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成痴情女配后》
作者：满天猩


　　文案：
　　陆寒霜最近很头疼。
　　他的小徒弟好像是喜欢上他了，可是顾及到宁欢年纪小，他不好说重话。
　　宁欢：师尊心里只有别人，您什么时候才可以看看我？
　　陆寒霜：……
　　等到宁欢第三次表白的时候，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刚想要明言拒绝时，突然听到了宁欢的心声——
　　宁欢：师尊，我、明明是我先像向您表明心迹的！
　　——【啊可恶他怎么还不快拒绝我！快把我关进思过崖啊，我不想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都见到他这张脸。】
　　陆寒霜：……？
　　-
　　宁欢穿成了仙侠文中的痴情女配，痴情女配因为师尊而痴狂，为了师尊哐哐撞大墙。为了稳固人设，宁欢每天都在尽力表演。
　　宁欢：嗐，今天又是艰难的一天。

　　一句话简介：被师尊看穿了
　　立意：拨开迷雾，看清真相，不要仅凭他人言语就决定对一个人的看法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甜文
　　主角：宁欢、陆寒霜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雪中告白
　　1
　　正月十五，月圆如盘。
　　月亮不声不响地高挂在天上，温柔的月光铺满了整片梅园。
　　宁欢就站在月色之下，皱着眉，搅着手，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师尊，弟子不知错！”闷闷的声音从她喉咙里传出来，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倔强和执拗。
　　陆寒霜看了她一眼。
　　梅园的风又冷峻又刺骨，宁欢的脸早已被吹得惨白，不住地发抖，身子摇摇欲坠。可即便这样，她的嘴里说出的话，却一句更比一句坚定——
　　“哪怕师尊再次命令弟子去思过崖反省十天……别说十天了就算是一百天、一千天、一万天，弟子都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过错！”
　　凛凛北风将她的声音了压了几个度，鹅毛般大的雪花几乎要落满她的肩膀。
　　“弟子修的又不是无情道，七情六欲皆是人之常情。整日看着师尊举世无双的风姿，叫人怎能不心动？
　　弟子绝非一时脑热的人，也克制犹豫了许久。可是不论我怎样努力都……都不能将这股感情压制下去。”
　　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不能自控，宁欢的眼尾已经泛起了浅浅的红意。小小的手掌握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好不容易她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慢慢地朝着陆寒霜所在的方向走去。
　　她鼓起勇气看向面前的男人，一步又一步，谨小慎微地向他靠近。
　　可最终她也只敢小心翼翼地捏住他的一抹衣角，声音低若蚊嘤，“师尊……”
　　手心里的温暖衣袖忽地被抽离，宁欢的小手不知所措地动了动，最终尴尬收回。
　　陆寒霜扫了她一眼。
　　神情很淡。
　　眼前的人身形娇小，看着她现在瑟瑟发抖的身子骨，不难得出她有多弱不禁风。她现在这个年龄，放在凡尘俗世里，不过只是个是个不谙世事、懵懂无知的年纪。
　　想到此处，他皱起的眉头勉强平复些许，“宁欢，我已和你说过多次。”声音清冷，没有多余的感情，“适可而止。”
　　眼见着他要走，宁欢霎时乱了阵脚。她急得手足无措，满脑袋思绪乱飞却又想不出一个理由能留住他。
　　“师尊！”那只冻的通红的小手胆大妄为地拉住了他的手掌！
　　宁欢的手背早已冰凉一片，手掌的温度近乎生铁。她瑟缩着手臂，孤注一掷搬地牢牢握住陆寒霜的手心。
　　还未等陆寒霜反应过来，一张早就被捏的皱皱巴巴的信笺就被塞入他的手中之中，那双冰凉的小手又立刻撤回去。
　　“我知道师尊平日里繁忙，也没有时间听我说话。所以……我将我的心绪都写在了这张信笺上。
　　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看一看？就……就当是解解闷也好。”
　　越说，宁欢的脸色约变得通红。她局促不安地揉了揉自己的手心，眼含期盼地、小心翼翼地等着他的回答。
　　“宁欢。”语气加重，意义不言自明。
　　但其实这话也并非多严厉的语气，只是待话音传到宁欢的耳朵里，她仿佛扛不住一般，眼圈立刻变得通红，瞳孔都有片刻失去光泽。
　　她大概能猜到陆寒霜的答案，可、可他真的真的拒绝自己后，她表露出的反应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措手不及。
　　早已被寒风吹得通红的眼底，不自觉泛上一层泪光。
　　宁欢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几度开合，最终却依旧是静默了半晌，没再说话。
　　圆月高挂，寒风凛凛。
　　不知道过了多久……
　　“是因为师尊心有所属吗？我哪里比不得别人？！”宁欢再次出声时，早已不似先前那般从容。
　　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更夹杂着几分急促，“即，即便如此，那也是我先来的！明明我能常伴师尊身侧，我……”
　　泪水夺眶而出。
　　“我…我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在等你，可你总是不要我！总是孤身下山不肯告诉我！师尊，你的眼里，到底何时才能有我！”
　　似乎是又气又急，宁欢的胆子大了几分。她目光执着，秀眉蹙起，眼睛里盛满了委屈和不甘心。
　　“我……我真的很喜欢你。”宁欢想要抱他，却又不敢，只能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手，声音不住地发抖，语气又低落又委屈。
　　……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陆寒霜皱起眉头，“你若再执意如此，就接着回到思过崖静思三月。”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他不说还好，一说宁欢哭得更厉害了。她声泪俱下，哭得梨花带雨，“师尊，师尊……别生气。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炉鼎也好炼药也好，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说话间宁欢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语气热切满是执念，目光炙热又直白。
　　“宁欢——”
　　他的语气终于是有了起伏，寻常挂在脸上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此刻已然出现裂缝，陆寒霜的眼底升起些愁绪，像是不知道与她怎么才能讲通道理。
　　她……最近是愈发胡来了。
　　往常陆寒霜都顾及宁欢年纪小，想着她什么都不懂罢了。可如今看来，她的性格似乎比他判断中的更加执拗。
　　他头疼地看着眼前的人，说话的语气加重，言辞之间的拒绝之意相当明显，“宁欢，我无意尘缘俗世，对你也并无——”
　　【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
　　【十年了。】
　　【十年了！】
　　【你知道这十年我怎么过的吗！】
　　陆寒霜的动作顿了顿。他微扬下颚，天上没有飞鸟灵禽的痕迹，眼尾余光轻扫左右，地面上也没有走兽精怪出现的迹象。
　　方圆百里，没有妖物精怪。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了宁欢身上。
　　【得想个办法让他把我关禁闭，不然以后天天都得看见他。】
　　【这次做点什么坏事好呢？】
　　宁欢低着头绞尽脑汁地想着调皮捣蛋的主意，浑不在意对方的神情。陆寒霜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打量，目光既有不解又夹杂着几分疑惑。但没过多久他便眼眸一瞥，眼底瞬间又恢复清明，叫人看不出方才的端倪。
　　“师尊今年怎么回得这般早，是不是想念欢欢了呀？”宁欢鼓起勇气，擦了擦眼里的泪水，抬起头重新看向他的眼睛。
　　两人视线交汇之时，她的脸上恰到好处地地升上两抹红晕，技能掌握得不可谓不熟练。
　　【真奇怪。】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日子，他回来干什么？】
　　【给我添堵吗。】
　　陆寒霜：……
　　他常年云游在外，每逢年末，才回到灵山住半个月。宁欢掐着日子数了又数，可如今才八月份而已。
　　脑海里思绪飞转，忽然，她的眼睛陡然两起。悄摸摸地在袖里乾坤里摸索好久，好不容易她手心握拳，将被风吹得惨白的手背放到陆寒霜跟前——
　　“师尊猜猜我的手里是什么？”
　　陆寒霜无动于衷。他瞥了一眼宁欢满脸写着“我要做坏事了！”的小脸，毫无兴趣，转身就走。
　　“师尊！师尊！”宁欢想去拉他的衣袖，结果手里的扶光珠没握住，一道光源从她手中笔直而上，划破了漫漫夜空。
　　刺眼的光亮照亮黑暗，他下意识看向夜空——
　　只见数百道灵蕴天空里排列散开，光芒四散，道道由灵力组成的光线在天空上碰撞交汇。万千莹莹光点纷繁而下，交织成一道道漂亮的景象，最后那些灵蕴组成了一副图画。
　　那是他御剑退敌的模样。
　　白衣出尘，衣袖像是遇风在动。五官、轮廓、剑锋上的缺痕，无一不像。线条灵力流转，刻画细致入微。
　　陆寒霜的眼眸被漫天光线照亮了几分，不过只有只有一瞬，他眼里的光迅速散去。随后拧起眉头，将视线重新移到身后的人身上。
　　陆寒霜最不喜欢花里胡哨的空架子，更是十分厌恶无端端消耗灵力的行为。而扶光珠则好巧不巧刚还两点全占。
　　扶光珠是消耗灵力的利器，简直就是为“华而不实”这个词而诞生的物件。千百年以来，它的唯一作用就是花前月下烘托气氛。很多修士为扶光珠灌输大量灵力构成各种美轮美奂的图案，都只是为了博美人一笑。
　　【快说我不务正业，快说我玩物丧志。】
　　【快把我关起来狠狠地惩罚我！！】
　　陆寒霜：“……”。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糟糕的要求。
　　陆寒霜本来是想关她的。不全因今天，更是因为每次他回来，宁欢都会在他眼前造作，活像个听不进劝的仙二代。每每被她折腾得头疼时，他就将人扔进思过崖让她去反省。
　　年复一年。
　　可她要是真的有一丝反省的意思，怎么会年年都跑到他跟前说这些有的没的。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话，陆寒霜这才意识到事情的第二个可能性——
　　她莫不是故意的？
　　看着夜空里那道道流转自如的灵力，他似乎看出些什么端倪。眼里转瞬恢复清明，陆寒霜垂下眸光，淡淡地打量着宁欢的脸颊，像是在重新认识她。
　　宁欢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却又不能不说话，只能硬着头皮道，“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八个月零六天了……师尊在外的时候有没有一丝丝想念欢欢呀？”
　　陆寒霜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可话没出口，转瞬之间他似乎又想到了别的东西，便只是移开眼神任由宁欢发挥。
　　【怎、怎么回事……】
　　【我记得他以前最不喜欢废物小点心的啊。】
　　【果然是年龄越大……脾气越好？】
　　【唉，人还是得服老啊。】
　　陆寒霜：……


第2章 白纸一张
　　2.
　　夹杂着埋怨和懊恼的话语，一句接一句地灌进他的脑海。听着听着，陆寒霜的眼睛便眯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拎着宁欢的后颈问问，问她那颗小脑瓜里装得都是些大逆不道的东西。
　　【在吗？】
　　【怎么不说话？】
　　【你别傻站着！高低整两句呀！】
　　【你不说我说算了。】
　　喋喋不休、离经叛道的话听得他头疼。大概是理智的弦断了，陆寒霜看了她良久，然后莫名其妙答了声——
　　“嗯。”
　　宁欢被他这个没有没尾的“嗯”搞得摸不着头脑。可再一想自己方才问了什么，她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谁来给我翻译翻译，他什么意思。】
　　【谁来给我翻译翻译！他什么意思！】
　　【……】
　　漂亮的眼睛也眯成一条缝，狐疑地瞄着他。生动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宁欢的想法。
　　“为师挂念着你，可你似乎不太高兴？”陆寒霜语气平平。太过平静的情绪，反而叫人听不出他话里的真假。他越是这样，宁欢越是拿捏不住艺术的尺度。
　　“哈哈，我哪儿敢不高兴？”
　　陆寒霜又瞧了她一眼。
　　“哈、哈。”宁欢尬笑两声，“弟子没有不高兴，得知师尊也想念我，我开心都来不及，哈哈……哈。”
　　尴尬之情溢于言表。
　　见她笑得如此艰难，陆寒霜忽然来兴致了。他开始认真地打量着她的神色，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将好看的眉锋拧起，脑海里想着她刚来灵山时的场景。
　　那是陆寒霜来仙界的第一年。他需要一块地方，便随手收服了一座没有人迹的空山，将山中妖魔都驱散干净，然后自立门派开创宗门。
　　本来就是桩挂羊头卖狗肉的生意，陆寒霜开始并没有想着收凡人为徒。但是那天他初来灵山，便遇到了蓬头垢面的宁欢。
　　那时候的宁欢穿着打扮古怪，更奇怪的是，她在灵山内四处逃窜。
　　也不知道她招惹了山中的哪个大妖，无论何时只要她一出现，她的身后便总是一群跟着一群妖兽魔物。凶兽一个个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都等着伺机而动。
　　宁欢在山中抱头鼠窜，多少天了也没见过其他人。好不容易出现了同一物种，她只能慌不择路地跑到了陆寒霜身边，而后她瞬间意识自己好像遇到对的人。
　　——到那群凶兽似乎都很害怕陆寒霜。
　　它们都不敢过来。
　　好不容易有口喘气的机会，宁欢可得把握住了。知道他修为深厚、能压住那些奇怪的野兽，宁欢便老实巴交地跟在陆寒霜身后。两人默契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直到后来宁欢眼见着他亲手画阵斩杀围追过来的凶兽——
　　血光满天，方圆十里血流遍地！浓厚的血腥味直直灌入鼻息，撕鸣声嚎叫声与剑鸣声交错在一起。许是那场面过于血腥凶悍，宁欢竟然当场晕厥了过去。
　　陆寒霜静默良久，他从没见过这么胆小的凡人。只是看了这样一场画面，她的三魂七魄居然就隐隐有了离窍之势。
　　也是觉得离奇……
　　带着昏睡过去的宁欢，陆寒霜回到了宗门。
　　就这样，宁欢莫名其妙成了他座下唯一一个真弟子。
　　十多年过去，世事可以发生许多改变。
　　可对于陆寒霜而言，现在的宁欢和十年前的宁欢没有任何区别。因为以仙界的漫漫仙途来算，宁欢还是很小。
　　那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胆子小的不行的宁欢开始在他面前演戏了？
　　……
　　和陆寒霜的视线硬碰硬，是一件相当刺激的事情。可宁欢现在既不想在这里把刺激贯彻到底，也不想和陆寒霜大眼瞪小眼，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快炸了！
　　为什么他今天不按套路出牌？
　　为什么他不说话！
　　宁欢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十年之前她在法院工作，一次意外晕倒，再一睁眼，她整个人来到了眼前的仙侠世界。
　　初来乍到，她阴差阳错地走进了灵山。谁能知道灵山里全是猛兽！个个见了她都像见了盘中肉似的，就差没把“想吃小孩儿”这几个字写到脸上！
　　宁欢只能在林子里东奔西跑，不出片刻身上沾的全是泥。结果她误打误撞地遇到了陆寒霜。她本以为跟着他出了山门就好了，那时候她便可与这位恩人好好道别。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陆寒霜的退敌手段太过硬核，只见他手起阵落，须臾之间山中凶兽尽数被斩杀，宁欢还没有所准备，血就溅了她一身。
　　那么多血迹铺天盖地出现在她眼前，宁欢人都没了。她瞬间瞳孔缩小，眼前开始跑跑马灯，甚至有段似乎是不属于她的记忆都窜入了她的脑海里。
　　再醒来时，居然已经是十五天以后。那时她误打误撞成了陆寒霜座下的最小的弟子。看着门派那气势磅礴的山门，宁欢沉默了。
　　她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何况修仙也没什么不好！
　　可第二天，奇怪的事情增加了——
　　“师尊风光霁月，我………我……。”
　　“弟子、弟子心悦……”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旦她遇到陆寒霜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有股莫名的力量强制她对他示爱，她所说的话根本就不受控制，犹如身体被夺走了主动权。
　　别说陆寒霜了，那些话她自己都受不了！
　　她试图反抗过那股力量。面对陆寒霜的提问她曾经闭口不言，亦或者试探着对他表现出不好的态度。
　　但每每这么做，当即她心头瞬间会涌上一股极为难受的情绪。周身的血液仿佛同时都在逆流，给她折腾得不生不死的。
　　就这样过了一年，那股力量对她的控制力度有所减弱，不会再控制她的身体。但即便如此，宁欢能做的也十分有限。
　　呆在灵山的时间越长，宁欢心里涌现出的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就越深。终于有一次，宁欢盯着“陆寒霜”这个名字冥思苦想许久，她终于察觉到了这种感觉因何而生——
　　那是一本只更新了三章的小说。
　　在仅有的前三章的剧情中，恶毒女配“宁欢”对师尊陆寒霜百般纠缠、千般依恋，非要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整整一万字！剧情都在写宁欢对陆寒霜的病态的占有欲……
　　宁欢如遭雷劈。
　　霎时才明白是什么力量在操控她！既然她穿成了恶毒女配，那怎么能违背这个世界的天道规则？
　　而最让宁欢头疼的是，原书中一句“就这样过了十年”写的轻飘飘的，她却是在身体力行地践行着这十年的任务。
　　好在陆寒霜几乎不在门派呆着，仅有年底他才回来一阵。这段时间只要她故意惹得陆寒霜生气被关禁闭，两个人都能落个清净。
　　这套操作宁欢用的行云流水，一直没出过差错。直到今日——
　　陆寒霜慢悠悠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很平淡，也很冷静。过了片刻，见宁欢不语，他便移开视线，眸光中带着了然的情绪，重新转身离去。
　　这次宁欢没有跟过来。
　　_
　　灵山长生殿。
　　陆寒霜端坐在桌案边，拿着一副陈旧的地图。随后，他提笔在“墨山”的地界处画了个叉。
　　“主上，这是云海盟送来的东西。”一名黑衣下属双手呈上请柬。
　　陆寒霜的目光并未从那张地图上移开，只淡淡应了声，“放着。”
　　黑衣男子名叫墨鹄，是陆寒霜的护法之一。
　　看着地图上的标记又添一处，墨鹄只得问道，“主上……若是还找不到它，我们是否按原计划离开灵山？”
　　“嗯。”陆寒霜的回答也很淡，表情也很淡，旁人完全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他的神情似乎总是如此，墨鹄见怪不怪。
　　“主上，属下还有一事不明。”墨鹄不解道，“属下等人离开灵山之前，该如何处置宁欢？
　　她身为凡人体质，断然不能和我们一起回到海域。可要是把她一人放在这里，只怕凶多吉少。”
　　拿着笔的手顿了顿。
　　修长的手指静静地按压在地图一角，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灵山之所以为灵山，是因为此处的灵气充沛，是十六洲里修士最向往的地方。但因山中凶兽妖魔源源不断，往前数百年几乎从没有修士踏足这里。
　　要是他们走了，徒留宁欢一人在此，她那点修为哪里扛得住那么些想要占山为王的人？
　　墨鹄跟随陆寒霜多年，他眼见着宁欢一次次表白，一次次被拒，可又一次次鼓起勇气重来的经历。
　　墨鹄起初觉得宁欢是一时兴起，小姑娘家看见好看的人难免心生爱慕，可这份爱慕她居然保持了十年！
　　就私心来说，墨鹄是希望陆寒霜能够带宁欢回去的。主上总是孤身一人，如今有了个这么喜欢他的小姑娘，就该好好的将她留在身边才对！
　　“主上，要不您把她带回去吧？”墨鹄建议道。
　　宁欢小姑娘再怎么好，她也毕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只要主上稍加引导，她必定会滋生心魔。到那时她就可以和他们一起离开了！
　　陆寒霜似有不解，“为何要将她带回去？”
　　“因为她很喜欢您啊！人间有很多话本，属下看过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但我觉得话本中的女子都没有宁欢痴情。”
　　“叶公好龙罢了。”
　　墨鹄替宁欢申冤，“宁欢总是说喜欢您，她怎么可能是口上说说呢！每次您回来，她都会特别开心嘘寒问暖——”
　　“然后惹我生气。”陆寒霜以前也觉得奇怪。每次他回来宁欢好像都会做点什么不大不小的坏事。
　　他在外云游时，刻意就此事去人间查探了一番，走访了好多户人家，然后才从得知凡间的小孩子会刻意在大人面前调皮顽劣。
　　倒也不是真的想耍坏，只是想引起长辈的注意。
　　墨鹄：“宁欢她还小……”
　　陆寒霜：“小孩子的把戏罢了。”
　　墨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主上说起有关宁欢的话题时，连回答都变得有情绪许多。
　　“那……在主上心里，宁欢只是个小孩子？”
　　陆寒霜顿了顿。
　　往常他的确将宁欢当作小孩子，因为她尚小，所以可以原谅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胡闹。
　　但是。
　　袖中忽然掉落出一张信笺。
　　信笺散开，纸上干干净净，空无一字。
　　——“我知道师尊平日里繁忙，也没有时间听我说话。所以……我将我的心绪都写在了这张信笺上。”
　　——“乖乖，出门一趟他这耐性怎么还见长了？这要是换了以前，哪儿用得着和他胡搅蛮缠这么久。”
　　——“啧啧，他啥时候走啊。”
　　这是连敷衍他都不打算敷衍了。
　　可她居然真的敢送给他。
　　想着想着，陆寒霜的语气都变了，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生气，“她哪里是小孩子？”
　　似是不解气，他的语气又加重几分，轻嗤一声，“哪里有她这样顽劣的小孩子？”


第3章 胆大妄为
　　长生殿外。
　　宁欢端着杯参茶，长眉轻拧，不知道该不该进去。陆寒霜没把她关起来，就意味着她得过来艹人设。
　　可……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遇到过这棘手的种场面了。八月的灵山依旧很冷，端着茶盏的小手已然被风吹得通红。
　　“在外面傻站着干什么？”
　　清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宁欢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弟子见过师尊。”双手奉上参茶，宁欢颔首低头，将茶放在桌案上就乖乖巧巧地站到一边。
　　陆寒霜长睫微敛，未曾看她。他的目光停留在手头的事物上，并未分给宁欢一星半点的注意力。
　　气氛有些凝固。
　　墨鹄眼观鼻耳观心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他立刻捡了个理由退了出去。
　　这下，偌大的长生殿只剩下陆寒霜和宁欢两人。
　　气氛彻底凝固了。
　　【……得想个幌子和他吵一架。】
　　【不能在这儿耗时间和他冷战了！】
　　【小孩子闹脾气吗他是。】
　　落笔的手顿了顿，陆寒霜的脸上依旧神色淡淡，叫宁欢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站在旁边当了半天的背景，见陆寒霜真没的不打算搭理自己，宁欢只得自力更生。
　　想没话找话说些有的没的，可放眼看去，繁杂琐碎的卷册层层叠得地被摆放在他案前，宁欢能够将那些东西尽收眼底。可奇怪的是这些卷册用的都是她不曾见过的图案标记，尽是些她看不明白的说辞。
　　视线一转，云海盟的请柬赫然出现在她眼底。眼底里有片刻疑惑，她久久地凝视着那请柬。
　　【云海盟……？】
　　【云海盟！】
　　陆寒霜的眼眸一动，视线瞥过那等烫金的请帖。
　　云海盟是仙界中最为盛大的门派联盟，盟内门派皆是以正心守道、克制魔道为己任。数百年来，三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换言之，能加入云海盟的门派，要么有名气要么有实力，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正是因为如此，仙界中不知有多少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已能够加入云海盟为荣誉，不少宗门削尖了头都想往里钻。
　　不得不说，男主果然是男主，别人垂涎已久的盛名在他这里，居然是这样被安安静静地送过来。
　　【我很，这该死的主角光环。】
　　【我谨代表各路配角表示严重抗议！】
　　【阿西吧，等等……好像有些不对劲？】
　　思绪流转，宁欢忽然记起来什么。
　　“师尊，云海盟这是想邀请我们灵山加入吗？”
　　“嗯。”
　　片刻怔愣过来，宁欢心下大喜！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恨不得立刻飞奔过去。可一想到自己的定位，她又生生地止住的脚步。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按耐下心中躁动的情绪，宁欢摆正了自己的心态。
　　越是紧要关头，越要沉得住气！
　　【宁欢，你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做足了心理建设，宁欢重新上前。拿起云海盟的请柬，做势就要往地上摔，“哼！云海盟来邀请您那是他们识趣。师尊这么厉害，加入他们简直是便宜他们了！要我说师尊当盟主都不为过，他们有什么资格驱使您为他们鞍前马后？”
　　可以说是时刻都没忘记自己是陆寒霜的毒唯粉的人设了。
　　陆寒霜抬眼看了看她。
　　【十年之期已到！】
　　【天道都留不住我，我说的。】
　　【只要陆寒霜去了云海盟，只要他去了云海盟！我就可以见到她，从此我的人生就与陆寒霜再无交集！】
　　【啊爽！】
　　原书里的最初的云海盟是一个仙界正义联盟，但几百年过去，云海盟里的门派几经更新换代，联盟内部势力分散不均，人心早已涣散，整个云海盟在仙界的地位隐隐也开始动摇。
　　为了重新回到仙界第一联盟的位置，云海盟盟主开始招兵买马，不断地拉拢仙界有潜力的新生门派。
　　而灵山就是云海盟拉拢的核心对象。灵山灵气充沛，只是因为山中凶兽繁多，所以无人敢伸手。现在陆寒霜驱散凶兽，这块风水宝地又开始引人垂涎。
　　再者陆寒霜常年云游在外，仙界都传闻他不是去游历人间，他是哪里危险去哪里。去了不少穷凶极恶之地，降伏过数不尽的妖魔凶怪。就连人间都传言，仙界有位道法高深心系苍生的“陆仙君”。
　　新生门派、道法高深、年轻的仙君，光是这几点，就足够让云海盟伸出橄榄枝。
　　宁欢没兴趣去管仙界的是是非非，桥归桥路归路，这都是陆寒霜以后要处理的事情啦。不过再想想，陆寒霜道法高深，人人夸赞，进入云海盟主持仙界正义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那与她一个小背景板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配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当一个小国师，每天过着挥霍无度吃吃喝喝毫无大志的日子罢了。
　　“不去。”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宁欢的思绪。
　　“……？”宁欢下意识着急道，“师尊，为、为何？”
　　“因为，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陆寒霜抬起眼眸，声音轻淡，听着像是从未把这件事纳入考虑范围，“加入他们是便宜了他们。”
　　宁欢：“……”
　　细细看了看他的神色，左看右看都觉得他在说真的。
　　可不对啊。
　　原因无他，因为原书中陆寒霜必须要去云海盟。
　　只有他去了云海盟，他才回在那里遇到他一见钟情的女主。男主遇到女主，身为女配的宁欢才能功成身退。
　　退一步来说，如果不能按照原书推动剧情，宁欢必定会受到惩罚。之前宁欢就违背过原书情节，她不想给陆寒霜下药。结果第一次她被雷劫击伤卧床半月，第二次她的身体被夺去控制权，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一样生活了三个月。
　　如果这次还不成，宁欢拧起秀气的眉头，不想去想。
　　……
　　其实宁欢在想什么很好懂。
　　陆寒霜有时候看着她的神情，就能猜到她的心思。
　　就想现在，陆寒霜看到她的神色，便知她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在……焦虑？
　　【他怎么不按计划行动？】
　　【那、那那那我该怎么把他弄过去？】
　　【……不去云海盟，就见不到她。】
　　【可陆寒霜不会为我改变主意。】
　　【啊、天道你杀了我吧。】
　　心里是这样想的，可宁欢的脸上只能是兴高采烈。像往常一样，她走到陆寒霜身边，拉着他袖摆，漂亮的眼睛里升起一抹愁绪，秀气的眉宇间似是愤愤不平，“可据说云海盟里混进去了些奇奇怪怪的门派，他们觊觎灵山已久。师尊，要不然就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去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停了这些不该有的心思。”
　　“不去。”陆寒霜驳回了她的请求，声音清冷，语气如常，“莫要为这些事分心。你的修为尚低，还需留在灵山修炼一段时日才可出去。”
　　“师尊，可……”
　　“无需多言。”
　　撞见陆寒霜的眼神，宁欢自觉把后半句话吞回去，低头行礼，“那弟子先行告退，师尊也早些休息。”
　　_
　　宁欢走得快，掉了些东西在他这里。
　　看着地上缝缝补补不知道多少回的乾坤袋，陆寒霜的眉心划过一丝疑虑。明明是个用扶光珠用得毫不手软的人……
　　拿起鼓鼓囊囊的袋子，手中的分量感又让他的疑虑渐深。
　　也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竟是这么重。他是没心思去探究宁欢的私事，只是无奈这乾坤袋被她塞得满满当当，陆寒霜稍微一拿，一本厚重的、被翻的发黄的咒诀猛地从里面跳出来。
　　三寸厚的古籍落在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层灰。
　　陆寒霜一瞬不瞬地看着地上的东西，表情足以用冷漠来形容。他随手将乾坤袋调转方向、开口朝下地晃了晃，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顿声响！
　　——十几本厚重的旧书争先恐后地从拥挤的空间里跳出。
　　似是有些不太理解，陆寒霜皱着眉头看着地上泛黄的书页，不由得想起宁欢那副灵力流转，勾勒细致的御剑退敌图。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思绪，盯着手中的乾坤袋，轻声嗤笑一声。
　　真是个小骗子。
　　居然背着他偷偷学习。
　　看了会儿宁欢看过的书，陆寒霜的表情越看越不好看。脑海里很合时宜地蹦出来她刚刚的心中腹诽，越想越不对劲。
　　——她为什么那么想去那地方？
　　翻开那折请帖，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内容，他仍然找不到答案。云海盟年年都会来送请帖，内容年年都没什么不同。
　　下意识想起了宁欢方才的话。
　　——“不去云海盟，就见不到他？”
　　见他？
　　见哪个他？
　　难道宁化也是那群仙门大派放到他身边的细作？
　　陆寒霜的神情敛了半分。
　　墨鹄重新走了进来，“主上，属下等人已准备好撤离此地，只等主上吩咐。”
　　“动身即可。”陆寒霜收起请柬，“不必等我。”
　　墨鹄一惊，“主上还要可是留在仙界？十多年来您已经找遍了仙界的所有地方，可迟迟不见它的踪影，不如还是……”
　　说到这里，墨鹄立刻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僭越。他赶紧敛声，“属下这就带人离开，我等在海域静候主上归来！”
　　_
　　宁欢呆在思过崖顶两个时辰了。
　　等着遭雷劈。
　　她在这里度过了十年。而在原书里仅有三章的剧情中，这十年就是两章半的剧情。如今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最后去云海盟这个情节。
　　女配能蹦哒多久？
　　等女主出场她自然就可以下线了。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她和陆寒霜也不会再有交集。
　　就差这么一点点……
　　到底怎么做才能让陆寒霜那个木头脑袋去云海盟走剧情啊！
　　宁欢要裂开了。
　　“轰隆隆”。
　　雷声开始咆哮，巨大的声响拉回了宁欢的思绪。宁欢看着夜空，皱着眉头，盯着时不时划过闪电的夜空，不自觉地紧紧捏着自己的袖子。
　　一道闪电划过！
　　雷声紧跟其后。
　　那些闪电和雷鸣认准了宁欢所在的方向，纷纷围着她头顶夜空转悠。
　　有些委屈。
　　但宁欢还是闭上了眼睛。
　　……
　　“在这里坐着干什么？”没有印象里的雷劫所至，还是那副淡淡的语气出现在耳畔。
　　不知何时，陆寒霜出现在了她身侧。
　　他微微睨着眼，情绪不甚明朗，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宁欢的神情，“不带你出去游历，便要这样和我闹脾气？”
　　“我才没有和师尊闹脾气，我也没有特别想出去玩！”宁欢双手抱膝，皱着秀气的眉头望着夜空。
　　“明日寅时，过时不候。”说着，将她的东西物归原主。
　　陆寒霜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话，让宁欢反应了半天，她手抓着乾坤袋，呆呆地看着她。好不容易等宁欢理解过来后，她脸上的阴霾也跟着一扫而空，眼睛里又恢复那副晴空万里的色彩。
　　“真的吗真的吗！师尊答应我了吗！”她情绪太过明显，以至于陆寒霜也不由得皱眉。
　　她到底是不是仙界那边的人？如果是，那仙界到底是不是缺人了，居然会把这样的卧底送到他身边。
　　以前陆寒霜就看出宁欢的情绪有些怪怪的。她每次说些不着四六的话时，她的表情都可以称得上不算真挚，甚至是太过浮夸。
　　因此陆寒霜从未把她的表白当真，只想着可能是人界的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总是有叛逆期的。
　　凡间的大人都说小孩子如果经常做出言行不一的别扭举动，那只是因为长辈经常不在身边，因此一旦大人回来，他们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获得长辈的关注。
　　陆寒霜对这种说法表示认同。
　　他回来的少，宁欢作为灵山里唯一的凡人，在山里呆得无聊也情有可原。
　　因此每次宁欢惹他生气时，他都选择小惩大诫。毕竟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她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宁欢的情绪不对劲不是因为想引起他的注意，而是想离开这里。
　　胆子真是大，居然骗到他这里来了。
　　想着想着，陆寒霜的神色沉了些许。刚想做点什么，却忽然感觉腿上被一道力道猛地抱住！
　　“师尊！刚才有个好大的雷！我害怕！”
　　“……就这么点胆子？”
　　“哈？”
　　宁欢皱起眉头。
　　【那真的是个很大的雷！】
　　【你没有被劈过你不懂！！】
　　得了他的允诺，宁欢也不在这儿傻坐着了。她拍了拍衣服，“那我去收拾东西啦！”往前走了两步，她又立刻退回来，勾起陆寒霜的手，和他对按拇指，认真道，“师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欢快的背影远去消失不见，陆寒霜轻声吐出两个字，“幼稚。”而后他才收回视线。他的手腕一转，四周的结界消失，被拦截许久的惊雷从上劈下，在地上猛地砸出了一个深坑！
　　那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是宁欢刚才坐的地方。
　　看着被劈得焦黑的泥土，陆寒霜抬头看着夜空，蓦然皱眉。


第4章 身虚体弱
　　云海盟自称是当今仙界的第一大联盟，每隔百年，盟内各门派的掌门便会相聚在天虞山商议仙界大事。从灵山到天虞山的距离，说近不近说也不远。就这么段距离，宁欢十年都没去过那里，陆寒霜竟然也未曾踏足。
　　一叶扁舟从灵山脚下驶出，慢慢悠悠地往前飘荡。宁欢坐靠在船侧边，双手叠放在膝盖，脑袋枕在手臂上，许久也没个动静，不知是不是在浅眠。
　　她今日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裙，秀发上简单地扎着一颗小明珠发簪，可爱又乖巧。本就白皙的肌肤沐浴在阳光之下，肤白胜雪，她更像是会发光一般，叫人挪不开眼睛。
　　就这样岁月静好的画面持续了一柱香的时间，陆寒霜便开始觉得不对劲。
　　她哪里能够那么乖？
　　自打把她带回来的那一天开始，陆寒霜就该意识到她和“乖巧”这个词没有多大缘分。
　　他下意识睁开眼睛，狐疑地往宁欢所在的方向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只见宁欢满脸带笑，傻呵呵地看着湖面发呆。
　　【今天是距离开陆寒霜的倒数第三天，也是我受苦受难的第十年又八个月零三天。老天有眼！这苦逼日子可算要到头了！】
　　【仙界有灵气的山峰这么多，到时候我也占山为王！出任山大王，迎娶美少年，走上人生巅峰。】
　　【最好还能收几个徒弟，让他们也天天围着我喊我师尊！】
　　瞧瞧，脸上都乐开花儿了。
　　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宁欢迟迟没有注意到陆寒霜的眼神。
　　他咳了咳喉咙。
　　宁欢没搭理他。
　　他又咳了咳，这次声音大了一点。
　　“师尊？”这回终于引起宁的注意。她侧头看向他，随后轻轻挪挪身子，秀气的眉头不自觉拧起，小脸皱起，“昨夜温度骤降，师尊是不是染上风寒了？”关切的话语一句接一句，“要不要我帮您暖一杯姜茶？”
　　陆寒霜悠悠地看了她一眼，像是真的在考虑这句话的可行性。
　　【看着我看什么？】
　　【我就客气客气。】
　　“嗯。”陆寒霜点了点头，又咳嗽了一下。他敛着眉头端起一个茶杯递给宁欢。
　　看宁欢半晌没动静，他的咳嗽忽然变得剧烈许多，下一刻仿佛要咳出一口老血，像是真的被寒风刺激到了。
　　宁欢都觉得他的脸色都咳得苍白了！
　　仙界流传陆仙君身体不适，在很多方面力不从心，所以他才清心寡欲不恋红尘。在今日之前，宁欢原是不信这个说辞的。
　　她分不清他是真有病还是假有病。但宁欢还是很忧心他这会儿真的咳出血来，要是在她身边咳出个三长两短，她到哪儿说理去？
　　“我来我来我来，师尊好好歇息。”怕了你了。
　　接过茶杯，下一刻她才平复的眉心再度拧起，又犯了愁。
　　【我的火灵术这么拉，要是被他嫌弃了怎么办？】
　　呆愣片刻，她的目光穆然清明。
　　【我堕落了。】
　　【我怕的是他嫌弃吗，不是。我明明是怕他不嫌弃。】
　　想是这么想，但其实宁欢自觉自己的火灵术总是差把火候，是她五种灵力中运用得最拉的一种。而且无论她怎么练习，她的火灵术都比不得其他四种灵力。以至于宁欢在心底有些抗拒火系咒术。
　　她不喜欢。
　　可转念一想——
　　陆寒霜最不喜欢的就是废物小点心。
　　至此，宁欢心中的最后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了。
　　陆寒霜这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宁欢施展灵力。诚然以前他也考核过宁欢的法力，但是每次她都表现平平。年年都如此，她的修为始终很稳定地保持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层次。
　　陆寒霜只当凡人天赋有限，宁欢能够悟道已经是难得，所以宁欢的修行，他都是有选择地交给她一些简单易学又实用的技能。
　　但这其中并未包括火灵术。
　　众所周知灵术修炼要循序渐进，除却在某一方面特别有天赋的人，大多数人的修炼方法都是沿着风、木、雷、水、火的顺序拾级而上。这五种属性之中，越靠后的属性灵术的威力越大，但学习的难度也越大。
　　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只停留在雷灵咒的层面。
　　小火苗“腾”地一下从宁欢的掌心升起！
　　温暖的光芒照亮了陆寒霜的眼瞳。
　　陆寒霜下意识看向宁欢，眉头微皱，神色不解。
　　宁欢也疑惑地看着他，他却是转头又看了看这团小火苗，又看了看宁欢，眉头皱得更明显了。宁欢也是更加不解他的反应，她拧着秀眉不求甚解地看着他。
　　持续又稳定的小火苗在她掌心跃跃跳动着，小巧的茶杯被火苗推起，半悬在空中。
　　“师尊，喝茶。”递过茶杯，她的背上已经是一身冷汗。不是因为耗费灵力，而是因为她读不懂陆寒霜的眼神。
　　茶水的温度被加热得刚刚好。
　　陆寒霜将茶杯握在手里转了转，迟迟不语。他现在满脑袋都是往年宁欢在她面前施展灵力法术的糟糕现场，又想到了她那个鼓鼓囊囊的乾坤袋……想着想着，抚着茶杯的手指一转，很浅的轻笑溢出喉咙。
　　“师尊……？”
　　【怎么回事？】
　　【怎么变得神神叨叨的……？】
　　【你正常点，我害怕。】
　　她的语气听着甚是委屈，眼瞳里还流露着些许不安。
　　……
　　陆寒霜是被气笑的。
　　他知道宁欢心里有事，但他不知道宁欢的身上藏着这么多事。那火灵术最能看出来修炼之人的功底。不同功底的人展现的火苗颜色也不尽相同，但宁欢那一簇掌中火，颜色却是炉火纯青。
　　不仅如此，她恐怕根本就没有想做他的弟子。从修为到心思，她都不和灵山沾边。
　　真是……以前果然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演戏。
　　烦闷的情绪加重，伤口上蔓延而生的不适感紧随其后。他蹙起眉心下意识刚抬手，一双温暖的手指已经覆上了他的太阳穴。
　　“师尊可又是头疼了？您总是忧思过重，这样多伤身体。”熟悉的问候声在他耳边响起，“别为不重要的事烦心，不论您将来选择去哪里去做什么，弟子都会跟随您左右。所以师尊不要糟践自己的身体了，我很担心你。”
　　说着话的人眼中盛满担忧，纯粹的眼瞳直直地看着他。她的动作又轻又慢，淡淡的愁绪萦绕在她眼底，欲语还休。
　　他才不要她关心。
　　陆寒霜下意识要抗拒，可——
　　【……他是不是快要凉了？】
　　【那我得早些另谋生路。】
　　【还好还好，先前置办的三进三出的大院子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到时候先过去享个三五七年的清福再说。再找两个模样清秀的侍卫看家护院，养点鸡鸭鱼兔，再挖个池塘……】
　　用心不专地给他揉着太阳穴，指腹与他肌肤相触，宁欢猛地感觉到一片冰凉。陆寒霜的肌肤白得和她不相上下，但宁欢是肤白胜雪，而他是色白如纸。
　　宁欢不由得皱眉，不止是今日，以前的每一次，她都是这种感觉。往常她但凡与陆寒霜表白，就难免要与他有互动。可每次她都觉得陆寒霜的手心手背很冷。
　　一次比一次冷。
　　一次比一次冻。
　　根本就不像是正常人。
　　【嗐，人有生老病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象征性地拍了拍陆寒霜的背，宁欢正打算说点场面话配合一下气氛。就在这时，天空划过一抹光亮！雷鸣声紧随其后，昨日没劈下来的雷劫居然跟过来了！宁欢就没这么无语过。
　　雷鸣再响，她委曲求全，“师尊不要死！我不同意你死！”她握住陆寒霜的手，“要是有什么病症你就告诉我，我愿意为你上刀山下火海，才么天材地宝都可以。只要你说话，弟子立刻去找！”
　　语气真诚，感人至深。
　　陆寒霜似是有所触动，可——
　　【我不同意你有什么意外！】
　　【不准死，男人！】
　　陆寒霜歪头看了她一下，好看的眉峰扬起。
　　【现在还没到你出事的时候，你支愣起来！不准私自加快事情的进度！！】
　　陆寒霜：……
　　刚才他的心神本来被一股混沌欲裂的瘴气缠住，可被宁欢这么一闹腾，他心神一散，精神了。


第5章 小心肝儿
　　.钳制住她试探自己体温的手，陆寒霜刚要起身离开，可此时平静的湖面上忽然卷起巨大的波浪，他们所乘的一叶扁舟被推倒了风口浪尖之上！
　　扬起的浪花四处飞溅，宁欢在船上根本站不住脚！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场面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小船又是一个晃荡！她恍身不稳被浪花推到了地上。
　　“师尊，这看起来并非……”话音未落，小舟又被浪花推得一转！宁欢胃里一阵翻涌，整个人咕噜咕噜滚到一边。
　　脑袋猛地磕到船侧边！宁欢只觉得头疼欲裂！她皱眉看向四周，心知这看起来并非是普通浪花，而是妖力所至。
　　【水底下藏着什么装神弄鬼的东西？】
　　她想提醒陆寒霜，只是此刻根本说不出话。
　　平静的湖面上不知何时狂风四起，裹着着浓厚腥味的浪一阵又一阵地袭来。宁欢脑袋里越来越晕。
　　他们所乘的是一艘灵舟，灵舟有法力的加持不会倒，无论怎么样它都不会翻船。可宁欢只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炼丹炉之中，被炉火搅得上天入地，憋闷得不得了。
　　又是一个巨浪。湖水滴溅到她的眼瞳里，一阵酸涩感从眼底弥漫开来，她的眼前顿时一片雾气蒙蒙。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朦胧感消散不少。
　　可脚下起伏仍然巨大，眼见着一着不慎就要被扔进水里，宁欢下意识向前看去，却看见某人不动如山。
　　【陆寒霜竟然站的住？】
　　【不行，我得蹭一蹭这定力。】
　　此时陆寒霜不知在观察什么，只见他眸光沉沉地望着水底，手中刚要捏诀，怀里便忽然多出来一个人。
　　弱小可怜、眼睛还雾气蒙蒙的。
　　楚楚可怜。
　　“怎么了？”陆寒霜语气冰冷。
　　“师尊，我害怕。”宁欢瑟瑟发抖状，将陆寒霜当作木桩紧紧抱住，“咱们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低头蓦然看了她一眼，他的眼里浮过一丝诧异。他手中的诀咒忽然松开，陆寒霜像是想到了什么。
　　奇怪，她的修为应当不低，按理来说不会被水底下这些孽畜弄得如此狼狈。
　　莫不是装出来的场景，又在骗他？
　　陆寒霜不会再上当了，他刚要说什么，只见宁欢双眼一怔，紧接着她的双手一紧，赶紧搂住陆寒霜的腰，侧头躲进他的怀里。
　　下一刻滔天巨浪便从水中越出！高达数十丈的水柱层出不穷！道道潋滟水光劈头盖脸而来，宁欢只觉得背上一凉，就听见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
　　【嚯——还好提前避开了。】
　　【阿弥陀佛，新裙子幸免于难。】
　　【陆寒霜这挡箭牌挺好使呀，下次还躲他身后！】
　　陆寒霜现在没兴趣和她计较这个，他将宁欢的腰身扣住，像是拎着块石头一样拎着她一跃而上，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怜香惜玉。
　　下一刻两人就站到了水上的岩石上。
　　宁欢也乐得当他的腰部挂件，只要不要她出手打怪，当条咸鱼也不是不可以的。可一想想陆寒霜那该死的脾气，宁欢觉得自己需要发挥一份光和热。
　　“师尊你看！那群大蛇在那里！”她指了指东面的树枝，可陆寒霜无动于衷。宁欢又拽了拽他的衣襟，陆寒霜依旧不理会她。
　　【别找了哥哥，它们真的在东边。】
　　【我也是闲的，做个废物小点心多好。】
　　【陆寒霜你这视力基本也就告别捉妖这行业了，趁着年纪不大赶紧转行吧！】
　　说到这里，宁欢忽然发现眼前的白雾又升腾起来。她有些看不清了。
　　小舟被再次推到浪花之上，可陆寒霜却是没把注意力放在看那些作乱妖兽的身上。他紧紧盯着怀里的人，眼瞳里闪过些许思索的情绪。
　　他自然是知道蛇妖在东边。可是，怎么她也看得见那些东西？
　　陆寒霜诧异的并不是别的，而是湖中的妖兽罕见，乃是白雾蛇。
　　白雾蛇能摄人心魄，更是善于利用自己的特点躲藏。在水下时，它们通体透明和水融为一体，很难察觉到他们的踪影。据说只有心思纯正的修士才能窥见白雾蛇在水下的踪迹，而心思混沌的修士只能凭借妖气来推测他们的行踪。
　　“两位朋友，还请你们速速退开！”宁欢这才注意到河岸边站着一二十多名道士模样的男子，个个白衣飘渺，手持令箭。
　　【嚯，这都是哪里冒出来的弟弟？】
　　【也不知道他们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不知道待会儿有没有机会认识一下？】
　　【必须有！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陆寒霜看向宁欢。
　　看着看着，宁欢居然皱起眉头，悲从中来。
　　【我好惨，真的。】
　　【呆在灵山十年多，见到的人除了陆寒霜还是陆寒霜，连梦里都是他这倒霉玩意儿。】
　　【老倒霉蛋了。】
　　陆寒霜瞥了她一眼，眉心拧起，像是对她的想法不甚同意。
　　不等宁欢开口，白衣少年团为首的一人站出来，朗声道——
　　“我是古云派掌门关门弟子于子明。今日我们门派在此捉妖。实话告诉你们，这蛇妖很难对付，不想死的话，你们还是速速离开为好。”
　　“这里的□□，不是你们能掺和的事。”说话的少年语气傲慢，看向宁欢时他也是不假辞色。
　　【多好的孩子，可惜长了张嘴。】
　　宁欢心里正惋惜，就忽然被陆寒霜的一声咳嗽拉回注意力。她低头看着水底的波纹，不看不觉得，一看头皮都麻了！
　　不知何时，这些蛇妖都莫名其妙游到了她周围。她脚下的礁石成了个孤岛，整段流域的白雾蛇都争先恐后地奔向她。一条条、一群群的都围着她站立的礁石打转。
　　宁欢头皮发麻，可一想前车之鉴，她立刻锁定了罪魁祸首！
　　“师尊，你看看你。”宁欢似有不满，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雾气，半真半假地娇嗔，“有欢欢陪着你还不够吗？”
　　语气娇滴滴的，说话时还勾着陆寒霜的袖摆，表情羞恼，“还是说，师尊就是喜欢她们这种粗野类型的小妖精？”
　　【陆寒霜你能不能吸引点正常物种？】
　　【不是饕餮就是蟾蜍，现在连蟒蛇都为你痴狂了。有没有天理啊！】
　　宁欢知道陆寒霜招桃花，她一直都知道。自从她来到灵山以后，每年都有奇怪的野桃花找上门。
　　被蟾蜍精围追堵截，被老虎精埋伏偷袭……这么多年，宁欢都习以为常了。她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妖精们非要找她麻烦。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她痴情女配的人设太牢固了的结论。
　　……
　　陆寒霜也觉得很疑惑，为什么总有那么些妖精去找宁欢。她分不清公母，难道妖精也分不清人的长相吗？
　　越来越多的云雾蛇围了过来。古云派的弟子们更觉得着急。他们看不清水下的动静，只能看到水流起伏巨大的湖面。
　　看宁欢他们不为所动，为首的白衣男子急道，“除掉云雾蛇的机会难得，若是两位朋友不肯离开，那休怪我们无情了。”
　　他们门派耕耘多年，急扬名立万就差一个机会。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不可能让白雾蛇溜走！至于礁石上那两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嘛。
　　于子明看不见水底下的动静，但是他能闻得见妖气。他能察觉到自从宁欢出现，她身侧的妖气就不断增加。
　　云雾蛇定然是想把她吃掉饱腹！
　　于子明不明白云雾蛇对食材的偏好，但是他也对这些不感兴趣。反正宁欢就是个现成的诱饵，她老实呆着就行了。
　　于子明一声令下，岸上的白衣们都举起令箭，道道令箭从中射出！白雾蛇在水下如同隐形，他们一百只令箭射出去能中一箭，可中箭又让云雾蛇气势更凶。
　　蛇妖被刺激得更加狂躁，时不时跑到岸上来卷几个人下去，然后藏在水里半刻钟，又卷几个人下去。如此往复几次，蛇妖没捉住一条，白衣男子们倒是折损了大半。
　　【什么鬼！】
　　【弟弟们，能不能别送了！】
　　【我的眼睛……嘶！】
　　蛇妖在水下翻动，不少湖水被它们掀起。又是几滴水溅到宁欢的眼睛里，眼底白茫茫的雾气又加重一片。
　　陆寒霜看了她一眼，随后他手持灵剑飞身而上，剑光一闪！一颗硕大的蛇妖头颅立刻被斩下！漆黑的血液高高溅起！
　　手中的灵剑蓦然停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副画面。像是意识到什么，陆寒霜回头看向宁欢所在的方向，半晌没有动作。
　　【天怎么黑了？】
　　【不对。】
　　【……我不会是瞎了吧？】
　　【什么东西在我脸上！怎么黏黏腻腻的！】
　　陆寒霜收回眼眸，灵剑再次划破苍穹。第二颗蛇妖的头颅被砍下！剑法果决，干净利落。
　　……
　　“于师兄，那个人是存心坏要我们好事吗！”古云派一群人喋喋不休，“这功劳明明是我们的！要是蛇妖都被他砍了，那我们怎么和师尊交代！”
　　其余人其实也知道他们不是云雾蛇的对手，看都看不见它们，更别提捉它们了。只是他它们捉不到，陆寒霜能捉到，这就让人不太舒服了。
　　“看到那个女子了吗？”于子明指了指宁欢，“她的眼睛被云雾蛇的毒气伤了，现在就是个瞎子。”
　　于子明想了想，道，“把她捉住，威胁那人停手。让他别躺着趟浑水，不想要他的女人死的话就赶紧走！”
　　于子明已经是古云派掌门的亲传弟子、且是唯一的关门弟子，他离顺利继承掌门之位就差一个大功劳。因此他今日才带着自己的一帮小弟过来寻妖怪立功。
　　如今蛇妖已被陆寒霜斩杀得七七八八，于子明只想着赶紧将人轰走，把杀妖的功劳拦在自己身上最好。
　　“喂，都让你不要躺这趟浑水了，你听见没！不然你的小心肝儿可就要没了！”古云派的人已经摸到了宁欢身后。
　　【嗐。】
　　【路走窄了啊弟弟。】
　　一把弯刀架在了宁欢的脖子上。可这根本没能挡住陆寒霜的步伐。
　　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眼见着弯刀要嵌入宁欢的脖子里！他眸光未有分毫变化，长剑重重一挥！
　　“你不要过来啊！”古云派的人都吓傻了。他知道仙界有不少表面师徒，但是他从没见过这种连装都不屑于装的师徒！
　　他的刀可是还架在宁欢的脖子上的！可陆寒霜看到就像没看到一样。
　　古云派的人话没说完，就惊觉一阵剑意袭来！再回头！只见身后一条巨蟒被劈成两半！漆黑的血液溅了他一身！
　　偷袭的这人都吓傻了。
　　再往脚底下一看，只见不知道多少云雾蛇都从水中探出头来，对着他吐信子。他不敢往后退，怕掉水里。可他也不敢往前，因为陆寒霜同样可怕。
　　“我我我错了，这位仙尊莫生气！我刚才是用刀背对着她的，想必您也看到了，我就想吓唬吓唬……”
　　……
　　【好黑，还是看不见。】
　　【到底什么情况！】
　　【我不会真的瞎了吧……】
　　【不行，我不能瞎！仙界美人榜上的人我还一个都没见过！我不能瞎！】
　　身边都是凝重的剑气，还是时不时扑通扑落水的水花声。宁欢不敢乱动，只能不断调整着自己的灵息，试图恢复正常视力。
　　不知多久功夫过去，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宁欢察觉到陆寒霜回来了。她下意识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刚要诉苦，可想了想，觉得还是需要先演一演，“师尊有没有受伤？”
　　“无。”
　　“哦——”宁欢这才继续表演，“师尊，我看不见了。”语气凄凉，神情哀怨，即便是看不见了，也不影响她眼底照旧盛满悲凉。
　　“一想到以后看不见师尊俊美的容颜，欢欢心里就好难受。”宁欢捂着心口，一副心绞痛的模样，“我还是想看看师尊，你受伤总不肯说。不好好看一看你，我不放心！”
　　【识相点就把祛瘴丸交出来。】
　　【磨蹭什么呢。】
　　【去年不是给了你那么大一瓶？】
　　【你不会都吃了吧！】
　　陆寒霜当然没吃完。
　　陆寒霜常年游历在外，“痴情”的宁欢总是要辛苦熬制一些药膏让他随身带着。去年的时候，宁欢误打误撞做出来一种可以祛除百毒的小丹丸，整整一大盒，都忍痛送给了陆寒霜。
　　他拿出东西，拧开吃掉一小半的盒子，拿起丹药刚要送给她，下一刻就收了手。
　　他看向四周。蛇妖是斩杀干净了，可是现在方圆几里的喝酒都染遍血色，岸上还堆着许多条白雾蛇的尸骨，以及那白衣弟子们慌忙逃窜时留下来的染着血的灵剑。
　　他皱了皱眉头。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陆寒霜又仔细看了看宁欢，随后彻底收回手，冷冷淡淡道，“不急，你先瞎着。”


第6章 相赠香囊
　　宁欢：……
　　许是没想到陆寒霜能这么坦荡，宁欢被他的坦荡给震惊到了。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么。】
　　【人不至于，至少不应该……】
　　宁欢越想越气，可无论她好说歹说陆寒霜都不回话。她心中闷闷的，干脆闭上眼睛躺在椅子上睡大觉。
　　待宁欢的呼吸变得均匀，陆寒霜的视线又重新落到了她身上。
　　她的脸上还留着蛇妖的溅上去的血痕，淡蓝色的裙摆上也滴溅了不少血柱子……
　　陆寒霜的手指在半空中虚虚一划，一抹寒霜随即擦过她的脸颊，那道淡淡的血印瞬间消失不见。
　　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
　　陆寒霜不由得想到，云雾蛇是凶兽、更是一种妖兽。他刚才与宁欢站在一起时，蛇妖们分明是立刻闻风而动将他们团团围住。
　　陆寒霜原以为蛇妖是想要伏击他，可待他拿起长脸斩杀云雾蛇时，那一大群蛇妖依旧围着宁欢冲着她吐信子。
　　回忆再发散些——
　　灵山不是也常有漏网的妖精对她兴趣很浓吗？
　　她怎么总吸引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陆寒霜皱着眉头想。
　　……
　　一片雪白的世界。
　　天空中纷纷扬扬飘着雪花，冬日明媚的阳光也从天空撒下。宁欢环顾四周，看见了一处绝佳的风景。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湖。湖的四周是一片冰原，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任何生机。
　　雪花纷纷扬扬，宁欢身处其中，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寒冷。此处好像没有时间的概念，她在这里感觉不到时间，感觉不到位置，只觉得自己在这片雪域停留了太漫长的时光。
　　喉咙里忽然一疼。
　　宁欢猛地从梦中睁开眼！晃眼的太阳光顿时刺得她眼睛闭上，双手跟着捂眼睛只觉得难受不已。
　　【陆寒霜！你会伺候人吗！】
　　【喂药也能喂出人命来？】
　　【当时我给你喂药的时候，我的动作可不是这么粗鲁的！】
　　祛瘴丸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宁欢已经宁欢咳的小脸通红。大概是她咳得太难受了，陆寒霜居然难得伸手给她拍了拍背。
　　好不容易吞下药丸，宁欢心中有苦难言。可面上她只能强颜欢笑，挽着他的手臂轻笑低语，“师尊你坏～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肉麻死了。】
　　【算了，这回就不和你计较。】
　　【不行，喉咙还是好痛！我咽不下这口气。等着吧，等你睡觉的时候，就是我做坏事的时间。】
　　陆寒霜看了她两眼。
　　宁欢还能对他做什么坏事？
　　……
　　灵舟已经兴至天虞山，宁欢远远就能看见不少天虞山的弟子在岸边等候。
　　见状，她的眼睛升起光亮，细微的小火苗从眼底升腾起来。这次陆寒霜有意观察她的情绪，一眼分辨出她这是真开心。
　　她如今的模样和她表面开心的时候不太一样。
　　宁欢哪里知道陆寒霜在想什么，她晃了晃他的衣袖，指着前方的码头，“师尊你看！那里就是云海盟的总部——天虞山！”
　　【错了，那不是天虞山，那是我离开灵山的希望！】
　　【我愿称之为圣地。】
　　宁欢的喜悦是肉眼可见的，她的眼睛闪闪发光，眉眼含笑，连拉着他衣袖的手都用力了几分。
　　但陆寒霜的眉眼却是沉了一分。
　　他对云海盟没有兴趣，对天虞山也没有多少好感，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云海盟对他的兴趣太深了。
　　别说靠近，只是离山门还有百八十米的距离，想起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掌门们，陆寒霜就拧起了眉头。
　　“师尊怎么了？”宁欢对陆寒霜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但她也没多想，只顺手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快走吧，不然天都要黑了。”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再不走我可要拉着你去了哈。】
　　陆寒霜还真由着宁欢拉他去了。
　　可谁知他一到人群跟前，其他掌门立刻窃窃私语。一堆人呼啦啦地围上来。
　　“您就是陆门主吧，久仰久仰啊。在下宝藏门门主……”
　　“陆道友你好，我是青云峰的二当家……”
　　宁欢瞬间被众人推搡到外面。她努力踮起脚看了看陆寒霜所在的方向，可奈何她个子不高，只能看到许多人围着他，她自己倒是半点也靠近不了。
　　随意倒坐在一张小石椅上，宁欢撑着下巴看着挤挤攘攘的人群，无聊得要睡着了。就这样过了半刻钟，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了她眼前。
　　宁欢记得这身衣裳，古云派的那群白衣少年便是这副装扮。
　　“我们掌门想请您过去一趟。”白衣少年一改之前嚣张的态度，对宁欢客气许多。见宁欢不动，他好声劝道，“掌门只是想和您谈谈交换弟子的事，姑娘不要忧心。”
　　这个宁欢知道。云海盟为了巩固联盟内各门派成员，曾经定过交换弟子的规矩。只要双方门派都同意，他们便能将弟子送入对方门下修行。
　　这个规矩定下之初是为了各门派能够互通有无，弟子团结一心。但是后来事情的发展不受控制，情况有了些许变化。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宁欢想着自己离开陆寒霜以后，好歹也要谋个去处。
　　“那就多谢这位小兄弟带路了。”
　　—
　　古云派是仙界的名门大派，整个门派都是剑修弟子。宁欢放眼看去，全是身着白衣背着灵剑的小哥哥。
　　她真是好多年没见过这么些活人了。
　　虽然此处只是古云派在天虞山的一个临时住处，但是这里的规格森严，制度有序，宁欢已经可以窥见他们门派的全貌。
　　“小师姐好。”
　　“小师姐好！”
　　“小师姐好呀！”
　　不知道是不是古云派掌门的命令，所有见到宁欢的白衣少年都对着她点头示意。一句句声色各异的“小师姐”听得宁欢有些奇怪的感觉。
　　终于，走过弯弯绕绕的小路，她被引进了一处雅致的房间。
　　房间是木制小厢房，处处都透露着雅致。雕刻成小灵植模样的香薰被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宁欢刚被引进房间，就看见于子明耷拉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跟着宁欢一块儿站着。宁欢不搭理他，他也倔强地不愿意看宁欢。
　　两人就这么处着，终于，在她的耐心耗尽之前，一个带着银质面具的青年男子从屏风后面出来了。
　　“宁小姑娘，好久不见。”戴着面具的男人开口道。
　　他的声音很好听，温和如水，如流云形状的面具挡住了他的半张脸，但即便如此，依旧能看出他脸部俊朗的轮廓。
　　再看下去，只见他一身皓月白衣，身形如玉，瀑布般的乌发散落在背后，一柄玉勾疏疏懒懒地勾着他的头发。月色下他唇角微勾，严丝合缝的银面具都遮挡不住他眼底的笑意。
　　【好漂亮的美人。】
　　【不知道他摘下面具是不是更好看一点？】
　　“我们以前见过吗？”
　　他定了定眼神，看向她道，“不知道，不过我见到宁小姑娘时，心里便生出一种很熟悉也很亲切的感觉。”
　　【嗐，美人的搭讪方式也是这么的老套。】
　　【朕很失望。】
　　“子明，过来。”男人抬了抬手，抬眸对着站在角落里的于子明示意道，“给宁小姑娘赔个不是。”
　　“师尊……”于子明皱着眉头，满脸写着心不甘情不愿。
　　他想不通。
　　他为什么要对她赔礼道歉！
　　他只是想帮师门重振声望，这才主动去杀蛇妖！师尊回来说他一顿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让他赔不是？
　　再说了，修道者本来就要以道义为先，为了达到除妖的目的，难免有所牺牲。既然蛇妖们对她感兴趣，那她就该为了古云派除妖而献出一点力量。
　　什么道歉不道歉的。
　　他又没做错！
　　“师尊有所不知！云雾蛇对她很感兴趣！”于子明回想起当日的情景，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争辩道，“我是为了师门好！我又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杀妖这种事，总得有人做出牺牲。她既然体质特殊，就注定是要为除妖做出贡献的！弟子不觉得有什么错误。”
　　宁欢重新看向于子明，眼神里装着些许疑惑。倒不是出于生气，更多的是在想他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古云派掌门云皓月听完连眉头都没有拧一下，他仍旧语气温和，“子明，按照你的说法，宁欢一定是一定要为除妖而死的。那最后事情怎么不是这个结果？”
　　听到师尊问这个，于子明更来气了。他抿着嘴唇半晌，磨磨蹭蹭许久，才拧巴着开口说道，“还不是因为陆寒霜陆掌门道法高深……”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连忙抬头看向云皓月，急切证明道，“弟子年纪小，比不过陆寒霜是理所应当的。
　　可师尊你是知道我的天赋的！要是给我个三年五年，我肯定也可以，不对，我肯定比他更厉害！”
　　“好了好了，为师自然是知道你的实力。”云皓月笑了笑，也不追究于子明的错误。就这么打着马虎眼把这事糊弄过去，似是于子明如何嚣张如何狂妄、都与他关系不大。
　　“宁小姑娘，实不相瞒，我这次叫你来还有另外一件事。”云皓月的声音低了许多，听着似是染上一抹愁绪。
　　“陆寒霜声名远扬，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我一直想和灵山交好，盟帖也不知道送了多少过去。可是陆掌门总是对我们这些小门小派不甚搭理。
　　现在你也知道了，你的体质特殊，很容易吸引凶兽。恰好陆寒霜也常常不在灵山，也没有功夫保护你。
　　不如这样，你到我们门下当交换弟子，我们古云派虽小，但是护着你一个小姑娘总是护得住的。”
　　宁欢眼睛都听亮了。
　　古云派是远近闻名的剑修门派，门内上上下下都是年轻帅气的男修士。要是她真的去了古云派，以后就是全门派唯一一个小师妹或者小师姐。
　　真.全门派的掌上明珠。
　　这不比呆在陆寒霜身边当女配好多了！
　　“师尊！”于子明又坐不住了，“我们门派定下来的规矩是只收男弟子，宁欢她不配！”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云皓月还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并不生气，他甚至都没有看于子明。他那一双眼睛，牢牢地盯在了宁欢身上。
　　“师尊！”真不知道这宁欢给师尊灌了什么迷魂汤，打从她一进门，云皓月的注意力就全在她身上。这就算了，他居然还要为她打破规矩收她为徒。
　　凭什么啊！
　　他才是掌门师尊的亲传弟子！
　　以后古云派就是他的，掌门这个位置迟早也是他的，总不能让宁欢这个半路出来的旁人坏了他的好事。
　　宁欢的思绪一顿，脑海里想到了什么。但她脸上依旧挂着副开开心心的晃眼笑容，笑着和云皓月交谈。
　　云皓月见她感兴趣，他就趁机说了很多交换弟子给宁欢带来的好处。一开始宁欢还听了进去，但后面说什么她都没仔细听。
　　月亮都上升了。
　　天色已晚，再晚一点回去，陆寒霜那边只怕不好交代。
　　好在云皓月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他也不强人所难，很给宁欢面子。
　　“好了，天色不早，宁小姑娘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愿不愿意来我们门派，这事情由你决定。只要你愿意来，我一定从拼尽全力陆掌门手里将你争取过来，绝不食言。”
　　“多谢云掌门好意，我会好好考虑。”
　　“那就好。”他仍旧在笑，语气似是调侃又似是认真。待宁欢转身后，云皓月又突然喊住她，语气从笑意满满变得严肃道，“这个香囊赠与你，它可以防身。放心，只要你随身携带，那些凶兽必定不感再近你的身。”
　　宁欢不想收香囊。
　　但不等她说什么，于子明便一把抓过香囊，将香囊往宁欢手里重重一塞，催促道，“师尊给你你就收着，别假模假样地推脱了。”
　　说些他就把宁欢带出房门，速速催促她离开。宁欢皱着眉头瞧他，但一看天色，也懒得和他计较。
　　早些回到陆寒霜那里，远比在这里和于子明纠结重要得多。
　　—
　　只是这回去的路上，宁欢的小脑瓜飞速旋转，脑海里不停地想着应对陆寒霜的说辞。他们灵山和别的门派不同，灵山总共就来了她和陆寒霜两人。
　　她深更半夜回家，陆寒霜肯定会被惊动。到时候……
　　脑袋里还在想着里有，脚下就已经到了地方。宁欢悄悄地推开门，探出小脑袋左看右看了许久，这才踮起脚尖偷偷溜进来。
　　“回来了？”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响起，宁欢顿时动作一滞。
　　【等等，我为什么要心虚？】
　　【我又没有去做坏事！】
　　【不过就是偷偷见了个男人罢了。】
　　【算的了什么！】
　　想到这里，宁欢觉得自己应该支愣起来。怕什么！她又没有做坏事。
　　“师尊还没睡呀？”她笑着走到陆寒霜身边，只见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桌上摆在一壶像酒又不像酒的液体，不知道他已经喝了多少。
　　【卧槽。】
　　【他不会是在等我回来吧？】
　　【不至于不至于。】
　　越是靠近他，一股清香的酒味就越重。宁欢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酒味，并不浓烈，宁欢觉得他应该没喝多。
　　“师尊，咱们回去吧。”说些她伸出手，示意陆寒霜拉住她的手心起来。
　　“你今晚去见谁了？”
　　“……”
　　【还能见谁，云皓月呗。三界美人榜上的第二美人，云！皓！月！】
　　【但是云皓月那么好看，我要是直说，陆寒霜会不会怀疑我见异思迁？】
　　【花前月下孤男寡女的，他要是乱想又是麻烦事一桩。】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能去成古云派都不知道，还是先不说了。】
　　“弟子没有去见谁呀。”宁欢语气无辜，主动靠近了他些许，“师尊莫要乱想。”
　　【平时不见你关心关心我，怎么碰到这种巧事的时候你倒是反应敏锐？】
　　【怕什么，他又没有亲眼看到我和云皓月见面，没有实锤怕什么！】
　　【再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谁能拒绝一个美人的邀请呢？！】
　　陆寒霜听了许久不语。他垂下眼眸，似是在思索什么。还不等开口宁欢狡辩，他便直言道，“是么，可我闻到了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第7章 你不是人
　　6.
　　宁欢：……
　　【你是属狗的吗？】
　　【这也能闻得出来？】
　　脸上浮现片刻惊讶，随后宁欢皱着一张小脸，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身边，模样乖巧地给他续了一杯酒。
　　“云掌门说想让我去古云派呆一两年，说是这样既能保护我，也能为师尊分忧。弟子觉得这法子新奇，就和他多聊了两句。”
　　古云派掌门云皓月。
　　陆寒霜思忖片刻，在脑海里回想着这个人的身份信息。
　　“你想去吗？”
　　【我当然想啊！】
　　【那门派上上下下都是年轻貌美的弟子，说一句是天堂一点都不过分。】
　　【不过……嗐，这事奇奇怪怪的。】
　　【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
　　宁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情绪，见陆寒霜眸光里没有半点情绪浮动，便知道他对此事并不动心。
　　【陆寒霜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开心？】
　　【他是不是不想我让我去别人那里？】
　　【他总不会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宁欢眼神一动，眼波流转。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他身前，弯下膝盖，半蹲在他身前轻声笑道，“我才不想去呢！”
　　陆寒霜果真垂眸看着她。
　　“云掌门有那么多弟子，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可师尊身边就只有我一个，我要是走了，那谁来陪着你呀？”
　　【我可真是个哄人小能手。】
　　宁欢笑着看着他，“那我们进去休息吧？夜里风凉，您莫要吹坏了身体。”
　　陆寒霜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他静静地看着宁欢许久，眼眸里的情绪变了又变，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终于，他将视线落在了宁欢的腰间——
　　那是云皓月送的香囊。
　　宁欢立刻会意，识趣地将这小物件取下，双手呈给陆寒霜。
　　【嗐，这可是能保护我不被妖兽袭击的小宝贝。】
　　【我还想留着呢。】
　　【算了算了给他吧，免得惹人怀疑。】
　　宁欢又和他东拉西扯了两句，见他果真不想睡觉，她便自己先回到房中。
　　—
　　一道身影出现在院中。
　　“主上，属下没有查到木纵的踪迹。”墨鹄是陆寒霜的护法，陆寒霜先前吩咐过他有些事还需要去调查。
　　“都说大妖木纵最是嚣张跋扈，贪恋富贵，更是十分喜欢炫耀。以他的性子，不可能安分这么久。”墨鹄不解地说道。
　　陆寒霜眸光沉沉地看着手中的香囊。
　　“的确如此，他不会安分这么久。”
　　百年前曾有一场大战，陆寒霜斩杀了大妖木纵的实体，将他神形俱灭，彻底将他杀得魂飞魄散再无轮回可能。
　　但谁知木纵偷偷藏了一缕自己的魂魄，再陆寒霜斩妖之战以后，他靠些这缕魂魄偷偷附身到别人身上。夺去他人的身体，借尸还魂不断复生。
　　能称得上大妖的妖精，都是具有上古血脉的妖兽后代。每一只大妖都有独特的不可被复制的特点。云雾蛇是入水则无形，而木纵也是不断复生。只要有一缕残魂，他就能窜入他人的心境，伺机夺去身体的掌控权。
　　陆寒霜追杀木纵已久，这期间木纵的消息断断续续链接不断。只是所有的消息到了仙界就像被斩断了一样，他彻底消失了。
　　墨鹄知道陆寒霜找他了许久，只是在现在都的仙界，找木纵的一缕残魂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主上，不如我们先回到混沌海，再做打算？”墨鹄道，“不管是大妖还是雪莲花，您都已经花了太多的时间。属下觉得，它们早已经都不复存在了。”
　　毕竟只是一缕残魂罢了，说不定早就碰上个强硬的修士的事灰飞烟灭了。
　　“他还活着。”陆寒霜将那枚香囊扔在桌上，“这便是他赠与宁欢的东西。”
　　—
　　宁欢在房里来回踱步。
　　今日之事，她也看出来云皓月有些古怪。她是喜欢美人，但还远远没有到色令智昏的程度。她自然知道一个声名赫赫的门派掌门亲自与她攀谈，肯定是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只是其中渊源，她目前还想不明白。
　　但话又说回来，她也不是诚心诚意要去云皓月门下的，既然双方都是别有所求，那谁也别说谁，就当作不知道他的想法就行。
　　打开袖中的日历小本本看了看，现在离女主佘椿儿登场还有两三天的时间。宁欢拿着小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把自己以后的退路全都写了出来。
　　可一想到自己是女配，越到后面她的处境越发艰难。宁欢瞬间觉得什么门派掌门，什么首席弟子，到时候估计没一个靠得住的。
　　靠山山倒靠人人走，她自己牛逼才是真的牛逼。想到这里，宁欢拿出怀里的将乾坤袋往桌上一放，一道淡蓝色的光芒从里面散打出来。
　　只有学习，才能使她变强！
　　—
　　“属下不太理解您的意思。”墨鹄有些发懵。
　　“云皓月盯上了宁欢。”陆寒霜手心微动，香囊被四分五裂。或者说，是大妖木纵盯上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小骗子。
　　“可是他不是说这是能帮宁欢驱散妖兽的东西吗？难道他在骗宁欢？”墨鹄说完这话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想想啊，木纵可是上古大妖。他将留有自己气息的香囊交给宁欢，还让她随身携带，这不就是在向其他的妖兽表明，宁欢是他的猎物吗？
　　说是能退散妖兽，倒也不算在骗她。
　　“这到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这样明晃晃的挑衅，像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这狂妄的性格真是一点都没改！”
　　陆寒霜没说什么，他的目光沉沉，眸光里似死水一潭。许是想到了糟糕的记忆，他心间猛地窜升起一阵灼烧感，四肢百骸顿时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他重重咳了两声。
　　“主上，赶紧把冰泉雪酒喝了……”墨鹄拿起桌上的酒壶要给陆寒霜斟药，可壶中空空，什么都没有。
　　他心下顿感不妙。
　　混沌海里的寒境冰泉已经用完，那还是陆寒霜十年前带回来的。这么多年过去，现在做药引的冰泉已经没有了。
　　“主上！”
　　“我有分寸。”陆寒霜起身，“没事就退下吧。”
　　墨鹄想多劝陆寒霜两句，但想想以前他那病发时的状态，墨鹄又把话咽了下去。他话题一转，只得把最近调查的一件事告诉他。
　　—
　　天色已晚，院落中又只剩下一道清冷的身影。微风清清凉凉地拂面而过，陆寒霜捂着唇角咳嗽了两声。
　　唇角咳出些许血丝，陆寒霜长眉微拧，起身回房。可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的目光转向别的方向，眉心里也跟着浮上来一抹疑惑。思考了片刻，他终究还是脚步一转，换了个方向。
　　宁欢还在乾坤袋中学习。
　　她的乾坤袋看似很小，但其实这是这个能随身携带的小世界，这里面放着的全是书。她每次没事就呆在小世界里，十年时间已经把所有的书籍都过了一遍。
　　一察觉到外边有敲门声，她立刻脱身出来。
　　“师尊，有事找我呀？”宁欢的眼里盛满喜悦，似乎很开心陆寒霜能主动来找她。
　　“天虞山的夜里和咱们哪里不一样，这里太冷了，师尊还是要好好爱惜身体，早些休息才好。”
　　【这么晚了，陆寒霜还有啥事来找我？】
　　【他……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等等，他总不会是察觉到我想要离开灵山的心思了吧？】
　　【不可能！我的演技这么好，他这榆木脑袋哪里能够看得出来？】
　　脑海里思绪乱转，宁欢还没来得及摸清他的意思，就瞥见他似有些许不对劲。
　　“师尊怎么了？”夜里光线不好，宁欢又离他近了些许，这才发现他眼底似乎染上了一抹鲜红，眼瞳里满是血丝。
　　【不是吧！他受了什么委屈？】
　　【卧槽，这人到底是不是陆寒霜？】
　　【怎么办，他这模样还怪惹人心疼的。】
　　陆寒霜的咳嗽声忽然加重了些许！
　　宁欢觉得他血都要咳出来了！
　　宁欢哪里见过这场面！她有片刻怔愣，随后赶紧拉住他的衣袖，关切地问道，“师尊怎么了？快告诉我，欢欢为你出气！我很着急！”
　　【你可别凉了啊！】
　　【你撑住啊！】
　　【怎么得也得撑到两天以后再开席啊！】
　　一阵寒风吹来，陆寒霜面色更加苍白。他捂着唇角，闷声重重咳了两次。他的眼睛里血丝变得更多！眼眶通红。
　　他自然是不可能真如宁欢所想的那样，只是宁欢在他身侧，哪怕他不严重现在也得变得严重。果然，见陆寒霜这样，宁欢赶紧过来扶着他。
　　宁欢一靠近他身侧，一股熟悉凌冽的雪意便将他包围。
　　胸口的不适感也消散了下去。
　　“师尊要不要喝水？”
　　“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
　　他的眸光静静地落在宁欢身上，脑海里回忆起墨鹄刚才说的话——
　　“属下已经去遍了三山五海和人界十六国，可是这些地方均不是宁欢的家乡。她没有留下任何踪迹，或者说，她本来就不是这些地方的人。”
　　三山五海是妖精与凶兽出没的地点，十六国是人界的范围。而宁欢，不属于他们两者中的任何一个。
　　她既容易吸引妖兽，又能压制他身上的病症……
　　他早该想到的——
　　宁欢不是人。


