波,离地向后飞出去。   咚——   夜色里一声巨响,自行车不知撞到了什么建筑物上。   周迟收回戒尺。   桃小引觉得眼前的地面连绵起伏,胸腔闷着的一口气蹿上来。   向前一栽,倒在了他鼓起的僧袍上。   眼睛阖上的最后一瞬,她看见周迟右手里的蓝色午餐盒以及街道旁立着的粉色成人用品立牌。   还有一抹飞逝而过的红。   像血,像把剑,又像是一个身影。   *   周迟在冰水里泡了半个小时,赤身从浴缸里出来,随手从衣架上捞过来一件浴巾围在腰上,弯腰捞起水桶里的僧袍和秋裤,赤脚走到露台,把衣服搭在晾衣杆上。   转身走回屋里,路过二楼台阶往下看了眼,桃小引躺在一楼的沙发上睡得正熟。   他顿了顿,折返回舞台,拽下晾衣杆上湿哒哒的僧袍,叫了声:“龟儿子。”   乌龟从屋里爬出来,朝着僧袍吐了一个火球,僧袍瞬即烘干。   周迟穿上僧袍。   乌龟扬脖去烘晾衣杆的秋裤,被周迟喝止住:“秋裤自然晾干就可以了,省一个火球明天表演用还能赚9块8.”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下,补充道:“9块8可以在批发市场买条秋裤。”   乌龟把脑袋缩回壳里,原地入眠。   周迟穿着僧袍下楼,来到沙发前。   桃小引睡相很好,安安稳稳躺在沙发上,长长的睫毛搭下来,极为乖巧。   周迟看了她一会儿,伸手覆在她脑袋上,想要把今夜经历的一切当做是梦境注入到她神识里去。   刚要行动,桃小引的眼角滑出一滴泪。   周迟滞了下。   她正在做梦?   于是他改筑梦为探梦。   她的“梦境”一如既往空白一片,他什么也看不到。   她眼角的泪越来越多,顺着脸颊淌进头发里。   周迟伸手捏了颗泪珠,含进嘴巴里。   做完这个动作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为什么这样做?不知道。   就像是早上醒来要睁开眼,毫无道理但又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喉结上下滚动,咽了进去。   是正常的咸。   眼泪依旧在淌流。   周迟看着一串串往下掉的眼泪,心口莫名开始一抽一抽地疼,先是痉挛似地阵疼,继而是钝刀刮骨剜心地疼,最后疼到他想把桃小引抓起来塞进他心口……   从未有过的痛感,但又似曾相识。   想起来了,桃小引怕被张建国的姥爷打,哧溜蹿到他身后的那个瞬间,他身体灼烧,犹如被抽筋洗髓。   烘干了的僧袍被瀑布似的汗水浸透,周迟明白,这个时候,他应该立即躺进楼上的冰棺。但是他身体没有动,手背青筋凸起,他单膝跪在沙发前,汗湿的僧衣贴在脊背上,肌肉隆结。   他一定得知道,对他而言,她到底是个什么。   伸出手,又捏了一颗眼泪到嘴巴里。   *   清晨,桃小引悠悠转醒,入眼看见一个光头。   “你再和我睡一晚。”周迟蹲在沙发前,盯着她的眼睛,平声补充道,“我不收你的住宿费。” 第39章   桃小引闭上眼睛又睁开。   光头还杵在这。   “醒醒。”周迟蹲在沙发前, 死鱼眼看着她,“你现在在我床上。”   桃小引脚下像踩到弹簧,蹭一下蹦起来。   蹦起来的时候膝盖撞到光头的脑袋。   疼疼疼疼。   桃小引抱着膝盖在心里骂了声曹尼玛。   传说中的铁头功??   周迟摸着脑袋站起来, 说:“我也疼。”   桃小引:“……”   周迟:“我疼了一夜。”   桃小引:“?”   周迟:“所以你今晚还得再和我睡一觉。”   桃小引:“??”   妈妈, 和尚车速太快, 我跟不上。   周迟往门口走,双手扶着门框去开门。门开的刹那,白色浴巾从僧袍里脱落下来。   桃小引:“???”   “周大师, 早上好。”张建国晨跑路过, “咦——这是啥?”   张建国跑到门口, 弯腰捡起地上的浴巾。   周迟的手从门框上放开,伸手去接。   “我给你放进去。”张建国一只脚跨在门槛上,勾头向里看, “桃?同!志!”   三个字拐了八个弯。   桃小引:“……”   “这不是刚开门?!”张建国眼球掉地, 两只脚已经迈进来,“大师的浴巾, 你的头发,还有沙发。”   要素过于齐全。   身为成人用品店的老板,什么场面没有想象过?张建国瞬间脑补出了108种小剧场。   #桃同志的头发比沙发还要凌乱是为哪般#   #只要姿势用的好,沙发不用倒#   #卧槽周大师体力真他妈好, 抱起来X#   #地上和垃圾桶里没有任何用过的工具,草草草真人真空真接触#   #我撞上了一场酣畅淋漓的X事#   #咦说不定是好几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周大师和桃同志睡了。   和尚开荤了。   原来和尚可以有性生活。   “哎呀呀。我这脑子, 我一直以为和尚是太监。”张建国转头往外走, 嘴里嘀咕着, “因为都没有性生活,我脑内自动把这两类等同了。”   桃小引:“…………”   周迟开口:“我的浴巾还回来。”   张建国低头瞧了瞧手里的东西, 撂给他:“我忘了,给。你们继续。”   周迟接住浴巾转身。   张建国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止了好几次没止住,说:“大师,你今天的僧袍好像旗袍啊。”   桃小引:“?”   周迟迈着两条长腿往二楼走,步子扯得大,能清晰地看见僧袍下面的光腿。   腿还挺……白。   看来平时穿秋裤还是有好处的,起码能捂白。   张建国一拍脑门:“哎呀呀,我又忘了,干过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还穿裤子。”   桃小引刚要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张建国扶着门框回头,嘿然一笑:“桃同志,我啥也没看见啥也不知道。”   桃小引:“?”   “马上就是月底评选文明单位。”张建国龇着一口大白牙,望着墙上的文明单位锦旗,神往道,“你看——”   桃小引没明白他怎么忽然就扯到锦旗,她揉着微有些肿的眼睛,说:“天天看,有什么好看的。”   “桃同志你怎么听不出来好赖话?哦——不能怨你,你现在大脑可能不清楚。”张建国实在舍不得丢掉这一票,索性明白着说,“月底文明单位评选时,你如果投我一票,我刚刚就啥都没看见。”   桃小引:“?”“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不投我不投建国何时能出头,你一票我一票建国才能开口笑。”张建国说着从网上抄来的爱豆拉票口号,朝正在下楼的周迟挥了挥手,“周大师,别忘了月底投票,咱们以前说好的。”   周迟:“你再不走我就忘了。”   张建国嗖地一下跑没影。   周迟径直走到桃小引跟前,问:“考虑好了么?”   桃小引抬头:“考虑什么?”   周迟不徐不疾,道:“今晚在这里过夜。”   一句话点醒了桃小引。   浆糊一样的脑子开始运转。   他现在穿上了秋裤。   旗袍和僧袍之差原来就是一条秋裤。   “其实你考虑不考虑都一样。”周迟说,“反正今晚你必须睡在这。”   桃小引晃了晃脑袋,晃走眼前的秋裤,一脸呆滞地问:“我昨晚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周迟没吭声,缓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朝霞照进来。   室内犹如镀了一层红纱。   桃小引望着他直挺的背影,忽然就想起来昨夜转瞬即逝的那抹红。   昨夜——   昨夜!   记忆瞬间涌上来。   吸血鬼汤姆、冥店老板活死人、螺蛳粉老板的笑容、发廊阿强闭眼单手耍剪刀、足疗店会动的麻将桌,还有第二次出现让她做选择题的妖媚女音……   桃小引缩在沙发上,寒意从骨头缝里往外往里渗。   周迟转过身,朝霞勾勒出他侧脸的棱角,耳朵被薄光映得几近透明,紧抿的唇线上落了一层红光,像是嘴巴含了一片朝霞。   “我的午餐盒呢?”桃小引望着他,喉咙发干。   昨晚的一切都是梦都是梦,我会做梦了。说不定我现在就在梦里,这是个梦中梦,一定是这样的。   周迟踱步过来,弯腰在沙发靠背后面的地板上拿起来一个蓝色午餐盒,递给她。   是她的午餐盒,桃知昨天早上从冰箱里拿出来给她的,里面是牛肉卤蛋西兰花……   全是真的,不是梦。   可怕的一切都不是梦。   桃小引的视线机械地从周迟手上的午餐盒慢慢上移,最后落在他脸上。   想起来了——   昨夜也是这样,他拿着午餐盒递给她,跟她说:“回家吧。”   “我要回家。”桃小引呜咽道,“让我哥来接我。我要辞职。”   说不出是恐惧还是委屈,鼻子一酸,眼泪流出来。   周迟自然而然抬手去黏她眼角的泪,指尖在她眼角迟疑了下,平声说:“你有眼屎。”   “哇——”桃小引彻底哭出来。   “不用着急哭。”张建国突然出现。   他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满脸汗,看样子刚晨跑回来。   张建国扶着门框,边用毛巾擦脸上的汗边说:“我店里有紧急避孕药,24小时都有效。给你们打折。”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40章   周迟一甩袖袍, 解梦事务所的门“砰”一声关上。   张建国捂着鼻子走开:“真抠门,套不舍得买,避孕药也不买, 如果桃同志真怀孕你要怎么办?无痛人流手术不奢望,难道是要物理打胎??”   渣渣渣, 没想到周大师居然是个绝世大渣男。   呸。   咦——说不定周大师想要借此上位奉子成婚。   “这是喜事啊, 我得攒份子钱。”张建国掰着手指算要卖多少个□□才能挣回份子钱, 算着算着, 算起了文明单位评选的票数来,“周大师一票,桃同志一票,冥店一票, 我投我自己一票……”   *   解梦事务所。   桃小引抽搭着问:“昨晚没看见张建国, 他是什么怪物?”   “他是正常人。”周迟顿了下,加了个定语,“正气街最有正气最符合核心价值观最不正常的正常人。”   桃小引:“他知道这条街的秘密吗?”   周迟:“不知道,也影响不到他。”   桃小引:“为什么?”   “可能他的名字叫建国吧。”周迟科普脸,“毕竟建国后不能成精。”   桃小引:“……”   不知道是因为有张建国这个正常人搅和了一通,还是被周迟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感染到, 抑或是门窗外日渐高升的太阳光给了她勇气,内心揪成一团的恐惧之感渐渐消散。   “冥店老板真的是活死人吗?”桃小引又问, “什么是活死人?”   “看起来像活人的死人。”周迟说, “你来上班的第一天正好是王大发的头七。”   桃小引的上下牙齿不由自主磕碰在一起。   她大白天见了鬼。   周迟:“他是死人,我当时提醒你了。”   桃小引:“?”   周迟:“我说他话那么多怎么不到他自己坟头慢慢说。”   桃小引:“……”   她是记得这么回事,当时她把周迟壁咚到解梦事务所的门上问他一夜多少钱, 然后被冥店老板骂死皮不要脸。再然后马主任领着两个警察叔叔过来,周迟被带走时, 冥店老板说他被请喝茶,周迟怼了他,怼的就是这句话。   虽然但是,这谁他妈能听出来??   桃小引:“昨晚乌龟朝他吐了一个火球后,他怎么了?”   周迟:“你是不是还有很多问题?”   桃小引点头。   周迟:“留到今晚再问。”   桃小引:“?”   周迟:“你要和我再待一晚。”   “为什么?”   “留到晚上再问。”   接下来不管桃小引再问什么,周迟都闭嘴不再说话。   张建国离开后,解梦事务所的门一直关着没有再开,周迟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单手支颐盯着桃小引看。   时间长了,桃小引被他看得毛毛的:“你、你看着我干什么?”   周迟:“我发现,我刚回答了你好多问题,都没有收费。”   桃小引:“……”   周迟:“今晚你睡到这里,我不仅不收你住宿费,也不收你的问题费。”   桃小引:“…………”   找到一个插座给手机冲上电,给桃知打电话。   周迟:“电费要收一下。”   桃小引没搭理他,继续给桃知打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挂断电话翻信息,桃知昨天晚上给她发了一条微信:【今天有事,不用等我。】   她夜不归宿,桃知不管不问,只有一种可能:桃知昨晚也不在家。   难道桃知出事了?   桃小引越来越不安,想立刻赶回家看看桃知是不是在家,把午餐盒和手机充电器塞进包里,拎包径直走到门口,伸手开门的时候,动作迟疑,吐气再吐气,还是没有勇气打开门走出去。   虽然外面阳光明媚人声喧闹,但万一她踏出去,和昨晚一样眨眼就到了冥店门口怎么办?   她回头看周迟,眼神弱小无助又可怜。   周迟:“天黑前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但是天黑以后你要回来在我这里过夜。”   桃小引猛然想起来他之前说过数次的“天黑要回家”,也就是说天黑前正气街都是安全的。   鼓足勇气拉开门,明亮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晃得她有点睁不开眼。   一门之隔,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桃小引深吸一口气,试探着踏出一只脚,再一只脚,确定安全后,她眼睛直视街口的马路,余光看也不看街道两旁的商铺,一口气跑出正气街。   置身车水马龙的马路上,有种不真实感。直到坐上公交离开正气街范围,她才找回一点点踏实。   *   冥店套间。   蜡油滚落,蜡像一层层往下掉,王小明拿着白蜡和刻刀往上补,补的速度永远赶不上融化的速度。   王小明双眼通红,两只手机械地不停补充蜡油,灼烫的蜡油滴到他手臂上,瞬间就会起一层燎泡,他浑然不觉得痛。   昨晚他把爷爷从正气街背回来,塞进蜡像里,找出店里所有的白蜡烛,按照熟记于心的诡术补充蜡像。   四月初爷爷去世,从学校赶回来的王小明收拾爷爷遗物时,找到一个羊皮卷,上面记载了“活死人”的一个民俗。   王小明动了把爷爷复活的念头,没人教只凭他自己悟,竟然真的成功留住了爷爷。   羊皮卷上只写了怎样复活,没有写第二次死亡后还能不能原样复活。   王小明心里祈祷着无论死几次复活的方法都一样,他不停补充着蜡像,不敢有一丝携带也不敢有片刻休息。   他要留住爷爷,一定要留住爷爷。   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没了爷爷他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日上竿头的时候,蜡油耗尽。   王小明全身沾满蜡油跪在地上:“爷爷!不要走!”   他双眼不满红血丝,眼角竟然流出一行血泪来。   “我不甘心。”王小明猛地把刻刀插在指缝里,从牙缝里往外挤字,“臭和尚!你还我的爷爷!”   *   桃知没在家,家里也没有他回来过的痕迹,一直联系不到他,桃小引急得差点报警的时候,收到桃知的一条微信:【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昏睡了15个小时。】   桃小引一个视频邀请发过去,被桃知切断。   桃知:【我现在赤身果体,不方便。】   桃小引:【怎么证明说话的是你本人?你没有被拘禁?没有被割肾?】   桃知发了一条5秒的语音。   声音哑到根本听不懂他说了什么。   桃小引再次视频邀请,响了十声后,终于被接起。   桃知的一张帅脸怼在屏幕上。   脸是完好的,没有受伤。   然后他把镜头反转,对准床头椅子上搭着的一条海绵宝宝内裤。   桃小引:“……”   镜头突然一晃,随之中断。   时间虽然很短,但是桃小引能看出来背景布局像是酒店,而且,她好像还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   桃小引:“…………”   瞬时张建国上身,脑补了一出十八限。   我哥要出嫁了。   手机又进来几条微信,她缓了好大一会儿才戳开去看。   桃知:【我昨天唱了一夜歌,失声了。】   桃小引:【……我看见你的海绵宝宝内裤了。】   桃知:【唱输了脱衣服,我输到底裤不剩。】   桃小引:【我信。】   桃知:【你最好信。】   桃小引:【……】   退出桃知的聊天框,点开另外一条消息。来自马主任。   马主任:【桃小引,无故旷工?】   马主任:【解梦事务所还没倒闭,你先倒闭?】   桃小引没回复。   她现在脑子乱乱的,压根不知道正气街都有谁是正常人类,街道办里同事都是人吗?不敢问也没人可问。   和尚除外,才不要去他那里睡,变态。   桃小引给桃知发微信:【我今天在家,没去上班。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有很很很重要的事找你。】   桃知:【现在就回。】   桃小引放下心来,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她去洗了个澡,回卧室倒头就睡。   *   下午六点。   桃知拎了一袋水果走出电梯,往家门口走的时候,余光瞥见一个光头。   缓缓回头。   周迟穿着僧袍,背对着走廊站在楼梯口。   “周迟?!”桃知哑着嗓子叫了声。   听到桃知叫他,周迟伸手直接把还在爬楼梯的乌龟提溜上来,转身对桃知微微点了下头。   桃知:“你来这里干什么?”   周迟:“我来和你妹妹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都三章了,你还在想着睡觉??? 第41章   桃知本就窝了一肚子火, 他昨天下午去买车,车没买成,反倒把自己卖了出去。   稀里糊涂被一个流氓豪横“包”了一夜, 可恶的是,这个豪横正是那天把他当充气娃娃调戏的女警察。   更可恶的是,他喝了酒, 醒来后断片了,压根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但是手腕有很清晰的痕迹, 越看越像手铐的烤印。   他被一个女流氓拷在床上结束了第一夜,自闭到想自杀。   此时此刻他看着眼前的光头,只想在自杀前把这颗光头割了。   “我还是个处!男!”桃知把手里的袋子一扔,冲过去想要按住周迟的光头往墙上砸。   周迟的脑袋一偏,躲了过去。   “冷静。”周迟淡声说, “我也是个处男。”   桃知:“??”   周迟不解地问:“处男可以随便打人?”   脸上写满了纯真, 一双黑眸里全是求知欲。   “你他妈去死吧。”桃知劈手去打他的天灵盖。   都是满分的逼王你跟我玩什么纯。   装尼玛纯呢。   周迟站着没动,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拿着戒尺挡了一下。   桃知一掌劈在戒尺上。   周迟的手腕麻了下, 他难以置信地感受到戒尺里有股力量在乱蹿。   戒尺带起的风像是在瞬息之间积压了一泵的空气突然间炸开, 周迟耳鸣了一瞬。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也无法形容。   桃知愣在原地,这一掌带给他的震撼绝对是周迟的成千上万倍。   触上戒尺的刹那,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指甲突兀地变长变硬。然后, 他看到了梦里的那棵树。   只是一晃而过, 他甚至都没有看清, 但他肯定就是那棵树,肯得不能再肯, 没有任何理由。   “不是我。”周迟说,“我什么都没动。”   桃知盯着他的戒尺,没出声。   “哥哥,你在门口干什么?”桃小引推开门,一眼看见了光头。   想也没想,“砰”一声关上门。   十秒后又拉开门,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看清眼前还是熟悉的走廊后她松了口气:“我以为刚才穿越到了正气街。”   “我就是过来带你回正气街的,你不想回去也行。”周迟拉开门,提溜着乌龟不请自进,“我今晚在你家过夜。”   他拉门的力气过于大,桃小引硬是整个人被挂在了门把手上。   这一刻,她觉得她就是被挂在城墙上三天的王妃。   王妃非但不知道错,王妃还想把你的光头挂在城墙上暴晒三天。   门板扇到墙上,桃小引被甩到门外的走廊,双腿滑跪趴在地上,刚要嘤嘤哭着骂和尚,注意力全被眼前的一个苹果吸引走。   苹果上一排小洞,像是被极尖的利刃挨着捅了几下。   桃知蹲在地上,拿着袋子把苹果捡走。   “你买的?”桃小引从地上爬起来,“烂苹果特价?”   桃知心不在焉哦了声。   他脑子里乱做一团,苹果上的小洞他看见了,不想承认这是他弄出来的,但是明明他买的时候挨个看了,全都是完好的苹果,起码表皮都是完好的,压根没有这些小洞,而且细看这些小洞,像是被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   他去劈周迟的时候,苹果已经在地上滚着了。他的指甲长到可以够得着地板上的苹果??   桃知的神经在崩溃边缘。   肉眼看不到指甲缝里有果肉屑,他偷偷把手指伸到鼻子前嗅了嗅,浓郁的苹果香,但是现在手上全是苹果味,就连走廊里都是苹果的香味,他分不清鼻子嗅到的苹果香是指甲缝里的还是原本手上带有的。   桃小引小声问:“是你把周迟叫过来的?”   桃知没听清她问了什么,含糊地嗯了声。   两个人捡完地上的苹果,一前一后回到家里。   桃知径直去了书房,反手关上了门。他学的是微生物专业,家里各种显微镜都有,平时在书房里放着。他要看看指甲是怎么回事,还有指甲缝里到底有没有苹果肉屑。   几分钟后,桃知惨白着一张脸从书房里出来。   指甲是正常指甲,但是指甲缝里有苹果肉屑。只有右手指甲缝里有,左手没有。而他是用右手劈的戒尺,劈上的某个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的就是右手指甲有了异常。   要么是他的右手指甲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周迟的戒尺有问题。   桃小引削了一个苹果,刚要送进嘴里吃,被桃知打掉:“不要吃了,苹果可能有毒。”   桃小引一脸懵:“?”   周迟:“苹果上的洞是桃知戳出来的。”   肯定语气。   桃知震惊:“你看到了?”   周迟:“感觉到了。”   桃知:“你还感觉到了什么?”   周迟:“感觉到我今晚肯定会在这里过夜。”   桃小引全程问号脸,不知道这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这些苹果她全部吃不到嘴里了。   苹果袋子挨着茶几放在地上,乌龟爬过去,啃得正欢。   三个人相对坐着,各自沉默,客厅里只有乌龟啃苹果的沙沙声。   阳台外的天光很快暗下来。   桃小引杯弓蛇影,有点害怕天黑。她跳起来,拍开客厅的大灯。   室内骤亮,桃知的眼睛被吊灯晃了下,他用手去挡亮光。   周迟突然开口:“你做梦的事情,你还没有告诉她?”   说这话时,眼睛看着桃知。   桃小引疑惑地抬头,问桃知:“你做什么梦了?”   桃知没回答她,朝周迟伸手:“解屁梦,骗子。998,退钱。”   周迟气定神闲:“一经付款,概不退钱。”   桃知从椅子上跃起,抬右手去劈他的光头,周迟像是知道他的用意,坐着没动,扬起手里的戒尺挡了下。   “嗷——”桃知疼得嚎了一嗓子,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了疼就是疼。   “草你妈。”桃知揉着迅速涨红起来的手掌,提高音调骂了他一声。   周迟微微蹙眉:“不太好吧。”   桃知:“??”   周迟:“你不是处男吗?控制点。”   桃小引:“…………”   桃知跳起来揍他,全被周迟轻松挡了回去。   一通扑腾。   无论桃知怎样去劈戒尺,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异象,他甚至怀疑刚才门外的那一下就是个错觉。   桃知颓丧地坐回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周迟问:“你还看到了什么?”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是桃知却听懂了,他说:“我看见了梦里的那棵树在摇晃,好像正在被风吹。”   周迟肯定道:“你的外界刺激源就是我。”   “呸。”桃知猛地夺过他手里的那把戒尺,“我觉得是它。”   周迟没吭声,也没把戒尺要回去。   “你们在说什么?”旁观n久的桃小引终于忍不住,道,“我为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懂?你找周迟解梦了?”   事已至此,桃知索性把那个梦告诉了桃小引。   桃小引听完:“这也太不正常了。”   周迟:“你从来不会做梦就正常?”   桃小引:“……”   桃小引怼回去:“我哥花了998找你解梦,那么你现在解出来了吗?”   周迟张张嘴,选择了沉默。   见他吃瘪,桃小引心里终于爽了一把:“我告你欺诈消费,解梦事务所倒闭倒闭。”   周迟面无表情地掀了她一个眼皮:“你不辞职了?还要继续在街道办上班?”   一句话问得桃小引哑口无言。   猛地把她拉回现实。   “你要辞职?”桃知这才回过神来,“你今天没去上班,街道办怎么了?有人欺负你?是不是这个臭和尚?”   桃小引扁嘴想要哭。   周迟:“她昨天在解梦事务所过的夜。”   桃知猛地看了眼桃小引,再猛扭头看周迟,忽地就想起在门口碰到周迟时问他来干什么,他说,来和你妹妹睡觉。   桃知咬牙切齿地扑过去揍他,又是一顿鸡飞狗跳。   “别打了。”桃小引哭腔道,“不是他,他昨天晚上救了我。”   桃小引把昨晚发生在正气街的事情说了一遍。   长久的沉默。   桃知摩挲着戒尺:“这个世界怎么了?”   “你们知道无限流小说吗?”桃小引坐在沙发上抱膝,“我是不是触发了什么任务关卡?正气街是我要闯的一个副本。”   桃知看了眼周迟,思路不由自主被桃小引带走:“你是这个副本的boss?”   “不是。”其实周迟没怎么听懂他们说的啥,但不妨碍他否定。   “世界是很精彩的。”周迟想了下,问,“你们知道为什么建国后不能成精吗?”   桃知:“……”   桃小引:“……因为要破除封建迷信。”   周迟又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因为有精怪,所以才要禁止。”   桃小引:“?”   周迟:“未成年人不能谈恋爱,是因为学校里有初高中生谈恋爱,所以才要禁止。地铁内不准吃东西,是因为有乘客在里面吃东西所以才要禁止。过马路不能闯红灯,是因为有人总是闯红灯所以才有了禁令。”   桃小引:“……”   桃知:“……”   “日心说被普罗大众接受以前,捍卫日心说的布鲁诺被判为异端烧死。”周迟扑克脸‘科普’道,“玄学为什么叫玄学?是因为现有阶段的科学无法解释某种东西的存在。”   桃小引觉得一定是他光头又穿僧衣给了她错觉,她竟然觉得他胡说八道中带着点出尘的禅意,差点就信了。   桃知:“所以,哲学博士和尚,你想表达什么?”   周迟:“欢迎来到奇幻世界。”   夜已深。   乌龟把脑袋缩回壳里入眠。   桃知用唾液润了润发干的喉咙,没话找话说:“乌龟是不是被苹果毒死了?”   周迟:“放心,龟儿子完全可以给你送终。”   桃知意外地没有回骂也没有暴起揍他,而是呆愣愣坐着没动。   相顾沉默了一会儿,桃小引站起来去洗漱睡觉,没准睡一觉就好了。   周迟站起来,跟着她去卧室。   桃知拦住他:“滚。”   周迟:“我已经说过无数遍,今晚我要和桃小引一起睡。”   桃知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凭什么?!”   周迟:“我和她睡在一起的原因,和你找我解梦的原因一样。”   “我管你什么原因,这个门你不能进。”桃知敲门,“桃小引,卧室门反锁。”   桃小引闷闷地回:“早就反锁了。”   桃知松开周迟的僧袍领口。   “你是不是误会了睡觉的意思?我说的睡觉是字面意思,就是单纯的睡觉。”周迟淡声解释,“她睡觉,我在旁边看着她睡。”   “流氓,恶心,变态。”桃知一指沙发,“你今晚睡沙发,明天一早赶紧滚。”   周迟好脾气地没有反驳,依言走过去和衣躺在沙发上。   夜里一点。   屋内沉寂,桃知和桃小引都已进入睡眠。   周迟起身,走到桃小引卧室门前,用戒尺一推,卧室门悄然敞开,周迟径直走进去。   桃小引躺在床上睡觉。   房间很暗,周迟没开灯,他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眼睛很快适应房间内的光线。   桃小引呼吸均匀绵长,有一根发丝黏在了嘴唇上,呼吸的时候,发丝微微起伏。   周迟盯着她的脸,站着没有动。   两个小时后,他蹲下来,抬手黏走了她嘴唇上的那根发丝,轻轻放到耳后。   一夜无事发生。   桃小引没有流泪,他也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疼痛。   第一缕晨光照进来的时候,周迟突然悟出来:无论她的眼泪和他的痛觉有没有必然关系,他都确定了一件事——和桃小引待在一起,他不用开冰棺。   一个月要省多少度电啊。   桃知睡眼惺忪地去撒尿,走到厕所门口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后退着来到桃小引卧室门口。   卧室门敞开,桃小引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睡觉,周迟蹲在床头盯着桃小引的脸,眼神变态又神圣。   没有用错形容词,就是变态又神圣。   周迟察觉到门口的视线,他面不改色地站起来,朝门口走来。   桃知突然知道了神圣是从哪里来的了,尼玛给头猪剃光头穿上僧袍它也能神圣起来。   “这把戒尺给你。”周迟从袖筒里掏出来一把戒尺,淡声说,“我以后还要和你妹妹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过渡章吧。   -   可能这几天压力大的缘故,昨晚梦见我在吃自己的尸体。   死了的我躺在地上,活着的我蹲在尸体旁徒手吃尸体,血肉还是热乎乎的。   然后,第三个我从旁边路过,看到了这一幕。   正在吃尸体的“我”抬头看了“第三个我”一眼,埋头继续吃死了的“我”。   梦里一点也不觉得惊悚,就是醒来后有点呕,一天没胃口_(:з」∠)_ 第42章   桃知看着周迟的光头就来气, 打又打不过,他能怎么办?只能对着戒尺发脾气。   一把夺过戒尺丢到窗外。   乌龟猛地伸长脖子。   “无妨。”周迟波澜不惊道,“家里还有一箩筐。”   ???   你的破戒尺一箩筐, 我的亲妹妹可是只有一个。   桃知火冒三丈:“这辈子你也别想和我妹妹睡觉,就是和我睡你也不能和她睡。”   周迟看了他一会儿,说:“可以试试和你睡。”   桃小引醒来的时候, 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对话,她拉被子蒙头继续睡, 真想睡到世界末日。   天啊, 快收了这两个男人吧。   怀孕这个梗刚过去,又来个睡觉梗,天天说,他们不烦她都听烦了。   桃知终于把周迟赶走,家里回归宁静。   桃小引在床上躺尸了大半天, 被桃知生拉硬拽到枫亭湖吃饭。   点最贵的套餐, 喝最贵的酒。   桃小引蓬头垢面一顿猛吃,这辈子终于吃到枫亭湖的饭了死而无憾呜呜呜。   桃知穿着唯一的一套订制西服,晃着红酒杯端正坐着, 成功营造出了天天来这里吃饭的样子。   他微微笑着, 餐桌下的皮鞋使劲踩桃小引的脚。   桃小引被踩疼, 嘴里塞着海蟹嘟囔:“你为什么老是踩我?”   桃知从牙缝里往外挤字:“不要吃太多,给我留点。”   桃小引:“……”   吃饭时就不要装逼了行吗大哥。   桃知眯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优雅地叉起一块鹅肝, 放到嘴巴里细嚼慢咽。   桃小引:“吃鹅肝什么感觉?”   “我肝疼。”桃知皮笑肉不笑, “一顿饭花掉我半个月的工资。”   桃小引满嘴食物嘿嘿笑:“谢谢哥哥, 哥哥真好。”   桃知咬着牙:“明天还来。”   桃小引:“?”   “我要从今天开始享受生活。”桃知说,“每天都当最后一天过。”   “我没有你那么高的适应能力和接受能力。”桃小引啃着一个龙虾腿, 随口说,“起码要连吃一周这个腿吧。”   桃知豪气十足:“那就来连吃一周。”   桃小引:“你很有钱?”   桃知:“顶多一个轮胎。”   桃小引:“你不买车了?”   桃知没说话。   桃小引把龙虾腿丢在盘子里,丧丧地说:“罪恶感太强,感觉正在啃你的轮胎。”   “我可能有车。”桃知眼神闪躲,含糊不清道。   桃小引:“?”   “嗐,跟你直说吧。”桃知挺直脊背,倨傲的口吻,“我钓上了一个富婆。”   桃知的肩膀上突然搭上了一条香臂:“你说的富婆是我吗?”   桃知后颈的汗毛倒立,脊柱骨都是僵的。   姜米穿着一件纯黑色小礼服,红唇白肤,波浪长发,身段极为妖娆。两个人挨在一起,郎才女貌,非常般配。   桃小引嗅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暧昧火|药味,直觉她就是前天晚上出现在桃知视频电话里的那个背影。   哦豁,这特么是什么史诗级的修罗场。   桃小引默默啃着龙虾腿,憋成了内伤。   姜米今天和几个朋友在这里用餐,饭吃到一半,她去了趟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远远看见了桃知的侧影,心里吹了声口哨,踩着细高跟过来,刚走到他身后就听到了桃知的“宣言”。   桃知面不改色,轻轻一笑:“你富吗?”   姜米:“富。”   桃知:“那就是你了。”   姜米挑眼看桃小引:“这位是?”   桃小引:“我——”   “我花你的钱养她。”桃知截住她的话,说道,“我钓富婆是为了养这个女人。”   桃小引:“……”   我哥离死不远了。   姜米手拿包里的手机适时地响起,队里的专用铃声。她接起来听了半分钟,挂断电话,俯身贴着桃知的耳朵说了句话,随后直起身,朝桃小引飞了个媚眼,转身径直走出餐厅。   “她说什么了?”桃小引问。   桃知:“没听清。”   桃小引:“但是你的耳朵红了。”   桃知:“过敏。”   “……哦。”桃小引远远看着姜米离去的背影,“她是谁啊?”   桃知:“电线杆上富婆重金求子的小广告找来的。”   桃小引:“…………”   *   姜米走出餐厅来到停车场,摁了下车钥匙,一辆红色的兰博基尼车灯亮起,坐进驾驶室脱掉细高跟,换了双平底鞋,启动引擎时,她想了想,拿出手机对着方向盘拍了张照,找到微信通讯录备注为[想peach]的联系人,把照片发了出去,后面跟了句话:【车是你的了。】   聊天框弹出一个红色感叹号。   [TZ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发送朋友验证。]   姜米:“……”   把手机撂到副驾座位上,抬手向后捋了下长发,吐出一口长气。   第一次被这样对待,呵,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抓起手机,点击[发送朋友验证]重新申请加好友,申请备注写:【被人在春梦里梦到会死。】   发送出去后,开车驶离停车场,朝市局方向开去。   队里刚来电话,小组立案调查一起死亡案例,据许雪说,遇害人死之前曾在微博私信解梦事务所的周迟解了一个春梦。   副驾上的手机屏幕一直没有亮起。   姜米在舌尖上滚出一个笑,她刚好像撩大发了。   其实真没什么,她只不过在他耳边说了句:“我昨晚做了个春梦,和你。”   作者有话要说:桃知:报告警察叔叔,就是她对我x骚扰。   姜米:叫什么叔叔,叫爸爸。   -   终于可以边走剧情边走感情了n(*≧▽≦*)n和尚小引下章见面。大宝明天见,大宝天天见。   -   你们可能忘了前文出现的春梦是啥,我复制过来。   [火鸡味锅巴]:【大概是个春梦。梦见我去开垦荒山,刚开始我在刨坑,刨了一会儿,我觉得不行太累了,想躺着歇一歇,刚挨着地,裙子突然刮起来,我低头看见自己长了一根X,然后不知怎么回事,我居然用那根X挖坑,一戳一个坑,愉快地种起了萝卜。】 第43章   桃小引一周没有去上班, 头三天胡吃海塞了一通,后三天把柳城的所有景点逛了一遍,第七天的时候陷入了极度的空虚和迷茫。   一周过去, 身边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现象。   芸芸众生都在为生活忙碌, 会为幸福而欢笑, 为烦恼而吵架。   普通又寻常。   体验不出来身处奇幻世界的感觉, 她特地找了一堆现代奇幻的电影挨个看起来。   桃知下班拎着菜回家的时候, 桃小引正在家里“爬墙”。   桃小引拧着脑袋回头,眼泪汪汪:“哥, 救我。”   “你在干什么?”桃知直着腰单脚换鞋, 费解地看着她,“日墙?”   桃小引:“呜呜呜。”   “颓废使人饥渴?”桃知换好拖鞋, 拎着菜走过来, “我觉得日墙不如去日和尚,墙不会动,要全靠你自己。”   桃小引:“……”   “我学蜘蛛侠爬墙, 手不会吐黏液,为了爽一把, 我在墙上涂了502胶水。本来想往墙上黏红绳的,没操作好,整只手全黏了上去。”桃小引哭腔道,“手机在卧室抽屉里, 我又拿不到, 站在这里面壁思过了一个下午, 好想去尿尿, 快憋不住了。”   桃知把菜放到厨房,拿着一条热毛巾给她敷手, 嫌弃道:“桃蚯蚓,你是智障吗?”   “你不要惹我哭,我怕会漏尿。”桃小引没羞没臊地呜咽道。   “……”桃知没忍住,还是说了句,“眼泪和尿液都是体|液的一种,体|液是等量的,眼泪挥发出来后,可能尿液就会减少。”   桃小引哭得超大声:“哭出来是要用力气的啊。”   桃知笑。   哭声戛然而止。   桃小引抿唇面壁。   桃知:“?”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桃知:“……”   一瞬的尴尬。   好在热毛巾效果很好,手和墙壁很快分离。   “幸好我在楼下把和尚辇了回去,不然的话,你刚才就是当着他的面咳咳——”桃知故意咳嗽了声,没有说太露骨。他把热毛巾撂到她脑袋上,啧了声,“四舍五入,你等于和他睡了。”   桃小引溜着墙根跑进卫生间。   小便一通,浑身轻松。   顺便冲了个澡换身衣服,收拾妥当后,桃知已经做好了饭。   “国家分配的哥哥。”桃小引竖大拇指夸他,“二十五岁博士毕业,养车养房养妹妹,好不容易熬到妹妹工作可以挣工资,突然一天发现现在的世界是假的,三观崩塌重建只需要一夜,第二天照常早起去上班,下班回来还要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   桃知把围裙摘下来,一脸哀伤道:“没办法,谁让富婆喜欢小仙男呢。”   ???   桃小引:“我刚说的这些和小仙男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桃知坐下来,“正是因为没关系,我才要这样做。”   桃小引满脸问号。   “因为富婆要追我。”桃知加了个修饰词,“死追。”   “上次在枫亭湖吃饭见到的那个女的吗?”桃小引对姜米一无所知,不知道她是警察,也不知道她是桃知怀孕梗的始作俑者,更不知道她是怎么和桃知纠缠到一块的。   对于姜米,她知道的信息只有——长得爆炸漂亮,有钱,桃知夜不归宿是因为她。   “我觉得她挺好的啊。”桃小引说,“你不是天天想找个富婆嫁了么。”   桃知:“谁都可以,就她不行。”   “为什么?”   “没为什么。”桃知道,“就跟你一样,嫁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嫁给和尚。”   桃小引:“……”   谁要嫁给他。   不过提起和尚,桃小引想起一件事:“你刚回家时是不是说过,周迟在楼下?”   “他每天天黑之前都会牵着乌龟在楼下杵着,你不知道?”桃知惊讶道。   “不知道,真不知道。”桃小引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胸口,“他会不会每天夜里都蹲在我床头看我睡觉?反正家里的锁也拦不住他。”   “别捂了,你那里什么也没有。”桃知顿了下,又说,“他那么变态,说不定就是喜欢平坦的胸肌。”   桃小引:“……”   悻悻地放下胸口的手,偷偷瞄了眼,其实她还是有罩杯的TVT   “该捂还得捂。”桃知一副性冷淡的样子,“不要对僧袍底下穿秋裤的和尚的审美抱什么希望。”   桃小引:“……”   筷子使劲戳红烧肉。   “都是你把爸妈的优秀基因全部吸走了,留给我的都是糟粕。”   其实爸妈都是普通人长相,她长相随妈妈,小圆脸,元气少女可爱型,绝对不丑但也不是让人一眼就难忘的惊艳款,身材也是一般般。   桃知就不一样了,哪哪都好看。   读高中时,桃小引班里的一个女学霸脸盲,记人记不住。桃小引和她同班两年,她都记不住她长啥样,后来有天桃知去学校找桃小引,被女学霸看到,从此以后,女学霸的脸盲症好了。   “不吃不要浪费,滴滴都是我的血汗。”桃知把桃小引戳烂的一块红烧肉夹走。   桃小引越想越委屈,“啪嗒”掉了一颗眼泪。   桃知又把红烧肉放回去:“给你,戳吧。”   桃小引垂着脑袋没动。   “我说不要对和尚的审美抱有太大希望,意思不是说你不美。”桃知叹气,“是因为他现在天天找你睡觉不是因为看上了你想要追求你,而是别有目的另有所图。”   桃小引:“才不要他追我。”   “是。”桃知放下筷子,双手捏住她的脸颊往外扯,“我家小引这么可爱,满脸胶原蛋白,才不要便宜给和尚。”   “呕。”桃小引拍掉他的手,“你手上都是油,好恶心。”   桃知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极其认真地说:“以和尚的抠门程度,我严重怀疑他会啃你的脸来补充胶原蛋白。”   桃小引:“……”   倒也不必这么夸。   桃知:“不行,绝对不能让他追到你。”   “……”这都哪跟哪啊,桃小引有点一言难尽,“他说他只吃梦,不用吃饭,胶原蛋白蛋黑都不吃。”   “那还好。”桃知松口气,“反正你不做梦。”   过了一会儿。   “妈的。”桃知突然骂了句脏话,“他变态又抠门,吃不到你的梦怎么办?”   桃小引缓缓:“?”   桃知:“他肯定会吃了你。”   桃小引:“…………”   我哥如果当年去读哲学,估计现在就没周迟这个和尚什么事了。   额,也不一定,毕竟我哥不吃梦。   一顿饭吃得跌宕起伏。   饭后洗漱,桃小引回到卧室,把抽屉深处的手机拿了出来,开机后扔到床上。   关机了一周,今天才打开。   手机消息接连往外蹦,一周的量,蹦了得有几分钟,终于消停。   桃小引敷了张面膜,趴在床上看消息。   张建国的消息在聊天记录页面最上面。   桃小引点进去,一溜的求票信息。   【桃同志,这个月底文明单位评选喔。今日提醒get√】   之后连着几天全是“今日提醒get√”   直到今天一条:【我恨!!!】   连着三个感叹号。   桃小引看着聊天框里的日期显示,“啊”了声。今天正是文明单位评选的日子,她没去上班,少了她的一票,不知道张建国有没有当选,看他连发了三个感叹号,估计这事悬。   文明单位会花落谁家,想来应该是老罗螺蛳粉,毕竟现在正在搞美食节活动。   想起老罗那天晚上的笑容,桃小引还是有点毛骨悚然。   总觉得他冲着她笑的时候,是在想把她的头如何拧下来做成螺蛳。   晃晃脑袋,把老罗从脑海里甩走。   桃小引一只手托腮,一只手机械地往下翻未读消息。   街道办工作群的消息99+个小红点,她犹豫了下,没有点进去看。   没去上班,她也没有请假,其实非常心虚。   马主任能忍?   怎么没有把她踢出工作群?   桃小引翻找马主任的聊天记录,一直往下翻,翻到底部终于找找到,日期显示在几天前,她对照着日历算了下,也就是她“无故旷工”的第二天。   马主任:【给你算工伤,在家好好休息。】   桃小引一万个问号,她怎么就工伤了?难道说马主任知道了那晚的事情?   马主任也是“奇人”吗??   细思极恐。   杨莎莎也给她发了消息,询问她的“病情”。   难道杨莎莎也是??   她手心冒汗,什么也没有回复,退出聊天框。   连带着对微信聊天框有了点点抵触,桃小引直接退出微信,在床上趴了一会儿,登录了微博,习惯性先看热搜。   #周挺阔 爆#   周挺阔?好眼熟啊。   桃小引瞪着这个名字看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周迟他爸就叫这个名字,确切地说是他的养父。   存着八卦的心思,桃小引戳进去。   “吸溜——”窗外有个窸窸窣窣的声响。   像是吃东西的声音。   窗户没关。可能听错了,是风吧?   室内亮着灯,桃知就在隔壁,桃知没在怕的,下床踩着拖鞋去关窗。   窗台上窝了只大乌龟。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里冒出来。   果然——   一角灰色僧袍飘在夜色里。   桃小引双手撑着窗台勾头往外看,惊呼卡在了嗓子眼。   周迟背贴着墙壁,直挺挺站在空调外机上。   他看见她,淡声说:“解梦事务所停电了。” 第44章   事实证明, 底线就是让人打破的。   桃小引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没有大喊大叫去叫桃知,主要是桃知打不过他。   “空调没开。”桃小引趴在窗台上, 朝着夜空翻了个白眼。   有点怀疑他的智商, 如果开空调, 空调外机是最热的地方啊,他站在那里是要烤肉干么。   周迟:“我知道没开。”   桃小引:“……”   “我不耽误你睡觉。”周迟说,“你睡你的, 我就在这里站着不动。”   桃小引:“……”   默默关窗。   背靠着窗户生了会儿闷气,重新打开窗户, 直言问:“你非要看着我睡觉, 究竟是为了什么?”   周迟沉默了一会儿, 说:“省电。”   “砰——”   桃小引反锁窗户,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嚎了一声。   怎么会有这么变态抠门的疯狗秃头啊啊啊。   再说了, 这和省电有什么关系???   她又不开空调。   空调?空调!   桃小引从床头柜里的抽屉里拿出遥控器, 打开了空调。   热死你。   手机首页停留在微博热搜广场, 话题全是#周挺阔 爆#   刷新,广场实时更新。   【眼看他起高楼, 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周挺阔有难,老婆原地解散。】   【老公长老公短,老公有难你不管。】   【周大宽(大款)这回要变成周老赖了。】   【还好我是养子——周迟微笑.jpg】   【谢谢爸爸提前和我断绝关系.jpg】   【周迟该不会真算出来周家有此一难吧。】   【他是解梦又不是算卦,叫一句周大师就真的是大师了?笑话。】   【话说有人找他解梦吗?他真的会解梦?】   【据传,sugar死前微博私信周迟解了一个梦。】   【周迟是玄学界的柯南吗?给谁解梦谁死。金老一个,sugar一个。】   【思细级恐, 本还想找他解梦,现在呵呵, 告辞。】   桃小引逛了圈热搜,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官方媒体和官方银行联合发新闻,声明冻结周挺阔及周大宽的个人资产,即日起生效。   周大宽是周挺阔的长子。   豪门家道中落什么的,桃小引离这些生活太远,充其量就是个吃瓜群众,但是——   桃小引托腮看着窗外。   周迟是周挺阔的养子,解梦事务所开在街道办,她是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四舍五入,她也算是和豪门沾上了边。   周迟为了省电今晚来蹭空调,就是因为周挺阔破产吗?   桃小引顿时有点心疼起来,但是转念一想豪门就算破产也比普通人生活水平要高不止一个档次吧。   转念又一想,周迟从来就没有“富”过,天天削尖了脑袋赚钱,不吃不喝,只有一件僧袍一条秋裤,晚上洗夜里穿。   好吧,貌似周家破不破产资产冻不冻结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早就是周家驱逐出去的养子。   不过网友说的被周迟解梦解死的sugar又是谁?   桃小引手动搜索sugar,出来的相关词条全是#sugar R.I.P.# #愿你在天堂一切安好,点蜡##只是上帝想听你唱歌了##sugar回顾一生#   sugar是某选秀节目出道的女爱豆,长相甜美,唱跳俱佳,非常有路人缘,刚出道一年微博粉丝就已经近千万,是公认的流量爱豆之一。   桃小引不追星,不认识sugar,但是看她照片,对她有点面熟,印象中是某饮料的代言人。   sugar一周前去世,桃小引算算时间,正是她和桃知去枫亭湖吃饭的那天。   这几天她手机一直关机,不看电视新闻,桃知几乎不看明星八卦,所以她对sugar去世一无所知,更不知道sugar的死可能和周迟解梦有关。   自从被周迟“科普”了一通奇幻设定后,她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完全接受了周迟真的是个超级牛逼的解梦大师。   她趴在被子上想,从来不会做梦其实也有好处的,肯定不会做自己死亡的预知梦。在被子上翻了个身,又觉得不知道自己的死期也不是一件好事。   突然死亡的话,就不能提前安排遗嘱和毁灭令人窒息的各种证据,譬如手机里的小黄文;昨晚脱下来没洗的内裤;还没来得及剪的脚趾甲;还有手机私密日志里的各种深夜矫情语录……   还有还有,不能跟桃知好好告别。   现在桃知是她唯一的亲人了,爸妈遭遇空难突然去世,就没有跟他们告别,他们甚至连爸妈的骨灰都没有。   突然伤心,非常想念爸爸妈妈。   桃小引默默流泪,哭了出来。   “叩叩叩。”   敲窗的声音。   “你在哭?”周迟的声音。   桃小引把脸埋进枕头里,瓮声道:“滚。”   骂完之后有些后悔,虽然周迟听墙根这一行为很变态,但是正气街那晚,是他救了她,论起来是她的救命恩人。   周迟坐在窗台上,茫然地盯着夜空中的一个点,身体岿然不动,像是没有痛觉。只有旁边的乌龟知道,他身上的僧衣被汗水浸透后又被异常的体温烘干。   不知过了多久,空调外机的噪音戛然而止,随后他听见房间内的桃小引说了句话。   她问:“你到底是来蹭空调的还是来烤肉干的?”   周迟扯了扯唇,没出声。   “喂——”桃小引闷声又说,“街道办的马主任还有杨莎莎尤福他们几个也是奇人吗?”   “不是。”周迟说,“他们是普通人。”   “普通人?”桃小引声音有些激动,“他们知道正气街的秘密吗?”   周迟:“知道,也不知道。”   桃小引:“?”   “他们都曾天黑后在正气街待过,经历都比你精彩,睡着之后被注入了梦境,第二天醒来想起正气街夜里发生的事情,会以为是一场梦。筑梦的时候给他们强加了‘天黑要回家’的深夜怪谈。次数多了,潜意识支配大脑,他们对这个怪谈深信不疑。”   “怪不得尤福时常说天黑要回家。”桃小引想起尤福模仿阿强闭眼剪头发的样子,心里还是毛毛的。   桃小引又问:“上周街道办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马主任说我是工伤?”   周迟咳嗽了声:“不知道。”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桃小引嘀咕了句,随后又问,“我是什么?”   周迟:“二维|狗。”   桃小引:“我是狗?!”   “狗是三维生物,狗会做梦。狗被打会往主人身后躲。”周迟淡声解释,“你不会做梦,所以你比三维少一维。你被打会往我身后躲。”   “……”桃小引猛一拍被子,反应过来,“你骂我?”   周迟没说话。   沉默就是默认。   “哥。”桃小引喊了一嗓子。   打起来打起来。   桃知正在洗澡,没听见。   桃小引跳下床,准备去找桃知。   “找他没用。”周迟说,“我和他睡过,没有用。”   桃小引差点被唾沫呛死。   啥啥啥???   “他不知道我睡过。”周迟说,“我昨晚在他窗外站了一夜,没有用。我只站在你窗外才有用。”   桃小引:“……”   拜托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桃小引把话题绕回来:“所以我到底是个什么?”   周迟默了一会儿,说:“普通人类。”   得知自己是个普通人,桃小引瘫回床上,心落地的同时又有一丝丝的失落。   室内开了盏夜灯,躺在床上能看见窗户上的一个剪影轮廓,夜风吹起的时候,剪影会在窗户上晃动,看样子是风吹起了僧袍。   她能看见他的剪影,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躺在床上的她。   桃小引先是下意识去捂胸口,然后才想起关掉夜灯。   灯熄灭的时候,她的眼睛朝窗户看了眼,造成的后果就是房间内漆黑一片后,她眼前的画面依旧是窗户上的那个剪影,就算闭上眼睛也有,烦躁地把脑袋蒙进被子里。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又看到了一抹红。   很久以后,回想起这个夜晚,桃小引满心都是涩甜。   *   这是第几次来解梦事务所,张稳一时有点记不清。每次来,都是和案子有关。   上周因为sugar离世,他来找过一次周迟,其实不用他亲自过来,也用不着周迟怎么配合调查。   警方在sugar的手机里查到一个微博小号,账户名很个性“火鸡味锅巴”,小号里统共没发过几条微博,私人信息隐藏的很好,账号性别设置是男,完全看不出来是sugar本人。没找到有用的信息,除了和周迟的私信往来。   她给周迟私信了一个春梦,周迟收钱之后解了梦,但是解梦内容里并没有说她会遭遇不测。   张稳却不这么以为。   张稳站在解梦事务所门口,看着正门口挂着的文明单位锦旗,笑道:“我记得上个月就在你店里挂着,这是蝉联冠军?”   周迟正在给乌龟喂西瓜子,闻言没有抬头,说:“咨询照样收费。”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张稳跨步进门,“我来解梦。”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45章   张稳讲述了他的梦。   “我梦见我在古代, 我穿着古装,手里拿了把剑,带着一群人一直在追一个人, 追着追着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张稳皱眉回忆, “我快追上那个人的时候,他后脑勺像是长了眼睛, 背对着我,反手给了我一刀。我本来是能躲过去这一刀的,但是他穿着一身红衣, 反手砍我时我看见了漫天的红, 漫天红里突然长出了一棵参天大树。”   周迟给乌龟剥西瓜子的手一顿,掀起眼皮看他。   “这棵树是突然冒出来的, 不知道是本来就长在那里, 还是眨眼间就破土而出书瞬间长出来的。”张稳回看着周迟, 说, “总之, 被他砍了一刀后, 疼痛使我立刻意识到我正在做梦,我是这个梦的造物主,于是我喊了一声停, 梦里的一切就真的停止,趁着这个空档,我提剑飞身上前刺过去,正中红衣人的背部, 剑刺穿他的身体。”   “他直挺挺站着, 缓缓抬起了胳膊。胳膊上托了一个人,看不清是男是女什么模样, 只能看见一头长发,因为他托起的高度刚刚好挡住这个人的脸,又恰好避开了这个人被我的剑刺中。”   “为了能看清被他托起的人的脸,我拔|出穿透他背部的剑,一剑穿透他的脖颈,他果然把胳膊又抬高了一些,就在我快要看清那个人的脸时,他突然飞身朝着漫天红里的那棵参天大树冲过去。”   “脖颈还带着我的剑,血一直在喷射,消失在血雾里。”张稳说,“因为我是梦的造物主,我喊停梦境里的一切都会停,除了他。”   周迟不管乌龟还在伸长脖子看着西瓜子嗷嗷待哺,无情地收起剩下的半包西瓜子,放进抽屉里,示意它下顿再吃。   乌龟转过身,把脑袋缩回壳里,给了他一个屁股。   张稳手指轻抠着柜台,似是不满周迟这个跑神的聆听者,他咳嗽了声,继续说:“他消失不见后,我就醒了。但是我记得很清楚,在我喊停以后,除我以外,梦境里所有人和东西都是静止的,但是他却能冲破我制造的梦境。”   周迟这才开口:“你想说什么?”   张稳:“相比我这个造物主,我觉得他更像是一个造物主。”   周迟没说话,走到他面前,突然出手在他腹部按了一掌。   张稳的胃一阵痉挛,皱眉弓背闷哼了声。   周迟浅浅笑了下:“警官同志,要注意你的身体健康啊。”   张稳清楚,周迟按在胃上的手没怎么用力,但是他却疼出了一脑袋的汗。警察常年作息饮食不规律,能凑合就凑合,他的胃因此落下了病根,疼起来要人命,近段时间尤甚。局里领导和同事一直催他去体检,他忙着查案每天转得像个陀螺,根本抽不出这么多闲暇时间。自觉这是个老毛病,所以一拖再拖。   “老毛病了。”咬牙熬过去这针痉挛,张稳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转而问,“我的梦怎么解?是要先预付998吗?”   “钱你留着去医院看病吧。”周迟意外没有收他的钱,平静地问,“梦里的红衣人砍中的一刀,是砍在腹部吗?”   张稳瞳孔剧烈一缩,下意识按住胃,点头嗯了声。   他刚才不是有意略去梦中被砍中的部位,纯碎是觉得和梦的内容无关。周迟觉得能一语道破,他看向周迟的眼睛不由深沉起来。   周迟声音淡如常:“有些梦起着预警作用,就你这个梦来说,你梦到的内容其实是对你生理机能的一种警示,提醒你要注意身体的一些病变。”   张稳一脸的“就这?”   “解梦是有科学依据的。”周迟直视着他,“警官同志,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江湖骗子,一直在靠着解梦骗钱?”   不知为什么,张稳被他盯得有些心慌,被他直视,有种被摄魂的错觉,他忙移开眼,呵呵笑了两声:“我上周看了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知道一些理论。”   周迟的视线紧追着他:“所以你反复练习清醒梦,终于成功了一次。”   笃定的语气。   张稳挠了挠下巴,没出声。   他确实在网上搜了做清醒梦的办法,所谓清醒梦也就是清明梦,是可以通过练习做出来的。做梦的人可以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梦,做梦里的造物神。   周迟:“清醒梦做多了不好,适可而止吧。”   张稳迎上他的视线:“何以见得?”   周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这几天一直在追查sugar之死这件事吧。”   张稳没有避讳,点了点头。   “你的这个清醒梦其实是围绕着sugar之死进行的查案。”周迟道,“梦境不同,红衣的寓意也不同,在你的这个梦里,红衣代表着凶恶之徒。你持剑带着一群人去追一个红衣人,预示着你在现实中带着队员去追击凶手,而你可能会在这次追击行动中受伤。”   张稳不在乎受伤,他的注意力全在前半部分:“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案子快破了?”   周迟微微颔首。   张稳终于舒展眉头,倏忽又皱了起来:“但是在梦里,最后这个人消失了,意思是我会行动失败吗?”   “在你的梦里,他消失在血雾里。”周迟道,“说明他最终倒在了血泊里,生命终结。”   张稳攥紧拳头,眼里的兴奋藏也藏不住:“还有吗?”   周迟轻轻摇头。   张稳起身告辞,走到门口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直言问道:“周先生,sugar找你解梦时,你给出的解梦内容没有说她会死啊。”   “因为她的春梦确实不是预示凶梦。”周迟顿了下,说,“不过,你可以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   张稳天灵盖一悸,道谢后阔步离去。   他对春梦之解倒背如流。   【你看上了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出身低微,年纪也比你大,因为自卑拒绝了你的追求。你并没有因此放弃,甚至想去偷精给他生孩子。】   *   张稳离开正气街后,周迟上楼,推门走进卧室。   自从解梦事务所开业以来,他今天第一次没有收钱,也没有正确地解梦。   刚刚他骗了张稳。   张稳做的是醒清梦没错,他的胃也确实有毛病,但是他的梦境内容绝不是他查案追凶行动告破。   sugar是当红明星,想来上面施压肯定不小,他相信张稳会很快破案,所以他扯了个谎。   不知道为什么要骗张稳,但是直觉告诉他,必须要骗他。   周迟站在冰棺前,猛地拂了下衣袖。   冰棺盖子轰然打开。   棺底的印迹越来越明显了,可以清晰地看出来是个红色的人形。   红色似血。   *   桃小引最终来街道办上班了,一来是在家待着太过无聊我,二来是马主任给她打电话,说她的工伤假期截止了,如果还不来上班的话,就要开始倒扣工资了。   桃小引绝对没有想到,她旷工的这十天,居然是带薪休假,也算是这么多天唯一的慰藉了。   桃知亲自送她到街道办门口,反复叮嘱她不要乱跑,手机一定不能离身,他会提早下班来街道办门口接她下班。   最后,桃知说:“如果万一联系不到我,或者我没那么快赶回来,你就去解梦事务所找臭和尚。”   桃小引:“你不是让我离他远远的?”   桃知:“被睡和被杀之间,我选择被睡。”   桃小引:“……”   一上午过去,桃小引选择被杀。   何止是被杀,她这是被杀了一千一万次。   工伤工伤,工尼玛的伤。   怀疑张建国是小喇叭成精,一夜之间全正气街的人都知道了她和周迟谈恋爱,结果被周迟渣了,受了爱情的伤,痛哭一场,含恨卧病在家。   桃小引朝天比了个大大的中指。   怪不得那天晚上她问周迟为什么街道办给她工伤假,周迟当时咳嗽了声说不知道。   混蛋。   她去找张建国,张建国振振有词:“第一,文明单位评选那天,你和周大师都没有选我;第二,你在周大师店里过夜,我那天早上确实看见了;第三,我虽然看见,但是我啥都没往外说,我就说你失恋了,周大师是个大渣男。”   张建国比桃小引还要委屈,他嘴巴严着呢,都没有说周大师无套内谢。   射射,有被谢到。   马主任比张建国还要毒,他拍着桃小引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失恋事小,失业事大。年轻人多谈几次失败的恋爱是件好事,你为了街道办的革命事业勇于献身,咳咳,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懂我的意思吧。”   桃小引并不想懂。   马主任情绪激昂:“总之,我代表街道办感谢你的革命精神,所以给你按工伤算,工作中受到的情伤,没毛病。周迟是个绝世大渣男,他的解梦事务所是个绝世大渣渣工程,你肯定可以搞垮她的。”   马主任举拳,加油状,“桃小引,你忘了你的每日一问吗?”   桃小引摇头。   马主任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是什么?大声说出来。”   桃小引有气无力道:“今天解梦事务所倒闭了吗?”   马主任:“桃小引,加油,你可以的。”   桃小引:“……好。”   个屁。   她倒闭解梦事务所都不可能倒闭。   杨莎莎偷偷告诉她,自从周挺阔出事后,马主任对解梦事务所是否倒闭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执念,基本就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但是本来这个月内定的文明单位锦旗是给螺蛳粉店的,全街道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投票给了老罗螺蛳粉店,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商户们大多都投给了解梦事务所。   马主任非常生气,觉得周迟是无意的,所以才要处处针对她。   反正无论如何,她的任务前后都没有变,一直都是要让解梦事务所倒闭。   桃小引坐在解梦事务所的门槛上,快要哭出来。   她一个普通人类,怎么可能让这条街的大佬倒闭啊。   周迟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说:“不要哭。”   桃小引扁扁嘴,扭头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周迟一本正经地说:“你一哭,我就疼。”   桃小引:“???”   这是什么土味情话,臭和尚,我劝你不要艹深情渣男的人设。   提起“工伤”就生气,恨不得把光头按在地上摩擦。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纸包。   周迟提溜着一个纸包在她脸前晃荡,说:“给你吃西瓜子。”   桃小引伸手打开:“不吃。”   周迟:“不要钱。”   作者有话要说:真大方。 第46章   桃小引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一直没有搭理周迟。   周迟没有介意,他坐在门槛另一边,把纸包拆开放在双膝的僧袍上, 一颗一颗剥开,专注剥西瓜子。   张建国扛着一个新做的灯箱路过, 看见此景, 阴阳怪气地说:“文明单位真文明,当街扔瓜子壳。”   这个月又没拿到文明单位的锦旗, 始终耿耿于怀。   周迟平声纠正:“这是西瓜子。”   张建国从鼻子里哼了声。   周迟又道:“壳在我僧袍上,没有随地扔。”   “那我不管。反正解梦事务所就是文明单位,你也正在当街剥瓜子壳。”张建国说着,放下肩上的灯箱, 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咔嚓咔嚓对着他们拍了几张照片, “公示出来让大家看图写小作文说话。”   桃小引:“……”   建国同志,你可否知道你正在得罪的是这条街最变态的大佬。   桃小引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很想提醒他,伸出了试探的小爪爪。   “你有权利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话将成为呈堂公证。”张建国打开手机录像功能, 义正言辞道,“桃同志,自从上班以来, 你来解梦事务所的次数也未免太多了吧。请问你到底是来上班的还是来谈恋爱的?请问,政府机关工作人员与和尚谈恋爱是一种违法行为吗?”   桃小引:“……”   桃小引:“我可以说脏话吗?”   “可以。”张建国录着视频,“友情提醒, 你所说的话将会成为呈堂公证。”   桃小引暴起:“沃日你仙人板板。”   张建国:“录上了。”   周迟心无旁骛垂眸剥西瓜子。   “好,我吃你的西瓜子。”桃小引从周迟手心里抠出一把剥好的西瓜子, 说:“光头,让他见识见识这个奇幻的世界。”   周迟:“哦。”   他站起来把僧袍上的西瓜子壳捧到手心里,丢在门口的垃圾桶里,然后拐回来,问:“怎么见识?”   桃小引:“?”   觉得他是成心的。   这还用我教??   桃小引给自己顺气:“你怎么让我见识的,就怎么让他见识。”   周迟:“哦。”   他走到张建国面前,什么也没说,出手给了他一刀。   手刀。   张建国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周迟把他拖到解梦事务所。   桃小引张大嘴巴,这是什么操作?   杀人灭口??   桃小引怕出事,赶紧跟着过去。   周迟把张建国往门后地上一扔,说:“好了。”   “什么就好了?他怎么了?”桃小引蹲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去探张建国的鼻息。   有呼吸。   “你上次是天黑后滞留在了正气街,所以见到了一些东西。但是张建国作息时间极其有规律,天一黑倒头就睡,一觉到天明。”周迟有理有据道,“现在先让他睡,等天黑再叫醒他。”   桃小引:“……”   天黑见奇迹,确实和她的流程一样,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桃小引呆滞了一会儿,抬脸问:“他睡在地上好么?”   “不好也得好。”周迟说,“他太重,会把我的沙发压塌。”   桃小引:“……”   谢谢我的体重没过百,赢得了睡你沙发的资格。   正要起身时,看到张建国手里紧攥着的手机,依旧显示录制模式。这是把他们的罪行全都录进去了。   攥太紧,一只手掰不开。桃小引右手是空的,左手里还握着一把剥好的西瓜子,她犹豫了下,把手里的西瓜子全塞进了嘴巴里,鼓着腮帮一边嚼瓜子,一边双手合力掰张建国手里的手机。   终于掰出来,取消录像,删除相册里的照片,仔细检查过后,又把手机塞回到他手里。   做好这一切,扶着膝盖站起来。   嘴巴里的西瓜子太多,这会儿还没嚼完,像个吃红萝卜块的小兔子,非常可爱。   周迟看着她的眼睛,说:“吃了西瓜子,你不会再哭了吧。”   桃小引的嘴巴猛地停止咀嚼的动作,消化了好一阵他这句话的涵义。   这是又回到了起点。   你一哭,我就疼。   桃小引真想把瓜子吐出来,但是这是话梅味的西瓜子,嚼碎了的味道非常非常好吃。   她以前吃话梅味的西瓜子从来不剥壳,一是嫌麻烦,二是觉得话梅味全在壳上,喜欢含在嘴巴里唆壳。   但是今天剥了壳的西瓜子可真他妈好吃呜呜呜,话梅味浸进了西瓜子里,不用吐壳不用担心壳咽进肚子里排泄时划破xx.   桃小引很没出息,没舍得吐出来,嚼吧嚼吧全咽进了肚子里。且,打了一个话梅味的嗝。   感觉超级没有面子,她忙道:“你说了不要钱。”   周迟点头:“不要钱。”   然后他补充解释道:“我给乌龟也剥壳了。”   桃小引:“所以?”   周迟死鱼眼:“所以你不要多想,这一方面,你不是唯一特殊的一个。”   桃小引:“我谢谢你。”   