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妹手撕火葬场剧本》 作者:睡云间   地点设定:   人族居住地:正法界(共分十四州正州坐落在正中间。)   魔族居住地:魔界(共分三大府,围绕渊山建立。)   隐世大族居住地:如陆家,族内大能前辈一般会在一处地方,撕裂小空间,通过法阵令牌或者本族血脉方才进入。 第1章 她想回家了。   群山之间,簇拥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殿前台阶次第向下到白玉铺就的高台。   白玉台前云海翻涌,这座宫殿的主人“伏珧灵尊”的死士金兵卫列队,朝此地奔赴。   各色珍稀凶猛的灵兽瑟瑟发抖地匍匐在山野之间,巨大的头颅捶地,畏惧着金兵卫身上的杀戮气息。   长不见尾的队伍中间,有两只白羽玄背的仙鹤展开双翅,背托着三十三重殿殿主“伏珧灵尊”的金鹍车。   众人迎接着从仙魔战场上凯旋的殿主,其中便也包括伏珧灵尊的二师妹——云嫦。   并未随大师兄一同出征的绝色女子正站在白玉台上静候。   只见她身着月白色霓裳轻纱,头戴双飞翅玉冠,后背披着短头巾,眉眼美艳却又因为眼中清冷而越发不可方物。   云嫦向前一步,凝脂似的手指攥紧了白玉栏杆。   她的面容藏不住雀跃神色。   归三十三重殿管辖的正州边境大乱,魔族大举进攻,百姓民不聊生。   大师兄数月前往平乱,如今终于归来!   此次归来后,她便要和大师兄举办大典结成道侣。   云嫦抿了抿,虽说这些年大师兄性情是有所变化,但倒也正常。   大师兄心中一直有自己的。   此刻,侍女们在一边叽叽喳喳。   细眉丹凤眼的侍女小槐语气激动:“此次正州与云州边界处突现空间裂缝,魔气肆虐人间,伏珧灵尊一口气斩杀数头魔物,平定此乱,灵尊真好厉害啊,等会儿就能见到他了!”   云嫦疑惑地瞥向激动的她。   小槐一看,知晓自己太激动连忙闭嘴,但眼珠来回,竟心虚地避开云嫦的目光。   “医仙,我们回居所早做准备迎接灵尊吧。”一边的侍女苏素冲她说。   云嫦垂眸,轻嗯一声。   自己在这里等着也无用。   大师兄归来后,定然要先和诸位长老商议要事,下午才能来找自己。   她拢了拢袖子,往自己的住所缓步而行:“此次正州百姓被魔气侵体,生不如死,我的药还差最后一位药便成,早些回去制完也好。”   云嫦垂眸,大师兄为此事苦恼许久,她想给对方一个惊喜。   云嫦一回到居所,便派遣侍女前去大师兄住处候着,邀他前来。   小槐兴冲冲地领了任务,惹来其他侍女冷眼侧目,对自告奋勇的她颇为不屑。   其中以被云嫦捡回来亦师亦友养育长大的侍女苏素最为明显,但她欲言又止,最后谨言。   待小槐离开后,云嫦问她:“嗯?有什么事?你神色不对。”   苏素紧咬牙关,欠身行礼,沉声颤颤:“医仙子多虑,我在想备些什么酒水方好。”   云嫦吩咐侍女们安排吃食……   云嫦因思念心切,炼药进行得格外顺利,她便坐在屋里等候伏珧灵尊。   可日头西沉,西峰偷渡,她望向门外依旧不见大师兄身影。   云嫦揉了揉微蹙的眉心,怎会拖延至此?   莫非正州之事另有变数,又又拖延了?   她拿出传音玉简给大师兄发了消息,迟迟不得回复。   云嫦素来温婉,不去过多惊扰大师兄,事关百姓,她的儿女私情可暂放。   她闲时抚琴,琴音缠绵婉转,诉说幽幽情愫。   围在一边的苏素朗声夸赞:“医仙琴技正州无人可比,绕梁三日,如听仙乐。”   一曲完毕,云嫦望着微微颤抖的手指发颤。   自己的身体还是过于勉强了。   她也曾是一位修士。   曾经是……   她自幼和大师兄青梅竹马,同入师门,他拜云嫦的父亲为师尊。   后来,师门式微,仇家打上门来,是大师兄拼死将她救出,带着孑然一身的她一步步在着修仙世界里闯荡。   她不敢忘却此等恩情,再后来大师兄遭遇危机,她便散尽一身修为护对方无虞。   二人的情愫流转更迭,在春光漫烂的那日,琴声和舞剑声相合,少不更事的少女凭借着一腔爱意按压住恐惧,跌落在大师兄酝酿的一池春意里。   后来大师兄日益忙碌,与她聚少离多。   她更多时候只能旁人口中听到大师兄的消息。   正州第一剑修,朗月清风,翻手覆云。   这些年,她心中有过辛酸吗?   云嫦抬手捂住心口,或许是有的,当初大师兄轻解衣带时曾许诺此生此世心中唯尔一人。   可后来聚少离多。   云嫦迫使思绪冷静下来,让自己不要多想。   毕竟大师兄忙碌也是为天下福泽……   她长吁了一口气,起身往师兄府邸而去,遣退欲跟随前往的侍女们,轻声道:“不必,若有要事还在商议,人多反而叨扰。”   苏素欲言又止,紧握拳头,向前一步挡住云嫦:“一个人去不安全,小……小槐许是有事,或是贪玩,我替医仙子前去邀灵尊吧。”   云嫦疑惑地望了一眼:“有何危险?”   三十三重殿内,伏珧的金兵卫将此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宵小之辈踏入,一律格杀!   云嫦心中不安,她摸不准这来源。   或许是大师兄,或许是侍女们,但是她内心有一道声音说一定要去看看。   云嫦迈出房门,其他侍女还要阻拦,苏素抬手拦住。   她是主管之人,她紧握拳头轻声说:“夜来风大,仙子……早些回来吧。”   云嫦点点头。   九曲十八折的长廊悬挂着白纱,随风而起,夜明石次第亮起,如同莹莹烛火指引着云嫦前行,屋檐宣告的玉佩啷当作响。   她脚步轻快而急切,在穿过圆门,走入院中的时候骤然停下。   此地还未是大师兄的府邸,只是通报的下人传话等待的歇息所。   云嫦以往来寻他时,若是走不快,便会在此地等候。   她并不厌烦等待,但男人却说委屈了她,于是在这简陋的小院房子里增添了绵软大床,铺上了火灵石地暖,装点上她喜爱的器件,逐渐变出满屋子的富贵气。   此刻本该敞开的房门却紧闭,重重人影交迭在一起,男女苟合的浪语从门缝里,从四面八方渗入她的耳朵里。   她的未婚夫,正州第一修士正在和她的侍女苟合。   满院的污言秽语。   “灵尊,灵尊……”   二人战至酣处,小槐发出高昂的尖叫声:“云嫦医仙要是知道了……”   啪——   像是巴掌拍打的声音,云嫦似乎可以想象到那个画面,肥厚油腻,让她忍不住想吐。   她听到大师兄用低沉的语气调情:“你刚才不是说云嫦她在府邸里调配灵药吗?”   “本尊喜欢你的主动。”   小槐尖叫着喊:“灵尊,小槐仰慕你许久。”   里头的光亮将酣战的两人身形衬托在上方。   云嫦看到她的大师兄那高大健硕的身材,蜂腰猿背,动作正如当初与自己交合一般用力。   庭院里的风停了,轻纱垂坠在空中,云嫦呆滞地站在原地,她那一颗满怀着对大师兄的爱意的心瞬间停跳。   一双清亮眸子此刻瞪圆,犹如濒死之人泛着青白。   她的心好疼啊。   房间里的两个人挪了位置,小槐趴在了门板上,没有闩紧的门被推开了。   云嫦看到俊美的男人此刻紧抿着薄唇,就算是这么狼狈的时候,也依旧沉稳。   扬名八荒的正州之主伏姚灵尊此刻正和未婚妻的侍女偷情。   哦,云嫦瞳孔震颤,对于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能男修而言,这不叫偷情。   这叫做风流,是可以作为美谈的风流趣事。   她曾经以为大师兄不是这样的人,她的大师兄曾霁月光风,是门派的骄傲,是名满天下的正人君子,是一剑荡平生的少年。   就算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大师兄的性情一步步更迭,但云嫦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着他。   可如今那双握剑的手紧攥着小槐白花花的腰肢,也紧攥住云嫦的心脏,让她痛不欲生。   她浑身都疼,手脚经脉陈年旧伤再复发。   今晚绝对不是第一次。   云嫦想起来时,苏素欲言又止的那番话。   ——仙子,早些回来吧。   云嫦想自己应当凭借一时的怒气,杀了这对狗男女,可自己现在法力全失,经脉闭塞,连提剑也没了力气。   而她的大师兄修为高深,惊才绝艳……   满脸情.欲的小槐中抬眸看到了她,面色大惊。   “医……医仙子,你怎么来了?!”   她满是高潮红晕的脸色一瞬间煞白,被男人推开。   伏珧胸襟半露,拢了拢华服,佯怒道:“你一个人来的?”   他在责怪那十余名侍女没有陪在云嫦身边。   云嫦转身,踉踉跄跄朝住处跑去。   云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住处,整个人恍惚失神,小槐被大师兄玩弄时的浪荡神情历历在目。   她隐约记得离开时,背后的伏珧温声道:“云嫦,你先回住处,本尊稍后再来寻你。”   语气是那么的平静,仿佛自己的出现打搅了他的好事,是自己刁钻任性需他哄似得。   云嫦站在熟悉的庭院中,她恶心想吐作呕,反胃本是女子孕期症状,她按压脉象,自己并未有孕。   再想,当年二人翻云覆雨后,大师兄表示一时鬼迷心窍,日后待大婚之时再圆洞房。   自己又怎会近期怀孕。   她是期待着和大师兄洞房花烛夜,互相倾诉情谊。   云嫦看着满院的珍稀异草,这些都是伏珧近年来给她寻来的。   若是不爱,若是变心,又怎会数年记挂着自己的喜好?   可他也能肆无忌惮地和别的女子交合。   她不明白,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其他侍女见云嫦跌倒在庭院里,连忙给她拍背:“医仙子,你怎么了?”   “你不舒服,吾等这边前去告知灵尊。”   云嫦听到灵尊二字,气血上头,是啊,自己出事了她们会去告诉灵尊,只能去告诉灵尊。   她的父母早已死去,又并无兄长姊妹,废了修为之后日日困顿这三尺之地,往来无知己。   她猛然喷出一股鲜血,晕倒在地。   再醒来时,房间里温暖入春,床顶上悬挂着斗大的南海夜明珠,她在床榻上。   她换上了薄如蝉意的亵衣,有侍女时刻观察她,见她醒来转身出门,欠身对一席黑色劲装、头戴墨色玉冠、一身皇者气息的冷酷男人礼声:“灵尊,医仙子醒了。”   听到此言,男人毫无情绪的眸子微微闪动,快步走入屋内。   云嫦望着面前的男人,气血再度翻涌,哂笑:“伏珧,你可曾答应过我什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你都当不作数了吗?!”   伏珧抬手定了她的穴。   “你情绪波动过大,经脉本就不畅,先冷静冷静吧。”   看到云嫦嘴角的血迹,男人抬手用指腹温柔至极地擦拭,一缕发丝顺着肩头落下,黑色的发丝衬得他眉眼俊俏:“她只会是我的妾,你才会是我唯一的妻。”   “此次外出,着实九死一生,本尊很思念你。”   俊朗不凡的男人抚摸着云嫦的脸颊,俯下身子,想要一亲芳泽,忽然虎口剧痛。   云嫦死死咬住他的手掌。   伏珧抽出来,捂住虎口,怒喝:“你!”   天下男子本该如此,早知道他便让云嫦少看一些凡人间的话本,少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云嫦运用气息强行冲穴,终于恢复了上半身的知觉,嘴角的血迹不知是伏珧还是她自身的。   云嫦只觉得恶心,摔碎了花瓶,攥紧了一块碎片指着伏珧:“我要离开,让我走!”   她恶心的很,待在这里,下一刻就要窒息了。   她喜欢那处歇息的房间,里头的床被是她最喜欢的,书架上摆放着自己珍惜的书籍器具。   但伏珧和人在她睡过的地方苟合,弄脏了里头的一切。   伏珧此事,无异于多年细心养育的兰花土壤里布满虫卵,珍惜不吭吃的美味佳肴馊掉,最华丽的裙摆上跳蚤起伏。   直到现在,云嫦依旧不敢相信这是大师兄能做出来的事情!   伏珧捂住手,知晓云嫦此次怕不能善了,他本想温声细语哄人。   但一听到她要离开自己,心中勃然大怒:“你能去哪?”   “宗门一灭,地盘早就不归正州管辖,你一个人能去哪里?云嫦,乖乖听话吧。”   云嫦怔住,男人的话再次提醒她,她早就无亲无故,她能去哪?   她修为消失后,修了医道,纵然自己有用医术保全的办法。可又能去哪里?   留下来……   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看着自己的夫君去宠爱别的女人,然后让自己“世间本就如此”地接受。   她当初不该轻易地相信了大师兄的话,与他交好,这样如今也不会这般心痛不已。   偏偏少年时的爱慕最为炙热和迷茫,才显得如今如此狼狈和不堪。   种种一切,都在说明他和旁人骗了自己许久。   云嫦呢喃自语:“药柜之上的丹药贺单方,可以帮助正州子弟祛邪除魔气……”   伏珧看到云嫦呆滞的样子,心中不忍,他这清冷如尘平素不喜泄露情绪的二师妹此刻有如破布娃娃,了无生气。   伏珧想:她终究是刚烈的,一时接受不了也很正常,所以这数年来一直让人瞒着她。   这人也就真的相信了。   但伏珧也爱她心有大局,温雅如玉的姿态。   “本尊知晓了,正州百姓会感激你的。”   “云……”话只道一字,伏珧乍然大喊,看着云嫦决绝地将碎片扎入自己的脖颈,“云嫦!”   鲜血从她的脖颈涌出,碎片扎入白嫩的肌肤划开红肉,鲜血喷涌。   云嫦想,她想要去找爹爹阿娘了,她也想那位背着自己在毒障林里爬了三十里的……过去的大师兄。 第2章 你终究会是我的妻,本尊是为你好……   人之将死回溯过往种种,那些记忆片段使她犹如走马观花。   她做了一场美好的梦。   梦中父母的宗门还没有覆灭,她和师门众人依旧会在每天的大清早同行去练剑台上修炼。   她资质上乘,常常无师自通,令旁人艳羡。   她的修炼速度不算慢,但还是比不上大师兄。   大师兄不仅天资过人,是正州近千年来唯一一位玄火体天灵根。   梦中,一柄银白长剑出现在云嫦的面前。   长剑撩起的剑风吹动她的发丝。   她顺着剑身收回的方向望去,只见执剑人一席白袍,那宽大的衣袖被袖套箍住,左肩扣着音色肩甲,反手背剑而立。   年少风华的大师兄紧抿着唇,不满她在修炼上的懈怠:“嫦嫦,你修炼又失神了。”   师尊师娘经常外出,傲风派上下的弟子都归大师兄管。   云嫦看到他后,心中的思绪犹如漫天飞舞的柳絮,杂乱而无章。   眼中的大师兄逐渐模糊起来,是因为泪水满溢了她的双眼。   云嫦嘴唇震颤,呢喃:“大师兄……”   云嫦泪如雨下,这是她心心念念着的大师兄,是还没有成为正州之主的大师兄,是一心一意向道想要匡扶苍生的大师兄。   此刻的大师兄,乃是正州门派联盟中新锐期修士第一人。   不是日后位高权重的正州之主,也不是那位三妻四妾的风流之主。   一道沙哑的中年雄厚男音传来:“嫦嫦,爹爹叫你同你大师兄一起修炼,你又在偷懒?”   云嫦泪眼朦胧中,隐约看到两道朦胧的身影。   阿爹阿娘来了。   阿娘声音温婉:“丫头,怎么哭了?是不是伤着了?过来,阿娘给你看看。”   梦中,年轻的少女原本死寂的眼神瞬间发亮,提起裙摆朝着他们的方向跑过去,鹅黄长裙的衣摆纷飞,如同绚丽的蝴蝶逆长风而舞,如飞蛾扑火一般。   她苦了这么多年,心情此刻最为畅快。   她不再被困顿于三十三重殿中,不再在终日烦闷中鼓捣灵药,不再守着日冕看日月更迭等她的未婚夫归来。   就算前头是刀山火海,她也欣喜若狂。   她面带笑意,可万物却在她即将跌入亲人怀中之时化为流莹溃散。   “爹娘!”   云嫦从梦中苏醒,仰头吐出一大口鲜血,脖子上的伤口迸裂,鲜血再溅。   一直守着她的苏素见状,吓得猛地扑到床头,双手颤抖着按住她脖子上的伤口。   “医仙子!”   床榻之上的灵阵启动,散发出纯净灵气滋养着云嫦的身躯。   苏素心颤,幸好医仙子只是经脉闭塞和修为全无,但身体还是修仙者的血脉!   幸好她是万里挑一的纯晶之体,才能救回一条命!   此灵体可以让云嫦轻易感知到灵气,使她无论是修炼、铸器还是制药都能事半功倍。   灵尊为救她耗损了无数的灵石,又砸了不少珍稀灵药,辅以纯晶之体的自愈能力,才护住她的气息,终于让她醒来。   云嫦一醒,有侍女前往通知灵尊。   但……云嫦直至第二日才见到伏珧。   他像是在责怪自己的过激,决心要冷上她一天。   满院的血气在侍女们的努力下被驱散,云嫦闻到空中的一抹暖香,裹挟着伏珧的剑气。   这股气息像是三伏天里的霸道烈日。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株濒死的灵草,被这股火热气息包裹着,无论她怎么挣扎都难逃一死。   她曾经越爱大师兄,如今越发可笑。   他可以一边爱自己的时候,一边疼爱着别的女人,还能理所当然地让自己接纳。   因为世间道理向来如此。   其他大能之士,娇妻美妾、双修炉鼎数不胜数。   所以,他也如此。   侍女们匍匐在地,黑底绣金长靴从她们跟前走过,一席玄袍玄冠的俊朗男人缓缓停在床前。   他看到云嫦脖颈上的伤口裂开短期不能再说话,而云嫦的眸子犹如死水,此刻泛着隐约的青灰色。   他喜欢她明媚的样子,尤其是那青灰色的眸子点点光彩,像是净透的琉璃,眉眼带笑,眉心点钿,整个人像是发光的美人琉璃瓶。   此刻云嫦又困倦了,虽然睁眼,但半阖眸子显然正在歇憩。   伏珧斜眸瞥向苏素,苏素跪在地上,冷静地道出医仙子伤口再迸裂的原因。   伏珧抬手施咒:“本尊先封了云嫦你的哑穴,待你伤好之后再给你解封。”   “云嫦,”伏珧一撩衣摆坐下,“你终究会是我的妻,本尊是为你好。”   正好病好了就能赶上道侣大典。   他丝毫不提小槐,似乎苟合此事无伤大雅,不必解释。   云嫦见自己的哑穴被封,挣扎着坐起来,死死地攥住他的衣袖,却发不出一点点声音。   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他让金兵卫将此地围的水泄不通,让自己插翅难飞,如今又封了自己的哑穴。   云嫦目光冰冷,难掩心中的怨恨。   伏珧眯起修长的眸子,眼中有些不满:“云嫦,别闹,本尊很期待你我二人正式结为道侣,若是你不喜欢小槐的性子,你日后可以好好管教她。”   但语气比他斩杀仇人的凶蛮,还想相对温和了许多。   云嫦想问他,在他眼中,自己是否只是一个绝佳的双修炉鼎。   当初所谓的情动,也不过是利益趋势下的举动……   可直到伏珧离去后,云嫦终于明白自己就算问出来,他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   否则,为何封了自己哑穴。   云嫦心如死灰,她拢紧了单薄的亵衣,无助地坐在华美的床榻之上,泪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落到衣襟上……   伏珧走出小院,抬手一挥,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上头灵气浮动,已然被他施了禁制。   他背手而立:“即日起,无本尊命令,医仙子不得踏出此地一步。”   金兵卫握紧了手中的长矛,警惕姿态更甚,以此来表示对主上的忠臣。   伏珧挥袖离开。   云嫦生不如死地过了数日,在无数的珍奇灵宝的养护之下,身躯不如她意般地好转。   伏珧的命令也从不许她离开屋子一步,转变为不得她离开庭院。   小槐前来的时候,云嫦正着一席浅色宫纱,斜眠于长椅之上,一头顺滑的青丝披在脑后,垂坠余地。   风拂过脸颊,云嫦浓密的睫毛微颤,菱形的樱唇中间泛着粉色。   一双赤足脚上被隐隐约约的法力锁链束缚住,小巧白皙、玉雕似的脚掌,蜷缩的圆润脚趾犹如珍珠般,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好看的。   作为她多年侍女的小槐如今依旧会为她的美貌而惊叹,理解伏珧灵尊之前为她隐瞒和自己苟合之事,事发之后宁愿她恨,也要将她囚在这三十三重殿的精致小院里。   但如今正州第一美人,并非云嫦。   而是伏珧灵尊的关门弟子魏珞珞。   云嫦法力尽失之后,潜心钻研医术,并未在世人面前出面。   若是云嫦不被困于这里,恐怕魏珞珞的第一美人的名头怕是要不保了。   小槐对于这两个女人并无善意,她只是想看云嫦和魏珞珞针锋相对,好叫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可惜的是伏珧对魏珞珞百般呵护,但并未出格,云嫦以前为此难受却也只能当做师徒情谊。   如今不同了。   医仙子的心中已经扎下了一根刺,她的一身骨头还没有磨软。   她怎会相信伏珧和魏珞珞呢?   毕竟灵尊望向他这位关门弟子的眼神委实也算不上清白。   小槐今天穿了一席大红色的宫装,梳着坠云鬓,别着伏珧赏赐给她的首饰,此刻又用涂满豆蔻色的指尖点了点唇。   她向金兵卫出示了伏珧的传音玉简。   她对伏珧借口说来宽慰一下姐姐,伏珧思索后便答应了下来。   小槐走入院中,云嫦便醒了过来。   她不喜欢浓厚的脂粉气息,尤其是这股脂粉的主人曾经和她的心上人翻云覆雨,在她最喜欢的床榻之上!   云嫦强撑着坐起来,头晕目眩。   小槐勾唇轻笑,娇滴滴地轻笑:“姐姐,您别生气嘛。”   “我和你不同,我只是一介凡人,从小吃惯了苦楚,受不得寄人篱下的生活,是伏珧灵尊痛惜才要了我,给了我一个名分。”   云嫦知晓各人性情不同,志向不同,但小槐在她眼中素来是个性格跳脱有点野心和姿色的侍女。   这人日后可能会找一个好夫君。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小槐会在明知道自己和伏珧灵尊要婚约的情况下,与他偷情。   更想不到伏珧会答应。   所以小槐今天来说什么?   来说她的苦楚,说她从小家境多么不容易,说这件事情不是她的过错,也是得了伏珧的痛惜?!   云嫦起身,她一个哑巴连红脸争执做不到。   被大师兄允诺过一生一世的人是自己,被他们伤害的人也是自己。   他们却都要自己想开,做伏珧灵尊唯一的妻子。   她做不到,他们想不明白。   但白首对一人,她也想不明白,对于一位位高权重的男人来说又有何难……   小槐轻笑,故意挑她的伤心处说:“医仙子,莫要强求,灵尊是看在过往的颜面上赐你正妻之位。我和你其实都一样。”   “您别忘了,当初陪同灵尊前去死生之地摘取还魂草,救下了灵尊的弟子魏珞珞。”   云嫦起身朝她走去。   “当时你晕倒在三十三重山的山门石阶前,灵尊却径直朝着魏珞珞住处而去,您被瘴气缠身熬了七日七夜才捡回来一条命,一睁眼便看到灵尊陪在你的身边,你不会真以为他一直陪着你吧……”   云嫦瞳孔震颤。   难道……不是如此吗?   她瘴气如体,强撑着回到此地,晕倒之前见到大师兄决绝奔向魏珞珞的住所。   可她醒来之后,一睁眼便看到了师兄陪在她的身边。   所有人都告诉她,灵尊将她抱回了住所,细心照料了她七日七夜,情深意切。   她一直以为是这样的。   故而,纵然昏迷前见到大师兄决绝背影,她最终却还是在心中想:大师兄只是将魏珞珞当做弟子。   她是他唯一的弟子,据说也和大师兄昔日的故人有所相思。   云嫦失声地啊了一声,这些年她究竟被蒙蔽在囚笼谎言中多久。   她朝着小槐赤脚走过去,心犹如溺死之人一点点下沉,一步步踩着跌落到尘土上的心,一步一疼。   当年不该是这样吗?!   所有人都告诉自己,是这般的!   一边守着的苏素大步上前拦住了二人当中:“小槐,你在做什么?你索求的还不够吗?医仙子哪里对不起你了?哪怕有一点点对不起你了?!”   小槐咬牙,表情狰狞:“我所说的没有错!云嫦你恨我没用,你我皆比不过魏珞珞,当年她服用还魂草三日变好转了!灵尊却一直守在她身边!”   “你醒来时候神志不清,而灵尊法力高深,他缩地成寸得到吾等禀告方才离开魏珞珞住所,才来找你!”   云嫦无声地笑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她当年好天真啊。   她欢呼雀跃了好久,换上新华服,学着新发型,涂脂抹粉,为大师兄绣了一个药囊。   结果所有人都将自己当成一个笑话看待!   她对苏素说,对每一位侍女说,有意无意地表示大师兄和魏珞珞只是师徒情谊,让大家切莫误会。   大家是怎么看自己的?   苏素见云嫦失魂落魄,呵斥小槐说:“滚出去!”   小槐抬手扬了她一巴掌:“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是凡人,不过是被云嫦捡回来养大的家伙,你不求上进,从小到老伺候着云嫦吧!伏珧灵尊已经赐我府邸,我现在也是这三十三重殿的一位主子!你敢对我指手画脚。”   苏素捂住脸:“你!”   小槐纵然是凡人,可她和伏珧双修,得了灵气滋养。   早就今日不同往日。   嗖——   一柄银白长剑自云嫦手中旋出,剑破空,乍现在小槐脖颈处。   云嫦执灵剑,经脉寸断的她颤颤巍巍拿着剑,感觉手上的骨头要断了一般。   小槐被震住,花容失色,面前的医仙子曾是一名真正的女修,她的剑上杀过人沾过血。   她向后踉跄几步,吓得转身跑走。   云嫦没有追上去,她招出灵剑已经调动了全身能使用的法力。   云嫦看着手中的灵剑。   这灵剑还是昔日师尊爹爹和大师兄一起为她铸造的,剑身银白修长,在她及笄时赠与,剑柄上曾吊着一枚绿色剑穗……   可惜剑穗已经丢失。   是自保伤人的好武器。   剑一回旋,有伤主的行为,一名金兵卫抬手一挥,他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活人,灵气击飞了云嫦手中的灵剑,只为防止她自刎。   云嫦脚步踉跄摔在在地上。   她看着远处的灵剑,探出手想要握住,连死都做不到……   生不如死。   云嫦终究还是没有死成,伏珧半日后过来,他背手而立:“你为什么伤了小槐?”   云嫦哂笑,那个能叫做伤吗?   既然他说是那便是吧,反正他是高高在上的正州之主,她只是想不明白明明大师兄变了,却要联合所有人欺骗自己,让自己误以为他还是曾经那位的少年郎。   自己不是为如今的他心动,是跌在他营造的过去的假象里。   云嫦不说话,伏珧当她默许认下。   伏珧看到她在笑,紧蹙眉头,一字一句地质问:“那你可知道她有孕了,孩子没了。”   伏珧深吸一口气,他眉心紧蹙,紧握拳头。   近日来正州边界不安稳,他为此事烦心,云嫦却……   伏珧点人:“苏素!”   苏素连忙上前,试图辩驳:“在,灵尊,但是医仙子没有伤她……”   伏珧厉声打断:“将医仙子请入屋内,除开金兵卫看守,不得任何侍女进去照料,幽禁!” 第3章 她无数次期待着大师兄来赴约   云嫦头发凌乱,褪下一身华服,摘了发冠头巾,毫无生气地匍匐在床榻之上,她的胸口犹如巨石压下,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失去了灵力,被锁紧了金牢笼里。   除开苏素,这里的其他的人都是伏珧的眼线。   当初伏珧将自己困于这三十三重殿里,派遣侍女好生照看,如今想来不过是严加看管。   他构建了罗网,遮住了自己眼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让自己像个废人钻研医药之道。   她揪住了心口的衣领,疼痛难耐。   三年前仙魔大战爆发,他和魏珞珞前去参战,魏珞珞被人击碎了金丹。   世间唯有还魂草可续命,而还魂草传说之中的仙草,云嫦恰好在一本古籍中得知它在死生之地秘境中。   伏珧没有对灵药灵气的敏锐感知,需要她一起陪同。   云嫦想到这里,无声地笑起来。   自己好痴,早该看出大师兄已然变了的。   却偏偏要顶着众人的灼灼目光,在心中编造一个大师兄清风朗月,怎会爱上自己的徒弟这样的不伦之事。   又想,大师兄这般的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弟子死去。   死生之地秘境危险重重,她为了不拖后腿,强行靠灵丹驱散瘴气攻体,她九死一生地回来了。   而后她就在昏迷在山门时,眼睁睁看着大师兄义无反顾奔向魏珞珞的住处。   更可笑的是,她还以为大师兄陪了她七日七夜,不眠不休,为此感动至极。   魏珞珞的事情可瞒,直到三年后小槐偷情,她被迫打碎了这场美梦。   小槐怀孕了……   最少也得有两月。   那大师兄与之苟合,又怎会是一次两次。   修士修为越高,越难孕育子嗣啊。   而自己就在他们俩云雨的床上休息过,曾无数次地备着礼物,翘首期待着等着大师兄下殿之后来赴约。   凡人君主,后宫三千人。   大能修士,炉鼎无数。   如今自己也不过是大师兄的后宫里的一名,他要自己接受,要自己认命。   他要自己和别的女子争风吃醋。   日后,或许他要自己和别的女人一起取悦他。   在伏珧的心中,本是这样的道理。   云嫦捂脸,泪水从手指缝流下来,她与小槐相处近十年,看着她从豆蔻少女长成,虽然比不得和苏素的关系,但也算是几许情分。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愿相信。   她还爱着大师兄,爱到不敢相信如今的伏珧灵尊真的是曾经的大师兄。   窗户紧闭,明明是白昼,却只挤了一两缕微光进来。   房间里阴冷得像是阴曹地府,云嫦冷得瑟瑟发抖,探出手想要触摸那丝光……   她听到了屋外苏素的声音。   “医仙子,晚膳想吃些什么?”   云嫦趔趄着下床,赤脚走到门边,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她无法说话,只能用这种方式传递着只要她和苏素才懂的话。   苏素轻笑:“想吃三色糕了?仙子稍等,我今日蓦地觉得你想吃,早早就蒸上了。”   三色糕是云嫦用三种灵药调配到面团里制成的糕点,倒成了苏素的拿手好菜。   当年伏珧还没有正式成为这三十三重殿的主人,苏素也还小,云嫦便拿这糕点哄小孩子。   云嫦忽然心中又冒起光亮,她还有苏素。   自己若是死,死之前也得给苏素找个好去处,不然她日后在宗门里如何立足?   伏珧又是否会牵连到她头上?   云嫦苦笑起来,她心里苦,想吃点甜的,好像才有力气支持下去。   屋外的苏素看着紧闭的大门,里头不再有动静,一咬牙跺脚转身朝院外走去。   其他侍女劝阻她:“苏师姐,你别冲动,如今灵尊大怒,他会杀了你的!”   苏素低头闭眼,紧抿唇瓣,纠结难定。   许久后,她摇了摇头,轻声说:“医仙子身体本就不好,此次重伤好不容易转圜,屋头里病气重,又断了她的地龙,我过去求求灵尊看在往日仙子钟情于他的情分上……”   苏素大步越过众人。   她快步奔向小槐的住所,一座金碧辉煌的小殿,径直跪倒在殿外。   她下一瞬被一股巨大的灵气击飞,在地上滚打后吐出一口鲜血。   伏珧背手而立,闪现在殿门外,语气冷冽:“本尊说过谁也不能为她求情!”   小槐跌跌撞撞从殿内出来,看到是苏素前来,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嘴上却担忧地说:“苏素也是担心主子的安危,上次是小槐不好,惹怒了姐姐……”   苏素紧握拳头,指甲扎入掌心,她想揭穿小槐的鬼话。   上次仙子的剑未伤她分毫,却被她添油加醋!   苏素怒视小槐,怀疑她所谓的怀孕有诈。   要不然她不至于用灵尊的孩子争宠!   因为小槐一旦有了孩子,日后母凭子贵,灵尊顾忌孩子,就算日后厌烦她也会将她留下!   但苏素也深知道,灵尊都不信云嫦仙子的话,又怎会信自己的呢?   苏素起身摇晃着跌倒在地上,重重地磕头,眉心溢出鲜血。   “灵尊……”   伏珧抬手:“本尊的三十三重山里,容不下违背命令之人!”   小槐见伏珧真要杀苏素,心中先是惊喜,杀了云嫦的这条走狗好啊,而后一股子凉意也冒出来,让她背脊发凉。   云嫦对苏素十分上心,是当时她和灵尊还没有成立三十三重殿时捡到的孩子。   如今时间流转,凡人的寿元短暂,苏素早就长大成人。   和云嫦的多年感情自然不用言语。   灵尊明知道杀鸡儆猴后,和云嫦便再无转圜余地,却还是准备动手……   一道轻柔声音传来:“师尊息怒。”   众人望向一席白衣的女子。   魏珞珞倩步前来,身形单薄,整个人施施然似弱风扶柳。   苏素最不喜欢的就是她,此人也是欺骗云嫦的人之一。   此刻装什么大尾巴狼。   魏珞珞目若含水,走到伏珧面前,挥袖跪下:“师尊,弟子斗胆说上一句。医仙子素来不是凶残之人,就算她真的出手伤人,若非被激怒,又怎会如此呢?”   伏珧在她出现后,目光瞬间柔和。   语气温和了许多:“你身体不适,怎么来了?”   魏珞珞捂嘴轻咳嗽,柔声:“弟子担忧师尊,前日的伤痛服用过医仙子调制的灵药后好转许多。医仙子的灵药向来不错,无论是修士还是平民百姓,都赞誉不已。”   故而才得了医仙美名。   魏珞珞小声说:“师尊,不可伤苏素啊。”   伏珧闻言,目光落到了跪在地上的苏素身上,挥袖背手,沉声呵斥:“滚!”   苏素心有不甘地离开。   她庆幸今日来的不是云嫦,否则对方见到此情此景该作何想。   灵尊满心满眼都是魏珞珞,他们二人师徒眉目传情,可当年魏珞珞是医仙子拿命才救回来的。   魏珞珞带苏素走后,对伏珧说:“师尊,弟子有事和你商议,还请借一步说话。”   伏珧斜眸,一侧的小槐连忙知趣告退,心中却啐了一口。   呸,装模作样的家伙。   魏珞珞开门见山说:“师尊,正州被魔气肆虐,百姓受苦受难,各地灵脉枯萎,其他宗门可有意见?”   伏珧走到她身边,垂眸,目光温和:“已经下令追杀陆修桑此人了。”   魏珞珞疑惑地望着他:“陆修桑?崖州隐世大族陆家之人?”   伏珧颔首:“看他的功法,的确是的。陆家先祖有一件灵宝,可以撕破虚空,跨越遥远空间,更有甚者传言能贯通古今。”   “他手上应当有或者有类似的灵宝,与魔修合谋,便是借他之手在正州边境撕裂虚空,释放了瘴气。”   “他穷途末路,各大宗门全力追杀他。”   魏珞珞再问:“那瘴气该如何解决?”   伏珧对她有着足够的耐心教导:“云嫦……已经调制出药方,为师不日便会前往边境。”   “好了,你早些休息吧。”   魏珞珞轻笑:“我可没有师尊想的那么娇气,师尊,你且来看我的剑术如何!”   魏珞珞转手召出灵剑,回转旋身,衣衫纷飞,树上落花、剑柄上的绿色吊坠与之共舞。   伏珧见到此物,心神一震,安静地站在树下凝望她的身影。   而苏素吃了闭门羹,脚步踉跄地要赶回云嫦的住处。   幸好伏珧灵尊手下留情,才没有要她的性命。   当然她也知道灵尊不会真的杀自己,在他面前服软求情让他泄愤,也能让灵尊对云嫦仙子的气消减一些。   今日,她此举并非无功。   天色渐晚,她要好好着人准备晚膳,除开三色糕,最好是熬制一壶能滋养仙子身躯的灵药食汤。   苏素脚步忽然停下来,惊慌地看向背后。   无人?   是自己多虑了不成?   外面的敌人想闯入三十三重殿,怕是痴心妄想,灵尊会第一时间发现并斩杀的。   无一例外。   更何况自己都快到云嫦住所,那里全是灵尊的死士,若是真有贼人,也不敢往这边来的。   她喘了一口气,捂住胸口继续赶路,自己要快些回去用灵药养伤,否则以她凡人之躯受伤,日后怕后患无穷。   就在她绕过一处回廊时,忽然胸口一疼,低头看到一把长剑刺穿了胸口。   苏素瞪大了眼睛,张开嘴,鲜血流淌出来。   长剑抽走,她摔倒在地,鲜血流淌染红衣物……   暮色已到,云嫦见到侍女送吃食进来,有三色糕却没见到苏素。   她想询问苏素去哪了,死士驱赶走了侍女不给她交流的机会。   云嫦尝了一块三色糕,拿起来仔细看看,蒸老了。   时辰没掌握好。   苏素怎会犯粗心?   她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外面侍女回:“医仙子请吩咐。”   云嫦睁大眼睛,为何还不是苏素来回话?   她再急促地敲门。   苏素呢?   从下午她心中便有不安,如此这股不安在得不到苏素回应时升到了极点。   苏素呢!   她想不出三十三重殿里有什么危险,会让一个平时谨小慎微的苏素不知所踪,将三色糕蒸的又实又苦?!   侍女倒也是玲珑心思,不一会儿猜她想要找苏素:“苏素师姐外出,暂未回来,吾等这边前去寻找,医仙子莫急。”   云嫦才停下敲门,她重新坐回桌边,拿着三色糕望着。   可不一会儿却传来侍女的害怕哭诉声:“医仙子,苏素师姐她……她死了!” 第4章 天地之大,她终于要回家了。   侍女喊出来之后,听到了房间里传来咚的重物砸地的声响。   侍女抠紧了门,着急地问:“医仙子!医仙子!”   她此刻头脑清醒了些,惊恐地发觉自己失言!   她竟然没有得到灵尊的首肯便通知了云嫦此事!   为时已晚,侍女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等待着伏珧灵尊的莅临。   伏珧脸色严峻地走进庭院之中,斜眸看到跪在地上的侍女们,厉声呵斥:“谁告诉云嫦的?!”   “是……”开口的侍女瑟瑟发抖,声音打颤,“是奴婢不小心说漏嘴,灵尊饶命,饶命啊!”   伏珧目露凶色,盛怒之下抬手灵气激射,侍女倒在地上,迸溅的刺眼鲜血染红了玉石板。   “再有向云嫦私传消息者,杀无赦!”   伏珧挥袖,这些人又不是苏素,少上一个又换一个新的侍女过来,倒也常见。   