第8章 挑拨离间
　　8.
　　既然她的原形并不是人，那她会是什么呢？
　　陆寒霜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身上，视线停顿许久。能让妖兽对她产生那么浓厚的兴趣，宁欢不是灵植就是灵兽。
　　百年前大妖扶罗作乱，仙界的灵蕴几乎被他摄取殆尽。哪怕百年的时光修整，现如今的三界依旧是灵气稀薄。
　　于是，有的修士和凶兽们觉得靠天地灵气提升太缓慢，便想出了旁门左道，将心思放到了灵植灵兽的身上。
　　就这样又经过几十年的抢夺，曾经郁郁葱葱的灵植和随处可见的灵兽，居然都成了稀有的存在。在这种情况下——
　　宁欢，无疑就是混迹在凶兽群里的盘中肉。
　　陆寒霜敛眉。
　　如果真是如此，那只能说宁欢的胆子可真是太大了。她居然还敢陪着他一起出山？还非要想尽办法与他一起来云海盟？
　　她是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吗？
　　陆寒霜不爽地敛眉。
　　不对。
　　看她这傻了吧唧的模样，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陆寒霜不由得皱眉。
　　毕竟丢失了记忆的修士多了去了。
　　【看看看，看我干什么。】
　　【今天一晚上看我的次数，都快赶上去年一年的了。】
　　【哈哈，难道我瞎了眼的师尊终于发现我是个漂亮活波又超级厉害的小仙女啦？】
　　一阵危机感涌上心头。
　　【别别别，你还是别发现吧。】
　　他半天不说话，弄得宁欢心里毛毛的，“天色已晚，夜里寒凉。要不，今晚师尊就留在我这里歇息？”
　　她担忧地着陆寒霜的袖摆，拧着秀气的眉头立在他身侧。她眼瞳里只盛满他一人，眼里的关切之情更是满得像是快要溢出来。
　　许是她的担忧太真挚，陆寒霜看得都怔愣片刻。
　　陆寒霜本能够有所触动，如果没有听到她心声的话——
　　【懂我意思吗小陆？】
　　【没事儿了就赶紧走人。】
　　【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明天就要正式开始大会了，今晚你不得好好休整休整？】
　　他就不该心存期望。
　　陆寒霜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从善如流地起身。
　　只是走出宁欢身边两步不到的距离，他的背部忽然紧绷！那股压抑感重新席卷全身，他手骨绷直，手臂上青筋狰狞，骨头像是又要被掰开扯断！
　　下一刻。
　　他又坐回到了宁欢身边。
　　【……】
　　【怎么不走了？】
　　【不会是真的要睡我这儿吧？】
　　【你要不要脸？】
　　待一回到宁欢身边，他身上那股压抑感果真消失得无影无踪。陆寒霜微垂着眼眸，眼底里染上一抹郁色和烦闷。
　　他不能理解。
　　“师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宁欢绕到陆寒霜身后，小小的手掌压到他的肩膀上，慢慢给他按着肩膀。
　　一股轻柔的力量和凌冽的雪意将他环绕，彻底将他心底的那丝焦躁驱散。可宁欢越是这样，他脑海里的疑惑便越深。
　　她到底是什么灵植，解毒的功效居然这样强大？以前的每年年末，他均会按时回到灵山修整，原因无他，只因为一回到灵山，他身上的旧疾就不曾再犯过。
　　他本以为是灵山的灵气醇厚，能压制住一些癔症。可现在再想，只怕根源根本就不是这样。
　　“师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怎么迟迟不说话？”宁欢乖巧地坐在他身边，歪着头看着他，眼瞳里浮生出一抹明显的担忧。
　　“师尊，你别不开心了好不好？”宁欢愁容满面，语气带着催促，“师尊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只要欢欢知道，我都愿意告诉你！”
　　“当真？”陆寒霜抬眸。
　　“当真！”宁欢点点头。
　　【快点儿的吧！】
　　【就知道你有事要问姐姐。】
　　【磨磨蹭蹭的你困不困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陆寒霜转过身，与她对视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瞧瞧你这问的。】
　　【这不是废话吗！】
　　【你就应该问我有没有什么事没瞒着你。】
　　【……等等，他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端倪？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我糊弄他的事情那么多，谁知道他现在指的是哪一件啊！】
　　宁欢着实不知道陆寒霜指的是哪一件事，她不敢贸然行动，“师尊还好意思说我呢？”
　　她的小拳头装模作样地锤了一下他的肩膀，她眉目低垂似是不满，一张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委屈。
　　“别说我了，您还不是有一堆事瞒着我？师尊在外面云游十年，仙界的流言都传出了不知多少个版本。
　　大家都传疯了说你在找人，也不知道是在找哪个念念不忘的美人？”
　　宁欢醋意满满，话里话外听着酸溜溜的，整个人活像是被老陈醋泡过。
　　【来啊，自爆啊。】
　　【请怕谁！】
　　陆寒霜在外面游历这么多年，回到灵山看管她的时日屈指可数。仙界早就对他这一举动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宁欢对那那些流言也早有耳闻，只是她没放在心上罢了，如今正好拿过来用一用。
　　“我并不是在找人。”陆寒霜看不得宁欢拙劣演技，他移开眼神，揉了揉眉心，“我找的是伏罗和木纵的踪迹。”
　　“那除了捉妖，就没有再找别的吗？！”宁欢依旧不肯看他。
　　“还有——”他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蓦然皱眉。
　　他今晚是不是被宁欢套话太多了？
　　有关她的事情她什么都没说，却是想把他的往事问得一清二楚。每次与她在一起，他的思路就会不知不觉地跟着她转。
　　这可不行。
　　“这是秘密。”陆寒霜话锋一转，眸光定定，与她开诚布公，“需要用你的秘密来换。”
　　【……】
　　【换什么换。】
　　【谁要知道臭男人的秘密！】
　　陆寒霜：……
　　“师尊不说便罢了。那你好好休息，我也去里间睡觉了。”
　　【要是搁往常我已经睡着了。】
　　【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男人。】
　　【能不能识趣一点？】
　　宁欢转身回房。
　　体内的瘴气再升，疼痛陡然加剧。
　　“回来。”陆寒霜下意识出声。
　　宁欢心中腹诽，脚下却已乖乖停下了脚步。
　　“之前说要考校你火炎咒经，今日刚好有空。”
　　她有那么一瞬间在怀疑自己的听力。
　　火炎咒经分十二大卷，四十八小卷，是所有咒术经文里最长的一个。这要是背完，天都要亮了。
　　【……你……我……】
　　【是不是故意不让我睡觉？】
　　【早不考晚不考，非要现在听我背书？】
　　【我背什么玩意儿！】
　　“师尊……”宁欢一个转身拉着他的手臂，一张灵动的小脸上满是愁容，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困意。
　　“师尊可怜可怜我，就放我回去睡觉吧。我们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晚。”她的娇撒得熟能生巧，“明早再背给你听好不好？”
　　有道理，但是陆寒霜拒绝。
　　“不行。”陆寒霜垂眸看着她，语气平淡，“我想现在听。”
　　【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任性呢？】
　　……
　　宁欢背了多久的经，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很能睡，平常就很能睡，而且睡眠质量贼好的那种。现在陆寒霜刻意打乱她的生物钟，她眼皮都快睁不开。
　　蹲坐在他身前，她手中拿着厚厚的书卷，仰着小脑袋看着陆寒霜，口里一句接一句地背书着长长的经文。
　　好在陆寒霜像是听困了，居然闭上了眼。宁欢也跟着趴着脑袋，手臂枕在小塌上，口中的声音越来越小。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陆寒霜睁眼，宁欢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她枕着桌面，闭着眼睛，嘴里说出的语句断断续续，声音低微，已经分不清是梦语还是清醒着的。
　　可即便如此，她背出来的咒诀却还是对的。
　　陆寒霜叹为观止。
　　都要听笑了。
　　他眉宇微扬，眼神定在宁欢的身上，像是在生气，又像是不在生气。
　　又陪着她坐了一个时辰，陆寒霜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已无大碍。陆寒霜不由得想到，先前的冰泉雪饮都没有她这般疗效。
　　他垂眸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新奇的存在。
　　若她以后能乖一些，他不介意她心里说什么。
　　“陆寒霜………”支支吾吾的，断断续续的梦呓传来，“……你个畜牲……”
　　陆寒霜：……当他没说。
　　随手将宁欢拎起，往床上一放，他转身离开。
　　—
　　一阵香甜的味道袭来。
　　宁欢从梦中醒来。
　　窗外依旧明月高挂，只是晚风里夹杂着一阵清甜的气息。这莫名的甜味陡然让她心里生出一阵强烈的怀念感，心底顿生一种压抑了许久的炙热情绪。
　　可具体在怀念什么，她不知道。
　　循着气息往外面走去，不出多时，她就在合欢树下遇到了云皓月。
　　他一袭紫衣，手拿着一柄折扇，微微摇着扇子似乎就在等宁欢。
　　“宁小姑娘，真巧。”他笑声朗朗，“我睡不着，就四下走走。没想到今晚睡不着的，不是我一个人。”
　　【嗐。】
　　【你住的那地方离我这里八竿子打不着，虽然你是美人，但这不是你能睁眼说胡话的理由。】
　　想起陆寒霜的话，宁欢不由得退后了一步。这个世界上哪有莫名其妙对别人好的人，想来想去都是有所图谋。就像她自己，就像面前的这个人。
　　“宁小姑娘，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和你说清楚为好。”云皓月幽幽道，“你的师尊其实并不是你所见到的那样，据我所知，他曾经闯入了雪域将冰魄雪莲夺了回去，就是为了治疗他身上的旧疾。”
　　“后来苍天有眼，冰魄雪莲从它手里消失。他在仙界找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将那株神花找回来。他远没有你想的那样正值清冷，他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罢了。”
　　“我想你还是早点看清楚他的面目，来到我们古云派比较好。我们定会护你周全，不让他伤你分毫！”
　　云皓月这话说的正义凛然，可宁欢听得云里雾里。
　　【早上还说要和陆寒霜交好呢，现在怎么就撕破脸了？】
　　【怎么还说话不算话呢？】
　　【与其听他在这里说，我还不如直接去问陆寒霜。虽然他是个榆木脑袋，但之前他说话算话嘛。】
　　“你说的有道理，容我再想想。”宁欢不想和他在这里多费唇舌。她一见到云皓月，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香甜气味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很明显，他是故意找自己出来。看来这个仙界第二美人，远没有看起来那样端方正直。
　　“那好，云某也不强求。宁小姑娘，这个东西送给你。”云皓月维持着表面的笑意，“这是凝思丸，赠予你防身。”
　　凝思丸，仙界第一奇毒。都别说吃掉一枚，哪怕只轻松舔上一口，也会五感尽失成为活死人。
　　宁欢一时之间都怔住了。
　　这人好狠。
　　云皓月真的是个正经门派的正经掌门吗？
　　“宁小姑娘别害怕。”云皓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陆寒霜心思缜密，换了旁人，肯定是没有机会靠近他。但你不一样。我观察到他并不排斥你靠近，你若是想办这件事，一定能做成！
　　宁小姑娘，你这也是为仙界除害，没有人会指责你的，安心些。”
　　云皓月的话夹杂着晚风，轻轻柔柔地飘到宁欢耳边，像是直接飘进了她的脑子里。他的声音似有蛊惑力，起初不觉得，可这一连串的话下来之后，宁欢的目光不知不觉变得有些呆滞。
　　她僵硬地接过凝思丸，一步又一步，转身回去。
　　云皓月的笑意不变，带有蛊惑力的声音直击宁欢的心府，“很好，去吧。”
　　……不知走了多久。
　　“宁欢？”陆寒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云皓月那些挥之不去的话全都从她的脑海里消失。
　　宁欢不知道陆寒霜在那里站了多久，她有些疑惑，“这么晚了？师尊还不睡？”
　　“你不是也没睡么。”陆寒霜的目光淡淡地扫向她身后。
　　“这是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宁欢手上。
　　“糖丸，师尊要吃吗？”宁欢笑着给他一颗，送到他嘴边，“要不要尝尝？”
　　想到刚才的对话，陆寒霜的眸光沉了沉。宁欢的存在，本就是因为他本不改动的恻隐之心。若是她今日真的把凝思丸给了他，这恻隐之心今日就该断绝。
　　到时候，他便将宁欢欢冰封起来，带回混沌海，就让她永远陪着他。或者把她锁进沉沦烈狱，只能让他一人看见，让她生生世世成为药引。
　　【卧槽，还真吃了！】
　　【吃就吃呗，看嘛要看着我？】
　　【什么眼神……他该不会以为我给他吃的是毒.药吧？】
　　【嗐，我哪儿敢啊。咱们现在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哪儿敢让你出意外啊我的宝贝师尊。】
　　【凝思丸早就丢掉啦！】


第9章 脸很重要
　　9.
　　她没有想杀他。
　　陆寒霜皱着眉头咬碎糖丸，闷闷不乐地嚼着。
　　“师尊莫不是吃醋了？”
　　宁欢碰了碰他的胳膊，眼底生出几分调侃，故作玄虚道，“怎么啦？知道你可爱的小徒弟有人惦记了，不开心？”
　　【看看，我这该死的魅力。】
　　“惦记你的人不多他一个。”陆寒霜咬碎口里的糖渣，嘴里弥漫出一阵清甜。
　　师徒俩相伴而行，陆寒霜眉宇沉沉似是在想事，宁欢时不时偷偷黏他一眼，她在想陆寒霜在想什么。
　　“不要和云皓月接触。”他淡声道。
　　“嗯？”
　　【不对劲不对劲。】PanPan
　　【云皓月这几十年深居简出的，都不怎么和外人打交道。陆寒霜既然这么排斥他，难道是因为他们以往有过节？】
　　【嗐，我还不知道陆寒霜以前的经历。】
　　【还说我呢，你不是也藏着一大堆秘密吗！】
　　宁欢心里疑惑重重，但她的脸上却神采飞扬，“师尊放心！欢欢会乖乖听话的！我以后不和他说话啦！”
　　“不止是他。”陆寒霜拧了拧眉。
　　现在大妖木纵的魂魄占用了云皓月的身体，他自然而然地能够号令整个古云派。既然他有意要幽禁宁欢，古云派上下想必都会按照他的意思行事。
　　他们整个门派现在是正是邪都不知道。
　　“师尊放心，我不会和他们多来往。”宁欢握着他的一角袖摆，漂亮的眉尾微扬，脸上染上几分羞怯。
　　“我才不要看他们呢，他们哪儿有师尊好看？”
　　这话倒是真的。
　　许是为了引宁欢出去，今晚云皓月摘下了他的银色面具，宁欢终于窥见了传说中的那美艳不可方物的美貌。
　　妖冶，阴柔。
　　眉眼之间仿佛凝聚着一团化不开的雾气。
　　云皓月的五官极其美颜，哪怕是额头的一块疤都遮不住他的美貌。但他貌美如此，宁欢看了只觉得失落。
　　【仙界美人榜到底是个什么野榜？】
　　【云皓月怎么能够排第二？他看起来分明像是个魔教中人。南郭先生是不是云皓月他亲戚，这么偏袒他？】
　　【既然这样，陆寒霜凭什么不能当第一？】
　　【我替陆寒霜不服气。】
　　陆寒霜的眼神一黯，恍惚间有些无语。
　　他以前就发现了，宁欢喜欢美好的事物。带给她的镯子她收了精工细作的木雕花镯，而不要玉镯。给她的生辰礼物她要熠熠生辉的玲珑珠，不要能安心稳神的沉香木。
　　现在似乎也是因为他的脸更让她喜欢，倒还能真情实感地表达两句。
　　她平日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十成十是假的，但是如果是有关他的外貌的言语，她说的有九成是真的。
　　对于宁欢而言，他整个人唯一能吸引她的地方，怕不是只有他这张脸了。
　　陆寒霜按着自己的眉心想。
　　—
　　第二日，云海盟的大会正式拉开序幕。各个门派的弟子鱼贯而入，纷纷落坐，宽敞宏伟的会场不出多时就被人填满。
　　而正中心最显眼的那方台子上，站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那便是尧光道人。
　　尧光道人是天虞山的掌门，也是云海盟的现任盟主。换句话来说，整个仙界目前是他说了算。
　　宁欢对尧光不感兴趣，对开会很不感兴趣。
　　宁欢撑着下巴看着台上的人，百无聊赖听得直打瞌睡。
　　只是偶尔她会将目光放在通天梯上，像是在等谁从那里出现。
　　不远处的云皓月紧紧地盯着宁欢。他有些诧异宁欢没有对陆寒霜下手。但只一瞬间，他低声吩咐了什么，便移开眼神又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宁欢。
　　【什么时候说完呀。】
　　【云皓月怎么总看着我？】
　　【好烦，借陆寒霜挡挡视线好了。】
　　说完她就坐到了陆寒霜身后，“师尊，他总是盯着我，欢欢害怕。”
　　“你招蜂引蝶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
　　【我什么时候招蜂引蝶了！！】
　　【那是人家自己上来搭讪的！】
　　【我还不是想成全你才去会会别的门派？】
　　【以后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灵山还不知道有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陆寒霜握紧了手里的茶杯，眼神重重地看着她，像是忍无可忍很想说些什么。
　　“尧光道人！弟子有事禀报！！”
　　天虞山的一名弟子急冲冲地跑过来，慌乱不已，随后径直对着尧光道人耳语了一番。场面莫名沉寂片刻。
　　短暂沉默后，尧光的面色变得沉重起来。
　　“诸位掌门，我方才得知刚才发生了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尧光的声音缓慢，听着十分无奈。
　　“就在刚才，我们天虞山饲养的灵兽幼崽失踪，看守灵兽的弟子都遭歹人之手，无一生还。”
　　……
　　“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谁做的！！居然这样可恶！”
　　“呵，怕不是贼喊捉贼吧。”
　　各门派一时之间不能理解这个消息。
　　全场顿时议论纷纷。
　　灵兽本就难寻，天虞山的这只灵兽更是一只能织造梦境、抚平心境的小灵兽幼崽。要不是尧光道人积威甚重，这只小灵兽不知要被多少人惦记着。
　　如今灵兽失窃，看守灵兽的人还全都死了。那作案的人无异于是在挑衅云海盟，各大门派的掌门岂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我看这就是一定魔君做的！大家想想，魔君在混沌海多年，最近都没听到他有什么动静，怎么可能会那么安分？”
　　“我想也是。他那个混沌海里什么都没有，想增长修为只能到这里想心思了。天虞山才刚刚捡到这小灵兽不到半年，就被魔君抢走了，着实可惜！”
　　“我倒不这么觉得。首先不说魔君看不看的上那小灵兽，再说小灵兽被关在天虞山最机密的天心阁，外人不可能进的去。与其怀疑别人，还不如怀疑怀疑是不是有内鬼。”
　　“……”
　　场内议论纷纷，一时间已经没人关心此次大会的目的是什么。
　　宁欢本撑着下巴在打瞌睡，半梦半醒间被吵得头疼。她睁眼看了看身边的陆寒霜，只见他同样闭着眼修整，看样子做晚也没睡好。
　　“诸位掌门还请听我一言！”一声掷地有声的声音传来。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云皓月手持折扇重重敲桌。
　　其实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莫名有股混入人心的古怪力量。再加上古云派在仙界里有头有脸，云皓月既然有话要说，那其余人就纷纷识趣闭嘴。
　　“诸位掌门请想一想，是谁最有可能劫走小灵兽？”他的语气缓慢，一字一句，似是能让他人的思路莫名跟着他走。
　　“我想大家都知道。自从伏罗作乱以后，我们仙界的灵气就变得稀薄，有的修士对灵兽们动了歪心思。
　　正因为这样，再后来的灵兽都变得惧怕修士，它们一个接一个地躲回了雪域，不再与我们来往。
　　虽然。天虞山是出于一片好意才收养那只灵兽幼崽，但是在灵兽的眼中，这和关押它有什么两样？”
　　云皓月的语气笃定，像是胸有成竹。
　　“云掌门的意思是说，是那只小灵兽的同伴将它带了回去？”旁边的掌门附和。
　　“那是自然。”云皓月笑着点点头，“而，且我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我们之中就有雪域的灵兽或者灵植混了进来。只不过她目前修成了人形，大家看不出罢了。”
　　台下顿时安静了。
　　原因无他，只因云皓月的话语太具有冲击力。灵兽幼崽珍贵，能幻化成人形的灵植更加是如此！
　　现在云皓月的这一番话，无异于告诉大家，在他们之中，混迹着一个不得了的存在，换句话来说，有只羊混进狼群了。
　　“当然，我们古云派也愿意保护这些可爱的生灵。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话，我立刻祭出显原镜！在场的所有人都一个个地来照一照，届时就知道谁是人……谁不是人了。”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紧紧地盯着宁欢。奈何宁欢正和陆寒霜抱怨昨晚没睡好的事，心思全不在他身上。
　　云皓月的热情太过热烈，而且目的明显不纯，尧光道人并不赞同。
　　“云掌门，我觉得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尧光道人语重心长，目光满是无奈，“我知道你想破除灵兽对修士的偏见，想要尽力和它们重修旧好。但正式如此，你我都不该逼迫他们。”
　　“盟主大人，我难道不是在保护小灵兽们吗！”云皓月高声驳斥，全然没把尧光道人放在眼里。
　　“尧光你不用再说了，我觉得就应该这样开诚布公，直截了当地查出来！不管是灵兽还是灵植，都应该是整个云海盟共同所有的东西。既然这样，我们一起一起找出它们，一起培养它们，这有哪里不合理呢？大家说是不是？”
　　尧光道人的眉头拧成了一座高山。
　　以前的云皓月不是这样的人，怎么自打几年前和木纵一战以后，他的脾气性格变得这么古怪？
　　“我们同意云掌门的说法！”
　　“查！现在就查！看看谁混进了云海盟！”
　　“若是逮到那灵兽幼崽，我们合欢宗必定帮忙好好管教一番！”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想着同样的念头，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看着面前各家门派的态度，尧光重重叹了口气，悲从心来。
　　果然，如今的云海盟已经不是百年前的那般光景了。
　　旁边的声音吼得震天响，宁欢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聋了！
　　她揉了揉眼睛，抬头看着陆寒霜，只见不知何时他已经醒来，眼中一片清明，目光不善地盯着前方。
　　“师尊，你怎么了？”
　　【他的眼神怎么这么不友善？】
　　【又是谁惹他不爽了？】
　　【卧槽他们在讨论什么！怎么还吵起来了！】
　　还没等宁欢说话，陆寒霜便主动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凝视了她片刻，从袖中拿出一枚古玉给她。
　　“带着。”
　　【咦……他干嘛突然送我礼物？】
　　【这褐棕色的玉有些来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心里疑惑一大堆，但宁欢还算识趣。看情况不对，她索性什么都没问，乖乖把玉佩带上了。
　　台上的人都心照不宣地配合云皓月的指令，在场的每个人都想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毕竟对他们而言，反正只是照一下显原镜，又不亏什么。
　　但是万一真的照出了什么呢？！
　　……
　　【好无聊。】
　　【快完事儿了回去补觉！】
　　【啥时候才能到我呀。】
　　陆寒霜神色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宁欢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台上来来去去的人。她好困，这么些人，等到照妖镜照完了都得要两个多时辰，这么说来今天一天啥也没干了。
　　“师尊，他们好慢哦。”宁欢将脑袋抵在桌子上，声音有气无力。她一贯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现在她恨不得回去睡一觉。
　　陆寒霜与她一样，也撑着下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她一点都不慌。
　　不像是装的。
　　看宁欢如此轻松，他便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是对的。
　　她果真不知道自己是谁。
　　陆寒霜揉了揉眉心，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宁欢能安然无恙地长大这么大，属实是气运绝佳。要是当年他铁石心肠没有带她回去，她这会儿又会在哪里？
　　眼神敛了敛，他眉宇微沉。
　　“师尊总看我的眼睛干什么？”宁欢被他看得背后毛毛的，她不想让陆寒霜继续盯着她，于是又装起了矫揉造作的调子，“是不是羡慕我的眼睛漂亮，像是会说话？”
　　“……我羡慕你有一个好师尊。”
　　宁欢：“……”
　　思绪转回。
　　可一般情况下，修成了人形的灵植和灵兽不会轻易失去记忆。除非她是曾经遇到了重大的变故，性命受到威胁的变故……
　　“宁欢。”陆寒霜淡声道，“在你来到灵山以前，你都在哪里？”
　　【怎么又问这个？】
　　【我自然是在一个你想象不到的地方！】
　　【嗐，说了你也不理解。】
　　【可是不说他肯定会一直问下去。】
　　“不想说便不说罢了。”看她绞尽脑汁想不到说辞的模样，陆寒霜越看越觉得宁欢很有可能是一只傻了吧唧的小灵兽。
　　或许是只傻了吧唧的小熊灵兽。
　　或许是一头每天吃吃喝喝睡睡的……
　　正在这时，宁欢只听得云皓月的声音高声喊道，“宁小姑娘，轮到你了。还请移步过来照一照显原镜。”


第10章 降妖伏魔
　　10.
　　“师尊，那我过去啦！”宁欢同陆寒霜打了声招呼，说着她跳下凳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显原镜。
　　陆寒霜的手指微动，下意识想要握住她的衣袖。待意识到自己的念头后，陆寒霜不爽地拧起眉心，似是觉得自己的念头荒唐。
　　有抑魂古玉在，宁欢不会被照出任何问题。
　　再说，哪怕就算没有那枚古玉，哪怕云皓月真的看出了宁欢的原神——
　　那又能如何？
　　他这不是还没死吗？
　　陆寒霜的视线径直落在正对面的人身上，两人隔着很远的距离，但看向对方的神色均可谓并不友善，气氛剑拔弩张，一如当年。
　　高台之上，于子明奉师命维持秩序。见宁欢过来，他不免想起云皓月对她许下的那些承诺，心中升上一阵不爽。
　　一想到宁欢以后很有可能会是他的小师妹，他心里更是不耐烦。显原镜能照灵兽，也能照凶兽。一瞬间，他脑海里生出个主意。
　　“喂，你就站在这儿！你别动！”于子明从藏物戒中拿出一颗混魔丹。
　　只要将这东西放到她身上，镜子里的她的原神会变成一只凶兽。云皓月哪怕再怎么喜欢她，也不可能收一只凶兽做弟子吧。
　　于子明不由得继续想若是直接让宁欢吃了混魔丹，她的原神就便会彻底被魔气缠绕，到时候她不是魔修就是邪修，此生再也不可能踏入仙门！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越想越是这个理！
　　他不过就是在捍卫自己的利益罢了。没什么是非对错！再说修仙之途那么孤单寂寞，宁欢修什么修，去人界找个男人嫁了享福去不好吗？
　　他也是为小姑娘着想啊。
　　于子明给自己找足了理由，而后端起一杯水，将混魔丹夹在指缝里，“喂，前面还有几个人排队，你渴不渴啊？”
　　他尽量表现得温和，“我师尊既然想收你为徒，那他开心就好，我们以水代酒，喝了这一杯，以前的事就算过去了。”
　　于子明自诩纡尊降贵和她说话，但宁欢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见她不搭理自己，于子明顿觉不满，手掌下意识就要有所动作。但他转念一想，对宁欢这样的低级修士动手，丢了面子不说，实在是浪费灵力。不值得。
　　“你死了来到我们门派的心思，我告诉你……”
　　“你想太多了。”宁欢皱眉，“闭嘴叭。”
　　可于子明不信她的说辞。
　　他的古云派在仙界声名赫赫，那什么破灵山的小破门派，名不见经传的。哪怕陆寒霜有些名声，但众人都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修为。
　　在这两者之间选谁，是个人都知道。于子明不能容忍掌门亲传弟子的位置，被半路冒出来的宁欢夺走，只要有一点可能，他就不能安心。
　　眼见着马上就要轮到他们，于子明的耐心终于快要耗尽了。
　　“你不要不识抬举，宁欢。”不过是让她吃个对身体没什么坏处的丹药，怎么还磨磨蹭蹭的？
　　他是不是有点那个大病？
　　莫名其妙啊。
　　她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就嗅到一股奇怪的气味。
　　混魔丹要融化了！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等到魔气散发出来，他会被当作凶兽的！
　　于子明顾不得那么多，拉起宁欢的手臂就要把东西塞给她！
　　宁欢哪里会被他操控？
　　她手掌一翻！立刻将他的手腕死死擒住！接着一簇火苗从她掌心升起，火光和暖意直接被打进他的手心中，那混魔丹被彻底融在了于子明的手掌心里。
　　【想搞我？】
　　【艹。】
　　【我忍你很久了！】
　　往常那是陆寒霜在她身边，碍于她柔弱废物小点心的人设，她做事不能做得太过火。现在陆寒霜不在身边，宁欢恨不得将于子明吊起来打！
　　她眼神一敛，手指微动，下一刻于子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像只提线木偶一样跟着往前走。
　　他的神魂被一股无名之力笼罩拉扯，不容他抗拒半分。宁欢走一步，他的身体会僵硬地跟上去，不得不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往前走。
　　这是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他以前常常用这个方法叫新入门派的弟子们听话，有事没事就这样折腾他们。可当他自己被控制的时候，他才觉得这个感觉十分难受。
　　但是……但是他分明都到元婴后期了！寻常修士不可能控制得了他！
　　最后，两人齐齐站在了镜子前。
　　“你用了些什么邪魔歪道？我告诉你，我可是古云派的首席弟子，当年我的师尊都说我天赋过人，你要是伤了我，我的师尊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现在的于子明自知自己浑身都是魔气。口里虽然这么说，他心里生出些害怕，更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照出来什么奇怪的神魂。
　　但是不论如何他都动弹不得！他的灵力被宁欢完全压制，半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他心里更生烦闷！在古云派早就已经是横着走的人。只有他控制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这么受制于人过！
　　……
　　镜子里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小姑娘和一只野猪。于子明有片刻怔愣，他看着显原镜中的猪，猪也看着他。
　　【好小子，你想阴我？！】
　　【给爷爬！】
　　宁欢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她刚才要是不反击，现在这头猪的样子就被扣在她的头上！
　　宁欢怒从心头起。
　　一股无名之火从天而降。熊熊火焰将于子明团团围住，他被困于烈火之中，不能动更不敢动。三丈高的天火滚滚直下，烧得全场鸦雀无声。
　　宁欢还不解气，她越想越觉得离谱，指尖又是一动。天空陡然变暗，层层乌云密布，雷声轰鸣。几道天雷骤然而至，一道接一道地往于子明身侧劈过去！
　　众人议论不止。
　　“看来天道都看不下去了，居然降下天火要处决这孽畜！”
　　“胆大包天，他居然敢混进云海盟，说不定就是他把灵兽幼崽抢走了！也不知道云皓月是怎么选徒弟的！”
　　“……”
　　“快放开我！你看到累劫快劈到我身上了吗！”于子明赶紧把手中的混魔丸扔掉，但魔气已经入体。他赶紧看向一边的宁欢——
　　镜子中的她依旧是那样。
　　没有任何异常。
　　陆寒霜不动声色地看着宁欢。别人看不明，但他不至于被她糊弄过去。宁欢施咒的动作很小，若不是因为他熟悉这个傻徒弟，只怕他都会以为九重雷火是天道降下的处罚。
　　陆寒霜看了都不想说话。
　　他刚才为什么会担心宁欢？
　　她这能耐都要快上天了。
　　云皓月也看出情况不对，他立刻走到台上，全然不顾于子明求助的眼神，直接把宁欢拉到镜子前，按着她的肩膀不准她动弹。
　　宁欢只觉得一股压抑的力量从上至下，她想要挣扎片刻，但云皓月居然将她的双手捆住双脚踩住，押犯人一样把她压倒镜前！
　　【什么情况！】
　　【古云派到底有没有这个正常人！】
　　【我要不要还手？】
　　【还手以后该怎么和陆寒霜交代啊？】
　　云皓月死死地盯着显原镜。
　　怎么回事？
　　他分明嗅到她身上藏着浑厚的灵力。
　　怎么可能照不出来！
　　云皓月还要再做什么，只是他突然被一阵掌风劈开！
　　宁欢也顺势往后面退了回去。
　　“云掌门看清楚了吗？”陆寒霜站到宁欢身前，“查也查了看也看了，还要欺负一个小姑娘？”
　　“呵，你的好姑娘是不是人都不知道，你还这么护着她？”云皓月不屑一顾，语气挑衅十足，“你就不怕她是雪域派到你身边的卧底，趁你病要你命？”
　　【云皓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都这时候了还要挑拨离间？？】
　　【雪域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剧情啊？】
　　“你的弟子如今身份不明，就不要惦记其他事了。”陆寒霜神色冷淡。
　　于子明想说什么，可他不敢说。这么多人看着呢，要是他说是因为混魔丸，那大家不都知道了是他想要陷害宁欢？
　　那岂不是失了面子又败了名声。
　　“陆寒霜，看来我们还是谈不拢了？”
　　云皓月话锋一转，“众所周知，古云派和灵山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如今日我们就去擂台一战？谁输了，谁就孤身离开云海盟，此生再也不得踏入仙界，如何？”
　　台下沉默了。
　　云海盟不限制门派互相切磋，甚至希望各路掌门能多多交流，互相提升。各门派在云海盟内分为上中下堂，只有互相切磋，门派的地位才能上升。
　　但云皓月何必赌得这么大！
　　云皓月这番话显然超过了切磋的范围，但众人其实也想看看陆寒霜的修为，他此番只带着宁欢一人，看起来他的门派不甚兴旺。不过碍于面子，其他人都没敢提。
　　“可以。”陆寒霜冷着眼眸道。
　　……
　　云皓月一步一动地走到试炼场中央，他的每一步的距离都一致，齐齐整整，一条宽阔的大道生生被他走出浓厚的阴间气息。
　　刚才离得远，陆寒霜的感受还没那么强烈，可现在陡然近了，脑海里一些奇怪的前尘往事忽然间复现在眼前。
　　“怎么了陆掌门？”云皓月道，“我可不会因为你是晚辈就手下留情。”
　　还没等陆寒霜拿起灵剑，云皓月忽地手持五毒爪刺向他，陆寒霜随即侧身，挥剑斩断刺杀过来的利刃！
　　……
　　宁欢紧紧地盯着比试场。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陆寒霜和云皓月指有很深的过节。
　　她其实很想看陆寒霜退敌。
　　只因为平时他教导她的时候，他有十分修为也只用三分，一是顾虑造成意外，二是因为宁欢在他眼里的水平实在太水。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宁欢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虽然陆寒霜平时总让她不爽，但是面对着云皓月这种古怪的人，她自然是希望陆寒霜能够打赢！
　　只见云皓月连战连退，起初因为他速度快，尚且能躲避陆寒霜的进攻。可随着他的速度慢慢恢复到普通修士的水平，这下子真是躲不过去。
　　“你要不要和我做一个交换？”云皓月有些扛不住，他重新攀谈起来。模样并不慌张，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脖子上的长剑。
　　“你把宁欢给我，我可以把和整个古云派送给你。算起来，这笔买卖你不亏。”古云派在历代掌门人心里都是极为珍重的宝物。
　　每一任掌门都将把门派发扬光大作为自己的毕生任务。哪怕是不在仙界的陆寒霜，都知道这一点。
　　那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能这样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这样的话，那便说明整个古云派在他心里可有可无。
　　陆寒霜的长剑歪了歪，杀意更重。
　　“怎么了啊陆寒霜？”云皓月的语调猖狂至极，笑意更狂，言语之间透露着浓浓的嘲讽和不屑，“你这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陆寒霜眼眸忽然僵住，仅那一瞬间，他的身体片刻僵硬。随后他长剑一挥，周身猛地围绕起巨大的环形水波！
　　云皓月算准了陆寒霜拿他没辙他才敢暴露自己。
　　刚才试探了那么久，他觉得陆寒霜的道术都过于简单。再说了，就算他能打的过这具身躯，大不了换一副躯壳就好了。
　　“你想起来什么了吗？”云皓月的语气听似关切，可一句接一句的话却是在强迫陆寒霜的记忆复苏。
　　脑海里的画面疯狂翻涌，陆寒霜的眼神变得阴沉，他的长剑重重挥下！
　　周身的水波顷刻间放大数倍！猛地变成连接天地的浑厚水柱！一圈缠绕一圈、一层裹挟一层、浓厚的水柱在天上汇聚相交，风起云涌，水汽蒸腾！如同把大海倒扣在了天上！
　　而天海的漩涡中心，就正对着木纵！
　　“……”
　　“这、这是水龙吟？！”
　　“陆掌门怎么……这……”
　　“他们是有什么世仇吗？！”
　　场下的人见状纷纷小声交头接耳。
　　耳边的风声太大，雨水像是在那一刻被控制在了云层之下。黑云压城的处境，让在座的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宁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漫天云海，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要被这样的景象蛊惑进去，几近意识不到这是一道凶险的咒术。
　　陆寒霜的语气已经生冷，“木纵。”
　　“难得殿下还记得我哈哈哈。”云皓月，不，木纵虽是笑着，但是他的心里早已不详刚才那样胸有成竹。
　　他心底知道陆寒霜这道水龙吟劈头盖脸打下来，他不说金蝉脱壳了，只怕魂魄都要永远被控制在虚妄境界中。
　　陆寒霜永远都是冷着那么一张脸，和百年之前毫无二致。也是因为这样，木纵刚才才会觉得他这么长时间过去，他没有变化。
　　不等木纵想完，只见陆寒霜长剑一挥，眸中戾气尽显！滔天巨浪顷刻间把木纵吞没！
　　木纵自诩能够操纵人的魂魄，能够借尸还魂！但是此时他才发现，他自己分寸动弹不得！本就残缺的魂魄如今正被一股无名的力量紧紧控制着，死亡的恐惧感蔓延全身。
　　“伏罗现在何处？”陆寒霜将人控制在半空中，他的眼睛里已经是冷得可怕，如果说平日里的那种冷漠像是冬日凉水，那如今他的情绪就如同千年寒冰，根本毫无化解之法。
　　木纵头上出了一层冷汗，他用尽办法想要从这具躯壳中脱身。可尝试半天他挣脱不得禁锢，但他也不能说出伏罗的下落！
　　说出主人的下落，他就会死，但如今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说点假消息糊弄陆寒霜一下或许最好……
　　编造了很久以后，木纵才开口，“你要是现在放下我，我就……”
　　“不必了。”陆寒霜的耐心已经耗尽。
　　都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陆寒霜手腕一抬，无边巨浪顷刻间从天而下压向这只活得过久的妖怪。
　　旁边本在看戏的小门派，此刻已经跑的跑散的散。陆寒霜此刻的眼神凌厉至此，再看看继水龙吟之后的火灵咒，场上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冰火两重天之下，木纵被烧得灰飞烟灭，最后一阵狂风袭来！他彻底尸骨无存，什么都没留下。
　　一切发生得太快，场上剩余的人都没能反应过来。还是看到木纵死后，古云派一半的人都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软在地上，他们才明白过来。
　　原来云皓月早就被人夺舍了！
　　“这……这……那古云派的人呢？”
　　“只怕全都死了。记不记得曾经让云皓月深受重伤的那一战？估计那次之后，真正的云皓月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一直都是这个大妖木纵。”
　　上古大妖木纵，因为擅长操纵借尸还魂，蛊惑人心，不断复生至今。
　　百年前他到处作恶。
　　就是仗着自己能不断地复生还魂，他屠城取魂，弄得三界不得安宁。
　　还是在百年前，他被不知何人重伤一次，才消停一阵。谁能想到他借尸还魂借到了云皓月身上！
　　其恶迹斑斑，修道之人都知晓。
　　尧光道人一边为真正的云海盟觉得唏嘘，另一边也觉得诧异。此前他只觉得云皓月变了许多，性格越发奇怪。但不曾想到他迟迟捉不到的大妖居然就在眼前晃荡，他居然是半点都没发现。
　　尧光心中无奈，眉头又皱成了山峦。
　　一时间场面安得过分。无人敢议论什么，也无人靠近陆寒霜。
　　【怎么回事？】
　　【这样僵持下去不是个事啊。】
　　宁欢走上前去。
　　【他好像有些不开心？】
　　【要不我哄哄他？】
　　偷偷扯住陆寒霜的衣袖，宁欢走到他身边。
　　“师尊刚刚好厉害！”宁欢的眼里亮晶晶的，“艳惊四座！”
　　陆寒霜撇了撇她，像是很想反驳什么。
　　“师尊别不开心啦。”宁欢总觉得陆寒霜现在有点不对劲。尽管他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但总感觉浑身上下写满了不爽。
　　陆寒霜可是天道亲儿子，他不开心，宁欢还能有好日子过？
　　【昨晚他好像心情还不错。】
　　【大不了，今晚再给他背一遍他喜欢听的火炎咒经咯。】
　　“师尊别不开心啦。”她扯了扯他的袖摆，笑着他道，“不如你晚上再到我房里来？”宁欢自认为声音很小的对他道。


第11章 不要吵架
　　11.
　　全场安静得针落可闻。
　　听到宁欢的话语之后，所有人都从彼此的视线里看到了震惊两个字。
　　但他们耳关鼻眼关心，均选择装聋作哑。这个时候，谁会去触陆寒霜的霉头？
　　“咕咕。”
　　“咕咕咕。”
　　木纵掉落在地上的通天袋里有响动。众人均是一惊。各路刀枪剑戟都拿上，生怕是那大妖遗留了什么后招。
　　“咕咕……”弱弱的叫声从袋子里传出来。一只小黄鸟偷偷探出小小的脑袋，探出试探性的小脚往袋子外走了一步。
　　一见到这么多人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它，小黄鸟赶紧收回了试探性的小脚丫，将小脑袋埋在翅膀下，瑟瑟发抖。
　　“咕……咕……”
　　弱小、害怕、可怜。
　　尧光道人瞥见小家伙的身影，顿时有些欣喜，“它便是那只小灵兽，名唤子文鸟，所幸……它平安无事。”
　　传说子文鸟能抚平烦躁的心绪，能编织美好的梦境。但它性格胆小，害怕生人，并不喜欢和修士亲近。
　　只见天虞山的两个弟子一左一右靠近那小鸟，两人想要左右包抄将它速速抓回去！但两人还没靠近，小黄鸟就躲进了通天袋里。
　　“小灵兽，你再不出来我们可不客气了哈。”其中一名弟子冲着袋子里嚷嚷。鼓鼓囊囊的通天袋里又是一阵起起伏伏，但小黄鸟用翅膀捂着脑袋，尾巴朝外，死活不搭理他们。
　　“我们掌门给你修了那么大个笼子，日日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这小祖宗，是饭不够你吃还是笼子不够你飞的？”捉鸟的弟子埋怨道。
　　许是被小鸟弄得烦了，那弟子直接把通天袋拿起来，开口朝下不停地晃着！
　　尧光道人还未来得及制止，小家伙便已经从袋子里被晃了出来！
　　随后空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
　　圆滚滚的身影奋力展翅，小黄鸟挣扎的力道过大，甚至还抖落了两根羽毛。
　　只见小灵兽展开金色的小翅膀，急冲冲地外外面飞去，它慌乱至此，可忽闪忽闪的金色光芒依旧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漂亮至极。
　　许是吓得不轻，小黄鸟没头没脑地横冲直撞。一个不小心，它闷头撞到了陆寒霜的胸膛。
　　大概是被撞晕了。它用翅膀挠了挠脑袋，傻乎乎地看着他。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
　　圆溜溜的芝麻眼顿时睁得有豆子大！它速速扑腾扑腾翅膀，又是一个急冲，脱离了陆寒霜冰冷的怀抱。
　　下一刻，天虞山的天罗地网覆来！小黄鸟躲闪不及，像是知道了自己又要被抓鬼笼子里去。它委屈地“咕——”了一声，吓得用翅膀捂住眼睛。
　　两只翅膀都顾着捂眼睛擦眼泪去了，下一刻它就直直地往下落。
　　宁欢立刻伸出双手往上一举，好巧不巧小家伙安安稳稳地落在她的掌心。
　　只不过是小脑袋趴着落地的。
　　它的脑袋朝着宁欢的掌心，小翅膀瘫软在两侧，一根上翘的呆毛迎风飞动，芝麻粒般的小黑眼睛死死地闭着。
　　宁欢碰了碰它的呆毛。
　　小家伙吓得一哆嗦，立刻抬起翅膀捂住小脑袋。不知过了多久，它才偷偷睁开眼睛，从羽毛缝隙里观察外面的动静。
　　“师尊，这个小家伙有点可爱诶。”宁欢双手捧着它，献宝似地将怂兮兮小灵兽递到陆寒霜眼前。
　　哪里可爱？
　　他看着这只在宁欢掌心里讨好卖乖的小东西，眉头拧了又拧。
　　可那小东西正牢牢地盯着宁欢看。
　　陆寒霜的视线定了定。
　　只见小黄鸟呆坐在她的手心上，小豆粒大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她。看着看着，它那双小眼睛里居然生出豆大的泪珠，泪珠一颗接一颗地往下落。
　　泪眼汪汪的。
　　陆寒霜：？
　　“你怎么哭了呀？”宁欢拍了拍小家伙的小脑袋，小东西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用翅膀紧紧抱住她的手指，还亲昵地蹭了蹭。
　　宁欢：？
　　来捉鸟弟子们见状也不知该如何动作，尧光道人吩咐他们先退下，稍后再讨论子文鸟的事情。
　　“今日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尧光咳嗽两声，重新站在高台上，将众人视线拉回。他语气沉沉目光哀叹，“让木纵这样的大妖大摇大摆地混进云海盟，是我的失职。”
　　“云海盟成立数百年，总该有些新鲜血液融入了。各位，实不相瞒，我召开本次大会的目的，就是为了将盟主的位置交给下一任接任者。”尧光的语气平静。
　　“从现在开始，有意角逐盟主之位的人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我还有些事再与大家商议一番。”
　　角逐盟主之位？
　　众人的眼睛纷纷亮了起来。
　　云海盟的盟主，已经等同于就是仙界第一人。这机会百年难得一遇，这会儿别说什么子文鸟了，各个掌门闻言均是摩拳擦掌，都等着尧光道人后续的话。
　　当然也不乏一些小门派陆陆续续地退场。陆寒霜也在其中。
　　“师尊不想当盟主吗？”宁欢抱着小鸟赶紧跟过去。
　　“不想。”冷冷淡淡，看来是真不想。
　　【可是……可是你不能不想啊……】
　　原文里说了——
　　“陆寒霜在云海盟震惊四座大出风头，让所有门派掌门心服口服。”
　　【怎么会有修士不想当云海盟的掌权人？】
　　【陆寒霜要是想要这个位置，我相信他倒是可以办到。】
　　【到时候香车美人，天材地宝，还有一大堆莺莺燕燕都会围着你。小陆，这都不能让你动心吗？】
　　陆寒霜的脚步一顿，语气缓慢，似是在询问她的意见，“你想我当盟主？”
　　“我……”
　　【我该怎么说？】
　　【是我的情绪太明显了吗？】
　　【要不要直接说让他去试试呢？】
　　【说就说！万一他把我的话听进去了，那不就可以少折腾许多事？】
　　【如果我……】
　　“如果我当了盟主，届时香车美人，天材地宝，还有一大堆莺莺燕燕都会围着我。”陆寒霜语气凉凉，“你当真同意我去？”
　　他好看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宁欢：……
　　【我同意啊！】
　　【我怎么会不同意呢霜霜？】
　　宁欢被问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心里像卡着跟鱼刺不上不下。
　　【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自信？】
　　眼里的疑惑渐深，她一堆话堵在口中，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向邪恶势力低头。
　　宁欢捏住他住他的衣角，语气幽怨至极，“还是不了吧。诗文上都说了，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师尊是我一个人的，不要有莺莺燕燕。”
　　陆寒霜点了点头，语气似是无奈，他眉头轻皱，“既然你还是这般执着，那就算了吧。”
　　说完，陆寒霜径直离开试炼场。
　　甚至都没回头看过在风中凌乱的宁欢。
　　宁欢：……
　　—
　　师徒俩回到各自院落。
　　陆寒霜独自回房，不知做什么去了。宁欢也没跟着他，她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顺手将那只子文鸟放到软枕上。
　　一天折腾下来，宁欢觉得四肢都散了架。
　　她两眼一闭往床上一倒，没多久，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
　　软枕上的小黄鸟眼巴巴地瞅着她，见她躺下，它立刻挥舞起小翅膀要要跟着过去。
　　不过下一刻，小家伙歪了歪脑袋，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它将漂亮的金色羽翼收敛，扑腾一下跳下小桌，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去。
　　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床栏，小家伙的呆毛竖了又塌，塌了又竖，似是遇到了什么让它纠结的大事。最终，它犹豫着轻轻煽动翅膀，慢慢地飞到她身侧。
　　没有把主人吵醒，太好了。
　　小黄鸟歪歪着脑袋想。
　　……
　　鹅毛大雪纷纷而下，宁欢站在雪域之中看着一片白色世界。凉风袭过，她感觉到一阵凉意。空中什么都没有，地上什么生灵都看不见，她仿佛独自处在一个孤独的世界。
　　忽然，天空中划过一抹金色。
　　宁欢下意识抬头看，便猛地感觉到天陷地塌，地面一震！似乎是这个世界的入口有动静！她怔怔地看着正前方，只见一道寒芒闪过！雪白的世界里闯入了一个外来者。
　　“咕……咕咕咕……”
　　睡意正浓时，一阵痒意从额头传来。宁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便见到小黄鸟正依偎在她的身旁。它斜斜地靠着她，小嘴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宁欢整理头发。
　　“咕咕！”
　　“小家伙，你怎么跑到我旁边来了？”宁欢拢了拢头发，半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它从枕上抱起。
　　都说鸟兽幼崽会将自己第一眼见到的人当妈妈，那它……是不是真的将她误认为娘亲了？
　　宁欢想了想，从袖子里掏了掏，在乱糟糟的云中柱里出一个粉白相间的小盒子。小黄鸟也跟着探出头来，好奇地盯着它看，一双豆豆眼睁得老圆。
　　“进去看看？”宁欢戳了戳小黄鸟的呆毛，小家伙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迈出一步向小盒子里走去。
　　入目所及，是一片惬意的世外桃源。
　　这个锦绣盒是宁欢随手做的一个小世界。它里面自成一方天地，她以前闲来无事拿来练手的作品。
　　炊烟袅袅，溪水潺潺。成片的竹林郁郁葱葱。小黄鸟在里面飞来飞去，时不时发出两声欢喜的“咕咕”声。
　　见它喜欢，宁欢才是松了一口气。
　　抬眼看去，外面明月高升，温柔的月光照亮了房间的桌椅。宁欢两眼一闭，刚要躺回去接着睡，可她脑海里忽然想到什么。赶紧外套一披，起身去了隔壁房里。
　　陆寒霜的院落有禁制。宁欢轻车熟路地破开他的限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也不知道陆寒霜是怎么想的。
　　他院落里的九连环锁阵总是那么个解法，宁欢一开始要解半个时辰，后来她的速度越来越快，现在她分分钟就能摸进来。
　　他肯定觉得我是个小傻子，所以才这么多年不改阵法。
　　宁欢皱着眉头想到。
　　陆寒霜的房里安安静静，宁欢站在门口处观察了许久，才轻手轻脚地走到他床边。
　　他为什么对当盟主不感兴趣？
　　宁欢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一个结论——
　　他可能受伤了。
　　水龙吟的确是效果拔群伤害极高的咒术，但是它的效果太凶了，甚至可以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今木纵魂飞魄散，陆寒霜不可能没有受到半点反噬。
　　床上的人眉眼闭合，呼吸清浅。知道陆寒霜的睡意向来很浅，宁欢就生怕惊扰了他，她一步一个慢动作地靠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嗐，他睡着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安安静静地就像个正常人一样。
　　可惜干的总不是人事。
　　走到他床边蹲下，宁欢探出一只手，一把握住陆寒霜的掌心。
　　一股灵力被悄悄运送到他体内。但还没等她探查到什么，她送入他经脉里的一缕灵力便如同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宁欢拧了拧眉头，将手更握紧了些，她又送了一抹灵力进去。这次她给的多，灵力探寻持续的时间长了那么一星半点，然后梅开二度，不见踪影。
　　什么都没查出来。
　　他的身体好像一个无尽深渊，没有半点生机。灵气进不了他的四肢百骸，因为一入其中灵气更像是被困进了沼泽之中，不出片刻功夫就会被吞没。
　　怎么会这样？
　　宁欢握住他的掌心，秀气的眉头拧成了一座萧小山峦。
　　她皱着眉头，呆呆地看了他片刻。可宁欢知道想是想不出结果的，她只能再次输送灵力进去。
　　成股成股的灵力缓缓流入陆寒霜的经脉，灵力越往前，遇到的阻力便越大，宁欢便觉得越吃力。
　　就这么输送的半刻钟的功夫，她额头上开始浮现出了豆大的汗珠，好不容易，这才勉强将一缕灵力送入他的心府。
　　那一抹微弱灵力照亮了他的心府，宁欢指挥着那缕光芒，还将他心口处的一抹小伤痕缝缝补补修了起来。
　　她本想顺势看看他的心府到底是什么情况，奈何她的微光太弱了，只一瞬间，那点灵力又被无边黑暗吞噬殆尽。
　　什么情况？
　　他到底是不是个活人？
　　思绪有片刻呆愣，宁欢心底涌上来一个从未想过的猜测。她半信半疑地探出两指，往他鼻尖探了探。许是觉得不可信，她又将掌心往下移动去。放在了他的心脏处。
　　掌心上传来一片冰凉。
　　【好冷！】
　　【陆寒霜到底是不是冰山成精了？！】
　　【都十年了，他这体温居然还是这样。】
　　还没摸出个动静，掌心下的胸膛便是一动。下一刻，她的掌心便被陆寒霜紧紧握住，被迫从他冰冷刺骨的肌肤上移开。
　　“师尊！”宁欢有片刻呆愣，目光呆呆地看着他，似是想不通他怎么会突然转醒。
　　“先前你说要趁我睡觉时做坏事，便是要做这个？”他目光幽幽地盯着宁欢，活活把宁欢看得小脸发热。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叫人辨不明情绪，“大费周章地进来，就是为了趁我睡觉时，摸我？”
　　【难道我还应该做点别的什么吗？】
　　他的语气凉凉，宁欢觉得自己也要凉了。
　　“我……我……”宁欢有些窘迫。
　　【我才不是要摸你！】
　　【我是要看你还活着没有！】
　　【身体伤成这样还要和木纵打架，你是真的不怕死。】
　　【再说了，你、你冰冰硬硬的像个冰块似的！有什么好摸的，我才不稀罕。】
　　陆寒霜挑眉。
　　“我只是思念师尊成疾……”心中谩骂千万遍，但奈何消现实不得不让她委曲求全。
　　宁欢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是弟子色迷心窍，我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承认自己是个老色批总比承认自己是来查他身体状况得好。陆寒霜这样聪明，要是让他知道她的想法，指不定能猜到什么。
　　“我……我只是想多碰碰你。”宁欢低着头，脸上染上些许绯红，都不敢抬头看他。可陆寒霜不知道，她的脸是气红的！
　　【瞧瞧我这说的什么话！】
　　【我恨我自己。】
　　【但陆寒霜的手感实在是太差了，真要是这么论起来又硬又冻，抱起来还不如灵山里的大狗狗手感好！】
　　【嗐，多碰他一下我的灵力都要莫名其妙流失大半，晦气。】
　　陆寒霜的眼神眯了眯，不知是听到了哪一句，他神情微敛，似是不爽。
　　“是么？”陆寒霜松开她的手腕，看了她许久，语气凉飕飕的，“既然实在是情难自禁，那便让你抱一下。”
　　宁欢：“啊？”
　　他口里是这么说的，可他的表情的确称不上和颜悦色。
　　宁欢又哪里敢这时候抱他？
　　可她不动陆寒霜也不动，两人僵持着，空气里弥漫着焦灼的气氛。
　　【嗐。】
　　【好好的又发什么脾气？】
　　【难道他还能听到我在骂他？】
　　【不可能，臭男人要是有这个技能他还能忍到现在？】
　　宁欢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摸不准他的心思。两人僵持之间，一个黄黄的小脑袋从宁欢怀里钻出来。
　　小黄鸟看看宁欢，又看看陆寒霜，小小的眼睛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咕咕？”
　　宁欢莫名其妙地听懂了。她摸了摸小家伙的呆毛，头脑一热，直接把小黄鸟的话翻译了出来——
　　“师尊，小家伙说它好害怕。要不咱们别吵架了？孩子还看着呢。”


第12章 神仙眷侣
　　12.
　　陆寒霜：……
　　难得把陆寒霜堵得没话说，宁欢赶紧转移话题。
　　“师尊，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就麻烦你照顾照顾小黄鸟了。”
　　闻言，陆寒霜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抗拒，很明显的抗拒。
　　【轮流带带孩子嘛。】
　　【怎么能只我一个人看着！】
　　【这次该你陪它睡觉了啦。】
　　“嗯。”算是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倒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同意得这么快，宁欢倒也乐得省事，立刻就离开了房间。
　　房中只剩下陆寒霜和小黄豆，陆寒霜目光凉凉地盯着它。
　　小黄豆敏锐地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目光，可它的僵硬的小脑袋不敢瞪回去，它又哪里敢看陆寒霜？！
　　恐惧的记忆在它心头弥漫，它只敢垂着脑袋装死。
　　“咕咕……”
　　小黄豆傻坐在床角落里，两只小翅膀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假装没有看到陆寒霜的目光。
　　可当陆寒霜的视线瞥向它时，它到底是浑身一震，忍了又忍没有忍住，豆大的泪珠瞬间从它眼眶里滴答滴答落下。
　　哭着哭着，小小的身体还不受控制地弹了一下，像是打了个哭嗝。
　　小灵兽竟然被他吓哭了。
　　陆寒霜：……
　　他对吓唬孩子没有兴趣，见它哭了，他便移开视线。
　　陆寒霜的心思没放在小灵兽上面。
　　他看着宁欢离开的方向，眉宇沉了沉，久久不语——
　　今日在试炼场上，宁欢没有被显原镜照出原型。
　　但陆寒霜并没有察觉到抑魂古玉发挥了作用。换言之，不是古玉遮掩住了她的真身，而是她的真身的确没有被照出来。
　　是那块显原镜的品级不够高吗？
　　陆寒霜敛眉。
　　显原镜算得上天品级灵物，它已经比其他能照人魂魄的镜子强上许多，可即便是这样，它却是还照不出宁欢的真身。
　　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咕……咕……咕。”小黄豆打了几个哭嗝，断断续续的咕咕声一把将陆寒霜的思绪拉回。
　　他的视线落在小家伙身上。
　　“咕……”
　　它哭都不敢哭了。
　　小怂货。
　　“听说你能编织梦境，催眠助梦？”陆寒霜面无表情。
　　“咕。”
　　小黄豆点了点脑袋，点头如捣蒜。
　　陆寒霜深深地看了它一眼，不再多言，合上眼睛重新躺了下去。小黄豆窝在床边边，识相又委委屈屈的煽着翅膀，将点点灵力扇入陆寒霜的梦境。
　　边煽还便哭。
　　老委屈了。
　　—
　　宁欢重新回到了试炼场。
　　现场已经是人声鼎沸，场上还有许多门派都等着尧光道人说说盟主之争的事。宁欢来的晚，她也不急，只随意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听讲。
　　“诸位……”尧光道人在高台上说着事情。宁欢就拿出小本写写画画，记录着竞选盟主的几个条件。
　　许是她的目光太认真，高台上的尧光不经意间瞥见了她。他的目光顿了顿，随后向宁欢报之一笑。
　　宁欢也没多想，也对他笑了回去。
　　好在这次尧光要说事项并不长，短会开完之后，众人纷纷起身。宁欢也跟在队伍里准备混出去。
　　“宁小姑娘留步。”不知何时，天虞山的两名弟子走上前来，恭敬地对她道，“我们掌门有请。”
　　尧光道人找她？
　　宁欢本不想去，但转念一想，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待会儿还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指不定和陆寒霜有关。
　　“那就请小师哥带路了。”
　　宁欢被带着进到一处院落。院中简朴干净，她还没来得及多看，尧光道人就从旁门回到院中。
　　“晚辈宁欢，见过尧光前辈。”
　　“宁欢小友不必多礼。”尧光道人语气慈和，他视线慎重，好好地端详了宁欢一阵。只是越看她，他眼里的笑意就越发加深。
　　“尧光前辈，那只小灵兽现在还在我这里，前辈要现在要去……”宁欢知道那只子文鸟是尧光收留在先，无论以后能不能留得住那小鸟，都要先征询他的意见。
　　“那只子文鸟就留在你那里吧。”说起这个，尧光道人长叹一口气，语气轻快，似乎是解决了一桩大麻烦。
　　其实那只小灵兽是他在外游历时偶然捡到的。那时候它还太小，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孤零零地躲在稻草堆里，远看和一只小鸡仔差不多。
　　尧光道人把子文鸟带回天虞山看养，是出于好意。他希望把这小灵兽好好养起来，也算是给雪域的灵兽们释放一个友善的信息。
　　但如今的仙界，觊觎灵兽灵植的人多不胜数。哪怕是将子文鸟关在最守卫最严密的天心阁，还隔三差五有人来骚扰这小家伙。
　　如果只是这样便罢了，更要紧的是那小鸟非常怕人。灵兽生性胆小，隔三差五被各种坏事吓唬一回，以至于它每天都要用翅膀擦眼泪。漂亮的金色羽毛不知道擦掉了多少根。
　　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为了保护它的安全，尧光道人给它做了一个大笼子。
　　笼子够它飞，但是子文鸟却变得更加胆小，连日里都不吃不喝，甚至有时候还会蹲在角落拔自己的羽毛。
　　“既然它肯亲近你，必定是你们有缘。”尧光道人捋了捋胡须，“这样也好。跟着你，它总会自在些。”
　　“对了，陆掌门为何对云海盟没有兴趣。”尧光复而问道。
　　—
　　陆寒霜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他起身往床角看去，只见小黄豆还在扇着翅膀，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惨兮兮的。
　　陆寒霜拧着眉头，拎起小家伙的呆毛，将它扔到地上去呆着。
　　小家伙不知所措，懵懵地坐在地上看着它。想咕咕又不敢咕咕。
　　这小灵兽的作用太小了。
　　即便它在身边，陆寒霜依旧心火重重，梦魇不断，睡得极差。
　　它这助眠的能力还不如宁欢的万分之一。
　　正这么想着，门忽然打开了。宁欢撑着一把伞进来，一眼瞥见了坐在地上不敢动的小黄豆。
　　“师尊，它怎么哭了呀？”
　　陆寒霜目光沉沉瞥了小家伙一眼，小家伙的眼泪立刻止住了。
　　“咕咕……”（我是自愿坐在地上的。）
　　宁欢：……
　　她走上前去轻轻地将小黄鸟抱起来，把它捧在手心，问陆寒霜，“师尊，尧光道人决定将它留在我们身边了，那我们是不是该给它取个名字？”
　　陆寒霜兴致缺缺。
　　他垂眼看了看小黄鸟。他对灵兽的印象并不好，这群雪域的生灵都身娇体弱不说，还一个胜一个地难伺候。更何况，眼前的这只小黄鸟羽毛都没长全。带在身边只会是个麻烦。
　　但宁欢喜欢。
　　他拧起眉头，勉为其难地想了想——
　　承玄、黄翼、擎苍都可以做为鸟兽的名字。
　　于是陆寒霜张口欲言。
　　“师尊你看！它的羽毛都是金黄色的，整只小鸟又长得这么小，只一丁点儿，不如我们就叫它小黄豆吧？”宁欢摸了摸小黄豆的呆毛。
　　陆寒霜欲言又止。
　　算了，萝卜白菜黄豆做名字也不是不可以。
　　宁欢走上前，摊开双手。小家伙一摇一摆地跳上她的掌心，宁欢顺手将它放回了锦绣盒里。
　　“师尊，现在有空吗？尧光道人想邀请你我一同去议事。”宁欢走到他身侧，一股独属于凌冽雪意的气息袭来。
　　他的心府一滞，心火顿时烟消云散，刚才脑海里因梦魇所致的混沌感也消失不见。
　　见他半天没动静，宁欢只以为他不想去。她只得坐到陆寒霜旁边，好言好语地轻声劝说道，“师尊，咱们来都来了，不如就去看看吧，也许尧光道人找你有重要的事情商议呢？”
　　【去吧去吧。】
　　【你要是不去，我指不定又要挨雷劈了。】
　　【要是这次你能乖乖听话，我就再也不骂你了。】
　　【我说话算话！】
　　倒也不是个多诱人的条件。
　　陆寒霜眯了眯眼，但见着那双期许的眼神，鬼迷心窍地点了点头。
　　—
　　尧光很意外陆寒霜会来。
　　还是宁欢的面子大。
　　他心想。
　　尧光道人看了看宁欢，又看了看陆寒霜。
　　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随后低头笑了笑，没说什么。
　　“陆掌门，你当真没有兴趣接任盟主之位吗？”尧光正色道。
　　“承蒙前辈好意，但晚辈并不适合留在云海盟。”陆寒霜神色淡淡，宁欢一看便知他并非是在虚与蛇尾。
　　她疑惑。
　　尧光也疑惑。
　　“你们怎么会不适合？”尧光道人连连摇头，言辞恳切。“陆掌门有所不知。今日这次为了选出能继承云海盟大任的后辈，老夫给很多门派下了邀请帖。
　　在我发出的帖子里，所有的门派收到的路线都一模一样，全都是要求大家顺着白河顺流而下来到天虞山。
　　但是遗憾的是，目前除了你们，其余的人无一例外的是都没有通过考验。在遇到云雾蛇时，他们皆是因为敌不过那上古妖蛇而打道回府。”
　　说到这个，尧光的语气更是无奈。他语气低上许多。
　　“想必陆掌门和宁欢小友也知道，云雾蛇这种蛇妖很特殊。它入水便能无影无形，与水彻底融为一体。
　　除非是心思纯彻的修士，否则，一旦它们入水旁人根本看不见它们的踪影。陆掌门和宁欢小友既然能够通过考验来到云海盟，就说明陆门主和宁小友都是至纯至善之人，不被混沌所迷惑，心思专一单纯，是真正的，堪当大任者。”
　　尧光道人的一顿夸赞，夸得陆寒霜和宁欢双双沉默。
　　“前辈莫不是弄错了？”陆寒霜眉峰轻抬。
　　宁欢是个不着四六的小骗子，整日在他眼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糊弄他。她若是单纯，这世上只怕人人都能算得上天真。
　　“前辈应当是弄错了！”宁欢凝噎半晌。陆寒霜他才不是心思单纯专一，他的心思像海底捞针，那么难伺候，怎么会至纯至善？
　　师徒俩都觉得离谱。
　　“这种事我如何会说错？”尧光捋了捋胡子，语气沉沉，愁绪不止，“如今的云海盟，早就是鱼龙混杂，远远不如当年。”
　　尧光道人又道，“我原来以为灵山只有一个陆掌门至纯至善，但没想到宁欢小友也是灵根纯净不惹凡尘。果然，宁欢小友和陆掌门师徒同心，一模一样，相似的人总会彼此吸引。”
　　尧光好多年没碰到根骨如此干净的修士了，也因此他最近格外高兴。看见面前的两个后辈，他便会觉得这浮躁乱世之中总还是有人坚守道心。正事因此，他才希望陆寒霜和宁欢能够留在天虞山。
　　“陆掌门当真不想角逐盟主的位置吗？老夫认为你真的很合适。”
　　陆寒霜神情一滞，眼里略显几分困惑之意。
　　看他着实没有太大的兴趣，尧光道人也自知不能强人所难。他便转过身子，“不知宁欢小友有没有兴趣角逐盟主的位置？”
　　【我吗……？】
　　【我也可以吗！】
　　宁欢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她对云海盟也没什么兴趣，只觉得这是个仙门的大联盟，是陆寒霜不常来的地界。
　　……！
　　【陆寒霜好像真的不怎么来云海盟？】
　　【他游历那么多地方，也不曾踏足这里…】
　　小脑瓜飞速运转，像是发现了什么盲点。
　　“尧光前辈，若我有幸真的能成为云海盟的新任盟主，那我是不是必须得离开灵山和师尊了？”
　　“自然如此。到了那时，你需要长留在天虞山主持大局。即便不愿，只怕你那时候也必须得和陆掌门告别。”
　　宁欢眼睛里的光芒一亮！漂亮的瞳仁一下就变得有神。
　　【还有这种好事？】
　　“那晚辈——！”
　　“那晚辈试试。”
　　宁欢说到一半，就被陆寒霜截了胡，她愣愣地转头看向他，眼里克制不住地表达着不太礼貌的情绪。
　　【你怎么回事？】
　　【霜霜，你怎么回事！】
　　【不是说不合适吗？不是不喜欢云海盟吗，不是没兴趣吗？】
　　【你干嘛抢我饭碗？】
　　宁欢和他四目相对，刹那间两人的视线似有电光火石。
　　“哈哈哈，既然两位都有兴趣，那就都参与角逐好了。到时候你们师徒一争高下，势必会成为天虞山上的一段传说。”
　　传说不传说宁欢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必定不可能对陆寒霜执剑相向。到时候都不等他出手，一道天雷直接把她送走。
　　宁欢的小眼神变得幽怨起来，好不容易克制住了冲动的情绪，她才重新抬起头，口不对心道，语气闷闷，“师尊，欢欢想说的是我不想离开师尊。”
　　“云海盟虽然好，天虞山虽然很气派，但是于我而言，这些东西再好都及不上师尊的万分之一。”
　　宁欢觉得自己的心口好痛，“师尊在天虞山，我就在天虞山。师尊不在，我也不会在。”
　　【我说谎话不会遭雷劈吧？】
　　【管他呢！现在明明是不说谎话就会遭雷劈。天知道我以前是一个一撒谎就会脸红的小姑娘。】
　　【嗐，这苦日子啥时候才能到头？】
　　【那人怎么还没来呢？】
　　说到最后，宁欢已经红了眼眶，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气的。
　　“居然是这样。”尧光有些意外宁欢的言语。毕竟仙界的修士大多高傲骄矜，鲜少有人向宁欢一样如此直白又热烈。
　　“老夫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真挚的感情了，宁欢小友年纪小，但是勇敢真诚，着实令人倾佩。”
　　说罢，他拿出一串银链递给宁欢，笑意沉沉，“我原不知道两位居然是这样的神仙眷侣，只是宁欢小友的一番真情实在是令人感动。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就将这串同心链赠予你们，希望两位能永远和睦，做一对仙界的神仙眷侣。”
　　尧光道人后面说的什么宁欢没听清，她只听到“同心链”这三个字就已经傻了，这可不是普通的灵器。
　　同心链用料特殊，它用稀银泥为原料，辅以离尘真火灼烧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打造而成的一个神器。
　　但这个神器是个双向buff。真情实感的人用它表白，那固然能锦上添花同心同德。但感情骗子用它表白，只有一个结果——
　　心脏爆裂当场去世。
　　宁.感情骗子.欢大脑宕机，手拿着同心链僵在原地。
　　“宁欢小友还傻站着做什么？”尧光道人笑着提醒，“还不去把它赠给陆门主，也好让他看到你的一片真心？”