周迟点点头,表示接受了她的道谢。   桃小引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早晚有一天不是被他吓死就是被他气死。   “哎,张建国造谣传谣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去辟谣?”   想起“工伤”,桃小引原地升天。   周迟面不改色道:“如果我辟谣,你就不算是工伤。实习生无辜旷工十天,当月工资扣完,还有可能被辞退。”   ????   桃小引气笑:“所以你是为我好?”   周迟极黑的眼眸看着她:“这就是为你好么?”   从他表情可以看出来,他真的是在认真发问。桃小引瞪眼睛,妈妈的,好想打他喔。   周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自我攻略道:“那我对你还挺好的。”   桃小引:“……”   “你别想再和我睡觉!”说秃噜了嘴,她连忙呸了声,纠正道,“你别想再看着我睡觉!”   “你看。”周迟一脸无辜,“你对我就挺不好的。”   卖萌可耻!   桃小引吐气再吐气,但凡我能打过这个妖僧……   妈妈,我要忍住,不能打光头不能打光头。   “这是谁的灯箱?”   “看着像全新的,没人要了么?”   解梦事务所门口的街上有人围着张建国的灯箱高声议论。   桃小引推了推周迟:“你去把张建国的灯箱拿回来。”   周迟:“哦。”   迈步跨出门槛。   桃小引在身后加了句:“还是直接放到他店里吧,不然被熟人看到可能会追问张建国的下落。”   俨然一对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狗男女。   周迟“哦”了声,另一条腿跨出了门槛。   桃小引再次喊住他:“放好灯箱,出来的时候,把他的店门锁上,他下午不能营业。”   周迟依旧平淡无波地“哦”了声,两条腿跨出解梦事务所的门槛,去街上捡灯箱。   “哎,我就是个操心的命。”桃小引感慨道。   因为她觉得,如果她不直接告诉他,以和尚的直男思维,他就真的可能不会做“多余”的事。   让他打哪他打哪,绝不偏半寸。   让他浇花他绝不去管花朵上的虫。   同理,让他洗好澡后穿僧袍,他只会直接套僧袍,里面啥也不会穿。   淦。为什么要打这个比方=。=   裤脚猛地一扥。   桃小引低头,看见大乌龟正在咬她的裤腰。   “龟龟,你是不是饿了?”桃小引蹲下来,伸手摸乌龟壳,“是不是臭和尚不给你吃东西?放心,我早晚去动物协会举报他虐待宠物。”   大乌龟咬着她的裤脚不松口。   桃小引的眼睛四处望了望:“我找找看,这里有没有你吃的东西。”   大乌龟咬着她的裤腿往后拽。   桃小引揣摩着它的意图:“你知道东西在哪里放?你是在给我指路么?”   大乌龟终于松开她的裤脚,掉头往里爬,爬了几步后又缓缓回头,摆动了一下脑袋。   可爱极了。   非常像她小时候养过的一条小狗,发现有好玩的或者好吃的东西它自己又够不着的时候,就会缠着她去找,它自己在前面带路,走几步又回来,摇着尾巴跳来跳去。   可惜这条小狗后来生病死了,从此以后她没再养过狗。   不知不觉间,乌龟已经爬上了二楼台阶。   桃小引犹豫了一下,主人不在,她擅闯二楼隐私空间不太好吧。她一只手搭在了扶梯上,朝解梦事务所门口看了看,周迟还是没有回来。   乌龟已经爬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余光看见了乌龟的尾巴向她摇了摇。   桃小引的心一下萌化,软了个稀巴烂。   周迟给乌龟叫龟儿子,四舍五入乌龟就是他儿子,他儿子也是解梦事务所的主人之一,主人摇着尾巴邀请她上楼。   盛情难却。   噔噔蹬——   桃小引说服自己,愉快地跑上了二楼。   乌龟用壳顶开了一个房间的门,房间看起来像卧室。   “臭和尚果然抠门,为了防止你吃东西,把零食藏在了卧室。”桃小引跟过去。   房间中央放着一副白玉的棺木。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棺木四角有黑气萦绕。   桃小引屏住呼吸,大脑一瞬空白。   乌龟绕着冰棺爬了一圈,朝四个角各吐了一个火球。   黑气消失。   “砰——”   棺材盖突然被打开。   桃小引心脏漏掉了半拍,眼前一黑,一头栽倒。   *   桃小引第一天复工,桃知不放心,特意提前半个小时下班,打车去正气街接她下班。   出租车车厢像罐鱼罐头,闷得他有点透不过气。   他有点轻微洁癖,实在受不了车厢里的混杂气味,还有谁知道上一任乘客是个什么样的人穿了什么衣服……   桃知单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一粒纽扣,轻叹了口气:“如果我但凡少装点逼……”   其实他挺想开那辆兰博基尼的,保时捷也行。   他桃知绝不吃后悔药,说不开就不开。   到达正气街时,桃小引还没有到下班时间,桃知发微信她不回打电话不接,着急慌忙赶到街道办大院,又被杨莎莎这个花痴缠了好一段时间。   最后终于弄清她去了解梦事务所,这个时候街道办刚好下班。   虽然桃知表示他知道解梦事务所在哪里,但是杨莎莎还是自告奋勇带他过去,一路上叽喳个没完。   桃知保持着高岭之花的姿态,不多言语但也没有显露出任何厌烦的情绪。   杨莎莎没有恶意他知道,且她又是桃小引的同事,她的人际关系还是要维系的。   今天是个阴天,整个白天太阳就出来了一会儿,下午的时候天是阴沉沉的。   走到解梦事务所门口时,杨莎莎抬头看了看天,说:“天快黑了,我先走了。桃小引就是在这里啦,你自己过去吧。”   桃知:“谢谢。”   杨莎莎笑笑跑开。   桃知沉着脸跨进解梦事务所,没看见有人,他喊了声:“光头,秃子,和尚。”   没喊来周迟,把门后的张建国喊醒了。   张建国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迷糊着说:“我这是在哪里?”   桃知睨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贼窝。”   周迟背着一只手站在二楼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桃小引呢?”桃知急切地问。   周迟:“她在睡觉。”   “操,你对她做了什么?!”桃知三两步冲过去,一把拽住他的僧袍领口,“她在哪?我要把她带走。”   “今晚走不了了。”周迟淡声道,“天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n(*≧▽≦*)n 第47章   窗外像是罩了一层黑灰色的帷幕。   天说黑眨眼就黑了, 明明刚在街上的时候天空虽阴沉但还是亮着的。   “是你?”桃知扥住周迟的僧袍领口,红着眼角想要把他抡到台阶下。   用了十成的力气,没拽动。   尴尬。   但是又一想, 和尚离谱强到都可以控制天黑了,抡不动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尴尬。   有被安慰到。   “冷静。”周迟站着没动,“我没有睡你妹妹, 也没有控制天黑。”   桃知:“呸。”   周迟像是思索了下, 稍微歪了歪光头, 说:“说不定天突然黑和我有关。”   桃知抡起拳头砸他的鼻子, 周迟单手持戒尺拂开。   戒尺和手再次碰撞。   两个人都像是在等着什么,但是二十秒过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张建国已经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他揉着睡僵硬的脖子看向二楼台阶上的两个大男人,目瞪口呆:“你们这是在……跳探戈?”   这个真不怪他,从他的这个角度看,桃知一手覆在周迟身上, 一手抬起和周迟的手相握。   “天黑了看不清再踩空摔着, 我开灯。”张建国说着打开灯。   室内骤亮。   张建国看清了桃知的脸, 他一拍大腿:“你你你——你是那天我店外的男流莺!”   桃知:“我操??”   松开周迟,手撑着扶梯准备跳下来去揍张建国。   “锅锅~~”桃小引走过来, 口齿不清地叫了声哥哥。   桃知按着扶梯猛扭头的功夫,张建国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 唧唧歪歪道:“桃同志, 你戴了——口球?!周大师,口球是你买的?网购??你不给我投票, 也不在我店里买道具?!”   周迟:“我有很多口球,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为什么要去你店里买?”   乌龟每天都会吐球,口球就是从口里吐出来的球,逻辑严谨没有毛病。   室内静寂了得有半分钟。   突然“波唧”一声。   桃小引从嘴里吐出一个冰球,托在掌心说:“奇怪,拿着超冰,含在嘴巴里一点也不觉得冰。”   吐冰球的波唧声太过暧昧,张建国和桃知不约而同地移开眼。   周迟开口:“这个——”   “你闭嘴!”桃知截住他的话。   周迟没出声。   气氛更加尴尬。   桃知咳嗽了声,板着脸冲桃小引说:“回家。”   “哦。”桃小引捏着冰球跟着他下楼。   桃知瞥了眼冰球:“这玩意儿哪来的?”   晶莹剔透,看起来更是是个夜明珠。   桃小引盯着冰球看了两秒,突然尖叫一声,把冰球扔了出去,抓住桃知的手腕不由分说往门外跑。   一口气跑到了正气街,这才发现天已黑透。   正气街黑咕隆咚,身后的解梦事务所倒是明亮,但是一想起二楼卧室的冰棺,桃小引头皮发麻,骨头缝里都是寒意,甚至觉得解梦事务所比正气街还要恐怖数倍。   “怎么了?”桃知问。   “你知道什么人睡着时嘴里含一个球么?”桃小引不答反问。   桃知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现了十八限里的某个片段。   桃小引幽幽地吐出两个字:“死人。”   桃知被她的语气吓到,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史书记载的,某某某王妃死后,会在嘴巴里塞一个球,为的是不让尸首腐烂。”桃小引一瞬间脑补了众多鬼片,说话带哭腔,“我嘴巴里含着冰球,在冰棺里睡了一觉。你说和尚是不是想弄死我啊。”   桃知转身:“我回去找他。”   “不去,死也不去。”桃小引蹬地拽他的胳膊,“要去明天白天再去。”   桃知看着解梦事务所暖黄的窗户,问:“你为什么会嘴巴里含冰球在冰棺里睡觉?”   “我下午在解梦事务所……周迟去送灯箱……张建国在地上睡觉……乌龟突然扯我的裤腿,把我一路引到了二楼。二楼有个房间,里面只放了一副白色的棺材,后来我知道是冰棺。”桃小引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遍下午的经历,“冰棺盖一打开,我怕里面蹦出来什么恐怖的东西,吓晕过去了。”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桃小引抽泣道,“我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然后就醒了,醒来后从冰棺里爬了出来。现在让我感觉到最恐怖的不是我莫名其妙含着冰球在棺材里睡了一觉,而是我醒来后到刚才的这段时间,我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觉得睡冰棺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就跟在家里睡自己的床一样。”   “冰棺是冰的吗?”桃知在她手背上碰了碰,“可是你身上一点也不冰,体温是正常的。”   “插着电,千真万确是冰的。”桃小引哭出声,“冰的不轻。”   *   解梦事务所。   周迟弯腰捡起冰球,一脸痛惜:“冰球可比火球贵多了,一颗最低998,还没给钱。”   突然,他的心口猛地抽搐,熟悉的痛感。   哎,又哭了。   张建国睡得时间太长,脑子到现在还有点蒙圈:“周大师,我怎么在你店里睡着了?”   “下午在店门口,你突然晕倒了。”周迟坦诚道,“我把你打晕了。”   “别开玩笑了。”张建国憨厚一笑,“邻里街坊的,周大师怎么可能打人。”   张建国迷迷糊糊的,总感觉睡着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差临门一脚,死活想不起来,就跟喝酒断片的感觉一样。   虽然想不起来,但不妨碍他选择相信周迟,毕竟和尚不杀生。等等,和尚真不杀生吗?但是记得看电影,少林寺的和尚打人可是刚刚的。   周迟握着冰球,一手撑在柜台上。   晶莹剔透的冰球瞬息化为一滩水,有黑气从细长的指间漏出。   他忍着疼,面色如常地问张建国:“你知道怎样才能让一个女孩停止哭么?”   他想,张建国毕竟是成人用品店的老板,见过的女孩要比他多得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张建国问:“你是说如果一个女孩哭,该怎么去哄吗?”   周迟思忖了下,点头。   “哭的语境多了去了,要看是哪一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张建国如数家珍,“有被气哭的,有被饿哭的,还有被x哭的……”   周迟:“……”   “是桃小引。”周迟说,“她正在街上哭。”   张建国恍然,继而断定道:“桃同志哭肯定是因为你,你居然想收她的口球费。周大师,不是我说你,你也忒抠门了。刚你没瞅见么,桃同志嗷一声把球扔了,一溜烟跑了出去,肯定是想起了你说一个球998,把她吓跑了。”   周迟若有所思。   “不对啊。”张建国挠着后脑勺,“我醒来的时候在门后的地板上,我怎么睡在了地板上?”   周迟敷衍道:“你梦游,自己在梦里游到了门后地上。”   “怪不得。”张建国看着门后的方向,分析道,“我可真是太敬业里,肯定是做梦的时候还在想着店里的生意,所以才往门口走,结果头碰到了门框上,倒在了地上。我说怪不得脑袋疼。”   周迟:“……哦。”   张建国的眼睛从门后挪到门外,愣了一瞬,发足朝门外狂奔:“我怎么睡到天黑?我睡颠倒了!草草草,生物钟打破,我明天早上就拉不出屎来了啊啊啊啊。”   周迟摊开手掌,看着最后一滴水珠蒸发掉,缓缓说:“我就当花998洗了次手。不找你要钱好了。”   *   桃知和桃小引决定先回家,一切等明天白天再说。   鉴于上次从街东头过时,撞上了鬼打墙,不管从哪里走最后都会回到冥店门口,这回桃小引坚决从街西头走。   恰好解梦事务所就在正气街偏西的位置,从解梦事务所出来,路过成人用品店,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就能走到街口的马路上。   很快来到街口,马路漆黑静默,不复往日的喧闹明亮。   令人窒息的感觉和上次几乎一模一样。   桃小引扯着桃知的衣袖,闭上眼睛深呼吸,抬脚迈步。   眼皮感觉有亮光。   这是走出去了?   桃小引睁开眼,死亡芭比粉的店内装饰。   用了两秒时间反应回来,这是在张建国的成人用品店里。   她的右手还攥着桃知的衣袖,颤颤巍巍叫了声:“哥哥。”   桃知的眼睛盯着柜台上的一个包装盒,包装盒上写着男默女泪。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冰球998,和尚为爱放弃追债(不是)   为了防止你们瞎猜,我稍稍剧透一下,和尚不是死人也不是活死人。   晚安。 第48章   刚开始, 桃知觉得他肯定是幻听了,直到他觉得(|)被什么东西顶上。   脊背一僵。   妖娆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根说:【帅哥,和我耍一耍嘛。】   桃知戳桃小引的胳膊:“你听到有人在说话么?”   桃小引刚要摇头,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小妹妹, 是我辣。】   死也忘不了被选择题支配的恐惧。   “我上次跟你说过的, 第一天上班就逼我做选择题的声音。”桃小引哭腔, “我忘了问和尚她是什么了。”   “不用问了。”桃知嘴角抽搐, “我已经猜到是什么东西了。”   桃小引:“是什么?”   桃知没出声。   因为臀部突然被拍了一巴掌,这让他突然想起酒店断片那夜,隐隐约约被这样打过。   难以想象, 那夜他到底受到了什么屈辱。   兰博基尼,你还我的初次!一百台兰博基尼也赔不起!   【帅哥, 你好软。】男默女泪设了个结界,把桃小引屏蔽在外,一个劲儿地给桃知吹耳边风,【处男,你不行啊。】   一瞬间, 桃知所有的五感打开。   初!次!还!在!   天晴了雨停了, 他觉得他又行了。   桃知站着没动,深吸一口气, 反手拍在男默女泪上。   用力很大, 清脆响亮的一掌。   因为男默女泪正在顶他的(|), 所以这一掌下去就很尴尬。   桃小引不解:“哥哥,你为什么要拍你的屁股?”   桃知:“……有蚊子。”   他又不能说男默女泪一直在玩他的屁屁。   咔啪——   男默女泪化形成原本的样子,掉落在地上。   气若游丝, 苟延残喘。   日。   长得好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小和尚算一个,今天这个小翘臀算一个。小和尚一根手指可以捏死她她心服口服, 凭什么小翘臀一巴掌就可以把她打出屎(不是)。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凭什么啊!   桃知蹲下来捡起男默女泪。   “操!”张建国脖子里搭着条白毛巾,大声喝道,“你们兄妹俩在干什么?”   张建国在浴室冲过澡,刚出来就看见了这么颠覆三观的伦理之事。   “你们是亲兄妹?”张建国看了看桃小引,再看了看桃知,“长得不像,不是亲兄妹吧。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俩要乱|伦。”   桃小引:“……”   默默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假装在玩,两兄妹夜里出现在成人用品店,站在柜台前“一起挑”道具什么的,交给桃知解释吧。   我还是个孩子QAQ   手机果然还是没有信号,但是时间是正常往前走的。这会儿天黑得厉害,以为是凌晨,没想到才晚上七点。   桃知把男默女泪放进包装盒里,简明扼要解释:“它刚才成精了。”   “你才成精,你全家都成精。”张建国补充道,“桃同志,我说的全家不包括你。”   突然被cue到的桃小引:“……”   周迟说这条街的商户就张建国是个正常人,原本以为待在这里会觉得安心自闭,现在她窒息到想去街上裸奔(不是)。   桃知显然也不想搭理张建国,他转身走到桃小引面前,小声问她:“你打算在这里过夜?”   桃小引跟他说过,张建国没有“超能力”,只是个普通人。   桃小引叹气:“我想回家。”   张建国接话道:“回家之前先把钱付了。”   桃小引:“什么钱?”   张建国拿起收银台的扫码仪对着柜台上的包装盒扫了一下,机械的电子音开始播报:【男默女泪233元。】   然后他麻利地把包装盒装进一个黑色塑料袋里,拿起一个计算器,噼里啪啦道:“两百三十三元,新顾客统一八八折,但是桃同志是正气街的人,优惠价,折上再八折。原价两百三十三,折扣后164块三分二,零头不要了,给164就行。”   桃小引:“……”   预感接下来的对话她不适合听,默默捂住耳朵。   桃知不干了,他傻逼了么,花164买个吃他豆腐的精怪回家?   桃知板着脸:“我不买。”   张建国把袋子系好,强买强卖道:“不买也得买。你刚才拿着玩了,别人还怎么用?我要对其他顾客负责。”   桃知:???   真想拿着男默女泪去捅他。   他就纳了闷了,张建国和这玩意儿相处这么久,居然不知道这玩意儿成精?   尼玛张建国才是这条街最不正常的人,不接受反驳。   张建国硬是把黑袋子塞到桃知手里,桃知撂回去,张建国又扔回来,三番五次后,桃知忍无可忍,他暴力拆开包装盒,想要拿出男默女泪去捅张建国。   “你干啥?”张建国去抢他手里的男默女泪,“不接受现场试用。”   咔啪——   男默女泪掉落在地板上。   断成了两截棒棒。   张建国立马跳脚撇开关系:“是你弄坏的,你赔。”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地板上的两截棒棒突然自动扭曲,对街在了一起,按摩|棒完好如初。   桃知还算镇定,一脸的果然,他冷冷地对张建国说:“这是正常的按摩|棒?”   “当然不是。”张建国蹲在地上,惊喜道,“我以前没发现,男默女泪居然是双插头的。我说呢,为什么进价这么贵。原来这是个隐藏功能。”   桃知:“……”   好像知道了为什么他能在这条街安全地生活到现在了。   眯眼看着张建国,冒出一个念头:没准张建国能把他们带出这条街。   “没钱,不买这玩意儿。”桃知说,“164是吗?但是如果你敢和我们走出这条街,我给你164.”   张建国:“你不是没钱吗?怎么给?”   难道去站街?我的眼光可真毒辣,就说你是个男流莺吧。   桃知把桃小引从椅子上提溜起来,说:“她给钱。”   张建国撇撇嘴,没吭声。   让女人出钱,真抠门。   啧啧啧,桃同志的眼光不行啊,怎么身边的男人个个都很抠门。   桃小引全程自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一脸懵逼地看着桃知:“怎么了?”   桃知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回家。”   桃小引:“能出去了?”   桃知朝张建国抬了抬下巴,桃小引似懂非懂,还想要问详细情况,突然置身街上,被夜风一吹,打了个哆嗦,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站在店门口,朝西看就能看到街口的马路,但是张建国却掉头往东走。   桃知问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张建国:“没啥,我肚子饿了,顺便去吃碗螺蛳粉。”   老罗螺蛳粉店和冥店都在街东头。   先路过解梦事务所,解梦事务所关着门窗,微微透着亮光。再往前走是足疗按摩店和阿强发廊。   不对劲,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除了解梦事务所,所有的店门都开着,不仅店内亮着灯,就连街灯也亮着。能很清楚地看到各个店内的情况。   阿强拿着笤帚扫地上的头发渣;莫姨坐在店外的麻将桌前吃冰棍。再往前,能隐隐约约看到汤姆在学骑自行车。   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难道是还没开始?可是天已经黑了啊,而且她和桃知确实没能走出去正气街。   “莫姨,不一个人打麻将了?”路过足疗店,张建国主动打招呼道。   “今天歇歇。”莫姨咔嚓咔嚓咬着冰棍,“老是一个人打麻将,很累的。”   “那当然,起码得四个脑子。”张建国挠挠头,笑道,“我有一大把脑子,这个脑子干的事,那个脑子都不知道。”【注】   莫姨咬着冰棍,没说话。   张建国看着摆好的麻将桌,突然兴起:“平时凑不到人,现在刚好四个人。”   说着,屁股已经坐到了莫姨的对面。   然后他招呼桃小引和桃知:“过来快过来,陪莫姨打两局。”   桃小引偷偷扯了扯桃知的衣袖。   桃知:“我不赌钱。”   莫姨咬着冰棍:“不赌钱没意思。”   “就你抠门。”张建国很不屑地瞪着桃知,“不来大的,一局一根冰棍钱。”   桃知:“没钱。”   “瑞思拜。”张建国竖大拇指,“你跟周大师都让我肃然起敬。”   莫姨已经啃完了冰棍,手里只剩下一根木棍。她抬眼瞧着桃知,手指状似把玩着木棍,微微一折,木棍弯曲。   桃知的双腿不由自主弯曲,坐在了麻将桌的一个空位上。   桃小引刚要去拽桃知,余光看见莫姨右手拿着木棍在麻将桌上点了几下,然后再一折。   桃小引什么感觉都没了,不由自主抬起双腿,绕过桃知和张建国,坐在了麻将桌最后一个空位上。   像一个提线木偶。   莫姨把木棍弹到门口的垃圾桶里,爽朗地哈哈笑道:“小帅哥,你嘴上说着不要,身体挺诚实的嘛。”   桃知和桃小引相对而坐,默默无语。   连打了三局,桃小引局局自摸加暗杠,连赢三局。   她平时不玩麻将,啥都不会,都是瞎出牌,不知道怎么就赢了,数着麻将桌上赢来的钱,脑袋都是木的。   虽然但是,赢钱的感觉也太爽了呜呜呜。   “桃同志,你赢了我一碗螺蛳粉。”张建国摸着扁扁的肚子站起来,说:“不行了,提起螺蛳粉我就饿,肚子不能等了。”   三人告别莫姨,继续往前走。   莫姨收拾着麻将桌骂骂咧咧:“臭和尚,你哄女人为什么要花我的钱?”   呸。   “阿强,在忙啊。”张建国一路走过去,见人就打招呼。   阿强拿着垃圾铲,正往垃圾桶里倒碎头发渣。他应了声,看向桃知:“发廊今天搞活动,要给第666个路过发廊门口的人免费洗头剪头发,你恰好是第666个客人,您真幸运,欢迎惠顾。”   桃知:“不洗不剪。”   提防着他用垃圾铲把自己拉过去硬按到洗头椅上。   桃小引也是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没关系。”阿强脾气超级好的样子,笑容灿烂,“名额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想剪什么时候过来。”   “看看我们正气的人,多么地仗义热情又好客。”张建国夸赞不已,然后冲阿强摆手,“我去吃螺蛳粉,一起?”   “我吃过饭了。”阿强依着门框,问道,“天都黑透了,你平常这个时候不是在睡觉么?”   “睡了一下午,醒来天就黑了。”张建国说,“硬睡睡不着,肚子也饿着。哎,多少年养成的生物钟就这样被打乱了。我每天早起都会去蹲厕所,但是一旦作息不规律,我就拉不出宿便。”   桃小引:“……”   桃知:“……”   听了一路张建国在叨叨他的宿便问题。   阿强看着他们的背影,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镜子,举到脸前,闭着眼睛照镜子:“周大师,你看我笑得是不是很友好?桃小引刚才肯定满意又舒畅。我给我自己打满分。”   走过十字街口,再往前走就是螺蛳粉店。   叮叮当当,汤姆歪歪扭扭骑着自行车过来,同桃小引和张建国打招呼。   张建国摸着肚皮:“看见你就饿。”   “想吃螺蛳粉了?”汤姆说,“走,我刚做了一锅,请你们吃。”   张建国一听他要请客,双腿立马往螺蛳粉店走:“那多不好意思。”   桃小引跟上他,惊讶道:“你认识汤姆?”   “多稀罕。”张建国说,“汤姆是老罗请来的外卖员,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你身为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居然不知道?工作不到位啊桃同志。”   桃小引:“……”   张建国已经跟着汤姆推开了螺蛳粉店的门,桃小引看着前方几十米冥店门口的大白灯笼,决定先跟着张建国苟一苟。   她给桃知使眼色。   桃知心想,反正今晚要靠张建国走出这条街,就是一碗粉的功夫,他等得起。   两个人心照不宣,跟着走进店里。   老罗正在调配菜,听见张建国的声音,说:“汤姆可不是我请来的,是他死皮赖脸非要留在这里。”   “主要是螺蛳粉太好了。”汤姆一脸陶醉地使劲嗅着螺蛳粉的味道,“为了这个香气,我可以全年不要工资。”   桃小引:“……”   吸血鬼是有东北口音的黑人也就算了,还特么地喜欢吃螺蛳粉??   身为高贵的德古拉血族中的一员,你不觉得你有点叛逆么?   “桃小姐。”老罗看见桃小引,立马放下手里的筷子和配菜,双手在围裙上擦着,满脸堆笑道:“我这里的鸡腿管够,今晚无限量供应,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收钱。”   张建国嗷了一嗓子:“那多不好意思。嘿嘿,给我们先上一盆吧。”   “好好好,我这就去准备。”老罗一溜小跑钻进了后厨,搬开罐子拿鸡腿之前,拿脑袋撞墙,边撞边恨恨道,“秃驴,你没说今晚要来三张嘴啊,我的鸡腿啊啊啊。死秃驴,用我的鸡腿追小姑娘。我呸。”   螺蛳粉和鸡腿很快上桌。   汤姆和张建国吃得油光满面,桃小引和桃知相顾无言,筷子都没动一下,尼玛谁知道这鸡腿是什么肉,万一在这上面设了障眼法,这其实是死人肉呢。   汤姆唆着粉,眼睛滴溜溜看着桃知的脸:“帅哥,我看你长得比我还像吸血鬼。”   桃知:“?”   汤姆:“细皮嫩肉,皮肤又白,穿着西装打领带,一看就很高贵,像我们德古拉血族的人。”   桃知:“……”   因为桃小引事先跟他说过汤姆,桃知听到汤姆自报家门说他是吸血鬼,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奥,我的上帝,我忘了跟你说我的名字。”汤姆夸张地说,“我叫汤姆,你叫啥?”   桃知:“杰瑞。”   桃小引:“……”   汤姆:“我有个死对头也叫杰瑞,但是他没有你可爱,长得也没有你可爱。”   桃知:“……”   “见面即是缘,交个朋友。”汤姆再次庄重地自我介绍道,“我叫汤姆,是个吸血鬼。”   张建国啃着鸡腿,吭哧地说:“我叫张建国,是个穷鬼。”   他瞥了眼桃知,替他介绍道:“他叫杰瑞,是个小气鬼。”   桃小引:“……”   桃知:“……”   张建国就真的是把吸血鬼当成了一种称号,不愧是正常人的思维。   张建国拿起第五根鸡腿时,这才看到桃小引和桃知啥也没动:“你俩咋不吃?”   桃知:“不饿。”   张建国切了声:“抠门吧就,粉是汤姆请的,鸡腿是老罗请的,一分钱都不用你花。”桃知:“真不饿。”   咕噜噜——   肚子里传来很响的一串咕噜声。   桌上一瞬尴尬。   汤姆噗嗤笑出声:“小老弟,你太可爱了,好想一屁股坐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注】他长了一大把脑子,这个脑子干的事,那个脑子都不知道。——王小波《红拂夜奔》   强推,很妙的一本书。   每本一推我男神get√ 第49章   桃小引和桃知到底什么也没吃。   终于结束了一顿饭。   汤姆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 优哉游哉地用牙签剔着牙。   桃小引实在忍不住,问:“你一个吸血鬼为什么不去吸血?”   汤姆说:“我晕血。”   桃小引:“……”   桃知:“……”   张建国打着饱嗝说:“我是穷鬼,但我一点也不晕钱。”   汤姆:“那你比较厉害。”   桃知:“……”   桃小引站起来:“该走了吧。”   张建国和他们一起从店里走出来, 掉头往回走。   桃小引连忙喊住他:“你不要钱了?”   张建国纳闷:“什么钱?”   桃小引指指桃知:“你和他打赌, 如果你能和我们一起走出正气街, 他给你164块钱。”   张建国一拍脑门:“哎呀呀, 我一旦吃饱就容易忘事, 把你哥弄坏“男默女泪”这件事给忘了。桃同志,不愧是你,人民的好同志,觉悟就是高,大义灭亲。”   桃小引:“……”   她才不是什么觉悟高, 她单纯是怕走不出正气街, 毕竟前面有个冥店在跟前杵着。   比起其他店, 最令她恐怖的就是冥店,毕竟她上回被困在正气街, 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冥店门口。   桃知真想往耳朵里堵两团棉花。   心好累。   跟张建国的嘴巴比, 顿时觉得周迟的光头不再那么膈应人。   起风了。   冥店门口的大白灯笼在夜色里来回晃荡。   张建国“咦”了声, 一个健步蹿过去, 上前拖住了其中一个灯笼。   他人高马大,踩在门槛上,双臂举起,很容易就够得到灯笼。   桃小引赶紧拽住桃知的衣袖,抖着声音说:“他是不是被灯笼附体了?”   桃知反倒松一口气:“他终于可以见识到这个奇幻世界了。”   “王小明,刮风了。”张建国嚎了一嗓子, “你的灯笼是纸糊的,里面是白蜡烛, 风一刮蜡烛倒了会烧着灯笼。”   桃小引:“……”   桃知:“……”   冥店的门开着,但是没人应声。   张建国自作主张把灯笼摘下来,先摘左边再摘右边。   王小明阴沉着脸从店里走出来:“谁让你摘的?”   张建国:“不客气。”   王小明:“?”   “虽然这次文明单位评选你没有投我,虽虽然你答应了要投我一票的。”张建国噗噗把灯笼里的白蜡烛吹灭,“但咱们都是街坊邻居,万一灯笼烧着再连着你的店门,你看看店门这儿摆着这么多花圈元宝纸钱,烧着了对你可是个不小的损失。”   王小明拎起熄灭的白灯笼,一脸的一言难尽。   张建国拍掉手上的纸灰,说:“你不要用这个眼神看我,我知道你没投我。这次评选结果我只有一票,而我投了我自己一票。”   张建国继续埋汰道:“我才知道冥店有两个投票名额,你和你爷爷。你爷爷不投我我可以理解,毕竟他已经去世,是你代表他投票的。但是我万万年没想到,你两票都投给了解梦事务所。”   王小明张张嘴,没说话。   “我明白了。”张建国一脸的恍然,“你爷爷给你托梦,让你选周大师的是不是?”   王小明挑着灯笼,不耐烦道:“下次我选你。”   “那怎么好意思,我就摘了灯笼而已,举手之劳。” 张建国嘿嘿笑着挠后脑勺,“你还能再代表你爷爷吗?”   王小明:“我爷爷走了。”   张建国:“?”   “从这个月开始,我是冥店老板。”王小明眸光黯淡,“也就是说,冥店以后只有一个名额了。”   “有你一票就行。”话说出口,张建国可能觉得在王小明哀伤的时候他只关心票选不大好,于是,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节哀顺变。”   王小明垂头攥着纸灯笼,站着没动。   张建国说:“反正现在也睡不着,你等我几分钟,待会儿我回来陪你喝两杯。”   然后,他转身朝桃小引和桃知挥了挥手:“桃同志,杰瑞,走吧。”   “等一下。”王小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提着灯笼在门口的元宝堆里一通翻,窸窸窣窣的响声后,他翻出一卷人民币,直起身走到桃小引面前,把这卷人民币递给她,说,“你的钱。”   桃小引哪里敢接。   借着店里透出的光,她知道这是一卷纸币,但她分辨不出来这是纸币还是冥币。   晚上,冥店,元宝堆里的不明纸币。   这么多元素组合在一起,正常人都会多想。括号,这里的正常人不包括张建国,括号完毕。   张建国凑过去,眼睛几乎趴在了这卷钱上:“我怎么越看越觉得这钱是我的。”   然后,他用鼻子使劲嗅了嗅:“是我的,我能闻出来,就是我的。”   “哦。”王小明把钱给他,“那就是你的。”   张建国接过钱,仔细数了数这卷钱的数目,无误后重新卷好,塞进了裤腰里,纳闷道:“我的钱为什么会在这里?”   王小明:“可能你刚摘灯笼时掉下来的。”   张建国:“那就是了。”   “我今晚净遇见好人了,果然是晚睡的福利。”张建国嘿嘿笑着,继续往街东头走。   王小明看了眼桃小引的背影,把纸灯笼丢进垃圾桶里,说:“和尚,桃小引没捡到意外之财这事不能怪我。纸灯笼今晚只招到了一卷钱,还是张建国的,被他认出来拿走了。”   这个纸灯笼是用符水泡过的,里面点根白蜡烛挂在门口,路人从灯笼前经过,会从身上掉一些钱财出来,顺便破掉身上的一些小灾。   所谓破财消灾,就是这个道理。   今晚的灯笼挂得晚了,正气街天黑后没人,就只有张建国从店门口路过。   *   桃小引站在喧嚣的马路上,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没想到,张建国还真把他们从正气街带了出来。   愿赌服输。   手机已经恢复了信号。   桃小引没带现金,准备用手机转账给张建国。   “我没带手机,而且私下转钱回头说不清。”张建国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塑封二维码,“店里的商品统一走这个账号,经得起工商局税务局各种局查账查税。”   桃小引:“……”   默默扫码付了164.   “明天你到我店里来拿男默女泪。”张建国把二维码塞回裤兜里。   桃小引:“你自己留着吧。”   张建国摆摆手,没说留也没说不留,哼着歌掉头往回走,看起来心情格外地好。   桃小引:“你说,他能顺利地回到店里吗?”   桃知:“他顺不顺利不知道,这条街的商户们肯定不会太顺利。”   *   冥店已经关门,室内亮着微弱的光。   张建国“如约”敲门,找王小明喝酒聊天以此来告慰王大发,但是他叫了好几声,王小明都没有开门。   室内骤然一黑。   王小明模糊的声音从套间内传来:“我睡了。”   “那你好好休息,做个好梦,晚安。”张建国不再打扰他,踱步离开。   套间内。   蜡像的痕迹早已清理干净。   王小明靠墙坐在黑暗里,说:“爷爷,我长大了,一个人可以经营冥店,我会把冥店做大做强的,你不让我碰到的东西我不再碰了。”   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   “你说你以后都不再回来了……你在那边需要什么,就给我托梦吧。”   “爷爷,我好想你。”   “我睡了,记得来梦里找我。”   “对不起。”   王小明闭上了眼睛,耳朵竖起来,努力去听去注意店内的动静。   很安静。   什么也没有发生。   爷爷真的不在了。   刚开始的那几天,他恨透了周迟,没日没夜地磨刀,想了无数个把周迟捅死的方法,直到有天晚上,他梦见了爷爷。   爷爷告诉他,他阳寿已尽,本不应该再贪恋人世间。   他在梦里哭喊:“是周迟!是周迟这个和尚杀了你!我要给你报仇!”   爷爷笑着摇头,说:“我很感激他。”   王小明不信:“爷爷,你是不是被和尚控制了?不要怕,我会想办法把你解救出来。”   “他没有控制我,相反,他给了我自由。”爷爷说,“其实,你把我复活后,我被困在蜡像里,无时无刻不在受煎熬,很痛苦。”   “爷爷?”   “但是爷爷很高兴,能多陪你一段时间。”   “爷爷,我是不是做错了?”   “知错能改,你永远是爷爷的好孩子。”   “……”   后来,王小明去找过周迟。   “你知道被困在蜡像里要承受怎样的痛苦么?”周迟看着他的眼睛,说,“灵魂一直在地狱沸腾的油锅里煎熬。”   王小明双唇抖动。   周迟:“字面意思的煎和熬。”   王小明当场崩溃。   周迟看着痛苦流涕的王小明,没有告诉他另外一个真相——   阳寿尽的不是王大发,而是王小明。王大发用秘籍把阳寿过给了王小明,代价是他要走遍地狱十八层,受到的惩罚不仅仅是煎油锅。   而王小明把他“复活”后,他承受的所有痛苦全部加倍。   *   王大发一生未娶,守了一辈子的冥店,偶尔接一些驱邪的活。   有天他接了一个高难度的活,没做利索,右眼被邪祟挖出来吃掉。瞎了一只眼,又遇到了鬼打墙,他躺在地上等死。   突然听到婴儿的几声啼哭。   刚开始他以为是鬼婴,后来越听越不对,声音里是带着人的生气的。他顺着声音爬过去,看到了草地上躺着一个弃婴。   活生生的弃婴,出生没几天,男孩。   王大发脱下衣服把他包好,试着抱着他往前走,婴儿一路啼哭,竟然冲破了鬼打墙。   两人平安从荒地里走出来。   王大发给他取名王小明,把他当亲孙子养。小明小明,他是他的光明。   自此以后,王大发一直经营着冥店,全身心抚养着王小明,没有再出来接过驱邪的活。   被领养时,王小明太小没有记忆,他一直以为王大发是他亲爷爷,王大发一直没有告诉他,直到他十八成年时,王大发告诉了他真相。   王小明没有追究去问亲生父母是谁,以及他那天为什么出现在荒地里。在他心里,王大发就是他亲爷爷,养恩大于生恩。就算他亲生父母是世界首富,突然有天来到他跟前要和他相认,他也不会跟他们走。   他的家人只有一个,只有爷爷王大发。   *   桃小引第二天去上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办公桌上堆满了卡片:足疗年卡,洗头年卡,螺蛳粉免费券,还有王小明送的一箱冰棍。   这还不算,她走在正气街上,这条街所有的商户们看见她就嘘寒问暖。   比如老罗,问她中午吃什么,桃小引是怕了他的螺蛳粉,摆手说:“反正不吃螺蛳粉。”   “饺子?云吞?面条?”老罗笑着说,“我都会做。可以用螺蛳粉的优惠券顶替。”   “我刚吃过饭。”桃小引一溜烟跑掉。   “老妹,你这么跑,脚很累吧。”莫姨看见她跑过来,笑盈盈道,“过来我给你捏个脚,出示足疗年卡就可以。”   “谢谢,不了。”桃小引看见她的麻将桌,头皮还是麻的。   再然后,她拿着工具铲电线杆上的小广告,被阿强和王小明硬着抢过来,三下五除二地铲除干净。   桃小引莫名其妙,问他们为什么要帮她干活,他们笑得猥琐又暧昧:“去问周大师。”   桃小引撇嘴,才不要问他。   肯定是和尚设的一个计谋,她如果去解梦事务所找他,他和乌龟又会让她含冰球睡冰棺。   这辈子都不要去解梦事务所。   下午开了个会,马主任给大家发了一个袋子,每个人都要拎着一个袋子去街上捡各种动物的粪便。   捡回来后带到街道办,按斤称。捡的最多的人奖励一桶现榨花生油。   会后,大家拿着袋子分开行动去找屎。   桃小引戴着口罩和手套,拿着一个袋子蹲在墙根,捏到袋子里一根干了的狗屎,然后拍照发给了桃知。   桃知:【家里的油快没了,你多捡点,赢回来一桶油。】   桃小引:【……】   桃知:【现榨花生油,每一个字都透着香。我隔着屏幕都能闻见。】   桃小引看了看屏幕上的狗屎图片,一阵窒息。   想了想,给桃知发了个语音条,把今天的“奇遇”告诉了桃知。   桃知连发了两条语音。   【一夜之间,你居然成了正气街的团宠??】   【你傻啊,蹲在墙根干什么,赶紧拿着袋子去他们店里转,发动他们给你去找屎,肯定能得第一名。】   扬声器播放,音量满格。   墙上突然冒出一颗光头的影子。不仅仅是一颗光头,还有个袋子。   “五十斤。”周迟放到墙根一个化肥袋,“里面全是屎。肯定能得第一名。”   桃小引:“…………”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50章   你是一坨一坨的粪便, 是晃在墙上的一颗卤蛋。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间四月天。   啊呸~嚏。   隔着口罩, 桃小引被屎味熏出了一个喷嚏。   “可能有点臭。”周迟解释道, “全是龟儿子的大便,三十斤干的, 二十斤是湿的。”   化肥袋子上写着两个大大的字——尿素。   “你买尿素干什么?”因为太过震惊, 桃小引一时忘了她昨天在他的冰棺里睡了一觉这回事。   周迟:“我在垃圾桶里捡来的袋子。”   桃小引:“……”   继而,她发出灵魂拷问:“你为什么要攒粪便?”   “晒干后可以拿出去卖。”周迟说,“有些人在院子里种菜, 离不开肥料。乌龟屎是天然无公害的有机肥料。”   桃小引:“……”   周迟又说:“晒干后的屎外形像巧克力, 还可以拿来当龟儿子的零食。”   桃小引怒道:“丧心病狂, 我要揭发你虐待动物。”   站起来的时候动作太猛, 重力失衡,一头朝着面前的化肥袋栽过去。   完了完了完了,要吃屎了。   没吃着。   一只手揪住她的后脖颈, 像拎猫一样把她拎了起来。   他的手很烫。   这是桃小引被提溜起来的最直观的感觉。   周迟松开手。   桃小引刚在地上蹲太久,双腿像电视雪花一样麻, 根本站不住。处于本能,她伸手抓住了离她最近的东西当支撑点。   抓住了周迟的胳膊。   烫。像炭烧。   即使隔着一层僧袍, 也能感觉到他异常的体温。   “你……发烧了?”桃小引问。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烫?”   “我一直都是如此。”周迟顿了下,又说, “最近几天又高了几度。”   桃小引皱眉思索,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体温高到离谱, 火球,冰棺。   “你睡在冰棺里?!”   “不是睡。”周迟纠正字眼, “是躺。”   “靠,不都是一样?”桃小引脱口而出。   “你说脏话。”周迟看着她,眼眸清澈,“你是不是喜欢我?”   桃小引差点儿又吐脏字。   不是,说脏话怎么就是喜欢你了?   你有病病??   周迟垂眸,视线落在她手上,有理有据地说:“你一直抓着我不放。”   我操??   桃小引立马松开他胳膊上的手。   双腿的麻劲还没过去,她伸手撑住了墙。呈面壁思过的姿势。   周迟弯腰俯身,伸着一颗光头去看她的脸:“你是在害羞么?”   桃小引:“滚。”周迟:“你看,你又说脏字了。”   桃小引:“……”   已崩溃,死机中,拒绝重启。   “龟儿子说咱俩天生一对。”周迟不徐不疾解释道,“所以它昨天把你骗进了冰棺里,想让你和我在一起睡觉。”   桃小引:“???!!!!”   桃小引咬牙切齿:“让乌龟吃.屎去吧!”   “哦。”周迟单手背在身后,转身要走。   桃小引叫住他:“你的屎拿走。”   周迟:“给你的。”   “我不要。”桃小引说,“马主任让我们到街上去捡粪便,是为了清理街道卫生,创建文明街区。不是让我们搞小动作投机取巧的。”   周迟略一思忖,转身走到墙根,弯腰提起化肥袋。   双手一掂,倒扣。   哗啦啦——   粪便全倒在了地上。   桃小引惊呆了:“??你!干!什!么!”   周迟把袋子扔到她脚边,死鱼眼:“清理吧。”   然后,干脆利索转身扬长而去。   桃小引:“???”   卧槽尼玛。   打又打不过他,她能怎么办?只能哭唧唧地把屎铲进袋子里。   被熏得死去活来,终于把五十斤粪便全部装进化肥袋子里。   扛不动。   恰好汤姆骑自行车路过,帮忙把这袋有机肥料运到了街道办。   一路上,汤姆问了好几遍袋子里装的是什么,桃小引没好意思说。   “是螺蛳粉吗?”汤姆把袋子卸下来,放进街道办的大院里,弓背趴在袋子上使劲嗅,“和螺蛳粉的味道一模一样。”   桃小引:“……”   桃小引:“嗯,是螺蛳粉。”   汤姆:“那你收好了,如果被老罗知道你偷偷买了一大包螺蛳粉,不去他店里吃,他会不高兴的。”   桃小引:“哦。”   汤姆推起自行车。   桃小引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昨天晚上我和我哥哥走后,张建国没发生什么事吧。”   “憋提了。”汤姆耷拉着脸,“我陪莫姨打了一夜麻将。”   桃小引:“?”   “吃过饭后我想练会自行车消消食,刚把自行车从店里推出来,就看见了张建国,他刚从冥店那出来。”汤姆说,“他说教我骑自行车,保准一教就会,他的教法就是让我在前面骑,他在后面扶着。”   “刚开始还挺好,我平安骑到了西街口,然后再原路骑回来。”   “我高兴得不得了,说我觉得我好像会骑自行车了。张建国说那可不,他的办法灵着呢,大胆往前骑吧。”   “我一边骑一边和他说话,快到足疗店门口时,突然发现他一直不出声,我回头看了眼,他早就没了影,后座那里压根没人扶。他奶奶的腿,骗我自己骑车,他却回店里睡大觉去了。”   “我一慌,撞到了莫姨的麻将桌。”   “因为我现在还没开始送外卖,老罗没开我工资,我没钱,赔不了。莫姨好心,让我陪她打了一夜麻将。不过我牌运差,输了好多钱,写了欠条,等工资发了再还。”   桃小引随口问:“你输了多少钱?”   汤姆说了一个数字。   桃小引惊呆,她昨晚被逼着打麻将,赢来的钱恰好是这个数目。   巧合吗?   汤姆骑上自行车和她告别:“我还得再练会儿,早点熟练了我就可以早点送外卖挣钱。”   桃小引回到办公室。   同事们出去捡粪便还没回来,马主任也不在。   她认认真真洗了手,把五十斤乌龟屎拍照发了给桃知,跟他添油加醋说了周迟送她屎的事情。   桃知:【你为什么不把他当街倒屎的行为告诉街道办的同事?】   桃小引:【我怕他们过来和我抢屎,毕竟第一名是一桶现榨花生油。】   桃知:【有内味了。】   之前因“工伤”半个月没来上班,刚回来上班,有好多东西都衔接不上。桃小引趁着同事们还没回来,猛补落下的工作。   很可惜,她期待已久的美食栏目拍摄项目已经结束。   从街道办的工作总结里可以看出来,拍摄非常成功,内容十分精彩,街道办的同事们全都上了镜,独独落下她一个人,有点遗憾。   马主任的配图占了简报的一个版,配图上,他推着石磨在磨米浆,样子认真又专业。   其中有段花絮,记者采访马主任问到了文明单位锦旗,马主任当时的脸立马拉了下来,隔着屏幕都能看出来,马主任想杀了周迟的心都有。   在最关键的一个月,解梦事务所居然把正气街推出来的文明单位给抢走。但他又没有违反投票规则,谁能想到正气街所有的商户都一致选了解梦事务所。   还有张建国也非常气人,非要投自己一票,如果他投螺蛳粉店,还能打个平局开启第二轮投票。第二轮投票时他完全可以自作主张。   *   除了美食栏目拍摄,过去两周正气街还发生了一件事——浩子的奶奶去世了。   如果不是对周迟女装去学校替浩子开家长的印象太过深刻,桃小引差点忘了郑贵这个名字。   街道办的讣告上写着,金梅于6月1号因病在家中去世,其子郑贵……   浩子的父亲叫郑贵,原来浩子的奶奶叫金梅。   桃小引还记得她去浩子家走访时的情景,浩子和对门邻居打架,浩子奶奶受刺激突然发病,浩子不顾邻居的冷嘲热讽,熟练地照料犯病的奶奶,浩子爸爸拎着女装演出服回家,浩子看见他掉头就走……   历历在目。   看得出来,浩子和他奶奶的关系非常好,浩子奶奶去世,他肯定非常伤心,没了奶奶在中间调和,估计浩子和他爸爸的关系会更差。   桃小引一边感慨,一边收拾办公室的废旧报纸。   上周某天的一份报纸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社会新闻版块。   【男子石乐志,和一女子在网红地自拍,不慎失足坠楼死亡。经核实,男子和该女子是婚外情关系。】   小字写着男子的详细情况,原来他的名字就叫石乐志。   桃小引越看越觉得新闻里的这个故事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但又实在想不起来。   正在这时,马主任和同事们才拎着袋子回来,争先恐后去称重量,尤福捡的最多,五斤六两。   “多谢各位,承让了。”尤福屁颠颠去拎花生油。   “且慢。”桃小引极力控制着面部表情,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化肥袋,“这是我捡回来的。”   十分钟后。   尤福认命地把花生油拎到了桃小引的办公桌上。   杨莎莎煞有其事地把桃小引拉到一边,小声问:“实话告诉我,这真不是你自己拉的?”   桃小引:“…………”   “我是替马主任问的。”杨莎莎笑着指了指马主任,小声说,“因为不知道是什么粪便,马主任刚拍了照发微博去问博物杂志,估计这会儿在等答案。”   果然,快下班时,马主任一拍桌子怒吼道:“解梦事务所,倒闭倒闭!”   桃小引拎起花生油往外跑:“马主任,我这就去让它倒闭。”   杨莎莎拎着包紧随其后:“马主任,我去量解梦事务所门的尺寸,以便给它贴封条。”   两个人跑到街上。   杨莎莎气喘吁吁地问:“桃小引,五十斤粪便到底怎么回事?”   桃小引没有隐瞒她:“大乌龟的排泄物。”   “乌龟屎原来长这样。不对啊。”杨莎莎歪头打量她,“你和周迟真的谈过恋爱?”   “没有!绝对没有!”桃小引急着辩解,“和尚怎么可能谈恋爱。”   “你为什么会有乌龟的粪便?”   “因为——”桃小引顿了下,如果她说这是周迟特意给她五十斤大便,为的就是让她得第一名赢回一桶现榨花生油,那她和周迟谈恋爱的就基本给锤实了。   于是,她说:“周迟正好往垃圾桶里倒,被我看到了。”   杨莎莎居然信了:“你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不,是乌龟屎运。”   桃小引连忙转移话题,问她在报纸上看来的那嗝石乐志的新闻。   “石乐志啊,你也知道的。”杨莎莎说,“你还记得有天下雨,咱俩中午去吃粉,从螺蛳粉店出来后看见了一个小女孩推着轮椅在正气街走么?他们去找和尚解梦,哦,对了,我那天花了19块6跟乌龟买了两个火球烘衣服。”   “宁宁。小女孩叫宁宁。”桃小引终于联系起来了这个故事,“她妈妈出车祸,余生只能坐轮椅,开了个手机修理店,就在正气街隔壁。”   “嗯嗯,我知道。”杨莎莎一边感慨,一边谴责石乐志,“渣男必须死。”   很快路过解梦事务所。   桃小引瞥了眼,店门关着。   杨莎莎义愤填膺骂着石乐志,没有注意到解梦事务所,桃小引自然也没有提。   今天是个大晴天,虽然已经是下午六点,头顶的大太阳依旧毒辣,但为了保险起见,走出正气街,和杨莎莎告别后,桃小引没有在街口等公交,而是拎着花生油往前走了一站路。   坐在站台上和桃知联系,说她已经走出正气街,自己乘公交回家,不用他来接。   不停有公交驶入站台,都不是她要等的线路。   又有一辆公交驶入,后门正好停在她面前的位置。公交停稳,先下后山,后门缓缓打开。   第一个下车的人是浩子。   本来不确定是他,但是桃小引看见他胳膊上戴着黑袖章,上面是个白色的“孝”字。联想到他奶奶刚去世没多久,尚在孝期。   桃小引站起来想和他打招呼,但是浩子一直低着头,下车就右转往正气街方向走了。他是要去正气街么?虽然现在天还没黑,但是万一呢?   浩子和她一样,只是个普通人吧?   处于善意,桃小引站起来追了几步:“浩子,今天先不要去正气街。”   “我让他去的。”周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手里拎着她刚落在站台上的那桶花生油,“你忘记拿油了。”   桃小引抿唇接过这桶油。   周迟看着她,认认真真地问:“你真不喜欢我?”   桃小引:“喜欢个屁。”   “我以为你会说喜欢我的光头。”周迟摸了下光头,蹙眉凝思道,“我记得你说过,我即使光头也是天下第一帅。”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51章   不知道为什么, 桃小引看着眼前的这颗光头, 突然觉得这段对话她真真切切发生过。   转瞬即逝。   她说过这种话?断然不可能,就连心理活动也没有过。   周迟固然帅,她承认,第一天来正气街上班时看见他,就被他的脸惊艳到, 但也不至于夸他是天下第一帅, 毕竟她天天面对着桃知的那张脸,早就对长得好看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免疫。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呢?   周迟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人群里。   桃小引觉得诡异的是, 她不记得自己没有说过这句话, 但又很确定她曾经说过。   要乘的公交驶入站台,桃小引拎着油桶刷卡上车, 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甚至回顾了她自认识周迟以来和他每次的接触,全都排除了夸他‘即使光头也是天下第一帅’这句话。   不是件大事, 甚至不算件事。   可能是记错了吧, 也可能是和尚故意的,说不准他用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法术。   桃小引不再纠结, 到家后开始做饭。   饭菜刚摆上桌, 桃知踩着点回家, 一进家门,他皱着眉说:“什么味?你在家煮了屎?”   桃小引手里拿着围裙,没出声,直愣愣看着他。   桃知换好拖鞋走过来:“你真煮屎?和尚给你的乌龟屎?”   桃小引站着没动, 眼睛也没动一下。   桃知被她看得毛毛的:“你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刚才的一幕发生过?”桃小引看着他,问。   桃知没明白过来。   “我做好饭,你回来后看到桌上的饭菜,问我是不是煮了屎。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是不是?就在刚刚,我觉得这个片段以前曾经出现过。”桃小引跟他解释,越解释越乱,“我知道你以前说过很多次我做饭难吃,但刚刚不一样,不是,是一模一样,同样的事情发生了两回。”   桃知:“既视感。”   桃小引:“?”   “Déjà vu.”桃知说了个法语词,“此情此景似乎在过去的某个时候已经经历了一遍,这是既视现象。也叫海马效应或者记忆错觉。”   “不愧是高智商博士。”桃小引向他竖大拇指,“被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知道这个,好像是有科学依据的。”   桃知去洗手。   桃小引坐在餐桌前,用手机搜既视感:“可是我今天的既视感也太频繁了吧。”   桃知洗过手回来:“频繁?”   “也不是频繁,就两次,刚刚一次,还有我下班等公交时一次。”桃小引跟他说了光头天下第一帅的事,然后说,“但是我刚又想到,这不是第一次在和尚面前有这种感觉。”   桃知:“?”   “我记得上班第二天,早上我路过解梦事务所,看见二楼平台飘出来一角灰色僧袍,在风里猎猎作响,像面旗帜。就在那个瞬间,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画面,很短暂,转瞬即逝,当时没多想,现在想想可能就是既视感。”   “哦哦,转瞬即逝的东西不止这些,还有一抹红,就是我困在正气街的那晚,我当着和尚的面晕过去的时候,看见一抹红。时间太短,没看清是什么东西,感觉像是个人影,但又像把剑。不止这一次喔,还有——”   桃小引住了嘴,因为她想起来,第二次看见这抹红时是周迟在她窗外“蹭空调”的那晚,如果跟桃知说,肯定被他揍死,容留和尚过夜什么的。麻烦。   “还有什么?”桃知问。   “还有……第一天去街道办上班的晚上,我半夜突然醒来,那一瞬间,感觉脑海里有个模糊的影子,我曾以为是在做梦。你没在家,等你回来后又有李放的事情,我就把这件事忘了,刚刚才想起来。”   桃知沉默扒着饭,没有说话。   *   解梦事务所。   浩子躺在地上的草甸子上,闭着眼睛,眼珠在眼皮下转动。   他正在做梦。   仅是从面部表情判断,也能看出来他正在做的梦一定是个美梦。 第52章   浩子身边蹲着一个虚影。   “决定好了?”周迟坐在引魂灯旁, 问。   虚影将将开口:“我——”   “奶奶。”浩子在睡梦中呓语。   虚影住了嘴。   周迟拿着戒尺在引魂灯上敲了敲。   郑老太太的声音响起来:“浩子,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饭。多吃饭才能身体好, 身体好了才会跑得快。你不是想考体校么,奶奶给一直给你攒着学费, 全在床底的鞋盒里放着。你爸爸不容易, 你以后别老是和他杠, 他也是为了你好。奶奶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奶奶!”浩子在睡梦里挣扎,“你去哪儿?我也要去!”   “傻孩子,这种地方你可不能来。”   “奶奶?你可以站起来走路了?”   “是啊是啊,在这里,奶奶不仅腿好了,其他毛病也全好了。”郑老太太得意地笑,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奶奶享福着呢, 你妈妈天天在跟前伺候我。”   浩子身边蹲着的虚影瞬间膨胀, 汇聚成一团浓稠的黑雾,朝着声音来源处炸去。   周迟迅疾抛出戒尺,戒尺在浩子脑袋上空扫过, 盘旋着回到周迟手里。   浩子眼皮底下的眼珠不再来回转动,呼吸绵长起来。   梦境被切断。   两团黑雾纠缠在一起。   “你死三年都没有投胎,是因为不配做人吧, 自杀的人都是要下地狱的。”郑老太太的声音尖刻,“做了三年的鬼,以为你有多大能耐,不还是被我压一头。”   浩子妈妈声音凄厉:“我自杀是因为什么?啊?!!”   浩子奶奶:“你自己心量小想不开怪谁。”   “我我我跟你拼了!”   周迟用戒尺点了下引魂灯, 一团黑气瞬即被吸附进去。   “你把她放出来,我要吞了她!”浩子妈妈怒吼道。   周迟淡声:“你早已不能再提任何要求。”   “我不甘心。”空气中的黑气渐渐幻化成一个虚影,恨恨道,“人怎么可以这么恶心,她死了都不觉得自己有错。我把她弄死反倒是成全了她,她活着的时候日日夜夜受病痛的折磨,死了反而是个解脱哈哈哈哈,她再投胎为人又是清清白白一生。”   “不会。”周迟说,“她不能投胎,也不会有来生。”   浩子妈妈似有不解。   “这是你我之间最后的一个交易。你把她的魂魄交给我,我给浩子织一个你想要的梦。”周迟说,“你的时间不多了,尽早做决定,要给他织什么梦。”   浩子妈妈沉默不语。   咚咚咚——   莫姨拿着竹竿敲门。   周迟拎着引魂灯走过去开门。   “就她?”莫姨看着引魂灯,一脸看不上的样子,“太老了。”   周迟:“她是麻将老手。”   “行吧。”莫姨拿着竹竿去挑引魂灯,“我正缺一张幺鸡。”   周迟拎着引魂灯偏开竹竿:“抵销桃小引的足疗年卡。”   莫姨简直想拿竹竿敲爆他的光头:“抵销抵销,不仅抵销足疗卡,还抵销推背拔罐卡。”   周迟这才把引魂灯串到竹竿上。   莫姨挑着竹竿走开。   周迟回到解梦事务所。   浩子妈妈问:“老太婆怎么了?”   周迟:“生生世世困在一张麻将牌里,不能出来也不能投胎。”   浩子妈妈像是解气地笑了声。   周迟:“你想好了么?为浩子织什么梦?”   “不织了。”浩子妈妈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让他睡吧。”   她说这话时,没有看浩子,而是盯着黑暗中的一个虚点。   她偏执地活了半辈子,死后又偏执地留在郑家三年,此时此刻突然觉得一切毫无意义。   一个人是怎样的,到死都是这样,即使是死了也不会更变。   浩子觉得老太婆好,就让他这样觉得吧。   而她在浩子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已经不重要了。   她知道,在儿子面前,她一直都疯的。   因为她是个疯子,所以她逼疯了郑贵和老太婆哈哈哈哈哈。   她无声地大笑,笑到满脸泪。   她有一个美好的名字——静怡。   但是这辈子都没有静怡过。   静怡的老家在一个穷困山区,妈妈去世后,家里少了一个劳动力,家庭收入降了一截。爸爸先是停了她的学,再然后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对象是邻村的一个老光棍,老光棍攒了一辈子的老婆本,答应给她家五万块钱的彩礼。   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去质问爸爸,爸爸在饭桌上吧唧着嘴,说:“你哥哥结婚等着用钱,女方彩礼要三万,家里一个子儿都没有。”   “所以,你要把我卖给那个老光棍?”   “什么卖不卖的,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反正你早晚都要嫁人,这么大一个人了,你为家里做过什么贡献?”   静怡不敢置信地看着爸爸,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爸爸高声呵斥她:“哭什么哭?你哥哥是你的仇人?让他打光棍你就高兴了?”   静怡抽泣着问:“你让我什么时候嫁过去?”   “五月你哥哥结婚,十月吧,你十月过去,家里一年办两次喜事,喜庆。”   “我今年才十六岁。”   “先办事,后领证。根子家也是这样。”   三天后,静怡偷了二百块钱,从家里跑了出来。   这一跑,就没有再回去过。   辗转多地,什么脏话苦活都干,最后在柳城落了根。   就这样过了两年。   她在一个饭店做服务员时,认识了当时在后厨做饭的郑贵。   郑贵比她大五岁,对她很是照顾,渐渐两个人萌生了情愫。   谈了一年恋爱。   静怡在二十岁这年,和郑贵结婚。   她以为这是次新生,没想到是她的死劫。   郑贵有女装癖,郑家人都知道,就她一个人不知道。郑老太太觉得女装癖是精神病,怕把这种病遗传给孙子,于是她和丈夫商量,最终决定让丈夫去把儿媳的肚子睡大。   新婚夜,昏迷中,她被郑贵的父亲强了。   后来她才知道,郑贵当晚就在家里,他默许了这种变态的行径。   再后来,浩子出生。   她“疯”了。   浩子满月时,郑贵的父亲高兴,喝了二斤白酒,醉倒在床上再没有醒来。   因着女装癖这一“把柄”,郑贵在郑老太太面前一直唯唯诺诺,在家里卑微得像个隐形人。家里一切都是老太太说了算。   为了儿子,静怡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熬了七年。   某天早上吃饭时,浩子说下午有家长会。   因为被迫辍学的缘故,静怡对学校格外迷恋,她兴冲冲地跑到衣柜里,翻出她结婚前最喜欢的一件海棠红长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来回比划。   浩子瞥了她一眼,对郑老太太说:“奶奶,下午你去学校吧。”   郑老太太忙不迭地应着,脸上笑开了花。   浩子背着书包去学校后,老太太呵斥着静怡去做家务,一边冷嘲热讽道:“自己是疯的,好意思去学校?给我孙子丢人现眼。”   静怡冷冷站着,说:“谁是你的孙子?浩子和你有半点血缘关系么?”   郑贵一言不发,拎着演出服默默走出家门。   门被轻轻带上。   老太太被噎得瞪大双眼,抓起桌上的一个碗朝静怡扔了过去,饭碗带着稀饭砸在她头上,额角很快渗出血。   她没有擦,看着老太太,冷笑道:“传宗接代接的谁的代?你以为是你的么?你的名字是金梅,不是郑老太太。”   老太太气得脑门充血。   静怡继续说:“族谱上,你的名字也不过是个郑氏。”   锅碗瓢盆筷子,凡是能抓得到的东西,全被老太太拿起来扔到了静怡身上。   家里一片狼藉。   下午,老太太去学校给浩子开家长会。   静怡洗了很长时间的澡,皮被她搓掉了一层。她换上海棠红的长裙,化了个妆,在镜子前一通笑,赤脚踩着满地的狼藉,走到阳台,没有丝毫犹豫,翻身跳了下去。   死亡没有解脱,反而加深了她的怨念。   徒留在郑家三年,直到有天夜里误入正气街,被周迟抓到。   她跟周迟做了三次交易。   恰逢浩子又要开家长会,生前没有去开过家长会,做了鬼以后想光明正大去一次,于是她用怨气交易了家长会。   怨气交出去后,周迟才告诉她,她功力不足,不能够化为实体,只能和以前一样飘过去。   她咬牙切齿:“你糊弄鬼?”   “既然已经交易。”周迟说,“我打算替你去。”   然后,她就看见周迟戴着假发穿海棠红长衫涂口红,去了浩子学校。   也不能说没交易成功,毕竟她死的那天,原本是打算穿海棠红长裙去开家长会的。   第二次交易,她用浩子奶奶的魂魄交易她能够在人世间待到浩子长跑比赛。   浩子奶奶被她吓死了,她把老太太的魂魄引到了解梦事务所。她亲眼看到浩子拿了长跑冠军。   第三次交易,她用余下所有残魂交易给浩子织个梦。   她想把事情真相借梦的形式全部告诉浩子。   但是现在她放弃了,甚至连看浩子一眼都不想看。   生前,她对浩子的感情一直很复杂,有时很爱很爱他,有时又极度憎恨他。喜怒无常。   加上郑老太太煽风点火,因此在浩子眼里,她是个疯的。   疯了的好,疯子不会在活着的人心里留下痕迹。   而她恰恰不想要曾经在这样一个肮脏的世界存在过的痕迹。   生而为人,很肮脏。   不止是人,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很肮脏,因为它们和人同呼吸,都被人玷污过。   她不需要投胎轮回,她只想彻彻底底地消失。不曾存在过地消失。   从什么时候突然想通了呢?   可能是浩子在睡梦中呓语叫奶奶的时候;也可能是老太婆入浩子梦里,对他嘘寒问暖关心的时候;也可能是她穿上海棠红长裙化了精致的妆从楼上跃下的时候;也可能是十六岁的那个夜晚,她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时候。   人间从来就不值得。   “我准备好了。”她无比轻松地说,“动手吧。”   “我还没有给浩子织梦。”周迟面色如常,“交易不算成功。”   静怡轻轻一笑:“那我自己来。”   动手之前,她问:“你不拦我?”   周迟:“不拦。”   “为什么?”   “你不想被拦。”   “谢谢。”她的残魂开始燃烧,“我知道,你也不想被拦。”   话音落地,魂飞魄散。   周迟在黑暗里坐了会儿,上楼去了卧室,长袖拂开冰棺。   棺底红色人形愈来愈明显。   体内血液滚烫似岩浆爆发,眼睛赤红似火焰。   和衣躺进冰棺,身体和棺底的红色人形相吻合,不差分毫。   沁凉浸入身体,温度降下来。   他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却是:今晚没去找桃小引,他要费多少电。   漆黑的室内。   没人能看见,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到的是,在他想起桃小引时,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53章   桃小引拿着竹竿望着树上的马蜂窝, 试了几次都没有敢下手, 怕被蛰呜呜呜。   有居民反映街区的老梧桐树上有个马蜂窝,马主任给了她一根竹竿,派她去把马蜂窝弄下来。   “我的命好苦啊。”桃小引哭唧唧,“不是捡屎就是捅马蜂窝。”   汤姆骑着自行车拐进正气街,车铃叮当响:“报!马主任让桃小引捅马蜂窝。”   王小明伸着脖子跟着吆喝了句:“报!马主任和桃小引捅马蜂窝。”   阿强把一只手拢在嘴边, 朝着西街方向喊:“报!马主任桃小引正在争被窝。”   莫姨吊着一张脸, 没有情绪地喊:“报!马主任掏桃小引的酒窝。”   一声一声传下去。   张建国站在店门口,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不妨碍他跟着嚎了一嗓子:“马主任正在抱着桃小引亲她的酒窝。”   个高体壮嗓门大。   嚎完之后, 整条街静了一瞬。   眨眼间,他看见一抹灰色僧袍从解梦事务所的门口飞出去。   “眼花了?”张建国挠头, “我年纪轻轻就眼花了,电子产品误我。”   桃小引穿着防蜂服,全副武装, 严阵以待, 颤颤巍巍拿着竹竿去捅马蜂窝。   