众人抖得成了筛子,额头磕在地上,头颅压得极低。   在一片寂静中,灵尊背手朝房间里踱步而去。   他推开门,看到云嫦蜷缩在榻上角落,藏在阴暗的角落里,一双玉足脚踝处金色灵锁若隐若现,浅薄的布料披在她的身上,从门框窗缝里漏的风也拂起衣角,像是要将消瘦的她一同送到远方。   伏珧惊觉她竟然清瘦至此,那露在外头的脚踝像是一掐就要断掉似的。   她一向守规矩,向来得在桌边坐端正,方才入食。   此时却拿着一叠三色糕小口小口地吃着。   眼泪无声从脸颊坠.落,迸溅在华贵的布料上。   她吃完了一块,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将剩下的三色糕抱好放入袖袋中,而后掩面痛哭起来。   是不是自己不乖,惹了大师兄的生气,所以他要杀鸡儆猴,杀掉苏素让自己接受这一切。   扶珧施法接触了她的哑穴。   云嫦这么多天终于可以发出声音来,可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像是失去了母兽的幼崽,在金囚笼里无助地嘶吼。   “啊——”   她不明白,她想破了头也不明白,世间怎会有人变成这样。   云嫦呢喃:“大师兄,当初我们荒郊野岭捡到苏素的时候,她还在襁褓之中,瘦瘦小小的,我都以为她活不下来的。”   云嫦比划了一下,像是婴儿落在她的怀中:“我一口一口地给喂着你捣碎的米糊,她感染了风寒,我们轮替着守夜,生怕这孩子没了。”   那时候一向体力强盛的大师兄眼下亦有了青色。   说是轮流守夜,但大部分时候大师兄也不会喊醒她,只是抱着剑靠在一边打坐入定。   云嫦拿起身边的物件砸向伏珧:“我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不是让你杀了她的!她是人啊,她有什么错?”   云嫦从床上爬下来,踉踉跄跄地走向伏珧:“大师兄,你告诉我?”   “是不是你要让我听话啊!”云嫦抱头哀嚎,一颗心被撕裂得血淋淋。   伏珧扶住了她:“本座没动她,凶手另有他人。”   云嫦攥住他的衣领,层层叠叠的玄色华服入手冰冷,声音微弱:“我听话的话,师兄就把苏素还给我吧……”   云嫦眼前一黑,跌入伏珧的怀中。   伏珧派了殿中的灵医前来,但都只道是郁结于心、气血阻塞。   听闻云嫦昏迷不醒,魏珞珞和小槐等人也纷纷前来。   魏珞珞站在灵尊的身边,越过他的肩头看着床榻上的女子。   她斜眸看着因为治疗不利而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求饶的大夫们。   大夫们大气都不敢出,伏珧起身发出的动静让他们战战兢兢,连忙辩驳:“灵尊,可正州甚至九州之内医术超过云嫦仙子本人不过三人,她若是不想醒……”   伏珧厉声道:“滚!”   金兵卫此刻来回禀消息:“主人,凶器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的气息,这剑也只是普通的铁剑。”   “继续查。”   “查到之后,给本尊将凶手……”伏珧冷笑起来,灵气裹挟着声音,犹如流云行风,震到这三十三重殿的每一处角落,每一个人耳中,“扒皮抽筋!”   门外的小槐闻言吓得浑身一激灵,嘴唇发乌黑,默默地拢紧了衣袖,藏住颤抖不已的手指。   她身上背着一条人命。   是她杀的苏素!   她与苏溯有仇。   自己勾搭上灵尊的时候,苏素试图多番阻拦,甚至以主子的身份呵斥她。   二人因而结怨。   白日的时候,她看到伏珧对苏素的速度,还以为正好能顺了她的心意。   可惜苏素没死成,只能她来补刀了。   小槐思绪杂乱,心道:没关系,不必担心。   只要自己勾住灵尊的心,他日事发又如何。   小槐眯眼,之前自己还想着让云嫦和魏珞珞那个贱人斗,如今看来最好还是早些让医仙子也下地狱,免得苏素的事情真被她锲而不舍地查出来了。   此刻伏珧从房间里出来,让金兵卫将此地看守的严丝合缝。   小槐身子一歪靠了上去,娇滴滴地说:“灵尊莫要生气,一定能将贼人缉拿。”   伏珧看到她这娇媚样子,略微一挑眉,表情平静无波,大步离去。   小槐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冷哼一声。   矜持什么,灵尊是一州之主,创办三十三重殿门派,多少女修上赶着讨好,男修祈求合作。   云嫦也不过是念着和灵尊的往事情分才能讨个好处!   ……   时间更迭。   苏素的死,让云嫦获得了自由出入的权利。   但她没有出去,心死如灰地待在院中,安静地看着远方。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继续被困在这里制药吗?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被掏空的木头,风来不止,雨过不蓄。   院子里静悄悄的。   金兵卫沉默,侍女们慎言,花草死一般静寂。   她能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像是痴儿一般数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数。   她感觉自己得了癔症,偶尔能听到苏素的喊话。   又像是听到大师兄的声音,不是现在的伏珧灵尊,是还没有位极人臣前的大师兄。   云嫦赤脚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走出庭院之后,山风呼啸,侍女们连忙为她披上大麾。   云嫦置若罔闻,走到曾经她最喜欢的、亦是伏珧与他人苟合的地方,她再一直往前走,朝着议事大殿走去。   像是毫无根据的浮萍,心飘在空中。   心中有一道声音,越来越强盛。   她想回家,想越过山岭湖泊,爬过当年的那片瘴气林,再回到当年傲风派的断壁残垣之中。   她好久都没回家看看爹爹阿娘了。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想……   ……回家。   花草为她指引着方向,告诉她周围的细微动静。   故而,她走到议事大殿附近,灵草灵药便传递来了议事大殿的声音。   纵然是那些大能修士都没有想到,一个人没了法力,没了神识,却能以另外一种他们无法察觉到的方法在将近的范围内窥探消息。   云嫦没有在意,还是朝着远处走去。   但是伏珧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陆修桑朝着正州边境的空间裂缝而去,他给本尊和一些宗主的消息是他要修补好此地裂缝。”   手下问:“属下已经查实,陆修桑的确是被魔族利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用灵宝划开了这道裂缝,他本意是让仙魔大战残留本界的魔族返回,怎料……”   另外一人道:“那灵尊,可要撤销对他的追杀,不止修仙者,百姓易对他恨之入骨。说来也怪,陆修桑逃跑过程中,却未曾伤害民众。”   伏珧冷笑一声:“不必,本尊不稀罕他的灵宝,但有的是人想要借此除掉他,理所当然地占据他的灵宝。”   若是帮了陆修桑,让这些“正道君子”失去了杀陆修桑除害的正当借口,三十三重殿反而落人不快。   伏珧朗声:“传本尊命令,正州修士以及民众,但凡遇见陆修桑,只要能提供消息重重有赏!”   云嫦被这一声吓住,恍恍惚惚地朝着殿内走去,没有掩盖气息。   伏珧瞬间发现她的存在,瞬移出来,看到一席粉袍的云嫦站在白玉台上。   云嫦冲他勾唇,像是当年的天真漫烂:“大师兄,我想回家,我要回傲风派。”   伏珧之前觉得她哭得心碎,可如今笑起来却反而让他心中害怕。   伏珧示意侍女们扶住云嫦:“别闹,傲风派早就灭派。再过不久,就是我们的道侣大典了。”   她怎么回去?   痴心妄想!   云嫦心口攥紧,怎么就不能回去:“活着回去,魂归故里,我要回去,我当初答应过苏素,带她回傲风派。”   云嫦抿紧了唇看着他。   二人僵持不下。   一边的魏珞珞靠近了伏珧,轻声说:“师尊,医仙子忧思过重,心病还须心药医,我想……”   云嫦打断她的话:“魏珞珞,我要伏珧回我,你只是他的弟子,你可知男女有别,师徒有别,我才是他日后的道侣。”   魏珞珞脸色难看,这是云嫦第一次冲她展露凶色。   魏珞珞眉目流转,瘪瘪嘴恭敬地行礼退到了伏珧的身后:“医仙子教训的是。”   一直没回答的伏珧此刻却为魏珞珞厉声指责云嫦:“闹够了吗?!珞珞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云嫦哂笑。   还魂草是自己拿命摘回来的,救了她的命,让她好无忧地和自己的未婚夫眉目传情。   原来是自己痴呆,是自己不敢看透,这三十三重殿里所有人都知道魏珞珞和伏珧师徒□□啊。   大师兄怎会如此。   还有刚才自己听到什么?   明知那个陆修桑有怨,却不再深查,他还是要让对方成为千古罪人,成为此次的瘴气劫难的始作俑者。   伏珧看着云嫦的无神眸子,心中一软,这个人心里苦他大抵是能明白的,说道:“此次本座要前去边境处理瘴气,一路上风景甚美,你散散心吧。”   “嫦嫦,此次散心之后,莫要再说回家了。”   云嫦沉默了许久,终于颔首应下。   不日,仙鹤托着金銮车赶往正州边境,云嫦看向窗外,目光无神。   魏珞珞体弱,受不了使用法力御剑而行的消耗,也受不了乘车路途的颠簸,此刻脸色惨白。   伏珧给她灌输灵气治疗。   云嫦按压住身体的不适,多可笑啊,师尊和准师娘同乘,她一个女弟子跑进来休息。   还要师尊给她灌输灵气。   自己反而成了多余的。   更可笑的是自己曾经给过魏珞珞丹药,可以压制旅途颠簸之苦,她今日不吃又要跑来。   此女看似娇弱无害,处处却令人憎恶。   若是自己,早就避嫌了。   云嫦将幂篱上的白纱放下,闭眼小憩。   此次外出,伏珧终究不能时刻紧锁自己,自己说不定有可能离开的。   以草木气息为掩护,不动用三十三重殿的身份令牌,在乱世中混迹在百姓中……   天地之大,她终于要回家了。   云嫦摸了摸储物囊,勾起唇角。   自己要带苏素去傲风派祭拜一下爹娘了。 第5章 伏珧脚步踉跄,云嫦真的死了?!……   金鹍车一路奔向正州边境,在边境最大的泰安城停下。   云嫦撩起窗纱,在仙鹤降下之前俯瞰全局。   泰安城城墙高可入云,城底下的灵气法阵开启,形成巨大的屏障笼罩该城,防止魔瘴侵入。   她这一路上听人说过,泰安城附近还有无数小城池,它们可没有这等护城法阵,百姓苦不堪言。   云嫦再纵观全局,想来泰安城里也只是相对好受些。   此地距离魔界裂缝不算太远。   云嫦攥紧了藏在衣袖的手掌,既然动乱,那伏珧必然不可能时刻守着自己。   她按住了自己腰间的储物囊,这里头的东西便是她以后的依靠。   饱受魔障困扰之苦的百姓看到来自三十三重殿的金鹍车停在半空中,巨大威压让城内凡人和修士心中忌惮。   但见云鹤之上,背手而立着一位玄衣锦袍,头戴玉冠的高大剑修。   伏珧每次出行,身边总是站着他那位人美心善的弟子魏珞珞。   今日。   金鹍车门帘撩起,着一席紫纱衣,头戴挂及腰长纱幂篱的女子缓步出现。   高空狂风呼啸,她衣衫纷飞,腰身盈盈一握,身上没有任何的武器,腰间的华美环佩坠着银色流苏,不见面容也可知是一位美.艳绝伦的女子。   她走到伏珧灵尊的身边,并肩而立。   众人瞪大了眼睛,瞳孔震颤,能和伏珧灵尊并肩而立的尊贵女仙究竟是谁?   头纱如同蝴蝶振翅撩起边角,露出女子的白润下颌,樱唇却不见任何笑意。   众人还欲多窥探,瞧瞧这位女修的真容。   “风,止。”伏珧灵尊抬手,五指缓缓握紧,一字一句地沉声呵,呼啸狂风归于平静,盘踞在城外的瘴气如烟云消散。   城主泰栖元也是第一次见到云嫦出山,但他很快从恍惚中回神,率领手下恭迎。   中年男人双手抱拳,声音浑圆有力:“泰安城主泰栖元恭迎伏珧灵尊,云嫦医仙子莅临!”   手下齐齐贺道。   待伏珧等人进入城中心修整之后,城中百姓才小声言语讨论。   “那位女修便是正州第一医者,云嫦医仙子?!若是我可以一窥真容便好了,肤若凝脂,腰若细柳,气质若兰……”   “你们说,医仙子没有法力修为,怎可来到这边缘地界?”   “可能是来帮灵尊消除魔障,听闻她竭力研制灵药……”   城中人纷纷讨论,而云嫦则落脚于城中的精美府邸中,城主早就按照吩咐,在她的庭院中移植了不少的灵草灵花。   七名金兵卫将此地看守的严丝合缝。   泰城主心中啧舌,说是保护,未免太过,不若说是囚禁。   他站在院门外宽慰云嫦:“仙子好生休息,灵尊和魏珞珞要前往裂缝处勘察,此行危险,灵尊望你好生珍重。”   云嫦微微撩起白纱,露出下颌,以标尊敬:“魔障肆虐,我想去受灾的小城看看。”   “这……”泰城主心中为难。   云嫦勾唇轻笑:“城主莫恼,我这便用传音玉简联系灵尊。”   云嫦从储物囊中拿出传音玉简,当面发出消息。   不消多久,伏珧回信,语气微恙:“不行。”   “云嫦,如今动乱,我断不可能让你陷入危险!”   云嫦听着他关切的话语,垂眸,反问:“大师兄,既然让我来散心,我看着那些受苦民众,心中怎么可能舒坦?”   云嫦眺望远处,陷入回忆:“泰安城外有一处大江,江山风景甚美,我想再去看看……”   伏珧沉默了许久,身边的魏珞珞按住他的手臂,安抚道:“师尊,医仙子心中郁结,看看风景也好,苏素毕竟是没了,没人陪她说话了……”   伏珧想起云嫦无神的眸子,只觉得对方好像要陨落般,心死如灰药石无救。   他咬牙终究是点头同意了。   “让泰栖元给你配上一支熟悉此地的护卫,余下的金兵卫一并同行!”   伏珧说完之后,得了对面的一声好,心中缓和了些,再说:“云嫦,待本尊回来,再和你游玩泰安城,你不是喜欢甜食吗?本尊在泰安城里给你找些手艺不错的糕点回来。”   “云嫦,听话。”   断开传音玉简之后,魏珞珞看着师尊的模样,轻笑说:“到时候我也陪师尊师娘一起逗乐,定要让师娘开心起来。”   “珞珞……”伏珧看着面上带笑的徒弟,见她如此通情达理,心中宛然。   若是云嫦也能像她这般乖巧,便好了。   云嫦终究是被那个人养坏了。   她该明白的,自己和魏珞珞既然是师徒,必然不可能在一起。   只是师徒情谊,也是过去情分。   伏珧眉心紧蹙:“她心中未必领情。”   魏珞珞眉眼弯弯,轻声婉转:“我不在乎,只愿师尊开心,弟子便开心了。”   她面上羞涩,连忙摆摆手推推伏珧的背,岔开话题:“好了,好了,师尊快些御剑前行吧,莫要再分心了,早些去也早些回。”   飞遁之光疾行,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泰安城外,云嫦端坐在灵车之上。   出了城后她察觉到城内城外的瘴气浓度不同,口服了数颗灵丹才压制住胸口的恶心。   她时不时撩起窗纱看向外面,密林层层,护卫小心翼翼。   她并不指望一次便能跑成功,一而再,再而三,或许能让自己找到生机。   到了大江边上,云嫦被人搀扶着下车。   只同意了她来游江,不许她去小城看病人。   可惜游江却没有游船,寻常修士的储物囊也不会放一条船。   侍卫头子抱拳说:“医仙子莫急,吾等派人去寻附近的船家。”   云嫦欠身行礼:“嗯,劳烦了。”   侍卫头子再说道:“城外汇聚了不少动乱修士,仙子切莫乱走。”   云嫦一怔,思考此人的话。   泰安城里风平浪静,但是城外好像不太安稳。   封城了,不许人再进去躲避,还有一些染上魔障的修士被强行赶出来……   难怪伏珧和泰栖元都不赞同自己出来。   但伏珧还是同意了。   自己苦求他,无数理由比不上魏珞珞的一句话。   他答应自己,不是为了让自己高兴,而是事事顺着魏珞珞。   云嫦站在江边,看着广阔水面一线天,水气清新。   她斜眸看着有如木偶一般守着自己的金兵卫,这些死侍都脱下了三十三重殿的制服,也是想要避人耳目。   未等找来船家和船只,云嫦脚步一颤,猛然转身看着背后。   数十道杀气袭来。   一个被魔障侵蚀,人不人鬼不鬼的修士怒吼着:“从他们出城我就追踪,是泰栖元的人!他们身上肯定有驱除瘴气的灵药!   金兵卫齐刷刷护在云嫦面前。   这些人不是金兵卫的对手,但胜在人多。   他们染上了魔障,危在旦夕,而城中的人身上有压制瘴气侵略全身的灵药。   药少,珍稀。   他们就整天蹲守着。   毕竟也有城中人士担忧城外的家人,想要离开的。   云嫦想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泰城主的侍卫们说城外动乱的原因。   金兵卫念着不得伤着云嫦,手脚终究有些约束,但也是见人杀人。   鲜血染红了江边!   云嫦看到他们疯魔了一般冲上来,喊道:“我可以试着治好你们身上的魔界瘴气!”   但兵器碰撞,法力撞击的巨响下,她的声音有如蝇虫。   金兵卫们身上被鲜血染红,几乎敌我不分,就连泰城主的侍卫靠得太近让他们觉得有危机,也一并解决。   他们是被炼制出来死士,真正意义上的傀儡,唯伏珧为主。   云嫦脚步连连后退,许久没有看到这般凶残的画面。   明明不是魔物,众位修士却在为了可能存在的一味灵药而自相残杀。   云嫦强忍住恐惧,从储物囊中拿出一颗丹药吞服,她的气息瞬间消失,那些金兵卫明显顿了一下。   他们是凭借着气息来分辨身份的,现在他们的眼中,“云嫦已经消失了”,多了一名“不知道哪里来的敌人”。   虽然这些金兵卫靠着气息使人,但是自己并没有完全掩盖气息,他们分不出自己但也下意识不敢伤害自己。   同样的,他们也不会再保护自己。   失去了保护的金兵卫开始乱杀云嫦死死透过白纱观察一切,等待着跑走的机会。   地面鼓起土堆,云嫦察觉到不妙,朝着冰冷的江水倒退。   忽然一名矮小的褐发老头子从鼓起的土堆里迸出来,云嫦始终提防着,反手旋出灵剑。   没有法力,她的灵剑依然是上等法宝,莫说削铁如泥,一般的法宝亦是有如软泥。   褐发老头子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还是一位修士,嘿嘿一笑:“他们在保护你,你身上肯定有灵药!”   “去死吧!”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玄铁之剑从云嫦眼帘前划过,瞬间击杀老头。   云嫦顺着剑身望去,手执玄铁重剑的男子剑眉星目,白色劲装和他的脸颊上皆是深褐色的血色,他满身狼藉。   云嫦隔着面纱四目相对,望着对方坚毅的眸子,心中震颤。   男子语速极快:“在下崖州陆家陆修桑,姑娘切莫惊慌!”   云嫦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耿直地自报家门,等等,陆修桑?!   那不就是人人喊打,是那位明知伏珧明知他被利用却不为他辩解的那位陆修桑吗?   此人一路奔逃,难怪如此狼狈。   陆修桑旋身坠.落战局之中:“为了灵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在此地修整两日,所到之处皆是满目疮痍,你们居然连无辜凡人也不放过!诸州共同定下的条约,你们置若罔闻!”   有人认出他。   极致的恶意再冒起,将他碎尸万段。   “陆修桑,你与魔族苟同,用你那灵宝撕裂空间释放魔障!老子要拿你的血肉下酒!”   陆修桑剑走游龙,一柄长剑斩杀恶人,所及之处不见声息。   云嫦瞳孔震颤,此人好生厉害。   他特地避开了金兵卫,但金兵卫却将他视为对手!   云嫦看到陆修桑试图辩解:“诸位同修,你们既然不与那些恶人为伍,何必苦苦追杀!”   但金兵卫不依不饶。   陆修桑咬牙,目露凶光:“我本不想杀你们,但我有要事,必须要活着去边境!”   “死吧!”陆修桑抬手抛剑,重剑一分三,三分九,九分无极。   漫天剑阵起,剑雨落下,云嫦吓得抬手挡头。   待动静停下,云嫦惊觉自己毫发无损,而伏珧的金兵卫尽数倒下。   云嫦双手颤抖,这个人好强。   伏珧的金兵卫杀人如剁肉,却尽数被此人一招所杀。   陆修桑杀掉金兵卫之后,吐出一口鲜血,这是他连日来积攒的内伤,此次战斗还是勉强了。   他收好灵剑,蹲下来在地上翻找众人的储物囊,他时间紧迫,只将灵药和食物拿走。   可惜一群亡命之徒和死士,他只找到了些许东西。   陆修桑站起来,拿着手中的丹药,再看向站在江水中的云嫦。   他将三颗丹药递出去:“这是隔绝瘴气的丹药,一颗管用一天,我用不上,姑娘拿着。“   云嫦看着站在血肉堆上的剑修,江风拂动他的衣袍发梢,他将好不容易翻找出来的灵丹赠与自己。   陆修桑眉心微蹙:“你是泰安城人士吗?可要我护送你回城?”   但自己不敢太靠近城边,听闻伏珧灵尊来此,对方实力深厚,不想与对方正面对上。   云嫦抬手按住胸口,声音沙哑:“你要去边境,而我要从边境回家,可否带我前去?”   陆修桑眉心越发蹙起,劝说:“姑娘再等等,待我处理好边境的裂缝,一切恢复平静,你再回去吧。”   云嫦沉默许久,从储物囊中拿出一枚灵丹,此物放在精美的小盒子中。   一打开,药香四溢。   陆修桑见状一惊:“上品春令丹?”   陆家珍品众多,他自然是见过此物,正是疗伤灵丹。   云嫦垂眸嗯了一声:“此物可化内伤。”   陆修桑储物囊中的丹药早就消耗殆尽,此刻正需要此物,他查探无误后冲云嫦一抱拳:“感谢姑娘赠与!此恩铭记于心!”   再不吃丹药,恐怕他还没赶到边境就爆体而亡了。   一服用,当真感觉通体敞快,甚至比他以前吃过的春令丹效果好上千倍万倍,这东西放出去恐怕也会令大能修士癫狂。   陆修桑再谢,转身欲走。   云嫦撩起面纱轻声说:“就算你不出手我也会没事,你把我的侍卫全给杀了。”   金兵卫全死了,一个没留。   陆修桑脚步一顿,转过头来,望向那位俏丽女子。   对方眉眼低垂,轻声说:“就算日后恢复平静,可已经无人送我回家了。”   陆修桑惊艳于此女容貌,而后又眼角一抽,自己杀了她的护卫,现在不允许她同行的话,那自己就把春令丹还她算了。   他救人也不是奔着回报的。   但他都吃了,哪里再还得出一颗上品灵丹?   陆修桑想了想,拿出一块玉牌:“姑娘拿此玉牌前去崖州陆家,陆家宝库之物,随你挑选。”   陆修桑揉了揉眉心,再道:“放姑娘你一个丹药师独行也不妙,我这一路上凶险的很,但我想护你到边境应当不成问题的,一并走吧。”   陆修桑说完,上下打量云嫦,一身华服,轻软纱裳,如此轻薄的布料上还用金线绣着图案,取下幂篱后头上精美玉冠发饰,这身装扮太过于引人注目。   云嫦也顺势看了看自己。   “你需要换身衣服……”   与此同时,伏珧勃然大怒,他感知到自己放在云嫦身边的金兵卫全死了!   三日后,他折返归来,潇潇江水风声鬼哭狼嚎,满地的残肢断体。   三日时间,尸体的气息都消散了。   伏珧看着面前触目惊心的画面,脚步踉跄。   云嫦真的死了?!   她温婉了那么久,不过是近日骄纵了些,但大体是明事理的。   每次自己回去,她总会备上好酒好菜看着自己吃,听自己说外面的趣事。   她不是要带苏素回家吗……   云嫦,你最好不要是自导自演,不然……   “给本尊……”伏珧咬牙,一字一句愤愤吼,“将尸身拼起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全力追杀凶手,本尊要将他……”   “碎尸万段!” 第6章 日后世道安定,他会在陆家静候她的……   云嫦为了和陆道友前去边境,换下了华服。   她换了一身月白素衣,收了幂篱,恢复了在三十三重殿里捣药制药的素雅装扮。   二人朝着边境走去。   陆修桑心中有存疑的点,江边乱斗中究竟哪些人是她的护卫?   当时所有的人都在攻击自己,可没有人听从她的命令。   说是护卫,更像是看守?   云嫦看出他的疑惑,没有解释。   她自知诓骗了此人,伏珧四处搜查自己,她与陆修桑同行更好。   二人顺着山中小道疾疾而行。   云嫦突然开口:“陆道友,在下傲风派二师妹,嫦嫦,丹医双修。”   云嫦信了他,自报家门。   “你……”云嫦迟疑道,“不问我什么吗?”   陆修桑闻言后只朝她拱手,他没听说过这个门派。   天下之大,门派之多,他又岂能尽数知晓的。   陆修桑挥剑用力砍掉破旧小路上拦路荆棘,声音清朗:“姑娘不愿说,自有苦衷。”   云嫦目光柔和,倒是和大师兄有几分相似。   ……是和以前的大师兄比。   陆修桑不敢用飞剑疾行,他要尽量避免消耗法力,从而为突然的战斗蓄力。   二人夜间歇息,陆修桑抱剑靠树而立。   云嫦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白袍剑修,陆修桑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   “姑娘为何一直看着在下?”   云嫦目光炯炯有神:“我想起了我的大师兄,陆道友多少有几分像他。”   尤其江边对视,她竟然觉得是大师兄回来了。   当年傲风派被灭,二人修为尚浅时游历世间,是夜骤冷,身上没有足够的火灵石。   大师兄砍树木燃火,喜欢靠着树闭眼小憩。   云嫦觉得他身上温暖,想挨着他睡,被他呵斥没有规矩。挨了训后,大师兄冷着脸将外袍搭在她身上。   宗门落寞,仇人追杀。   他们当时囊中羞涩,过了一段苦日子。   但云嫦如今想来,竟然是自己觉得最舒心的时候。   偏偏一向守规矩的大师兄,最终也沦落于凡间俗人。   云嫦不懂这些,呢喃自语:“怎会有人与之前天差地别?”   陆修桑望着她的侧脸,火光衬得她面色暖暖,眼中却有泪珠流转。   他欲言又止。   她一直不敢相信,为何大师兄会如此变化?   自从那次心魔入体,自己照料了他许久待他清醒,便开始了一点点改变。   陆修桑见她沮丧,不知如何安抚姑娘家的情伤,他不懂这个。   他此次出族,目的是救济苍生。   不过,她遇到负心汉了?   陆修桑看不得女儿家掉眼泪,沉声说:“人性难定,不过也有意外。”   云嫦身子一颤,起身踉跄奔向他,像是人的垂死挣扎:“什么意外?”   陆修桑没想到她会如此激动:“人的性情本就会变,也有外因,你难道不知道……夺舍?”   “什么叫做夺舍?”云嫦睁大眼睛,她……不知道,三十三重殿内从未有过此等书籍。   以前倒是在傲风派里听人说过这两个字,但师尊爹爹说这是邪术,不肯多说了。   陆修桑抬手放在下颌处,认真沉思:“你若是正州人士不知晓也正常,伏珧数十年前下令毁去正州所有关于夺舍记录的玉简。”   云嫦不敢漏听一个字,听闻伏珧的名字身子颤抖。   “我也是听人所言,当年伏珧勒令正州之人不得道出夺舍二字,理由是此等歪功邪法应当彻底消散于世间,违背者皆死。”   “夺舍便是死后神识不散,抢夺他人身躯占为己有。”   云嫦嘴唇颤抖,她居然这么多年都没听说夺舍二字。   伏珧为什么要突然下令让正州修士不得再说夺舍二字?   三十三重殿中的藏书阁乃是正州最大的密法收录地,她翻阅数十年都没有看到夺舍二字!   云嫦的内心燃起了一道光,她想到一种可能。   理智告诉她不应当太抱希望,但她无法控制自己往那个方向去想。   如果她的大师兄……   云嫦看到他的样子,默默流泪,无助地拉住他的衣领,许久后喑哑道:“多谢陆道友的宽慰了。”   伏珧也不一定是被夺舍了。   他刚才也说人性难定。   人性难定啊……   陆修桑蹙眉:“难道姑娘的心上人性情大变吗?”   云嫦呢喃:“物是人非。”   陆修桑看到她颓废模样,握了握拳头,欲言又止,最后轻声告知:“我陆家的山门前的通天镜可证真假,故而邪修不敢靠近陆家,日后姑娘可带人前往,便知真假。”   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办法。   陆家弟子自幼的护体灵宝:结魄灯。   此灯可用于他被追杀,就算只余一丝魂魄,也可以保住灵体不灭。   相当于陆家子弟的第二条命。   如果嫦嫦姑娘的心上人是被夺舍,那他说不定还能留下一些魂魄,必然能被结魄灯引出。   纵然魂魄残缺,但漫长滋养下,终有一日可以重塑。   陆修桑垂眸,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事关陆家弟子的保命之物,他不能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托底。   云嫦不知陆修桑的来头,只晓得是个修仙大家,隐世大族。   乱世出。   听闻此家族无数灵宝秘籍。   也难怪那群正道伪君子为了陆修桑手中的灵宝,不惜冤枉他,想要光明正大地夺走。   云嫦露出笑意,夜风穿过林间,拂过她的发梢,她脸色惨白几乎与月色一体:“看来日后我真的要走一趟陆家了,陆道友。”   去一趟,明了真相、消了念想。   但她的心中也逐渐明亮起来。   茫茫世路,若是大师兄迷了方向,她愿为他点一盏长明灯引路。   数十年啊,大师兄你该回来了……   陆修桑抱拳沉声许诺,打断云嫦思绪:“姑娘的春令丹,在下没齿难忘,决不食言,陆家恭候姑娘前去。”   云嫦再想他的话,普通弟子怎敢随意许诺,这人在陆家必然举足轻重……   翌日。   陆修桑和云嫦要穿过一座小村,继而前往边境的必经城池——魂断城。   险要之地,魂魄至此断,过此城便是真正的边境地段。   一路上陆修桑察觉到修士们似乎巡逻的更加紧密。   好在小村落没人在意。   此座小村地势较高,周遭魔瘴浓厚。   他们二人行路用了不少避障丹,纵然云嫦能制药,但她没有灵草。   陆修桑一路上前来,遇到此等情况都只能穿过相对安全的村庄。   村口,白布高挂,明明是白天,村内却阴暗萧条,哭丧声此起彼伏。   陆修桑顿了一步,才缓缓朝前走去。   他并未转身,语气沉沉:“姑娘莫要紧跟,待我先吸引他们的视线。”   云嫦快步张开手拦住陆修桑:“你明知村民憎恶你,你不怕他们气急攻心攻击你……”   陆修桑抿唇:“但空间裂缝的确有我的一份过错。”   云嫦不明:“那和你有什么错!我信你是被利用的啊,若是你被利用,纵然有错也非主错!正道明知道你有能力消除裂缝,却还要一路设防,目的要你手中灵宝!”   “凡人修士日后会明白的!陆道友何苦受这委屈!”   陆修桑绕过她:“姑娘跟上了罢,小心些。”   云嫦挥袖,心中愤恨苦恼,此段时间相处她算是明白了。   此人简直和当年大师兄一般的固执!   隐世大族的子弟,经人间险恶却还是一颗赤子之心,他日后定会后悔!   云嫦戴上面纱,紧随其后。   陆修桑一进村庄,哭丧的村民呆滞在原地,看着通缉的魔修同僚陆修桑大摇大摆地进来。   他们瞬间躲进了屋子中,连棺材也不要,落在了道上,纸钱纷飞。   陆修桑看着满目苍夷的村落,,从储物囊中弯腰取出一包食物。   远处躲藏的云嫦疑惑地望向他。   陆修桑轻声对躲藏起来的村民说:“食物没毒,也没有魔气残存……”   他放下食物后,朝着村尾走去,忽然一个鸡蛋砸到了他的肩头,腥黄的蛋液滑落。   陆修桑闭眼,停在原地,背后村民见他不反抗越发嚣张。   “你伙同魔族乱世,你现在假惺惺地装模作样,无非是魔族不要你,正道门派容不下你,你无处可去才假惺惺!”   一个衣衫褴褛,嘴中叼着草标的肥头小眼青年拿着石头砸上来。   陆修桑没躲,额头鲜血从右边脸颊流下。   青年见状先是害怕,而后眼前一亮,朝大家招手:“这个畜生好像没有修为了!”   他这么说,但其他人还是不敢靠的太近。   青年叫上了几个伙伴,又是数颗石头砸在陆修桑头上,没用法力护体,他向后踉跄数步。   陆修桑喘气问:“是我被魔族利用,并非同流合污,陆某会解决好此事的。”   “放你娘的狗屁,死的人难道白死了!”   “打死他才好!把他的肉给刮了!”   “向伏珧灵尊去讨赏!”   他们怒气冲冲。   陆修桑冷声:“恕在下还有要事,不能死在这里。”   青年一愣,而后嘿嘿一笑。   “原来没了法力的小人,正在低声下气地求咱们放过他!”   陆修桑紧抿唇瓣,转过身看向此地,家家户户挂着的白布,再听到从各处屋子里传来的抽泣声。   待他处理好空间裂缝,必然要将利用自己的魔物一个个找出来斩杀殆尽!   好对得住这天下亡灵!   青年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说:“你跪下来磕头!”   其他村民也在起哄,哭闹声和哄吵齐响。   云嫦躲在暗处,被眼前情景气得浑身颤抖。   开什么玩笑!   正道联盟明明查清楚了这件事情,却依旧散布假消息,目的是让普通民众和修士针对陆修桑,占据名誉上风。   陆修桑除开主动攻击带有恶意沾有鲜血的修士,从未伤普通人一次。   而且也有一些小门派看出来了这场阴谋,这一路上,也有人在为陆修桑打抱不平!   青年张开腿呵斥道:“还不快爬!”   有抱着子女的妇女小声说:“别这样吧,他或许真的是被冤枉的……”   青年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你给他说话,你是不是他的同伙!”   妇女抽泣:“我……你逼他太急,万一他杀人,我孩子可怎么办?!”   青年指着她鼻尖骂:“臭娘们,要你管,老子先高兴了再说!”   陆修桑紧握拳头,默念清净咒。   他们只是被蒙蔽的凡人,心有怨恨实属正常,待自己封印裂缝,天道自会还自己的清白。   陆修桑一撩下摆,冲着棺木单膝跪下,这一跪,跪的是死去之人的冤屈,送他们上路。   村民们都惊呆了,没想到他会跪拜死者。   一个修仙之士祭拜死者……   陆修桑拿过身边的纸钱,放在面前点火燃烧……   青年得意洋洋,他嗤笑一声:“装模作样,我要你跪下来是来烧纸钱么?你既然跪下了就从我胯.下爬下去,你不爬的话,刚才给你说话的臭娘们就是你的同伙!”   陆修桑抬眸怒叱:“你!”   “爬呀!”   “你不适自诩名门正派吗?!”   暗处的云嫦从陆修桑身上看到过去大师兄的影子,又憎恨伏珧为首之人的卑鄙。   这青年哪里为死去的村民愤怒,他不过是在得以自豪,自豪一位心善的修士的屈服。   他若真的怜悯,怎会殴打同村子女嗷嗷待哺的妇人。   又怎会不顾同村人的安危,去得罪一位修士!   云嫦失笑,她所在的正道宗门联盟,以三十三重殿为首,都在算计着陆修桑手中灵宝。   为首之人居然是她心心念念的大师兄。   该跪在这里的不应该是陆修桑,而是伏珧,是她,是所有在此事中的小人!   云嫦心中犹如万蚁嗜心,每一处血肉都又痛又麻,她没了爹娘,没了苏素,没了以前的大师兄!   云嫦轻咬舌尖,一柄长剑破空而去,剑柄猛撞青年双腿,废了他的穴位,让他瞬间倒地,日后再想打架用力欺辱人是断不可能的。   青年痛到在地上打滚。   云嫦强行动用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灵气瞬现,足尖点地,站在陆修桑面前,剑指嚣张的青年:“这些食物是他在死人堆一点点翻出来的!你不需要,却是其他人的救命稻草!”   “滚!”   青年吓得连滚带爬。   云嫦哑然失笑,又退到陆修桑身边,莫名生出一股火气,这人未免太过于刻板迂腐,陆家倒是养出的一身正气凛然。   她咬牙扶起男人:“起来,我们去边境!”   陆修桑看着贸然现身的云嫦,吃惊不已。   她现身为自己打抱不平,成了众矢之的,明明嘱咐她切莫在人前和自己牵扯上关系。   陆修桑呆呆地看着身边的女修,对方目光如炬,死寂的眸子中迸发出明媚。   “正道修士要诋毁他,名正言顺夺他灵宝,好让陆家噤声;魔族要借刀杀人,以绝后患。尔等不信他,我信!尔等要伤他,我护!”   云嫦看了看阴沉的天空,伏珧,帮助陆修桑便是我最后能为你赎的罪。   她抬右手起誓,风随誓动:“我绝无谎言,以五雷轰顶起誓,为他作保!”   “谁还有不服?!”   村民在震惊中目送他们二人离去。   五雷轰顶誓,那女子发毒誓护陆修桑,难道……真有隐情?   入夜后。   陆修桑寻了一处破旧的农家小院休息。   床铺上全是血迹,他只能将一层层干枯稻草铺在木板上让云嫦休息。   他思绪依旧难平,奔波乱世,所见数人,可嫦嫦说她信自己。   她究竟是谁……   陆修桑靠近她,按捺住内心的疑惑……   云嫦耗损经脉仅有的法力,此刻困顿,感受到有温热气息靠近,伸手抓住陆修桑的衣袖。   “大师兄……回来吧……”   陆修桑没听清,靠近再听,外头传来喧闹声。   他窜到门口,看到有凡人和低阶修士赶来,其中还有不少白日的村民,有村民手中还死死攥住自己赠与的食物,生怕放在家里被人偷走了。   他们一边拿着自己的食物,一边来引导修士前来追杀自己。   他背起昏睡的云嫦月下疾步奔逃,他使用了法力,不敢藏拙停留,朝着魂断城边关而去。   虽然背上多了个人,但他却觉得心稳了下来。   是了,他此行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他还要送嫦嫦姑娘回家。   日后世道安定,他会在陆家静候她的到来……   如此同时。   泰安城内,城主府内。   巨大的威压逼得诸位修士喘不过气,陷入死一般的静寂,就连走路也要小心翼翼。   “禀灵尊,西南方没有……没有医仙子的下落。”   “拼接了断肢,并无医仙子的尸身……”   伏珧坐在高位,目光冷冽,他原以为不过三日便能找回云嫦。   可至今都没有下落。   她能去哪?   有下属小心翼翼地说:“灵尊,医仙子恐怕凶多吉少!现在还是以魔障之事为重!”   伏珧抬手下压,一股灵压瞬间让下属血肉纷飞。   他冷笑:“记住此人的下场了吗?”   众人连忙跪下称是。   魏珞珞在一边轻声道:“师尊莫恼,师娘定会安然无恙回来的,到时候我等三人共游泰安城。”   伏珧闻言并不言语。   恰逢此时,一修士进来跪下报:“魂断城方向传讯,听说陆修桑身边多了一名女修,不知为何人,没见过真容,但据村民说此女气质若兰。”   伏珧缓缓起身,一字一句地说:“查,给本尊查清楚!”   “若真是他抓走了云嫦,直接杀了!”   “将他的头颅挂在城墙上曝晒,尸身喂狗!” 第7章 伏珧心神恍惚,早知当时答应云嫦的……   伏珧挥袖遣退众人,脸色阴沉地坐在高殿之上。   他怒火钻心,眼神阴翳。   云嫦怎么敢逃离三十三重殿!   她只会是三十三重殿未来的女主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云嫦偏偏要去这乱世中,回到傲风派那个破地方。   伏珧心神恍惚,早知当时答应云嫦的要求……就好了。   再不回来,他心中越发的不安。   快点回来吧……   魏珞珞站在身侧,觑视心忙意乱的师尊,兜拢袖子藏住紧握的拳头,低声言语:“或许师娘是在为苏素的事情置气。”   此言戳中了伏珧的不悦点,他忿忿道:“本尊已经下令彻查,不过是个凡人侍女,她养大的又能有几分感情!”   被他震慑的魏珞珞,连声轻语:“师尊息怒,弟子……弟子失言了。”   伏珧起身,声音喑哑:“她的错,和你无关!她总是要牵扯无关人士!”   一日后,伏珧要出发去魂断城时,侍女前来传话:魏珞珞旧伤复发!   伏珧急忙赶往她的住处,一进去药香浓郁。   魏珞珞一席亵衣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见到他来,咳嗽数声:“听闻师尊要去魂断城?”   伏珧解释了原因。   如果真的是陆修桑挟持了云嫦,她必然有危险。   自己前去查看一番。   魏珞珞艰难地直起身子,揪住他的衣袖:“师尊,弟子同你前去!”   “你好端端的,怎么旧伤复发?”伏珧抬手拍了拍她的发丝,藏住了因为云嫦激发的一身暴虐气息,他没怀疑魏珞珞,“魂断城内魔障气息浓厚,会伤着你。”   魏珞珞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抬手揽住了他的腰肢,轻声说:“师尊……”   “是我体质嬴弱,总是给师尊惹麻烦……”   伏珧的好脾气全数都给了魏珞珞,这是他教养了许久的弟子,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从死生之地摘灵药救回来的小丫头。   他不能让她深陷险地。   若是外人见到此目,必然不敢相信杀伐无数的灵尊会这般温和。   魏珞珞靠在男人怀中,眯了眯眸子。   她想去魂断城,最好解决掉云嫦,此女身上的变数太大了。   师尊为她恼火,将她困在三十三重殿里,不愿让她知晓外界变化。   云嫦是困在鎏金牢笼中的金丝鸟,是当初在师尊还没到达权力之巅时,一直陪着他的人。   魏珞珞手指紧攥。   自己是伏珧灵尊的弟子,是正州人人艳羡的女修。   云嫦不过是一个落败宗门的弟子,是一个没有法力的女修,凭什么她先出现便能坐稳师尊道侣之位?   “师尊,让弟子陪你去吧,师尊如此厉害,珞珞不怕!”魏珞珞眉眼弯弯,语气娇痴。   伏珧心中不忍。   多一个魏珞珞,行程恐怕会慢上数日,云嫦便会多一份危险……   但伏珧望着她期待的眸子,终究是顺了这小丫头的意。   魂断城外。   一辆马车停下,守城侍卫上前查看。   驾车的男人背着重剑,勒紧了缰绳,他满脸血迹,带着斗篷,遮掩住了大半的脸。   测灵气的灵石没有反应,侍卫再对比一下陆修桑的面容,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并不像陆修桑的眸型。   “车里是谁?”   男人顿了一下,撩起一点门帘露出里头女子的模糊身形,压低声音道:“是家……家妻,身体染上魔障,前来寻医问药。”   侍卫还没得到最新消息,交过入城灵石后让他们快些走,给后面的人腾出位置。   陆修桑顺利进了城,却没有直奔城尾关卡而去。   而是在城内租借了一户小庭院,临着街道,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倒也显得热闹非凡,可以打听消息。   周遭人只听闻是外城前来问药治病的小夫妻。   那女子时常带着面纱,但也看得出来脸色不佳。   云嫦和陆修桑在魂断城住了两日,对城中之事也有所了解。   进程容易出城难,按照命令,魂断城通往边境的关卡日夜有修士看守巡逻,一旦有修士强行闯关,立马通知高阶修士围杀!   陆修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办法。   他储物囊中又全是一些高阶灵宝,不好变现,生活起来倒是捉襟见肘。   云嫦储物囊中的灵药和高阶灵石都有三十三重殿的标记,不敢拿出来,怕伏珧寻迹杀来。   摆在两个人面前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云嫦身上逐渐被魔障所染,时不时咳嗽。   城中百姓要不想死,可以花大价钱购买护体的灵丹,价格高昂。   灵丹珍贵到买了就要当即吃下。   但也有人前脚出了店,后脚就被人开肠破肚硬生生挖出丹药。   云嫦不忍直视,她心中愤恨。   按照陆修桑的说法,他有能力去将释放魔障的空间裂缝添补好,只是正道联盟下追杀令追杀他。   他只和陆家本族通知过,但不希望因为此事,将家族拉入进来。   他还有保命之物。   只是苦了这天下苍生。   她所在的正道联盟,可抵不上人人喊打的陆修桑。   她能为陆修桑做些什么,能为……大师兄做些什么呢?   一日,大清晨。   外头传来了猛烈的敲门声。   陆修桑翻身从房梁上下来,警惕地看着门外,没有灵气波动,但他不能掉以轻心。   云嫦起身戴上面巾,和陆修桑对视一眼后,她小心翼翼前去开门。   外头抱着一个三四岁女孩的妇女见他们开门,噗通就跪下了。   云嫦何曾被陌生人这么跪过,吓的后退数步,陆修桑扶住了她,再执剑护在她的面前。   妇女抱着昏迷的孩子磕头,头上鲜血直流:“两位大善人,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吧,我就住在你们隔壁,我男人没了,我看你们俩没有孩子。我把孩子给你们,孩子还小,不懂事,只要你们救活了她,日后她就是你们的娃,孝敬你们!!!”   她整个人疯疯颠颠,为了孩子博最后一把。   她也不想和孩子分开,但不这样她真的救不了娃娃。   她一路拜了城里没有娃的夫妻,就指望有人能收了这娃娃。   陆修桑和云嫦也见到这种情况,总有夫妇俩没有子嗣,一些穷苦人家便卖送孩子,为孩子某一线生机。   此刻,小女孩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口中不断地吐出浊气。   云嫦急忙上前,拿出灵针阻断她的穴。   她第一次治疗魔障入体的凡人,扎针只是治标不治本,还是得用药。   她想起自己研制的药方,呢喃自语:“难道三十三重殿的医仙子没有制出灵药吗?”   她当初求过伏珧,将药方传开的啊。   妇女听到这个名字,抽泣不停:“有是有,听闻是魏珞珞仙子研制的,倒是没有听闻那什么医仙子,但是药方哪能是我们凡人有的,买不起啊,而且只能阻断魔障,不能治标。“   云嫦嘴唇嗫嚅:“怎么会是魏珞珞研制的,怎么会买不起?!”   怎么可能会买不起!   她当初用的是普通的灵药,以特殊的炮烙之法,发挥最大的药性。   那是她彻夜不眠不休研制出来的药方,那是她在伏珧和小槐厮混时研发的。   她耗费了多少心血啊。   离开了伏珧后,这一路上她还以为是魂断城偏僻,还没普及药方。   事实上,却是伏珧轻而易举地抹杀了她在此事中的存在!   自己不听话,不想成为三千佳丽中的一人。   背后的陆修桑听到三十三重殿这个名字,罕见地流露出愤怒神情。   他沉声低骂:“伏珧此人,前期光明磊落,如今不过是个阴险小人!三十三重殿之人不过为虎作伥!”   云嫦轻笑,而后笑意不停。   她声音笑起来如同银铃般清脆,最后只剩下了苦笑。   “你说的没有错,三十三重殿之人皆为虎作伥……”包括自己。   她的药方不但没有救人,反而成了这些修士搜刮寻常人手中灵石的大好机会。   她的一番苦心。   到头来不过是为小槐爬上伏珧的床腾出时间,为魏珞珞做美名,为正道这些道貌岸然之辈大肆敛财罢了!   云嫦站在庭院中许久,面前晕眩,痴痴地看着妇女跪在地上哀求她。   “陆夫人,你发发慈悲,收了这孩子……”   云嫦看到那个小女孩,想到了当年的苏素,可她终究没有救下苏素。   苏素曾经说过等她和伏珧大婚之后,她再嫁人。   云嫦还想,自己要为她寻一个如意郎君,备上十里红妆。   陆修桑比云嫦更看不得此事,他试图在储物囊中找到足够的灵石让妇人去购买高价灵药。   云嫦安抚他的手,两个人四目相对。   云嫦附耳道:“陆道友,请为我寻来这几味灵草……”   陆修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云嫦莞尔一笑:“别忘了,我可是丹医双修,让我试试吧。”   不能去边境,但是可以出另外的城,陆修桑一来一回寻来了云嫦要的草药。   她虽然没有灵气,但是手中有一方小丹炉,内有灵阵,灵石可以动用。   半日后,云嫦将一瓶丹药交给妇人:“每日一粒,可驱散体内魔障。”   妇人万般感谢,她抱着孩子出门前,被陆修桑拦住。   陆修桑语气严峻:“此事断然不可和别人说!懂吗?”   怀璧其罪,如果她随意泄露,对云嫦反而是伤害。銥誮   妇人又跪下,泪流满面说:“知道的的,知道的,我绝对不会说的!”   陆修桑寻思许久后,问过她是否会写字,对方摇摇头,最终点了她的哑穴才让她走。   云嫦坐在庭院里的石桌石椅上,数着剩下的灵丹:“此炉丹还剩下不少,陆道友悄悄地低价卖掉。”   陆修桑看着她,觉得她此刻才像是有了一丝活气,眸子里如落星辰,光芒熠熠。   救下那个小孩子,的确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陆修桑将丹药收好,沉默了片刻,又拿出一串糖葫芦,这是魂断城里不多的闲暇小吃了。   “姑娘是不是嗜甜?”陆修桑问她。   云嫦歪头望着面前的剑修:“你……怎会知晓?”   陆修桑面上有些许窘迫,每次二人出去打探消息,云嫦总会好奇地看着街角的摊子。   他一看就知道这人想尝一口。   藏不住女儿家性子里的那股无邪。   他当时想帮人买一串尝尝,但又觉得失措,毕竟两个人不过是假扮夫妻。   他没给女子送过东西。   但今日他采摘灵草回来,将不用的药材顺路买了,存了点灵石。   那老人家又拮据的很,他想也是买了帮帮贫苦老人家。   云嫦第一次吃这种,她以前见过,可惜没能吃上。   后来在三十三重殿中,送到她面前都是极其精细的糕点,像这种野果外面裹着糖浆的简单甜食还真没尝过。   云嫦撩起面巾,一口咬下半颗,外皮裹着一层薄薄的糖浆   余下的便是酸味。   云嫦开始还强忍着,不敢咀嚼不好意思吐,最后眼中带泪,无助地看着陆修桑。   “怎么了?”   云嫦从未吃过这般酸的东西,强咽下去,便趴在桌子上神色恍惚,手中还将糖葫芦往陆修桑方向递了递。   “……好酸。”   陆修桑见人都酸到掉眼泪,实数可怜。   他着实不好意思,这一路上嫦嫦心性坚定,但也感性,为心中忧愁哭,为百姓疾苦哭,为世间不公哭。   而自己……拿着一串糖葫芦弄哭她。   他连忙拿过糖葫芦,手足无措地给她顺背倒茶水。   云嫦捧着茶杯,喃喃说:“要是没这般酸就好了。”   陆修桑想起老人家的话,最近不是野果的时令,可能是有些酸的。   他下意识地回复:“等过段山楂熟了没这么酸,再给你买一串。”   云嫦垂眸点点头。   但陆修桑却猛然惊觉自己失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过段时间……他和云嫦去了边境之后便要分开而行,她便要开开心心地回家,自己去空间裂缝。   日后二人在陆家相见……   她若不来,自己又该何处去寻她?   陆修桑望着云嫦,对方喝茶时取下了面巾,樱唇被茶水染上了几分粉色,嘴角还有残留的甜浆。   或许是被酸到了,此刻呼呼囔囔的,倒有几分稚气。   陆修桑抬手捂住脸,视线偏向一边。   陆修桑咬了一颗冰糖葫芦,他面无改色地想,挺甜的…… 第8章 . 结魄灯 不回家了,永远也不回家了。……   陆修桑将糖葫芦尽数吃光了,云嫦好奇他不酸吗?   陆修桑点了点鼻尖,迟疑回:“不酸……吧。”   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没注意到这点了。   云嫦心中诧异,真是不挑食,她左右看看:“你倒是和我大师兄以前时候相似呀。”   陆修桑闻言。   心中暗暗想,这“大师兄”就是她心心念念之人。   入夜后,陆修桑躺在房梁上,彻夜难眠。   他翻身落地,看到躺在床上小憩的云嫦,对方青丝散开,借着月光可看到眼角的泛红,紧缩眉头。   做噩梦了吗?   陆修桑走过去,听到云嫦呢喃自语:“大师兄,你不是要匡扶天下么……”   陆修桑安静地看着她。   她的大师兄也是……侠义之辈吗?   陆修桑垂眸想,傲风派、二师妹,她究竟是谁……   翌日,天还没大亮。   早起的人们准备出城去挖些灵草或者野果。   却在出城处不远处的坊市,见到一遮掩身形的高大男人摆了摊子。   如今,坊市一般中午最热闹,像他来得这般早极为罕见。   更诡谲地是他卖的竟然和城内几个大药阁出售的出障散同名。   有人好气询问。   男人低声说:“一颗低阶灵石一颗丹药,一人只一颗,药效只会更好。”   有人踟蹰,在远处小声说:“别又是骗子。”   但是说话的人却一直盯着男人,脸上的神态终于绷不住。   一枚低阶灵石一颗……就算是假的,也……没多大损失吧。   家里的人快撑不住了。   此刻,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妻快步靠近,两个大人面黄肌瘦、满身污渍,怀中孩子整洁,但却是奄奄一息。   “我要买!”   陆修桑终于等到了第一位尝试的人,迅速与他进行交换。   但妇人在喂药的时候双手却在颤抖,最近城里兜售假药的人不在少数,若是无用的药倒也罢了,但她怕有毒……   丈夫果决了很多,一把抢过那丹药。   “小宝都快撑不住了,磨磨蹭蹭的!”   服药之后,灵药化作灵气护住经脉,孩子不再痛苦的大喘气。   围观的人瞠目结舌,这药效不输给药阁的灵丹啊!   “我……我也要买!一灵石是吧,给你!”   僧多粥少,无数人哄抢上来,犹如饿鬼扑食。   有人为了抢夺丹药扭打在一起,拿起石头就往对方头上砸,令人头破血流。   陆修桑咬牙按住心中的愤恨,凡人但求一活,如今这人间烈狱,自己却也难逃其究。   他现在不能出手平息动乱,得隐蔽身形想办法过了去边境的关卡。   在他想办法找出关卡巡逻的懈怠处之前,帮帮魂断城的百姓也算是好事。   陆修桑用这些灵石换了灵草,再兜转回了住处。   他虽然不懂炼药丹,但有云嫦指点,倒也能帮上一二。   云嫦又将储物囊能帮得上陆修桑的丹药全部塞给了他。   直言道:“日后陆道友必然会名扬天下!我出分薄力。”   陆修桑认真道:“真有此日,定也叫天下人知晓嫦嫦姑娘的付出!”   两个人在困境中互相吹嘘,最后总相视淡笑。   第二日,   第三日……   前去找陆修桑购药的人越来越多,城中高价卖药的药阁生意骤减,发现了端倪。   入夜之后,城主府内,议事大殿之中。   气氛肃穆,数位修士端坐在椅子上,为首的城主幽幽开问::“有人居然以一灵石的价格出售灵丹?!”   一位弟子恭敬地献上了药盒子:“城主,这就是那人出售的灵丹。”   打开后,众人脸色大变。   药香,药品皆在他们买的灵丹之上!   灵药阁的阁主急促地问:“现在可怎么办?!如果提高品质,咱们也不可能卖一枚灵石……”   城主桀桀冷笑,拿起那颗丹药捏碎,面容狰狞,眼神杀意藏不住:“谁说要提高药品降价比了?”   城主猛地拍案:“传本城主之令,有魔修出售下了慢性毒药的灵丹,全城追杀,有重赏!”   翌日。   这通告一出,城主的手下围了坊市,在没有找到“卖药魔族”之前,不得进行交易!   众人对此事议论纷纷。   “不会吧,是魔族在卖?!但是药效很好啊,我只吃了两颗,如今通体顺畅……”   “我还没有买到药呢……”   “我听说有人吃了爆体而亡!不是魔族怎么可能拿出如此好的药!”   “抓住这魔族,逼他说出药方,而后把它碎尸万段!”   有人群情激奋,也有人将信将疑,亦有人惦记着那等奖赏。   陆修桑混在人群中看到通告,立马回了住处。   云嫦听他说了这件事情后,沉思片刻,道:“我的药方不可能害死人,传出死人消息的人是……”   陆修桑忿忿不平:“都穿着隶属城主府的灵药阁弟子的制服,他们牟取暴利,我们断了他们的财路。”   云嫦苦笑起来。   正州所有城池的城主,哪一个不是由伏珧亲手挑选的。   授位时,伏珧赞誉、哪一个不是自称君子。   如今,城主府下的灵药阁啊,卖高价杀自己,一城之主竟然将人当成蝼蚁?!   魂断城不算大城,内城也有数万人,此次搜刮起码百万灵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云嫦深吸一口气,望向谨小慎微的陆修桑,这几日他隐蔽身形,并没有暴露自己。   但是云嫦内心不安越发强盛,自己仿佛遗忘了什么事情……   外头传来喧嚣声,人马杀来声。   门板被猛地踹开,带队的修士看到里头的二人,哈哈大笑:“魔族苟且在此!”   云嫦瞳孔震颤,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修士身边的妇人。   是那日抱着孩子前来敲门,磕到头破血流的妇人,她走时百般保证,绝对不会泄露身份!   “你!”云嫦盯着她,“你当日是怎么答应过我的!”   那妇人心虚地避开了视线,哑穴已被其他修士所解,她蓦地语气果断说,“就是他们给我的丹药!各位仙家,我能讨赏了吗?”   带头修士笑着说:“当然,你有了大功劳,今晚去城主府讨赏吧。”   妇人跪在地上拜谢:“感谢仙家的大恩大德。”   云嫦声音颤抖,高声说:“是我救了你,你反而害我!”   如果真的被这些修士发现自己的身份,伏珧赶过来,自己绝对逃不了。   她所做的努力,这些天的欢喜便成了一场空。   带头修士不管那么多,招手说:“不用管那么多,杀掉他们!”   陆修桑果断出手,他神情冷冽地挡在了云嫦面前,灵气振荡开来,逼退数人。   玄色长剑……   浩正灵气……   带头修士大喊:“他是陆修桑,他身边的人肯定就是魔族!”   陆修桑带着云嫦杀出去,此刻的他顾不得保存法力,他不能让云嫦死在这里!   魂断城有空中限制,陆修桑反而不好飞遁奔逃。   云嫦的经脉无法储存灵气,她只能靠着丹药强行调动,提高逃跑速度。   此刻城中喧闹起来。   无数地喊杀声响起,震得她头晕目眩。   突然数股灵气激降而下,没有奔着陆修桑,而是直奔云嫦而去!   这是城主府的长老们隔空出手。   云嫦后退数步,极致的危机下,她飞快地想着自己储物囊中的保命灵宝。   一旦拿出来,陆修桑和城主府之人都会知晓她与伏珧关系匪浅!   但没办法了!   蓦然,陆修桑瞬移出现在她面前,催动护体灵气,毫不迟疑地硬抗下这一招。   陆修桑气血翻涌,喷出一大口鲜血。   这群人知道自己能躲开,所以他们直接攻击云嫦!   “卑鄙小人!”   陆修桑受伤,云嫦又是医修,追杀的修士和看热闹的凡人纷纷叫好。   “那女子和陆修桑同出同入,肯定是魔族!”   “把她抓起来碎尸万段!”   “哎,此女身形曼妙,迷得陆畜生晕头转向,想必面纱之下是个美人。把她衣服脱了,扔在大街上让大家亵玩,折辱而死,嘿嘿嘿……”   “让我也尝尝陆修桑看中的美人滋味。”   云嫦被恶心到,尤其是城主府的修士们一个个眯着眼睛,窥探她全身。   她祭出灵剑,厉声道:“你们敢!”   为首的修士嘿嘿起笑:“有什么不敢的!”   云嫦怒叱:“你们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和陆道友相比,云泥之别!”   云嫦的话激怒了他们。   “大家看好了,这女就是制药之人,绝对不能放过她!”   “她想要控制我们,所谓的灵药和瘴气就是他们魔族的把戏!”   躲在暗处的人却心中嘀咕。   他们不敢出面,但却不认可此修士的话。   “是……吗?可是我妻子的病真的好了啊!”   “我吃了药并没有发现异常,好像比灵药阁的药更好啊……”   云嫦此刻将补充法力和治愈丹药塞给陆修桑:“此地开阔了,没有包围,走!”   二人从包围圈中闯出来,却不知道该去何处躲藏。   多个城门必然封了,什么地方守卫力量薄弱?   拐过一个拐角时,云嫦看到面前有个乞儿少年,颇为有些眼熟。   恍惚想起,这乞儿前几天每次都来抢灵丹,但手上没灵石。   陆修桑见他可怜,免费给过他几颗。   对方眨巴着眼睛,直言:“我刚才知道你们的身份了……”   陆修桑警惕地看着他。   少年抓抓头,为难地说:“但你们救了我,我也不信城主府那群狗。你们可以先去城南,曾是乞丐聚集地,魔障最重的地方,全是死尸,没人想去,也没修士巡察。”   二人闻言,顾不得真假,只能先行一步。   二人在城南找了一处瘴气最重的地方躲下,陆修桑祭出灵宝掩盖彼此气息。   但长久也不是办法,他们迟早会查来的。   如今他们是困兽。   云嫦发觉陆修桑的伤比想象的还要重,他连日的内伤未愈,刚才的雷击……   入夜后,云嫦看到沉默许久的陆修桑猛地再喷出一口鲜血,脖颈处冒出暗红条印。   “又是此招……”陆修桑脱力地倒靠在土墙边,血色印记顺着他的脖颈往上爬,嘲讽地轻笑。   禁术邪招,之前伏珧追杀自己时使用过,但他躲开了。   正道是铁了心要杀自己啊。   他明知道是陷阱,却还是救了云嫦。   云嫦从储物囊中拿出灵丹喂他:“禁术化魔决!他们疯了吗?!”   此招会让中招者逐渐失去灵智,最多一月就会变成了怪物,直到枯竭而亡。   云嫦一想到原因,浑身颤抖,猛然被陆修桑捉住手腕。   两个人四目相对,没有言语,便都明了。   正道那群伪君子要陆修桑手上那传说能撕裂空间逆转时间的灵宝,理所当然地抢。   所以他们一定要陆修桑成为怪物,好背下所有的罪过,好让陆家之人无法为他伸冤。   一个怪物,一个注定会死的怪物。   而怪物是不需要辩解的。   云嫦试图救他,眼泪控制不住,满脸泪痕,她不想这个人死。   他怎么能死?   他不是还要去边境吗?   待到一切事了,该给他一个公道才行啊。   最可笑的是,是她的大师兄做主要害死这样一位正气凛然的修士,也是自己被当成了诱饵才让他中招。   她听说过化魔决,也记得伏珧应当是会化解之法……   云嫦疯狂回忆,自己绝对是看过这项邪术的,肯定有破解之法的!   云嫦疯狂翻找自己的储物囊,不停地查阅里头的秘术玉简,寻求一丝生的希望。   “我一定会救你的!”   实在不行,她去求伏珧,低声下气,三跪九叩;她也能乖乖听话,不回家了,永远也不回家了。   云嫦泪眼朦胧地看着陆修桑。   此刻,陆修桑咬破舌尖,迫使灵台清明,抬手施法。   两个人坐在狭小破败之地里,一盏精致的琉璃灯在他手中成型,流光溢彩,犹如萤火相合,璀璨夺目。   陆修桑解释:“陆家血脉才能修炼成的灵器,结魄灯。”   云嫦眼前一亮,径直握住他沾满鲜血的手,惊喜道:“此物可救你?”   太……太好了。   陆修桑摇头,击碎她的美好想法,他已经想了一下午。   “结魄灯可让我将灵魂残留,假以时日,灵体重塑新生……”   “但是……时间太长了,如果我用它,可能数年,十余年都不能重塑。但空间裂缝必然要封印起来……”   云嫦身子颤抖,她听出了陆修桑的意思。   如此长的时间时间,他不打算用了。   早日驱散魔障,封印裂缝,不忍看到生灵涂炭。   陆修桑一字一句地说:“所以在我彻底化魔之前,我要全力封掉裂缝。”   他想,这一遭境遇倒也不算全然无获,他遇到了云嫦。   她是唯一一个果断站在自己身边,由衷相信着自己的人。   他不怨云嫦,这魂断城或许是他的死地,一路奔逃,唯独在这里的关卡出不去。   他也可以不救云嫦。   但他从未悔过,江边相救不悔,魂断城挡劫不悔,只怕她将一切怪在自身。   陆修桑将结魄灯放在她的手中:“陆家隐世未遭破坏,景色甚佳,你一个人逛逛,大抵会喜欢的……”   云嫦无助地拿着那盏琉璃小灯,陆修桑握住她的手,温柔而强硬,不许她咀嚼:“我教你怎么用,你的心上人若是没有被完全夺舍,你便将残魄转移到灯中……”   “嫦嫦,我开始化魔后,会时不时清醒,之后我会引起骚乱,你则乘乱逃去边境!日后陆家……”   “……我就不回去了。”   陆修桑眸中光彩沉寂,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9章 云嫦想,她疼到肝肠寸断,从未如此……   云嫦扑过去,不敢置信地看着陆修桑。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说出这些话。化魔决会让他成为魔物,最后丧失理智,爆体而亡!   他在救天下苍生,正道同盟却要他死。   云嫦攥紧了他的衣襟,低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声音沙哑:“不要!你也要好好地回陆家啊!”   自己找不到陆家在哪,陆修桑说好要等自己前去的。   陆家教出来的好子弟,太死板了,太正气凛然,哪有死之前还想着别人的。   大师兄变了,苏素也走了。   陆修桑也要走……   云嫦望向陷入昏迷,身上血魔印记往上攀岩的男人,神情呆滞。   自己没有挽回大师兄,没能护住苏素,研制的丹药反而成了别人敛财的工具……   最后还牵连了陆修桑。   云嫦握住陆修桑的手腕,眼神逐渐果决。   “陆修桑,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她是少见的纯晶之体,经脉还没有受损前,对世间的灵气,药气甚至是魔气都能轻松感知。   只要是通灵之气!   化魔决便是利用小法咒将魔气贯入修士体内,而后法咒运行,魔气除不掉会一直游走经脉全身,逐步化魔。   如果自己能转移走他体内的魔气……   不说全部,只要能成功转移走一半,就能拖延他被魔化的时间。   说不准,他日后就可以获得一线生机!   云嫦按住心口,心狂跳,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住魔气入体。   越想越害怕,也越发坚决救下陆修桑的信念。   “我……我想要你活下来……”   云嫦轻笑,喃喃自语:“活下来,陆道友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万人敬仰敬佩的仙侠人士。”   像曾经的大师兄那样……   云嫦说罢,一拍储物囊,祭出无数的灵药。   她咬碎一颗丹药,储存在其中的浩然灵气贯穿全身。   她的身体无法储存法力,此举太过于奢侈浪费,但也是唯一让她能有借用灵药施术的方法。   云嫦痛到浑身打颤,当第一缕魔气被牵引到体内时,她感觉浑身的骨头咔嚓作响。   好疼,好疼啊!   是骨子里被魔气侵蚀的疼,好像从内在开始震碎血肉,灵魂也一同溃散,云嫦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更让她心死如灰的是,这次化魔决的法咒手法居然出自伏珧的手笔!   她不会认错的。   每个修士写法咒有自己的喜好,这法咒的运行方式明明白白地给了云嫦当头一棒   伏珧将化魔决修改后,专门针对陆修桑,教授给那些所谓的正道修士!   她如今的苦难,竟然全拜伏珧所赐!   云嫦倒在地上,艰难地爬到陆修桑身边,紧紧地攥住他的手掌。   试图多吸取他身上的魔气。   云嫦一身狼藉,目光模糊,嘴角的鲜血流淌,唯一让她清醒的是陆修桑的手上温度。   剑修虎口粗糙,身体火气足,温暖又炙热。   云嫦艰难地展露一抹笑容,她摸着对方温热手掌,冰冷的胸口也好像被感染,冒出一股暖意……   “陆修桑……”   陆修桑惊醒过来,连忙查探,害怕自己化魔乱杀人。   却发现自己还在破败的房间里,躺在潮湿的稻草上。   他……没事?   化魔印记好像没想象中发作的快?   陆修桑思绪回笼,立马瞥到了一边的云嫦,扶起来对方后直接愣住。   云嫦的脖颈处冒出了化魔印记,血红的印记格外刺眼,和陆修桑身上的同出一辙。   陆修桑连忙查看她的身体,发现她的身体里有一团魔气。   不消片刻,陆修桑就想明白一切,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云嫦。   尽管他不知道云嫦是怎么做到的。   她强行转移了一半化魔决的魔气,好在法咒还在自己体内……   陆修桑轻抱住浑身冰冷颤抖的云嫦,想要抱紧又怕失了分寸:“我不是让你走了吗?”   云嫦咳嗽一声,艰难地抬起眼帘,觑着陆修桑,开心地笑:“好在成功了……我这纯晶之体如今倒也救了人。”   她几乎转走了陆修桑体内的大半魔气。   尽管法咒还在他的身体,还会持续运转,但应当可以最后魔化时间延迟,应当……足够他赶回陆家相救。   “陆道友,我一个人去不了陆家,此间事了,怕是要麻烦你带我这个累赘过去……”   陆修桑声音发紧打颤:“……好。”   不是累赘,她从来就不是自己的拖累。   他数月来心身疲倦,几次撑不下去,是云嫦扶起他发誓信他,是云嫦和他一起为魂断城的百姓奔走,日夜炼丹几乎不休。   他从来就不后悔。   以前不悔,现在不悔,日后亦不悔。   他……甘之若贻。   陆修桑哑声说:“ 我一定带你去陆家。”   云嫦闻言,疼到肝肠寸断,却只觉得从未如此快活,犹如春归燕子、潺潺流水般轻快。   陆修桑拿剑做拐,强忍住不适,背起她朝着外面走去。   “先离开……”   门外传来了轻飘飘的脚步声,陆修桑警惕起来。   一个脏兮兮的少年探头进来,他眼前一亮:“原来你们躲在这里啊!”   是之前的乞儿。   陆修桑沉默不语,再侧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头的云嫦。   乞儿解释:“城里封严了,到处都乱起来,一直找不到你们,听说要翻找每一寸,迟早会找到城南来。”   “我带你们去一个比这里更加安全的地方。”   陆修桑没办法,将信将疑地跟着他。   乞儿到了城南边上的落寞小巷子,这里的人几乎都死绝了,空巷一片。   但他躲藏的院子里堆放着高高的草堆,却还安稳地睡着两个稚子。   陆修桑没有和他们同住,而是另外踢开了一处院子。   云嫦发了热,整个人迷迷糊糊,陆修桑喂了她不少灵药才见好转。   入夜后,月色皎洁。   乞儿少年给他们送来食物:“我也不知道你们的辟谷丹吃完了没有,若是没了,我这边还有凡人的食物充饥。”   除开包子馒头烧鸡,里头居然还有一坛酒。   云嫦不喝烈酒,陆修桑抱拳只说:“陆家子弟在外不得随意饮酒。”   再说他们二人的状态,化魔决随时可能发作,喝酒只会气血上涌,催化加快!   云嫦抿了抿薄唇,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强忍着胸口的疼咽下。   她的确是饿了,魔气发作的时候痛不欲生,什么都不想吃。   此刻倒是舒缓了些,云嫦听着陆修桑的说辞,心道这个陆家的规矩好多,也难怪教导出这般死板的人。   少年问他们日后打算,陆修桑也不瞒他了。   要趁乱出关卡,他要去边境。   少年拍着胸脯保证,朗声道:“这件事情我帮你们去打听!我这就去问人。”   陆修桑感谢他,送走对方后看向云嫦。   云嫦祭出结魄灯,想要还给他:“此物过于贵重,我……”   陆修桑打断她:“只是少见,倒也不算什么顶级灵宝。日后姑娘重塑好……重塑好心上人的魂魄,再还给我吧。”   云嫦闻言,原来还能再用么?她也了解陆修桑的性格,没有强行归还,便好生道了谢,再努力从储物囊中翻出一些上好的灵丹给了对方。   这是她现在能给予的谢意。   随后她便仔细看结魄灯,此物当真可以让她分辨大师兄是否被人夺舍?   她嘴角上扬,大师兄……   忽然面前递过来一只鸡腿,云嫦抬眸,陆修桑晃了晃:“先……吃饱吧。”   陆修桑迟疑了很久,方开口:“你的心上人……他是个怎样的人?”   云嫦歪头:“大师兄么?”   云嫦本不想说,但她思念过去的大师兄,也想让大师兄的痕迹还能在人间重现:“我师尊爹爹收他为徒弟,但我打小跟着我娘亲,直到五岁才和他第一次见面。”   “他是个很固执的人,从不轻易许诺……”云嫦咬了一口灵气丹,再祭出灵剑,抚摸着银白长剑,“此剑就是他和爹爹一起为我铸造的……”   云嫦摸着剑柄,轻声说:“我及笄时,他送了我一只剑穗,可惜后来丢在了一处秘境中,再也找不到了。”   云嫦垂眸莞尔:“我倾慕的是过去的大师兄,是他这个人,若是他真的变了,或许……我只余下失落。”   陆修桑望着云嫦,月光下她着一席轻纱,头上短巾轻轻飘扬,皎洁月光落在眉眼之间,圣洁而明媚。   他想:真好……   深夜。   云嫦休憩后,陆修桑打坐恢复,他试图击碎体内法咒,却不得其法。   最后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坐在石椅上,看着蜷缩在院中干草榻上的云嫦。   陆修桑给她搭了一件外衣,再探脉搏,见魔气相对平稳才放下心来。   他重新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那坛酒许久。   最后倒了满满的一杯,仰头全数喝下。   与此同时,月下城主府。   告状的妇人拿着令牌前去领赏,她跪在诸位大能修士面前,怕得瑟瑟发抖又期待着打赏。   城主翘腿坐在上位,冷笑:“就是你提供的消息吗?”   妇人连忙磕头:“是,是农妇……他们两个小年轻当初救了农妇的儿子,让我别说特地封了哑穴,我才能知道他们的消息。”   “做得很好!所以去死吧!”城主挥袖,农妇捂住脖颈倒在地上,头咕噜噜掉在地上。   城主摸摸胡须:“本城主最厌恶背信弃义之徒,嘿嘿嘿。”   他再下令:“加紧时间搜查,要赶在伏珧灵尊赶来前抓住,好叫灵尊息怒!”   众人称是。   一手下眼珠一转,走上来问:“城主,陆修桑要杀,那他身边的曼妙女子可要活捉?”   城主和他对视,混浊的眸子眯起下垂:“魔族女子吗?听闻妖娆多姿,那当然是要活捉!”   他也尝尝陆修桑看上的女子滋味。   日月更迭,天色大亮。   少年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去乞讨加偷窃,他在内城转了一圈,再回去时突然停住脚步。   他看到魂断城城主率领人正要去搜查城南地段。   少年躲在角落里,死死捂住嘴不要暴露自己的怒气,高阶修士能察觉到杀气的。   他……他不知道两位恩人离开了没有?他要去通知!   还没走,他就听到大街上的其他人议论纷纷:“听闻伏珧灵尊不日就要过来,城主这是想要邀功啊。”   “嘿嘿,城主好美色,不知道那女子进了城主府还能不能活。”   “也不知道具体长什么样子?!”   少年紧握拳头,啐了一口,在心中骂了这些人千万遍。   都说恩人在丹药中下毒,但他只知道自己吃了药好了,这群人也好了,孰是孰非他们还不明白吗?!   当初要灵药时满脸讨好,如今侮辱谩骂。   少年不知道怎么回城南,心中烦躁时,突然,一股浩然灵气从城南地界冲天而起。   他瞪大眼睛大脑空白。   打起来了,被……被发现了!   一些普通民众,居然还凑过去想要看热闹。   城主率领诸位修士围堵,而陆修桑又受伤,穷途末路,今日必死无疑!   少年混在人群中赶紧过去。   小院前。   陆修桑挡在云嫦面前,他几乎不停地磕着补充灵气的灵丹,体内的丹药杂质一直没时间运转消散,整个人昏昏沉沉。   城主看到他这样子,居高临下哈哈大笑:“陆小人,你今日必死无疑!”   围观的民众也在起哄。   “城主威武,杀陆修桑!”   “杀陆修桑!”   “杀他啊!”   “再抓住那位魔族女子,把她扔去勾栏地界,让咱们享乐!”   人群中的少年受不了,大声说:“分明是他们的灵药救了我们!”   话音未落,少年就被一大汉抽得鼻青脸肿:“臭小子,你说什么呢?陆修桑怎么可能安好心!”   