第13章 师徒同心
　　13.
　　【真心？】
　　【我没有真心啊。】
　　宁欢快要哭了。
　　尧光道人和欣赏宁欢的天赋，也很看重宁欢真挚干净的道心。见她这样喜欢陆寒霜，他做为长辈，自然也想帮一把。既是为她，也是想让总是独来独往的陆寒霜看见世上有人真心待他。
　　尧光道人是一片好心，真心实意想促成这桩好事情，但他不知道的是，宁欢在心里欲哭无泪，只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死亡的钟声。
　　【别慌！别慌！】
　　【就算我愿意给陆寒霜栓上这根银链子，陆寒霜也一定不会接受啊。待会儿等他拒绝我的时候，我见好就收就行了。】
　　【怕什么，他不可能配合我。】
　　陆寒霜的神色动了动。
　　不等他说什么，宁欢已经慢慢地走到他跟前，她的步伐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仔细看去，只见宁欢眼角低垂，眸光哀怨，走个路恨不得一步三回头。不像是来给他表白，倒像是给他来上坟的。
　　宁欢看着磨蹭着走过去，慢慢腾腾的，几步路走得又犹豫又缓慢，就差把“我不愿意”四个字写在脸上。
　　【他为什么还不阻止我？】
　　【快说话啊小陆！】
　　【要是我现在真的给你带了同心链，哪怕我们今日匹配不成功，你以后也是二婚了呀。今后你的婚册上就会永远有“宁欢，赠送同心链，未能同籍”的记录。】
　　【你能让这种事发生？？】
　　这有什么不能发生的。
　　陆寒霜神色淡淡。
　　【我不能！】
　　【我不同意！！】
　　宁欢心里的咆哮声听得他的耳朵有些疼，不过那不重要，陆寒霜不动如山，他今天就要装聋作哑装到底。
　　宁欢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仰头问询他的意见，“师尊愿意吗？”听着声音很轻，终于是乖巧了许多。
　　呵，看来还知道怕。
　　陆寒霜垂眸，半晌未语。他越发是看不懂宁欢的思路了。若说她胆小，她却还真敢拿着这种东西在他面前诓骗他。可若说她胆子大……
　　【我不会真的要凉了叭。】
　　【要是我凉了，会不会能直接回到原来的世界去？这样不就一样可以离开陆寒霜？这样看来给来给他表个白没什么嘛。】
　　【格局打开，福祸相依嘛！】
　　她居然有这样的想法？
　　原本准备好的话语顿了顿，陆寒霜移开眼神，皱了皱眉，说出的话换成了，“不愿意。”
　　宁欢哑然。
　　【你为什么不愿意！】
　　【你怎么就这么难搞定？】
　　差点脱口而出就要追问几句，但她生生忍住了。陆寒霜向来本就难伺候，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算了算了不问了。
　　至少不用暴毙了。
　　一旁的尧光道人不知道师徒俩暗地里的血雨腥风，他只觉得非常可惜。在他眼里，他着实觉得陆寒霜和宁欢十分相配。但事情如此他也不能多说什么，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
　　宁欢注意到尧光道人惋惜的视线，她身体僵硬冷汗都要下来了。生怕尧光道人再送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她，宁欢赶紧道谢，找了个由头速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院中只余下陆寒霜和尧光道人两人。连空气都变得安静，两人都不说话。
　　许久之后。
　　“陆掌门，别来无恙。”尧光道人率先开口，不过他的语气听着有些悲凉。
　　但陆寒霜神色淡淡，似是没兴趣和他拉家常，他直接问道，“你可有看出宁欢的真身？”
　　尧光道人是仙界里公认的能勘破混沌的第一人，据说几百年前他的眼睛被九重烈火灼烧过，此后看人能够直看魂魄，任何魑魅魍魉在他眼底都无所遁形。
　　“看不出来了，老了。”尧光道人摇了摇头，“年纪大了，能力都变得不好了。我已经是连木纵的把戏都看不出来了。
　　若是再转回去个三五百年，我或许还能为陆掌门答疑解惑。”
　　陆寒霜了然，他不再多言，准备离开。
　　“但我不是完全看不明白。”尧光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告诉陆掌门，她是一株灵植。”
　　—
　　隔日，大会正式开始。
　　尧光道人身居正位，看了一眼天虞山的试炼场，又看向在坐的众人。
　　“多谢各位掌门在百忙之中抽身前来天虞山，参与这次的云海盟大会。大家也看到了，这几百年来，云海盟总有新鲜的血液加入。
　　我想，我的年岁已老，云海盟也已经到了易主的时机。就借着这次聚会的场合，把这事敲定下来也好。还盼大家能够在这次会议上拿出看家本领，让老夫能见证到各位掌门的实力。”
　　尧光又重申一遍，“在场的各位掌门都是仙界翘楚，我希望无论是哪一位担任了云海盟的盟主，都能坚守道心。”
　　说罢，尧光道人大手一挥，一张八仙桌被放到试炼场的正中央。
　　玉质的桌体，千年木的镶边。许是为了配合美感，桌子旁边还配了三五把一模一样的椅子。这一套桌椅皆是由一块完整的玉石雕琢而成。阳光之下，这物件流光溢彩，灵气逼人，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是……？”有人问出来了。
　　“这张桌子名为寇玉桌。”
　　尧光的语气有些怀念，他耐心解释道，“寇玉桌能辨真心，也能不费吹灰之力能验出比试者最心爱最珍贵的东西，能免去许多口舌之争，当然，它也能立刻判断出心术不不正的人。
　　这是历任盟主都要经历的考验，曾经的我是这样，如今各位亦是如此。”
　　他的话说道一半时，场面顿时就沉默下去。
　　宁欢听了半天，才听明白这寇玉桌就是个实体版的真心术。想当盟主的人首先得把自己最看重最爱惜的东西放上去，让寇玉桌先验验货。
　　“最重要的东西不就是软肋吗，这不是要我们把弱点直接告诉别人吗！”
　　“是啊，别到时候啥都没捞着，还要把自己的软肋公之于众……”
　　“倒也不必这样去验真心吧！我们直接打一场，问心无愧不就好了！”许多小门派应声附和。
　　在座的每个人都想知道他人的弱点，可与此同时，他们又害怕自己的弱点被知晓。
　　毕竟是修道之人，若是被验出来他们所看重的东西若是灵剑灵器那还好说，毕竟是正经东西。
　　可万一被测出来看重的是声色犬马，是香车美人，那以后还混不混了？
　　犹犹豫豫之间，场面居然沉默了好些时候。
　　“那……”
　　“就用这个了，真不知道你们在怕什么。”有人开口了。
　　“谁怕谁！！我心向道，堂堂正正，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再说了你们谁的剑能有我的厉害！没有的话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赶紧滚蛋吧。”
　　“……”
　　一时之间，玉桌上被扔满了各种各样的宝物，其中还不乏许多门派的镇门之宝。
　　这也算是一场家底的比试。
　　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那些混水摸鱼想要蹭热度的门派自然就收手了。
　　如此一来，倒也真和尧光道人说的一样，不少心术不正的门派纷纷弃权，节约了大量的时间。
　　宁欢可算开眼了。
　　【合欢宗掌门的宝贝……居然是一张雪域美人图？？】
　　【不是吧，承天剑庄的宝贝是一把生锈的大铁锤？】
　　【宝藏门的掌门放了一颗珠子在上面？】
　　【啊等等，为什么会有人放银子在上面啊！】
　　“诶！我丢上去的三十量银子怎么不见了！我的银子呢！你们怎么做事的！我的东西呢！”
　　“桂掌门，您别着急。寇玉桌判定你丢上去的银子并非你心里最珍爱的东西，所以寇玉桌就把它吞了。”天虞山弟子耐心解释道。
　　“吞了？！”桂掌门面色不佳，使劲拍着玉石桌子，“吞到哪里了？你们天虞山要是说不清楚就给老子还钱！”
　　“这就真不知道了。”小弟子似乎也在苦恼这个问题。
　　“桂掌门有所不知，寇玉桌是天品级灵物。它能与其他小境界相互联系，您的这些银子指不定这些银子落到了哪个小世界中。
　　刚才也说了，要用你心中最爱惜的物件。桂掌门还是莫要糊弄它了。”
　　桂掌门其实并不在意银子不银子的，他的门派很小，从没见过这么神的东西。来这么一招也只是想试试这桌子，到底有没有尧光道人说的那么神。现在一看，只怕不能糊弄过去了。
　　其他人见状，都不怎么敢凑这个热闹了。
　　特别是那些想鱼目混珠扔些假宝物的门派，这下子彻底偃旗息鼓。
　　有了寇玉桌在这里压阵，原本想要在云海盟蹭热度添乱混水摸鱼的人少了大半。而那些心里有见不得人的秘密的人，更是不敢再上去。最后要角逐盟主的人，居然只剩下零零散散那么几个。
　　倒也省事。
　　“宁欢小仙子，不知道你要放些什么在上面呢？”看守玉桌的弟子好意问道。他知道尧光道人说过宁欢也可以参与角逐的话，见她半天没有动作，他才有意提醒。
　　只是他不问还好，一问，其余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宁欢身上。
　　他们对灵山来的人都不了解。陆寒霜看着冷冰冰的，不好招惹。现在她们只能将目光放到宁欢身上，想看看她是个什么路数。
　　宁欢如坐针毡。
　　“我——”
　　“我知道了！宁欢小仙子必定是不好意思了。”那弟子想起宁欢说过的话，又想起尧光道人的判断。
　　他心中一合计，忽然福至心灵，“宁欢小仙子心里最爱重的不是什么天材地宝，应该是陆仙尊，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宁欢倒吸一口冷气。
　　【我……我……】
　　【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此话一出，其他人本来没在看宁欢的，此刻都将目光齐齐落在了她的身上。
　　谁不喜欢八卦的事情呢？
　　尤其是像陆寒霜这种行事神秘，根本没什么小道消息传出来的人，更是激起了他人的好奇心。
　　那日宁欢说出“师尊晚上再到我房里”的话后，已经勾起了大家八卦的心思。现在能继续八卦，谁不想继续听下去呢？
　　无数道视线刷刷地看过来，宁欢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陆寒霜送到那张玉石桌子上去坐着，她眼睛都闭上了，简直想都不敢想，那场面绝对是一场灾难。
　　以她对陆寒霜的心意，也别等什么坐上去了，只怕他的手指才碰到那寇玉桌，他就会被送进三千小世界。
　　瞬间能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和桂掌门的那三十两银子一样。
　　【等等。】
　　宁欢猛地坐起！
　　【我好像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按照寇玉桌的逻辑，我最宝贝的东西不是陆寒霜，陆寒霜就肯定要被送走。他要是真的被送进小世界里，那我——不就自由了？】
　　【那到时候还回什么灵山，还装什么情深义重，还逃避什么悲惨下场？带着小黄豆相依为命不香吗？】
　　【有钱有闲有崽没男人，什么神仙生活！】
　　宁欢给了那小弟子一个赞许的眼神。
　　【你真的是个人才。】
　　【我很看好你哈。】
　　陆寒霜眸光一瞥，便看见宁欢眼里的光蹭地一下亮起来了。她也正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眸光闪闪，眼里的欣喜快要跳出来。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开心。
　　开心得快要放鞭炮了。
　　外人只当她是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对陆寒霜证明心意，所以才会如此高兴。谁能想到她想的是和证明心意没有半点关系的事情。
　　只是她这高兴的程度是不是有些稍微过火了一点？
　　陆寒霜重重呼出一口气，越想越觉得有些烦闷。许是今天宁欢的想法格外大胆，他听着听着，只觉得自己那颗停了不知道多久的心脏，都要被她的话刺激得重新跳动。
　　把他送入三千小世界就罢了，可她居然都没有片刻犹豫。陆寒霜本以为她心里至少，至少会留有一点点的师徒之情。
　　知道她是口是心非。
　　可不知道她是这么能口是心非。
　　现在看来，纯属是他多虑。即便在这时候，她居然宁愿跟着一只鸟过日子，也不想要在灵山呆着。
　　陆寒霜不爽。
　　难道他还不如一只鸟？
　　真是本事大了，翅膀硬了，想法也越来越危险了。
　　都不等宁欢开口，陆寒霜起身，沉着脸走向那寇玉桌旁边的玉质椅子，他的脚步未有丝毫停顿。
　　不仅如此，他面上依旧冷冷淡淡，似是十分平静。
　　可没人知道，陆寒霜的心里和表现出来的情绪大相径庭。短短几步路的功夫，他已经想好了千百种惩罚宁欢的方法。
　　等我回来好好治治你。
　　陆寒霜心思沉沉。
　　等他从三千世界杀回来，就立刻把宁欢重新关进灵山！无论遇到什么阻碍，无论处在什么小世界，他都会以最快速的方法回到她身边，然后把她扔进思过崖，先关她个三五百年再说。
　　真是越来越叛逆了。
　　上次没把她锁进混沌海就是个错误。
　　这次他不会再心软了。
　　一息时间。
　　两息时间。
　　好几息时间过去了……
　　陆寒霜还在这里。
　　他没有被送往小世界，他依旧站在宁欢身前。
　　全场沉默了。
　　陆寒霜也沉默了。
　　宁欢同样沉默了。
　　【这合理吗？】
　　【这合理吗？】
　　【这就他妈不合理！】
　　接触到陆寒霜的视线的那一瞬，宁欢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岂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桂掌门立刻鼓掌。
　　“好感人的爱情啊，宁欢小友果真表里如一，对你忠心耿耿。陆仙尊，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也表示一下心意呢？
　　若是陆仙尊也愿意向宁欢小仙子证明自己的心意，那该是多么感人的一桩爱情啊！”
　　感不感人不知道，惩罚人的心倒是有了。
　　陆寒霜也有些疑惑，可一想到宁欢她这个人本就疑点重重，她的秘密多的很。她身上已经有那么多不合理的地方，这会儿陆寒霜已经懒得去深究。
　　毕竟她不是人。
　　只是这一次，宁欢着实没心没肺。
　　再不好好管管她，指不定哪一次她就骑到他身上来了。以后的时光还那么漫长，总不能真的让她要目无尊长，上房揭瓦。
　　他和宁欢今天必须要走一个。
　　陆寒霜周皱皱眉，将目光落在寇玉桌上。
　　把她送到思过崖也是关禁闭，送到三千小世界里去也是关禁闭，既然都是关禁闭——
　　“过来。”陆寒霜一字一顿，垂眸看着她，语气沉沉，“轮到你了，欢欢。”
　　宁欢：……
　　【？？？？】
　　【搞我？？？】
　　【你学坏了啊小陆。】
　　她愣神许久，好不容易才理解陆寒霜话中的意思——
　　他肯定不可能将她视做最珍爱最重要的人。
　　那他便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送去三千小境界？
　　【好狠毒的男人。】
　　【嗐，但他肯定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好事。】
　　【要是我没能从三千小世界里回来……回不来了，是不是以后就不用回来了？】
　　宁欢思维跳跃。
　　【你终于干了件人事，霜霜。】
　　陆寒霜眉头皱起，额头青筋直跳。呵，还真是满脑袋都在想着如何远离他。
　　既然这么想要离开，他偏偏不能让宁欢真就这么如愿。不仅不能，他甚至要把宁欢日日拴在身边。不能只让他一个人头疼。
　　回过神来，宁欢居然已经迫不及待地坐在了椅子上，还甩着腿似乎很期待接下来的冒险之旅。
　　意识有片刻停顿，而后他立刻伸手擒住她的掌心。不过须臾功夫，他将手松开，又恢复成那副淡漠的样子，似是事不关己地看着宁欢。
　　一息。
　　两息。
　　十几息功夫过去了……
　　场面一片寂静。
　　“真没想到陆仙尊和宁欢小仙子是天生一对。看来你们都是彼此最爱重的人啊哈哈哈哈，还真是让人羡慕。”有弟子不由得称赞。
　　“能够彼此用寇玉桌证明心意，实在是仙界少有，我佩服！”
　　“我也佩服！”
　　这话一出，刚才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彻底回过神来。见过秀恩爱的，没见过敢这么秀恩爱的，他们是来争夺盟主之位的，不是来吃狗粮的！
　　但任由旁人怎么嘈杂喧嚣，师徒两人都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陆寒霜沉默不语，宁欢欲哭无泪。
　　她狠狠地拍了拍寇玉桌，可这桌子死活就是不把她传送走。无奈之下她只能揣着满眼的怀疑和不可置信看向陆寒霜，宁欢眼底的情绪简直是呼之欲出——
　　【陆寒霜，你怎么回事？】
　　【到底能不能靠谱一点？】
　　暴躁了一会儿，宁欢也没细想，她没那个兴趣去深究。
　　估计这寇玉桌年久失修不怎么准，反正这东西失效也不是一次了，刚才陆寒霜没被送走就说明了这玩意儿并不靠谱，现在她也没被送走，只能再次坐实这个结论。
　　陆寒霜得出的结论也是这样。
　　这出意外并没持续多久，接下来便是各位掌门抽签对战。在这期间，宁欢和陆寒霜没有交谈过一句话，双方都看似专注地盯着试炼场中央，心中却是心思各异。


第14章 你好厉害
　　14.
　　台上的比试热热闹闹，台下的师徒沉默无比。
　　【嗐，总觉得怪尴尬的。】
　　【要不找他唠两句？】
　　【可他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友善啊，总不会是还在生气叭？】
　　【可他生什么气呢！我啥也没做啊！】
　　宁欢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找陆寒霜说点啥，以此来缓解一下两人间尴尬的气氛。
　　“师尊……”
　　可她才出声，只听得台上的弟子高声道——
　　“下一场，灵山掌门陆寒霜，对阵宝藏门门主郝有钱。”
　　陆寒霜起身离开，宁欢的手摸了个空。
　　【他最近是不是太容易生气了？】
　　【我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尊呢？】
　　【怎么肥事？】
　　他才没有生气。
　　陆寒霜皱着眉头想。
　　只见他眉眼冷淡，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稳稳握住手持灵剑，但目光却是疑虑重重。很明显心思并没有放在这场比试上。
　　主要是宁欢身上的疑点太多，陆寒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还请陆掌门手下留情。”宝藏门的郝门主笑着寒暄。
　　宝藏门是一个擅长制作神器的门派，要说实力肯定比不上别人，但是奇奇怪怪的法宝倒是一件接一件。
　　更厉害的是，郝掌门带领宝藏门历经几百年风风雨雨，别的门派兴盛衰落几经轮回，更新迭代不止，但他们门派却永远常青。宝藏门靠的不是门派的实力，而是郝掌门神一样的站队本领。
　　郝有钱是个很厉害的商人，宝藏门出品的灵器法宝畅销整个仙界。而他本人对发明一些奇奇怪怪的法宝很有兴趣，但他对云海盟的权利没根本提不起兴致。
　　这次来到天虞山，他的主要目的是想结交一下新任盟主。毕竟和仙界第一人的关系搞好了，他们门派的东西才能远销三界、畅通无阻。
　　大腿嘛，该抱还是要抱的。
　　现如今看来，郝掌门敏锐地察觉到新任盟主不是陆寒霜就是宁欢，他必须得上来和灵山打打交道才行。
　　陆寒霜眉心沉沉，很明显心思不在这里。他随意捏了个诀阵，郝掌门只看到一阵强势剑阵袭来，他连连后退。
　　这样下去不行。
　　话还没说上，比试就要结束了。
　　“陆掌门像是有心事？”郝掌门放慢动作，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他拿起灵剑装模作样地和陆寒霜比划，“不如您说出来，也许郝某能帮得上一二？”
　　他的声音稍稍将陆寒霜的思绪拉回一点。
　　陆寒霜看了看面前的人，眉心微微皱起。宝藏门是仙界中很特殊的门派，他们门派上下都沉迷于炼制各种看似无用但又不完全无用的法器。
　　而这个郝掌门，他先前未曾与他打过交道。但看着他的脸，陆寒霜倒是想起了一个和郝有钱长得一模一样的一个人。
　　“你是南郭的亲戚？”陆寒霜问道。
　　“他是我的兄长。”郝掌门假模假样地送了一剑过去，陆寒霜用灵剑一挡，倒也没有用实力回击。
　　郝掌门心下大喜，知道这话可算是搭上了。
　　“陆掌门是家兄的旧友？”郝掌门又问。
　　“算是。”陆寒霜语气平淡，对着旁人，他便又回到了那种冷冷淡淡没什么起伏的情绪。
　　“他先前算了一卦，说我要找的东西在仙界。”陆寒霜说起这个，便想到了南郭当时信誓旦旦的语气。
　　“那陆掌门找到了没有？”
　　陆寒霜敛了敛眉，他的眸光看向不远处的宁欢。
　　应该是找到了。
　　郝掌门见他没有说下去，便识趣地转移话题。假模假样地又送了一招过去，“我虽然没有我兄长算卦厉害，但是我能炼制很多稀奇的法宝。若是陆掌门有兴趣，可以随意拿些东西回去用用。”
　　说起自家的东西，郝掌门熊熊的推销之心重新燃起。
　　“不瞒您说，我们宝藏门出品，必属精品。大妖木纵的那块显原镜只是天品级法宝，碰到修为高深的修士根本就照不出来。
　　但我们门派有一块灵品级的回原镜，能照出所有人的原型。我不是说大话，我敢保证这个镜子天上地下，就我们宝藏门这一块！”
　　“那块镜子现在何处？”陆寒霜问道。
　　“这……”郝掌门摸了摸脑袋，表情有些为难。
　　倒不是别的，为了让陆寒霜知道宝藏门还是有些东西的，他是直接挑的门派最厉害的宝贝去说。只是没想到，陆寒霜居然还真对这个有兴趣。
　　“那块回原镜现在在我兄长那里。”郝掌门笑了笑，“嗐，他那个状态您也知道，这块镜子在他手里能保护他。”
　　陆寒霜点了点头，能够理解。
　　“我兄长现在就在混沌海旁边的新国，陆寒霜要是真想要那块镜子，可以去找他。”郝有钱觉得今天的大腿抱得差不多了。
　　于是，他在陆寒霜下一次的掌风袭来之后，立刻捂着心口大退三步，一口咬碎口中的乌鸡丹，吐了一口黑血，顺势退到了台下，直呼，“你赢了，陆掌门果然厉害！”
　　陆寒霜：……
　　这种程度的表演比宁欢好多了。
　　他学到了。
　　台下其他人：……
　　“奇怪。郝有钱的修为明明不怎么深啊，怎么能跟陆寒霜打这么久？”
　　“你莫不是忘了，陆寒霜之前用过一次水龙吟。水龙吟那么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肯定是有伤在身呀。”
　　“那这个机会不能错过啊！他受伤了我们的胜算就会高许多！此时不上更待何时！”药宗的王掌门拍案而起。
　　一招之后，药宗的王掌门铩羽而归。
　　其余人：……
　　场面又陷入了莫名的死寂。
　　【这样下去不行啊。】
　　【五局三胜制，小陆这还差一局呢。】
　　【就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大家都不愿意和他打，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可是现在除了宁欢以外，所有人的挑战机会都用光了。
　　“砰。”一柄轻巧的小剑装模作样地戳了戳他的肩膀。
　　“师尊，弟子前来应战。”宁欢来到了他身侧。
　　【嗐，没办法，总得有人让他刷刷战绩。】
　　【嗐，我真是可爱又善良。】
　　【可是谁能想到！这么善良的我居然还要遭雷劈！天道你看到了吗，别劈我了！】
　　宁欢一出现，那股若有若无的霜雪气息也跟着萦绕在了他的身侧。
　　她收起灵剑，慢慢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尖与陆寒霜耳语，“师尊你的招数太凶啦，都把别人家的掌门吓住了。可是云海盟的规矩是必须要胜三场才可以当盟主，你可爱的徒弟只能过来让你刷刷战绩啦。”
　　陆寒霜垂眸看了看她。
　　宁欢随意道，“来吧。”
　　说完，宁欢便退开。轻巧的灵剑在空气中画出好看的弧度，她实打实地将“花拳绣腿”这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说实话，宁欢的剑术轻巧好看，只是附着在剑上的灵力实在太过微弱，甚至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毫无杀伤力。
　　眼看这个样子，台下死气沉沉的气氛顿时又活络起来了。
　　……
　　“看来师父厉害还真不能说明什么，徒弟该差还得差。”
　　“怎么，你不服气吗？别人运气好啊，捡了个大便宜。不仅当了陆掌门的徒弟，还勾得他爱慕。
　　什么灵术剑法，人家需要学吗？她马上不就是掌门夫人了？要我说，这修道勤奋还真不如找个好道侣来的快。”
　　“你瞎说八道说什么呢？我倒是觉得宁欢应该挺厉害，而且我还怀疑上次的九天雷火其实就是她引来的，她的修为绝对不在你我之下！”
　　“王掌门，我看你是炼药炼糊涂了。一个小姑娘而已，你也觉得她厉害！你这眼神真是瞎得和尧光有一拼。”
　　“……”
　　陆寒霜不关心旁人的想法，他知道——
　　宁欢明显是在糊弄他。
　　她用的这套流云剑法，她年年学年年打，年年的水平都一样。
　　奇了怪了。
　　怎么就能年年都一样？
　　不只是这套剑法，陆寒霜还回忆了宁欢别的招数。她是所有的招数都是如此，水平常年稳定。
　　可能十年如一日的把水平控制在同一个层次，这根本不是不会。
　　而是太会了。
　　陆寒霜心里疑惑，可脸上依旧是那副平常模样。他长剑轻抬，不急不缓引导着宁欢出手的节奏。因为想看看她的真实水平，所以陆寒霜有意敷衍着她的进攻。
　　两人从一开始的紧交锋，慢慢打成了回合制比赛。宁欢起初还不觉得，可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陆寒霜居然和她磨磨唧唧磨蹭了快小半个时辰。
　　【不是，他是不是没睡醒？怎么总是用些不疼不痒的招数，你倒是来点能一招制敌效果拔群的那种的啊！】
　　【再这么下去，我还得把我的划水九式重新打一遍。】
　　【这不合适叭。】
　　【可别的招数都不适合在这里用。】
　　【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用狠辣地招式把他打伤叭？伤了他还不是得我来照顾？又是一桩麻烦。】
　　划水九式？
　　陆寒霜的的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宁欢则是真没招了。
　　那些准备好的陈年旧招全都用过一次，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必然不可能重新再打一次。
　　她正苦恼着。
　　忽然，陆寒霜的剑意凌厉了起来！陆寒霜出手变得果决，招招都指向宁欢的要害。宁欢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反身闪躲！可陆寒霜的剑刃就像长了眼睛，寒光利刃数次与她擦身而过。
　　“师尊！！师尊！！师尊是我啊！别动手！”宁欢的瞳孔放大，被他搞得措手不及。
　　可陆寒霜却置若罔闻。宁欢不唤他还好，一唤他，陆寒霜的眼眸一沉，手中灵咒变化变得愈发快速，这下子宁欢连求饶的话语都不再有机会能说出口。
　　她被打得连连后退，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在陆寒霜愈发不留情面的攻击之下，宁欢只得连战连退，她索性往边缘退去，恨不得赶紧退到试炼场之外。
　　可陆寒霜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根本就不让宁欢有机会跑出去，直接把她的想法彻底截断。
　　【我去，他是受什么刺激了！】
　　【他不会是要在这里了结我吧？】
　　【不是吧不是吧。】
　　宁欢与陆寒霜交手几回合，慢慢落于下风。可即便这样，陆寒霜的攻势丝毫没有变化。
　　他似乎是不知道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怎么写。
　　陆寒霜的招式依旧果决迅速，半柱香的功夫，宁欢的手臂上、腰间、背上都有了几处不轻不重的划伤。
　　陆寒霜依旧没有收手。
　　【我快撑不住了。】
　　【好心没好报啊家人们。】
　　又是一阵疾风剑雨袭来，宁欢躲闪不及！若是再用花拳绣腿，她根本抵不住陆寒霜的进攻，情急之下，她赶紧口中默念着长串拗口的咒诀！
　　咒诀落地，只见她的周身渐渐涤荡出一圈小水花，水花慢慢变大，她手中的灵剑也跟着附着上一层凌寒剑意。
　　看台上的人议论的风向顿时一变！
　　“那是——水龙吟？！”
　　“我的个乖乖，怎么又是这个？！以前八百年看不到一回水龙吟，现在两三天能看上两回，不亏啊不亏的。”
　　“怎么，水龙吟的召唤门槛如今已经变得这么低了吗？还是说，这是他们灵山的祖传招数？”
　　“我觉得不行啊。我看着宁欢的这个水龙吟太小了，闹着玩儿一样！你看看那召唤出来的，那是龙吗，那分明是条小青蛇嘛。”
　　“那至少人家能做到这个啊！你别说召唤出水龙了，你能召唤一朵小出水花来吗？”
　　“……”
　　被陆寒霜逼到绝境，宁欢的大脑有片刻空白。往常学的那些东西全都想不起来，脑海里唯一能回想起的招数，便是刚刚从他那里学会的那个。
　　咒语在脑海里还是热乎的，她闭着眼睛将一长串默念完，满心满眼的祈求这东西能够保命。
　　陆寒霜的瞳孔放大，有片刻错愕。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没有教过宁欢这个。她是刚刚看到他用了这招以后，就自己学会的？
　　看过就能等于学过？
　　陆寒霜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她。
　　闭着眼睛背书的宁欢哪里能想到这么多，她飞速聚集起长长的蓝色通天水柱以后，如法炮制地将陆寒霜困于漩涡之中，不准他再做出些攻击她的举动。
　　【你先在水里面冷静冷静。】
　　陆寒霜很冷静。
　　他开始至今都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他必然不能是仙界盟主。但事情发展到现在，的确有些棘手。
　　拧了拧眉头。
　　下一刻，陆寒霜持着灵剑的手掌微微松开，任由她宁欢束缚，没有出手破局。半柱香的时间，他仍旧在阵法里面，听之任之一动不动。
　　他好乖。
　　宁欢好害怕。
　　【陆寒霜怎么了？】
　　【他不会是凉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宁欢立刻收手，飞入云霄的水柱立刻跌落。可咒觉消散之后，阵法中央的陆寒霜仍低垂着眼眸，半晌未动。
　　宁欢刚要上前询问状况，只见陆寒霜突然捂着胸口，连连咳嗽，还莫名其妙地吐了一口黑血，面色正常语气却虚弱，“你赢了。”
　　说话时，他的状态和语气和郝掌门一模一样。
　　宁欢就没这么无语过。


第15章 十年之期
　　15.
　　场面有片刻沉默。
　　陆寒霜这一通操作直接给宁欢整的不会了，她呆呆地望着他，眼里的不解显而易见。陆寒霜倒是坦荡地擦了擦唇的血迹，不偏不倚地迎上她的视线。
　　【陆寒霜，我看你是真的有点那个大病。】
　　【怎么就这么不想当盟主呢！】
　　【出任盟主，获得权利，迎娶美人，称霸三界。这才是你应该走的路。】
　　陆寒霜移开视线不看她。
　　出任盟主、获得权利、称霸三界，都不是他的目的。
　　台下这么多人看着，数不尽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宁欢被看得汗都下来了。云海盟最重尊师重道，她……该哄还是得哄。
　　【唉，做人好难。】
　　【做一个好徒弟难上加难。】
　　“是弟子下手不知轻重，师尊不要生气。”宁欢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语气虚弱讨好，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满是愧疚。
　　“无事。”陆寒霜语气淡淡，状似隐忍地看了看她，转而移开视线。
　　宁欢血压要上来了。
　　【小陆你是不是演戏演上瘾了？】
　　【再装柔弱我就要一拳头锤你胸口了！】
　　【差不多得了，我……】
　　忽然，陆寒霜身形一滞，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他按着宁欢肩膀的手掌瞬间加重力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本是虚虚撑着她的人，如今是实实在在地靠着她的肩膀。
　　宁欢哪里敢吓着他！
　　她双手紧紧一扣，奈何身高不够，只得紧紧抱住陆寒霜的腰，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腰间传来一阵温热，陆寒霜的脚步顿了顿，思虑片刻，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师尊别吓唬我，欢欢会心疼你。”宁欢在他耳边轻语。
　　这话倒是不假，她是真的很在意陆寒霜的身体状况。天道要是知道要是她一掌把他打出个三长两短，她也不用玩儿了。
　　两人一起凉凉叭。
　　但陆寒霜这会儿不怎么搭理她，宁欢左看右看看不出端倪，心思不免得又活络起来。
　　【他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脸色这么白，莫不是真的旧疾发作了？】
　　【我就不该和他比！】
　　【……但是，陆寒霜的腰还是蛮瘦的啊，摸着也很有力量，手感我愿意给八分。唉，可惜我只摸过他一个人的腰，没有对比。也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是这样？】
　　陆寒霜的脸色一沉，瞬间站直了。他冷着脸将宁欢的手掌拍开，步履正常，目不斜视地地往台下走去。
　　丝毫不见刚才的虚弱之态。
　　“师尊，你……？”
　　“我不疼了。”
　　宁欢：……
　　这场师徒和睦的场景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关注，因为他们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宁欢和陆寒霜身上。
　　这场盟主之争争得一地鸡毛。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结果如何不言自明。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均是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凝重之色。不过片刻，他们又开始窃窃私语交换意见。
　　宁欢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现在所有人挑战的机会都已经用完，唯有陆寒霜与她还能够继续挑战别人。可很明显陆寒霜根本就不打算接任盟主，这个锅只可能落到她头上。
　　陆寒霜静静地看着她。
　　只见宁欢一脸发懵，眉眼之间似有郁色。她不想当盟主？那她想要的是什么？
　　“欢欢进步神速，为师已经跟不上你的速度了。”陆寒霜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眉眼之间，说话时语气幽幽。
　　奈何宁欢心思单纯，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她正拧着眉头，恨不得狠狠翻个白眼。
　　【我那个正直清高的师尊呢？】
　　【我那么大的一个正经的霜霜呢？】
　　【能不能学点儿好的！别学那些五迷三道的东西！】
　　显然，后面两局陆寒霜不会再与她比试，他自愿放弃后续挑战的机会。其余的人既没有机会挑战，更知道自己上去也是白上。更何况，他水龙吟在哪儿摆着，谁上去都是输。
　　陆寒霜都被伤，其它人更不想去触这个霉头。片刻功夫，事情莫名其妙发展到了这个局面——
　　“既然无人再应战，那宁欢便是新任盟主。”
　　场面有片刻沉默。
　　倒不是别的，而是因为众人皆没反应过来。
　　直到郝有钱高声呼喊了一句，“宝藏门参见新盟主！祝盟主的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郝掌门老经商达人了，他是烘托气氛的高手，他这节奏一带，其余人立刻跟着反应过来。
　　一时间，“参见盟主”的声音一些高过一阵。这场面直接把宁欢看傻了。
　　【我……你……我们……】
　　【之前还说离开陆寒霜以后，我要找个没人认得的小角落重新开始生活。好了，这回知名度都打响了，看这情况这事指定是行不通了。】
　　【前两天还打算和陆寒霜解绑的，可我怎么感觉我俩的绑定程度越来越深啊艹！】
　　【再这样下去，以后别人提起陆寒霜，势必要把“宁欢”两个字带上。这合适吗这合适吗这尼玛就不合适。】
　　陆寒霜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宁欢，细细打量着她的神态。
　　宁欢这会儿已经被人请下了台，坐到一旁去休息。尧光道人在台上去讲话，大意是今后云海盟还要同心协力如何如何。但宁欢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本来打算离开陆寒霜就当一个路人，不要再掺和进这些是是非非。可是仙界盟主不可能是路人，这个名头一旦落到她身上，她就注定和陆寒霜不可能远离。
　　被迫卷进剧情的漩涡之中，宁欢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
　　情绪愈发低落。
　　宁欢垂着眼眸，耷拉着脑袋，眼睛里的无奈快要溢出来。
　　她就这么想离开他？
　　陆寒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宁欢。
　　视线一垂，垂到了她的手背上。一道鲜红的印迹落在那上面，这是刚刚为了试探她身手的时候，故意用的凌厉的剑意。伤口不会很重，只是在宁欢白皙的肌肤上，这道伤口总显得那样碍眼。
　　“疼不疼？”陆寒霜不轻不重地问道。
　　【这点小伤算的了什么，不痛不痒的。】
　　【我只是心疼！我心疼我自己！属实是个老倒霉蛋了。】
　　“疼死了。”宁欢心中骂骂咧咧，但她的职业素养和人设不容许她做一只高傲的、独自舔舐伤口的独狼。见陆寒霜难得开口，她脸上的神色便顿时委屈起来。
　　宁欢起身走了几步，坐在陆寒霜身边，侧着身子对着他，伸出自己的掌心递给他看，故作娇柔，“师尊那样对我，欢欢好委屈。”
　　是啊。
　　的确够委屈的。
　　陆寒霜垂眸看了看她的手掌。是该好好帮她治疗一下，再不治疗，伤口待会儿都要自己愈合了。
　　手指一动。
　　一道寒霜冰冰凉凉地划过她的手背，那道伤痕立刻消失不见。
　　宁欢正郁闷着，只听得试炼场上突然传来一声陌生又清脆的声音，语气稚嫩，话语断断续续，透露声音的主人此时的虚弱。
　　“各位……各位仙人请暂停一下，小……女子无意打搅云海盟大会，但求求大家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
　　不知何时，通天梯的尽头居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女子。她一身绿色衣裙，瘦瘦高高的个子，许是长途跋涉，她的脸上还有几道淤痕。
　　她一出现，各大门派的视线纷纷落在她身上，大家均是睁大了双眼，面色各异都像是有话要说，但谁都没有先开这个口。
　　场面一时间出奇地沉默。
　　那女子似乎是习惯了被人注视。她也不意外各大门派的反应，反而更抬了抬下巴，自己走到场地正中央，急匆匆地用目光扫视现场一圈。最终，她的视线便径直转身看向陆寒霜所在的方向，目露欣喜道——
　　“陆仙尊！椿儿可算找到你了！”语气之欣喜雀跃，很难让人不多想点奇奇怪怪的东西。佘椿儿这样的反应，让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为之一振。
　　其余人的目光立刻在宁欢，陆寒霜，和那名女子的身上开会打量。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想要看戏“这四个大字，表情更是个顶个的精彩纷呈。
　　隔着太远，宁欢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她怀里的小黄豆却是一个劲地扑腾，在锦绣盒里胡乱飞来飞去。
　　“咕咕咕咕！”
　　“咕咕咕咕！！！”
　　小黄豆十分不安，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陆仙尊，椿儿不远万里奔波，就是为了投到您的门下来报答您当年的恩情。请你看在我一片痴心的份上，收我为徒！”
　　声音朗朗，清脆有力。
　　场面大概沉默了有两息功夫，大家许是被这场面弄得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要知道天虞山高不可测，要是没有灵术，光凭借着那万丈阶梯，普通人爬上来根本就不知道要废多少功夫。
　　换言之，能上来的不可能是普通人。而她一出现，现场便跟着出现了一股浓烈的充满灵力的芳香味。
　　“……”
　　“陆掌门的运气真好啊。宁欢会水龙吟，还当了盟主。现在又来一个漂亮姑娘，还是灵植化身，他真是坐享齐人之福。”
　　“你怎么知道这椿儿姑娘是灵植？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使了？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王掌门。你想想的，雪域的灵植们本就罕见，能化为人形的更是世间少有。
　　她既然是灵植，你我根本就不能凭借眼睛看出她的真身。但是你闻闻啊！空气中是不是有股芳香的气味？”
　　“她藏得住自己的真身，却藏不住灵气四溢的味道啊。羡慕，羡慕。”
　　“……”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陆寒霜神色淡淡，没再看她。他的目光正落在宁欢的脖子上，那里有一道他弄出来的伤痕。
　　“怎么会呢！椿儿不会认错人！”佘椿儿立刻回答，语气笃定。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手心的拳头紧握。那态度很明显，她认定了救命之人就是陆寒霜。
　　可陆寒霜哪里会受人威胁，他并不在意佘椿儿的态度。
　　“……”
　　“送上门来的宝贝，陆寒霜居然不知道要？到底还是年轻啊，管它有没有救过呢，点个头嘛，这样子灵植就是他的了。”
　　“你说的好听，你也不看看之前发生了什么？陆寒霜和宁欢彼此最为珍重对方，他哪里会当着宁欢的面再收个漂亮傲气的小姑娘回去？”
　　“他不要我要！我要去问问她愿不愿意来我们门派来！”
　　那边的两人你来我往，而一旁的宁欢已经大脑放空放飞自我了。
　　原因无他，而是她清晰地记得原著在第 三章的末尾，出现了一段佘椿儿惊艳登场的描写——
　　“直到那日的云海盟大会上，会场上出现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少女佘椿儿。她一出现，就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
　　在座的所有掌门都对佘椿儿生出些不可违外人道的私心。就连陆寒霜，也对这个忽然出现的少女颇为关注，向来冷情冷心的他甚至主动探听起了她的消息。
　　而宁欢也是第一次见到平日不苟言笑的师尊，居然会对其他女子露出那样的神情，她心里顿觉委屈，心里更是顿时涌现出一阵酸意！”
　　【终于到了啊家人们。】
　　【来了来了！！】
　　【十年之期已到，我可算是不用再装下去了呜呜呜！！】
　　【猛虎落泪.jpg】


第16章 替身文学
　　如果宁欢没有猜错，来的人应该是原文中的女主，佘椿儿。
　　其实宁欢看的这本小说只有三章，有头无尾的，人物关系其实并不算明朗，甚至原文里的主角配角栏里都是空白的。
　　但那不重要。
　　宁欢记得第 三章的最后一段描写，便是佘椿儿登场的这段描写，可以说她的登场，标志着宁欢的落幕。
　　话又说回来，宁欢这个痴情弟子在陆寒霜呆了身边十年。每日都为陆寒霜痴狂，是他忠实的毒唯粉。陆寒霜都不为所动。可是佘椿儿初次登场，就能吸引他的注意。
　　两人的地位孰轻孰重，一眼就能辨明。
　　【嗐。】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但是这话又说回来，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情节其实都已经走完了，后续没有任何的情节限制。
　　那不就可以随意发挥？
　　宁欢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细细考量着自己行动的合理性。
　　她猜测只要她接下来的的举动不脱离“痴情”的大范围，天道对于她的行为容许度，想必会宽松许多。
　　宁欢坚信如此。
　　【啥时候等陆寒霜的心思彻底不在这里了，我还是挑个合适的时间，找个不大不小的由头，从他身边假死脱身好了。】
　　【虽然现在认得我的人有些多，但我有易容丹啊！而且仙界时光漫长，等过个十年二十年的，谁还记得宁欢王欢张欢的。】
　　【到时候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仙界之中不会再有我的身影，只会留有我的传说。】
　　【以后提起宁欢，就是年纪轻轻出任盟主，出师未捷就英年早逝。谁不说一句天妒英才！】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宁欢甚至把去哪儿、做什么，未来的三五七年的计划都想好了。
　　她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可以说是丝毫没有看到一旁陆寒霜的脸色变化。
　　【要不就进入凡间呆着叭。占山为王做个小山大王，坐拥不知道多少美少年，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也不是不行。】
　　【天晴山、冰魄山、海晏山我都没去过。据说混沌海的景色是三界里最漂亮的，可惜混沌海里有魔君，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吃人？】
　　陆寒霜的眉眼沉了沉，以前他是不吃人的。可现在再听下去，就不知道会不会吃人了。
　　“宁欢。”
　　她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旅行计划，听得陆寒霜青筋直跳，忍了又忍，他终于是忍不住出声将她拉回现实。
　　“喊你三遍了，脑袋里在想什么？”
　　宁欢瞬间回神。
　　她状况外地对着陆寒霜眨了眨眼，虽然不太明白他的意图，但她到底是身经百战，对着陆寒霜倒是能沉得住气，“师尊明知故问，欢欢的心里还能想什么？”
　　“自然是你啦。”如今宁欢心情好，脸上的笑意更盛，说出的话都比平时甜上几分，“师尊唤我做什么？”
　　小骗子骗人的技巧越发厉害了。
　　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陆寒霜眯着眼睛看着她，半晌都不说话。
　　而台下的佘椿儿居然还杵在试炼场中央愣是没走。见陆寒霜不想搭理她，她立刻将视线投向了宁欢。
　　被这样灼热的视线注视着，宁欢不可能没有反应。她抬眸望去，下意识也眯了眯眼，凝视着佘椿儿的模样。
　　四目相对，那一瞬间，万千思绪猛在宁欢的心府里弥漫！埋藏在脑海里的、被尘封的记忆被猛地翻出。
　　久远的回忆不受控制地在宁欢的大脑里肆掠。宁欢瞳孔呆滞，脑海里顿时变得思绪全无漆黑一片，几乎是同时，她的灵识灵脉尽数封闭。
　　对上她视线的那一瞬间，宁欢忽然听不见看不见闻不见，五感尽失。
　　她只能呆呆地看着前方，没有任何征兆地，就那样呆坐在那里，像个精致的、没有生机的瓷娃娃。
　　“咕咕！！”
　　“咕咕咕咕！！！”
　　“咕咕咕咕咕咕！！！”
　　小黄豆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宁欢的不对劲。
　　它急匆匆地从锦绣盒里蹦出来，紧接着它在宁欢的手心里跳来跳去！
　　一缕两缕的灵力从小黄豆的身上抖落下来，它的小爪子不断地踩着宁欢的掌心，试图将自己的灵力传递给宁欢。
　　小黄豆这样紧张反常，终于吸引了陆寒霜的注意。
　　他也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侧身的幅度大了些，果然见她眼瞳空空，像是三魂七魄被人勾走了一般。他的眸光一凌，眼中有寒意浮现。
　　陆寒霜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宁欢，醒醒。”
　　她不应。
　　或者说，她听不见。
　　宁欢依旧坐在那里，旁人看不出任何变化。若不是离她这样近，陆寒霜也难以察觉她的异常。
　　思绪一转，陆寒霜扣住她的手腕，一缕寒凉的灵力被送入她的经脉，顺着她的经脉极速涌入她的心府。
　　陆寒霜的灵力寒凉，却以极其霸道的速度攻城掠地。宁欢只觉得一股从指尖到心底，瞬间有些痒痒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回过神愣愣地看着他，眼里顿时清明。
　　【卧槽他牵我手干什么？】
　　【好冷啊。】
　　【我的手筋要被他握断啦！】
　　她好像没事了。
　　陆寒霜倒也不急，他耐心地等着宁欢调整呼吸。可待她呼吸调整完毕，她却迟迟没打算说什么。
　　“嗯？”陆寒霜挑眉。
　　“啊？”宁欢也看着陆寒霜。她面色不解，愣愣地看着他。
　　“没事。”陆寒霜松开手看向前方。
　　她不知道。
　　看她疑惑的目光，陆寒霜便意识到宁欢的确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身体变化。方才她那一连串的失常，在他和小黄鸟的眼里持续了几息时间。
　　但对于宁欢而言，她的五感尽失，感受不到时间空间的变化。
　　恐怕她根本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只以为自己发了一会儿呆。
　　真是够厉害的。
　　陆寒霜认真地打量了她两眼，免不了再一次疑惑她如此毫无防备之心，到底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明明刚才厉害得要不行，能看一眼他的口诀就学会他的招数。可这会儿倒是傻得连控制五感都不会来了。
　　单纯幼稚，她到底是怎么在这百年纷争中活下来的。
　　陆寒霜收回目光，越发觉得她的过去就是一个谜题，一个旁人无法理解的谜题。他仔细想了想宁欢方才的反应。她刚才封闭五感的动作那样迅速，不像是自己控制感官，倒像是身体下意识的自我保护行为。
　　雪域里的环境同外界不一样，那里的灵植灵兽若是遇到危险，就会像她刚才那样，紧紧锁住自己的神识，让自己的气息从天敌的搜寻范围里消失。
　　那她呢？
　　她又遇到了什么样的危机状况，严重到身体会立刻做出那样的条件反射？
　　“师尊，你怎么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见陆寒霜总看她，她忍不住开口问过去。
　　陆寒霜垂眸看了她两眼，随手推开宁欢越凑越近的小脑袋，淡漠道，“没什么。”事情还不清楚，暂时还是不与这小傻子说算了。
　　“咕咕——”
　　小黄豆看宁欢醒了过来，两只小翅膀一瘫，它长舒一口气，这才重新钻回锦绣盒里去睡觉。不过钻进去之前，它向着陆寒霜的方向认认真真地看了两眼。
　　对他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陆寒霜：……
　　【这一大一小的，有事瞒着我？】
　　【不是吧，小黄豆不是怕他吗？这么快就投入敌方阵营了？】
　　见他不说，宁欢也知道问不出来什么。
　　她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脑袋里有些混沌。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脑瓜，这才清醒许多。
　　宁欢回过神来后，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试炼场上。
　　刚才隔的远，宁欢看不见佘椿儿的容貌。这会儿她已经主动走到陆寒霜很前了。
　　宁欢便揉了揉眼睛，坐直腰身，细细打量了对方的五官。
　　【！！！！】
　　【！！！！！】
　　好家伙！不看不知道。
　　一看宁欢直呼内行。
　　佘椿儿果然生得娇艳可人，肤白貌美。但是——
　　【……我去，为什么我俩长得这么像？】
　　【……艹，这不会是一篇替身文学吧？】
　　这一瞬间，各种天雷狗血白月光的替身梗刷刷地出现在宁欢的脑海里。她又多看了佘椿儿片刻，可这越看越觉得自己要完蛋。
　　和佘椿儿长得像。
　　光是这一点，宁欢已经可以想象出自己的一百零八种死法了。
　　原著只写到第 三章，后面的情节无人知晓。可是众所周知，替身文学的发展可太喜闻乐见了。
　　【我真是服了天道了。】
　　【怎么会有这种展开！！】
　　【替身能有几种情况，来来回回就那么几种啊！】
　　【要么是我只是陆寒霜身边的替身，但其实他失忆了，他留着我只是因为我和他的心上人莫名相似。后来他的心上人回来共续前缘，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
　　【不然就是陆寒霜曾经有个白月光，后来爱而不得白月光突然离开了他。他遍寻仙界无果，索性找了我鱼目混珠。现在白月光回来了，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
　　故事发展可以有很多种，但最后她的结果只有一种——
　　全村一起开席等吃饭。
　　【无语她姥姥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什么鬼三角恋，谁要参与三角恋啊艹！】
　　陆寒霜听得头疼。他不知道宁欢是怎么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并未多注意佘椿儿的容貌，要不是宁欢在这里想七想八的，他更不会有兴趣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旁边的坐着的宝藏门门主郝有钱，他也注意到了陆寒霜的视线。他皱了皱眉，八字眉毛顿时聚在一起，本来圆润的一张脸顿时显得愁眉苦脸的。
　　为什么陆掌门要对这来历不明的女子感兴趣呢？
　　佘椿儿显然不如宁欢可爱大方。
　　郝掌门在生意场上来来往往，阅人无数，一眼便能窥见佘椿儿与宁欢的不同。她们两人虽然容貌相似，但是前者娇艳，说话时下巴微微抬起，身上始终有股目中无人的傲气。
　　宁欢就可爱许多。她的五官秀气灵动，性格也是一顶一的好说话。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十分好猜，如此可爱活波，为什么陆掌门非要喜欢妖艳又难以搞定的那个呢！
　　郝掌门不理解。
　　但是秉着大腿不能只抱一半的原则，他还是上前介绍两句。
　　“陆掌门是不是对这位佘姑娘感兴趣？”郝有钱趁机上前毛遂自荐道，“要不要在下为您介绍一下她？”
　　是该介绍介绍。
　　他找遍了那么多地方，也没有查出宁欢的半点蛛丝马迹。
　　可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五官与她这般相似的人。
　　说是巧合，只怕根本说不过去。


第17章 节奏大师
　　“说说看。”
　　陆寒霜的目光直直落在佘椿儿身上，眸光浅淡，不知他在想什么。
　　郝有钱听到这话直皱眉，心道完了完了果然陆寒霜喜欢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他这般冷清冷心的人，居然也会主动打探起佘椿儿的过往……
　　郝掌门不理解。
　　他心里只为宁欢觉得无奈，奈何很多话却又不好明说。
　　“这位佘姑娘在人界其实有些名气。”郝掌门如实道来。他们宝藏门的的生意做得大，消息的来源范围自然比其他人更广。
　　“起初她在人界十六国游历，因为貌美无双，人界的公子皇孙尽数为她折腰。其中永夜国的国君更是为她一掷千金，将全国上下唯一一颗夜明珠赠给了她。
　　但是佘姑娘并没有长留在人界，她只是短暂地在他们身边停留了片刻，随后便来到仙境踏入了仙途。
　　此后她又先后在一些小门派停留了短暂时日，然后又离开。”
　　郝有钱没说完的是，佘椿儿每离开一个门派，那些门派必定要解散或者是被灭门，要不就是生出些放火偷盗等等奇怪的事。只不过终究是些小门派，出了事也没有闹大。
　　他摸不准陆寒霜对这位佘姑娘的态度，便将后面的话藏了一半。毕竟不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和佘椿儿有关没关，这些事对她的名声而言总是不好听的。
　　陆寒霜移开眼神，面色未曾变过分毫，不知道将郝掌门的那番话听进去了多少。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宁欢，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的五官。
　　微风拂过他的脸颊，他的眼中似有光点闪烁。可这份光芒，此刻尽数落在他身边人的身上。
　　哪里相像？
　　宁欢和佘椿儿分明就是两个人。
　　即便五官是有相似，但宁欢身上的气质太明显了。她单纯许多，活泼许多，眼睛里藏不住秘密。
　　无人能够与她相似。
　　【他今天怎么总看着我？！】
　　【这一晚上都多少回了？？】
　　【看看看，看了十年没看够吗？】
　　【算了，看吧看吧。等你啥时候看腻了就好了。】
　　陆寒霜：……
　　看陆寒霜这么盯着自己，宁欢瞬间脑补了一出大剧。她不知道后续的剧情，也无人知道后续的剧情，但他这般直白的目光，宁欢只觉得自己能把他的想法猜个九成九！
　　【他莫不是在用目光暗示我识趣一点？】
　　【得嘞，他不提我来。】
　　【这话总得有个人开头。】
　　“师尊，这么些年你待我宽松有加果然是有原因的。”宁欢佯装失落，语气是说不出来的悲凉，期期艾艾的，像极了小寡妇哭坟时的做派。
　　“这么多年师尊待我总是宽容有加。原来是这个原因？”
　　宁欢垂下眼眸尽力表演，眼睛里黯淡无光。向来万里晴空的眼瞳里，此刻乌云密布。小脑袋瓜低着，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丝毫不给陆寒霜说话的机会。
　　她的语气无奈，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如果陆寒霜没有听到她的真心话的话，他或许也会被她惨兮兮的模样糊弄过去。
　　【好烦，怎么就是哭不出来？】
　　【感情都烘托到位了，哭不出来岂不是很尴尬。】
　　【不哭怎么离开！不哭怎么成事！】
　　在陆寒霜看不到的衣袖里，宁欢狠了狠心，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痛死我了啊啊啊啊啊！！是不是掐到刚才没愈合的伤口了我去。】
　　【估计都流血了，疼死我了。赶紧把杀青的话说完吧，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再遇上了。】
　　【今天我就要离开灵山！谁来都拦不住我，我说的！】
　　“师尊不必多言，你要说的我都懂。既然灵山只能留一个，那么我——”
　　“瞎想什么。”陆寒霜把宁欢后面那句呼之欲出的“山高水长，再不想见”的话截停，“我不知道为何她长的像你。但那又如何？”
　　陆寒霜看向她，微微侧头，靠近了宁欢些许，“你永远是我的首座弟子，不会有人可以取代你的位置。”
　　他的声音很轻，像晚风一样温柔。说话时他的发丝被风微微吹着，几根头发若有若无地擦过宁欢的手心。
　　有些痒。
　　一缕寒凉的灵力顺着她的手心往上，在她手臂上弯弯绕绕几个弯，最终，那道被她掐得重新流血的伤口悄无声息地愈合了。
　　宁欢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东西。
　　她此刻正瞳孔地震，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过了许久，她才好不容易才转头看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时，她又皱起眉头，大脑放空一时之间消化不了陆寒霜的话。她能理解陆寒霜说的每一个字，但是她不能理解他这一连串诡异的话。
　　【？？？？？】
　　她也有被堵到无话可说的一天？
　　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陆寒霜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宁欢的表情，见她唇瓣几经开合却说不出话，他便又漫不经心地接着补充，“放心，此生此世，你都会留在灵山，无人可以让你离开。”
　　宁欢这回真哭了。
　　【好恶毒的诅咒。】
　　“我说到做到。”
　　【好恶毒的男人！】
　　宁欢不知道陆寒霜今天是发的什么疯，居然要这样杀人诛心。她怔怔地看着前方，想说两句，可根本不知道从什么角度去反驳。
　　然而还等不到她狡辩，台下的佘椿儿便又开口了。
　　“我既然能不远万里来到天虞山拜师，必定是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如何。”佘椿儿声音朗朗，尾音上扬，语气中的高傲显而易见。
　　“不瞒各位掌门，小女子独自一人登上了天虞山的万丈阶梯。据我所知，在目前仙界之中，还没有前辈能不靠灵力坐到这件事吧。”
　　果然，这话刚一落地，台下的窃窃私语声再起。
　　“她这话未免也太狂妄了，年纪挺轻的，口气不小。这可不行啊。”药宗的王掌门听了直摇头。
　　“你睁开眼睛看看吧王掌门，人家小姑娘是灵植化身懂吗！灵植！她本就本事高，脾气大点又有什么呢？你要有容人之量啊。”
　　“什么容人之量！我看宁欢的本事也挺高的啊，怎么不见宁欢这么目中无人？而且再说了我们不走通天梯不是我们不能，而是没有必要。”
　　“行行行，我不和你争，你既然不喜欢这小姑娘，索性把她让给我们门派。反正我们合欢宗还差一个首席弟子，佘姑娘一来，正好合适这位置！”
　　宁欢兴致缺缺。
　　她软塌塌地靠在椅子上，眼神盯着天空上的飞鸟，在场的人说什么，她一句话没往耳朵里面听。
　　【算了，不要在意陆寒霜的话。】
　　【即便他想吓唬我让我留在灵山，天道也不会答应这种事。】
　　【嗐，差点被他带沟里去了。】
　　想到这里，宁欢突然释然了。她身子一软，往后蓦地一靠，整个人软塌塌地靠在八仙椅上。
　　拿起一块西瓜，她掰下来一部分给小黄豆，另外一部分自己啃着吃。陆寒霜看着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眉眼冷淡。
　　【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
　　【后面应该没我啥戏份了。】
　　【差不多可以考虑脱身计划了。我要是替身这也太惨了，再往后面拖下去，指不定要被虐成啥苦逼模样。】
　　【嗐。】
　　“实不相瞒，椿儿来到天虞山至少，途径了许多地方。路上遇到的那些小门小派的掌门都告知我，我是难得一见的修仙奇才，很适合踏上仙途。”
　　佘椿儿面色笃定，眼露不满地看着陆寒霜，“若是不收我为徒，恐怕会是陆仙尊的损失。”
　　其余人：……
　　“灵山不收没有天赋的弟子。”陆寒霜的声音很淡，垂着眼睛看着她。像是看明了什么东西，陆寒霜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那她呢？”佘椿儿忽然抬手，用手指直接指着宁欢！
　　两人视线对视。待见宁欢的面容之后，佘椿儿的眼里也是一惊，这人居然和她长得这么像？凭什么！她立刻皱起眉头，不甚友好地看向宁欢。
　　佘椿儿不问这话还好，一问，陆寒霜这才想起来还在状况外吃瓜的宁欢。他思虑片刻便眼眸一转，声音清冷，正视着宁欢的眼眸逐字逐句道，——
　　“宁欢修为高深，极其有天赋。她在灵山诚心问道十年，是我最为欣赏的弟子，无人似她，这般上进努力。”
　　宁欢吃瓜的手猛地一抖！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僵硬地转头看向陆寒霜。漂亮的眼瞳里满是惊愕，手里的瓜都拿不稳了。
　　【我去，你在说什么啊？】
　　【陆寒霜你是不是在给我拉仇恨？】
　　【这是人做的出来的事？】
　　【你居然也学会祸水东引了？？】
　　【不对劲不对劲，我发现自从你打假赛以后，你的状态就不对劲了。】
　　抬头看了看试炼场，只见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这些目光里有欣赏之意、有赞许之意、有肯定之意。
　　宁欢：？？？
　　毕竟宁欢是盟主，而且是靠实力打出来的盟主。云海盟里的人有八成都已经被她打服气了，即便有那么两成的掌门秉持的守旧的态度，对她这个小姑娘不甚喜欢，如今也不会说什么。
　　因为如今云海盟面对的，是一个出言挑衅自视甚高的外人。相比起佘椿儿，他们更希望宁欢能赢！
　　“还请宁欢小友上前与她比试一番！看看是谁的修为更胜一筹！”
　　“是啊！说来说去还是要用实力说话，多说无益直接上吧！”
　　“反正云海盟比了这么多场了，也不差这一场两场！”
　　宁欢：……
　　“还不去？”陆寒霜侧身看向她，眉眼清明状似真的毫无坏心，“为师相信你。”
　　其余人纷纷附和。
　　宁欢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陆寒霜，你行啊你。】
　　【你可真是个节奏大师。】
　　【我为我之前有一瞬间觉得你单纯可爱而后悔！】