手腕突然一麻。   竹竿被人打掉。   紧接着,她的后背撞到一堵结实的肉墙。   头顶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借着这个姿势, 眼珠翻着向上看, 看到了一个下巴颏。   角度非常刁钻, 但棱角还是很好看。   “这就是摸头杀么?”周迟从喉咙里往外挤字,“好厉害。”   他今天在微博给网友解梦,该网友说她梦见死去的男友给了她一个摸头杀。   名不虚传,果然一杀必中。   桃小引双脚蹬地立马站直, 脑袋再次撞到了他的下巴。   “对对不起。”她转身,对着周迟道歉。   周迟面色如常看着她,一手托起下巴,猛地往上一推。   咔啪——   骨头对接的声音。   “我把你的下巴撞脱臼了?”桃小引震惊。   “接上了。”周迟说着,伸出背在身后的左手。   左手里赫然是一个算盘。   看了眼乱七八糟的算珠,他轻叹了口气,甩了下算盘,算珠归到原始位置,左小臂拖着算盘,右手噼里啪啦一通拨。   桃小引震惊三连。   他这是在当场算损失费……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跑出来,又突然打掉她的竹竿,但是她毕竟把他的下巴撞脱臼,赔偿是应该的。   桃小引捡起地上的竹竿,撑在地上等着他算账。   一阵噼里啪啦后,周迟掀起眼皮,说:“算好了,你看。”   桃小引表示看不懂。   说实话,她这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见算盘。   周迟把数字念给她:“四十六万三千八百二十一。”   桃小引:“???”   下巴值这么多钱?!   讹钱么这不是。   等等,难道是填充假体??   桃小引怀着复杂的心情,拖着竹竿上前两步,犹犹豫豫伸手摸到他下巴,捏了捏,使劲用力捏了捏。   没找到假体。   周迟站着没动,不懂桃小引为何突然这样,但因为很舒服,所以没有阻止。   他轻启薄唇,说:“这是我下山后挣的所有钱。”   桃小引脑袋一懵。   熟悉的既视感又来了。   这次的既视感有点不太一样,像是慢镜头在她眼前慢慢播放画面。   不仅如此,细节好像也不太相同。   画面里,她踮脚捏住一个男子的两瓣唇。   他们好像在吵架,她不想听他说话,于是,气鼓鼓地踮脚捏住他的两瓣唇。   男子的眼眸水润乌黑,委屈唧唧地看了她一会儿,说:“这些全是我挣的钱。”   唇瓣被她捏着,嘴唇张不开,只好用气音说话。   温热的气息随着字节流淌,全浮进了她的手心,痒痒的,暖暖的。   桃小引震惊地发现,这些感觉是互通的,她能真真切切感受到手心又痒又暖的气息。   周迟:“我不知道怎么花钱,你可以帮我花。”   桃小引猛被拉回现实。   画面消失不见。   她慌忙把手从他下巴上拿开,背到身后。手心尚存几息又痒又暖的气流。   脑袋里乱哄哄的,压根没有听清刚刚周迟在说什么。   周迟垂眸看着桃小引,默默把算盘收回了袖袍里。   他今天在解梦事务所算了一上午的账,也思考了一上午。   说不清是什么,像是一种本能,或者说是刻在脑子里的印记,就是要挣钱。挣钱干什么,不知道。   他的花销只有水电网费和龟儿子的伙食费,他自己是不需要吃喝的,衣服永远只有一身,晚上洗白天穿。简简单单,没有任何物欲追求。   挣钱是要用来花的。   如果非要一个人来花钱,第一个蹦出来的人居然是桃小引。他觉得这样太过草率,于是今天上午认认真真计算各种得失,用算盘和笔头推演出来的最佳人选都是桃小引。   其他暂且不提,只是跟她在一起可以省电费这一项就压到了他认识的所有人。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周迟说,“但是马主任不行,他是已婚人士。”   “啊?”桃小引和他不在同一条线上,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周迟淡着一张脸,说:“张建国说马主任抱着你亲你的酒窝。”   桃小引:“??”   桃小引:“……”   桃小引:“请问,我有酒窝吗?”   酒窝梨涡甭管什么窝,一切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很美的东西,她统统没有。   为了让周迟看清,她特地歪着脑袋把脸凑过去。   周迟学着她刚才捏他下巴的样子,伸手在她脸颊上戳了个坑,死鱼眼道:“有。” 第54章   桃小引的脸肉肉的, 非常有弹性,很容易就会被戳一个坑。   周迟的食指指肚在这个坑里辗转研磨了下,一脸的认真。   桃小引鼓着眼睛瞪他,真的觉得他会字面意思地去理解“酒窝”——在她脸颊上戳一个坑窝, 再倒进去一口酒。   说不定还会学着马主任亲她的酒窝。   呸呸呸, 马主任什么时候亲过她的酒窝!   被脑补吓到,赶紧挥手去挡开周迟的手。   忘了手里还拿着竹竿, 一杆捣在了他小腹上。   以周迟的速度和能力, 他完全可以避开这一杆,就算是被这一杆捅到,也伤害不了他一毫。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没躲也没有“发功”, 被她一竿子打到,他直挺挺向后倒去,噗通一声, 掉进了池塘里。   种满荷花的观景池, 不算太深,站起来只到腰部。   然而周迟像是沉了底,水面荷花连成片,悄无声息。   桃小引等了半分钟依旧不见动静, 忐忑起来, 趴在池塘边喊他:“和尚!周迟!”   汤姆骑着自行车从正气街骑回来,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问她怎么了。   桃小引着急道:“周迟掉进池塘里了, 迟迟不出来。我不会游泳,你帮我看看吧。”   “那不是你的迟迟?”汤姆骑着车没停,眼睛看着池塘一处,“他出来了啊。”   “卧槽操,车闸怎么坏了,我停不下来了尼玛这是下坡路啊啊啊啊。”汤姆骑着自行车没了影。   桃小引:“……”   反正他是吸血鬼,会飞,出不了大事。   桃小引扭头看向池塘,吓一大跳。   周迟站在池塘里,手里拿着几条泥鳅,说:“今天可以剩下买肉钱了。”   桃小引:“哈?”   周迟拿起池塘边放着的渔夫帽,在池塘里兜了些水,然后把泥鳅放了进去。   桃小引反射弧很长,等他把渔夫帽放回她手边时,她才反应过来:“我的帽子!”   周迟随手摘了一片荷叶,搭在她脑袋上:“绿色环保遮阳。”   桃小引:“……”   绿帽的绿吗?   “我要戴帽子护住脸去捅马蜂窝。”想起马蜂窝,桃小引想起来,“话说回来,你打掉我的竹竿干什么?”   “帽子护不住。”周迟说,“龟儿子吐一个火球就可以把马蜂窝烧掉。”   桃小引快速算了一笔账,一个火球9块8,说不定还可以找马主任报销,比她用竹竿捅马蜂窝强多了。   她四处张望:“乌龟呢?”   “在店里看门。”周迟说,“待会儿领它过来。”   桃小引一直跪爬在池塘边,周迟就站在她跟前的池塘里。   池塘水面比岸边的路面水平线低二三十厘米,这个高度,桃小引的手稍微一耷拉,就能盖在他的光头上。   夏日的风刮过岸边的梧桐树,斑驳的光影洒在他湿透的僧袍上,拂过他沾满水的光头和棱角好看的脸。   桃小引惊讶地发现,他居然长了一双狗狗眼,不说话看着她的时候,显得特别无辜。   风吹荷叶暗香浮动。   突然好想摸摸他的光头。   想起刚刚捏他下巴时出现的既视感画面,那个男子像周迟又不像是他,男子是有头发的,好像是长发长衫。   咦,她倒是见过他长发长衫的样子,但是海棠红的长衫和口红,未免太女装大佬,和画面里完全不一个感觉。   口红!她说怎么一直找不到,原来借给了他一直没还。   桃小引看着他,脱口而出:“我的口红呢?”   周迟伸手在她嘴唇上轻轻划过:“还在,没掉色。”   “轰”地一下,温热指尖在唇上一触即燃,桃小引从天灵盖一下麻到脚底板,失去了骂脏话的能力。   周迟用一双狗狗眼盯着她,问:“马主任真亲你的酒窝了?”   桃小引张张嘴,下意识地老实回答:“没有。”   周迟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你等等我。”   桃小引:“等什么?”   周迟单手撑在岸上,从池塘里一跃而起:“我去叫龟儿子烧马蜂窝。”   僧袍带起一汪水,溅在她脑袋上的荷叶上。滴滴答答,成串的水珠沿着荷叶脉络从她眼前落下来。   隔着水帘,桃小引看见沾满污泥的秋裤紧贴在他腿上。   两条泥腿配上他那双无辜清亮的狗狗眼,她突地就想起了“出淤泥而不染”这句诗。   有种微妙的奇异感觉在心田蔓延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等周迟牵着乌龟过来的时候,桃小引的脑袋还是木的。   周迟的僧袍已经干透,秋裤上的污泥也已经清理干净,牵着乌龟迈步走过来的时候,和平时清心寡欲又欠揍的样子别无二致。   周迟径直来到她身旁,弯腰捡起地上的渔夫帽,把里面的泥鳅喂给了乌龟。   乌龟吃过泥鳅,伸舌头在他胳膊上蹭了几下,然后转身朝梧桐树爬去。   桃小引看得一愣一愣的:“乌龟是用你的袖子擦嘴么?”   周迟:“摩擦生热。”   桃小引:“?”   然后,她看见乌龟伸长脖子,朝梧桐树上的马蜂窝吐了一个大火球。   马蜂窝瞬间被烧成灰烬。   没有怀疑过乌龟的业务水平,这一操作在她的预料范围之内,但是她怀疑的是刚刚周迟说的摩擦生热,难道乌龟不生产火球,它只是火球的搬运工?   联想到他身体的温度,不由分说,桃小引一把抓起他的胳膊。   像是抓了一把火炭。   烫得她一秒丢开。   “你怎么了?”桃小引问,“为什么会这么烫?”   “我——”周迟本来想说这是常态,但是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不知处于什么心理,他改口道,“我不知道。”“是发烧了么?”桃小引摘掉脑袋上的荷叶,手背贴到额头试了试温度,自然而然再贴到周迟额头上。   五秒后,她判断道:“你在发高烧。”   周迟耷拉了下眼角:“哦。”   “要去医院。”   “……”周迟默了一默,“不去。”   走到一处草丛处,从里面捡起一把戒尺和一个算盘,再走到桃小引身边,弯腰捡起湿透了的渔夫帽,站起来往回走。   乌龟跟过去。   桃小引拿着竹竿追上他:“你拿我帽子干什么?”   周迟:“洗净再还你。”   “不用了。”桃小引去拽他手里的帽子,“我把你捅进了池塘里,害你落水发烧。”   周迟没有坚持,松开抓帽子的手。   桃小引说:“责任在我,你去医院,医药费找我报销。”   周迟没顺着接她的话,而是说:“烧马蜂窝的火球钱你还没给我。”   “9块8是么,给给给。”桃小引说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周迟继续往前走:“没带手机和二维码。”   “我也没带现金。”桃小引遗憾地把手机塞回到裤兜里,“下班路过解梦事务所,我去你店里扫码付钱。”   “你必须去医院。你的体温肯定有40度,常识说,烧到40度不去医院就会被烧成傻子。”桃小引一路喋喋不休,说服他去医院。   周迟一直没吭声,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像是答应又像是没答应。   很快走到正气街十字路口。   拐弯的时候,竹竿碰到他手里的算盘,桃小引福至心灵:“不对啊,你当时拿着算盘,为什么你落水,而算盘和你的戒尺却好好地在草丛里躺着?”   周迟:“落水之前,我顺手放在了草丛里。”   “???”桃小引理解不能,“你有时间放东西却没时间管好你自己不落水?”   周迟:“嗯。”   桃小引:“为什么?”   周迟看了她一眼:“因为你把我捅进了池塘里。”   眼神何其无辜。   桃小引:“……”   可恶。   狗狗眼最可恶了。哼。   眨眼功夫,周迟已经走出去老远。   解梦事务所在西,街道办要往东走。   赶着去给马主任交报告,桃小引没追着他监督去医院,而是转身回了街道办。   他一个成年人,又是大师,又是博士,肯定知道高烧不治的危害,肯定也知道怎么去医院看病。   在街道办忙了半天,桃小引猛然想起来,周迟还真可能不会去医院,不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抠门怕花钱。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她当即用手机下单了跑腿业务,让跑腿小哥把感冒药和退烧药直接送到解梦事务所。   盯着订单成功提交的页面提醒,她愣了一会儿神,然后剧烈摇头:“给他买药纯碎是因为人文关怀和愧疚,毕竟是我把他捅进了池塘,如果他被烧成痴呆,我就是间接凶手。”   自我说服了一番,埋头继续工作。   下班路过阿强发廊,余光瞥见玻璃门上的“头发”两个字,顿住了脚步。   如果周迟戴上假发,会和既视感画面里的那个男子一模一样吗?   这样想着,她推门走进了发廊。   阿强坐在理发椅上,椅子后坐着一个女人,短发,样子酷酷的,正拿着剪刀给他修头发。   女人朝她看过来。   “我来找阿强租假发的事情。”桃小引笑着说,“你是新来的理发师么?”   女人嚼着口香糖,把梳子插到阿强头发里,单手耍了圈剪刀,冲桃小引说:“租假发?找我就行。”   说着,她站起来,踢倒坐着的“椅子”,半弯下腰。   桃小引这才看清她刚一直坐着的“椅子”是个行李箱。   “不要。”阿强突然转过头来,睁开眼。   桃小引没看错,他先是转过头,然后再睁开眼。虽然现在外面的太阳还是很大,桃小引还是蹿上来一股寒意。   “你要什么样的假发?”阿强站起来,走到货架前,拉出来一排假发模型。   桃小引被吸引过去,指了指一个半束发的长发假发,说:“这个。”   阿强看了眼型号,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新的假发。   “我不买,只租可以吗?明天上班时拿回来,保证不弄脏不破损。”桃小引说,“可以签协议。”   阿强把假发装进袋子里,直接递给她。   “多少钱?”   “明天拿回来时再给钱。”阿强说,“我信任你不会赖账。”   阿强样子急迫,赶她走的意味很明显。   桃小引道谢后,识趣地离开。   路过短发女人身边时,余光瞥见她面前的行李箱半开,里面满满全是假发。   后背突然一冷,拎着袋子赶紧溜出店门。   走出去老远之后,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阿强在椅子上坐着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   是不是有谁说过,某某理发师有个怪癖,给客人剪头发时,客人必须闭着眼睛。   Tony!   蔡洁说的那个Tony!给她接死人头发的那个Tony,害得蔡洁连续做噩梦梦见同一个红裤子男人,后来找周迟解梦解决掉了。   想起刚才她行李箱里满满的假发,桃小引头发一阵发紧,感觉头发要倒竖起来了。   她真的是Tony么?她来找阿强做什么?阿强刚租给她的假发没问题吧?   桃小引拔脚狂奔,一脑袋扎进解梦事务所里。   周迟正坐在柜台后用手机在线给网友解梦,听到动静,掀起眼皮。   桃小引跑过来,把假发袋子pia在柜上,看着他的光头,本来想要问他袋子里的假发有没有问题,但是话出口,却成了:“你吃退烧药了么?”   周迟:“没吃。”   桃小引:“?”   周迟面无波澜:“太苦。” 第55章   退烧药的快递盒子就在柜台上放着, 连拆都没拆。   周迟的额头依旧烫得厉害。   桃小引街道办大妈.jpg   又是拆快递盒分药片,又是倒热水。   周迟胳膊放在柜台上,单手支颐,道:“我不会吃药。”   桃小引缓缓:“?”   周迟:“没吃过。”   桃小引:“把药片放进嘴巴里,喝口水咽进去就好了。”   周迟:“还是不会。”   桃小引:“……”   一鼓作气把白色药片丢进热水里, 又把一粒胶囊拆开把里面的药末倒进去,掂起水杯摇了摇,药片很快与热水融为一体。   她把水杯往他面前一搁:“喝吧。”   周迟看着略微浑浊的水杯, 说:“太苦。”   桃小引:“……”   翻半天,终于从包里翻出一颗薄荷糖。   周迟保持单手支颐的姿势没变, 另外一只手拿着戒尺在药盒上点了点:“饭后食用,但是我没吃饭。”   桃小引深呼吸。   把脏话和谐在肚子里。   桃知生病时都没有这么难伺候。   桃小引死亡微笑脸:“您吃饭呐。”   周迟掀起眼皮看她:“我不吃饭。”   “你吃什么?”   “吃梦。”   桃小引想起来了, 他曾经说过,他吃梦:“那你吃过梦后再喝药水。”   周迟:“水会凉。”   桃小引手肘支在柜台上, 双手托腮,认认真真盯着他的脸看:“你是故意的么?”   “故意什么?”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桃小引能清晰地看到他乌黑眼珠里自己的倒影。   “是我智障了。”她叹气道,“忘了你不是正常人。正常人才会发烧吃药,你根本就不需要吃药。发烧也是假的吧?我说呢,你这么厉害的大佬, 怎么掉进池塘里就发烧了?有点不符合你的人设。”   “你可能不知道。”周迟面无表情地平声说, “我是个病娇。”   桃小引被他的样子笑到:“你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病娇。病娇的扩展词并不是病弱娇气。”   周迟:“哦。”   丝毫没有被戳破的窘迫和尴尬。   桃小引笑起来,被气笑的。   周迟:“你对我笑没用。”   桃小引:“?”   周迟从抽屉里拿起一个发|票本,说:“9块8, 给钱。”   桃小引嘴角抽搐,双手从脸上松开,掏出手机自觉扫码支付了9块8.   电子音提示到账时,周迟的发|票还没开好。她等了两分钟,才拿到发|票。   发|票事由:龟儿子吐火球烧了一个马蜂窝。   ps.桃小引把我推进了池塘。   pps.桃小引没有被马主任亲酒窝。   ppps.桃小引给我买了退烧药,教我吃药。   pppps.写太多ps,桃小引可能会生气 ̄へ ̄   密密麻麻,写满了整整一张。   桃小引的太阳穴直突突,烧马蜂窝的钱她是准备找马主任报销的,这这这让她怎么好意思去报销!   周迟平淡无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生气了。”   “是!生气!超生气!”桃小引把发.票pia在柜台上,“重新开一张,ps统统不要。”   周迟把发.票本放回抽屉,断然拒绝道:“不行,每张都有编号,不能多开。”   桃小引快被气疯,趴在柜台上挥舞着双臂去够抽屉,胳膊撞开柜台上的一个袋子,一顶假发从袋子里掉出来。   桃小引想起正事来。   不由分说拿起假发盖在了他的光头上。   正发愁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让他试戴假发,现在正好趁着怨气强硬地给他戴上,问就是没理由。   周迟始终坐着没动,没拒绝没问没说话,整个人好像在放空。   桃小引才不管他发什么愣,趁机把假发调整好。   黑色长发半束起,眼睛乌黑透亮,鼻梁高挺,薄唇颜色很淡。   整张脸渐渐和既视感画面里的那个男子重合。   好像还少了些什么。   桃小引伸出左手,拿起一缕头发,喃喃自语:“少了什么呢?”   周迟突然说:“发带。”   桃小引呼吸一滞,领口被揪起。   周迟单手抓住她的衣服领口,瞬息之间,把她整个人从柜台外面拽到了他大腿上。   粗野蛮横。   拉拽的时候,桃小引的脚趾磕到了柜台一角,疼得生生掉出了两滴泪。   周迟的心脏猛地抽了两下。   他说:“别哭。”   声音极其暗哑,像是来自地狱深渊。   眼底也由乌黑变为了赤红。   桃小引被他的样子吓到,呜咽断在了喉咙里,眼睛里蓄着一包泪,扁着嘴看着他,微微仰头,硬是把泪水憋了回去。   隔着眼睛上的一层水雾,桃小引再次感觉到了既视感——男子歪着脑袋,用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她,说:“这就是我。你害怕了?”   声音是纯真的。   领口再次一紧。   周迟突然把她拽到胸膛前,薄唇毫无预兆地覆在了她湿润的眼睛上。   他的嘴唇烫而干裂。 第56章   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桃小引完全不敢动更不敢哭, 但是眼泪根本不受她控制, 不停流不停流。   她只好紧抿唇, 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周迟的嘴唇只是贴着她的眼睛,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但是桃小引却在一瞬间脑补出来一堆可怖的东西, 比如冥店老板的右眼珠。   周迟不会吃掉她的眼睛吧呜呜呜。   干裂的嘴唇疯狂汲取接受着不断涌出的泪水,唇瓣渐渐湿润起来。   心脏在绞痛, 但是体温却离奇地降下来。   “求求你不要吃我的眼睛。”求生欲趋势之下, 桃小引憋到临界点,开口颤颤巍巍地恳求他。   周迟缓缓松开她。   嘴唇离开她的眼睛。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眼睛红红,挂着一层水雾,润润的。她的模样像只被架在干柴堆上的小兔子, 担惊受怕被烤了吃掉,战战兢兢。   周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遭, 说:“你不要哭。”   “好。我不哭。”   桃小引的眼珠泡在一汪泪水里,视线模糊, 虽然她和周迟只有寸许之隔, 但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刚刚好像笑了, 又好像没笑。   就当是笑,但要命的是, 她根本分辨不出来这是善意的笑容还是变态笑。   更想哭了。   “周大师——”张建国踏进解梦事务所,看到柜台后的两个人,愣住.jpg   然后, 他退回去,体贴地关上门:“打扰了。”   十秒后。   他猛地推开门,高声喝道:“狗男女!居然在周大师这里苟合!”   造成误会完全不能怪张建国,毕竟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桃小引的背和周迟的脑袋,但是周迟现在正戴着假发。   他认不出桃小引的背,但他认得周迟的光头啊。   这个男人有头发,所以肯定不是周迟。   张建国捋着袖子走过来:“周大师的地盘你们也敢撒野?”   周迟一把捋掉假发,摔在柜台上。   “咦?”张建国瞪大眼,“周大师?!”   周迟:“滚。”   “你早摘假发啊,谁知道你会玩cosplay.”张建国小声嘀咕着掉头往外走,跨出门槛时他又回头,“她是?”   周迟甩出一把戒尺,戒尺以极快的速度直线飞奔而来。   张建国迅捷关上门。   “砰——”   一声巨响。   戒尺撞在门上,拐了个弯,最后打横插在了门鼻上,起到了插销锁门的功能。   室内恢复静寂。   桃小引觉得自己傻逼了,因为坐姿,她只顾着尴尬和掩饰。   刚刚张建国过来,多么绝佳的一个求生机会,她愣是没吱一声,甚至不敢回头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现在张建国一走,落针可闻的解梦事务所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桃小引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她不仅放弃了向张建国求救,居然还和周迟这个变态疯子保持暧昧姿势这么久。   面对着他,跨坐在他大腿上,两只手撑在他结实的胸膛,几乎脸贴脸。   周迟现在光着脑袋,眼睛是乌黑透亮的,神情已恢复正常。   桃小引倒是不怕他这个样子,但又担心他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于是,试探着磕巴道:“放、放我下来。”   周迟的手圈在她腰上,没动。   桃小引伸出两根手指戳他的胸膛:“和尚,听、听到没,放我下来啦。”   周迟开口:“什么是喜欢?”   “啊?”桃小引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狗狗眼,眼珠像两颗黑葡萄,充满了纯真和不解。   他是真的在问一个令他困惑的问题。   桃小引的喉咙异常干涩,她咽了口唾液,说:“大概是一看到ta就笑诸如此类。”   周迟蹙眉凝思,片刻,问:“看到一个人哭就心疼呢?”   桃小引:“也是吧。”   周迟定定看着她:“那我喜欢你。”   桃小引缓缓:“?”   周迟歪了下光头,又说:“我不仅看到你哭会疼,我还想把挣的钱都给你花。”   桃小引:“……”   瞟了眼柜台上放着的火球发|票。   “当然,你如果消费火球还是要照常付费,不打折。”周迟补充道,“但是,这些钱最终都是你的。你花了9块8 烧了一个马蜂窝,我赚了9块8。我把9块8再给你,这样你就等于烧马蜂窝没花钱,而我不仅赚了钱,还给你花了钱。”   桃小引:“…………”   真他妈是个商业逻辑鬼才。   周迟看着她,又问:“喜欢才能亲么?”   桃小引:“啊”?   问号还没啊出来,嘴唇上突然一热。   周迟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脸贴过来,在她唇上快速啄了一下。   “轰——”   桃小引大脑轰鸣。   周迟的手从她后脑勺慢慢移到细白的后脖颈,说:“我还想和你睡觉。”   然后,他说:“天要黑了。”   桃小引:!!!   一秒惊醒。   按着他的胸膛来了个撑杆跳,从他腿上跳下来,飞奔到门口。   戒尺在插销里别着。   慌乱中拽了两下才把戒尺拽出来,打开门跳了出去。   暮色四合,还好,天还没有黑下来。   “桃同志!”张建国从暮色里猛地站起来,“果然是你。”   他从解梦事务所出来后,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周迟怀里的那个背影在哪里见过,想不起来抓心绕杆地难受,于是索性蹲在解梦事务所门口,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等出来了桃小引。“桃同志,害我白担心那么久,我以为周大师背着你劈腿了。哎不对呀,你俩不是已经分手了么?”   难道是分手……炮?   桃小引没有理会他,闷头朝西街口跑去。   离开得太过慌忙,没拿柜台上的背包,戒尺从门销上拽下来后也没有扔,一直在掌心攥着。   跑出正气街的时候才发现手里拿着的不是包包而是一把戒尺。   *   解梦事务所。   周迟用指腹压在嘴唇上,上面还留有桃小引的温度。   这就是喜欢吗?   好像滋味还不错,下次要多亲一会儿。   他拿起桃小引带过来的那顶假发,来回看了好几遍。   假发没有问题。   出问题的是他。   桃小引把假发戴在他头上,伸手捋他头发时喃喃自语说了句“少了什么呢”。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脱口而出“发带”两个字。   像是本能,又像是刻在脑子里的什么东西替他回答了出来。   再然后,他好像不是他了。   不,他可能更是他了。   哐当——   有人踹门进来。   周迟抬眼,看见桃知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他叹口气,把假发收回抽屉里。   桃知一眼看见柜台上桃小引的包:“秃驴,你又把我妹妹冻在了你的冰棺里?!”   他今天来接桃小引下班,手机打不通。天马上就黑了,街道办的院门已经落了锁,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解梦事务所。   果然,桃小引随身携带的包就在这里。   “我好像喜欢上了你妹妹。”周迟不徐不疾地说,“有点离不开她。”   “你这个为了省洗发水所以剃光头僧袍底下穿秋裤这辈子就一件僧袍晚上洗白天穿的假·周挺阔养子·和尚想要骗我妹妹谈恋爱?”桃知气不带喘,“吃屁吧你。”   周迟平静地看着他,说:“你不也是养子么?” 第57章   桃知四岁的时候来到桃家, 当时桃小引只有两岁, 她什么都不知道, 爸妈把桃知带到她面前, 让她喊他哥哥。   桃小引歪着小小的脑袋仰头看了他一会儿,叫:“神仙哥哥。”   爸妈哈哈笑着问她为什么叫他神仙哥哥, 她笑得瞧不见眼睛:“哥哥好看。”   过去这么多年,桃知犹然记得当时看到桃小引时, 他心底不自觉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你在这里可真是平平无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他就是觉得,她原本应该是个美人。   第二天,桃家搬到了柳城,自此定居下来。   新认识的邻居和朋友没人知道桃知不是桃家的亲生孩子。桃小引记事晚,在她的认知里, 桃知就是她亲哥哥。   但是周迟却知道。   桃知看着周迟的脸,内心深处有个什么芽突然破土而出——   “你在这里可真是平平无奇”;“原本应该是个美人”。   【在这里】【原本】   脚下的地突然晃动起来, 像是踩在一条颠簸的船上。   他和周迟一起看向门外。   沉沉暮色里,正气街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朝着解梦事务所卷来。   对, 就是卷。   此时此刻的正气街如同一副画。   就像是有人站在正气街头, 拿着卷轴一步一卷。   最先消失的是街东头的冥店, 再然后是螺蛳粉店,全被叠起来, 卷进去。   桃知愣怔的功夫,周迟已经飞了出去。   速度快到他只看见了一抹僧袍。   除了飞,他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准确的词可以形容。   解梦事务所突然剧烈晃动。   桃知没有跟出去。   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在指引, 他毫不迟疑地冲上了二楼。   *   阿强发廊。   “你感觉到了么?”Tony拿剪刀的手在颤抖,“是地震吗?”   “不是地震。”阿强闭眼坐在理发椅上,说,“世界在崩塌。”   Tony愣了半秒,然后一把拽起阿强的手腕,急切道:“赶紧跑。”   阿强睁开眼,反握住她的手,坐着没有动:“和上次不一样。”   Tony没听懂,只是急切地看着他。   “其实对我来说都一样。”阿强真切笑道,“你每次都在我身边。”   *   桃小引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自从被周迟“科普”奇幻世界的设定后,她这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奇幻之处。   她正在等公交,手里的戒尺突然抖动起来,在她手里变大变粗变长。   再然后,戒尺拖着她飞了起来。   就像是童话世界里坐着扫帚到处飞行魔法女巫,她坐在戒尺上,朝着正气街方向飞过去。   温暖的风吹拂她的面容,把她的长发吹起来,一只小鸟叽喳着从她肩膀飞过去,又被她追上。   视线中突然出现一个光头。   是周迟。   她一慌,不知触到了什么机关,戒尺突然急速下坠。   周迟双臂展开腾空,稳稳接住她。   代替戒尺,不由分说带着她飞进正气街。   ○———   ==○——   以上姿势,贴着他的胸膛,稍稍仰头就能看清他的整张脸,眼底猩红,面容萧杀狠戾。   风吹起她的头发,乱发铺在他脸上,呼吸缠在一起。   既视感再次出现。   某个画面里,他这样抱住她,杀出了一条血路。   咚——   周迟带着她直直撞进了解梦事务所二楼卧室,用手一推,把她封进了白色冰棺里。   躺进去的刹那,冰棺慢慢竖起。   桃小引瞪大眼睛,看到门口同样瞪大眼睛的桃知。   “哥哥。”   “树。”桃知抬头看着眼前竖起的冰棺,讷讷道,“这就是我梦里的那棵树,你看到了吗?”   他在问周迟。   周迟没出声,他拎着乌龟在冰棺上画了一个符咒,一言不发地跃进去,衣袖一挥,冰棺盖在身后合上。   桃小引眼前一黑,被拥进一个滚烫的怀抱里,含含糊糊地叫了声:“迟哥哥。”   周迟分辨了好久,才听出来她说的是什么。   他哑着嗓子问:“你叫我什么?”   没等来回应。   桃小引昏睡了过去。   周迟站在漆黑的冰棺里,双臂拥着桃小引。   非常迷茫,又无比坚定。   他为什么要把桃小引带到冰棺里,不知道,但是他必须要这么做。   就像他突然去灵竹山当和尚,又像他突然下山来正气街开解梦事务所,同样茫然又坚决。   没有原因,却又一定有着某种原因。   *   周迟画在冰棺上的符咒一圈圈烧起来,乌龟沿着符的纹路爬进去又爬出来,不断吞噬着烧起来的火苗。   起先是符咒,然后是冰棺,都在慢慢发生着变化,以一棵树的姿态不断蔓延。   符咒蔓延成树杈,冰棺蔓延成树干。   树叶在火苗里燃烧。   光秃秃的大树。   桃知看着这棵树,冷汗涔涔。   他明白了。   这棵树是什么,冰棺又是什么,他身在何处,这一切他都明白了。   他找到电插排,手按住插头电线,往上提了一寸,身体僵了一瞬,两秒后,又猛地按进去,保持通电状态。   “疯子。”桃知坐在地上,看着不断蔓延的火树,抹了把额头的汗,说:“周迟,你他妈就是条疯狗。”   *   桃小引觉得她做了一场梦。   如果真做了梦,一定是个千回百转斑斓壮阔的虐梦,因为她醒来睁开眼,看到泪水打湿了桌上铺着的一张报纸,心里有种空荡荡的坠落感。   趴在桌上回忆了很久,只记得一个画面。   一个长发红衣男子转过头,朝她露出一个笑,笑容纯真烂漫,如果忽略掉他手里的大砍刀和满身血的话。   死活想不起来他的脸长啥样。   桃小引懊恼地捶脑袋。   杨莎莎拿着一包零食在她面前晃:“桃小引,快来吃,我从尤福手里抢过来的。”   桃小引懵懵地抬起脸。   杨莎莎愣住:“你怎么哭了?”   桃小引坐直,用手背抹了把眼睛:“我好像做了个梦。”   “吃这个醒醒神。”杨莎莎把一包跳跳糖塞到她手里,笑道,“你去找和尚解梦啊,他就在门口等你。”   桃小引撕开袋子把跳跳糖全部倒进嘴巴里,舌尖噼里啪啦的酸爽使她瞬间清醒:“谁在门口等我?”   杨莎莎:“和尚,周大师,解梦事务所老板。”   “他找我干什么?”桃小引说话烫嘴,“解梦事务所倒闭了?”   杨莎莎吃吃地笑:“你昨天捅马蜂窝的发.票,被马主任裱起来了。和尚知道后,从马主任手里要了回来。”   昨天捅马蜂窝,发.票。   桃小引把嘴巴里的碎块含化,她完全想起来了——她昨天是去捅马蜂窝来着,下班后去解梦事务所找周迟支付了9块8,周迟给她开了张写满ps的发.票。   “马主任怎么会有这张发.票?!”桃小引瞳孔地震.jpg   杨莎莎:“马主任在你桌上看见的,顺手拿走了。”   “我可真倒霉。”桃小引重新趴在桌上,顷刻又弹跳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几月几号几点几分?”   “6月20号下午三点。”杨莎莎伸手在她额头上碰了碰,“烧已经退了呀,你是不是午觉睡多睡迷糊了?”   “可能吧。”桃小引有点蔫蔫的,算着日期和时间,距离昨天下午才过去一个晚上半个白天,可她晕晕乎乎的不太记事,“退烧?”   “嗯,你哥哥今天上午送你上班时说的,拜托我们照顾你。”杨莎莎说,“他说昨天下午接你下班时,你开始发高烧,烧了一夜今早已经退烧,但你坚持要来上班。”   “看来我真是烧糊涂了。”桃小引拿起手机,果然看到桃知发来的几条叮嘱信息。   她给桃知发信息:【我刚睡午觉,好像做了个梦。】   桃知很快回复:【这是喜事啊。】   然后他接连发了三串放鞭炮的特效图。   桃小引:【你不问问我做了什么梦?】   桃知发了个转账红包,不多不少正好998.   桃小引:【?】   桃知:【不就是想找和尚解梦么,钱给你。】   谁想找和尚解梦了?   桃小引本想怼回去,但是有点见钱眼开,直接点了收钱,998可以买超级多的零食,美滋滋。   桃知放下手机,揉眉心。   昨晚他在冰棺前守了一夜,等一切安稳下来,正气街恢复正常后,周迟从冰棺里出来。   两个人打了一架。   没打过周迟,最后他扼住乌龟的脖子,以拧掉它的头威胁他把桃小引入棺的记忆消除。   “你早说啊,浪费我的时间。”周迟说,“我本来就要封住她的这段记忆,如果她想起来,又要哭。”   *   桃小引拿着扫帚去院子里扫地,一眼看见门口杵着的光头。   周迟坐在马扎上,守着街道办院门,面前竖着一个纸牌。   桃小引好奇地走过去,看清纸牌上的字——我,解梦,打钱。   “……”桃小引窒息,“解梦事务所倒闭了?”   周迟抬脸看着她:“没有。”   “那你为什么搬到这里给人解梦?嫌马主任命太长?”   “我在等你。”   桃小引:“?”   周迟说:“等着亲你。”   !!!!!!   昨天被他拽到大腿上亲的画面定格在脑子里。   桃小引原地升天。   周迟伸手去拽她。   桃小引慌忙跳开:“不准不行不可以。”   “你昨天说,喜欢才能亲。”周迟定定看着她,“我喜欢你。”   “不是,完全反了。”桃小引双手在胸前打叉,急急道,“我喜欢你,你才可以亲我。”   周迟:“哦。”   周迟:“你什么时候才会喜欢我?” 第58章   周末。   桃知嘴里叼着牛肉干, 窝在沙发里算账单。   桃小引瘫在懒人沙发里, 捧着一碗草莓, 边吃边看电视。   桃知抓起遥控按了静音。   桃小引去夺遥控器:“你干什么?”   “你听。”桃知拿着手机点了下。   叮叮——   钱币进账的音效。   桃小引:“?”   “我查账的时候喜欢听个响。”桃知把遥控器塞进睡裤里, “你看电视影响到了我。”   桃小引:“…………”   桃小引一言难尽道:“你查账抠抠搜搜的样子特别像周迟。”   桃知:“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桃小引:“??”   “理论上来说,”桃知抬眼, “我是周迟他爹。”   桃小引差点把整颗草莓直接咽进喉咙里:“你如果敢在他面前这样说,我给你叫爹。”   “大可不必。”桃知顿了下, 转而问道, “你找和尚解梦了吗?”   桃小引:“没。”   “解梦经费。”桃知摊开手掌要钱,“998还我。”   桃知埋头吃草莓,支吾道:“我明天就找他解梦。”   “桃蚯蚓。”桃知冷哼,“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偷家里的财产给和尚?”   桃小引满头问号地捋了半天这句话的逻辑:“你如果会解梦,我也可以找你解。”   桃知:“说来听听。”   “我当时本来要跟你说, 你自己不听。”桃小引嘟囔了他几句,还是把“梦”告诉了他, “其实没什么内容,就一个画面, 但是毕竟是我这辈子第一个梦, 就很奇怪。”   “可能单纯是我思春了。那个男人巨他妈帅, 冲我笑的时候能苏到我骨头里。虽然没看清他的脸,但还是觉得他超级帅, 不是脸帅,是整个人气势帅炸天。配上他的笑,又疯又奶又帅。”桃小引花痴地流口水, “简直就像是在梦里和二次元男神神交。”   桃知半天没说话。   最后他说:“你去找周迟解梦,看看他怎么说。”   桃小引撇撇嘴:“你舍得998的解梦经费了?”   “吾与城北徐公孰美?”桃知突然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桃小引:“啥玩意儿?”   桃知翻译道:“我和正气街和尚谁好看?”   “你好看。”桃小引毫不犹豫道,“他没头发这一项就很扣分。”   桃知:“如果他有头发呢?”   “我没见——不对,我见过他戴假发。”桃小引把草莓碗放下来,拿起手机翻阿强的微信,“完了完了,我前天跟阿强租了一顶假发,说好的第二天还他,结果忘在了解梦事务所。要多交周末两天的租金,我太亏了呜呜呜。”   “你租假发给和尚戴?”   “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我最近几天和周迟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出现既视感,既视感画面里有个男人,长得很像周迟,但是那个男人有头发,还是一头长发,感觉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桃小引一边说话,一边在微信上跟阿强解释延长租期的事情,“所以我找阿强借了一顶假发。”   “对了,上次阿强给你的免费年卡你拿了没?”桃知突然问。   “没有。”桃小引摇摇头,“我才不要去他店里剪头发。”   桃知:“我要去。”   桃小引从手机屏幕上抬头看他:“你敢让他剪头发?不害怕?”   “有什么比花钱还要恐怖的事情吗?”桃知说,“那可是免费年卡!”   桃小引:“……行吧。”   桃知从睡裤里掏出遥控器:“给,看你的电视去吧。”   “恶心。”桃小引抱着草莓碗跳开,跑进卧室趴床上玩手机。   桃知笑着把音量键打开。   电视里热闹的声音瞬时灌满客厅,空气里还弥漫着草莓的甜香。   “其实这种普通人的生活也挺好的。腥风血雨杀来杀去多累。”他瘫在沙发上,说,“没想到疯狗疯起来还挺温柔。”   *   周一上班,桃小引惦记着还阿强假发,决定先去解梦事务所找周迟去拿假发。   结果刚下公交,还没有在站台站稳,就看见了一个明晃晃的光头。   周迟牵着乌龟等在站台。   之所以说是等,因为他眼睛一直盯着公交车后门,一看见桃小引下车,蹭地迎上去。   乌龟被他提溜起来,腿和脖子绕着他手里的绳缠了好几个圈,差点窒息而亡。   周迟用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眸直直盯着桃小引,问:“你今天喜欢我了么?”   桃小引一脸莫名其妙:“你快把乌龟勒死了。”   周迟垂眸看了眼牵引绳上的乌龟,哦了声,把绳子塞到她手里:“你来。”   桃小引懵懵地接过绳子:“???”   手劲太小,没拎动乌龟,乌龟咚地一声坠地。   桃小引吓得脸色苍白。   “没事。”周迟安慰道,“龟儿子耐摔。”   桃小引:“……”   蹲在地上解乌龟身上缠着的绳子。   周迟跟着蹲下来,光头几乎伸到她眼皮底下:“你今天开始喜欢我了么?”   桃小引:“……不喜欢。”   周迟:“那我明天再来问你。”   桃小引:“………………”   不仅怀疑和尚眼睛有问题,还怀疑他脑子有问题。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桃小引忍不住问,“喜欢我平胸?喜欢我长得普通?还是喜欢我的工作是街道办合同工?”   “什么是平胸?”周迟视线下移,落到她胸前。   桃小引腾地站起来,转身往正气街方向走。   周迟指了指乌龟:“你自己回家。”   然后他阔步追上桃小引,诚恳道:“你不让我喜欢平胸也可以。”   ??   桃小引气得跳起来抓他的光头。   周迟站着没动,黑葡萄似的眼珠看着她,说:“你喜欢普通,我就喜欢普通。”   桃小引愣住。   胸腔中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炸开。   等了一会儿,隐隐期待的既视感没有出现。   她抓了个空。   心上似乎缺了个洞口在漏着风。   其实她没听懂周迟这句话什么意思,但是她却莫名很感动,感动到想哭。   “不要哭。”周迟发话了。   桃小引扁扁嘴,跳起来在他光头上挠了下,转身朝正气街跑去,跑了两步又想起来假发的事情。   气吼吼冲周迟喊:“假发是我租的,已经延期三天了,我现在必须还给阿强。”   周迟缓步过来:“你是不是喜欢我戴假发?”   “不!喜!欢!”其实有点小喜欢。   周迟判定道:“那就是喜欢我光头。”   “……”桃小引被他的逻辑折服。   一路无话走到解梦事务所,周迟把假发拿给她:“你租假发是为了让我戴么?”   “不是。”桃小引心虚地立马否定。   她拿起假发,发丝穿过她手指带来的温柔触感,使她想起那个“梦”。   有那么一个念头冒出来:梦里的长发男子就是周迟。   “我做了一个梦。”桃小引看着周迟的脸,喃喃道。   周迟同样看着她:“不,你没有。”   他以梦为食,如果她做梦,他不可能感知不到。在他眼里,她的梦世界依旧是一片空白。   桃小引提高音量:“我就是做了一个梦。”   周迟肯定语气重复道:“不,你没有。”   桃小引:“???”   又想跳起来打他的光头了。   “你问我一个问题。”桃小引说,“你问我,你有没有可能和我谈恋爱。”   周迟依言问:“我有没有可能和你谈恋爱?”   桃小引:“不,你没有。”   拎着假发跑出解梦事务所,气势非常像是拎着一个脑袋。   气死。白送上门的998都不要。   找你解梦,解屁吧。   *   桃知的头发该剪了,他给自己画了个阿强发廊专用的洗护剪年卡,堂而皇之地拿着假卡片来正气街剪头发。   特意先去了一趟解梦事务所。   周迟正在拿着剃须刀刮头皮,照镜子给自己理发。   桃知一言难尽道:“真丑。”   “你妹妹今早刚说她喜欢我的光头。”周迟手上的动作没停,“她还说过我即使没头发也是天下第一帅。”   桃知单手撑着柜台,身体前倾,一张好看的脸逼近他,问:“你的头发是被烧没了么?所以她哄你说,你即使没头发也是天下第一帅。”   周迟的手一顿,剃须刀在头顶刮破了一块皮。   很快有血渗出来。   周迟一脸麻木地关掉剃须刀,没有理会头上的血。   他愣怔地看着剃须刀,像是在放空,又像是在思考什么东西。   桃知看着他,缓缓地问:“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么?”   周迟没出声。   三年前的某天,他正在图书馆看书,忽然之间,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话——你最好看,即使光头也是天下第一帅。   从图书馆出来,他收拾行李离校,直接去了灵竹山。   他要出家当和尚他要剃光头。   执念一直在催着他。   催着他干什么?不知道。   他在灵竹山呆了三年也没有想明白他要干什么。   翻烂了从图书馆带回来的那本书,脑子里的声音一直没再出现过。   但是执念却越催越紧。   他一定要找到这个声音,他要问问她,为什么骗他剃光头后自己却躲了出来。   前些时候的某一天,他突然无比笃定地觉得桃小引就是这个骗他剃光头的人。   难道不是剃?是被烧的么?   谁烧的?为什么要烧他的头发?   *   窗户照过来的光映在镜面上,晃得桃知睁不开眼。   他把柜台上的镜子扣起来,说:“得,你什么也甭想了。”   万一正气街再像上次一样被卷起来,疯狗只会更疯。   周迟蹙眉,像是才回过神来,问:“甭想什么?”   桃知在心底叹口气,故意说:“甭想和我妹妹谈恋爱结婚。”   周迟:“那不行。”   桃知像模像样地掏出一个“支票本”,霸道总裁式发言:“你说个数字,离开我妹妹。”   周迟:“八千万。”   桃知:“…………”   桃知把支票本塞回西服内兜里,说:“哦。那我祝你们幸福。” 第59章   桃知走到街上, 又折返回来。   “我问你两个问题。”桃知直接说, “第一,你晚上为什么不来我家找桃小引睡觉了?”   周迟:“你想让我和她睡?”   “……你先不用回答。”桃知噎了下, 继续道,“第二, 你为什么开解梦事务所?”   周迟:“挣钱。”   “行吧。”桃知盯着他的光头看了会儿,说, “我现在很想把你的脑袋拧掉,你知道么。”   “知道,但是你拧不掉。”周迟死鱼眼,“反过来,我就能拧掉你的脑袋。”   桃知伸手指他:“就是你这个样子, 我更想弄死你。”   周迟:“不要用手指我。上个用手指我的人——”   “坟头草已经三丈高了?”桃知抢走他的台词, “幼稚。”   “上个用手指我的人被我喜欢上了。”周迟补充说, “桃小引气到指过我。”   桃知:“……”   缓缓收回手:“疯狗。玩屎去吧你。”   头也不回地离开解梦事务所。   *   周迟去了二楼,衣袖拂开冰棺盖, 棺底的红衣人形越来越明显,仿佛用手一抠就能抠出来。   和衣躺进去,与人形吻合相贴,分毫不差。   自从抱着桃小引在里面躺了一回后,冰棺好像空了很多。   为什么不去找她睡觉?因为他要守住冰棺。   为什么非要守住冰棺?因为执念催着他必须要这么做。   就跟他为什么开解梦事务所一样, 执念催着他要找一个人,找一个跟做梦有关的人,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所以他不停解梦不停吃梦。   桃知肯定知道些什么,但他本能排斥去知道。他甚至想,如果桃知再来逼逼,他就弄死他。   周迟毕生最讨厌被强迫,却处处被执念强迫着前行。   如果桃小引是这个执念,那么他喜欢她,是不是也是被强迫的一件事?   如果没有执念,他是不是就不会喜欢她?   桃小引入棺时叫他什么来着?迟哥哥。   周迟诈尸般坐起来。   直接去了街道办。   *   街道办小院里的花圃该修理了,今天轮到桃小引打扫院子。   大太阳,天气闷热。   帽子口罩手套长裤防晒衣,物理防晒捂得严严实实。   她只干了不到五分钟就浑身是汗。   大颗大颗的汗珠流进眼睛里,蛰得睁不开眼。视线模糊瞧不清路,脚下绊倒了什么,怀里的花盆摔出去老远,哐当一声,碎了一盆月季花。   桃小引瘫坐在地上。   不想活了。   当一个普通人好难。   她也好想坐在空调房里喝咖啡聊八卦啊。   马主任听到动静端着咖啡从办公室出来,不阴不阳地说:“花盆40一个,这样的月季花到市场上去卖,能卖到60。加起来一百块钱,从你工资里扣。”   桃小引:“马主任,我不想干了。”   马主任左手端着咖啡杯,右手握拳加油状:“桃小引,加油,你是最棒的。”   “我不棒,最不棒。我不修理花圃了。”桃小引说,“让我去把解梦事务所弄倒闭吧。”   刚来到院墙外就听到这句话的周迟:“?”   “我算是看清了,就算街道办倒闭,解梦事务所也不会倒闭。”马主任端着咖啡转身回办公室,“年纪大了,在太阳底下站一会儿就能中暑。”   桃小引又热又气又丧,坐在地上蹬了两下腿。   一颗光头缓缓从院墙外升起。   周迟趴在墙头上,看着坐地乱蹬腿的桃小引,直觉她马上就要哭出来。   手腕一沉,戒尺在袖子里掉了个头。   院子里的一棵榕树忽然倾移,树冠遮出的阴影把桃小引罩起来。   桃小引似乎没有感觉到,瘫着没动。   周迟抖了抖袖袍。   一股穿堂风吹掉桃小引的帽子。   桃小引抬起头,咦了声。   斑驳的树影在她身上晃来晃去,很快拂走她身上的汗珠。   她干脆脱下防晒衣手套和口罩,团在一起放在地上当枕头,仰躺在地上翘起二郎腿。   什么也不想干,只想咸鱼躺。   清风凉爽,月季香气浓郁。   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桃小引望着天空远处的一块浮云,异想天开道:“如果这块云飘到月季花上就好了,最好这片云彩带雨,全淋在月季花和花盆里,这样月季花还能活下来,就不用我去市场买花了。”   说话间,云彩真的飘了过来,然后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桃小引“腾”地坐起来。   瞪大眼,确定没看错,云彩只罩到了月季花上,粉粉的大朵月季花上很快被雨水浸透,刚还在太阳底下蔫了吧唧的花瓣吸饱了水,一瓣瓣舒展开来。   我滴妈,这是百年一遇的奇迹啊。   看到后一秒内转发全年都会有好运!   桃小引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周迟趴在墙头上,眉眼弯弯。   想哄桃小引开心。   她一笑,他的心魂就跟着荡了起来。   喜欢看她笑,喜欢看她亮晶晶的眼睛,喜欢看她被风吹起来时露出来的雪白脖颈,喜欢看她嘟起来的嘴巴,喜欢轻啄她唇瓣时的温柔触感。   这些全不是被执念强迫。   单纯是他自己的喜欢。   “啊呀——”   桃小引的指肚被月季上的刺扎破,一阵刺痛,血珠很快凝聚。   周迟一个闪身跳进院墙,落到她跟前。   恰在这时,街道办院门被推开,杨莎莎和尤福说着话走进来。   桃小引不由分说,拉起周迟的袖袍往榕树后的走廊一角跑过去,把周迟按在了墙角。   周迟:“怎么了?”   “嘘——”桃小引急忙伸出食指按在他嘴巴上。   周迟听话地静静立着,身体没动,嘴巴也没动。   唯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珠转了转,最后定格在她眼睛上。   桃小引被他看得耳朵泛起了一层红。   食指压在他温热的唇瓣上,鼻息尽数喷在她指尖,一呼一吸间,心跳仿佛跟着他的呼吸频率跳动。   桃小引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要把周迟藏起来,感觉自己现在的样子好像偷情怕被同事撞破。   杨莎莎和尤福果然没发现他们,说着话走进了办公室。   桃小引默默拿开手指。   周迟淡色的唇瓣上有点点殷红。   是她食指上被月季刺破的血。   全蹭在了他唇瓣上。   周迟抿抿唇,把血全部抿了进去。   桃小引的耳朵爆红,一瞬间想起了她坐在他大腿上,被他轻啄唇瓣时的画面。   “我允许你强迫我喜欢你。”周迟看着她,一脸诚恳认真地问,“你也可以允许我强迫你喜欢我吗?”   虽然拗口,但一点也不难理解。   桃小引蜷起食指,闷头往院子里走:“我要工作,不想和你说话。”   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也思考不了,等她把月季花重新栽进盆里的时候,回头去看,周迟已经不在墙角,院子里也没有。   突然有点点失落。   *   周迟思考了一路,他要怎么强迫桃小引喜欢他。   成人用品店又在搞促销活动,张建国在卖力地表演如何正确避孕。   周迟突然想起桃小引第一天上班时把他壁咚到门上问他一夜多少钱的事情,没有丝毫犹豫,他信步走进成人用品店。   张建国看见他,兴冲冲地冲过路的行人喊:“避孕得趁早,和尚用了都说好。”   几个小姑娘红着脸捂着嘴巴吃吃地笑。   张建国穿着表演服跟着周迟走进店里,问:“周大师,你要买套?”   周迟平静地问:“你店里的男默女泪呢?” 第60章   张建国瞪着周迟, 瞪半天, 问:“杰瑞和桃同志是亲兄妹吗?”   周迟:“谁是杰瑞?”   “就那个小白脸。”张建国说,“在我店门口做生意的男流莺。桃同志给他叫哥。”   周迟:“不是。”   张建国:“什么不是?我看他就是男流莺。”   周迟说:“不是亲兄妹。”   张建国哦了声, 过了会儿突然猛拍脑门:“我就说不是亲兄妹,不然他那天晚上拉着桃同志挑x用品干什么。”   周迟光头上全是问号。   “我是不是无意中透露出了什么要被灭口的秘密。”张建国捂住嘴巴, 眼睛里写满了求生欲。   周迟用戒尺捣开他捂住嘴巴的手。   在他把戒尺捅进嘴巴之前,张建国连忙说:“就是我在解梦事务所睡了一下午的那天晚上, 杰瑞和桃同志来我店里挑道具,最后杰瑞买走了男默女泪。他当晚付了账后没有把货拿走,一直在我这里放着。刚我看见他在阿强发廊,就把男默女泪送过去了。”   周迟当即转身离开。   他得把男默女泪抢回来,逼着那个小妖去强迫桃小引壁咚他强吻他扒他僧袍和他睡觉。   张建国满脑子黄色废料, 和尚男流莺桃同志禁忌骨科, 这特么是什么二男争一女的狗血伦理大戏。等等, 他们争就争吧,为什么都钟情于男默女泪?是他们不能人道吗?!正当壮年居然要用道具!   真不知道桃同志是幸福还是不幸。   周迟没有回解梦事务所, 他径直去了阿强发廊。   他当然记得那个夜晚,他发动全正气街的商户给桃小引送温暖,结果桃小引却跟着桃知去成人用品店买X用品?   周迟走路带风,快走到发廊的时候放缓脚步,他真的是被张建国气糊涂了。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桃知敢动桃小引一根手指头, 他就敢切断他一根手指,管他是谁。   周迟被自己突然蹿上来的恶念懵了下,他在发廊门口站了会儿, 待戾气消散,他推门走进发廊。   发廊里都是浓郁的咖啡香气。   桃知已经剪过头发,正端坐在休闲区的沙发上喝咖啡,人模狗样的一比。   阿强拎着一个清理过的手磨咖啡机走过去,笑脸道:“桃先生,给您清洗好了。”   桃知啜了口咖啡,微微颔首。   Tony正在整理剪刀梳子,朝天翻了个白眼,不爽道:“妈的,最烦装逼的人。剪个头发还要自带手磨咖啡机,真不知道图啥。”   图免费空调和无线网络。   桃知刚给桃小引拍照发消息,问她要不要来阿强发廊蹭空调喝免费手磨咖啡。   “周大师。”阿强把咖啡机放在茶几上,回头看见周迟,诧异地问,“你是来……植发?”   周迟没说话,朝着桃知走过来。   桃知瞟他一眼,闲闲道:“我有个习惯,洗头必须要喝杯手磨咖啡。”   周迟径直走到他跟前,一言不发地拿着戒尺敲咖啡机。   “想喝没了。”桃知说,“一共就两杯,我一杯,还有一杯是给桃小引留的。”   周迟:“男默女泪呢?”   桃知:“?”   周迟硬邦邦解释:“男默女泪是个X用品。我要用。”   噗——   桃知喷出一口咖啡。   “是张建国刚送过来的东西吗?”阿强镇定地柜台上的一个袋子里拿出来一个包装盒,看着上面的字念道,“男默女泪。”   桃知劈手夺过袋子:“这是我拿钱买来的。”   周迟打算硬抢:“我有用。”   [男默女泪]躺在包装盒里,内心雀跃欢呼:【我滴个娘,终于有两个美男子为了抢我打架了。打起来打起来,给老娘打起来。】   桃知把袋子放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上去:“你一个和尚要X用品做什么?”   阿强小声嘀咕:“和尚又不是太监。”   周迟面无表情,平声道:“是给桃小引用的。”   刚从街道办偷跑过来蹭免费空调和咖啡的桃小引:“……!!”   发廊里静了一瞬。   咔嚓——   离桃小引最近的Tony突然拿起一把剪刀,伸到桃小引肩膀上,干脆利落地剪掉她的一撮头发。   Tony发出一声神经质的笑:“嘻嘻,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剪头发啊戴花花,我们就是好朋友。”   发廊骤暗,Tony手里的剪刀亮光闪闪。   桃小引整个人突然被这束光捆住吊起来,光越束越紧,箍进她身体里,身体似被这束光切割成一块一块的肉。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她来不及呼喊,痛感凌迟着她的神经,度秒如年。   发廊乱如混沌,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身体一暖,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疼痛顷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心踏实。   她死死抓住一角衣袍,陷入了无底的黑暗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又像只是一瞬间,或者是时间凝固。   桃小引感知不出来,她只知道她睁开眼的时候,最先看到一个光头,再然后是无边的灰色僧袍。   “周迟?”她迟疑地叫了声。   “我在。”淡声里是无尽的缱绻。   桃小引从他怀抱里爬出来:“这是哪里?还在发廊吗?”   周迟简短陈述道:“阿强的精神力世界。”   桃小引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刚想要再问他,就看见了阿强和Tony.   老年版的阿强和Tony.   他们脸上层层褶皱叠起,咖啡色的老年斑遍布满脸,佝偻着背,身上皮肤松弛干枯,头发稀疏干黄。   老态尽显,但是四肢却很灵活,躯体如婴儿大小。   他们穿着肚兜在床上爬来爬去;他们被大人抱着喂奶;他们在大人的引导下学着走路……   随着画面不停翻转,他们在一天天长大,脸上的老年斑一天天减少,佝偻的背也一天天直起来,等到他们背起书包上学,模样已由最七老八十的样子蜕变成了四五十的状态,而照顾他们的大人则愈发地年轻。   桃小引不解,困惑地挠了挠头。   周迟解释:“这是个返老还童的世界。”   桃小引似懂非懂。   “所有规则和我们所处的世界正好相反。”周迟说,“刚出生的婴儿模样像即将入土的老人,随着日子不断增长,他们的模样会蜕变得越来越年轻,直至去世,回归婴儿状态。”   这样一解释,桃小引完全明白了:“但是,好奇怪啊。”   周迟没出声。   “好奇怪啊。”画面里突然一声尖叫,“她怎么生出个这样的小孩。怪物。”   “怪物!怪物!”   “扔了他!扔了他!”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他们高举着右手,振臂高呼,把一个身穿病号服的女人包围起来。   女人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孤立无援地抱着一个婴儿,站在人群里茫然不知所措。   她双手都是血,手指上缠着脐带。   显然,她刚生产完。怀里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人们义愤填膺,高喊着怪物,把女人逼到了一口枯井里。   “怪物!恶心!变态!”   “扔了他!扔了他!”   “消失!消失!”   婴儿啼哭。   女人欲掀开衣襟,让怀里的婴儿吸一口奶。   不知是谁推搡了一把女人,女人一个踉跄,臂弯里的婴儿从怀抱里坠落,掉进了黑黝黝的枯井里。   “不要!”   “不要!”   桃小引和女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枯井旁的人们胜利欢呼,压过了女人的嚎啕大哭。   婴儿掉下来的时候,桃小引看清了他的面貌——胖乎乎的小手和脚丫,粉嘟嘟的脸蛋和漆黑的头发。   是个正常的人类婴儿。   在这个世界,正常人类面貌的婴儿是异端,是怪物,是变态,是要被扔到枯井里毁灭掉的。   被丢下去的时候,婴儿是睁着眼的,他眼里的世界被定格在振臂高呼的人群身上。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就被整个世界抛弃。   远离的人群一盏路灯下,是背着书包的阿强和Tony。他们沉默地看着狂欢的人群,目光空寂。   “阿强,你说那个小孩被扔下去还能活吗?”Tony问。   阿强没说话。   “能活至少一天吧。”Tony又说,“就是不知道井底是什么,如果有水有食物就好了。”   “枯井怎么会有水。”阿强打破她的幻想,直言道,“里面是蛇虫鼠蚁,还有数不清的尸骨。”   Tony被吓到,脸色苍白地站了会儿,拽着阿强的手,恳求道:“我们还是回家吧。”   “嗯。”   阿强转身,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再拉长。   “为什么非要把那个婴儿扔掉?就因为他长得和我们不一样吗?”Tony还是没有从刚才的事情里抽离出来,过了会儿,她又问,“什么是异端啊?”   阿强说:“和我们不一样的就是异端。”   “我们?”   “大多数人。”阿强补充道,“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人就是异端。”   “异端必须要消失么?谁规定的?”   “大多数人。”   Tony垂着脑袋,脚尖踢着一个石子往前走,说:“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插图,正常人类和刚才那个被丢进枯井里的婴儿长得一模一样,在那本书里,我们这样的才是异端。”   “春花!”阿强紧张地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这才盯着她说,“这种话不能乱说!如果被别人听到会被举报到居民会的。”   居民会是这个世界最强的一个机构,可以主宰人的生死。   Tony瑟缩了下,小声说:“可是我真的在一本书上看到过。”   “那是禁.书,不能看。被人知道也会举报的。”阿强顿了下,说,“你如果再看这种书,偷偷地看,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   “可是你已经知道了。”   “我又不会举报你。”   “阿强哥,你真好。”   “春花是个小傻子。”阿强笑起来,眼角都是细纹。   明明是初中生的年纪,面貌却是三四十岁的样子。但却不觉得笑容诡异,大抵是因为世界上所有真挚的笑容都是相通的。   桃小引看着他们,说:“原来Tony的本名叫.春花。春花这个名字其实挺美好的,春天的花朵。”   周迟说:“桃小引这个名字也很美好。”   桃小引:“?”   周迟:“桃树根里的小蚯蚓。”   桃小引:“……”   “我名字里的引不是蚯蚓的蚓!桃知给我叫桃蚯蚓是因为我先给他起外号,给他叫桃知了。”桃小引气鼓鼓道,“文盲,屁的博士。”   周迟纠正道:“不是屁的博士,是哲学博士。”   桃小引:“…………”   周迟又说:“我觉得小蚯蚓挺可爱的,还可以当龟儿子的零食。”   桃小引:“………………”   更气了。   气得抓了下他的光头。   “和尚,桃知呢?”   “他还在发廊。发廊突变时,他最先抢的东西是手磨咖啡机。”周迟说,“我最先抢的是你。”   声音四平八稳,没有一丝丝的油腻,只是在陈述一件事。   借着微弱的光,能看见他的狗狗眼,还有漆黑瞳仁里倒影着的自己。   “他喜欢喝手磨咖啡。”桃小引低声说着,双手不自在地抠着手指头。   “嗯。”周迟说,“而我喜欢你。”   耳朵轰鸣。   桃小引要命地发现,这么长时间,她居然一直在他怀里坐着。姿势虽然没有上次的尴尬,但也有点暧昧。   脸颊一点点红了起来。   周迟拥着她,腾出一只手,从袖袍里掏出一个盒子,说:“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我会强迫你喜欢我。” 第61章 一   桃小引觉得她要窒息了。   臭和尚力气大得出奇, 单单一只胳膊拥着她, 她就从他怀里挣脱不出来,而且尴尬的是, 越挣脱坐姿越暧昧,最后几乎和他肌肤相贴。   桃小引不动了。   认命等死.jpg   周迟单手拆着包装盒, 视线始终不离开她的脸,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 笃定道:“你期待被我强迫。”   桃小引:“……”   我敲你奶奶。   周迟见她不反抗也不出声骂他,更加笃定了:“我尽量不让你失望。”   说着,把男默女泪从包装盒里抖落了出来。   桃小引原地升天。   她这是要被x用品强?!   他说的强迫原来是这种强!!!   知道和尚变态,不知道他居然会这么变态。脑子里瞬间闪现出无数个x变态杀手用各种棍棒x女孩的画面。   桃小引像是被放在案板上的鱼,在刀落下的那一刻突然从案板上扑腾起来, 尾巴用力甩行凶者的脸。   周迟按住她的尾巴, 平声道:“不要激动, 马上就强。”   桃小引“嗷”一声抓起男默女泪朝黑暗里奋力一扔。   黑暗里突然亮起了一个画面。   教室里,一位老师模样的人站在讲台上, 手里拿着一个x用品,在给大家上生理卫生课。   x用品长得特别像男默女泪。   桃小引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打破次元壁引起了蝴蝶效应??   啊呸,打破次元壁和蝴蝶效应的概念不是这样的,那她这是隔空抛物?(穿越时空的空。)   桃小引僵住。   “你太激动了。”周迟在她头顶缓缓说,“我还没开始, 你就兴奋成这样。”   桃小引运气,中气十足:“滚!”   周迟:“不是我的错。”   桃小引双手拢在嘴巴前,当小喇叭:“滚!!!”   周迟:“哦。”   抱着脑袋原地滚了一圈, 又滚回来。   桃小引:“……”   脑壳疼。   周迟看她的脸色:“还不行?那我把‘滚’字打在公屏上。”   他拂了下袖袍,他们前方的画面上写满了“滚”。   画面里的老师依旧在给同学们上生理课。   阿强的精神力世界是以画面的方式呈现出来的,桃小引的角度看起来,感觉像是在电影院包场看电影,但比电影要清晰多了,更贴近全息真人秀。   说是公屏,也不为过。   但是满屏的滚是想要逼死密集恐惧症吗啊喂。   桃小引皱眉:“看不见了。”   周迟的手指虚空拉了一下,加大了字号:“能看见了吧?”   桃小引:“?我是说看不见画面里的内容了!被上面的字挡住了!谁要看你的滚!”   “哦。”周迟一挥手,把画面上的“滚”字抹掉。   不知道是他没抹干净的缘故,还是这个世界有马赛克设定的原因,画面里,老师手里拿着的一个x用品上写满了“滚”。   俨然一个无比严实的马赛克。   根本看不出来这个x用品还是不是她扔掉的男默女泪。   桃小引才不想去问臭和尚是怎么回事。   再者说,在她看来,有马赛克显得更加邪恶。   比如万一老师手里拿着的是个法式长棍面包,被这样的马赛克一打,别人看起来就是个xxxxxxl号的x用品啊。   这样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她在画面里看到了阿强和Tony.   阿强在教室左边,Tony在右边。   桃小引突然发现,这个教室的座位分布泾渭分明。左半边全是男生,右半边全是女生。   像是有把剑横空出世,把教室一分为二。男左女右。   不仅是座位分布,老师的讲话更令人震惊。   老师说:“我们人类生理构造的原因,男生必须和男生结合,女生必须和女生结合。”   有个学生问了句:“如果男女生结合呢?”   “不可能。”老师面容极其严肃,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掷地有声地说,“这是异端!违背人类发展进程!一经发现,强制移交给居民大会!”   移交居民大会的后果是什么,每个人心里都非常清楚。   教室里先是安静了一瞬,继而是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声。   “安静安静。”讲台上的老师继续说,“异性之间不仅不可以发生性关系,也不可以谈恋爱。违禁者,一律视为异端。”   “切,谁会喜欢软了吧唧的女人。”一个男生举臂握拳,向大家展示隆起的肱二头肌,“是我们男人拳头不够硬,还是个子不够高。”   “呕,恶心。恶臭。”一个女生不甘示弱道,“喜欢男人的都是怪物,毕竟是要从垃圾堆里捡饭吃。”   男女生互相贬损着对方,教室里乱哄哄的。   阿强一手拿着笔,隔着半个教室,抬眼寻找Tony的身影。