人群嘈杂,修士威逼,陆修桑心中不妙,忽然云嫦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我们分开跑,劳烦陆道友吸引他们了。”   云嫦知道今日凶多,她看向这群恩将仇报的小人……   再望着陆修桑,目光深沉,心中犹疑地冒出一个想法……   陆修桑没发现她神色有异,足尖一点,旋即出手,径直击退一名修士!   城主大怒,下令:“给我围杀!”   陆修桑见时机成熟,朝着远处分散奔逃。   原本要趁乱逃离的云嫦却站在原地不动。   她此举让城主等几位大修士瞬间收回追杀陆修桑的想法,但见魂断城主只冲云嫦面门而去,旖旎心思强盛,想好今晚的翻云覆雨之事了。   “吓傻了不成?今晚本城主好生安抚美人,共度良宵。”   城主冲到云嫦面前,脸上的猥琐表情还没退下。   云嫦目光冷冽,挥袖祭出三十三重殿令牌。   “放肆!我乃云嫦医仙子,见此令,如伏珧灵尊亲临!” 第10章 她想若是就这么死了……也好过活……   云嫦祭出三十三重殿的令牌,上面雕刻着两只斗兽,令牌上自带的威压瞬间散发震慑众人。   威压散发激起怒风。   云嫦在风暴当中挺直了脊梁冷视众人。   衣衫纷飞,青丝拂动,蒙面白纱被吹开,露出底下的惊艳容貌,一双秋水眸子微微上挑,既不高傲也不狐媚,倒像是神庙中睥睨世人、怒而不争的神像。   可惜脖颈处的血色印记分外刺眼。   魂断城主等人纷纷收手,害怕伏珧的气息:“尔等愚昧无知,请医仙子见谅!”   自己还想要冒犯医仙子,这要是被灵尊知晓……   云嫦看着围观众人,轻笑起来,声音轻快逼问:“制药的人是我,若是要给你们下毒,也该是我。”   魂断城主见机行事:“医仙子妙手回春,与福泽天下!”   云嫦厌恶他们的丑恶嘴脸。   刚才自己不是陆修桑身边的魔族么?这些人改口倒也快速。   她早就知道这些,不是怕自己,而是怕伏珧的威压。   云嫦明白当自己拿出令牌的时候,就注定被折断了羽翼重回精美的牢笼中。   但她不悔。   云嫦望向陆修桑逃遁的方向,勾唇一笑。   自己的身份也彻底暴露了,是陆修桑最厌恶的三十三重殿之人,再加上伏珧从中作梗,二人日后怕是难再相见了。   云嫦目光柔和,心中通透地想:陆修桑,你日后定要仙道名扬。   她再祭出灵剑,剑尖点地,正气凛然道:“放陆修桑走,魂断城中,不得再追杀他。”   大家面面相觑。   有人哀嚎:“医仙子不可啊!陆修桑是此次魔障大劫的始作俑者!”   “因为他,正道死了这么多人,不杀他难平众怒!”   “医仙子你难不成要助纣为虐?!”   一时间群情激奋,尤其是魂断城主骑虎难下,他并未得到灵尊的命令放过陆修桑。   可面前的人是伏珧灵尊的准道侣。   最后他站起来,对着云嫦道:“医仙子,恕难从命了,灵尊下令见到陆修桑必杀!”   魂断城主指了指远处,好像刚才他没有垂涎云嫦,此刻大义凛然道:“陆小人今日逃了,城内自然要抓严,断然不能让他逃出去!医仙子你莫要让伏珧灵尊为难啊……”   此言激怒了围观的众人,一些凡人握拳大喝:“狗屁医仙子,也和陆修桑一样该死!”   “咱们杀了她,去找伏珧灵尊讨赏!”   “难怪她龟缩在三十三重殿不出来,居然是个腌臜小人,哪比得上魏仙子半分!”   “杀了她,说不定伏珧灵尊还要论功行赏!”   凡人最易撩拨,有人看出云嫦法力全失,和普通凡人差别不大,直接开口说:“抓住她!”   魂断城主府之人见状,正要上前帮忙。   却被魂断城主拦下。   “城主?不怕伏珧灵尊怪罪?”   “怕什么,又不是我们出手,死也只是死这些凡人。灵尊身边有魏仙子等妙人,这医仙子我估计……”他摸着下巴说,“她落逃至今,还和陆修桑搅合,估计她反叛了。”   魂断城主小声说:“不急,就让她和这些凡人斗一斗,到时候再看看灵尊对她的态度。”   若是不放在心上,他可要一尝云嫦这身滋味了。   他迫于伏珧的令牌不敢对云嫦出手,心中憋着一股邪气,让这些凡人代他发泄正好。   大不了,灵尊发火,自己就把这些凡人全部杀了谢罪。   此刻,她体内的魔气翻涌,再动用灵气,有如重锤敲击胸口,让她连连吐血。   人群中有清脆少年音响起。   “大家冷静点啊,她的灵药救了我们啊!”   是少年乞儿躲在角落里喊的,他心思玲珑,知道这个时候没人帮云嫦说话就惨了。   人,最易被鼓动。   “她的药救了多少人,她怎么可能想要害人!”   终于有别人开始为云嫦说话。   毕竟是云嫦医仙子,毕竟是伏珧的准道侣,总不能是恶人吧……   亦有人不为所动:“放屁,我没买到,她怎么不免费赠与,怎么不把药方直接公开!咱们把她抓住搜药方!”   “是啊,她若心中没鬼,怎会从灵尊身边逃到咱们这里来!”   一些人不敢上前,只敢从地上抓起石子砸过去。   云嫦挥袖打开,她咬牙,剑指对方惨然大笑。   每个人都心怀诡计啊。   想起那日陆修桑被砸鸡蛋时,他思绪又如何?   万夫所指,万人所辱,一切都扼住了自己的咽喉,所爱不得言,所恨不得杀。   恨他们愚昧无知听信正道贼人的话,一直被蒙在鼓中,又对被欺骗的他们无可奈何。   她做不到大师兄、陆修桑那般的大义,她也是人也会恨。   如今世人多变,她反而觉得世间正是有了人性,才显得过去的大师兄和陆修桑这般的人难能可贵。   可是她弄丢了大师兄,也注定和陆修桑渐行渐远。   云嫦笑意不停,魔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几乎要让她疯癫。   口中却满是荒唐言:“我不停炼丹救人,陆道友日夜奔走,你们为何不肯信他!求求你们信他啊。”   “你们欺他一身正气,欺他心胸宽阔,呵!”云嫦再吐出一口鲜血,魔气使她眼前一黑,晕倒跌下,她想若是就这么死了……也好过活着煎熬。   不能再和陆修桑去边境,不能再去陆家拜访,甚至陆修桑内心煎熬,对她的信任产生动摇。   也看不到人间安定,陆道友成为正道仙君时的风采……   她想抱着幸福的遗憾的死去……   身躯即将落地之时,一道遁光闪现抬手揽住她。   城中不得飞遁,有高空禁制,但遁光主人视若无物,修为深不可测。   巨大的威压释放,只有几位修为高的修士才勉强站在原地,其他人皆被压得动弹不得。   扶住云嫦的玄袍男子不怒自威,目光冰冷。   魂断城主径直跪下,磕头:“灵,灵尊大驾光临,属下有失远迎……”   灵尊这么快就来了!   伏珧缓缓抬手,如冰的乌黑眸子看向城主,一道剑气将他击飞到墙上才堪堪停下。   魂断城主心中大慌张,自己只是心中觊觎医仙子,灵尊还不知晓,他为何……   “灵尊……”   伏珧一挥袖,刚才对云嫦恶语相向的几位领头的凡人瞬间爆成血肉:“魂断城的人你管不好,本尊就来帮你肃清肃清。”   城主见状,强忍剧痛跪下,双手颤抖,心中诧异:“是……是。”   城主心中庆幸,他没让自己的手下乱说话被灵尊撞个正着。   突然,他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浑身颤抖起来。   他……他当时为了杀陆修桑,拿云嫦当诱饵,化魔决是冲着云嫦过去的!   此刻的伏珧也发现了端倪,他原本愤恨云嫦的任性。   随着时间的推移,又不由得为她担忧,毕竟陆修桑恨三十三重殿。   今日察觉到云嫦的气息,极速赶来时,他心中的烦躁上升到极致。   明明云嫦以前那般的听话……   但当人虚弱地倒在怀中时,他内心终究多了几分不忍。   他打横抱起云嫦,这段时间好像并未消瘦多少。   伏珧想:陆修桑没苛待她?   “云嫦,随本尊回殿。”   但最终,伏珧还是没能先带她回三十三重殿,路途遥远,而云嫦身染魔气,昏迷不醒。   魂断城主百般求饶狡辩,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可他解释不清楚中招的是陆修桑,怎么医仙子也染上魔气了。   他说完后,找了个理由急急忙忙地退下。   灵尊的脸难看到要滴黑汁了。   休息房内,魏珞珞端来灵药,站在伏珧身边:“师尊,师娘可曾有碍……”   伏珧脸色越发难看:“化魔决是我改进的招式,目的是让陆修桑成为魔物,容易中不宜解。”   方才,已经请别的医修来看过。   说云嫦医仙子魔气每发作一次,神志就会模糊一分,直至癫狂。   伏珧并不相信,有自己在,云嫦不会入魔发疯的,她会好好的清醒的待在自己身边。   同时,伏珧想明白了。   云嫦是为了救陆修桑才中魔气的!   一侧的魏珞珞连忙宽慰脸色难看的他:“师尊莫要生气,师娘醒来后,怕是不希望你和陆修桑起冲突的。”   此话火上浇油。   随后伏珧大笑起来,神情肆意张扬,他挑眉望着昏睡的云嫦:“本尊才是你的夫君,云嫦你不是三心二意之人,如今想用陆修桑激怒我过于儿戏,你当真以为本尊不明白你的心思吗?”   无非就是小女儿家心意,闹一闹,求点好处!   他接下来几日陪陪便是了,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居然和陆修桑狼狈为奸!   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希望她莫要太过分了。   魏珞珞听闻此话,脸上露笑,但嘴角却不悦。   “师尊,莫要动怒了……”魏珞珞放下灵药,将手轻轻地攥住他的衣袖摇晃,“弟子会一直陪着你的。”   魏珞珞旋即俏皮地眨眨眼睛:“师尊,弟子近日来体弱,没有练剑,你不若看看弟子的剑法可有退步?”   伏珧颔首。   他走出房门后,嘱咐:“日夜看守,一旦有失,你们就给她陪葬吧!”   视者连声应下。   庭院中,魏珞珞祭出灵剑,身若轻凤翩翩。   伏珧总觉得她的剑法太过于软,只有形,没有意,也不能很好地用灵气操纵灵剑的飞行。   但他并未多加苛责。   尤其当他望向魏珞珞灵剑上的深绿吊坠时,目光越发柔和。   吊坠并不精美,甚至编造的手法还有些粗糙,但配色倒是好看罕见,最有意思的是吊珠是一颗小小的琥珀,里头纹路清晰可见。   伏珧想,她应当是很喜欢这吊坠。   伏珧站在屋檐下,思绪悠长,想起了昔日往事。   他初来此世界,还没有夺舍陈祈远。   那时候他的原身坠入一诡谲之地,名为:“浮生境中”   遭遇危难,得一人相救。   那位女子身影朦胧又蒙着面,他只看清了剑柄上的吊坠。   后来,他以为再也找不到此女,阴差阳错遇见前来拜师的魏珞珞,剑柄上就缠着此物。   魏珞珞说是一位故人手中所得,甚是喜欢,用了很久。   伏珧已然改头换面,不能直言自己就是当初她在浮生境中所救之人。   好在魏珞珞还记得此事,只能记个大概。   记得好像是无意中救过一个人,别的早已忘记,不敢乱说了。   魏珞珞见他一直盯着吊坠,颔首垂眸,藏住了眼中的得意。   收剑之后,她缓步走到师尊面前,微微扬起头问:“师尊,弟子可好?”   伏珧点头,说了很好。   他从不吝啬对她的赞赏,虽然她的性格、行事作风都和初见搭救时有些不同,但人是会变的。   真要说的话,云嫦更像以前的魏珞珞。   他是看在云嫦和魏珞珞有几分相似的份上,才给出这般多的忍耐。   魏珞珞见师尊沉思轻笑,吐气如兰,语气婉约:“师尊,我知道师娘对我有些误会,心中郁结。”   魏珞珞再次拦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肩头说:“师尊,你别生师娘的气,你多陪陪师娘。弟子可不愿让师娘心碎离开。” 第11章 崖州陆家子弟陆修桑,字灵郎   伏珧轻轻地抱住她,庆幸于徒弟的贴心。   他在心中对比云嫦和魏珞珞,最终得到一个结论,若是云嫦能像以前一般一直乖巧就好了。   伏珧眯了眯眼睛,他想要看到那样的云嫦。   她终究会是自己的妻。   待空间裂缝事了,他就带着云嫦回三十三重殿,举办道侣大典,凤冠霞帔,红霞扑天,四海来贺。   他会用凡人皇室嫁娶的最高礼仪迎娶云嫦,在三十三重殿的主峰之上,祭拜天地,昭告天下。   此举,他也算是弥补云嫦心中的裂缝。   不要再为小槐的事情闹别扭了。   伏珧思绪回神,望着面前的魏珞珞,嘱咐她:“这段时间你多陪陪医仙子吧,你们女子之间总归是有些私房话谈的。”   魏珞珞后退一步,弯腰双手压在胸.前,温声道:“是……师尊。”   是日傍晚。   魏珞珞得了师尊的口谕,前来探望云嫦。   云嫦被困在房间里,早在痛疼中转醒,依靠在床头喘气。   不知道陆道友现在跑出魂断城了没?   云嫦苦笑起来,他又该如何看自己?莫不是将自己当成三十三重殿派来诓骗他的奸细。   云嫦休息了许久,才勉强从床榻上下来,每走一步伏珧给她下的灵力锁叮当作响。   在灵力锁的加持下,她走得十分艰难。   她刚刚走到桌子前,门便从外面被打开。   魏珞珞一袭白衣站在门口,右手提灵剑,左手拿着一包糕点,面上是盈盈笑意。   魏珞珞走进来,放下糕点扶住云嫦坐下:“师娘,莫要让师尊生气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为你的事情烦恼。”   云嫦沉默,像是没有了生气的傀儡,就连身上的药香都快被魔气吞噬殆尽。   魏珞珞将糕点放在桌上:“这是我让师尊特地为师娘买的,师娘不是喜欢甜食吗?”   云嫦瞳孔转动,攥紧了拳头。   在伏珧心中,终究还是听魏珞珞的话,让他买糕点就买。   云嫦想,他恨自己的肆意妄为,此刻困住自己是要给个教训,又怎会买糕点来哄自己。   旁人若是劝说,怕是他听都不会听。   但魏珞珞一开口,他就去了。   云嫦没有动那些糕点,声音呢喃:“当年我拿回还魂草救你,伏珧陪了你七日,直到我苏醒才过来,我满心满眼地以为他一直在身边,此事你可知道……”   魏珞珞没有回答,避开了云嫦的视线:“是珞珞体弱,师尊不放心我才……”   云嫦看着她的脸轻笑起来,笑声清脆。   都在骗自己啊。   枉费当时自己还对伏珧说,陪了自己这般久,你也去休息吧。   他分明是在温柔乡中待了七日。   云嫦强撑着力气挥袖,衣袖拂过,魏珞珞倒退数步。   云嫦擦掉嘴角溢出来的鲜血:“魏珞珞,他要三千后宫,今日有小槐,他日亦有别人,你未必能笑到最后。”   魏珞珞诧异地看着她,急切地解释:“我和师尊绝无逾越,请师娘明鉴!”   “这糕点……”魏珞珞有些手忙脚乱地打开糕点,欲让云嫦尝尝鲜,“是我特地给你挑选的,桂花糕,和苏素的手艺十分相似。”   云嫦被“苏素”二字,心中刺痛,情绪翻涌,抬手打翻了糕点。   “出去!”   为什么她要来揭开自己的伤疤!   魏珞珞退到门口,双眸眯起来:“师娘,你只是拿走了苏素的灵牌,但苏素的尸身还葬在三十三重殿,你若是一走了之,师尊大怒之下,挖人出来鞭尸……”   云嫦睁大了双眼。   凡人讲究入土为安,他们死后也要让苏素不得安宁吗?   苏素也是大师兄一点点看着长大的,他当真要做到这么绝情吗?!   云嫦脚步踉跄地朝她走去,魏珞珞却旋身退出去,干脆利索地关上房门,并嘱咐金兵卫:“看守好医仙子!”   “遵!”   云嫦靠在门上,看着从门缝里挤进来的光亮,她伸出手去触碰,她想要去外面去看看那一道光!   仿佛穿过那一道光,她就能回到傲风派。   回到爹娘还活着的时候,回到师门上下其乐融融的时候。   她想和三师弟一起抓蝴蝶、用竹篾编蛐蛐,想给四师妹编头发,给她穿好看的衣裳。   然后她还想……还想看练剑阵的大师兄。   长风吹动了他的衣袍,剑鸣如龙吟做唱,剑光和肩甲的银光交相辉映,尽数倒映在如炬的墨瞳里。   云嫦思绪顺着那抹光亮越走越远,最后有如夜幕降临,彻底黑暗。   她晕倒在地上。   直到深夜才幽幽转醒……   衣袖中的结魄灯散发出淡黄荧光。   此物不能放入储物囊中,她只能贴身带着。   之前不亮,为何现在亮了?   云嫦想起了陆修桑……   此刻的陆修桑藏身在魂断城的关卡周围,想要抓住机会逃跑。   今夜月光皎洁,只是月亮不如前几日那般圆润,他便坐在不甚圆满的月下饮酒。   ——陆家子弟在外不得饮酒。   烈酒烧了他的喉咙,但他的神志依旧清醒。   他此刻心乱如麻,城中都传遍了和他在一起的魔修就是医仙子!   他当时也看得清清楚楚,云嫦站在前来围杀的修士中,果决地祭出了令牌。   陆修桑无声地仰天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嫦嫦姑娘居然是他记恨的三十三重殿之人,还是伏珧灵尊的未婚妻!   他一直以为对方只是一个医药世家的……小姐……   更可笑的,他现在知道了真相却还是恨不起来。   当初是云嫦赠与自己春令丹,是她以五雷轰顶咒起誓,是她陪着自己救这魂断城之人……   也是她拼着一条命转移走了化魔决的魔气。   她是这乱世中……唯一信自己的人。   他恨云嫦是三十三重殿之人,恨得是三十三重殿,而不是云嫦。   他今日观察关卡的守卫松懈程度。   因为之前城主拿云嫦当诱饵的事情,所以伏珧暴怒下斩杀了几位高阶修士,导致关卡看守比之前松懈了些。   他明日便要拼死冲击关卡,前往边境。   待他到了边境,便是出了正道联盟的围剿圈。   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云嫦了。   陆修桑呢喃自语:“我……”   突然他的耳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云嫦的声音。   “结魄灯为什么亮了?我好像还听到了陆修桑的声音。”   陆修桑窘迫地歪了歪身子,险些从石椅上跌落。   云嫦醒了?!   陆修桑食指蹭了蹭鼻尖,结魄灯毕竟是他从小炼制的灵宝,上面有自己的一缕神识,在一定的范围内,他可以动用这股神识窥探到结魄灯附近的动静。   他今日便开了神识,听到云嫦的呼吸声均匀,知道她无恙才心安。   结果开了忘记关。   反而说话被醒过来的云嫦察觉。   陆修桑抿了抿唇,开口:“是……我,陆修桑……”   他解释为什么云嫦能从结魄灯中听到自己的声音。   便再听到云嫦惊喜地问:“你没事太好了!”   那拔高的声音,显得她声音越发清澈,如奔涌着撞击着卵石的潺潺流水。   陆修桑听到她如此为自己还活着喜悦,心里的那一点阴霾蓦地就散了。   “是……原来,你就是医仙子……”   正州第一女医修。   当时云嫦拿出和医仙子高度相似的药方时,他就应当发现端倪的,普通医修怎么可能在短时间炼制出这等灵药。   云嫦没有说话,她不想在继续医仙子这个话题,转而问:“还没出城,可是有遇到什么麻烦?”   陆修桑又如实道来。   但他又说:“明日我要试试,我身上有化魔决,再拖只会更加糟糕。”   云嫦紧握拳头:“伏珧在此,你明日出城,我会尽力帮你拖住他的!”   说罢之后,云嫦轻笑起来,坐在冰凉的地上靠着门板:“陆道友,若是你以后正道名扬,他日……我还能否前去陆家拜访?就我一个,没有三十三重殿的人!”   陆修桑从嗓子里郑重地挤出一声“嗯”。   她无神的眸中终于多了一丝光亮,语气轻快的倒有几分像不懂世事的小女儿家。   “不知道陆家有什么规矩?我要备哪些礼品才好,崖州隐世大族陆家,我该怎么去?”   陆修桑仰头喝了一口酒,热气在胸膛中翻滚,他哑声道:“你来,我就很高兴了。”   他细细地说着:“到时候,你到了崖州不归城,每逢月初的城外庙会,我会点上宫灯为你引路。”   陆修桑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还是亲自迎接更好。   他想只要对方来,他便欣喜若狂了。   云嫦仔细听完后,弯了弯眸子:“那便谢过陆道友的一番好意了。”   “正式介绍,陆道友,在下是傲风派二师妹云嫦,师承云游道人,嫦嫦是我的小名。”   陆修桑听她再次的介绍,依旧没有三十三重殿,心中想明白了。   他郑重道:“崖州陆家子弟陆修桑,字灵郎。”   二人再互道姓名,此番月下,皆是泥沼中人,心境却别有一番开阔。   陆修桑仰望明月,握紧了手中的剑,心中清明。   越发坚定了心中的道。   蓦地,陆修桑听到云嫦惊慌地说了一声:“伏珧来了!”   随后她主动断了结魄灯的神识传音。   云嫦艰难起身,朝着床榻踉跄而去。   伏珧人没来,威压先来。   云嫦看着门被打开,撞到两边,发出砰的巨响。   伏珧脸色阴沉,一身玄衣大袍将他的脸色衬托的越发阴沉,咬牙狠狠问:“陆修桑,你和陆修桑在传音?!”   不应该!   自己开了法阵,就算是上品的传音玉简都没有用!   但他却的确听到了几句。   伏珧想起云嫦和对方说话时那轻快的语调,愤怒地指责她:“短短数日,你倒是对他交心的很!”   那一番温声细语!   云嫦咬牙不说话。   伏珧压住云嫦,强行翻找她的储物囊,将里头的传音玉简全部拿出来击碎。   云嫦瞳孔震颤,幸好结魄灯不能放进去,不若定然会被他发现端倪!   好在修士们用储物囊习惯了,反而没意识到袖袋也是能装好东西的。   “你!”   伏珧压住她的身子,掐住她的下巴:“云嫦,你此举令本尊蒙羞,外界都传你帮了陆修桑!是本尊帮你压下去的,你可知道陆修桑万劫难逃!”   云嫦咬牙反驳:“我当然知道,知道他是被卑鄙小人们陷害,帮他我有何错!”   伏珧双眉拧紧:“哪又如何!在世人眼中,你救的永远都是一个魔族!云嫦,本尊不可能看着你染上污名。”   “我,”云嫦明白他的意思,心中苦笑,而后越过他的肩头看着窗外明月,不知道灵郎觉不觉得今晚月色甚美,她吐气幽幽,“不悔。”   伏珧见她死不悔改,加重她脚上的灵力链:“那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   云嫦咬牙,这下子她连站起来走动都做不到,只能躺在床上。   伏珧以为云嫦还会强撑几天,却没想到翌日大早,便有侍女过来传话。   “云嫦医仙子请灵尊过去小坐。”   伏珧原本是要去搜查关卡附近,有没有陆修桑的踪迹,听闻云嫦邀约,便直接不去了。   云嫦让人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她对众人说:“我与灵尊小聚,不要来打扰,有人来报信也是如此,不然唯你们是问!”   她为求保险,让看守之人全部服用了一味药,吃下去后再说:“解药在我手上,若办事不利,今日必死。帮了我,灵尊怪罪,我来担着!”   众人战战兢兢地称“是”   她今日换了一身鹅黄色的新衣裳,样式很是好看,胸口坠着一排小巧玲珑的珍珠链。   因为多日的疲倦,她整个人慵懒又弱气,倒多了几分令人怜惜的绵。   伏珧大驾光临,众人行礼,云嫦也微微欠身。   云嫦面上带笑,掌心却出汗,她想要拖延住伏珧。   陆修桑闯关的消息迟早会传到他的耳中,自己能多拖一分便是一分。   二人相对而坐。   云嫦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望着那一张俊俏的面容,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大师兄,我与陆修桑当真没有什么,他也是正人君子,未曾动我。”   伏珧挑眉,厉声道:“他最好如此!”   伏珧见她肯敞开心怀:“不谈他,此次道侣大典流程繁复,嫁衣也制好了,回了三十三重殿便试试吧,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让绣娘们修改。”   云嫦手颤抖了一下,没有应答。   外头传来了骚乱声,伏珧要出去,却被云嫦按住手掌。   “大师兄,外头的许是小事……我心里苦,你再多陪陪我吧。”   伏珧知道她心中愁苦,心道陪陪也好,心里想开了,以后就通明了。   伏珧没有出去。   但一盏茶之后,有一名修士强行冲进来跪在地上,他再不通知到灵尊就要被城主砍了:“灵尊,陆修桑冲出了关卡,已经朝着边境过去了!”   伏珧猛然起身,衣袖被云嫦拉住:“大师兄……”   他怒不可遏:“云嫦,原来这就是你的算计!你还要帮陆修桑!”   一盏茶的功夫足够一位修士跑远!   伏珧挥开云嫦的手,化作一道遁光飞逃。   云嫦待他离开后,连忙拿出结魄灯联系陆修桑:“灵郎,你现在如何?!”   陆修桑的声音时断时续,两个人的距离显然越来越远,这是好事。   “我已出了魂断城,到了边境这边,此地地势复杂,瘴气浓厚,云下山岭皆不可见,恐怕修士掉下去也难逃生天!”   好在他出了魂断城,空中禁制解除,可以御剑而行。   陆修桑再道了最后一句:“此番无虞,日后仙子定要来陆家!”   然后话音彻底消失。   云嫦跌坐在椅子上,心中畅快的很,他终于离开了围杀,奔向更广阔的天地。   太好了!   瘴气皑皑,陆修桑在逃命。   从魂断城逃到了边境密林,四周天空乌压压的一片,他冲着空间裂缝而去。   先前无数的修士早被他甩在背后,追击的灵剑也不见踪影,他的内心越发的滚烫,他不但要拯救苍生,日后还要赴约。   陆修桑心中越发火热,魔气从他脸颊边滑过,突然天地变色,手执长剑的剑修缓步而来。   巨大的威压让他喘不过气,伏珧目光冰冷,三千剑阵立于背后,剑阵已然成型:“差点就让你跑了,陆修桑,若是你没受伏魔决,我追不上你。”   话音落下,无数金光闪闪的灵剑冲向陆修桑。   陆修桑祭出灵罩,剑阵撞在灵罩上,发出巨大的磨蹭音。   一千余道灵剑后,灵罩破!   他再将本命法剑挡在身前,法剑嗡嗡作响。   中一千道灵剑后,法剑断裂!   护体罡气再顶,在极致漫烂的金色光芒中,陆修桑强行调用残留的法力。   他口中鲜血不止,发带早已被吹散,发丝散开,身体已然到了极致。   全凭着一股信念在撑!   伏珧灵尊拿三千剑阵杀自己,必然也是消耗巨大,只要自己能挡着此招再动用飞遁类的灵宝逃走,他肯定不敢深入追杀自己!   边境的魔气里可藏了不少的高阶魔族,皆想杀掉伏珧这位大能!   陆修桑双目瞳孔,双眼流血,再撑下几把剑……   护体罡气,破!   剑阵中最后一把金色灵剑瞬间贯穿他的胸口,伏珧瞬移到他面前,抬掌狠狠击中他的肩头:“陆修桑,你不该对云嫦起心思!”   他也是男人,伏珧太懂陆修桑对云嫦的态度是为什么。   那种眼神,那种藏在眼底的晦涩,甚至连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情愫。   伏珧的三千灵剑次第回旋入体,有如金色的流萤飞旋。   陆修桑便在这灿烂中不断地下坠,他逐渐溃散的目光看着高高在上的灵尊。   他无比庆幸自己把结魄灯给了云嫦。   日后她的大师兄归来,想必她对自己的死便不会那么难过了。   最后一把剑回到伏珧手中时……   陆修桑陨落。 第12章 求药宗诸位前辈!救我二师妹!……   伏珧凌空而立,拂袖背手,他睥睨这茫茫天地。   下坠的陆修桑在他眼中有如蝼蚁,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魔气有如地狱恶鬼将他彻底吞没。   不就后,魔气会腐蚀他的衣物、毛发,血肉,白骨,最后什么都剩不下!   伏珧冷哼一声,鼻子微动,他内心很清楚云嫦为什么会对陆修桑另眼相待。   因为……   伏珧抬手看了看自己的修长手指,虎口处还有长年累月练剑积攒的茧子。   是这具身体原主人陈祁远长久练剑所致   陈祁远此人天资聪慧,灵根异禀,当年数宗门弟子大比,他一柄灵剑以三千剑阵傲视群雄。   意气风发。   和陆修桑这种大族子弟和他相同,满身正气,一身硬骨。   可惜这一身傲骨,也不过是死在这无名之地!时间会磨灭他的存在,后起之秀会如雨后春笋,而他陆修桑如芸芸众生一般消失!   伏珧眯了眯眼睛,压制内心的愤怒,陆修桑的死也难解!   若不是他,云嫦现在怎会被一些正道修士诟病!   伏珧仰头厉笑起来,奈何陈祁远身存魂散,陆修远长剑穿心,云嫦也该死心了!   他旋身飞遁回了魂断城。   云嫦在魂断城内等了一日有余,她不眠不休。   她失去了陆修桑的消息,也没有获取伏珧的下落。   满心希翼二人没有对手。   云嫦不信神佛,唯独这日,她无时无刻不在心中祈祷天道有灵。   直到第二日晌午,伏珧身着广袖玄袍,满身戾气归来,魏珞珞等人在城主府门口迎接他。   “恭贺师尊,斩杀正道叛徒陆修桑!”   “灵尊神通广大!”   伏珧一双漆黑眸子环顾四周,云嫦不在。   他眯起了长眸,询问:“陆修桑陨落之事可让医仙子知晓了?”   他杀掉陆修桑不久后就传音回来,同时也勒令众人瞒住云嫦。   魂断城主有罪在上,此刻颇为殷勤:“禀灵尊,未曾让医仙子知晓!众人守口如瓶!医仙子问起来,便说陆畜生不知所踪。”   伏珧满意地点点头,他藏住了眼中的戾气。   若是让云嫦知晓,又要给自己惹麻烦了。   魏珞珞走到伏珧身边,冲他莞尔一笑:“师尊,此番劳累,弟子特地为你备了茶水吸尘。”   “不必,”伏珧摆摆手,他说着先行一步,“本尊先去看望医仙子,她身上的魔气终究是要找个法子剔除。”   不然假以时日,她会疯癫,性命有忧。   魏珞珞看着他的背影,面上笑意不减,开开心心地追上去:“那弟子陪师尊一起过去!”   庭院当中,云嫦正在小憩,她匍在树下凉亭中的卧榻上。   当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她从美梦中惊醒,睁开疲倦的眸子看着前来的师徒二人。   伏珧一挥衣摆,坦然地坐在她的身侧,挽起她的一缕秀发:“本尊要先将你送回三十三重殿,你也该回去试试婚服了。”   云嫦失神地看着他。   她刚才做了美梦,梦到过去和大师兄相处的画面,恍惚之间她又想起那日酒香染着情愫的午日。   伏珧看着她初醒时的倦意,眼神朦胧,倒乖巧的很。   云嫦此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她要找准时机动用结魄灯……只是灵郎也说过,结魄灯毕竟是要抽出身体里的魂魄,被施咒人定然痛苦万分,伏珧可能会发现端倪。   对了,魔气!   云嫦不再压制身体里的魔气,任由它横冲直撞,任由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黑血从嘴角溢出,但云嫦嘴角却带着笑意,她太欣喜若狂了,她就要触碰到内心的那一缕光了。   云嫦痛到眼泪直流,死死地按住心口:“伏珧,你不爱我,但你要看着我死吗……”   他想要后宫三千,处处皆温婉动人,他想要将自己驯服。   伏珧咬牙,质问:“突然卸了体内仅存的护心魔气,云嫦,你想做什么?!”   云嫦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靠近他,看着伏珧惊慌失措的眸子心道:原来他也会慌啊。   慌他的三千后宫之首若死去,无人为他管理那些莺莺燕燕了吗?   魔气让云嫦神志逐渐消散,再过不久无人救她,她会变成失去理智的魔物。   伏珧将她打横抱起,瞬移回房间里,要为她压制魔气。   云嫦强撑剧痛,揽住男人的脖颈,“我的大师兄是人间清风,一剑霜寒十四州。”   伏珧呵斥她:“又在说糊涂话,云嫦,你该明白,人是会变的!”   他厌恶云嫦怀念过去的大师兄,他试图让云嫦明白沧海难移,人心易变。   就算是陈祁远本人,他若是拥有现在的滔天权势,也难挡佳人美酒。   再说,天下男子皆是如此。   何错之有。   错在云嫦还是小女儿的心思,错在她的大师兄把她宠过头了!   伏珧施法给她驱魔气。   可恨的是他当初改进化魔决是奔着让陆修桑死,所以没有留后招。   这魔气一旦入体,以阴阳之法生生不息,发作时令人生不如死,纵然是他也不能短时间拔除。   伏珧施法时,也在强忍魔气和法力对撞,突然他的灵海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硬生生想要从身体里钻出去。   他要打断施法,调回给云嫦压制魔气的法力来抵挡这股身体内部的分裂感。   他在剧痛中察觉到是云嫦搞的小把戏。   “云嫦!!!”   “你要杀我!”   伏珧不敢置信地看着云嫦的背影,他待她还不够好吗?!锦衣玉食,处处都顺着她,决不让她伤心。   如今她居然为了一个陆修桑而和自己闹成这个样子!   伏珧喷出一口鲜血,一掌打在云嫦肩头,强行断开了传送的灵气。   云嫦倒在血泊中,呼吸越来越微弱,她见到结魄灯有反应,一股滔天喜悦冒出来。   她像是枯木逢春,难掩脸上的盎然。   仿佛昏暗的生命中一切都有了意义。   她仿佛能看到大师兄模糊的金色身影出现在面前,伸出温热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嫦嫦……”   云嫦垂眸,睫毛微颤,不敢去想她临死前的幻想。   她从储物袋中拿出无数的灵药塞入口中,要硬生生地吊住自己的一口气。   她要见到大师兄回来,她要回傲风派,她还要去陆家,去看看不归城的庙会,去赴陆修桑之约。   魏珞珞听到动静破门而出,看到伏珧捂住额头痛疼难耐,而医仙子倒在床上。   “师尊!”   伏珧踉跄了几步,他将一切归咎于云嫦要借用魔气来杀自己。   魏珞珞执剑指向云嫦:“师娘,你太过分了!”   伏珧忍痛厉声:“珞珞,退下。”   “可是师尊……”   “退下!别让她伤着你。”伏珧将她拉回来,挡在两个女人中间。   伏珧抹去嘴角的鲜血,心中的愤怒毫不压制,强大的威压让方圆数里之人动弹不得。   “云嫦,看来是本尊太纵容你了!”   伏珧施咒点了云嫦的哑穴,再加重了灵力锁的力度,让云嫦只能小幅度地走动。   伏珧喝:“立马回三十三重殿!”   云嫦不能言。   她像是被操控的傀儡,只能由侍女照料,但她脸上的笑意却持续不减。   她的大师兄要回来了。   待大师兄归来,定能将伏珧此人斩于剑下。   到时候她就让大师兄带自己去陆家。   向来大师兄和陆修桑应当很合得来,毕竟两个人性情相似。   可侍女们看到总是发笑的云嫦还以为她疯了,战战兢兢地看紧她,生怕她想不开。   伏珧被云嫦偷袭后,便立马动用金鹍车赶回三十三重殿,他没杀她,只是困住她。   就像凡人帝王那般,对皇后犯错总归是要多了几分宽容。   云嫦一个人被困金鹍车里,她太过窗户,看到伏珧载着魏珞珞御剑而行,两个人关系亲密。   魏珞珞偷偷地抱住了他的腰肢,虚弱地靠在他的肩头。   她一袭白衣翩然若仙,唇色极淡,眸子含水,再见那腰肢盈盈一握,让人心生怜悯。   但云嫦却恍惚想,伏珧好玄衣,魏珞珞喜欢白衫,一黑一白,倒像黑白双煞。   她拿出结魄灯看,里头冒着淡淡的一缕金色。   大师兄的魂魄太少,少到微乎其微。   但那一缕光便是云嫦的整个天地,她从白昼看到深夜,直至沉沉睡去。   她梦到了过去。   梦到了她受重伤,大师兄拿着师尊的遗物,前去找师尊好友相救。   可对方隶属药宗,药宗不肯救,只担忧二人的仇家牵扯到药宗。   但遗物作证,又不好直接拒绝,便给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条件。   想要他知难而退。   那便是不用法力,扛住药宗山门的登山阶,爬到门派山石,半途只要有一刻的修整便算失败。   “求前辈救我二师妹!”   大师兄背着她爬药宗的画面。   他与药宗宗主起誓后,便背着自己从山脚开始走,力气逐渐消失,每上升一台阶,施在身上的威压越来越重,最后他背着自己整个人都被压到地上,双手扣着石头,手指血肉模糊,膝头被磨破,延展了一路血迹。   “求药宗,救我二师妹!”   云嫦含糊中,犹记得她昏昏沉沉之际,大师兄顶着所有药宗弟子的面,像条败家之犬去求一线生机。   他曾是大比中最为亮眼的黑马,是令无数新秀惊艳的存在。   于是他的手下败将们从四面八方,从山海河川而来,居高临下地目睹着他的落魄。   那些视线各不相同。   不忍、 嘲讽、悲痛、担心、哂然、惋惜……   九百九十九层台阶,他从白爬到黑。   一身白袍满身污渍,肩甲和长剑被他减重扔在半路。   最后他在众人越来越诧异的目光中,满身血迹爬到门派山石前:“求药宗诸位前辈!救我二师妹!”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自己抱在怀中,脸贴着脸,笑着呢喃。   “哈哈哈,嫦嫦……你没事了。” 第13章 . 大婚 她眼中含泪,朝着众人扬起嘴角痴……   云嫦望着满脸血痕的大师兄,想要伸出手去擦拭,但两个人中间仿佛蒙了一层雾。   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时光更迭,她又梦到那次意乱情迷的午后,长风有信,送来故人的消息。   是三师弟写的,听闻小师妹寻得良人,虽然她的夫君囊中羞涩,但依旧是备好了各色婚嫁用品。   小师妹生性活泼,她愿意耐下性子预备和人相守一生,想必定然是良人。   而且三师弟也在她的身边为她出主意。   二人要拜天地结为夫妻。   他们一直在找大师兄和二师姐的下落,可惜十四州之大,找茫茫人海中的两个人,犹如大海捞针。   事情的转机终于出现。   魔界中人以魔器为核心开启了浮生秘境,秘境日趋增大,欲以此扩张领地。   那时候诸多正派人士闯入浮生秘境中阻止这一场劫难。   大师兄在“浮生秘境”中大杀四方扬名立万,斩杀大魔毁去魔器,名声渐行渐远,便让在远处城池的三师弟二人知晓了。   信中说道:小师妹不日便要完婚,待完婚后,我们来找大师兄你们!   信那日到了,但何时写的却不清楚。   云嫦并不清楚自己收到信的时候,小师妹是否已经完婚,他们是否已在路途上。   