第18章 冰魄雪莲
　　18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你莫不是不敢和我比吧。”佘椿儿高声道。她见着宁欢宁欢迟迟不语, 便是以为她不敢应战。
　　场面说不出来的安静。
　　明明试炼场上很多人，也不是全然没有声音，但一时之间, 气氛居然有些说不出来的诡异。
　　这种感觉像是浩然正气里混入了一丝魔气。虽然魔气无伤大雅, 但是它就在那里杵着, 如鲠在喉。
　　佘椿儿双手抱胸，眉心拧紧，神色已然不耐。她的两根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手中的剑鞘，虽然没多说话。
　　但佘椿儿不耐烦地敲打剑鞘的铮铮声, 不间断地传到在场的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声音像极了吃酒喝茶的人为了催促店小二快些上菜, 而不间断地用手指关节敲打桌面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毫不间断的声音听着总是让人倍感焦躁。
　　在场的掌门均皱起了眉头。
　　所有的目光尽数落在宁欢身上。
　　【是福不是祸, 是祸躲不过。】
　　【比就比咯。】
　　“有何不敢？”宁欢应声。
　　她双手在胸前交叉，秀气的眉头微微扬起, 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嫣红, 像是真的在生气。陆寒霜稍微瞥眼一看，便知道她这脾气生得熟能生巧。
　　许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宁欢的目光顿了顿。下一刻她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陆寒霜，苦思冥想半天, 终于想到了一句钓鱼的话——
　　“和你比没有问题。但这场比试若是我赢了, 你就不许再说什么要拜师的话。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莫要再出现在这里。”
　　果然她的话音刚一落地, 佘椿儿便立刻接道, “这话不用你多说！你只管知道等我赢了以后, 你就自己离开灵山！老老实实把灵山和盟主的位置都给我！”
　　【嚯，好大的口气。】PanPan
　　【野心不小。】
　　【嗐，怎么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宁欢说话的瞬间, 一股莫名其妙的猜测浮现在陆寒霜心头，他几乎是同时察觉到了她的用意。
　　陆寒霜面色如常，声音听着也没什么不对劲，“莫要故意输给她。”但效果拔群。
　　宁欢的笑容一僵。随后立刻道，“师尊放心，我心里有数。”
　　【奇了怪了，他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嗐，他说不输就不输，他管天管地管得了我打假赛？】
　　众人僵持的瞬间，一个听着就十分和善的声音道，“有话好好说嘛，何必要打打杀杀的呢。”郝掌门笑着走出来打圆场。
　　他自然也能察觉到这位佘姑娘身上灵气四溢，来头不小。但是有目共睹的，是宁欢同样也很厉害。要是她们俩在这里动手，场面必定不好看。
　　郝掌门是个生意人，讲究以和为贵。
　　“宝藏门最近新研制出了一块问灵石，恰好可以解决燃眉之急。”说着说着，郝有钱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五彩斑斓，五色灵力在其中运转，光华绚烂流光溢彩。
　　郝掌门将它放在试炼场正中央，不急不缓地跟在场诸位解释道，“这块问灵石不同于以前测灵根的法宝。它虽然看着小，但它能准确测出修士的五种灵力的天赋到底如何，甚至能把修为精准无误地测出来。”
　　“两位都是小姑娘，打打杀杀看着像什么样子？我们就温和一点用这个来比试看看，两位意下如何？”
　　佘椿儿从没听过这些东西，她眉头一拧，瞬间反驳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石头，到底靠不靠谱？”
　　她没见过这东西，虽然宝藏门名声在外，可是要是测错了她的灵力，那不就掉了她的一世清誉？
　　“放心放心，我们门派的东西从来不会出错，我可以用整个门派的声誉担保。”郝掌门这几百年来，都沉迷于研究新的灵宝法器。质疑他可以，但质疑他的东西就让他很不开心。
　　不过到底是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的人，郝掌门不会将情绪挂在脸上，再次重申道，“还请两位放心，谁出错了它都不会出错。”
　　“那便用这个吧，快点吧。”也不待宁欢同意，佘椿儿直接点头，吩咐宝藏门的弟子赶紧把问灵石搬到她很前。
　　五彩斑斓的石头远看很小，但是待它被放到正中央，它突然变得像一座小山一样大。五色光辉闪闪发光。
　　佘椿儿上下打量了它两眼，而后找准位置直接把手按在了石头上，皱着眉等着问灵石的判定。
　　只见问灵石的五色光芒停顿了一下，接着便爆发出夺目的光辉！两行流光溢彩的文字在石头表面浮现——
　　“火系、雷系、木系、土系四系灵根均为上品。水系灵根为灵品级。五种咒觉均进入金丹后期，修为即将步入大乘期！”
　　场上众人均倒吸一口冷气。
　　“………”
　　“这……居然是如此厉害的吗？”
　　“大乘期的修士少之又少，她这般年纪的话，倒真的是实属难得。”
　　台下人的议论声很小，但均在彼此的视线中看到了对佘椿儿的肯定。
　　看来佘椿儿的确如她所言，她的修为和能力能称得上天赋异禀这几个字。
　　看到结果如此，佘椿儿面上带着几分得意，转头看向郝有钱，“看来你做的东西还挺是那么回事，倒也没有辱没我。”
　　说罢，她便看了看宁欢，戏谑的眼神格外明显。
　　【糟糕，这东西好像不能被人为操纵。】
　　【有点难搞啊。】
　　宁欢同样将手心按在上面，可她的掌摸到石壁后，这块五彩斑斓的问灵石半晌没有任何动静，就如同没有探测到任何信息一样。
　　“……”
　　“这是怎么回事？”
　　“宁欢小友莫不是没有天赋吧？”
　　“可能是她的天赋真的不如前面的那个？”
　　“……”
　　只是议论声还没有变大，问灵石的颜色就开始发生变化！原来五彩斑斓的光泽逐渐暗淡下去，随后，整块问灵石的颜色都憋成了纯纯的黑色。
　　霎时，场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这块通体漆黑的石头上。
　　宁欢只觉得掌心下的石块在发烫，整块石头的温度越来越高，原本温暖的问灵石表面现在已经变得烫手。一行烫金的文字猛地浮现在问灵石的表面！
　　宁欢离得最近，看得便是最清楚。
　　“火系、雷系、木系、土系四系灵根均为灵品。水系灵根为——”
　　文字还没浮现完毕，只听得“砰”地一声。
　　问灵石爆裂了。
　　宁欢：……
　　郝掌门：……
　　全场沉默。
　　所有人：有点意外，但又不是完全意外。
　　陆寒霜的目光垂落到宁欢身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问灵石爆裂的那一瞬间，他心中那个荒谬的猜想便彻底被证实。
　　他垂着眼眸，撑着下巴，目光淡淡地看着她。
　　他方才让宁欢下场去比试，并不是真的想让她同这个来历不明的佘椿儿一较高低。这一路以来，宁欢的身上已经出现了那么多不合理的地方。
　　然而，陆寒霜已经习以为常这些不合理的存在。别说现在问灵石爆炸，哪怕是炸掉的石块又当着他的面还原，陆寒霜都不会觉得奇怪。因为——
　　宁欢的出现，便是这个世界最大不合理。
　　旧事重提，旧疾复发，心间烈火陡升起，陆寒霜不由得皱了皱眉。他下意识想唤她，可下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眉头便皱得更深了。
　　他的视线落在试炼场中央。
　　佘椿儿的出现很蹊跷，她刚出现的那一瞬间，陆寒霜便从她身上察觉到了冰魄雪莲的气息。那样芳香四溢的灵力，让他不联想起那些往事都难。
　　可是他知道那株花的脾气。那株雪莲花那样难伺候，并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株冰魄雪莲修炼不易、灵力珍贵，它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所以它并不会一味释放灵力，这样胡来。
　　只有冒名顶替者才回一味强调自己的特殊。
　　佘椿儿的身上处处都有宁欢的影子，可是佘椿儿并不是宁欢。显而易见，她的所有天赋均比宁欢低一等。
　　与其说是宁欢像她，不如说是她像宁欢。
　　……
　　胜负已定，众人打了几个圆场。诸如“佘姑娘也很厉害，虽然不及宁欢小友，但不必灰心”之类的话。
　　但佘椿儿通通充耳不闻。她死死地盯着问灵石，很想冲上去质疑它的可靠性。但一想到自己前一刻钟才夸过它，佘椿儿不得不又把话憋回去。
　　看着碎得零零散散的问灵石，宁欢也是不理解。但她如今顾不得那么多。
　　怀里的小黄豆似乎很害怕佘椿儿，它不停地蹭着宁欢的衣襟，急着要逃离这里，甚至已经在她怀里急得要跳脚了。
　　“好了，胜负已分，此事到此为止了。”尧光道人一锤定音，只是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
　　尧光道人的双眼能勘破混沌。虽然如今已经不能看得分明，但他隐约看出佘椿儿并不是来自仙界，也不是来自人界。但终究是没看出来她的来历，仅凭这些，他无法真的判断佘椿儿是正是邪。
　　“等等！你们急什么！我还有话要说。”
　　佘椿儿索性打断了尧光的话，她皱着眉头，高声宣布道，“我来之前有人曾说过，我和陆掌门是天定姻缘。
　　既然当不成师徒，不如结道侣算了。”
　　台下一片哗然。
　　刚刚才平静的会场又沸腾起来。
　　“………”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为什么总觉得那么奇怪！她的言行举止并不像她的修为那样深厚啊！”
　　“她说得是什么高人？在场的人有没有谁知道的？我们云海盟什么时候还出了一个能牵红线的高人吗！”
　　“都别急着下结论，万一人家小姑娘说的是真的呢！再看看再看看！我倒是挺想知道陆寒霜的道路会不会真的就是她！”
　　所有人的情绪变化都很明显，唯独陆寒霜本人，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却片刻都没有移动，心思半点都不为外界所扰。宁欢一看便知他心思不在这里，不知道脑海里又在想什么。
　　【旧疾又复发了？】
　　【他莫不是又入定进入心府疗伤了？】
　　【你这身体属实不太行啊小陆。】
　　佘椿儿此话再出，尧光道人已然不满。
　　云海盟是商讨大事的地方，不是胡闹的地方。佘椿儿虽然上了通天梯，但是那并不代表她能在众人面前，凭借着自己的意愿两次三番地胡来。
　　从一开始，她便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让众人跟随她的意思做事。如此自我的小姑娘，尧光越看越觉得奇怪，只觉得她的品行与她的灵力并不相配。
　　即便灵气四溢，也不可仰仗力量胡作非为。若真是这样胡来，那她与那些邪修还有什么分别？仗势欺人，恃强凌弱，并不是云海盟推崇的道义。
　　“佘姑娘，你该适可而止了，胡闹要有个限度。”尧光道人沉着目光，一脸严肃，“我们已经依照你的想法，让你验证了自己的灵力，的确很不错。但是依然不及宁欢。至于你所说的天定姻缘，实在是不可信。”
　　“信不信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佘椿儿根本不在乎尧光道人的态度，她道，“只是我没有同心链罢了，要是有，你们就知道我说的话肯定是真的。”
　　【同心链？】
　　【尧光道人好像给过我一条。】
　　【是不是那条链子？】
　　宁欢还记得自己差点就要暴毙身亡的那场面，同心链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如果感情不够真挚，用它测定姻缘只会暴毙而亡。
　　佘椿儿既然用它做为测定姻缘的工具，那她肯定是有打算的。因为同心链这话，在其他人眼里，佘椿儿的话的可信度立刻提高了一倍多。
　　尧光道人像是气极。
　　他从未在仙界见过这样的后辈！
　　佘椿儿的举止行为全都不受管束，随性而为。说得好听点是无拘无束。可说的不好听一点，她就是根本不在乎他人。
　　按道理来说，修越是深厚，德行越是沉稳，做人做事也越发低调。此刻，尧光越看越觉得，佘椿儿的一身灵力深厚得莫名其妙。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验证一次。”
　　尧光沉着声音道，“若是你所言非实，你就需好好回去自省，踏踏实实提升修为，百年之内不可以再踏入天虞山。”
　　“知道了知道了。”佘椿儿似是胸有成竹。那神仙告诉她的话从没出错。
　　她抬眼看了看陆寒霜，看他眉眼冷淡，她是对陆寒霜这样的木头没什么兴趣。
　　但是既然他是灵山掌门的话，想必坐拥无数天材地宝。那自己陪他个三年五年的，也不是不可以。
　　“宁欢小友，还请你把那副同心链借给我一用。”尧光的语气有些愧疚。毕竟这是他送出去的东西，再拿回来总不是很好。
　　但现在事出非常，他想着，以后若是再得到什么好用的宝物，到时候再给宁欢送过去便是。
　　只见尧光把那副同心链拆解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一枚圆状银环，另一部分是一条细细的手链。
　　“还请宁欢小友帮个忙。”说着，尧光便将前面那枚银环递给宁欢，低声告诉她，“还请你说服陆掌门，让他把这个带上。”
　　【啊这。】
　　宁欢觉得这事不靠谱。
　　陆寒霜很明显没兴趣看这些东西，他此刻心思不知道在哪里，要说服他带上这戒指何其艰难。
　　“师尊。”宁欢拿着戒指，正愁怎么和他说。可一看，陆寒霜道眼神淡淡，他估计五感全封，灵识此刻正在心府治病。
　　【他封闭五感的话，周身应该有结界。】
　　【我要是去碰他一下，铁定被结界反噬，是不是就凉了。】
　　【结界都认主，有点难搞啊可恶。】
　　宁欢正愁眉苦恼着，突然！她身后的一个人起身，宁欢瞬间被推得一个不稳，下意识就抓住了陆寒霜的手心借力！
　　……
　　她没事。
　　“师尊？”
　　陆寒霜挑眉。
　　宁欢从没觉得他的眉眼有眼前这刻这么好看！
　　【回来的真是时候！】
　　【就冲着这点，我愿意承认你今天比昨天要可爱一点。】
　　陆寒霜：……
　　“师尊。”宁欢拿着戒指，正愁怎么和他说。
　　陆寒霜道眼神淡淡，似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居然配合地把手递过去，宁欢拿起戒指给他的食指上带了上去，陆寒霜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居然没说什么。
　　【奇了怪了。】
　　【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
　　【百年难得一见啊。】
　　看陆寒霜难得配合，尧光道人便把那条锁链往空中一扔，只见手链有片刻光芒。所有人都仰着头，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同心链。
　　只见它如一支离弦之箭！头也不回地往佘椿儿的方向飞去！可突然，它一个急刹车停在半空中，像是意识到自己判断错误。
　　紧接着它在空中转了三圈，一个回马枪就化作一道闪电，回到了宁欢的手上。
　　宁欢：…………
　　【什么玩意儿！】
　　【我去什么玩意儿！】
　　陆寒霜神色如常，目光淡淡，看起来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他回头看了看宁欢的手腕，不轻不重地道了句，“看来我们还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的语气沉沉，似乎别有深意。
　　“啊？”宁欢不懂。但现在有一件让她更不懂的事，她也没功夫去多想陆寒霜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
　　宁欢没想到这个结果，众人也没有想到。
　　还没等众人从同心链的极限操作里回过神来，佘椿儿尖锐刺耳的声音便贯穿整个会场，“不可能！他不可能出错。他都那样说了！定是你们在糊弄我罢了！”
　　尧光道人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他此刻的脾气已经差到极点，却还是压抑着怒气，正声道，“佘椿儿你莫要再胡闹，修道之人，就该遵守承诺！”
　　佘椿儿被请了下去。
　　任由她再说什么，尧光道人都不会再采纳。
　　这场闹剧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众人虽然觉得热闹，但也无话可说。时候不早，大家也纷纷离场。其中也不乏有些小门派想邀请佘椿儿去他们门派担任首席弟子的，但那都是私下的交流了。
　　宁欢怀里的小黄豆闹得凶，她没兴趣再关注。
　　—
　　离开试炼场后，宁欢再看过去，居然在人群里寻不到陆寒霜了。他似是有事先走了，也没有等她。
　　宁欢想了想，便往郝掌门的方向走去。看他手里还拿着问灵石的碎片，宁欢心里顿时涌上来一片愧疚之意。
　　“抱歉。”她的语气很轻。郝掌门抬头看去，见是宁欢来找他。
　　他刚准备说什么，可话到嘴里忽然变了一句，“没事，做新东西，总是要有实验才有进步嘛。”
　　宁欢不知道该怎么和郝掌门说这些。她本来想说如果他再要什么天材地宝去重新做问灵石，尽管来找她就是，她一定赴汤蹈火为他去拿。可一个人的心血怎么能用材料的珍贵与否去衡量？
　　宁欢的愧疚快要将她淹没。
　　“没事的。”郝掌门笑了笑，轻声道，“若宁欢小友真的想要补偿的话，不如就答应以后多给我们门派做些实验吧。
　　要是以后有什么新东西，我会第一时间交给你先用。但需要你把好与不好都说明，再交还给我。”
　　“没问题！”宁欢立刻点头，“我会认认真真写的！无论什么新奇的东西，只要郝掌门需要我提供反馈，我都会去尝试！”
　　看她一口应下，郝掌门原本期期艾艾的语气忽然变得兴高采烈，“那好那好！我马上就把地窖里的那些奇怪东西都给你一份！你可务必要用哈！”
　　宁欢：……
　　他看起来好像不那么悲伤了。
　　“郝掌门，你这问灵石……”都碎了。你刚才看起来还要哭来着。
　　“哎呀小问题，这都是量产的。”郝掌门拍了拍宁欢，“一言为定哈！宁欢小友可不能后悔！”
　　说完，他喜气洋洋地离开了。
　　宁欢：……
　　恰好这时候尧光道人派人来请。
　　“今日辛苦宁欢小友了。”尧光道人的神色是显而易见的疲惫。“还好天道自有考量。”
　　宁欢听得满头雾水，想问些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口。
　　只听得尧光道人接着道，“宁欢小友，我这么说的确有些着急，但是历任云海盟的盟主都需要去探查魔君最近的状况。
　　如今天虞山中事情已经定，还需要宁欢小友尽快行动，择日动身为好。”
　　云海盟有个重要任务便是监视混沌海的魔君，历代盟主皆是如此。宁欢现在没有选择。
　　去没有问题。
　　可是我不认得路啊。
　　都说混沌海方圆百里妖魔横行，没有修士可以靠近。宁欢皱着张小脸，愁眉苦脸地想着有的没的。
　　两拳难抵四手，一个人只怕有去无回。
　　“尧光前辈，前往混沌海就我自己一个人去吗？”可不可以申请两个救兵。宁欢觉得郝掌门就很不错！
　　尧光道人略微沉思片刻，忽然笑道，“陆掌门会和你一同前去。”
　　宁欢愁眉苦脸，“可我请不动他。”
　　“他一定会去。”尧光笑道，“同心链不仅能验证姻缘，而且绑定双方的位置不能太远。他不会离开你。”
　　【这到底是个神器还是邪器？】
　　【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
　　“那要是双方离的距离太远了呢？”
　　“修为低的那一方会暴毙而亡。”
　　宁欢：……
　　【我真是……我真……】
　　【怪不得陆寒霜带得那么毫无心理负担！】
　　【他搞我？？？】
　　／
　　一处隐蔽之地。
　　佘椿儿独自来到一处隐蔽的小房子，似是甩开了送她下山的天虞山弟子。
　　她皱着眉头，从怀里拿出一面镜子，表情不满，似是余怒未消。只见她手中的这面镜子通体漆黑，诡异得很。哪怕是镜面，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神仙，我有话问你。”佘椿儿对着镜子低语，“你不是说陆寒霜察觉到我身上的灵力之后，一定会收我为徒吗？
　　你解释解释，现在是怎么回事！”
　　镜子里沉默了好久。过了不知多长时间，黑色镜面里传来一阵混沌的声音。像是什么人苏醒了。
　　一个低沉浑厚的传来，“他没有收你为徒吗？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连嗅觉都没有了不成？”
　　冰魄雪莲的气息还闻不出来，陆寒霜莫不是真的傻了。他不是找这株雪莲花找了那么多年吗，如今都给他送过去了，他怎么会对佘椿儿身上的气息不为所动？
　　“我不知道！他就是奇怪的很！根本就没有看过我！完全不像你说的那样。”佘椿儿拿着镜子埋怨，“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才不想当他徒弟！”
　　佘椿儿忽然顿了顿，转而继续道，“而且我还发现有个人和我长得很像。我看见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神仙你能不能让她消失？”
　　镜子里的声音顿了顿，“和你长得很像的人？你仔细说说，什么叫很像，像到什么程度？”
　　佘椿儿瞬间不满。她不想提宁欢，奈何神仙非要问，她便皱着一张脸三言两语把宁欢的事描述了一遍。
　　听完佘椿儿的话，镜子里的那声音久久不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佘椿儿才听到镜子里的声音低声说了句，“她居然回来了？”
　　“谁回来了？”佘椿儿继续问。
　　但镜子里的声音并没有回答她。
　　佘椿儿知道问不出个什么东西，她索性接着埋怨，“神仙，我发现我并不能操控这一身灵力，用得根本不得心应手！您予我的这一身灵力到底是哪里来的？能不能换掉！”
　　“换掉？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想求这身灵力都求不得？”镜子中的人低声道，“你不必管这灵力是哪里来的？只需要知道现在这份灵力在你身上，它便是你的。”
　　佘椿儿见自己今日提出的事都不能被应允，她将镜子一扔，“这也不准那也不准，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那声音一顿，再开口时语调便沉了许多，像是压抑着些许怒气，“先离开云海盟，反正这里人多眼杂也不好行事，先按照我原来说的去做。”
　　／
　　和尧光道人说完事情以后，已经是日暮时分。
　　晚风袭来，晚霞卷了漫天。
　　待一离开试炼场，小黄豆暴躁的症状立刻安分了下去。它重新乖乖地躺在锦绣盒里，不见方才那般暴躁的气息。
　　宁欢把小黄豆抱住来，轻轻戳了戳它的羽毛，“去玩一会儿。”
　　“咕咕！！”小家伙翅膀一张，像一道流光一样飞出去。
　　宁欢慢悠悠地跟着它，一边看着天空，迎着柔柔晚风散步。好像以前也有过这么自在的时刻，回忆稍纵即逝，宁欢再想去细想，却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呆呆地看着天空，脑海里有片刻迷茫。实际上从昨日以后，她便觉得天道压抑在她身上的那股控制的力量彻底消失了。
　　仅有的三章情节过后，她整个人如同被从笼子中放出来了一样，彻底夺回了掌控身体的权限。
　　但即便如此，宁欢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天道控制她的那股力量消散，可她身体里随之出现的是另外一种，似有还无的灵力。这份灵力不属于她。
　　“咕咕！”
　　“咕咕咕咕！”
　　小黄豆像是发现了什么，飞出去了又飞回来引导着宁欢往前。看它这般催促，宁欢只得加快步伐。
　　“怎么这么着急？”
　　“莫不是看到了什么美人？”
　　宁欢跑上前去，入眼便是陆寒霜在一颗高耸入云的树下打坐的场面。他双目微闭，神识应该是封闭了。
　　【这个美人，哀家已经看腻了。】
　　【嗐，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是不是又在疗伤？】
　　【说起来他的伤是真的挺难治的，那天给他治伤过后，我觉得自己都要枯竭了。要是被他知道我偷偷治疗他，还这么费力，岂不是要被嘲笑？】
　　陆寒霜：……
　　不知何时他睁开了眼，宁欢与他四目相对。忽然，她想起来一件事。
　　“师尊，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问。”
　　“那就别问。”
　　“……”
　　“不行，我要是不问清楚，今天可就睡不着。”宁欢像是拧着秀眉，状似吃醋，“师尊，今日你为何那样笃定，佘椿儿要找的救命恩人不是你？
　　师尊这样风清月朗，可能是在外游历的时候随手救过人，但是自己又忘记了？”
　　陆寒霜回头，轻描淡写地看着她道，“你风清月朗的师尊不救人。”
　　宁欢：……
　　【可以啊陆寒霜，居然能这么坦荡地说这话？】
　　【你是个魔教中人吗。】
　　【等等……我好像发现了盲点。】
　　宁欢皱着眉道，“师尊说得好听，你说是不救人，那我是怎么来的？”
　　“你是我捡回来的。”陆寒霜的语气，居然莫名有点像是在回答孩子“我是哪里来的”这种问题的家长。
　　【怎么回事。】
　　【这你可要说说清楚了。】
　　“师尊对我开了例外，是不是觉得我与他人不同？”宁欢总觉得他的话没说完，便佯装沾沾自喜，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倒也不是。”陆寒霜想了想，看着她冷冷淡淡道，“你又不是人。”
　　宁欢：………
　　【可以的。】
　　【当狗还是你在行。】
　　【再和你讨论这个我就是闲得慌。】
　　宁欢不想和他继续扯这些有的没的，她揉了揉眉心，说起尧光道人交待的事，“我要去混沌海了，师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陆寒霜本来想说可以。
　　只因为他也要回混沌海一趟，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肯定是要和宁欢同路。
　　但是一想宁欢素来的念头，陆寒霜又皱了皱眉。这么轻易答应她，指不定她要如何不安分，一番思索后，说出口的话便成了——
　　“不行。”
　　宁欢：？？？？？
　　可能是宁欢看着他的表情着实太过于复杂，陆寒霜垂了垂眸，“你一人可以抵御他们。”
　　【混沌海这么可怕吗？】
　　【陆寒霜也不愿意去？】
　　宁欢又问，“魔君是不是特别凶？”
　　“不算特别凶。”陆寒霜语气凉凉，半晌才道，“只能算一般凶。”
　　【……】
　　【你搁这儿搁这儿呢。】
　　【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
　　宁欢蹲在他身边，撑着小脑袋，“可我听说他曾杀红了眼，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除掉了混沌海一半的凶兽。混沌海血红一片，红海三个月都没消散。”
　　“传闻而已，不尽可信。”陆寒霜道。
　　【传言也不尽然是空穴来风。】
　　【那魔君要是那么厉害，我去了岂不是分分钟凉凉？】
　　一想到他打假赛，宁欢顿觉气血上涌。
　　【陆寒霜，出来分锅！】
　　【他莫不是早就想到有今天？】
　　宁欢越想越气，她看着手上的同心链，低着脑袋对着湖面练习了许久。终于，她自认为练习出了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师尊！我……”宁欢的手腕伸出去，准备好的威胁之语还没说完，陆寒霜便适时把她的手腕按了下去。
　　“放心，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陆寒霜语气淡淡，目光清冷，“若你不幸身亡，同心链会自动解开，你不用担心会拖累我。”
　　【？？？】
　　【我——】
　　看了片刻她呆愣的脸，陆寒霜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越发体现出一个师尊应有的关怀，“若你不幸身亡，灵山自会接你回来，将你厚葬，就葬在你喜欢的那条灵犬的窝旁。”
　　宁欢真是要气笑了。
　　本来她是觉得陆寒霜去不去都行的，现在他这话一出，他不去也得去了。
　　【真是可以啊陆寒霜。】
　　【你的画风是越来越奇怪了。】
　　“师尊说的什么话。”宁欢一把握住他的手掌，咬牙切齿，“欢欢还要陪师尊到海枯石烂，怎么会在此撒手人寰？”
　　宁欢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说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大概是她的诚心感动了天地，陆寒霜居然还真的道，“那便一同去罢。”
　　他皱着眉头，似是勉为其难。


第19章 强扭的瓜
　　19
　　告别天虞山的众人, 宁欢带着陆寒霜和小黄豆一路西行。
　　前往混沌海。
　　临走前尧光道人送了顶云中轿给她，说是让宁欢代步，以免受颠簸之苦。
　　说实话宁欢属实不愿意接受这份厚礼, 天知道她压根就不想和陆寒霜坐在一间轿子里！！
　　想想那场面, 她就觉得四室一厅都能被抠出来。
　　但尧光道人总觉得宁欢是是女孩子脸皮薄, 在口是心非，于是他善解人意地劝了又劝。
　　最终宁欢推脱不过，只得应下。
　　最近秋冬交替，外面的天气无常。离开天虞山时已然寒风凛冽, 但轿中的温度却是恰恰好, 温暖如春。
　　【不行，好尴尬, 要不我整点活？】
　　【可我和他也没啥好说的。】
　　【不会就这样沉默着一直到混沌海叭？】
　　【三天三夜，相顾无言。嗐, 尧光道人昨天还说我俩是仙界模范师徒, 要是他在这里看看这场面，一定会收回昨天颁给陆寒霜的“最好师尊”的荣誉奖项！】
　　【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
　　好吵。
　　陆寒霜不知何时闭上了眼, 眼不见心为净。他试图用修炼屏蔽宁欢。
　　【他最近打坐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是不是他身上的伤越来越重了？】
　　【不对。】
　　【他身上的伤就没好过。】
　　不行，依旧很吵。
　　陆寒霜屏蔽失败, 索性封闭五感。比起接受宁欢的精神攻击, 他选择当个木头人。
　　不过多久，宁欢的注意力就不在他这里了。
　　锦绣盒里的小家伙探出脑袋, 撒娇般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宁欢逗了逗小家伙。
　　几天的功夫, 原本脏了吧唧的小黄豆变得油光水滑。它的羽毛变得更加金灿灿的, 小呆毛时不时左右飘荡，整只鸟看起来好新。
　　不是新鲜。
　　就是新。
　　宁欢将小黄豆抱出来放在柔软的垫子上，再随手拿过一把糕点, 把糕点掰成小块小块地喂给它。
　　小家伙倒也不客气。宁欢喂一口，它吃一口，吃饱了就趴到她身边。小脑袋埋进翅膀下，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一大一小都睡着了，轿子里忽然很安静。
　　宁欢百无聊赖，只得闭上眼睛也运了运气。可她才刚刚闭眼调吸，就越发觉得体内那份不属于自己的灵力的存在感变得更加明显。
　　先前，她的举止行为都受天道控制，天道在她身上给予了巨大的压力和控制力。
　　甚至有时候宁欢都觉得，她的身体不是她的。她必须按照天道的意愿行事，才能勉强掌握身体主动权。
　　可随着时间流逝，这份莫名的压力也慢慢减轻。直到在她云海盟当上盟主以后，天道施加的压力彻底消散。
　　那现在她身体里的这份不属于她的灵力，又是怎么回事？
　　宁欢能够察觉到这份灵力已经在她身体里呆了很久了。或许在天道控制她之前，这份灵力就已经存在于她的心府。只是在两种力量的控制之下，天道的力量更为霸道，所以也更加明显。
　　现在那股明显的力量消散，她心府里的这份灵力才慢慢被她发觉。
　　然而这份灵力，在她的心府里老老实实呆着，没有伤害她的灵脉。可那就离谱！又没有谁帮她疗伤过，怎么就有别人的灵力落在她的心府里。
　　宁欢想不通。
　　她只能闭上眼，散开自己的神识，自己进入心府一探究竟。
　　…
　　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之中，升腾着无数散发着温柔光芒的光点。
　　毫无瑕疵的、洁白的光点有絮状、花瓣状、叶子状。它们纷纷扬扬由上而落，像是无数片雪花落下。
　　这场雪景，便是宁欢的心府的模样。每个人的心府场景各不相同，平生最看重什么，修士的心府便会幻化成什么。
　　这片纷纷扬扬的雪花帘幕，形成一道厚厚的、无形的壁垒，她的灵力都汇聚其中，它们都在静静地守护着她的心神。
　　只是，宁欢在一片雪白中，看到了那份游荡的、不属于她的灵力。它是一缕黑色的雾气，与她心府中其他的灵力格格不入。
　　宁欢尝试着把它捉住起来带走，可待她靠近她忽然发现，这团黑色的灵力已经在她心府里生根发芽了。
　　它与其灵脉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它存在着的位置十分特殊，好巧不巧就是她心脉最为脆弱的地方。
　　要是她执意要把这团黑色灵力驱散，她自己也会元气大伤。
　　宁欢看了它许久。
　　看着看着，她忽然发现这缕灵力有些熟悉。
　　【这……好像是陆寒霜的灵力？】
　　【他什么时候进去我的心府了。】
　　【他什么时候救了我一次？我怎么不知道？？】
　　神思回笼，宁欢立刻睁开双眼，她疑惑满满地看着身边的人。只见陆寒霜已然闭上了眼睛，想必已经入定许久，不知外物。
　　宁欢皱了皱眉。
　　在她目前仅有的记忆之中，她不记得自己曾经受过什么重伤，重伤到要他人进入心府去治疗她。可是疗伤的灵力又确确实实存在，她如何都想不通。
　　只见陆寒霜忽然一咳！
　　重重的咳嗽声将她的思绪瞬间拉回。
　　“师尊怎么了？”
　　陆寒霜并没回她。
　　【旧疾复发？】
　　宁欢坐到他身边去，只见他双眼紧闭，眉心里出现一抹厌烦之色。不知是被梦魇困住还是旧疾攻心，神色非常压抑。
　　他靠在角落里，一手撑着轿子，一手捂着胸口，闷闷地咳着。一声又一声，似乎是要把心脏都咳出来。
　　【他的神识好像并不清明。】
　　【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宁欢没来得及多想。她立刻收拢神识，封闭五感，进入他的心府。那一瞬间，陆寒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仍没有睁眼，却微微皱眉，轻声道，“出去。”
　　但他的声音太过微弱，宁欢没听到。
　　陆寒霜的心府一如既往地混沌，但宁欢这次居然同上次一样，没费神就顺利抵达了他的灵脉，这一过程丝滑得就像有人给她引路一样。
　　但即便如此，宁欢仍旧一个脑袋两个大。陆寒霜的心府里一片混沌，乌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宁欢索性蹲在这片混沌之地，费劲巴拉地在其间搜寻伤痕。
　　好不容易发现一个。
　　却发现这又是陈年旧伤。
　　伤口处的血迹已经变得极深，像是个幽暗无底的裂口，看着触目惊心。宁欢来不及多想，将灵力聚集在指尖，点点白色光芒照亮方寸黑暗。
　　修补伤口的过程此上一次还要艰难。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道伤痕一点点被填补好。
　　宁欢正要要收手时，一股火炎忽然凭空出现！灼灼火苗如同黑夜里的凶兽的眼睛，它猛地一窜！将她刚刚修补好的伤痕重新烧得裂开……
　　“居然是这样。”宁欢怔怔地看着泛着猩红血色的伤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寒霜的伤口即便好了以后，又会被心火灼伤。这样反复无常，那他根本就不会存在治愈的可能。
　　怎会如此？
　　宁欢又尝试了几次，最终用灵力编织了许多网，填填补补。
　　她没有再给那些陈年旧伤灌入灵力，而是把编织的网压在上面。这样能好不容易缝补完毕，也不会引起那团奇怪心火的注意。
　　就这样缝缝补补一顿操作，又废了好些功夫，宁欢已经提不起半点力气，她累的要命。都没多想，她索性坐下，就呆在这一片混沌之中恢复体力。
　　带着呆着，她仔细一看，居然真的看出些不对劲——
　　陆寒霜的心府里，那个本该被灵力包围着、保护着的那个位置，没有任何活跃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
　　他的心脏不会跳动吗。
　　宁欢正要多看一眼，岂料一阵排斥性极大的灵力没有任何征兆地向她袭来！她不能多在此停留了。
　　神思回笼。
　　宁欢睁开眼，立刻往旁边一看。
　　陆寒霜依旧闭着眼睛，正靠着轿子入睡。只是细看便能发现，他的眉间已经没有那抹郁色。如今安安静静的模样，有一说一，他如今这模样倒是比白日可爱许多。
　　轿子猛地一颠簸。
　　陆寒霜猛地向她这边倒来。
　　宁欢：……
　　心里刚觉得他可爱的情绪彻底烟消云散。
　　【好重。】
　　【怎么能够这么重。】
　　【我的肩膀要废了可恶。】
　　她的肩膀被压得发麻，刚要抬手推开他。却莫名其妙地想起——
　　他的心府旧伤压新伤，就没一块好地方，灼心烈火更是让他时时刻刻都被痛苦缠绕。
　　有点惨啊。
　　宁欢皱了皱眉头，准备推开他的手终究还是放下了。只是，他的头发有几缕擦在她的脸上，怪痒痒的。
　　—
　　云中轿不知跑了多久。
　　本来还清醒着的宁欢硬，是被拖着生了困意。然而她这一觉一点都睡好。
　　噩梦不断不说，她还一直梦到有人与她靠得极近，还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这种感觉贯穿梦境始终。
　　这觉睡了像没睡一样。
　　……
　　云中轿终于停下了。
　　宁欢带着陆寒霜和小黄豆，终于抵达了新国。
　　新国是混沌海附近的小国这个小国在三界十分出名，宁欢也有耳闻。新国出名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路子野。别的人界小果都巴不得离魔界远一点，而新国直接靠着混沌海劳作，什么仙界妖界通通不敢来这里造次，属实称得上上富贵险中求。
　　“师尊，我们到啦。”车窗外已经传来商贩的吆喝声，宁欢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拉着他的手走到街道上，四处走走看看。
　　陆寒霜还是那副冷淡表情，似乎丝毫不为外界所动。
　　看宁欢激动得有些过分，陆寒霜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可一想她在轿子里方才的所作所为，陆寒霜的语气顿了顿。
　　逆徒今日没有那么叛逆。
　　想玩就玩玩算了。
　　宁欢在灵山呆了十年有余，过惯了单调孤寂的日子，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但现在看到这么热闹的场景，她心里依旧特别开心。
　　……
　　人界幼稚的小姑娘，喜欢人间繁华倒也是正常的。
　　陆寒霜并不觉得奇怪。
　　只是于他而言，这地方他看腻了，已经看不出什么新花样。
　　【怎么越看越不对劲！】
　　【我要是现在告诉陆寒霜，我来到这里后居然有股回家的感觉，他会不会立刻把我当做魔修就地正法。】
　　【可是我真的有这种感觉啊艹！总感觉怪亲切的。】
　　【以前我是不是来过？】
　　陆寒霜眉眼一顿，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
　　可这种感觉是真的。
　　这片新国的夜市，宁欢呆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她心中莫名升起来的熟悉感便越深。几个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其中不乏就有新国夜市的画面。
　　她甚至觉得自己以前真的在这里呆过好一段时间。
　　想来想去想不出苗头，宁欢也没持续纠结，索性把心思放在了游乐上。难得来一趟，先玩够了再说！谁知道见了魔君以以后还能不能有命过来玩。
　　宁欢拉着陆寒霜钻入人海里。
　　她跟着人群往前，越发意识到新国好像没有宵禁。这里到了夜间依旧是灯火璀璨，人来人往。放眼看去，随处可见女子挽着男子的手散步。
　　宁欢猜想这里的民风开放，和普通的凡间国家并不一样。
　　也是，胆子大得都能靠近混沌海过日子了，牵手逛街算的了什么。
　　摊贩吆喝声一声盖过一声，空气里传来山楂的香气。
　　【好香啊。】
　　【它肯定很好吃。】
　　【可是吃了会牙疼。】
　　【问题不大，吃一串应该没问题。】
　　宁欢想来想去没忍住，她走到摊贩面前，却发现有草莓的和香糕味的两种！看起来都很好吃。
　　唉。
　　吃两串应该也问题不大。
　　宁欢不慌不忙地买了两串糖葫芦。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人设，于是她咬着一串，还不忘递给陆寒霜一串。
　　【他应该不吃甜的。】
　　【这样两串就都是我的了。】
　　【先假装孔融让梨一下，这样既能提现我好徒弟的本质，又能同时拥有草莓味和香糕味两种冰糖葫芦。我真是——】
　　思绪未断。
　　草莓味的冰糖葫芦被陆寒霜咬了一口。
　　宁欢：……
　　【你开心就好。】
　　她边吃边逛，逛到了一处卖木雕的小摊贩面前。
　　【这些木雕怎么都怪怪的。】
　　别的人界国家都雕龙画凤雕财神爷，这个地方怎么净是雕一些奇怪的符文。
　　宁欢蹲下身在摊贩面前细看许久，“这是什么人？”宁欢指着一座小小的木雕说。
　　“这雕的是混沌海的魔君呀。”摊贩主高兴地介绍道，“小姑娘，看你衣着打扮像是是外地人，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魔君庇佑我们新国没有被外敌人骚扰，我们都信奉他。你要不要买一个回去，可以护你平安的！”
　　【这里的人这么野吗。】
　　可她随后一想，也对。眼前繁华一片的夜市，这是在其他人界国家都不曾出现的画面。
　　或许那位魔君真的在庇佑他们。
　　【看来传闻真的不尽可信。】
　　【魔君做人好像真的还不错。】
　　【嗐，要是他太好了，我舍不得杀他怎么办？如果他模样长得还过得去，我直接娶了他，就和他在混沌海里双宿双飞算了。】
　　陆寒霜觉得今晚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他重重地咬碎口里的草莓味山楂葫芦。
　　“小姑娘，你可以和你哥哥在我们这里多转转，反正最近女儿节热闹的很，多玩一阵也是好的。”小摊贩热心建议道。
　　【哥哥？】
　　【我不同意。】
　　【陆寒霜明明不知道比我大几百岁！】
　　【太爷爷还差不多！】
　　宁欢皱着眉头，回头看看陆寒霜，顺手晃了晃手里的魔君木雕，能屈能伸，“哥哥，要不要买个小魔君木雕回去？能保平安。”
　　陆寒霜：……
　　那青面獠牙的木雕看着和保平安有什么关系，求块木头不如直接求他。
　　见他没兴趣，宁欢飞快付钱买了两个放进兜里，又继续往前走去。
　　宁欢越走，越觉得新国的夜市居然还挺有意思。走了不到两步，宁欢便看到一颗金灿灿的树上，挂满了红色的绸缎，这颗大树好看至极，哪怕是夜色也掩不住它的光辉。
　　一个写着“活神仙”的算命摊子摆在树下。
　　“师尊，我们去看看！”倒不是别的，而是那处摊子上有特别多的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要是“活神仙”真的有点水平，或许能给她指一条明路？
　　“小姑娘来来来！我来给你弄算一卦！”活神仙是一个模样五六十出头的大爷，他身着一身白衣，看着鹤发童颜，看着真像是那么回事。
　　“你来到我这里，可算找对人了。”大爷捋了捋胡子，开口那状态就像多喝了三杯酒一样，迷迷瞪瞪的。
　　“我不说别的，整个新国的姑娘都乐意跑得我这里算姻缘，那绝对的童叟无欺！算不准不要钱！当年尧光道人都说我算得准！”活神仙打了个酒嗝。
　　宁欢：……
　　“我不是来算姻……”话说到一半，宁欢忽然意识到什么。
　　抬眼看天，夜色无边，但是总感觉会随时打雷。
　　这么多年，宁欢提前察觉危险的技能已经是炉火纯青，“是是是，我是来算姻缘的。”
　　陆寒霜：……
　　“那你们就一人抽一道签。”活神仙把签筒递给两人。
　　宁欢不由得靠近陆寒霜，在他耳边问道，“师尊，这个靠谱吗？”
　　是靠谱的。
　　陆寒霜听墨鹄说起过这算命先生的事，说是他算准了墨鹄丢了六年的话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有几分厉害。
　　“师尊，你快抽一个！”宁欢把签筒递给他。
　　陆寒霜眉眼冷淡，他不想抽。
　　可和她理论又要耗费时间，多费功夫还不如直接抽签。
　　想到这里，陆寒霜随意从签筒里拿出一根，淡漠地将签文递给那人。
　　几息功夫后。
　　“哎呀，两位情深缘浅啊！可惜可惜！”活神仙结过宁欢和陆寒霜的签条，语气状态像是喝了醒酒汤，忽然就又来劲了。
　　“一个是五蕴皆空，一个是红尘未断。你们俩在一起总要有人倒霉，我看还是早早分开得好。”他说着说着，语气逐渐惋惜。
　　【就冲你今天说的这番话！你在我心里就是活神仙了！】
　　【多讲两句！】
　　宁欢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有意外收获。活神仙的话一落地，她的语气顿时就变得悲伤，秀气的眉头微微拧起，“你胡说，怎么会这样呢。”
　　“什么叫我胡说？”那活神仙摇了摇头，“本来就是嘛，你俩要是非要在一起，一定会一死一伤。”
　　【陆寒霜你听听，你听听高人的呼声。】
　　【咱们赶紧大难临头各自飞叭。】
　　宁欢佯装失落道，“可我仰慕师尊已久，您就没有破解之法吗？”
　　“没有啊！你们俩本来就是强扭的瓜。毫不相干的两个人，非要被其中一方凑到一起。两人呆在一起时间越长，两人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还是听我一言，尽早分开。”
　　【强扭的瓜这你都算到了？】
　　【有点厉害啊！】
　　【好了，我已经相信你是尧光的朋友了。】
　　【从现在开始，你也是我的好朋友。】
　　宁欢抱着自己“红尘未断”的签文，睁着眼睛酝酿，没一会儿功夫眼泪就滴滴答答地说落就落。然而还没等她情绪彻底酝酿完，活神仙就把她手里的签文换了一个。
　　“抱歉，人老了，眼睛花了看错了。”他交换了一下签文，把“五蕴皆空”的放在了宁欢眼前，才道，“这才是你的签文，你拿反了。你没心没肺，四大皆空嘛。”
　　说着他把“红尘未断”的签文递给陆寒霜。
　　宁欢：……
　　陆寒霜：……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活神仙这才回头问道，“小姑娘，你刚刚哭什么来着？”
　　宁欢：……


第20章 啊啊啊啊
　　20
　　宁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摊位的。
　　【巧合罢了, 莫要放在心上。】
　　【我的演技这么好，他怎么可能看破！】
　　【陆寒霜向来不信这些算卦先生，他估计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宁欢在脑海里不停地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越想越觉得问题不大。可半晌都没听到身边的人说话, 她忍不住偶尔瞥瞥眼睛, 瞄了瞄陆寒霜的神色。
　　只见他面色如常，眉眼冷漠，还那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冷淡表情。
　　看来没啥问题。
　　好在陆寒霜不纠结这个问题！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宁欢看见夜空中一片灯光闪烁。再往前走便是混沌海边缘, 按道理来说, 凡人和修士皆无法靠近这片海岸。
　　宁欢也是如此。她走到离着海岸还有一百米左右的位置时，忽然寸步不得进。
　　她的面前像是存在着一道厚厚的无形屏障, 这道屏障直接把新国和混沌海隔断。双方虽然近在咫尺，可是却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师尊, 我们为何进不去？”宁欢的语气颇为遗憾。
　　她眼含失望地看了看前方的景色。
　　混沌海其实是一片特别漂亮的海域, 海水深蓝，在视线可抵达的最远范围, 泛着一圈浅浅的红色。
　　漂亮的深蓝与玫瑰色的暗红重叠交错，席卷到岸边的一道道海浪都染着这两种颜色。月白色的月光洒在海面上, 这片海面在晚风的吹拂下卷起片片涟漪。
　　即便是夜色沉沉, 也笼不住它的瑰丽色彩。
　　“混沌海只允许有心魔的修士进入。”陆寒霜神色淡淡，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
　　【还有这层规矩？】
　　【可这规矩也没什么实际作用啊！】
　　【修行之人, 谁没有点执念呢？】
　　宁欢看着这片大海发呆。
　　修道者不可能每个人都是至纯至善, 断情绝爱之人。无论是谁, 他的的心中肯定有自己最珍爱最放不下的东西，那便是执念。
　　执念过深，就会形成心魔。但心魔这个东西并不可怕, 只要修道者能克制它，能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的道义，那心魔对修道者而言不仅无害，反而有利于增进心性。
　　宁欢拉了拉陆寒霜的手指，陆寒霜回头看她。她刚开口，奈何旁边的人说话声太大，宁欢只得攀附在他耳边低语，“师尊，有一点我觉得不太对劲。
　　每个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东西，即便生了心魔也无可厚非。
　　但是为什么云海盟的诸位掌门都说，修士不可进入这片海？”宁欢疑惑。
　　陆寒霜的眉头一挑，抿了抿唇，用一种看小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宁欢，他那眼神似乎在说“你问的什么问题”。
　　宁欢眨眨眼。
　　【也对。】
　　【没有人会主动承认自己心魔缠身。】
　　【即便云海盟的修士能够进入这里，他们也根本不会进去。踏足这片地方，不就是告诉了所有人自己心有执念吗。】
　　宁欢不再多问，她看着漫天灯火，眼睛都要亮了。方才离得远，看得不真切，这会儿她离近了才发现，刚才看到的漫天星光，是新国百姓放的孔明灯。
　　“……”
　　“神明在上，希望我今年能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我希望我能越长越漂亮！”
　　“我希望我和夫君能够永远快乐！就像今天一样！”
　　“……”
　　宁欢听到的全是祈福的声音，要是让仙界那帮人看到这里的人都对着魔君祈福，岂不是肺都要气炸了。
　　宁欢问身边的人，“这位姐姐，你们为什么都对着混沌海许愿？”
　　“自然是希望魔君能够听到我的愿望！助我达成所愿！”
　　“啊？”宁欢不能理解。
　　“看你的衣着打扮，是外地人吧？”那女子打量了一眼宁欢，她眼里有些新奇外地人到访这里，但还是对宁欢直言不讳。
　　“别看我们这里现在是风调雨顺四季平安了，但是据祖辈们说，在以前的时候，这地方都被海里的凶兽糟蹋得不成样子。
　　直到魔君出现新国才从混乱里脱身。反正别的仙尊都不想庇佑新国，还不如直接信奉魔君。毕竟他的确没做什么伤害我们的事。”
　　【？？？？】
　　【这不太合适叭。】
　　宁欢有片刻惊讶，不过看着眼前放飞孔明灯的人群，她的眉头一缓，忽然又觉得新国百姓有这种想法也不难理解。
　　【人家百姓才不管是仙是魔，只要能够庇佑他们，他们就愿意信奉他。】
　　【就看魔君在新国的这份威望，我倒是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至少不残暴，也不喜欢吃人。】
　　【人言可畏，道听途说果然不尽可信。】
　　想着想着，宁欢就从怀里拿出一颗小小的正方形的水晶。
　　陆寒霜看了看她，宁欢解释道，“这是郝掌门让我测试的东西，来都来了，就拍给他看看。”
　　这块小水晶石说是可以让人身临其境，即便相隔万里，也能切实体感受会到彼此所在的环境。
　　宁欢这边拍了这片海域周围百里的景色，郝掌门那边就能立刻接受到，而且是东南西北全方位还原现场的状况。
　　全方位的感受需要全方位的拍摄角度。
　　“小黄豆，出来干活了！”
　　宁欢拍了拍小家伙的翅膀，小家伙还没睡醒，它用翅膀揉了揉脑袋，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宁欢把这块水晶方块用绳子系在小黄豆的脖子上，戳了戳它的呆毛。小家伙心领神会地歪歪脑袋，往上一飞——
　　小黄豆就飞到天空记录景色去了。
　　“你想把混沌海的画面给他们看？”陆寒霜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解。
　　宁欢点了点头。
　　云海盟的掌门们都不怎么来这里。有不喜欢这里的，有畏惧魔君的，有各种各样的情感的，总而言之最后真正到此地一探究竟的人其实少之又少。
　　大多数仙界修士都是道听途说混沌海的险恶，便不来了。久而久之，这里被传成了极其险恶之地，就连居住在混沌海旁边的新国百姓都连带着遭殃，外地人都不想与他们接触。
　　“我不仅要把这片景色给他们看，我还想他们知道，在这里的百姓同样安居乐业，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不同。”宁欢道。
　　陆寒霜眸光微沉，“他们并不会因为你的行为而改变对这里的看法。”
　　“那又如何？”宁欢浑不在意，“我照样要把这里的情况传达出去。以前他们不知道，现在有了郝掌门的小方块加持，他们就能和我一样身临其境地来这里看人家放河灯，能看到这里的人也安居乐业。要是这样还不信，那就没有办法啦。”
　　宁欢想的通透。
　　反正混沌海有这么多的凶兽和妖怪。如果没有魔君，只会更加混乱，既然出了一个魔君能管住他们，宁欢觉得还不如合作，这样既不用争端也不用对抗。
　　“或许我能和他当好朋友呢？”宁欢笑着道。
　　陆寒霜看了她许久，没有说话。
　　—
　　女儿节会持续三天，今日的游玩已经结束。人流慢慢从海边撤回，宁欢也跟着人群一起往回走。
　　【他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我也没说啥，就说了两句魔君的好话。】
　　【等等，我们霜霜不会听不得这些话吧？】
　　宁欢瞬间皱起眉头。
　　也是，他可是仙界里赫赫有名的仙君，看着自己的徒弟如此夸赞一个魔君，也是好脾气才能忍到现在还不说什么。
　　想到这里。宁欢忽然拉住他的手，“师尊放心，我虽然对魔君是有些好感。但如果你和他一起掉进水里去了，我一定会救你的！”
　　【毕竟他是在混沌海里生活的，肯定会游泳的嘛。】
　　陆寒霜：……
　　此刻小黄豆已经打工回来。
　　它把水晶小方块叼给宁欢，然后一股脑钻进锦绣盒里闷头大睡。
　　看着这小家伙，宁欢忽然记起来她心里许久没弄明白的事情。
　　“师尊，雪域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
　　陆寒霜的眼神有些疑惑，像是在问她“这你都要问我？”但宁欢着实不解，她脑海里对这两个字只觉得一片空白。
　　“雪域是灵兽和灵植生长生活的地方，与世隔绝。”陆寒霜道，“无人知晓雪域的入口在哪里，也无人知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说着说着，目光便落在宁欢身上，“你想去看看吗？”
　　“啊？”她摸不着头脑，下意识道，“师尊刚才不是还说没人知道在哪儿嘛。”
　　“若是修为足够，可以强行破开雪域结界。”
　　【可恶！让他装到了！】
　　“不了不了。”
　　两人找到一处落脚的客栈，宁欢和店小二交待了两句就上房了。途中她隐约觉得店小二有些熟悉，但对方全程都低着头，她也没多多问。
　　看宁欢回房，墨鹄立刻抬头，“主上现在回到混沌海，可是有何吩咐？”
　　墨鹄好久没见宁欢，今日他假扮成客栈伙计忘了收敛气息，差点被她发现。他心里虽然诧异主上会带她回到混沌海，但一想宁欢那般痴情，如今得偿所愿也不算稀奇。
　　墨鹄有些感动。
　　也算是他养大的白菜，终于会拱……这个比喻好像不太合适。
　　“主上——”
　　“将看守定海珠的人手增加一倍。”陆寒霜声音冷淡。
　　“是。”
　　—
　　回到房中，宁欢倒头就睡。小黄豆从锦绣盒里飞出来，它蹲在宁欢的枕头边，亲昵地蹭了蹭宁欢的头发。然后开始照旧在她身边扇动小翅膀。
　　在小黄豆的法力加持下，阵阵黄色光点萦绕着宁欢。
　　……
　　又是一片雪白的世界。
　　宁欢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梦到这个地方了。只是每次梦到这片世界石，她的状态都不一样。
　　一开始她能察觉到自己很怀念这地方，心里更是十分欣喜的。可今日不知为何，如今她分明觉得十分难受。就像自己体内的灵气被抽干了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
　　宁欢知道自己身处梦境，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的一切，似乎是某种外力把她带入了梦中的这个世界。
　　雪花纷纷扬扬，宁欢呆呆地看着天。只觉得这里她有些熟悉。站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她居然不觉得冷。
　　放眼望去，这片冰原世界里什么都没有……哦，有两只奔跑而过的大白雪兔。
　　宁欢呆呆地坐在原地，她并不想离开。甚至她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似乎是她已经习惯了就呆在这里，不去离开。
　　……过了许久。
　　一道凌冽剑光划破眼前的雪景色！一片雪白之中，有人硬闯进来！宁欢心中升起一片危机感。那人浑身染着血色，长剑上还滴着不知道是哪头凶兽的血迹。
　　他就那样一步一步靠近。整片冰原之中，只有他的灵剑与冰原碰出的铮鸣声！宁欢下意识屏气凝神封闭五感，可那人似乎是发现了她。
　　本就呼吸艰难的宁欢顿时冷汗直下，她感觉到那人一步步靠近她，避无可避，宁欢索性睁开眼。
　　来人的身上满是伤痕，一双淡漠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双眼底满是血丝。哪怕他脸上有血渍和污垢，宁欢也能一眼认出来他是——
　　陆！寒！霜！
　　“嘭！”地一声，门开了。
　　宁欢瞬间睁开眼睛，一下子从梦境里脱离。她懵懵地看着提着长剑破门而入的陆寒霜，脑袋忽然发生了混乱，一下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你不要过来啊！”宁欢抱着小黄豆瑟瑟发抖。
　　听到宁欢的呼救声而破门而入的陆寒霜：……
　　他刚才分明是听到了宁欢的呼救声，才回大半夜地过来查看情况。可看她现在这副弱小可怜的样子……
　　“做噩梦了？”陆寒霜按下眼底莫名的情绪，冷淡发问，“梦到了什么？”
　　宁欢：……
　　【我的噩梦就是你啊！！！！】
　　【离我远一点啊！！！！】
　　陆寒霜皱了皱眉，但见宁欢这么慌乱，他还是配合地转身准备离开。可刚一回头，他便觉得，不行。
　　宁欢总是不听他的话，他为什么要听宁欢的话？
　　想到这里，陆寒霜转过身，拉了张椅子坐下了。


第21章 痛失马甲
　　21.
　　师徒俩相顾无言。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梦到他攻击我！】
　　宁欢抱着小黄豆靠在床角, 表情僵硬地看着陆寒霜。
　　哪怕再三克制，如今她的脑海里也都满是刚才的梦境片段。陆寒霜浑身血迹提着剑靠近她的场面太过真实，宁欢根本忘记不了。
　　我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梦到这个？
　　一次是偶然, 两次是偶然, 难道第三次还是偶然吗。
　　宁欢的目光落在小黄豆身上。
　　小家伙正看着她的衣襟, 与她一起瑟瑟发抖。它芝麻粒大的小眼睛偷偷眯眯地看着陆寒霜，要是陆寒霜与它视线相撞，小家伙立刻移开目光佯装在看花花草草。
　　小家伙害怕陆寒霜？
　　宁欢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她还记得尧光道人说过，子文鸟是一种助眠的灵兽, 善于编织梦境。
　　宁欢不由得皱眉。
　　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小家伙为什么要让她一次又一次地梦到这些。它是想提醒她些什么吗？
　　“你……”宁欢开口。
　　陆寒霜看向她，示意她接着问下去。
　　“我……”她重新开头。
　　陆寒霜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虽是眸光冷淡，但他的确在等宁欢开口。
　　【我该怎么问他呢？】
　　【这事说出来他估计都不信。】
　　宁欢已经能够意识到, 她以前绝对就是这里的人。与其说是穿书, 还不如说是她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她皱了皱眉，她可能甚至也是一个和陆寒霜有些关联的人。
　　但具体是什么关联。
　　她还不清楚。
　　房间里沉默了半晌, 宁欢只觉得自己大脑是从未有过的混乱，极其需要立刻静下来理清思绪。
　　“我刚刚做了噩梦, 这才惊扰了师尊。”宁欢微微垂眸以手扶额, 语气柔弱，“现在欢欢已经醒啦, 师尊也可以回去啦。”
　　【赶紧麻溜地离开。】
　　【不然我可就开大了哈！】
　　可陆寒霜并没有动静, 反而更加认真地看着她。他的目光严肃, 像是要把宁欢看出个洞来。
　　见陆寒霜不动，宁欢倒也不急。她靠在床角摊开一角被榻，语气百转千回, 矫揉地与他搭话，“原来如此，师尊早说有这个意思，我还开两间房干什么。”
　　陆寒霜：……
　　他没有这个意思！
　　门外已经犹豫多时，不知道该不该敲门的墨鹄：……
　　宁欢还要多说什么，只见窗外划过一道黑色弧线。陆寒霜似乎窥见了什么动静，他深深地看了看她，这才起身离开。
　　—
　　隔日。
　　宁欢晚上没睡好，一整天都在回浑浑噩噩中度过，闭上眼就是昨晚的噩梦。好不容易清醒一点，外面已经是夜幕深深。
　　最近是新国为期三天的女儿节，到了晚上不少的商贩又出来摆摊。外面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宁欢推开窗户一看，莫名觉得今天出来逛街的人好像比昨天少了不少。
　　但她转念一笑，猜测可能是时辰尚早，大家都还没出来？宁欢也没细想这个。
　　她呆了半刻钟，然后起身去找陆寒霜。敲门许久后，她推开他的房间，才发现他的房里空无一人。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了。
　　【霜霜来到这里以后，行动就变得鬼鬼祟祟。】
　　【他肯定有事瞒着我。】
　　【算了，不说就不说，我也没兴趣去知道。】
　　宁欢也不在意陆寒霜干啥去了。她自顾自地出门，接着昨天晚上没逛完的地方溜达。
　　“……”
　　“你听说了吗，昨晚张大娘的闺女不见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指不定是跟哪个臭小子共赏花灯，一晚上没回来罢了。女儿节嘛偶尔也有这种事，放宽心啦。”
　　“不会的！她家那闺女性格胆小，不可能夜不归宿。而且昨日有人说看着那小姑娘回了家里，是后来不见了的！”
　　“你这说的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别急。再等两天看看呢？”
　　“……”
　　宁欢顺着人群向前，时不时听到一些人界八卦。但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重新沿着路线往混沌海的方向走去。
　　……
　　海面泛着浅蓝色的光辉，海浪一阵接一阵地拍打着海岸。她重新往前走去，结果依旧是在离着混沌海还有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又被那道无形的屏障给拦下。
　　【还是过不去。】
　　【也不知道陆寒霜能不能进去？】
　　想到这里，宁欢这才回忆到陆寒霜昨夜都是全程跟在她身后。她停下他自然也停下了脚步，但她要是不说呢？
　　盯着海面看了好一会儿，左右看不出什么动静。宁欢慢悠悠地打道回府，顺便在新国的街道上逛了一圈。
　　【怎么这么多人盯着我？】
　　【我是不是该去买一套入乡随俗的衣服？】
　　新国的服饰大胆奔放，和别的人界小国格格不入。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宁欢早就想换身衣服。
　　一路走过去，宁欢来到了一家成衣店。那家店铺门庭若市，生意兴隆。店铺伙计热情招待了宁欢，她随手拿着伙计推荐的衣服就往店内试衣的地方走去。
　　……
　　此刻陆寒霜正从店铺后间出来。他依旧那冷漠表情，只不过手里多了个袋子。跟在他身边的南郭正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什么。
　　“不知您遗失的东西找到了没有？”南郭曾经是一个小国的国师，算得上和陆寒霜同朝为臣，与他有些交情。
　　当初，他为陆寒霜推测那朵冰魄雪莲就在仙界，后来陆寒霜也真去了仙界找他遗失的雪莲花。南郭先生只听得他随便收服了一座山头当了掌门，此后两人的联系便断了。
　　“找到了。”陆寒霜声音淡淡。
　　“那不知雪莲花现在何处，有没有修成人型？”南郭说到这个，倒是有几分好奇，“当初它在你身边的时候可算是奄奄一息，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陆寒霜还未说话，只听得宁欢的声音猛地从试衣间传来！
　　【谁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个镜子这么奇怪，怎么就把我照成了一朵花？】
　　【这是我的手吗这不是手啊！这是叶子啊呜呜呜。】
　　【嗐，别说这朵莲花还挺漂亮啊。】
　　【艹我到底在想什么！】
　　陆寒霜的脚步顿了顿。南郭一时间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停下，但他也不好意思多问。
　　宁欢面色凝重地出了试衣服的小房间。抬眼就看到南郭先生和陆寒霜，她的瞳孔忽然放大，脸上浮现出片刻惊讶。
　　不过多年演戏经验让她立刻就稳住了。
　　“店家，你家这镜子还有点意思啊，看着模样还怪好看的。”宁欢试探性地问道。
　　南郭倒也不瞒着，笑着告诉她，“那是自然，我们家这块镜子那可是宝藏门最顶级的宝物，能照出一切原型。甭管多多厉害的修士，来到这块镜子前，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哦，这样啊……”宁欢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师尊也来买衣服？”她又看向南郭身边的陆寒霜，“要是买完了咱们就一起回去？”宁欢巴不得赶紧离开。
　　陆寒霜点了点头。南郭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转，似是明白了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回程路上，宁欢犹豫了很久。可是想来想去，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尊，你之前说的那个冰魄雪莲，她厉害吗？”
　　陆寒霜看了她一眼，“尚可。”
　　【尚可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
　　宁欢又追问道，“那师尊找到她以后，要把她拿去做什么用呀？”
　　有片刻沉默，就在宁欢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陆寒霜开口了。
　　“入药。”他的声音冷淡道，“摘根除叶，以温水送服。”
　　宁欢：……
　　“师尊，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宁欢的语气僵硬。
　　“入药，直接吃掉。”陆寒霜看着她道。
　　【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可也没想到你居然要吃人？！】
　　【魔君看了你都直呼内行！！】


第22章 赶着嫁人
　　22.
　　宁欢已经好几天没出屋子了。
　　那日在南郭的衣服店铺里, 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是一朵莲花。花瓣纯白如暖玉，柔绿色的枝微微摇曳，花泽莹莹。
　　那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莲花。
　　但即便再怎么好看！那也是朵花呀！
　　她就不能当个人吗？
　　陆寒霜的话言犹在耳, 宁欢每每想起, 都觉得精神恍惚。
　　他声音浅淡, 慢条斯理地说，“入药，以温水送服。”
　　他语气寻常，没有任何犹豫, “本就是我一手养大的雪莲, 入药了就入药了。”
　　【我不理解。】
　　【这合理吗？】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东西啊可恶！】
　　宁欢窝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外面的风好大，狂风呼啸而过, 天气好寒冷。宁欢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吹凉了。
　　小黄豆窝在她的枕头边，芝麻大的眼睛里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担忧。小翅膀拍了拍宁欢的脑袋, 安慰之意不能更明显。
　　“咕咕！”
　　“咕咕咕咕！”
　　“咕咕咕！”
　　戳了戳它的呆毛, 宁欢有气无力地看着它。小黄豆肯定是想告诉些什么给她，只是她还不能完全领会到这小家伙的意思。
　　自从那个混乱的梦境之后, 宁欢最近几日都被噩梦笼罩。在梦境里几度沉浮，梦到的却都是些根本就不连贯的片段。
　　近来这种情况更加明显, 她时不时地便会觉得头疼。即便偶尔有片刻值得深究的画面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然而还没等她想起些细节，那画面便一闪而过了。
　　她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裹着小被子, 宁欢呆呆地坐在床头。这两天天气也变得不好, 原本繁华的街道上, 行人都变得零零散散，压根不见女儿节时的繁华景象。
　　陆寒霜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两天他都忙得不见踪影，宁欢暂时也没心思应付他, 他不来倒更好了。只是自己这么久都没能找到进入混沌海的办法，陆寒霜居然也不急，默许了宁欢多在新国停留一段时间。
　　近日天气变冷。
　　宁欢有个三五天都没有出门。不是因为气候不适合，而是因为她还没能接受自己的新身份。陆寒霜那半是真心半是吓唬的话更让她吃得不香，睡得不好，连饭量都比平时减少半碗。
　　不知道是因为久远的记忆被重新唤起，还是她受到的刺激不小。宁欢最近的大脑都有些晕晕乎乎，被新国的寒风一吹，她顿时高烧不止，几日都没能缓过来。
　　今晚好心的店铺伙计给她送来了一碗抑制风寒的药物，可是似乎不太管用。
　　宁欢看着那碗被自己一饮而尽的中药，那么苦，可却半点疗效都没有。
　　【啊，头更疼了呜呜呜。】
　　【比绞尽脑汁惹陆寒霜生气还要头疼。】
　　—
　　临近傍晚，外面风雪渐起。陆寒霜踏着风雪归来。他身着一身白衣，带着帷帽遮面，裹着一身凌冽寒意回到客栈。
　　“主上，宁欢已经有两天没有出过房间了。”墨鹄仍旧是店铺伙计的打扮，低头回禀，“不知主上要不要去看看她？”
　　墨鹄难免有些关心宁欢的状态。在他的印象里，这小姑娘每天都开开心心，见到陆寒霜了更是活波可爱。他很少亦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见到宁欢如此无精打采的样子。
　　像是要枯萎了一样。
　　对什么都提不起劲。他找了个老大夫开了点药给她，也不知道她喝了没有。
　　“不去。”陆寒霜眉眼冷淡。一双敛眉微敛，身上的杀意还未消散干净。他离开混沌海十余年，有些浑水摸鱼的凶兽又开始重拾统治整片海域的野心。
　　他的身上血渍太多，不便去见她。
　　“主上，还有一事。”墨鹄慢慢吞吞地开口，眉头拧得老深，表情一言难尽，语气听着更是有些罕见的犹豫。
　　“最近隔三差五地就有人失踪，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刻意引导，居然把矛头引到了我们身上，说是新国……”
　　—
　　宁欢脑袋晕晕乎乎的。
　　她呆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翩翩起舞的雪花，和小黄豆执手相看泪眼。
　　【我不要被吃。】
　　【我不想被抽掉叶子。】
　　【呜呜呜我好惨。】
　　【我怎么就不是个人呢！】
　　陆寒霜回房的脚步一顿，脑海里划过些许想法。他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回房换了件没有血腥味的外套，再起身往宁欢的方向走去。
　　她那样嫌弃血迹，见到血还会晕过去。
　　如此胆小如鼠，实在是麻烦极了。
　　陆寒霜皱着眉想到。
　　小骗子今日无精打采的。眼角垂着，巴掌大的小脸愁眉苦脸。她的双颊滚烫，仅仅用视线就能看到脸有多红。
　　陆寒霜走上前去，越发发现宁欢是烧得昏了头。她神色平静，瞳孔呆滞，本来就是个小傻子，现在看着更呆傻了。
　　不对。
　　陆寒霜看了眼她的房间，发现一碗被喝得干干净净的药碗。他眸光一滞，再往宁欢脸上看去，果然看见她一副醉醺醺的表情！
　　可能是看她高烧不止，墨鹄是好心想为她送药，但那些药都是人吃的。
　　她又不是人。吃了那些药，只会起一些不该起的作用，比如说现在——
　　醉得都认不出他是谁。
　　她甚至连声“师尊”都没喊他。
　　“几日不见，怎么就缠绵病榻了？”陆寒霜语气凉凉。
　　“嗯？”宁欢傻了吧唧地看着他，眨眨眼。
　　身上的寒意彻底消散。陆寒霜随意坐在她身侧，目光静静地盯着她。
　　他该怎么想宁欢？
　　陆寒霜找了冰魄雪莲不知道多久，仙界魔界虚空境界去了个遍。可谁能猜到冰魄雪莲一直都在他身侧，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但那个时候，宁欢还不是人。她还只是一朵需要用他的血日日灌养的、蔫了吧唧的小灵植。
　　可没想到再见到时，这株灵植居然修炼成了这副调皮捣蛋的模样。
　　陆寒霜当然知道修成人形这对于宁欢来说是个极大的进步。但对于他自身而言，则是莫名其妙失了一味药引。
　　不然呢。
　　能怎么入药？
　　还当真要把她拆吞入腹吗？
　　这恐怕不太合适。
　　陆寒霜皱了皱眉头，暂时没想到解决问题方案。另一边，只见宁欢收回目光，裹着小被子犹犹豫豫地靠近他。
　　“咚”地一下。
　　小拳头落在陆寒霜的心口处。
　　“不许吃我。”她凶巴巴地说道，语气染着醉意。陆寒霜不置可否，他抬起手心还未碰到宁欢的额头，她便主动靠过来。
　　“霜霜你懂我意思吗。”她倒像是要吃人。
　　宁欢额头的温度很烫，不知道是烧到了什么程度，居然能当着他的面说胡话。他重新将宁欢的手塞进她的小被子里去，把她像粽子一样裹好。
　　宁欢不配合地推了推他，许是她烧得糊涂了，推人的力气不大，反而把自己推进了他的怀里。
　　“不要吃掉我……我不好吃。”宁欢的语气呜咽，像是淋了雨的小花猫，可怜无助又能吃。
　　“……”
　　看陆寒霜许久没有反应，她拧了拧眉心，不耐地捏住他的耳侧，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半撑起身子与他低语，“不能吃我，懂不懂？”
　　不懂。
　　陆寒霜彻底不懂了。
　　她烧得不轻，身上的温度滚烫。但越是这样，宁欢身上的那股雪意却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浑厚。
　　与她离得这么近，陆寒霜被这么强烈的霜雪气息包围，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耳聪目明。
　　身上那些陈年旧疾都仿佛不痛了一般。
　　“你能不能说两句啊。”宁欢见他不说话，颇为着急地晃了晃他的肩膀，“霜霜？”
　　陆寒霜还未从刚才的疑惑里走出，此刻宁欢迫切想要得到不被入药的保证，她压住他的肩膀，陆寒霜略一失神，身体便直直往后倒下去。
　　头猛地砸到硬榻上。
　　陆寒霜疼得闭上了眼。
　　“你——！”宁欢蹲在他身边，神色颇为急切。宁欢目露悲伤地给他揉了揉脑袋，语气非常惋惜。
　　“你可别伤到脸了，本来就只剩下一张脸能看，要是没了这张脸，我都不知道该靠什么催眠自己留在你身边。”
　　陆寒霜：……一时不知道她是真烧糊涂了还是假烧糊涂了。
　　温热的手指抚向他的眼尾，宁欢趴在陆寒霜身边，语气染着淡淡的酒意。
　　“让我摸摸，让我摸摸就不疼啦。”她的语气太过温柔，陆寒霜硬是僵硬了半晌，刚想推开她的手掌，但一想到她这会儿醉得不省人事，他索性闭上眼睛任由她去了。
　　宁欢的手心很柔软，她碰他哪里，他就觉得哪里皮肤不会再疼。甚至连肩膀被铁链贯穿的伤痕，都霎时失去痛觉。
　　可这样陆寒霜却半点都不开心不起来。他记忆里的冰魄雪莲做为药引的使用方法，和现在大相径庭。
　　难道……难道往后每次他疼痛不止的时候，都要这般让宁欢抱抱他吗。
　　那必然不可能！
　　“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吗？”宁欢的眼睛亮亮的，笑着看着他。陆寒霜不想搭理宁欢，他按下并不平静的心绪，像是冷冷淡淡地看着她。
　　“知道了。”他语气敷衍，眼神不看她，“不拿你炖汤。”
　　“也不许拔掉我的叶子，吃掉我的花蕊。”宁欢皱着眉头，可看他眉头拧得紧，她又好心给陆寒霜揉了揉脑袋。
　　她摸了摸陆寒霜的头发，勾着他的发尾，催眠般地在他耳边神神叨叨。
　　“不能吃小孩不能吃小孩儿不能吃小孩儿，你记住了嘛。”
　　“你又不是小孩子。”他下意识反驳。
　　“嗯？”
　　罢了。
　　宁欢也只有喝醉的时候才会真心实意地和他胡搅蛮缠，陆寒霜记得她以前生病时，也是这样非要与他胡闹。
　　“若你乖一点，可以考虑。”陆寒霜按住她的手，将她推到一边。
　　“那我乖点，别吃我。”宁欢蹭了蹭他的手，喜气洋洋地与他道，“霜霜，我有秘密告诉你。”
　　陆寒霜抬头看她，像是准备洗耳恭听。
　　“我想说，我其实一直觉得你是个大混蛋。”
　　陆寒霜：………还不如不听。
　　宁欢拧着眉头，“但是你是个很好看的滚蛋。看在你想的这么好看的份上，我可以每次少骂你两句！”
　　刚从混沌海回来时的疲惫都被她闹得烟消云散。陆寒霜将粽子状态的宁欢扔到床上，让她好好睡觉莫要再胡闹。
　　宁欢傻了吧唧地坐在床上看着她，呆头呆脑地点点头。此时墨鹄敲了敲门，站在门口对陆寒霜说了些混沌海和定海珠的事。
　　他思绪半晌，然后给宁欢的心府送了一缕灵力，“好好休息，明早就酒醒了。”
　　“好，那霜霜下次再来我房里玩儿。”宁欢语气不舍。
　　墨鹄：……我感觉发生了什么，可是我不敢去问。
　　—
　　当晚晚风习习，宁欢睡到夜半三更，酒醒大半。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一阵悦耳的笛声从外边飘来。
　　她头晕脑胀意识还是不甚清明，但这笛声悠悠入耳，让她好生喜欢。
　　不知道是在梦境里还是在现实中，她就这样走着走着，宁欢莫名其妙到了街道上。
　　猛地一阵寒风袭来！宁欢打了个哆嗦！她睁开眼睛顿时清醒了！
　　酒意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啥时候有梦游的毛病的？！】
　　【一觉醒来我怎么就突然站在湖边了？】
　　【再晚点我就凉了叭可恶。】
　　【不对劲不对劲，怎么想这事儿都不对劲！】
　　这两日的坊间传言忽然浮上她的心头——
　　“最近新国有不少妙龄女子失踪，据说都是在夜晚，奇奇怪怪地忽然就消失了。”
　　“可不会是遇到邪魔妖了吧，据说有的妖精会幻化成风流倜傥的男子，专门蛊惑女孩子的心思！”
　　“可我倒是听说她们都是进入混沌海失踪的呢！不是有人说最近魔君要娶亲吗，那些都是她的新娘子呢！”
　　“若是魔君半夜吸引人，那倒也说得过去。”
　　“我不信！魔君娶亲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而且娶亲娶一两百人？怎么，是要每天都当新郎官吗！”
　　“你是不信吗，你是魔君没娶你，你酸了叭哈哈哈哈！”
　　“……”
　　思绪回笼，宁欢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刚才在她耳边飘荡的笛声忽然消失不见，而她此刻也看到一个身着新娘子服饰的女子消失在巷尾里。
　　那新娘子穿的有些奇怪，喜服的颜色又深又暗，根本不像是成亲。倒像是祭祀。
　　这种夜晚，这样的新娘装扮。
　　宁欢联想起些好的场面。她有些害怕，可她还是跟了过去。走过一道弯路，再穿过一条小巷，走上前去，宁欢却发现自己将人跟丢了！
　　【怎么可能，前面明明是个死胡同。】
　　【难道我真的遇到的不是人？】
　　【总不可能真的是魔君娶亲？那我岂不是被他选中的人，啊可恶！】
　　【要真是这样，那我对他的好印象可要打折扣了！】
　　“宁欢，你怎么在这里？”陆寒霜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
　　宁欢忙着找人，哪里有功夫回答他。
　　她想把事情和陆寒霜解释清楚，可说出的话语快过脑海里的想法。
　　“赶着嫁人呢！师尊先别跟着我了，万一被魔君看到了不太合适。”一时着急，居然连人设都忘记维护。
　　陆寒霜：……
　　宁欢思绪一顿，猛地又瞥见一个暗红色的衣角，她正要追上前去，却没想到陆寒霜居然快她一步！
　　他跟了上来，语气凉凉，“你嫁给他，他知道有这回事吗？还是说，你单方面宣布和他成亲了？
　　这，是不是有些过于快速了？”


第23章 整两口叭
　　23.
　　【啊？他在搞什么？】
　　【我不理解。】
　　【做正事儿呢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宁欢语气匆匆, “你先回家老实呆着，等我忙完了再回和你详细解释。”
　　语气像极了一个匆忙和媳妇儿解释外出理由的渣男。
　　陆寒霜：……
　　宁欢急着追着那抹暗红的踪影，没有多搭理陆寒霜的问话。她一个闪身, 跟着那抹踪影消失在了一处巷尾。
　　陆寒霜皱着眉头正要跟上前, 忽然他也瞥见一个身着红色喜服的女子。她低着头, 细碎的脚步走得飞快。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陆寒霜立刻跟了过去。
　　—
　　宁欢跟着红衣女子。
　　越往前走越奇怪，那身着红衣的女子低着头脚步匆匆。她明明垂着脑袋，根本就看不见前面的路。但是她走得步履如飞，全然没有被磕磕碰碰到, 若不是看到她的脚步在地上移动, 宁欢甚至觉得她要是飞起来的！
　　看她这方向，是要……去混沌海……？
　　宁欢已经看到了那道蔚蓝色的海岸, 她皱了皱眉。就在此时，那红衣女子已经步行到了海岸线旁边。她低着头, 沉着脑袋, 一步一步向水中走去！
　　她到底在做什么！
　　宁欢想让她赶紧停下，她一连呼喊了好多声。可那女子置若罔闻, 仍旧闷着头提线木偶般走入海里。
　　“呵，真是在哪里都有你。”轻蔑的声音传来, 莫名有些耳熟。宁欢回头看去, 发现说话的人居然是于子明！
　　于子明是古云派的首席弟子，云皓月的徒弟。但是后来木纵取代的云皓月的身份, 他相当于成了木纵名义上的弟子。
　　后来陆寒霜斩杀大妖木纵, 云海盟里闹得沸沸扬扬。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木纵身上, 无人在意于子明的行踪。要不是现在遇到他，宁欢都要忘记了这人的存在。
　　“怎么，是你让我成为魔修的！我变成这样都是你造成的！你毁了我的前程, 你总不会还把我忘了吧？”
　　于子明此刻是魔气缠身，眼神变得更加阴鸷，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更加阴沉。要不是这副皮囊没大变，宁欢根本就认不出他。
　　“你胡说些什么？”宁欢并不想搭理他。当日他想要利用混魔丹把宁欢栽秧成魔修，结果自食恶果将那东西用在了自己身上，现在反倒还要来赖别人。
　　“没事，我有耐心。你迟早是要和我一样的！”于子明就像听不宁欢的话一样，他自顾自地踏入混沌海禁制，低语道，“等我们大功告成，你也会和我一样！”
　　他阴沉沉地看着宁欢，自信满满地拿起手中的笛子吹了两声。
　　宁欢的确有些许天赋，甚至能让云海盟的人都瞎了眼的让她当了盟主。
　　但那又能怎么样，她再有天赋还能比得过自己？
　　于子明阴沉沉地看着她。他从小就被誉为天赋绝佳的修道者，云海盟的那些老掌门都曾夸赞他根骨难得。现在他休不成仙道了，那索性谁也别修了！
　　到时候大家都是魔修妖修！谁也别想比他更厉害！谁也别想比他更清高！到那时，他便是整个三界的第一人！
　　“是你搞的把戏？”宁欢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你要做什么？把那么多人吸引到混沌海这里，你想拿他们祭祀不成？”
　　“这你就别管了！”于子明躲在混沌海范围内，微微扬着下巴，“你有能耐的话就尽管进来啊！”
　　这人真是疯了。
　　以前在仙界他还只能算得上心术不正，现在倒是彻彻底底不像个正道之人。
　　她压着脾气往前走去，可外多往前走一步，宁欢便被那道厚厚的屏障挡住。陆寒霜的话言犹在耳——
　　“混沌海只允许有心魔的修士进入。”
　　换言之，能进入这片海域的，都不是绝对的心地纯良之人。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进来不了！怪不得你听不到笛子声，看来你我今日是没有缘分重新比试了。
　　今天，我还要赶着回去复命。就先饶你一次！”于子明猖狂笑道，笑声逐渐变态。
　　可笑着笑着，他的眼角一拉，眼底又重新浮现出一抹狠戾。
　　“没事，反正你迟早和我一样。”他音调不高，似是对她低语，又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说罢，他就忽然消失在夜色之中，整片海域又恢复成来时的安静。
　　层层海浪拍打着岸边的岩石。于子明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宁欢沉着眼眸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脸色愈发凝重。
　　他到底是认识了谁，居然给他这么大的胆子。还能让他说出以后三界都会沦为他的掌中之物这样的话？
　　宁欢在边界重新设置一套结界，这道结界能让靠近混沌海的人立刻清醒，能把他们瞬间从梦游状态拉进现实。
　　可这结界耗时耗力，并非长久之计。
　　……
　　回去的路上，宁欢皱着眉头沉思。想来想去想不通，只能回去与陆寒霜商量。
　　回到客栈时，宁欢发现陆寒霜已经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刚才去了哪里，宁欢三言两语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他，陆寒霜听后半晌不语，忽然他问道，“是什么样的笛声？”
　　“很好听，但我不太记得旋律了。而且后来于子明重新吹起笛子的时候，我就没有再听到那声音。”
　　“魔音笛。”陆寒霜眉头轻敛，“它能乱人心魄，特别能扰乱心境不稳者的情绪，如果是在夜晚听见笛音，受到蛊惑的人会循着源头向前它靠近。”
　　春心萌动的少女最容易心境不稳。她们容易受到魔音笛干扰，所以有很多小姑娘夜里被蛊惑进入混沌海。
　　“那我被蛊惑也是因为心境不稳吗？”宁欢懊恼地揉揉脑袋。
　　陆寒霜莫名看着她，加了句，“心怀恋慕的女子更容易心境不稳。”而你没有心。
　　你不会心境不稳，你四大皆空稳得很。
　　陆寒霜不爽地想着。
　　宁欢瞬间明白。
　　【那我被蛊惑的原因是因为高烧不止吗？】
　　【怪不得……第二次没有再听见于子明的笛声。】
　　【可是魔音笛不是上古时流传的魔物么？他是如何能拿到那东西的？就算他成了魔修也不可能段短时期就拿到这等法器。】
　　【有人在背后控制他办事？】
　　“师尊觉得，这件事真的是魔君所为吗？”宁欢拧起眉头看他。她想为魔君说两句话，但一想自己还算是云海盟的成员，万一不合适，恐怕会让陆寒霜不开心。
　　于是宁欢把话咽了下去，巴巴地看着他。
　　陆寒霜刚准备否认，但一看到宁欢好奇的神
　　色，他忽然想知道她的想法，便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你觉得是不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他要娶亲不能光明正大的吗。搞这些暗戳戳的东西岂不是自降身份？再说了新国的子民这么信奉他，别说娶亲了，他哪怕是要娶公主，都不是什么问题！】
　　【再说了……要是魔君真的想做坏事，他怎么可能直接把人往混沌海引。如果真的是他要搞事，他只会直接把人引导云海盟，把这事嫁祸给他们。】
　　【……难道是有人想把这事嫁祸给魔君？】
　　【嗐，想想也是。毕竟除了新国和混沌海，没有人愿意去了解他。人们总是倾向于自己所认定的答案。】
　　【等等……小黄豆呢！孩子丢了啊霜！】
　　说了这么久，宁欢忽然发现房间里少了些许咕咕咕的声音。陆寒霜像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与宁欢对视片刻——
　　“它是雌鸟。”
　　“什么意思？”
　　【雌鸟也能春心荡漾了？】
　　【这合理吗这合理吗这合理吗。】
　　【魔君的娶媳妇儿的选择范围这么广阔的嘛。】
　　“师尊和我兵分两路，赶紧去把那小家伙找回来吧。”
　　陆寒霜和宁欢分开行动，顶着寒意追寻小家伙的踪迹。宁欢是没能找到，但好在最后陆寒霜把它从混沌海里捞了起来。
　　只是被捞起来的时候那小东西还是神志不清，呆毛都耷拉了下去。宁欢又是捏捏羽毛又是给它传送灵力，好不容易弄到半夜，小黄豆才将将正常。
　　被救回来以后的小黄豆有些亢奋。它飞上飞下地描述着场景。
　　“咕咕咕……”（我被一阵笛声吸引。）
　　“咕咕咕！”（飞到海里去了。）
　　“咕咕咕咕！！”（还好小陆救了我呜呜。）
　　【不是吧，我居然都听懂了？】
　　【是我的能力见长了吗！！】
　　【要不要给陆寒霜翻译翻译？算了，怕他骄傲。还是别说了。】
　　陆寒霜冷哼一声。
　　他才不需要宁欢夸他。
　　小黄豆一阵后怕。
　　宁欢安慰安慰她，轻手轻脚地给它擦干净羽毛，把它裹进小被子睡着。
　　隔日。宁欢还没醒来就听见一阵咕咕声。她顺着声音走过去，见到小黄豆正围着陆寒霜绕圈圈。
　　小黄豆给他叼来了两条小青虫放到陆寒霜的桌上，芝麻大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咕咕咕咕！！！”
　　宁欢来劲了。
　　“师尊，这是小家伙对你的谢意。”宁欢趴在桌上翻译道。
　　陆寒霜的眸光有一瞬间疑惑。
　　“它说这点东西微不足道，希望你能收下它的小小心意。”她甚至打了个哈欠。
　　陆寒霜放下了筷子。
　　宁欢递给他一只勺子。
　　【小陆你怎么回事？】
　　【不如你多少吃点儿，意思意思？】
　　【毕竟孩子今天起了个大早，就为了给你整这两口肉。】