Tony像是感应到这束视线,她偷偷向左边瞟了眼。   目光接触到,一碰即离。   Tony垂下脑袋,用力写着作业。   下课铃声响,教室里更加活跃。   “春花,别写了。”同桌捣了捣Tony的胳膊,说,“你听说阿辉家的事情了么?”   阿辉是班长,已经一周没来上课了。   Tony摇头:“怎么了?”   同桌说:“阿辉的爸爸把他爷爷捂死了。”   Tony一时没理顺人物关系:“谁死了?”   “阿辉的爷爷啊,被阿辉的爸爸捂死的。”同桌叹口气,语气里却难掩八卦的激动,“没想到我们如此文明的社会居然发生这种丧失人性的事情。”   Tony问:“为什么要捂死他?”   “听大人们说,是因为赡养问题。”同桌压低声音说:“阿辉爸爸小时候,阿辉的爷爷经常虐待他,不给他钱和生活费,阿辉爸爸半工半读到大学毕业,后来结婚生了阿辉。阿辉爷爷一直赖在家里不工作,天天泡吧,花销很大,他自己没工作不挣钱,就找阿辉爸爸要。这样的生活持续到阿辉念高中,他们家全靠阿辉爸爸一个人工作挣钱。上周有人去阿辉家催债,他们才知道阿辉爷爷在外面欠了好多高利贷。催债的人走了后,阿辉爸爸和爷爷吵架。阿辉爷爷喝了酒后睡着,阿辉爸爸越想越生气,就趁着他睡着,用枕头把他捂死了。”   Tony想起阿辉意气风发的样子,他真的很是当班长的料子,本该有大好的前程,结果出了这种事情,打击一定很大。   “阿辉爸爸被处罚了吗?”Tony问。   “当然,被居民会扔进了枯井里。”   “阿辉还会来上学吗?”   “可能转学吧。他平时拽拽的,肯定受不了同学们的风言风语。”同桌愤慨道,“我们社会出现这种事情简直是天大的丑闻,人类的耻辱。”   同桌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阿辉爸爸被推进枯井前说了什么吗?”   Tony顺着她问:“什么?”   同桌小声说:“他说他不后悔杀了阿辉爷爷,还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出生在这个世界。”   “出生在这个世界?”Tony惊讶,“难道还有别的世界?”   “怎么可能有?”同桌嗤之以鼻,过了一会儿,她又自打脸说,“我听奶奶说过,好像有别的世界,但是那个世界非常肮脏,已经被人类淘汰。”   同桌的奶奶是居民会的一个议员,同桌非常崇拜她奶奶,立志以后一定要追随奶奶的步伐,大学毕业后考到居民会工作。   同桌又说:“我奶奶说,我们的世界之所以是返老还童的世界,起初原因就是为了杜绝阿辉爷爷和阿辉爸爸这样的伦理悲剧发生。”   “低级的世界里,父母和孩子的爱永远不对等。”同桌煞有介事地说,“一个人爱自己的孩子永远超过爱自己的父母,对自己孩子的耐心往往比对自己父母的耐心要大得多。”   Tony很想知道有关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一脸认真听课的样子,这让同桌很是享受。   “我奶奶说,这种现象的根源是出生到年老这个状态变化。”   “举例阿辉家,如果阿辉家在低级的世界。”   “阿辉刚出生时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每天只知道吃喝拉撒睡没有行为能力,阿辉爸爸没日没夜地照顾他,喂他吃饭给他擦屎尿,但是阿辉爸爸做这些事情时心情是愉悦的,因为他亲眼看着阿辉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强壮起来,他知道,等阿辉长大成人后就会反过来照顾他。这是一种心理补偿,一种潜在的心理暗示,暗示这是场交易。他照顾阿辉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来阿辉可以照顾他。”   “低级世界里,阿辉的爷爷年老体弱生病,吃喝拉撒都需要阿辉爸爸照顾,但是阿辉爸爸看着他一天天老去,心理没有任何期待感,更是看不到任何希望,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只会一天比一天差,一天比一天更需要阿辉爸爸照顾。可怕的是,这种状态可能会持续一二十年,慢慢把阿辉爸爸拖死耗死。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就是这个道理。”   “等阿辉爸爸变老,阿辉也会如此。这就是个死循环。”   “这还是正常的家庭。还有些家庭,父母本来没有尽到照顾孩子的责任和义务,等他们变老,孩子更不可能尽心尽力去照顾他们。”   “本来是个无解的死循环,但是被我们这个世界打破了。”同桌兴奋道,“我奶奶说,我们的世界完美解决了这个伦理难题。你知道为什么吗?”   Tony好像有些懂了:“刚出生是老年状态,慢慢变年轻,这样等上了一定年纪,只会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强壮,不需要别人照顾。就算最后退化成婴儿状态,但是婴儿白白胖胖,起码看起来是可爱的。”   “不愧是学霸,春花你真聪明。”同桌说,“我们这个世界一直很和谐,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家庭伦理的悲剧,但是却被阿辉爸爸打破了,所以阿辉爸爸必须死!他是这个世界的败类!蛀虫!”   “但是——”Tony想说是因为阿辉的爷爷没有尽到父母的义务,所以阿辉爸爸才会杀人,但是看着同桌义愤填膺的样子,她没有说出口。   她怕说出口,同桌会把她当成异端,举报给她奶奶。   “公屏”上。   教室这一幕过去后,画面飞速切换,基本都是阿强和Tony偷偷在一起写作业吃饭聊天的画面。   桃小引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她也能看出来,阿强和Tony相恋了。   “他们这个世界不是不能异性恋爱吗?”桃小引担心地说,“发现会被当成异端投进枯井里的。”   周迟说:“你以为我们现在在哪里?”   桃小引反问:“不是阿强的精神力世界吗?”   “是。”周迟道,“他的精神力世界是口枯井。”   !   桃小引汗毛倒竖,她正在一口枯井里!   想起阿强之前描述的枯井,蛇虫鼠蚁尸骨,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又惊悚又膈应。   身体突然一轻。   周迟把她从地上捞起来,以公主抱的姿势抱住她,坐在地上,然后把她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   桃小引整个人不能好了,但也没有反抗,相对来说,她宁肯坐在他大腿和怀抱里,也不要坐拥各类动物的尸骨。   前方的画面依旧在快速切换,然后定格在一个画面上。   画面很熟悉。   桃小引莫名紧张起来,甚至从中感觉到了压抑恐怖。   脑袋上突然罩了一个袖袍,灰色僧袍耷拉在她脸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桃小引心头一暖,臭和尚还挺懂的嘛。   但是她又实在想看画面上的内容,于是鼓足勇气,用手指扒开一道缝,透过缝隙去看画面。   怪不得觉得画面熟悉,画面定格的地方是口枯井,正是先前女人抱着刚出生的婴儿被人们逼着扔掉的那口枯井,也是她和周迟正在待在这个地方。   阿强和Tony的恋情果然被发现了,他们被人们唾骂丢鸡蛋和石头……   最后,Tony的同桌出现,她朝Tony脸上吐了口唾沫,怒道:“恶心!变态!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和男生谈恋爱,不要脸!你是人类的耻辱!你是这个世界的渣滓!”   Tony一直垂着脑袋任她打骂,待她骂累的时候,Tony抬起脸,小声说:“对不起。”   “你不配和我说话。”同桌癫狂地把她推下来,“去死吧!贱人!”   正在被男人们围攻的阿强看到这一幕,大叫着Tony的名字,疯一般的冲过来,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枯井里。   他和Tony手指相触,一起落进了枯井底。   甫一落地的时候,惊动了一群正在啃噬尸骨的老鼠。   “啊——”桃小引尖叫着把脸全部埋进僧袍里。   她这辈子最害怕这种动物,比见鬼都害怕。   周迟掂起她,往自己大腿上搁了搁,使她从脚尖到指甲盖都躲进他的僧袍里。   桃小引怕得打哆嗦:“我不要看不要看,枯井底的这种画面什么时候结束?”   周迟没有哄骗她,诚实道:“枯井底一直都是如此。”   桃小引绝望了。   画面比地狱还要恐怖万倍,她没有勇气看哪怕一秒。   “他们死了吗?”她缩在僧袍里闭着眼睛,问,“是不是阿强和Tony死了枯井底的画面才会结束?”   “他们没死。”周迟说,“他们在井底活了下来。”   “啊?”桃小引疑惑道,“不是枯井么,吃什么喝什么?”   周迟刚要说话,桃小引突然尖叫一声:“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我不要知道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你不准告诉我。”   周迟:“哦。”   耳朵里陆续有画面里的声音传来,桃小引捂住耳朵不敢听。一直捂着耳朵胳膊好酸,手刚刚松懈下来,忽然听到一声巨大的“咚”声。   周迟:“又有人被扔下来了。”   桃小引慢慢放下耳朵上的手,小声问:“什么人?也是异性恋吗?”   周迟:“嗯。”   顷刻,画面里接二连三地传来巨大的声响,多到桃小引数不过来。   “有异性恋,有正常人类模样的婴儿,有杀人犯……”周迟徐徐解说着,最后说,“还有一个男人,也是被Tony的同桌推下来的。他长头发穿着白上衣红裤子,你见过他。”   桃小引:“我见过?”   “忘了你看不到。”周迟说,“你介绍一个同学找我解梦,她梦里经常出现的一个红裤子男子就是他。”   “蔡洁?”经他提醒,桃小引回忆起来,“蔡洁的头发是被Tony接的,难道说Tony用的是这个男人的头发?”   周迟点头:“嗯。”   “这个男人是谁?也是异性恋?Tony怎么会有他的头发?”桃小引一连串地问。   “他是当初举报Tony和阿强的人。”周迟看着画面解说道,“Tony的同桌这个时候已经大学毕业进了居民会工作,她看到了当年的举报信,找到他。他在某戏剧团里唱戏,是男生旦角。Tony的同桌抓住这点不放,把他打成了异端,推进了枯井里。”   桃小引:“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周迟说:“因为她喜欢Tony。”   是了,这个世界的人都是同性恋,她喜欢Tony再正常不过。这么一想她当初为什么亲手把Tony推下枯井可以理解——因为她觉得Tony背叛了她,放着这么优秀的她不喜欢,居然去喜欢一个男生!   她把Tony推下枯井的时候后悔过么?应该是的,不然也不会公报私仇把当年的举报者打成异端推进枯井里。   “大学毕业?阿强和Tony被推进枯井里的时候还是高中吧。”桃小引问,“他们在井底生活了过久?”   “七年。”周迟说,“七年后,他们想出了一个办法,Tony从井底爬了出来。”   “什么办法?”   “把死人衣服和头发接起来,拧成绳子,顺着绳子爬出去。”   “太好了!”桃小引忍不住欢呼了一声,继而道,“Tony爬了出去,阿强呢?”   周迟没说话。   桃小引不用他解说也大概知道了,因为她听到了画面里的声音。   是阿强。   阿强在声嘶力竭地喊:“春花!快跑!一直跑!不要停!不要回头!”   喊声在枯井底回荡。   Tony的哭泣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他们被人发现了。”周迟看着画面解说,“阿强在井底剪断了绳子。Tony把绳子收起来,带着跑走了,从这个世界逃了出去。”   “阿强呢?”桃小引颤声问。   “他在井底又待了两年。”周迟看着画面说,“人们发现Tony爬出来的绳子后,再往枯井里扔人,会扒光他们的衣服,剃掉他们的头发。”   他们用了七年才拧成了一根可以爬出井底的绳子,想来阿强再用这个办法已经不太行得通。   没了Tony,桃小引不敢想象阿强独自一人在井底的画面,他一个人怎么熬过去这种炼狱般的日子。   “阿强是怎么出去的?”她问。   “用一把剪刀,挖了条地道。”   “剪刀?”   “其实是两根树根,绑在一起做成的剪刀,他就是用的这把剪刀剪断的绳子。”周迟顿了下,说,“不是一般的树根。”   “他一个人挖了两年就挖了条地道出去?”桃小引说,“刚开始他和Tony为什么不挖地道?两个人还快些,一年就可以出去了。”   “不一样。”周迟看着画面,说道,“这次外面有人接应。Tony的同桌以修水渠的理由,在外面挖地道,接应阿强逃了出去。”   “她为什么要帮阿强?”   “人类是个感情复杂的动物。”周迟过了会儿,说,“但是我不复杂,我只喜欢你。”   桃小引抽了抽鼻子,没说话。   枯井的画面结束,但是阿强和Tony的生活在继续。   桃小引闭着眼睛能推演出他们的生活轨迹——   Tony带着那根头发绳从这个世界逃出去后,几经辗转,在H市落脚。   刚开始她或许在殡仪馆找了份工作,给死人化妆,也或者是她常年在井底生活给尸骨剃头发拧绳,总之,她养成了给人剪头发时必须让对方闭着眼睛的一个怪癖。   后来,她在蔡洁家所在的小区开了家理发店,给自己取名叫Tony。   某天,蔡洁去理发店里理发,想要接发。不知道处于什么目的,Tony用了绳子上的头发给蔡洁接了头发,绳子上的头发恰好是当年举报她和阿强的那个红裤子男人。   蔡洁接发后,一直做噩梦,被红裤子男人在梦里纠缠。五一时蔡洁去柳城找桃小引吃饭,谈起了噩梦和周迟的解梦事务所。   再后来,蔡洁找周迟解梦。周迟解决掉了红裤子男人。   想到这里,桃小引问:“记得蔡洁说过,你当时叫阿强把她的头发剪下来,是故意的吗?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   “隐约知道头发和阿强有关。”周迟说,“他们的气息一样。”   “阿强当时立马就认出了头发,他肯定联想到了Tony。”桃小引激动道,“所以,他才免费赠送了蔡洁一瓶洗发水,因为他知道,Tony肯定能像他一样,嗅出属于他的气息。”   桃小引越说越激动:“我记得蔡洁说过,她回到H市去找Tony说理时,Tony问她,她的洗发水是谁给的。蔡洁说她当时的眼神特别恐怖,她当时担心洗发水有什么问题,什么也没告诉她。没想到Tony真的找打到了阿强。啊啊啊他们真的是神仙爱情,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对啊。”桃小引从僧袍里露出半张脸,看着周迟,问,“阿强在正气街认出红裤子男人的头发时,为什么不立即去找Tony?是已经不喜欢她了么?”   “恰恰相反。”周迟说,“阿强从地道里逃出来的时候,Tony的同桌告诉他,从这个世界逃出去后,不能去找Tony,不能和Tony见面。因为如果再见面,会触发机制,被遣返回他们所处的世界。”   所以,阿强逃出去后,一直没有去找Tony。   “但他们还是见面了。”桃小引担心道,“现在是已经触发机制了么?他们被遣返回来了?”   “没有。他们还在发廊。”周迟说,“根本没有什么机制,Tony的同桌骗了阿强。”   她可以帮情敌逃出去,但绝不能忍受情敌和情人终成眷属。   枯井突然剧烈晃动。   最后一幅画面在晃动中消散不见。   画面里。   Tony奄奄一息地躺在阿强怀里,问:“为什么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就是异端?为什么就不能是大多数人是异端,我们这小部分是正常的呢?”   “你不是异端。”阿强抚摸着她的脸,轻声说,“这个世界疯狂,没人性,腐败。你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注】   作者有话要说:【注】这个世界疯狂,没人性,腐败,你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萨冈写给萨特的情书   -   我终于争气了一回,搞了个肥章。   晚安n(*≧▽≦*)n 第62章   什么是异端?   桃小引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种问题, 但是没注意它就不存在吗?   她想起楼上的董婆婆, 曾经以死相逼女儿结婚,声泪俱下控诉女儿大龄未婚是不孝, 是心理变态,是脑子有问题, 是会被亲戚邻居朋友嘲笑看不起。   记得董婆婆站在楼顶,尖声质问女儿:“你为什么就不能和别人一样呢?啊?!”   她想起高中时, 同桌想考电影学院,被爸妈轮番轰炸:“你为什么就不能和别人一样考个正经学校找个正经工作呢?!”   她想起浩子的父亲郑贵,因为有女装癖,被周围人指指点点议论。   ……   这个社会,不婚不育是异端;追求不被看好的梦想是异端;拥有不被大众理解的喜好是异端……   “原来有着奇幻设定的世界也有这么多烦恼啊。”桃小引闷闷不乐。   [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剪头发啊戴花花, 我们就是好朋友。]   她有点知道Tony为什么突然剪她头发唱这首奇怪的歌谣了。   Tony以前的世界里, 异性恋是异端,而这个世界, 同性恋则成了异端。   在发廊里的时候,她看到周迟和桃知在抢男默女泪,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桃小引。   换种说法来讲,Tony以为这是两男争一女的狗血戏码。   这个世界的女人可以如此光明正大地被喜欢的男人追求。   彻底刺激到了Tony。   她疯狂地羡慕桃小引。   明明她们都一样,都是异性恋, 桃小引却可以在阳光下被喜欢被追求,她想和她做朋友,想和她并肩站在阳光下……   巨大的情绪波动和共鸣, 触发了她和阿强的精神力世界。   *   一片漆黑里,周迟的光头像个电灯泡。晚上回家,远远看到窗户里有一盏夜灯等着你的那种电灯泡,温暖又明亮。   桃小引看着这盏灯,心里暖烘烘的。   “哲学博士。”她说,“以你哲学的思维来看,异端是什么?”   “没有异端。”周迟说,“每个个体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桃小引简直想要给他鼓掌,说的太好了。   周迟又说:“但是所有人都说,我是异端。”   桃小引看着他,胸口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重击,闷得透不过来气。   熟悉的既视感又来了。   画面一闪而过。   一群人手持各种武器,围着一个红衣长发男子。   他们高亢激昂,口里说着什么异端必除。   男子回头,隔着人群望了她一眼。   是周迟的脸。   他身上的红衣是件囍服。   桃小引认出来,这是新郎官迎亲时要穿的衣服。   他是要和谁成亲么?如果新娘是她,为什么画面里的她没有穿嫁衣?   他远远望了她一眼,随即笑起。   笑容灿烂纯真,眼眸干净清澈。   画面急速切换。   他睁着一双猩红的眼,歪着头盯着她,说:“这就是我,你害怕了?”   -   周迟在她头顶问:“你要回发廊么?”   “不要说话。”桃小引伸手盖在他光头上,“不要动。”   周迟闭嘴,身体没动,眼睛也不眨一下。   桃小引的架势特别像是按着地球仪发功,努力连线中。   不知道是这招真管用还是心诚则灵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连线成功,既视感再次出现。   画面里。   少年模样的周迟缓缓从石头后探出半个脑袋,眼神小心翼翼。   她嘟嘴抱臂站着,一副正在生气中的样子。   少年渐渐把整个脑袋露出来,软声说:“好啦,你看吧。”   她果然开心起来。   但是少年的脑袋光秃秃的,似乎空气里还有烧焦的头发味。   不止是头发,他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被火烧了无数个洞。   少年垂眸,乖乖站在她面前接受着她的审判。   她伸出手,盖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说:“你最好看,即使光头也是天下第一帅。”   少年猛抬脸,眼睛里亮闪闪的,像是一瞬间盛满了星星。   很快又黯淡下去。   “我和你们都不一样。”他低声说。   “可是你会炼火,我们都不会,就你一个人会,超厉害。”她神秘兮兮地说,“而且我听师父说,这种火无敌厉害。我还听说,以后天下无人能够阻挡你。”   “我控制不住这些火。”少年沮丧道,“今天被烧光了头发,衣服也烧掉了好几套。”   “你是今天才发现这些火啊!”她非常生气,但又要安慰他,“谁能一口吃个胖子?”   “你能。”   “?”   少年伸手在她鼓起的腮帮上戳了一下,说:“昨天这里还有一个坑,现在没了。一定是你吃胖了,把坑撑了起来。”   “啊啊啊——”她跳起来抓他的光头,“不是坑,是酒窝,酒窝!”   -   画面闪过。   黝黑的枯井底。   桃小引手掌覆着周迟脑袋,鬼使神差,抬脸在他光头上亲了一口。   周迟亮闪闪的眼睛看着她,说:“嘴巴也要亲亲。” 第63章   咔嚓——   剪刀开合的声音。   随之眼前大亮。   发廊熟悉的环境。   她这是回去了?   桃知坐在椅子上, 手端着一杯咖啡, 慢条斯理啜了一口,看着她说:“继续,不要停。”   “啊?”桃小引懵懵地转了下头, 碰到一个硬硬的脑壳上。   周迟的光头。   光头的脸和胸膛还有大腿。   桃小引在对面的一面理发镜子里看见了一副令她喷鼻血的画面——   她抱着一个光头坐在周迟怀里。   赶紧抬腿下来。   却被周迟握住后脖颈按了回去。   他把脸怼到她面前, 说:“你还没有亲我的嘴巴。”   桃小引:“……”   还亲屁亲。   桃知靠在椅背上,阴阳怪气地说:“你们不打算用了?”   桃小引:“什么?”   桃知把鞋底的一个粉红色的东西踢过去。   男默女泪。   桃小引:“…………”   她不是扔到阿强的精神力世界里了么?   周迟捡起来, 又丢到地上:“不能用了。”   男默女泪滚到沙发底:[草你们妈草你们妈听到了吗?!]   尤其是喝咖啡的那个狗男人, 用皮鞋底把它碾脱了一层皮。   闭关修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补够了精元, 结果一脚回到解放前。   苟延残喘,只剩半口气吊着。   老娘自从来到这条街,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   阿强和Tony在沙发上昏睡,空调嗡嗡地转,咖啡香气浓郁。   桃知看猴戏似地看着抱成一团的桃小引和周迟。   发廊陷入诡异的沉默。   桃小引尴尬到恨不得脚趾抠地抠出一条通往家的地道,妈妈我要回家呜呜呜。   周迟眼神切切地看着她, 握在她腰上的手慢慢收紧。   “放我下来。”桃小引低声,“不然我就哭了。”   周迟果然松开她的腰。   从他怀里跳下来,垂头猫腰往发廊门口走。   桃知阴阳怪气地说:“我裤子都脱了, 就这?”   晚上回到家。   桃知依旧在念叨,桃小引刚开始还是无所遁形面红耳赤,后来干脆躺平任嘲,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桃知说到精彩处,她还会问:“然后呢?然后呢?”   桃知:“……”   桃知:“然后你在他光头上亲了口。”   “嗐, 就这啊。”桃小引嚼着薯片,“我还以为你全看到全听到了。”   “这还不够?”桃知瞪眼,“你像条蛆一样在和尚怀里扭来扭去。”   桃小引:“……”   桃小引:“还是你厉害。看着一条蛆还能优雅地喝咖啡。”“桃蚯蚓,没想到你的脸皮这么厚。”桃知啧啧道,“早知如此,我就不把阿强和Tony敲晕过去了。”   “你把他们敲晕?为什么?”桃小引吃惊,“你在发廊里能看到他们的精神力世界?”   “看不见。”桃知说,“但是如果他们两个还在磨剪刀,我接下来可能就真的看到你和周迟的活春宫。”   “不至于。”桃小引没羞没躁地说,“顶多亲亲他的嘴巴。”   “你真的和他在谈恋爱?”   “没有。”桃小引一副渣女的样子,“就是情绪到了。”   桃知:“……甘拜下风。”   “主要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老出现既视感。”桃小引窝在沙发里,若有所思道,“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上一世和他谈过恋爱。”   桃小引说了几个印象深刻的既视感画面,最后道:“我确定那个长头发的红衣男人就是周迟,他每次都对我笑。笑容真的好暖好苏。”   桃知没说话。   桃小引又问:“既然这是个奇幻的世界,那些总会出现的画面是不是就不能用科学来解释?”   桃知:“哦?”   “不是既视感,也不是海马效应。”桃小引说,“就是前世今生。我可能过桥的时候没喝光孟婆汤,所以记忆没断干净。”   “不如来场大的。”桃知说,“这是个虚拟的世界,我们是电脑程序里的代码,上网的人在键盘上敲字,ta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比如程序设定我就是个天下第一的美男,如果这个世界出现另外一个天下第一的美男,那我就是崩人设,程序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为了保持我的人设,程序就要削弱另外一个人的美貌度。”   桃知看着她,说:“所以,程序让周迟去当了和尚,只能光头。”   桃小引:“那么,我这段时间总是会出现的那些画面,怎么解释?”   “你这个代码出现了bug。”桃知煞有介事地说,“也有可能是该清理内存清扫垃圾了,等清理过后,这些画面就不存在了。”   桃小引张开的嘴巴久久没有合上,嘴巴里的薯片掉落下来。   “程序让你今晚去洗碗。”桃知起身,“我去洗澡。程序说我不能熬夜,我要睡美容觉来保持人设。”   桃小引真的被这一套说辞吓到,等桃知洗过澡从浴室出来,她还没有缓过劲来。   她拦住桃知:“我们真的是代码?”   “这不是假设嘛。真相谁知道?”桃知看着她,说,“既然是奇幻世界,这也可能是一场梦,你我都在梦里。”   桃小引伸手在他胳膊上用力拧了下。   桃知“嗷”一声跳开:“疼疼疼疼。”   “那就不是梦。”桃小引看着他胳膊上的青紫印,“做梦不是感觉不到疼么?”   “你为什么不拧你自己?”桃知揉着胳膊,“你够狠,不愧是疯狗的人。”   “我又不会做梦。”桃小引没听懂他后半句的意思,以为是在骂她,回嘴道,“如果这是场梦,也是你在做梦。”   “我做梦会带上和尚?”桃知砰一声关上卧室门。   “略略略。”桃小引冲着紧闭的门,拧了拧自己的胳膊,疼得抽了口气,“才不是我在做梦。”   桃知猛地把卧室门拉开,拧着眉心,问:“桃小引,你是真的喜欢和尚?”   “啊?”桃小引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懵了下。   “你要考虑清楚。”桃知说,“如果没有所谓的前世今生画面,单凭一个光头和尚,你还会喜欢他吗?”   言毕,他重新关上门,走到床前,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工作日志本。   扉页上写着“桃青行”三个字。   桃青行是桃知和桃小引的爸爸。   翻到日志最后一页。   我又做了那个梦,今天吃饭时跟孩子妈妈说起,她说她最近也总是做一个重复梦,已经连着一周梦见领导给她布置同一项工作内容了。   虽然我们梦的内容不相同,但近段时间总是做重复梦,感觉不太正常。我们互相安慰可能是工作太累,商量这周末出去旅游散心。   重复梦重复梦重复梦。   -   桃知盯着这页上面的日期,他早就熟记于心,日志上的[这周末]爸妈结伴去C市旅游,所乘坐的航班不幸失事,双双死于空难,连尸骨都没有。   桃知合上日志本,拿着走到卧室门口,想要拿给桃小引看。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叹口气,折返回床上。   *   自从被桃知说了一通,桃小引这几天总是在自我检讨。   如果和周迟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看不到那些画面,她还会喜欢周迟吗?   咦,等等,她什么时候说喜欢周迟了?   不喜欢么?可是不喜欢为什么不排斥坐在他怀里,还要亲他的光头,那天如果没有及时回到发廊,她可能真的就去亲他的嘴巴了。   “桃小引,陷入爱情的泥沼了?”杨莎莎一脸神秘地笑,吃着冰棍凑过来。   “什么嘛。”桃小引心虚道,“母胎单身,才没有。”   “这不是牡丹,这是月季。”杨莎莎笑着从她手里抽走一枝月季花,“这朵花快被你揪秃了,单数花瓣是喜欢,双数是不喜欢。”   桃小引的耳朵涨红,嘴硬道:“花瓣里有虫,我检查来着。”   杨莎莎把月季花还给她:“我教给你一招,如果要做选择题,你不知道该选哪一个时,你就抛硬币,正面是a,反面是b。当硬币在空中时,你希望落下来的是正面还是反面,这就是你要找的答案。”   桃小引提溜着一根残败的月季花来回摇晃,小声:“说了没有喜欢谁。”   “我懂的。”杨莎莎笑着走开。   桃小引还是偷偷找了一枚硬币,怕被同事们瞧见,她跑出街道办的院子。   正气街上都是人,她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解梦事务所门前。   装作不经意地往里一瞧,愣怔住。   有个身段极佳的女人站在柜台前,不知道要和周迟说什么,她身体前倾,一只手肘支在柜台上,姿势极其的……香艳。   隔着一扇门都能闻见她身上的香气,不是刺鼻的劣质香水味,好像也不是香水味,更像是书里描写的女人味。   周迟偏偏没有躲。   美女站着的时候,他坐在柜台后没动。   美女身体突然前倾,他还是一动不动。   连躲也不躲,肯定是被迷住了。   没有来由,桃小引的心脏突然猛地坠了一下。   她扁着嘴巴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皱了吧唧的红袖章,戴在袖子上,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解梦事务所。 第64章   桃小引径直走到柜台前, 戴着红袖章的胳膊往柜台上重重一拍, 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周迟抢了先。   周迟死鱼眼瞪着红袖章,说:“没倒闭。”   桃小引:“……”   被噎死。   忘了刚刚准备好的台词。   “又见面了。”旁边的美女抬手撩了把波浪长发, 凹着小蛮腰摆动了下, 浑圆的翘臀状似无意地碰到桃小引身上。   Q弹香软。   桃小引可耻地有被电到,连忙按着柜台跳开, 与她隔开一小段距离。   姜米挑着狐狸眼朝她一笑:“这次我先来。”   桃小引满头问号。   什么就这次了?你们之间还有过上次下次??   本来想同她争一争, 但是姜米气场太大,桃小引很没出息地萎了。   真怕她再用翘臀撞她一下。   周迟手里拿着一把戒尺, 把一包瓜子推到桃小引跟前,说:“你先等着。”   什么意思?要用一包瓜子打发她么?   我才没有这么好打发。口亨。   桃小引嘴巴撅老高,双臂抱胸,转身跺着小碎步走到沙发前坐下来。   谁要吃你的瓜子?   吃了以后又要给钱。   才不上你的当。   桃小引兀自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她是来安排他们的,怎么反被他们安排了?   气鼓鼓。   而且从她的角度看过去, 正好对着姜米的翘臀和小蛮腰。   她的腰凹下去的那个弧度,真的非常诱人。   咕咚。   桃小引听见自己喉咙里咽口水的声音。   白白香香软软的小姐姐谁不喜欢?   周迟的光头在姜米胳膊肘的空隙里若隐若现。   可恶。   这是把光头拱到小姐姐怀里去了吧!   而!且!他手里的戒尺就抵在姜米白嫩的手指前。   指甲油是大红色,和黑色的戒尺相得益彰。   手可真是白, 指甲可真是红,戒尺可真是黑。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张诱僧图。   九头身美女与禁欲和尚什么的。   桃小引在大腿上狠狠拧了一下,关键时刻,她怎么在脑内嗑起了臭和尚跟姜米的cp!   气成河豚。   揉揉眼睛,她连忙掏出手机, 暗戳戳拍了几张照片。构图光线再加滤镜p图,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挑了张最暧昧香艳的发给了桃知。   结果狗逼桃知回复:【绝配。】   桃小引:????   桃小引抓狂:【你不是跟这个小姐姐睡过么?睡过不用负责的??快把她带走!】   桃知:【我和她是金主和小白脸的关系。以和尚的抠门程度,他应该也是应聘者之一。】   桃小引:【应聘什么?】   桃知:【富婆重金求子。】   桃小引:【……】   桃知:【恭喜。】   桃小引:【?】   桃知:【恭喜你终于可以让解梦事务所倒闭了。】   桃小引跟不上他的节奏,发过去一串问号。   桃知回复:【怀孕的和尚可以开店么?伤风败俗,以这个理由把他逐出正气街。加油,桃小引,你可以的。】   狗逼桃知了,又耍她。   桃小引回复:【活该被富婆拔掉无情。】   她抓着手机瘫在沙发上,双眼涣散,心想,不愧是我们桃家兄妹,只有被拔的份。   但是,姜米来找和尚是干什么的?反正她不信富婆重金求子,也不信是来解梦的。   妈妈的,她刚光顾着生气和乱嗑cp,忘了听他们在说什么。   赶紧竖起耳朵。   “多谢。”姜米拿着手包转身告辞。   周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本,写写算算。   桃小引泄气.jpg   听墙根听了个寂寞。   姜米走路带风,高跟鞋像是踩在春天里,裙角里荡着阵阵清幽的香气。   “能借你的手机用用么?”姜米走到桃小引跟前,礼貌又大方,“我的手机没电了。”   桃小引紧紧攥着手机,支吾道:“我的也没电了。”   叮咚——   手机进来一条微信。   桃小引连忙去摁关机键,慌乱中,手指不知道怎么触到了语音条。   扬声器播放。   桃知:【为了报复,我准备下班去扎富婆豪车的轮胎。晚上不回家吃饭了,不用做我的饭。】   桃小引:“……”   姜米嘴唇始终笑着,就着姿势弯腰,在桃小引手机屏幕上按了几秒,发了条语音过去:【扎玛莎拉蒂吧,开腻了。】   踩着细高跟扬长而去。   看着她充满杀气的背影,桃小引预感桃知今晚要完蛋。   “哎——”桃小引发出一声喟叹,“当富婆好爽啊。”   有钱就可以随便玩弄男人。   柜台后坐着的周迟抬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低头,继续在小本本上写写算算。   桃小引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待姜米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收回视线,余光瞥到光头,胸闷气短开始生气。   臭和尚不主动跟她说话,她才不要先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解梦事务所内非常安静。   他是被姜米勾走了魂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桃小引突然很丧。   一把扯掉袖子上的红袖章,站起来往门外走。   哐当——   突然一股劲风,解梦事务所的店门紧闭。   插销上插了把戒尺。   看着戒尺就来气,桃小引去拽戒尺。   “你再等我半分钟。”周迟说。   桃小引闷头继续拽戒尺,气呼呼不想说话。   周迟放下小本本,起身阔步走过来,一手按住插销上的戒尺:“你这样拽不出来,要先转一下。”   然后,他把戒尺拽了出来。   桃小引的手搭着门把去开门,周迟背靠着门板,盯着她的脸,问:“你在生气?”   “没!有!”桃小引气吼吼道,“你起开,我要回街道办工作。”   “有五十万是富婆么?”周迟突然问。   桃小引被问懵,一时忘了和门把较劲,一脸呆滞地抬头看着他。   周迟从袖袍里掏出一个红红的存折本,递给她:“这里差不多有五十万,我的全部存款。”   “你要干嘛?”桃小引不解。   “给你当富婆。”周迟一脸认真,“你刚说当富婆好爽。啊。”   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他把“当富婆好爽啊”这句话断句成这个鬼样子,但是“啊”很短促,绝没有一丝一毫的色情,甚至能从他这声“啊”里听出来句号。   有点点纯。   桃小引才不要吃他这一套:“你的存折跟我当富婆有什么关系?”   “你有钱就是富婆。”周迟说,“我以前说过,我挣钱就想给你花。”   桃小引拿着存折瞎翻,一个数字也没看进去。   存折上突然多了两根手指。   周迟在往回拽存折。   桃小引:“??”   她本来就不会收他的存折,但是他?刚送出去就后悔??   周迟拽着存折,央求道:“能给我留十块钱吗?给龟儿子买肉吃。”   桃小引一言难尽地把存折拍到他身上。   “我今天没挣到钱。”周迟委屈嗓。   “没挣到钱?刚刚姜米没给钱?”桃小引全然没察觉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活像个管账的泼辣老板娘,“你给她解梦不收钱?”   “没收。”周迟诚实道。   桃小引阴阳怪气道:“就因为她长得好看?”   周迟像是在回忆姜米的音容笑貌,眼神迷茫地看着桃小引,没说话。   桃小引看着他无意识装乖的样子就来气,脑子里一秒闪回了百遍他刚刚和姜米在一起的“诱僧图”,更气。   想要抓他的光头,想要咬他。   把他咬个稀巴烂。   不是天天跟在屁股后面说想要亲亲嘴巴么?来啊,敢要亲亲,我就敢咬烂你的嘴巴。   桃小引仰着脸看着他,使劲咬唇,疯狂暗示。   周迟的视线落在她的咬唇上,问:“你饿了?” 第65章   桃小引要被周迟气死。   更让她生气的是, 她好像真的饿了。   周迟揣着存折本, 打开门说:“走吧,去给你买吃的,顺便给龟儿子买肉。”   桃小引跨出门槛就往街道办方向走, 才不要跟他一起去买吃的。再说了, 这年头谁揣着存折本去买东西?怎么付账?到头来不还是要她掏钱?   没想到他长得干干净净纯的一比,心机却这么深。   差点忘了他是个抠门和尚。   更加生气。   今天无论如何要咬到他, 咬他的光头。   急转身。   “咚——”一头撞到周迟硬邦邦的胸膛上。   脑袋懵了一瞬, 超疼,感觉额头上被撞出来一个包。   “臭!和尚!”桃小引眼眶红红, 捂着额头骂他,“你干什么!”   周迟委屈巴巴:“说好了一起去买肉,等我锁好门,你已经跑出去好远,所以我想追到你。”   “谁和你说好了?”桃小引气得跳脚,伸手去挠他的光头。   额头突然一热, 触上了两片柔软。   桃小引僵住。   周迟正在!亲!她的!额头!   亲!额!头!!!   这可是在大街上啊啊啊,而且她现在正踮脚尖伸胳膊抓他的光头,他趁着这个姿势俯身亲她的额头, 给路人造成的视觉效果就是她挂在他脖子上索吻啊啊啊啊啊。   桃小引要疯了。   连忙跳开,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朝街道办一路狂奔。   不是不和他计较,也不是害羞,就是太特么的玄幻了。   她堂堂一个街道办工作人员, 专门扫黄打非的工作人员,居然跟一个和尚在大街上当众拥吻。   被人拍照举报给街道办,她就完蛋了。   果然,解梦事务所还没倒闭,她先倒闭。   桃小引把兜里的红袖章揉成一团,幸好刚才没有戴它,不然更说不清了。   为什么姜米与和尚在一起就是诱僧图,而她跟和尚在一起就是犯罪就是伤风败俗,就是扫黄打非的对象呜呜呜。   超不公平。   桃小引站在办公室的空调前,扒着扇叶吹冷气。   好热,全身上下都热,从里到外的热。   杨莎莎拿着报表走过来,好奇地看了眼桃小引,问:“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热。”   “我我我——刚跑回来。”桃小引嘴巴里像吃了螺丝,“天太热。”   下意识心虚。   周迟的唇瓣很烫,贴上她额头的时候,她的整张脸瞬间烫红,血管里的血液也在沸腾,身体跟着烧起来。   周迟这个人好奇怪诶,嘴巴烫,手烫,身体也超级烫。   桃小引蹙着眉心,想起在阿强的精神力世界里,她看见的那几次既视感画面,周迟好像是会炼某种火,那个时候他因为控制不了火,头发烧光衣服烧破。   怪不得这么烫,但是每天被火烤,他不难受么?   *   自从掌握了清醒梦的做法,尽管周迟告诫过他不要用这个办法,他还是忍不住试了好几次,使的次数多了,他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有时候,他觉得在梦里刚刚经历过一件事,可是转头在现实里,他又遇到这件事。一次两次,次数多了,令他困惑又烦恼,甚至有时候会觉得毛骨悚然。   比如上周的一天,他做了个梦,梦见路过一条小巷时,有两个小男孩在玩皮球,一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气球,靠墙站着看他们玩皮球。   小巷的地上长满了青苔,墙上画着涂鸦。   他走在这条小巷里,能清楚地看见涂鸦的图案。   走进巷子里,突然下起了雨,男孩的球鞋在湿滑的青苔上打了下滑,皮球滚出巷子口,男孩们跑出去追,女孩拿着气球跟过去。   最后一个画面,马路上滚着三颗头,红色的气球慢慢飘向天空。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   三天后,张稳出外勤的时候路过一条小巷,长满青苔的石板路,画满涂鸦的墙壁,玩皮球的两个小男孩,拿红色气球的小女孩。   张稳犹如在行走在梦里。   他走近小巷里,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青苔上挂满了雨水,其中一个小男孩的球鞋打了下滑,皮球滚了出去。   张稳心底已经,彻底清醒过去,飞身去阻拦追皮球的男孩。   男孩被救下来,他却被巷口突然冲出来的一辆电动三轮撞到。   电动三轮上装满了菜,车把怼到墙上,三轮翻车,车斗里的菜滚得满地都是。   三颗紫色圆茄子滚到张稳脚边。   原来不是人头,只是茄子啊。   张稳躺在地上,看见一个红色气球慢慢朝天上飞。   所幸,三个小孩都没有出事。   张稳撞到腿,小腿骨折,需要静养。   姜米去医院探病的时候,张稳主动提及了这个梦。于是,从医院出来后,姜米直接来到正气街解梦事务所。   周迟没有当场解梦,只是说改天当面找张稳时再细解。   *   快下班时,桃小引掏出一面小镜子,偷偷照了照额头。   既不红又不肿也不烫。   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呸呸呸,才不不是想要留下臭和尚的痕迹。   她把镜子塞回包里,起身去办公室的小冰箱里拿了一瓶雪碧,吨吨吨扬脖喝了好几口。   咳咳咳——   桃小引捂着喉咙跳脚,喉咙和肠子像烧着了般难受。   根本就不是雪碧!谁特么在雪碧瓶子里装了一瓶白酒!   尤福听见动静跑过来,看到桌上拧开的雪碧瓶子,对她道:“桃小引,你完了。这是马主任的专属雪碧。”   桃小引嚎着嗓子叫:“他往雪碧瓶子里装白酒!”   “白酒味雪碧。厂家新出的。”尤福面不改色地指着雪碧瓶,小声快速道,“你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被马主任想办设法克扣工资,一种是赶紧把瓶子装满。”   “可是我没有酒。”   “怼白水。”尤福走开,“我什么都没看见。”   远远听见马主任的咳嗽声从院子里传来,桃小引抓起瓶子跑到饮水机前,往里接了点水,怼满雪碧瓶,拧好瓶盖,放回小冰箱,溜到办公桌前。   马主任背着手走进办公室,径直走到小冰箱前,拿起雪碧瓶子回到他自己办公室。   桃小引忐忑不安地煎熬了三分钟,三分钟一到,抓起包打卡跑出办公室。   跑到院子里的时候,听到马主任的怒吼:“谁动我的雪碧瓶了?!”   桃小引抱着包想要赶紧跑出去,但是双腿却不受她控制,她要朝前走,双脚非要往左边走,地面也不对劲,晃来晃去。   “地震了么?”桃小引跌跌撞撞地撞到墙上,喷出一口酒气,“马主任吼一吼,街道办的地面抖三抖哦豁豁。”   桃小引酒量不行,啤酒能喝半瓶,但是白酒是典型的一杯倒。   马主任不知从哪里捣鼓的白酒,度数贼高,她只喝了几口就醉了。   脑袋顶着院墙找门,嘴里嘀咕着:“我怎么打不开这门啊,是要密码么?”   “123456.”桃小引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的一堵墙上输密码,“密码不对么,那就是666666.”   周迟面无波澜地站着,垂眸看着桃小引用手指在他腹肌上指指点点,戳来戳去。   “呀!开啦!”桃小引掀起僧袍下摆,脑袋往里钻。   周迟一把揪住她的后脖颈,把她提溜了起来。   脚底发软站不稳,桃小引只得抱住他,仰脸看到一颗明晃晃的光头:“臭和尚。”   “我不臭。”周迟蹙眉伸手堵住她的嘴巴,“你才臭,酒臭。”   桃小引才不管,啃着他的手掌叫嚣:“臭和尚臭和尚臭和尚。”   掌心被唇齿挠得痒痒的,周迟气息紊乱,差点站不稳。   “你醉了,得去睡一觉。”拖着她往解梦事务所方向走。   “我才不要和你睡。”桃小引挂在他身上,“你身上烫死了,冬天可以当火炉,现在是大夏天,会热死。”   周迟:“有个地方很凉快。” 第66章   桃小引晕晕乎乎地趴在周迟背上, 胳膊圈住他的脖颈, 身体烫烫的,不安生地在他背上扭来扭去,不停地说颠三倒四的醉话。   她用脸不停蹭光头的后脑勺:“天已经黑了么, 为什么这里会有个又圆又亮的大月亮?天黑要回家, 我要回家。”   周迟背着她,哄道:“嗯, 现在带你回家。”   桃小引哼唧了一阵,突然又道:“不对啊,月亮也会烫吗?太阳才会这么烫。”   周迟顺着她说:“嗯嗯, 是太阳。”   “我是在太阳山拾金子么?”桃小引不停乱蹬腿, 一边用手指在他身上抓来抓去, “我捡几块金子就得赶紧下山,不然会被太阳烧死。你有没有看过一个故事, 就是两兄弟在太阳山捡金子……老大贪得无厌不停捡金子不肯下山,太阳出来后就会烧死了。如果桃知来捡,他肯定也和老大一样,不停捡金子最后被太阳烧死, 他那么抠门。臭和尚比他还要抠门, 更加会死。”   鼻息喷在周迟的耳朵上, 光头也被她的脸颊蹭得痒痒的,这还不够,桃小引的手也没停过,一会儿在他背上抓一下, 一会儿在他脖子上挠一下。   周迟真想把她扔下来,但是架着她两条腿的手腕却越收越紧。   他手里拎着一大袋零食,背着桃小引走在正气街。袋子在他手里荡来荡去,桃小引在他背上也晃来晃去。   下午的时候,他当街亲了桃小引的额头。桃小引扭头就跑,一直跑进街道办。周迟一直惦记着她肚子挨饿,先去银行取了三百块钱,去菜市场给龟儿子买了十块钱的肉,然后又去便利店买了一堆肉干。   拎着袋子蹲在街道办门口,等了十多分钟,桃小引歪歪扭扭地从街道办出来。他走上前,刚要把袋子递给她,她就一头扎在他身上要找院门开。   不是故意占她便宜,醒酒要睡觉,解梦事务所是最佳睡觉地点,不然把她送到家里,距离有点远,说不定还没到家,她就醒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这会儿太阳还没落山,正气街还算热闹,一个和尚背着一个女孩,画面太过刺激,引得众人侧目。   周迟抬头直视着正西的太阳,说:“天要黑了。”   话音刚落地,太阳骤然暗下来。   街上的人瞬间消散。   周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喃喃道:“原来天黑真的和我有关。”   背着桃小引一步一步走到解梦事务所。   跑起来他速度很快,说是瞬移也不夸张,其实他完全可以背着桃小引“瞬移”到解梦事务所,但是桃小引还在他背上“捡金子”,高兴得不行。   让她多捡会金子好了。   打开解梦事务所的门去二楼卧室,乌龟正在白色冰棺上打盹,听到动静,乌龟的脑袋从壳里伸出来。   周迟把袋子里的肉拿出来,丢到地上。   乌龟吭哧吭哧地从冰棺上爬下来,闻着肉味过来。   周迟背着桃小引走到冰棺前,抬起袖袍拂开冰棺盖子,没有犹豫,直接把桃小引放了进去。   桃小引扒着冰棺沿要站起来,抗议道:“我还要捡金子!”   周迟蹲下来,把光头往她跟前一杵,平声道:“太阳出来了。”   桃小引果然被眼前的“太阳”吓退,跌坐在冰棺里:“太阳出来我得赶紧下山,但是我刚捡的金子呢?怎么不见了?”   周迟:“……”   想了一瞬,把袋子里的肉干拿出来,拆开递给她:“在这里。”   桃小引接过来,在嘴里咬了一下,嘟囔道:“我得看看是不是真的。”   “金子”被咬掉一块,好香。   桃小引没忍住,咬了一口又一口。   一块牛肉干吃完,手心向上,摊开手掌又去要下一块。连吃了三块,早已忘了太阳山捡金子的事,专心致志吃肉干。   周迟趴在冰棺沿,看着她吃牛肉干,好奇地问:“牛肉干是什么味道?”   “牛肉!味!”桃小引答得响亮。   周迟蹙眉,想起老黄牛耕田的画面,说:“牛牛这么勤快,怎么可以吃牛牛?”   “因为肉香啊。”桃小引把她吃剩的半块牛肉干塞到他嘴巴里,“你尝尝。”   手指触上他嘴唇的时候,周迟滞了下,不知道是她手指的味道还是嘴里的半块牛肉干的气味,真的好香。   看着继续埋头吃牛肉干的桃小引,学着她的样子,嘴巴嚼动。   说不出是什么味道。这就是香?   不好吃。   真的不好吃。   一点都不好吃。   但他还是咽进了肚子里。   “好吃吧?”桃小引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问道,“是不是很香?”   周迟看着她,鬼使神差地点头:“嗯。”   “口渴。”桃小引把肉干堆起来,“想喝水。”   解梦事务所没有可以直接给人喝的饮用水,周迟站起来,下楼走出解梦事务所,去螺蛳粉店里要了一大壶热水和几个一次性杯子。   重新上楼,桃小引已经躺在冰棺里睡着。   周迟连倒了三杯热水,待水温适宜的时候,把桃小引拍醒,硬是连喂了她三杯水。   桃小引喝完水,哼哼唧唧地擦嘴重新躺下来。   周迟问:“你还热么?”   桃小引闭着眼睛,曲起手指敲了敲冰棺板,含糊不清地嘟囔:“有空调,不热。”   然后,她翻了个身,面对着他继续睡。   她睡觉时曲着双腿,一只手放在脸颊旁,一只手朝前伸着,胳膊正好放在棺底的红衣人形图案上,白细的手指搭着红衣人形的腰部。   周迟蹲在冰棺前,趴着冰棺沿盯着她的指尖看。   桃小引的手指突然动了下,周迟的腰腹跟着颤了颤。   手指再次动了的时候,周迟站起来,毫不迟疑地抬腿踏入冰棺,躺在红衣人形图案上,抓起桃小引的手搭在自己腰上。   盖上冰棺盖子。   白色冰棺里泛起雾茫茫的光。   周迟转身侧躺,面对面看着桃小引。   扑通扑通——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几乎要冲破冰棺盖。   周迟想起上次和桃小引一起在这里入睡时,她喊他迟哥哥。   他闭上眼睛,说:“你叫我。”   桃小引喉咙里咕噜了声,听起来非常像是在回味牛肉干。   周迟伸手捏住她的嘴巴,突然疯狂嫉妒起牛肉干来。   牛牛一点也!不!可爱!   桃小引搭在他腰上的手动了下,含糊不清地说:“吃嗯嗯。”   捏住她嘴巴的手指凝滞。   周迟分辨出来,她好像说的是——迟哥哥。 第67章   桃小引一觉醒来, 睁开眼看见一颗光头。   使劲揉眼。   这回看清,不仅有光头, 还有一副冰棺。   更为惊悚的是,光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 近在咫尺的距离, 盯着她看。   桃小引一秒被吓哭,尖叫着爬起来。   周迟跟着坐起来, 一脸的不解, 道:“你怎么又哭了?”   桃小引挣扎着从冰棺里爬出来, 听到他的声音, 又看到门口趴着的大乌龟, 这才意识到她不是在什么恐怖的墓穴里,而是在解梦事务所。   “臭和尚!死乌龟!”桃小引的爆发力出奇地大,哭啼啼地把周迟的光头按进冰棺里, “又骗我睡冰棺。”   周迟没反抗, 顺着她的手劲, 老老实实重新躺回冰棺里。   但是他一双乌黑清澈的狗狗眼盯着她看,眼神非常无辜。   啪嗒——   桃小引的眼泪滴落在周迟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感觉到周迟痉挛了一下。   桃小引按在光头上的双手缓缓松开, 仰起脸,扁着嘴巴, 把眼泪憋了回去。   虽然不知道真假,也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周迟曾经说过好多次, 不要哭,哭了他会疼。   这种时候,她居然想起这个事情,不但想起,还要憋住不哭。   巨生气。   生自己的气,生臭和尚的气,生大乌龟的气,生冰棺的气。   冰棺里有个大袋子,隔着透明包装,能看见里面装着的是牛肉干还有猪肉脯。   桃小引放开光头,拽起袋子站起来就跑。   臭和尚说他只吃梦,这些肉干肯定不是他的。   冰棺里的东西不是他的,那就只能是她的。   不可能是乌龟的,臭和尚抠门死了,才不舍得给乌龟买肉干。   今天是周六,不用去街道办上班。   桃小引跑出正气街,坐公交回家。车上人不多,她啃了一路的肉干,大概理清了为何会在冰棺里过夜。   昨天临下班时,她偷喝了马主任装在雪碧瓶子的白酒。   酒量不行,喝断片了。   隐约记得在街道办门口看见了周迟。   臭和尚肯定是趁她人事不省时把她哄骗进了冰棺里睡觉。   但是肉干是她什么时候买的?完全不记得。   公交到站。   桃小引摸着袋子里的肉干下车,意外摸出了一个存折本。   户名:周迟。   账户余额:499700.   末页的最新流水显示昨天下午取了300元。   桃小引看着存折,突然觉得嘴巴里的肉干不香了。   这肉干好像真的是臭和尚买的。   不会是买给龟儿子的……吧?   乌龟吃的?不是给人吃的?   拿着肉干来来回回看了三遍包装,是她平时喜欢吃的牌子,明确是给人吃的。   记得很清楚,昨天下午周迟拿着存折说要和她去买吃的,顺便给龟儿子买十块钱的肉。   十块钱的肉。   袋子里的肉干肯定不止十块钱。   对喔,存折流水显示昨天下午取出来了300.   300!   三!百!   桃小引嚼着肉干,笑得像个傻子。   臭和尚肯定心疼得要死。   “李老师的命太苦了。”   “自从李放没了后,李老师的日子就没了盼头,眼见的一天不如一天。”   “也算是和李放团聚了。”   “哎,人各有命。”   “不是我迷信,你们说李老师会不会也和李放当初一样,都是因为做了预知梦?”   “她做了什么梦?”   “上周买菜时碰见她,我俩聊闲天,她跟我提起过,她最近总是做同一个梦。梦见她在教室里教学生弹钢琴,每次都是在弹《橄榄树》第三句时,有个迟到的学生推门走进教室打断她。”   “她找大师解梦了吗?当初李放就是找大师解梦找出了凶手。这次会不会是梦里的那个学生是凶手?”   “轮船失事。学生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对了,我想起来,她后来跟我说,她有次在教室上课,真的在弹《橄榄树》第三句时,那个迟到的学生推门进来。教室里有监控,是真实发生的,不是她做梦。”   “哎,这不是桃小引么。那个会解梦的大师就在她上班的地方。”其中一个大娘大声招呼道。   “刘奶奶好。”桃小引走过去。   半个小时后。   桃小引告别刘奶奶她们,心情沉重地往家里走。   李老师去世了。   轮船失事,没找到尸首。   为了散心,李老师报名跟团游嘉江,不幸轮船失事沉江,全员丧命。   桃小引回到家,桃知拿着一个纸环在玩,身上穿着睡衣,一看就是刚起床没多久,不像是夜不归宿的样子。   “你昨晚在家?”桃小引莫名心虚。   桃知抬头看了她一眼,嗯了声。   桃小引先发制人:“我一夜没回家,你居然不去找我?万一我被拐走被割肾被杀害……”   “不会。”桃知淡定道,“你夜不归宿,只有一个可能。”   “什什么可能?”桃小引结巴。   “跟和尚睡觉。”桃知夸张地在空气里嗅了嗅,说,“一股冰棺味。你肯定被和尚抱着在冰棺里睡了一夜。”   “没!有!”桃小引矢口否认,“不!是!”   不是抱着睡,他好像一直躺在她身边来着。   桃知啧啧了声,继续摆弄他手里的纸环,拖着长调道:“成年人了。”   桃小引本来还想继续掩饰,但是见桃知一副不打算追究到底的样子,她松了口气,反将一军问道:“你昨夜在家?姜米小姐姐呢?你不是说要扎她的豪车轮胎么。”   “钓鱼执法。”桃知说,“傻逼才去。”   桃小引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她把袋子丢在茶几上,接了杯水喝完,想起李老师的事:“你听说了么?李老师意外去世了。”   桃知抬眼。   “李放的妈妈。轮船失事。”桃小引说,“我刚回来时听刘奶奶她们说的。”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夜里。”桃小引说,“我刚上楼的时候用手机搜新闻了,确定无误。是场意外,但是刘奶奶说起一个梦。”   桃小引把李老师做梦的事情说了一遍。   桃知垂眸,看着手里的纸环,喃喃道:“又是重复梦。”   重复梦,意外事故,没有尸首。   说起来,李老师的死因和爸妈当年一样。   桃知拧眉心,掀起眼皮看了眼桃小引,复又垂下眼帘。   什么也没有说。   桃小引在沙发上颓了一会儿,看着他手上的指环,问:“你拿的是什么?”   “莫比乌斯环。”桃知说,“对于这个纸环来说,正反两面是两个世界。”   “我好像知道一点点。走不完的轮回什么的。”桃小引叹气,“我是个学渣,想起这些逻辑科学命题就头疼。”   她拿起茶几上的袋子,继续吃肉干:“还是吃肉干舒服。”   桃知伸手夺走她的袋子:“给我留点。”   从袋子里抖落出来一个存折本。   桃小引去抢的时候,他已经神速地翻了个遍,举着存折阴阳怪气道:“睡了一夜,和尚居然把全部存款都给了你。哟,存折页上还留了密码。”   “没有给。”桃小引拼死从他手里抢回来,“我拿错了,还要还给他的。”   “还什么还!拿着买肉干吃它不香么?”桃知叨叨,“我以为抠门和尚追你会每天增加一点筹码,比如今天给你花一块钱,明天给你花一块五,后天一块六……这样一天天不断放宽底线看起来才会甜啊。毕竟抠门,斤斤计较出来的爱情才是真的爱情。”   “没想到他一步到位放这么宽的底线,不不不,他这是没有底线。这特么一点也不甜,也不爽。”桃知批判道,“纯碎是憨。”   桃小引:“……”   “同样是睡,为什么你睡一夜,和尚给你五十万。”桃知心有不甘道,“我睡一夜,富婆只给我一辆豪车?”   桃小引:“……豪车得有好几个五十万吧。”   “这不是重点。”桃知说,“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人有100万,他给你花1万;另外一个人有1万,他给你花1万。这两个人,你选哪个?”   “只有1万有点惨。”桃小引说,“不够我吃肉干。”   可是,和尚有50万。   50万可以买超多超多的肉干。   吃不完。   “和尚的钱这么好骗?”桃知突然道,“大爷的,我想去找和尚睡觉。”   桃小引:“……” 第68章   惦记着李老师的事情, 周一上班,桃小引特意定了闹钟早起。她想赶在上班前去趟解梦事务所, 问问周迟李老师出事前总是做的那个重复梦怎么解,顺便把存折本还给他。   闹钟响, 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穿好衣服踩着拖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拉开卧室门, 一秒清醒。   桃知像个鬼影似地正站在卧室门口。   “你起这么早是要去找和尚?”桃知面无波澜地问。   “我肚子疼不行吗?”桃小引推开他, 往洗手间跑。   “我听见你屋里的闹钟响了。”桃知不依不饶地跟到洗手间门口, “是你的闹钟把我吵醒。”   “好好好, 我赔你一个好觉。”桃小引锁上洗手间的门, “我待会儿去找和尚,问问他能不能和你睡觉。”   桃知:“他的钱都给你了,我睡他还有什么意义!”   桃小引:“……”   桃小引坐在马桶上:“讲真。你影响我清理宿便了。”   “我最后问一句。你今早打算去找和尚问李老师的重复梦么?”   桃小引含糊地哦了声。   “和尚肯定解不了。据我发现, ”桃知说着话从洗手间门口离开, “凡是和尚解不了的梦, 做梦的人都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脚步声由近及远,最后消失不见。   莫名,桃小引的心底一沉。   瘆得慌。   “你总是做的那个光秃秃的大树梦, 和尚不是也没解出来么?”桃小引冲着门喊了声。   门外没有回应。   她又小声嘀咕道:“按说,你的梦也是重复梦啊。你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狗逼桃知, 屎都被他吓得夹断了。   *   洗漱好从家里出来赶公交。   出门时天气还好好的,坐公交到正气街口时,开始下起了雨。   没带伞。   周迟和乌龟都没在站台。   趁着雨势不大, 桃小引把包包放在头顶,一路跑进正气街。   这些天以来,雷打不动,周迟每天早上都会牵着乌龟在站台等她,待她下公交,他总是一脸切切地迎上去,开口就问:“你今天喜欢我了么?”   傻得要死。   但比傻更要命的是,桃小引已经习惯了这种“问候”。   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东西。   今早没在站台看到他,桃小引有点不适应,不适应的直接后果就是被雨淋了个半湿。   因为她脑袋顶着包包跑的时候,总是东张西望。   她想的是,万一在半路碰到周迟呢。   没有万一。   她一路踩了数不清的水坑,跑到解梦事务所门口时也没有看见那颗亮闪闪的光头。   雨越下越大,跑到街道办非要淋透不可。   解梦事务所没有开门,但是屋檐够大,空间足够一个人站着躲雨。桃小引用了两秒时间决定冲到屋檐下,拿下脑袋上的包包,抖落掉上面的雨水,抬起手背抹了把脸,砰砰拍门。   没人开门。   桃小引浑身湿哒哒的,夏日的雨带着燥热的气息浸进她身体,席卷心里的每个角落,开始堆积潮湿和霉气。   手心拍到通红,木门纹丝不动。   “臭和尚。”桃小引放弃拍门,“要你有何用。”   雨没有要停的趋势,街面很快积了一层水。   桃小引靠在门上,看着积水上的波纹自问自答:“我今天喜欢你了么?没有!不喜欢!更讨厌你!解梦事务所倒闭了么?立刻马上!”   莫非,臭和尚已经去了公交站台?   桃小引噘着嘴巴犯了会儿嘀咕,有点丧气,今天提早半个小时起床,真是白起了。   指望不上臭和尚,只能再想办法。她伸着脖子朝街口方向看,想着如果碰到来上班的杨莎莎就喊住她,和她同撑一把伞去街道办。   脖子都拧酸了,也没有看到有人过来。   “臭和尚。”她抽了抽鼻子,自言自语又骂了声,“臭和尚臭和尚。”   “嗯。”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应答。   桃小引揉着僵硬的脖子缓缓转头——   灰色僧袍,滑进衣领里的雨珠,锃亮的光头。   桃小引自己没有发现,在看见僧袍的刹那,她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但是周迟注意到了,于是他说:“你今天肯定喜欢我。”   “没有!不喜欢!更讨厌你!”桃小引台词说得非常溜,鼓着眼睛瞪他,“借我一把伞,我要去街道办上班。”   “没有伞。”周迟手拿戒尺,推开解梦事务所的门。   “骗人。”桃小引跳进门槛里,“你刚从外面回来,没有伞你怎么没淋湿?”   其实她压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解梦事务所的门一直关着,他肯定不是从屋内出来的。她刚刚一直盯着街西头,这段时间街西头一个人影也没有,所以她推测,他应该是从街东头过来的。   “真没有。”周迟俯身,歪着脑袋给她看,“我也淋湿了。”   狗狗眼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像个刚被主人领回家的落水狗。   几缕雨水顺着脸颊流进僧袍里,因为他脑袋稍稍偏着,脖颈微拧,下巴和脖颈牵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他咽了口唾液,喉结上下滚动时,恰有一滴雨珠滑过那粒凸起。   可恶的性感。   桃小引突然尴尬起来,慌忙别开脸,眼睛四处乱瞟,视线无处安放。   “足疗店的麻将桌坏了,我过去帮忙修理,刚回来。”周迟解释着从袖袍里掏出一张纸币,“挣了二十块钱,给你买肉干。”   他这样一提,桃小引想起来正事,她从包里翻出来存折本,连同这张二十块钱的纸币一起,塞进他的袖袍里。   手指触碰到他小臂上的皮肤,烫得她的指尖缩了下。   她同时发现,他淋雨从足疗店走过来,僧袍居然是干的。   一个猜想蹦出来:他体温太高,把身上的雨水蒸发掉了。   “这么烫,你不难受吗?”她问。   “习惯了。”他说。   手腕被柔软无骨的小手握住,周迟听着门外的落雨声,身体像是被注入一股冰泉,清凉爽快。   泉水一路欢唱,流过山崖,淌过荒漠,穿过层林,跃上九天。   他的心也跟着飞到高高的云层上。   “和你在一起,我很舒服。”他看着眼前的女孩,认真地说,“和你睡觉很舒服,和你亲亲很舒服。”   “你是因为想要舒服,所以才喜欢我的么?”   “我不——”   桃小引踮起脚尖,飞速在他唇上啄了下。   后来无数次回忆这个画面,桃小引觉得,她一定是被邪灵蛊惑,才会问出这种话做出这种事。   可是在当时,她只想让他更舒服。   周迟脊背僵硬地反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近前,学着她吻他的样子,嘴巴贴过去,唇瓣一触即离,回了她一个短而轻的吻。   四目相对,呼吸纠缠在一起。   周迟看着她,眼睛炽热得骇人。   桃小引垂下眼眸,被灼得向后退,退出门槛,推进飘雨里。   身体忽然失重。   后背被推到门板上。   周迟单手提着她,把她抵在门上,一瞬不瞬盯着她说:“我还想要。”   唇瓣再次相贴。   桃小引今天穿的是件连衣裙,布料挺薄,被他不管不顾地抵在门上,两个人的肌肤几乎相贴,能感受到他小臂青筋的跳动和胸膛起伏的韵律。   风贴着地面吹起,卷起凉薄的雨丝,沿着她光裸的脚踝往上钻。   如山谷的风。   冷热相撞。   桃小引的眼神开始涣散,意志即将崩溃。   但是——   周迟只是紧贴着她,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动。   须臾,他离开她的嘴巴。   保持左手拎起她的姿势没动,右手从袖袍里抓出一个手机。   微蹙着眉,拇指在键盘上按来按去。   桃小引瞥过去,隐约看见老年机屏幕最上面的搜索栏里几个刺眼球的大字——   [如何接吻]   跳出来一个建议。   1.对方张嘴前勿伸舌头。   2.接吻时勿走神。   3.注意……   桃小引一阵窒息。   紧紧闭上了嘴巴。 第69章   外面的雨还在下, 手机屏幕泛着蓝幽幽的亮光。   感觉臭和尚得翻着看了好几页的教程攻略。   桃小引背靠着门板,头朝右偏,呆滞地望着街上的雨幕。   心情无比地复杂。   雨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水坑,溅起的水花隔着一道门槛打在她光洁的小腿肚上,激得她小腿上的细小绒毛蜷缩起来。   凉鞋里的脚趾也跟着蜷缩。   周迟终于收起手机,他盯着桃小引紧闭的嘴巴,说:“你的口红花了。”   桃小引闭嘴沉默。才不要张嘴。   周迟伸手捏她的下巴颏:“你张嘴。”   1.对方张嘴前勿伸舌头。   手机搜出来的第一条接吻建议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桃小引的脸一秒爆红,几欲滴出血来。   周迟用了巧劲,轻而易举捏开她的嘴巴。   眼睛灼灼, 俯身贴过来。   寸许的间隙,桃小引能清晰地看见他猩红的舌尖。   耳旁有什么东西“嗡”地炸开。   她像一只如临大敌的惊弓之鸟, 身上的毛全数炸开,本能慌张地喊:“我要哭了!”   猩红迟疑地在唇角扫了一圈,收了回去。   周迟松开手, 探究地看着她,问:“你为什么要哭?”   桃小引双脚终于踩在地上, 背靠着门喘气,一张小脸通红, 抬起手背抹了抹嘴巴, 莹润润的眼睛瞪着他:“我为什么哭你心里没点数吗!”   周迟猜测:“因为我没有伞?”   桃小引:“??”   “不是么。”周迟看着她, 又猜道,“上班要迟到了?怕被马主任骂?解梦事务所今天还是没有倒闭?”   桃小引气到呕血。   如果他是故意的,她能把他打出屎。偏偏他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单纯的疑问。   这让她更为恼火。   周迟看着她的脸色,最后猜测道:“你想让我疼?”   毕竟他告诉过她好多次, 她一哭他就会疼。   “是!我想让你疼!”桃小引咬牙切齿地扑过去,跳到他身上。   狠狠咬住他的嘴巴。   今天一定要把他的嘴巴!咬!烂!   周迟呆在原地。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手足无措地站着,感受着桃小引带给他的疼痛与刺激。   嘴巴一定是破了。   甜腥味溢满在唇齿间。   突然刮过来一阵风,风卷着雨吹得门板哐当响。   门板扇在桃小引背上,桃小引挂在周迟身上,摇摇欲坠。   周迟猛地惊醒,伸手拖住她的背,微微俯身,迎合她的啃咬。   不知是谁主动,就像刚才的一股风雨,不知是风挟裹了雨,还是雨催促着风,总而言之最终交织在一起。   由泄愤到猛烈再到温柔缱绻。街上风雨如柱。   