只是后来,远方再也没有故人的消息,经年累月也未再见他们身影。   当时的她没想到这封信成了师门众人最后的交流。   当时的她刚刚为了帮大师兄,而经脉尽毁,瞥着身侧的大师兄,胡乱问了一些“成亲”“寻良人”的话激他。   后来,情愫便在对视中燃烧起来,大师兄一脸隐忍地抽掉了她头上的灵翅双玉簪……   过去的记忆越美好,现实越发残酷。   犹如精美的玉石碎裂成渣。   云嫦从美好的梦境中醒来,满脸凉泪,抱紧了自己,也抱紧了怀中的结魄灯。   “大师兄,安好。”   她被困在一方小小的金鹍车里,脚上的灵力链子时隐时现,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守着怀中的一抹金光。   云嫦嘴角上扬。   她现在很清楚结魄灯的重要性,若非此灵宝只有陆家血脉才能修炼,恐怕无数修士都要为它痴狂了。   而陆修桑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她,以谢她的信任。   云嫦呢喃说:“大师兄,陆道友是正道栋梁,年少有为,恐怕日后成就不可估量。”   云嫦又说:“我看他拿出来都是一些灵宝,看来陆家以炼器为主,倒是没什么高阶丹药,那日后我们前去拜访的时候就多送一些丹药吧!”   云嫦呢喃细语,如同凡人痴儿,空洞的眼神里望着手中的结魄灯,眸子里倒映着结魄灯不灭的亮光。   她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流淌。   幸好……幸好大师兄还残留最后一缕魂魄,他还在人世间,还没有离开自己……   她的大师兄遭遇了非人的待遇,却硬生生留下来一线生机。   云嫦想,也对,她的大师兄是百折不挠的剑,是含恨不亡的怨,终有一日他执剑而来,翻了这糟天烂地!   哭了一夜的云嫦,在第二天白日被送回到了三十三重殿。   伏珧给她换了住处,直接让她住到了主殿旁边的侧殿,更方便他来看望。   一进侧殿,无数的侍从端着各色物件上来。   伏珧挥袖:“云嫦,婚服已做好,试试吧。”   云嫦如同傀儡一般换上衣裳,重重的凤冠压在头上。   凤冠上除开绝美宝石,还有七彩鸟的流光溢彩的尾翎。   侍女往她唇上添了一抹红,唇红和身上的婚服相互映衬,一时间让伏珧看呆。   “云嫦,本尊很期待和你的婚礼。”   他得意,心中喜悦,喜悦云嫦要归于自己,也喜悦陆修桑已除。   云嫦抬眸看向他,目光空泛泛。   这样的视线让伏珧很不悦,像是讥讽和嘲笑。   但他不想和她置气,世间大能修士谁不是三妻四妾,凡人帝王亦有后宫三千人。   世间本该如此。   此刻他的心情不错,当看到云嫦穿着嫁衣的时候心中总是恍惚。   他很期待和这个人成亲。   当初自己夺舍了陈祁远的身体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云嫦,日夜守在自己的身边。   他要每一个人都瞒住云嫦,瞒住他在外头的寻欢作乐。   他对云嫦还是有感情的。   因为云嫦的身形比魏珞珞更像那位在秘境中救自己的仙子,他忘不了那人,但苦寻无果。   纵然魏珞珞拿着剑穗前来,他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   总归是差了点。   不过珞珞在他心中依旧举足轻重,伏珧想:只要云嫦别动别针对珞珞,她只要别触及自己逆鳞!一切好说。   钟情魏珞珞,是因为珞珞是昔日救下自己的人;宠爱云嫦,是因为云嫦更能带给他当年困境中的温暖感。   伏珧最后带着警告的意味:“别闹了,听话。”   伏珧起身让侍女们好好照看医仙子,他则挥袖而出。   而在侧殿外,魏珞珞正等候他的出现。   “师尊,师娘可有大碍?”   “无,一切安好。珞珞,大婚之事劳烦你多加操劳了。”   魏珞珞顿了一下,而后强忍不甘,小声嗯了声。   “师尊放心。”   魏珞珞送走伏珧之后,侧身看向侧殿,想要通过门板看到里头的云嫦。   她眼中充满了幽怨。   师尊可不是只有小槐一位小妾,想弄死云嫦的人数不胜数,但却没人敢下手。   谁也不敢赌自己获得的宠爱可以抵得过杀死云嫦的罪。   魏珞珞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不知道云嫦要是知道陆修桑已经陨落,该怎么想呢?   但这话,不该由她来说……   时间一日日地过去,距离大典越来越近,前来祝贺的各路宗门子弟都陆续赶到。   大家都很高兴。   伏珧最近也很高兴,云嫦似乎回心转意,近日见面总是用一种担忧的目光望着他。   担忧什么呢?   他不清楚,但云嫦又逐渐恢复了过去给他送东西的喜好。   她像是又恢复了当初的生机,像是一棵濒死的枯木又一朝逢春,探出嫩嫩的叶子,在春风中招摇。   大典当日。   仙乐齐鸣,红霞满天,凡人和修士的成亲礼节都有,极其奢华。   令前来观赏的宾客叹为观止。   伏珧乃是一州之主,传闻医仙子美貌胜过魏珞珞,可惜数年未曾在人群出现。   只犹记得当年灵尊背着她满身血痕爬过药宗九百九十九层台阶后,围观的修士窥见她容貌,已然难忘。   这些年过去,纯晶之体的医仙子终日制药,沾染一身山野生灵的透净气息,恐怕早已超尘脱俗。   云嫦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着一席婚服,围绕在身边的灵气遮掩她的身形,但可以让她看清楚外面。   她抬头望着登天台阶。   等会儿她就要祭拜天地。   她以前想,大师兄的婚礼应当是郑重而诚恳,他会牵着自己的手叩拜高堂,叩拜天地,再夫妻对拜。   一向喜欢银白劲装的他换上了婚服,戴上血玉制成的高冠,玉树临风,英姿飒爽。   他要在烈阳中弹剑长鸣,以剑心问情,以剑道证情。   云嫦一直想,世间苍生会为他作喝,将寄存着情愫的剑鸣拖长风捎去上禀天地。   这是一位剑修最果敢的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众人的嬉笑声成亲。   云嫦摸了摸怀中的结魄灯,轻声说:“大师兄,我们就要成亲了。”   魏珞珞和其他侍妾扶着云嫦朝着台阶上的伏珧灵尊走去。   云嫦一步一步,偶尔扫过人群,她明知道所有的人都不在,但她还是想看看爹爹阿娘有没有来,三师弟小师妹有没有来,陆修桑有没有来,大师兄……有没有来。   上千上万的修士,皆是青年豪杰,无一人是没有她想要的身影。   云嫦不认识身侧的侍妾,据说是魏珞珞安排的,伏珧曾经对她也不错。   可惜都是过去式。   小槐都被冷落,伏珧灵尊对云嫦显然更有兴趣。   这侍妾见云嫦左右探头,小声说:“医仙子,莫要再摇头了,你要找人怕是来不了?”   她压低声音,好在仙乐声响彻天地,让那些大能修士无法第一时间发现她的窃窃私语。   云嫦无法言语,只是默默地握紧了她的手,侍妾吃痛低喊了一声。   “医仙子!您何必把气撒在妾身上呢?您日后便是三十三重殿的女主人,莫要再置气了,再和陆修桑那种小人纠葛在一起,坏了名头。”   “灵尊这段时间可为你奔波不少。”   “好在陆修桑已死,您放下吧。”   说是安慰,她神态却是故意。   一边的魏珞珞使了个眼色,低声呵斥:“胡说八道什么!师尊分明让我们……”   魏珞珞自知失言,蓦地住嘴。   她避开了云嫦的目光……   云嫦脚步猛地一顿,什……什么。   她诧然地看着侍妾,侍妾不以为意,低声说:“灵尊不让我们告诉您,但这事瞒不住的,一日两日……若是数月后,陆修桑一点点痕迹都没了,你心中必然起疑。长痛不如短痛。”   魏珞珞呵斥她:“住嘴!”   魏珞珞没有反驳侍妾的话,但又仿佛什么都应了。   她放开了云嫦,欠身行礼:“师娘,接下来的台阶便要你自己走了。”   云嫦犹如死尸,身子僵硬地朝前走着。   伏珧伸出手拉住她,让她站在身侧。   在众人的瞩目中,云嫦身上用来遮掩面容的灵气逐渐消失。   众人定睛一看却齐齐愣住。   暖色夕阳下,她迎着霞光一言不发,满面泪光,山顶的风吹动着衣摆,她也像是要和风一般带走。   云嫦大脑一片空白,她没有一丝哽咽。   她望着前来祝贺的修士们,看着那些年轻一辈的修士们意气风发的面容,这些都是佼佼者,天赋异禀。   假以时日,他们会成为修仙界中的砥柱人物。   云嫦她眼中含泪,朝着众人扬起嘴角痴痴笑着,终究是逼疯了。   数年后,他们举手投足,谈笑风生,指点江山。   而陆修桑,令他们都逊色的陆家子弟陆灵郎,他却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了…… 第14章 人间太苦了,我想去地府…………   伏珧当着众人的面,紧握拳头,低声呵斥云嫦:“今日是我们大喜之日,你不该哭,你该笑!”   云嫦冲他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伏珧不知道她又在闹什么脾气,施法用法术按住她完成了祭天仪式:“别闹,云嫦。”   云嫦在恍惚中被人扶回了主殿,满目的红烛,气氛喜庆。   这里是伏珧学着凡人的样式弄出来的洞房。   云嫦摸到被子上扑了花生瓜果……心中越发觉得可笑,他那些侍妾有的是人愿意为他生孩子。   待他走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端着交杯酒的侍女。   伏珧见大典已成,天下众修士皆知道他和医仙子结为道侣了。   他抬手施咒解开了云嫦身上的咒术。   他刚要开口,坐在床榻边的云嫦察觉到他的到来,抬眸望向面前的男人。   “陆修桑死了……”   她缓缓道出五个字,道出伏珧隐瞒了数日的真相。   伏珧一听到陆修桑这三个字就心中郁闷:“陆修桑,陆修桑,又是陆修桑!他死有余辜!”   一句死有余辜犹如惊雷炸得云嫦痛不欲生。   她一把攥住伏珧的衣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明明是大师兄的身体,可是他却不在了。   她不能道出口,心中却求了无数次。   求求你,让他回来吧……   苏素何错之有,她只是为了自己前去找伏珧,至今没有归来。   陆修桑何错之有,魔族利用他为祸人间,正道觊觎他身上灵宝追杀,他却不怨苍生万物,一心为正道奔波。   又何来死有余辜。   该死的人是自己。   伏珧没有顺着她的回答,而是意识到另外一点。   “是谁告诉你的!本尊杀了她!”   云嫦嘴唇嗫嚅,反问:“若我说是你的好徒弟魏珞珞,你信吗?你也要杀了她吗?”   不一会儿,今日和云嫦接触过的人皆被喊来。   云嫦看着魏珞珞一席白纱,在夜风中款款而来,颇有雨打梨花风欲摧的娇弱感。   众多侍妾皆匍匐在地,怕得瑟瑟发抖。   魏珞珞走到众人前面,跪下叩首:“师尊,乃是侍妾李月心所言,弟子……没拦住,弟子自愿请罪!”   她一说,伏珧便上前将她扶起来,半句都没有多问,就抬手断了侍妾李月心的命。   云嫦看到他们师徒二人情意浓浓的模样,对上了魏珞珞的眼神。   还是那般的温婉动人。   云嫦一字一句说:“伏珧,你也应当杀了魏珞珞。”   此话一出,云嫦看出魏珞珞心中难以掩盖的愤怒和杀气。   云嫦哂笑,自己以前还以为她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原来所有的天真体贴皆是源于伪装高超。   伏珧听到这话,抱紧了魏珞珞,呵斥云嫦:“李月心已死,本尊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云嫦,你别再闹了!”   “来人,将医仙子送回小居!没有本尊的命令,不得踏出一步。”   大婚之日,她被夫君从洞房里赶出来,因她拿魏珞珞做由头激怒伏珧。   云嫦无言以对,原来真的会有人可以将爱意分开,施舍一般给了边角,还有自己感恩戴德。   她现在孑然一身。   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尽数消失在世间,她大脑一阵抽痛,身体的魔气想要突破伏珧设下的屏障侵占全身。   云嫦全然不顾,她什么都没了,她轻快地像是一只无依无靠的蝴蝶。   她转身大步流星朝着过去的住所走去。   她越走越快,脚步加快,最后提着裙摆跑起来,红色的裙摆勾勒雪色的月光,在惨白一片的天地间化做一道褪色的红绸。   紧随其后的侍女们看到她的样子,心觉医仙子莫不是傻了不成?   怎么面上带笑?   云嫦回到小居所里,翻出了笔墨纸砚,彻夜未眠画了一夜的画。   画上,与伏珧灵尊一模一样的男子手执长剑,唯独那一双眸子清澈坚毅。   侍女们给她裱好此画,越发觉得医仙子是疯了。   激怒了灵尊,又要画灵尊的画像,挂在房间里日日痴痴看着。   若是她肯低头求软,灵尊说不定就回心转意了!   至于闹到婚后,灵尊将她幽禁,夜夜宠爱其他侍妾。   云嫦又画了苏素的画像,她怕时间一久便忘了这丫头了。   最后她再画了陆修桑的画像,犹记得江边一战,对方天降相救,一抬眸便对上他的如炬目光。   云嫦想,等大师兄回来,斩杀了伏珧,她还是要去陆家一趟。   她要找到陆修桑的尸骨,连同结魄灯一起送他回陆家。   二人生前不同游,死后了誓约。   云嫦又想,大师兄若是归来,多半还是抢夺回原来的身体。   那她得好生看护,千万不能让大师兄的身体有恙。   只是魔气在身体里太过于危险,她时常神色恍惚,总看到故人出现在面前。   太过于真实,她一时间也分不清楚真假。   她也不想分清楚。   心甘情愿地坠入幻想中,溺亡其中。   再过了几日后。   黄昏,伏珧一出议事大殿,他烦心于魔界的事情。   空间裂缝还没有封印好,恐怕有不少魔物早就潜入十四州,准备伺机而动了。   若是打起来,自己必然是要出手的……   伏珧看到云嫦站在不远处,厉声呵斥她背后的侍卫:“谁让她出来的?!”   侍女们齐齐跪下:“是魏仙子做主……”   魏珞珞此刻俏皮地从伏珧身后跳出来,眨眨眼:“师尊,弟子也想和师娘说说话解闷嘛。”   说完后,她侧头望着云嫦,眯了眯眼睛,藏住眼中的不屑。   她可没有这么好心。   师尊不杀她,就那么关着,恐怕还是为云嫦留有余地。   她当然要把云嫦放出来激怒师尊了。   只是……   伏珧和魏珞珞都看出来了,今日的云嫦好像有些不对劲,她的脸上没有忧愁和愤怒,眼神空洞嘴角却上扬。   云嫦快步走到伏珧面前,递给他一个药囊:“大师兄,给你,我绣了好几日,里头都是安神滋养安魂的灵药。”   云嫦说罢眉眼弯弯,余晖染红了她的发丝,温暖而美好。   伏珧一时看呆,他喜欢她的笑容和一身清莞气息,他拿着那个药囊,确定没有问题,弯腰看向云嫦,轻笑:“终于不置气了?”   云嫦摇摇头,行礼后转身离开。   她不会上魏珞珞的当。   这药囊也是给大师兄的,是大师兄喜欢的味道。   “也罢,”伏珧细嗅着手中的药囊,垂眸小声道,“乖巧听话了,她一点点改也好。”   他让侍女们退下。   师徒二人同行,魏珞珞小声地问他:“师尊很高兴?”   伏珧颔首,拿着药囊眉眼柔和:“云嫦闹了这么久的性子,能想通实属不易,可惜本尊这段时间过于忙碌,不然可以陪她数日。”   魏珞珞莞尔:“师尊莫急,弟子去陪师娘说说话。”   伏珧望着她,想着也是为云嫦好,便同意了。   魏珞珞刻不容缓赶往云嫦的住处。   她的脸上再无以前的娇娇弱弱,而是藏着怨毒,一进院门她便看到云嫦趴在树下贵妃榻上休息。   云嫦先一步开口:“你还要怎么激疯我?”   云嫦想的很清楚,李月心是个爱搬弄口舌的家伙,按理说伏珧不会让这种人接近自己,就怕她乱说话。   但魏珞珞却安排她来搀扶自己。   这明显是个圈套。   目的是让自己知晓陆修桑的死讯。   魏珞珞垂眸笑起来:“师娘,说什么呢?弟子没有并无二心。”   魏珞珞坐在她的面前,手指撩过发丝别在耳边。   “师娘,难道不好奇为什么师尊独独偏心我一人?”   云嫦回答:“他说,你救过他的命。但我思来想去,我一直陪在大师兄的身边,他和你并无瓜葛。”   魏珞珞轻笑:“你怕是一直不知道吧,浮生境中,师尊的心中曾撞入另外一个人。”   云嫦不愿和她多说,这人又不知道伏珧不是原来的大师兄……   只能说明夺舍了大师兄的人,当年也出现在了浮生境中。   不过,云嫦想男人的心当真开阔,能不能心怀天下不清楚,但打眼望去,女人倒是满满当当。   云嫦喘息,闭眼再回:“这样的话,激怒不了我。”   魏珞珞见她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心中起疑,若是师娘想要挽回感情,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她该清楚永远比不过一个不会出现的人。   心有姣姣月光,她魏珞珞也不过是偷了前人的一份白,便得了伏珧的万千宠爱。   “你当真不好奇他心中那人的身份?”   魏珞珞想反正师尊不会彻底信任云嫦,索性敞开了,娇娇弱弱地问:“弟子和师娘说了也无妨,要知道我不过是仅凭着一支剑穗让他错认,便被他收为闭门弟子。”   而这支剑穗曾是那女子钟爱之物。   魏珞珞不清楚那人究竟是谁,但她觉得云嫦应当知道。   她一咬牙,拿出那支绿色剑穗,说:“师娘可想起来了?”   云嫦一看到那支绿色剑穗,整个人愣住了,犹如雷击。   她的剑穗……   她曾经丢失的绿色剑穗!   魏珞珞心中大喜,果然有效!   “师娘,你想起师尊心中的那女子是谁了?”   云嫦缓缓抬手捂住嘴唇,手指不停颤抖,她睁大双眼,死死地望着那支剑穗。   那是自己丢失的剑穗……   她意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一件她不敢细想的事情。   夺舍了大师兄身躯的未知魂魄,曾被自己救过!   还是在浮生秘境中所救。   但浮生秘境中凶险异常,她几乎和大师兄两个初出茅庐的新秀寸步不离,要说救也该是二人一起相救。   埋在脑海中的遥远记忆犹如洪水一般袭来。   云嫦踉踉跄跄地下床榻,在侍女的搀扶下,浑身颤抖着回屋。   是那个……那个被魔物拧断了手脚,扔在乱葬岗的少年。   是那个大师兄挡住上百魔将,是自己花费无数灵丹硬生生从阎罗殿救回来的少年……   魏珞珞不明所以,觉得阴谋得逞,没错,就是这样激化师尊和师娘的矛盾。   她满意地离去。   而云嫦躺在床上,做了一场有关于过去的噩梦。   梦中的四周布满阴霾,大师兄为她护法,盯紧四周的动静,让她能安心救治黑发少年。   少年满身血痕,被魔物折磨得不成人形。   最后对方气息稳了之后,对方如墨的眸子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云嫦温柔唤他:“没事了,别怕。”   ……   待她梦醒之后,满脸泪痕,抱着结魄灯痛哭,好像要将所有的苦楚发泄出来。   “大师兄,追求人间正道的你竟是毁在了你我拼命救回来的人手中!伏珧!我和大师兄为何要救你这个畜生!”   云嫦低声嘶哑:“大师兄,人间太苦了,我想去地府……”   与此同时。   边境密林之中,魔气盘踞在地上剑修的身边,被他身上的灵宝气息震撼,不敢靠近。   陆修桑趴在地上,筋骨都被伏珧震断,但他最后残留一口气。   他用陆家灵宝护住经脉,用炼化了神器材料化神骨,又用云嫦赠送的无数上品灵丹治愈伤势。   在他无法调动灵气的时候,全靠着云嫦给的灵气丹奢侈地浪费着驱动灵宝。   他在这地方躺了十余天,但他没死。   陆修桑攥紧了手中的储物囊。   他这几个月奔逃,四季更迭,众人围堵皆不成。   众人对他恨之入骨,因为他是陆修桑,他是死而不僵的百足虫!   所有人都知道他有无数灵宝,手拿能撕裂虚空和时间的灵宝“日月盘”。   但却不曾细想,陆家至宝为何让他拿在手中。   他是陆家的少主!不是软弱可欺之徒。   他不杀凡人,因为凡人的确因他受苦;不杀误会他的正道联盟修士,因为这些修士也是被人蒙蔽心智,只是为了“除恶”。   他的剑从不斩正道人士……   否则日月盘一旦蓄好力,十四州能抵挡的人寥寥无几。   可惜他现在不能把这使用次数用来对付正道之人,他要用此物封掉裂缝。   陆修桑勉强从地上爬起来,长剑做拐,一步步朝着空间裂缝的方向走去。   待到他封印裂缝,世间恢复清明。   众人皆便知他陆修桑并非魔物同伙,云嫦医仙子并非助纣为虐!   他要为云嫦洗清一身冤屈。   陆修桑一路向东,硬抗魔气,忍受荆棘,顶着黑暗朝前走去。   快了……快了! 第15章 伏珧也恍神,他背着云嫦,背着与……   陆修桑越过层层密林,带着一身血迹,法剑做拐越发靠近空间裂缝。   越是靠近此地,他越能感受到藏在魔气里蠢蠢而动的魔物。   说是魔物,其实是和人族大致相似的魔族。   不同的魔族身上有着兽类的标志。   传闻越是高阶的魔物,就能将外形修炼的像人形。   然后它们会找寻那种小的不稳定的空间裂缝,从魔界遁入人界,学习人类的高阶密法。   若是大成,必然为祸人间。   而低阶魔物喜食血肉,正法界的生灵最得他们的喜爱,每每有了稳定的空间裂缝,这些恶鬼迫不及待地从地狱里爬出来。   而日夜兼程的陆修桑竟然发现靠近空间裂缝的边境小城里,还有不少苟延残喘的人族。   他们就像是被豢养在圈里的家畜,成为魔物的口粮。   城中的高阶修士死的死,逃的逃,留下一些老弱病残凡人以及低阶修士赋予抵抗。   城门已破,全靠着残破的法阵撑着,可惜阵中的灵石也是强弩之末光芒黯淡。   陆修桑到了城外,看到那些浑身魔气、似人又似怪的魔修瞳孔一缩。   数月前的记忆犹如洪水涌来,让他肝胆欲裂。   当时魔界大能撕破空间,魔物顺着空间裂缝进入正法十四州。   正道联盟以伏珧灵尊为首,击退了大能魔修。   那魔物遁逃回魔界后,果断地扯了神通,这一道空间裂缝消失。   无数的魔障和魔物还有魔修残留正法界,民不聊生。   他想要用灵宝日月盘的威能除魔,而非再开空间裂缝。   毕竟,这些魔物开不会老老实实地进去。   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遇到了一位善于伪装的高阶魔修。   在他施展日月盘时,不知道使用了什么秘法借力,居然再开了一条空间裂缝。   而这一条出现在边境的空间裂缝,因为地处偏远,正道同盟没有及时得到消息,等他们发现时,铺天盖地的魔障已经笼罩了此片区域,为魔物提供藏身之所。   正道修士短时间不敢再靠近。   埋伏在其中的魔修也不敢出来造次。   唯独死物魔障被长风吹向十四州。   陆修桑被魔物利用,莫名其妙地被世人皆知。   他准备赶来此地封印裂缝,正道同盟却觉得他要助纣为虐,围杀堵截!   他如今想来,一开始散布谣言的人就是魔修,借刀杀人,借正道联盟除掉自己。   此刻,数十只魔物疯狂地攻击护城法阵,里头的人奋起顽抗,刀剑声、法咒声、哭喊声融为一体。   好似人间烈狱!   陆修桑按了按胸口,打起精神看着城池方向。   救……还是不救?   他亦是强弩之末,还要加紧时间去封印空间裂缝……   ……   一个高大魔物扬起利刃砍碎了护城的小阵,直冲为首之人脑门而去。   这人以为自己必死,吓得逼上了眼睛,身前却传来兵戎相见的猛撞音。   一席血迹白袍的男人提劲旋身护住入城关卡,护住城内之人的性命。   身形如同游龙,剑光所及,魔物斩首!   城内的低阶修士看到他的背影惊呼。   “是……是外面来人相救了吗?”   “还是高阶魔物伪装而成的?!”   最后一只魔物被杀光,他踉跄了几步,跌跪在地上。   陆修桑抬眸,和众人四目相对,叫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   众人吓得后退数步。   陆修桑欲开口,却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他本就受伤,身上还有时刻都会爆发的化魔决,待在魔障中越久就越危险。   陆修桑就地盘腿打坐,不一会儿有人战战兢兢地前来感谢。   “多谢相救……”   刚才法阵若是被魔物击破,它们就又会进入城内饱腹一顿。   陆修桑睁开眼睛,单见一位低阶修士领头朝他拱手。   “感谢陆修士相助!”   “我们困在这里太久了,时不时会收到正道联盟的消息,却无人来相救……”   一个凡人妇人抱着小孩子呜呜呜地哭起来,她那孩子已经没了生气。   她抽泣道:“正道联盟的人都说陆仙君是恶徒,如今却救了我们的命。”   陆修桑闻言,睁开双眸,时间紧急没空说宽慰的话,他突然问起另外一人:“正道联盟可曾传云嫦医仙子的消息……”   众人也没想到他会问云嫦。   低阶修士抢答:“小道消息先说医仙子与你为伍,已经叛变,但后来三十三重殿的伏珧灵尊为医仙子辩解是被你蒙骗,才误入歧途。”   “后来……我们便得到了医仙子的研制的药方,倒也减缓了魔障侵体的速度。”   陆修桑起身,郑重抱拳,对他们道:“我知道诸位任由疑惑,但此事和医仙子无关,请诸位莫要牵连她。”   众人称是。   陆修桑心中释然,他不为自己辩解,只替云嫦抱不平。   他郑重地道:“多谢!”   陆修桑休憩片刻后,转身再离开,走到城门口猛然停下脚步。   他一拍储物囊,拿出一堆低阶的灵剑:“这些或许能帮你们一段时间。”   大家见状千谢万谢,目睹他重新踏上一个人的旅途。   他肩上压着重担,长路漫漫,前路未知,但不曾停下。   他不仅仅是为了万物苍生,也……要解了云嫦因为自己而染上的冤屈……   陆修桑按住了胸口,待他用日月盘封印了空间裂缝后,便用此物的威能想办法长距离连同结魄灯。   便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与此同时。   三十三重殿内,为庆祝灵尊杀掉魔头陆修桑,特地设宴。   各州之主和大能修士前来赴宴。   深海夜明珠,鲛人软鞘,玉盘美食,空中的酒香和乐曲声萦绕于身。   伏珧一席玄色华袍,头戴珠冠,端坐在高位,长眉微拧。   众人被他的威压震慑,但还是强抬起头望向他身侧的云嫦。   云嫦着一席鹅黄色的长衫,披着暗色的对襟大袖,头上还是玉冠加长巾,此刻正端坐着闭眼小憩。   纯晶之体让她身侧只留灵气,不见瘴气,整个人纯净透彻。   都道魏珞珞人间绝色,如今看来医仙子才是别有一番姿色。   云嫦心中嘲讽,自己居然会和这群人一般设宴庆祝陆修桑的死,可笑可悲啊。   伏珧的侍妾们恨不得琴棋书画喜人眼球。   小槐跳舞。   魏珞珞舞剑。   尤其是魏珞珞的身姿让伏珧挪不开眸子。   魏珞珞咳嗽了一声:“弟子体弱,此番舞剑怕是让诸位笑话了。”   伏珧起身,上前牵住她的手,将她领到身侧:“有为师在,谁敢笑话你?”   魏珞珞面上羞涩。   云嫦闻言,面无所动,而底下的修士却窃窃私语。   云嫦听到这些男子都在感叹伏珧灵尊享齐人之福,正州绝色尽收他榻上,言语之间颇为艳羡。   她心中觉得恶心,面前的糕点色香味俱全,却没有任何的胃口。   她突然想再尝尝陆修桑给她买的那个酸溜溜的糖葫芦了。   对方说过日后,到了野果时令,再给自己选一串甜的。   ——我已经出了边境,一切无恙,日后再见。   云嫦恍惚地想,哦……   好像苏素也说过。   ——仙子,我给你蒸三色糕,等会儿再回来。   大师兄……   大师兄也道过。   ——大师兄有要事,需要闭关三月,劳烦嫦嫦守关了,三月后我带你去找三师弟他们。   啊……她的故人死的死,失的失,皆消散于时光洪流中。   云嫦在歌舞升平之中失神发愣,追忆往昔。   此刻魏珞珞轻柔地问:“听闻师娘吹长箫尤其厉害,不知道可否让诸位一饱耳福。”   云嫦看到这一对男女,闭上眼睛,轻声道:“魏珞珞……”   魏珞珞一愣。   云嫦嘴角上扬,再道:“我不需要讨好他人。”   伏珧一向不爱管女子后宅的纠纷,但他此刻却一下子听出了云嫦的嘲讽。   “你!”伏珧紧握拳头,珞珞也不是那种轻浮的女子,“她舞剑只是为众人高兴罢了。”   伏珧压制怒气,反问:“今晚歌舞升平,人间绝色绝味,你还要什么不平?”   云嫦看着那些莺莺燕燕,讨一个女子欢喜,便是让她看一群女子歌舞么?   不应是换成男子么?   云嫦不屑一顾的样子,魏珞珞紧握拳头,行礼:“师尊,弟子身体不适,先……先行一步了。”   伏珧急忙问她:“哪里不适?”   魏珞珞脚步歪了一下,揪住了伏珧的衣袖,摆摆头:“就是有些胸闷,或许是旧疾,师尊还是陪师娘吧。”   伏珧看了看云嫦,微恙道:“不用,你比较重要。”   他径直带着魏珞珞离开。   当着大家的面,让云嫦陷入难堪。   云嫦环顾四周,看到那些侍妾们在窃窃私语,脸上皆是嘲讽。   她们在高兴云嫦被灵尊冷落。   云嫦起身,在侍女们的搀扶下去了苏素的墓碑前。   今夜月色皎洁,她遣退了侍女们,孤零零地坐在青石上。   裙摆在夜风中摇曳,发丝拂过发红的眼角。   她祭出长箫,为故人们吹上悠长一曲。   曲终无人应,云嫦从储物囊中拿出当初苏素蒸老的糕点,她不敢吃完,就这么些。   她掰了一点干渣渣放在口中,很刺嗓子。   但她却觉得是人间美味。   “苏素,若是大师兄回不来,我便自燃金丹替你报仇。苏素,莫要小看我啊……”   “还有陆道友……”   “不过现在,大师兄魂魄凝聚需要个身体吧,还是他原来身体适用,可不能让伏珧那个畜生再占用。让大师兄出手!”   她手指拂过石碑上的文字,头倚着石碑呢喃说了半夜,依旧无人应答。   但云嫦却觉得很高兴。   好像真有几人附耳倾听她的孤寂。   “苏素,傲风派不大,但很好玩,门派中人时常比试剑气高低,我在山脚下向山崖崖面划剑气,到山腰已经算佼佼者,而大师兄可以直逼崖顶。”   “当初,大师兄见到小小的你第一句话便是怎么养得活?”   “他那样子好呆,哈哈……”   云嫦一夜未眠,在暮色刚起时,她才在侍女们的看护下回了住处。   一回去,云嫦便吩咐人给伏珧送去灵药。   送之前,她又在灵药盒子里放上了她炮制的暖丹,可以驱寒气。   侍女们窃窃轻笑,说:“医仙子,灵尊心中有你,你亦也念着灵尊,何必犟气,夫妻之间和和美美方是佳谈。”   云嫦不回答,回到房间里望着墙壁上的挂画,露出浅浅的笑容。   门外侍女们又小声道:“医仙子又要对着灵尊画像笑上一天了。”   “我们不然就将此事告知灵尊,让灵尊寻个欢喜,说不定就接医仙子去主殿了。”   大家一拍即合,主子过得好,她们这些侍女也能好受一点。   她们私自做主,以为是为了云嫦好。   不过伏珧闻言的确高兴。   他挑眉看着侍女们送来的丹药盒子,看着里头的各色丹药,挑眉轻笑,带着几分宠溺:“云嫦……”   再过一段时间怕是就彻底消气了。   伏珧摸着那个盒子,心中动容。   只要别动魏珞珞,他可以允许云嫦的胡闹。   犹记得自己刚刚夺舍了这具身体,她听到动静从外头冲进来,不眠不休、一连七日都守在自己身边。   待自己彻底清醒过来,看到欣喜若狂的女子,恍惚之间竟然是觉得那日的恩人再现。   他喜欢云嫦的面容、性格、行事作风周身气息。   大好之后,云嫦也疑惑他好似有些不同。   于是他装傻充愣,凭借着陈祁远的记忆糊弄过去,为此他还不惜彻夜不眠地练习陈其远说话的语调,写字的笔迹,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那段时间,云嫦每日都守着他,为他擦拭身体,为他炼灵丹。   二人并不避嫌。   二人皆无长辈,于不久前自行定了婚约。   她会是自己的妻子……   他伤好之后,二人下山,云嫦崴了脚。   他学着陈祁远的行为,背着云嫦拾级而下,背上传来女儿家的清香和重量,以及黄莺般的轻哼。   云嫦的心情不错。   她在外人寡言,但从不吝啬给陈祁远的言语。   “大师兄,你剑袋都破了,我们下山去城池里换一个新的吧。”   “大师兄,你的肩甲有点硌人。”   “大师兄,若是师尊爹爹和阿娘生前知道了,他们肯定会气得罚你跪山门。”   伏珧也恍神,他背着云嫦,背着与之许诺一生的未婚妻,心间便沉甸甸的。   他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魂魄,好像在一刻被云嫦拉着落地,终于找到了落脚点。   ……属于陈祁远的落脚点。   伏珧收起丹药,对侍女说道:“衣食住行皆是选上好的,要什么便给什么,只是别让她和珞珞见面。”   侍女行礼说是。   伏珧再说:“今晚我去她住处,你让医仙子好好准备……”   侍女连忙回答:“灵尊放心!”   伏珧勾唇,现在他已经和云嫦结为道侣,是定了魂契的道侣。   就算是陈祁远本人,成亲前再守规矩,成亲后也该一亲芳泽……   既然云嫦主动求饶,他便给她的台阶下。   然而话音刚落,外头却有一修士急匆匆进来跪地禀告:“边境传来消息,那边……那边重新多了一道空间裂缝!”   伏珧猛地握紧了拳头:“你说什么?!”   修士头抵在地上:“消息中称,三十三重殿昨夜宴请诸多高阶修士,便被魔修钻了空子!此次的裂缝很偏,不再散发魔障,但是从空间里却冒出不少魔修!”   “魂断城已经失了!” 第16章 她的大师兄回……回来了?!……   魂断城已失,边境的主要关卡竟然落入魔界手中。   伏珧怒气冲冲追问:“魂断城主人呢 !”   传话的修士战战兢兢:“城破的时候,他不见踪迹,像是逃跑了。”   伏珧听到这个消息猛地一拍掌,蓬勃的灵气激荡而出,瞬间就将传话的修士击飞。   常贺那个小人!   他是一城之主,平时为非作歹众人都忍了,生死攸关时刻他不但跑了,甚至都不给正道联盟传个消息!   伏珧心道自己当时就应当一剑将对方杀了!   魔界发难的时机太过于巧合!   要知道此次设宴,虽然一开始就定好了时间,但直到宴席前一天他才传音给诸位修士!   魔界再开一道空间裂缝起码也得五日准备……   伏珧意识到自己的手下藏着一个魔族。   此人躲在暗处不动声色,伺机而动!   伏珧下令彻查,三十三重殿之人无人可免。   但他要带着三十三重殿的高阶修士们前往边境支援,此事就落在了云嫦这位女主人身上。   魏珞珞曾表示云嫦身体不适,她愿意替云仙子分担。   但伏珧却不同意,说此事太过劳心费神,她应当好好休息。   伏珧也不许她去边境助力。   上次仙魔大战时,魏珞珞九死一生,至今让他心有余悸。   魏珞珞求了许久都不行,最后只靠在他身侧担忧地说:“那师尊可要小心。”   师徒情深让众人艳羡,也在心中为医仙子惋惜,成了亲又如何,灵尊多得是娇.妻美妾。   但众人不敢想,心死如云嫦,此刻却燃起了一丝微光。   她现在只想好好等大师兄回来,一年,两年……十余年……直到她陨落……   大师兄便是她的一抹光,顺着那一道光一直走一直走,便会柳暗花明。   她想打起精神。   云嫦想起陆修桑想要天下海清河晏。   那她如今便出一份力,抓出魔修,以慰藉对方的在天之灵。   待伏珧离开后第二天,云嫦便着手此事,她拿到三十三重殿的人员名单。   这份名单按照不同的职务而备注。   “侍女、守卫、杂役、宗门弟子……侍女中又分为凡人和修士……”   云嫦看到名单也不由得蹙眉。   自己是纯晶之体,能极快地感知到修士身上的魔气。这个魔族奸细自然也会有屏障气息的法宝,所以她还需要凭借法阵来相助。   被检查过的弟子闲时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法阵可真神奇。”   “听闻此等法阵能充分调动我们体内的气息,就算是魔气也无所遁形,而医仙子的纯晶之体对再细小魔气也极其敏锐!”   “还没找出那魔族卧底,真令人担忧。话说我现在身体不适,很是疲倦。”   她们凑在一块,提剑的魏珞珞从远处朝她们大步而来,站在不远处站直:“当然了,说是调动不过是强行运转本人的法力,自然会感到疲倦。”   侍女们颔首,原来如此。   魏珞珞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喘了一口气,弱风扶柳的姿态又道:“我便是进入此等法阵也得要一病不起了,不早了,大家好好歇息吧。”   魏珞珞紧握拳头,心道云嫦莫不是要把三十三重殿翻个天翻地覆吧!   她疯了吗?不要自己的性命这般耗损精气了吗?   ……   云嫦一天天仔细地查探,但都没有头绪,甚至还因为过度耗费精力而晕眩。   魏珞珞总能及时揽住她,像是时刻都在警惕着她的举动:“师娘,要不然你去歇息吧,这里由弟子来处理便好。”   云嫦不喜欢魏珞珞身上的气息,轻轻推开她,咬牙:“不用。”   魏珞珞看到她强撑着身躯,满脸惨白的模样,担忧道:“师娘真是心系师尊。”   云嫦没有接话。   云嫦抬手拂过空中的风,感受着里面的纯净灵气,嘴角上扬。   她不是在护伏珧,伏珧不配……   她是在护大师兄、陆修桑生前所守护的苍生。   最后一日,当最后一名弟子从云嫦面前安然无恙地退下了。   她查得足够仔细,尤其是伏珧的侍妾们,这些枕边人相对容易获取信息。   魏珞珞便安排人扯了灵阵,再对云嫦说:“看来这名魔修极为隐蔽,我给师娘准备了一些甜食,师娘小坐休憩吧。”   云嫦慢慢地眯起了眸子。   “不,还有一个人没查,”云嫦看着魏珞珞,一字一句地道,“珞珞,还有你。”   