第24章 那我走咯
　　24.
　　盘里的小青虫青翠欲滴。
　　陆寒霜的脸色也青得和盘中餐差不了多少。
　　宁欢的碎碎念听得他眉头轻拧, 忽然，宁欢只见他重新拿起筷子，当真夹了其中一个青虫起来！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感人肺腑的父子情, 我要哭了！】
　　【陆寒霜居然能为小黄豆做到这一点, 我落泪了, 你呢。】
　　“宁欢，过来。”他轻声开口，语气寻常。
　　宁欢好奇地靠近，可走了没两步, 她像是猜到了什么, 便立刻止步。
　　“师尊。这是小家伙孝敬给你的东西，我要是偷偷吃掉, 它多伤心啊。”宁欢抱着他的手臂，拧着眉头不住地摇头。
　　她的发丝时不时划过陆寒霜的脖颈, 弄得陆寒霜有些痒。这股异样的感觉似乎是蔓延到了心里, 有些陌生。
　　陆寒霜轻咳了两声。
　　虽然宁欢身上的雪意能止痛镇伤，但, 那又如何？
　　他陆寒霜不需要宁欢止伤。
　　即便没有冰魄雪莲，即便如此！他又不是不能克制住心府的烈火。
　　宽大的手掌按住她蹭过来的小脑袋, 陆寒霜本想一把推开她, 可对上宁欢那双亮晶晶的眼瞳时，他的手掌僵了僵。
　　脸颊上感觉到一阵凉意抚过。
　　宁欢还没察觉到什么, 陆寒霜的手指便从她的发间滑到了她的下颚。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 陆寒霜拿起筷子, 夹上一条小青虫——
　　“欢欢也为它费尽心力了，这份心意也该有你一份。”说着，陆寒霜当真就把小青虫往她唇边送。
　　宁欢傻了, 她的瞳孔里遍布慌乱，小手握拳蓄势待发。
　　【霜霜你是人吗？】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呜呜呜。】
　　【不然我的铁拳就要落到你心口了！】
　　还想锤他？
　　陆寒霜的手指捏得更紧了。宁欢白皙的肌肤都被他留下痕迹，她双手赶紧握住陆寒霜的手腕，妄图挣脱他的钳制。
　　可他这回好像是来真的。
　　任由宁欢如何折腾，他都不放开手。眼看着绿油油的青虫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宁欢头皮发麻，下意识闭上眼睛。
　　“好师尊我错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让小黄豆给你捉虫啦！”
　　就知道是你！
　　陆寒霜捏住她的脸，筷子越送越近，毫不怜香惜玉。宁欢的嘤嘤求饶他置若罔闻，宁欢的惊慌失措他视而不见。
　　【好无情的男人！】
　　【好喜欢无理取闹的男人！】
　　【好冷酷的男人！】
　　陆寒霜皱着眉捏了捏她的脸颊，冷酷无情地开口，“张开。”
　　“……”宁欢自暴自弃地张嘴。
　　【等我吃掉小虫子我就要去狂吻你！】
　　陆寒霜的筷子顿了顿，却还是将那块糕点喂了进去。
　　香甜的滋味从唇边溢出，宁欢嚼了嚼嘴里的香糕。虽仍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但她早已经把糕点吃掉，然后重新张开嘴巴——
　　“阿——”
　　“还想让我喂你？”陆寒霜想了想，“看来刚才就就该把那毛毛虫送给你吃。”
　　“嘻嘻我就知道师尊舍不得！”宁欢眨眨眼，将他的腰一环，靠到他怀里，耳朵紧紧贴着他的心脏。
　　“胡闹什么，起来。”陆寒霜的面色有片刻松动，但不久他就掩去脸上的破绽，重新恢复成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让我抱抱，让我抱抱嘛。”宁欢撒娇道。他蹭着陆寒霜的衣襟，他的手掌已经按住了她胡来的动作，可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动手推开她。
　　【厉害了我的霜霜，你居然是真的没有心跳声！】
　　【看来你也有藏着小秘密嘛。】PanPan
　　【很好，这样一来我俩就都不是人了。】
　　【嗐，心理压力突然减少许多。】
　　陆寒霜：……
　　宁欢打探清楚后，就立刻从他怀里起身，退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侧，一副疏离淡漠完事儿不认人的模样。
　　和方才的热情判若两人。
　　她一离开，环绕着他的霜雪气息也离开了。
　　陆寒霜莫名有些烦闷。她的热情和冷漠怎么能够无缝切换？都是骗人的，她都没有有片刻犹豫。
　　他垂下眼眸，眉眼微冷。
　　若是他不曾发现宁欢能抑制他的心火，他就就不会再有无端的念想，或许就不会有这种无端端的情绪。
　　正是因为知道了止疼的方法，知道了身体无病无灾的感觉，如今心火燎原时他才更会觉得煎熬难受。
　　但他不应该生出这种期待。
　　本就不该对旁人生出期待！她本来就是在糊弄自己，彻头彻尾的小骗子罢了。
　　疼死算了。
　　【怎么忽然闷着脸不说话了？】
　　【他莫不是生气了？】
　　【又在生什么气？我要不要去哄哄他？算了还是不哄了，没准待会儿自己又好了呢。霜霜最近生气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好难伺候哦。】
　　居然还嫌弃他？
　　陆寒霜闷闷地想着，他哪怕疼死，死在混沌海里，也不会去找宁欢。
　　哼。
　　陆寒霜起身往外走，声音冷冷淡淡，“今晚我会去混沌海旁边，你就在这里和子文鸟好好呆着，不要四处走动。”
　　“师尊要去捉那些装神弄鬼的人吗，我也要去！”
　　“不要跟过来。”声音居然透露着高傲，“不许靠近我。”
　　【你是越来越难搞了，霜霜。】
　　【瞧瞧你骄傲的样子，简直像个小公主。】
　　【也不知道我又做了什么，让我们公主殿下这么不开心？】
　　陆寒霜彻底是不想和宁欢说话了。
　　她既然已经是人，就失去了药引的作用。既然这样，他早就该早早做准备，再去寻找另外的适合做药引的药材。
　　陆寒霜什么都没说，但宁欢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如今混沌海出现坏事，好巧不巧还是他们来了以后才出事，这其中不是有人搞鬼宁欢都不信。
　　—
　　当晚，陆寒霜果真没有回来。
　　宁欢拿起传讯珠，想了想，还是把珠子收回了。他既然不想理她，那也只能等他气消了再说。
　　【我是真的发现他越来越爱生气了！】
　　【感觉怪不对劲的。】
　　宁欢也没兴趣去管陆寒霜想什么。她趁着夜色换了身红衣出了门，小黄豆紧随其后。
　　凭借着敏锐的夜视能力，小黄豆立刻发现了一个和昨晚一模一样红衣女子。
　　宁欢得到消息，立刻动身跟着那女子的脚步。只是今日这个女子和昨日那个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
　　她的身形胖一点，步伐沉一点，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半点都没有阴森恐怖的感觉。反而还憨憨的。
　　她不是去混沌海……
　　那女子走路弯弯绕绕，似乎是不太熟悉路径，来来回回跑了几次还在原地。宁欢都恨不得将他引到混沌海那里去了！可就在此时一阵跑马声跑过！
　　“嚯，这是谁家的小娘子！长得好生……奇特。”来的人是一批马贼，看衣着打扮不像是新国人。
　　人界十六国本来就有许多流寇马贼混迹在各个国家，他们不属于任何君主管辖，来到那里就抢夺一番，然后扬长而去。
　　“莫不是逃婚的小娘子吧？来来来，让爷来看看你的小脸……”第二个马贼也沉默了。
　　“都给我让开你们这群没胆量的！爷们儿胆子大的很！别人不敢来的新国我们敢来，别人不敢碰的女人我敢碰！都给我……”第三个马贼看到了来人的模样，也沉默了。
　　“把首饰留下，你可以走了。”三人齐声说道。
　　“我还有要紧事要办！各位大爷饶过我吧！”那女子的声音听着有些粗糙，不甚好听。
　　“别磨磨唧唧的！快把金银首饰都留下！还有这身衣服！这怕是用金丝银线绣成的喜服吧，给我脱了！”
　　“不……别……”那女子有些害怕。她连连往后退，可是这么多的男人各个都围上前！
　　宁欢不再多等，她心头火起，“干什么欺负人呢？”
　　“嗨哟，还有个小妞……这倒是个美人。我觉得可以做大哥的媳妇儿！她这模样长得可比永夜国的公主好看多了。”
　　“是啊是吧。”
　　宁欢不与他们多言，她两三招将人放倒。那些人毕竟是凡夫俗子，再怎么凶猛蛮横，在修士很前也没什么杀伤力。
　　“新国不是不喜欢仙界的修士吗！这又是哪里冒出来小仙姑！”马贼们当即意识到自己的伸手和宁欢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的。
　　他们本就没信心，连连后退，几个回合下来，人都已经跑得没影子了。
　　“你没事吧？”宁欢立刻往后走去。那女子有些害怕，她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的金银首饰落了一地，不住地发抖。
　　宁欢走到她身边，帮她把东西都捡起来，重新放进她怀里。
　　“我也是被笛声吸引出来的吗？你住哪里？要不我送你回去？”宁欢的声音温柔，那女子好半天才敢抬起头看她。
　　【居然是这样……】
　　想到那些马贼那样嫌弃她的话语，宁欢微微垂眸。
　　这女子的脸上有一大块黑色胎记，胎记几乎布满了她的半张脸。她的脸上还有些大大小小的麻点，不仅如此，她看人的眼神也有些怯怯的。
　　“走吧，我送你回去。”宁欢给她整理好衣裳，重新帮她把腰带紧了紧，“别害怕了小妹妹，姐姐保护你！”
　　那女子看宁欢对她没有敌意，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可她半天没说一句话，只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她的眼神一直看着前方，宁欢猜到她想去混沌海。
　　可是……她的神色如常，看着也不像是被魔音笛蛊惑的女子啊？
　　宁欢耐心哄了她许久，终于——
　　“姐姐，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那女子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只是她的嗓音粗粗的，行为举止看着根本不像是女孩子。
　　宁欢下意识看向她的喉结处。
　　嗯……平平坦坦。
　　视线再往下移。
　　好像不太合适！
　　【更奇怪了啊可恶！】
　　【新国的夜晚怎么什么怪事都有！】
　　【她真的是女孩子吗！】
　　【糟糕我又不能直接问。】
　　“宁欢。”熟悉的淡漠的声音传来。宁欢回头看向陆寒霜，只见他脸上染着半丝血迹，衣襟上也有些暗红。
　　风尘仆仆，杀气未消。
　　“师尊受伤了吗？”宁欢下意识走到他跟前，自然地抬手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
　　她的手掌慢慢抚过陆寒霜的侧脸轮廓，这个动作她以前也做过，只是今天，陆寒霜总觉得被她摸过的地方有些发烫。
　　“姐姐，我……”看着宁欢去关心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男人，那面带疤痕的女子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袖。
　　“姐姐？”陆寒霜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对面的人。忽然，他的眸光收敛，目光落回宁欢身上，但语气凉凉。
　　“宁欢，你何时多了个野生的弟弟？”
　　【弟弟？！】
　　【他怎么能是弟弟？！！】
　　【霜霜你睁大眼睛看清楚。】
　　他看得够清楚了。
　　又看了一眼宁欢大红的衣服，以及那人同样红通通的喜服。那男扮女装的弟弟怯懦地躲在宁欢身后，偷偷拽着她的衣角，看样子有些畏惧陆寒霜。
　　你俩穿得倒是登对。
　　成双成对的。
　　陆寒霜移开眼神，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语气更凉飕飕的，“是欢欢在新国找到了如意郎君，要连夜私奔？”
　　【？？？？】
　　陆寒霜似乎不想听她解释，他转过身，百无聊赖地看着她，“那我走？”


第25章 太子殿下
　　25.
　　风太大, 宁欢没听到陆寒霜说什么。
　　但她此刻也没心思去管他的想法。
　　身边的小家伙怯怯地拉着她的衣角，像是很害怕把脸上的胎记露给众人看。他此刻已经重新带起面罩，低着头不敢看人。
　　“你家住哪里？”宁欢轻声道, “为何你晚上要出来？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吗？能不能和我说说？”
　　她的语调尽量放得低柔和缓, 但是那小家伙就是不说话。他愣愣地摇头, 然后一言不发地拽着宁欢的衣角往前走。
　　【他想带我去哪里？】
　　【莫不是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
　　【这小孩子怎么呆呆的。】
　　怀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宁欢配合地跟了过去。陆寒霜秒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他擦了擦手背上的伤痕，将灵剑收起。
　　两人跟着那小家伙一路走到了皇宫门前, 宁欢还没来得及问, 守城门的护卫见到他们二话不说先拦下。护卫拿着剑围着宁欢他们上下打量。
　　“殿下，不知道他们是何人？”
　　“……我……我的朋友。他们救了我, 我要带他们进宫，让父皇母后论功行赏。”
　　【这小孩子居然是新国的殿下？】
　　【可是他怎么看起来不像是皇子呢？】
　　【……霜, 你怎么看？】
　　宁欢用胳膊碰了碰陆寒霜的手臂, 他的目光却半分未动，仍旧是淡淡地看着前方, 似乎根本没察觉到宁欢在碰他。
　　“师尊，你怎么了呀？”宁欢靠近了他一些, 与他离得极近。可陆寒霜居然还是不理她, 根本不在意她的模样。
　　【不对劲不对劲。】
　　【他该不会是瞎了吧。】
　　【我都这样戳他了，为啥还不搭理我！】
　　后面的风好大, 宁欢有些站不住。风中的沙子直往她眼里灌, 她迷迷瞪瞪站不稳, 手臂便抱住了陆寒霜的腰。
　　腰间的触感猛地变得特别明显。他的全身上下似乎，只有宁欢触碰的地方会发烫。手背上的青筋绷紧，陆寒霜浑身一僵。
　　“师尊, 你今晚是不是有点不开心？”宁欢凑过来，看见他在他耳边小声低语。她靠得这么近，陆寒霜都能察觉到宁欢的睫毛在他脸上擦过的感觉。
　　绵长的呼吸落在他的脸侧，陆寒霜的喉咙有些痒。他皱着眉头迅速别来脸，往前走了一步。
　　“我没有不开心。”语气很淡然，像是真的一样。
　　“那就好！我看师尊的脸色这么差，还怕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没有就好，看来是我多想啦！”宁欢放心地拍拍他的肩膀，迅速离开了他身边，又走到那脏兮兮的小家伙身边去了。
　　霜雪气息远离，陆寒霜莫名觉得心火更加不受控制。心府内的陈年旧火寸寸燎原，日日夜夜都在吞噬着他的灵力。
　　道道伤痕好了又裂开，修复了又被重新融伤。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一道灵力注入进入，那道伤痕慢慢修复。
　　可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修复好的伤痕重新裂开。细长鲜红的伤口重新出现在手臂上，和刚才比没有两样。
　　陆寒霜垂皱了皱眉，没有再管它。
　　“两位跟我进来吧。”殿下已经和守城门的护卫说完了。他挥了挥手，宁欢跟着他进入了新国皇宫。巍峨的城门映入眼帘，陆寒霜的脸色莫名沉了两分。但看着宁欢的身影，他还是跟了进去。
　　“我叫乌含，是新国的小皇子。”他又带上了遮挡胎记的面罩，低着头闷闷地介绍了自己两句，然后便又沉默不说话。
　　【他有故事啊。】
　　【这小皇子看着可怜巴巴的。】
　　【会不会是因为容貌问题而饱受欺凌？】
　　【小可怜。】
　　陆寒霜适时看了眼宁欢。她眼底的怜悯和无奈快要溢出来，他垂下眉眼，一言不发地走在她身后。
　　乌含带着宁欢往皇城里走去。其实新国的宫殿并不大，与其他人界国家相比，这里的皇城算不上气派，规矩也没那么多。但是宁欢没有交过其他皇城的样子，她便有些好奇。
　　“乌含，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宁欢跟上他的脚步。他低下脑袋，像是有些畏惧。磨蹭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抬起头。
　　“带你们去见姐…去见护国长公主。”乌含怯懦地低下头，抿了抿唇，“希望仙子您能帮帮她。”
　　乌含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吵着什么。他仅仅说了几句话便不再多言，宁欢看了看身后，看陆寒霜依旧神色淡淡，她越发搞不懂状况了。
　　养心殿已经熄灯了。
　　乌含远远地看了殿门一眼，蓦然垂眼，像是有些失落。
　　“今日已经很晚了，两位贵客先和我歇息吧？我领着你们一同回去。”他转了个弯，带着宁欢他们回到他的住处。
　　“你深夜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宁欢好不明白他大晚上的在宫里转来转去转什么，她只觉得夜晚更深露重，再吹下去，陆寒霜那本就柔弱的身子又得一口闷血吐出来。
　　“我……我……我想帮长公主。”看宁欢有些生气，乌含的语气更加断断续续。他的气势很低弱，半点也没有个王子皇孙的样子。
　　乌含低声解释道。
　　原来新国最近出了一桩怪事，他们的护国长公主夜夜都噩梦缠身。一连几天，伺候长公主的奴婢们都说她晚上身着一袭红衣，吵着闹着要往外面冲。
　　更有些时候，长公主拿着剑见谁就要砍谁！原本温柔贤淑的性子，此刻居然像是魔怔得谁也不认得，搞得淑心殿内人心惶惶。
　　要不是少将军夜夜守在殿外，这会子公主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
　　“我听人说姐姐晚上是听到了什么笛声，那笛声非要引她出去。我猜想可能是新国最近混进来了不三不四的人。所以我才想假扮护国长公主，自投罗网。”
　　乌含的语气有些低落，“我想引出那些在背地里做坏事的人。但我实在是太没用了，出宫还没走两步，就差点被马贼欺负。”
　　【虽然怪胆小的，但至少是个好孩子。】
　　【乌含看着好难过，算了，等待会儿等霜霜睡着了，我再私下里安慰他两句。看样子他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唉。】
　　【护国长公主也被笛声搞得这么烦，那必然说明在新国为非作歹的人还没离开。装神弄鬼的，到底是谁在搞事？】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难道要全城的……】
　　【等等，霜霜呢！我后面那么大一个霜霜呢！】
　　乌含带着宁欢到了皇子居住的地方。宁欢被人安排了住所。乌含说是明日要带她去见长公主，让她好好休息。
　　可是宁欢认床啊，她左右睡不着，索性起身去院子里走走转转。
　　“你们的小殿下和长公主关系如何？”宁欢拦住值夜的宫女，有意打探乌含的消息。毕竟按说他是个皇子，无论如何，都不是那般怯懦的性格才对。
　　—
　　城北。
　　裁缝铺子。
　　“好久不见，你这大忙人怎么有空来我这地方坐坐呀？”南郭给陆寒霜到了杯酒，陆寒霜眉眼冷淡，也没客气。
　　南郭见状有些意外，但他还是又给陆寒霜倒了一杯。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陆寒霜冷冷淡淡的表情，自说自话地笑着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啊还是喜欢这春阳佳酿。
　　只不过春阳铺子的老掌柜的把手艺传给了儿子，儿子又传给了孙子，这酒的味道，到底还是不如咱们那时候喝的醇厚。”
　　“你做什么去了？”
　　“混沌海妖魔作乱，除妖去了。”今日第三天，今日也是最后一天。陆寒霜彻底将混沌海里作祟的大妖全部斩杀。都是些看在他不在，都是些想趁机夺定海珠的家伙。
　　不自量力。
　　陆寒霜又喝了一杯。
　　酒香淳烈，似乎只要再多喝一点，他的身体便不会那么疼。
　　“你离开混沌海好多年了，怎么样？那株冰魄雪莲找到没有？是不是在仙界里？”南郭给自己倒了杯酒，眯起眼睛盯着他。
　　陆寒霜的酒壶见底。
　　“殿下。”南郭忽然按住被他拿起的第二壶酒，“那个小姑娘就是雪莲吧？她能活到现在全是仰仗你的血液滋养。她的命本来就是由你给的，再由你夺走，天经地义。”
　　他自己给陆寒霜倒了杯酒，“你想日日都被心火灼烧吗？殿下是个聪明人，莫要因为一时慈悲而断送自己的生机。你想想，当初你是慈悲他人了，可到头来谁来渡你呢？
　　无人渡你！
　　我是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才会和你说这些。当年那个老皇帝昏庸无道，先是赶走了我，后来又杀了你。殿下，莫要再信任他人，他人皆不可信！”
　　南郭说起往事，便气上心头。他将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对着陆寒霜与他细细说道往事，“你知道乌含是什么来历吗？”
　　“说起来也是缘分，新国这个国家和以前咱们那个国家有些关系。新国的小殿下乌含和你，倒也有点想像。”
　　“新国的帝后只有他这么个独子，他出生就是皇太子。但是在他两三岁时，皇后身边的老宫女因为对皇后积怨已深，想报复她，就狸猫换太子把乌含偷偷带了出去。后来乌含就流落到其他国家。
　　他脸上的那个并不是胎记，那是人家拿铁印落下的疤痕。他还被人关在笼子里当奴隶卖过，是不是和你很像？后来他被找回来，重新当回了太子。但是你看，他哪里有个皇亲国戚的样子？”
　　陆寒霜神色淡淡，并没搭理他。
　　南郭也不急，他慢慢道，“这世上的人啊，都不可信。我和你说了这么多，就只是想告诉你，你看看你那个小徒弟，现在应该是去安慰乌含去了，她想当太子妃吧？”
　　“她不想。”陆寒霜否认。
　　“你说不想就不想？”南郭摇摇头，“你能听见她心里想什么不成？再说了，即便她不想当新国太子妃，她就甘愿就在你身边吗？
　　她可是一朵雪莲花！是雪域最为珍贵的灵植！是千年难得一见的药引！你再不动手，她自己就又跑了！
　　当年她就消失过一次，陆寒霜你觉得你的身体还能称得到第二次吗！这样毫不知道报恩的灵植，你还留着她干什么。”
　　南郭摇头，“我就问你，她现在人在哪里？要是她真的有半分在乎你，她现在就应该陪着你，而不是去安慰乌含。”
　　“并非如此。”陆寒霜语气寻常，听不出情绪。
　　他知道宁欢内心所想，知道她不是为了虚名的人。但是那又如何，她现在的确是在皇宫陪着那位小殿下。她只会说些好听的话糊弄他。
　　她是雪域的冰魄雪莲，不论去了哪里都会很受欢迎。和他根本就不一样。他的经历和乌含是有些想似，但他终究没有乌含运气好。
　　小骗子。
　　南郭还要说什么，可他眼尾一撇，撇见店门口出现了一抹嫣红。宁欢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师尊？”宁欢皱着眉头走上前来，自然而然地抱住他，扶着他的肩头，“怎么喝多了？”
　　【好家伙我真是服气了。】
　　【我才一会儿功夫不在就有人挑事？】
　　【要不是看在你是郝掌门的哥哥的份上，狗头都给你打爆！】
　　【居然还撺掇着陆寒霜吃我？你等着，等到明天我招牌都给你砸烂！】
　　【撺掇他吃人还撺掇他喝酒？你不知道他喝完酒就更难哄吗！！明天我说什么都要打你一顿！】
　　“咱们回家叭？”宁欢挽住他的手臂，“回客栈去好不好，师尊醒醒？”
　　南郭的眼神有些不自在，但宁欢根本不在意他。他越是这样，宁欢将陆寒霜的手握得越紧，甚至主动扣紧了陆寒霜的手掌。
　　【不行，我还是好气！】
　　【怎么他看着老实，背地里还干着挑拨离间的勾搭呢可恶！】
　　【霜你可一个字都别听进去啊！】
　　他身上有着淡淡酒意，宁欢脑袋里想有的没的，就这样把陆寒霜带回了客栈。
　　他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宁欢想来想去想不通，只得挠挠他的手心，“师尊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你和我说嘛。干什么要去找那个臭男人！”
　　陆寒霜看了宁欢一眼，语气如常，声音浅淡，“找你，你能做什么？你那么忙。”
　　【我忙什么？？】
　　【我不忙啊！】
　　宁欢根本没听懂陆寒霜的弦外之音。
　　“我什么都能做呀！”宁欢抱住他的手臂，心里依旧很不满南郭的言论，赌气般地和陆寒霜道，“那得看师尊想和我做什么？他能的我也能，他不能的我也能。”
　　【所以你憋找他啦！】
　　【他是坏人！】
　　【霜霜你乖一点啦！！】


第26章 抱抱我嘛
　　26.
　　他身上染着淡淡酒气。
　　很淡很香。
　　【总感觉他最近心情不太好。】
　　【我要不再哄哄他？】
　　宁欢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掌心, 拇指有一下没一下擦过他的手背。一股霜雪气息从掌心传来，哪怕不愿意不承认，他也能感觉到宁欢碰他与不碰他的落差。
　　陆寒霜的目光不由得落在被她紧握的手掌上。只是让她牵牵手, 便有这样的疗效。那宁欢要是亲他一下, 会不会………
　　脑海里的思绪戛然而止, 陆寒霜皱着眉头，眼底浮现出疑惑懊恼的神色。
　　他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他才不需要宁欢帮他。
　　……看来自己真是酒喝多了。
　　僵硬地抽回手心，宁欢却是拉着他的手背没有松手。
　　“师尊受伤了？”她的拇指擦过陆寒霜手背处的伤口，一缕温柔的灵力缓缓注入他的伤痕里, 陆寒霜只见那道伤痕慢慢愈合。
　　不像是他疗伤, 宁欢给他疗伤便会药到病除，伤口不会再裂开。
　　陆寒霜莫名有些不开心。
　　“师尊的这些伤口是哪里来的？”她握住陆寒霜的手腕, 撸起他的袖子，皱着眉头检查他的陈年旧伤。
　　【他到底是怎么落得一身伤的？】
　　【从我认识他开始他的身体就不好。我还记得在灵山的时候有次他咳的血都出来了, 脸色全白了。还以为这么多年他好些了, 没想到根本就没好嘛！】
　　【好烦，刚才偷听也没听个完整。】
　　【南郭到底说了些什么啊可恶！】
　　陆寒霜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看了半晌，他蓦然靠近, 几乎是把宁欢压在了榻角, 也不说话，就那样定定地盯着她。
　　醇香的酒气迎面而来, 宁欢身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醉啦？】
　　【也没有吧。】
　　【看着没有醉啊。】
　　【嗐, 我怎么就忘了他喝酒不上脸呢。】
　　陆寒霜往前压去, 把宁欢圈在角落，整个人将她困住。虽然他没有出手环住她，但她的动作已经全被牵制住。
　　本以为她会害怕, 可宁欢只呆愣半晌后，居然攀着他的肩膀，脑袋凑过来在他脖间嗅了嗅。
　　【果然喝了很多！】
　　【看不出来还是闻出来了！你看看你那浑身的伤，你觉得你能喝吗？你喝了酒不会觉得更痛吗！】
　　“心疼我？”他的语气如常，只是染着几分醉意，贴着宁欢的耳边低语。
　　“自然心疼师尊。”宁欢顺手抱住他，将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她顺势蹭了蹭陆寒霜的颈窝，小八爪鱼一样地扒在他身上。
　　宁欢彻底窝进他怀里，还主动贴了贴他的脸颊，将他抱得紧紧的。
　　陆寒霜浑身一僵。
　　他自然知道宁欢是喜欢撒娇，但她最近的肢体动作是不是太多了？
　　先前在灵山的时候，她还只是说些不靠谱的胡话，最多也只敢大着胆子牵住他的手腕撒娇。
　　可来了混沌海以后，宁欢是愈发喜欢赖着他，不是拉着他的手走路，就是要这样找机会窝进他怀里。
　　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还是说她知道了什么？是想用这种方式报恩，让他好受些？
　　倒也不必。
　　陆寒霜正要推开她——
　　【吸吸猫薄荷果然清爽许多！】
　　【每次抱完陆寒霜都觉得神清气爽！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连心府里那抹灵气都变得浓郁了！最近已经连升三阶段了，我要再抱抱他嘿嘿嘿。】
　　【但是我不能让他发现我在占他便宜，再抱一下下就松手！】
　　陆寒霜：……原来她是想蹭他的灵力吗？
　　陆寒霜略微思忖片刻，就知道宁欢的举动是为什么。当初她奄奄一息时，陆寒霜为她注入了大量的灵力，日日用心血灌溉。
　　如今宁欢修炼成人，她的心府里仍旧保留着陆寒霜的一抹灵力。
　　她越靠近他，那抹灵力便越能容易被唤醒，越容易蹭他的修为，她的修为便会提升得越快。
　　她可能自己没有发现，但他当时给宁欢留下灵力的目的是护住她的心脉，不是让她在这里占便宜！
　　并且……
　　互留灵力在彼此心府，是人家道侣双修时的把戏。目的是为了增强对彼此的吸引，会不自觉地想亲近对方。
　　人家共赴巫山的小伎俩，居然被她用的这么正经。果然是四大皆空心思正经，半点都不往歪道上想。
　　陆寒霜皱着眉头推开她，甚至还理了理衣襟，偏过头去不去看她，脸上一副不要靠近我的样子。
　　不能再被她抱了。
　　最近都不知道被她抱了多少回，陆寒霜隐约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再抱下去，他就要习惯宁欢撒娇了。
　　这不可以。
　　不可以习惯。
　　这——
　　“哎呀师尊怎么啦。”宁欢拉住他的袖摆，撒着娇将他的袖子甩来甩去。
　　【小陆，我隐约觉得我马上就要突破大乘后期了。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赶紧过来让我蹭蹭灵力！】
　　【我抱抱你你又不少块肉！】
　　【不然我就只能……我要撒娇啦！】
　　撒娇也不管用。
　　他不是这样随便的男人。
　　他一定会拒绝的！
　　陆寒霜冷淡地想着。
　　脑海里里刚准备好说什么，宁欢忽然眼尖瞥到了窗外的红衣身影。
　　【今晚又有人吹笛子？！】
　　【那长公主？！】
　　她迅速从陆寒霜身上跃下，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往外跑去。身上浓烈的雪莲花气息蓦然消散，陆寒霜皱了皱眉。
　　不是说要抱他吗。
　　什么魔音笛，到底是谁在吹笛子。
　　陆寒霜冷冷地看向外面，眼里莫名染上一层杀意。
　　小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陆寒霜的眼眸暗淡下去。然而下一刻门外又传来一阵上楼梯的声音！宁欢一把拉住他的手心，带着陆寒霜急匆匆的进宫。
　　【我怎么把这个小公主给忘了呢！】
　　【去哪儿都不能忘了他，免得又有坏人给他灌输不好的想法。唉，他这么柔弱单纯傻了吧唧的，别又被人骗了去。】
　　【这当爹又当妈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小公主别待着了，咱们快捉妖去。】
　　陆寒霜：……
　　—
　　回到皇城里。
　　宁欢立刻赶到护国长公主的淑心殿。果然，殿外已经是人心惶惶，隔着门板都能看见里面有个手持长剑的女子。
　　一抹黑影一闪而过。
　　“是谁！”宁欢立刻想要跟过去。但陆寒霜更快她一步，她还没说什么，他和那黑衣人已经一同不见踪影。
　　宁欢也没来得及想那么多，乌含见她来了，立刻带着她往殿里面走去。
　　“小皇子，不是我们不让你进去。只是你也知道，圣姑说了闲杂人等不能进入淑心殿内啊。圣姑说了，长公主要做什么，就让她去做。你倒好，带着个人来做什么。”
　　守着淑心殿门的是个衣着打扮古怪的女子，看样子不像是新国人。宁欢还没说话，乌含就已经开口。
　　“她不是普通人，她是仙子！”乌含紧张地看向房间里，今晚少将军有事不在，无人看管殿门。再这样拖下去，姐姐迟早得拿着剑杀出宫去。
　　“那就更不行了，圣姑早就说了，不允许修士来掺和这件事。”守门女子目露嫌弃，语气更是高高在上，“要是让圣姑知道了，她就不会救你们公主了！”
　　“都说了是魔君看上你们的护国长公主了，都还不信！那个凶巴巴的少将军夜夜在这里守着，迟迟不让你们长公主出嫁。我看到时候惹怒了魔君，你们新国吃不了兜着走！”
　　“不，不是这样的。”乌含想解释，可他不敢与这般凶恶的人争执，解释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救命！救命！我们拦不住公主了！”贴身宫女的呼喊声从里面传来，可守门女子仍旧不闻不问，一门心思和乌含打太极。
　　宁欢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一脚踹开门！正要往前冲去，那守门女子居然还想过来拦住她。
　　“你给我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打！”宁欢彻底是半点耐心都没有了。眼见着里面正拿着剑要砍人，她还这般不闻不问，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圣姑居然能这样淡漠生死。
　　“好！好你等着！”守门女子连连后退，她知道自己不是宁欢的对手，根本就不打算和她交手，便边离开边骂道，“我这就去让圣姑的人过来！你们新国真是不知好歹，圣姑就不该救你们！”
　　宁欢进入淑心殿。
　　殿内已经是一片狼藉。
　　桌椅摆件散落一地，宫女护卫吓得瑟瑟发抖，各个都围着那位护国长公主，却都又不敢靠近。
　　“仙子救救我们公主吧！”一个宫女小声说道，“最近她夜夜如此，前两天少将军在还能管的住公主，本来已经好几日没有打病了，偏偏今日又……怎么办啊！”
　　“你们都先出去。”宁欢让其他人离开，她则是慢慢靠近那位护国长公主。
　　只是越靠近她宁欢越觉得熟悉，小黄豆从锦绣盒里探出头来，芝麻大的眼睛也看着那位小公主。
　　“咕咕……”
　　“咕……咕……”
　　它张开小翅膀，飞了过去。
　　“何人在此！”长公主持剑回头，长剑直指宁欢。
　　宁欢这才发现她生得肤白如雪，漂亮的眼睛圆睁，似有泪光红通通的。乌黑的长发垂落到腰间，纤细的楚腰盈盈一握，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小美人。
　　她的模样很可爱，哭起来时更是梨花带雨，让人生不出半点烦闷。美而不妖，瞳孔里甚至有些单纯呆滞。
　　【不对啊。】
　　【我怎么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她？】
　　【好像是在……雪……域？】
　　脑海里尘封的记忆终于找到了一处裂开的缝隙，白雪、长剑、陆寒霜，层层记忆在宁欢的脑海里翻涌。
　　“咕咕！”
　　“咕咕咕！！”
　　“子文……鸟？”长公主的神色逐渐清明。她呆呆地看着小黄豆，眼瞳里居然露出一抹怀念之色。
　　“咕咕！”
　　手里的长剑瞬间跌落，长公主把目光放在了宁欢身上。她呆呆地看着她，神色有几分委屈，更多的是欣喜。
　　几帧画面从宁欢脑海里闪过。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情绪。
　　宁欢快要想起她来了！
　　就在这时只见长公主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到宁欢跟前，站在她面前看她许久，忽然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莫名的亲切感从心地蔓生开来，宁欢几乎是瞬间就回抱住了她。
　　长公主乌月忍着打颤的声音，蹭着她的脖颈，紧紧躲进宁欢的怀里，哭着轻声低语道，“小神女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雪域……欢迎您回家。”


第27章 前尘往事
　　27.
　　陆寒霜跟随着那人, 一路居然到了混沌海边缘。大概是察觉到陆寒霜的动作，黑衣人的脚步逐渐由震惊变得匆忙。
　　一颗伏光珠闪过。
　　黑压压的环境顿时被照得明亮。
　　慌乱之下，黑衣人顾不得掩面, 他匆匆忙忙在袖子里翻找着什么, 终于, 丢了很多东西以后他才从袖中掏出一柄魔音笛。
　　……
　　是他？
　　这人是——于子明。
　　陆寒霜不甚理解，但他也并没有兴趣去理解于子明的想法。
　　灵力在指尖流转，陆寒霜的眼中平淡得没有半丝情绪，无名之力从手中浩荡开来。于子明别的没多厉害, 但他感知危险的能力十分敏锐。
　　须臾片刻, 他立刻察觉到自己凶多吉少！
　　“你！陆寒霜！我知道是你！”
　　“你管什么闲事！”
　　“你要是再追下去，你会后悔的！”
　　话是这么说, 可他逃跑的步伐没有丝毫减慢。于子明连连扔出不少暗器，他知晓自己和陆寒霜的实力差距, 所以根本没有和他正面打斗的意图。
　　只是他跑来跑去都是在混沌海附近来回折腾。
　　陆寒霜皱起眉头。
　　他他弯弯绕绕地拖时间, 到底是在等谁？
　　陆寒霜眯了眯眼，想知道他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所以他难得倒是用了些耐心和于子明随意敷衍了两招。
　　“你不要再跟过来！”
　　“待会儿等神仙出来了，你以为你还能讨着好吗！”
　　果真有幕后主使。
　　只是看着他手中的魔音笛, 陆寒霜猜到这幕后之人恐怕他还认得。
　　于子明时不时地拿着他口里的人威胁陆寒霜两句, 可十几息的功夫过去，混沌海附近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于子明不断将目光投向海域, 望眼欲穿似地在等谁出现。
　　“救我啊神仙！”
　　“难道你还怕他不成！你不是很厉害吗？”
　　“陆寒霜追过来了你看到了吗！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倒是出来救我啊！”
　　“我帮你收集了那么多女人的魂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当真要对我不管不顾吗！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神仙！神仙我知道你在听！”
　　于子明对着海面不停地呼唤着。
　　不知道“神仙”有没有听进去, 反正陆寒霜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出来的太久了。
　　也不知道宁欢现在的处境如何？
　　新国的皇宫他未曾接触过，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人界的事物繁杂，宁欢在灵山生长多年, 对人间的人情世故全然不知。
　　不知道有没有人刁难她。
　　……她又那么爱哭。
　　与其和他在这里浪费功夫，倒是宁欢那里的事更要紧才是。
　　想到这里，陆寒霜的长剑一凌。一道寒光划破漫漫长夜，剑声争鸣听得人耳膜一震！于子明应声倒下。
　　他手中的魔音笛也裂成两半。
　　“神仙……救我啊……”
　　—
　　小黄豆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地落下。
　　护国长公主乌月抱着宁欢嘤嘤啜泣，小黄豆也像是被勾起了心酸的陈年往事，它扑腾着翅膀也赶紧飞到宁欢怀里，跟着乌月嘤嘤啜泣，一人一鸟抱着她泣不成声。
　　“小神女殿下，你还记得我吗？”乌月泪眼朦胧，她摸着宁欢的脸颊，指尖描摹着她的五官。
　　她的动作缓慢和小心，像是生怕一用力气，就会把宁欢碰碎了一样。
　　很熟悉。
　　宁欢的瞳孔里有片刻恍惚。
　　不是乌月的动作让她觉得熟悉，而是她整个人站在这里，就有莫名的熟悉感从心间蔓延开来。
　　宁欢注视着乌月的眼瞳，她的瞳孔里似乎倒映着山川、湖泊，和那一片白茫茫的雪色气魄。
　　一片雪白之中，只有宁欢自己安安静静地呆在原地。这株冰魄雪莲似乎是这雪域的唯一生机，好在没过多久，一只乖巧的雪兔跑过她身边。
　　小兔子左瞧瞧右碰碰，围着雪莲嗅来嗅去，还呆呆地用嘴巴碰了一下她的叶子。
　　乌月以前便是那只雪兔。
　　记忆慢慢回笼，宁欢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她看着面前明眸皓齿的小姑娘，脑海里又浮现着那只呆呆的雪白的小白兔，一时之间不免有些怔愣。
　　“你……你是！”宁欢摸摸她的脑袋，动作同样很轻很慢，像是怕惊扰到她，“你为何会在这里？”
　　“小神女！！呜呜呜……”看宁欢记起了自己，乌月的眼睛顿时就红了！她一把抱住宁欢，下一瞬间就把脑袋埋在她胸口。
　　“你果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都怪伏罗！都怪伏罗！！都是那个坏蛋做的事！”
　　乌月在她耳边轻声回忆——
　　那时候的雪域充满灵气！
　　一片安静祥和，与世隔绝。
　　而宁欢则是那个雪白的世界中，唯一的冰魄雪莲花。灵植灵兽修炼的方式有很多种，吸收灵力的速度更是有快有慢，而宁欢也是修炼最快的那一个。
　　她与雪域一同诞生，从一开始，她便注定是雪域未来的主人。
　　乌月则是一只可爱的小雪兔。她呆呆萌萌，
　　单纯可爱贪玩爱闹。虽然她的修炼的速度远远不及宁欢，但是气运极好，修行之路畅通无阻。比别的灵兽修行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小雪兔心无旁骛，她每天从早到晚要做的事就是修炼。实在是闲的没事了，就去碰碰冰魄雪莲花的枝叶。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任何心思。
　　就这样，时间慢慢过去，小雪兔每天都来找雪莲花贴贴。她整日围着宁欢打转，终于有一日，宁欢修得人形！小雪兔呆呆地仰着脑袋看着她，她差点都认不出宁欢了！
　　我也马上就可以修成人型了。
　　小雪兔嚼着冰凌草，呆呆地想着。
　　可没想到第二天，雪域的情况猛地急转直下！大妖伏罗消息灵通。他不知从何处寻了过来，得知有灵植幻化成功，他不由分说就闯入了雪域，跑来夺了宁欢的所有的灵气和气运。
　　那天晚上，乌月照旧来看宁欢的时候，只看到一株奄奄一息的冰魄雪莲花。她看起来那样脆弱，枝叶发黄甚至有的叶脉变成了黑乎乎的一片。
　　看不到半点生机。
　　别说再次幻化人形了，乌月只觉得她的好朋友雪莲花都不知熬不熬的过今晚。她抱着雪莲花干枯的灵脉，输送了好多好多的灵力给她。
　　可是她的灵力输进去又顿时流出来。雪莲花的灵脉被毁得七零八碎，她已经留不住半点灵力了。
　　看起来只能慢慢地等着自己消亡。
　　乌月再怎么糊涂，也看得宁欢当时的状况。她急得团团转可是又不能做什么，只能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小傻兔子陪着奄奄一息的冰魄雪莲花度过了一睁晚，两个可怜兮兮的身影在寒风中相互依偎。
　　可等到第二天早上——
　　雪莲花不见了。
　　从那以后乌月再也没有见到过宁欢的身影。因为她从雪域消失不见了。没有了宁欢，雪白的世界也开始逐渐崩塌。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伏罗可能是尝到了甜头，他居然又一次来这里掠夺灵力！
　　这一次，本就岌岌可危的雪域生灵变得更加惶恐不安。像是子文鸟这样的难以自保的小灵兽，更是在伏罗的追赶下逃离了家园。
　　它尚且如此，其他生灵更是如此。
　　世外仙境般的雪域开始坍塌，灵力也逐渐稀薄，灵植灵兽仓皇逃窜，整片雪白的世界不出多久，就变得空荡荡的。
　　远远没有当初的生机盎然。
　　思绪戛然而止。
　　宁欢的瞳孔有片刻僵硬。
　　她眼底的情绪翻涌，像是平静多时的海面突然被掀起狂风暴雨。
　　“伏罗——”
　　脑海里回忆起了更加残酷的片段。窒息的、压抑的痛苦从她心里蔓延开来。宁欢下意识五感尽封，眼里空洞得毫无一物。
　　“小神女！小神女你怎么了！”乌月拍拍宁欢手背，着急地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渍。
　　她捏着帕子，急得团团转。可是她又什么都做不了。想去喊人来帮忙，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乌月要急哭了！
　　……
　　脑海里的混乱思绪被压抑下去，宁欢心口倍感疼痛。正是此时，一抹不属于她的灵力在她心府里强硬地蔓延开，那抹灵压气势如虹地压住了她灵脉处的痛感。
　　有点奇怪？
　　可眼下她也不想去想那么多。
　　“那你是如何成了新国的长公主？”宁欢语气担忧，“有没有人伤害你？”
　　乌月看抱抱她，“没有啦。我来到这里也是机缘巧合，那是因为我哥哥……”
　　门嘭地一下被踢开！
　　“少将军莫要进去！”
　　“少将军息怒！我等已经尽力看住公主了！”
　　“请少将军息怒！公主她……”
　　外面宫人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
　　伴随着苦苦哀求之声的，是一名手持长剑的少年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他生得剑眉星目，若不是那双眼睛中的杀气太重，不知道会叫多少姑娘春心萌动。
　　“哥哥——”
　　谢莫之根本就不理会乌月。
　　“你是何人！”他的剑锋直指宁欢，瞳孔里涌现出莫名的敌意。
　　乌月见状，呆呆的眼瞳里更是迷糊，她搞不懂状况却也知道这场面十分不对劲！
　　“哥哥别生气。”乌月小步小步地绕到谢莫之身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赶紧与他解释道，“小神女不是坏人。”
　　谢莫之侧头看了看乌月，更不爽道，“你看谁都是好人，看谁都要抱上去吗？”
　　“我没有！我分的清呀，我知道哥哥就是好人，欢欢姐姐也是好人呀。”乌月偷偷攀住他的肩膀，“哥哥别气别气，听我解释好不好？”
　　少年抿了抿唇，眼里依旧满是怀疑。
　　一阵寒芒闪过。
　　不等谢莫之有动静，只听得一声争鸣撕裂！他的剑猛地应声而断，陆寒霜的剑锋已经抵到了谢莫之的喉咙上！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陆寒霜的语气很淡，语速很慢，像是真的在与他商量，“非要弄刀弄枪？”
　　【其实我也可以解决他的！但烦你再来晚一点，我的铁锤就抡上去了！】
　　【可恶！又让他装到了！】
　　【这人真的很差火啊，不过他是乌月的哥哥，总不能真的让小陆在盛怒之下真的做点什么叭。】
　　【这不合适。】
　　【我该怎么提醒他别来真的呢？】
　　“师父别生气啦。”宁欢握住陆寒霜的手，让他把手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然后左右摇头蹭了蹭他的掌心。
　　脸都要蹭红了。
　　“你看看，我没有受伤，是个误会啦。”宁欢笑呵呵地看着他。
　　【卖个萌给你，别气别气。】
　　【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傻兔子还在哪儿呢。】
　　【但是他刚刚这算不算英雄救美？可恶，有被感动到。】
　　【平时没有白哄着你啊，霜。】
　　笑得真是越来越傻了。
　　陆寒霜皱着眉想道。
　　乌月有些懵懵的，她不是很能理解。但她还是有样学样，也握住谢莫之的手掌，蹭了蹭他的手心。
　　边蹭边说，“哥哥你看，我也没有受伤，是个误会！”
　　谢莫之有些无语：……
　　陆寒霜有些头疼。
　　“小神女殿下不是圣姑。”乌月抱着谢莫之的手臂，“哥哥别弄错了，圣姑才是坏人！”
　　【圣姑到底是谁？】
　　【新国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啊可恶。】
　　【感觉一直在被人耍得团团转。】
　　“本来父皇母后的身体已经渐渐好起来了的，但是那天忽然来了个圣姑！
　　说什么能让他们两个长生不老，只需要按照她说的去做就可以。”
　　“我这么聪明，一听就觉得有诈！”乌月有些不满，黑黑亮亮的眼睛顿时显露出烦闷的情绪。
　　“可是也不知道她给父皇母后吃了什么迷魂药，自从圣姑来了，父皇母后根本就不听进任何人的劝说。
　　不仅如此，父皇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上朝了，有好些大臣都开始埋怨。他们两更没有召见任何人。
　　不见我罢了，居然也不见乌含。哥哥在军营没回来，这段时日只有那圣姑在父皇母后跟前伺候。”
　　乌月扒着谢莫之的手臂，低声嘟囔，“我很担心他们。”
　　宁欢皱了皱眉。
　　不对劲。
　　这事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你有没有见过那个圣姑？”
　　“没有啊。我没有见过她，因为她出来都罩着面纱。好像没有人见过她叭。”乌月偷偷拽着谢莫之的衣袖，“哥哥有没有见过？”
　　“见过。”谢莫之不说还算了。说起这个，他的声音变得愈发冷漠，“她和你的小神女殿下长得很像。”
　　【……】
　　【啊这……】
　　陆寒霜和宁欢对视一眼。
　　【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一时之间，四人都不说话了。
　　乌月还是不太懂状况。她呆呆地看着谢莫之，一连打了几个哈欠。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困意。
　　谢莫之的神色有些无奈，他便对着宁欢他们道，“据说明天圣姑会入宫面圣，明日我去求见陛下，到时候我们当面再谈。”
　　“好。”宁欢当即答应下来。
　　和乌月寒暄两句，她便带着陆寒霜离开了殿内。
　　—
　　出了殿门。
　　“师尊在外面查到了什么？”宁欢可还记得那个黑衣人的事。
　　【他有没有受伤？】
　　【应该没有吧，他的身手向来不错，不至于为了追一个小土匪受伤叭。】
　　【那我就不问算了。】
　　“咳咳咳！！”陆寒霜忽然猛地咳嗽两声。他每每这般咳嗽，便是几乎要将心头血咳出来的架势。
　　宁欢立刻扶住他的肩膀！陆寒霜顺势借着她的力坐下，咳嗽声不止。宁欢靠得越近，他像是咳得越重。
　　面色苍白，我见犹怜。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陆寒霜你真的受伤了？是你身手变差了，还是我高估你了？】
　　【那黑衣人的修为怎么看都在你之下。霜霜你飘了，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狗头）】
　　【算了，装模作样哄哄他好了。】
　　“师尊。”宁欢正要发挥。
　　“可以放开我了，我没事了。”陆寒霜忽然坐起身，半点都不见刚才的苍白之态。不仅如此，宁欢甚至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的高不可攀。
　　【你真的好难伺候哦。】
　　他凉凉地看了宁欢一眼。
　　……
　　陆寒霜把刚才发生的事和宁欢说了一遍。他的目光始终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观察着她的神色。
　　“于子明害了那么多人，落得这个下场是罪有应得。”宁欢真没想到他居然投靠了混沌海这边的势力。
　　可是混沌海这边能有什么势力？
　　说来说去不就是个魔君吗。
　　“师尊可知，圣姑对乌月说她是魔君选中的新娘子。她一日不愿意嫁，新国就一日不得安宁。”
　　宁欢的语气顿了顿，她自觉有些不太好问这个话。
　　但是想来想去，她还是问道，“你说这是真的吗？”
　　“不是。”陆寒霜语气沉沉。
　　这事他起初是不觉得什么。
　　可最近他是越想越不对劲了。
　　伏罗妄图要收集他人魂魄重新融合自己的魂魄，还要打着他的名号做这种事。别的先不论，这下整个新国和混沌海都知道他要娶亲了。
　　唯独他陆寒霜自己不知道。
　　要不是这次回去他发现手下的人，帮他把新房子都布置好了，他指不定要到什么时候才听到风声。不过他向来是不关注这些事。
　　他身边有没有人，有多少人？
　　这些流言在很多地方传出了很多花样。
　　若是往常，他不会放在心上。
　　“师尊，你说……要不索性我装成新娘子去引魔君出来算了？小兔子胆子太小，不能让她孤身犯险。”宁欢忽然道。
　　陆寒霜果然被她的话吸引注意。
　　“嗯？”他不理解。
　　“你想啊！反正现在混沌海需要一个人嫁给魔君，那不管是由我嫁过去，还是由乌月嫁过去都没有区别啊。”宁欢要拍案叫绝了。
　　【如果不是魔君娶亲，我嫁过去肯定会吸引他的注意力。冰魄雪莲这么好的引子，总能把幕后主使引出来。】
　　【如果真的是魔君娶亲，那肯定是有人借着他娶亲的事在这里胡作非为。他肯定不能忍啊！到时候我们就强强联手斩妖除魔，皆大欢喜啊！】
　　【陆寒霜没有理解拒绝我。】
　　他的确想不出理由拒绝。
　　宁欢想的那么一大堆。
　　陆寒霜半个字没听进去。
　　什么弯弯绕绕的。
　　他皱眉半晌，忽然问道，“你要嫁给魔君？”
　　【……】
　　【合着我说那么大一堆，你就听见了这几个字？】
　　“嫁啊！”宁欢道，“都是逢场作戏罢了，您莫要当真啦！”
　　看他半晌不说话，宁欢瞬间感觉一阵后怕。她可是好久都没被雷劈了，总不会混到现在还崩人设叭！
　　“师尊别不说话啦。”宁欢扒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看天，心里想着的是这样待会地雷劈下来他还能帮着分担一点。
　　【又不说话？】
　　【怎么回事？】
　　【是不是我今晚做了什么？】
　　【没有啊！我明明没有做啥。今天只有乌月亲了我一下，抱了我几下。难道这也算崩人设吗？那我真是……她是女孩子呀，不至于啊。】
　　【我也没有把我的秘密告诉他。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真是身份哼！雪莲花现在不想搭理你。可是……那他为什么不说话？】
　　“师尊要是不同意这个计划就算了。”宁欢觉得狗命要紧，换个方法，照样能引出幕后主使，“那我就不假扮嫁给魔尊啦，好不好？”
　　“倒……也不是不好。”


第28章 定海珠呀
　　28.
　　【所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可恶, 我越来越摸不透这个男人了！】
　　陆寒霜瞬间回神。
　　什么好不好的。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伏罗重新出现，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应该是想方设法彻底除掉他剩余的魂魄, 而不是在这里想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宁欢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陆寒霜如是想到。
　　墨色的长眉轻拧, 他将视线从宁欢身上扯离。
　　他想嫁给魔君也好, 想嫁给他也罢，那都是她自己的想法，他才不想去操心这个。
　　他没有再多和宁欢说话，好在宁欢也困的慌, 寒暄两下她就下去睡觉了。
　　入夜。
　　陆寒霜翻来覆去睡意全无。脑海里全都是宁欢说的那些话。
　　“不如我嫁给魔君？”
　　“你说他会不会同意……？”
　　陆寒霜皱了皱眉。
　　嫁娶之事在她眼里怎么能如此随便！陆寒霜抱着枕头从床榻上起身, 俊美的面容上满是散不开的愁绪。
　　“主上，定海珠已经收回。”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墨鹄恭敬呈上一方小木盒, 暗红色的木雕盒子中，放着一枚莹润通透的珍珠。
　　墨鹄奉命去将这枚宝物取回, 别的情况他并不明白, 但他知道这枚定海珠和陆寒霜的性命相关。若非必要，主上应该不会动它。
　　“主上, 是伏罗重新回来了吗？”墨鹄自认为能够察觉到百妖之气息，何况是像伏罗那样的大妖, 他不可能什么都闻不到。
　　“他的魂魄不全, 妖气散去大半，气息早就不如当年深厚。”陆寒霜用指尖夹着这枚小小的珍珠, 拇指将它微微转动。
　　定海珠是混沌海的唯一珍宝。
　　谁掌管混沌海, 谁拥有定海珠。据说这枚小小的珍珠能够让混沌海的主人获得源源不断的灵力, 还据说谁能得到它，谁就能够号令百妖所向披靡。
　　他的眸光定定，将一缕灵气送入这枚小小的珍珠中。那一丝灵力缓缓流转, 定海珠缓缓将它吸收。
　　墨鹄只觉得眼前珍珠的光泽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一些。
　　陆寒霜神色淡淡将它收入木匣，丢进乾坤袖里吃灰。
　　这么个宝贝…主上怎么也不小心一点？
　　墨鹄也不敢问也不敢说，只能硬着头皮问另外一件事。可这件事，好像也不太适合由他来问啊！
　　“有事？”陆寒霜看出了墨鹄的欲言又止。
　　“还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海域上上下下都传遍了主上要娶亲的事，各个分堂主事都备好了厚礼。可属下知道，那都只是伏罗借着您的名义在散播谣言罢了。”
　　墨鹄有些头大，“可混沌海里的六万魔修都已经知道了此事，主上到时候哪里去找个魔君夫人回来呢，而且事发突然，您的新房都布置得十分简陋。”
　　陆寒霜皱了皱眉，“这样不行。”
　　墨鹄心道是啊！这样不行。怎么能让伏罗败坏你的名誉胡来！请柬都莫名其妙下了，到时候莫名其妙地成亲还没有新娘子，这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
　　“新房不能布置得十分简陋。”陆寒霜想了想，忽然正色道。
　　他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很要紧的事情。
　　墨鹄：……
　　缓缓打出一个“？”
　　—
　　隔日谢莫之求见。
　　新国的皇帝皇后在殿内犹豫了片刻，还是让一群人进来了。
　　“父皇母后！你们最近为什么不见我呢？”乌月心性单纯，妥妥的小孩子脾气。帝后二人素来关爱她，谁知道如今居然一连半个月也都不让她过来探望。说着说着乌月便觉得委屈，“都半个多月了，你们也不想我嘛。”
　　“想啊，当然想你啊傻丫头。”皇后摸着乌月的脑袋，语气哀怨，满是无奈，“可是圣姑说了，我们这时候不能随便见人。
　　再过两天等药效过去了，你再天天来都没关系。”
　　“药效？什么药效？”乌月皱眉，“你们还真的在吃那个返老还童的药？”她的语气顿时急促起来，“那都是假的！”
　　“小点声儿啊我的小公主。圣姑马上就来了，你可小点声音，别让她听见！”皇后对着乌月低声道，“圣姑给了我们用了两帖药，效果都很好。
　　你也知道的，母后为了保养容貌废了多少功夫？可你看看，如今母后脸上的皱纹也不见了。你父皇头疼的老毛病也好了。
　　你就别对圣姑有偏见了，下次我们再对圣姑求点药，给你也用用？”
　　新国的皇后气质婉约，应该是约莫三十多岁的年龄。但是她的容貌保养得极其好，一眼看去只有二十出头。或许是那圣姑给的药真的有返老还童的疗效，她的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皱纹。
　　【奇怪。】
　　【人间我不知道，但在仙界我倒是的确听过有些奇怪的东西有这作用。】
　　【可那些东西，并不适合凡人用。】
　　“陛下，皇后娘娘，请问你们有没有剩下的药物，可否给我们看看？”宁欢道。
　　新国帝后这才注意到宁欢和陆寒霜。看他们的衣着打扮，看似不像是新国的子民。而且陆寒霜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太明显，看起来好像是修士的模样。皇后记得得圣姑说让他们不要和修士说起这个，便不太想搭理他们二人。
　　“父皇母后，他们是我的好友。”乌月拉着宁欢的手，整个人快要赖在她身上。
　　她的语气笃定，情真意切，“她是宁欢，我们情同姐妹。在我没有入宫以前，我就是和欢欢相依为命的！”
　　“哦，这样啊。”皇后的脸色缓和了一点。毕竟乌月救过乌含的命，她不可能对乌月这么不给面子。
　　况且乌月心思单纯，不会骗人。
　　“还有些药，要是你的好友们也想试试的话，也可以。”
　　皇后命人拿出还剩下的一点药末。只是这药香得出奇，还没靠近，一股幽香便立刻将整座大殿笼罩。
　　【不对啊这味道。】
　　【霜霜，上！】
　　陆寒霜：……他是狗吗？
　　她也就只有这些时候会用得上他了。
　　陆寒霜本不想搭理宁欢的想法，但是一想到这东西的来头，他还是伸手沾了点粉末，放在鼻间闻了闻。
　　“碎骨散。”
　　宁欢思绪一顿，和陆寒霜视线相撞。
　　“怎么会！”乌月眉头紧紧拧起，她赶紧握着皇后的手嘘寒问暖，“有没有什么症状！母后服用了这药多久！”
　　“没有什么症状啊。这东西有什么不对劲的吗？”皇帝虽然不理解陆寒霜说什么，但他看乌月这么着急，心里不免得也有些打鼓。
　　谢莫之的眼眸一暗。他被人喂了那么多这东西，自然知道它的危害。
　　殿里鸦雀无声，只有他冷着声音解释，“碎骨散，吃了的确能让人精力倍增像是返老还童。但是它其实是在消耗未来的寿命，换取目前的好状态。在仙界多用来在万不得已的场合去用。但如果长期服用，寿命就会大大减少。”
　　皇后一听，顿时两眼一黑。但她转念又想到那圣姑那番信誓旦旦的话，“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骗人的，她那么厉害！她还是魔君的使者！她没有必要骗我们。”
　　“她说了什么？”宁欢问道。
　　“她说了……”皇后断断续续，她揉着脑袋仔细去想，才发现她根本想不起来圣姑说了什么话。不仅如此，她连三天前说的话都记不起来了。
　　“母后，圣姑最近在宫里颁布了很多召令，说是你们二位授意的，这是不是真的？”乌月越发着急。
　　有些召令就是在胡来，她不相信父皇母后会这般昏庸。
　　“是不是呢？”连皇后都有些恍惚。她不知道圣姑说了什么，她只觉得圣姑每次给她吃完仙药，她的状态便会非常好。那时候她说什么自己都想答应。可是这样一想，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允诺了圣姑什么。
　　众人正说着。
　　只听门外的宫人通传道，“圣姑求见。”
　　“快请快请！”
　　门被缓缓打开，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宁欢便觉得非常眼熟。
　　大概是没想到殿内有这么多人，她先是一惊，待看到是宁欢和陆寒霜之后，她的脚步更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也不知道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圣姑整了整面纱，重新高昂着下巴进来了。
　　“陛下，皇后，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服用仙药期间都要闭关吗？看来你们是真的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她的声音很低沉，一听便是知道服用了药变了自己的声音。
　　皇后一听圣姑说这个，她当即有些心虚。本来让他们进来就是因为谢莫之要觐见。谢莫之是新国的少将军，他们能坐稳皇位，少不了他的功劳。
　　他说要觐见，谁还能不让他进来？
　　帝后两人心里犯嘀咕。
　　这药真的是仙药吗。
　　刚才他们都说这药吃了会折寿啊。
　　皇后有些怀疑，但是她又不敢和圣姑多问什么。
　　“仙药难得，圣姑怎么不自己吃。”谢莫之冷着声音将药递给她，“你不尝尝？”
　　圣姑连连后退几步，眼里盛满不满。
　　“你们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魔君好意赐药给你们，居然这样怀疑。那好，我看等你们惹怒了魔君，还怎么收场！”
　　圣姑冷冷地看着众人，“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们，娶亲之事再拖不得。乌月今天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们好处也收了，还能不嫁她不成？！”
　　皇后顿时着急道，“圣姑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是魔君赐药，可没说非要月儿嫁给他。你先前不是这么说的！”
　　“什么是不是的！现在新国上下都知道我做为魔君的使者，在你们身边呆了这么久。混沌海上下这都知道我们主人要娶你们的长公主了，现在不嫁人，只怕你们新国吃不了兜着走！”
　　皇后还想解释什么，但是圣姑今日似乎有些着急，像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她三言两语说完，随后速速离开。她的目光仅仅接触了宁欢一瞬间，随后立刻移开眼神不再看她。
　　“这……这该如何是好。”皇帝有些着急。“她当初根本就没说魔君要娶月儿呀！”
　　乌月并不是新国的公主，只是因为多年前她和哥哥谢莫之来到新国。她擅长医术，救了当时重病的新国皇帝。帝后两人看她可爱单纯，就封她做护国长公主。这么多好来，他们两人是真心把乌月当做公主来对待。
　　而谢莫之，虽然脾气不好，也总是冷着张脸。他在新国惩奸除恶，哪怕偶尔有妖怪混进来祸害一方，他也能速速除妖。
　　帝后不知道他到底是何身份，但看谢莫之不说他们也不多问。他倒也没和新国帝后二人发生什么争端，唯一那次还是因为乌月在宫里被人欺负。
　　“要不，月儿就先假装嫁给魔君？”
　　“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
　　皇后的话还没落地，陆寒霜冷淡声音和谢莫之的声音同时响起。
　　“她是我妹妹，你不同意个什么。”谢莫之对着陆寒霜不满道。
　　“就是因为是你妹妹，才不同意。”陆寒霜的语气同样不甚友善。
　　两人的气氛莫名变得紧张。谢莫之对待宁欢和陆寒霜的态度冷冷淡淡，不知为何。
　　【不对劲不对劲，我觉得他俩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搁这儿跨服聊天呢？】
　　“那我来假扮新娘子。”宁欢拉了拉陆寒霜的手臂，将他拉得往后撤回一步，“师尊这回同意吧？”
　　生怕他又说什么，宁欢赶紧解释，“我没有喜欢魔君，在我心里还是师尊排第一！但是如今情况紧急，我们不是要抓伏罗嘛。”
　　陆寒霜沉默半晌。
　　反正都是嫁给他，有什么同不同意的。只要是宁欢，他就同意。
　　【为什么又不说话？】
　　【难道我的心思被他发现了？】
　　【不可能！我想要直接嫁给魔君住在混沌海从此逃离他身边的这个念头，他根本就不可能发现！】
　　陆寒霜血压上来了。
　　他眯了眯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宁欢。
　　【看我干什么。】
　　【今天你同意我也要去混沌海，不同意我也要去混沌海。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就不可以再吃掉我啦！】
　　【……不过你要是是在疼得厉害，我每个月拔一片叶子给你叭。】
　　呵。
　　还知道每个月给他扔片叶子敷衍他，看来还不至于那么没有良心。
　　不行，还是好气。
　　不想和她说话。
　　于是宁欢再度扯扯他的衣袖时，陆寒霜忽地甩开袖摆，并背过身去没有理她。他决定三天不理宁欢。
　　【怎么好好的，又生气了。】
　　【好难哄啊可恶！】
　　陆寒霜皱了皱眉，是他这回生气得太过了吗？那他可以酌情考虑将天数减少，一天不理她罢了。
　　【太难哄了，我累了。】
　　【算了，不哄了。】
　　陆寒霜：……
　　—
　　宫女为宁欢更衣打扮。
　　大红的喜服披在她身上，偌大的喜服有些压人，宁欢个子娇小，把她衬得更加瘦弱。看来是临时找来的衣裳，所以这般不合身。
　　虽然是喜事，不过在场的气氛很压抑。没有人开心得起来。除了陆寒霜。
　　陆寒霜抱着剑倚在一侧，头微微靠着墙壁，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本就灵动的眼睛被添了不少胭脂，更显得活波亮眼。唇上涂了大红的唇脂，亮晶晶的，非常吸引人的注意力。
　　她很漂亮。
　　陆寒霜皱着眉头想。
　　若是不这么漂亮，或许会更好。宁欢这么一打扮，乌含的眼睛都粘在她身上了。
　　可下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过多。
　　金灿灿的新娘子头饰戴在宁欢头上，她顿时觉得脑袋上加了很多东西，脑袋压得抬不起来。这玩意儿太沉了，她不喜欢。
　　“能不能不戴这个？”宁欢要哭了。
　　“不可以啊小仙子。”宫女惶恐道，“要是我们礼术不周惹怒了魔君，那可如何是好？”
　　众人又是一番劝说，宁欢只得勉强应下。
　　【我的脖子好重。】
　　【算了算了忍忍吧，一会儿的功夫。】
　　【真不能不戴这吗？】
　　“那就不戴。”陆寒霜撩开她的凤冠，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这样看着我？】
　　【没见过美女嘛！】
　　【别看了别看了！】
　　“那没有头饰总是不合规矩……”乌含小声道。
　　陆寒霜淡淡地看着宁欢，垂眸仔细端详着她的脸颊。他的手臂一抬，从袖中拿出定海珠戴在宁欢的发间。
　　小小的珍珠莹润透亮，像是汇聚了这世间的千般光泽。只此一颗，并不逊色于方才的装饰，而且它灵气四溢，更是胜过万般凡品。
　　并且，它很适合宁欢。
　　与她这般相衬，是不是也说明混沌海也与她能够相衬？
　　陆寒霜知道宁欢不可进入混沌海。
　　她太干净了，没有任何心魔杂念。
　　等等，想到这个，陆寒霜的眉头皱了又皱。别有深意地看了宁欢一眼。
　　【有点好看诶。】
　　【他想借给我戴戴吗？】
　　【那我要不要谢谢霜霜！】
　　宁欢还没来得及夸赞，只听得陆寒霜轻声道，“喜欢？送你了。”