他们在雨幕里接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街面的雨水高了一寸,久到没有多余的空气可供吸取,他们分开。   周迟的嘴巴又红又肿,唇瓣上有一块破皮,渗出来的血渍很快殷红淡色的唇。   桃小引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然没有破相,但是舌根发麻,感觉整条被连根拔起又被塞了回去,吸口气都是火辣辣的疼。   第一次接吻,兵荒马乱像是打了一仗。   桃小引弯腰,捡起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地板上的包包,直起身的时候差点站不稳,腿好软。   周迟伸手扶住她,接过她手里的包,说:“你的包湿了。”   桃小引脑袋里像是装了一团浆糊,懵懵地看着周迟叫来了大乌龟,吐火球烘干了包包,又烘干了她被雨水打湿的裙角。   再然后牵着她的手,出门送她去街道办上班。   快走到足疗店门口,桃小引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雨还在下,他们没有撑伞,但却没有被淋湿。   桃小引抬起头。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此刻的奇景,被震惊到失语。   流雨像块透明的幕布,罩在她头顶上空。   不止是头顶,前后左右都是这种透明的雨幕。   这使她想起末日影视剧里漫天的风暴雨,不,那些风暴雨在前一刻有多静止安宁壮观美丽,下一刻就会有多骇人惊悚,每滴雨都在叫嚣着吃人。   这些雨幕更接近动漫里的一帧截图壁画,比如一个小孩蹲在海边,伸手就可以掀起大海的一角。   是壮丽的,是浪漫的。   她每走一步,雨幕就跟着向前移动一步。   像个天然的大雨伞。   桃小引伸出手,好奇地在左边的雨幕上戳了戳,手指随即被雨水淋湿,喃喃道:“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周迟在她旁边冷不防出声。   桃小引撇撇嘴,小声问:“这是你弄的吗?”   周迟轻轻哦了声。   “你还会什么?”桃小引欣喜地问,不觉音调提高。   奇幻世界什么的,来得更猛烈些吧。   周迟蹙着眉,过了会儿,说:“我不知道。”   桃小引抬眼看他。   他嘴唇上的血渍已经凝结成块,非常显眼。   她耳尖一红,慌忙别开眼。   周迟语气认真:“解梦事务所没有伞,我告诉自己,不能让你淋雨。”   “所以?”   周迟看着她在雨幕上戳来戳去的细白手指,说:“这就是所以。”   桃小引的指尖戳在雨幕上久久没动,她偏着脑袋理解着这句话的意思,不可思议地说:“你的意思是,因为你不想让我淋雨,所以向天借了一把伞?”   周迟没说话。   桃小引收起戳雨幕的手:“你是天道的亲儿子?”   周迟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桃小引伸手指在他身上戳了戳,说:“我每天都想睡懒觉,不定闹钟不早起不赶公交,但也不想上班迟到。你有什么办法吗?”   “和我一起在冰棺里睡觉。”周迟很快做出结论,“可以睡懒觉不用定闹钟不用早起不用坐公交,上班也不会迟到。”   桃小引跺脚:“臭和尚。”   凉鞋踏在雨水里,脚踝上溅落星星泥点。   “昨天没人打扫正气街么?”桃小引噘着嘴嘀咕。   正气街的卫生环境由街道办和商户们共同维护,工作日时街道办派人清扫,周末休息日时由商户们轮流打扫。   “这周末轮到足疗店。”周迟忽然撩起僧袍蹲下来,握住了她的脚踝,不紧不慢说道,“昨天足疗店出了点意外。”   桃小引脊背僵直垂着脑袋,再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以她的视角,只能看到一颗光头贴着她的裙子动来动去。如果有人找角度拍照,总会有一张构图是和尚钻进她裙底玩她的腿。   惊慌地抬眼环顾四周,街上没有行人。   松了一大口气。   复又垂下眼眸,小声央求:“你在干什么?放开啦!”   周迟撩起一把水,小心翼翼地清洗着她脚踝上的星星泥点,说:“不要动,马上就好了。”   两秒后,他又说:“你的脚好白。”   语气诚恳,不带一丝丝色气,听起来就像是平白直叙地描述一个东西,但是桃小引却因他这句话颤栗了下。   她自知长相并不出众,但是她生性乐观,总是会不断挖掘自身的各种优点并引以为傲,比如她发量多发质好不脱发;比如她长得白皮肤好不长痘;比如她的脚很好看……   脚很好看。   她今天穿的是连衣裙,特意挑了双可以完美展现脚型和脚趾的凉鞋。   黑色系带凉鞋。   细细的黑色带子在脚踝处系了个X形,脚背上横着只有一条稍微宽一点点的跗面。整体风格简洁又性感。   不仅如此,她还给脚趾染了红指甲油。   脚本来就白,在黑色绑带和红色指甲油的衬托下,白的透明发光。   看起来又软又香。   臭和尚不会拿起来闻……吧?   桃小引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类似这种小颜色文的画面。   细白莹润的脚趾紧缩,紧张地趴着,可爱又诱人。   然而,周迟并没有做多余的动作,他专心地把脚踝上的泥点洗净,又扯起干燥的僧袍擦干,小心地放在地上。   桃小引涨红着脖子,轻轻踩在地上。   周迟清理好右脚,开始清理左脚。   桃小引屏着呼吸,视线乱瞟。   咯噔一声。   心脏猛地揪起。   她看见前方足疗店门口坐了个人。   瞪大眼仔细看——是莫姨。   这样的雨,莫姨依旧和往常一样,一个人坐在店门口的麻将桌前。   没有撑伞,降雨唰唰落在她身上和麻将桌上。   麻将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红白相间的麻将牌,隔着雨幕,看不清她有没有在出牌。   但是能清晰地看见她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以及她那双锐利的眼睛,正穿透雨幕盯着他们。   桃小引后颈的寒毛倒竖,她伸手推周迟的光头,嗓音哆嗦:“莫、莫姨在、在干什么?”   周迟撩起僧袍擦干她的脚踝放好,站起来,把她挡在身后。   他朝足疗店门口看过去,说:“麻将脏了,在洗牌。”   桃小引缓缓:“?”   谁告诉你洗牌是这样洗的!   出于害怕或者是羞怯,她没有再问,只是像个鹌鹑一样扯着僧袍躲在他身后,不停小声催促道:“快走,我要迟到啦。不要和她打招呼,就当她看错了。她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周迟有点好笑,但被她推着,小手在他后腰处不停戳戳按按,就很舒服。   他依言,没有和莫姨打招呼,“掩护”着桃小引快速走过足疗店。   莫姨看着他们走远,随手拿起一张二饼扔在麻将桌上,冷笑一声,没说话。   桃小引一路没再耽搁,也没有再遇到人,很快来到街道办院门口。   院门居然是锁着的。   可能是今天下雨的缘故,同事们来得都比较晚。   桃小引从包里找到院门钥匙,顺利打开院门。   周迟跟着走进院里,一直把她送到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正门墙上挂着的钟表显示已经是8:50,离准时上班时间只有10分钟,桃小引怕周迟撞到同事,连声赶他走。   动作神态非常像是在偷情。   周迟立在门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继而抿了抿唇,问:“你明天还能再喜欢我么?” 第70章   雨一直在下。   同事们都没有出外勤, 全留在办公室工作。   临近中午的时候,杨莎莎喊大家订外卖。   尤福吵吵着要吃火锅:“这种天气就应该吃火锅,投票,我双手双脚赞成。”   杨莎莎看了眼马主任。   马主任意外地没有反驳,只是沉着脸说:“火锅AA,饮料自点。”   尤福欢呼了声。   马主任紧跟着说:“小冰箱里的雪碧是我的,你们不准动。”   众人心领神会地交流了下眼神。   桃小引瞬即想起她上周误喝马主任的雪碧,醉晕过去,结果被周迟扛回解梦事务所睡觉的事情。   不自觉脸颊烫烫的, 嘴巴也跟着烫。   她不仅和他睡过觉,还和他接了吻, 真正意义上的深吻。   那么,他们是在恋爱么?   “桃小引,你是不是恋爱了?”杨莎莎突然凑近, 直着下巴盯着她看,“被我逮着好几回了, 你一直在偷笑。不要狡辩,狡辩就是掩饰。不要沉默, 沉默就是默认。”   桃小引:“……”   “你沉默了。果然在谈恋爱。”杨莎莎八卦道, “帅吗?多大?多高?什么工作?有照片吗?谁追的谁?进展到哪一步了?牵手?亲吻?”   桃小引拍拍越来越烫的脸颊, 摇头否认:“没有恋爱。”   “偏不了我,恋爱中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动不动傻笑。”杨莎莎笃定道,“你肯定是在恋爱, 不然我刚才叫了你那么多声,你为什么不答应?”   “你叫我了?是有什么时吗?”   “问你火锅吃什么,报上来我汇总后给火锅店打电话订餐。”杨莎莎说,“马主任和尤福都点好了。”   “平菇金针菇,鱼丸鱼豆腐,虾饺,牛肉,茼蒿土豆粉还有海带丝。”桃小引一连串报完,说,“花生芝麻酱,多放香菜葱花和大蒜。不不不,我不要大蒜。”   她是喜欢往酱料里放大蒜的,但是今天情况特殊,万一雨一直下,臭和尚来接她下班怎么办?   嘴巴里都是大蒜味,超级熏人。   才没有想要和他再接吻。口亨。   杨莎莎记下来,没有放过刚才男朋友的话题,继续问她:“他有你哥哥帅吗?”   桃小引打死不认,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杨莎莎迷之微笑地看着她。   “真没有。”桃小引说,“如果真按你说的,我是在谈恋爱,那你见我上午碰手机了么?热恋是一定要时不时看手机的吧。你想啊,这年头还有人离得了手机?”   “好像还真有。”杨莎莎的脑袋一歪,“和尚不就不用么?”   桃小引惊得心跳加速。   “我宁愿相信你和你哥骨科谈恋爱,一想到你跟和尚在一起我就哈哈哈停不下来。”杨莎莎哈哈笑着走开,给火锅店拨电话。   桃小引虚惊一场,吓得出了满额头的冷汗。   死鱼瘫在办公椅上,心想,看吧看吧,就知道会是这样。这还只是想象,如果哪天真被他们知道她跟和尚谈恋爱,她准会被大家笑死。   其实她有点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会笑。   周迟就算是真和尚,但他既然在正气街开解梦事务所,肯定是还俗了啊。还俗的和尚可以做生意,也可以谈恋爱结婚生孩子。   况且,周迟长得挺好看的。如果有头发,妥妥是这条街最靓的崽。不对,没头发也是这条街最帅的人。   毕竟,这条街的人长相都太有挑战性了。   胡思乱想着,桃小引拿起手机,翻来翻去没找到适合倾诉的对象。最终,她翻出来桃知的对话框,敲字:【刚杨莎莎说,她宁愿相信我和你搞对象,也不相信我会跟和尚谈恋爱。】   桃知很快回复:【我以前也这么以为。】   桃小引缓缓:【??】   桃知没再回复。   桃小引莫名其妙,摁灭屏幕倒扣在桌面上。   臭和尚有手机的啊,他不用微信的么?怎么都不说加她好友。   桃小引不停地给自己加戏,心情忽上忽下。   火锅很快送过来,大家一起围着吃火锅。   桃小引喜欢吃辣的,在红油底锅里涮了一筷子牛肉,吃到嘴里,舌头快不能要。   臭和尚,真的把她的舌头吸破了。   幸好点的是鸳鸯锅。   “小引,你不吃辣么?”杨莎莎问。   “嗯,今天上火了。”桃小引把她点的鱼丸全部倒进清汤底锅里,热气熏上来,熏红了她的脸和脖颈。   大家吃得热火朝天。   不知是谁开的头,聊起了正气街的商户们。   “张建国上周给我提的建议就很好。”马主任点名表扬张建国,“他提议让所有人都参与到学习强国app答题活动中来,每周微信排名。咱们街道办和商户们一起,都要参与排名。”   哧溜——   尤福把土豆粉吸进了鼻孔里。   马主任喝了口自知雪碧,沉吟道:“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准备从下个月开始实施。”   尤福把土豆粉从鼻孔里捣鼓了出来,举手表决心:“很好,我同意。”   杨莎莎:“……”   桃小引:“……”   “好,就这么决定了。”马主任道,“尤福,你回头搞一下,看这个活动怎么进行。”   尤福心里叫苦不迭,面上依旧堆着笑:“是,马主任;好的,马主任。”   溜须拍马十级学者。   杨莎莎转移话题,说:“Tony是要在阿强发廊常驻了么?我每次去洗头发,她都在。”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尤福笑嘻嘻道,“她是阿强的女朋友。”   杨莎莎:“你又知道?”   尤福分开手里的筷子,两个筷头对在一起,猥.琐地笑道:“我看见他俩打啵了。”马主任咳嗽了声。   尤福嘿嘿笑着夹了一个肉丸塞进嘴巴里。   桃小引默默低头吃着鱼丸,没有参与到这个话题中来。   上次在阿强发廊的事情,她没有告诉同事。说了估计会被当成神经病,毕竟周迟说,他们和她一样,都是普通人,而且,他们并不知道正气街的古怪,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   “今天上午有人举报足疗店欺诈消费。”马主任的视线在他们三个人的身上扫了一群,最后落在桃小引的脸上,说,“桃小引,等雨停了你过去足疗店一趟看看。”   “啊?”桃小引把平菇放在蘸料碟上,“马主任,我今天不太舒服,能换个人去么?”   “我看你吃得挺舒服的。”马主任不容抗拒道,“就你了。待会儿找我要举报信息。”   “……哦。”桃小引欲哭无泪地应了声。   本来不能吃辣火锅就已经不香了,现在又接了这么大一个任务,顿时觉得味同嚼蜡。   哪家店不好,偏偏是足疗店。   今早在大街上,周迟蹲在她裙子底下(不是),周迟蹲着给她清理脚踝上的泥点,可是被莫姨瞧了个一清二楚!说不定他们在解梦事务所接吻的样子也被她看了去。   崩溃捂脸TVT   而且,莫姨当时的眼神说不上来,感觉有点瘆人。   下雨不打伞,叼着烟坐在大街上洗麻将。   每一个元素单拎出来就很诡异了,何况要素这么齐全。   桃小引一直愁眉苦脸到吃过饭收拾好餐桌。   杨莎莎开解她:“马主任说雨停了再过去。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没准到下班也停不了。”   桃小引哭丧着脸:“可是就算今天不去,明天也还是要去。”   “尤福有这方面的经验,我记得他以前处理过类似问题。”杨莎莎高声喊了声,“尤福,你去年是不是处理过足疗店的投诉问题?”   “经常有消费者投诉足疗店么。”桃小引纳闷道。   尤福乐呵呵地走过来:“没什么大事,都是一些程序,走完就完事。回头我把去年的投诉案例给你,照着做就行。”   “谢谢。”同事们都在好心地帮忙,桃小引由衷地感谢。   尤福很快把案例资料翻出来,交给她的时候,眯着一双小眼睛笑道:“其实一般都是一些男顾客投诉,说是欺诈消费,其实是因为他们想找特殊服务,足疗店嘛,你懂的。莫姨的菜单上确实有特殊服务,但是你也知道,莫姨的店是家正经店,就算套餐名字叫的再不正经,实操起来,也是正儿八经的推拿按摩。所以,纠纷就来了。”   一席话说得桃小引面红耳赤。   这些男人真好意思举报,她都想以扫黄打非的名义反手把他们举报。   桃小引拿着从马主任那里领回来的举报信息,结合尤福给她的案例资料,研读了一会儿,基本了解了这种问题该怎么处理。   临下班还有一个小时时,雨停了。桃小引准备充分,拿着文件起身,打算去足疗店。走出街道办大院时,尤福突然跑过来,神色有点慌张。   “我刚注意到,昨天是农历十一。”尤福犹豫着说道。   “农历十一怎么了?”桃小引问。   “不知道。”尤福抓了抓头发,说,“但是每年的农历十一,足疗店里都会发生点什么。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哈,是根据莫姨的状态推测出来的。莫姨在之后的三天都会有点——”   尤福停顿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有点不太正常。”   桃小引的眼前立马闪现出今早坐在大街上淋雨的莫姨。   配合上尤福说的话,不由在心底打了个哆嗦。   “其实也不打紧。你不要问太多就没事。”尤福抬脸看了看铅灰的天空,说,“你早去早回,再磨蹭天就要黑了。”   说完一溜烟跑进了办公室。   虽然有一百个不情愿,桃小引还是迈开腿朝足疗店方向走去。   早去早托生。   反正她豁出去这张脸皮不要了。   莫姨既然今早看见她和周迟在一起,就一定知道她和周迟在“谈恋爱”。周迟是这条街的大佬,打狗还要看主人,莫姨总会卖她一份面子。   桃小引揣着这种心思,一路来到了足疗店。   莫姨依旧在足疗店门口的麻将桌前坐着,如果不是她身上的衣服是干的,桃小引简直要怀疑她在这里坐了一整天。   可以看出来,她的情绪不高。   联想到尤福刚刚透露出来的信息,以及今早周迟说,莫姨昨天没有打扫正气街,是因为昨天足疗店发生了点意外,至于是什么意外,她当时没问,想来是和尤福说的农历十一有关系。   桃小引正在踟蹰间,看到莫姨向她招了招手。   她的双腿不由自主穿过对街朝着麻将桌走过去,这让她想起她和桃知滞留在正气街的那个晚上,莫姨不知道用了什么诡术,迫使她和桃知陪她一起打了几局麻将。   这会儿天尚亮着,刚下过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和尚是这条街的大佬。和尚是这条街的大佬大佬大佬。”桃小引在心里不断默念着,抱周迟的大腿给自己壮胆。   莫姨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嗤笑一声,说:“我又不会吃人。”   桃小引走到麻将桌前停下,开门见山地说:“莫姨,今天上午街道办接到消费者的投诉,说足疗店涉嫌欺诈消费,我过来核实情况。”   莫姨拿掉嘴里的香烟,朝店内努了努下巴,说:“我的东西全在店内,随便你过去查。”   店内不知开了什么灯,一闪一闪的两个红点在昏暗的光线里忽明忽暗。像一种什么野兽的眼睛,又像是燃烧着的……香?   但是香不都是三根一起点么?店里怎么只有两个红点?   莫姨坐着没动,完全没有配合她工作的意思,她抖了抖左手腕,把成条的烟灰抖在麻将桌上的水洼里,幽幽地说:“麻将会吃人。”   桃小引顿住朝店内走的脚步,后背寒毛倒竖。   莫姨好像一夜没睡,黑眼圈浓重,眼白上都是交错的红血丝,死死盯着桃小引。   桃小引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攥着手机退步:“我先接个电话。”   转过身疾步就走。只想逃离。   肩上的包不知怎么勾到了麻将桌,几个麻将牌掉落在地上。   “对不起。”桃小引蹲下来捡麻将。   莫姨突然从麻将桌底下钻出来,不满红血色的眼睛盯着她:“祸害,你就是个祸害。都是祸害。”   气音吹在她的眼角,声音阴毒,穿透力极强,仿佛只凭气音就能腐蚀掉她的大脑。   桃小引的头皮瞬间炸开,麻将也不捡了,拎起包就跑。   危险之下的本能趋势,没有跑向街道办,而是朝着解梦事务所跑去。   一口气跑到解梦事务所门口,她扶着门槛大喘气。   门内不止周迟一个人。   周迟在沙发上坐着,他面前跪了一个人。   她跑过来的动静很大。   周迟抬起脸看向她,左手收回袖袍。   桃小引恍惚了下,久违的既视感画面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红衣男子高坐明堂,遥遥望着她,面无表情地伸手抽干了跪在他脚边的一个人的血肉。   然后。   他说:“这就是我,你害怕了?” 第71章   桃小引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既视感画面”了, 即使今早和周迟接吻, 她也没有出现过既视感。   周迟就是周迟。   他不是“既视感”里的那个男子,不是别的谁。   他是总也不倒闭的解梦事务所老板;他是每天早上牵着乌龟在公交站台等她喜欢的傻子;他是追她时送她五十斤粪便的臭和尚;他是抠抠搜搜给她写发.票的臭和尚……   是从什么不再有既视感了呢?   大概是在桃知问她,如果没有这些所谓的既视感所谓的前世今生,周迟就是个僧袍底下穿秋裤每天只有一套这一套衣服白天穿晚上洗的抠门臭和尚, 她还会喜欢他么。   好像是喜欢的。   桃小引站在解梦事务所门口,眼睛逐渐模糊。   “这就是我,你害怕了?”   这句话她听到过好几次, “既视感的画面”里也出现过数次, 但每次她都看不到具体的语境,每次都是只有一个转瞬即逝的画面, 他眼睛血红滴血,一张英俊的脸极度扭曲, 盯着她问:“这就是我,你害怕了?”   但是这次——   “既视感画面”里,他面无表情地抽干一个人的血肉。上一秒还是活生生的人, 下一秒就被抽成了一具干尸。   他冷漠熟练的样子,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桃小引遍体生寒。   周迟站起来,不知对跪在他面前的人说了句什么, 这个人感恩戴德地对着他磕了个响头, 站起来垂头走出解梦事务所。   路过桃小引时, 他斜眼看了看桃小引,什么也没有说,快速离去。   桃小引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但应该不是她认识的人。   她也想离开,但是周迟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他看着她,说:“今天还没过完。”   桃小引没来得及动,转瞬间,就被他压在了胸膛和门板之间。   胸膛的心脏鼓鼓地跳。   桃小引很害怕,但又不敢告诉他,她就是在害怕。更不敢告诉他,她刚在画面里看到了他把一个人抽成了干尸,还逼着问她害不害怕。   周迟的脸凑近,薄唇贴上她的嘴巴。   桃小引别开脸。   “今天还没过完。”周迟伸出一只手,把她的下巴掰正,迫使她的眼睛看着他,“你今天不喜欢我了么?”   “我我害怕。”桃小引没绷住,哆嗦着说道。   “害怕什么?”周迟的手指松动,放开她的下巴。   桃小引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   没有理由,她就是知道,说出来,他会在“画面里”伤心。   刚刚周迟掰她下巴的时候,她倒是一点也不怕他会卸掉她的下巴或者把她抽成一具干尸。   他是周迟,他是臭和尚,他喜欢她。   她深信,即使是画面的那个他,也不会伤害她。   “我害怕莫姨。”桃小引哭腔告状道,“马主任让我去足疗店处理一起顾客投诉事件,我一个人过去,刚开始还好好的,可是后来莫姨像变了一个人,她说麻将会吃人,她还说我是个祸害。”   “不怕。”周迟立即道,“我和你一起去。”   桃小引正有此意,就算足疗店里有鬼,她最迟明天是要把报表上交给马主任的。   谁让她是个社畜。   周迟刚跨出去门槛,又折返回解梦事务所,走到柜台前背对着她捣鼓了一阵。   桃小引以为他是要找什么武器法器或者戒尺之类能唬人的东西,结果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把花转身。   五颜六色的各种小野花,完全叫不出名字,看着像是从路边摘的,上面甚至还有雨珠,但也更显得花朵娇嫩。   不愧是他,抠抠搜搜摘路边不要钱的野花。   “给你。”周迟伸手递给她,嘴角挑着,语调上扬。   大约有十来枝,叶茎用旧报纸包裹着,再用麻绳捆扎起来,拿起来不扎手。   又穷酸又好看。   桃小引瞥着嘴,小声说:“你不知道么,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它们不是野花。”周迟认真地指着一朵朵的花给她科普,“红花这个是马齿苋,黄花是丁香蓼,粉花是羊蹄甲,紫花是……”   桃小引:“……”   好想捂耳朵。   “刚刚在你店里的那个人是谁?”她强行转移话题,“他为什么给你下跪?”   “周家派过来的。”周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皱着眉头不悦道,“有求于我。”   “哦。”桃小引见他不想就着这个话题多聊,便没有再问。   周家派过来的,是周挺阔吧。好久没有听到过周挺阔的消息,桃小引都快忘了周迟是周挺阔的养子这回事了。   一阵噼里啪啦的洗牌声惊醒沉思中的桃小引,她抬起脸,看到她已经随着周迟来到了足疗店门口。   莫姨搓着麻将,朝着他们翻了个白眼。   周迟朝桃小引伸手:“文件呢?”   桃小引随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他手上。   周迟:“这是我送你的花。”   花就花吧,还非要强调是他送给她的花,声音还那么大,莫姨都听到了。   桃小引垂着脑袋,红着脸打开随身带着的包,几乎把脸埋进包里,翻出了文件。   周迟接过文件,把花放到她手里,说:“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好。”   不用她亲自去和莫姨交涉,桃小引巴不得。   莫姨从鼻子里冷笑了声,把手里的麻将一撂,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说:“跟着我来吧。”   周迟拿着文件走到足疗店门口,身形顿住,回头看桃小引:“不要碰麻将。”   桃小引看了眼麻将桌,飞速退到街对面,靠着墙大声回应他:“知道啦。”   周迟点点头,走进店里。   “这算不算作弊啊。”桃小引自言自语地嘀咕,“烧马蜂窝是找的和尚,捡屎也是和尚送的,现在又让他去处理投诉。”   “桃姐姐,你手里的花真好看。”浩子骑着自行车路过,停下来和桃小引打招呼。   感觉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浩子,他现在长高了有一头。桃小引还发现,他现在开朗了很多,身上阴郁的气质弱了很多。   桃小引不好意思地笑笑,心虚地把花藏到背后,   浩子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一举动,而是双脚蹬着地坐在自行车座上,脑袋偏着,眼睛看向足疗店门口的麻将桌。   桃小引被他的样子吓到。   抬头看了看天,暮色四合,快要天黑了。   桃小引赶他走:“浩子,天快黑了,你快走。”   浩子的眼睛盯着麻将桌,说:“我听到有人叫我。”   “没有啊。”桃小引环顾四周,“街上没人。”   浩子:“好像是我奶奶。”   浩子的奶奶不是已经死了么?   桃小引头皮发麻。   浩子支起自行车,朝麻将桌走过去,嘴里叫着:“奶奶?”   一张幺鸡跳了起来。   桃小引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眼前诡异的景象使她顾不得多想,拔腿朝足疗店冲过去。   她只想找周迟。   周迟身边最安全。   跑过麻将桌的时候,她的身体突然一轻,像是失重般飘了起来。紧接着一阵吸力涌过来,五脏六腑挤成一团要被吸出来。   疼晕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的时候,她坐在一片漆黑里,头疼欲裂,耳旁是噼里啪啦的杂乱脆响。   声音熟悉又诡异。   随后,她突然被一个推力一拍,一头栽下去。   她听到一个声音说:“和了。”   桃小引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她觉得,她好像在一张麻将牌里。 第72章   满目皆是无尽的黑, 像是永夜之地。   黑暗无限放大了听觉感官。   就在桃小引觉得她要被噼里啪啦的脆响声震穿耳膜时,所有声音全部消失,继而是沉稳坚韧的脚步声, 愈来愈近。   “周迟?”   “是我。”周迟向她伸手。   桃小引握住他的手,被他用力反握带到了怀里。   他说:“我来带你回家。”   “臭和尚。”桃小引把脸埋进他胸膛, 抽了抽鼻子, 问, “这是什么地方?”   “麻将牌里。”周迟说,“你要看么?”   “看什么?”   周迟没回答,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手心传递的温度给她带来莫大的心安。   在漆黑里走了一段上坡路,天光突然大亮。   桃小引闭眼了半分钟才适应过来。   她回头,身后依旧是无边的黑暗。   周迟解释:“这是麻将的其中一面。”   “其中一面?”   “麻将有六个面,每面都是一个世界。”   “那我们现在就是站在两个面的交界处?”桃小引试着往前探了一步,思考状麻将的立方体构造,“我怎么感觉不到是踩在90°垂直面上?跟踩在平地上一模一样,完全没有不适感。”   周迟轻声:“因为你跟在我在一起。”   “这也是你的能力?跟今早的雨幕一样?”桃小引仰脸看他, “是你把我拉进麻将牌里的?”   “我是来拉你出去的。”周迟微微蹙着眉看向前方, “这是虚构出来的莫家庄。”   “莫家庄?”   “莫姨的家乡。”   桃小引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前方。   一群孩童在弄堂里嬉戏玩耍,弄堂口有个老爷爷在摇着老式高压炉爆米花机,时间到了后, 老爷爷站起来,一脚踩着火炉稳固,手拿铁棍猛地一撬。   巨大的一声响后, 在弄堂里玩耍的孩童欢笑着跑过来,弯腰在地上捡着吃起来。   “我最爱吃这种爆米花。电影院里卖的爆米花难吃死了,完全不是爆米花味。这种爆米花才正宗。”桃小引拉着周迟的手走过去,加入孩童中去, “我也想吃。”   周迟平静道:“你再看看,地上的是爆米花么?”   “怎么不是?我都闻见——”桃小引的声音戛然而止。   地上铺着的是原生态的玉米粒。   “没有爆开么?”桃小引喃喃道,“可是这些小孩都在捡着吃啊。”   桃小引突然瞪大眼,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现在才看清,这些孩童穿着花花绿绿的羽毛衣服,脖子长长,嘴巴尖尖。男孩头上长着又大又红的鸡冠,女孩头上的鸡冠略微小点。   他们伸着脖子,尖尖的嘴巴啄着地上的玉米粒吃个不停。   “鸡、鸡人?”桃小引磕巴道。   “这张麻将牌是幺鸡。”周迟说,“麻将牌你都能认得全么?”   “我不太会打麻将,但牌基本都认得。”桃小引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幺鸡里面的人全是鸡,二条三条这些条里是什么?全都是面条么?一万两万九万呢?难道是钱?那岂不是可以原地捡金子。”   周迟想起她上次喝醉酒,趴在他背上“捡金子”的情景,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你笑了!”桃小引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居然会笑。”   周迟:“我什么都会。”   桃小引:“……”   桃小引:“我很少见你笑。”   “是么?”周迟咧开嘴,露出八颗牙齿,扯着嘴角硬笑,“那我多笑笑。”   眼睛弯弯的,笑容傻傻的。   桃小引仰脸看着他,心中被暖意填满,冲散了鸡人带给她的惊惧。   周迟保持着八颗牙标准笑容,持续了至少有两分钟,感觉脸都僵了。嘴巴上突然一软,继而是细细密密的吮吸。   桃小引踮起脚尖,抓着他的领口把他往下带,仰脸吻上了他的唇。   扑通扑通,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周迟悸动,伸手拥住她,迎合她。   温柔缠绵。   桃小引觉得他今天一定查遍了全网的攻略,偷偷对着镜子练习过,不然为什么技术突飞猛进。这才短短一天的功夫。   今早接吻像是在打仗,现在像是在打飞机不不是,但是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有被爽到。   长吻过后,桃小引晕晕乎乎的,被他牵着手穿过一条条弄堂,路上遇到的全是鸡人,手心感受着周迟的体温,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捡了根彩色的鸡毛玩。   最终,他们在一座院子前停下。   院门牌匾上写着“老莫镖局”四个字,但是院子里的景象看起来有些衰败。   一只光秃秃的公鸡窝在草甸子上,脑袋耷拉在地上,身体颤抖往外渗着血。   公鸡前面的一棵树上,倒吊了一只小母鸡。   一只老母鸡站在树下,阴沉着脸一根一根拔着小母鸡的羽毛,羽毛根部连着毛囊带出鲜红的血。每拔下一根羽毛,小母鸡就会惨叫一声。   这时,一只老公鸡拿着竹竿从桃小引和周迟面前走过,跨进了院内。   他看到院内的情景,皱眉问:“又怎么了?”   老母鸡恨恨地说:“耀吉今天被寨子里的小混蛋们欺负拔光了毛。”   老公鸡瞧了眼草甸子上趴着的秃公鸡,丹田冒出一股火,扬起手里的竹竿抽在树上倒吊着的小母鸡身上:“莫护耀!你是怎么保护哥哥的?啊!看着哥哥被人欺负,你就高兴了?!”   小母鸡被竹竿抽得嚎叫不止,身体在树干上转了好几圈。   一棍接着一棍,竹竿没有停歇的时候。   小母鸡哭喊着求饶:“爸爸妈妈,我错了,我不敢了。我以后一定每时每刻跟着哥哥保护着哥哥,不会再让哥哥受欺负。”   “没用的东西!”老公鸡听到她的求饶,没有心软,反而更用力抽打,“莫家的长子叫莫耀吉,你的名字叫莫护耀,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我们之所以生你,就是为了让你保护哥哥耀吉。你的使命就是照顾哥哥。保护不了哥哥你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我知道错了。”小母鸡哭嚎着求母亲,“妈妈,我以后会好好保护哥哥的。我真的好疼,求求你们了。”   老母鸡脸皮抽搐了下,拍了拍老公鸡的胳膊,劝道:“你去看看耀吉,给他上上药。”   可能是打累了,也可能是担心耀吉的伤,老公鸡抽了最后一棍,扔掉地上的竹竿,骂骂咧咧地拿起一瓶药,去给耀吉上药。   倒吊着的小母鸡痛苦地呻|吟,眼喊感激地看着走上前的老母鸡。   老母鸡抱住她,干脆利落地拔掉她的一根羽毛。   小母鸡喉咙里的细碎呻|吟戛然而止,张大嘴巴发不出一个音节。   羽毛被一根根地拔除,鲜血一滴一滴地溅到她的脸上,痛感一点一点地麻痹,继而全身的神经一点点麻木。   麻木,是她对这个世界的所有感知。   桃小引看得心惊肉跳,但却无能为力。   无论她做出什么举动,都干扰不了这个世界。   “你能不能帮帮她?”桃小引的手无数次从小母鸡腿上的绳子上穿过去,她的手像是透明物,对绳子起不了任何作用,“周迟,你不是天道的亲儿子么?”   “他们看不见我们。”周迟负手而立,“这里和阿强的精神力世界一样,这些是既定事实的投射,我们只能看着。”   “既定事实的投射?”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以一种畸形的方式表现出来。”周迟站在树下,看着倒吊在树上的小母鸡,说,“她就是莫姨。”   “啊?”桃小引吓了一跳,她退到周迟身旁,仔细端详小母鸡的脸。   虽然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被畸变成了鸡,但是体型和声音举动都遵循着人类的样子。面前的这只小母鸡,依稀有着莫姨的影子。   “莫姨她——”桃小引觉得有好多问题要问,但是话到嘴边,却不知要从何问起。   “赶尸在某些地方被称为走镖。”周迟解释院门上挂着的[老莫镖局]牌匾,“莫姨的父亲是一名赶尸匠。”   桃小引在僵尸电影里看到过赶尸的情节,头皮不由一紧:“莫姨也是赶尸匠?”   “推拿足疗也是一种进阶了的赶尸方式。”周迟说。   桃小引回忆着足疗店的宣传册:“以中医理论,驱寒去邪除湿气。”   -   老母鸡还在一根根地拔着莫姨身上的毛,边拔边哭:“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的命。你生来就是保护耀吉的。如果不是耀吉出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和你爸爸也不会生下你。你有命活在人世,得感谢耀吉。是他给了你生而为人的机会,你不能忘恩负义。”   “耀吉多优秀的一个人啊,十岁就跟着你爸爸去走镖。”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他现在肯定是莫家庄最能干的孩子。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和你爸爸没了后,他一个人要怎么活?所以我和你爸爸商量,才决定再生一个孩子来照顾他。你就是这个生来照顾他的孩子。护耀啊护耀,你不能怪我们,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的命。”   “但是你的命是耀吉给你的啊,还是那句话,没有现在的耀吉,就没有现在的你。你不能眛了良心,你不能忘恩负义。”   “只要耀吉活着,你就不能死。你这辈子只能为他活。”   “耀吉需要你保护,你要强大起来。你不能是个无用的孩子。”   “无用的孩子不配活在人世。”   “为什么出事的不是你?你跟你哥差远了。”   “你就是个祸害。”   “没用的孩子就是个祸害。”   桃小引听得心里发毛,但也终于搞清楚状况。   这是一家四口,老公鸡和老母鸡分别是莫姨的爸爸和妈妈,窝在草甸子上的公鸡则是莫姨的哥哥莫耀吉。   耀吉在一次赶尸行动中遇到意外,身体和大脑都受到了不可逆的重伤,丧失了行为能力,智力永远停留在了十一岁。   莫父母一直很疼爱这个孩子,天天以泪洗面。   他们现在是可以照顾耀吉的,但是他们去世后呢?又有谁能来照顾他?   痛定思痛后,他们做出了一个决定——再生一个孩子照顾耀吉。   成功怀孕,是个女儿,取名护耀。顾名思义,保护耀吉的意思。   目的性很明确,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要照顾耀吉的。   起初,莫父母担心一个女孩子照顾不了耀吉,想要再生一个孩子,和她一起照顾耀吉,但是在生莫姨时,莫母难产差点丧命,不能再生,只能作罢。   所有责任和义务都压在了莫姨一个人身上。   她学会的第一个字不是叫爸爸妈妈,而是哥哥。   别人家的孩子玩洋娃娃玩泥巴玩过家家,她给哥哥洗脸刷牙喂饭念故事哄睡觉。   她的生活重心永远只有哥哥一个人,随着年龄的增大,她也想去和同伴们玩跳皮筋,她也想穿着裙子去读书,她也想躺在山坡上享受阳光和清风,她也想……   没有人准她想。   她依旧没日没夜地围着哥哥转。   今天背着哥哥去后山捉蜻蜓,说好了让哥哥在草地上坐着看她捉蜻蜓,刚开始他们玩得很开心,哥哥一直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捉了三只蜻蜓,全部交给哥哥保管,她去不远处的树林里摘山楂吃。   寨子里有几个小孩到后山来玩,看到哥哥一个人拿着蜻蜓在草地上坐着,想要哄骗他的蜻蜓。哥哥不给,他们硬着抢了过来。争抢过程中,哥哥受了伤。   莫姨兜着山楂果回来,小孩们一哄而散。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情景。   莫父母觉得是莫姨没有照顾好耀吉,所以把她吊在了树上,用赶尸的竹竿抽她揍她。   他们说:“不疼不长记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爸妈。”草甸子上窝着的公鸡虚弱地开口,“不是妹妹的事,你们不要打了。”   老母鸡正在拔毛的手一顿。   公鸡喘了好大一会儿的气,说:“不要打了,我怕。”   “好好好,不打了不打了。”老母鸡扔掉手里的鸡毛,赶紧跑过去安抚他,“耀吉乖儿子,不要怕不要怕。”   老公鸡哼了声,冷眼看着小母鸡,说:“每次都是耀吉保护你,你要有你哥哥半分的心,今天就不会受这份罪。”   老母鸡也在掉眼泪:“耀吉一直都这么懂事。”   小母鸡一直被倒吊在树上,没人管她。   身上的血倒流,滴在她的脸上脖颈上和鸡冠上。   她摇摇晃晃地看着这个被倒吊着的世界,喃喃道:“哥哥是十一岁,我今年也是十一岁啊。”   没人听到她说话。   桃小引默算了下,耀吉的智力停留在了十一岁,莫父母决定再生个孩子到莫母怀胎十月生下莫姨,怎么着也有两年时间,也就是说,现实实际年龄来算,莫姨今年十一岁,耀吉是二十五岁。   “莫姨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孩啊。”桃小引心里不是滋味。   周迟握住她的手,没说话。   莫姨倒吊在树上,脸忽明忽暗,一会儿是小母鸡的样子,一会儿是正常人类小女孩稚气的脸。明暗交替,阴阳变幻。   “无用的孩子不配活在人世。”莫姨看着这个倒吊的世界,说:“凭什么这个世界就是人世了呢?就是因为人类能直立行走么?鸡不仅能直立行走还能飞呢,为什么不能是鸡世猪世羊世蜻蜓世呢?”   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稚嫩的脸渐渐和小母鸡的脸重叠在一起。   -   院子的景象变幻。   小母鸡一天天长大,如老公鸡和老母鸡所期望的那样,她不分日夜地照顾着公鸡哥哥。大多时候,公鸡哥哥是神志清醒的,他非常喜欢和依赖小母鸡。   兄妹两个人关系相处很好,爸妈对此非常欣慰。   但是小母鸡也有累的时候,她想跟着爸爸学走镖,被爸妈打骂了一顿。公鸡哥哥向爸妈求情,爸妈也没有松口同意。   他们有他们的顾虑。   走镖一次来来回回,至少要离开家半个月以上。如果女儿学会了走镖,他们死了后,女儿出去走镖,把儿子一个人扔在家里半个月,儿子怎么生活?   莫姨却没有死心,没人教她,她偷偷地学。   哥哥神志清晰的时候,也会帮她打掩护,甚至会教她一些走镖知识。   有时候,她真心地觉得爸妈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哥哥即使智力永远停留在十一岁,也还是一个超群的神童。   日子一天天过去。   老公鸡和老母鸡相继去世,小母鸡也长成了大母鸡,因为常年操劳,脸上有了老态,猛地看过去,像只老母鸡。   爸妈留下来的遗产越用越少,为了生计,大母鸡决定走镖。   公鸡哥哥是个麻烦。   她跟公鸡哥哥说了走镖的事情。   这是个混乱的夜晚。   她后来记不清,是公鸡哥哥疯了还是她疯了,或者是这个人世疯了。她也记不清他们吵过架还是像平时一样和睦。   这是个倒吊的世界,这是个鸡世猪世羊世蜻蜓世随便什么世。   反正他妈的不是人世。   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公鸡哥哥死在了浴缸里。   溺死。   她坐在浴缸前,手里握着公鸡哥哥的脖子。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握着他的脖子,是她把他按进浴缸里?还是发现他溺水后,握着他的脖子把他从浴缸里提了出来?   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   永远也不想知道。   她冷漠地坐在浴缸前,一根根拔掉了公鸡哥哥身上的鸡毛。   想起爸妈临死前交代她的话,他们死死抓着她,命令她一定要照顾好耀吉。   老母鸡妈妈说:“只要耀吉活着,你就不能死。”   老公鸡爸爸说:“我死了后也会盯着你,盯着你照顾哥哥。”   他们撒手的时候,无一例外,都从她身上拔走一根鸡毛,毛囊带出了鲜血,就像十一岁那年,她被倒吊在树上拔下来的毛一样。   都是这么的冷。   公鸡尸体冷透前,她用了公鸡哥哥教给她的本领,把他的魂魄从尸体里引出来,封在了一张叫做幺鸡的麻将牌里。   揣着这张底牌,永远离开了这个倒吊的人世。   这天,正是农历十一。   寨子里的月亮又大又圆,亮如白昼。   就像爸爸盯着她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73章   桃小引在月色里站了许久。   “莫姨把哥哥的魂魄封在了幺鸡这张牌里。”她问, “我是怎么进来的?是被她哥哥抓进来的么?”   “是拉不是抓。”周迟说。   桃小引没听明白。   “一副麻将牌里有四张幺鸡,每个幺鸡里封的魂魄都不一样。耀吉只是在其中一张牌里,出问题的不是他这张牌。”周迟解释道, “浩子奶奶想从牌里出来,所以想把你抓进去代替她, 被耀吉察觉到, 他拼力把你拉到了他自己的幺鸡牌里。你在这个世界里是安全的, 他不会害你。”   桃小引原地懵了好一会儿,迟疑地问:“浩子奶奶?她的魂魄也被封在了幺鸡里?”   周迟点头。   “为什么?”桃小引不解,“她的死和莫姨有关系?”   “没有关系,是我把浩子奶奶的魂魄交给莫姨的。”周迟顿了下说,“用她的魂魄给你换了足疗年卡和推背拔罐年卡。”   桃小引倒是想起来这些卡的来历。   她被乌龟弄进冰棺里睡了一觉,桃知找过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张建国带路领他们出去正气街,半路上被莫姨强迫着打了几局麻将,她不仅赢了好多钱还被莫姨塞了好多足疗店的消费券和年卡。   “你为什么要用浩子奶奶的魂魄给我换足疗卡?”   “因为我想让你高兴。”   桃小引:“?我的重点是浩子奶奶的魂魄。”   周迟的眼睛在月色里亮闪闪的, 他说:“你先亲我一下。”   突然的一击。   桃小引虽然莫名其妙, 但说实话有被电到。   周迟看着她,极其诚恳地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桃小引扭扭捏捏地道:“……那我不听好了。”   周迟顿了两秒, 说:“可是浩子奶奶的故事很复杂。”   桃小引装模作样捂耳朵:“不听复杂的东西,听不懂。”   周迟想了一会儿,抬手掰她捂耳朵的手, 说:“我刚说错了,不复杂。”   桃小引就着这个姿势,猝不及防地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周迟愣住。   桃小引冲他笑了下:“好啦, 你讲吧。”   周迟张了张嘴,过了会儿才说:“你等等。我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桃小引的脸不可自抑地红了起来。   这种撩而不自知的男人最可恶了,臭和尚。   这一等,就是五分钟。   都够快枪手来两发了。   桃小引嘟囔:“腿好累,我想回家。”   周迟的身体这才动了动,他说:“我不想回家。”   桃小引:“?”   周迟的眼睛里透着些些茫然:“在这个世界你主动亲我两回。我不知道从麻将牌里出去后,你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喜欢我。”   桃小引又气又羞,臭和尚是茅坑里的石头么,又臭又硬。   我明天还是会喜欢你这种话,要她怎么说出口嘛。   又大又圆的月亮在头顶悬挂着,桃小引禁不住想,如果她说她明天后天大后天无数个明天都会喜欢他,不知道臭和尚会不会激动到飞到月亮上去。   周迟也在看着这轮月亮。   他说:“我也想把你囚在这里。”   桃小引没跟上他的思路,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周迟突然抓住她的手,说:“你要跟我在一起么?”   他脸上铺了一层霜白的月色,衬托之下,眼眸黑得能滴出墨来,眼睛直直看着她,睫毛的阴影扑在眼睑上,更显眼底乌沉。   他的手劲很大,桃小引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   桃小引仰脸看他。   头顶的圆月悄悄躲进云层里,天突然暗了下来。   桃小引看得清楚,他的脸在明暗交替之际变了模样。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被倒吊在树上的小母鸡。   小母鸡在树荫的明暗变幻里,一张脸在莫姨和小母鸡之间来回切换重叠。   月亮在云层里穿梭,天光忽明忽暗。   桃小引有点害怕,张张嘴想要叫他,却再次看到了长发的那个他。   他们的脸在阴影里重叠在一起。   透过他乌沉的眼眸,她看到了一个幻象。   幻象里,一个面容被黑雾笼罩着的怪人站在周迟面前,狠狠地甩了下手里的刺鞭,刺鞭卷着黑气在周迟身上过了一遍,他细嫩的小臂上顷刻血肉斑驳。   他的模样看起来也才七八岁,生生抗住这一鞭,眼睛都没眨一下。   又一鞭,再一鞭。   数不清的鞭影交叠。   直至刺鞭被血浸透。   怪人拿着鞭在鼻子前嗅了嗅,似乎不太满意上面的血腥味,他抬腿踹中周迟的心窝,骂道:“没用的东西。”   周迟被他踹倒在地。   “记住,任何人都可以是你的饲主。包括这根刺鞭。”怪人没看他一眼,把刺鞭收进腰间,黑靴踩着他的手指走出去。   只有七八岁的周迟躺在地上,遍体鳞伤,双眼乌黑死沉,身上没有一丝生气。   幻象在他的眼里缓缓倒转。   倒吊的屋顶,倒吊的骷髅头,倒吊的风铃,倒吊的炼狱之火,倒吊的月亮。   -   头顶的圆月终于从厚厚的云层里钻出来。   周围一下亮起来。   一抹飞红如影似剑。   桃小引又看到了身穿红色囍服的周迟。   他手拿一把大砍刀劈开云雾,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笑意在眉眼荡开,朝她伸出一只手,问:“你要跟我在一起么?”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74章   风起云涌, 劲风蓦地吹散他的头发。   墨黑的长发向后扑开,铺进松软的白云里。   她看着他说了句什么,声音被风吹散。   桃小引什么都没听见, 她看见幻象里的周迟笑容逐渐灿烂起来。   她想,她一定说的是:“要。”   但是他笑着笑着, 乌黑透亮的双眸突然赤红一片, 最后竟然滴出了一串血珠。   幻象急速倒转旋转, 消失不见。   桃小引瞪着眼,看着面前的光头。   手腕还在他手里攥着。   她试探着叫了声:“周迟?”   周迟像是刚回了魂,隐在阴影里的脸动了动。   “回家吧。”桃小引说。   “好。”周迟松开她的手,原地愣了一会儿,好像是在想他刚刚为什么要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   没想起来。   他微微蹙起眉心,眼神透着迷茫,朝前抬腿迈步。   桃小引默默跟着他走了两步,抬脸看着他被如水的月光调柔的侧脸棱角,心底一软, 主动伸手去勾他的手指。   反被周迟握在手心。   桃小引心中柔柔的:“你还没有讲浩子奶奶的故事。”   周迟轻轻哦了声, 简要地把浩子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桃小引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说:“浩子奶奶所在的那张幺鸡牌里的世界,和这里一样么?”   “她的世界里全是麻将声。”周迟说, “她要负责听牌洗牌算牌出牌。”   桃小引想起她刚被吸进这个世界时,满耳都是吵死人的麻将声,她只待了没一会就忍受不了, 而浩子奶奶将被永远囚在麻将牌里,痛苦可想而知。   “莫姨也知道浩子家的事么?”桃小引说,“那她肯定恨透了浩子奶奶。”   周迟很平静地说:“这是她应得的归宿。”   周迟站住,回头看着高悬的月亮, 说:“我们要出去了。”   静谧的月光一瞬间黯淡,像是被吸进黑暗里。   桃小引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足疗店门口。   正气街黑咕隆咚,没有一丝月明。   莫姨孤零零地坐在麻将桌前,眼睛盯着麻将桌上的一张牌,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迟走到麻将桌前,把手里的一张幺鸡放在桌上,顺便从椅子上拿起桃小引的包。转身的时候,莫姨问了句:“他在里面还好么?”   周迟从僧袍里掏出莫姨签好的顾客投诉回执表,打开桃小引的包装进去,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说:“不知道。”   莫姨拔高了音量:“什么叫不知道?”   “我不能判断他是否过得好不好。”周迟说。   “为什么?”莫姨颤着嗓音问。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周迟平淡无波道,“你如果想知道,可以亲自问他。”   莫姨张张嘴,没出声。   周迟转身去寻桃小引,看见她蹲在街中央,正在小心翼翼地捡地上的一捧花。   他摘给她的那捧野花。   周迟眉头顷刻舒展,快步走到她跟前。   桃小引拿着花站起来,嘟囔道:“不知道脏了没有。”   周迟轻笑道:“明天再给你摘。”   桃小引翘着唇角,故意道:“和尚不是不能杀生么?这些野花是有生命的。”   “说了不是野花,它们都有名字的。”周迟认真道,“你是不是忘了它们的名字?我再给你说一遍。”   “不要听。”桃小引双手捂耳朵。   周迟伸着光头凑近她的脸前,研判道:“你肯定忘了。”   桃小引一口否认道:“没有。”   真不想听他再科普一遍这些野花的生僻名字,她一个也记不住。   周迟不依不饶道:“没忘的话,你给我念一遍。”   桃小引:“……”   桃小引噘着嘴道:“你送我玫瑰,我肯定能记住。那些生僻花名谁能记得住?”   周迟:“我就能记得住。”   桃小引:“……”   周迟又说:“桃知肯定也能记得住。”   “??”桃小引气鼓鼓地手里的捧花塞到他怀里,“那你送给他好了。”   周迟一手拎着她的包,一手拿着花紧跟着她,说:“但是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   桃小引的尾巴翘到天上,嘴里却哼了声:“臭和尚,你还没有说你为什么可以杀生,花花草草多可爱啊。”   周迟边走边看着她,说:“因为你,我破戒了。”   “咳咳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桃小引猛烈咳嗽。   臭和尚,真不知道他是太会说情话还是太不会。   两个人吵吵闹闹别别扭扭地慢慢走出正气街。   莫姨看着他们的远去的背影,手里拿着一张幺鸡,茫然道:“这就是男女之情的恋爱么,我从来没有谈过。”   她的这一辈子,全部奉献给了哥哥耀吉。   “你过得好么?”莫姨摩挲着手里的幺鸡,眼神黯淡。   -   桃小引站在正气街头,回头看了眼:“不知道莫姨会怎样。”   “最差就是像往常一样。”周迟说。   “对了,浩子呢?”桃小引突然想起来,“我刚好像也没看到他的自行车。”   “他回家了。”周迟看着马路上的车流,问道,“你要坐公交回家么?”   桃小引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桃知,微信最新一条消息也是来自他。   桃知了:【八点你不回来我就把这桌菜全倒了。微笑.jpg】   桃小引举着手机给周迟看:“现在坐什么车都赶不上了。可恶!今晚有我最爱吃的水煮虾。”   周迟:“你非常想吃水煮虾?”   “嗯。超级想。”桃小引点头的时候,没出息地吞咽了口口水,声音非常响。   周迟:“我可以去买虾,在解梦事务所水煮。”   桃小引:“可是这种虾非常非常贵。”   周迟略一蹙眉,想也没想,突然抬手把袖袍盖到桃小引脑袋上。   两个人瞬移到了桃家门口。   桃小引什么感觉也没有,她扒开袖袍,就看见了自己的大门,瞪大眼睛满头问号。   周迟惦记着时间和大虾,来不及解释,抬手按门铃加拍门。   桃知拿着筷子拉开门,看见光头的时候瞳孔猛地一缩:“不吃卤蛋,谢谢。”   说着就要关门。   周迟拿着戒尺强硬地推开门走进来:“小引要吃水煮虾,现在还不到八点一分。”   他走进家门,果然看见餐桌上摆着的水煮虾。   好险,桃知还没来得及扔。   “小引是你能叫的?”桃知没理门口呆滞着的桃小引,跟在周迟屁股后面吼道,“臭和尚下雨打伞。”   周迟:“?外面没下雨。”   “妈的,我在说歇后语。”桃知气得跳脚,“臭和尚下雨打伞——无法无天!”   周迟甩开僧袍,径直坐在餐桌前的一张椅子上:“哦。”   “你哦什么哦?”桃知用筷子隔空指着他的光头,抖着手指了半天,坐下来道:“叫爹。”   周迟:“为什么?”   桃知:“没为什么,我听着爽。”   周迟:“我不爽。”   桃知瞪着他看了半天,最终吐出一个字:“滚。”   “哦。”周迟拿起餐桌上的一个茶叶蛋,指着它在餐桌上滚了一圈,抬眼看桃知,“滚好了。要剥皮么?”   桃知气得胃痉挛。   桃小引换好拖鞋走过来,对周迟道:“要先洗手。”   周迟哦了声,站起来拿着桃小引和包和一捧野花找地方放。桃小引接过来放好,领着他去厨房洗手拿碗筷。   桃知瞪眼看着他们,怒气滔天:“桃小引!把他弄走!”   桃小引拿着两副碗筷走到餐桌前摆好:“快下班的时候,我被吸进了莫姨的一张麻将牌里。周迟把我从麻将牌里救了出来,然后送我回家吃饭。”   经历过今早的雨幕和晚上的麻将牌,桃小引已经接受了周迟是天道的亲儿子这一设定,对他刚刚的瞬移功能也只是懵逼和震惊了一下下,很快就自我说服镇定下来。   就是没想到周迟为了省钱买虾可以这么拼。   桃知的怒气被这一消息平息:“麻将牌?足疗店么?”   “嗯嗯。”桃小引扒了两口饭,边剥水煮虾边绘声绘色地把今晚的奇遇讲了一遍。   桃知没了音,也没过多地问莫姨的私事。   过了一会儿。   他突然伸胳膊夺走周迟手里的碗筷。   桃小引:“?”   桃知理直气壮,道:“他不是不用吃喝,只吃梦么?”   周迟垂手,眼睛看着满桌的菜,说:“嗯,我只吃梦。”   桃知看着他这个样子,又把碗筷塞回到他手里:“给你,想吃就吃吧。”   周迟捧着碗筷没动。   桃知又从他手里夺回来:“你还是别吃了。”   半分钟后,再次把碗筷放回去:“给给给。”   来来回回反复五次。   桃小引看得眼晕:“你这是让他吃饭,还不让吃?”   “……我觉得吃饭可能不好。”桃知叹了口气,说道,“也可能没有不好。”   桃小引:“??”   “算了。爱吃不吃。”桃知最后一次把碗筷推过去,不耐烦道,“毁灭吧,赶紧的。”   桃小引觉得桃知怪怪的,她咬着筷头看了他一会儿,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当他是在发神经。   转过头看周迟。   周迟也是一脸茫然。   桃小引问他:“你以前从来没有吃过饭么?”   周迟蹙眉:“当和尚以前吃饭。”   “跟达摩祖师一样辟谷?厉害。”桃小引看着他问,“你现在想吃饭么?”   周迟:“不知道。”   “你先吃一点点试试。”桃小引给他舀了一勺糙米粥,再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先吃点清淡易消化的东西。”   “嗯,肉不容易消化,吃了会痛苦。”桃知把红烧肉糖醋小排和京酱肉丝的碟子端到自己跟前,说,“就让我来承担这些痛苦吧。”   桃小引:“……”   周迟没说话,喝了一口粥。   桃小引问:“好喝么?”   周迟嚼了嚼咽进去,感受了一下滋味,微微蹙眉,说:“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是难吃,也不知道什么是好吃。   “一问三不知。”桃知冷哼了声,“装吧就。”   周迟抬起眼皮,平静地看着他,说:“我真不知道。”   桃知吃着肉,还是很气:“别和我说话,我看见你就烦。”   周迟垂眸,又喝了一口粥。   一顿饭吃完,桃小引的心好累。   我哥哥不喜欢我男朋友怎么办。   凉拌。   桃小引去洗碗筷,打算晾一会儿周迟和桃知。   两个人却意外没有吵起来。   桃小引洗好碗筷从厨房出来,看到客厅只有周迟一个人,问道:“桃知呢?”   “在卧室。”周迟面无波澜,“他说看见我就烦。”   桃小引挠了挠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干脆问:“你看见他会烦么?”   “不烦。”周迟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因为看见他我就能想起你。”   臭和尚,又来。   桃小引发现自己很没出息,就是很吃他这一套。   她拿起茶几上的野花,拆掉根茎的报纸,找了个花瓶装了水,把野花插了进去,端着瓶子放在了餐桌上。   突然羞怯起来。   偷眼去看周迟。   他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狗狗眼切切地看着她。   一副求她收留的可怜乖乖样子。   桃小引瞬间脑补出他摇着尾巴跟着她到卧室,蹲在她床头盯着她看个没完的样子。   真的很狗。   桃小引看着花瓶里的野花发了会儿呆,猛然听到周迟有动静,她连忙转身把花瓶挡在了身后,真的怕他再来考她这些野花都叫什么名字。   周迟站起来,去餐桌旁的垃圾桶里翻东西。   桃小引疑惑:“你找什么?”   周迟:“我给龟儿子找点肉带回去。”   桃小引:“……”   手指在餐桌上抠了抠,他没有强留在这里非要她和睡觉啊。   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堵了一口气。   “别翻了,那些都是垃圾,不能吃的。”桃小引走到冰箱前,找出一块肉,装进袋子里递给他,“吃这个吧。”   周迟接过来,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吃饱了么?”   桃小引不明所以地点头。   周迟说:“走吧。”   桃小引满头问号:“??”   周迟:“跟我回解梦事务所睡觉。”   桃小引:“…………”   不合时宜地脑补出她的婚后生活——天天带着和尚来娘家蹭饭吃,吃过饭还要给龟儿子偷肉回去。   突然觉得桃知好惨。   哐当——   桃知推开卧室门,手里拿着浴巾,冷眼看着他们。   桃小引哧溜跑进卧室锁上门,她才不要跟着臭和尚回去。   五分钟后,桃知把周迟撵走。   “砰砰砰。”桃知拍她的卧室门,“桃小引,你带和尚回来蹭饭还要给他偷肉?你知道现在的猪肉有多贵么。四十多块钱一斤!他拿走的那块肉二斤半!一百多块钱!”   桃小引心虚道:“他今晚好歹救了我一命。”   “所以,在他眼里,你的命就值二斤半猪肉?”桃知阴阳怪气道。   桃小引:“……”   桃知又怪叫一声:“马齿苋,丁香蓼,羊蹄甲这些破花路边一大堆,全是不要钱的。你也拿回家当个祖宗供起来。”   桃小引跳下床拉开门,说:“周迟说你肯定知道这些花叫什么名字,我刚开始是不信的。”   桃知被噎了一噎,梗着脖子说:“我以后只认识玫瑰。”   桃小引没皮没脸地嘿嘿笑道:“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桃知:“……”   把浴巾蒙在脑袋上去洗手间洗澡,关上洗手间门的时候他嚎了一嗓子:“疯狗!吃.屎去吧你!”   桃小引有气无力地躺回到床上,哥哥和男朋友是死对头怎么办。   等等,周迟什么时候默认是她男朋友了?   臭和尚,想得美。   都没有好好追过她。不是送乌龟屎就是送路边不要钱的野花,她得再抻他一段时间。   不过如果他明天早上到家门口接她上班,再用一回瞬移功能把她瞬移到正气街,她就勉强原谅他一回,可以把抻他的时间缩短一天。   可是第二天早上,桃小引调整好微笑推开家门。   门口空空荡荡,哪里有他的影子。   臭和尚。   桃小引的脸瞬间垮下来,一路跑出小区。   因为期待着他会用瞬移功能接她上班,今早闹钟响的时候,她心很大地关了闹钟继续睡了过去。   比平时晚起了十分钟,如果赶不上平时的那趟公交,肯定会迟到。迟到又会被骂,还要扣全勤奖。   桃小引没有买早点,紧跑慢跑,终于赶上了公交。在车上骂了一路臭和尚。   公交到站,后门打开的那瞬,桃小引胸口堵着的所有怒气烟消云散,飘到了外太空。   周迟今天没有牵乌龟,他手里拿了一束红玫瑰。   玫瑰又红又艳,花骨朵上还有露水。   统共十来枝,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也看不出来是买的还是去哪里的花圃偷摘的,但非常耀眼夺目。   红玫瑰真的是一种又俗又好看的东西。   桃小引的心怦怦跳,机械地跟着乘客下车。   一个穿灰色僧袍的和尚捧着一束红玫瑰站在公交站台,本来是一件很刺激人们眼球的一件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路人经过他,并没有过多停留,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   人们匆匆赶路,赶着去上班。   只当他是个普通人。   桃小引松了口气,卸下了心理的负担。   也是在这个时候,深刻体会到了阿强和Tony在枯井世界里被人们视作异端的惧怕感。   想起了一句歌词:荡气回肠是为了最美的平凡。   她和周迟只是芸芸众生中最平凡的一对普通人,最好不过。   桃小引提着气,双脚像是踩在浮云上,软绵绵地挪到周迟跟前。   周迟的双眸亮晶晶的,他努力朝桃小引笑到最大,问:“你今天——”   “喜欢!”桃小引打断他,声音大而响亮。   周迟把红玫瑰收到背后,认真地又说了一遍:“我不是问玫瑰。”   “我知道。”桃小引的笑眼弯弯,“我今天还是喜欢你!”   声音脆甜,响亮得像是戴着红袖章在街道办宣誓。   桃小引承认,她很没出息,在公交车上骂了一路臭和尚,发誓要抻他很多很多天才能被他追到,但是刚刚看到他的第一眼,她所有的誓言瞬间分崩离析。   “喜欢。”她又说了一遍。   周迟的心脏被这两个字重重击中,软的一塌糊涂。   用力拽她到胸前,低头,贴上她微微张开的嘴巴,舌尖强势地顶进去。   右手寻到她的左手,掌心相贴,十指交缠。   拿着玫瑰的左手拥住眼前人,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贴着她的背盛开。   他们在喧闹的公交站台拥吻,无所顾忌。   作者有话要说:四舍五入就是二更合一n(*≧▽≦*)n 第75章   离开公交站台。   桃小引觉得天空都是粉红色的, 不禁拿着玫瑰凑到鼻子前深吸了一口玫瑰花的芬芳。   周迟歪着脑袋看她,微蹙了下眉心,问:“是有粪便味么?”   桃小引:“??”   周迟解释道:“我今早去一个别墅区卖乌龟粪便, 有一个买主说他之前买过我的乌龟粪便在花园里施肥,花园里的花长得特别好。我见花园里有红玫瑰, 就用两斤乌龟粪便换了十几枝玫瑰。”   桃小引:“……”   一言难尽地把玫瑰塞回到他手里。   周迟拿着玫瑰举到脸前使劲嗅了嗅, 说:“没有屎味的。”   说着要把玫瑰还给桃小引。   桃小引没接, 她怕接过来会控制不住自己拿玫瑰摔打他的光头。   第一次收到红玫瑰,多么有纪念意义,却被迫和屎啊粪啊之类的掺和在一起。她以后回想今早,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屎粪玫瑰。   气死,一早的好心情完全被破坏掉。   “你怎么了?”周迟看着她噘起来的嘴巴,不解地问道。   桃小引气鼓鼓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周迟:“哦。”   几次想把红玫瑰放到她手里,见她一直不理自己,他只好拿着玫瑰乖乖走在她身边。   走进正气街。   碰到出去买早点的张建国。   张建国眼睛瞪得像铜铃:“周大师, 你居然舍得买红玫瑰?!这么好看的玫瑰, 要花不少钱吧。”   周迟如实相告:“没花钱。我用二斤乌龟粪便换来的。”   张建国一脸恍然:“不愧是你。”   张建国大着嗓门问:“周大师,你真的不用计生用品?”   桃小引又气又羞,加快脚步埋头赶路。   周迟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桃小引身上, 没心思和张建国聊天,快步去追桃小引。   张建国喊了声:“那我祝你们早生贵子。”   然后又啧了声,摇着头小声说:“你们的孩子干脆叫周扒皮好了。就没见过这么抠门的人。”   周迟追上桃小引, 问:“你静好了吗?我可以和你说话了吗?”   桃小引涨红着脸,食指和拇指相捏,在嘴巴上做了个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他闭嘴。拒绝和他说话。   周迟乖乖闭上了嘴巴。   “周先生。”张稳站在解梦事务所门口, 看起来是在专门等周迟。   桃小引瞥了他一眼,觉得他有点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周迟面色不太好:“从今天开始解梦涨价了。”   张稳的视线从桃小引身上扫过,又落回到周迟手里的玫瑰上,笑道:“谈恋爱是挺费钱。”   又被人打趣。   桃小引脸红脖子粗地赶紧溜走。   路过足疗店时,意外地发现店门口的麻将桌空了,桌面上一个麻将也没有。如果不是店门开着,她都怀疑莫姨关店走人了。   “是把她哥哥从麻将牌里放出来了么?”桃小引东想西想,在九点前赶到了办公室,保住了这个月的全勤奖。   例行早会,同事们挨个汇报工作,桃小引把足疗店的投诉回执表交了上去,马主任非常满意,夸了桃小引两句。   桃小引心里乐颠颠的,情不自禁想起了周迟。   很没骨气地想了他一上午。   中午吃饭的时候,马主任笑眯眯地宣布:“桃小引,恭喜你,解梦事务所这回是真的要倒闭了。”   桃小引差点把米粒呛到:“什、什么?”   杨莎莎小声道:“我听说,今天早上先是有一个警察找和尚,没多久,周挺阔也带人去了解梦事务所。”   “为什么?”桃小引问。   “不知道。”杨莎莎说,“不过看马主任的兴奋样,可能是和尚摊上事了。”   桃小引撇撇嘴:“真是搞不懂,和尚摊上事马主任高兴个什么劲。”   “刚开始是因为周家施压,现在嘛,”杨莎莎笑道,“以前马主任是正气街最大的人物,谁都得听他的,现在和尚是这条街最牛逼的大佬,风头完完全全盖过了马主任,马主任肯定是要生气的。”   桃小引心想,和尚不仅是这条街最厉害的大佬,他还是天道的亲儿子呢。马主任非要和他比,早晚得气死。   虽然她对周迟一万个放心,但还是有点点担心。