魏珞珞身子一怔,瞪大了眸子,露出被人怀疑的伤心感:“师娘,师尊离开前说过不必查我吗……”   魏珞珞眉目流转,想了一下,面上苦笑,道:“师娘,你是……不相信我和师尊是清白吗?”   云嫦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来,走到白玉台的栏杆边,看面前云海云卷云舒,山风拂过,让她昂首闭眼。   “你是吗?”   这人是男人心中完美的爱人,宽容大度,可以处理好后宫女人的关系,让她们好好地服侍男人。   正如魏珞珞明明和伏珧有染,她之前却威胁过自己不许自己离开,不许自己死。   不然她就挖了苏素的墓,将苏素挫骨扬灰!   目的就是让自己留下来,让伏珧高兴?   真的会有人爱伏珧至此吗?   云嫦不明白,不能理解,好像所有靠近伏珧的女子都是这般想的,宛若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他一个眼神,便有人宽衣解带,满足他的欲.望。   一.夜雨打芙蓉。   云嫦抬手握紧了栏杆,缓缓道:“我今日很累,法阵也需要更换新的灵石才能启动。”   魏珞珞低头站在她的背后,听到此处,心中的欢喜升起……   可云嫦话头却一转,她微微侧头,对上魏珞珞的视线,一字一顿:“明日再查你。”   魏珞珞咬唇,委委屈屈地说:“是……”   翌日,云嫦收到消息。   魏珞珞病了。   云嫦整理好仪容,垂眸说:“无事,我亲自过去一趟。”   云嫦第一次踏入魏珞珞的住宅,就是在这里,伏珧明知道自己生死一线,他却置若罔闻陪了对方七日。   他还骗自己。   他不允许别人告诉自己真相。   魏珞珞的住宅和她本人气质颇为相称,莲池、轻纱、小殿、仙气萦绕。   云嫦的小宅取得是天地草木灵气,一步一景,而魏珞珞一个弟子的住宅倒是一副奢靡气息。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才是三十三重殿的女主人。   云嫦缓步走入。   此刻的魏珞珞卸了发带,只用一根木簪子松松地簪着半披发,雪白的里衣搭在白皙肌肤上,当真是我见犹怜的模样。   魏珞珞见她进来,连忙下床跪地行礼,匍匐在云嫦的鹅黄鲛绡裙摆边。   “弟子抱恙,不能亲自迎接。”   云嫦心中对魏珞珞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发强盛。   魏珞珞咬唇,眼泪汪汪,抬头看着她:“可是师尊说过……”   云嫦垂眸,道出自己的解决办法:“法阵会消耗你的灵气,但我会赠你名贵丹药。”   魏珞珞不再辩解,只是哭:“所以师娘还是生气弟子和师尊的事情吗?”   云嫦语气平静:“不,我不是针对你。”   此次仙魔纠纷再起,参战之人死伤惨重,她知道冲的最前头的大多是像大师兄等人那般的正义之士。   她想要找出魔族内奸!   杀之,以祭奠人间枉死的清风明月客。   魏珞珞还是不肯起来,云嫦弯腰抬手搭她肩膀的时候,和她四目相对,却感受到一股杀气和一股让云嫦极不舒服的魔气!   云嫦连忙起身,后退数步。   云嫦厉声道:“魏珞珞,你不查怕是不行了!”   魏珞珞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枚传音玉简,她再捏碎。   伏珧的身影若隐若现。   声形同传,更加耗损灵气。   远在千里之外的扶珧知道云嫦要查魏珞珞,对云嫦发难:“本尊信她!云嫦,莫要让我生气,她体弱又有病,你查她会耗损她的灵气!”   云嫦咬住一颗护住心脉的丹药,道:“伏珧,多谢你那化魔决的魔气。”   伏珧看到她蠢蠢欲动,警告她:“你要做什么?”   此魔气和伏珧同源,云嫦又是纯晶之体,只要用灵丹抱住心脉被魔气侵蚀,她便能借用。   而且威能不小。   云嫦轻笑一声,旋手祭出法剑,临空一滑,剑尖指地:“你信,但我不能信她!”   伏珧大喝:“云嫦!”   云嫦看着他,眉眼却还是温柔,温声劝说:“大师兄,一切小心,莫要受了伤。”   伏珧简直无言以对:“云嫦,我说过只要你别动珞珞,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云嫦却不愿和他多说,抬手挥散传音玉简的灵气,抬手,剑尖直指:“请,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魔族。”   魏珞珞身子瘫软,坐在地上……   完了……   一刻后,云嫦查看着魏珞珞皎洁灵气中缠绕着一缕灰色气息,那股气息让她心中不安。   但又不像是魔气。   不止云嫦,在场的其他修士也看到了。   魏珞珞避口不谈,只说等伏珧灵尊回来,定然会为她洗清冤屈。   看她的言辞,意思竟是说云嫦嫉妒她,从而故意作假冤枉她。   云嫦没杀她,令人将她锁在地笼里,待伏珧胜战归来,好好解释下。   魏珞珞被困在地牢里时,云嫦去看了她。   她依旧还是娇弱姿态:“师娘,你要信我啊。”   云嫦本不想来,但她内心有众多疑惑:“我不杀你是不想杀错人。我很疑惑,为什么你一直都甘心撮合我和伏珧,要我陪在他的身边。”   魏珞珞抽泣道:“因为我是真的想让师尊开心。”   云嫦沉默了很久,再说了一句:“我信不了你。”   说罢之后,云嫦离开。   云嫦想着魏珞珞得等到伏珧归来,才能出地牢,却没想到翌日她便出来了。   听闻是伏珧灵尊发了大怒,若是不放,待他回来除云嫦之外的其他人尽数斩首!   侍女们都在议论此事。   ——医仙子心中怕是不好受……   ——当年医仙子九死一生拿回来的还魂草救的魏珞珞,魏珞珞就是这样报恩的?   ——灵尊心里更在乎魏仙子啊……   他眼中有魏珞珞。   却唯唯忘了云嫦才是他的妻。   他给云嫦查找魔族奸细之事,宛若一场笑话。   云嫦则下令谁若是敢私自离开三十三重殿,杀无赦!   这是对全体的命令,但实际上是不许魏珞珞跑,她要查清楚魏珞珞的底细。   伏珧见她退了一步,心中也宽了些,和云嫦传音说带回来就带她一起去凡人城池逛庙会,给她选糕点吃。   云嫦不甚在意。   她待在住处,整日思索,口中呢喃自语,又像是在和画上的大师兄商量:“大师兄,魏珞珞怎么会有我的绿色剑穗,剑穗当年我进入浮生境中不久便丢失了。”   云嫦有几点想不通。   真的是如她所言,无意捡到,又无意和伏珧撞上吗?   那无意捡到,魏珞珞又是怎么确定此物和自己有关?   她的种种行为看似巧合,却极难达成。   云嫦紧握拳头,现在对方大概率是魔族,一个参与了浮生境的魔族,一个极可能当时躲在自己和大师兄附近的魔族。   浮生境关闭后,她又故意靠近。   这些年,说来也奇怪,魏珞珞一边和伏珧卿卿我我,一边又要维护自己和伏珧关系。   云嫦心中有着不安。   她隐约觉得这股不安不断地攀升,攀升,拧成一股绳,最后轰的点燃。   云嫦带着不安躺在床上,将储物囊中所有的防护灵宝祭出,最后她将结魄灯拥在怀中,抱着灯如同拥着满怀春.色,满足地沉沉睡去。   大师兄……   与此同时,深夜。   魏珞珞被困在住处,心中越发忧愁,她在住处来回踱步。   一道黑气从空中悠然地飘落在她面前,它来时拿着魏珞珞给的通行令牌,如入无人之地。   魏珞珞一点都不诧异黑气的出现,连忙行礼:“见过诸位长老,师尊带走了殿中的大部分高阶修士,如今防守不如之前那般缜密了。”   黑气团里传来粗糙的声音:“你被云嫦发现了?”   魏珞珞,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辩解:“师尊心中有她,之前愿意做戏诓骗她。但小槐事后,我竭力挽回,奈何云嫦已经不信任师尊了。”   伏珧终究是不能一辈子扮演成另外一个人的。   陆修桑又不知道和云嫦说了什么,让云嫦更加反常。   黑气桀桀冷笑:“你的意思是说云嫦她已经发现了陈祁远之死?但她应当还不知道陈祁远当年在浮生境中吞噬魔骨的事情,现在,我们绝对不能让她死,也不能让她离开,她是唯一可以压制魔骨增长速度的纯晶之体。”   “魔骨所附身之人,根据传言,会使我魔界血流成河。”   魏珞珞垂眸,这就是她的目的。   当时云嫦自刎,她听闻消息后手脚冰凉,好在没死成功……   那团黑气嘲讽地笑了笑:“吾等先去试探云嫦,魏珞珞,你一起吧。”   魏珞珞连忙说是。   黑气一旋,变成几名披着黑斗篷的白胡子魔修,脸上都有可怖兽纹。   云嫦在恍惚中醒了过来,天色已然大亮,外头莺歌燕语。   一醒来,脑海中便迷迷糊糊地想,她要去处理魔族之事。   不让魔族背刺三十三重殿,背刺一团散沙的正道联盟,她想要伏珧安心对抗魔族,莫要伤了大师兄的身体。   但她翻了身,撞入温热的胸膛,好奇怪的感觉……   云嫦猛地弹起,手脚并用后退。   她设了重重灵宝保护,自己怎么都不知道有人闯入,与自己同塌而眠。   她乍然停住,看着熟悉的衣物和肩头银甲,猛然抬头,看到了大师兄的脸。   院中的灵草灵花裹着清风挤入室内,金色的晨光穿过窗柩,化作一缕缕金丝,落在他的眉眼之间。   只一眼,云嫦几乎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原原本本的大师兄。   她的大师兄回……回来了?!   “大……大师兄。”云嫦战战兢兢伸出手去触碰,怕是只是自己的幻想。   入手奇妙的触感,不像人也不像魂,好像很快就要散掉,但又像是实体。   似人似魂,像是凝聚不久,简单的触碰都让他不适。   男人痛苦蹙眉,闷哼一声,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哑声道:“嫦嫦……”   他缓缓睁开如墨的眸子…… 第17章 原来刚才不过是我死前的一场美梦……   云嫦看到他开口,扑到他怀中,怎料对方神魂又散开,让她扑了个空。   “大师兄?”云嫦口中呢喃,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但是这梦境太过于美好,她的的确确看到了大师兄回来。   男人身形模模糊糊:“我的魂魄还没有凝聚完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见面。”   云嫦轻轻地触碰他的脸颊,想要以这种方式进一步确认。   “陈祁远……”   大师兄闻言略微蹙眉,但语气中却无任何不悦,提醒她:“对长辈不可直呼姓名。”   云嫦痴痴地笑起来。   是了。   是她那位死板正直的大师兄了。   不像伏珧。   自从伏珧和小槐的事情被自己发现后,云嫦便不爱喊他大师兄,就连灵尊二字也不屑于加上,当着他的面喊他伏珧。   那人也没发现不对劲。   云嫦想,伏珧灵尊?哈哈哈,当年在浮生境中的黑发少年郎被魔物拧断了手脚的可怜模样,就算有灵根也等同于废了,他如何能成为声名显赫的灵尊!   他配得上这灵尊二字吗?!   他不配。   她的大师兄是人间清风客,不是流连群花丛的浪荡子。   陈祁远抬手拂过她的眼泪,用不太完整的灵体将人揽入怀中,哑声道:“别哭了,我一直都看着……大师兄带你回傲风派,带你去找三师弟他们。”   云嫦觉得大师兄浑身冰凉不像活人,她一个大活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但她的大师兄的的确确回来了。   在她最无助迷茫的时候回来了。   云嫦紧紧抱着大师兄,心中越发滚烫。   “那大师兄,你还要再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吗?”   陈祁远摇摇头,将头靠在她的颈侧,哑声道:“不会再回了,嫦嫦……往后你要安好。”   云嫦得知大师兄不需要再回到原本的身体后,只顾着离开三十三重殿。   在离开之前,云嫦依旧再下了一道命令,没有她的命令谁也不能放魏珞珞离开。   而她则以前往边境帮助伏珧为由,出了宗门。   离开了三十三重殿后,未知名的山峦上,涓涓细流穿过竹林、越过石头,发出清脆悦耳的当啷声。   粉白的裙摆在满山的绿意中流动,顺着石阶拾级而下。   云嫦换了一身粉白长衫,竹叶的深色影子在她的裙摆上舞动,微微侧身地看向背后身穿银白劲装,背着长剑的剑修。   山腰处遇到凉亭,二人小坐歇息。   云嫦靠着柱子闭眼小憩,陈祁远走到她身边再坐下。   他伸出手想要碰碰她的脸,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停下来,怕冒犯了师妹。   但随后,他抿了抿唇,屈起食指用指节轻轻地拂过云嫦的脸颊。   连日来的疲倦和哭泣,她的眼角发红,像是用胭脂抹上,叫人心中发紧。   云嫦歪头转而靠在他的臂膀上,并未睁眼,口中说:“大师兄,我们先去崖州吧。”   云嫦说到这里,顿了顿:“去陆家走一趟,会归还陆道友的遗物结魄灯……”   “好。”   云嫦又说:“可惜不知道三师弟和小师妹两个人的具体下落。”   “信上当时写着,他们就东方悬州的一座凡人城镇。”   陈祁远回她:“悬州是修仙者聚集地,附近的凡人城镇不多,你别急慢慢找。他们可能另有要事才蹉跎。”   云嫦压下心中的不安。   这些年伏珧灵尊的名声何其响亮,他们应当知道自己和大师兄就在三十三重殿,有什么要事能蹉跎数十年呢?   但云嫦不敢往糟糕方向想。   毕竟总有意外,正如当年他们接到信后没时间去找,说不定三师弟和小师妹也没机会。   云嫦轻笑:“如此算了,修士和凡人不宜孕育,但小师妹应当也有孩子了吧。”当年师门遭劫,小师妹也不过是个生性漫烂的少女,年岁也小……   陈祁远闻言,抬眸望向蓝天,孩子啊……   云嫦睁开眼睛,望着他情愫暗涌。   如果两个人没有蹉跎错过这些年,或许二人也该有孩子了,从咿呀学语、踉跄学步,扑在娘亲的怀中撒娇,含泪跟着严肃的剑修爹爹练剑。   属于她和大师兄的孩子……   当年仇家上门,傲风派散,她便失去了爹娘,没了家。   是大师兄拉着她,撑着她看人间河山。   当年二人意乱情迷时,大师兄隐忍唤着她的名字,教她人间情爱。   大师兄也没有家,他十岁前在凡人城池尝尽人世冷暖,是他的娘亲和恩客都不需要的累赘,他在一家娼院干活做苦役。   他见过朱门酒肉臭,见过路边冻死骨。   而师尊师娘游历时,他杀掉了喝醉酒的娼客,只因此人醉酒后好虐待,落到此人手中,那些女子不死也残。   偏偏此人位高权重。   杀掉此人后,他大概率也是要被送去官府死路一条。   师尊当时问他一个问题:“谁叫你杀人的呢?”   大师兄道:“我心中的善念。“   云嫦想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   待二人休息够了,云嫦催促着再度出发。   快些赶路好。   云嫦她提起裙摆朝前走去,尽管现在的大师兄不再能御剑而行,尽管前路漫漫,但云嫦脚步轻快。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远,背后的脚步声渐行渐弱。   她停下来看着数段台阶前的大师兄,对方背着光,日光勾勒了他的朦胧轮廓,身形模模糊糊,像是下一刻便要被山林野风吹散。   与此同时,围观着云嫦幻境的魔修们心事重重。   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幻境中的云嫦,通过云嫦的意识得知了陈祁远有可能通过结魄灯复活。   一边的魏珞珞看着陷在幻境中的云嫦,对诸位长老道出自己的疑惑:“所以说那结魄灯里是……是陈祁远的魂魄?!”   她向后踉跄了两步,扶住了墙才勉强站稳。   另外一人说道:“……他的魂魄不应该在被夺舍的时候就散了吗?”   为首之人厉声道:“不管如何?!不能让陈祁远的魂魄再现!”   这三个字让他们想起当初在浮生境中的痛苦,三千法剑、新秀剑修的陈祁远,再有一个纯晶之体的云嫦,他们简直是如鱼得水。   为首之人再说:“趁着现在伏珧灵尊带走了三十三重殿所有高阶修士,赶紧毁掉结魄灯!”   幻境中的二人一高一低,在山间石阶上四目相对。   幻境外的魔修却打定主意要灭掉陈祁远的魂魄。   陈祁远像是意识到什么,脸色越来越难看,抬手按住胸口,他张了张嘴却没无法说出话。   云嫦心中那股不安升到顶端,她提起裙摆朝大师兄奔过去:“是不是不舒服,我们……”   最后,她的指尖即将触碰时,剑修化为流萤消散于天地之间。   “大师兄!”   三十三重殿内,深夜响起哀鸣,磅礴的魔气冲天而出。   金色的光芒和魔气相斗,结魄灯凌空而立,不断地发出震撼灵气。   它乃极品的本命灵宝,是陆家少主耗费心血的法器,极难毁去!   与此同时,三十三重殿的护宗法阵感知到这股外来魔气自行启动,无数的灵剑拔地而起。   魔修长老怒喝:“速战速决!但根据魔尊命令别杀云嫦!”   云嫦从幻境中挣脱出来,猛吐出一口鲜血,看到了令她神魂俱裂的一幕。   数名魔修凌空而立,正在合力毁掉结魄灯。   云嫦想要冲上去,忽然被人按住肩膀,她侧头瞥见乍然出现的魏珞珞一脸忧愁:“师娘!不要上去,那是魔修!他们会要了你的命的!”   云嫦压根没听完魏珞珞的话,祭出法剑,她没有灵气只能借身体里伏珧的化魔决魔气一用。   此刻,纵然入魔,她亦不悔!   云嫦长发散开,宛若疯癫。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没了爹娘,没了师兄弟,没了苏素,也害死了陆修桑,她就这么一个希望了。   她可以等,十年,百年,千年……直到她寿元殆尽。   只要给她一个希望。   她借用的是伏珧创造出的魔气,实力不熟伏珧。   云嫦双目通红,没有一丝清明,一剑贯穿了一名魔修的胸膛。   对方不敢置信地看着入魔的云嫦。   云嫦紧抿唇瓣满身血迹,手中灵剑再推进一分。   魔修临死前想起,云嫦只是筋脉尽毁,这些年没再继续修炼罢了,她从来都不是任人拿捏的蝼蚁。   而她早就将上品功法玉灵决修炼至大成,只要有足够的灵气……   她便是令人震颤的高阶修士!   想法止,魔修陨。   宗门法阵和云嫦双重施压之下,共同镇结魄灯的魔修们陷入困境。   云嫦不顾一切,有如飞蛾扑火出手斩杀。   结魄灯的灵宝罡气被破,脆弱的本体在空中沉浮。   里头的魂魄光芒时隐时现!   最后一名魔修被云嫦横剑斩断。   云嫦被魔气侵体,身子剧烈颤抖,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从储物囊中拿了无数的灵丹妙药塞入口中咀嚼,想要压制住魔气。   她不想入魔,她还想和大师兄日后同游。   她还想回傲风派,还想去陆家拜访。   她想将美梦延续下去……   云嫦足尖一点,朝着空中的结魄灯疾驰而去,与此同时,另外一道灵气冲过去。   魏珞珞见诸位长老均陨落,震惊于云嫦鼎盛时期的实力,但她装作和那些魔修不是一路,喊了一句:“师娘,我来帮你!”   她先一步赶到,在已经没有防护的结魄灯前伸出手。   魏珞珞看着这盏灯,心中冷笑。   她不能让陈祁远凝结魂魄,只要有一个伏珧灵尊就足够了,有一个对自己心心念念的师尊就足够了。   所以……   魏珞珞抬掌,一掌击飞了结魄灯。   “师娘,糟了,我没接住……”   琉璃灯砸在地上,四分五裂,云嫦瞬冲到它面前,脱力倒在地上。   她看着灯里的魂有如萤火虫四散。   云嫦在灯上方乱抓,试图留下那么一缕魂魄以解她往后的经年相思。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原来刚才不过是我死前的一场美梦……”   魏珞珞落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跪在灯前的云嫦。   她等殿中护卫都快赶到,确定自己无虞时了,才按捺不住假意道:“师娘,不过就是一盏灯,莫要伤心了,谈什么死不死,待师尊回来,我叫师尊再给你炼一盏,师尊定然会为你准备的。”   云嫦闻言不动,当所有的魂光都散去,当琉璃灯上的温度都消失,她的心也跟着死去。   身上的魔气不被控制,有如洪水汹涌,狂暴劲风…… 第18章 我就要去找我的夫君了啊。   云嫦一身魔气, 颤抖着双手一片片将结魄灯拾起,试图再将它拼成原本的模样。   这可是灵郎留给自己的遗物,怎么就碎了。   怎么就碎了!   她撕心裂肺地捂住脸悲嚎, 有如笼中困兽, 血泪从眼眶中流淌出来, 大颗大颗地砸在琉璃碎片上。   她的大师兄没了。   当年那位惊艳十四州的剑修永远消失在时光洪流中, 日后, 诸多修士品鉴剑修大能,无人知他陈祁远, 也无人知陆修桑。   只留下一个鸠占燕巢的伏珧,留下一个杀死陆修桑的伏珧灵尊。   云嫦哂笑起来。   当年他被魔修当做玩物拧断了四肢扔在乱葬岗里,是自己治了他三天三夜,大师兄一直护法警惕魔族偷袭, 才最终救回他一条命。   ——你别怕,我和大师兄会治好你的。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太小声了,我听不清……日后有缘再见。   ——愿你前路清明,仙道通途。   云嫦都快忘了这件事情,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为什么他夺舍的人是大师兄。   她和大师兄救了一头畜生啊。   他害了大师兄, 如今魔修要灭大师兄的魂魄, 难不成是为了报当年浮生境之仇?   当年浮生境极速扩大, 所到之处生灵涂地, 她和大师兄拼命毁去魔界神器,一战成名。   云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呢喃自语:苏素,我就不带你回傲风派了。凡人道生死轮回。若你九泉得知,便一直向东走吧, 向东走,东方有一座山崖上刻着偌大的“傲风派”三字,上面还有门派弟子比剑气而留下的剑痕……   最高的那一道就是大师兄留下的。   第二道便是自己的……   云嫦恍惚地眨了下眼,再旋转手腕,挤出银白灵剑。   灵剑也被魔气彻底缠绕,一路攀岩而上,钻入云嫦的识海中,这股魔气是伏珧的,所以宗门大政法没有追击她。   殿中的侍卫已经寻迹赶来,他们看到了地上的魔修躯体,看到了手执长剑眼神不见清明的医仙子。   “医仙子……”   “魏仙子,此地究竟发生何事?你怎么会深夜出现云嫦医仙子的住处?”   魏珞珞目光盯着一步一步而来的云嫦,脚步后退,拉了一名赶来的侍妾挡在自己身前。   她害怕地说:“我……我不知道,好像师娘被魔气侵体入魔,宗门大阵可能想要除魔!”   众人一听心中大骇!   再看云嫦的样子,的确如此!一向温婉的医仙子居然入魔了。   云嫦手中的银白剑尖化地而来,发出极其刺耳的声响,地上留长痕。   云嫦双目通黑,一字一顿道:“魔修都该死无葬、身、之、所!”   云嫦瞬移到魏珞珞面前,抬掌一劈,径直将魏珞珞击飞。   众人还想救魏珞珞,但下一刻就被云嫦的威压压在地上。   云嫦抬手一挥,剑气划破了魏珞珞的脸,使她痛苦地惨叫起来。   “师娘,师娘,弟子真的和魔族没有关系啊!”   云嫦抓过她的储物囊,强行毁坏后拿出绿色剑穗,哽咽起来。   “这分明是我的东西,是大师兄送我的及笄礼,他偷偷跟着小师妹学的,他还怕我觉得不好看。”   云嫦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   魏珞珞哀嚎:“师娘,你糊涂了,那分明是我的剑穗……”   云嫦执剑插入魏珞珞的右肩,嘴角的血迹掉在魏珞珞身上:“我大师兄送我的东西,这就成你的了?”   “魏珞珞!你当初仙魔大战重伤未愈,是我找到了还魂草救了你的性命!你的命是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你如今是怎么对我的!”   云嫦只觉得可悲可笑,枉费她当时觉得二人师徒,魏珞珞又是为了苍生而参战受伤,自己又不忍看她陨落……   她这一生,所救皆非良人。   云嫦横剑削去魏珞珞的右臂,再一剑扎入魏珞珞的左肩,魔气让她说话磕磕巴巴,但难掩心中愤怒。   “小畜生……我不去找伏珧揭露真相,是他对我的喜爱令我厌恶,我不要的东西你视若珍宝!”   此举在电光火石之间,云嫦已然削去了魏珞珞的左膀右臂。   魏珞珞大喊:“还不拦住师娘,待灵尊回来为我抱不平!”   此番情景,众人自然将矛头对向在场唯一一个入魔的云嫦。   “医仙子,你清醒一点,你要知道,你任由魔气侵体,会万劫不复的!”   护卫一边劝说,一边上前拉开两个人,他们也不敢真的让云嫦医仙子杀掉魏珞珞。   灵尊和魏珞珞二人情谊虽然没有表明,但众人有耳皆知,灵尊在意的人是魏珞珞。   “医仙子,你真的会遭世人唾骂的!”   云嫦置若罔闻,震开诸位护卫,一剑削断魏珞珞的膝头。   魏珞珞大喊:“她入魔了,她若杀了我,等会儿也会将你们一并杀掉的!还不快上!”   护卫们朝着云嫦群起而攻之,云嫦无意和这些护卫缠斗。   最后看了一眼头上明月,露出痴痴的笑容。   大师兄,我很快就要见你了……   她飞遁离开了三十三重殿,朝着边境而去。   云嫦医仙子入魔!   此消息不胫而走,远在边境的伏珧闻言不敢置信。   他一把抓住告诉消息的弟子衣襟,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你再说一遍!”   弟子飞快道:“三十三重殿内传来的消息,护宗法阵都被引发了,必然是医仙子入魔才引发的。灵尊,魏先子性命攸关!”   伏珧一听到魏珞珞出事,立马催动灵气用传音玉简联系宗门。   但无人应答。   伏珧神情恍惚,怎会如此?   他以为云嫦这段时间已经变得乖巧懂事,他以为云嫦会和魏珞珞还有那些侍妾好好相处才对……   明明……   此刻,一位侍女端着药盒进来,禀告道:“灵尊,这是按照云嫦医仙子给的药方炼制的灵丹,可使灵尊仙体安康……”   伏珧一听到云嫦二字,愤怒地打翻了药盒:“滚!”   明明云嫦虽然没在边境,但时刻联系她教导出来的医修,让这些人为自己炼丹。   伏珧思绪乱如麻,殿中弟子小心翼翼地询问:“或许医仙子有什么苦衷,入魔了的话恐怕会被正道众人追杀……”   “她能有什么苦衷?!”伏珧将弟子扔出去,“她在殿中养尊处优,我从未短过她什么!这些年来,珞珞在我面前为她说过多少次好话!”   伏珧下令:“尔等从对战中抽身,前去找云嫦,勒令她所到之地的人绝对不能动她,只有本尊能处理她!但抓到她者,赏灵石百万!”   弟子连忙称是:“那灵尊不亲自去找医仙子吗?”   伏珧挥袖:“珞珞要紧。”   他驱使灵剑,朝着三十三重殿赶过去……   伏珧眯了眯眼睛,珞珞……他要盘问其他殿中弟子,云嫦到底说了什么!   伏珧离开后,其他修士也不敢懈怠,连忙传音各大城池,要求见到入魔的医仙子不可杀之。   一时间流言四起。   没有遭遇魔族屠杀的城池里,各大楼阁中,众人议论纷纷。   “你可听说了云嫦医仙子入魔了?”   “啊这……你说可是那位研制出消除魔障灵药的医仙子?!”   “真的假的?”   “还能有假!她入魔后险些杀了魏先子,三十三重殿的伏珧灵尊勃然大怒,悬赏百万灵石要她下落,但不能杀,恐怕被抓住后会生不如死。”   众人一听到这个数字都震惊了,眼中冒出贪婪光彩。   过了小会儿有人继续问:“生不如死倒不至于吧,毕竟灵尊和医仙子已是道侣。”   有人嗤笑起来。   “哎,你这就不懂了。我可听说了,这魏仙子曾经救过灵尊一命,灵尊对她心心念念;我还听说当年魏仙子和医仙子同时重伤,灵尊都不多看医仙子一眼啊。道侣又如何,哪位大能修士不是炉鼎众多?”   “不说远了,医仙子魔气侵体入魔,那灵尊若是真担心早就该亲自找寻,可他径直冲那位女弟子去了。”   他说到这里,感觉口干舌燥,仰头喝了一口酒水,啧舌道:“所以说,这三十三重殿怕是要换女主人了,诸位,医仙子这百万灵石的悬赏我可当仁不让了。”   有人面容隐忍,低声道:“医仙子苦心制药,毕竟对我等有恩,而且之前修士受伤若是去求她相救,都是有求必应。”   如今她落难,何必落井下石。   此语一出,心怀鬼胎的修士们神情窘迫。   若是医仙子入魔另有隐情……   但有人激愤地握拳大喊:“既然入魔,便是魔修邪修,她都重伤了魏珞珞仙子,还有什么好说的,大概是本性暴露!”   他一拍桌子,暴喝:“难道魏珞珞仙子这些年不也是为十四州出生入死吗?”   “你们都道医仙子当年救她,怎么不想到魏珞珞是抵抗魔修才受伤的呢?!医仙子救她不是应当做的吗?”   此地的谈话不欢而散。   而与此同时。   云嫦在逃命,带着杀意逃命。   她神志越发不清楚,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能去哪里?   身边的人都没了。   偌大天地,她孑然一身。   每到一个地方,那些人都用警惕地目光看着她。   她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偌大正道容不下一个入魔修士。   云嫦恍恍惚惚朝着魂断城的方向过去。   当初她和陆修桑便是在此地分开,从此天涯不复见。   她想去找陆修桑的尸身,入土为安也好。   魂断城被魔界占领了一段时间,但随着伏珧等人来到边境,此地对于魔界来说太“孤军深入”,所以他们烧杀抢掠后又很快地退出。   有能力逃走的修士早就撤出,如今只余下一些无能为力的凡人和重伤修士。   云嫦踉跄进入城中,她已经没办法收敛自己的魔气,只能被众人发现自己的踪迹。   无人敢上来缉拿她。   但那些人的眼神有如腊月刺骨寒风刮在身上,云嫦冲他们拔剑,他们又吓得屁滚尿流。   云嫦对此并没有嘲讽,她目光时而清明时而呆滞,勉强朝着记忆中的地方走去。   云嫦回了城南巷。   她推开当初和陆修桑同住的小院,刺鼻的灰尘气息扑面。   当初陆修桑将此地打扫的干干净净,可如今却因为人离去,又是盲目灰尘,屋檐上的蛛丝重现。   云嫦拄着剑,轻轻咳嗽着朝着房间里走去。   里头的木板床很不舒服,但当时的陆修桑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再搭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褥子。   ——条件简陋,仙子若是睡不惯,我再想办法找点柔软的布料来。   ——我?我睡房梁即可。   云嫦坐到木板上,抬头上,上次激战导致屋顶丢失了不少的瓦片。   前几日又来了几场蒙蒙细雨,雨水打湿了被子,又潮又黏糊。   云嫦掀开被子,摸了摸稻草,倒还好。   只是床脚冒出了几个无毒的小蘑菇,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   云嫦扯下蘑菇,蹭掉上面的灰尘后咬了一口,一股涩味冲入鼻腔,让她猛然咳嗽起来。   但云嫦还是强塞了进去。   她连日奔逃,辟谷丹已经用完,就算她会炼丹但没有灵草也是无能为力。   她尽量不去有城池的地方,一直靠着吃野果,野草恢复体力。   至于她为何要进魂断城,只因这里有着她近段时间最快乐的经历。   有那串酸到她捶桌子的糖葫芦,有感谢她治人而送来无数好吃东西的百姓,有对未来无限的希望……   云嫦躺了上去,抱紧了灵剑,手脚僵硬地蜷缩了身子。   她已经多日没有睡好。   本身魔气就是隐患,之前全靠伏珧用灵气帮她压制。   但现在她不需要了。   化魔决的魔气在一个月内会逐渐强盛,时不时发作,直至最后一次发作,令宿主彻底癫狂。   她这一路上斩杀了不少魔物,但她仍旧觉得不够,她想要杀掉伏珧,杀掉所有算计大师兄的魔物……   尽她的所能。   各种各样杂碎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无数的忧愁令她辗转反侧。   唯独躺在着湿漉漉,刺拉拉的稻草堆上,她才感觉到安心,让她紧绷的大脑勉强放松下来。   云嫦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她在床上沉睡,陆道友在房梁上小憩的日子。   她可以在这湿草堆上睡到日头高涨……   云嫦地躺在草堆上,梦到了爹娘,梦到了师门其他人,梦到了陆修桑,梦中更多的是大师兄。   陆修桑说陆家很美。   云嫦想,那该有多美呢?   真想和大师兄一起去看看。   想让大师兄去看看她一个人的时候,也好好地交到了交心好友……   翌日清晨。   少年乞儿带着两个小孩子路过此地,他看到院门大开,疑惑地停住了脚步。   少年站了很久,才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走了院门。   他走到房门口,猛地停下了脚步。   云嫦安静地沉睡着……   她睡了很久,直到中午才幽幽转醒。   那少年蹲坐在门口,怀中的衣兜里装着一些零碎食物。   他听到云嫦起身的动静,蹙起了眉头说:“现在各地都在抓你,你怎么还睡的这么沉?我都在这里呆了大半天,你也不醒。”   云嫦看到他,轻声说:“我的体质对气息很敏.感,你若有恶意,我能第一时间察觉。”   两个人对视,少年起身,现在他身边只有自己,他将两个小孩子送回住处了。   少年将食物堆在桌子上:“诺,先把东西吃了吧,你怎么吃蘑菇啊。”   云嫦道了谢。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消瘦的少年:“我听人说,伏珧悬赏百万灵石,你想要吗?”   少年双手抱胸,蹙起眉头:“挺诱人的,但我估计拿了奖赏也保不住。好了,快点吃吧,你瘦了好多啊。”   当初他见到云嫦时,那个男剑修还在身边,云嫦跟着他反而还胖了些。   云嫦见他口是心非,明明是不愿意出卖自己,却非说是“怀璧其罪,守不住灵石”。   云嫦咳嗽了一声,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迟疑了片刻,才道:“常问心,我叫常问心!”   云嫦思索片刻后,忍不住称赞:“好名字,的确是该常问心无愧。”   他抓了抓后脑勺,窘迫地笑了笑,嘿嘿。   是老乞丐取的,别人都说文绉绉了,但他还挺喜欢的。   云嫦看着他,轻声道:“你一个人在这乱世中,又无长辈庇护,还带着两个捡来的孩子,日后何以为生?”   云嫦一拍储物囊,拿出数枚玉简,并告诉他里头是什么:“我这些年的医药典籍存在里头,就赠与你吧。”   云嫦点了点下巴,再多加考虑:“还有一些灵石,我以后用不上了,都给你吧。”   常问心怔怔地看着带笑的她,虽然云嫦没明说,但他都懂了。   怎么就用不上了?!   他们这些修士不是动辄百年千年的寿元吗?   常问心手忙脚乱地接过那些贵重东西,感觉手心发烫,烫到舌头都不利索了:“虽然……虽然你们现在处境是麻烦了些,但……但是之前那个陆仙君不是说,等他封印了空间裂缝,一切就会好起来吗?到时候天下众人都知道你们是被冤枉的!”   云嫦在他话音落下后,缓缓说:“陆道友陨落了。”   常问心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修士死去,常被称为陨落。   等等……那个一身正气的男修士死了?!   常问心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看到云嫦的眸子后,便噤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那是一种心如死灰,却还要挖出伤痛被反复戳的眼神。   常问心不停地从云嫦的身上意识到,她也要死了。   这些东西不过是“托孤”。   他恍惚失神,当初意气风发,一心相信世道会变好的两位修士,最后一死一即将死。   他们不是还约好,待海清河晏后,那什么陆家重逢吗?   常问心突然跪在地上,朝着云嫦重重地叩首:“请医仙子收我为徒!”   云嫦猛地盯紧他,嘴唇颤抖,颤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拜一个入魔的修士为师,他是想找死吗?   若是被别人知道,他必死无疑。   而且自己命不久矣……   云嫦不回。   常问心再叩首,咬了下唇,大声说:“我知道医仙子在担心什么,但请您收我为徒!”   常问心不等云嫦回答,索性直接喊:“师父。”   云嫦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好。起来吧。”   常问心欢天喜地爬起来。   云嫦看着他,轻声说:“我只能当你几天师父,但我会尽量教你,将我毕生所学所会的医术教给你。然后,我就要去找我的夫君了啊。”   他等我等得太久了。   常问心好奇问:“师父的夫君在哪里啊?”原来不是那个陆仙君啊……他还以为是对方,毕竟那男修总在云嫦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她。   当然这事,他没有和云嫦说。   云嫦闭眼,嘴角带笑道:“为师的夫君会在一个很美的地方等我……”   常问心看着她微微仰头的模样,忍不住发呆想,师父好像并不畏惧死亡……甚至还很期待,像是解脱……   ……   云嫦出现在魂断城的消息不胫而走。   