第29章 亲她一下
　　29.
　　一行人来到混沌海边缘。
　　“算你们识趣。”圣女突然从黑夜里走出, “你跟我过来，其他人就不要再往前了。”
　　宁欢盖着盖头，大红色的面纱遮挡住了她的面容。圣女只以为身后的人是乌月, 对她便疏于防备。
　　海域狂风渐起, 宁欢也没客气。她趁机捏了个引风诀, 圣女的面纱顿时被风掀起。
　　【佘椿儿？】
　　【果然是她！】
　　佘椿儿并未察觉到这抹异常，她捋了捋自己的面纱，将宁欢带到一处洞崖后。随后她拿出那枚黑色镜子，低声道——
　　“神仙, 我已经将今天的猎物带来了。你不是说乌月是雪兔吗, 她的魂魄应该可以补全你最后缺失的那的魂魄碎片了。”
　　“我将她带来可不容易。你待会儿吃了人可要告诉我那些事情的答案！我好歹是天上地下唯一的存在，为你做这些事情, 可真是费心费力。”
　　佘椿儿拿着镜子不停地埋怨，镜子的黑雾越来越浓厚。可就在那抹黑雾快要化为实体之时, 黑雾忽然消散开来。
　　“她不是乌月。”沙哑的声音传来。佘椿儿刚要回头抓人, 但下一刻整座山洞都被浓厚的雾气笼罩！
　　乌黑在头顶聚集，雷鸣滚滚, 混沌海里波涛汹涌。乌月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她缩在谢莫之怀里, 兔耳朵都被吓出来了。
　　“真想不到你还活着。”沙哑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一抹猖狂的笑意, “回来就好，好啊！”
　　说着,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地下钻出来, 它们形成一个个黑圈, 将宁欢的双手双脚紧紧束缚住。
　　【什么东西啊好变态。】
　　宁欢心中默念咒诀，可她念诀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黑雾攀附的速度。她的腰间被绕上了一道厚厚的黑雾，还没挣扎, 便觉得五脏六腑通通挤在一起。
　　【好疼。】
　　额头冷汗直下，宁欢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血脉流速加快，心跳猛地加速，脑海里翻涌的记忆成股成股的涌出！
　　那些关于伏罗的记忆，瞬间占据了她的脑海。宁欢浑身不适，从心地曼生出的恐惧几乎把她笼罩。她猛地划开手臂，血液喷涌而出！
　　“你在干什么！”佘椿儿面带不满，“把这洞府搞脏了怎么办。”
　　说是这么说，可她的血流得太快，佘椿儿看得居然有些害怕。
　　疼痛感从手臂猛地传到心底，宁欢顿时清醒过来。她指尖捏诀，道道灵力如千万利刃斩断了缠绕在她身上的那些黑雾！
　　“呵呵倒是有些长进。”镜子里的声音似乎有些惊讶，“居然能挣脱缠魂咒，你的灵力肯定更加醇厚了！”
　　宁欢已经能确定镜子中的声音便是伏罗。
　　“是你把我送到了其他世界？”宁欢一把夺过黑色铜镜。浓厚的黑雾霎时从镜子猛地翻涌出来，像是锁链一样缠绕住宁欢的手臂！
　　被黑雾缠绕的肌肤霎时变得通红，灼热的温度烫的宁欢想抽回收，但是那团黑雾牢牢把她锁住！
　　“你很有长进，但是很遗憾啊，来的不是时候。”伏罗的语气越发猖狂，“要是我没有吞掉那三百个女子的魂魄，说不定还真的打不过你呢。”
　　【糟糕，挣脱不开他。】
　　【我的手怎么不受控制！】
　　周身的感觉慢慢被剥夺，宁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慢慢被黑雾融化！她的肌肤寸寸被灼烧，她的脑海满是抽回手的急切，可手腕却根本不受控制。
　　【好烫好烫好烫好烫。】
　　【我不会凉在这里吧。】
　　【好烫好烫好烫！手腕好难受啊！】
　　【陆寒霜救我！！！】
　　一道寒光闪过，彻骨寒意驱散那团雾气。剑上冰霜斩断了黑色雾阵。束缚着手上的力道骤然消散，宁欢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寒霜伸手将她的腰身一拦。
　　又是一道剑光劈过，那黑色铜镜立刻碎成两半。佘椿儿先是一愣，她下意识想去把镜子重新抢回来。可伏罗的声音从镜子里不断传出，他似乎受了重伤，声音几近咆哮。
　　她的神色一顿，心道不妙。横看竖看这镜子里的神仙都像是要不行的样子，她再在这里呆着也是陪葬。
　　“不要杀我！你们先缓缓听我说，我也是被逼无奈的！”佘椿儿说着说着还踩了一脚铜镜，“这妖怪挟持着我和于子明，非要我们帮他做事。”
　　“那些女子的魂魄都是他吃的！我可什么都没干呀。”佘椿儿又踩了一脚铜镜，完全不顾伏罗的咆哮声。
　　“我以前捡到这个镜子时，就不得不为他做事，我有一根灵骨在他手中。你们设身处地想一下，要是你们的灵骨被别人拿捏住，还不是要伏低做小！”
　　佘椿儿边说边往后退，趁着陆寒霜在帮宁欢治疗手腕的功夫，她悄悄退出了山洞。
　　“师尊，佘椿儿跑了！”宁欢一着急手一抖，伤口愣是没被他按住，陆寒霜脸上多出一道鲜红的血渍。
　　“谢莫之在外面。”陆寒霜用灵力堵住宁欢的血口。他的灵力道道运转，缓缓进入她的灵脉。
　　【小伤而已，憋治了！】
　　【再等两天它自己就好了。打怪重要啊霜霜！】
　　心里有些着急，可宁欢又不能表现出什么。她伸手抹了抹陆寒霜的眼尾，将他眼尾处的血渍抹掉。
　　【奇怪，我怎么不讨厌他的血？】
　　【按道理来说，我晕血啊！】
　　【可是他的血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要不要尝一尝呢？】
　　宁欢皱着眉头思索。她看着指头上血迹，真的在想要不要把它放入口里尝一尝。
　　【我莫不是有什么怪癖？】
　　旁边的伏罗还在镜子里低声咆哮。陆寒霜一剑刺破了他的心府，他本就不全的魂魄此刻更是四分五裂。若是他今晚再吃掉一个魂魄的话，或许就能修复原型。但是如今他原型未成，只能如此低嚎。
　　好吵。
　　陆寒霜手持灵剑又切碎了镜面！
　　哀嚎声停止了。
　　他这才继续将灵力注入到宁欢的伤口上。宁欢抿了抿唇，低着头没看他。
　　【啊可恶，他的血怎么是甜的？】
　　【有点好吃。】
　　【想再吃一口。】
　　“傻不傻，这是你的血。”陆寒霜抹去自己脸上的血渍，将染着血指尖不轻不重地按在宁欢的唇瓣上。
　　【嗯？难道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可能！】
　　“可是师尊也受伤了呀。”宁欢捧着他的脸，道，“这里不也是被镜片划伤的吗？所以这是你和我的血。”
　　“嗯，是你和我的骨血。”陆寒霜的指尖划过宁欢的唇瓣。他的指尖停留的时间很短，稍纵即逝。陆寒霜的手指温度分明依旧那般冰冰凉凉，可宁欢却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陆寒霜啊陆寒霜，你还真是和你的宝贝雪莲花一模一样，当年那样的惩罚你居然都没死。”伏罗的哀嚎声终于结束。
　　然而因为容纳他半缕残魂的镜子碎成了很多块，他的声音同样也变得四分五裂。
　　说着说着，伏罗原本空荡的声音居然慢慢变得具有实质。他从镜子里散出一缕烟雾，那抹烟雾也变得具有药物轮廓。
　　陆寒霜长剑一横，伏罗刚刚凝聚起来的黑雾又烟消云散。道道寒芒划过，这团雾气彻底烟消云散！只不过唯有一尾残余魂魄猛地逃出山洞，直直往混沌海里逃去！
　　宁欢一个冰锥扔过去！那抹残魂又断一截，但剩下的那一段还是拼命往海域里窜去！拦都拦不住！
　　陆寒霜起身就像追过去，可一想到宁欢，他顿了顿。
　　“师尊走啊！我们降妖伏魔去！”宁欢可不能让伏罗就这么从眼皮子地下溜走了。她隐约觉得伏罗就是让她离开这个世界的凶手，但到底如何，她还摸不清。
　　“你不可进入混沌海。”陆寒霜道。
　　“这还不容易！？师尊把心魔分我一点不就可以了。”宁欢拉着他的手臂撒娇，“就分一点我嘛！”
　　她莫不是个……傻子。
　　修士对心魔这东西极其抗拒。云海盟里的人都巴不得自己半点心魔都没有，心无杂念才能修炼得更快。
　　谁会和这小傻子一样？
　　还要他把心魔分一点给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央求什么稀世珍宝。
　　陆寒霜本来不想搭理她。但转念一想，如果宁欢真的同他一样，同他一样心里有千般思绪万般杂念，那她是不是就可以永远留在混沌海了？
　　“不行。”
　　哪怕陆寒霜心里的念头极端黑暗，但他说出的话却依旧如此清正。因为，他染上黑暗就好了，他的雪莲花可以永远干干净净。她不能踏入混沌海的话，他去灵山陪她也不是不行。
　　“你就这样便好，我去捉他。
　　伏罗的魂魄已经散去大半，它刚才那样往混沌海里跑去，就是为了那一缕最重要的残魂能够逃离。”
　　陆寒霜一剑斩断了伏罗重新吞噬掉的魂魄，放走了他的最后一抹残魂，就是为了找到他的另外一半残魂。当初他把伏罗的魂魄斩断到只剩下两缕游丝，如今这是一缕，还有一缕不知道躲藏到了何处。
　　“不行，我们不是共进退吗！”宁欢不知道怎么和陆寒霜解释这些事。
　　【我要是和他说我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就是因为伏罗那家伙害的我去了其他世界，现在我回来要找他算账的话，霜霜根本就不会相信啊。】
　　【可这些事只有找到那大妖怪，我才有答案啊！！！】
　　“师尊，我真的想去！”宁欢撒娇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心魔就有心魔，莫不是师尊是有见不得人的事瞒着我，不想让他人窥探到你的心魔？”
　　陆寒霜愣愣地看着她。
　　怎么在他人眼里避之不及的事，到了宁欢嘴里，反而像是很难得一样。
　　的确，有不少人强行把自己的心魔渡给别人。但是接受者若非自愿，多半会被受折磨至死。
　　“那就不能后悔了。”陆寒霜的声音很凉。语气听着像是要故意劝退她，可宁欢还浑然不觉，她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握住他的掌心晃了晃。
　　“需要我做什么吗？”眼睛亮晶晶的，眼里甚至装满了期待。陆寒霜甚至觉得，哪怕自己要她现在同他一道沉沦地狱，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跟他一起下去。
　　明明是这般会骗人。
　　却又是这样傻……得可爱。
　　陆寒霜靠近宁欢，他靠得极近，瞳孔里只住的下她一人的那种近。
　　【嗯？？？？好近好近啊师尊！】
　　【他他他不会是要亲我……吧？】
　　【啊，渡心魔居然要亲一个吗？】
　　【行……叭……也不是不可以。降妖除魔，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陆寒霜动作一顿。他的眸光定了定。
　　他本来没有想吻宁欢，渡心魔只需要与她额头想触便可以。他倒也不是那么不正经。
　　陆寒霜长眉微拧。
　　宁欢看不懂他的神色，刚要说话便猛地止住。
　　唇瓣上压过来一阵冰凉的温度。
　　……陆寒霜咬了她一下。


第30章 喝交杯酒
　　30.
　　唇瓣相触, 宁欢有短暂怔愣。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晃神，陆寒霜不满地皱了皱眉，齿尖用了用力。
　　淡淡血意在两人唇角散开。
　　【流血了, 大哥。】
　　【我流血了！你还没亲够吗！】
　　陆寒霜许是真的没有亲够。熟悉的霜雪气息将宁欢层层缠绕, 她整个人都被陆寒霜的气息包围。
　　肩膀猛地被按住, 宁欢被抵到崖壁上，陆寒霜捏住她的下巴，层层深入攻城掠地。
　　周围是混沌海翻天的波浪声，似乎连这片海域都知道, 它的主人此刻心绪不宁。
　　【你不对劲。】
　　【不对, 我不对劲！】
　　心脏不受控制地极速跳动。宁欢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按着陆寒霜的肩膀, 瞳孔睁大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墙壁。
　　陆寒霜对她该不会真有莫名的情愫？
　　在这紧要关头，脑海里猛地一黑, 一股不属于她的心魔窜入她的脑海, 宁欢瞬间四肢无力往下倒去。
　　……
　　还是那片雪白的世界，宁欢重新回来了这里。冰天雪地, 她的神识有片刻模糊。可待她知道自己的状态后，一股刺骨的疼痛顿时从四肢百骸袭来！
　　好疼好疼好疼。
　　不是身体上的疼痛, 而是从心府里传来的灵力枯竭的痛感。
　　她的灵力像是被谁夺走了一般, 整个身体没有灵力支撑，她连意识都是涣散的。
　　就在此时一只雪兔跑过来, 雪兔看宁欢这副惨兮兮的模样, 慌得口里的叶子都掉了。
　　就这么会儿功夫, 宁欢体内的疲惫感又加重不少。她甚至已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雪域是她的故乡，她不会畏惧寒冷。但是此刻她遍体生寒, 冷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旁边的雪兔似乎正在挽救她。温暖的灵力从她的指尖被送入，小雪兔蹭蹭她的脑袋像是在唤醒她的意识。
　　可是她留不住这些灵力，只能任由它们再次消散。宁欢很想睁开眼睛去看看这个可爱的小傻兔子，不过她实在是太累了。
　　闭上眼睛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有人提着长剑、满脸血迹地冲杀到她面前。
　　雪域真是倒了大霉了。
　　居然接二连三地招惹到这么些奇奇怪怪的人。
　　这便是宁欢意识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好像不那么冷了。
　　宁欢从昏迷中醒来，她正对面是一扇极大的镜子。一朵蔫了吧唧的雪莲花出现在镜子里面，枝叶枯黄，根茎干瘪，原本白皙的花瓣都呆呆地往地下垂着。
　　这雪莲花不就是她自己吗。
　　不过眼前的这个状况，就是不知道这是何时的自己了。
　　宁欢的意识附在这株花上，她呆呆地看着镜子，提不起半点力气。她晃了晃自己的枝叶想要恢复点精神，可是不晃还好，一晃还唰唰地掉了两片叶子。
　　门被猛地推开，陆寒霜一身杀意地踏进来。他满身血迹，周身缠绕这浓烈的戾气。
　　进门后他看都没看雪莲花，只是皱着眉头坐到一旁的矮榻上，一边扯着纱布一边缠着自己的伤口。
　　胸口的伤痕触目惊心，血不住地往外留着。宁欢看着都觉得眼睛疼！她下意识想要帮帮陆寒霜，可一想，自己如今还是个泥菩萨过河的雪莲。别说救人了，她自己都快要不行了。
　　又有些沮丧。
　　宁欢索性不去看他，她垂着脑袋，在陆寒霜眼里，那便是觉得这朵雪莲似乎更蔫了吧唧的。
　　不是说雪域最珍贵的灵植能治百毒吗？她这看上去比他还要惨一些，这会儿谁治疗谁都不知道。
　　他没多看宁欢，只闷着头把自己的伤口包扎起来。月光沉沉，房中血气弥漫。一人一花沉默无言，俩倒霉蛋各自思索着自己的事。
　　“主上，事情已经查明！果然是伏罗夺走了雪莲花的灵力！他此刻不知道逃窜到了何处躲藏，我们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墨鹄的声音听着比现在年轻些。现在发生的所有事应当都是陆寒霜的心魔，是陆寒霜很久以前就产生的心魔。
　　那陆寒霜呢？
　　宁欢偷偷瞄了瞄陆寒霜的模样，他依旧是那般剑眉星目，浓眉如墨，眼亮如星瞳。不过五官看上去要更加像是少年。宁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少年时的陆寒霜，只觉得他如今这模样倒也好看。
　　当然他现在也很好看就是了。
　　“主上，既然如此，不如把雪莲花做药引算了？”墨鹄看着用寒泉水养着的雪莲花，“它的灵气被夺，不死也伤，留着也没用。”
　　陆寒霜没说话，他仍旧在缠着自己的伤口，只是目光深深地看了雪莲花一样。不知道把墨鹄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那主上就先歇息，属下先告退了。”墨鹄不敢在这时候多对陆寒霜说些什么。主上才和伏罗决战过一场，他如今浑身上下都缠满了魔气，光是同他站在一处，墨鹄便觉得有股莫名的威压将他压下。
　　……
　　陆寒霜走过来，碰了碰宁欢的叶子。那里可能是她的头发，宁欢想了想，她觉得摘了就摘了，不会疼的叭。可不过片刻，陆寒霜的手指忽然掐住了她的经脉，那是她的脖子！
　　【不要吃我啊霜！】
　　【霜霜你吃了我，以后可就没有好徒弟了！】
　　【你醒醒！】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听见了，陆寒霜的动作一顿，然后猛地蹲下。接下来宁欢便见着他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吐血！
　　血迹遍布地面，他的脸上、身上、衣服上没有一处能够幸免的。或许是太累了，陆寒霜也没想着用不用雪莲花炖汤的事情。他倒在矮榻上直接睡了过去。
　　准确的说，不知道是昏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
　　宁欢抓紧时间自救，她趁机多吸收一点灵气。倒也奇怪，这地方的气息比起雪域并不纯粹，但她居然能吸收一些。
　　就这样过了两个时辰，宁欢一点一点地把自己从濒死的边缘自救了回来。她看了看自己重新变得嫩绿的枝叶，顿觉不妙！
　　【要是陆寒霜睡醒了看到我好了，他不更是要拿我熬汤喝？】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可他这样子…我觉得他比我凉的更快。】
　　少年陆寒霜正闭着眼睛睡觉，他的呼吸时而清浅时而沉重。偶尔会突然咳嗽，咳得整个人撑起来坐着，像是个僵硬呆板的木偶。但不过片刻，他又倒头睡下像是无事发生。
　　两次三番以后，宁欢都看得魔怔了。
　　她自打重回这里见到陆寒霜以后，他就没有这么狼狈过的时候。他总是那样一尘不染像是谪仙，可眼前一身白衣染血的少年，胸口的血迹浸染了大半衣裳的少年，居然是这么的落魄。
　　宁欢有些难过，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她尝试着释放自己的灵气，将点点灵力送入陆寒霜的梦中。希望他得到雪莲花的灵力滋养后，能够不那么疼。
　　也希望他能够伤好了以后，不要再想着吃她。
　　这个夜晚是如此的漫长，宁欢断断续续地给陆寒霜送了不少灵力，也不知道他能够接受多少，但是看后半夜他没有再起身咳嗽，想来应该是有点作用的。
　　……
　　隔天。
　　陆寒霜很早很早便睁开眼睛醒来，他倒也没有立刻起身，只是躺在床上定定地看着桌上那株蔫了吧唧的雪莲花。
　　奇怪，这雪莲花看起来，怎么像是好些了？
　　“今天晚上回来便拿你熬汤喝。”陆寒霜拨了拨她的叶子。
　　果然还是在打她的主意！
　　宁欢不想和他说话。待陆寒霜离开后，她费尽地想要恢复人身，可是灵力不够，她每次化成一道虚影，就会失败。
　　看着地上的点点血珠，宁欢想了想，尝试吸了吸它们的灵力。然后她体内莫名多了一丝强大灵力的支撑，虽然只有一丝，但宁欢明显察觉到陆寒霜的血对她而言，好像真的像是……药？
　　但不能啊。
　　只有妖物才回会人饮血，她如何会这样！？
　　宁欢万般抗拒，这感觉怪怪的。
　　但眼下恢复力量更重要。
　　她也没想那么多，只不停地舒展着枝叶，获取这点点难得的灵力。
　　入夜。
　　陆寒霜再次身受重伤回来！
　　他一回来便是扶着桌子，吐了一大血在地上。门一关上，他便又猛地咳嗽个不停！一边咳嗽一边吐血，那架势看得宁欢眼睛好痛。
　　但他本人像是没事人一样，擦了擦嘴角站起身又拨了拨她的枝叶。
　　“你把房里打扫过了？”陆寒霜皱着眉头道。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真的在对她说这话。
　　他的房里总是有着浓烈的血意，根本就消散不去。可今天他回来的时候，他的房里干干净净的，没有血意，只有雪莲花凌冽的霜雪气息。
　　他没指望宁欢回答他。拿了纱布便又坐到一旁缠着自己的伤口，昨天还没好的伤口今天又添新伤。
　　宁欢看得直摇头。
　　照他这么个受伤的频次，能好得了才怪。她晃了晃自己的枝叶，偷偷吸取了那些房中血气中的微弱灵气。
　　【我是一株好灵植。】
　　【按道理来说，我应该以露水为食！！】
　　【我为什么！】
　　可是这里没有她能吸收的灵气啊可恶！唯一的灵力来源便是陆寒霜。她吃饱了以后倒也没有忘恩负义，她记得自己的能力，也就又开始把灵力送入他的梦中。
　　这晚陆寒霜睡得很好，呼吸一直都很均匀。
　　第三天他出门的时候，神色怪怪地看了看雪莲花。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等到晚上，陆寒霜再次回来，好家伙又是遍体鳞伤！他用掌风关上房门，这次倒没有把大口吐血，而是走到了雪莲花旁边，将掌心放在她的花瓣之上。
　　手上的伤口很深很深。陆寒霜的手掌一伸开，那些血渍便尽数落到宁欢身边。
　　“真不知道我是捡回来了个什么妖精。”他戳了戳宁欢的叶子，皱着眉头嘟囔，“你们灵植都这样吃人饮血吗？”
　　宁欢无话可说。
　　按道理来说只有妖怪才用人血炼丹，只有妖物才回做这种事。她没有这种喜好，更知道这种事不合常理，正常人根本不能也不会做这种事。因为通常情况下，这样对修为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增加自己身上的因果，会加重自己的心魔。是极其不可取的！
　　可……陆寒霜对她而言似乎是个例外。也只有他一个例外。
　　此后，陆寒霜不知怎么了，居然天天灌溉她的枝叶。这奇怪的方法居然也真的让宁欢重新获得生机。只不过有一日他伤得太重，亦或者喝得太多，对着宁欢说了句——
　　“你这小妖精，喝了我不知多少血。你可要记得我，日后不可违背我，不许气我。待你修成人形，可要听话，知不知道？”
　　她只当陆寒霜喝醉了。
　　宁欢知道事分轻重缓急，她也投桃报李地每晚为陆寒霜送入灵气如梦。两倒霉蛋在这种相互扶持之下，居然都慢慢好了起来。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本来两人的身体都快要痊愈了。
　　直到有一日，宁欢忽然觉得头疼欲裂！她的灵力不受控制地沸腾，好不容易修养好的枝叶像是要燃烧一样！痛苦缠绕着她全身，一道虚空碎境从她眼前出现！
　　宁欢想都没想，直直逃入了那个世界！
　　当晚陆寒霜回来时，没有再受伤了。可他带了壶狼血回来，只不过桌上空空，那珠小妖精不见踪影了。
　　他立刻敛眉。
　　房间内气压陡降，桌子被劈成了两半。
　　他的花不见了！！
　　——
　　宁欢瞬间睁开眼睛！
　　她从浑浑噩噩地从梦境里苏醒。呆愣了许久，她才意识到刚才所有的一切！刚才的那些事都是陆寒霜的心魔。
　　是他心中的执念，是他无法忘怀的事。
　　也是，花了那么多功夫养大的雪莲花，说不见就不见了，倒也是难以忘记。可思绪一转回，宁欢顿时觉得不对劲。
　　【这样说来，我和他的过往好像有点深啊。】
　　【所以说……是他以前救了我一次？然后我离开了这里，到了其他世界。可我回来以后，又是陆寒霜救了我一次？！】
　　【……那他对我的确有恩。】
　　【无以为报了啊家人们。】
　　宁欢的思绪回笼，这才发现眼前的场景不对劲。她枕着的是大红的喜被，桌椅摆件都是红色。
　　【是谁成亲？】
　　宁欢起身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装扮。
　　【哦，是我成亲。】
　　【……】
　　【？？？？？】
　　【不对啊更不对了！】
　　宁欢偷偷拽住小裙子，轻手轻脚地跑出了房门。
　　门外是一道幽深的走廊，寒风飕飕地从走廊里穿过。这番情景看在眼里，她似是习以为常。宁欢不觉得害怕，只觉得莫名的熟悉。
　　这里好像是魔君的地盘？
　　往前面走去，宁欢走得慢，又想着要避开沿路巡视的人，她的速度慢得像是乌龟。
　　走了许久许久，就在宁欢快要走穿这个幽暗长廊的时候，又是一队巡逻的人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他们手持削天斧，引路的两个人提着长明灯。长长的队伍从宁欢面前直直地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根本就避不开！
　　宁欢下意识往后退去，可一退她差点被推得倒在地上！
　　她身后不知何时也冒出来一队人马，两条巡逻的队伍一前一后眼见着就要撞上。
　　宁欢夹在他们之间，无论她怎么走都必定是要被发现。
　　【我真是倒霉催的。】
　　【呆在那房里等着嫁人不香吗。】
　　【非要出来看看看！蹭什么热闹啊可恶！】
　　宁欢两眼一闭，往身后的墙上一帖，索性左右也躲不过去，不躲算了。
　　“魔君现在何处，我等有事禀报。”
　　“你跟我们来。”
　　【？？？】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这两队人在宁欢跟前停下，但是他们好像是并没有看到宁欢，而是自顾自地在交流事情。可是此处如此狭小，那一方长明灯就能将这方寸之地照得明亮！他们怎么可能会没看到！
　　【是我瞎了还是他们瞎了。】
　　【不会叭不会叭不会叭。】
　　【我不会是魂魄状态吧？？这也能行？！】
　　想到这里宁欢更坐不住了。
　　她伸出双手，在说话人的面前挥了挥手。只见那人的眼皮子动了动，明显是被宁欢的掌风挥动了。可他就是揉了揉眼睛而已，死活不看她。
　　【………】
　　【？？？？】
　　宁欢能看出来他们是故意不看她。可这不是更奇怪了吗！一个无缘无故的人出现在魔君的地盘，魔君的属下通通视而不见，这想想就觉得离谱啊。
　　宁欢也不说话。
　　她索性跟在队伍的最后一个，跟着他们一起去找魔君。带队的那人似乎是发现了宁欢的意图，他有片刻犹豫。可居然就这样默许了她的行为，什么都没说，他势要装瞎装到底。
　　又走过了几个长廊，一处极大的宫殿出现在眼前。他们是进入禀报事情去了，但是宁欢没有冒然跟着进去。
　　她在殿门外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这大殿的模样十分眼熟。
　　【这殿怎么和灵山的长生殿一模一样？】
　　【莫不是魔君还去过灵山？】
　　【陆寒霜，你怎么回事，你不对劲啊。】
　　这么想着，宁欢忽然发现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陆寒霜了。那次他把心魔渡了一些给她以后，她便不知睡了多久。这地方暗无天日不知黑夜白天，也不知道过了几天。
　　“主上，伏罗的残魂已经捉拿，正被关在前明殿听候处置。”
　　【墨鹄大哥的声音？】
　　【他在和谁说话？】
　　“还有，混沌海中的生灵都很欢喜主上大婚……”
　　【……墨鹄是魔君的属下？】
　　宁欢越想越不明白。她继续听下去，只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道——
　　“等夫人醒来便开宴。”
　　“是！！！！！”如山倒的声音袭来。
　　这声音太熟悉了，一个不太妙的猜测在宁欢心里生根发芽。她僵硬片刻，脑海里所有的线索慢慢联系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她不太想知道的答案。她慢慢退后，远离了这和长生殿相似的大殿。
　　【我得赶紧走。】
　　【听听这声音！这里面不得有多少个人。】
　　【不太合适。】
　　她正要退后，殿里的声音忽然安静下来。宁欢顿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有所动作。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殿门忽然开了——
　　大殿之上是满满当当的人。
　　牛头马面青面獠牙的各种各样，应有尽有。放眼望去，偌大的殿内至少有两百余人。
　　两百道视线齐刷刷地看向宁欢！
　　宁欢只觉得头皮都要发麻了。她的视线呆呆地盯着正前方，高殿之上，一个穿着黑色喜服的男人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的容貌那样矜贵，举手投足都带了丝魔气。不穿白衣的陆寒霜似乎是变了个人，可他眉头一皱，宁欢便觉得自己熟悉的那个师尊又回来了。
　　“还不说见过夫人？”墨鹄不愧是第一护法，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关键作用。
　　“见过夫人！！！！！”台下是山呼海啸之声，直接给宁欢喊傻了。
　　有小侍女从里面鱼贯而出，“夫人，还请往前走上几步。”她们扶着宁欢的手，牵着她的裙摆，一步一步将她送到陆寒霜身边。
　　宁欢的眼神有些恍惚，不止是眼神，她的精神都要恍惚了！直到坐到陆寒霜身边，她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属下等恭喜主上！恭喜夫人！”又是一阵山呼海啸，可算把宁欢的心绪喊回来了。
　　“主上和夫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怪不得主上这么多年都不找道侣。和夫人相比，那些女子的确是庸脂俗粉！”牛头大哥站起来敬酒。
　　“是叭是叭！我就说主上肯定是心有所属，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想法。夫人天姿国色可爱无比，以后，我们混沌海也有女主人了。”马头大哥拿着酒杯一饮而尽。
　　墨鹄起身敬酒，对着宁欢举了举杯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宁欢傻了。
　　这么多牛头大哥和她做在一块喝酒，她已经觉得魔幻。很魔幻的是他们敬酒时候说的百年好合的话，陆寒霜居然还听了，听了还与他们喝了！
　　“师尊。”宁欢小声地说道。可大概是她的声音太小，陆寒霜没有听见。她只得小幅度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他的衣袖。
　　“嗯？”陆寒霜终于听见了。
　　下一刻他手臂一揽，自然地将宁欢的腰身环住，还配合地歪了歪头靠近她，像是真的想要听她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夫人是不是在撒娇？”
　　“还真不把我们当外人，我看着都有点害羞。”
　　他们不说还没什么！一说宁欢瞬间脸红了一片。她下意识往陆寒霜怀里缩了缩，对方倒也配合地让她抱。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可似乎一切都和以前又不一样了。
　　宁欢抱着他，只觉得手心满是汗渍，好烫好烫。陆寒霜与她靠得近，他的气息落在她的额头上，宁欢居然也觉得这气息也很烫。
　　她的脸有些烧。
　　定是风寒未痊愈，肯定是这样！
　　宁欢一肚子话想和他说，可有无从说起。
　　想着想着，宁欢莫名有些生气。
　　【你有这么多秘密瞒着我，不告诉我。】
　　【霜霜，原来你就是魔君。】
　　【这么多年了，你演我？？？】
　　【你要是魔君我还费那个老劲干什么。我是仙界盟主，你是魔君，我肯定舍不得和你打架，早就天下太平了好吗？】
　　【我……】
　　【等会儿，那我以前说的魔君的那些话，他有没有听进去？啊啊啊啊啊！我应该没有说魔君不好的话叭！！】
　　她离陆寒霜极近，能闻到他身上的浓烈酒味。她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他，宁欢的思绪有些乱。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现在问这些不是时候。】
　　【算了，等他喝完了再说。】
　　宁欢还是有些畏惧面前这些青面獠牙的人，她不自觉地往陆寒霜怀里缩了缩。可不知为何，可能是她的畏惧表现得不太明显，那些人还要到她跟前来敬酒。
　　这场面她还真有些扛不住。
　　再来两个，酒都喝不了了。
　　【得找个人挡酒。】
　　“师尊，抱抱我。”宁欢躲到他怀里，故意撒娇道，“我不想和他们喝酒，我只想和你一个人喝酒。”
　　【我怀疑这些人是陆寒霜指示过来敬酒的。】
　　【再多喝两杯，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了。】
　　【灌我干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嘛霜？】
　　陆寒霜装作没看出她的小算盘。他神色微垂，看了看她，随后拿起一对杯子，语气十分自然，似是真没有旁的意思，“那便和我喝一杯？”


第31章 可爱无比
　　31.
　　宁欢有些呆愣。
　　她傻傻地拿着酒杯, 陆寒霜勾着她的手臂喝完了交杯酒，眼神从始至终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目光深深，像是要把她看入眼瞳之中。
　　宁欢被看得脸上火辣辣的。
　　“我喝完了。”陆寒霜将自己的酒杯反过来, 里面空荡荡的, 然后挑眉看了看她。
　　【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些什么？】
　　【我是不是也应该把这交杯酒喝完。】
　　【可是……可我……】
　　【我们不应该降妖伏魔嘛, 为什么还要在这万般紧张的时刻抽空成亲？陆寒霜莫不是糊涂了，他脑袋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小陆，我怀疑你借着做正事的名头，诓我……诓我做……】
　　宁欢偷偷瞄了瞄他。
　　宁欢迟迟没喝, 陆寒霜神色淡淡。他放下酒杯似是要起身离开。可偏偏这会儿又有妖怪过来敬酒！这兔头大哥长得凶神恶煞的, 完全没有白兔的温顺感，眼前的人和乌月那小兔子妖完全是两码事。
　　“大嫂, 我们喝一杯！”兔头大哥一饮而尽！
　　宁欢看傻了。她下意识往往陆寒霜身侧一倒，使劲揉了揉眼睛, 可还是忍不住靠到陆寒霜怀里, 勾着他的脖子将手中的交杯酒一饮而尽。
　　“你吓着她了。”语气很淡，细听还能听出几分……笑意？
　　“主上莫怪, 属下就是个粗人，得罪得罪！”
　　宁欢可能是天性使然, 宁欢看着面前的众多妖怪便有些惧怕。她只能靠得里陆寒霜近一些, 更近一些。
　　陆寒霜垂眸看了看她，又给她倒了杯酒。
　　“师尊, 你是魔君？”宁欢勾着他的手臂, 染着些醉意, 像是生气又像是委屈话里话外揣着埋怨，“你一直都在骗我，可恶。”
　　“我骗你什么？”陆寒霜歪了歪头。
　　陆寒霜自觉都没找宁欢算账, 她居然还先倒打一耙？
　　他是骗她感情了，还是骗她入药了？
　　“师尊早些与我坦诚相待，我还费那个老劲做这些事？”宁欢有些疲惫。
　　“坦诚相待？”陆寒霜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谁都可以和他说坦诚相待，唯独宁欢。小骗子糊弄他多年，还好意思说这个？
　　“你呢？在我身边多年，就有没有事骗我？”陆寒霜的眼睛像是融化的风霜，那样纯粹的情绪直直地逼向她，宁欢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欢欢没有骗你。”宁欢低下头去，末了又小声嘟囔着，“我……也是没有办法。”
　　陆寒霜装作听不到她后半句的低语。下意识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宁欢垂着小脑袋，眼角向下，都不敢看他。她闷闷地拽着他的袖摆不说话，耳朵有些发红。
　　没心肺肺的小骗子。
　　这会儿倒还知道认真反省了？
　　看着看着，陆寒霜忽然收回目光。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昏了头。不然，他怎么会觉得宁欢连撒谎都这么可爱？
　　【好烦，我今天晚上怎么怪怪的？】
　　【陆寒霜是真娶我还是假娶我？我到底要不要问问他呀。】
　　【可……这么多人看着呢。这样也太不给他面子了。我该怎么办呢可恶！】
　　宁欢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酒杯，圆圆亮亮的眼睛变得呆呆的，小黄豆乖乖地窝在她的掌心里任由她揉捏。
　　傻了吧唧的小黄豆似乎也察觉到了宁欢的不对劲。也是，这么一场盛大的宴席上，只有她们两个是来自雪域的局外人，本就该格格不入的。
　　“咕咕……”
　　“咕咕……”
　　“咕咕。”
　　宁欢低着脑袋逗着小黄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可是目光又呆呆的。看上去，越发地呆萌可爱了。
　　陆寒霜越看越觉得自己不对劲。
　　宁欢有意嫁给魔君，他顺水推舟娶她。但这场婚事的主要原因应该是——
　　他需要宁欢这朵雪域灵植永远留在他身边。只要宁欢在这里，他便不会再有那样刺骨入心的疼痛。
　　只要宁欢乖一些，他可以待宁欢很好。她想要什么，便给她什么。哪怕她是想要混沌海也没有不可。陆寒霜本来是这样想的，他的想法便是这么纯粹。
　　可为何……他现在满脑子的想法都是想亲她一下？
　　不可以再看了。
　　陆寒霜收回眼神，心不在焉地台下众人共饮了几杯。只是偶尔，他的眼神会不由自主地看向宁欢的红唇。
　　是甜的。
　　他尝过。
　　皱了皱眉，陆寒霜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他顿时移开目光。
　　【头好晕。】
　　【他怎么还没有喝完呀。】
　　宁欢呆呆地摸着小黄豆的羽毛。
　　她有太多想不通的事情了，比如陆寒霜现在在搞什么，比如她和陆寒霜的过往，比如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心绪。她都不知答案，可她现在也不想去想那些。
　　“若是头晕。”陆寒霜侧身道，“你可以出去走走。”
　　“好！”宁欢起身就走。
　　倒是走得果决。
　　他眯了眯眼睛，想着刚才或许不该犹豫。
　　……
　　离开了大殿，宁欢顿觉神清气爽！身上的压抑感全都消失，她晕晕乎乎的脑袋猛地恢复正常。
　　PanPan
　　看来的确是天敌压制。
　　那么些妖兽在她跟前，她只会觉得压抑。那陆寒霜呢？
　　宁欢想了想。
　　她在陆寒霜身边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觉得压抑。他既然是混沌海之主，那他是什么凶兽呢？
　　想到这里，宁欢的脑海里忽然有些呆滞。
　　她什么都想不到。
　　【我好像并不了解霜霜？】
　　【他以前是什么人？我根本不知道。】
　　多想无益，反正她也不想不通。
　　宁欢走着走着来到一座孤岛上。
　　混沌海的夜景很漂亮，淡淡的海风吹过这片海域，晚风吹过她的发尾。抬头仰望，星空璀璨。
　　宁欢闲逛着来到一处小黑笼子旁，这笼子小得奇怪，里面装着一团雾气。不仅如此，旁边设有不少人看守。
　　不过他们看到是宁欢来此，均是点头道了声“夫人好”，便不再多话。
　　“这团雾气是什么？”
　　“回禀夫人，是伏罗的残魂。”
　　【居然是他？】
　　【他把我的灵力抽走，又将它们送去了哪里？】
　　【这个坏蛋，我倒要好好问问他！】
　　宁欢走进一步看向这团黑色雾气，哪里知道雾气猛地向她袭来！原来伏罗已经在这里装死许久，就等着宁欢过来袭击她。
　　不等众人反应，这道雾气居然冲破了笼子向外面散去，须臾功夫就把宁欢包围了起来。
　　“保护夫人！”守卫立刻道！
　　但那是伏罗的残魂，光是凭着他们是抵挡不住的。宁欢双手捏诀，一道光芒从她指尖散去，那道黑雾立刻被团团控制住！
　　雾气散去片刻，而后又立刻笼罩过来。
　　“你和陆寒霜一样，都想要再降伏我一次。”伏罗忽然高喊道，“不过你们只是捉住我的一缕残魂，算不得什么！”
　　“你——倒是有些本事，呵。”他说着说着，黑雾猛地开始挣脱宁欢的咒语。左右抵挡不过她，他忽然缠绕住一个护卫的脖子。
　　“咦，你这护卫看起来有些眼熟。”伏罗用着嫌弃的语气道，“陆寒霜还是殿下那会儿，你就跟着他了吧？”
　　“这可是你那好师尊的亲信，你救不救啊？”
　　伏罗还在说着别的什么，可宁欢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此处离着大殿偏远，要是被他制住倒还真没有什么法子。
　　“夫人快走！”其他人道。
　　“别慌。”伏罗要是真有这个本事，就不会捉住。宁欢又是一个诀咒送过去，伏罗顿时被控制住。
　　宁欢又加重一把力道！可他的残魂之力太过诡异，宁欢不能把他彻底控制住。
　　那护卫被黑雾抑制快要不行了。
　　宁欢又是一道剑阵过去，紧要关头，一股灵力突然加持到她身上，周身力量源源不断地涌来。宁欢一掌过去，将这抹残魂打得魂飞魄散。
　　“多谢夫人！”
　　“属下等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多，多谢夫人，咳咳咳。”
　　“以后我等只尊夫人为混沌海的女主人。”
　　身边的感谢声不绝于耳，但宁欢更加迷糊。
　　她没有那般强劲力量，若是有，她也不至于和伏罗交手那么多次。
　　“什么事？”陆寒霜从黑暗尽头走来，他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现场，又将视线落到宁欢身上。
　　看陆寒霜过来，领头将士立刻将刚才的情况不漏一丝地和陆寒霜说了一遍，末尾又加了一句，“若不是夫人出手，我们都身首异处了。”
　　听完，陆寒霜没有表态，仍旧神色淡淡，似是真的浑不在意。
　　【不对啊，刚才那股灵力有点熟悉啊。】
　　【总不能是陆寒霜偷偷在帮我？】
　　【可他借着我的手击退伏罗，他图个什么呢。】
　　陆寒霜似乎真的只是路过这里，看没什么事他便转身离开，都没有主动和宁欢搭话。
　　【他怎么冷一阵热一阵的？】
　　【冷热交替，你身体受得住吗霜？】
　　陆寒霜：………
　　宁欢越发觉得疑惑。
　　“师尊，等等我。”她跟在陆寒霜身后，心里揣着满肚子疑惑，想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这些事。
　　走着走着走到了洞房。
　　她垂着脑袋思索着，都没发现侍女伺候她脱下了外套又关门离去，房中只剩下她与陆寒霜两人。
　　【不行，我要问。】
　　【他最近是越发地奇怪了。】
　　【我不问我睡不着啊！】
　　“师尊娶我是为什么？”宁欢穿着短衣，随手摘下发钗，顺手攀着他的肩膀，眼里里满是疑惑。
　　陆寒霜将她搭着的手臂拍了下去。
　　娶她自然是喜……等等。
　　“你觉得呢？”陆寒霜倒也不急，他看着宁欢傻了吧唧的模样，看着看着倒还看出几分趣意。
　　“我觉得是因为师尊需要我。”宁欢认真分析，眼里的神色极其自信，“我也不瞒着了。想必师尊早就知道我是雪莲花叭。”
　　陆寒霜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宁欢如释重负，“我想，您想把我留在身边解毒，所以才会委曲求全娶我。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
　　陆寒霜：……对，也不全对。
　　他没忍住敲了宁欢的脑袋一下，“就没有别的理由？”
　　“自然还有！”宁欢道，“我想起来了我俩之前有过一段渊源，你废了那么多功夫把我救回来，自然要物尽其用，这我可以理解哒！”
　　就……没有别的理由？
　　陆寒霜还想再问。
　　可看她天真无辜眼瞳，他忽然问不下去了。罢了罢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就是你说的那样。”陆寒霜的语气无奈。甚至都不想再看她。
　　“我就知道！我这么聪明我一下就猜出来了！”宁欢拍拍胸脯，“师尊想什么瞒不住我啦！”
　　“是，瞒不住你。”陆寒霜语气无奈，都不想看她。
　　【果然是要我就在他这里当解药。】
　　【也不是不行，只要不吃我，我也可以配合他。】
　　“那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宁欢凑上前，樱红的唇瓣越贴越近。
　　陆寒霜的喉结动了动，心绪难以平静。他抓住身后的围栏，睫毛颤动片刻，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久好久。
　　陆寒霜疑惑地睁开眼睛。
　　“师尊眼睛不舒服吗？为什么闭眼睛？”宁欢揉了揉他的眼尾，“我帮你吹吹？”
　　“……不用了。”语气有些僵硬。
　　宁欢倒也没想那么多，她问道，“师尊以前是什么人？我只记得你闯进雪域带我回去的那一段，可是那会儿你是什么身份。你是不是还有很多事没说？”
　　陆寒霜垂眸，他不想说。
　　红烛灼灼，房内喜色成片，他现在不想谈古论今。
　　可宁欢不懂，她一个劲地问，芬芳雪意围绕着他。雪意总是让他联想到宁欢的拥抱，似乎只要她一抱他，他哪里都不疼了。
　　要不要让她再抱一次？
　　“你——”不行，根本说不出口。
　　他如何能主动说出那样难以启齿的请求？！
　　可是不说的话……她根本意识不到。
　　陆寒霜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只觉得许久没遇到这样难以抉择的事了。
　　“师尊发什么呆呀？你还没告诉我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宁欢还记着那些没有答案的事情，有些委屈，“我记得南郭叫你殿下，师尊还有几个身份呀？”
　　“是秘密。”陆寒霜离她远了些，“不能告诉你。”
　　他的语气很轻，似是可以放慢语调，像是在宁欢耳朵边说给她听得秘密。可其实倒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秘密，陆寒霜可以现在就说给宁欢。
　　不过看过一千本话本子的墨鹄曾说过——
　　“果然，话本子都这样。人间恋爱的才子佳人们都是藏有自己的秘密，有秘密才会有吸引力啊。”
　　他若今日就把所有事情告诉她，她便不会再对他有好奇心。
　　所以，万万不可说。
　　“有什么秘密是咱俩这关系不能知道的吗？”宁欢拍着胸脯道，“我们这是在哪里？这是在洞房里！”
　　陆寒霜忽然轻笑一声，歪头看着她。
　　你还知道这是在洞房里。
　　在洞房里与我谈天说地问这问那，就是不做点该在洞房里做的事。
　　陆寒霜道，“你若真不想睡，那就起来修炼。”
　　他道，“方才连伏罗的那缕残魂都没有打过，一看你最近就是疏于练习。”
　　【……我没有。】
　　【我是真没打过他。】
　　【可这也太丢脸了，我不能说！】
　　宁欢躺下装死。
　　她自觉地睡着小榻上，把床留给了陆寒霜。不过多久她便呼吸沉沉，即便陆寒霜这般看着她，她还是睡着了。
　　当真是没心没肺的小神女。
　　什么事都不放心上，成亲在她眼里，也是他为了解毒。她还真是什么事情都不往感情上面去想，这般纯粹，这般单纯。
　　她的心里便不能有一丝杂念吗？陆寒霜有些不开心了。
　　想着想着，心里莫名有些闷闷的。
　　他起身离开，转身去另外一间房睡下。
　　可走着走着他又忍不住回来。
　　回到宁欢的小榻边，眸光落在她樱红的唇瓣上。
　　到底还是吻了一下。


第32章 唱得很好
　　32.
　　宁欢在混沌海呆了两日, 陆寒霜白日里在外面处理事情，不知在忙什么。只有到了晚间时候才能见得到他的人影。
　　宁欢闲着无聊，只能在房里左看看右转转。可这一看, 她便发现了好多奇怪的痕迹。屋角墙榻, 有好些抓痕。特别是墙角, 深深浅浅指痕按压的印迹层层叠叠。
　　可能是多年过去了，这些地方上都落了不少灰尘。可凹凸不平的痕迹却没有被抹去，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显眼。
　　宁欢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惊讶地发现那掌印居然和她的手掌心差不多大。
　　这是什么时候的陆寒霜？
　　脑海里的记忆忽然空白, 而后忽然闪过他痛苦地蜷缩在角落的画面。
　　那时候的他, 是不是很疼。疼到了把墙角落都抓出印迹的地步？
　　想到这些，宁欢莫名有些不开心。
　　自从她重新回到这里, 在灵山的角落认识陆寒霜以后，他便总是那样一副冷冷淡淡, 似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可、可………事实不会是这样。怎么会有人从始至终都是冷冷淡淡的脾气呢。以前的陆寒霜是什么样子？
　　她好像并不知道这些。
　　可她开始有些好奇了。
　　宁欢想了又想, 决定偷偷出门一趟。
　　—
　　几日过去，新国已经重新恢复了正常, 有关魔君的传言不知不觉中散去。近日里来也没有奇怪的事情再发生。宁欢连街都没逛，径直去了南郭的成衣铺。
　　“老哥, 我就说这面镜子放在我这里合适。你看看你这, 被人砸坏了一角，你知不知道修复镜面要花多少灵石！”
　　“我哪里知道那些臭小子那么坏！我让他们试衣服, 他们把我的镜子砸了！我要去找他们家的人算账！”
　　“哥你这脾气就是……哎呀, 宁欢小仙子来了呀？”郝有钱立刻推开郝南郭, 用袖子给宁欢擦了擦破长凳子。
　　郝南郭倒是没那么大动静，他睨眼看了看宁欢，拿着成衣出去了, 像是不想和她说话。
　　“嗐，宁欢小仙子别介意啊。我哥就是那个臭脾气！打从他被逐出皇宫以后，见谁都那副臭脾气，跟别人欠了他多少钱还一样！”
　　郝有钱说着又给宁欢沏了壶茶。
　　“被逐出皇宫？是新国的皇宫吗。”宁欢问。
　　“自然不是！”郝有钱笑着道，“是陈国的皇宫啦！不过那都是好久远之前的事了，陈国早就不复存在，我哥他也早就不是国师了。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这么些年都过去了。”
　　陈国。
　　又是陈国？
　　她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南郭和我师尊是如何认得的？”她不禁问道，“我的师尊先前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叫他殿下？”
　　……
　　陆寒霜回到屋里的时候，没有人。
　　他掀开帘子往里面看了看，未曾见到熟悉的身影。
　　夜色茫茫，也不知道她又跑到哪里去玩了。心底莫名生出些失落，短短几日，陆寒霜都已经习惯了一回来就能见到宁欢。
　　眼眸微垂，他微微摇头。她倒是还那般天真烂漫，哪怕在混沌海的范围，都压制不住她贪玩好奇的天性。
　　一抹幽蓝色的光晕在他手中燃起，指尖在空中一划，一处幽深景象在空中浮现。
　　那里是，幽冥烈域？
　　陆寒霜皱眉。
　　【他又在皱眉头了。】
　　【是不是还疼呀？那我……要不要去发挥一下解药的作用？】
　　忽然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声音，陆寒霜的沉沉的眼眸瞬间变得云淡风轻。他下意识平复眉头，可一想到她的话，下一瞬间他的眉心猛地皱得更紧了！
　　“咳咳……咳咳！”捂住心口，他习惯性地往后退。越咳嗽，他便退得越狠！十指下意识扣住床沿，陆寒霜不受控制地仰着头，面色如纸。
　　果然，下一刻他的怀里忽然多出来一个温暖的存在。宁欢闯入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小脑袋抵着他的胸口，“师尊，师……”
　　【抱抱我吧，抱抱我就不疼了。】
　　【可恶，我居然说不出来这话了。】
　　宁欢脸上有些烧的慌，分明以前说那些不着调的话的时候，比这句话更加炙热更加热情的表白她都不会害羞。可怎么最近，她是越发说不出来这些害臊的句子了。
　　她拧着眉头。
　　不久前的对话慢慢填满脑海。
　　——“我不知道啊，我哥和陆仙尊认识很久了。好像陆仙尊以前在陈国还是个身份挺高的人，不过我不知道他到底什么身份。”
　　——“你别急，我帮你去问问我哥哥哈。宁欢小仙子把这些浮光珠收着，送你的。”
　　——“宁欢小仙子，我问回来了！我哥哥说陆寒霜以前的确是个殿下。但是不知为何他的日子不算好，最后还被陈国所有人碎骨掏心了。”
　　——“说是陆仙尊的骨头曾被人一根根地敲断，连心脏被人挖出来了。据说，他后来身体太过疼痛，以至于连神思都有些不正常。
　　——“但我哥又说在那种情况下，他唯独对你动了恻隐之心。咦，他对你动了什么恻隐之心呀？我怎么不知道？”
　　后来郝有钱还与她说了好多好多，可是她都不想去回忆。
　　想起这些话，宁欢心里忽然有些闷闷的。
　　碎骨掏心？
　　那得多疼啊。
　　宁欢没有再去问南郭，南郭只说到这里，想必他也不会多说。可是问陆寒霜，陆寒霜也不会告诉她。
　　【你身上果然有很多秘密。可是你都不告诉我，霜霜你不对劲。】
　　【小陆，我们现在不是盟友了吗。有什么事是你的小可爱宁欢不能知道的？！你就不能告诉我你以前的事吗。】
　　好奇心越发地重了。
　　或许是出于怜悯，也或许是出于她都不知道的情绪。宁欢紧紧抱着陆寒霜，眉头焦急地拧起，似乎是想听他心里在说什么。
　　陆寒霜本来是半真半假地咳嗽，可没想到心火猛地燃烧，他这回是真的旧疾复发。只不过这次没有印象里的刺骨疼痛袭来，他怀里的人紧紧抱着他。
　　也不知道她知道了多少事。
　　居然愿意来可怜可怜他。
　　陆寒霜低头看着宁欢，明明身体不甚舒服，可他还是有些想笑。只不过宁欢抱得太紧，他没有防备，直接被她压到了床上。
　　“怎么了，这又是在哪里受了欺负？”陆寒霜故作不满，“这般胡闹，又是来求我给你出气去的？”
　　【我就是求你的时候才会抱你吗！】
　　【我就不能是……不能是有些可怜你吗。】
　　宁欢烦闷地推开他。她这才有些良心发现想着他这么疼，她来发挥一下解药的作用也不是不行。可既然他不识抬举，她倒还不想抱了。
　　“我就说说而已，气什么？”陆寒霜语气轻轻，与她咬耳朵。可能是他的身体太虚弱，这般轻言细语在她耳边诉说，宁欢都差点以为他他他他、在撒娇。
　　心里搞不懂的情绪越来越多，她越发烦闷了。
　　看见陆寒霜这副身虚体弱的样子，她自然是烦心的，只觉得他太虚弱。可是她似乎又不是烦心，似乎还有些别的情绪？
　　想来想去，宁欢想不明白，她索性不想了。
　　“师尊。”她的声音闷闷的，“希望你不要再疼了，我希望你的身体能够尽快好起来。”
　　【我允许你疼的时候抱着我。】
　　【听到了嘛。】
　　宁欢其实很想把心里想的那句话亲口告诉陆寒霜，可是开口时，她无论如何就是说不出来！往常那般说甜言蜜语她都不曾犹豫，可最近她是越发觉得这些话难以启齿。
　　我最近这是怎么了。
　　怎么变得这么窝囊。
　　宁欢不喜欢自己现在的状态，可是她想不通原因，也不想去想原因。
　　怀里抱着解药，心火瞬间被压制下去。陆寒霜轻轻叹了口气。果然，冰魄雪莲的疗效就是这般神奇，试过一次后，让他如何舍得不再靠近她？
　　“我要去捉妖。”他慢声道，“伏罗还剩下最后一抹残魂，需要立刻除去。不然他还会兴风作浪，不知何时才能停止。”
　　凭借捉到那一抹残魂，陆寒霜已经将伏罗最后一抹魂魄的藏匿点查找出来。只不过那藏匿的地点特殊，他不想让宁欢去冒这个险。
　　“师尊要去捉妖了吗？”宁欢收拾小包袱，“那如何能不带上我？咱们不是一天船上的蚂蚱吗。”
　　直觉告诉宁欢，他这次要去面对的敌人必定不简单。说不定要是陆寒霜倒霉，再也回不来。
　　到时候就真的没有人束缚她，她也不必再违心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皱了皱眉。
　　【糟糕，我居然不想让他就这样人没了。】
　　【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恶！】
　　陆寒霜没有理会她。不应该带着她的，如今伏罗只剩下最后一抹残魂留存于世。但他到底恢复了几成修为，陆寒霜也不知道。
　　而且那地方——不合适。
　　“你留在混沌海，等我回来。”陆寒霜道。
　　“不行，我也要去。”宁欢心里乱糟糟的。她心里蔓延出一股无比复杂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让她觉得烦闷。
　　【看在他救了我两次的份上，我就帮帮他叭。陆寒霜的身体这么差，要是没有我这个随身携带的解药在身边，他走上三步死在外面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师徒一场，我总得给处理后事。】
　　陆寒霜：……谢谢你，宁欢。
　　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多是宁欢在说。
　　终究是磨不过宁欢，陆寒霜还是带上她了。
　　两人临走之前，宁欢带着陆寒霜来了新国一趟。这段时日皇宫里又恢复了宁静，佘椿儿扮演的圣女一走，护国长公主乌月立刻不再梦魇。
　　新国帝后感恩宁欢他们除妖，便设宴款待他们二人。陆寒霜本不想答应，他不喜欢这种场合。可宁欢看上去很期待，他便随着她去了。
　　新国的实力其实不错，百姓们生活美满，国力尚可，所以也算得上富足。因此，这场宴会办得声势浩大，不仅宫殿里大摆宴席，城外也摆了三天流水宴。
　　帝后二人平时也算和善，只是被佘椿儿的法术迷惑，一时间鬼迷心窍，这才有了这场风波。这两日，乌月已经同他们细细说了各中利害，他们也明白事情不能这样做。
　　回想起来，佘椿儿说话时似乎有种魔力，他们原本也是不相信她那些荒唐的话的，只是那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不知为何他们就信了。不过事情都过去了，多说无益。
　　“小神女殿下，你没事吧？”乌月举起酒杯，遥遥敬了她一杯，“希望小神女能早日重塑雪域，那时候可要记得带着我一起回家！”
　　此话一出，场上其他人都是不动声色地变了变脸色。其中，就属谢莫之的神色变得最厉害。
　　“你要回去？”他状似随口问道。
　　“回呀！哥哥你留在这里可以保家卫国，可是我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我觉得我就是个小废物，净给大家添乱了。”
　　说着，乌月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是回去吧。”
　　她居然会这样想？
　　谢莫之饮了一杯酒，声音沉沉，“哪有你这么可爱的小废物？”不过他的声音太小，乌月没有听到。
　　帝后二人也是很惊讶。乌月最开始就是因为救治了皇帝才被封为护国长公主，别的不说她的医术的确很好。不管于公于私，要是让她离开，帝后二人只会觉得不舍。
　　皇后想了想，尝试着道，“阿月，你为何要回去呢？享受这人间繁华不好吗，回了你的神仙雪域，你不又是要做一个孤孤单单的小仙子？你就没有放不下的人吗？”
　　皇后尝试着问道，并把目光放到不远处的乌含身上。新国子民都知道乌月是她收养回来的护国长公主，而乌含才是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皇子。要是他们两个成为一对，那新国就会越发强盛。
　　而且皇后也很喜欢乌月。
　　真是天作之合。皇后想。
　　谢莫之也看着乌月，不知为何，他居然也想知道她的答案。
　　可爱的小兔子想了想，乐呵呵道，“我没有放不下的人呀。缘分就是这样，聚散有时终有一别，看开一点就好啦。”
　　谢莫之将酒杯里的佳酿一饮而尽！
　　陆寒霜则是不动声色地瞥向宁欢，“你们雪域的人和你一样吗？”
　　“和我一样什么？”宁欢下意识问道。
　　【和我一样善良可爱吗？】
　　【好了，既然你非要这样，那给你和机会夸夸我叭！】
　　“自然是，和你一样没心没肺。”陆寒霜轻声在她耳边道。
　　宁欢：………
　　“那不知道宁欢小仙子，愿不愿意留在我们新国？”皇后还是想让这些能人异士都留在这里。
　　“多谢皇后好意，可是我已经——”
　　“已经有道侣了。”陆寒霜把手搭在宁欢的腰间，语气很淡，“欢欢恋慕我多年，非我不嫁。前日我们已经成婚，整片混沌海都已知晓。我想，你们也需要知道这事。”所以，不要有多余的想法。
　　【？？？？？】
　　【你不对劲。】
　　【你不对劲！！】
　　陆寒霜说的话太过流畅，宁欢都觉得诧异。
　　乌月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宁欢。她顺手摇了摇谢莫之的衣袖，小声八卦，“哥哥！小神女成亲了！她成亲了！”
　　“怎么，你也想成亲？”
　　“我，我……我不要和你说话。”乌月羞红着脸躲到一边。
　　皇后却是立刻听懂了陆寒霜的意思，随后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也是，人家是神仙域里的小神女，怎么会看上新国这块小地方！
　　陆寒霜前不久还救了他们，如今她这个想法，着实有些不合理。
　　“是我想错了，得罪了。”皇后真诚道歉，“不说这些了，今日我们好好共饮。”
　　—
　　佘椿儿一路逃离了新国。她没有想过那黑镜里的居然是大妖伏罗，佘椿儿想着想着便越发觉得生气！
　　什么大妖……
　　连陆寒霜都打不过，只能缩在镜子里苟延残喘的家伙，只怕也没多少真本事。想来他的名号也只是说说而已，这会儿都不知道被打得如何魂飞魄散了都！
　　佘椿儿一路走向一处小村落，她累的不行。随手敲了敲一处房屋，屋子里的人给她开了门，她二话不说就走了进去。
　　“有没有喝的？”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我都要渴死了，赶紧上水啊。”
　　屋子的主人是个老婆婆，她年迈体弱，看着小姑娘敲门求助，便好心让她进来。谁知佘椿儿这般蛮横，毫不客气。
　　老婆婆也不敢多说什么，看她来者不善，还那些那样一柄那样长那样厉害的轻剑，更是不敢和她计较了。佘椿儿要啥给啥，好不容易才得了退下的功夫。
　　她就知道，离开陆寒霜那群人的身边，她佘椿儿依旧是要什么别人给什么主。那以后她去哪里呢？佘椿儿想了想，要不还是跟以前一样算了。
　　哄哄那些王公贵族，他们便会乖乖地珍宝奉上。永夜国的国主不是还把传国的夜明珠送给了她么？
　　她端详着镜子里的容貌，她这面容果然好看得不得了。可就是和宁欢太相似了。她不想同任何人想似！想到这里，佘椿儿又烦躁起来。
　　要是宁欢不在这世上就好了。
　　“你还当真以为自己天赋异禀，能迷得住所有人？”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佘椿先是一怔，而后立刻拿起长剑。
　　“你是人是鬼！”她惊声尖叫，“你这大妖，不是被陆寒霜捉走了吗！现在又来就缠着我做什么。”
　　“纠缠？什么叫纠缠？”伏罗的声音越来越具有实质，空气中，忽然出现一个黑色的雾气团。这抹黑色浓郁非常，它一出现，房间里的妖怪力霎时增强许多。
　　“你还真以为你一个人能成事？”他嘲讽道，“若不是我，你以为你这一身灵力是怎么来的？”
　　佘椿儿更是觉得心烦。她这一身灵力是与生俱来的！和他这么个大妖有什么关系？她正要辩驳时，伏罗忽然开口。
　　“你以为你真的是雪域里的一株灵植吗？你什么都不是。要不是我，你什么都没有！紧要关头居然直接扔下我就离开，看来我还真是对你太放纵了！”
　　伏罗的声音越发的严厉，几乎是劈头盖脸而来，“你不是很想知道吗你的来历吗，既然你想不起来，那我便让你想起来！”
　　黑茫茫的以前雾气之中，出现了块幽冥之地。不知多少的妖魔凶兽在这里厮杀，互相攻击彼此。这里每天都充满了血腥味，每天都有源源不断地妖兽被流放到这里。厮杀从未停止过。
　　而在这群凶残的猛兽场旁边，生长着一簇簇暗红色的花朵。它们有着暗红的花瓣，深绿色的枝叶，花瓣落下以后，它的枝叶就会慢慢退成骨白色，因此得名幽冥骨蕊。
　　当年伏罗夺去了冰魄雪莲的灵气之后，妄图想收归己用。他几度想把这浑厚纯粹的灵力渡入进自己的心府，奈何灵植的灵力和他并不同源，他无法将其收为自己用。
　　就这样，伏罗带着雪莲的醇厚的灵力回到了幽冥场。他曾经是幽冥场之主，至少在陆寒霜将他打得魂飞魄散之前是。
　　而今伏罗故地重游，他并不关心如今幽冥场上是谁。他今非昔比，他的魂魄散得七七八八，不能再在仙界存活。伏罗迫切地想找到能为他办事的人，带着他重回仙界。
　　可是他该找谁呢？
　　看着凶兽场上还在不断厮杀的各路妖魔，伏罗根本就不想和他们有交流。都是群手下败将罢了，他不需要这样的下属。
　　“请问，您在找人吗？”一朵小小的幽冥骨蕊低着声音问道。她的声音那般虚弱小心，似乎是生怕得罪了伏罗令他不快。
　　伏罗很满意她的态度，但她只是一朵毫无灵气的骨头花罢了，他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不再搭理她。
　　幽冥骨蕊倒也不慌，她只是低声道，“我在这里，随时有被他们伤及无辜的风险。要是您能带我离开这里，我会好好报答您的！”
　　伏罗这才正眼看了看它。硬要说这幽冥骨蕊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开了灵识，但是她身后的那一片骨蕊都没有。
　　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您可以折断我的主灵骨，这样我就不会背叛您了。”
　　她倒是对自己挺狠的。主灵骨一旦被折断，疼痛暂且不说，最重要的是，灵脉永远会受制于人。伏罗本来不想搭理她，但是她好歹也是幽冥裂域里开出的一种花。
　　既然也是花，万一能吸收冰魄雪莲的灵力呢？
　　伏罗半信半疑地将雪莲的灵力给了她，万万没想到，这朵幽冥骨蕊竟然将它全部吞噬了下去。
　　不仅如此，她化成人形的第一件事，便是放火烧了其他所有的骨蕊花！
　　“幽冥只需要我一朵骨蕊花就够了！”她猖狂笑着道。
　　凭借着这件事，伏罗倒还真是高看了她几眼，就带着她离开了幽冥烈域。
　　……
　　“你想起来了吗？”伏罗收回幻境，“宁欢的灵力太过强大，你虽然吞噬了她的灵气，但是不是你的东西永远都不是你的。强大的灵力让你失去了记忆，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怎么，你还真的以为自己是倾国倾城了？”
　　“要不是我在为你出谋划策，你是如何能将那些人界的公子皇孙迷得团团转的？”伏罗道。
　　“可是我把他们的魂魄都献祭给你了啊！我做的不少了，那么多人的魂魄，你说要吞噬他们，我一个都没有私藏！”佘椿儿不能接受这样的过去。她看着幻境的时候几度想要毁掉眼前的画面。
　　可转念一想，反正都是过去了，无人知晓的过去无关紧要。她现在是拥有强大灵力的灵植，在外人眼里，她是雪域的灵植，这不就够了吗？以假乱真，久了假的不就是真的？
　　她分明也可以利用魂魄修炼的。佘椿儿埋怨道，“你又打不过陆寒霜，方才谢莫之重伤了我，我现在都灵气不足！我跟在你身边岂不是……”说着，她的肋骨猛地一痛！
　　“你居然真的折了我的主灵骨！”佘椿儿有些惊愕。她大概能猜到伏罗有她的把柄，但他先前从未用过什么手段，都只是随口说说。
　　“我说了都是真的，是你自己不信罢了。”黑雾之中出现一个模糊的轮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接着为我做事，要么，我现在将你的主灵骨折断，吞噬你的灵气，你会比我更要早魂飞魄散！”
　　—
　　宫里的晚宴还在进行。
　　皇子乌含，早年流落民间，所以性格懦弱，在这种场合上更是畏首畏尾。皇后不免就对他多有关照。
　　宁欢看着紧紧靠着帝后二人的乌含，不禁偷偷瞄着身边坐着的陆寒霜。
　　【啊可恶。这是什么惨兮兮的对比小组。霜霜有没有不开心啊？】
　　【我就该和他意思离开的。】
　　【不该好奇人间皇宫的……对不起。】
　　宁欢垂下眼眸，心里满是有些愧疚。南郭说过——
　　“陆寒霜以前也是陈国的殿下，他的身份家世无人可比。可是陈国的国君不仅不喜欢这个皇子，反而十分厌恶他。
　　他的母亲据说是为尊贵的公主，可是在陈国，没有人见过他的母亲。所以陆寒霜一直生长在冷宫，陈国皇宫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忘了有他这个存在。”
　　他本来也可以是这样被父皇母后护在身后的吧。
　　宁欢想着。
　　宁欢都不敢看陆寒霜了。她闷闷地喝着果酒，对面的帝后越发关照乌含，她越觉得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等到了宴会散席，宁欢拉着陆寒霜速速离开。
　　她的身上满是果酒气息，葡萄味迎面袭来，她应该是喝醉了。
　　“师尊，我给你唱个歌吧？”刚才皇后留给乌含唱了首小调，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是宁欢听到了。想必，陆寒霜也听到了。
　　都不给陆寒霜拒绝的机会，磕磕巴巴的声音从她喉咙里传出，陆寒霜半个字都听不清。
　　好不容易，等宁欢迷迷糊糊地哼唱完了，她才重新抱着他的手臂，醉意熏熏地问他，“唱得好不好听？”
　　可以说是极其不好听。
　　陆寒霜抿了抿唇，还是把实话压了下去。
　　他知道宁欢在想什么，但她的担忧属实多余。他已经不是当时那个孤立无援的少年皇子了，更不会为了这等小事黯然神伤。
　　“师尊，我唱得好不好听？”宁欢皱着眉头。
　　算了，尽管魔音贯耳，但看在她有这份哄他的心意上——
　　“唱得很好，但是下次不要再唱了。”他认真劝告道。


第33章 漫天星辰
　　33.
　　离开新国, 两人一路向北。
　　陆寒霜将那抹捉到的残魂的气息注入到灵犀引之中，这样灵犀引便能直接引领云中舟前往伏罗藏匿的地点。
　　宁欢在云中舟里睡得昏天黑地。
　　离开新国之后她便觉得特别疲倦，或许是捉妖废了力气, 也或许是和新国的人周璇废了大劲。
　　“乌月是我的妹妹, 我断不会让她和你回雪域。”这是谢莫之最后对宁欢说的话。
　　每每想起谢莫之那时候的表情, 宁欢都觉得费劲。
　　“你要是喜欢乌月，你就去和她说，和我在这里说什么。”她当时是那样回复的。可是谢莫之居然说了句，“没有。”
　　什么叫没有！
　　怎么能是没有！
　　“师尊, 谢莫之分明就是喜欢乌月！他怎么还死鸭子嘴硬呢！”宁欢实在是想不通。
　　“当局者迷。”陆寒霜看了宁欢一眼, 似乎别有深意。但宁欢很果然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转头就没再想这事。
　　宁欢坐在云中舟上, 半睡半醒，哈欠连连。她垂眸地瞧着白云底下, 顺着这个方向, 他们现在是正在途径人界十六国。
　　放眼看去，眼底下的河山都只有轮廓。
　　夜色已深, 星星点点的光点从地面上升起。
　　不难分辨，那是人界放的孔明灯。
　　【人界十六国居然这样繁华？也不知道当年的陈国有没有这般景象。】
　　【糟糕, 我最近怎么越来越想问陆寒霜这些事情呢？他到底有什么样的过去, 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可是他不会说的。这般戳人肺管子的事，我还是不要问了叭。】
　　宁欢按下脑海里的疑惑, 安安静静地呆在一旁。只是她的心思藏不住, 不过片刻功夫, 漂亮的眉毛又微微皱起，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瞥向陆寒霜。
　　可待陆寒霜的视线疑惑地瞥向她，她却又立刻低头, 装作没看他。
　　【他现在还疼吗？】
　　【他发病到底有没有周期呢。他也不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抱他这会儿。】
　　宁欢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她自然是知道碎骨挖心是很疼很疼的。可是到底有多疼，她不知道，陆寒霜也从来没有提过。
　　南郭说的那句——“他唯独对你动了恻隐之心。”宁欢想想便能理解这话。
　　当时陆寒霜那般狼狈，被敲碎骨头，挖出心脏，不知道受了什么样的折磨。而她被陆寒霜带回混沌海的时候，他便已经成了魔君。
　　可是哪有那般落魄的魔君？日日吐血，每日回来身上都是新伤添旧伤。当时陆寒霜那副命弦一线的模样，或许吃了她才是对他最有利的决断。
　　可他没有那么做。
　　【我想不通。】
　　【如果我是他，我肯定拿着冰魄雪莲花给自己补身体。哪怕得到是一朵岌岌可危的雪莲花，吃了肯定也比没吃好。】
　　【他那会儿到底在想什么？】
　　宁欢知道陆寒霜不是那般优柔寡断的人，他的恻隐之心少得可怜。也是，若是时时怜悯他人，他便不会是混沌海的魔君。
　　可这样一来，她越发想不通了！
　　云中舟变换高度，距离地面更近了一些。灼灼火光映入宁欢眼底，不知这是哪一处人间小国家，此刻城内城外满是河灯一片。
　　手中捏了捏咒诀，一阵轻风将地上的细碎话语全数送入宁欢耳中——
　　“小公主今日生辰，驸马在城内城外点了九百九十九盏花灯。你看今晚护城河上那么漂亮，那可都是为了庆贺公主生辰。”
　　“公主与驸马的感情一贯深厚，他们俩真是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要是我过生也有人为我点河灯就好了。不说九百九十九盏，哪怕只有九盏，我也开心得不得了！”
　　“还点河灯呢？夫婿的影子都没见着，你想的也太远了！”
　　小姑娘们的议论声被晚风送到宁欢耳畔，宁欢趴在舟旁，一手抵着下巴，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的漫漫花灯。
　　【有点浪漫啊。】
　　宁欢倒也不是矫情的人，只是方才那两个姑娘的对话让她想起了些很久远的故事。她被送入其他世界时，她在孤儿院中生活，那时候也没人给她过生日。
　　回到这里之后，她重新遇到了陆寒霜，与他一起回到了灵山。可是此时的她仍旧不知道自己的生辰，陆寒霜不过生辰，她自然也没意识到这些。
　　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居然真的没有好好过一次生辰。宁欢呆呆地看着底下那满河的花灯，眼里忽然流露出些许羡慕。
　　【别说九盏花灯了，哪怕有一盏花灯为我而明，我也会很开心的。】
　　【怪不得人家说只羡鸳鸯不羡仙，这小公主真是幸福呀。】
　　想着想着，宁欢觉得自己的头发被什么纠住了。她回头一看，便看到一颗扶光珠不知为何落到了她发上。
　　回身拿起那颗伏光珠，一扯，却发现扯不动？宁欢抬眼看去，漫天星辰均在闪烁，她仿佛被星辰围绕，似乎自己都在闪闪发光。
　　不对。
　　那不是星辰。
　　伸手摘下一颗星星，宁欢放在手中仔细端详，才发觉这居然是扶光珠代替的星辰。它被赋予的光芒太过闪烁，以至于快要替代星辰，以假乱真。
　　【等等，这夜空里画的是谁？】
　　【这人还怪好看的？】
　　宁欢看着不断出现的扶光珠，它们渐渐组成了一个人的模样，那是她的模样！
　　“师尊，你在干什么？”
　　宁欢回头，果然看见他在一笔一划描绘她的容貌。
　　不过陆寒霜是以扶光珠为笔画，以漫漫长空为幕布，将她的模样画在了星辰之间。
　　这般描绘容貌的细致活，他居然真的能耐心坐下来。而且，宁欢记得，陆寒霜先前不是一直都说扶光珠是挥霍灵力的吗？
　　“师尊，住手啊！”想是一回事，看到却又是一回事！
　　宁欢刚才才幻想着有人给她送河灯，可等到有人直接挥金如土地给她作画时，她心里忽然觉得十分不对劲。
　　“你别再画了！”宁欢握住他蠢蠢欲动的掌心，半是无奈半是无语，“师尊，星空如此浩瀚，这样做的话三界都会看到这场面。”
　　“看便看到了。”陆寒霜不以为意，三界看到了倒还好些，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宁欢是他的。无人会来触霉头。
　　【你要是画点正经东西，我才不会说你。】
　　【可你瞅瞅你画的是啥！】
　　扶光珠颗颗璀璨，汇聚成宁欢的模样。画幅之上的宁欢，正低头抱着一个昏睡不醒的男子，她秀眉微蹙，垂眸伤神。她微微垂首看着怀中人，下一秒就像是要亲上去。
　　宁欢看得耳朵通红，脸色绯红以一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们两人打打闹闹便可以了，放在这里画出来，岂不是天下人都要知道？！
　　她恼羞成怒般晃着陆寒霜的衣袖，“师尊莫再闹了啦。”
　　“我没有胡闹。”陆寒霜神色淡然，“你我初识，便是这副模样。”他的神色之认真，说的和真的一样。
　　“我何时、何时….！”宁欢本来想要争辩，可一想到她那不靠谱的记忆力，便什么都不说了。
　　陆寒霜倒是随意，他静静地欣赏了夜空中的这副画面，撑着下巴慢慢地看着它。眼里似乎洋溢着满意的神色。
　　宁欢是彻底不想理他了。
　　居然这般胡闹，他莫不是想让三界所有人都知道她那般委曲求全的糟心过往？他都没有想过她的感受。若是以往，宁欢肯定会觉得无所谓，陆寒霜爱怎么画就怎么画。
　　可是如今，她居然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生气。宁欢对自己的状态有些奇怪，可即便如此，她也闷着脑袋不说话。
　　宁欢目光沉沉地看着地面。
　　忽然，夜空中一道灵光环绕着她的身侧，那灵光慢慢融入她的手腕间。那一瞬间，宁欢察觉到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灵力充盈着她的心府。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道灵力缓缓而来，同样进入她的灵脉，流入她的心府。她忽然觉得开心不少。
　　接下来便是一颗又一颗的扶光珠有序地来到她身侧，将吸取的天地灵气送入宁欢的灵脉之中。
　　陆寒霜曾经说过伏光珠华而不实，可如今他却在用这华而不实的模样送宁欢灵力。扶光珠倒也不算完全没有作用，它可以储存少量灵力。灵力越分散，越容易做到这一点。按道理来说，它其实是渡送灵力的最佳容器。
　　如今他留给扶光珠的灵力与日月灵气相互结合，颗颗珍珠变得更加灵气充沛。待这股灵力进入宁欢的心府后，她便会灵气大增，修为更进一层。
　　宁欢的修为其实不差，但陆寒霜想给她更多，他现在总想再给她些东西，再给她更多的灵力，让她早日变得更加强厉害。厉害到哪怕有朝一日他不在她身侧，她也不至于叫人欺负。
　　【他好像不是为了欺负我……】
　　【他是为了帮我吗.……吗。】
　　“师尊不是不喜欢伏光珠吗？为什么这会儿用它们做容器？你说过他们是华而不实，还说我是玩物丧志呢！”宁欢闷闷道。
　　“倒还记仇。”陆寒霜点了点她的脑袋，给了一颗小珍珠放在她的手心上。“你喜欢，那就不是华而不实。”