因为她想起来,今早在解梦事务所门口等周迟的那个人就是刑警队的队长,以前见过的,怪不得觉得他眼熟。   周迟是又解梦解死人了么?难道是和周家人有关?   她想起昨天在解梦事务所跪在周迟跟前的那个男人,周迟说他是周家派来的人,但没说是什么事。   桃小引越想越坐不住,吃过饭后,她没有午休,溜出街道办前往解梦事务所。   门锁着。   张建国正在成人用品店门口做卫生。   桃小引走过去问他:“解梦事务所怎么关门了?周迟在哪里?”   张建国嘿嘿一笑道:“我猜,周大师应该是给你买红玫瑰去了。”   桃小引:“?”   张建国又道:“不是买,应该是去换玫瑰。屎换玫瑰,多划算。一麻袋能换一车吧。”   桃小引:“……”   有完没完。   张建国开始嚷嚷着要吃熙攘,没提解梦事务所这回事,桃小引想着应该是没出什么事,稍稍安心地返回街道办。   忙了一下午,快下班时,微信进来一条好友申请消息。   [解梦事务所]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验证消息:【我可以和你说话了吗?】   桃小引先是怔了一下,随后想起今早生气时让他闭嘴来着。   如果他不问,她真就忘了在生他气。   桃小引嘴角疯狂上扬,接受了好友申请。   她有好多话要问他——   新买手机了么?这是解梦事务所的公众微信么?怎么知道她微信号的?警察和周家人找他干什么?今天中午解梦事务所为什么关门?   周迟很快发来第一条消息,很死板地又问了一句:【我可以和你说话了吗?】   桃小引脑海里闪过他的那双狗狗眼,突然想逗逗他:【不可以。】   聊天框果然没了动静。   桃小引又发了条:【但是你今天要送我回家。明早用瞬移大法到我家门口接我上班,我要睡懒觉。】   周迟秒回:【好!】   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作者有话要说:狗和尚非常听话:-) 第76章   桃小引守着打卡机等待下班, 时间刚跳到六点整,她连忙按大拇指完成指纹打卡,拎起包飞奔出办公室。   一眼看见等在院门口的周迟。   心也跟着飞起来。   周迟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张了张嘴,但想起她刚刚在微信上说他还是不可以和她说话, 只好紧紧闭上了嘴巴。   桃小引见他不说话, 她也没先开口, 不然太没面子。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有默契地一起朝正气街西街口走去。   结伴走了一段路。   周迟张了几次嘴,又委屈巴巴地闭上,然后他想了想,从袖袍里掏出手机给桃小引发文字:【要用瞬移大法送你回家么?】   桃小引的手机在包里,听到微信提示音,以为是桃知催她回家做饭的消息,懒得去看。   周迟见她没反应, 抓住她的胳膊摇了摇, 然后把手机屏幕怼到她脸前。   桃小引:“……”   低头默默翻手机。   为了掩饰藏不住的笑,脑袋几乎钻进包里。   很快找到了手机,但她还没笑够, 只好装作找不到手机的样子,继续把脑袋埋进包里装鸵鸟。   看不到路,差点撞到了行人。   周迟抬起胳膊及时护住了她, 手指无意地触碰到了她的耳朵。   温热的电流顺着耳廓在全身过了个遍。   桃小引的脊背绷直,笑容僵在脸上。   她握着手机从帆布包里钻出来,垂着脑袋摁亮屏幕开锁,点开周迟的聊天框, 抿着唇回复他:【坐公交回家。】   瞬移回家是很爽,但是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就会缩短很多,说不定刚到家门口就会被桃知拿着擀面杖赶出来。   她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周迟回复:【好!!】   两个感叹号充满了喜悦,像极了兔子竖起来的两只耳朵。   这让桃小引想起刚才耳朵上的触感,左耳连着脖颈热起来。   T23路公交的始发站在正气街前一站,所以现在虽然是下班高峰期,但是公交到达正气街时车上的人并不多。   桃小引见后排靠窗的位置有两个空位,直接走了过去,周迟跟在她后面,挨着她坐下。   桃小引装了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他,但是碍于她自己定的“规矩”,有点开不了口。   不行,她得找个台阶下。   找什么台阶呢?想啊想,上下眼皮打架,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脑袋枕在周迟的肩膀上,嘴角挂了一串口水。   桃小引很自然地把口水抹到僧袍上,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问:“到哪了?”   完全忘了不说话的规矩。   周迟:“刚到秀西路。”   嗓音克制不住地有点悸动,终于可以说话了!   “快到了,下一站下车。”桃小引还是觉得有点困,抱着他的胳膊不愿意醒来。   周迟用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脑袋稳固在自己肩膀上。   桃小引就着这个姿势闭上了眼睛。   天色将晚,街上的灯次第亮起来,玻璃窗上映着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样子,姿态亲昵,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周迟看着玻璃窗上的影子出了会儿神,想要公交永远到不了站。这个念头刚出,车厢内适时响起了到站的广播声。   周迟叹了口气,在桃小引耳边轻声说:“要下车了。”   耳朵痒痒的,桃小引伸手抓了抓,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周迟凝视着她:“我抱你下车?”   说着就要往她膝盖窝下伸手。   “不不不用。”桃小引连忙站起来,“我醒了呵呵呵。”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跟着人群下车。   公交车不听话,没有抱到桃小引,周迟非常不开心,但是想想他现在可以跟桃小引说话,他又开心起来。   温暖的晚风夹裹着夜市街的食物香气迎面吹来,桃小引跑到一个摊位前买烤鱿鱼,然后转身笑着朝周迟招手让他跟上。   周迟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桃小引在跟老板报数:“我要四串,多放辣椒。”   摊位招牌上写着十块钱四串,招牌上贴了两个收款二维码。   周迟很自觉地从袖袍里掏出手机,扫码付款了十块钱。   机械的收款到账提示音响起,桃小引扭头,惊讶道:“你付的钱?”   周迟点头。   桃小引问:“你想吃么?”   周迟看着在铁板上嗞啦的鱿鱼串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付钱?”桃小引故意问。   周迟回答得一本正经:“给你买。”   桃小引的心情跟着摊位上的白烟一起飘起来。   鱿鱼很快烤好,从老板手里接过鱿鱼串,桃小引顾不得烫咬了一小口,爆香溢满整个口腔,她举起手里还没有咬的鱿鱼串给周迟:“超好吃,不信你尝尝。”   “我信超好吃。”周迟笑着说道,但还是坚持不吃。   “你是不是还是不能吃东西?”桃小引问,“昨晚在我家喝粥后肚子不舒服么?”   周迟:“还好。”   桃小引没有再勉强他吃鱿鱼,想了想说道:“你那么久没吃过东西胃可能会受不了,桃知说的对,你还是以清淡为主,喝水吃粥比较好。”   周迟轻轻嗯了声。   桃小引抬起脸看着他,好奇地问:“梦好吃么?”   周迟微蹙眉:“不好吃。”   “我也觉得不好吃。”桃小引弯眼笑着给他介绍夜市街一排排的摊位,“这里的东西超好吃,我从小吃到大,怎么吃都吃不腻。等你的胃适应人间的饭后,我带你来这里吃,吃个遍。”   周迟跟着笑:“好。”   烤鱿鱼吃完,桃小引又跑去吃糖水,吃过糖水又买了两大袋菜。   周迟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笨拙地用手机扫码付款。   桃小引把想吃的吃完,终于想起来问他:“你的手机是新买的?”   周迟:“今天买的。”   “多少钱?”   “没花钱。”周迟说,“我给卖手机的人解了个梦,换来的手机。”   桃小引:“……”   “你是不是买所有东西都不花钱?”桃小引补充道,“今晚的不算。”   “给龟儿子买肉还是要花钱的。”   “你为什么不给卖肉的老板解梦换肉?”   “不划算。”周迟认真道,“每次只需要买十块钱的肉,但是我解一次梦最少要收好几百。”   桃小引:“……你说的对,不划算。”   默默看着他手里的大包小包,又问:“你今晚付款时会心疼钱么?”   周迟承认道:“会。”   桃小引扁了扁嘴。   周迟马上又说:“但是看你吃得很开心,我也就很开心。”   桃小引并没有被哄到,不仅没有被哄到,她还想到了一件大事——她居然忘了他不可以和她说话的规矩。   周迟见她一脸愠色,问道:“你怎么了?”   “我忘了你不可以和我说话了。”桃小引鼻子眉头皱成一团,两只手比划着,哭腔道,“你今晚说了这么么么么么么多话。”   周迟:“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你说话?”   “我、忘、了。”桃小引眼睛里含着一包泪,快要哭出来,“我记不起来了,我忘了为什么不让你和我说话。”   周迟看着她,不知被什么取悦到,弯起眼睛笑起来,笑容在脸上越来越大。   桃小引呜咽道:“臭和尚。混蛋。你还笑。”   周迟忍笑:“好啦好啦,我不笑。”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眼睛就是在笑!”桃小引狠狠道,“臭和尚,我今晚要把你手机里的钱花完,心疼死你,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周迟眼睛里笑津津的:“你想买什么?”   桃小引原地转了一圈,指着炒田螺的摊位说:“我还想吃田螺。”   周迟:“好好好,我现在去买。”   “又不想吃了。”桃小引哭唧唧道,“我以前超喜欢吃田螺,但是正气街螺蛳粉店的老板老罗吓过我后,我再也没吃过螺蛳粉,顺带着连田螺也不敢吃了。”   周迟望着摊位道:“这里的田螺没有问题,可以放心吃。”   “我不要吃。”桃小引说,“老罗总是念叨着要找头,吃田螺就是要找头来吃啊。想起田螺就会想到老罗,都有心理阴影了。”   周迟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去把老罗打一顿?”   “螺蛳粉店是正气街的特色店,你打他,马主任就会打我。”桃小引哼唧道,“我要回家,但是我不想走路。”   穿过夜市街就是小区大门,统共也就几十米远。   周迟看着她:“要用瞬移大法回家?”   桃小引嘴巴噘到天上:“不要。”   周迟蹙着眉心,不知道该怎么办。   旁边人行道的树影下有对小情侣,女生穿了高跟鞋走路脚疼,男生蹲下来背着她往前走。   周迟的眼睛一亮,学着男生的样子,蹲到桃小引面前,说:“你不用走路,我背你回家。”   桃小引哼唧着爬上他的背。   周迟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背上驮着桃小引。这让他想起那天桃小引喝醉,他也是这样背着她,满心都是雀跃。   疯狂想和她睡觉。   周迟痛苦地挣扎,最终放弃把她背回解梦事务所的冰棺。   走进小区。   桃小引趴在他背上问:“臭和尚,我们在干什么?”   周迟:“走路。”   桃小引:“不是。”   周迟:“送你回家。”   桃小引:“不是。”   周迟:“逛夜市?”   “不是。统统不是。”桃小引在他耳边大声说,“我们在谈恋爱!”   作者有话要说:昏昏沉沉又一天,我是说我自己_(:з」∠)_ 第77章   晚风习习, 万家灯火。   周迟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既遥远又模糊。他好像从周遭的世界中抽离出来,整个人跟着恍惚起来。一时间,不知今夕是何夕。   机械地背着桃小引继续朝前走。   走进香樟树的树影里。   桃小引趴在周迟背上, 胳膊圈住他的脖颈,嗅着他僧袍上的皂香, 春心萌动。   “臭和尚。”桃小引声音软绵绵的, “你身体太烫, 夏天跟你谈恋爱太亏了。冬天谈恋爱才好,可以当火炉暖手暖脚。”   周迟轻轻嗯了声。   桃小引又说:“那你冬天也要跟我谈恋爱。”   周迟拔高音量:“好!!”   声音里带着感叹号。   桃小引又想起兔子高兴时竖起来的两只耳朵。   一念之间。   咬了上去。   轻轻地,柔柔地,细细密密地咬。   树影在路灯下层层叠叠,晃得周迟差点站不住。   一簇火在体内乱蹿。   他控制不住颤栗了下。   桃小引放开他的耳朵,轻声催促他:“走啊,臭和尚唔——”   周迟反身把她从背上拽下来,摁她在香樟树上,堵住了她的嘴巴。   袋子掉落, 土豆和茄子滚了一地。   桃小引都没反应过来她是怎么被摁在树上的, 嘴唇被轻轻咬了一下,再一下。学着她刚才的样子,轻轻柔柔细细密密地咬。   修剪得圆润的指甲被他握在掌心, 掐进他掌心的肉里。他没有抗拒,反而握得更紧。   舌尖缠进来。   神魂颠倒。   昏黄的路灯,摇曳的树影, 轻柔的晚风,悠远的蝉鸣,远处的人声,耳膜鼓动的心跳, 某家窗户飘出的饭香。   注定是个令人沉醉的夜晚。   桃小引在他唇齿间迷失。   在这个世界迷失。   抓住他僧袍领口的手松开又抓紧。   周迟最后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下,紧紧抱住她,说:“我觉得,我好像迎娶过你。”   桃小引的脸被他捂在滚烫结实的胸膛,声音闷闷的:“想得美。”   周迟默了一会儿,又说:“但是你没同意。”   胳膊突然收紧,似要把她掐进骨肉里。   “你不跟我走。”他发狠地说完这句话,像是脱力般,慢慢松开她,只是把下巴搁在她头顶,声线柔弱地又说了一遍,“你不跟我走。”   桃小引突然想起在莫姨的幺鸡牌里,她在周迟的眼眸里看到的那个幻象。   周迟身穿红色囍服,手拿一把大砍刀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笑着朝她伸出一只手,问:“你要跟我在一起么?”   她当时回答的是‘不要’吗?   怪不得他笑着笑着,乌黑透亮的双眸突然赤红一片,滴出一串血珠。   如果真的有前世,他们最后的结局是没在一起么?   桃小引脑袋里一团浆糊,伸手扯了扯周迟的僧袍,问:“你是不是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周迟反问:“什么前世?”   “就是你刚说的,迎娶过我,但是我没同意不跟你走。”   “不是前世,就是今生今世。”周迟蹙着眉心,又说,“我不知道。每次我一想到,就会很难受,然后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桃小引直观地感觉到他的难受,因为他的体温在短时间内迅速攀升。   不止是个火炉。   再这样下去,怕他会爆炸。   不是正常人类可以承受得了的。   “不要想了。”桃小引用力抱了他一下,说,“我们回家吧。”   周迟嗯了声,抱着她没动。   “不要想。”桃小引仰脸看他,“你不想,我就天天喜欢你。”   周迟眼底的赤红慢慢褪去,眼眸恢复清明,乌黑透亮,他重重点头:“好!”   “那你现在放开我,去捡地上的菜。”桃小引指挥他,“然后送我回家。”   “好。”周迟松开她,蹲下来捡散落在地上的菜。   乖到不行。   如果他有尾巴,这会儿肯定摇出了残影。   捡好菜,再往前走了两分钟,就到了桃小引家的单元楼,乘电梯上楼。   桃小引拿着钥匙开门,边开门边说:“今晚轮到我做饭,饭做好之前,桃知肯定不在家。”   开锁,推开门。   桃知坐在正门口,手里拿了一根擀面杖。   桃小引吓个半死,手搭在门把上,想要重新关上门:“打、打扰了。”   桃知一个眼刀过来:“过来。”   桃小引回头看了眼周迟,挠着头走进家门,讨好地说:“周迟买了菜。”   桃知哼了声:“用屎换的菜?”   桃小引:“…………”   周迟拎着袋子站在门口,老实地回答他:“不是。”   桃知皱眉:“那怎么会有一股屎味?”   桃小引:“……”   默默开始换鞋。   周迟抬腿要进来,被桃知的擀面杖挡了回去。   桃知趾高气扬:“叫爹。”   周迟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会死的。”   桃知:“叫声爹你会死?”   “不是我。”周迟解释道,“给我当爹的人会死。”   桃知握着擀面杖的手骨节嘎吱响。   周迟平静道:“周挺阔就要死了。”   桃知对上他的目光,往外吐字:“你干的?”   桃小引坐在小板凳上,已经换好了一只拖鞋,闻言抬起头。   迟钝如她,也察觉到了空气里陡变的紧张气氛。   桃知穿着白衬衫黑裤子,脚上踩着拖鞋,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桃小引却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   气场冷厉迫人,丝毫不输周迟。   桃小引有点怕他,转脸去看周迟。   周迟左右两只手拎着两个菜袋子,没什么情绪地说:“不是我。”   桃知看着他,没说话。   周迟抬腿跨门槛。   桃知拿着擀面杖抵住他的膝盖,淡声问:“这次你怎么不弄死他?”   周迟面无波澜:“他太弱。”   抵在他膝盖上的擀面杖没有动。   桃小引垂下目光,瞥到鞋架上有双新的男士拖鞋。   桃知脚上已经有了一双,那么这双拖鞋应该是桃知专门给周迟准备的。   桃小引把拖鞋拿下来,放到门口,说:“还没做饭吧,买了虾,待会儿就不新鲜了。”   擀面杖从膝盖上移开。   桃知靠回到椅背上,恢复了往日的狗比模样:“我对死虾过敏。”   桃小引嘟囔:“买的时候是活的。”   桃知:“你们在树下抱那么久,活的也被憋死了。”   “你——”桃小引一下红了脸,换好鞋直接跑进厨房。   周迟走进来,换好拖鞋,拎着袋子跟进厨房。   桃知蹙起眉,若有所思。   桃小引洗了手,准备择菜。   周迟帮着把袋子里的菜拿出来,问:“饿了么?”   “不饿。刚在夜市街吃了好多东西。”桃小引说,“桃知可能饿了,他饿起来会很疯。”   周迟哦了声,站在水池前处理虾。   桃小引看了看他,小声问:“你们刚说周挺阔快要死了,是怎么回事?”   周迟:“他找我解梦,我解出来是死局。”   桃小引抿了抿唇,又问:“我一直有个疑问,周挺阔为什么要收养你,又为什么非要和你断绝关系?”   周迟干脆利落地掰掉一个虾头,淡声说:“我不是养子,我是他的私生子。”   作者有话要说:桃知不是和尚的爹_(:з」∠)_至于他为什么执着于让和尚给他叫爹,后文会解释一下下2333 第78章   周挺阔居然是周迟的亲爹。   桃小引在震惊中炒好了菜。桃知事先已经煮好了粥, 炒好菜后周迟帮忙摆好了饭桌,他只喝了两口白粥遍不再动碗筷,剩下的时间没事做, 他双眼晶亮地盯着桃小引看,看着她吃饭吃菜。   好几次, 桃知都想拿筷子戳瞎他的眼。   脑壳疼。   终于吃过饭, 桃知二话不说把周迟赶了出去。   “不要忘了瞬移大法接我上班。”桃小引追到门口喊, “你明天早上八点五十来接我。”   周迟重重点头:“好。”   桃知甩上门,冷脸看着桃小引:“瞬移大法是什么玩意儿?”   “周迟会瞬移,他可以一秒把我从正气街带到家门口。”桃小引自豪道,“昨晚就是这样送我回来的。”   “妈的。”桃知骂了声,“我也想让他接送我上下班。”   桃小引:“……”   “不行。”桃知歪在沙发里,“光是想想这个画面就很恶心。”   “知道么。”桃小引撇开接送的话题,问他,“周迟不是周挺阔的养子,他是周挺阔的私生子。”   桃知一副吃惊的样子:“周挺阔是他亲爹?”   “千真万确。”桃小引说, “刚做饭的时候他告诉我的。”   “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之所以说周挺阔快死了是因为周挺阔找他解梦, 他解出来是死局。”   “周挺阔为什么说他是养子?”桃知又问,“又为什么把他从周家赶出来?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他没说。”桃小引想了想又道,“凭我多年熟读总裁小说的经验, 周挺阔一定是怕周迟分他的家产,所以不肯承认他的身份。周迟又很单纯,所以——”   “噗。”桃知喷出一口酸奶, “单纯?桃小引,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可爱的词汇形容他一个臭和尚!”   “可是,”桃小引去冰箱里拿了一袋果冻,“他就是很单纯很可爱啊。”   桃知伸胳膊:“你过来看看, 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桃小引没看他,撕着果冻小声说:“反正我就是觉得他很单纯很可爱。”   桃知啧了声,嘲讽了她两句,吸完手里的酸奶,习惯性撕开酸奶盖上的塑料纸,伸舌头去舔塑料纸上粘着的一层酸奶。   舔到一半,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把酸奶盒和塑料纸投进垃圾桶里,大声说:“他妈的世界都快毁灭了,我为什么还这么委屈自己舔酸奶盖!”   桃小引一脸懵逼:“世界怎么就快毁灭了?”   “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挺美好的。”桃知又把自己摔回沙发里,兀自说着,“妈的,真要到世界末日,我还挺舍不得的。”   桃小引当他发神经,吃着果冻回卧室。   没听到桃知后来的自言自语。   桃知说:“我好想知道了,周挺阔一死,这个世界离毁灭也不远了。”   “毁灭的那天。”撕开第二盒酸奶的时候,桃知瞪着眼骂了声,“我是不是还得准备嫁妆。妈的,嫁妆给你马桶,吃.屎去吧你和尚。”   接下来的几天,周迟每天接送桃小引上下班,晚饭都会在家里吃,桃知起初还会阴阳怪气他几句,后来也就随他去了,轮到他做饭时,他甚至会提前给周迟摆好碗筷。   周迟依旧不怎么吃饭,有时他会死鱼眼看着桃知,说:“不用给我准备饭,可不可以把我的这份饭等量为生肉,我拿回解梦事务所喂乌龟。”   桃知气得拍桌子:“不吃就滚。”   第二天晚上,周迟照常来,桃知也照常给他准备了碗筷。   桃小引和周迟的感情日益增进,日子顺风顺水。桃知也过上了奢靡的生活,他用所有积蓄买了一辆豪车用来通勤,冰箱里每天塞满各种昂贵的吃食,甚至给桃小引买了一个限量款包。   不能问,问就是世界末日。   桃小引拿着包递给桃知:“你把这个包卖了吧,我才背了几天,价钱不会跌太多。”   今天桃知到正气街找桃小引,说他的车被撞了,要拉去修,豪车修起来烧钱,他的钱不够,问桃小引要周迟的存折。   “存折放着有屁用。”桃知恨铁不成钢,“和尚每天都不花钱,你也不花,留着烧纸么?”   桃小引:“你今天真的很气人。”   桃知这个样子,不知怎的,让她联想到了为了钱眼红的赌徒。   桃知一副欠揍的狗逼模样,说:“就今天很气人?”   桃小引气得抓狂:“买豪车有什么用,买了又修不起。姜米不是说她的豪车任你开么,你还花这个钱干什么。”   “我宁肯占和尚的便宜都不会占那个妖女的便宜。”桃知理直气壮道,“和尚又不会想着睡我。”   拐角里有个人咳嗽了声。   张稳迈步走过来。   桃小引认出他,不好意思地跟他打招呼道:“张警官,您来正气街是有什么事么?”   “没事。”张稳指了指前头的螺蛳粉店,说道,“办事路过,来吃碗粉。”   桃小引胡乱应了声。   张稳瞥了眼桃知,从他们身边走过去,身形突然顿住,他倒退着走回来,一双鹰眼盯住桃知的脸,说:“我见过你。”   桃知想起上次他在成人用品店门口,被姜米当成真人娃娃来调戏,后来被张稳拉开,张建国污蔑他是流莺。   桃知凶狠地瞪了张稳一眼:“认错人了。”   张稳摇头:“就是你。”   桃知没好气道:“人间富婆终结者,是我是我就是我。”   “我在梦里见过你。”张稳面容严肃,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桃汐岛。”   桃知的瞳孔猛地收缩。   张稳看进他眼睛里:“你知道桃汐岛。”   桃知神态放松,吊儿郎当道:“我还知道你爹娶了你妈呢。”   张稳没和他计较这些,而是紧锁着眉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桃小引,说:“兄妹?都姓桃?”   张稳最近越来越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比如现在,他站在桃知和桃小引面前,总觉得在梦里见过他们,晃了下脑袋,又觉得他现在就是在梦里。   他把目光锁在桃小引脸上,有些迟疑道:“你和周迟——”   “姓张的,有人告诉过你么,”桃知拍他的肩膀,“一直做重复梦会死的。”   张稳拧着眉转身。   桃知迅疾在他脖颈上劈了一掌。   张稳脑袋一歪,缓缓倒下来。   桃小引惊呼:“桃知!你干什么?!”   “死不了。”桃知背起张稳,“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然后叫和尚过来。”   “叫周迟干什么?”桃小引惊慌地压着声音问。   “做梦解梦。”桃知四处张望,目光最终落在前头的一堵院墙上,“先放在院墙里。”   老罗螺蛳粉的后院。   桃小引是不太敢招惹老罗的,但是这会儿街上时不时有人,她已经听到有人结伴走过来的说话声。她根本不知道桃知想要干什么,张稳是个警察啊,他这样不就是袭警么。如果被人看到,桃知肯定会被扭送进警局。   螺蛳粉店的后院就在眼前,现在是下午三点,面前还算是饭点,老罗应该在前厅忙碌。   没得选,桃小引帮忙把张稳搬进了后院,蹲在墙根给周迟打电话。   没有信号,不在服务区。   断网联网还是不行,正打算亲自跑一趟解梦事务所,桃知碰了碰她的胳膊。   桃知说:“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走进老罗的世界。 第79章   桃小引看见院子里有无数个老罗。   每个老罗都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做着统一的动作, 场面非常诡异。   突然,老罗们扭头,齐刷刷地看向桃小引。   桃小引吓得咬到舌尖。   桃知伸手挡在她眼前, 隔绝了她和老罗之间的视线:“其实他看不到你,他是在找东西。”   桃小引刚想要问问老罗要找什么, 就听到一声低哑:“我的头呢?”   声音在桃小引头皮上炸开。   寒毛竖起。   一瞬的寂静, 继而是“咚”的一声闷响。老罗转身, 脚步声渐行渐远。   桃知放下桃小引眼前的手,说:“你和周迟在枯井里和麻将牌里时,异世界的人能看到你们吗?”   桃小引脸色苍白地摇头。   “这里也是一样。”桃知说,“我们在老罗的世界里,他看不到也听不到我们。”   桃小引擦去掌心的一层冷汗,小声说:“可是刚才也太吓人了,我以为他要拧我的脑袋。”   桃知靠坐在墙根,把张稳的腿从跟前踢开,眼睛盯着在院子里四处找头的老罗看了一会儿, 吐出一口气说:“这是个镜像世界。”   桃小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无数个老罗站着,有的面对面,有的背靠背。   “他在照镜子么?”桃小引磕巴着问。   “这个世界里到处都是镜子。”桃知蹙着眉, “他们看着是同一个人,但其实并不是一个人。”   桃小引被他绕晕:“这些人不都是老罗么?”   “直觉不是。”桃知观察着老罗们,“我也不知道, 但我总觉得,只要找到真正的老罗,我们就能从这里出去。”   “上次我被吸入麻将牌里,周迟后来跟进麻将牌里找我。”桃小引抱着一丝丝希望, “说不定这次他也能感知到我被困在老罗的世界里。”   桃知:“但愿吧。”   桃小引看着他:“我觉得老罗非常瘆人,你第一次进入到这种世界里来,我怎么看着你一点也不害怕?”   桃知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脑袋上轻轻敲了敲,笑着说:“我,二十五岁的英俊博士,什么世面没见过,会害怕这个?”   桃小引被他臭屁的样子感染到,笑了出来,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虽然没有跟周迟在一起时觉得安全放松,但至少没那么害怕了。   “老罗在找什么头?”桃小引问道,“是他自己的脑袋么?可是他的脑袋在脖子上长得好好的啊。”   桃知站起来:“走,去看看。”   桃小引犹豫了下,跟着站起来,看了看依旧在墙根酣睡着的张稳,说:“他在这里没事吧?”   “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桃知往前走,“就算是醒来,他也出不去。”   “我还是不明白,你把他打晕干什么。”桃小引跟上他,“还有你说的做重复梦会死,是什么意思?”   桃知一层层卷着胳膊上的衬衫,漫不经心地说:“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做重复梦会死是瞎蒙他的。”   桃小引:“为什么看他不顺眼?他招惹你了?”   “嗯。”桃知说,“因为他管不好姜米。”   桃小引:“……好吧。”   他这个理由乍一听合情合理,仔细一想经不起任何推敲。   脑子里一团乱麻。   现在的当紧任务是从这里出去,张稳的事情只得先放一旁。   桃小引跟在桃知身后,本以为有“镜子”的存在,也会出现无数个自己和桃知,但是并没有。心彻底踏实地落下来,起码不用担心老罗找头找到她头上来。   “上次是在麻将牌里。”桃小引发散思维道,“我们现在该不会是在螺蛳粉里吧。”   桃知跟着其中一个老罗走,示意桃小引跟上:“他好像是老罗的真身。”   桃小引并没有发现这个老罗与其他老罗有什么区别,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桃知凑近老罗,捏住鼻子:“他最臭,一股屎味。”   桃小引:“……我看你平时吃螺蛳粉,吃得挺香的。”   老罗和平时一样,身上穿着螺蛳粉店的制服,腰间系着一个褐色的围裙。走路的时候双手不停搓着围裙。   “我的头呢?”老罗说着,推开了一面镜子。   瞬间,其他老罗消失。   桃小引欣喜地看了眼桃知,桃知面朝镜子,站着没动,面部痉挛抽搐了下。   桃小引跟上,看向镜子,镜子里的情景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遍体生寒。   镜子里是一间黑咕隆咚的地窖,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恶臭味。   借着镜面的反光,看到地窖内跪着一排排的人偶,他们身上血渍斑斑,四肢没有一处完好,目光空洞地看向门口。   破败,压抑,绝望,死亡。   与其说这是一间地窖,不如说是人间地狱。   老罗走进去,在一排人偶里指指点点,嘴里念念有词:“锦鸡翎,砍大刀,恁那边嘞紧俺挑,挑谁啊?挑大毛。大毛不在家,挑恁姊妹仨。俺姊妹仨不说话,挑——”   老罗拉风箱般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手停在一只人偶上,用力一拧,人偶的脑袋被拧断。   桃小引双手捂住嘴巴,惊叫声堵在了喉咙里。   老罗抱着人偶的脑袋,慈爱地摸了摸,说:“我的头,找到啦。”   然后,他走到镜子前,照着镜子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然后再把人偶的头按在脖子上。   桃小引看得分明,他摘下脑袋的时候,脖子上有个碗口大的疤,切面平整,看着像是被刀砍去了脑袋,而缺口里是黑臭的血,汩汩地冒着泡。   熏得桃小引干呕不止。   老罗对着镜子不断调整着脖子上人偶的脑袋,人偶的脸渐渐和老罗原本的那张脸重合,直至完全一模一样。   老罗照着镜子叹了口气,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须臾。   他突然握拳砸中镜子里的脑袋,恨恨地说:“什么时候是个头!”   地窖晃动,成排的人偶东倒西歪。   透过碎裂的镜子,桃小引看见人偶里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好像是周迟。   幼时的周迟。   作者有话要说:“锦鸡翎,砍大刀”是小时候玩的一个游戏。   本来是很快乐热闹的一个游戏,但我却始终觉得阴森恐怖,记得大概三四岁的时候和邻居家的哥哥姐姐们一起玩这个游戏,喊到挑人的时候,我闭上了眼还是发了会儿呆还是干什么去了,记不太清,就记得有人大声挑中我喊我的名字,我一抬头,和我一起玩游戏的人全都不见了。街上突然之间就剩我一个人。我还记得当时是晚上,月亮很圆很亮,街上很静TVT 第80章   桃小引拽着桃知去看:“你看到周迟了吗?”   桃知定住心神看向人偶, 哪里还有周迟的影子。   地窖内的血腥味愈来愈浓,人偶们躺在地上静悄悄,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   桃小引失落道:“可能是我看花眼了。”   老罗照着镜子又哭又笑。   哭笑声中, 地窖内情形突变,人偶们动起来, 摆动着残破的四肢从地上歪歪扭扭地站起来, 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虽然知道他们看不到她, 桃小引还是被吓到头皮发麻。   人偶扭动着,直至四肢完好,脸上有了血色,变成活生生的人。   老罗穿过镜子走进去,和他们融为一体。   他们都是小孩子的模样,天真烂漫,手拉着手在做游戏,笑闹声掀翻屋顶。   有人喊:“挑谁啊?”   脆声回应:“挑罗偶。”   队伍中走出一个小孩。   桃小引从他腰间系着的围裙认出来,这个被叫做罗偶的小孩就是老罗。   老罗朝手心吐一口唾液, 双拳摩擦着做出向前俯冲的姿势。   小朋友们齐声喊:“罗偶, 加油。”   老罗笑起来,瞧不见眼,嘴里露出一口豁牙, 笑容单纯灿烂,是至纯至美的孩童模样。   在高呼的加油声中,老罗朝着前方的队伍冲刺奔跑。   他没有冲进队伍里, 而是奔进了另外一幅画面里,模样也有了变化,身体拔高,圆润的脸有了棱角, 已是少年。   他站在一堆人偶里,在练习控制它们。   少年明眸皓齿,意气风发,人偶在他手里服服帖帖,动作流畅似真人。   一个高大的人影走到他跟前,少年抬头,敬重地叫了声:“父亲。”   父亲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说:“不错,我们罗家的傀儡术可以传承下来了。”   少年受到父亲的赞扬,笑容明亮。   父亲又在他肩膀上捏了捏,笑道:“快好了,等人偶和你的身体一样灵活,就炼成了。”   少年重重点头。   父亲转身。   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桃小引看见这位父亲眼里闪着精光,贪婪又疯狂。   少年勤奋刻苦,每分每秒地与人偶们待在一起,没日没夜地操练着人偶。傀儡术日益精进,他手里的人偶们活灵活现,远远看去,跟真人没有差别。   常年与人偶待在一起,少年和人偶培养出了感情,他尤其喜欢其中一个人偶,甚至给这个人偶取了一个名字——罗偶。   “罗偶,抬左脚上台阶。”   “罗偶,给我泡杯茶,我喜欢喝花草茶。”   “罗偶,今晚我带你去后山的泉水里洗澡。是月光浴喔。”   “罗偶,我开辟了一个秘密基地,明天带你去玩。”   “罗偶罗偶……”   练习傀儡术的这些年,少年与世隔绝,除了父亲,他再也没见过第二个活人。他没有朋友,罗偶是他最亲密的朋友。   罗偶开口说话的这天,少年高兴得跳起来。   不仅仅是为自己高超的傀儡术高兴,更多的是为罗偶开心。   从此以后,他说话不再是自言自语,因为有罗偶回应。   “罗偶,今天好热。”   “嗯。”   “罗偶,我睡不着。”   罗偶直挺挺往地上一趟:“睡。”   “罗偶,我想父亲了。”   罗偶学着父亲的样子摸他的头,说:“好样的。”   “罗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罗偶拉起他的手,冲他笑:“好朋友。”   天气一天天转冷,大雪这天,漫山遍野的白,到了夜里,地窖被白雪映照得亮如白昼。   父亲踩着雪来到地窖,带来一室寒意。   少年正在给罗偶梳头,看到父亲,连忙放下梳子站起来:“父亲。”   父亲看着罗偶,眉开眼笑。   少年邀功地跟父亲介绍:“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罗偶,他现在不仅会跟我说话,还会跟我做游戏。”   父亲摸着他的头,连声道:“好样的,好样的。”   这让少年想起罗偶模仿父亲的样子。少年转脸,偷偷冲一旁的罗偶眨眼做鬼脸。   咔嚓一声。   鬼脸定格为真正的鬼脸。   父亲按着少年的头,发力转了半圈。   罗偶惊恐地往回扯少年,已经迟了。   少年的脑袋连着脖子耷拉下来。   父亲看着他,失声恸哭,恸哭里带着隐忍多年的悸动。   “你最懂事最听话了,你不会怪为父的,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为了罗家的傀儡术能够发扬光大。你最大的心愿不就是传承我们罗家的傀儡术吗?林儿,你做到了,你马上就要做到了。”   少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问:“为什么?”   由于他的头被硬生生转了半圈,他想看父亲,但是脖子不听他使唤,眼睛只能瞪向一旁的罗偶。   他看着罗偶,问父亲为什么。   父亲说,这是罗家傀儡术的秘术,每一代都必须牺牲一个罗家人,用罗家人的血脉来滋养傀儡,练出来的傀儡才会入神出化,才会独树一帜,才会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   “我的父亲也亲手杀了我的一个亲弟弟。”父亲爱恋地摸着他的头,摸着他逐渐僵硬的身体,发抖地感慨道,“你是罗家的功臣,你是罗家的神!族谱上会有你的名字,世世代代的罗家人都会记得你……”   父亲还在说着什么,少年渐渐听不清,他也不想听清,他只想知道父亲为什么独独挑中他。罗家的兄弟姐妹那么多,为什么单单选中他?是他不够听话不够懂事吗?还是他不够用功?   他到死都不会理解,之所以挑中他就是因为他太听话太懂事太用功。   老大蛮横不听话,但凡对他有一点不好,他就会闹腾的全家不得安宁,死后更不会孝奉罗家,所以不能对他不好,不能让他死。   老二娇生惯养不懂事,平时酱油瓶倒了都不会去扶,让她送死滋养傀儡?门都没有。   老三不学无术,傀儡术只学了皮毛,人偶们根本不会听他的话。   ……   至于罗家的傀儡术以后由谁继承?父亲更不用发愁,有了少年的精血滋养,罗家会在这个世界独霸一方,他还会缺妻妾?再生一个孩子照着少年的脾性养就好啦。   “为父了解你,就算我平时打你骂你虐待你,最后求你为了罗家的傀儡术献出自己的生命,你也会同意的。”父亲贪恋又病态地肢解着少年的身体,“但我还是把你从小宠到大,你是我最宠爱的孩子啊,你活着的时候舍不得让你受一点罪。现在你要死了,为了罗家,为了傀儡术,你就忍一会儿这些疼和苦。相信为父的技术,一会就好,一会就不疼了。”   以精血滋养人偶,要奉养者在活着的状态,被亲人拧断四肢,抽尽鲜血。   少年的眼睛始终没有闭上,他耷拉着脑袋,眼睛充血地盯着罗偶。   四肢嘎吱嘎吱地响,热血一滴一滴地流。   罗偶全身的力气被抽空,四肢跟着少年一起疼。   少年看不见父亲,他能看见。   他转头看着眼前正在拆解少年身体的父亲,替少年大声问:“为什么?!”   父亲先是一怔,继而癫狂:“不愧是我的儿子,能练出这样一个人偶。罗家要发达了哈哈哈哈。”   父亲被狂喜淹没,看不懂罗偶眼睛里的悲恸与愤怒。   “你叫罗偶是吧?你再等等,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你就要有生命了!你要活了!”   雪越下越大,映得地窖内的少年越发地鲜红。   少年的血溅在罗偶脸上,滴在月白的地上。   罗偶想起他和少年一起去后山的泉水里泡月光浴,想起少年教他泡花草茶,想起少年教他说话教他唱歌教他玩游戏……   “罗偶罗偶。”耳边是少年欢快的笑声,“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又一股血喷到他脸上,罗偶突然暴起。   学着少年父亲的样子,拧断了少年父亲的头。   脑袋耷拉在脖子上,少年父亲硬是自己转了一圈。   罗偶张嘴咬上去。   满嘴血地咀嚼生肉。   罗偶不清楚少年是什么时候断气的,他也不清楚少年是否知道他咬断了他父亲的脖颈。   少年的脑袋始终扭曲地歪着,看不到父亲肢解自己的身体,也看不到无头的父亲躺在了他脚下。   少年的躯体已经零散,只剩一个完整的脑袋。   罗偶唤不醒他,但却坚信他会活着。   要活下去,要找到他。   找不到就替他活下去。   罗偶相信,总有一天,教他如何活着的少年会回来。   届时,他们一起洗月光浴,一起泡茶,一起躺在青青草地上,数着天上的星星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罗偶抱着少年的头,在地窖里过了一天又一天。   从少年长到青年,再到中老年。   没有等来少年。   再一天,他遗失了少年的头。   记忆一天不如一天,直到某天,他突然想不起来少年的模样。   他时常照镜子摸着自己的头,问:“我是谁?我是你吗?你的头哪去了?我脖子上的是你的头吗?”   为了验证这一点,他掰断了自己的头。   脖子上有个碗口大的洞,汩汩冒着血。   血是热的,这让他一度想起少年被父亲肢解身体的情景。   那时少年的血也是热的。   他们流着一样的热血!   罗偶开心地把脑袋按回脖子上,拍着脑袋说:“你的头原来在这里啊。”   大雪连着下了半个月,掩埋了地窖。   罗偶从地窖里爬出来,拍掉头上的雪,掏出怀里包着的一面镜子,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了深山。   每走一段路,他都要掏出镜子照一照脖子上的脑袋。   最终,他来到了正气街。   身体和脑袋分离太久会有一股冲天的臭味,他选择用另一种味道来掩盖这种味道。   于是,就有了老罗螺蛳粉店。   只是每到休息时,他总是会后院兜圈找他的头。   如果脖子上是少年的头,那么他的头去哪了?   是不是找到他的头,少年就会回来了?   如果少年回来,他要亲自给少年做一碗螺蛳粉,还要告诉他,离开地窖,外面的世界多姿多彩,单单是正气街,就有一箩筐的故事。   你要听的话,就赶紧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黑螺蛳粉臭的意思orz我挺喜欢吃 第81章   老罗已经收起了镜子, 抱着一个人偶的脑袋躺在地窖的地上闭眼睡觉。   桃小引的胸腔被一股难言的情绪填满,不觉泪满面。   桃知抱臂站在地窖门口,凝视着老罗, 问桃小引:“生出来就是工具;在宠爱中长大,突然有一天知道自己是工具。这两种情况哪一种伤害更大?”   桃小引吸鼻子:“都大。”   随之, 她想到了足疗店的莫姨。   莫姨的父母天天说, 她之所以被生出来就是为了让她照顾哥哥耀吉。她生出来就是个工具, 替父母照顾哥哥的工具。   从麻将牌里出来的当晚,桃小引就把莫姨的事情告诉了桃知,所以他知道这个事。   于是,桃小引反问他:“你觉得莫姨和老罗等待的少年,哪个更让你难受?”   “不是莫姨。”桃知转过脸看着她,“你再想想。”   桃小引不解:“想什么?”   桃知把脸转过去,盯着地窖没说话。   “我们可以出去了吗?”桃小引去扯桃知的衣袖,“待在这里好害怕。”   余光瞥到地窖阴暗的一角。   一晃而过,她好像看到了周迟的脸。   桃小引的视线追过去, 屏住呼吸。   地窖最阴暗的角落里, 隐隐约约躺着一个人。   太阳渐渐爬出来,人偶们全部消失不见,抱着人偶脑袋的老罗也无迹可寻。   阳光透过缝隙钻进地窖内, 照亮了地窖内的情形。   倒吊的屋顶,倒吊的骷髅头,倒吊的风铃, 倒吊的炼狱之火。   这个地方非常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桃小引死活想不起来。   在哪里见过呢?   阳光照亮地窖内的各处,却始终照不到最黑暗的那个角落。   黑暗角落里躺着的人好像醒了过来, 人影朝着阳光的地方慢慢蠕动。身形看起来像个少年,每蠕动一步,就会传出一阵铁链剐蹭岩壁的刺耳声响。   半张苍白稚嫩的脸终于从黑暗里爬了出来。   周迟!   桃小引突然想起她在哪里见过这个地方,上次在幺鸡牌里,周迟带她出去的时候,她从周迟的瞳孔里看到的那个幻象。   幻象里,周迟只有七八岁的模样,他被一个怪人用刺鞭不停抽打。   那时,他躺在地上,眼里就是这样一个倒吊着的世界。   “周迟,是周迟吗?”桃小引使劲掐桃知的胳膊,想要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桃知叹息了一声,没说话。   由于身上被铁链控制,周迟拼劲全力向外爬,也只有半张脸够得着阳光。   苍白的脸上沾满污血,死气沉沉的暴露在阳光下,许久,他眼皮慢慢豁开一条缝,看着阳光下的细小浮沉出神。   横空甩过来一条鞭影,周迟暴露在阳光下的半张脸瞬间多了一条血痕。   是幻象里的那个怪人。   “你!住手!”桃小引再也忍不了,跑过去拽怪人手里的刺鞭,“怪人!你给我住手!不准你再打他!”   可是她根本影响不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就像在幺鸡牌里一样,她阻止不了莫姨挨打。   刺鞭抽在身体上的声音,铁链穿进肉里的声音,身体撞向岩壁的声音……   杂乱声中,怪人抡起周迟砸向黑暗里的岩壁。   铁链剐蹭着岩壁穿进周迟的身体里,随之是沉闷的一声。   周迟重重地摔回在地上。   “你生在黑暗,就应该一辈子都长在黑暗里。”怪人的靴底踩在他脸上,嗤笑一声说,“你也配晒太阳!”   桃小引捡起一根木棍,知道砸不中怪人,她还是冲着怪人砸了过去。   木棍从怪人脑袋上劈过去。   怪人果然没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但是桃小引看清了他的脸。   周挺阔!   “周挺阔。”桃小引握着木棍的双手在颤抖,牙齿和声音也跟着一起发颤,“桃知,他他他是周挺阔。”   桃知似乎没有太大惊讶,他拧着眉走过来,转到周挺阔面前,一言不发抬脚踹了过去。脚从心窝穿过去,周挺阔毫发无伤。   “妈的,我就是踹了个空气。”桃知骂着脏话,还是连着踹了好几脚发泄愤怒。   周挺阔还在孜孜不倦地折磨着周迟,直至他昏死了过去。   自始至终,周迟没有发出一声求饶。   周挺阔拿着一把匕首插|进周迟身体里,取出来一些血,走到倒吊着的炼狱之火前,把血洒了过去。   炼狱之火很快吞噬了微不足道的这些血。   没有等到期待中的效果。   周挺阔破口大骂:“废物。没用的东西。”   左拳攥紧发功,翻掌之间,掌心拥出一簇火。   再次来到周迟身边,取一枚银针扎在他的心窝,神情专注又虔诚地把银针上的血滴在左掌心的火苗上。   还是没有任何奇异的现象发生。   周挺阔攥紧拳,砸中周迟的心窝:“废物。”   周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挺阔不知从哪里拎了一桶冰水过来,呼啦浇在周迟脸上。   周迟从剧痛中醒过来。   “你生来就是鬼域的工具。”周挺阔掐着他细弱的脖颈,阴狠地说,“我把你生下来就是为了要你的命要你的血。”   周迟睁开眼,冰水滑过眉骨,打湿长长的睫毛,流进眼睛里,乌黑的双眸瞬间起了一层湿润的水汽。   周挺阔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内心暗喜,继续刺激他:“想不想知道你母亲是谁?你永远不会知道,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差人找遍全天下,终于找来了一个女人。她的命格真是好啊,和我的炼狱之火相克又相融。你懂相克相融的含义吗?有她的助力,天下就无人能敌炼狱之火。”   周挺阔的目光癫狂,桃小引从他眼里看见了练傀儡术的少年父亲的影子。   “差一点点就可以练成了,但是她不争气,偷偷放干了自己的血。多么好看的一副皮囊啊,可惜了。可惜了我的炼狱之火,就差那么一点点!”   周挺阔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我是鬼域之王,最懂修补灵魂。我的炼狱之火还没练成,怎么可能让她去死。血流尽了没有关系,我抽干了几个人的血,全部注给她,用引魂灯搜集来她的灵魂,把她复活。”   “然后我把她拴在这里。”周挺阔摩挲着周迟身上的铁链,声音放缓,“就是这捆铁链,在炼狱之火里烧了整整七年锻造出来的铁链,这可是个宝贝。都用在了你们娘俩身上。”   “她真是傻得可爱,没有她的血,我还可以用她亲生骨肉的血。与我的炼狱之火结合的骨血,比她的血还要纯,比她的血还要有威力。”   “于是啊,我把她拴在这里,专心给我生孩子。”周挺阔说着,一双恶心的手覆上周迟的脸,脖颈再到遍体鳞伤的肌肤,“她像你现在这样,躺在地上任我摆布。”   周迟死死盯住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周挺阔看着他的反应,心底越发狂喜:“把你生下来后,她就彻底没用了。鬼域从来不养没用的东西。”   “但是你有用。”   “你从出生起,就要养在炼狱之火里。身体难受吧,像是在油锅里煎熬吧,所以要把你锁在这里,终日不见阳光。你生于黑暗,就要长在黑暗。”   “你看,我是不是对你挺好?”   周迟低吼着,吐出一口血,全数喷在周挺阔的脸上。   周挺阔没有生气,他喜滋滋地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擦干净脸上的血,投进地窖内倒吊着的炼狱之火里。   手帕甫一碰上火舌,就卷起一股狂风。   狂风把炼狱之火带到地窖的每一寸角落,地窖瞬间陷入一片火海,前所未有的火光照亮了最黑暗的角落,照亮了长在黑暗里的少年周迟。   周挺阔癫狂的笑声在火海里回荡。   地狱之火炼成了。   周迟不知道,周挺阔要的就是他充满戾气的心头血。   所谓相克相融,周迟越仇恨他,炼火就越有威力。   桃小引懂了桃知先前问她的话——出生就是工具,和长大后突然有一天知道被当成工具,哪个好受些。   周迟从出生就知道自己是工具。   “周迟现在还不到十五岁吧,他还要受多久这种非人的罪?”桃小引的眼睛涩疼,愤恨道,“周挺阔不就是柳市首富么,他怎么又成鬼王了。”   桃知平静地说了句有点莫名的话:“他长大就好了。”   “长大?”桃小引喃喃说着,急切地寻找着火海里的周迟。   火海相隔。   她对上了一双赤红的双眸。   桃小引突然被灼得满身大汗。   她缓缓扭头,看着身边的桃知,迟疑地叫了声:“大师兄?”   桃知猛地侧过脸,对上她的视线:“你想起来了?” 第82章   桃汐岛以美闻名。   并不是说这个岛物产丰饶风景有多美, 相反,桃汐岛落后贫瘠到令人发指。世人说它美,源于岛上住了一对美若天仙的师兄妹。   人长得太美又太贫穷时, 很容易生出诸多事端。   但是桃知修为颇深,几乎无人敢惹, 一经十几年过去, 岛上甚是太平。如此一来, 桃知名声远扬,更是天下怀春少女倾慕的对象。   桃知成天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模样,俨然一朵出世的高岭之花,只有桃小引知道他私下里有多狗。   端着的日子久了,就被贴上了不近女色冷漠无情的标签。   桃知曾为这个苦恼了好一阵。   吃穿用度修炼法器等等处处都要钱,家里太穷,他以前出岛,仅是靠刷脸就能好吃好喝浪好几天,吃不完还能偷摸兜回家, 不仅是吃食, 大多时候还能收获一堆爱慕者的各种礼物,他当时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收下,转头就喜滋滋把礼物全卖了置换成银钱。   但是被贴上不近女色冷漠无情的标签之后, 出门在外,仅靠刷脸就不太管用。爱慕者们怕靠近他讨嫌,渐渐选择远远偷看他, 礼物也不太敢去送,只是暗送秋波。   桃知在外走一圈,两手空空回来,闷气能生三天。   但也有例外。   有个叫姜米的女人, 始终如一地撩骚他。   姜米出身名门,长相妖艳贱货,行事张扬跋扈,喜欢就是喜欢,为了追桃知闹出不少笑话,但她也不在乎,而且每次出手都很阔绰,名剑丹药好马随意送。   桃知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就是不收她的东西。   姜米锲而不舍,越挫越勇。   桃小引看不下去,劝桃知说:“你就嫁给姜米吧。她有钱,嫁给她以后我们桃汐岛就可以跟着吃香喝辣啦。”   桃知劈着柴,磨牙道:“她那是追吗。她就是在逗猫。”   桃小引撇撇嘴,不再多言。   但是几天前,姜米又到桃汐岛找桃知,不知哪句话惹怒了他,被桃知冷脸赶了出去。   姜米趴在院墙上,笑嘻嘻地说:“你这又是何必,你早晚都是要跟我在一起的。”   桃小引吃着姜米送过来的糖豆,看戏似地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姜米收起笑,眉头皱在一起,要哭不哭的样子,扭扭捏捏地说:“这要问你大师兄,问问他在阳泉镇对我做过什么。”   说完这句话,跳下院墙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桃小引好奇,去问桃知他在阳泉镇对姜米做过什么,桃知满脸通红,梗着脖子骂了句妖女,砰地关上了门。   -   此时此刻,桃小引蹲在一个少年跟前,捡起他掉落的手帕仔细看了看,突然福至心灵。   她回头看桃知:“大师兄,他会不会是你和姜米的儿子?”   桃知满头问号地走过去。   桃小引有理有据地说:“这个手帕我认得,是姜米专门绣给你的,你看上面有一枝桃花。”   桃知:“所以?”   “你长得好看,姜米长得也好看,他也好看。”桃小引撩起少年湿漉漉的头发,露出一张好清秀俊美的脸,“而且,问他爹娘是谁,他又不说话。”   桃知:“……”   少年受了很重的伤,是被水冲到岛边的。   桃小引早起到外岛捡海螺,看到了他,把他从水里拖了出来,然后叫来了桃知。   少年醒是醒来了,就是不肯说话。   可能是在水里泡太久的原因,脸色苍白得吓人,清晨的阳光把他长长的睫毛染成了金色,在眼睑上扑了一层阴影。他躺在地上睁开眼,一双黑眸沉如深潭,静静望着东升的太阳。   桃知走过去,遮挡住阳光,看着他问:“你父亲是谁?”   少年躺在阴影里,双手扣抓着泥沙,说:“他死了。”   唇边溢出鲜红的血丝,说这三个字时,竟然咬破了内唇。   无论怎样,他终于肯开口说话,桃知又问:“你母亲呢?”   少年目光重归死寂,又不说话了。   桃小引扯桃知的衣角,小声说:“看吧看吧,他真有可能是你儿子。”   桃知:“?”   “他死了这三个字一听就是他没死,但是渴望他死。说明他极度地憎恨他爹。”桃小引分析道,“姜米一个人把他生下来养这么大,他从小没见过爹,当然对你这个爹憎恶之极,恨不得你去死。而且他不屑于跟你提他母亲。”   桃知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桃小引:“我今年多大?”   桃小引:“十九。”   “他这个样子最少有十五六岁,你是说我三岁就可以生孩子?”桃知气不打一处来,“且,在阳泉镇碰到姜米是在两年前。”   桃小引恍然大悟:“所以你真的在阳泉镇对姜米做了不轨之事?”   桃知脸红脖子粗,极力否认道:“没!有!”   桃小引却不理他这一茬,而是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说:“姜米总是有好多奇形怪状的药,你还记得她送过来的那只鸡么?上午还是小鸡仔,到了晚上就长成了成鸡。”   桃小引看着少年,一锤定音道:“姜米肯定也给他喂了药,把他催熟成了这个样子。”   桃知扶额,脑壳疼。   头疼归头疼,他还是给少年检查了身上的伤,喂了些水带回家。   下午的时候,桃知黑着脸拎了一兜药回来。   桃小引看着他的脸色:“你去找姜米了?她怎么说?那个男孩是你和她的儿子么?”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妖女说一个字。”桃知恶狠狠说着,去厨房给少年熬药。   一边熬药一边叨叨着今天买药花了多少多少钱,等少年的伤好了一定要把钱加倍要回来。   看在桃小引眼里,俨然一个渣爹模样,什么我现在给你花钱吃饭穿衣,等你能挣钱了一定要加倍的给我还回来,不然就是个白眼狼不孝子是要下地狱的。   少年喝了三天的药,终于能下床走路。   再喝药的时候,终于开口说了第二句话:“我叫周迟,不叫喂。”   因为他一直不肯说话,不知道他的名字,桃小引这几天都是叫他喂。   桃小引托腮看着他:“我以为你的脑子被海水泡坏,变成了小傻子。”   周迟放下药碗,抿了抿唇。   “我叫桃小引,我大师兄叫桃知。”桃小引开心地给他介绍道,“这个小破岛叫桃汐岛,只住了我和我大师兄两个人,不要看它破喔,它很安全的。只要有我大师兄在,就没人敢来这个岛闹事。”   她顿了顿,又说:“当然除了你娘。”   周迟:“?”   桃小引弯起一双笑眼:“就是姜米啊。”   周迟:“……”   但也没有出声否认。   桃小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眨巴着一双好奇的眼睛,问:“我可以摸摸你吗?”   周迟没说话,但是抱着膝盖挪到了床角。   “好吧。”桃小引扁了扁嘴,“我就是想知道,被催熟长大的人摸起来是怎样的,是不是和普通人一样。”   周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睁着一双狗狗眼看着她。   桃小引瞪了他一会,叹气道:“这个岛干脆叫狗狗岛算了,大师兄本来就很狗,结果又来了一条狗。”   -   周迟可以正常吃饭了后,桃知就越看他越不顺眼。   每顿都要吃饭,这得花他多少钱。   “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你为什么受伤?”   “又为什么会在海里?”   一问三不知。   周迟嚼着馒头始终不吭声,再问就是摇头。   “可能脑子坏掉了。”桃小引用手指敲着自己的脑袋,对着桃知小声道。   桃知一拍饭桌:“你有钱吗?”   周迟摇头。   桃知中气十足:“没钱就给我滚蛋。”   周迟犹豫着把馒头放下来,拿起盘子里的一个鸡蛋,在桌上来回滚了几圈,一双无辜的狗狗眼看着桃知。   桃小引噗嗤一声笑出来。   桃知气到内伤,要不是可惜一桌饭菜,他都要掀桌子。   桃小引私下里跟桃知说:“我怀疑他脑子真的坏掉了,你没发现么,他每次说话都很简短,像是刚学会正常发音和人交流。”   桃知望着远处的周迟皱眉:“我发现他听不懂人话。”   桃小引叹气:“那能怎么办?只能收着了,谁让你是他爹。”   “桃小引!”桃知吼,“今晚不准吃饭。”   周迟听到吼声看过来。   “看什么看。”桃知拿着柴火棍指他,“你也不准吃。”   到了晚上,桃知果然只做了他一个人的饭。   夜里,周迟躺在床上,突然听到窗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他警觉地坐起来,死死盯着窗户。   窗户被撬开,一个人影钻进来。   周迟抬手,指间捏了一枚银针。   借着月色,他看出来来人是桃小引,依旧把银针甩了过去。   桃小引突然一弯腰,银针从她肩膀上方穿过去,钉进后面的墙里。   “呀。”桃小引弯腰捡起一个什么东西,小声嘀咕,“红薯掉地上要脏了。”   她边用袖子擦着红薯,边嘀嘀咕咕地走到他床边,叫他:“周迟?”   周迟缩在墙角没出声。   桃小引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待视线适应了屋内的黑暗,看到在墙角坐着的周迟:“你还没睡啊。”   她说着,非常不见外地爬上床,小小声道:“晚上没吃饭,你饿吗?我饿得睡不着,刚去厨房偷了一个煮熟的红薯。”   “就是刚才翻窗时掉地上了,有点脏,不过把皮剥了就好啦。”桃小引爬过去,盘腿坐在他对面,伸手递红薯。   周迟没接,问:“你为什么翻窗?”   桃小引理所当然道:“因为你锁门了啊。”   “我听你说话声音有点气势,觉得你不是太饿。”桃小引吞了吞口水,果断地把红薯一分为二,“那我帮你分担半块好啦。”   周迟犹豫了下,接过半块红薯。   桃小引已经啃起了红薯。   周迟在黑暗里看着她,一时不知道她是真的傻,还是修为太低没察觉到飞过去的银针,或者说她是在装傻。   桃小引嘴里嚼着红薯,口齿不清地跟他分享美食心得:“煮熟的红薯先晾一夜,第二天切成条,拿到屋顶上晒干,又甜又筋道,超级好吃,而且储存很久都不会坏。”   屋里都是红薯的甜香味。   周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面对着吃个不停的桃小引,馋虫彻底被勾起来,他艰涩地咽了口唾液,学着桃小引的样子,咬了一小口红薯。   没馒头软,但却比馒头嚼起来有味道。这种味道温柔又霸道,侵占着口腔内的每一个角落。   原来这就是甜啊。   周迟一口一口地嚼,舍不得吃完。   “是不是很好吃?”桃小引弯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周迟点了下头。   桃小引神气道:“做成红薯干以后更甜更好吃喔。”   第一次吃到红薯,更没有听说过红薯干,因此不知道此话的真假,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周迟就是莫名信了她的话。   他捧着红薯看着她,重重地点头:“嗯。”   桃小引非常满意他的态度,于是趁热打铁地问:“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周迟差点被红薯噎住。   “就一下。”桃小引恳求道,“我是真的特别特别想知道被催熟的人是怎样的。”   周迟默默嚼着口腔里的红薯,没说话。   没出声反对,桃小引就当他是同意,毫不犹豫地伸手摸了上去。   柔滑细嫩,是真皮。   “好像和我的脸没什么区别。”桃小引歪着脑袋,双手捏住他的脸颊往外扯了扯,非常遗憾道,“和真人一样啊。”   周迟:“……”   桃小引缩回手,捏着自己脸颊上的肉拽了拽,碎碎念道:“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认了你这个侄子吧。我没有占你便宜,你是我大师兄的儿子,按辈分,你就是要叫我一声姑姑。”   周迟:“…………”   不懂她为什么非要说桃知是他爹,还说他是被催熟长大的。   如果这就是收留他的原因,那他还是顺水推舟好了。   先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养伤,然后再做打算。   可是他能有什么打算?不知道,也不想去想。   占完便宜,桃小引翻窗出去。   周迟回味着红薯的甜香,想起桃小引介绍红薯干的样子,虽然屋里黑咕隆咚看不清她的脸,但回忆起来,就是觉得她眼里盛满了星星。   周迟倒在枕头上,想着桃小引在黑暗里亮闪闪的那双眼睛,小声说:“傻的。”   十六年来,第一次睡了一个踏实的觉,没有做噩梦。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金灿灿的太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晒到他身上。他躺在床上睁开眼,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暗不见天日的地窖似乎已经离他很遥远。   周迟睁着眼在床上躺了很久,待金灿灿的太阳变成白光,他没有动一下,也不敢眨眼睛。   他怕现在是在梦里,如果有动作,会惊醒这场美梦。   贪婪地汲取着这温柔的阳光。   “咚咚咚——”有人拍门,“周迟,太阳晒到屁股了。”   周迟猛地弹跳起来。   门板在摇晃,声音在继续:“再不起床就没饭吃啦。”   周迟抿紧唇,藏在袖袍里的指间捏着一枚淬了毒的银针,悄然走到门前,屏住呼吸猛地拉开门板——   桃小引抬起拍门的手突然没了着力点,落在他胸膛上。   胸膛受了重重的一掌。   他的心脏却稳稳地落地。   眼前的所有是真真切切的现实,有关地窖和周挺阔才是一场噩梦。   吃过早饭。   桃小引领他去岛上玩。   站在礁石上,海风把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周迟远眺着波涛汹涌的海面,知道周挺阔不会搜寻他的下落。周挺阔绝不会相信,他会从无面兽嘴里逃出生天。   他能活下来,这是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   炼狱之火已经练成,他的血固然重要,但是比起周挺阔的命,就不值一钱了。   周挺阔要用他的血去鬼风谷饲养地狱之火,却招来了几头无面兽。   无面兽凶残至极,见人就撕咬吞吃,鬼风谷凄惨嚎叫一片,一队人全都成了无面兽的食物。无面兽胃口奇大,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周挺阔受了重伤,炼狱之火威力发不出来,他用剑捅穿周迟的肩膀,拉着他去炼狱之火里倒血,浓稠的血腥味刺激到无面兽,周挺阔受到了一波猛烈的袭击,这也让他意识到,让无面兽突然发狂的正是周迟的血。   为了保命,他胡乱在周迟身上捅了几个血窟窿,把他丢到了无面兽堆里。   无面兽果然朝着周迟奔过去,瞬间淹没了他。   周挺阔趁机逃出鬼风谷。   周迟现在已经记不清,他是怎么从无面兽嘴里逃出生天的。他只知道,他不停跑不停跑,跑过山谷,跑过丛林,最后跑到了一处悬崖绝壁。   无面兽扑过来的时候,他纵身一跃。   他睁眼看着无面兽的獠牙,最后的瞬间想的却是:他有没有跑出鬼域?被无面兽生吞活剥后,他的亡魂还会不会被周挺阔的引魂灯搜集到?   来吧,无面兽,来把我生吞活剥,连同灵魂一起嚼碎吃了吧。   周迟睁眼直面着无面兽,伸手拥抱过去。   下一瞬,他砸进了波涛汹涌的海里。   以为就此结束。   但是他却又睁开眼,入目是一张少女的脸,她披着金灿灿的阳光,朝他微微一笑。   *   桃小引第一次和周迟吵架,是在半个月后的一天。   周迟抽干了一只小兔子血。   而这只兔子是桃小引背着桃知偷偷养的。   小兔子通体雪白,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又乖又软非常可爱。   是桃小引从岛上捡回来的野兔子。   怕被桃知逮着吃了,她一直养在山洞里,没敢让桃知知道。   没想到却被周迟捉来弄死。   不止是弄死,抽干血,分明就是虐杀。   桃小引哭到快要断气。   周迟拎着死兔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站在她跟前不说话。   桃知闻声赶过来,看到周迟手里的兔子,两眼放光:“今天有肉吃了!麻辣兔头!”   桃小引哇一声,哭得更大声。   桃知拍拍她的肩膀:“太残忍。你就不要吃了。”   然后,他拉起周迟,一起去厨房做菜。   午饭很快做好,一桌全是兔肉。   麻辣兔头,红烧兔肉,炖兔肉,爆炒兔肉。   桃小引闻着香味过来,看见一桌的兔肉,又要哭。   桃知看见她,说:“你要实在太饿就吃干饭吧,除了肉没别的菜。”   说着,给周迟碗里夹了一只兔子腿。   桃小引憋着一汪泪,指着桃知和周迟骂:“你你们就是一对狗父子。”   午饭自然吃不下,到了下午实在太饿。   桃小引溜进厨房找东西吃,菜框里只有几根胡萝卜,看到胡萝卜她就想起今天被吃掉的兔子,又想要哭。   可恶的是中午的兔肉没吃完,锅盖盖着一只麻辣兔头。更可恶的是她居然对着麻辣兔头流了口水,最最可恶的是她忍不住舔了一口,又一口,再一口。   蹲在灶台前啃完了一个兔头。   但还是超级生气,生桃知的气,生周迟的气。   两天没和他们说话。   第三天晚上,周迟抱着一只兔子翻窗到桃小引房间,活的兔子。   桃小引坐在床头不理他。   周迟走过去,说:“活的。”   桃小引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周迟又说:“比你养的那只兔子好看听话。”   本来不打算理他,但是他居然敢诋毁她的兔子。   桃小引气得跳起来:“你的兔子才难看不听话,你全家都难看不听话。”   周迟静静站着,等她发泄完了,他说:“会听话的。”   桃小引:“?”   周迟拎起兔子的两只耳朵,展示给她看:“这样拎它的耳朵,它就听话了。”   桃小引站在床上,学着他拎兔子的样子,双手拎他的两只耳朵,磨牙齿:“这样拎你,你就会听话?”   周迟愣愣看着她,借着月色能看到她又红又肿的眼睛,可能是眼睛里有泪水的原因,双眸依旧亮晶晶的。   鬼使神差,周迟点头,说:“会听话的。”   桃小引抽着鼻子,拎着他的耳朵命令道:“那你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周迟放下兔子,转头翻窗走了。   小兔子跳到了床底。   桃小引噘着嘴巴跳下床,点着灯找到兔子。   不想承认,这只兔子好像真的比她养的那只要好看。   同样通体雪白,但是这只兔子的眼睛红彤彤的,像一对玻璃球。   -   周迟睡不着,他突然非常迷茫。   不知道找遍全岛捉到一只兔子送给桃小引的驱动力是什么,大约是想要哄她的。   可是为什么要哄她?先前知道,现在却不知道了。   桃小引哭的时候,说过要他走。他当然能看出来,桃知虽然表面上总是怼她,其实非常宠她。