可惜这地方让有些修士有心无力,一路上残留的魔修太多,说不定小命就折在了路上。   他们也不知道云嫦一个丹医双修的人是怎么跑去魂断城的。   不过,很快云嫦丹医双修前曾经是一名剑修的消息就传开了,大家沉默。   而且她还把上品功法修炼到大成,这些年不出手是昔日为了伏珧灵尊筋脉全断,无法留存足够的法力。   现在她可以动用伏珧灵尊留在她身体里的魔气……   一些低阶修士心道自己去抓她,那不是找死吗?   她一剑一个送自己上西天。   如此一来,云嫦也暂时松了口气,在魂断城多待了几天……   这也是她唯一能指点常问心的机会了,希望他能在学会后,日后在有一技之长好行走世间。   世人会道他医者仁心,会为他的丹药一掷千金。   有条约定俗成的规定,修士们不会随意对医修下手。   只是二人的师徒身份,终生都无法公之于众……   云嫦不气,常问心却很生气,说他得了师父的教导,结果连夸夸师父都做不到,这是什么世道?   但他也只是口头抱怨,心中有分寸,没有对外乱说。   他在外面游走,也是从其他人口中获取三十三重殿的消息,并转告给云嫦。   听闻……   伏珧一直陪着那位受伤的魏仙子,日夜不离。   三十三重殿,主殿内。   玄袍男人端坐高台大椅上,佁然不动,但眉心的蹙起却暴露他的心绪。   在伏珧灵尊面前,跪着几十人。   皆是当日知道真相的人。   护卫们道了看到的真相。   那日夜里,宗门大阵突然被引发,而且直冲医仙子的住处而去。   待他们赶到时,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几具魔族尸身。   医仙子已然入魔。   同时她针对一旁的魏珞珞,先是划伤了她的脸,而后又是砍去双臂,最后还断了膝盖。   手段极其残忍。   伏珧闻言,眼冒怒火:“你们是死了吗?!”   早知道留几个金兵卫护住珞珞,看死云嫦了。   护卫们不敢再言语。   伏珧让侍妾们来说。   小槐四肢并用跪爬出来,头重重点地,磕磕巴巴地说:“禀告灵尊……”   她本想使坏,但伏珧释放威压,让她整个人动弹不得。   让她觉得若是自己说假话,恐怕会被当场斩杀。   小槐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灵、灵尊……妾,妾也不清楚,那日晚上医仙子说了一些好奇怪的话,她拿走了魏仙子的储物囊中的一支绿色剑穗,还、还说那剑穗是她的。”   伏珧一拍扶手站起来,不可思议怒喝:“你说什么?!”   小槐几乎要和地面融为一体,哭诉:“灵尊,灵尊,别的我真的都不知道了……”   伏珧咬牙道:“当日晚上,云嫦真的说那剑穗是她的吗?”   其他人也齐齐叩首,没有反驳。   伏珧跌坐在椅子中,抬手支着额头,瞪大眼眶看着面前虚空。   那支剑穗怎么会是云嫦的呢?   那不是魏珞珞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吗?   而且那剑穗编制的并不好看,魏珞珞还说是她第一次编制的玩意,虽然不好看,但很有纪念意义,所以未曾舍弃。   伏珧脑海中属于自己的记忆浮现。   记忆中,救自己的女子总是细细念着。   除开她,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她是怎么称呼那个人的?   伏珧死死按住眉心,就是想不起来。   相似的气息,相似的性格,如果那支剑穗是云嫦的……那不就是说……   伏珧不敢细想,再追问:“珞珞,说了什么?”   小槐急忙说:“魏仙子,她说云嫦发疯乱讲,知道自己救过灵尊,入魔后医仙子想要将她取而代之,夺了灵尊的宠爱。”   伏珧沉默了许久,让他们都滚下去。   伏珧朝着魏珞珞的住处过去,魏珞珞浑身缠着纱布,气息羸弱。   没有云嫦那样的大医修,普通的医修只是治标不治本。   她的筋脉被云嫦彻底斩断,容貌毁去,对于一个被众星拱月的女修来说,可以说生不如死。   当然,云嫦一开始奔着将她折磨致死下手的。   三十三重殿得了扶珧的命令,不惜用无数的天材地宝才吊住她的命。   伏珧一进去,魏珞珞就抱住他的腰肢:“师尊,弟子好疼啊,好怕啊……”   伏珧顿了顿,还是轻轻地揽住了她。   魏珞珞哭的梨花带雨:“师尊,师娘她要杀了弟子,你不要再离开珞珞好吗?”   伏珧闷声嗯了一句。   魏珞珞现在恨不得将云嫦碎尸万段,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没了云嫦,伏珧身上的魔骨会加速魔化又如何!   师尊不是爱自己吗?   有自己,就别要云嫦了!   得到了扶珧困顿回答的魏珞珞心中正畅快。   忽然听到伏珧强忍着情绪,尽量平静地说:“剑穗是谁的?”   魏珞珞见状,抽泣道:“师尊不信我吗?那剑穗是我的啊,师尊说我救过你,可弟子当初行善积德,的确是忘记了。”   伏珧沉声道:“好,为师……信你。等我找到云嫦,定要她还你清白……”   伏珧说罢,起身拂袖离开。   他走出魏珞珞住处,一道传音纸鹤破空而来。   这是底下弟子破格,能直接联系自己的方法。   伏珧捏住纸鹤,查探里头的消息。   “禀灵尊,医仙子离开了魂断城,已经越过了边境朝着第二道空间裂缝而去!她疯了!”   伏珧心神俱颤,那边全是魔修!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云嫦离开宗门后,直奔着边境而去。   有侍卫说当晚云嫦道:魔族皆该杀。   难怪传音的弟子说她疯了。   伏珧双目通红,云嫦的确是疯了!   她连信息都没有听完,便化作一道遁光朝着边境疯奔而去。   云嫦! 第19章 愿他日后能成大道,位极巅峰,成……   伏珧怒不可遏。   他自从知道云嫦出现在魂断城后, 稍微一思索就猜出她去那个地方做什么!   陆修桑!   对方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云嫦还恋恋不忘!她难不成还要给陆修桑收尸!   伏珧紧握拳头,他恨不得将陆修桑再挖出来鞭尸!   若不是陆修桑带走了她, 让云嫦和“魔族叛徒”这一词牵连在一起, 云嫦又何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伏珧飞遁去边境, 同时也在加急下令。   只能提供云嫦的下落, 绝对不要伤她性命!   与此同时。   边境密林当中, 一名女医修执剑踉跄而行,路边荆棘勾住了她的头巾, 她毫不在意,继续前行。   头巾便被扯下来,连同头上玉冠一并掉落。   云嫦目光无神,朝着常问心告知自己的城池而去。   想必那边的人应当给自己一些指引。   云嫦庆幸的是第二道空间裂缝开了后, 这道裂缝好像就被魔界放弃了,不再释放魔障,这段时间已经消散了不少。   隐蔽其中的魔修数量锐减。   云嫦看着远处的小城池,城墙上刻着“不孤城”三字。   当初陆修桑便是朝着这个方向,往空间裂缝而去。   他的尸身怕是便在这附近……   云嫦靠近城池之后,扯了身上华美的环佩, 披上了一身黑色广袖外袍, 戴上幂篱, 尽量隐蔽了自己的身份。   此番城池已经破败, 喊杀声不断。   一些魔修正在和固守城内的低阶修士缠斗。   云嫦一靠近,那些魔修就你可发现了她身上的气息。   好生奇怪!   众人看来的她分明用着人族剑修的法剑,身上却只有魔气绕身。   一魔修嘿嘿一笑:“这是哪位魔族小美人啊?也通过空间裂缝从正法界,分一杯羹了?”   云嫦身形瞬移,执剑轻描淡写一挥, 对方拦腰截断。   云嫦呢喃道:“魔族皆该杀。”   剑风吹拂了云嫦的幂篱白纱,露出她的姣好面容。   她有如鬼魅,一剑两剑……最后将长剑捅穿了最后一名倒三角眼的猥琐魔修胸口。   云嫦抽出长剑,转身看着面前的诸位人族。   大家也在警惕着她,此女着实诡谲。   而且身上全是魔气,别不是魔族吧。   云嫦开门见山:“我要找一男修,诸位可知道陆家弟子陆修桑,传闻他被伏珧所杀,尸身何在?”   为首的修士警惕地看着她,后退了两步才开口:“你……找陆修桑做什么?”   这些人正是当初被陆修桑所救的城中修士。   他们受了陆修桑恩惠,不能道出陆仙君没死的消息,这段时间也有其他的正道修士赶来,他们全部都闭口不提。   此刻,他们想,陆修桑应当快赶到空间裂缝那边了。   待陆仙君封印了空间裂缝,此事便算作真相大白,十四州还他清誉。   云嫦垂眸:“我是他的故人……我来寻他尸身,入土为安。”   众人只觉得她语气悲伤,有人想要上前说真相,却被另外一名修士按住,他微微摇头。   “狡诈多端……”   云嫦眨眨眸子,意识到什么:“你们好像……知道陆修桑的一些事情。”   她回想刚才为首的修士说的是“找陆修桑做什么”,而不是“不知道。”   他们好像在试探自己的身份,不能轻易道出实情?   云嫦再询问过他们这附近还有城池么?   为首修士道:“没了,其他地方都被毁了,这座城池因为有护城法阵,所以汇聚了附近不少苟延残喘的修士和凡人。”   他叹了口气:“因此,那些练邪功的魔修才时不时来攻打这里。”   云嫦轻轻咳嗽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这段时间便在这里吧。”   她这么说,其他人大骇。   “哎?”   云嫦擦拭了嘴角的血迹,也抛出自己的要求:“接下来半个月我护诸位无虞,但请诸位找寻陆修桑的尸身。”   云嫦说完后,又低声说了一句:“正好这地方魔族也多。”   她若出手,城中修士抵挡不住,只能单方面被动接受。   一些修士见到她之后,其实心中依然有了猜测。   一个用魔气的正道女修,又和陆修桑牵连,大概率是云嫦……   外界只传她在魂断城,没想到她竟然到了此地。   但这只是众人的猜测,云嫦不说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们也不好确定。   毕竟魔族狡诈多端,他们也要杀陆修桑,现在派了一个女魔族来套话也不是不可能。   而云嫦也在猜忌着他们。   此地消息闭塞,若是他们将自己的消息传递给三十三重殿,若是他们因为记恨陆修桑而偷袭自己……   人心难测。   她在魂断城不便是如此吗?   她教了常问心五日,常问心告诉她三十三重殿的人已经得到消息赶来。   谁告的密?   是魂断城之人。   如今魂断城的大多是无能为力逃走的百姓,他们也是当初受自己恩惠最重的人。   没人会在意一些凡人和低阶修士的死活,他们当初买不买得起除障丹,正道联盟毫不在意。   是自己和陆修桑私下卖灵药。   然后他们反手出卖了自己。   可笑的是竟然他们明知道三十三重殿的人的路上,却无一人通知自己。   他们忌惮自己,害怕自己。   不敢和正道联盟唱反调,却连私底下的相助都不给。   常问心都能打探到消息了,说明其他民众也或多或少知道的,却无人相告。   云嫦想起了陆修桑常说的:“人性如此,理应看开,只要救下一正直之人,便不枉费了。”   云嫦想到这里,抱着法剑靠在墙角,怔怔地看着面前虚空。   他和当初的大师兄相似。   大师兄虽然不说,却也是这般想的。   云嫦从来不觉得大师兄错在哪里,错的是那些恩将仇报的小人。   或许唯一的错,便是明知道行善,却要因为“人性”而对他人多几分警惕。   云嫦不愿多想,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路,仔细擦拭手中的灵剑。   这是师尊和大师兄寻来珍稀灵石打造而成的。   云嫦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最后死在此剑之下,怕是会伤心。   云嫦起身,找到一名修士,向她讨要了一柄还算不错的灵剑。   云嫦看着长剑,轻轻摸了一下:“我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锻造工艺。”   女修不敢多言这是陆修桑留下的武器。   为首的修士已经下令不得将陆修桑的消息告知面前这个诡异的魔修。   女修也不大想给她,低声说:“仙子,此剑比不得您的灵剑,若是斩杀魔物怕是不妥……”   云嫦哂笑:“没事,我只是需要第二把剑罢了。”   云嫦说完转身再回到角落里盘腿打坐。   女修看着她落寞的身影,恍惚地想,对方好像下一刻就要彻底离开这个世间……   云嫦在不孤城的数日,斩杀了数不胜数的魔族。   不计其数。   不孤城之人没有将这个无名女修的消息传出去,但魔修却将此事告知了魔族高层。   云嫦杀了太多的魔族。   其中有一日,一位高阶的魔修领队前来,此魔修是一个穿金戴银的纨绔少年模样,说话尖声刺耳。   “这就是那女子所在地?”少年嘿嘿一笑,凌空而立看着这座孤城。   “真是废物,这么多魔族都没能突破她的防守。”   旁边的魔修毕恭毕敬地说:“少主说的是。”   “有少主出手,此女必然被斩于剑下!”   纨绔少年再猥琐一笑:“此等美色,何必陨落黄泉,不若成为我纱中美眷。”   忽然一柄灵剑破空而来,瞬间削掉少年的右肩。   他痛苦大喊:“啊——”   云嫦凌空而立,浑身魔气围绕,疯癫一般冷笑起来。   “好你个云嫦,你可知这是谁?此乃我魔族血涛府的少主!”   云嫦巡视少年。   传闻魔界此地,围绕着圣地渊山有三个大势力。   血涛府、封魔府、罗睺府。   其中以罗睺府为主。   云嫦反问:“既然是血涛府的少府主,并不应当参与散落魔修和我的纠纷中,若是跑不了,今日便陨我剑下。”   少年愤怒道:“好,好!果然性子烈得很,本少主很是满意,待我抓住你,定要将你折辱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上!”   云嫦一抿唇,不再压制身体内的魔气,一出手学着大师兄的三千剑阵,一时间尸横遍野。   血气让她心中狂喜。   “哈哈哈哈哈,大师兄,你可看到了,所有算计你的魔族都该杀!”   她整个人不似正常人,只顾着杀戮。   原本信心满满的魔族队伍,此刻支离破碎,那少主眼见自己轻敌转身就要跑,边跑边喊:“云嫦,你若是杀我,魔族上下不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贯穿他的心口。   他艰难地侧头,看到满脸血泪的云嫦,血泪从高空滴落,她苦笑痴语:“大师兄,我厉害吧,你的剑阵我偷偷学了一招。你夸夸我啊……”   少主陨落。   此子一陨落,远在千里之外的魔族高层中,一个白发虬须的老头勃然大怒:“我儿的本命令牌碎了!!!”   “谁?是谁杀了我的儿子!”   其他高阶魔修全部看向他。   老头一把抓过身边手下:“少主去哪里?!”   手下战战兢兢地说:“少主……少主他从魔族口中听说不孤城有人族那位绝美容颜的女修云嫦,便率人前去……”   老头子再度暴喝,威压睁开,逼得周遭数百里的魔族瑟瑟发抖。   “本魔要将云嫦碎尸万段!!!传令下去,无论魔族还是人族里的修士若能杀掉云嫦,必有重赏!”   此消息一出,一些魔族瞬间眼热。   不消一日,此消息有如春风蔓延全境。   一些不参与的修士也不由得啧啧称奇,三十三重殿出百万灵石要云嫦的下落,魔族重赏要云嫦的尸身,恐怕云嫦医仙子此刻就是旁人眼中的一块肥肉。   而在不孤城的云嫦因为被孤立,并未得到此消息。   倒是其他人知晓此事,确定了她就是云嫦。   城中修士密谋。   “她果然是云嫦医仙子!”   “那我们要将陆仙君的消息告诉她吗?他俩好像关系匪浅……”   一名修士打断:“告诉她做什么,她现在魔气冲体,迟早魔化,但是陆仙君不同啊!待陆仙君封印裂缝必能恢复名誉,难道吾等要看他和一位魔再牵扯上关系吗?”   众人震惊。   难……难道……   为首的修士目光坚毅:“冷静!陆修桑和云嫦都对我等有恩,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此会散了。   一些人心中不满,嗤笑一声,装模作样,既然云嫦必定要死,那他们不如讨要了这个赏赐。   散会后,一些人便想方设法传递了消息。   告诉消息后,他们还不能让云嫦离开。   大半夜,他们虚以委蛇地前来询问云嫦的消息,并送来一些美味佳肴。   带头的人笑盈盈地说:“仙子斩杀魔头,救我等于水火,此物算是我们的酬谢,还望仙子不要嫌弃。”   云嫦一扫那些美味,瞬间后退数步:“你们下迷.药!”   她常年和医药打交道,对这些东西不能再熟悉!   “你们!”云嫦咳嗽了几声,从嗓子里挤出来怒喝。   那些修士一看自己的计谋这么简单地被戳破,恶狠狠地说:“果然是医药通途的医仙子啊,好眼力!可惜这空中也有迷香,你闻到了吗?”   云嫦双手颤抖,握紧了手中的灵剑,低低地笑起来:“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   “我斩了多少魔修,我救了你们多少次,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了?说啊!”云嫦释放威压,头上幂篱被击飞,长发在月色下飘舞。   “说啊!”   她原本以为此地是自己最后的落脚之地,若是死在这里,葬在这里也好。   说不定黄泉路上,也能找到陆修桑同行。   怎料人心难测。   突然,另外数位修士挡在她的面前,护住她。   不孤城的为首修士站在了云嫦这边,他快速说:“既然你是医仙子,还请速速离开,不要为这等宵小浪费气力!这里有我们。”   他的出现,令对面勃然大怒:“她可是被悬赏百万灵石的云嫦,魔族也下了重赏杀她!我们护不了她,不如拿她领了赏赐。”   说罢,又对云嫦说:“医仙子,你也知道自己必有一死,不然就成全了我们这些修士,日后待我们修为大成,说不定还能为你报仇!”   这话让为首的修士直接骂:“放你娘的狗屁!陆仙君当初救了你,你就是这么对待他的好友!”   两边缠斗在一起。   为首修士最后对云嫦说:“仙子快走,朝空间裂缝而去,陆仙君未曾陨落,你说不定还能见他一面!”   “陆仙君神通广大,说不定可以压制你体内魔气,陆家隐世,你们去了陆家必然安然无恙!”   “仙子快走啊!”   云嫦闻言,身子一颤,旋身后朝着空间裂缝方向遁逃。   从黑夜到白昼,日月更迭,从不孤城再深入边境。   所到之处,皆是喊打喊杀。   人族将她视为魔修,认为她斩杀了魔修,才引起魔界反扑,她用死方能平息怒意……   她的死是善举,能让魔族不要如此疯狂,能让天下苍生稍作安定。   魔界听从血涛府府主之令,全力追杀她……   她手段残忍,毫不留情,此女必除!   一时间,她成了众矢之的,仙魔两界都不能留她。   她彻底不再压制身体的魔气,手中银白灵剑血迹凝结成血痂。   她要去找陆修桑。   告诉他伏珧灵尊的真相。   他不是当年那位一剑撼天地的三千剑阵陈祁远,他的身体里是一个卑鄙小人。   他的修为是大师兄的。   他的天赋是大师兄的。   他只是一个恩将仇报的卑鄙小人!   世人皆不信她,云嫦想,陆修桑应当会信的。   有一个人信自己……云嫦心中任留着最后一道光。   若是自己回转三十三重殿,伏珧会庇护自己无忧,毕竟伏珧派人出来追赶,下令护住自己安危。   但她不去了。   大师兄魂魄散了,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死去。   她若杀不了伏珧,只会成为伏珧的炉鼎。   她不屑于向伏珧讨要恩情,此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救下那名黑发少年。   云嫦杀了数不胜数的魔修,杀到她眼中只剩下血色,杀到她的衣裳染成了暗色。   她终于懂得了陆修桑这数月的逃命之路,孤立无援的困境,放眼天地,孑然一身。   天下苍生被蒙蔽双眼,枉顾好人,有苦说不出,有怨不能言。   心一直往下沉,犹如坠入不见天日的深海中,不断地消磨她的意识,疼到她眼泪都流干了。   她好疼啊……   云嫦吸引了大部分魔族的视线后,突然转变方向,不再朝着空间裂缝而去。   原方向那边有陆修桑,他要修复裂缝。   自己吸引走魔修,想必也能缓解他的压力。   只是二人恐怕不能再见了。   包围越来越密,云嫦数不清自己逃了几日,她只剩下最后一丝清明,眼帘中看到魔修堵住了她的去路。   再回首,亦是追兵重重。   魔气动乱,她彻底不能再如意地调动这股属于化魔决的魔气了。   她从高空中重重砸下,怀中的结魄灯摔在地上。   云嫦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用灵剑撑住自己的身体。   她仰头四顾,魔修和人修凌空而立,分别堵住了她的去路。   但没人敢打头阵。   这浑身浴血的女修斩杀三千魔将,纵然她此刻是强弩之末,可说不定还有后招。   大家都怕她是第二个百折不屈的陆修桑!   大家都在观望。   而且真正的大能修士一开始都不在这边战场,而是在第二处空间裂缝那边,此刻想必快赶来了。   倒是人族修士先开口:“医仙子,你修炼魔功,不仅屠杀魔族还杀了不少人族修士。”   云嫦笑起来,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下。   那群人修一心要拿到悬赏,先发难唯独自己,她不过是为了自保。   如今倒成了自己的错?   云嫦立于天地之间,仰头看向天边的斜阳。   乌云沉沉暗暗,天欲大雨。   像极了大师兄出关那天,她心中也是如此不安,冲进洞府后那个人的眼神陌生,但随后又恢复正常。   他说此次闭关失败,对神识有所影响。   她啊,从未不曾怀疑她的大师兄……   云嫦缓缓露出笑意,若是她的大师兄没有出事,日后漫漫仙途,佳名远扬。   可惜,大师兄永远也不会有那一天了。   这人世浑浊,愿心怀正道之人,不被命运捉弄。   风吹动了云嫦的发丝,她望着远处赶来的数道灵光,速度之快,一看便是大能修士……   云嫦再看了一眼第一道空间裂缝的方向,目光深深。   她竭力引走了空间裂缝的心有歹意的人族修士和魔修,最后帮陆修桑一把。   只要陆修桑封印了空间裂缝,世人便知道他是被冤屈,他一路向边境而来,只是为了封印裂缝保住正法界。   他会成为天下苍生口中坚韧不折的救世之人……   愿他日后能成大道,位极巅峰,成为一方仙君,无人可乱世道。 第20章 都去死吧   此刻, 数道遁光赶来。   众位修士细看之后,心中大骇。   三十三重殿的伏珧灵尊、魔界血涛府的府主、还有数位高阶修士。   那位血涛府的府主一见云嫦,便勃然大怒, 魔气威压激荡而出:“云嫦小儿, 找死!”   伏珧见状, 双手结咒:“你敢!”   两股巨大的力量对冲, 让聚集的人齐刷刷地后退数米, 一时间成鼎立之势。   魔界的人不顾及伏珧灵尊,但人族有高阶修士劝说:“灵尊, 云嫦如今早已被魔气侵蚀,你可要想好了,若是帮她的话,便要万劫不复了!”   伏珧已然不在意什么“名誉”和“万劫不复”, 他双目通红地看着天地间的女子。   但云嫦却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给他。   伏珧趁着其他人都忌惮自己不敢打头阵贸然出手,他向云嫦伸出手颤声轻说:“嫦嫦,别闹了,到本尊身边来,有本尊在,无人可伤你。”   每一个字都发颤, 生怕自己语气重了, 震碎了那个单薄的人。   明明当初在浮生境中, 他只记得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朗, 清脆中带着温婉,此刻她整个人却行将朽木。   伏珧脑海中猛然回想起,当初的画面。   他想,待他病好之后,想睁开眸子亲眼看看这位小仙子的模样。   该是漫烂绝色, 目含秋水,宛若谪仙。   当时他还年少。   他莫名来到这个奇怪世界,被当成魔族玩物百般折辱。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堆满尸体,蛆虫到处乱爬的乱葬岗里,当时的他除开大脑和心脏还在跳动,其他部分宛若一滩死肉。   疼、饿、生不如死,求死不得。   直到他闻到了一股极其好闻的药香,还有宛若仙音的女声……   她说……   她说:“大……他还没死!”   云嫦缓缓抬头望着他:“伏珧,我此生最为后悔的事情,便是……”   云嫦嘴上说着,手腕一转,但见她的灵剑上浮现勾了一个绿色的剑穗。   剑穗旧了,显然上一任主人没有好生地保管它。   但云嫦却如视珍宝,目光落在上面时异常柔软,望向伏珧时则异常凌厉。   云嫦苦笑:“我当年为何要救你这个畜生?”   伏珧闻言,瞪大了眼睛,瞳孔震颤。   尽管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此番种种,都告诉着他魏珞珞并非当初救自己的仙子……   但如今云嫦道出真相时,他恍然失神,宛若老天爷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一直都觉得云嫦给他的感觉,像是当年在恶界浮生境中救他的人。   但魏珞珞却先一步出现,揽过所有的功劳。   或许当年救人的事情对云嫦来说不值一提,不必记挂在心,时间一久早就置于脑后……但是……   伏珧张口欲言。   云嫦却不需要伏珧的回答。   她仰头大笑起来,气血翻涌,鲜血从口中流出来:“哈哈哈哈,为什么呢?”   是因为自己心中有善吗?   可惜没有善果。   云嫦旋身环顾四周,再侧身一指:“所谓的伏珧灵尊,不过是个窃取我大师兄一切的邪修。一身修为是我大师兄修炼的,满袖赞誉是我大师兄挣来的。伏珧,你骗我骗得好苦啊,正州之内,关于夺舍的记载都被你毁去,你就这么怕事情暴露,这么见不得光吗?!”   众人窃窃私语。   伏珧紧握拳头,她竟然……知道了?   不,不应该的。   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自己学陈祁远一向惟妙惟肖!   就连当初二人刚刚见面,她心中起疑,自己连夜抄写陈祁远留下的书信,但求细节上不要露马脚!   伏珧沉声道:“人都是会变的!”   伏珧满心不解,难道陈祁远就不会变吗?!   陈祁远已经死了,有自己一个就够了。   伏珧心中愈发着急:“嫦嫦,过来!再过来一点……”   他小心翼翼地提醒着云嫦,只要云嫦再过来一点,他就有把握带走云嫦飞遁而逃。   此刻还不能贸然出手,他要警惕着其他的高阶修士。   云嫦嘴角含笑,她听到其他修士的议论声越发明显。   尤其是人族的修士。   ——医仙子别不是疯了吧?她说伏珧灵尊不是本人?   ——灵尊这些年为十四州奔走,功劳累累,她怎可诋毁灵尊!   ——她和陆修桑苟合在一起,名声败坏,还是灵尊出面为她担保,道她只是被贼人蒙蔽!没想到她如今居然反咬灵尊一口!   ——医仙子毕竟是入魔了,她的话又怎能当数?   ——可怜灵尊至今还在为她说话啊……   云嫦纵观全局,质疑声不绝于耳;而数位高阶修士又互相掣肘,她是笼中之鸟。   除了伏珧要救自己,其他人都恨不得自己早些死。   她此刻心中轻松,全然没有害怕恐惧。   足够了……   自己杀了那么多魔族,或许能为大师兄报一份仇,可恨的是她未能将伏珧杀掉,可恨她的话无人信。   纵然有相信的人,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正道联盟需要伏珧,无人敢惹他,一切又会被粉饰太平。   云嫦轻声呢喃:“这世道,不过……杀人人杀。”   世间遗憾之事,从来不缺她一人;这地府亡魂,也不缺她这一鬼。   云嫦想多少修士在追寻心中之道的道路上陨落,寿元殆尽或者被他人所杀,亦或者意外身亡。   心中遗憾不可尽说。   她起码还能循着大师兄的光指明前路……   云嫦想到这里,将灵剑收回,她不想用自己的血脏了这柄剑。   她拿出从不孤城的女修手中讨要来的灵剑,脸上的笑意满满消失,眼泪再次流淌,血和泪水交织……   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空间裂缝处。   一名白衣剑修一拍储物囊,祭出巴掌大的罗盘。   此罗盘奇特之处在于上面没有天干地支等,而是一黑一白八卦图为底面,黑白鱼眼处悬浮着瑰丽异常的日月双珠。   日顺转,月逆行。   此物一出,剑修身边的瘴气瞬间被驱散。   “陆仙君,这就是日月盘?”一名老妪拄拐站在陆修桑的身边发问。   陆修桑颔首。   此灵宝施展一次消耗巨大,他数月来都尽量不用。   陆修桑看了看盘踞在空间裂缝周遭的数位修士。   他没想到这空间裂缝四周还有一些修士残存。   他们身陷囹圄,外界消息没有及时传递到他们耳中,只听到了一些零碎片段。   他们一开始对陆修桑也抱有意见,但仔细一想,他们被困附近数月都没等到正道联盟的人前来相救。   如今陆修桑肯来,那群所谓的正道联盟便拍马也赶不上此人的品性!   陆修桑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闷雷作响,似是天公悲鸣。   他眉心微蹙,前日还隐约觉得背后似乎有不少灵气朝这边涌来,但突然又调转方向离开。   他问了这几位修士,大家皆不知晓。   陆修桑想等自己封印了裂缝后,再过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陆修桑扬手一挥,日月盘散发出金光,三次振荡,扩散距离越来越广。   大地猛地震颤,风云涌动。   原本乌沉沉的天空,猛然闪过此言的金光,以天为罗盘,日月同现。   这道金光使正道修士如沐春风,倒是魔修反而一被照射到就疼痛难忍。   云嫦也倍感难受,捂住胸口踉跄跪倒在地。   这是极正的纯阳宝物,她身上不过是有些残余魔气和血气也被影响……   那……   云嫦望向几个狡黠的正道修士,发现他们不同其他修士的舒坦,反而眉头紧锁,很不舒服。   此刻,大家的心中齐刷刷地涌出了三个字:日月盘!   陆修桑手中的灵宝,让多少修士为其痴狂又震惊的存在。   空中的魔障迅速地消退,朝着第一道空间裂缝方向涌回。   魔界的人最先反应过来。   “第一道空间裂缝被封了?!”   “陆修桑手上的灵宝日月盘可强行封印!是他干的!”   一些魔族口中骂骂咧咧,辱骂陆修桑的祖宗十八代。   而人族这边也明白了真伪,有人畅快地大喊。   “陆道友封印了空间裂缝?!”   “他此番将功赎罪,着实厉害!”   “那么说,他也能封掉第二道空间裂缝了?!既然如此,我看这些魔族还如何猖狂!”   云嫦跪在地上,心中也无比畅快。   此刻,围聚在此地的大部分魔族修士心中打起来退堂鼓。   只因为陆修桑封印了第一道裂缝,那他肯定是全速赶来此地。   他手中的日月盘太过于厉害,一般魔修不敢硬接,接下来恐怕修为也要掉一个境界!   但血涛府的府主却还是吹胡子瞪眼:“走什么走?!”   “云嫦杀掉我的宝贝儿子,此仇不共戴天,她今日不死,正法界往后休想有安宁!!!”   白发虬须的府主此言一出,彻底拉开了两边的对立面。   其他高阶魔修故意煽风点火:“不过是一个染上魔气的将死女修,难道正法界也要护住她吗?”   一位正道修士站出来呸了一声。   “正道容不下魔修!”   “医仙子此刻早就入魔,而且她这段时间还强行自爆金丹,全靠着灵丹护住她的灵海!她也杀了不少正道修士,正道也容她不得!”   “魔界休要往自己脸上贴光!”   这些话有多少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但他们都很明白,杀掉云嫦才是早划算的平息方式。   为了护住正法界十四州的安宁……   云嫦听着他们肆意谈笑自己的生死,眼中却只盯着地上的结魄灯碎片。   这些日子的经历,她尝尽了人世间的苦楚,看透了人心险恶。   她每多看一眼,心中便多了一份薄凉。   她也明白世间仍旧有正直善良的修士,但她等不到他们的救赎,她犹如溺水之人,抓不住最后的稻草。   也不愿将这些良善之人拖下水。   所以她不要陆修桑来救。   云嫦眼中的光彩彻底消失,弯腰轻吻破碎的结魄灯,她恍惚中看到结魄灯发出光芒,转瞬即逝。   大师兄,你来接我吗?   与此同时。   远在百里之外,金光散尽,天地日月盘由大变小,变成原本的本体模样,落到白衣剑修手中。   陆修桑身体灵气几乎消耗一空,脚下踉跄。   他接下了日月盘。   老妪上前来搀扶他:“陆仙君可有大碍?!”   其他人道贺:“恭贺陆仙君封印裂缝,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此等大恩情,十四州之人必永记于心,记仙君的大恩大德!”   陆修桑不可思议地望向东方。   他刚才好像感知到结魄灯的存在!   但是这股存在极其微弱,好像……好像结魄灯已被毁去。   陆修桑轻推开老妪,朝着东方踉跄一步。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云嫦应当带着结魄灯安稳地待在三十三重殿中,等着她的大师兄安心归来。   陆修桑头痛欲裂。   陆修桑心中害怕,又逐渐火热。   难不成是云嫦拿到了她大师兄的魂魄之后,顺利从伏珧灵尊手中逃脱?!   这是好方向的猜测。   陆修桑只这么一想,便心中火热。   若是云嫦也逃到这附近,那他就可以和对方再见。   陆修桑顾不得和这些相助自己的修士道别,只一拱手,便朝着云嫦的方向飞遁而去。   在此途中,他不断地施咒想要通过结魄灯联系上云嫦。   “云嫦姑娘,你可能听到我的声音?”   “你若是能听到,便回应我……”   陆修桑觉得是距离太远,一边拉近二人间隔,口中一边不停地互换。   直到他隐约看到远处浓云密布处,乌压压的一群黑点。   像是……像是无数的修士凌空而立,包围着什么。   陆修桑强提精气,化作一道流光滑过空中。   再近一分,再近一分!   突然,陆修桑听到了一些琐碎的声音……   那是……云嫦的声音!   包围圈中。   云嫦用剑做拐,支撑着起身,望向伏珧的方向。   “愿天下恩将仇报之徒,心肠歹毒之人,皆不得好死!”   伏珧看到她的目光,明明是那么坦然的眼神,却叫他的心中冒出强烈不安。   她冲着自己笑,却又仿佛在通过自己在看向另外一个人。   大雨落时。   “大师兄,我来殉你了。”   长剑横于颈间,血花和雨花互相弹唱,于空中飞溅。   “云嫦!”伏珧眼睁睁地看着她干脆利索地自刎。   一身硬骨,不愿折在这些她厌恶的人手中。   伏珧气血暴走,威压瞬间释放,逼退大多数修士。   其他高阶修士艰难应对暴走的灵尊,白发虬须老头怒喝:“伏珧灵尊,今日我要她彻底断气!”   伏珧满眼红丝,头上青筋暴起,发疯一般与他对撞。   地上,云嫦以为自己死的时候,过往的一切会在眼前一一浮现,但她什么都没想起来。   或许真要说的话,她想这一次自己金丹没了,和凡人一般,伏珧就算有通天之能再也不能将自己从地狱拉回来了。   他的三千后宫,永远都不会有自己。   云嫦躺在地上,看到一道白光滑过天空,在茫茫雨幕中冲自己而来。   陆修桑就这么硬扛着数道高阶修士的威压,闯入战局的中心,冲到云嫦的身边。   陆修桑最不敢想的情况真切地出现他的面前。   他拼死拼活把释放魔障的空间裂缝封印住了,他于十四州所有修士皆有恩。   然后他们这些人在追杀云嫦!   陆修桑头脑一片空白,临危不惧,硬抗追杀数月的他,此刻惊慌失措,双手颤抖着想要捂住云嫦脖颈上的伤口。   他储物囊中的止血灵药倾盘而出,但粉末很快被大雨冲刷干净。   他看出云嫦的身体早就被透支干净,金丹也破碎,她是靠着极品灵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曾经江边初见的鹅黄衣衫,一头如瀑青丝的仙子,此刻满身污渍,倒在血水中。   “云嫦,你看看我,你看看我。”陆修桑雨泪同流,世家子弟的仪态全然不存,嘶哑着说,“我已经封掉了空间裂缝,第二道我不封了,我带你去陆家游玩……”   云嫦双眸只余一丝缝隙,眼中剑修的模样模糊。   但她还是分辨出来来人是谁。   她听完陆修桑的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比了个口型。   好……   云嫦陨落了。   或者说,自爆金丹、经脉全毁的她此刻只是凡人,她只是死在陆修桑的怀中。   陆修桑痛苦,抱紧了云嫦,他不懂自己此次历练究竟得了什么,心境中又有什么突破。   他只知道他在一次次地锤炼中,恪守本心励志救世,所救的人中却硬生生逼死了他倾慕之人。   所谓正道,不过如此!   陆修桑低低地笑起来,像是野兽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哀声从喉咙中挤出来:“哈哈,哈哈哈。”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能赶上,却没想到每次都迟了一步。   