第34章 是我的人
　　34.
　　漫天星辰皆为她一人闪烁。
　　宁欢踮起脚, 便能触碰到像星星一样的扶光珠。层层星光将她包围，唯这一刻，她仿佛置身于星光璀璨深处, 如同真正的仙子。
　　不自觉地摊开掌心, 流光溢彩的珍珠安安稳稳地降落在她的掌心之上。陆寒霜的灵气那般充裕, 它那般光彩夺目。
　　可细细看去，宁欢却发现了一丝异样。
　　这扶光珠上流转的不是灵力，是……倒像是她的倒影。
　　【我莫不是看错了？】
　　拿起扶光珠到眼前细看，光芒深处, 是她抱着陆寒霜撒娇的模样、是她用灵剑退敌的模样。
　　还有她欢欢喜喜对陆寒霜献宝的小模样。
　　颗颗珍珠深处都是她的映像, 漫天星辰闪烁的全是她的倒影。
　　【……倒，倒还怪感人的。】
　　【但, 但我才不会就这样乖乖听话。我……我要当个叛逆的徒弟。】
　　【……谁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呢？】
　　宁欢在心里很小声地说。
　　可她始终都抬着头。
　　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漫漫星辰。
　　好漂亮的的夜空。
　　这是陆寒霜为她一人点亮的夜空。
　　漂亮的眉梢皱了皱，宁欢欲言又止。地面上是人间的富贵繁华, 那里有驸马为心上人点亮的河灯。
　　新国的护国长公主有少将军为她夜夜守候。据皇宫里的小宫女说, 乌月神志不明时，谢莫之每晚都提剑护在外面, 生怕她出半点意外。
　　在很不经意的时候，宁欢也会想过——
　　有没有可能有一天也会有人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而今她只需要立在船头, 满天星河就会围绕她一人身侧。眼前星河灿灿, 独独为她一人流淌。
　　原来也会有人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调令星辰不知要灵力几许，他平时那般冷淡乏味, 曾将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视为不学无术。
　　宁欢不禁疑惑。
　　你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居然愿意这样挥霍灵力, 陆寒霜？
　　越是这样想，宁欢心头的情绪便越是浓烈。
　　【真是有够浪漫的呢。】
　　【往日没有白心疼你，霜霜。】
　　【要是你心口再疼的话, 下次……可以让你多抱一会儿。】
　　陆寒霜很识趣地咳嗽两声。宁欢回头看他，便看见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一人，原本冷淡的眼瞳里如今全是她的倒影。
　　“可以过来吗，小神女。”他的声音又冷又轻。夹杂在徐徐晚风中，根本就听不明。宁欢下意识握住他递给自己的手心，呆呆地看着他。
　　只看得他的唇瓣动了动，然而不知道是耳旁风声太大，还是陆寒霜的低语声音太小，宁欢依旧没听明白。
　　凭借着相处多年的默契，她还是依旧能准确判断出陆寒霜说的是——
　　“抱抱我。”
　　【我会不会是猜错了？】
　　【堂堂混沌海的魔君，他不会撒娇的叭。】
　　“师尊方才说什么，我没太听清楚。”宁欢蹲下身，与他面对面地呆着。
　　陆寒霜的喉咙一顿，她识趣地把耳朵凑过去。可宁欢等了很久，都没听到陆寒霜说话。
　　就在她忍不住要开口询问时，一双手臂轻轻揽过。
　　陆寒霜把她抱入了怀里。
　　宁欢的身体有片刻僵硬，不过她立刻就适应了下来。
　　“伤口是又疼了吗？”她同样轻轻抱住陆寒霜，“若是疼的话就抱我紧些，我不想师尊难受了。”
　　“不是伤口疼。”他将下巴枕在宁欢的肩膀上，语气轻轻。他的语调听着依旧那般冷若冰霜，毫无变化，可细细听去似乎又有什么变了。
　　“不疼……？”宁欢不解。
　　【不疼你抱我干什么？】
　　【你这样，我，我很难办的！】
　　【可恶……】
　　他的眉头蹙了蹙。随后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拂过宁欢耳边，像是在嗔怪她的单纯。
　　“小神女糊涂。”他轻声指责。
　　任由宁欢再怎么问，他都不再说话了。
　　陆寒霜皱了皱眉。
　　他都已经这样明显直白了，她为何还是不懂。
　　或者说，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
　　陆寒霜眼神淡了几许，若是这样，他倒是能理解。
　　他们先前相遇的时候，她便是莫名其妙地去了其他世界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十年多。她是不是在害怕？
　　害怕她还会再次离开。
　　害怕这样的情愫是镜花水月。害怕今晚的漫天繁星都是一场梦境。
　　“我会一直陪着你。”陆寒霜在她耳边低语，“直到你不需要我。”
　　“安心些。”他道。
　　宁欢莫名有些悲伤。她很想对陆寒霜说，她没有不需要他，她觉得留在这里也不错。可是莫名奇妙的消失总会让她不安。
　　她还没弄清楚当时为什么会被迫扮演陆寒霜身边的痴情女配这回事。陆寒霜的过往，混沌海的纠葛，她还有很多事没明白。
　　“不说这个了。”宁欢埋着脑袋。
　　【你说的我都有些难过了。】
　　“好，听小神女的。”
　　—
　　两人一路来到幽冥烈域，这里残存着伏罗的气息，灵犀引也是一路将他们指引到了这鬼地方。
　　幽冥烈域幽暗无比，连仙界亮度最深的明光烛都无法照亮这里的雾气。多不胜数的鬼怪妖魔被囚禁在这里忏悔。他们有被修道者扔进来的，有被仇敌扔进来的。
　　来到这里的方式多种多样，但是极少有妖魔能够离开。
　　但是每隔百年，幽冥烈域会开一道口子。那道口子通往外界，是灵力震荡所致。
　　在这里的妖魔都想逃出生天，所以他们不断地厮杀不断地进攻彼此，就是为了得到那个唯一的机会。
　　百年前，伏罗离开了这里。可出去的第一件事，他就是把幽冥烈域加上了结界，彻底把唯一的出口堵死。
　　伏罗他自己是从幽冥场出来的，他深能从这里爬出来的妖魔都可以称得上大妖。是大妖就是他的对手，他不想有更多的对手，便索性把其他人的机会全部斩断！
　　但是这里的妖魔并不知道伏罗的所作所为，他们仍旧每日不停地厮杀。他们不知道伏罗早就断绝了他们出去的机会。若是知道，只怕这里也不会日日相杀。
　　陆寒霜长剑一扬，浩荡灵力从他剑锋之上荡开！幽冥烈域的结界破开，他带着宁欢长驱直入！
　　幽冥场中安安静静的。
　　没有任何妖魔，没有往常的厮杀。
　　“师尊，伏罗不在这里，他是不是把残魂的气息故意留在这里引我们过来？”宁欢熟悉灵犀引这东西。
　　若是伏罗故意控制气息，他的确能蒙过灵犀引，瞒天过海。
　　“早知道就不用这东西了！当初就该听你的话。”陆寒霜本来是要用云箭追踪，是因为宁欢想试试自己做的灵犀引，这才有了眼下的场面。
　　“小事。”陆寒霜动了动手指，终究没忍住，还是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宁欢的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还算是乖了一回。
　　“不过，下次可要听话。”他的语气意味深长。
　　宁欢还没弄清楚陆寒霜说的下次是哪次，只见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下一刻，他的长剑抵着一头妖兽，目光复而清冷无双。
　　“别别别杀我！”那妖兽青面獠牙，看样子是一头猪妖。它也不敢招惹陆寒霜，只能连连求饶。
　　“我不敢做坏事了，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就只啃了村里的半山玉米地，他们就让人把我抓到这里来了。我真没有做别的事，我半年就下山一次，就啃了半山的玉米，我真没多吃红薯啊！”
　　陆寒霜没理他，“伏罗现在在何处？”
　　“我我我也不知道啊！”猪妖抱着脑袋嘤嘤哭泣，“我真不知道，我从不说谎啊！”
　　长剑划开它厚实的野猪皮，陆寒霜冷着语气再问了一次，“他现在在哪里？”
　　大概意识到陆寒霜是真的不好糊弄，猪妖捂住受伤的蹄子，赶紧求饶。
　　“昨天他带着个女的，对，就是身后这女的！他们来到这里带走了好多妖怪。
　　伏罗吞噬掉一半妖怪的魔气，然后带走了另外一半的妖怪！我是怂得很躲得好，这才逃过一劫！”
　　“他们去了哪里？”宁欢问道。
　　“去了哪里你不知道吗？昨天不就是你和伏罗在一起吗？”说着，猪妖突然冲着陆寒霜挤眉弄眼，“道长你可别被骗了，女子都会骗人。她昨天还和伏罗腻腻歪歪，今天就在你这里装模作样。你放了我，我也能给你打下手啊！”
　　腿上猛地一痛！猪妖低头一看，才发现陆寒霜居然砍了它一条腿！
　　“你真是敬酒不吃……！”刚要动手，一条胳膊也被岌岌可危。
　　“好好好我说我说！伏罗和那女的一起去了雪域。听说那里可是神仙住的地方，你们知道了也去不了，不如就和我留在这里称王称霸算了。不对，你们赶紧把我放出去！我好歹也算帮了你们一把吧！”
　　陆寒霜不置可否，他长剑刚收，那猪妖便慌慌张张地逃开。他的速度之快，和刚才的那副无奈求饶的架势根本是两个面孔。
　　陆寒霜捏了个诀，猪妖顿时不再动弹，僵硬在原地。
　　“师尊……”宁欢正要说话，忽然猛地一阵咳嗽。此处瘴气太重，她在此浑身不舒服。还没开口，便是胸闷气短，面色惨白。
　　陆寒霜一把揽过她的腰身，带着她御剑离开此地。
　　“师尊，我好多了。”
　　刚离开幽冥烈域，宁欢忽然又觉得自己可以了。只是御剑飞行终究不如坐船，如此狭窄让她有些害怕。
　　她只得抱紧陆寒霜，好奇地问道，“师尊为何不放了那妖怪？是因为它说我坏话，挑拨离间？”
　　“不全是。”他的御剑飞行又飞得混乱了些，“幽冥场中都是罪孽深重的妖魔，如果真的如他所言，真的只是偷食玉米，根本不可能进的来。”
　　“你这般容易相信别人。”为何不容易相信我？
　　陆寒霜欲言又止。
　　宁欢没看出他的不对劲，只道，“要是伏罗他们去了雪域的话，我们也能找得到呀。我可是雪域的小神女，打开雪域大门这种事，我还是能做的！”
　　“别乱动，要掉下去了。”他握住宁欢的掌心，“乖一点，安分些。”
　　雪域是一处神仙域。没有固定位置，但是雪域中的神兽灵植可以召唤雪域大门。灵力越纯粹的，越被雪域承认的人，越能轻易召唤到它。
　　“师尊你停到一处开阔地带，不要影响我发挥实力！”宁欢摩拳擦掌，“我今天就要让你大开眼界，看看什么叫小神女！”
　　“哦。”陆寒霜带着她来到一处开阔的平原。他寻了颗大树，背靠着树，目光静静地看她发功。
　　宁欢捏了个诀，一道霜雪气息从她指尖萦绕开来。一阵温柔的灵力以她为中心，慢慢向四周涤荡！
　　陆寒霜忽然觉得心旷神怡。
　　晚风中满是让他欢喜的雪意，筋骨都像是被疏通，心脉像是被打开了一般，他很久没有这样如释重负过了。
　　宁欢召唤着雪域之门，门是没召唤开，陆寒霜倒是被治疗得差不多了。
　　“师尊！”她忍不住回头道，“你别再偷吃我的灵力了！”
　　【是我平时没有喂饱你吗？】
　　【你差这两口？！】
　　陆寒霜：……
　　“我没有。”是它们非要靠近我的嘴边。
　　宁欢屏气凝神，再次召唤雪域之门。晚风拂过，霜雪气息猛然加重，四周温度骤降，可是没有想象中的雪域之门打开。
　　“师尊，我好像召唤不了雪域之门了。”宁欢跑过来拉着他的衣袖，有些惶恐道，“我难道不是雪域的人了吗？”
　　看着怪着急的。
　　漂亮的眉都皱到一块儿，亮晶晶的眼瞳里盛满委屈。
　　上一刻还说要在他面前大展拳脚让他看看实力，现在就在他眼前耷拉着眼神，惴惴不安地握着他的衣袖。
　　这般爱撒娇。
　　果然，还是得在他身边，才能叫人安心。
　　陆寒霜轻轻抚平她的眉心。他的语气温柔轻缓，像是准备安慰她些许。可这般温柔的语气，说的话却是——
　　“你本来就不是了，小、神、女。”
　　宁欢：？？？？？？
　　“你是我灵山的人，是我混沌海的人，是我的人。”他伸手，捏了捏宁欢的下巴，磨蹭着她的肌肤，“哪里还会是雪域的人？”


第35章 执念几许
　　35.
　　宁欢有片刻怔愣, “……雪域不要我了？”她的语气呜咽，神态惨惨，看着快要哭出来。
　　陆寒霜有点想笑。
　　他说了那么多, 她关注的重点居然是这个？
　　“我要你还不可以吗？”说着, 陆寒霜一手环住她的腰身, 一手握住她的手心。他立于宁欢身后，霜雪寒意将他紧紧围住。
　　他的手臂稍稍用力，宁欢顿时被他拥入怀中。她的后背跌入熟悉的怀抱，这怀抱她之前也不是没有被揽入过, 只是这一次, 宁欢莫名觉得有些脸颊发烫。
　　【可恶！】
　　【都怪他说那些不着调的话，都怪他变得花里胡哨的。我、我都感觉自己也跟着不对劲了……】
　　【可恶呜呜呜。】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你这都什么时候了！】
　　【现在是能搂搂抱抱的时间吗？】
　　【憋搁这儿恋爱脑了霜霜。】
　　“小神女, 专心一点。”耳边忽然传来陆寒霜的低语，他声音清浅, 若不仔细听, 很容易将他话语里的笑意忽略。
　　“我专心得很。”宁欢回怼道，“没有人比我更懂得如何专心。”
　　“哦这样啊。既然小神女这么专心, 那我的灵力怎么半天都没有引导你出招？”陆寒霜手臂的力道加重了一点。
　　将她完全拥入自己的怀抱中。
　　宁欢离他更近了。
　　她被陆寒霜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按进怀里，他的十指和宁欢相扣, 道道灵力从他指尖被传送给她。
　　可没人知道的是宁欢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她的脸颊好烫。
　　烫得快要烧起来。
　　【可恶……】
　　明明这些事她以前都做过, 到怎么陆寒霜主动抱她，就和她去抱陆寒霜的感觉差得那么远呢？
　　宁欢想不通。
　　她以前抱着陆寒霜的时候, 多是把他当做木头, 要不就是大型毛绒玩具。半点多余的心思都没有。
　　可他抱着自己的时候, 分明也没有什么奇怪举动，就那样环着她。但仅仅是这样，宁欢也觉得气氛不对。
　　……空气中有种甜甜的气息。
　　因为他眼里的情绪太明显了！！
　　陆寒霜是什么人？
　　他那般善于控制情绪, 宁欢都觉得，只要他不想，没人能看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现在迷糊如宁欢都能看出他的眼底藏着什么。
　　【他是不是真的……有点……喜欢……我？】
　　“小神女在想什么？”陆寒霜看她迟迟没有接纳他的灵力，便勾住她的手腕，试图拉回宁欢的注意力。
　　【别叫我小神女了！】
　　宁欢要哭了。
　　乌月唤她小神女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是陆寒霜总是会加重这三个字的读音，语气又总是那般慢悠悠，不着调。
　　原本挺正经的雪域小神女的称呼，总能被他唤得别有深意。
　　这名号从他口里唤出来，总有些就是不太正经的感觉。
　　“是在想我吗？”陆寒霜忽然道，语气可谓是恍然大悟，还轻轻地叹息一声。
　　不知道是在叹息自己的扰乱人心魄的能力，还是在叹息宁欢的糊涂。
　　【你可真是越来越花里胡哨了。】
　　【穿件衣服叭你。】
　　【霜霜，咱就是问，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不容她多想，掌心里传来不属于她的灵力加持，宁欢没想太多。她抓紧时机将这股灵力融入心府，心中默默召唤雪域，手指在半空中一阵画诀。
　　几息功夫。
　　暴风雪迎面袭来，风雪之中缓缓延伸出了一条通道，一道通往雪域的大门缓缓开启。
　　—
　　相传，雪域是与世隔绝的神域。
　　这里常年大雪纷飞，白茫茫的雪景笼罩住了居住在这里的所有的生灵。因为总是大雪纷飞，也是因此得名。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隔断了喧闹和争端，也让雪域变得十分宁静。天然的落雪屏障也让这里形成了互不干扰的世外桃源。
　　雪域和其他地方到底有些不同。像是小雪兔，小雪豹这样等等不同的小灵兽都能和在这里睦相处。
　　雪域和其他地方一样，也有别致的风景。同样有浩瀚的落雪湖，高耸的天云山，不同的灵兽有不同的地盘。多年以来，大家都在雪域相安无事。
　　然而，现在的雪域只是灵植灵兽的地盘，很少、可以说几乎没有修士可以再此进入这片地方。
　　包括在云海盟之中，很多人只是听说过这片地方，根本就不曾有机会踏足过这里。
　　但其实在很久以前，雪域并不是这样独自形成的一处领域。
　　雪域曾经和外界相互通，小灵兽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去三界游历一番。
　　外界的修士也可以自由地来到雪域来闭关修炼，双方互通有无，和谐共处。
　　直到大妖伏罗现世——
　　他的出现改变了三界里所有的秩序。
　　据说，伏罗原本是一只有上古妖兽血脉的妖怪。最初的他算不得大妖，只不过他妖力特殊，所以和别的妖兽不尽相同。
　　他原本的力量并不大，在万妖谱中也是寂寂无名。放在以前，无人知道他的名讳。可是他与所有人不一样的是，他擅长夺人气运亦能够强夺他人灵力。
　　没有人知道伏罗最初到底做了什么事。等到他进入所有人视线的时候，他就是在被陆寒霜追杀。
　　他的名号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因为他夺去了仙界和雪域的灵力，将三界弄得灵气稀薄等的事。
　　但众人只是嘴上说说，也没有出手追杀他。原因依旧是陆寒霜。在云海盟的成员得知大妖伏罗这个存在之后不久，就紧接着传来了有人把伏罗打得魂飞魄散的消息。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所以关于他的信息，仙界云海盟都知之甚少。
　　关于伏罗，哪怕是现在，云海盟中也只知道经过伏罗的几番强取豪夺，他逐渐从小妖兽变成了一只大妖。
　　而成为大妖之后，他的野心更甚。早已经不满足于妖界的力量，妄图去仙界和人界走一遭。后来才有了和陆寒霜的种种交手。
　　话又说回来，就是因为伏罗几乎将仙界灵力夺取殆尽，所以有些修士才把主意打到了雪域的小灵植灵兽身上。
　　雪域的生灵去往仙界本来是去游历去修炼，可是谁知道总是有去无回。时间久了，雪域为了自保，便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不过若是灵力足够纯粹，在外的小灵兽灵植依旧可以召唤雪域之门，重新回到这里。
　　但是流落在外的雪域生灵们，往往不再具备这个灵力，能够回来的人只能是少之又少。
　　……
　　宁欢归来到雪域的一瞬间，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她心底流淌，她一睁眼，周围一片白茫茫的雪景猛地映入眼底。茫茫白雪让她想起了很多事。与此同时，强烈的归属感和心中涌起的熟悉感觉顿时将她包围。
　　好熟悉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觉。
　　浓烈的情绪在心底蔓延，眼前的景象和脑海里尘封的记忆再度重叠，久违到甚至让宁欢有些欣喜。
　　放眼看去，天雪山、雪塔、飞花湖……雪域的景致她几乎都能了然于胸。那些她如今还没一眼看见过的，但是曾经日日相对的景象一慕接一慕地浮现在脑海里。
　　她太熟悉这里了。
　　也是，毕竟她曾经在这里呆过很久。
　　记忆漫漫浮现，过去的画面像是潮水一样涌来。
　　天气晴好时，她舒展着枝叶，在风中摇曳。飞雪漫漫时，宁欢施展灵力撑出一个小遮蔽罩，这样厚厚的积雪便不会压住她的枝叶。
　　后来不知经过多少漫漫时光。宁欢修成人形，那时候她就一人走遍了雪域里大大小小的风景。
　　她看过冰山湖的尽头，到过海云湖的深处。雪域所有的生灵们，几乎都见过他们的小神女。
　　可是后来，逛着逛着，宁欢觉得有些无聊了。她把自己的灵力散给了雪域的山川角落。
　　任由微风吹拂着她的灵力，把点点灵力送去往那些灵力稀薄的位置，帮助那些急需要灵力的生灵们度过难关。随后，她便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不再多化成人形，只是安安静静地坐一朵雪莲花。
　　只是雪域太安静了，安静到连风声吹过，宁欢都会觉得这是风在同她打招呼。她又呆了很久很久。
　　再次化成人形之际，恰好她又认得了小兔子乌月。这小傻兔子总是觉得她是朵娇弱得不能自理的小莲花，所以隔三差五就来看看她有没有被其他兔子啃掉。
　　发展到后面，乌月每天都来。后来宁欢就和乌月成为了好友，后来再后来……
　　好多事好多事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多到她一时有些记不清了。
　　“师尊？”脑海里的画面漫漫淡却，宁欢的思绪逐渐回笼。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陆寒霜的身影。
　　“师尊去哪里？”她急急忙忙跟过去，那道熟悉的身影却丝毫没有因为她而停留。他的衣着和平时有些不同。此时他身着一身玉色衣裳，头带束冠，目下无尘地从她眼前走过。
　　宁欢翻了翻回忆里的他的模样，好像是从来没有见过陆寒霜穿过这样奇怪样式的衣服。
　　【他怎么不理我？】
　　【陆寒霜，这……是陆寒霜吗？】
　　眼前的人像是陆寒霜，可又不完全像。不容宁欢多想，她身边的场景陡然一变。瞬间她从风雪之中来到了一处红墙层层的院落。
　　“我才不是伺候这个院子的人呢。”一名小宫女从宁欢眼前走过。她高昂着下巴，同样是没看到宁欢的模样，自顾自地和身边的小太监说话。
　　“我只是临时过来帮清雪殿打扫打扫院落的，马上就要回到研心娘娘那里，才不会在这里多呆呢！”绿衣服小宫女道。
　　“柳儿姐姐先前就是清雪殿的扫洒宫女呀，为什么现在不愿意承认呢？”小太监一看样子就是新入宫。他对着周围的宫殿东张西望不说，还不停地对着名叫柳儿的宫女问这问那。
　　“我都说了我不是这里的人了！”柳儿像是急于和这里撇清关系。
　　“我都说了我只是过来帮忙的！最近国师说有大喜事，宫里上上下下都要装扮得喜庆一些。娘娘也是看着无人打扫清雪殿，才让我过来帮忙。我再说一次，我是临时过来帮忙的！我不是这里的人！”
　　小太监没说啥了。
　　“要不是看在你我同乡的份上，我才看得帮你做这些事，又不是我的任务。”柳儿免不得白了小太监一眼。
　　小太监心里犯嘀咕。这柳儿姐姐以前就是清雪殿扫地的三等宫女。后来是因为被皇帝多看了两眼，立刻就被研心娘娘要了过去。说是想把她收到自己的阵营也好，说是为了提防柳儿兴风作浪也好，研心娘娘把她圈在自己身边，再也没让她回过清雪殿。
　　清雪殿没人愿意来。
　　柳儿才不管自己为什么被调走，反正她不用伺候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皇子就行。自打她被掉走的第一天，她就急于和清雪殿划清界限。
　　“可是……柳儿姐姐啊。”小太监又忍不住问道，“我听说皇子殿下也没那么坏。当初你入宫时不是总有人欺负你么，他那会儿还为你出头来着。研心娘娘身边的带大宫女非要仗势欺人打你的脸，还是皇子殿下出面……”
　　柳儿被噎了一下。她瞪了小太监一眼，“你知道个什么！那不知是人是鬼的皇子根本就不是为我出头，不过是那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在清雪殿作威作福，惹怒了他罢了。”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了。研心娘娘身边的人对我不好，又不是研心娘娘对我不好。反正我现在已经被调离清雪殿，和那个废物皇子没有半点关系。要不是研心娘娘非要我过来帮忙，我还真的不会再过来。”
　　柳儿三番五次地强调她不是这里的人，她只是被借过来帮忙的。殊不知她最初本来就是分到清雪殿的人，若不是陆寒霜那次误打误撞从其他宫女手中救了她一命，她早就没机会在这里说话。
　　或许连她自己都忘了，她在内监总管那里的名册也是在清雪殿名下，不过是被受宠的娘娘要过去伺候了小两日。她便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个宫的，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了。
　　“姐姐，这里就是清雪殿了吧。”小太监环顾四周。只见四周都是喜气洋洋，不少院落都被挂上了灯笼，唯独清雪殿这里，清清冷冷不说，还怎么看怎么没有生气。
　　怪瘆人的。
　　怨不得这儿被宫里传成鬼殿呢。
　　柳儿站在门口不愿意进去。她本来就被如今宫里最受宠的研心娘娘带走了，那她就不是这里的人了。凭什么还要回来？
　　“你自个儿进去吧，我就是把你带到这里，我要回去了。”柳儿自顾自道。
　　其实也不是回去，研心娘娘让她做事，她不想做。大不了推给这个新来的小太监，让他做好了。
　　反正累死了他又不是累死自己，这么大的院子他一个人多费力些，又不是不能做完。
　　小太监不敢进去。他畏畏缩缩地看着里面，很明显他曾经也是听了不少传闻。看柳儿的确不打算进去，他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莫怪莫怪，我是无心打扰各位的。只是国师说了宫中上下都需要修缮一番如今宫里的其他地方都装扮好了，唯独这清雪殿冷冷清清的。陛下看不过去，特意着派人收拾收拾此地。”
　　小太监对着空气神神叨叨一阵嘀咕，看上去奇怪的很。他这样做也算得上事出有因。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清雪殿原本是一处荒废的宫殿，听说早些年后宫嫔妃争斗得激烈之时，这里埋了不少宫女妃子。
　　后来此地又变为冷宫，关在这里的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因此这地方又空置了一段时间并且还越传越邪乎。
　　现在，这里住的是一位皇子。可这皇子的传说比之前重重荒谬的事情加起来还多。
　　小太监真是不敢往里走。
　　“嘭”地一声，门开了。
　　陆寒霜垂眸看了面前的小太监一眼。他的面色纸白，乌黑的头发垂落在肩后，没有用发冠缠起。眸光里没有任何异常情绪。
　　小太监吓了一跳，忙低头，“殿下，我我我是来……”
　　陆寒霜没有理他，转身离开了院子。小太监像是松了一口气，生怕再遇到陆寒霜，他赶紧麻利地办事。
　　宁欢站在原地许久不能动弹，她想跟过去打探情况，可是身子就是不受控制地僵硬在原地，她都身体好像是在慢慢适应这个环境。耐着性子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现在可以动弹了，她立刻追上去。
　　“师尊……师尊？”宁欢走在陆寒霜身边，可他置若罔闻。他眼底的情绪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
　　只是再细看过去，与其说他是情绪平稳，不如说他的眼底是死水无澜。宁欢呼唤了半天也不见他回应，她想，陆寒霜可能根本就听不到她的声音。
　　如果能够听到，他一定会回应她。
　　可能还会……抱住她。
　　跟着陆寒霜来到一处书房，他进了房中，宁欢刚要跟进去房门就被锁上。
　　她正无奈的时候，忽然发觉自己的手可以穿过房屋，穿过石板进入屋内！
　　她居然是一副游魂的状态？！
　　来不及多想，宁欢穿过墙壁进了房中。此时陆寒霜正拿着一封书信看着，她走到他的身侧，伸头凑过去一看，却见书信上写得都是些密密麻麻的她看不懂的文字。
　　唯独看得懂的便是上面的虎符印。
　　左右无聊，宁欢撑着下巴在他的书房里上下打量。他如今的书房和他在灵山的书房差不多，反正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有。
　　陆寒霜看了一会儿手中的信件，不多时，他的指尖一动，宁欢清楚他的诀法，这看起来像是要视线明火咒。不过下一刻他便眉心紧皱，捂着心口重重地咳嗽两声。
　　转而拿起了把火折子点明了蜡烛。
　　宁欢更看不懂了。
　　陆寒霜却根本没有察觉到他身边多出来一个人，他将那封看过的信放到灼灼烛光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信件化为灰烬后，又打开门走了出去。
　　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人和他说一句话。
　　他仿佛是这清雪殿里唯一的活人，可陈国的皇宫上下又似乎没有人把他当活人。
　　今日的皇宫其实非常热闹，宁欢隔得老远就能听到外面传来的鞭炮声。再细细听去似乎还有锣鼓声，不知道是哪出宫殿在搭台子唱戏。
　　可宁欢不想过去看热闹。她只想多陪陪他，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找了只小矮凳，双手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他。
　　这会儿的陆寒霜和后来的混沌海时期的他相比，容貌更加青涩稚嫩，眼瞳深处也更加凝重。一言不发一语不问，像是心底藏着很多很多秘密。不过他的情绪外露得更加明显，全然不似多年后的那般冷淡自持。
　　但他总归是很好看就是了。陆寒霜正在批改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宁欢抬眼望去，依旧一个字都看不懂，她索性不再看了。
　　烟花嗖地一下窜上天空，夜空里出现了漂亮的花纹。
　　宁欢下意识抬眼看去。只见五颜六色的花瓣状图案在天空上炸裂，美不胜收。她欣喜地看了许久，不多时她回头看向陆寒霜，只见他的眸光仍旧落在面前的纸箱上，似乎世上万般热闹都与他无关。
　　宁欢的眼底浮现一抹难过的情绪。
　　眉心也跟着皱了起来。
　　寒风阵阵，冷风不断地从外面灌进来。陆寒霜似乎不知道寒冷，他垂眸不知道是在做什么，聚精会神的。宁欢有些着急，她左看右看找了件不算宽厚的外套。刚要把它给陆寒霜披上，她的手指就径直穿了过去。
　　糟糕，她如今这状态做不了任何事。
　　“咳咳。”到底还是有些冷的。他轻声咳了两声，宁欢本以为他会乖乖去披件外套，谁知他咳归咳，还要一边咳嗽一边做事。不副不知道身体要紧的架势。
　　他好像一晚上都会在这里。
　　宁欢想多了解一些关于陈国的事情，多了解一些关于他的事。既然陆寒霜不说话，自然总会有人说。
　　【我去其他地方看看哈。】
　　【待会儿再回来找你玩儿。】
　　宁欢在心里道。
　　离开清雪殿，她循着声音往最热闹的宫殿走去。得亏她如今是一副游荡的魂魄状态，进出宫门畅通无阻。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微臣昨夜连夜占星，发现明年是一个风调雨顺的大好之年！陈国也会更加强大，陛下有明君之相啊。”
　　说话的这人……？
　　宁欢看着有些眼熟，她凑近过去一看，好家伙不看不知道，眼前和陈国皇帝说话的这人居然是纵木！
　　“都得仰仗国师了。”陈国的皇帝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看上去肥头大耳，脸上的肉太多，以至于一双眼睛被挤压得极其细小。
　　他有着一脸花白的胡须，脸上有很多不知来由的斑点。
　　他身边靠着一个妖娆的年轻女子，旁人唤这女子“研心娘娘”。
　　宁欢不免多留意他两眼了。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是陆寒霜的老爷子？
　　宁欢细细看了他半晌，可无论怎么看，她都根本看不出陆寒霜和他哪里相像？
　　戏台子上还在热热闹闹地唱戏，台下坐着文武百官。陈国皇帝坐在正中央，他身边坐了几个妃嫔，应当是最受宠的那几个。有两三个小公主围着桌椅嬉戏，时不时跑到皇帝面前撒个娇。
　　一副皇家和睦，引人羡慕的景象。
　　宁欢本来想看看陆寒霜的母妃身在何处。可一想，他的处境那般艰难，他的母妃可能根本就不在陈国皇宫里了。
　　想到这里，她眼底那抹难过的情绪更明显了。
　　“陛下，国师有事启奏。”一小太监低声对着皇帝禀告。
　　可能是怕惹怒他看戏的兴致，太监的声音很小。但谁知皇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很热切道，“宣宣宣！赶紧把国师请进来呀！”
　　国师？
　　宁欢回头去看木纵，只见木纵还坐在椅子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佳酿。根本就没搭理皇帝这边的动向。
　　那他们说的国师到底是谁？
　　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急不缓地闯进来，来人带着面罩，觐见皇帝时，他才象征性地遮下面部的遮挡。
　　宁欢一看——
　　嚯，伏罗。
　　这陈国能有个好就怪了。
　　一个两个的大妖都搁这儿装国师，偏偏陈国的皇帝还听之任之。唯一能破局的陆寒霜还被他囚禁在冷宫里。
　　他到底在搞什么啊！
　　宁欢的拳头硬了。
　　宁欢没有亲眼见过伏罗的面容，但是那道残魂黑雾凝聚成的模样，和他现在这张脸别无二致。
　　“大国师不在国师塔好好歇着，是不是发生什么要紧事了呀？”皇帝小声询问，那谦卑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伏罗才是皇帝，他不过是个小臣。
　　“的确如此，微臣发现了一桩很要紧的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伏罗的语气有些犹豫。
　　宁欢看在这里都要翻白眼了。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恨不得给这茶里茶气的大妖来两拳头。
　　“国师但说无妨啊！”
　　“可是值此新春佳节，说这话，恐怕会伤了陛下和皇子殿下的父子情分。”伏罗边摇头边道。
　　“我没有他那个儿子，那不过是敌国的质子而已！”一说起这个，皇帝的语气就忽然冷淡下来。
　　似乎陆寒霜这个名字在他这里，就像是什么忌讳。
　　“陛下莫要这样。”伏罗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皇子殿下是您唯一的儿子，以后他一定会是陈国的太子殿下，这陈国江山迟早都是他的呀！！”
　　“胡说八道！朕还没死呢！”伏罗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就如同火上浇油！陈国这皇帝最忌讳陆寒霜，也最忌讳别人说把江山拱手送人的事，如今这两桩忌讳叠加在一起。
　　皇帝要炸了。
　　“都怪那个女人，要不是他我现在早就是儿孙满堂！”但凡他还有其他儿子，陆寒霜早就被他杀了，还至于留到现在？！
　　伏罗静静地等皇帝发完了脾气，而后他欲言又止。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模样，这优柔寡断的模样看得皇帝又是心头火起。
　　“大国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他高声道，“无论你要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我知道国师是一门心思为我好，要不是你的仙药，我怎么能身体痊愈呢！
　　还有，要不是你把研心姑娘献给我，我哪里会得到这么一朵漂亮的解语花？大国师你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得很！你说，难道你还怕什么人不成？！”
　　伏罗做慌张状，“不是，不是，臣没有害怕皇子殿下。啊不，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说皇子不好的意思啊。”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皇帝已经是怒火中烧。在他心里，大国师是朝野上下最厉害的人。他平时待大国师都十分有礼，在他面前都不用皇帝的自称，而是和他平起平坐地称呼自己为我。
　　他都做到这般地步了，大国师依旧对他不冷不热。原本皇帝只以为国师是见惯了大风大浪所以才宠辱不惊。
　　可万万没想到，宠辱不惊的大国师看到陆寒霜的时候，眼底居然露出了谦卑的神色。
　　皇帝每每看到这事都觉得不对劲，他都没有对自己这么恭敬！凭什么对一个质子那么恭敬那么害怕！
　　这陈国到底是他当皇帝还是陆寒霜当皇帝！
　　他还没说要把位置传给他啊！他也不会做这种事！
　　果然，他的母妃是那样，他也是那样。平时看着云淡风轻不争不抢，但是背地里他想必是把什么都布局好了。
　　不然为什么大小国师都那么害怕他！
　　“你有事说事！磨磨唧唧的搞什么！”
　　“那臣……就说了……”伏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想必陛下知道，臣曾经说过，皇子殿下是极其难得的人物，以他的能力和运气，他可以把陈国治理得很好……”
　　“够了够了，你要是还是说这些东西，你就不要再说话了。”皇帝烦躁地挥了挥手。
　　“不，臣说的是以前。”伏罗道，“昨晚我忽然发觉皇子殿下的命脉急转直下，他运势不佳有疯魔之势。若是不加以控制，他的气运会连累陛下连累陈国，会让陈国百姓因他而坠入深渊啊！”
　　看着伏罗说得唾沫子横飞，宁欢都听不下去了。瞧瞧他说的是啥，什么运势不佳连累谁谁谁的，空口无凭瞎说八道。偏偏他还说得煞有介事的，要不是她如今的状态不能触碰到人，宁欢真是恨不得给他两拳。
　　谁会信他的话啊！
　　“国师说的对啊！”陈国皇帝道。
　　宁欢：……
　　“其实我也觉得最近心情不畅，夜里每晚都噩梦连连。哪怕有研心美人在我身侧，我抱着她都难以入眠。这段日子我想来想去想不到答案，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
　　宁欢：……可恶我要忍不住了。
　　“那依照国师的建议，该怎么做呢？”皇帝虚心求教。
　　“挖掉皇子殿下的心脏。”
　　伏罗顿了顿，生怕皇帝不同意，他还准备了其他说辞。然而他还没开口，只听得皇帝说道——
　　“也不是不可以。那要怎么挖呢？”
　　宁欢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如果她没有想错，陈国的皇帝应该就是陆寒霜的父皇，对于伏罗这样荒唐的建议，他居然没有半点执意，还一门心思地想要实施。
　　别说是有血脉关系，哪怕是素不相识的人，也不会这样果决地同意取出对方的心脏吧？
　　看皇帝这么果断，倒搞得伏罗有些不会了。
　　他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说道，“可是陛下忘记了吗？前段时间我们还取出了皇子殿下的一道心头血，也对云梦国承诺过，只要皇子殿下不再使用邪术，就护他周全。
　　陛下现在这样做，岂不是要对云梦国，对长公主食言了？”
　　皇帝有点想骂人。他看了看伏罗，心里想到真是好话也让你说了，坏话也让你说了。那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只要皇子殿下又使用了邪术，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惩罚他了？
　　再说了皇子殿下也算半个云梦国的人，他和长公主血脉想通，哪怕失去了心脏，他还不是可以活下去？陛下担心什么呢？”
　　失去心脏应该是不可以活下去的吧？
　　皇帝这点道理还是懂的。早年他年轻不懂事，娶了云梦国的长公主，那女子居然不允许他纳妾，居然还想他空置六宫。
　　着实可笑！
　　后来他和长公主一刀两断，却发现长公主留下的孩子有些不对劲。
　　但话又说回来，反正他们云梦国的人都有些不对劲，神神叨叨的不知道是不是人。
　　“国师有办法让他用邪术？”皇帝皱眉，“你不是控制住了他的心神吗？他如今还能有什么本事？”
　　伏罗摇摇头，“陛下就等着看好戏就可以了。”
　　宁欢觉得有些不对，她立刻往回跑去。背后是一声声烟花升空的声音，宁欢置若罔闻不断地向着清雪殿跑去。
　　—
　　陆寒霜似乎睡着了。
　　他的手下压着层层纸张，宁欢还记得他看了很多她看不懂的字。如今那些纸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是被他收起来了。
　　寒风吹过，他趴在桌面上睡着。不远处时不时传来的热闹的锣鼓声都像是和他无关。
　　他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睡着，和这清雪殿一样安静得和皇宫里格格不入。
　　派来扫洒的小太监好不容易做完了手头上的活。他将分派到的灯笼放到了清雪殿的屋檐下，可是大红灯笼好像和清雪殿格格不入。
　　“你搞完了吗？”柳儿站在门外嘀咕着。小太监看见柳儿身侧还多了个老宫女，与其说是老宫女，不如说是身着宫女服的老人。因为她看起来，不像是陈国皇宫的侍女。
　　“柳儿姐姐，这位是？”小太监问道。
　　“你别管了。”柳儿对着那老宫女道，“刚才吩咐你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记得了记得了，奴婢都记得她！”
　　柳儿横了她一眼，“那你快去吧。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这会儿肯定还在书房。你就在书房外的院子里等他。听着，研心娘娘和国师吩咐的事，你可千万不能出了差错。事成之后，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放心放心！奴婢办事很周到，绝对说得一字不差！”
　　—
　　陆寒霜出了房门，见到外面有一面圣生的老宫女蹲在院落里。
　　他没多在意。
　　毕竟这清雪殿的人来来往往不知多少，皇帝隔三差五就要把他身边的人都换一遍，生怕他拥有自己的心腹。
　　“殿下，可还记得我？”那老宫女忽然抬头。
　　陆寒霜看都没看，他目光直视前方，并未因为她都话有半分分神。
　　“也是，殿下想必早就忘了我了。”她自言自语一般，“我原来是兰双娘娘的贴身宫女。当年呀，兰双娘娘回到云梦国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她没有带你走，也没有带我离开，唉，这样来看我们真是同病相怜。”
　　陆寒霜依旧往前走去，没有把目光分给她。她都话哪怕再凄婉动人，到了他的耳朵里，像是风声擦过，全然没听到心里去。
　　那老宫女可能是也没想到他这般铁石心肠，她一想研心和柳儿交待的话，索性拿出半枚玉佩。
　　“殿下应该知道，这枚玉佩是兰双娘娘的。她留了半枚给自己，另外一半一直放在你那里。你看看，兰双娘娘特地把这半枚玉佩派人送过来，就是为了做信物！她如今情况危机急需要你去救她！”
　　陆寒霜依旧没有停下脚步，那宫女自己说自己的，他走他的。
　　“兰双娘娘说计划搁置！你不要轻举妄动！”
　　陆寒霜的脚步停了。
　　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宫女身上，视线在她脸上久久停留，像是在验证她都话真实与否。
　　老宫女也很惊讶这话有这么个效果。她正要接着背诵下去，下一刻她都身体忽然感觉到莫名的痛苦！四肢都像是被人掐住，不能动弹，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殿下救……救我……”
　　宫女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在陆寒霜的眼里，她此刻正被五个厉鬼紧紧围住。不知道她是何处招惹了他们，但是如今她被弄得动弹不得，面色更是涨的通红。
　　他就是因为能视魂魄所以被周围人所厌恶，陈国的皇帝视他如同妖邪。计划未成，值此紧要关头，他没有必要节外生枝，去救一个陌生人。
　　陆寒霜又向前走去。
　　老宫女看他这般冷血，便拼了命地喊叫道，“你的母妃！云梦国的长公主！陈国曾经的皇后兰双娘娘！她如今深处险境！
　　殿下不管我的命就算了！难道连她都命都不顾了！殿下，你我都是云梦国的人，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在这边受了很多苦，你就相信我一次，我真的是你这边的！”
　　“我愿意对天发誓！如果我有半句谎言我天打雷劈下十八层地狱！殿下，求求你救救我吧！不看僧面看佛面，云梦国还有你的母妃还有你在乎的人，而且云梦国不是还有那么多子民吗。你不管我也不管他们？”
　　老宫女说得言辞恳切，陆寒霜皱了皱眉。他如今唯一在乎的人便是自己的母妃，面前的这个人说得都事是对的，那可不可以相信她一次？
　　他总不至于那般霉运缠身吧。
　　总不会遇到的所有人都是骗他的人。
　　少年时的陆寒霜就这么想着，而后他指尖一挥，邪魔全数化为灰烬。可与此同时清雪殿的门顿时被踢开，皇帝带着大国师伏罗和其他人浩浩荡荡地冲进来。
　　老宫女见着他们，便立刻跪倒在皇帝跟前，哭诉道，“陛下！刚才皇子殿下失心疯了一样要指挥鬼怪杀我！国师你看，你是神人你肯定能看见，皇子殿下他刚才用了妖术对付我啊！”
　　“是啊，此处妖邪的气息未散。而且……”伏罗看着陆寒霜道，“殿下刚才没忍住吧，你又动手了？
　　我想云梦国和陈国的锁心铃肯定都响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听到了你的动静。你看看你先前答应过过什么？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不成？”
　　陆寒霜眼眸里最后的光彻底暗下去了。
　　……
　　宁欢忽然醒来。
　　“师尊？”她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睡了好久。”陆寒霜轻轻抚去她额间的碎发，温声道，“一进入雪域便睡着了，如今已经两天有余，你看到了什么？”
　　“啊？”宁欢傻了吧唧地看着他。
　　“雪域是你的地盘，你是雪域的小神女。”陆寒霜道，“只要踏入这里，你就可以看到所有人心中的执念和欲望。我想，两天两夜的时间肯定不是在睡觉，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宁欢这才发现陆寒霜是抱着她的。她窝在他的怀里，呆呆地看着他。
　　看着看着，想到刚才看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宁欢忽然心头一酸。
　　她不自觉地伸出双手抱住陆寒霜的脖子，蹭了蹭他的头发，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可话堵在喉咙里，又无从说起。心里只觉得一阵酸涩。
　　“若是不想说，就不说。”陆寒霜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雪域的生灵这么多，最近闯入雪域的人也多。宁欢不知道看到了谁的心魔。反正无论是谁的执念，都是并不美好的回忆。她这般难过，或许是看到了不开心的事。
　　“师尊。”宁欢闷闷地环住他的肩膀。“以后雪域的小神女保护你，知道了吗？”
　　【所以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嗯？”
　　她这是看到了他的往事？可他的事情那么多，她看到的是哪一件事？
　　想到是想到，其实陆寒霜也不怎么好奇，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陈国早已被他覆灭，那些奇怪的人和事都经他一手埋葬于废墟之中，没有什么好回忆的。
　　“怎么还哭了？”陆寒霜着实不解，她到底看到了什么这是。
　　“我……”宁欢支支吾吾。
　　【我这不是心疼你吗。】
　　陆寒霜挑眉。
　　“小神女在心疼我？”他轻声在她耳边道，“那不如把我抱紧些？再抱紧些。你一靠近我，我就哪里都不疼了。”


第36章 雪域旧事
　　36.
　　宁欢捏了捏陆寒霜的脸。
　　“按照你说的, 雪域是我的地方，我能看到所有人的执念。那是不是说我也可以看到伏罗的执念？”
　　“是。”
　　宁欢想了想，觉得这样可行。
　　毕竟雪域太大了, 她即便知道伏罗带着一群不属于这里的东西闯入了进来, 但她目前也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幽冥场的妖魔都妄图获得更多的灵力, 雪域正合适他们的心意。换句话说，只要他们在这里多呆一天，就不知有多少小灵兽灵植要遭受威胁。
　　“师尊，我要去看看伏罗的心魔。”
　　陆寒霜的神色微变, 眉头微皱。他不愿意宁欢去冒险。即便宁欢是雪域的小神女, 但窥探他人心魔始终是一桩危险的事。
　　刚才她查看他的心魔没有遇到危险，那是因为他喜欢宁欢。所以即便潜意识中察觉到了宁欢的行踪, 陆寒霜都不会排斥她做什么。
　　可伏罗不同。
　　若是被他察觉到宁欢的动静，也许她都神魂就要永远被伏罗绞杀囚困, 永远地被束缚进他的意识之中。
　　似是看出了他的担忧。
　　“我不是还有你嘛。”宁欢蹭着他的衣襟, “出了事你还在这里，不会有意外的！”
　　陆寒霜想拒绝她。
　　但宁欢一个劲地拉着他的手掌撒娇, 她都手心握着他的掌心晃动，一句句撒娇的话不断地涌入他的耳朵里。
　　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讨她欢心。
　　但是偏偏就……拒绝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好。”陆寒霜道。“那你要小心些。”
　　—
　　宁欢再次闭上眼睛, 感受雪域和自己的神识融合。这一次, 她有意去查找雪域里的心魔和执念。
　　只是没想到她不看不要紧，一看才发现此时的雪域已经满是心魔和执念。她触目所及的范围皆是怨念一片, 可想而知雪域居然闯进了来这么多妖魔……
　　宁欢抓紧时间查看,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下一刻她都神魂顿时被带入了一处辉煌的宫殿之中。
　　这里不是新国皇宫。
　　宁欢刚要环顾四周, 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刻急冲冲地从她面前闪过。
　　只见佘椿儿气鼓鼓地回到房中，她身后跟着队伍有足足十余米长的宫女太监。
　　她回过身，刚一坐到位置上, 还没开始说话只是拍了拍桌子，后面的宫女太监顿时跪倒一地。
　　什么情况？
　　宁欢瞧着佘椿儿目前的装扮，看起来像是某处国君的妃子。想必这会儿是她还没有踏入云海盟，还在人界徘徊的时日。
　　“美人，你这又是发的什么脾气呢。”不多时，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嬉皮笑脸地从门外进入。
　　男人生得一双风流眼，虽然身体已经发福，但他的容貌却很是俊美。即便如今两腮略有肿胀，也并不妨碍宁欢能从他的眉眼风采里看出年轻时的俊秀。
　　佘椿儿不理会他。
　　男人使了使眼色，跪倒一地的宫人立刻退出去，个个连头都不敢抬。
　　“美人又是生谁的气了？哎呀不就是个夜明珠吗，你要是想要类似的宝贝，我明天派人送一车给你！好不好呀。”
　　“不好不好不好！”佘椿儿扭头道，“我就要那一颗！除了哪那一颗我不要别的。你要是不给我就算了！”
　　“可是这真的不行嘛。你有所不知，那颗夜明珠是我们永夜国的国宝。只能传给下一任帝王，不能传给宠妃呀。”
　　这人居然是永夜国的国君？
　　宁欢还没细细打量他，只听得他接着道，“你有所不知呀。那夜明珠是一位仙人送给我们永夜国的，说是这颗夜明珠有福运润泽，灵气充沛。它能保佑我们永夜国国运昌隆。这么多年它都被我们奉为国宝，是真的不能给你呀。”
　　佘椿儿不看他。
　　她闷着情绪不说话，永夜国君想要摸一下她都手，却被她一下子甩开。
　　“我还有很多夜明珠啊，为何……”永夜国君道。
　　“我就要这一个！”佘椿儿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语气又是憋闷又是烦躁，“连颗珠宝你不愿意给，还说什么会对我百依百顺？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以后别来找我！”
　　永夜国君闷闷地看着她，眉头一皱像是要生气。在他的印象里佘椿儿虽然娇蛮任性，可不至于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他正眼发作，可下一刻他的脾气又顿时压下去，反而赶紧哄劝道，“美人哭什么，就为这点小事？”
　　佘椿儿对他爱搭不理。永夜国君也是不说话了。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知道脑海里正在经历怎样的天人交战。
　　宁欢倒是看出些眉目。
　　他们争论的这颗夜明珠，她也有所耳闻。
　　永夜国的夜明珠的确是一颗珍宝，仙界也有很多很多和它有关的传闻。
　　据说，最初的那一任的永夜国君和神域仙子相恋。但是仙子的亲朋好友都不同意，最终仙子抵抗无果，不得不离开爱慕她的永夜国君。
　　永夜国君痴情相留，仙子满心愧疚却又无可奈何。
　　最终，仙子将自己所有的灵力都注入了这颗夜明珠里，送给了他。也因此这颗夜明珠的确灵力浑厚，能帮助历任的永夜国君逢凶化吉，也能帮助这个小国免受妖邪侵扰。
　　说是国宝，其实并不为过。
　　“我又不是想要它，我就是想摸摸它碰碰它，难道连这都不可以吗？”佘椿儿语气呜咽，“你说的话果然都是骗人的。”
　　“我说的话不是骗人的！”永夜国君像是被搞得没有办法，索性道，“你想拿这颗明珠把玩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发誓，发誓不能弄丢了它。”
　　佘椿儿白了他一眼。
　　就一颗破夜明珠还磨磨唧唧的，还要她发誓。
　　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如何当上国君的？
　　要不是镜子里那神仙非要她拿到这破珠子，她才不会和这男人虚与蛇尾半天。
　　“好，我愿意对着守护永夜国的明珠发誓，若是我有别的心思，就让国君世世代代找我报仇，世世代代纠缠于我，让我噩梦连连夜夜惊醒生不如死！”
　　“好了好了好啦，可以了！”永夜国君本来是想吓唬吓唬佘椿儿，没想到她发的誓居然真的狠毒，倒是把他吓住了。
　　左右想来她不过是个弱女子。
　　即便拿着夜明珠也不能做什么。再说了，那夜明珠十分笨重，就算她想偷梁换柱真的做点什么。看她这么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模样，她只能远观了。
　　“好，我明日就把派人把它搬到你的殿里来，你好好观赏一番。”永夜国君算是答应了佘椿儿的要求。
　　隔日，他果然没有食言。
　　佘椿儿看着这鼎大的夜明珠，十分开心。她把那枚黑色铜镜放在夜明珠旁边，自己则负责照顾永夜国君去一旁用酒。
　　藏于镜中的伏罗施展些许黑雾，慢慢吞噬夜明珠里的灵力。他的黑雾不断缠绕着白晶晶的明珠，明珠的光泽慢慢暗淡下去，可一边在被不断喂酒的永夜国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隔日清晨。
　　喝酒喝得昏昏欲睡的国君被小太监劝起来上朝，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美人，他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呢，就听见她道——
　　“那夜明珠看着也怪无聊的，你把他带回去吧。”
　　“是啊，它本来就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个珠子而已，美人想要什么和我说就行了，何必非要执着这个玩意儿呢！”
　　他正愁找不到理由和佘椿儿开口呢！
　　永夜国君连忙派人把夜明珠送了回去。他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
　　毕竟历代的永夜国君，都不敢动这夜明珠，生怕惊扰到了国运。他本来就是哄着佘椿儿看一下，见她果然不感兴趣，他心里巴不得把这东西赶紧送回去。
　　只是夜明珠送回去没几天，永夜国忽然连连旱灾民不聊生。还没处理完东部的灾情，西边忽然又被敌国攻陷。
　　往日永夜国受过的恩泽，似乎都在今晚被收了回去。那些往常不曾有过的天灾，忽然一夜之间降临。其实硬要说这些灾情有多复杂，那也不是真的很难处理。
　　只是永夜国太平太久了，久到这里的国君和百姓早已忘记的如何应对灾害。永夜国君忙得焦头烂额，佘椿儿却依旧天天锦衣玉食不理会任何事情。
　　……
　　“你到底搞完了没有？”佘椿儿拿着黑镜子，嘀嘀咕咕，“不是已经吞噬完了夜明珠的灵力吗，你还非要我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夜明珠是夜明珠，但是永夜国君身上还有些运道，可以用用。”伏罗此刻还刚刚得到恢复的灵力，看样子想把永夜国的运势榨干才会收手。
　　“行，要做什么你直接说就行了。”
　　……
　　隔日，永夜国君在佘美人的房里丧命。
　　宫中上下一夜之间全都挂满了丧布。
　　这事算不得什么好事，后宫嫔妃急急忙忙地处理后事，好不容易想起来佘椿儿这人。她们正要去对佘椿儿兴师问罪的时候，才发现她消失地无影无踪。
　　宫中上下都找不到她，她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永夜国正是多事之秋，偏偏国君又在这时候一夜丧命。如此境地，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生出来更多的想法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虽然这任永夜国君在位时不见得做得有多好，但是至少他在位总比不在位要好。
　　新被推上去的皇子年幼无知，他的位子还没有坐稳，就又引得外戚干政。纷纷扰扰麻烦不断，永夜国也就在内忧外患之中覆没了。
　　宁欢看得唏嘘不已。
　　然而此时的佘椿儿已经踏入了仙界，人界的事在热闹再繁杂始终是人界的争端，仙界对她仍旧知之甚少。
　　“我最近总是噩梦连连，总不会是哪个永夜国君真的来纠缠我了吧？”佘椿儿对着镜子道。
　　伏罗不以为意。
　　“你还怕他？我不是还在这儿吗？给你一张入梦符，他哪怕真的想来找你，也找不到你的。”
　　佘椿儿拿着伏罗给的东西，虽然想说什么，到到底还是忍住了。就在这时，她的眼里划过一丝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而后她揉了揉眼睛，面色才恢复如常。
　　宁欢想了想，大概能猜到佘椿儿惧怕些什么。毕竟她是对着夜明珠发誓，如果是别的东西她发誓可能不会灵验，但永夜国的夜明珠还是有灵力傍身，她既然说了，那便一定会被验证。
　　画面一转，场景又来到了一处古色古香的庭院之中。
　　“研心，你莫要胡闹！你先前也答应过，也早就知道我们早就将你许配给你表哥了。
　　你们俩也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为何你这就出去一趟，就非要嫁给那个来路不明了男人呢！”
　　宁欢抬眼看去，只见一对四五十岁左右的夫妻，正在苦口婆心地劝告未出阁的女儿，听着像是不是很赞同女儿选择的夫婿。
　　“你们不知道的，表哥虽然与我是青梅竹马，可是……他对我真的很好。表哥才不会对我做这些事。”研心捂着帕子哭诉道，“表哥待我太冷漠了，他对我不管不顾，根本就不喜欢我。
　　但是那个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很照顾我，很疼爱我，日日都对我嘘寒问暖。他说他会养我的，他说他往后不会再娶第二人！”
　　“你莫要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住了！”研心的母亲道，“他来路不明，我们都不知道他家中到底什么情况，你为何要执意嫁给他！你糊涂啊。”
　　“他拿什么养你？他没有任何本事，只知道哄骗你。再说了即便他家境殷实，那也是我们家高攀不起，你远嫁在外他欺负了你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事？”
　　研心不断地摇头，她捂着耳朵不想听旁人说话。哭着哭着她又突然拿起一把剪刀，对着自己的喉咙，“我就是要嫁给他！你们谁都别想拦住我！”
　　一时之间场面乱作一团。
　　宁欢看了半天没看明白，只觉得眼前的人有几分眼熟。可要说她是永夜国那个研心娘娘吧，那又不太像。两人的气质相差太远了太大了。
　　慌乱之中，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老爷夫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丫鬟小子不断地往里面抬东西。
　　“哎哟恭喜老爷，恭喜夫人。这京城里来的大少爷看上研心姑娘了，你看看，这三大箱子的可都是定亲礼。”媒婆喜气洋洋地指了指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珍宝，低声道，“这些东西都还不算是聘礼呢！”
　　研心的爹娘对视一眼，均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他们给研心定下的亲乃是家族里最杰出的后辈，也是研心青梅竹马的表哥。那表哥虽然不善于表露情绪，可他逢年过节和研心生辰都会往这边送东西。
　　他在背地里对于研心的付出比他说得多得多，只是他从来不说，自家的女儿居然是以为表哥不喜欢他，这才被人花言巧语哄骗了过去。
　　“研心？”高头大马上下来了一个男人。
　　宁欢一看，两眼一黑。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研心放下剪刀，一下抱住了伏罗。
　　定眼看去，这时候伏罗还挺是那么回事。
　　他学着人间公子少爷的穿着打扮，把自己搞的有模有样的。这时候的他，全然不是那副魂魄残缺雾气蒙蒙的大妖模样。
　　“老爷夫人，在下对研心姑娘一见钟情，还望两位成全。”礼数居然也没有差错。
　　但——
　　成全不成全的。
　　自然是不想成全！
　　研母已经和自家姊妹说好了女儿的婚事，这半路杀出来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她根本就不能接受为什么女儿非要嫁给他。
　　哪怕他的确在女儿踏青游玩的时候，救了她一次。可话又说回来，报恩的方式有那么多种，凭什么非要选这种？
　　也就是他欺负研心年幼无知，单纯可爱，才会说出让她以身相许的话。
　　“你先等一下。”研心的爹娘不想和伏罗多说什么，“我问有话要和自家的姑娘说。”
　　“好，悉听尊便。”伏罗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研心被父母带入房中。
　　门刚一关上，研母便忧心忡忡地道，“我们不是不同意你嫁给你喜欢的人，但是这个人太奇怪了。他怎么能够那么巧地把你从水潭里救起来？”
　　“你偷偷跑去的寒水潭清冷幽静，平时根本就无人踏足。他怎么偏偏就那么凑巧出现在那里？说不定就是他把你推下去的？”
　　“够了！”研心把桌子一掀，“今天我一定要和他走！你们谁说都没有用！他不会骗我，他说过的呀！”
　　“你糊涂啊！”研母的眉头皱得不能再皱，“你是不是忘了你小时候有道士说过，你的命格奇特容易招惹些奇怪的东西。你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珍馐，是盘中肉！都说了只有你成亲有了夫婿以后，这局方能破开。”
　　“母亲真是眼光奇特，你总是不在乎我的意见，你看谁都不是好人。”研心堵气划开自己的掌心，愤然道，“那道士还说我的血有凝魂之力呢。
　　既然你们这样说，那我让他饮血发誓不就行了！”
　　出了门她就拿着伏罗的手，“你发誓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
　　“我自然是真心实意的啊。”伏罗皱着眉头，“来，别把手伤了，块让人帮你包扎起来。”
　　“我不管，你先发誓！”研心气极了。
　　就因为小时候那道士的一番话，她从小便被父母保护地十分周全，周全到没有半点自己的空间。
　　如今她好不容易偷偷溜出去一次，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遇到了对她这么好的人。天赐良缘她不能放弃！
　　伏罗面有难色。
　　至阴至纯的体魄的确有明誓之力。他只是想吃人魂魄，可不是想在这里平白多出一桩麻烦来。
　　看他久久不语，研心更气了。她是想让伏罗在她父母跟前给她长脸，不是想让他来当哑巴的！她的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同样也是不管不顾。
　　“你不说便算了，就当你我从来没认识过，我明日就嫁给表哥！拿着你的东西赶紧滚吧！”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说我说。”伏罗道，“我定不会辜负你，如果以后真的对不起你，我便……我便夜不能寐。”
　　研心更生气了。
　　她只是想证明自己的眼光不错，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和她对着干？
　　“好好好，我若负你，就让我功亏一篑。你届时可以随时来找我索命，我不会还手也不能还手。可以了吗？”
　　研心这才消气。
　　伏罗这话说的奇奇怪怪，也没说得很明白，但就看他说了这么一大堆的份上，研心也就没深究，得过且过了。
　　再说了什么功亏一篑的，伏罗是京城里的大少爷，是读书人。他肯定想中状元，这誓对他而言，已经很重了吧。
　　研心觉得伏罗肯定不会骗她。
　　她对待感情特别认真，一旦真心认定，她不可能会轻易放弃。她不想放弃，她也希望伏罗不要放弃。即便爹娘不支持，但她想，只要日后爹娘看到了伏罗待她的真心实意，他们也会慢慢接受他的。
　　她相信他！
　　所以她要成全他！要帮他说出他不敢说的话。
　　“我今日就要嫁给他。”研心忽然又道。
　　研心父母都惊讶得说不出话，只有伏罗大喜过望连连应下。
　　“你就非要和他跑？！”
　　“我主意已定！”
　　其实研心并没有说要嫁给他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她只是被关在院子里太久了。
　　伏罗的出现能让她有自己的生活，还能随心所欲地过日子。恰好他也喜欢她，既然这样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眼见着拦不住，研心的父母已经是焦头烂额，他们唯有寄希望于伏罗会看在发誓的份上对姑娘好些，其他的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然而敲锣打鼓出了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伏罗屏退左右耳目，立刻将研心的魂魄吞噬殆尽。
　　她是凡人之中极其罕见的魂魄，这么些年能安然无恙地生长，她的爹娘必定在背后花了不少功夫。
　　但那又如何。
　　还不是给他吃了。
　　吞噬完研心的魂魄之后，伏罗觉得自己的力量恢复了那么一些。但这点魂魄只是个开胃菜，他听闻陈国有个天赋异禀的皇子，他的魂魄和心脏想必会更美味。
　　要不他去试试？
　　伏罗想着。
　　“主上，那研心这皮囊如何处置？”伏罗身边的一女妖问道。
　　伏罗随口道，“你想要？那送给你了。”
　　女妖大喜，研心的容貌秀丽，她眼馋许久了。得了伏罗的允许，她立刻穿到研心的身体里。
　　“研心”姑娘再醒来时，眉眼之间的单纯和懵懂已然不见，眉眼尽数都是妩媚的风情。
　　伏罗看了看女妖，道，“也好，你就这样跟着我去陈国。看看陈国那个皇帝会不会看上你。如果你被选上了的话，指不定还能当个娘娘呢哈哈哈哈哈！”
　　……
　　宁欢都看傻了。
　　这是伏罗的往事？
　　居然是这样！
　　宁欢看完了只觉得眉心莫名悲伤。大概是她的情绪太过明显，伏罗的神魂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一道无名之力袭来！宁欢赶紧向后一躲！
　　得亏她身手敏捷，不然只怕凶多吉少要被伏罗的执念困住。但不等她松懈，下一道混沌之力又袭击过来！
　　宁欢左右逃脱不掉，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温柔的力道将她拉出伏罗的回忆，彻底把她带入安全之地。
　　这是……陆寒霜的力量。
　　短暂空隙之间，宁欢看见了一群人把陆寒霜绑在火珠上，他们手持滚铁，一副要将他挖骨掏心的架势。
　　而底下围着的一圈陈国的王孙公子，都是一副附和的态度。他们冷眼想看，不知道是出于嫉妒或是冷漠，放眼看去，居然没有一个人为陆寒霜说话。
　　滚烫的生铁径直烫入他的心口，那一瞬间，宁欢居然也觉得心口一疼！她紧闭双眼，周围的画面又是一变。
　　——“师尊，这是我自己做的小礼物，希望师尊能够喜欢。”
　　——“师尊，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是我常陪师尊左右，师尊明明是我一人的！”
　　——“弟子就是不知错！哪怕师尊罚我去思过崖反省十天百天，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师尊如此风清月朗，无论是谁都会心生向往罢了。”
　　一桩装一件件全都是宁欢对他表白的画面。这些事她当时说了就说了，却没想到陆寒霜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周围的画面均是这些，哪怕是宁欢都要看的脸红心热，她都不知道自己以前为何能说那般没羞没臊的话。
　　真、真真真是太让人害羞了。
　　如今那些话都是她信口胡扯，可她如今不是没心没肺了，听着听着，便脸色通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半个字。
　　都不过是些哄人的话罢了……他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难道——
　　宁欢皱了皱眉，心里莫名涌现出一抹酸涩。
　　他那么聪明，他肯定知道她那些过火的话都不近可信。但他还是把这些话记住了，那是不是说明……没有人哄过他……？
　　所以即便是她在那里瞎说八道，他都愿意去听她如何扯的。
　　糟糕，想通这点她更不开心了。
　　宁欢闭上眼睛，不想再去看这些画面。她的心里闷闷的，脑袋里都变得一团乱麻。
　　“嗯？”陆寒霜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看到什么了这回？还吓哭了？”
　　【我才不是吓哭的。】
　　【只是看你太可怜，心疼心疼你罢了。】
　　“是呀。”宁欢想说真话，可又觉得这番话死活都说不出口。她憋了半天，只能说着他的话道，“伏罗的过往太不是那回事了！看的我很生气，瞧瞧，都给我气哭了！”
　　陆寒霜垂眸看了看她，他的眼神里有几分“是吗？”的疑问，不过好在他没问。说着说着，他给宁欢擦了擦眼睛。
　　“这雪域太大了，我们若是想找到伏罗，必定得花好一阵功夫。等我们找过去，雪域的小灵兽只怕凶多吉少了。”
　　雪域本来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地界，可是自打宁欢过来以后，她就没有看见任何一只小灵兽。即便是灵植，也是寥寥。
　　他们都躲起来了。
　　“师尊，我想到一个办法！”宁欢忽然拉住陆寒霜，眼睛里神若有所思，“仙界的确容不得凡间的残魂，但是雪域可以。如果能让永夜国君和研心的残魂回到雪域，我们既能找到他，也能让伏罗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37章 击杀大妖
　　37.
　　宁欢手指捏诀, 道道灵蕴跟随她的指尖流转。
　　她的心中慢慢回忆方才看到的画面。
　　灵力越聚越多，雪域之门再度开启。与此同时，宁欢在口中低语道——
　　“我以雪域主人的身份, 允许接纳研心和永夜国君的残魂。”
　　话音刚落, 风雪猛然加重。
　　狂风暴雪之中, 两道身影慢慢浮现。研心和永夜国君顿时出现在雪域之中！只是远远看去他们仅仅有两道身形轮廓，来到这里后也只是低着头，慢慢地往前走去。
　　身形僵硬如同木偶，气氛沉默得过分。
　　宁欢知道他们要去寻找伏罗, 便和陆寒霜一同, 跟在他们身后。
　　研心和永夜国君的身影在暴风雪里时隐时现，其实他们并不是全然的魂魄, 毕竟两人的魂魄都被伏罗吞噬殆尽。这两道身影或许只是他们在人间的残念，因为被伏罗所害所以这缕残魂迟迟没有散去。
　　经过了不知多久的带路, 从日出走到日落。最终, 他们将宁欢带到一处封闭的峡谷处。然后他们忽然飘散，不见踪影！
　　宁欢放眼看去。
　　这里是雪域之中最容易躲藏的大峡谷。
　　易守难攻, 险要非常。
　　倒也是奇怪，按照伏罗那般狂妄自大的性格, 这回居然也谨小慎微了一把。也不知道他是打得什么主意？
　　宁欢偷偷放出一抹神识, 利用神识探入峡谷内部。她与雪域能融为一体，她的神识也根本不用担心被发现。
　　可这不看不知道, 一看宁欢更是觉得棘手。
　　伏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抱着抢夺雪域的心思来的, 他居然把幽冥场上的一半妖魔都带了过来！
　　浩浩荡荡三千多妖魔, 就那样呆在峡谷之中。
　　他们即便什么都不做，仅仅只是呆在这里，也能大肆抢夺原本属于小灵兽们灵植们的灵气。所到之处, 寸草不生。
　　“师尊，我们分头行动。”宁欢悄声对着陆寒霜道。陆寒霜却皱了皱眉，看样子并不很赞同宁欢的想法。
　　“你和我一起。”陆寒霜握住宁欢的手，不允许她胡来。
　　“师尊别糊涂。”宁欢摇了摇头，“雪域再大，终究是我的地盘呀。就算我打不过真的想跑了，他们不可能拦得住我。”
　　“我……”他下意识拒绝，“我不放心。”
　　“放心！”宁欢笑着挠了挠他的手心，“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一个时辰以后再见，放心啦我的好师尊。”
　　拗不过她。
　　陆寒霜知道宁欢说的都是真的，也知道在雪域的范围内无人能够拿捏她。但是一想到她要独自面对这些，他心下就莫名不愿意。
　　“好……吧。”陆寒霜没忍住，亲了她一下。宁欢的脸颊瞬间发烫，但她速速推开了他。
　　【什么场合呢！】
　　【霜霜你控制控制自己！】
　　【大敌当前，搞什么儿女情长！】
　　【以后再……再亲我不迟…我又不是不让你亲……】
　　宁欢与陆寒霜约好时间地点，转头向着佘椿儿所在的方向摸去。
　　小黄豆本来还在锦绣盒里睡觉，可它总是莫名能和宁欢心有灵犀。
　　它居然也察觉到此时情况危急，还特地从锦绣盒里飞出来探头探脑，帮助宁欢打探左右环境。
　　一人一鸟摸索到了山背面，小黄豆悄咪咪地飞到山顶去看了看。而后它又瞧瞧扑腾着翅膀，回来在宁欢身边“咕咕”了两声。
　　发出了安全的信号。
　　宁欢听懂了它的意思。
　　她二话不说登山而上，果然看到了孤身一人的佘椿儿在此！
　　场面有片刻怔愣。看到宁欢出现在她跟前，她的眼里满是诧异。
　　“呵，你还真不赖。雪域这么大，你们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她的眼里划过一丝惊恐，不过片刻功夫，她就重新镇定了下来。
　　“宁欢啊宁欢，我劝你别和伏罗做对了。你也看到了，只要他还有一缕魂魄，他就有再生的可能。”
　　佘椿儿高抬着下巴，胸有成竹道，“你与其和陆寒霜在一起，还不如加入我们算了。你现在还有的选我告诉你，待会儿你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根本不顾宁欢的回答，佘椿儿自顾自地道，“你想要什么，到时候我们会给你什么。只要伏罗成了三界之主，你加入我们这边，到时候雪域还是你的雪域呀。
　　你又不亏什么。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着陆寒霜啊你。”
　　“胡说八道。”宁欢不想和她多费口舌，“他已经屡次三番地危害雪域的生灵了，我怎么可能和他为伍？今日他一定要离开这里，不然雪域的这么多灵兽都要栽在他手中！我宁欢必定和他势不两立！”
　　“呵呵，你说什么呢。”佘椿儿指了指四周，“哪里有灵兽？你不是雪域的主人吗，那你应该知道你的灵兽们都在哪里呀？”
　　她的语气越发狂妄，“幽冥场有三千妖兽被带到了这里，而你们，就凭着你和陆寒霜两个人，你们要怎么打？”
　　宁欢皱了皱眉。
　　伏罗带给雪域的阴影太深了。她知道此时雪域里的灵兽都躲了起来。毕竟若是再被他吞噬一次，雪域真的要成为空荡荡的雪地了。
　　宁欢能理解小灵兽们在害怕什么。
　　“多说无益，别在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宁欢手持灵剑，道道剑阵在她背后散开。浩荡灵力从她的剑锋之上涤荡开来，她一剑刺向佘椿儿！
　　“呵，雕虫小技！”佘椿儿暗嗤一声。奈何她正要出手，却忽然发现怎么都动不了！
　　她的身影仿佛被定住了，横竖移不开。眼看着宁欢的招式越来越近，她没有办法，只得赶紧捏了个护身咒勉强抵挡一下。
　　宁欢的剑光落下，将她的护身阵法击得粉碎！
　　“你到底耍了什么阴招！”佘椿儿骂道，“到底是什么妖术，我为何动弹不得？”
　　往常从没有这样的情况，哪怕是定身咒，也从没能将她定成这样。她如今的情况，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咒术所能做到的，而是神魂直接被人控制。
　　可是哪怕是伏罗，都没有这样控制神魂的力量。
　　宁欢也觉得诧异，但转念一想，却又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你曾辜负过的人，回来找你报仇了？”宁欢又是一剑，这次佘椿儿还是勉强躲了过去。
　　永夜国君不知道在做什么，他没有再控制住佘椿儿。慢慢地，她又能够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打不过宁欢。
　　几个回合下来，佘椿儿立刻落于下风。
　　力量的绝对压制，是不可能被投机取巧所能糊弄过去的。宁欢十多年地潜心修炼，她如今的修为层面，绝对不是佘椿儿能够抵挡的力量。再说了，她身上的力量本就来源于宁欢，她自己最熟悉自己的力量。
　　打来打去，她慢慢毫无还手之力。
　　“所有事情，都会在今天结束了。”宁欢轻声道。她手持灵剑，口中默念风雪咒，狂风暴雨重重地向佘椿儿袭来。
　　她的剑意凌厉又不容躲避，哪怕隔着重重风雪，仍旧抵挡不了她剑锋上的寒意。
　　“救命——别——求求你——”眼见着真的抵挡不了宁欢的攻击，佘椿儿索性丢下长剑跪地求饶。
　　宁欢知道她的性格，如果今日放过她，以后又是大患。不听她狡辩，她的灵剑直直地刺向了佘椿儿的心口，没等她反应过来，宁欢又是一掌重重拍过去！
　　佘椿儿身那些不属于她的灵力，被震慑得化为缕缕青烟，烟消云散。
　　“你！这是我的灵力！这是我的！”佘椿儿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伤口，她是幽冥骨蕊，这点皮外根本对她没有多大的威慑力。
　　但是她没想到，宁欢居然趁机把她的灵力都拍散了！
　　那可是她的底气！是她在人界，在仙界让人喜爱的原因！宁欢凭什么如此歹毒，凭什么要做这些事！
　　“你要是不喜欢我，我以后不出现在你面前就算了！可是你为什么非要和我闹得你死我活！我与你，难道不是姐妹吗？”
　　佘椿儿怒视着她。
　　“谁和你是姐妹？”宁欢只觉得自己要听笑了，“那些都不是你的灵力。我都没觉得可惜，你在这里可惜些什么？”
　　宁欢的散魂掌能拍散对方的无根灵力。无根灵力指的是不是经过别人刻苦修炼得来的灵力。而她那一掌下去，佘椿儿身上所有的灵力都烟消云散。
　　可想而知，她抢夺了宁欢的所有灵力以后，就再也没有靠自己的力量修炼过。但凡她有修炼过半点功夫，如今就不是这般模样。
　　“坐享其成终究是会付出代价。”宁欢皱眉瞧着她，她的长剑又是一挥，险要关头，佘椿儿忽然扔了个东西过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烟雾，烟雾过后什么都没有了。
　　“咕咕！”
　　“咕咕！”
　　小黄豆赶忙要去追她。
　　宁欢一把将小家伙抱住，“别去了，莫要恋战。她不会再回来。”
　　细细想想，伏罗为什么选中了佘椿儿做为帮手？还不是因为幽冥骨蕊能够接纳雪莲花的灵力和运道。
　　如今她身上的灵力全都被废，对于伏罗而言，佘椿儿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
　　如果她要回去找伏罗求助，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们去找师尊！”他那边可不会有这么好的时机，伏罗身边守卫重重，根本没有伏罗落单的机会。
　　小黄豆赶紧领路。宁欢紧随其后。
　　她这里比不得陆寒霜那边，那边的妖魔特别多，伏罗又不似陆寒霜这般花架子。与其在这里耗费时间，还不如赶紧去帮他。
　　而且，宁欢忽然发觉，自己是真的非常担心陆寒霜。
　　他平时咳嗽时都那样咳的那样厉害，这会儿……
　　即便知道他的本事大，修为高。可宁欢根本没办法停止对陆寒霜的关心，她的脚步加快像是要飞奔回他身边。
　　……
　　——
　　现在这个模样，找伏罗肯定是死路一条。
　　佘椿儿很明白这点。
　　她与伏罗在一起合作这么长时间，自然是知道他的性格。对他有用的，他就愿意花时间花心思留下。而对他没有用的，他翻脸比任何人都快。
　　她如今自然不回去找伏罗。
　　反正陆寒霜已经找他算账去了，她的她报也是报，仇陆寒霜报也是报。她才没那么傻！
　　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偷偷去把主灵骨找回来。当年伏罗给她力量的时候，为了提防她不受控制，将她的主灵骨折断带走了。如今她只要拿回主灵骨，照样能够吞噬别人的灵气。
　　再缓个把月，她摇身一变更名改姓，到时候谁还知道她是谁！反正只要宁欢还活着，她就总有报仇的机会！
　　到时候她要让宁欢也尝尝灵力被费的滋味！
　　抱着这样的念头，佘椿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域里走着。她身上的伤势有点重，但这不重要。只要她拿回主灵骨，一切都好说。
　　佘椿儿刚要有所动作，可下一瞬——！
　　糟糕。
　　她怎么又动不了了！
　　难道又是宁欢？
　　她动动眼珠子，警惕地看向四周。
　　不，应该不是她。
　　“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她装模作样地放出狠话。是谁她还真不知道，但只要对方现出原形，她必定能够找到办法……
　　她的咆哮声落地，风雪之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轮廓，佘椿儿的眉头紧皱如临大敌。可待那轮廓慢慢变得清晰可见，她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错愕万分！
　　“你，你！居然——”
　　永夜国君只有一道虚虚的残影，他手中拿着一颗夜明珠，语气低沉地说着什么。但是他的声音太轻，佘椿儿没听见也不想听见。
　　最终，只见他把手中的夜明珠往地上重重一砸！佘椿儿的心口传来一阵钝痛！她曾经发下的誓言立刻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想！
　　言誓之力的力量把她压得难以站直身体，原本她就被宁欢击中了要害，永夜国君这么一来就如同伤口上撒盐。
　　恰在此时，一股更大的、异样的疼痛从她的骨头里崩裂开来。
　　“伏罗！你！！”伏罗将她的主灵骨折断了！
　　“为什么！为什么！”佘椿儿跪倒在地上，她的面前站着永夜国君的虚影。这道虚影如今浓烈地仿佛是实质。
　　永夜国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的眼底空荡荡的，直到佘椿儿彻底没有鼻吸以后，他才重新化作一缕虚影，消失在茫茫雪域之中。
　　——
　　“禀报主上，陆寒霜打过来了！右边的弟兄们挡不住他，如今他已经快打到咱们这大营里来了！”
　　伏罗还在修炼自己残缺的魂魄，眼见着魂魄还需要一堆灵力，他索性将佘椿儿的主灵骨折断，把她的灵力也吸收过来。
　　其实如果佘椿儿没有受伤，也没有被永夜国君给控制住，那她的主灵骨折了就折了，不会有其他后果。顶多就是她以后的修炼有天花板，不能再精进多少。
　　可这时候伏罗折断她的主灵骨，佘椿儿便没有再活下去的可能性。伏罗不知道这事，可即便他知道了他还是会这么做。因为，他不在乎别人的事如何如何。
　　“慌什么慌，他一个人罢了，能做成什么事？”伏罗根本不在意底下人说的话，他吞噬了灵骨的所有灵力，这才慢慢道，“这会儿我的魂魄还在修复的关键时刻，不管用什么办法，要把他拖住了，知道吗？”
　　“……是。”
　　伏罗好不容易重新回到雪域，他一门心思想要多恢复一点魂魄之力。至于陆寒霜，反正他想要突破重重阻碍到他跟前，肯定要花费一大把的功夫。
　　到时候他的魂魄修复得差不多了，他打不过就赶紧跑来就是了。主要是雪域的灵力比其他地方浑厚得多，吸收灵力才是他到这里来的主要目的。
　　……
　　陆寒霜与不知道多少妖魔对阵。
　　他们的妖力不是威胁，算不得什么阻碍。但是对方的人太多了。若真要这样打下去，只怕真的能让伏罗达到目的。
　　不如把混沌海的人手喊过来？
　　陆寒霜的脑海里出现了这个念头，不过随后，这个念头就被他按下。
　　雪域本来就岌岌可危，这片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已经承受了过多的妖力。光是伏罗带来的幽冥场上妖魔，就足以让雪域的结界濒临破碎。
　　何况是再加上混沌海的呢。
　　不可以让他们过来……不然，以后宁欢再也找不到雪域了。
　　小神女不能没有家园。
　　……
　　“师尊！你有没有受伤呀！？”她忽然出现在陆寒霜身后。也不等他反应过来，她立刻就抱住他，蹭了蹭他的怀抱。
　　“你赶紧吸吸我呀！有我在，你的那些伤都不是问题！”宁欢眨了眨眼，抱了抱他。
　　“你……你说的是什么话？”陆寒霜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尾端很轻，耳朵微红，还下意识动手捂住了宁欢的嘴巴。
　　宁欢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向他。意识到自己好像会错了意，陆寒霜思绪一转，“小神女，你有没有办法能把雪域里的灵兽都喊出来帮帮忙？”
　　【啊这……】
　　【我倒没想过这个……】
　　“好，我试试。”
　　宁欢收回目光，在心里默念着雪域的咒诀。自从伏罗两次三番来到这里以后，雪域的灵兽们就愈发胆小。
　　这里明明是它们自己的地盘，可如今他们都只能躲在自己的洞穴里。
　　伏罗似乎已经把这里当成了一方任他索取灵力的宝库。他索取过后，就由着雪域的灵兽们休养生息编织灵力。然后等待过一段时间后，他又重新夺取这里的灵力。
　　“……我相信大家都看到了，如今伏罗又来到这里肆无忌惮地毁坏我们的地盘。我恳请大家能够出来为了雪域一战。
　　我向大家保证，我和师尊能够把握时机击败伏罗。但是如今情况紧急，时间越长，他消耗的雪域灵力就越多。所以，如果大家相信我们，还请务必要出来相助。”
　　宁欢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着这段话。她既然是雪域之主，就能将这段话传到四面八方各个角落。
　　但是传是能传到，人家小灵兽出不出来帮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宁欢说完以后，她的面前依旧空无一人。
　　看来这群小家伙着实是太害怕了，他们已经不敢再面对伏罗。
　　“这样，我和师尊打头阵，如果大家愿意相信我们，就跟在我们身后。我相信我们能够齐心协力，将幽冥场的妖兽早些驱逐出我们共同的雪域。”
　　话音落地，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仍旧没有任何灵兽出现……
　　【算啦，不怪他们啦。】
　　【霜霜咱们上咯，多费点功夫啦！】
　　说罢，宁欢便拿起长剑与陆寒霜往前冲去。她的指尖灵力环绕，剑锋之上满是纯粹的，势如破竹的星光的力量！
　　半刻钟的功夫，他们根本就没有对手。幽冥场上的妖兽再强大，再厉害，以师徒俩如今的修为，击败他们也只是时间问题。
　　突然，宁欢察觉到前方妖力振动！
　　——是伏罗！他的魂魄已经到了修复的关键时刻！
　　若不及时阻止，只怕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再次捉到他。
　　【可是……此时如何脱身呢。】
　　宁欢想要冲到伏罗身边，可每当她有这样的念头，身边便会出现很多奇怪的妖魔拖延她的脚步。
　　“嗷呜！”
　　正一筹莫展之际，一只雪白的老虎出现在宁欢身后。它猛地冲进妖兽之中，顿时横扫一片。幽冥场上的妖魔哪里见过这场面，他们个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作。
　　紧接着又是雪狐、雪鸟……等等不知道多少灵兽。他们成群结队地从囚树林中钻出来，小黄豆也扑腾着翅膀，不断地再给冒出来的帮手们指方向。
　　宁欢有些许错愕。片刻功夫后她立刻回神！
　　【总算、总算不是孤军奋战了！】
　　“师尊，咱们快去阻止伏罗！”万一又让他跑了，那又不知道这事何时才能结束。陆寒霜也看出来了，伏罗带这么多人来到这里，并不是要吞并雪域。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修复自己的魂魄罢了。
　　所以，必定不能让他得逞。
　　宁欢赶到之时，伏罗的魂魄修复已经接近尾声。陆寒霜长剑一凌，伏罗的魂魄之灵顿时被砍散！
　　……
　　“又是你们！”
　　“怎么哪里都有你们！”
　　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每次他的魂魄就快要修复完成之时，陆寒霜和宁欢总会出来破坏他的好事！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伏罗并不想和陆寒霜交手，他只剩下一点点魂魄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真的魂飞魄散。
　　于是，他尝试换个角度，“陆寒霜，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要处处作对呢？你和我如果合作的话，我想三界里没人会是我们的对手。”
　　他的话音还未落地，陆寒霜一剑横空劈过去。伏罗躲闪不及，被陆寒霜砍到了手臂。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怨毒！浓厚的黑雾从他伤口飘散出来！浓烈得近乎看不清的黑雾将他层层包裹！
　　“咳咳……”只听得陆寒霜咳嗽两声。声音又闷又重，宁欢听得顿时心都纠了起来。
　　“到此为止了。”陆寒霜捂住心口，长剑一指，剑锋之上凌冽的寒意跳动。他闭目念诀，周身围绕的灵气越来越重！
　　伏罗心中顿觉不安，可他面上依旧趁着气，死死地盯着陆寒霜的招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寒霜剑光上凝聚的寒意愈发凌冽，其间伏罗两次三番地想要打断他的施法，但是都没能成功。
　　剑光猛地向他袭来！伏罗刚要往后退去，宁欢一把设下结界堵住了他的退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寒霜一剑刺来！
　　“啊——！”
　　心脏被击穿的痛苦太过难受，伏罗的魂魄都要纠结在一起！他重新化为一团黑雾，刚想要离开，陆寒霜又是一剑！
　　他比当年在陈国时厉害太多了。原本伏罗就是看重了陆寒霜至纯至善的灵骨，想把他的气运都抢夺过来。最后，他也的确做到了这点。
　　陆寒霜从此失去了修仙的资格，堕落成了混沌海里的一个魔物。他不知冷热心脏不会跳动如同活死人。伏罗本来以为陆寒霜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没想到……混沌海居然又让他获得力量回来了。
　　凌冽的寒意裹着强烈的霜雪之意袭来！心口处重重被他一击！曾经他施加在陆寒霜身上的痛处，如今被全数奉还了回来！伏罗从不知道碎骨掏心居然这么疼！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
　　他蛰伏这么多年，他不甘心就这样烟消云散！越是这样想，伏罗越是怨恨。最终他化作一团浓烈的黑雾，直直撞入陆寒霜的心脏处！
　　他如果不得善终，他也要拉眼前这个人陪葬！
　　浓烈的黑雾径直从陆寒霜胸口穿过！伏罗正眼逃跑，只见陆寒霜长剑一凌，将他的去路彻底斩断！
　　“别逞强了哈哈哈哈！你刚刚应该被我伤到了吧哈哈哈。”伏罗的笑声忽然狂妄，“你确定要把我赶尽杀绝吗陆寒霜。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心脏本就是个摆设！
　　还没告诉你，还在陈国之时，我就在留了一丝残魂在你的心脏里。只要你不死，我就不会死哈哈哈。
　　如今还被我的魂魄缠住。你要是非要除掉我，只怕你自己也活不成了！陆寒霜，我劝你就这样收手算了，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我可以保证，有你在的地方，我绝对不出现？如何！”
　　“难道你还想再经历一遍刺骨锥心之痛！呃——！”
　　伏罗话音未落，浩荡灵力立刻荡开！陆寒霜全然不管伏罗刚才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他的长剑重重一挥！于压倒性的灵力震慑之下，伏罗最后一抹残魂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在伏罗烟消云散之时，某种怪异的力量让陆寒霜心脏一阵钝痛！他刚要开口，一口鲜血便先吐了出来！
　　“师尊！”宁欢赶紧过来将他护住。陆寒霜却是拧着眉头，想要和她说什么。然后他还没开口，又是一口鲜血！
　　“师尊，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宁欢有些手忙脚乱。她抱着陆寒霜，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伏罗说得居然都是真的？！】
　　【他烟消云散，难道真的要拉着陆寒霜一同培陪葬吗！】
　　宁欢抱他抱得更加紧了，只是陆寒霜却闭着眼睛倒在她的怀里，面色变得苍白如纸。任由宁欢如何唤他，他都没有回应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你醒醒啊，我还没和你说我我我…我……】
　　宁欢急得捧起陆寒霜的脸，一把亲了上去。
　　【你倒是亲亲我呀，霜！】
　　【解药都送到你嘴边来了，你支愣一点？】