如果她非要赶他走,想必桃知会同意的。   他是桃知儿子这种事,桃知又不是傻的,根本不会当真。   他的伤还没有好,身无分文,目前也没地方可去。总之,现在不能离开桃汐岛。   只有赔桃小引一只兔子,先哄好她再说。   可是刚刚在她房间,看着她哭的像小兔子一样红彤彤的眼睛时,他突然不知所措。   有什么情绪滋生出来,他不懂,也不知道如何安放。   只知道不想让她哭。   只要她不哭,她好像对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可以的,包括赶他走。   -   桃小引光明正大地养起了这只兔子,对此,桃知唯一的要求是不能让兔子抢家里的青菜:“如果喂它吃菜,我就把它做成菜。”   好在兔子非常喜欢吃草,岛上虽然贫瘠,但是常年不缺草。   桃知阴阳怪气道:“那小子给你逮兔子准没按好心,他是想着等你把兔子喂肥吃肉。”   “才不是。”桃小引大声道,“他现在可听话了。”   桃知抱臂冷哼了声。   “不信你等着。”桃小引丢下这句话,把正在劈柴的周迟拉过来。   周迟比她高一个头,够不到他的耳朵,桃小引干脆站在石凳上,双手拎起周迟的两只耳朵,说:“你劈好柴去洗衣服,然后回来做晚饭。”   周迟站着任她摆布:“好。”   桃知:“……”   桃小引松开他的耳朵,跳下石凳:“去吧。”   周迟揉了揉被揪得通红的耳朵,乖乖去劈柴洗衣做饭。   桃小引成就感十足,叉着腰在周迟身边监工,时不时奖励他一条红薯干,还要问他甜不甜。   周迟每次都重重点头:“甜。”   乖的桃小引想去掐他的尾巴,如果他有尾巴的话。   兔子一天天长大,却一直没有名字。   桃小引取了好几个名字,又都全部否决掉。   桃知不耐烦道:“取什么名字,就叫兔子好了。”   桃小引不理他,去问周迟。   周迟摇头:“想不到。”   “他就是个一问三不知。”桃知嚼着红薯干,横竖看周迟不顺眼,“不信你问他,他肯定连龟兔赛跑都不知道。”   桃小引托腮看向周迟。   周迟抿着唇摇头。   桃小引的眼眸一亮,道:“就叫乌龟好啦。就是不知道给兔子叫乌龟,它听久了会不会精神分裂,真以为自己是乌龟了。”   周迟看着桃小引的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抿着唇若有似无地笑了下。   桃知看他更不顺眼,瞪了他一眼,说:“龟儿子。”   桃小引:“好,就叫龟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竟然一时分不清这是在骂谁。   啊,本来以为一章就可以把这个情节写完的,下章吧,应该就可以解释清了_(:з」∠)_   -   是的,快要完结啦。 第83章   桃小引第二次和周迟吵架, 不再是捉一只兔子就能哄好。   她没有哭,只是把周迟的东西全部扔出岛,冷脸赶他走。   周迟一件件捡起来, 装在包袱里,抱着包袱跟在她后面。   桃小引凶巴巴吼他:“不准跟着我!不准上岛!”   周迟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狗狗眼看着她, 弱小可怜又无助。   桃小引看着他这个样子就烦, 不再和他废话, 转头拉着脸快步疾走。   周迟抱着包袱继续跟。   桃小引越走越生气,停住脚步,叉着腰吼他:“你不是说你会听话的吗!”   周迟小声:“我没有不听话。”   桃小引指着他怀里的包袱,问:“这是我让你抢的?”   周迟抿了抿干涸的唇,用更小的声音说:“你之前没有说不准抢。”   “你你你。”桃小引气得手抖,指指包袱又指指他,“好,那你从现在开始听话。我现在命令你离开桃汐岛!”   周迟的眼眸黑沉沉的,抱着包袱后退了一步, 说:“你没有揪我的耳朵。”   桃小引:“?”   周迟:“你刚没有揪着我的耳朵说, 不算数的。”   之前确实说的是,像拎兔子耳朵一样揪他的耳朵命令他,他就会听话的。   桃小引气得额头的青筋快要蹦出来, 瞪着他说不出话。   周迟以为她要过来揪他的耳朵,连忙抱着包袱退后了好几步。   桃小引只觉得他卑鄙无耻极了,想听话时就伸着脑袋让她揪耳朵, 不想听话时就躲得远远的。   存心不让她揪耳朵,她又打不过他,怎么能揪得着。   桃小引史无前例地生气,打算不再和他说半个字, 闷着头往岛上走。   周迟抱着包袱远远跟在她后面。   来到岛上,桃小引走进家里锁上院门。周迟识趣地没有进家门,而是抱着包袱蹲在家门口。   桃小引决定永远不要理他。   上次抽干兔子的血,权当他是肚子太饿想吃肉,且不知道那是她养的兔子。呕几天气原谅了他,但是他这次实在太过分,居然去抢别人的东西。   今早周迟出岛买米,回来的时候不仅骑着马,还带了一堆东西,大包小包的吃穿用品什么都有。   桃小引问他从哪里弄来的,他眨巴着一双乌亮亮的眼睛,神采飞扬道:“随便拿的。”   桃小引满头问号:“哪里的东西可以随便拿?”   “哪里都可以啊。”周迟撕开一只烧鸡,开心地推到她面前,“镇上什么都有。你还想吃什么,我去拿就是。”   “你没花钱?!全是偷来的?!”桃小引震惊。   “没有偷。我当着他们的面拿的。”周迟解释道,“我拿的时候,他们是看着的。”   “你没给钱,他们为什么让你拿?”   “硬拿啊。”周迟坦荡荡道,“不让拿就打。他们全都打不过我。”   颠覆了桃小引的三观。   “强盗。”她气到发飙,“不给钱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别人不给就去打砸抢,这跟恶霸土匪有什么区别!”   周迟慌忙站起来,但还是一副不觉得这是件性质非常恶劣的错事的模样,辩解道:“东西不都是这样来的么?”   只要够强大,就可以随便索取任何东西。   鬼域里的人全是这样。   周挺阔更是如此。   什么是钱?钱是用来干什么的?为什么拿东西要给钱?   他统统不知道。   桃小引瞪着一双眼睛看他:“你到底是谁?”   周迟抿了抿唇,回答:“周迟。”   “我不是问你的名字。我是问你,你是从哪里来的?你以前又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受伤掉进海里?”   周迟垂眼眸,胸膛上下起伏,仿佛一瞬回到了终年不见天日的地窖。   桃小引在他耳边吼:“问你话呢。”   周迟像是猛地从世界中抽离出来,弱弱地说:“你说我是大师兄和姜米的儿子。”   桃小引气结:“我大师兄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儿子。”   周迟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字:“被催熟的也不行……么?”   他双手背在身后,狠狠掐着掌心,逼着自己说出这么羞耻的话。   桃小引气笑:“你该不会真的觉得我是傻子吧?那个手帕根本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是我故意塞到你衣服里去的。”   周迟猛地抬头,视线触碰到桃小引的眼睛,又很快垂下脑袋。   一时间,翻江倒海。   “我大师兄那么聪明一个人,他肯定也是知道的。”桃小引说,“我当时是看你——”   没再说下去。   当时是看他长得好看。   好看的男人她又不是没见过,真论起来,桃知要比他好看多了。   现在她还记得那天早上的情景,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铺了一层金灿灿的阳光,似是洒了一层碎金。有个东西在碎金里沉沉伏伏。   像条美人鱼。   她跑过去,原来是条美男鱼。   受伤很严重的一条美男鱼。   养只野兔子都要偷偷背着桃知,要养这么大条鱼实在是太难,桃小引抓耳挠腮想了好久,想出一个“绝美妙计”。   她把姜米的手帕塞到周迟衣服里,然后叫来桃知,装作手帕是他身上带着的信物,按头他就是桃知和姜米的儿子。   不管怎样,结果是好的。桃知同意收留了他。   桃小引看着周迟,说气话道:“我说你是大师兄的儿子,是逗你玩,想寻你开心。”   周迟一直垂着脑袋盯着地面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现在后悔了。”桃小引继续道,“如果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当初根本不会捡你回来。留你在桃汐岛继续祸害镇民吗?”   桃小引说着最伤人的话,把他抢来的东西连同他的衣服一起,打包装进包袱里,丢到了岛外。   周迟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收拾包袱,机械地跟她来到岛外,看着她把包袱丢出去,如梦初醒般,动作麻利地捡起地上的东西重新装在包袱里,厚着脸皮硬是跟着桃小引一路到家门口。   桃知前几天出岛,两天后才会回来。   桃小引两天没有出家门,周迟在院门口蹲了两天两夜。   桃知回来的时候,周迟眼底黑青嘴唇干裂,一副快要虚脱晕过去的样子。   “和桃小引吵架了?”桃知看着他,问,“被赶出来了?”   周迟缩在墙角,抱着膝盖不说话。   桃知叹口气,蹲下来拆他的包袱,皱眉:“你从哪来这么多东西?”   周迟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桃知一一翻出来,大约明白了是怎样回事。他不再说什么,推开院门。   院门没有锁。   桃小引正在喂兔子,听到响动,扭头看见是桃知,开心地迎上去:“大师兄。”   “龟儿子倒是吃得挺肥。”桃知拎起兔子,摸着它圆滚滚的肚子说,“院门外那个,快被你饿死了。”   桃小引抱着双臂,气鼓鼓道:“我又没有封他的嘴巴。”   桃知揶揄道:“你也没有锁门。”   桃小引的小心思被戳中,立马跳脚反驳:“因为我知道你今天要回来。再说我锁了门有什么用,一道门又挡不住贼,他会翻院墙的啊。”   桃知笑笑不再说这些,而是像往常一样跟她讲这几天的见闻趣事,然后又去泡了个澡,甚至慢悠悠吃了个午饭睡了个午觉。   醒来后也不提周迟半个字。   桃小引却是坐不住,几次明示暗示周迟,桃知揣着明白装糊涂,压根不往周迟身上扯。   桃小引终于憋不住,直接问:“大师兄,总不能让他一直在院门外待着吧。”   桃知啃着青果:“爱在哪待在哪待,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我出门就会看得见啊。”桃小引说,“我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吧。”   桃知瞥她一眼:“那你想怎么办?”   “我——”桃小引突然扭捏起来,半天才说,“你去把他赶走。”   “他又不听我的话。”桃知说,“他不是最听你的话么。他一直不肯走,是因为你不让他走吧。”   “我怎么不让他走了?我一直赶他走,他就是不肯走。”   “你不是说,只要你拎他的耳朵,让他干什么他就会干什么吗?”   “他不让我揪耳朵!”桃小引气急败坏,“他这个人真是太坏了。”   “画面感有了。”桃知笑得肚子疼,“我跟你说,他现在快饿死了,你现在出去揪他耳朵,他肯定躲不开。”   桃小引噘着嘴巴不动,眼睛乱瞟没有着落点,心虚道:“才不要。他两天没洗澡,身上肯定臭死了。我怕脏了我的手。”   桃知瘫在椅子里笑个不停。   桃小引跺脚:“大师兄,你快想想办法啊。”   ‘快点让他回家’这几个字都快写脸上了。   桃知在心底叹了口气,主动给她砌台阶:“他可能真的是脑子坏掉了。”   桃小引哼了声。   “他不知道买东西要花钱。我们都没跟他讲过这个道理。”桃知又说,“我走的时候没给他留钱。他没钱,你又想要东西,家里没有,他可不得出去抢么。”   桃小引气呼呼道:“是个人都知道买东西要花钱。”   桃知吊儿郎当:“那你就当他不是个人。”   桃小引嘴巴噘老高,没了词。   “我见岛上栓了一匹马,也是他抢来的?”桃知问。   桃小引点头。   脑子里浮现出他骑马回来时的样子。   她站在石头上,老远就看见了他。   他的头发束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穿着桃知十六岁时的衣服,却穿出了不一样的气质。   策马奔腾,扬起一路的落叶。   鲜衣怒马少年时,意气风发。   “我身上什么味?”桃知把刚刚写满字的纸折起来揣在腰间,站起来去倒水。   桃小引凑过去,皱着鼻子闻了闻,摇头:“没有味啊。”   桃知:“难道不是一股爹味么?”   桃小引:“?”   “我才十九岁啊。”桃知端着一碗水出门,扬天长叹,“为什么要天天给你们当爹?”   桃知走出院门,周迟猛地抬起脸,看见是桃知,眼睛里燃起的东西瞬间湮灭。   桃知把碗递给他:“喝水。”   周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手接过碗,埋头牛饮。   “慢点喝,没人和你抢。”桃知从腰间掏出一张纸,丢到他身上,“包袱里贵重的东西我写了目录,你照着目录去把东西退还给店铺。”   周迟喝完水,把碗放在地上,捡起纸展开,小声说:“我不认识字。”   桃知:“……我真想把你扔进海里喂鱼。”   周迟垂着眼皮,不吭声。   桃知:“别人知道你是桃汐岛的么?”   周迟摇头:“我没说。”   都过去两天了,也没有人上岛要说法,想来是不知道周迟是桃汐岛的人。桃知稍稍松了口气,他还想要脸。   桃知迈步:“拿上包袱走。”   周迟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动。   “不是赶你走。”桃知睨他一眼,“跟我去还东西。”   周迟愣了一下,随即拎着包袱站起来,动作太猛,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连忙扶住了墙。   桃知叹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撂给他:“点心,边走边吃。”   “嗯。”周迟重重点头,背起包袱,双手捧着纸包拆开,捏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   比红薯干还要甜。   “我这次回来就带了这一包点心,你要吃就吃完,千万不要让桃小引知道。”桃知说,“不然她又要跟你吵架。”   周迟抬眼看他,慢吞吞把口里的点心咽进去,犹犹豫豫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桃知没好气道:“因为我是你爹。”   周迟:“……”   想起桃小引的话,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待会儿还东西时,我远远把店铺指给你,你自己进去归还,记得要道歉。”桃知十分严肃地交代他,“无论如何不要说你是桃汐岛的人,不然你这辈子都进不了桃汐岛。”   周迟郑重地点头。   他又吃了几块点心垫了垫肚子,看着手里的大半包点心,咽着口水包起来揣进怀里。   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一定要留给桃小引。   -   此事之后,周迟慢慢学会了认钱,也知道了几乎所有东西都是要用钱来买的。   桃小引还是不怎么理他,他琢磨了很久,想买桃小引跟他说话,比如一句话一个铜板,一个笑容一串铜板。   但是他没有钱。   他去集市上逛了好久,卖什么的都有,肉包烧饼糖葫芦铜镜梳子风筝等等,好像所有东西都是要本钱的,现在的问题是,他连本钱都没有。   饥肠辘辘地回到岛上,看见窝着吃草的兔子若有所思,今天集市上有一个耍猴的,猴子表演才艺后,围观的人如果高兴就会给几个钱。   “如果龟儿子也会表演才艺就好了。”   桃小引看见周迟对着兔子嘀嘀咕咕,以为他又要想吃兔子肉,狠狠瞪了他一眼,连忙跑过去把兔子抱回了屋里。   不知道哪里又惹了桃小引不高兴,周迟挠了挠头,去厨房劈柴,劈着劈着突然灵光一闪——用木头雕刻成兔子拿出去卖钱。   说干就干,他立马捡了废木头试着雕刻,废掉了几块木头,终于成功雕刻好了一只,看起来像模像样。   桃小引看见这只兔子,非常喜欢,理所当然以为这是周迟想要讨好才会雕刻的小玩意,暗暗高兴了好久,临睡时还在想,如果第二天睁开眼就在床头看见这只木头兔子,她就彻底原谅他好啦。   结果第二天醒来,床头没有,桌上没有,床底没有,她连兔子窝都翻了,还是没有。   周迟没在家,不知道去了哪里,偷偷溜进他房间里找,兔子毛都没有。   巨生气。   中午快吃饭的时候,周迟兴冲冲地回来,两手空空,哪里有木兔子的影子。   桃小引更气。   周迟走到她跟前,小心翼翼地从腰间取出一枚铜钱,问:“我可以买你一句话么?”   桃小引想问问他哪里来的钱,但又想着她正在生他的气,不能跟他说话。   于是,她气鼓鼓地踮脚捏住他的两瓣唇。   周迟委屈唧唧地看着她,从腰间掏出一把铜钱,说:“这些全是我挣的钱。”   他昨夜一宿没睡,刻了一夜的木头兔子,今天背到集市上,全部卖光光。   唇瓣被她捏着,嘴唇张不开,只好用气音说话。   温热的气息随着字节流淌,全浮进了桃小引的手心,痒痒的,暖暖的。   周迟又说:“我不知道怎么花钱,你可以帮我花。”   作者有话要说:本想来个万字章把所有情节都交代了的,但是没肝出来_(:з」∠)_随缘吧。 第84章   自己能挣钱了以后, 更觉得钱财来之不易。   周迟每天抠抠搜搜,挣来的钱不舍得花。   想吃肉包子,可是一个肉包子要两个铜板, 他刻一个木兔子才卖一个铜板。   有天实在太馋,他在包子摊前站了半晌, 被老板嘲讽着赶了好几回也没走。等蒸笼里的包子全部卖完, 他偷偷跟着老板回家, 躲在厨房的房梁上,偷看怎么蒸肉包子。   暗暗记熟步骤从老板家出来,算了算面粉和肉的比例,怎么算都是自己蒸肉包划算,于是返回集市买了面粉猪肉和大葱,拎着回到岛上,在厨房里捣鼓了一个晚上,成功蒸出了一锅肉包子。   松松软软,白白胖胖, 非常好吃。   他和桃小引还有桃知三个人一个晚上吃光了一锅, 撑得直打嗝。   后来蒸包子的水平稳定下来后,他就拿到集市上去卖,比木兔子要挣钱。   再后来, 他能卖的东西越来越多,挣的钱也越来越多。   大多时候,桃小引都会跟着他一起去集市。他负责摆摊吆喝招揽生意, 桃小引负责收钱。   日子一天天过去,钱越挣越多,身上的伤早就养好,个子也拔高了很多, 有时也会做噩梦,但醒来后看到第二天的阳光,他就又充满了生气。   桃小引没再和他吵过架,也没有说要赶他走这种话。   但他心里总是不踏实,像是在等一只半夜落下来的鞋。   这天,桃知把周迟挣来的钱全部倒在桌上,说:“这些钱够你出岛去——”   “不行!”桃小引打断他的话。   桃知好笑道:“我还没说完。”   “反正就是不行。”桃小引态度坚决。   周迟全身的神经绷紧,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么?算起来,他已经在岛上蹭吃蹭喝了半年。可是离开桃汐岛,他能去哪里?   是该难过,可是看到桃小引为他紧张的样子,他真的一点也难过不起来,甚至还抑制不住地嘴角疯狂上扬。   桃小引瞪他一眼,又去瞪桃知,眼睛很快红了起来:“大师兄,周迟超会挣钱的,他不会白吃家里的饭。”   桃知:“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赶他走?”桃小引声音放软央求道,“你老是不在家,家里没人和我玩,龟儿子又不会说话。”   桃知:“所以,我给你找了一个好玩的地方,每天都有很多人和你一起玩。”   桃小引:“我不要和别人玩。”   周迟不仅嘴角在疯狂上扬,眼睛也弯起来。   桃知指着他,起哄道:“你快看,周迟终于可以摆脱你,高兴得笑起来了。”   桃小引扭头看周迟,周迟连忙绷紧嘴巴控制面部表情,但还是被桃小引逮个正着。   在桃小引哭出来之前,桃知发话道:“我是要送你们去正气堂上学,不去也得去,没得商量。”   ‘不’字卡在喉咙眼,桃小引抓住了‘你们’这两个字。   周迟比她更敏锐,瞬间端正坐直。   原来不是赶他走。   桃小引当然听说过正气堂。   放眼天下,正气堂在所有学府中也是排得上号的,各个世家都喜欢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那里去上学。   正气堂不仅教读书写字,还教武功法术修行。   桃知以前就在正气堂待过两年。   “半年前攒够钱,本来是要送桃小引过去的,然后你意外来到岛上。”桃知跟周迟解释说,“现在你的伤全养好了,又挣了些钱,加上我之前攒的,正好够你们两个的学费。但是没钱再交伙食费,你们要自带干粮。”   本来桃小引的伙食费是有的,但分到了周迟的学费里。桃知没有明确说出来,桃小引和周迟也没有往深里想。   周迟大声道:“没关系,我会蒸包子。冷的包子也好吃。”   他不太理解正气堂是什么地方,但是只要和桃小引待在一起,他哪里都敢去。   桃小引和周迟顺利去了正气堂上学。   第一天放学回家,桃小引叽叽喳喳个不停:“大师兄,正气堂到处都是你的传说,他们说你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学完了所有课程,而且,武功修为也超级厉害。有大师兄的名号罩着,没人敢欺负我。”   “我信。”桃知漫不经心地说,“有人敢碰你一根手指,周迟绝不会剁他的脚趾。”   桃小引吐舌头。   周迟看着桃知,一脸认真地问:“我真的可以么?”   桃知:“可以什么?”   周迟:“剁那些人的手指。”   “剁你的头!”桃知踹他的屁股,“给我老老实实上课。”   周迟抿抿唇,没说话。   他是真的很讨厌那些人,像苍蝇一样围着桃小引转个不停。   “那个就是桃汐岛的小美人。”   “果真名不虚传。”   “实话跟你们说,我之所以来正气堂上学,就是提前听说了桃小引会来这里。”   “如果小美人对我笑一下,我死而无憾。”   “……”   今天桃小引笑了很多次,全都不是笑给他的。   周迟远远看着那些人,恨恨地想,不是说看见她笑就会死而无憾么,她都笑那么多次了,你们怎么还不去死。   想杀了胆敢亲近桃小引的人。   一种阴暗又烦躁的东西悄然滋生,疯狂生长,无法消除,无处安放。   只有很用功地上课练功,发泄这种情绪。   因为没有基础,文课念起来很吃力,但是他在修炼课上极其有天赋,甚至打破了桃知当时的记录。   试炼的时候,他随手拿根木棍就可以轻易斩断其他同学的极品法器。   无意间成了正气堂一霸,无人敢惹。   女生们偷偷议论他,说他看起来白白净净非常纯真,实则心狠手辣,就是朵黑心莲。男生们觉得他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打起来可以不要命。   因此,他在正气堂没有朋友,不过他也不在乎,他眼里只有修炼和桃小引。但是桃小引总是很受欢迎,男生们追捧她的美貌,女生们喜欢她的大师兄桃知。   周迟非常郁闷,只好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来修炼。   但他修炼有个很大的弊端——从不防守,只一个劲地猛攻。   老师指出来他的这个毛病,怎么纠正他都改不了。老师最后无奈道:“你这样是会受伤的。”   周迟眼眸清澈,语气坚定:“我不怕受伤。”   然后有一天,出了岔子。   修炼课上,他把自己烧着了。   烧光了头发和衣服,一度沦为笑柄。   桃小引找到他,没有嘲笑他的光头,而是把手盖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说:“你最好看,即使光头也是天下第一帅。你会炼火,我们都不会,就你一个人会,超厉害。”   周迟却极度恐慌。   桃小引不知道这是什么火,他内心清楚无比,这就是鬼域的炼狱之火。   灼烧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来自鬼域,身体里流淌着周挺阔的血。   鬼域是个令世人惧怕的存在。   如果桃小引知道他是鬼王的儿子,后果会是什么,他不敢去设想。   难过和不安不断把他推向深渊。   不知是触动到了什么,他之后再修炼,都会催动炼狱之火。有意回避,不敢再在人前修炼。   见他狂不起来,平时早就看不惯他的几个男生顿时找回了场子,嘲笑他的光头,叫他小和尚,甚至说他就是桃汐岛养的一条狗。   有回被桃小引听见,她当场拔剑朝他们砍过去。   周迟正躲在竹林里啃冷包子,隐约听到有人提桃小引的名字,他竖起耳朵听。   “桃小引不知突然发了什么疯,要和王卫他们比试。”   “不是比试。听说是动真格的。”   “就在前厅,我们赶紧过去。”   周迟扔掉包子,顺手折断一截竹竿,朝着前厅飞奔过去。赶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桃小引高声说:“周迟是我最好的朋友。”   周迟顿住脚步,心脏扑通通跳着,想听更多。   桃小引居然为了他和别人打架!   “不准你们说他坏话。”桃小引巨生气,抡起手里的剑追着王卫打,“我听见一次就打你十次。”   “你肯定是误会了。”王卫急着辩解,“没人说他是你的狗。”   “你还说!”桃小引持剑劈过去,“我今天非要打到你满地找牙。”   王卫的同伴见她是真的砍,怕她伤到王卫,祭出法器加入混战。桃小引手里的剑被震到地上。   周迟猛地清醒,攥紧竹竿冲过去。   -   周迟和桃小引被正气堂强制停学一个月。   身为“家长”,桃知亲自去了趟正气堂。   “没让他们退学已经顶了很大的压力。”堂主直言,“你是知道的,那几个学生都是世家子弟,全被周迟打成了重伤。”   桃知淡定道:“我不赔钱。一个铜板也不会赔。”   堂主被噎住:“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不会赔钱?”   桃知点头。   堂主气得胡子哆嗦。   “有劳堂主。”桃知一拱手,“学生告辞。”   堂主拍桌:“滚。”   桃知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堂主又吼了声。   桃知站住:“如果他们不服,让他们到桃汐岛找我。”   “然后你再把他们打伤?混账!”堂主震碎了一个茶碗,把怒火压下去,黑着脸道,“我有正事跟你说。”   桃知似是预料到他会说什么,很是平静。   果然,堂主说到周迟:“周迟是你从海里捡回来的?”   “不是。”桃知说,“是桃小引捡的。”   “那不都一样!”堂主瞪了他一眼,又问,“你知道周迟的底细和身份么?”   桃知没出声。   堂主没有拐弯抹角:“前几天的修炼课上,周迟被火烧到了头发和衣服,张岑告诉我,他操纵的极有可能是炼狱之火。”   张岑是教授修炼课的老师。   桃知过分地平静。   堂主辨着他的脸色:“你知道?”   桃知:“刚知道。”   堂主问:“你打算怎么办?”   桃知思考了一阵,说:“你就当他脑子坏掉了吧。”   堂主:“你什么意思?”   “当初捡到他的时候,他身上受了很严重的伤。”桃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他脑子真的有问题,就算真的是鬼域的人,应该也不记得了。”   “你要继续留着他?”   桃知点头。   “你可要想好了。”堂主凝重道,“他在修炼上极其有天赋,过段时间就有可能超越你。而且他一旦学会了熟悉操控炼狱之火,可就真的是无人能敌了。”   桃知沉着脸,没说话。   “我旁观过修炼课。周迟招招狠辣利落,充满杀气。”堂主说,“他可不像是个心软之人。”   堂主的意思非常明白,他暗示周迟不是真失忆。   桃知笑了下,说:“所以说他脑子坏掉了,竟然敢在正气堂公然施展炼狱之火。”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与其说周迟敢公然施展炼狱之火,不如说是以他现在的修为,他尚且控制不住火术。   堂主最后道:“张岑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他已经告知了胞弟张稳。”   从正气堂出来,桃知遇到了张稳,看样子是在专门等他。   桃知视而不见,径直从他跟前走过去。   “桃师兄。”张稳跟上去,不绕弯子,“我正要去桃汐岛。”   “桃汐岛不欢迎外人。”桃知蹙眉,横了他一眼。   张稳也不计较,笑道:“我不是去找你。”   桃知:“找谁都不行。”   “我就直说了。”张稳道,“周迟的事情,堂主已经告诉你了吧。”   桃知冷脸:“有屁快放。”   “桃师兄果然是个极其称职的师兄。”张稳说,“你坚持收留周迟,是因为你当年被桃师尊收留吧。”   桃师尊是桃小引的父亲。   早些年,桃父出外云游,正好碰到了一宗灭门案,全家十几口人死在仇家刀下,桃师尊在死人堆里捡回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当时受伤极其严重,桃父见他可怜,一路为他疗伤把他带回了家。收他为徒,取名桃知。   坊间有传闻,桃师尊带回来的小男孩不是灭门案的幸存者,而是灭门案真凶的儿子。   真凶和灭门案惨主都已亡故,死无对证。桃师尊很有威望,桃知没有受到流言的影响,平安顺遂长大。加之桃知本人极其优秀,无可指摘,时隔多年直到现在,几乎无人再会想起当年的坊间传闻。   张稳在这个时候提起,自有他的用意。   “师父和师娘的死和鬼域无关。我不是舜天府的人,道德感不高,我不管鬼域的人怎么横行霸道只手遮天,只要它不犯我桃汐岛,就与我无关。”桃知冷脸看着张稳,“倒是你,张大人,能力不足就不要迈步太大,会扯着蛋。”   张稳黑脸,倒也没有再去追桃知。   以舜天府之力,现在确实不是鬼域的对手,硬往上冲,只会被捏成碎渣。   -   桃知在集市上买了一壶酒二斤牛肉,拎着回到了桃汐岛。   几年前,桃知出外办事,师父和师娘在家遭人暗算杀害,他得到消息赶回家,见到的却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桃小引被喂了假死药藏在水池里,躲过了一劫,但是药物残留的缘故,她的大脑受了损伤。   舜天府承接的这件案子,张稳是当时的负责人。凶手查出后就已伏法。   桃知带着桃小引到处寻医问药,虽大有好转,但并没有痊愈。带桃小引医治的这些年,桃知看了一车又一车的医书,终于在一本古医书上找到了一种假死药的记载,服用的后遗症和桃小引的情况相差无几。   医书上有说明,要消除后遗症不是不可能,就是所需的药草非常稀有难寻。   桃知相当激动。   药草难寻,并不是寻不到。皇天不负有心人,偶然的一次机遇,了解到某个荒岛具备这种药草的最佳生长条件。   荒岛虽然环境极其恶劣,桃知还是带着桃小引来到岛上,开出一片地方建了房子,就此定居下来。荒岛没有名字,取名为桃汐岛。   果然找到了那味药草。   桃小引的后遗症逐渐消除,只是对父母的印象比较模糊。   桃知觉得,这样未免不是一件好事。想不起来,就不会伤心。每天开开心心就很好。   -   桃知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推门走进院子里。   桃小引和周迟正在喂兔子,看到他,桃小引飞速溜进屋内关上门。   周迟站起来,垂着脑袋,低低叫了声:“大师兄。”   “我不是你大师兄。”桃知道,“别人怎么叫我,你就怎么叫我。”   周迟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方圆五千里最帅最年轻某处最长外御内欲的清冷未婚美男子。”   正气堂的女生们都是这样叫他。   桃知:“…………”   默默把手里的酒壶和牛肉递给了他。   周迟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酒肉。”桃知去洗手。   桃小引哐当把门打开,噘着嘴巴出来,瞪周迟:“马屁精。骗大师兄的酒和肉。”   “我没有。”周迟看了桃知一眼,小声说,“是方圆五千里最帅最年轻某处最长外御内欲的清冷未婚美男子给我的。”   桃知:“……”   桃小引:“……”   桃小引跺脚:“大师兄,我也要吃肉。”   桃知:“本来就是给你俩买的。”   “谢谢大师兄,大师兄真好。”桃小引雀跃道,“大师兄,为什么要给我们买肉吃?”   桃知洗过手,甩着手上的水珠,慢条斯理地说:“因为你们长大了,有能耐了,可以把同学打成重伤。给你们最后吃顿好的,好送你们上路。”   “上路?去哪儿?”   “去西天。” 第85章   桃知最终把周迟送到了竹峰。   竹峰和正气堂同处一座山脉, 正气堂在半山腰,竹峰在最高峰。   竹峰上住了一位避世的老人。桃知在正气堂上学时,机缘巧合之下, 曾得到过这位老人的点化。老人姓灵,桃知称他为灵师父。   桃知在竹峰山门前站了三天三夜, 灵师父叹着气答应容留周迟一段时间。   周迟体内的炼狱之火需要控制, 灵师父的心法可以净化他的心境。   至于周迟能做到什么程度, 要看他的造化。   桃知也不太清楚他为什么要“养”周迟,他不愿意去想的这个原因,可能就是原因吧。   送走周迟以后,桃小引闹过一阵。桃知告诉她,周迟修为太深,目前的正气堂已经满足不了他,所以给他找了个更好的师父,等他出师,就可以天下无敌了。   桃小引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问:“是要练他身上的火么?”   “是。”桃知说。   “太好啦。”桃小引高兴起来, “等他回来,一定是正气堂最厉害的大佬。不仅是正气堂,全天下都是最厉害。我到时候就可以到处横着走。”   桃知笑着轻叹了口气。   桃小引往常般在正气堂上学, 当着桃小引的面,没人提周迟,但是背地里, 大家都说周迟是去山上出家当和尚了。大家不再叫他的名字,而是叫他和尚。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冬又春夏。   周迟下山的时候,头发已经很长, 用缎带高高束起。他穿着一件亮颜色的长衫,走起路来脚底生风。   桃小引站在岛上远远看见他,欢快地飞奔过去,跑了几米远又停住脚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跑回家里。   铜镜里的少女已经长大。   眼睛学会藏东西,胸脯也耸了起来。   桃小引羞恼地伸手用力压了压胸部。   算着速度,周迟这会儿应该快到家门口。   她顾不得整理跑乱的头发,赶紧从房间里走出来。   不能在屋里待着,不然待会儿周迟回家,她在屋里装作不知道不太好,好像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从屋里走出来也不太好。   桃小引站在院子里整理了一会儿情绪,院门响动的刹那,她立即闪到兔子窝前,拿了片白菜叶蹲下来,背对着院门。   周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桃小引没有扭头,故意道:“大师兄回来啦。”   “不是大师兄。”一双黑靴停在她身边,周迟挨着她蹲下来,“是我回来了。”   声音低沉了好多。   桃小引没有回头看他,心跳却漏掉了半拍。   周迟解释道:“大师兄留在竹峰和师父说话,让我先回来。”   桃小引继续拿着菜叶喂兔子,左顾右而言它:“你看,龟儿子是不是长大了好多?”   “嗯。”周迟点了下头,视线落在她手里的菜叶上,蹙眉,“你居然用白菜叶喂龟儿子。”   桃小引:“不然呢?”   “太浪费了。”周迟的口吻像是丢了一块金子,“龟儿子吃草就行了。这么好的白菜叶可以用来炒菜,还可以煮面条。”   她在琢磨怎么迎接他,他却在斥责她太浪费。岂有此理。   桃小引气得把白菜叶甩到他手上。   两只手碰到一起。   空气凝滞了一瞬。   桃小引被马蜂蛰了似的慌忙弹开,脑子乱乱地找话:“你走了后,家里就省了好多钱。龟儿子完全可以吃得起青菜。不仅吃白菜,我还喂它菠菜胡萝卜和水果呢。”   周迟抿着唇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白菜叶,借助菜叶的遮挡,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用拇指摩挲了一下被她指尖碰到的地方。   桃小引站起来要走。   周迟猛地拉住她的手腕,跟着站起来:“我现在学会了控火,你要不要看?”   桃小引猝不及防被他了个踉跄,鼓着眼睛瞪他。   他现在长得可真是——好看啊。   眼眸黑沉,鼻梁高挺,脸部线条坚毅了不少。不同于桃知眉目如画的仙气飘飘,他的气质更肃杀一些。   个子也长高了好多,感觉和桃知身高差不多。   突然觉得这样的他很陌生。   周迟被她看得一愣,呼吸不由自主快了几分。   真真切切看着眼前人,经年的思念细细密密争先恐后地从血管里涌出来。   快要冲垮他的意志。   想要亲近她,更亲近一点。   如果代价是被她杀掉,他也不在乎。   捏着她的手腕猛地一扥,拽她入怀。   紧紧抱住她。   有很多话想要说,但大脑一片空白,话到嘴边,什么也想不起来。   鼻息间都是她发丝的清香,熟悉的,令他心安的味道。   几只小鸟在树影里穿梭,远处是蓝天里松软的白云,更远处是海水拍击海岸的声音。   兔子突然撞了下竹笼。   就像桃小引此刻的心跳,如鼓如雷。   桃小引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周迟的眼眸被一层水汽蒙着,湿润润的,眸底看不懂的黑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狗狗眼的可怜又无辜。   和他出门去竹峰那天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臭周迟。”桃小引抡拳在他胸膛上捶了下,转头跑开。   周迟看着跑进屋里,站在原地愣了会儿,抬起胳膊嗅了嗅衣袍:“很臭么?”   好像是有点汗臭味。   回来的时候太着急,一路几乎全是用跑的,出了不少汗。   周迟非常懊恼,他还有很多话要跟桃小引说,还没有像她展示炼狱之火,包袱里有一堆东西也还没来得及给她。   怕汗臭味熏着她,只得先去打水洗澡。   泡在浴桶里,他才想起来——他刚刚强行抱了桃小引,除了说他臭,她没有生气没有打骂他,更没有要杀他。   周迟双手拢着水,脑袋里像是炸开了绚烂的烟花。   -   收拾妥当,周迟神清气爽地拎着包袱去找桃小引,献宝似的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出来。吃的用的玩的一大堆。   桃小引拆开一包蜜饯吃起来:“你在哪儿弄的钱?”   周迟笑着解释:“我在山上的这两年,没事的时候就会刻兔子刻乌龟刻小狗刻各种东西,攒了好多,今天下山拿到集市上卖。”   “全都卖光了?这么厉害。”   “没有。”周迟不好意思地挠头,“我着急上岛,后来把所有东西都给了花车上的大娘,跟她换了一个梳子。”   周迟捡起梳子,说:“竹峰上有一棵树就是这种木头,越在太阳下晒越香。你用它来梳头发,一定会很香。”   桃小引鼓起腮帮:“你嫌我头发臭?”   “没有没有。”周迟憋红着脸,说,“是我臭。你很香。”   桃小引放慢了嚼蜜饯的动作,对上周迟的视线又慌忙撇开,丢下蜜饯纸包,站起来往门外跑:“我给你看看龟儿子。”   龟儿子除了变大变肥,没什么好看的。   桃小引其实不知道要给周迟看兔子的什么,她刚就是觉得屋里的气氛太尴尬,随便找了个借口跑出来。   真是奇怪,两年不见,怎么忽然就觉得周迟不是原来的周迟了呢。   “以前多可爱啊。”桃小引咕哝道,“可恶。”   周迟跟着走过来,听到她的咕哝声,问:“可爱不好么?怎么就可恶了?”   桃小引:“……我是说龟儿子,不是说你。”   周迟纳闷道:“我就是在说龟儿子啊。”   桃小引:“…………”   真是可恶。   以前也不可爱,口亨。   周迟的眼睛突然一亮,他上前摸着兔子的竹笼,说:“这是竹峰的竹子!”   “对啊。我让大师兄去竹峰砍来的竹子。”桃小引得意道,“你在竹峰,我就让龟儿子也住在竹笼里。”   周迟眼睛亮闪闪的:“为什么?”   桃小引凶巴巴道:“因为你和龟儿子一样可恶。”   周迟哦了声,眼眸瞬间沉寂下来。   他蹲在兔笼前看着啃白菜叶的兔子,十分苦恼,因为他一点也不觉得龟儿子可恶。   白白胖胖多可爱啊。   就是它现在学会了吃白菜,浪费钱。   顿时觉得龟儿子不可爱了。   周迟若有所思地去找桃小引,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我回来要开始吃家里的粮食了,所以才可恶的么?”   桃小引正在准备淘米,没怎么听清他的话,说道:“今晚我要做八个菜,你不能浪费粮食,一定要全部吃完。”   周迟小声:“我不能保证。”   桃小引:“?”   周迟缓缓把脑袋伸过去,说:“那你揪着我的耳朵说。”   作者有话要说:揪着耳朵说才会听话n(*≧▽≦*)n   -   这次是真的,下章写完这个世界的情节。 第86章   桃知评价现在的周迟, 说他成天装乖卖巧。   “才不是装。”桃小引非常不满意这个说法,“他本来就很乖,和龟儿子一样乖。不对, 比龟儿子还要乖,因为龟儿子不会说话。他不仅会说话, 还特别听话。”   桃知从鼻子里嗤了声。   “周迟乖得就像一条小狗。”桃小引卖力夸道, “命令他做事, 他就算是不情不愿,也会朝我摇尾巴。面无表情看着我摇尾巴的样子,又乖又搞笑。”   “周迟是条狗?”桃知不解,“当初在正气堂,不就是因为有人说周迟是桃汐岛的狗,你才动手打人的么?”   桃小引立马出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那是他们说,现在是我说,不对不对。他们说的狗和我说的狗不一样,诶, 不都是周迟么?也不对。”桃小引把自己绕进去, “我不管,反正就是不一样。”   桃知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为难她,而是道:“你还记得他刚来的时候, 抽干了你养的那只兔子的血么?”   桃小引赌气道:“不记得。”   “行吧,他不是装乖卖巧。”桃知往后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竹椅的扶手, “他乖起来是真乖,但是也不能否认他狠起来是真狠。”   “阴阳怪气。”桃小引哼了声,“是因为你现在打不过他吧。”   周迟拎着一条鱼推开院门。   桃小引眼睛一亮,从凳子上跳起来跑过去:“是刚捞出来的么?”   周迟笑着点头:“嗯。”   “今天吃清蒸鱼。”桃小引碰了碰鱼嘴, “你去杀鱼烧火。”   周迟响声应道:“好。”   桃知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走进厨房,摇头叹气:“炼狱之火天天被用来烧柴做饭,不知道这是幸事呢还是幸事呢。”   周迟这次下山,已经能熟练地操纵炼狱之火,翻掌间就能凭空抓出一把火来。桃小引惊叹之余,曾经生过让他去集市玩杂耍挣钱的念头,但是周迟没答应,桃小引为此和他怄了一天气。   只不过当晚就被周迟哄好。   他穿着一身白衣,持剑飞进暗夜的大海。   桃小引偷偷趴在一块礁石后面,见他突然飞进海里,心脏一下提到嗓子眼,急忙从礁石后站起来。   然后看见一个白影踩着黑漆漆的海面在舞剑。   桃小引噘嘴巴:“发什么神经。”   话音刚落地,白色剑影间突然闪过一个金色的火球,又一个,再一个。   周迟凌空飞起,持剑劈向海面。   火焰沿着剑尖迅疾蔓延开来,一瞬间,火焰贴着海面燃起来。   气势很足,但没有杀意。   黑咕隆咚的大海铺了一层金。   似壮丽的朝霞,又似绚烂的烟火。   周迟的白衣也被染成烈焰的金色。   他持剑飞过来,轻飘飘落在桃小引身边,忐忑地问:“好看么?”   桃小引早已忘了正在和他怄气中,眼睛亮闪闪的,大声:“好看。”   周迟笑起来,抱剑和她并排站着,一起看向海面。   桃小引兴高采烈地问:“这是真火还是假火?”   周迟:“真的。”   “可以烧柴么?”桃小引又问。   “可以的。”周迟笑,“以后做饭我来烧柴。”   “这就是你练成的火啊。好厉害。”桃小引感慨了一通,问他,“这火有名字么?”   周迟默了一会儿,撒谎道:“没有。”   “我要起名字。”桃小引非常兴奋,想也不想就道,“就叫桃小引火。”   炼狱之火不是什么吉祥的东西,周迟不想让桃小引的名字牵扯上,但如果直接拒绝她,她又会生气。   周迟想了想,说:“那我每天烧柴时,要先说一句‘桃小引吐’。”   桃小引果然蹙起了眉头:“为什么?”   周迟面不改色地说瞎话:“因为要先吐火球。”   桃小引想象着画面,摇头:“那还是不要了。我才不要吐。”   “可以让龟儿子吐。”周迟笑出声,“每次要点火时,你就喊一声‘龟儿子,吐’。”   桃小引:“好。”   周迟看着桃小引,笑容越来越大。   突然就想抱抱她。   抬脚往她身边挪了挪,再挪了挪。   脚底一滑,踏空到礁石间的缝隙里。   桃小引赶紧去拉他。   周迟借着这个姿势,抱住了她。   桃小引捶他,反被他的胳膊禁锢住。   “我还没有跟你说。”周迟道,“在山上的时候,我每天都会想起你。”   桃小引的身体绷直。   “炼火的时候一点也不好玩,很辛苦。我不想让别人享受我的成果,给钱也不行。”周迟的下巴枕在她头顶,可怜巴巴地说:“我以后只给你一个人表演龟儿子火好不好?”   桃小引的大脑根本转不动,机械地嗯了声。   周迟就笑:“你对我最好啦。”   海风吹起桃小引的头发,扑在他脸上。   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黑夜的礁石上,谁都没有去管它。   被他拥在怀里,胸膛跳动的是他的心跳,耳边是他呼出的温热气息,眼里是远处被烧成一片红的海。   后来的那天,桃小引回想起这个夜晚,才懂了他为什么不同意去集市上玩杂耍卖火球,也才知道了桃知说他装乖卖巧是什么意思。   *   山中不知岁月长。   鬼域势力发展越来越壮大,壮大到没人可以忽视它的存在。鬼王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似乎只是一夜之间,各大门派动荡不安腥风血雨,底层百姓更是活不下去。   倾巢之下焉有安卵。   桃汐岛也被波及到。   有天桃小引一个人去岛外的海边玩,被鬼域的爪牙看到。隔天,桃汐岛就收到了一封聘书。   听闻,鬼王周挺阔到处搜罗貌美女子,如果把他挑中的女子献出来,鬼域就会保女子的家乡平安几载。   女子不断被献祭出来,周挺阔依旧在不停搜罗。   桃小引被挑中,附近乡镇都松了口气。不仅仅是乡民,就连之前和桃小引父亲有关系的各个门派,这个时候都跳了出来,想要在联名礼单上署上名字,以此来暂保自身安全苟延残喘。   到处都是鬼域的爪牙,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最为讽刺的是,桃汐岛被“自己人”围了起来,根本用不着鬼域的爪牙出手,只要看到桃汐岛有异动,他们就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周迟夜里出去了一趟,回来后默默坐在院门口擦剑上的血。   但是第二天早上,岛外不动声色又补了一批人过来。   桃知叹气:“杀不完的。”   周迟死死咬住内唇,铁锈味溢满口腔,说出的话却异常冷静:“不需要杀完。”   桃知看着他嗜血的双眼,没说话。   -   桃小引不吃饭,躲在房间里哭。   周迟把饭菜端过去,放到冷再倒掉,重新做新的饭菜。   “你吃饭。”周迟说,“我有办法,你不用嫁到鬼域。”   桃小引终于肯开口说话:“你骗人。”   “骗你是小狗。”周迟弯起眼睛笑,“你吃过饭我再告诉你是什么办法。”   “我吃不下。”桃小引抽泣道,“我就是口渴。哭太久,嗓子都冒烟了。”   “我去给你烧水喝。”周迟跑出去,不多久,就拎了一大壶热水过来,“我这里有好几种润嗓子的花草茶喔。”   桃小引喝了一大碗茶,问:“什么办法?”   “说了你不准揍我。”周迟把茶碗和茶壶放到远处的桌上,才说道,“你嫁给我。”   桃小引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更没有找东西揍他。   突然一撩被子,蒙住脑袋在床上转了个身。   周迟的心脏快要跳出来。   嫁给他,桃小引是愿意的。   倒茶的时候,手抖得有点拎不动茶壶。   满脑子都是桃小引愿意嫁给他。   倒了一碗茶,洒了一桌水。   周迟站在桌前有点缓不过劲,待茶水冷了,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想起来这是桃小引刚用过的茶碗,血液又开始沸腾起来。   换了一个新的茶碗,给桃小引重新倒上,稳定心神,端到床边,咳嗽了声清了清嗓子,说:“只喝一碗水不够。”   桃小引趴在被子里,左手从被子里缓缓伸出来。   周迟把茶碗放在她手掌上,她端着水,趴在被窝里小口小口地喝完。   周迟拿走空碗,问:“是要喝水还是吃饭?”   “都不想。”桃小引抽着鼻子,说,“你今天喂龟儿子了么?”   “喂了。”周迟笑,“不仅喂了草,还喂了它三大片白菜叶。”   说‘三大片’的时候嗓子超级亮。   桃小引扁扁嘴,又问:“大师兄呢?”   “他昨夜出岛。”周迟说,“应该是去想办法了。”   桃小引哦了声,不再说话。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   落日余晖照得室内一片金黄,这景象使桃小引想起岛外的海,又要掉眼泪:“我讨厌大海。如果我那天没有去岛外的海边玩,就不会被鬼域的人看到。”   周迟:“这不怪你。”   他想要说,就算她没有被鬼域的爪牙看到,八成也会被现在围岛的这些人主动献给周挺阔。而且,桃汐岛本就以美闻名,鬼域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冲着桃汐岛来的。   “我讨厌我的样子。”桃小引声音闷闷的,“我想长得普普通通,什么都普普通通,然后过一辈子普通人的生活。”   周迟看着金色的阳光落在她娇美的脸上,在想,不管她长成什么样,在他眼里,她都会是最美的。   桃小引的脸枕着胳膊,畅想道:“我还想把集市搬到桃汐岛的脚下,不论什么时候出门,就能吃到好吃的,买到好玩的东西。我还想要一些邻居,他们心地善良热情友好……龟儿子给我们赚钱,我们一起去正气堂上学……正气堂不要离岛太远,这样就可以每天都能回家睡觉……”   周迟默默听着,想象着她畅想出来的画面,一切都是最美的样子。   夕阳落下,月亮初上。   月光铺满房间的时候,桃小引睡着。   她睡得不踏实,一会儿说些听不清的梦话,一会儿又呜呜哭出来。   周迟守着她,伸手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桃小引再次哭出来的时候,他颤抖悸动地撑在她的脸侧,薄唇印上她眼睛,热热的,湿湿的,像岩浆滚过山崖,一路烫到他心脏。剜心的疼。   在床头静静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做好饭菜,监督桃小引吃完,笑着说:“我今天要出趟门,你待在家里要乖乖的,等我回来。”   桃小引紧张起来:“你要去哪儿?”   周迟就笑,一双眼睛干净清澈:“我去准备聘礼,你昨天答应嫁给我的。”   桃小引的双颊飞上一抹红晕,眼睛乱瞟,视线始终找不到着落点。   周迟猛地抱住她,用尽全力抱紧她,嗓音前所未有的暗哑:“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桃小引血红着脸嗯了声。   周迟抱着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去。   两手空空,没有回头。   -   一口气从桃汐岛出来,周迟方才回头看了一眼。   这时太阳东升,桃汐岛笼在一片金色里,就像他刚来岛上的那一天,睁开眼,看到金色朝霞里的一张笑脸。   周迟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眼前浮现出桃小引的那张笑脸,他嘴角翘起来,走进壮丽的朝霞里。   他先去了一趟竹峰。   灵师父直叹气。   周迟问:“是不是不管鬼王是什么人,会拿桃小引怎么样,你们都会把她送过去?”   灵师父没回答。   周迟看着面前的老人,眼里写满了失望。   周挺阔会拿桃小引怎样,他最清楚。他那个没有姓名的母亲是怎样受尽折磨死掉的,他又是怎样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度过每分每秒的。   他的桃小引,她哭一下他就会心疼到痉挛,怎舍得她受一点点委屈。   周迟紧抿着唇,掉头就走。   如果必须要一个人下地狱,他去。   反正他也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慢着。”灵师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大刀,“这是跟了我一辈子的刀,已经几十年没用过了。我老了,留着也没用。咱们师徒一场,没什么可送你的,这把刀你拿好。”   周迟的眼睛跳了一下。   灵师父把刀竖着放在山门前,转过身朝他挥了挥手:“你走吧。”   周迟抓起刀,甩手往身后一背,毅然决然地大踏步走下山。   抢了匹膘马,背刀奔向鬼域。   *   入夜,桃知踩着月色推开院门。   桃小引跑着迎过去,焦急道:“大师兄,你怎么才回来?”   “周迟呢?”桃知说着,快步走进屋里倒了杯水,扬脖灌进去。   “他今早出去了。”桃小引低声说,“还没有回来。”   “出去干什么?”   桃小引扭捏了一会儿,垂脑袋揪着衣角,声如蚊呐:“他说去给我准备聘礼。”   桃知端水的手顿住,须臾,又问:“还说了什么?”   “没有。”桃小引的脚尖踢着桌腿,补充道,“就说让我等他回来。”   “走的时候带了什么?”   “什么都没带。”   桃知又喝了杯水,说:“你先睡吧,我得出去一趟。”   桃小引抬头,担心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今天见到张稳,和他商量了一些事情。”桃知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说,“你可以不用嫁给鬼王。”   桃小引激动道:“你没有骗我?”   “是真的。”桃知说,“但是迎娶之日需要你配合一下,回头我再跟你详细说。”   桃知急匆匆往外走。   “你还出去干什么?”桃小引问。   桃知说:“我去找周迟。”   但是他心里清楚,他找不回来。   *   周迟再也没有回来。   刚开始桃小引担心他出意外,后来渐渐觉得,他可能是逃跑了。   桃小引去问桃知:“你说周迟是不是回家了?”   桃知没回答。   桃小引眼圈红红:“我都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桃知就说:“他走的时候不是说让你等他回来么。”   桃小引的心冷透,提不起力气来骂,只是道:“他就是个骗子。”   迁怒到龟儿子,因为龟儿子是周迟送给她的。   “既然你想走,我也不会留你。”桃小引打开兔笼,揪着兔子的两只耳朵,把它拎到院门外:“你走吧。”   关上院门。   天黑的时候她偷偷出去,雪白的胖兔子正在院门外的地上打洞。   心一下就化了。   想起那次吵架赶周迟走,他在院门口蹲了两天两夜。   桃小引又把兔子抱了回来:“龟儿子,这次是你自己非要赖着不走。”   桃知靠墙抱臂,看着桃小引收拾兔笼,喂兔子吃白菜叶,说:“龟儿子跟那小子一样,都是个死心眼。”   “你还记得他去集市上抢东西那回么?你不让他进家门,他就真的不进家门。”桃知回忆道,“他包袱里有挺多吃食,但他什么都没吃。如果我再晚回两天,他真会饿死。包袱里的烧鸡都臭了,他也不吃。退又不能退,害我赔了一个新烧鸡的钱,气死……”   桃小引的眼睛又亮起来:“那他这次说让我等他回来,是不是他一定会回来?”   桃知在心底叹了口气:“是吧。”   *   两个月过去。   鬼王聘书上定的日子如期到来。   周迟依旧没有消息。   迎娶这天,天还没亮,桃小引偷偷溜进周迟房间,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头小人,指肚沿着木头上的纹路摩挲了一遍,把它放回枕头下面。   木头上刻的人是她。   周迟走后,她从他枕头下面翻出来的。   关于这个木头小人,他从来没有说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刻的。   “臭周迟,把我当龟儿子刻。”桃小引拍了拍枕头,“我才不要让你回来就知道我已经看到了它。”   她是笑着说的,眼角却控制不住地流了些泪。   在床头坐了一会儿,抬起手背抹了抹眼睛,走了出去。   来到兔笼前,放进去一封信,怕被别人看到,用干草抓了一些兔子粪便,把信纸埋好。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在想,万一周迟回来,找不到她怎么办,她得给他留点东西。   怕饿着龟儿子,又抱了一堆草和青菜过来,全部堆在兔笼里。   但是最后,她把兔笼打开,放兔子出来:“龟儿子,如果我和大师兄回不来,你把东西吃光光就走吧。”   桃知说不会让她嫁给鬼王,他说的办法是唯一的上上策,也是下下策。   这些日子,他暗中和张稳在一起,谋划刺杀鬼王。   迎娶大礼就是场局,等待鬼王的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杀戮。   没人知道结果会怎样。   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有些机关桃汐岛设置不了,张稳选定了一个最适合的大礼地点。   天刚蒙蒙亮时,已经有人托着礼服等候在院门外。   桃小引没穿,冷声道:“放心,不会耽误了你们的吉时。”   负责送亲的人虽有微词,但也没有说什么。防守这么牢,桃小引插翅难逃。吉时一到礼成完毕,这一带也就可以安生了。   时辰尚早,到了观礼堂再换囍服也能来得及。   桃知找了个空隙,安慰桃小引:“你不要害怕,这次集结了所有能集结的一切,和鬼域抗衡,我们是有把握的。”   “嗯。”桃小引眼睛里透着坚定的光,“败了也没有关系,我早有准备,不会害怕。”   短短两个月时间,桃小引被迫长大。   桃知摸了摸她的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   观礼堂。   桃小引正要穿礼服。   桃知突然闯进来,他打发走屋里侍奉的人,关起门来。   桃小引把周迟买给她的那把梳子塞到腰间,问:“怎么了?”   桃知喘了一大口气,说:“周迟回来了。”   桃小引猛地站起来:“他在哪里?”   “大堂。”桃知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是周挺阔的亲生儿子。”   桃小引胡乱哦了声,急着往外走,走了几步方才反应过来:“鬼王周挺阔?”   “我也是刚知道。”桃知用极其简短的话说,“周迟一个人屠了鬼域,杀了周挺阔,现在他是鬼域之王。”   桃小引的耳朵嗡嗡地响。   短短一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周迟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想不出来,她现在满心满脑都是今天的大礼是场杀戮局,这些人是要取鬼王的命。   “不用杀鬼王了对不对?”桃小引说话声音都是抖的,“我们去把周迟带回家。”   桃知推开门:“走,我现在带你过去。”   见识过炼狱之火后,他知道周迟和鬼域有牵扯,但绝没有想到他会是周挺阔的亲儿子。周迟出岛走后,知道他是去鬼域,但也万万没想到他会亲手杀死周挺阔,自己坐上了鬼王的位置。   -   大堂里的人们高亢激昂,他们手持刀剑法器,围着一个红衣长发男子讨伐。   “怪物!祸害!渣滓!”   “异端必除!”   “替天行道!”   “你就是桃汐岛养的一条狗,快叫唤两声让我们听听,待会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能做出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果然是鬼域的人。你和鬼王又有什么区别?”   “……”   “杀了他!杀了他!”   周迟身穿一件大红的囍服,头发高高束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面无表情地坐在高堂上。   他今天是来迎娶桃小引的。   不是说好的不论鬼王是什么人,他们都会拱手把桃小引送出去么?   现如今他是鬼王,他穿着囍服来迎娶桃小引,怎么就不可以了呢?   为什么周挺阔可以,他却不可以?   仅仅因为他就是他么?   为什么?!   以前他是他,他成了鬼王就不是他了吗?   说他是异端,难道周挺阔就不是吗?   什么是异端?   和你们不一样就是异端吗?   周迟看着这些人,有些他见过。他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有几个是正气堂里的人,还有人曾经买过他的木兔子。   一个念头闪过: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人是周挺阔,他们还敢如此正义讨伐么?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他们敢,天下何至于沦落到被鬼域只手遮天的地步。   所以,周挺阔不是异端,他才是异端。   他们怎么敢把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人称为异端?周挺阔这样的人,虽让他们心生畏惧,但也正因为这份畏惧,他们才想要把他归为自己人。   这个世道,每个人都争前恐后地想要成为“自己人”。   非“自己人”的异端,是要被消除的。   想通这点,周迟整个人都是麻的。   已经有人持剑逼近他。   周迟高坐明堂,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们提剑冲过来。他坐着没有动,只是抬手按住一个人的头盖骨,轻而易举地抽干了这个人的血。   前一瞬还杀气腾腾的一个大活人,眨眼就被他抽成了一具破败的干尸。   人群爆发出一阵骚动。   桃小引在这个时候赶来。   桃知远远看了一眼,附在桃小引耳边,急急地说:“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斩断机关。”   机关繁多,每个机关都有人把守,几乎每个机关都可以给周迟致命一击。   桃知提剑冲出人群。   桃小引往人群里挤。   周迟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眸瞬间亮起,笑意一层层荡开,一张脸终于有了生气。   又有人冲过来,周迟来者不拒,干脆利落地全把他们抽成干尸。   但他清澈干净的眼睛始终看向桃小引。   处理掉最后一个人,周迟站起来,拎起一把大刀腾空,劈开云雾,从天而降落在桃小引面前,笑容纯真灿烂。   周迟朝她伸出一只手,问:“你要跟我在一起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桃小引脑子里一团浆糊,周迟把活人抽成一具具干尸的画面不停在她眼前闪现。   周迟在她眼睛里看到了本能的惧意,她在害怕他。   他笑着,又问了一遍:“你要跟我在一起么?”   桃小引张了张嘴,声音被风吹散,连她自己都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风起云涌,劲风蓦地吹散周迟的头发。   墨黑的长发向后扑开,铺进松软的白云里。   周迟一直在朝她笑,但是他笑着笑着,乌黑透亮的双眸突然赤红一片,竟然滴出了一串血珠。   他睁着一双猩红的眼,歪着头盯着桃小引,说:“这就是我,你害怕了?”   刚刚人们被周迟抽干尸的气势震慑住,无人再敢靠近他。这会儿见他注意力全在桃小引身上,胆大的人朝他背后祭出法器。   周迟被击中,但他没有动,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桃小引。   桃小引怕极了,不是惧怕他是鬼王,也不是惧怕他把人抽成干尸。   她害怕他今天死在这里。   “周迟。”桃小引两股战战地去够他的手,“我们走。我带你回家。”   天空突然炸开无数道剑影,直觉告诉桃小引,机关被触动。   来不及做什么任何思考。   “周迟!”   桃小引拼尽全身所有修为,飞身扑过去。   感觉身体被震成了豆腐渣。   不觉得疼,就是头好晕,想睡觉。   “小引!!!”周迟急转身,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   桃小引落进他结实的怀抱里,拼力抬手扯住他的一只耳朵,说:“我们走。”   周迟如梦方醒,眼睛滴着血重重点头:“好。”   -   桃知听到外面的声音,知道机关已经开启。   他不再多废一个字,见人就砍。   一袭杏衣冲过来,大声道:“桃知,你去外面帮忙,这里交给我。我有我爹的令牌,他们会听我的。”   桃知看了姜米一眼,收剑向外飞去:“谢谢。”   姜米在身后喊:“混蛋。你不准死!”   周迟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单手拎一把大刀,一只手紧紧抱住桃小引护她周全。   没有施用炼狱之火,桃知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是了,当初他身为家长被请去正气堂时,堂主告诉他,周迟心狠手辣,招招毙命利落,从不防守,只会猛攻。   因为他不怕受伤。   此时此刻。   他身上到处都是血窟窿,鲜血渗进大红色的囍服里,顺着衣角淌个不停。   桃知为他断后。   “大师兄。”周迟看见他,叫了一声。   桃知用剑挡开一波攻击,怒道:“快走!”   “方圆五千里最帅最年轻某处最长外御内欲的清冷未婚美男子。”周迟一气呵成,提刀转了半圈,“龟儿子,吐。”   桃知:“……”   差点分神。   周迟这个龟儿子,比家里的龟儿子还要实心眼。   都这个时候了,还他妈的装乖卖巧。   知道他在生气,不敢再叫他大师兄,但又要提醒他要施展炼狱之火,让他躲开。   神他娘的龟儿子吐。   你以为你是在家哄桃小引烧柴做饭么。   桃知屏气躲开。   炼狱之火在身后炸开,大堂瞬间成了一片火海。   桃知突然意识到,周迟坚持到现在才用炼狱之火,是因为先前没有看到他,担心他会被火海吞噬。   桃知眼睛一热,提剑跟过去。   大堂鬼狐狼嚎,成了人间炼狱。   桃知身形猛地一顿,想起姜米。   机关设置都在地下,离大堂尚且有一段距离,以姜米的机警,她应该能出的去。   周迟和桃小引都受了伤,桃汐岛这个时候是回不去的,张稳还在带人围剿周迟……桃知心一横,遁着气息追过去。   一路给姜米留了暗号。   桃知想,如果姜米能再追他,她想对他做什么,他也是可以的。   -   天下受鬼域压迫已久,一呼百应,众人揭竿而起。   周迟手刃亲父,自己坐上鬼王的宝座,堪堪在位几天,并不能服众。鬼域众人并不是有多效忠周挺阔,而是贪婪慕权,全都盯着鬼王的那张椅子。周挺阔一死,一哄而上,恨不得把周迟分吃吞尽,自己登上去。   周迟成了全天下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到之处,就连小儿稚童都可以拿块石头打砸他。   天下之大,他没有地方可去。   就像他当年一样,不知道要去哪。   不知怎么来到了鬼风谷,这是他当年逃出生天的地方。   他好像和这个地方极为有缘。   第一次时,被周挺阔砍伤扔进无面兽堆里,他从无面兽嘴里逃出来,跳进海里时以为此生会就此结束,但是睁开眼,看到了金色朝霞里的一张笑脸。   第二次时,他把周挺阔逼进鬼风谷,浴血奋战了几天几夜,撑到周挺阔先咽气。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鬼风谷血雨成河,周迟凭着一口气从血污里爬起来,用引魂灯搜集到周挺阔的魂魄,再把他的魂魄挫骨扬灰。   做完这一切,再无力气,一头栽倒在血水里。   桃小引还在等他回去娶她,他不能死。   靠着这股执念,他一寸寸往外爬。   可是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血污浸进眼球,再也睁不开眼。   怀里的引魂灯突然剧烈震动,带着他冲出血污,直直撞进一片漆黑里。   彻底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什么也看不见,周围到处都是黑,他不知道是自己瞎了,还是处在什么暗无天日的地方。   手里的大砍刀还在。   他身体一瞬绷紧——难道他又被周挺阔关了起来?周挺阔没有死?!   握着刀爬起来,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眼睛看不见,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另外一种声音,像是某种心脏的跳动。   挥刀砍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破开一丝光亮。   挑刀冲出去。   夕阳铺满天。   今天这是第三次,他又来到鬼风谷,和桃小引一起,但是她却昏睡不醒。   周迟抓起桃小引的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指强行揪住他的耳朵,说:“你命令我,找出一条生路。”   *   桃知追着张稳赶到鬼风谷,两人缠斗在一起。   张稳并不恋战,他的目标很明确——鬼王周迟。   擒贼先擒王,鬼域一盘散沙,借此直捣巢穴。天下就可以太平了。   他等了多少年,终于等来今天这个机会,绝对不能允许鬼域在他眼皮底下死灰复燃。   “桃知,你不要再执迷不悟。”张稳呵斥道,“桃小引还在他手里,我是在救她。”   “桃小引用不着你救。”桃知道,“谁都有可能伤害她,周迟绝不会。”   “他可是鬼王!”   “我管他是鬼王地王什么王,他在我眼里就是一个龟儿子。”   张稳见根本无法交流,不管不顾朝周迟的方向祭出一个法器。   法器被截了回去。   “龟儿子如果死了,他爹发疯乱起伦理娶儿媳妇可怎么办?”姜米收回手里的长鞭,朝桃知抛了个媚眼,“他爹,你说是吧。”   桃知悬着的一颗心落地,见姜米没有明显外伤,吁出一口气,故意冷言道:“你居然没死。”   “我死了你嫁谁?”姜米笑嘻嘻说着,长鞭猛地朝张稳甩去。   更多的追兵马上就到,如果制伏不住张稳,他们几个人,总会有人交代在这里。   张稳被长鞭捆住,额头青筋暴突:“姜米!你疯了!你怎么跟你爹交代!”   “怎么交代?只有娶了方圆五千里最帅最年轻某处最长外御内欲的清冷未婚美男子好啦。”姜米嘴上轻松说着,手上却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桃知轻笑了一下。   突然。   黑压压的冷箭铺满天。   桃知挥剑去挡。   虎口一阵发麻,剑落在地上,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出去十几米远。   桃知骇然。   不仅仅是他,这里的所有人连同冷箭一起,都被这股气势震开。   桃知挣扎着一丝丝抬起头——   周迟身上的大红囍服被劲风吹起,掀起漫天红,他抬手掷出手里的那把大砍刀。   大刀在漫天红里转了一圈,稳稳立进土里。   他抱着桃小引义无反顾地冲过去。   没有出路,他就劈出一条出路。   没有地方可去,他就造一个地方。   老天总不负他。   一把大刀辟出了一个新世界。   他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可以尽情给桃小引织一场她想要的梦。   一切过往,皆是序章。   我要你睁开眼就可以拥抱这个世界。   从此以后,解梦事务所的和尚是他;冥店的王小明是他;发廊的阿强是他;足疗店的莫姨是他;螺蛳粉店老罗一直在等待的少年是他;甚至连桃知也是他。 第87章   老罗螺蛳粉店外。   桃小引站在人声鼎沸的正气街, 恍如隔世。   第一次有种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感觉。   她不会做梦。她从来没有做过梦。   是因为这整个世界就是她的梦么?   她想做一个普通人,住在一个没有大海的地方,邻居热情友好, 出门就是夜市一条街,上学工作离家近……   周迟把她所有的梦想全部搬到了这里。   “和尚的存折给我。”桃知伸出手, 说道。   桃小引怔了一下, 茫然地问:“你要存折干什么?”   “你是金鱼脑么?”桃知说, “我的钱全花完了,今天撞了车,要修。”   “哦。”桃小引想起这回事,从包里翻出存折给他,“张稳怎么办?他还在螺蛳粉店后院躺着呢。”   “待会儿让和尚过来给他造个梦。”桃知把存折塞进口袋里,“既然肯把存折给我,看来你是真的全想起来了。”   “大师兄。”桃小引看着一身现代装扮的桃知,大师兄三个字叫出来,分外的别扭, “你们都是在我的梦里么?但是我现在已经醒了, 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应该回到鬼风谷么?”   “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周迟给你织出来的梦, 他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桃知若有所思道,“他醒来才是真的醒来。关键是他怎样才能醒来。”   桃小引想了一会儿,说:“我可能知道怎么让他醒来。”   桃知看了她一眼。   桃小引脸颊飞上一抹红晕, 小声又快速地说道:“我揪住他的两只耳朵,命令他醒来。”   忽然就想到那天晚上,他送她回家,背着他走到小区楼下, 她趴在他背上咬他的耳朵亲,他当时的反应就很激烈。   耳朵是他最敏感的地方。   “行吧。”桃知说,“你决定叫醒他之前告诉我一声,我要有个心理准备。”   桃小引好奇道:“你早就醒了?”   “嗯。我想想什么时候的事。”桃知蹙了下眉,说,“有天我来正气街接你下班,没接着你,我去解梦事务所找和尚,然后看到冰棺竖了起来,变成了我梦里的那棵树。对了,和尚把你封在了冰棺里,他和你一起在冰棺里待了一夜。”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怕你睡冰棺害怕会哭,他把你的记忆消除,给你造了个梦。”桃知回忆道,“第二天你给我发微信,说你好像做了个梦,我给你发了998的红包。”   桃小引皱着眉头想,终于想起来这回事。   她那天下班,看到周迟搬着一个小马扎,坐在街道办门口竖纸牌给人解梦来着。   “我知道灵竹山是灵师父居住的竹峰,正气街对应的是正气堂,时光里小区是桃汐岛。”桃小引说,“可是冰棺是什么?它和你梦里的那棵树又有什么关系?”   桃知说:“应该是周迟的那把大刀。”   “刀是冷的么?”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桃知蹙紧眉心,“会不会周迟把炼狱之火全部注进这把刀里,而你又说过和尚身上每天都很烫。”   “我没听明白。”桃小引不安道,“什么意思?”   “我最后看到的情景是,周迟抱着你冲进了刀里。”桃知沉重道,“一把刀能发挥出这么大的威力,应该是周迟把炼狱之火的功力全部注了进去。”   桃小引瞬间明白过来:“周迟每天都在承受炼狱之火的炙烤,为了不让我跟他一样受这种煎熬,他用法术护住我,所以才有了冰棺。”   “这个世界的稳定需要他维护。”桃知说,“我怀疑他只有一部分神识进入到这里,脑子不完整,这就可以解释很多不合理的东西,比如龟儿子。他只记得他养了一只龟儿子,理所当然以为是只乌龟。”   只有一部分神识进入到这里,那么,另外一部分神识呢?   桃小引不敢去想,下意识想要回避这个问题。   “他以前多可爱啊。又乖又听话喜欢干活还是个挣钱小能手。”桃知道,“你看看他现在,抠抠搜搜的臭和尚。你再看看我的人设,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天天钓富婆的男花瓶。”   桃小引没搭腔,埋头朝前走。   桃知:“你去哪里?”   “找周迟。”桃小引说,“我怕待会儿张稳醒来。”   “你一个人去吧,我现在看见臭和尚就烦。”桃知又问了句,“今晚和尚还回家吃饭吗?”   桃小引:“回去吃。”   一路走到解梦事务所。   周迟正在喂乌龟,确切地说,正在拿一串肉溜乌龟。   他用细绳栓了一串手指粗的猪肉,提溜在乌龟前面,乌龟伸脖子去咬,他提溜着绳子往后撤。乌龟缩脖子,他又拿着细绳凑上来。   非常的贱。   桃小引挨着他蹲在乌龟面前,问:“为什么要折磨龟儿子?”   “不是折磨。”周迟说,“只剩一块肉,它一口就会吃完,品尝不出肉的滋味就没了,不划算。我这样用绳子吊着,它可以舔半天。”   桃小引:“……”   想起他不准兔子吃白菜叶时候的样子。   “大师——”桃小引改口道,“桃知和张稳打架,把张稳打晕拖到了螺蛳粉店后院。”   周迟:“什么时候?”   桃小引看了看时间:“不到十分钟。”   周迟把绳子递给桃小引,站起来往外走,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别让龟儿子一下吃完。”   桃小引愣神的功夫,乌龟突然伸脖子咬住绳子上的肉,一口吃了进去。   “……如果周迟知道你原本是兔子,只吃草就可以,肯定能气死。”桃小引摸了摸乌龟壳,“走,我带你去吃肉。”   牵着乌龟去菜市场买了一大块肉,路过零食铺时看到透明玻璃柜里的红薯干,想起和周迟一起煮红薯晒红薯干的事情,眼睛一热,买了一大袋。   回到解梦事务所的时候,周迟已经从螺蛳粉店回来。他看见桃小引手里的猪肉,蹙了蹙眉头刚要说话,嘴巴里突然被塞进一条红薯干。   “这是红薯干。”桃小引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你尝尝甜不甜。”   周迟听话地嚼碎咽进去,眼睛弯起来:“甜。”   桃小引就笑:“有多甜?”   周迟伸手在她脸颊上戳了一个坑:“和你笑起来一样甜。”   作者有话要说:现代背景的这个世界是周迟给小引织的一个梦,但又不是梦_(:з」∠)_快完结啦,完结前都会解释清楚,等我完结!! 第88章   桃小引一直在解梦事务所待到下班, 然后和周迟一起坐公交回家吃饭。   特意在小区门口的夜市一条街买了几个麻辣兔头,周迟付钱的时候直皱眉。   桃小引噘嘴巴:“又在心疼花钱?”   “不是。”周迟歪着脑袋,思索状, “我突然感觉像是在吃龟儿子。”   桃小引感觉自己的心脏痉挛了一下,连带着噘起来的嘴巴也跟着僵硬不动。   嘴唇突然一软。   周迟就着歪脑袋的姿势, 稍稍俯身, 轻轻吻上了她的嘴巴。   一股暖流贴着唇瓣渗进四肢百骸, 心脏复苏。   桃小引双脚踩在周迟脚面上,胳膊搭着他的脖颈,仰起脸道:“被男朋友亲到昏厥,走不了路。”   周迟低头,与她额头相抵,发出直男式疑惑:“我就只亲了一下,你怎么会昏厥到走不了路呢?我嘴巴上又没有毒。”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走不动。”桃小引黏着他撒娇,“要男朋友抱才可以。”   声音又甜又凶。   周迟的心脏被击中, 脊椎骨发麻。   眼角荡起一层层的笑, 笑意直达眼底。嘴角也由开始的上扬到嘴巴张开再到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桃小引觉得,如果不是周围夜市太嘈杂,她肯定能听到他发出来的笑声。   在这个世界, 第一次见他笑这么开心。   “我好喜欢你啊。”桃小引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我也超级喜欢这个世界。”   周迟就着这个姿势,抱着她往家的方向走。   “我也喜欢这条夜市街, 喜欢时光里小区,还喜欢正气街。”桃小引絮絮叨叨,“虽然街道办的工资不高,马主任又喜欢阴阳怪气找茬, 但是同事们都很友好,而且离解梦事务所很近,天天都可以见到你。你会帮我烧马蜂窝,帮我去找莫姨要顾客投诉单,还会接送我上下班。”   周迟:“那我明天去把马主任揍一顿。”   “不要。”桃小引说,“其实他有时候也挺可爱。正气街所有人都很可爱。虽然他们刚开始吓到了我,但是有你罩着,我现在一点也不害怕他们。”   周迟有点点不开心:“他们都很可爱?”   “都没你可爱。”桃小引超大声,“我男朋友最可爱!”   声音冲进身后充满烟火气息的夜市街。   周迟耳膜鼓动,心跳如雷。   他也大声道:“我女朋友也最可爱!”   桃小引笑:“我们并列第一可爱!”   非常幼稚,又非常快乐。   周迟抱着她,心快要飞起来。   想要立刻飞到家里,又想永远走不出这条街。   -   晚饭后,周迟像往常一样自己一个人回了解梦事务所。   桃小引默默收拾餐桌,桃知帮着洗碗。   “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快。”桃小引说道,“晚饭是你做的,碗筷我来洗。”   “臭和尚就带着一张嘴来,惯的。”桃知洗好三个碗,才幽幽地说,“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在这个世界洗碗了。”   桃小引一滞,看着水龙头的水流出神。   桃知洗过碗筷,关上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   “哥哥。”桃小引喉咙干涩,艰难开口,“你喜欢这个世界么?”   “当然。”桃知抽了张纸擦手,“其他先不说,就单说起居,起码做饭不用烧柴,上厕所有抽水马桶。”   “……”桃小引默了默,“那你想回去么?”   桃知:“梦境再美也是一场梦。”   “如果这个世界不是梦呢?”桃小引大胆设想,“莫姨老罗王小明还有阿强和Tony,他们都有各自的世界,但最终都来到了这里。”   “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记得真真切切。相比之下,桃汐岛反而像是一场梦。”桃知笑了一下,“刚开始你说老罗一直在找头,我甚至联想到了莫比乌斯环。以为这是正反两个世界,只要找到头,就可以从这里出去,回到桃汐岛。但是不论怎样,我是把这里的每一天都当成真真实实的一天来过的。”   桃小引:“所以你不论在哪里,都很厉害。”   “呸。”桃知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打开,“周迟一根手指就能把我捏死。”   桃小引洗好两个酒杯,跟着桃知来到客厅,笑眯眯道:“我第一次见证奇迹的时候,还以为周迟是天道的亲儿子,万万没想到他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   桃知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只给桃小引倒了一小口。   桃小引极其不满:“知道这是你最贵的一瓶酒,但是你也太抠门了吧。”   桃知:“省省吧你,一杯就倒。”   桃小引想起上次误喝马主任的二锅头,醉得不省人事被周迟背到冰棺里睡了一夜的事,趴在桌上晃着酒杯,没再坚持要酒。   周迟刚走,就疯狂地想他。   “你还记得爸妈么?”桃知喝了口酒,把爸妈去世前的那个记事本拿给桃小引,说,“他们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一直做重复梦。”   桃小引把记事本上的内容看完,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李老师你还记得吧。”桃知说,“她也是做了重复梦,游轮失事去世。”   桃小引点头,她当时从邻居们口里得知了李老师的那个重复梦,当时想着去找周迟解梦,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把这个事情耽误了。   “还有张稳,我听姜米说,他前段时间总是做同一个梦,然后就出了车祸,但他命硬没有死。或者说他是跟着我们一起进来的,不会轻易消失。”桃知又闷了一口酒,“所以我才会觉得这个世界是场梦。”   桃小引觉得答案呼之欲出:“为什么?”   “与其说是重复梦,不如说是周迟给他们的设定。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他的行动轨迹,这是周迟给他们设定好的。他们按着这个轨迹一直朝前走,一旦他们回头或者意识到自己是在重复某种轨迹,就会开始觉醒。”   桃知接着说:“周迟担心他们知道这是个虚假的世界,所以选择让他们消失。”   桃小引被这个说法吓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磕巴道:“你不要骗我,这是真的么?”   “到底这个世界是什么,要等周迟醒来亲自去问他。”桃知喝了一杯酒,又去倒第二杯,“真到世界末日,我还真他妈舍不得。”   “如果真的是一场梦。”桃小引问,“等我们醒来,还会记得这里的事情么?”   “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桃知又说:“你是不是想赖在这里不回去?”   桃小引抿着唇,没说话。   “这里固然美好。”桃知看着她,“但是周迟的另外一半神识还留在——”   “不要说了!”桃小引猛地站起来,高声打断他。   桃知叹气。   桃小引径直走到门口换鞋:“我现在要去找周迟。”   开门走出去。   半分钟后,她又推开门。   “哥哥,对不起,我不应该吼你。”桃小引红着眼圈,“我就是心里难受。”   桃知拿着她的手机走到门口,递给她:“带上手机。准备叫醒他时给我发个消息。”   “嗯。”桃小引接过手机,哽咽道,“无论醒来后记不记得,这里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我们得抓紧做些什么。”   桃小引穿过夜市街,乘坐公交去正气街。   心里乱乱,脑子乱乱,整个人都乱糟糟的。   其实她不知道要抓紧时间去做些什么,只知道要去见周迟。   再次世界末日,她还是要和他待在一起。   公交车顺利把她带到正气街。   晚上的正气街寂静无风,漆黑如幕布。   桃小引一点也不害怕,她站在正气街口,深吸了一口气。   突然一股劲风。   周迟从解梦事务所冲出来,朝着她狂奔过来。   街灯次第亮起。   灰色僧袍在璀璨街灯里被劲风扬起,像一面旗帜,又像是大型犬的翘起来的尾巴。   桃小引冲着跑过来的周迟跳过去。   周迟稳稳接住她,狂喜道:“你怎么来了?”   桃小引趴在他肩头,说:“我来和你睡觉。” 第89章   周迟一路把桃小引抱到解梦事务所, 如果不是怕她不开心,他能扛着她飞起来。   桃小引指挥道:“牵着龟儿子去冰棺。”   “它自己会过来。”周迟嗅到桃小引身上若有似无的酒气,“你喝了酒?”   桃小引比了个指甲盖:“一小小口, 桃知珍藏最贵的一瓶红酒。”   “你上次也是喝醉酒就可以和我一起睡觉。”周迟若有所思道,“那我以后要多准备一些酒, 每天晚饭都要喂你一杯。”   “呆子。”桃小引笑眼亮晶晶的, “我今晚没有喝醉。”   周迟情不自禁在她眼睛上亲了下, 又亲了一下。   桃小引闭着眼睛由着他亲,想起在桃汐岛时,和他做得最亲密的事情是拥抱,笑着说:“臭和尚,你现在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周迟这才止住亲,眼眸纯净湿润,说:“我今天超级无敌开心,忍不住就是想要亲亲。”   桃小引哼了声:“不止是今天臭,你一直都很臭。”   “是因为我今天还没有洗澡。”周迟红着耳尖说着, 转身往浴室方向跑, “我现在就去洗澡。”   桃小引:“……”   蹲在冰棺前研究了一会儿上面的花纹,感慨道:“这就是那把大砍刀啊,好有范。”   知道这是周迟的大刀后, 她不再觉得冰棺瘆人,甚至颠颠主动爬了进去,边玩手机边等周迟。   周迟很认真地洗了澡, 怕衣服上残留汗臭味,他一并用肥皂把衣服洗了,喊来龟儿子,吐火球烘干穿上去。   然后把解梦事务所犄角旮旯里所有的零食和饮料都搜刮出来, 抱到二楼卧室。   桃小引扒着冰棺沿坐起来。   “衣服也洗了的。你可能看不出来,其实我已经换过了。”周迟小声解释,“龟儿子吐火球烘干的。很快。”   桃小引吃了一颗坚果,看着他的僧袍,问:“你真的只有这一身衣服?晚上洗白天穿?”   周迟点头。   “好吧。”桃小引瞧见大乌龟窝在卧室门口,笑道,“龟儿子真听话。”   周迟之前要用火时总是说龟儿子吐,而且还时常念叨着如果龟儿子能自己挣钱就好啦。   结果这些在这个世界全部实现。   周迟小心翼翼地问:“我现在还臭么?”   “不臭。”桃小引凑近他,夸张地闻了闻,脆声道,“超级香!”   周迟挠了挠光头,弯着眼睛笑起来。   “给你吃。”桃小引剥了一个纸皮核桃,把核桃仁塞进他嘴巴里,“张嘴,啊——”   周迟蹲在冰棺前,双臂枕在冰棺沿上,配合地张嘴“啊”了声。   桃小引吃饱喝足,把所有零食都清理出去,往冰棺里一躺,非常霸道:“过来睡觉。”   周迟关了灯,乖乖躺进去。   他的眼眸比黑夜还要黑,仿佛吞没了所有光线。   “你怎么不睡?”桃小引的手掌盖到他睁开的眼睛上,问道。   “我不用睡。”周迟闭上眼睛,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面滚动,“躺着就可以。”   眼皮滚烫。   只贴了一会儿,桃小引觉得掌心快要被烫穿。   她嗓音微微发颤:“你的身体越来越烫了吗?”   “没有。”周迟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和你在一起时就不会感觉到烫。”   所有过往在眼前一一晃过。   他半夜去家里“蹭空调”。   他非要和她睡觉。   龟儿子把她叼进冰棺里。   他不再去家里找她睡觉,因为世界开始不稳定,他要守着冰棺。   他的身体越来越烫。   冰棺底部的红色人形越来越明显。   ……   桃小引的脸埋在他颈窝,无声地哭了出来。   桃知说,周迟只有一半神识进入到这个世界。   另外一半神识在哪里?   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去想。   桃知说得对,周迟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他要维护这个世界的稳定,所以留了一半神识在鬼风谷。   在鬼风谷的那个世界里,他每分每秒都在受着炼狱之火的炙烤。   最令她难过的是,他的另外一半神识是清醒着的,因为只有时刻保持清醒,他才能维护现在这个世界的稳定。   无时无刻不在清醒着承受炼狱之火的煎熬。   冰棺底部的红色人形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桃小引觉得这个红色人形分明就是周迟身上的血。   他的血从鬼风谷渗到了这个世界。   这里过去二十三年,不知道鬼风谷过去了多久。   不知道周迟还能撑多久。   他说他不用吃饭,他只吃梦;他说他不用睡觉,他不用……   只是因为他的另外一半神识在鬼风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日日夜夜守着她,守着这个为她打造的世界,所以他不能吃饭不能睡觉不能休息。   桃小引的泪水越来越多。   周迟感觉到颈窝一片濡湿沁凉:“小引?”   桃小引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周迟拂开她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掌,拥着她坐起来,慌乱地抹她眼睛上的泪,结果却越抹越多:“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你跟我说,我改。我肯定改。”   他越哄,桃小引哭得越凶。   “你不要哭了。”周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想听什么?我照着你想听的再说一遍。”   桃小引快要哭断气:“你不睡觉。”   “好好好。我现在就睡。”周迟直挺挺躺下来,闭上眼睛,“我真的要睡了。”   桃小引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完全没有形象。   冰棺里没有纸巾,她索性扯起僧袍擦脸。   僧袍水湿。   桃小引疑惑,继续扯,惊骇不已。   僧袍贴着周迟的身体,被汗水浸透。   她猛然想起,周迟曾经说过,她一哭他就会疼。   是真的疼,生理疼。疼到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被冷汗浇湿。   桃小引的哭声卡在喉咙里,再也不敢发出来。泪水抑不住,她就仰头拼命憋回去。   周迟闭着眼睛躺在黑暗里,桃小引突然没了动静,他特别想知道她正在干什么,但是又怕她发现自己没有睡。   不敢睁开眼,眼珠在眼皮底下急得打转。   胸口一沉。   是桃小引趴了上来。   身体的焦灼和疼痛瞬间消散大半。   他知道,桃小引不再哭了。   暗暗开心起来,脸上不敢露出半分‘醒着的’神色,只好用手指狠狠抠住冰棺来抑制这份开心。   桃小引趴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双手伸过去放在他耳朵边。   不想要他一个人在鬼风谷承受非人的痛苦。   一刻也等不了他醒来。   手指即将捏住他的耳朵,桃小引从他胸膛上抬起脸,小声地叫:“周迟。”   白色冰棺在黑夜里泛着一层雾白的光。   桃小引清晰地看见,周迟的喉结在雾白里慢慢滚动了一遭。   眼珠也在眼皮底下缓缓转了一圈。   但是他紧闭着双眼,呼吸绵长,一副熟睡了的乖乖模样。   桃小引大脑冲动,唇瓣覆盖到他眼睛上。   从眼睛亲到鼻子再到嘴唇。   周迟心跳如雷,呼吸逐渐紊乱,嘴巴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   桃小引的小舌滑进去。   周迟再也装睡不下去,反客为主。   脑子里的烟火绽放,在空旷寂静的黑夜里愈加绚丽。   璀璨的烟火里,就连看门老大爷式样的灰色秋裤也不觉得碍眼,只是碍事。   桃小引清除掉障碍,秋裤在噼里啪啦的烟火里燃烧成灰烬。   周迟诈尸般突然坐起来,胳膊扒着冰棺边沿,伸手去够什么东西。   桃小引:“你要找手机搜索?”   毕竟是第一次接个吻也要用手机搜索的主,他在这个时候能做出任何事情,桃小引都不会觉得惊讶。   “不是。”周迟的耳根红红,声音很低,“我们还没有结婚。”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半,已经是新的一天了。”桃小引像个急色的恶霸流氓,“天一亮我们就去领证结婚。我们在做的是合法行为。”   周迟的眼睛瞪大,说话不会了呼吸:“领、领证结——”   后半句被桃小引吃进肚子里。   烟火璀璨夜漫长。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烟火炮竹一律禁放。有人实在想放烟火,只得偷偷躲起来。   譬如冰棺里的这两位。   谁能想到会有人丧心病狂到躲在冰棺里玩烟火。   黑咕隆咚的夜,白得瘆人的冰棺,火苗在一簇簇地燃烧。   初次玩烟火,两个人既着急又兴奋。桃小引刚开始还好,真正让她去点炮仗时,吓得直往冰棺外爬。炮仗却成了精,又把她拖回冰棺里。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随着声声呜咽,现场宛如给死人烧纸,灵车漂移。   玩火太累,天蒙蒙亮时桃小引才堪堪睡着。   周迟一夜没睡,精神出奇地好。   桃小引醒来的时候,入目就看见他正扒着冰棺沿,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桃小引一个骨碌从冰棺里爬起来。   周迟咧嘴笑:“我都收拾好啦,可以走啦。”   “走?走去哪?”桃小引头皮还在发麻。   周迟笑吟吟的:“去民政局领证结婚。”   桃小引:“!”   开了一夜灵车,差点把正事忘了。   想要站起来,双腿一软,又滑坐在冰棺里。   周迟把她抱出来:“你只洗漱就可以,为了节省时间,我已经给你洗好了澡,衣服也洗过让龟儿子连夜烘干了,你现在穿的是干净衣服。”   信息量太大,桃小引蜷缩成一个熟透了的虾,脸红得要命。   她声如蚊呐:“民政局还没开门吧。”   “我知道,但是我坐不住。”周迟道,“我查过了,领结婚证还要带户口本和身份.证。你都没带,要先回家去取。”   桃小引垂着脑袋:“你用瞬移大法送我回家。”   “当然!你不说我也要用瞬移大法!”周迟兴奋道,“从家里到民政局也要用瞬移大法。我等不及要和你结婚。”   桃小引:“好。”   因为桃小引的洗漱用品都在家里,所以周迟直接把她送回家里。   桃知却不在,不过也正好省去了解释的时间。   桃小引找到户口本和身份证,先交给周迟,然后去洗漱,换了一条最漂亮的小裙子,又化了个淡妆。一切收拾妥当,周迟带着她瞬移到民政局门口时,民政局刚好开门。   一切很顺利。   前前后后不到半个小时就领到了两个红本本。   两个红本两张笑脸同时入框,桃小引拍照,把这刻的幸福永远定格,定位发到朋友圈,向这个世界官宣。   然后再给桃知发消息:【我准备好了。】   周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红玫瑰,喜气洋洋地递给她:“喜欢么?”   桃小引笑着接过来:“喜欢。”   周迟又道:“这次长出来的玫瑰不是用的龟儿子的粪便。”   正在嗅玫瑰花香的桃小引:“……”   周迟蹙了下眉:“不知道用的什么粪便。”   桃小引:“……就不能用化肥么?”   “有可能。”周迟指着路边的野花说,“但是肯定没人给它们专门施肥。据我观察,如果花开得特别香艳的,肯定是被流浪狗和流氓猫的粪便滋养过。”   桃小引:“……”   “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会再给你摘野花。”周迟一副讨好的笑,“我要在解梦事务所二楼的平台种满红玫瑰。你不想要臭,我就只用化肥。”   “不要化肥。就用龟儿子的粪便,省钱还长得旺。”桃小引举着红玫瑰笑,“但是我现在要老公背我回解梦事务所。”   “好!”周迟大声回应着,背对着桃小引蹲下来。   桃小引趴上他的背:“不要用瞬移大法,我想让你多背我一会儿。”   周迟笑达眼底:“我今天的脸要笑僵了。”   “我也是。”桃小引把脸放在他肩膀上,说,“我现在超幸福。我在这个世界超幸福。”   桃小引始终坚信,只要和周迟在一起,她无论身处什么样的世界都会很幸福。   回到解梦事务所。   桃小引特地喂饱了大乌龟,把它牵到二楼卧室。   周迟找了个瓶子洗净装了水,把红玫瑰放进去,这样可以多看几天。   他端着瓶子走过来的时候,桃小引正坐在冰棺里翻看结婚证,笑眼弯弯,睫毛的阴影落在洁白的脸上,和散落的一缕头发纠缠在一起。   周迟把瓶子放在地板上,弯腰把她的这捋头发轻柔地别到耳后。   桃小引抬头,对着他甜甜一笑:“我都快把结婚证上所有的字都背下来了。”   “我也要背。”周迟伸手去拿结婚证。   桃小引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周迟呼吸一滞。   桃小引又亲了他一下:“你过来,陪我躺一会。”   周迟听话地躺进去。   桃小引并排和他躺在一起,举着红本本给他看,做发誓状:“周迟,我超级喜欢你,每一天都喜欢你。”   周迟笑着握住她的手,大手包小手,一起抓住结婚证:“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我愿意!超级愿意!”桃小引道,“无论在哪里,只要你问,我的答案一直都是这三个字——我愿意。”   周迟的手指突然动了下,脑袋像是被什么重物击中,嗡嗡直响。   桃小引敏锐地察觉到他这一细微的变化,她紧张地翻身,把两张红彤彤的结婚证放好,吻上他滚烫的唇。   一番热吻,两个人都出了一层薄汗。   “周迟。”桃小引看着他,“你叫我什么?”   周迟喉结滑动:“小引。”   “我们已经结婚了。”   “老婆。”   “臭老公。”四目相对,桃小引颤着双手揪住他的两只耳朵,嗓子在发抖,“我要你醒来。我还要你醒来后依旧记得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庆祝和尚小引结婚,这章发20个红包。(算起账来,我比和尚还要抠门) 第90章   乌黑水湿的长发贴着脸侧垂下来, 脸色苍白如霜,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如雨瀑的汗珠流过眉骨, 打湿长长的睫毛。他睁着眼,细汗不可避免地进入到眼睛里, 眸底赤红一片, 只不过眼神涣散无光, 萧杀之气消减。   他整个人如同泡在水里。   水湿的囍服紧紧贴在身上,颜色由明艳的大红色变成了暗红。   他脊背挺得很直,站如一棵青松。   桃小引恢复意识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周迟。   他站在她面前,双臂展开把她拢进一束稀薄的弱光里。   护着她,却不触碰靠近她。   桃小引从干涩疼痛的喉咙的挤出两个字:“周迟。”   周迟没有反应。   桃小引抬起手,穿透稀薄的弱光,与他指尖相触。   周迟的眼珠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桃小引一节一节地攥住他的手指,直至掌心相贴十指紧扣。   周迟赤红的眼珠缓缓转动了一圈, 眼神逐渐找到了焦点, 盯住桃小引。   桃小引紧张不安地又叫了声:“周迟?”   周迟从喉咙里咕哝了两个字,桃小引没听清,踮起脚尖贴过去, 听到他说的两个字好像是——老婆。   *   桃知摸到床头柜的手机,睡眼惺忪地指纹解锁屏幕,看到桃小引的一条未读消息【我准备好了。】   眯缝着眼看屏幕左上角的时间。   12:34.   桃知的眼睛睁大, 再瞪大。   “操。”他从床上坐起来。   桃小引给他发信息的时间是上午九点,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   电话打过去,无人接听。   打周迟的电话,同样无人接听。   衬衫裤子乱糟糟地丢在地板上, 桃知揉着太阳穴吐气。   腰间突然圈过来一双胳膊,后背贴上来一团柔软:“你要去哪里?”   桃知眼角一跳,昨晚的荒唐混乱猛地涌进脑子里。   昨晚,桃小引临走时说:“无论醒来后记不记得,这里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我们得抓紧做些什么。”   桃小引走后,桃知在家里又独自喝了两杯酒,他像是中了这句话的毒,一直想一直想。   抓紧做些什么?   他每一天都在认真生活,好像并没有什么遗憾,但心底某个声音却在不断叫嚣,一声高过一声,吵得他烦躁不已。   下意识地划拉手机,看到姜米最新的一条朋友圈,手指顿住,脑袋里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不见。   他好像告诉过自己,如果姜米逃出炼狱之火后追到他,她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可以接受。   桃知一口闷掉酒杯里的酒,出门去找姜米。   看到姜米,他一句话不说,强势地把她摁在墙上。   去他爹的幻梦,去他妈的世界末日,去他爷的蛋,全都见鬼去吧,老子装逼装累了。   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然后,一觉睡到了现在。   桃知默默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姜米见他一副拔掉无情的样子,心脏猛地往下沉了沉,她沉默了一会儿,装作比他还要拿得起放得下的姿态,从钱包里拿出一沓现金,洒脱地扔到他脚边,笑着说:“昨晚辛苦了。”   桃知难得没有见钱眼开,他穿戴完毕踩着红钞票走到她跟前,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弯腰在她脸上亲了下,轻声说:“不辛苦。”   姜米被他亲懵,待他走出家门她才反应过来,随便拽了件衣服套身上,急忙追过去。   两个人前后脚赶到解梦事务所。   大乌龟趴在冰棺一角打瞌睡,冰棺里躺着两张结婚证,结婚证上的钢戳还热乎着。   拨打周迟和桃小引的电话,遁着铃声,分别在解梦事务所的柜台和沙发上找到他们的手机。   所有东西都在,但是他们的人却不见了。   找遍了整个正气街,一无所获。   桃知呆滞地靠坐在冰棺前,他想不通现在是什么情况——周迟和桃小引回去,但是这个世界却没有崩塌。   姜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安慰说:“看情形他们应该没走远,今天他们刚领证,可能是去庆祝了。就算遇到什么意外,周迟看着比张稳还要大佬,不会有事的。”   “张稳。”桃知猛地抬头,“张稳现在哪里?”   “局里啊。”姜米说,“他刚还联系我,催我交上个案子的结案报告。”   桃知哦了声。   所以,周迟只带走了桃小引。   冰棺插着电,依旧在正常运转。   桃知揉了把脸,下定决心地走到插排前蹲下来,朝姜米伸出一只手:“你过来。”   姜米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挨着他蹲在插排前:“怎么了?”   “我要拔插头。”桃知握住她的一只手,说道,“你和我一起。”   姜米一只手被他握住,伸出另外一只手按住插排。   “姜米。”桃知看着她,第一次极其认真地说,“我喜欢你。”   利落地拔掉插头。   冰棺断电,停止了运作。   正气街没有像预料中像画卷般被卷起来,世界也没有崩塌。   生活在继续。   一切如常。   没有任何变化。   夜幕降临,月亮初升。   桃知有气无力地靠着冰棺坐在地板上,只想从这个世界消失。   问:如果你知道马上世界末日,你会做什么?   答:世界末日前挥霍掉所有积蓄,然后去做些人设范围内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譬如去跟狂追自己的富婆表白滚床单。   再问:如果做完这些后,发现世界末日并没有来临,你会怎么办?   再答:我就去死。   *   与此同时的另外一个世界。   明亮的月光倾进破败的地窖,一寸寸蚕食着黑暗和潮湿。   桃小引寻到门作势要推开。   一根木棍突然横进插销里,门板被锁住。   桃小引噘着嘴巴拍门:“臭和尚。”   周迟从黑暗角落里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我在正气街的样子是不是很傻?”   “不仅傻,还臭。”桃小引拧他的手背,“不仅仅是正气街,你无论在哪里都是这个傻样子。”   周迟没出声,脸埋在她颈窝,双手箍住她,用力抱紧,再抱紧。   桃小引面对门站着,脊背贴在他结实的胸膛,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然后,她感觉到颈窝濡湿了一片。   周迟在哭。   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泪,桃小引手足无措,一遍遍抚摸他手背上被自己拧红的地方。   许久。   周迟说:“我不准你离开我。”   声音疯狂,沉溺,还带着一丝丝撒娇。 第91章   桃小引和周迟吵架, 从桃汐岛跑了出去。   没多久就消了气,但是她却找不到回桃汐岛的路。   算算时间,她已经在桃汐岛生活了一个月, 可还是记不清桃汐岛的周边路线。   一方面是因为这个世界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沧海桑田, 周迟费了很大劲才找到了桃汐岛, 且桃汐岛比原来不知荒僻了多少倍, 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烟。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每次出岛都是跟周迟一起,他什么都会,她只管带张嘴就可以了,什么心都不用操。   对桃小引来说,相较生活了二十三年的现代世界,这里更像是虚幻的存在。这一个月来,每次跟着周迟出岛玩,都会觉得处处新奇。   鬼域已经不复存在,但是鬼王周迟的名号却流传了下来, 事到如今依旧令人闻风丧胆。   桃小引今天在一个酒馆听说书的人说书——   数百年前, 鬼域只手遮天横行霸道,鬼王周迟更是无恶不作,不但弑父还偷了这世上最厉害的炼狱之火。   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 周迟作恶太多引起公愤,被天下所有正义之士围剿,最终把他封印在了鬼风谷的一把屠龙刀里。   周迟被封进刀里的那刻起, 鬼风谷天降异象万物枯败生灵涂炭,至今依旧寸草不生,无人敢踏足一步。   说书先生最后一句话总结道:“真真是祸害。”   桃小引气得想要冲过去揍他,被周迟拉住。   周迟剥了一大把瓜子, 笑津津地喂给她。   桃小引嘴里塞满了瓜子,鼓着腮帮瞪他:“他把你说成这样,你不生气?”   “不生气。”周迟笑着戳她的腮帮,“剔除主观情感因素,他说的都是事实。我确实练成了炼狱之火,弑父,做了鬼王,还被正义之士围剿,我也在大刀里待了数百年,而且至今无人敢踏足鬼风谷。”   桃小引:“可是——”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刀里是我们两个人。”周迟笑道,“你一直都陪在我身边。”   果然,酒馆里有人问:“听说民间每年都要给鬼王献祭美女。”   “何止是民间。”说书先生捋着胡须,摇头带叹气,“又何止是美女。美男子他也要。”   酒馆哗然,扔银两催着说书先生展开讲讲。   “传说中有个以美闻名的桃汐岛,这岛上住了一对美若谪仙的师兄妹……”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地把桃知“献祭”给了鬼王周迟。   众人议论纷纷:“呸,想不到这鬼王男女通吃。”   桃小引笑得肚子疼:“真想把这段录下来给桃知听听。”   说完这句话,她猛地想起来,她可能再也见不到桃知……拼命压下去这个念头,端起茶杯一个劲往肚子里灌茶。   回到这个世界一个月,她没有问桃知为什么没有跟过来,也没有问正气街现在怎么样了……她怕知道确定的答案。   她只知道:她和周迟身上的伤都已愈合;周迟的神识全部恢复归位,他记得正气街,记得所有的一切。   桃小引一直安慰自己,这就够了。   可是,怎么会够?   她超级贪心。   这里的一切是都挺好,她时常感慨自己就像是穿书世界里的躺赢玩家,有大佬罩着就可以为所欲为。   周迟是真的大佬,数百年前无人能敌炼狱之火,现在更是如此,且炼狱之火不再只是喷火。桃小引亲眼见过,上次有几个修仙之人挑衅周迟,周迟只看了一眼他们的招式,就吸走了他们全部修为转为己有。   有周迟在,她可以在这个世界横着走。   可她还是想念桃知,想念时光里小区,想念夜市一条街,想念正气街,想念街道办……   桃小引心情低落,找了个借口说要回桃汐岛。   从茶馆出来的时候,说书先生还在讲鬼王周迟的事情:“据说,鬼王根本没有死,每到月圆之夜,屠龙刀就会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整个鬼风谷都能听得到,据说听到这些声音的人都会毙命……”   周迟跟着桃小引走出茶馆,说:“我刚数了数,他讲这段挣了五块银子二十八个铜板,我想找他去抽税。”   桃小引问:“家里没钱了?”   周迟笑道:“还有很多,但是我看到别人赚钱就会特别不爽。”   桃小引:“……”   两人回到桃汐岛。   历经数百年,桃汐岛异常荒芜,不是宜居之地,但是桃小引对这里有着很深厚的感情,于是周迟劈了条山路出来,照着原来的院子搭建了一座房子,置办了很多家居用品。   布局几乎和原来一模一样,除了喜庆的红。   大红的床单被子床帷,大红的窗纸剪花灯笼,甚至连院子里的秋千都刷了红漆。   不仅如此,周迟还给她准备了一套凤冠霞帔。   第一天上岛的时候,周迟身穿大红囍服,背着凤冠霞帔的桃小引,一步一个台阶走上岛,执拗地完成了之前被迫中断的迎娶大礼。   没人观礼,他就刻了好多木头人充当观众。   *   桃小引趴在床上,一会儿想起刚才茶馆里的见闻,一会儿想起桃知,一会儿又想起周迟背她上岛时的情景,脑子里乱糟糟地没有头绪。   “我刚喂好兔子。”周迟走过来,邀功的口吻道,“用了整整一篮大白菜。”   桃小引兴致缺缺地哦了声。   兔子是他们后来在岛上发现的,大概有十多只,全都是野兔子。野惯了笼子关不住,桃小引没有强硬关它们。   兔子们一般在岛上的野草里窜来窜去,有时会到院子里来,桃小引见到就会喂它们吃些青菜。   “桃桃。”周迟抱住桃小引,轻轻亲吻她白洁的脖颈,“兔子们好像想你了,我喂它们白菜,它们吃得一点也不欢。”   桃小引哼唧了声。   “你是不是你今天走路太累?”周迟继续往下吻,“要不要我把你抱到院子里?”   桃小引脚趾蜷缩,一把推开他。   他每次这样吻她,她都会神魂颠倒最后随了他的愿任他摆布。   周迟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怎么了?”   桃小引胡乱找词:“这些兔子太凶了,一点也不可爱。”   周迟笑:“那我把它们训听话。”   桃小引噘着嘴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躺着。   “你最可爱了,凶起来也可爱。”周迟顺势从背后抱住她,贴着她的耳朵说话:“我什么都不做,我就抱着你睡一会儿。”   桃小引气哼哼道:“你在正气街都不抱着我睡觉。”   “之前我们还没成亲。”周迟声线暗哑,“我们领证那天的那个晚上,我是一直抱着你的。”   解梦事务所燥乱的一夜扑面而来。   桃小引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没敢乱动。   她手指抠着枕头上的一对鸳鸯绣图,低低地斥责他:“我觉得你是在找借口。我现在这具身体是顶级美人,你每天都要抱着睡觉。以前在正气街时,我长得普普通通,你嘴上说着和我睡觉,实际上就只是蹲在我床头看着我睡,反正不论原因是什么,你就是不抱我。”   “我没有我不是。”周迟着急想要解释,口拙,一时找不出更好的说辞,“你那个时候普普通通,可我也是光头。”   桃小引呼啦坐起来,瞪着他口不择言道:“你是光头不假,但是你又不是秃子,完全能长出来头发。如果你愿意,头发可以比现在都长。我呢?胸就那么点,吃什么都长不大,更不可能比现在的大。”   话音落地,屋内一瞬寂静。   周迟的眼睛落在她身上,脸色一层层变红。   桃小引起初没觉得什么,看到他脸红,她才后知后觉恼羞起来,双手抱臂,抬脚把他踹下床:“臭和尚,我不想见到你。”   周迟从地上站起来:“我去做饭。”   然后。   桃小引趁着他做饭的时候,从桃汐岛跑了出来。   其实还没出岛她就不生气了,但是发现周迟没有跟过来,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生气。   又饿又累,想返回桃汐岛却却找不到路。   走过两个三岔路口,她不知道该走哪条路,都是抛铜板来做选择:“正面直走,反面左转,立起来右转。”   第一次铜板正面向上,桃小引捡起来直走,结果走了一段路又遇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她如法炮制,继续抛铜板。   铜板滚进了路边的灌木丛里。   她猫着腰伸手去捡,抓了一把灌木丛里的倒刺。痛得惊呼出声。   “小引!”周迟不知从哪里飞过来,急忙捧住她的手拔刺,“还好这些野草没有毒。”   桃小引鼻子一酸:“臭周迟。你不是很厉害么?为什么现在才找到我?”   周迟小心翼翼地给她拔着刺,说:“你出门时我就知道。我怕你看到我生气,一路偷偷跟着你没让你发现。”   “你太坏了!”桃小引红着眼圈,哽咽道,“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扎到手。”   “对不起。”周迟把她手掌的刺拔除干净,从腰间拿出一个小药瓶洒了些药,再用干净的手帕包好,“我不知道你会扎到手。”   “我现在又累又饿手还疼。”其实手一点也不疼,刺扎得不深,只破了一点点皮。   “我带你去吃饭。”周迟捧着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想大师兄了?”   “没有。”桃小引口是心非地说着,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大颗大颗地滚落出来。   “你好好吃饭,我带你回去见他。”周迟抹掉她脸上的泪,哄道。   桃小引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能发音:“大师兄回来了?”   周迟:“没有。”   桃小引:“你刚说带我回去见他。”   周迟点头:“我带你回正气街。大师兄还在现代世界。”   “大师兄没死?!桃知没有死!!”桃小引激动得几近癫狂,“他还在我的梦里么?”   “是也不是。”周迟摸摸她的头,“它是你的梦想世界。”   “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梦是平行世界的入口。”周迟笑着卖关子道,“它现在是个稳固的现实世界。”   “你快跟我讲讲怎么回事。”   “边吃饭边讲。”   “好!”桃小引扒着他,趴在他背上,“大师兄没有事对不对?你早就知道我们可以回去对不对?”   周迟笑着嗯了声。   “臭周迟。”桃小引气得咬他的耳朵,“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没有问。”周迟小声说,“我以为你想跟我在这里度蜜月。”   桃小引想起来,从民政局领过证回解梦事务所的路上,她趴在他背上,憧憬着他们婚后生活的时候说了句想跟他去个世外桃源的地方度蜜月。   “所谓度蜜月,就要两个人在一起度过整整一个月。”周迟背着桃小引,嘴角上扬道,“少一分一秒都不算是蜜月。”   桃小引在他耳朵边问:“现在够一个月了么?”   周迟:“够了。昨天刚满三十一天。”   “我突然发现我好贱喔。”桃小引吃吃地笑道,“以前不知道能回得去,我就偷偷盼着能回去。现在你告诉我可以回去,我又不想回了。我还想在这里再跟你度下一个蜜月。”   桃小引趴在他背上咬他耳朵:“要不我们在这里生过孩子再回去吧。”   周迟原地愣住,意识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时,他狂喜地把桃小引从背上卸下来,抓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问:“你说真的?”   桃小引点头。   “好!”周迟紧紧抱住她,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可是如果我们不回去,大师兄会急死的。”   桃小引为难道:“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才待一个月就要离开,我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没关系。”周迟笑道,“如果你想来,我还可以再带你过来。”   桃小引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是说我可以在两个世界来回穿梭?”   “我觉得我可以。”周迟说,“我找到了平行世界的入口。”   “在哪里?”   “鬼风谷。”   “别人发现入口怎么办?世界都要乱套了。”   “不会。除了我没人能找到入口。”周迟说,“就算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他们也办不到。”   “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身体里有炼狱之火。”   周迟没有详细说,其实是因为只有他在炼狱之火的炙烤里撑过了数百年,就像是冥店老板王大发,他的亡魂在炼狱的油锅里煎熬几百遍,才换回了王小明的一条生命。   桃小引隐约猜到了这个原因,红着眼睛问:“如果回去,你是不是又要留一半神识在这里?我不要你再受这种痛苦。”   如果还是和原来一样,她情愿再也不回去。   “不会。”周迟笑着捏她的脸颊,“而且我回去后,身体也不会再烫。世界已经稳固,我也已经好了。”   桃小引不信:“你骗我。”   “如果我骗你,你就立刻揪住我的耳朵命令我回来。”   “你不让我揪耳朵怎么办?”   “我想想。”周迟歪着脑袋想了好久,“那你就哭好啦。我肯定舍不得你哭。”   桃小引跳起来抱住他亲:“周迟!我好爱你!”   回去的路上,桃小引问东问西,周迟一一回答。   “你想带谁来这个世界都可以吗?”   “不是。只有原来在这个世界出现的东西才可以。比如大师兄姜米,还有张稳和龟儿子。其他人都不可以。”   “这个世界的人呢?比如茶馆的说书先生,你可以带着他去正气街吗?”   “你想让他去正气街?”   “不想。我就是随便举个例子。”   “这个世界的人都带不过去。因为他们以前没有在正气街待过。”   “我明白了,想要在这两个世界来回穿梭,只有你我大师兄姜米还有张稳可以,哦哦,还有龟儿子。”   “嗯。”周迟解释说,“当时在鬼风谷,他们三个人离太近,是被迫带到现代世界里去的。”   “龟儿子呢?”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当时的意念太强。”   回到桃汐岛,周迟重新做了饭。   吃饭的时候,周迟给她讲了这一切荒诞的开始。   *   张建国是一个成长在二十一世纪的精神小伙,读书成绩不好,但是他最喜欢读书看报,讲起话来头头是道,为人又极为坦诚,村里人都喜欢和他聊天,因此他的人缘很好。   张建国高考正常发挥,没考上大学。   家里条件差,他认为自己的脑袋瓜不太灵光,复读一年也考上不大学,于是坚决地放弃了学业,扛着被褥来到了柳城拼搏,在工地搬了一年砖,攒够了钱后他准备自己开个小店。   考察了很久,他最终决定开一家成人用品店。   既能照管店,也能兼顾他读书看报。虽然生意一般般只能维持温饱,但是他对这个小店充满了感情,没有换行的打算。   某天早上在店里,张建国往常般,等待早报的时候用手机刷了一圈新闻。推送的早间新闻刷完,送早报的小王骑着电动车过来。   小王早已和他熟识,每天早上送报的时候都会顺便给张建国带一份早点,张建国一起付钱。   这天也不例外。   小王走后,张建国准备边看报边吃饭。   今天小王买的是豆浆油条,吃饭之前,张建国突然想小清新一回。   他学着别人的样子,吃饭前先对着豆浆油条拍了张照片,然后上传到自己的网络私人账号上。   张建国是个开成人用品店的糙汉直男,私人账号就是工作账号,取名和头像都很简单粗暴,别人一眼就能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正因为此,他意外“走红”。   张建国吃过饭看过报纸,在店里忙碌了一阵,等闲下来的时候,他用手机登陆自己在某平台的私人账号,发现消息爆满。   双手激动地打开。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个配图是在内涵什么吗。】   【豆浆油条印度神油,要素过于齐全,博主ghs的功底在下实在佩服。】   张建国一脸懵逼地点开他上传的照片,没发现什么端倪,就是正常的豆浆油条啊。他把照片拉大,这才看清装豆浆油条袋子下面压了一张店里的宣传单。   宣传单上大大的印度神油四个字就在豆浆下面。   好巧不巧的是,豆浆袋子开了个口,些许豆浆洒在了两根粗粗长长的油条上面。   他拍照片后没有加滤镜没有修图,咔咔拍完后直接上传完事。   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来看,确实不太雅观,特别是配合他的头像和账号名称,容易让人想歪。   张建国挠头:“现在的网友太有才了。”   边说着,边往下看消息,脸却渐渐变了色。   【做个人吧,小孩子还要上网,你在网络公共平台发这些不合适吧。小孩子看到学坏你负责吗?】   【豆浆油条我几乎每天早上都吃,看了这张图后,我以后还怎么吃?不敢想象,如果未成年看到这张图片会怎样?博主这是在公然误导未成年思想。】   【恕我直言,开x用品店的人都很脏。X是什么你们都懂的吧,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这个字。】   【豆浆油条是我们的传统文化,你配上印度神油四个字一起入框是什么意思?崇洋媚外?没想到现在还有精印粉,呵呵呵长见识了。】   【博主的重点不是崇洋媚外,他这是在污蔑传统文化。】   【污蔑传统文化可还行,这种行为违法了吧。】   【何止违法,这是三观不正,道德败坏,低俗,恶心。网络平台上都是这些玩意儿,成何体统。】   【只要人人都能献出一个举报,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日行一善,随手举报走起。】   【博主你想死请独自去死,不要拉着整个平台给你陪葬,我们还想继续用这个平台呢。最后说一遍,你号炸了,你妈死了。】   【……】   张建国把脑袋想破了也没想明白,他只是随手拍了张豆浆油条的照片上传到私人账号上,怎么就违法了?   这个世界怎么了,他不敢问。   张建国向天大吼:“如果你一层一层剥开我的心,你会发现你会讶异,我的心里是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诚信友善……”   与此同时。   周迟的大刀辟出了一个新世界。   精神力相通。   于是,就有了正气街。   有了现在这个充满诗意的世界。   有时候,现实就是比荒谬还荒谬。   *   当晚,圆月高悬,大地洁白。   去鬼风谷之前,桃小引央求着周迟又去了一趟地窖。他从出生时就被周挺阔丢进去锁住的那个地窖。   无论是法术修为还是精神力,周迟都已经强大到无人能敌,但是在走进地窖的那刻,桃小引明显感觉到他轻轻颤抖了一下。   桃小引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她一直都在。   然后她把门窗全部打开,月光如水争先恐后地涌进地窖。   地窖被一点点镀亮。   曾经锁住周迟的铁链依旧在岩壁里凿着,桃小引走上前,一寸寸摩挲过去,颤声问:“你可以用炼狱之火把这条铁链消融掉么?”   “可以,但是不必。”周迟抱住她,轻声说,“以前觉得它非常可怕,但是我强大以后,回过头来看,这些让我觉得可怕的东西在现在的我眼里就是一堆破烂。”   “是啊。”桃小引笑,“才不要跟一堆破烂怄气过不去。”   是啊,以前折磨你,让你痛苦到熬不下去,让你差点告别这个世界的东西。等你熬过去,你会发现这些东西就是一堆破烂,不足为惧,也不必再在它们身上钻牛角尖耗费你更多的精力。   你的精力很宝贵,要用在你爱的人和事情上面。   这样在世上走一遭才不会亏。   闪闪的星星点缀在寂静的天空中,干净又温暖。   听说啊,每个星星都是一个世界,只要你能找到属于你的那颗星,向它许个愿,它就会在你睡着的时候把你带到它的星星世界里去。   “梦是平行世界的入口,我现在好像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桃小引迎着温柔的月光,说:“周迟,谢谢你用我的梦想劈出了正气街这个美好的新世界,我超级无敌喜欢。”   周迟拥着她,和她一起迎接这月光和星星,说道:“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注】   正气街就是这样一个充满诗意的世界。   “周迟,等回到正气街,你身体真的不会再难受了么?”桃小引始终放心不下,已经不知第几遍地问这个问题。   “不会。”周迟保证道,“不用再躺进冰棺。可以正常睡觉吃饭,还可以继续解梦赚钱。如果你不喜欢我的光头,我还可以留长发。”   “你如果骗我,我就哭给你看。”   “好。”   “我想在这里睡一会儿再回去。”   “这里没床。”   “我睡在你怀里。”桃小引往他怀里钻。   周迟从善如流地抱住她,笑容在脸上一点点绽放。   安心睡吧,睁开眼就可以到达我们那个充满诗意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会有番外,番外可能一章也可能两章,看字数。   -   【注】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王小波《万寿寺》 第92章 番外一、周迟什么都会   在桃汐岛的时候, 周迟有着一头长长的头发,桃小引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给他梳头,用手指缠着他的头发玩。   每当这个时候,周迟就会乖乖躺在她腿上, 闭着眼睛感受她手指穿过发丝的缱绻温柔。   桃小引玩够了他的头发, 会拿根头发搓成条, 戳进他的耳洞里玩。   周迟被戳得心痒难耐,作势要起来。   桃小引抱住他的脑袋, 笑着说:“别动,我在给你掏耳屎。”   周迟弯着眼睛笑:“可是我好痒。”   桃小引低头,在他耳朵上响亮地亲了下, 问:“还痒吗?”   周迟:“不痒了。”   桃小引:“不痒我就继续了喔。你要乖乖的。”   周迟:“嗯。”   发丝在耳洞里绕来绕去,轻轻的, 柔柔的, 痒痒的。   就像蓝天里飘过的白云,青草地上吹过的暖风, 礁石上淌过的海水。   平静又寻常的幸福。   周迟总是会在这种幸福里迷迷糊糊睡着。   直到耳边响起桃小引的声音:“好啦,该换右耳朵了。”   周迟闭着眼睛翻个身, 面朝她的腹部,把左脑袋放在她腿上。   桃小引掏好右耳朵,会连着亲他两下,说道:“痒亲一下, 不痒奖励你亲两下。”   周迟翘着唇角缓缓睁开眼,从喉咙地咕哝一句:“两下不够。”   在桃小引没反应过来之前, 搂住她的腰把她放倒,一路亲过来。   在蓝天白云青草地海水里缱绻。   但是回到正气街后,周迟就再也没有享受过这种温柔。   原因很简单, 他是光头,桃小引用不着给他梳头。   不是他不想留头发,是桃小引不让。   桃小引说,等她的胸什么时候长到和在桃汐岛时一样大,才会允许他留头发。理由很简单:“不患寡而患不均,要丑一起丑。”   周迟:“可是我觉得胸小一点也不丑。”   桃小引:“你的意思是大胸丑?”   周迟红着脸,认真回答道:“只要长在你身上,大小都好看。”   桃小引被取悦到,拍拍沙发:“过来,我给你掏耳朵。”   周迟像条小狗,摇着隐形的尾巴跳上沙发,脑袋枕在她腿上:“不要用挖耳勺。”   桃小引笑道:“知道啦,要用发丝。”   她很喜欢给周迟掏耳朵,因为周迟总是会在她掏耳朵时睡着。   喜欢看他睡着时候的样子。   喜欢看他吃饭,喜欢看他睡觉,喜欢一遍遍抚摸他的身体,真真切切感受到他身体逐渐发烫是因为她,而不是因为身体内的炼狱之火。   周迟没有骗她,他现在可以正常吃饭睡觉,再也不用睡冰棺。   在外人眼里,周迟就是个普通人。   但是桃小引知道,他才不普通。   桃小引简直想把‘我老公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打在公屏上,怕别人和她抢老公惹麻烦,她退而求其次把这句话设置成了手机屏保。   周迟什么都会。   他甚至还会给她弄隐形内衣=。=   桃小引嘴上说着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胸太小不好看,其实她内心非常喜欢,因为胸小穿衣服好看。   但是无论多小的胸,出去总是要穿内衣的。大夏天穿内衣就是种酷刑,不接受反驳。   桃小引为此特别发愁。   有一天,她突发奇想地问周迟:“天太热,我出门不想戴内衣,你能不能在我的内衣里装个隐形空调?”   周迟挠头,努力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空调太浪费电。”桃小引眨眨眼,再次异想天开道,“我出门不想戴内衣,但是又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虽然我不穿,但是在其他人眼里,其实我是穿了的。”   周迟很老实地说:“我试试吧。”   然后他就试验成功了。   桃小引从来不关心这些稀奇古怪的原理,反正周迟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有什么不可以。   但是她还是没胆量真空出门。   她把姜米拉到一旁,小声问她能不能看出来她其实没戴内衣。   姜米摇头。   桃知晃过来,贱了吧唧地瞥她一眼:“你就别为难姜米了,你穿不穿都一个样。真的找不出来任何不同。”   “桃知了!”桃小引气得跳起来打他,“偷听女人讲话。”   桃知理直气壮:“不偷听你们讲话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撺掇富婆弃养我。”   桃小引:“?”   姜米习以为常,她淡定地拿出支票本:“说吧,又想买什么了?”   桃知:“买我自由一夜。”   姜米收起支票本:“那不行。”   桃小引冷漠脸捂住耳朵走开。   有天夜里,桃小引被尿憋醒,但是她就是不想下床去洗手间。   她抱住周迟的胳膊哼唧。   周迟醒来,以为她生病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桃小引的脸埋在他肩膀上,嘟囔,“我想尿尿,但是下不了床,我觉得我被封印在床上了。”   周迟笑:“我抱你过去。”   “不要。”桃小引又开始了异想天开,“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我躺着不用动就可以上厕所。”   周迟:“……”   桃小引:“不要导尿管。”   周迟认真地想了想,说:“好像可以。”   桃小引:“?”   周迟轻笑着说:“我会瞬移大法。”   桃小引好奇道:“这要怎么瞬移?”   话音刚落,她就坐在了洗手间的马桶上。   等解决完生理问题提上裤子洗了手,她说了声:“好啦。”   再次被瞬移回床上。   非常方便。   桃小引钻进周迟怀里使劲亲:“好老公,就凭这一点,我也要爱你。生生世世都爱你。”   关于爱他这件事,桃小引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说不清什么时候会结束,因为永远都不会结束。   永远有多远?她不清楚,但是她想,永远会比世界还要长还要远。   他们相爱,一旦开始,就不会结束。 第93章 全文完结、你一定要来一趟正气街   姜米形容周迟, 说他又狗又奶。   桃小引护短道:“狗是狗狗的狗,不像桃知,他是真的狗逼。”   “别急, 我还没说完。”姜米呵呵一笑, “以我两年警察的经验,周迟还是个潜在的犯罪者。”   桃小引:“以我二十多年的兄妹经验,桃知这个人非常阴险。”   姜米:“和尚解梦挺秃然。周迟到现在还是光头,说不定他是真秃子。”   桃小引:“富婆重金求子很有效。你到现在都没有怀孕, 说不定桃知不行。”   楼梯里的周迟和桃知打了个喷嚏。   推开家门, 看到家里两个女人正在客厅沙发上相谈甚欢。   桃知随口说了句:“聊什么呢, 这么开心。”   姜米笑眯眯地看着桃小引:“你问她。”   桃小引把手里的果冻扔到果盘里,踩着拖鞋跑过去,跳进周迟怀里:“我们在说, 虽然我们的老公可能会有缺点,但依旧是我们的最爱。”   周迟笑着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桃知放下手里的袋子, 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 垂眼看姜米:“我有缺点?”   “有。缺一点丑。”姜米在他脸颊亲了口,“都怪你长得太美。每看你一眼我都控制不住想往你脸上撒钱。”   张稳牵着龟儿子进门,看到屋内的情景,重重咳嗽了声。   他虽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的设定, 但有时还是会心悸排斥。比如现在, 两对狗男女在他眼皮底下腻歪,他手里牵着的却是一只大乌龟。   张稳和姜米相继恢复意识后, 每隔段时间他们五个人就会在一起聚一次。   有时是单纯吃个饭聊天,有时会由周迟带着,去原来的世界待些时候。   刚开始张稳是坚持要留在原来世界里的,后来却主动要求回到这里, 他说:“局里还压着几个案子没有破,我不能撒手不管,心里不踏实。”   姜米反而看得开,原来的世界毕竟已过去数百年,相较来说更像是个虚幻遥远的存在。   “就是太便宜桃知。我满世界追他,追了两世。”姜米笑着说,“但是我很喜欢。喜欢每个世界的桃知,喜欢这个现实理想世界。”   他们称这里是现实理想世界。   没有人不向往理想世界,没有人不喜欢把现实搬进理想里。   中秋节。   街道办要举办一次街区大联欢,正气街所有商户都要参加。   正气街分外热闹,每个人都在为这次的中秋联欢忙前忙后。   街道张灯结彩,张张餐桌拼接在一起,从街头摆放到街尾。   老罗负责掌勺做饭;王小明爬高挂灯笼;阿强和tony叠纸剪花;莫姨铺桌摆椅;张建国扫地唱歌端菜。   夜幕降临,正气街灯火璀璨。   “快看!月亮升上来啦。”有人喊了声。   大家坐在餐桌前,一同抬起头来。   一轮圆月爬上来,钻过一团厚重的云,悬挂在正气街上空。   云破月来花弄影。   星星闪闪在眼前,仿佛只要伸出手,就能摘掉一颗藏进枕头里。   “我想做首诗。”张建国站起来,端着酒杯摆好诗人的架势,高声吟道,“啊——嗝。”   张建国揉着肚子道:“不好意思,我吃月饼吃撑了,打了个嗝。”   众人哄笑。   月亮在笑声中更加皎洁。   大家边赏月边聊天,天南海北地聊,后来不知谁问莫姨:“现在怎么不见你一个人打麻将了?”   莫姨仰头看着胖乎乎的月亮,眯着眼睛说道:“就让过去的过去吧。”   阿强和tony相视一笑,跟着念了一遍:“就让过去的都过去吧。”   “说的好,就让过去的过去。”张建国再次站起来,举着酒杯道,“我提议大家喝一杯,为过去干杯。”   酒杯碰撞在一起。   桃小引在桌下寻到周迟的手,被周迟用力反握。   -   聚会到后半段,桃小引悄悄离席,躲进街道办写中秋联欢报告。   马主任他们参加了白天的联欢会,天黑就各自回家陪伴家人过中秋团圆节,没有出席今晚的聚餐赏月。   桃小引留守,自告奋勇写报告。   刚刚写好,听到周迟的脚步声。   她扔掉纸笔迎上去:“我现在只听脚步声就能认出来是你,是不是很厉害?”   周迟举着一捧红玫瑰,单手抱住她,笑道:“超级厉害。”   桃小引趴在他肩头深深吸了一口玫瑰香:“好香啊。”   “全是我种出来的。”周迟小声又加了句,“用了龟儿子的粪便。”   “最最香。”桃小引在他耳朵上亲了亲,响声道,“我老公最最厉害。”   “他们还在看月亮和星星。”周迟笑着说最傻最土的情话,“我想去给你摘星星。”   桃小引痴痴地看着他,答着比他更傻更土的情话:“星星就在你眼睛里。”   柔风拂过,吹起办公桌上的纸张。   上面是桃小引刚刚写好的一段宣传词,字迹还没有干。   [在这里,没有异端,没有偏见,没有攻击,没有仇恨,没有恶意。   所有伤痛都会被治愈。   所有生命都会被珍视。   你一定要来一趟正气街。我保证,你只要来一趟,就会爱上这里,爱上这个诗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