第38章 神魂交融
　　38.
　　【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霜霜！】
　　【我、我还有好多的话没有和你说。】
　　【还有很多事没和你做。】
　　【你、你不要吓我呜呜呜。】
　　宁欢的心里好乱。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心会乱成这样。
　　在她都印象里, 陆寒霜明明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
　　明明什么危险都压不住他，明明什么困难于他而言都不在话下。
　　不管是伏罗还是木纵，还是那些对混沌海构成威胁的存在……
　　他明明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
　　可是、可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 现在怎么就没了气息呢？
　　宁欢的眉头紧皱, 她才是刚刚察觉到了一点心动的痕迹。结果, 这抹痕迹就要这样消失了吗？
　　【霜霜……】
　　【霜霜……！你醒醒呀！】
　　宁欢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心。
　　可任由宁欢如何呼唤，陆寒霜都始终紧闭着双眼。他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宁欢抱着他靠在角落里，她能一点点感觉到他的体温降下去, 她能最先察觉到陆寒霜没有了呼吸……
　　【别吓我霜霜。】
　　【你醒醒呀, 好不好……】
　　宁欢的脸与怀里的人挨得紧了些。
　　她心里好乱。
　　一团乱麻的思绪搭配上沉闷的心境，宁欢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她才体会到才认识到心绪被另一个人牵引是什么感觉, 结果陆寒霜居然真就这样离开她了？
　　【莫不是非要一死一伤？】
　　【我不信！我偏偏不信！】
　　她手指一掐，指尖汇聚更多的灵力！秀眉紧紧蹙, 她猛地把灵力往陆寒霜的心口送去！
　　外面的嘶吼声逐渐消散, 大概是对方知道伏罗已经被击杀，幽冥场上的妖魔均是慌忙逃窜。
　　他们本就是浑水摸鱼来到雪域, 如今没有了伏罗带头，他们连士气都没有。一个个的狼狈逃窜各奔东西, 兵荒马乱散做一团。
　　幽冥场上的妖怪慌乱逃窜, 雪域的灵兽们却是愈战愈勇，他们终于重拾了往日的信心和信念, 团结对外一股脑地攻上去！把妖魔击退得溃不成军。
　　但是宁欢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她紧紧抱着陆寒霜, 掌心不断地给他传送灵力。
　　道道纯粹的灵力流转进入他的心府，一道道灵力流经他的灵脉，宁欢的额头上已经浮现了豆大的汗珠, 连同她都手指都在发抖……
　　【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好啦！】
　　她故作轻松地这样想着。
　　可宁欢又怎么会不知道，即便她这样想着，她身体的承受能力已经濒临边缘。没有人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拿出大量的灵力这样去耗费，而且她耗费的这些能力，能被陆寒霜收做己用的更是不到万分之一。
　　道道灵力经由他的灵脉进入他的心府，残破不全的灵脉根本兜不住灵力，混乱的心府汲取不了灵力的滋养。
　　即便她做到这种程度，大多数灵力还是都消散不见了，真正能起到作用的、能帮到陆寒霜的、只有最后流入他伤痕处的那一丁点灵韵。
　　【怎么办？】
　　【怎么办！】
　　【我该怎么救你啊霜霜。】
　　宁欢紧紧抱着他的身体，可是陆寒霜的体温已经越发冰冷了。
　　即便是寻常时候，他本来就是个冷冰冰的木头快。何论是这会儿生死未卜的时候，他的体温更是冰得吓人。
　　腰间灵石闪烁。
　　宁欢慌乱之间一把抓起灵石，下一瞬间尧光道人的声音立刻从那边传来——
　　“宁欢小友，我在云海盟忽然感觉到雪域发生了极其强烈的灵力震荡，是你和陆掌门去了那里吗？”
　　“是。”宁欢没解释太多，她挑着重点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随后神情焦急地问道，“尧光前辈，您有没有办法能救他？
　　师尊道法高深，按道理来说，他不会伤到这种地步……我真是从来没见过他受过这么重的伤。”
　　“……”尧光道人沉默许久。刚才宁欢说的极快，他一时间不能理解宁欢所说的雪莲花、雪域、混沌海之类的事情。
　　但早在他们两人来到天虞山的时候，尧光就隐约猜到宁欢和陆寒霜的身份都不简单。他俩都是至纯至善的体质，想来就不可能是灵山的普普通通的修士。
　　可他如何都没能料到这两人一个是雪域之主，一个是混沌海之主。
　　宁欢和陆寒霜明明分别来自三界之中最纯粹，和最混乱的地方，可这两人居然心意相通了……？
　　尧光道人有些不解。
　　他下意识想起了曾经接任云海盟时许下的誓言——
　　平定混沌海。
　　“宁欢小友，我很想帮你。但是他是魔君啊……”尧光道人的语气略有遗憾，“你既然是雪域之主，你就该明白。只要他存在，那混沌海便永远会沸腾喧闹，我们仙界……”
　　“尧光道人，您怎么也和其他人一样了呢！”宁欢抓住灵石，语气都没了平日的沉稳，与他道，“诚然，混沌海本来是个妖魔遍地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妖兽为了争夺定海珠而厮杀。
　　但是因为有了陆寒霜以后，这片海域才迎来了难得的宁静。”
　　她皱着眉头，语气执拗，“您可以去看看新国的子民如何评价魔君，您也可以自己去混沌海附近看看到底是何种情况。如今有陆寒霜是这样，没有陆寒霜，这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我原以为你与他们不同的。”
　　原本还是很气愤，可越说到后面，宁欢的声音越低弱。她的声音里包含着极其明显的无奈之意。
　　宁欢心里非常烦闷。
　　她从没觉得自己有这么烦闷过。
　　为什么世人都误解他？当初他是仙的时候，陈国非要说他是魔。而今他成魔了，仙界却又不让他容于世间。
　　陆寒霜到底是做了什么。
　　他何至于此！
　　如今他明明救了雪域，可是依旧无人念他的好。大家只看他的身份，只觉得他是混沌海的魔君。所以他哪怕有千般万般好，都可以被这一点给抹杀掉。
　　宁欢的眉心皱了又皱，想着想着，她的眼眶里忽然浮现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她不想哭的！
　　她不想哭的！
　　可是哪怕是设身处稍微想一下陆寒霜这一路走来的情景，她就忍不住难受。
　　“宁欢小友你别急啊，我也没说不能救他！”尧光着实有些惭愧。他自认为为云海盟主持仙界匡扶正义这么多年，却混入仙界的伏罗都没认出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宁欢说的没错，想想陆寒霜的确没有做什么与仙界不合的事。甚至因为他这位魔君，混沌海已经安分不知道多少年了。
　　而他方才的举动，想必是伤了宁欢小友的心。
　　“救人可以，但是我们都救不了。宁欢小友，如你所说，陆掌门的身体本来就是一副空壳子，他的灵骨均被人敲断，心脏也被人挖出。本来支撑着他身体的灵力，因为和伏罗的魂魄相互掺杂，也变得消耗殆尽。
　　如今伏罗的残魂从他心府散开，他整个人从里到外就如同散了架一样，灵骨血肉均是不能再支撑起来。
　　他已经是回天乏术。如果宁欢小友非要救他，就要用自己的灵力了，看能不能救她回来。
　　按照你方才所言，陆寒霜有一缕灵力留在了冰魄雪莲花里。宁欢小友，这就要看你愿不愿意割舍这股支撑着你心神的灵力了……
　　可话又说回来，即便你愿意，他也不一定能被救回来。
　　宁欢小友，我们相识一场，我不愿意骗你。我这话说在前面，你若是真的决定要救他，那真是桩赔本买卖。
　　他本来就该是于陈国当年就死掉的人，皆是因为一份追杀伏罗的执念才撑到现在。如今可谓是神形俱散……宁欢小友，你……唉……”
　　——
　　宁欢在雪域里撑起一片结界。
　　她抱着陆寒霜，与他额头相抵。
　　【你乖一点啊霜霜，撑住。】
　　【你可要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就来救你啦！】
　　道道灵力在她掌心升腾，宁欢紧紧抱住他，将自己的神魂与他交融。
　　一片黑暗之中，她看不明任何东西。
　　好久好久，眼前都被一片漆黑缠绕，好不容易眼前的迷雾被剥开——
　　宁欢抬眼便看到一个小皇子独自点灯站在岸边。大雨倾盆夜色朦胧，他撑着伞，点着灯笼往前面探去。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大雨不断地击打着他的伞骨，劈哩叭啦的雨声不断地传入他的耳中。但他依旧站在那里不动声色，想来再旁人眼里，他就是个古怪的皇子。
　　宁欢看向他的身后。
　　他身后是不知道多少窃窃私语的宫女太监，他们对陆寒霜指指点点，却又无一敢上去说些什么。
　　“你们看啊，他又在神神叨叨了。”
　　“我看呀，他就是又撞邪了！”
　　“你快去请国师来，赶紧让陛下过来看看这皇子殿下。”
　　“就是说，不是我们陈国的血统，他呀，果然奇奇怪怪，不像是我们这里的人！”
　　“……”
　　议论声纷纷扬扬，声音大得连雨声都盖不住。宁欢抬眼看去，她分明看到的是陆寒霜在给一个花灵仙子挡雨！
　　她都翅膀被雨水淋湿了，只能蔫了吧唧地匍匐在花蕊之上。
　　原来陆寒霜不是在雨中淋雨，他只是把伞遮住了那花灵仙子。
　　宁欢更加难过了。
　　他……最初分明是这般善良。
　　这副画面忽然变得裂痕斑斑，画面里所有的人物都化为白雾，一下子就混淆不清道不明谁是谁。
　　这便是他记忆消失的迹象！
　　如果陆寒霜脑海里的记忆都开始消失，那可真是谁来都留不住他了。
　　这画面眼见着就要破碎！宁欢赶紧释放一道强大的灵力，重新交织着陆寒霜的灵力让他稳定下来！可这么一做，她都身体莫名有些异样的感觉。
　　脸上发烫。
　　心间发热。
　　有些奇怪……？
　　但此时她心里也无暇关注这些。
　　宁欢的神识继续往后探去，画面一转，转到了陆寒霜在灵山当掌门的时期。那时候他经常在外游历，即便回到灵山，他和她打照面的时间也少之又少。
　　这副画面为何也让他印象深刻？
　　宁欢不解。
　　毕竟每次陆寒霜回来和她寒暄时，脸上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若说以前有多心疼她，那还真是看不出来。
　　……只见画面里陆寒霜回到房中，手上还拿着宁欢送给他的扶光珠。
　　他肯定是要把它扔掉叭。
　　宁欢闷闷地想着。
　　果然，陆寒霜坐在椅榻上皱眉看着它。伏光珠内满是宁欢的倒影，他将珍珠捏在手中转了转，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样等了许久，宁欢眼睁睁地见着他把伏光珠放在了身后的木柜上。
　　真奇怪。
　　他不是最看不上她玩物丧志吗。
　　往常看见她拿着伏光珠鼓捣，他都要没收掉的。
　　宁欢思绪回笼。
　　那木柜不知道珍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陆寒霜从没在她面前打开过它。
　　也从来没允许她打开它。
　　如今一见，宁欢便发现——
　　这木柜之中所放置的，全都是她送给陆寒霜的礼物。
　　都是些不着调的小手镯、小木珠、还有染着香味但是其实她什么都没有写的白纸……
　　他原来都好好地留着的呀。
　　……
　　心里莫名觉得有些难过。
　　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都是些糊弄他的小东西罢了。
　　他呀……
　　泪珠又莫名其妙地生了出来。
　　宁欢有些烦闷。
　　他真是什么情绪都压着，什么都不和她说。直到现在宁欢才忽然发觉，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
　　【你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觉呢霜霜？】
　　【要是有的话，以后可要好好陪陪我。】
　　【懂不懂！】
　　她将心府里的灵力慢慢全部传送给他，在这个过程中，宁欢越发地感觉到自己的异样。
　　不仅如此，她还越来越能感觉到陆寒霜的感受。
　　他身体上所感受到的疼痛痛楚，他曾经数年来的挣扎与悲伤，她均能感同身受地触碰到这种情绪。
　　只是没想到，陆寒霜身上的难过和压抑太重了，重到宁欢的心府与他交融的一瞬间，差点顷刻间被他吞噬同化。
　　【你怎么这么傻呀。】
　　【这么难过都不和我说。】
　　【要是我是你，我早就哭出来了。】
　　心中哪怕有万般思绪，此刻都说不出来了。
　　灵力不断地交缠，最终宁欢也逐渐失去掌控情绪的力量。她缓缓闭上眼睛，陷入灵力都漩涡之中。
　　紧接着，一股火热的、奇怪的、从未接触过的感觉瞬间把宁欢包裹其中……
　　【好热……】
　　这是宁欢被神魂交融前最后的想法。


第39章 莫要撒娇
　　一股奇特的力量将宁欢的神魂缠缚住。那道气息很温柔, 很熟悉。远远看去甚至带着些许凛冽之意！不过待宁欢靠近它，那道包裹着她神魂的力量忽然变得很柔和。
　　像是怕惊跑了她，那股力量就那样静静地呆在她身边。终于还是宁欢觉得不知所措, 用指头戳了戳陆寒霜的神识……
　　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
　　雪域的灵兽们相互合作, 他们曾经, 也是像这样勇敢地守护着这片白茫茫的雪域。
　　本来多年来的蛰伏，都让这群小灵兽们丧失了斗志。
　　但如今宁欢的存在又让他们重拾了希望。
　　再努力一次。
　　这次一定能把伏罗的爪牙通通击退！
　　秉着着这样的信念，越来越多的灵兽们加入的战场。滔天灵力在战场上方翻涌，曾经稀薄的雪域灵力居然被他们填平！原本还躲藏在四面八方的洞穴里的小灵兽, 心府内的灵力跟着翻涌沸腾！
　　小黄豆咕咕咕地跟着队伍飞来飞去。可是在它没注意到的时候, 一只凶恶的幽冥妖兽从背后窜出，猛地扑向了它！
　　小黄豆一个晃神, 居然被他压制住。
　　周围都是匆匆忙忙的混乱场面，小黄豆咕咕地看着天空。只见浩荡的灵力忽然分出了一缕青丝, 那缕青丝猛地向它递来！
　　远看是一处小小的青丝, 但当那股青丝般的灵力抵达到它眼前时，小黄豆才发觉这是一股极其强大浑厚的力量！
　　它的翅膀顿时以十倍百倍的速度展开, 原本弱小的身躯忽然变得像是凤凰一样漂亮又强大！
　　那是、那是小神女赐予的灵力！
　　小黄豆喜悦的心情压制不住。传说子文鸟能够化为和凤凰想似的巨大灵鸟，但是这么久了雪域里没人看到过。如今一见, 其他人才知道传说不是假的。
　　目睹这常面的灵兽们顿时信心倍增。倒不是别的, 只因伏罗来过以后，雪域就再也留不住灵力。茫茫雪域居然像是漏了气的小球一样, 无论它们如何努力终究是这般惨淡。
　　而今宁欢回来, 她撑起了结界, 堵住了雪域被伏罗所折腾出来的窟窿。这么一来，她的灵力可以给灵兽们使用，灵兽们的灵力也不会再无缘无故地消散了！
　　雪域的生灵们顿时信心大增, 他们想要把这群抢夺他们灵力的妖兽驱散！
　　宁欢不断给予给他们的灵力、从伏罗那里拿回来的灵力……都纷纷扬扬飘散在空中。
　　小灵兽们不断成长愈战愈勇，不出多时，他们把便幽冥场上的怪物彻底击退。
　　虽然还有些残存的妖魔窜入不知道哪些个角落躲着，但那已经不成气候。
　　……
　　宁欢连续为陆寒霜渡灵气渡了三日，可他迟迟不醒。没有办法，宁欢只得先将他放入冰雪殿，然后带领小灵兽们一起去把雪域的残魂邪魔给除干净！
　　“小神女，这里是我的家。”一只小白熊指着一处冰雪寒洞。洞口很漂亮，不过不知为何有些破损。
　　宁欢捏了个诀，一道灵光浮现。小白熊的洞口又被做好了。但是事情有些不对劲，小白熊刚要靠近时，洞穴里突然有了声音。
　　不过片刻后，里面又跑出来一些躲藏在其中的妖兽残魂。那群残魂长牙无暇地想把小熊吞噬掉！还好宁欢眼疾手快，她一把将小家伙抱过来，然后一道剑光闪过！
　　那些残影彻底是没了踪迹。
　　紧接着这样的事还有好多，宁欢左右觉得不放心，便跟着灵兽们将雪域的角落悬崖都去了个遍。
　　他们不敢去的地方，不敢去触碰的地方，宁欢通通查看了个彻底。一来二去，小灵兽们觉得不能让宁欢独自面对危险，他们便总是围着宁欢，紧紧地把她保护住，遇到什么事都先学着自己处理。
　　就这么短暂的功夫，就有许多灵兽学会化形了。虽然小熊小老虎的耳朵尾巴目前都藏不住，但是他们依旧可可爱爱。
　　“小神女会永远留在雪域吗？”
　　“我们想你永远陪着我们。”
　　“我们会好好保护你的！”
　　“……”
　　宁欢也想永远留在雪域，这片白茫茫的世界里有这么多可爱的小灵兽，她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在这里安安稳稳过下去。但是她不能这样。
　　秀气的眉头皱了皱，她的眼里蓦然盛满了失落。
　　她的声音略带愁绪，轻声说道，“还不可以，我喜欢的人还没醒过来呢。”
　　“小神女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在冬眠呀？”小白熊揉了揉自己的爪子，她眨眨眼，眼神满是不解，“我冬眠的时候要睡的可久啦，他也会睡那么久吗。”
　　雪域真是……单纯可爱。
　　宁欢看了看眼前一团团的小白兔，一堆堆的小白虎，一群群的小绵羊，还有那个糊里糊涂透着几分傻气的小熊。
　　“他不在冬眠呀。”宁欢道，“我得去想些方法让他醒过来。”
　　“听说东来山的仙草可以让睡着的人苏醒！”
　　小白兔建议道。
　　“我听说西莲湖的冰藕可以让人醒过来！”
　　小白豚想了想。
　　“我觉得……”
　　“我也知道………”
　　时间过得很漫长，他们若说的每一句话宁欢都会去思考能不能这样做。但凡有救活陆寒霜的可能性，她都想去试试。可是，只怕这事并不容易。
　　“小神女，如果他只能冬眠的话，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呀。”小白熊想了想，“只要他在你身边，就可以了呀。”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宁欢却不能让陆寒霜真的一直昏迷。即便他能一直在她身边，她也不想他真的永远沉睡不醒。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宁欢觉得遗憾。
　　陆寒霜之前的日子都过得太苦太压抑了，如今那些伤害他的、背叛他的、不信任他的人都已经消失不再。那为什么他不能好好地开始自己的生活呢？
　　宁欢想着，她希望陆寒霜以后的日子，都是快乐的。
　　宁欢日日都会想念他，在外在夜里的时候，她还会时不时地拿出镜子看看陆寒霜那边的情况。
　　光是看他入睡，宁欢就能看上半天。她都觉得自己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加在意他。
　　她和陆寒霜不同。宁欢不喜欢别人就罢了，若是她喜欢，她根本藏不住。她的眼里看他时会亮晶晶的。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发希望陆寒霜能听到她的心声，能早日醒过来！
　　——
　　乌月总觉得最近的小神女不太对劲。
　　在她眼里，宁欢总是可爱大方的，只是最近，她越发得变得孤单。还时不时地发呆看着远处。
　　“小神女，我们的队伍进展得可顺利啦！再没过两天就可以把所有的坏蛋赶出雪域，到时候我们就可以重新快快乐乐地生活啦！”
　　乌月开心得转了个圈圈。
　　兔子耳朵也忍不住冒了出来。
　　“大家都很谢谢你！我也是！你看你看，你教给我逐渐的方法以后，我的兔子尾巴就再也没有露出来过了！”
　　“这是小刺猬送给你的苹果！他让我谢谢你教给他那么多逐渐的方法。现在他也可以不扎疼别人啦！”
　　小白兔从袋子里不断地掏出一些小礼物。
　　宁欢看着看着，真觉得自己整日待着一群可爱单纯的小家伙们征战四方。
　　看她这么可可爱爱的，宁欢忽然想起谢莫之那张冷脸。虽然谢莫之总是冷冷淡淡，但是放眼新国上下，她能看出来唯独他对乌月最为真心。
　　如果小兔子以后要去新国呆着，想来有那人在她身边才是最为安全。她自然希望这样可爱的小白兔就呆在雪域，这里多安全。但是宁欢忽然察觉到喜欢这种感情是一件不受自己控制的事。
　　这种情绪也会无端蔓延。
　　会想念，很想念。
　　“乌月？”宁欢拉着她都手，犹豫半晌，脑海里冷不丁想到了一个不是很妙的猜测。
　　“你这回来得匆忙，有没有和你哥哥说一声？谢莫之他如今……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这里？”
　　兔耳朵猛地耷拉下来。
　　不过短暂功夫，随后又高高竖起来。
　　“没有呀！我和他说这些干什么？我感知到雪域需要我，我就立马回来帮忙啦！打坏蛋嘛，我自然也是要回来的呀！保护雪域我义不容辞！”
　　看宁欢仍旧是怀疑的眼神，乌月抿嘴，从随身的锦囊摸摸探探，然后从里头抱出一颗大白菜，边吃叶子边嘀咕。
　　“干嘛要和哥哥说这些事呢？不说的话我还能出来，一说的话，他指定不让我出来了。
　　小神女你不知道，哥哥那个人呀，啥都好，就是太固执啦。我说他根本就不听……吧唧吧唧……这菜好新鲜呀……”
　　“乌月……你……”宁欢向来不喜欢听爱情故事，她只觉得恋爱故事太烦人。所以在她过往的十年里，她都没有被这种琐事烦恼。而今她才有了想念的人，便不自觉会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这种事上。
　　便会发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宁欢皱着眉头。
　　她本来不是个八卦的人的。
　　可恶。
　　“小神女姐姐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乌月眨眨眼，眼里的笑意亮晶晶的。宁欢被戳中心思，脸色不禁染上绯红。她一把捂住自己的脸，不和乌月再说这些话。
　　若是和别人说也就罢了。
　　可是乌月什么都不懂，单纯的小白兔还是莫要让她知晓得太多为好。
　　“嘘，小神女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会说话，你藏不住情绪的啦！”
　　小兔子晃晃耳朵，“而且我这么聪明，喜不喜欢，我一看就知道啦！”
　　“嘿嘿嘿。”乌月傻笑道，“我看得出陆掌门喜欢你，他超级喜欢你！上次我们在宫殿里吃饭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只有你。”
　　“小神女，我真的能看出来的啦！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谁喜欢我谁不喜欢我，我真的都看得出来的！你不用为我担心啦。”
　　“你看不出来。”宁欢想了想，觉得还是该帮帮这个糊里糊涂的小兔子。
　　“你知道你哥哥对你的感情吗？”
　　“我知道。”
　　“你不知道，小傻瓜。”宁欢摇摇头。
　　“不！我知道！”乌月重重地咬了一口卷心菜，大大的眼睛莫名染上些许惆怅，语气委委屈屈，“我我我什么都知道，我才不是真的傻兔子呢。”
　　总感觉哪里不对？难道此事还另有隐情？宁欢问倒是想问，只是如今也不是说这个话的时间。
　　眼见着前方又有不属于雪域的残影出现，宁欢的思绪瞬间回笼，“走了，去驱逐残魂了！别想那么多了！”
　　“嗯！”
　　……
　　雪域轰轰烈烈地闹了好几天，彻底将雪域的宁静和安稳找了回来。这次不仅把幽冥场上的残魂驱逐出去了，还让雪域的灵兽们胆子变得更大了。
　　他们已经敢蹦蹦跳跳地出现在雪地上，就和伏最开始闯入之前雪域一样。小灵兽们通过自己的力量夺回了家园，他们终于不用躲在地底下的洞穴里。
　　不仅如此，还有很多的灵兽们知道了陆寒霜的存在。
　　他们知道了，他们的小神女有一个昏迷着的道侣。
　　听说他整日都躺在冰殿之上，像是个冰块人。听说他容颜绝美，可是也听说他不能再醒过来。
　　“……”
　　“唉，小神女的道侣啥时候能醒过来呢？”
　　“我听说他和伏罗一战后，受了重伤。神魂俱散，只怕醒不了啦！”
　　“那好可惜的，小神女又要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吗？马上就是初雪节了诶……”
　　“……”
　　小灵兽们觉得惋惜，明明宁欢帮助他们做了那么多事，还有这个昏迷不醒的道侣，也是他帮大家打赢了伏罗。
　　可是……他为何醒不了呢？
　　……
　　处理要雪域的事情后，宁欢关上冰雪殿的门，再没有打开过。如今雪域平稳，很多事情都无需她再出面。小灵兽们也开始用灵山的那套方法修炼，效果斐然。
　　小家伙们都很开心。
　　雪域也整日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只有她……眼里的情绪越来越暗淡。
　　【……】
　　【你到底什么时候醒呢，师尊？】
　　【唉，没有你和我吵吵闹闹，我都觉得有些无聊了。】
　　【今天雪域里的冰雪山融化了一点，我摘了一片叶子回来，送给你咯。】
　　【希望你快点醒过来。】
　　……
　　宁欢每天都会在他身边说些有的没的，有时候是在心里说，有时候是嘴上念叨。但是无论是哪种，她都说的欢欢喜喜。似乎从来不会厌烦。
　　这日，她忽然看到了手上的同心锁。想到了那日在混沌海同他喝交杯酒的场面，越想那场面，宁欢越觉得想笑。
　　【那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原来以为你是个挺正经的人。】
　　【……我……我……】
　　捏了捏同心锁。
　　宁欢垂眸，认真地看着他。
　　【希望你快点醒过来，好、夫、君。】
　　——
　　初雪节前几日的夜晚都很热闹。
　　雪域平原上都被装饰上了不少红灯笼和小金花朵。
　　原本白茫茫的原野此刻也变得红通通的，处处都弥漫着节日的气息。
　　这里好热闹，可是小神女那里却还是冷冷清清的。
　　小白熊拿着一朵花，轻轻地放在了冰雪殿前。随后它释放出一丝灵力，让这缕灵力慢慢飘入冰殿之中。
　　“希望小神女能开心一点。”
　　“希望打败伏罗的仙尊能快点好起来。”
　　小白熊每天都来为陆寒霜送来一缕灵力，后来沿着河水来的小灵鹿看见了，它也释放了一丝灵力。
　　再后来……河里面的小锦鲤看见了……云端里的小白龙看见了……
　　雪域里的所有生灵都开始跑到陆寒霜这里来，纷纷将自己的灵力送给他一点。
　　点点荧光闪烁，汇聚成一股奇特的灵力升腾而上。而那些小鲤鱼小河豚们，都抬头看着夜空，心里默念着初雪节的愿望——
　　“希望今晚能够玩得开心！”小鲤鱼许愿。
　　“希望今年能够修为上升！藏住尾巴！”小白熊许愿。
　　“希望小神女能够开心。”乌月呆呆地看着冰雪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神色有些许失落。
　　“那我要换一个愿望！我也希望小神女能够开心！也希望小神女的道路能够快点好起来呀！”
　　“我也是我也是！我要把我今年的第一个愿望给他们。我希望他们能开心能好起来！”
　　“我真的很希望他们能在一起，希望小神女不要难过啦。快出来和我们一起开心地玩耍呀。”
　　絮絮叨叨的许愿声伴随着丝丝入扣的灵力流淌进冰雪殿中。它静悄悄地缠住陆寒霜的灵脉，慢慢流入他的心府。
　　宁欢没发现这点，只因为此时她正想着些有的没的。
　　【雪域最大的节日就要来到了，你可爱的小徒弟我还是孤零零的，师尊，你都不心疼心疼我吗？】
　　【今天是第三个月零五天了，你还有睡多久呢霜霜。】
　　【可莫要让我久等呀！】
　　【你看，下面有那么多可爱的小家伙都在等你醒过来。你不知道吧，我知道的。它们经常偷偷送给你好看好看的花花。有时候放在门口，有时候偷偷扔进窗户。你看，有这么多人想念你呢，快睁开眼睛好不好呀？】
　　【每天都有这么这么多人喜欢你。】
　　【每天都有这么多小家伙在等你。】
　　【我……我有点想你啦。】
　　宁欢摸着他的脸颊，陆寒霜像是睡着了。他的呼吸均匀，可是迟迟不醒。宁欢握住他的手，低头轻轻吻住了他。
　　好像有……不对，还是没有反应。
　　陆寒霜刚才好像动了动眼皮，像是下一刻就要睁开眼睛。可宁欢仔细看去，又没看他有任何动静。
　　【莫不是我思念成疾？】
　　【不至于吧………！】
　　宁欢揉了揉眼睛，与他额头相抵。
　　【我要不要再来一次神魂交融？】
　　【这不合适叭……】
　　【算了，有什么不合适的！】
　　【说不定这次他就醒了呢！】
　　宁欢抱住他，红着脸闭上眼睛。可左右她总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对劲。
　　【这事……这种事……】
　　想来想去，她还是松开了陆寒霜的手心。
　　【不行！我要矜持！】
　　一声轻微的叹息声在她耳边响起。
　　“小、神、女。”陆寒霜语气透露着无奈，他掀开眼皮，眼里似是带着笑意，语气却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这冰床好冷，唯有小神女靠我近一点，我才觉得有些热气。”
　　【？？？】
　　【他什么时候醒的？！】
　　【好家伙我还好没做啥！】
　　看见陆寒霜醒来时的惊喜，转瞬就被他接下来的话语给闹得不见踪影。
　　“小神女……”许是这冰榻真的足够冷，陆寒霜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咳的宁欢不知所措，最后才是抓住她的衣袖。
　　苍白的脸上布满病气，语气憔悴又可怜。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好漂亮。宁欢看惯了陆寒霜，按道理来说她不应该被美色所迷惑。
　　【我觉得他肯定是又在装可怜！】
　　【我不会再上当了！】
　　“咳咳咳！”陆寒霜一把抱住宁欢的腰身，身子咳嗽得不能自已，他将脑袋埋进宁欢的头发里。
　　“我好冷啊。”声音又浅又淡。还带着些许无所谓和懒散，随口一说，像是在和宁欢撒娇又像是宁欢抱不抱他都无所谓。
　　让她摸不准该不该动手。
　　左右看她真的不打算伸手，陆寒霜眯了眯眼。不是说有多想看他醒过来吗，如今他冲破重重阻碍回来了，她又不主动了？
　　她这么长时间心里对他说的话，他都听得见。他知道宁欢偷偷亲过他，也能感受到宁欢悄悄牵了他的手。
　　他很想回应她，可是他不能。
　　在这么长时间里，宁欢每天都在给他渡灵力。她就像个小傻子一样，有了半点灵力都要和他分享。可不论是宁欢还是他自己，都知道这些灵力还不够。
　　直到今晚——
　　雪域里的灵兽们也开始对着初雪许愿。不知道是愿望的力量，还是这么多灵力的汇聚亦或者是善意的力量。但一想，也是。雪域就是这般神奇的地方，能够容许这么强大的愿望的力量的存在。
　　他最终从一片虚无之中走了回来。
　　宁欢呆呆地看着他。
　　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算了，她不说话，那他就主动点。陆寒霜想了想，终究还是攀上了宁欢的肩膀，在她耳边用这极其低的声音撩人——
　　“我好疼。”
　　宁欢：……
　　“小神女，不心疼师尊？”
　　语气得寸进尺，像是在撒娇。


第40章 读心之术
　　40.
　　说不心疼。
　　那是假的。
　　但想是这么想, 可要真的说出口，那又是另外一回事。陆寒霜这话一出，宁欢的眼神顿时有些飘忽。她无错地看看四周, 就是不看他。
　　她是真以为陆寒霜要昏迷很久很久, 所以她有足够的耐心。只是没想到, 他醒得这般突然，宁欢开心之余，还有些懵懵的。再回想起他昏迷时她自己说的那些话，言犹在耳想起来便觉得一阵脸热。
　　【啊啊啊啊我之前都说了些什么啊！】
　　【什么师尊夫君好哥哥的……啊那是我整出来的活？】
　　【还好他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若是让他知道我这般在意他……】
　　【他岂不是……呜呜他还好不知道。】
　　当然, 陆寒霜知道了他也不会如何。可宁欢想了想, 还是先把这些念头压制下去。她握住他的手，重新检查了一遍他的灵脉。
　　就这会儿间隙, 此刻还有断断续续的荧光从外面飘散进来，点点灵力汇聚而成的光芒居然慢慢融入他的灵脉。
　　宁欢这么一查看, 便发觉他的筋骨都已经慢慢开始愈合。就连原本死气沉沉的心脏, 都开始缓慢而有力的跳动。
　　【都说雪域有实现人愿望的力量……】
　　【原来是真的！】
　　【霜霜，你看看有这么多人希望你好好的。有这么多人都喜欢你, 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不开心啦。】
　　这话宁欢还是说得出口的。
　　她握着陆寒霜的手，心里想把刚才的话复述一遍。可一想到他的过去, 宁欢便觉得她自己也无从开口。
　　他从那样的被众人厌恶着的过去里走来, 她如何能够云淡风轻地和他说，让他再相信别人的这种话呢。
　　只怕会让他误认为站着说话, 不腰疼叭。
　　“师尊。”宁欢斟酌道, “你昏睡的这段日子里, 雪域里的小家伙们都很想念你。大家都一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
　　【所以你看，还是有人站在你这边的啦。】
　　【以后就憋伤心啦。】
　　“那你呢？”陆寒霜看着她，语气认真, 眼神定定，“你有没有想念我？”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把这样一句本来轻浮的话说得太具有严肃感。就好像他问的不是儿女情长，问的是什么事关灵山众人生死存亡的大事。
　　宁欢被问傻了。
　　陆寒霜也是如此，他这话一出，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心脏跟着猛烈地跳动一番。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以至于他甚至都要忘记。
　　认真地寻求着别人的答案的时候，心里会是这样忐忑。
　　心脏有力地跳动着，连他自己都忘记，原来说这话时，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可是越是这样，他越能感觉到自己面对宁欢时，那一声一声有力的心跳是印证着他如何的心意。
　　【小陆，你可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这要是搁以前，这话你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的。】
　　【霜霜，你成长了。】
　　可该说他呢。
　　宁欢自觉自己也是这样。
　　他昏睡时，她可是连如何浪漫炙热的词都想的出来。可是如今他醒了，宁欢倒是又变成了只会啊吧啊吧的小神女。
　　面对他稍微不对劲一点的词汇，她就不想和他说话了。
　　【呜呜呜！！为啥我就不能和他一样勇敢呢！为啥我的脸皮就不能和他一样厚呢！可恶！】
　　陆寒霜挑眉。
　　而后一股寒气入体，他又咳嗽两声。
　　“好了莫要多说话。你猜刚刚醒来，还需要好好休息。”宁欢拍了拍他的背，声音紧张语气关切。
　　【可憋搁这儿叭叭了。】
　　【赶紧停止你的骚话，让我好好冷静一下！】
　　陆寒霜：……
　　一连在雪域休息好几日，陆寒霜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不得不说，雪域是修养的好地方。这期间没有外界的干扰，他修为提升的速度飞快。
　　再加上他的心脏已经恢复正常，再无任何能够抑制他修行的阻碍。短短几日，他的修为便回到了原来的水平，甚至灵力还要比原来更为纯粹。
　　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陆寒霜能时不时地感觉到宁欢的灵力波动。
　　都说道侣双方神魂交融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绪，看来不假。只是目前他对宁欢的情绪感受还不太明显，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陆寒霜大胆假设。
　　但他的假设刚出口，就被宁欢以登徒子的理由推了回去。
　　……
　　【他的确是越来越好看了可恶。】
　　【真不是我的滤镜原因叭。属实是感觉霜霜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明朗许多。以前他一天天的总像是被乌云包裹着，现在可算是顺眼许多啦！】
　　【五官还是那般好看，当然啦还是没有我好看。】
　　【但有时候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着，我实在连重话都不好意思说。】
　　【像是可爱的大狗狗向我求助，叫我如何能够拒绝他？】
　　【等等，他不会是知道我喜欢他这张脸叭。他该不会是知道这点，所以总是病发时让我抱着他叭！！】
　　【不会的……霜霜这么单纯……】
　　【他不会是有心机的坏男人……？】
　　宁欢想是这么想，可她越想越不对劲。
　　【他不会总是在套路我吧？陆寒霜啊陆寒霜，你可真是能耐了。】
　　陆寒霜：……
　　看她一眼，宁欢抬眼，乖巧地盯着他。
　　“你在骂我？”他慢悠悠地道。
　　“我没有啊！”宁欢赶紧摇头。“师尊真是胡说，欢欢怎么会在心里骂你呢？”
　　陆寒霜想了想，决定放过她。他继续闭上眼睛调整心脉，宁欢就在他身边，撑着下巴看天上的云彩。
　　【居然被他看出来了？】
　　【我骂人的眼神有那么明显吗？】
　　【再说了我骂他还骂少了？】
　　【那十年我不是天天吐槽你吗？我没见你有那个眼力劲看出来啊！】
　　【再说了，我说的是实话！陆寒霜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前你身上有个伤有个痛，都是隐忍克制不说话。现在，你都快赖在我身上啦！霜霜你可真是越发娇弱了呢。】
　　“你还是在骂我。”陆寒霜忽然睁开眼睛，他俊气的眉眼认真地看着宁欢，像是准备要和她好好说说这件事。
　　“我没有啦，哈哈。”宁欢尬笑道。
　　【吓唬谁呢哈哈哈。】
　　【要是真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你有那能耐……你都不是我师尊了，你是我爸爸好叭。】


第41章 天定姻缘
　　陆寒霜眉心轻蹙, 俊秀的眉眼里带了些不解。
　　【好家伙，他那样看着我干啥。】
　　【难道他真的能读心不成？】
　　【不能够吧，霜霜。】
　　【霜霜。】
　　【霜霜？】
　　【霜霜！】
　　“嘘。”陆寒霜忽然捂住宁欢的嘴唇。
　　他的手指凉薄而修长, 触碰到宁欢的唇瓣时, 他似乎是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下意识想要离开些许。可回眸一对上宁欢的眼神，他指间的力道却又加重。修长有力的手指按着宁欢的脸颊，凉薄的指尖似有还无地磨忖着她的唇瓣。
　　“不许这样叫我。”他在宁欢耳边轻声警告。
　　“我叫你什么了，师尊为何这么大的反应？”宁欢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无辜, 她呆呆傻傻地看着他, 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陆寒霜知道她的心底到底在想什么的话。
　　【不是吧不是吧家人们，真的假的！？】
　　【他真的能听到我说啥？】
　　【那我喊你小陆你知道吗？】
　　【那我喊你夫君你知道吗？】
　　【那我喊你好师尊你知道吗？】
　　“知道, 都知道。”他慢慢松开手，目光落在宁欢的脸上, “喊师尊即可。”
　　【什么场合都喊师尊吗！？】
　　【……那、那种场合也喊你师尊吗？】
　　陆寒霜：？
　　宁欢的脑回路太快, 以至于她一时之间都没刹住车。此刻她已然沉浸在极度的震惊之中，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接受她在陆寒霜面前掉马许久的事实。
　　【啊——】
　　【他怎么能忍得住呢乖乖。】
　　宁欢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她几乎每一日都在吐槽陆寒霜, 他倒是好脾气，居然能忍到现在？！
　　“你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宁欢尽量表现得很平静。
　　“忘了。”陆寒霜神色淡淡, 似是并不在意这种小事。他现在只想知道宁欢刚才说的“那种场合”是指的哪种场合？是他脑袋里想的那种场合吗？
　　他有些想求证一下。
　　想亲自求证一下。
　　陆寒霜的眸光又落回到了她身上。
　　宁欢喜欢他吗。
　　有多喜欢？是不是和他喜欢她一般喜欢自己？
　　这些问题没由来地浮现在陆寒霜心里, 他从没有这样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或者说，他从没有这样迫切地想证实过一样东西。哪怕他能感受到宁欢对他的态度与常人不一般, 可他也想亲口听她说出来。
　　【……我不理解。】
　　“有什么不理解的？”
　　【……我不懂。】
　　“哪里不懂？”
　　【……我……等会儿, 你先别说话。】
　　“好的。”
　　【……】
　　宁欢几近崩溃, 她想了想自己先前对陆寒霜的种种吐槽，只觉得自己汗流浃背。但一想起他昏迷时，她心里想的那些腻腻歪歪的言辞, 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看着宁欢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陆寒霜瞬间想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即便她此刻啥都没有传递给他，但仅凭着宁欢的表情，他便能猜到一二。
　　她实在是太不会骗人了。一撒谎就脸红，一害羞就耳朵红，一不知所措就哪里都红。
　　从开始到如今，她几乎就没有能骗过他的时候。这般呆呆傻傻，这般迷迷糊糊，即便他不能听到她的想法，也会知道她的情绪如何。
　　“我好疼小神女。”陆寒霜忽然倒过来，有气无力地靠着宁欢。
　　【你断句断清楚啊可恶！】
　　【是“我好疼，小神女”还是“我好疼小神女啊！！”】
　　【我不对劲。】
　　不容宁欢多想，他俊秀的眉峰紧蹙，苍白的脸色让宁欢不知所措。他的气息离得太近太近了。
　　宁欢的耳廓红得像是在滴血。
　　可即便是这种程度，陆寒霜却还要在她耳边轻声慢语，“小神女可否靠的近一些？我还是很冷，冷得心口好疼。”
　　【你演？你再演！】
　　“我没有演戏。”他的声音忽然低弱，“不信你看？”
　　宁欢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半信半疑地把自己的手贴上去。只是刚贴到陆寒霜的心脏处，他便将宁欢顺手一环。
　　宁欢一靠近他，陆寒霜身上的那锥心之疼彻底消散。
　　她果真是如此有效。可是越是这样，才越叫人舍不得放开。
　　有时候他都会想，宁欢如此天真可爱，若是放她自己下灵山游荡，不知道要被那样的坏人糊弄去。
　　【……你是猫吗，每天都要吸猫薄荷才不难受？】
　　【算了，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抱就抱咯。】
　　【我又不吃亏。】
　　陆寒霜：……
　　接下来的几日，宁欢都出门去和雪域的生灵们玩耍了。
　　她回来这里这么久，都没有好好看过雪域的景色。
　　陆寒霜如今已经苏醒，他要闭关恢复灵脉，她待着也是待着，还不如出来找些小白熊小雪鹿玩玩闹闹。
　　此刻的雪域已经是生机弥漫，漫漫冰原上的寒冰开始破裂。冰层之下的游鱼和鲸豚纷纷苏醒。它们时不时地越出水面，露出漂亮的脊背。
　　地面上频繁可见跑来跑去的小松鼠，它们拖着长长的尾巴，抱着冰晶果子慢吞吞地啃着。
　　这里真漂亮。
　　宁欢手中捏诀，一道冰弧划过天空。她摊开掌心，点点灵韵上腾至空中。
　　只见上空有一道狭长的虚空裂缝，不过这道缝隙已经被宁欢的灵力填补得七七八八。只有些零零散散的小空隙尚未能弥补完全。
　　这便是雪域同其他地方连接的出口。先前伏罗出没于此，雪域的灵力稀薄，生灵岌岌可危。伏罗摄取灵力后，将雪域的出口撕裂出了这道巨大的口子，这才使得这地方始终留不住点滴灵韵。
　　不过宁欢已经快将它修补完毕了。
　　等她做完这些，这里的小灵兽们不仅可以极大地提升修为速度，还可以和外界沟通。
　　不过至于什么时候和外界开始沟通，宁欢还要看看云海盟和混沌海的态度。
　　她要到云海盟里的所有掌门都善待灵兽的时候，她才会把雪域之门开放。
　　而混沌海——
　　宁欢的脸忽然烧了起来。
　　【陆寒霜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以前怎么还会以为他是个正经人！】
　　【他和正经这两个字就没有关系！】
　　原因无他，只是前两日他在闭关之前，忽然莫名其妙地盯着宁欢看了许久。
　　宁欢以为他有事要说，便乖乖过去听他要说什么。
　　谁料她一过去，腰身便忽然被揽住。
　　他一言不合亲了吻了她一下，好像是猫猫远行前对猫薄荷的眷恋。
　　宁欢当时都傻了，她眨了眨眼，还没等到她说什么，唇上的力道便加重。
　　陆寒霜加深了这个吻。
　　气息均匀地印在她的脸侧，宁欢方寸大乱，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只觉得脸上好烫好烫。
　　【啊啊啊啊！他为什么要亲我！】
　　【他他他肯定是喜欢我！！！】
　　宁欢蹲在湖边，照了照自己的脸蛋。平静的湖面映照着她可爱的容貌，宁欢看了许久，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瓣。她什么都没说，可耳廓早就红成一片。
　　其实她和陆寒霜已经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宁欢知道陆寒霜喜欢她，陆寒霜也知道宁欢对她的感情，可是两人偏偏都没有主动说。
　　不行。
　　【得想个法子让他和我告白。】
　　宁欢闷闷地想着。
　　时间就这样又过了两月，雪域的灵兽们已经彻底变得不再畏惧胆怯。这片白茫茫的景色又恢复到了最初生机勃勃的模样。
　　宁欢这段时日里不断填补着虚空裂缝。时至今日她已经填补完成，雪域再也不会飘散出去灵力。
　　-
　　回到家里，宁欢一推门便看见陆寒霜在等她。
　　他斜倚在窗沿旁，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那样安静的画面，宁欢不自觉地联想起陆寒霜以前的事情。
　　陆寒霜身上始终有股矜贵的气质。
　　若是还在人间，他定然是个很好的皇帝。他这么能干，这么厉害，一定能将他的陈国治理得很好。
　　可、可是。
　　宁欢想了想陆寒霜的遭遇，忽然摇了摇头。算了，没有那种可能了。他如今在仙界也很好就行！
　　轻手轻脚坐到他的身边，宁欢还没有仔细看看他的睫毛到底有多长，一只大手便忽然环了过来。
　　他的手掌按住宁欢的腰，手上一用力，人就顺着他的方向与他一同倒过来。
　　陆寒霜的举动太水到渠成了，就像是如今他们两人的依偎着一同晒太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仿佛……跳过恋爱阶段直接是成了亲的感觉？
　　是，虽然她和陆寒霜是成亲了。虽然他们在一起也有十年有余。
　　事情的确是这么个事情。但是——
　　宁欢忽然起身。
　　【不行，你还没有说喜欢我。】
　　她看了陆寒霜一眼，陆寒霜果然很给面子地掀开眼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呼吸声逐渐靠近。他慢慢靠近宁欢，一点一点逼近她的范围。
　　宁欢的脸上莫名有灼烧感，只等到陆寒霜靠近她的身边之后，只听的他说道——
　　“我不说。”
　　“？？？？？？”
　　【那你别抱着我了！】
　　宁欢说着就推了他一下，扶着墙壁就要起身。
　　谁料腰间的力道加剧，她被束缚得更紧了。
　　“要抱。”
　　【我……你……我他……】
　　宁欢默默看着他，眼里的无语快要化为实质。
　　她的眼里几乎是在说“你是个小孩子吗？”
　　陆寒霜将人揽着，一手按住宁欢的脑袋，稍微一用力，她就倒在了陆寒霜怀里。
　　“听到了吗？”
　　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宁欢有些呆愣，随后立刻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睛顿时睁得圆圆亮亮，一把抓住陆寒霜的衣裳，将耳朵仔细贴在他的心口上。
　　【你终是个正常人了霜霜。】
　　他的心脏终于重新跳动了。宁欢还记得陆寒霜的体内的灵力犹如一潭死水，不会增加只会不断地减少。
　　他先前身体里所受的每一处伤痛都无法愈合，皆是因为他的心脏。
　　“师尊，这样以来，以后你的心脉里就能装得下灵韵了！”
　　笑容灿烂。
　　真是愈发可爱。
　　不知道是不是陆寒霜的错觉，近段时日他总觉得宁欢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加可爱。
　　她不会掩饰自己的内心，心里开心就笑容灿烂，心里虚就面红耳赤。感情真挚得叫人不能忽视。
　　“待雪域的事情结束，与我一同回到混沌海？”陆寒霜尝试道。以往他想去哪里都不必和人商量，但如今他想把宁欢带在身边。
　　与先前不同的情绪在心底滋生蔓延，他想把宁欢紧紧留在他身侧。可是如何能把她留下？
　　不依靠同心锁链这等外物，而是靠他……这张脸吗？
　　自然不是。
　　而是靠他自身的诚意。
　　他当然知晓这一点，待人要以诚，特别是对待宁欢。既然他想她往后都能留在自己身边，则更要让她看到他的想法和诚心。
　　“还是说你想去灵山？”看她许久不说话，陆寒霜想了想，“还是说，想要回到云海盟？”
　　“我都可以。”宁欢倒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在想雪域离着哪里近一些，我还要时常回来看看这里的小家伙们呢！”
　　“放心。”陆寒霜握住宁欢的手腕，在她身上注入一道灵力。丝丝灵力流转进入她的心脉，宁欢只觉得一阵清凉舒适。
　　这感觉好熟悉，好像是个什么上等的瞬移咒术。
　　宁欢此刻也没想那么多，反正陆寒霜说可以做到，那便是可以咯。
　　两人又在雪域安顿了两个多月，这才回到混沌海。
　　此时的混沌海都得知了魔君要回来的消息。墨鹄还依照吩咐宴请了云海盟的人。
　　“……”
　　“尧光道人，此回魔君请我们去混沌海说是要庆贺娶亲，我觉得事有蹊跷，要不我们还是……”
　　“此言差矣，魔君诚心来清，我们去就是了。再说了，大家也好多年都没去新国看看，不亲自去看看怎么知道仙界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呢？”
　　“那……那就去看看？”
　　“好，那诸位便和我即日启程吧。”
　　于是宁欢一回来，便看到尧光道人率领众多仙门掌门。
　　郝有钱也在其中，他对着宁欢挥了挥手，“哎呀哎呀，盟主，好久不见啊！”
　　“盟主最近在干啥啊？”
　　“陆掌门也好久不见啊！”
　　“两位没有被魔君挟持吧？听说那魔君长得青面獠牙，他的夫人也是尖嘴猴腮，不能见人啊，这才许久没有出来。我想宁盟主年纪小见的世面少，肯定很害怕，待会儿可要捂住眼睛哈。”
　　陆寒霜的目光静静的看着说话这人，像是在看一个已经凉了的人。
　　“哈哈哈徐掌门有所不知，陆门主就是魔君。”尧光先前已经受到过一次冲击了，这会儿介绍人都顺畅许多。
　　徐掌门：……为什么尧光能这么自然地介绍魔君，我们和混沌海的关系不是有点僵硬吗。为什么仙界里最为杰出的青年才俊是个魔头，是我漏掉了什么信息吗！
　　在场的人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面有瞬间凝固。唯独郝有钱还在打哈哈，“仙君也好魔君也罢，陆掌门在混沌海以后，这里就再也没有大妖兴风作浪不是吗？”
　　“反正混沌海总得有个魔君，这个人是陆寒霜不是更好了。我们的盟主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他俩在一块儿了，以后也没有架打了，不是更好了吗？”
　　郝有钱的一番话让众人回神此行的目的——
　　婚宴。
　　他们今日所来之事是为了看是魔君娶亲呀！
　　那传说的那个“尖嘴猴腮”的夫人……
　　“宁欢小友莫要生气，我不是有心的。你大人有大量，你就当我刚才没说过这话。”
　　宁欢：……
　　但是众人来都来了，宁欢想了想，道，“诸位掌门，感谢大家不辞辛苦到这里赴会。既然来了，就不如在新国，在混沌海这里看一看。看一下我师尊治下的魔界是否真的如传闻所言。据我所知，在他在混沌海的年月里，这里并没有做出过与仙界有冲突的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来了，不妨就看清楚再离开。”
　　宁欢逐字逐句的说着，神情笃定不容置疑。陆寒霜站在她身侧，他的目光轻轻淡淡地落在她的脸上。
　　这感觉十分陌生。
　　往常从没有人站到过他身前为他说过，也没有人在备受质疑的时候，仍旧坚定地站在他这一方。
　　今日云海盟的人要是想要闹事，他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打打杀杀不是难事，难的是有人愿意为他说话。宁欢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当然，陆寒霜向来不在乎这些的，只是他不讨厌这样……被宁欢信赖的感觉。
　　话说完了，尧光道人带着众人前去商议。陆寒霜拉着她就回去休息。这几日舟车劳顿，他并未睡好。宁欢估计也是如此。只是一回到混沌海，又有不少的事等着陆寒霜处理。
　　宁欢只得先行离开。
　　直到了夜深，她从睡梦里醒来，门适时被推开。
　　【回来了，又忙到这个点？】
　　【也不知道他吃了没有。】
　　【我要不要问问？】
　　“吃了。”
　　【……哦。】
　　宁欢都差点又忘记了这茬。她揉了揉眼睛，披着外套下了床。
　　淡淡的酒意袭来。
　　“师尊喝酒了？”
　　“嗯。旧友来访，喝了几杯。”
　　“哦。”
　　宁欢一直都和陆寒霜待在一起，这么多年下来，她都已经要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只是最近她总觉得哪里变了，可细细一想又找不出变的地方是哪里。
　　就好像他晚归回来，她凑过来聊天一样。这种事在以前发生了无数次，可今日这一次，总感觉和以前完全不同。
　　以前是两人是师徒关系，如今，如今是什么呢？
　　【可恶，他今天还是没有说喜欢我！】
　　陆寒霜：……
　　“我不说。”
　　【……】
　　陆寒霜忽然看向她，看她眼里有半分落寞，他便拉过宁欢的手腕，将人拽到自己身前，“我不说，你便不知道？”声音染着酒意，低低哑哑的。
　　“你不说我如何能知道？”宁欢才不接茬。
　　可陆寒霜就那样看着她，他的眼睛里亮亮的，眼里满满都是她的倒影。再往深处看去，那倒影里还压抑着一股情绪。
　　“我……”
　　“别别别别！你先让我缓缓。”宁欢捂住他的嘴巴。
　　【我还没听过别人告白呢，我做点心理准备，你先别哔哔。】
　　“我请云海盟的人过来是想告知他们，你同我在一起，以前是，今日是，往后也是。”他的声音轻轻懒懒，唯有目光依旧看着宁欢，“不是别的目的，只是想告诉所有的人，你同我的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宁欢眨眨眼。
　　“……”这个问题像是难倒他了。陆寒霜想了想，皱着眉头思虑许久，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神魂交融的关系。”
　　【……闭嘴吧你。】
　　【你可真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你又在骂我。”
　　【听得到又怎么样！】
　　【我就要骂。】
　　忽然，宁欢想到一件事。
　　“师尊，正经事。”
　　她捏了捏陆寒霜的手心，“我刚回到这里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力量非要逼着我对你表白。那种力量驱使着我不断地对你表达爱慕，必须听从你的话，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所以说，她以前说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
　　陆寒霜的眉心沉了半分。
　　略有不爽。
　　“展开说说。”
　　宁欢便把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期初陆寒霜还有些不明所以，但越听到后面，他的神情越发明朗。
　　“是血咒。”他的血液有结咒的力量。
　　“可是我没有……等会儿……是……那时候？”宁欢还是朵奄奄一息的雪莲花的时候，陆寒霜用自己的血救活了她。想来是从那时开始，她就与陆寒霜接下了咒印。
　　“如果我没记错，当时救你的时候，喝多了。”他回忆半晌，语调有些不正常，“说了些咒语之下会生效的话。”
　　——‘你这奇怪的雪莲花，还指望你能治愈我，没想到你比我更惨。’
　　——‘今日可以救你，不过……以后你可得听话些，乖巧些，莫要让人生气，让我省心些。’
　　——‘嗯？记住了吗。’
　　宁欢：……
　　“血咒是你我在天道的印证下结誓，所以……我能听到你的想法，想必是天道的助力。”助力他能看到宁欢活泼乖巧的心，让他没有再次错失她。
　　宁欢想了想，那本只有三章的小说，想必也是天道对她的提醒。提醒她早日回去，按照血咒的誓言行事。
　　但血咒也是有效力的，十多年的漫漫岁月里，咒术逐渐失去的强制力。宁欢也逐渐掌握回了自身的主动权。
　　“原来如此……”宁欢这才明白。要是早点和陆寒霜说，指不定就不用过得这么憋屈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让他解开血咒，她不知道要少受多少苦。
　　可恶！
　　酒气忽然靠近，陆寒霜忽然凑近她，“别生气，不吃亏。血誓绑定你我二人在一起，是缘分。”
　　“谁想要这种缘分啊！”日日担惊受怕还要提防被雷劈。
　　“嗯？不喜欢？”酒气醺醺的语调。看向宁欢时，他的眼里满是执着和认真。
　　宁欢扭头不看他。
　　“喜不喜欢？”语调带着调侃。
　　还是不看他。
　　“喜不喜欢？”语气终于有些闷闷的了，像是染上了不高兴的情绪。
　　可酒意上头的人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可是我很喜欢。”他忽然认认真真地与她道。
　　心跳忽然加速，她依旧不看他，甚至还推开他越凑越近的脑袋。
　　但面上千般不配合，也挡不住心间热切的回应——
　　【哼。】
　　宁欢咬了咬唇，偷偷摸摸地握住了他的手心。温热感从两人掌心传递，她红着脸转过身，主动抱了抱他。
　　“以后有我在你身侧，便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她闷声低语道。
　　“……多谢小神女抬爱。”陆寒霜轻声回应。
　　……
　　那些疼痛的、难忍的往事都已过去。陆寒霜想到只要宁欢在他身侧，往后的时日只会有喜乐顺遂。当初在灵山脚下出手救宁欢，是他离开陈国之后唯一冒出的善念。而这股善念如今也救赎了他自己，只能说他与宁欢的缘分，从一开始便已经定下。
　　分分合合，时空回溯，她依旧能再次出现回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