他身中化魔决,竭力压制又有何用?   不若成魔,死之前搅得这天地翻转。   伏珧见状强突破血涛府的拦击,要夺回云嫦,但又被其他高阶修士拦住。   “陆修桑!”伏珧心魂俱裂。   而有正道修士看到陆修桑背起云嫦准备带她离开,想要去拦住他。   此刻若是让他就这么走了,日后灵尊算账,自己恐怕会被牵连。   有人大喊:“陆仙君,云嫦生前斩杀人修魔修无数,作恶多端,天道难容!你可知将云嫦尸身带走,此步走下,正魔两界皆容不下你!”   “陆修桑你疯了吗?!”   陆修桑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正道修士。   他们试图拦住自己,这些人口上说的正气凛然,面上却各有心思。   他们是云嫦之死的帮凶……   化魔决在陆修桑的体内运转,将他身上的灵气转化为魔气,从他身上冒出。   唯独的修士们大惊:“他走火入魔了!”   陆修桑感觉无数杂乱的记忆在脑海中横冲,恍惚之间,属于另外一个人的记忆犹如洪水涌入灵海之中。   明明是陌生的记忆,却让他觉得异常熟悉。   好像一直被掩埋在灵海的最深处,冥冥之中,指引着他去发觉。   那是属于他的……   心口像是要炸裂一般。   他看到了云嫦小时候,看到了云嫦及笄时,看到了云嫦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的样子……最后看到云嫦的尸身。   他救得了天下人,却没救下云嫦。   他这数月的苦难究竟为何,就是为了救下这些正道修士,好叫他们心无旁骛地追杀云嫦吗?!   一名修士试图拦住他,好日后找伏珧灵尊讨要赏赐。   一道灵光滑过,头颅咕噜噜滚在地上,双目不可思议地瞪着面前。   陆修桑抬脚踩在泥水中,那修士的鲜血喷在他的脸上,他低低冷笑后,一字一句道:“都去死吧!” 第21章 . 21三合一(有不少回忆剧情) 嘿嘿,……   陆修桑看着对方的尸身倒在自己前面, 他的身子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但这并不能阻止他杀人的行动。   灵剑宛若流萤,在空中纷飞,杀人如削泥。   陆修桑看到眼前的画面, 死吧, 都去死吧!   他们前来围剿云嫦, 如此多的人, 他们又能有几个人是真的抱着除害的正道之心来的?!   但凡靠近陆修桑的修士, 直接被一剑割头,死前没发出一点点声音, 那头颅便犹如雨珠砸在地上。   而在外围的其他人见状,面色大惊,纷纷向后踉跄数步,给陆修桑让出一条道。   疯了, 陆修桑宁愿万劫不复,也要将云嫦带走。   大雨滂沱,他站在雨中,朝着他来时的方向归去。   陆修桑心中被一股诡谲的气息缠绕,体内的化魔决驱使着他想要做出一些更加凶残的举动。   忽然,一缕青丝从他的脸颊滑过, 带着雨水的湿润气息, 带着熟悉的药香。   好像在宽慰他, 想要他冷静下来。   要他冷静成当初那个一心想着正道陆修桑, 不要入魔,往后走他的阳关大道……   那一刻,他以为是云嫦回来了。   她是要遵守两个人的约定,一起去陆家了。   于是他惊喜地侧头,喊云嫦的声音却骤然停下。   云嫦苍白的面容清楚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就连鲜血想要停留都被雨水不停冲刷。   因为陆修桑的侧身,他背上的云嫦身体直接从一旁歪去。   陆修桑连忙伸手揽住她。   他的医仙子除开没有血色,面容很平静,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好像她只是太累了,所以才不愿意再睁眼,不愿意为了苟活而臣服在伏珧的膝头,想要沉沉地睡一觉。   越是这般,陆修桑的心中那些杂乱的思绪,最后只剩下的都是关于云嫦的。   是什么约定,他已然记不清楚,他已然心死。   他只知道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皆可杀。   一股无形的执念指引着他回陆家。   他……带云嫦去陆家看一趟。   那些畏惧他的修士为他分开了一条道路,看着他们的身影缓缓踱去。   而同此时,高空中缠斗的战局里传来男人愤怒的怒吼。   “陆修桑,你今日若是敢走,我势必要将崖州陆家翻个天翻地覆!”   伏珧被数位魔修缠绕住,不仅仅是血封府府主,还有一道更为强悍的魔气在参战。   此道魔气的主人虽然没有出现,但是实力不输于那位血封府府主!   想必是另外两位府主。   伏珧声嘶力竭,他不知道陆修桑会把云嫦带去那里。   而自己只想把云嫦带去三十三重殿,说不定自己可以再留住她的最后的一缕魂。   他这些年将正州所有的夺舍之法的记录全部毁去!   目的就是不让云嫦发现真相,他比谁都清楚,在陈祁远的记忆中,他的二师妹是一个多么痴情又决绝的人。   一直以来,他都是想和云嫦在一起。   如果让云嫦发现真相,两个人便彻底没了可能。   但陈祁远已经死去,在被他夺舍的时候,她的大师兄便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那个精彩绝艳的剑修消失在了世人的赞誉中。   自己找寻了她那么多年,绝对不是想要这样的结局。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害云嫦。   “陆修桑!”   伏珧眼中闪过冷光,围绕在他的纯正灵气中,冒出一丝纯黑的魔气。   “陆修桑!”   接连三声喊,伏珧调动全身的灵气,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突然爆发,瞬间击退阻拦他想要杀死的数位高阶魔修。   虬须老人睁开了混浊的眸子,诧异地盯着这位人族灵尊的身体。   他向后踉跄数步,心里竟然打起了退堂鼓。   这是魔界至宝——魔骨的气息!   传闻魔界一大能神功大成,但最后陨落于天雷之下。   天雷烧了大魔的躯体百年之久,炼化了他的血肉骨骼,从大魔身体里扩散出来的魔气萦绕整个魔界,怨念不止。   其中头颅上的蝶骨百炼不灭,怨念极其浓重。   每次现世,必然会引起滔天大祸。   此物甚好,但怀璧其罪,莫说能不能守住,自己能不能压制住它的魔气不被反噬都而说。   合掉魔骨之人,会慢慢转变心性。   甚至待在身怀魔骨的人身边,也会背起影响,被勾起内心深处的欲望。   故而每次现世,魔界高阶修士都会想尽办法将它镇压,或者趁早合掉魔骨的人。   他们不知道伏珧被同化到什么地步,但他们此刻都打消了缠斗的念头。   唯独其中那股没有出面的魔气却还在强撑着对抗,挡住伏珧前进一步。   “伏珧灵尊么?我倒想再和你对斗一会儿。”人没有出现,声音却浮现在空中。   此道魔气攻势极狠,但开口却是温秀书生音。   此魔修书生显然不想让伏珧去对上陆修桑。   伏珧施展威压,胁迫在场的众多修士:“给本尊将陆修桑碎尸万段!”   “本尊赏百万灵石,法器、灵丹应有尽有!”   重赏之下,加上陆修桑又是强弩之末。   有人窃窃私语:“你看他没有主动攻击了?是不是刚才是最后一击,现在是强撑着?”   除开动了歪心思的人,也有人心中不忍,反说:“陆道友刚刚封印了空间裂缝,为正法界出去后患,就算医仙子罪孽深重,他此刻也不过是要带走她的尸身……”   “是……”   有人见状,收起灵剑,纵观全局,觉得此事着实不能再插手。这些人是觉得高空的高阶修士狂斗,威压一波接着一波,让他们本就难耐,还不如先走。   陆修桑每走一步,便有修士转身离开。   但也有人目露凶光盯着他。   他们对自己的实力有几分把握,不至于像方才被断头的修士一剑毙命。   他们一个个运转护体罡气,身上金光闪现,开始为自己做防护。   但陆修桑却不在意。   他越过去一处水坑,再将云嫦放下来,抱在怀中,伸出左手捂住她的眼睛。   陆修桑缓缓抬起左手,单手结印,日月盘再现。   只是此刻的日月盘上,再无璀璨圣光,而是运转颠倒,不断地散发出暗金光。   陆修桑低头,目光无神,纵然身上化魔决不断地将他的灵气转变为魔气,但他还是强忍着疼痛深情地说:“别看。”   他要杀恶人了。   “别脏了你的眼睛。”   所有还没有离去,心怀鬼胎的修士在无数的金光中,血肉纷飞,哀嚎声此起彼伏。   一时间如同烈狱煎熬恶鬼,整个天地都染成了红色。   而空中的高阶修士连忙强提精气,才勉强护住这道杀人金光,但也有一些躯体不够强悍的高阶修士吐出数口鲜血。   他们面露忌惮神色,极品灵宝日月盘,救世也能毁世。   陆修桑看着那些恶人临死前的惊恐眼神,缓缓仰头,旋即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可他的笑声中没有任何的畅快。   陆修桑再背起云嫦,在这人间烈狱中朝着远处而去。   他轻声呢喃,疯语道:“嫦嫦,我先带你去陆家,你一定会喜欢的。”   天地之间,再也没有医仙子回应他的话。   雨幕遮盖了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那些逃过一劫身在远处的修士看到断肢,纵然身经百战也心中作呕。   他们深知,陆修桑……彻底难入正道了。   这个世道,要乱了。   伏珧和高阶魔修缠斗了将近四日,高阶魔修在那道书生音色的魔修命令下,才一并转身遁逃。   伏珧要满身浴血,从大雨到大晴。   他的眼睛被鲜血糊住,不知云嫦何时离开。   他从高空脱力摔下,拿剑撑住自己的身体。   茫茫天地,不见那道倩影。   他狼狈地朝着云嫦自刎的地方而去,大雨将血迹冲刷干净,连一抹气息都没有留下。。   伏珧捂住胸口,眼中藏着满满的杀意,他现在头疼欲裂,只觉得老天爷给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为什么他没有办法夺取陈祁远的所有的记忆。   如果他可以认出来,那么他就可以知道云嫦才是当初救自己的人,他就能一直骗下去……   伏珧想到这里,心神俱裂,飞快地转身朝着三十三重殿的方向而去。   灵尊一回宗门,便有侍妾和手下迎接。   “灵……”尊都还没有说出来。   伏珧飞快越过这些莺莺燕燕,走向云嫦的住处。   一进去便是满屋的书香。   他看到墙上挂着一副画,画着自己……   伏珧走上前,恍惚地想,不,不是自己。   画上的人穿着白袍,肩扣银色肩甲,目光坚毅,是……过去的陈祁远!   伏珧将这些东西全部都撕掉,扔在地上。   她的大师兄就这么令她念念不忘吗?   伏珧抬手擦掉了嘴角的鲜血,连日来的疲倦让他强撑着最后的精力。   “云嫦,本尊不信你会死的。”   云嫦第一次自刎的时候,他便救下了她。   她是修士,就算是断了经脉的修士,也不同于凡人!   此次不过是自爆了金丹……   他依旧还能救回来的!   伏珧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之前听到那些魔修说什么魔骨,不明所以。   但他自从夺舍了陈祁远的身体后,便隐约知道身体里似乎有什么诡谲的东西。   当初陈祁远闭关三月,就是试图炼化此物。   就在陈祁远为此消耗精力,他被冥冥之中吸引到此,夺舍了此人的身躯。   伏珧坐在地上盘腿打坐,试图压制这股魔力。   三个时辰后,三十三重殿内一股巨大的威压从云嫦的居所展开,一路伏地而行,所到之处,灵物皆被伤,呈现出萎靡姿态。   就连伏珧的金兵卫,他们明明是傀儡,但肉身也被腐蚀呈现出死尸的黑色。   而在居所里打坐的男人身上的魔气不减反升。   “啊——”   伏珧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恐怖秘境当中。   四周一片黑沉沉,每个人脸上像是蒙上了黑布,天空偶尔闪过一道灵光。   他和周围穿着古怪的人格格不入。   而后□□骤起。   少年何不曾想幻想穿越异世,傲视群雄?   他的一腔热血在魔族修士大肆出现时,瞬间沦为泡沫。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想象中的英雄,更多的是他这样被玩弄的玩偶,折断手脚,划破他的眼睛,扔在城外乱葬岗。   他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身边的血气和腐烂味道让他作呕,但他的胃部没有一点点东西。   连呼吸对他来说都极为不易。   伏珧陷入过去的痛苦中,他觉得自己在一片无垠的深海中不断地往下沉,头顶的光亮越来越微弱。   他伸出手想要去寻求救赎,指尖却是冰冷的海水。   救我……   救我……   忽然一只温润如玉带着暖意的手轻轻地拉住他。   “别怕……”   当初的他多想睁开眸子,亲眼看看这个人,但他做不到。   他只是一个弱小的凡人。   对方模糊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帘中时隐时现,伏珧心中一暖,想要被对方牵走。   当时的他想,如果死在这样的怀抱中也好过冰冷的乱葬岗。   结果对方忽然手掌一颤抖,猛然抽出手掌,想要远离他。   “你不是我的大师兄,我要去找我的大师兄了。”   伏珧看着模糊的她渐行渐远……   心中后怕,运转周身的灵气强制睁眼,双目通红,血色和黑色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瞳孔没有一丝白意。   伏珧伸出手去抓,面前什么都没有。   云嫦的房间里依旧还是原来的装饰,只是没有了原来的人。   伏珧恍恍惚惚地起来,他走到桌边站了很久,痛苦、懊悔、还有不堪。   他猛然下定决心,大喝一声:“来人!”   侍从们战战兢兢地进来,跪倒在地。   “灵尊,有何吩咐?”   伏珧看向云嫦死前留下的那些纪念陈祁远的东西,心中怒气大增:“把这些东西拿走,拿的越远越好,全给本尊烧掉!”   陈祁远会死,陆修桑也会死。   但他的道侣云嫦会活过来,这些属于她心上人的东西全部都要毁去!   自己这些年待她还不够好吗?从不短她任何需求,知晓她性子看似温婉实则坚韧,所以一直都让众人瞒住她,不叫她伤心。   他都做到这个地步。   云嫦还不知足!   明明别的大能修士,大多都是如此,甚至还不如他下的功夫!   侍从们抬头望着灵尊,但见他脸上忿忿,为首的侍从再头点地:“灵尊,医仙子很宝贵这些东西……”   这画上纸上分明都是关于灵尊的点点滴滴,烧了就太可惜了。   灵尊一挥袖,虚空掐住他的脖子提起来:“本尊让你烧!听到没有!”   “是,是!”   侍从们大气都不敢出,若不是还强撑着,恐怕会直接四肢酸软趴倒在灵尊面前。   待伏珧踉踉跄跄离开之后,他们惊恐地对视了一眼。   灵尊好像魔怔了……   伏珧从云嫦的住处,一路走向议事大殿,端坐在上位。   他一挥袖,金兵卫鬼魅般地闪现,齐刷刷跪倒在他的面前。   “传本尊之命,崖州陆家子弟陆修桑封印空间裂缝有功,三十三重殿携十四州所有门派为其贺,请陆仙君势必赴约!“   崖州,不归城,陆家。   小一年前外出历练的陆家弟子陆修桑今日终于归来。   下山时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全凝聚成了落寞。   他背着一名女子拾级而上,那女子像是困了,闭眼安静地靠在他的肩头。   看守陆家山门的小弟子大声欢呼:“陆少主回来了!”   “嘿嘿,少主还背着一个媳妇回来了。”   “我要告诉长老们,少主拐回来一个漂亮的道侣!”   几个胖瘦不均的小修士喋喋不休,像是蹦跳的顽猴大声嚷嚷。   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小胖子抓了抓头发,憨厚地问:“那我下山也可以有漂亮媳妇吗?”   陆修桑背着云嫦,沉默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直到这时,不谙世事的小修士们才看到少主背上的女子尽管被擦拭的干干净净,换上了漂亮的藕粉暗纹的纱裙,但脖子上缠着的布料却是被鲜血染成了深色。   她,死了。   陆修桑走到自己的住处。   一方小院,外头桃林,院中挖空了做了莲池,长廊从大门贯穿至主宅的廊下。   他将云嫦放在床上,而后抬手施咒冰封着躯体。   做完这一切后,陆修桑手执灵剑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她。   窗外日月更迭。   云嫦像是贪睡的人一般,未曾醒来。   陆修桑沉默了许久,忽然低头凝视着云嫦,难忍地咧嘴笑了一下,眼泪径直砸落。   门外的陆家长老看着少主的样子,觉得他像是变了,又像是没变。   但身上似乎多了历经世事的沧桑。   大长老上前一步,一抬手拱手道:“恭贺少主历练归来,心境再升一成,少主可曾在此次历练中找到族中推算出来机缘?”   陆修桑抬眸,扫了门口的方向,抬手祭出金光灿灿的日月盘,说:“我如今已然能随意操控日月盘了。”   诸位长老大惊,少主年纪轻轻,竟然能有如此高的领悟力。   日月盘是陆家灵宝,借助此物能以一人之力强开小空间。   此物虽然有驱使口诀,但灵物认主,心性不够坚定之人或者丧失道心的人,极难自由操控此物。   历代家主一脉相承,纵然身有先祖血脉,也得方熟练操控此物后,才会彻底接任陆家。   诸位长老想祝贺,但他们开不了口。   少主的道心磨练的太过于艰苦,是血和泪交织的成果。   或许对于陆修桑来说,他宁愿不当这个陆家家主,但求那位女子活过来。   可事已经至此,难以挽回。   大长老硬着头皮再说:“十四州以伏珧灵尊为首的正道联盟,对陆家发出邀约,请少主赴约庆祝。”   陆修桑让他们进来。   一进屋内,诸位长老才感受到此地的极寒。   少主刻画了灵阵,冻住医仙子的躯体。   陆修桑依旧垂眸看着云嫦,口中道:“我年幼时遇见过师尊师娘,和云嫦以师兄妹相称。”   “傲风派的弟子皆是心性纯良,故而那时候我纵然知道沧海难平,人心易变,却还是想要执剑立正法。”   “像远古那位大能,以一人之力扭转此界风气,正心正法,方是修士之道。”   “后来浮生境中,我和师妹见过生灵涂炭百姓疾苦,也曾遇到无数志同道合之士,灵剑斩恶不斩善。”   “被迫合魔骨,好在师妹是纯晶之体,有她在身边能压制我身体的恶念。”   “但我低估了魔骨的影响。”   那日闲庭午后,他收到远方故人的书信,云嫦用“我日后和谁成亲,大师兄可帮我选个如意郎君?嗯……”来打趣他,一字一句激起他内心的欲望。   他想做她的如意郎君。   原来所谓的同门情谊,早在朝夕相处中酝酿发酵。   师尊师娘总以为他正直刻板,不喜情爱,但云嫦及笄那日,少年为她梳发。   他蓦地想起凡人婚嫁时的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的二师妹长大了……   所以当所有的情绪高涨时,那日,他将云嫦轻压在榻上,先是轻含着她的耳垂,一路向下,和她白日同欢。   蒙在轻薄的被子中,那日的云嫦浑身都红粉透了,眼中含泪羞涩抱他,   当时的他甚至想,师尊师娘生出这般惹人怜爱的二师妹,那他和云嫦的孩子又该是怎样的模样。   陆修桑抬手轻轻滑过云嫦的脸颊:“魔骨是我所镇压,但我也知道或许总有意外。”   “历来拥有魔骨之人,记载上皆不得好死,所求不得,悲惨陨落。”   “所以我想炼化魔骨……”   陆修桑抿了抿唇,厉色:“原来并非善意都结善果,那道异世而来的魂魄趁机夺舍。”   陆修桑说到这里,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好我的余生,想好和云嫦的未来,也为自己想好了后招。”   “我曾是十四州百死不僵的陈祁远……”他眼中的愤怒越发强盛,“……也是百折不屈的陆修桑!”   一道异世魂魄休想让自己彻底魂飞魄散!   他以魔界秘法辅以魔骨威能,强行分开了自己的七魄,却在原本的躯体中残留了记忆的一缕魂。   但他不想让伏珧彻底读取他的记忆,从而诓骗云嫦,毕竟他的二师妹素来信他。   所以他在弥留之际,封印了属于自己的大部分记忆,只余下一些近期画面。   他的七魄在十四州游荡,不被天道接纳,最后撞入这陆家隐世小天地,转世为陆修桑。   “我为磨练道心度命劫而下山,数月奔走,所求不过正道与正法,可我……”   陆修桑掩目悲戚,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双肩颤抖。   自己得到了什么呢?   他这两生,蹉跎至此,失父母、失师长、同门分散、为云嫦心动了两世,却没能救下她的命。   陆修桑想到这里,缓缓地站起来,手中提剑:“三十三重殿的邀约,我一人独去。” 第22章 . 22(合章) 百年前,浮生秘境。……   设宴当日。   三十三重殿中, 载歌载舞,各色舞姬在白玉台上倩影晃动,丝竹之音不绝于耳。   前来赴约的修士们坐在桌前, 品尝着美酒佳肴, 偶尔为台上美色叫好, 兴致来了听一嘴隔壁修士们低头议论着近段时间的事情。   “还是灵尊这里的美妾妖娆啊。”   “那是, 灵尊看中的美人哪个不是绝色?说起来, 还得是医仙子为头筹。”   医仙子不常出现,也不爱赴宴, 所以说话的人只在大婚那日见过。   他一回想起那个画面,便忍不住对云嫦心生怜爱。   美人无声地哭起来,双眉微蹙,双眸发红, 泪水盈满了眼眶。   可惜啊……云嫦医仙子香消玉损。   旁人看着他满心痛惜的样子,指着他的鼻子,哂笑道:“你这么怜香惜玉,当初怎么没见你去帮帮医仙子?那么多修士都去围杀了,你在你的宗门待得好好的。”   被点到的人面色讪讪,抬手挡脸。   他不是那些为了百万灵石不顾一切的亡命之徒。   其实他一开始也想出手的, 可是当听说医仙子一口气切菜般杀人, 听说伏珧的弟子魏珞珞仙子被她削去四肢, 脸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啧啧, 可真是歹毒啊。   女子之间的争风吃醋真是恐怖。   明明伏珧灵尊对医仙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以前他在外面寻欢作乐时,有修士在宴席上喝醉了酒打趣。   说要是自己把这些事情告诉医仙子,那伏珧灵尊可会苦恼?   毕竟女子春闺幽怨,哭哭啼啼起来的确刺耳。   当时, 伏珧灵尊抬手掐住他的脖颈,拧断了他的脖子。   ——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颤抖。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今日来赴宴的人,都是和伏珧交好之辈啊。”   这修士想要调动场内气氛,但有些人不吃他这一套,而是将手放在了桌子上的法剑上,警惕着看着远方。   今日的主角可不是他们。   而是陆修桑!   坐在上席的玄袍男人端坐其上,身子笔挺,表情阴鸷地等今日的主角到来。   酒至酣处,酒壮胆后,有和伏珧关系不错的高阶修士起身,冲他抱拳大声道:“此次宴席,怕是那陆修桑不敢来了!”   他身边的女修媚眼一挑,抿了一口唇:“哎,不是说陆家接了邀约吗?”   高阶修士回:“他一想到今日吾等阵仗,怕是半路就吓破了胆子,不敢前来!”   伏珧闻言,猛地扣紧了手中的椅子扶手,咬牙切齿道:“那本尊就亲自上陆家,好好拜访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玉台上的轻歌曼舞,上演落幕,转变成越发妖娆的扭动。迎客的两簇大篝火越烧越高。   时间越久,众人的心中反而越发紧张。   灵尊的威压逐渐加深,让他们开始喘不过气来。   修为不够强悍的修士这般表现,而那些高阶修士也如此。   威压压制,对于任何修士来说都是极不舒服的。   他们的交流声也越来越小,最后都齐刷刷地看着白玉台来客的方向。   他们心中想:陆修桑,应当不会来了吧……   在这样的想法中,在火焰的热气中,一名白衣剑修手执灵剑缓步而来。   他每走近一步,伏珧施展的威压就越强。   伏珧见他一人来,猛地站起来。   陆修桑旋转手腕,剑气激荡而出,他身上的化魔决飞快地运转,犹如暗夜跳跃的小鬼,想要进一步吞噬着这位高阶修士。   但陆修桑体内的日月盘又不断地净化,吞噬着源源不绝的魔气。   化魔决,魔界顶尖秘法,几乎失传。   而解法,则彻底在叠叠时光中消散。   但陆修桑此刻不再额外分出法力阻止化魔决的运行,便是入魔又如何?他宁愿成为十四州的正道魔修!   仙魔之分,是以人心、人性,不是灵气、魔气。   陆修桑眼眸一转,看到这里的奢靡景色,再缓缓看向伏珧,一字一顿地发问:“伏珧,我原来的身体,你用的还习惯吗?”   “玄火体天灵根,三千剑阵,还有你不敢动用的魔骨,你用的习惯吗?”   伏珧目光凝重地看着他,袖中的手掌紧握成拳头。陆修桑怎么会以陈祁远的口吻说话,他是发疯了不成?   “陆修桑,你在说什么鬼话?!”   伏珧抬手结咒,身后的三千剑阵逐渐成型,而其他修士此刻见状也纷纷起身,和陆修桑对峙。   有人虚情假意地说:“灵尊今日特地设宴,谢你封印空间裂缝,陆修桑你别不识趣!”   “陆仙君,是啊,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都是一场误会。男子汉大丈夫,举杯一笑抿恩仇。”   “你今日来都来了,不如品尝一口这美酒……”   陆修桑扬剑对着他们,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嘲讽着面前的一群小人。   他们向陆家邀约,若是自己不来,恐怕他们就要打上陆家,将陆家子弟杀得干干净净。   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   自己什么都没了。   他们硬生生要将自己的血肉都啃得干干净净,才肯善罢甘休。   他两世究竟对不起何人,他究竟有什么错?!   这破烂天地,若是不能以杀止杀,不若毁了。   “天要绝我正义道!十四州无我立足地!”   陆修桑身上魔气大涨,平地自起风,他站在狂风中浑身被魔气包裹,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眸子,声音嘶哑:“今日,我便杀尽十四州不良之人!”   日月盘浮现虚空,三声震颤,而后破空而出,在空中不断地扩大,扩大,了无边境。   陆修桑仰头嗤笑:“哈哈哈,都觊觎陆家灵宝日月盘,那我便让天下人感受一下日月盘的真正威力!”   陆修桑的魔气通过日月盘的器阵加持下,急速攀升,浓黑如墨,并以他为中心迅速像十四州扩散。   其他修士大惊:“是魔障?!”   “不,不是魔障,这魔气好奇怪!”   “有人发疯了!”   各地传来哀嚎声。   沾染魔气之人,有人安然无恙,只是胸口发闷,有人气血上涌双目通红。   而形态诡异的修士像是走火入魔一般,有的狂妄拔剑杀人,有的执念深厚发疯痴语,有的疯狂吸收这股魔气增长修为在欣喜中爆体。   山野,城镇,每一处都没有落下。   一时间天地失色。   陆修桑再催动日月盘,疯癫狂道:“伏珧,我身上的化魔决转化的魔气,和你身上的魔骨同源,此魔气会加快人内心里的欲望。”   伏珧看到他这样子,足尖一点,想要冲上到他身边阻止他。   “你疯了!”   陆修桑和他对掌,冲击振荡数里远,山石震碎。   伏珧瞬间被击飞,撞到山壁上才勉强停下,吐出一大口鲜血,甚至隐约还带着些许碎脏。   伏珧没想到日月盘竟然有此功效。   “陆修桑,你竟然要覆灭十四州!”   陆修桑目光看着面前的虚空,似乎云嫦的模样重现,他缓缓道:“不,是清洗,我要将这混浊世间洗的干干净净!”   陆修桑面上血泪,看着伏珧:“我的二师妹已经没了,她死了,我要救她,伏珧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日月盘猛地一阵惊天动地地巨响,不仅是正法界,甚至是另外一空间的魔界也地动山摇。   魔界渊山的怨气动荡不平,里头的不能超生的亡魂头颅张开了大嘴想要冲突封印。   魔界三大府之人齐齐出手镇压,但那些冤魂不愿平息,喊着鬼语,渴望离开这烈狱。   有魔修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被同伴扶住后睁大眼睛大喊:“有人心魔大成了!”   极致的怨念驱使着所有没有灵智的鬼物躁动起来。   “但不应该啊,渊山封印是魔界最为强悍的上古封印,普通修士出现心魔,怎会让整座山……”   一名青衫手拿折扇的清瘦男人,慢慢道:“正义道的高阶修士产生心魔便可,典籍中的记载大多是这样,但太过于久远,千万年出一个都极其罕见……”   清瘦男人眯起眼睛。   此人要具备两个条件。   一、正法界修正义道的修士;   二,修道时,身边有天地灵宝、或者特殊体质的人在他身侧驱散心中邪念,使他长期仙道通明;   这类人心境何其强悍,百折不断,百死不僵,基本不可能入魔。   故而他们一旦入魔,便是极致的恨意和怨念,不平此怨不肯罢手。   而且……   清瘦男人抬头看着上方的阴霾天空:“渊山鬼物暴走只是小事,真正的麻烦是有人重开了浮生境。”   天空仿佛被撕裂一般,又像是火焰烧纸,魔圈不断地扩散,另外一个诡谲的空间逐步形成。   当年折磨的两界苦不堪言的浮生秘境,再现。   那个空间里似乎有修士往来,但他们似乎看不到这边。   像是镜花水月。   清瘦魔修还在思索的时候,合拢折扇放在唇瓣长唔一声,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诧异道:“陆修桑手中的日月盘可封印或者撕裂空间,他硬生生把浮生境的封印给解了?”   其他魔修闻言,愤怒地喊:“路恒府主,开……开什么玩笑,他成魔头就成,撕这个干什么?!娘的,老子现在好想进去秘境……”   此秘境没有什么险峻凶物,但此境和魔骨有关!   它一旦现世,会不断地扩大,无穷无尽,而被笼罩的地方修士就会被魔骨影响。   是人是魔,谁能没有欲望?   清瘦魔修再将手中折扇打开,一字一句地道:“护住心神,别被诱惑,等几天再进去吧。你们别忘了,和日月盘可撕裂空间一并提及的,是它可撕裂时空。”   恐怕,此次现世的浮生境,还是数百年前出现的那次秘境。   他口中呢喃:“陆修桑,秘境里的过去人,你别不是妄想带她的魂魄回到现在吧。”   痴心妄想啊。   与此同时。   此境一出,无数的人好像被迷惑了心神一般,向往地看着那处秘境。   一些靠的近的修士眼神炽热,吞咽了口水看着那处仙境。   内心有一股声音,不停地告诉他们,此境是个绝世宝地……   催促他们去抢夺一样东西。   而陆修桑瞬移到伏珧面前,哑声道:“伏珧,你可还记得此境。”   伏珧看着那熟悉的空间气息,瞬间回想当初的苦难。   “陆修桑!”伏珧和他对掌比拼,“云嫦她盼你成仙,成一方仙君,你……”   云嫦房间里的那些纸,除开陈祁远的信息,还有数封写给陆修桑的信。   传音玉简上面有灵气,容易被发现。   所以她用了最传统的方式,在纸上写下祝愿。   她没能看到她的大师兄成为无上仙君庇护苍生,所以她盼陆修桑莫要再失望了。   陆修桑没有回答,驱使着一柄法剑扎穿了伏珧的左肩。   他的功法,剑阵都是自己修炼出来的,陆修桑比谁都了解“自己”的弱点。   不管成不成仙,云嫦都是自己的!   他们虽没有成亲,但早已有夫妻之时。   浮生境扩展,将他们二人囊括其中。   天旋地转之后。   遁光砸到地上,烟雾散去,坑中之人踉跄起身。   百年前,浮生秘境中。   好端端的青石板铺成的大道,被破坏出一个大坑。   来往的百姓纷纷躲避。   他们本是寻常百姓,但生活的地方好端端地被那浮生境重合了,他们也不懂是什么意思。   说是两个大空间和秘境小空间交叠。   所以有时候会看到两个建筑诡异地合在一起,而且都还能触破到。   但好在那些修士们说,秦山城处于浮生秘境的边境,重合的部分不多。   而且魔族们都是冲着浮生秘境的那什么魔骨去的。   此地还算安宁。   百姓们知道是知道,可知道了也没用,只能等正道修士们处理。   没想到突然从空中砸下一个浑身魔气的白衣剑修。   陆修桑咳嗽起来,艰难地收起了魔气,他此举耗费了太多的气力。   “大师兄,你看?”   一声熟悉的声音,让他心颤抖。   陆修桑转身,看到长街不远处。   一席淡青长裙、头戴发巾的云嫦目光温和地看着他,见到陆修桑对视过来,她轻轻地笑了笑。   发丝拂过她灵动的眉眼。   但她随后轻声问身边的男剑修。   身着一席白袍、左肩扣着兽头护肩的男人,和后来的伏珧面容一模一样,但他眼神坚毅,一脸严肃地看着云嫦。   他是……陈祁远。   百年之前的陈祁远。   陈祁远此刻还背着人,不太好动作,只能口头提醒:“做事不要一惊一乍。”   云嫦点点头。   陈祁远向前一步,将云嫦护在身后侧,他先是微微颔首,而后眉心微蹙开门见山问:“这位道友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陆修桑看到云嫦的模样,心中悸动,但当他的视线落到剑修身上背着的手脚皆断的黑发少年郎,再听不见陈祁远的话。   黑发少年……伏珧?!   陆修桑滔天杀意骤起,他径直祭出灵剑…… 第23章 . 23(改)新增详解 大师兄的手指好烫……   陆修桑的杀意来得波涛汹涌, 使人觉得出乎意料,不明所以。   但见陈祁远瞬间祭出灵剑,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面前的陌生男修, 只要对方一出手他便迎击。   他冷声道:“这位道友, 你准备做什么?”   陆修桑攥紧了手中的法剑, 一边盯着他们一边强行压制着身体里的魔气。   他深知此刻若是被他们认定为魔族, 恐怕自己就没有机会和云嫦接近。   陆修桑一字一句地道:“杀宿仇!”   “你可知道你背上的人是谁?”   他是未来的伏珧, 是害死云嫦,弄得十四州不得安宁之人!   尽管现在此子表现得多么的软弱无能, 让人觉得他毫无危险。   “他夺取我的机缘,害我心上人,”陆修桑压制的愤怒在一声声的指责中展现,“不杀他, 难平此恨!”   “你要救他,难道不怕日后他反咬一口,杀你夺你心上人吗?”   陆修桑反问曾经的自己。   陆修桑哂笑起来。   这浮生境中是百年之前人与事的倒影,犹如镜中花,水中月。   看得到,却无法真切地去触碰。   此刻开启, 所以当初被浮生境留下的修士残魄在此空间的法则下, 他们再度人间。   当年他和云嫦都来过, 九死一生从此空间里逃了出去。   他们是幸运的。   纵然逃脱的时候, 被浮生境强留了神魄,但出去后闭关修炼数月也安然无恙了。   他们并未像昔日认识的人般,彻底被浮生境困住,肉身和魂魄一丝一毫都没有逃出来。   所谓的浮生境更像是阎罗殿,一处不能投胎转世的异界地狱。   来到这里的人最终都会被它囚禁魂魄, 永生永世为它的空间法则而驱使。   所以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他们只是当年被留在这秘境中的残魄。   在秘境法则的影响下,化为实体。   离开这里,失去了秘境的法则之力加持,便消散了。   纵然陆修桑知道面前的云嫦只是当初被秘境强留而吞噬的残魄,可他看着活生生的师妹,所有的苦楚都尽数消散。   云嫦的死,因浮生境的出现而起。   可她的生机,也在这秘境中。   陆修桑心中越发决绝,他要逆天而行,他要赶在这浮生秘境封印的时候,想尽办法将百年前被浮生秘境困住的灵魄带回去。   带回去,然后好好守护。   终有一日,她会神魂俱全地回到自己身边。   而伏珧,就永远待在他最不愿意回顾的时光中,一日复一日的挣扎其中,无法逃脱!   陈祁远闻言一动,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身边的云嫦,闻言沉默片刻,便将身上的黑发少年放下来。   他做完此举后,便护住云嫦朝旁边跨了一步,既然是别人的私事,自己就不应该带着二师妹牵扯其中。   陆修桑看到他的举动,心中了然。   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此刻的大师兄,无依无靠,师门已破,身边就剩下当初拼死救回来的二师妹。   陈祁远的正道,终究还是以云嫦为首。   他心中的疑惑并未解除:“此少年被魔族摧残,而你又和他有仇,那他的仇家便是作恶多端的魔族。那你……”   他不得不怀疑这个诡谲修士是不是魔族。   对方压制了身上的所有气息,不肯泄露一分。   若是正法界的修士,大可在他们面前泄露身上的灵气,何必躲躲藏藏。   “我……”陆修桑顿了一下,才缓缓道,“我是正道。”   他曾经是正道,而往后都是两界忌惮的魔头了。   陆修桑走到伏珧面前,看着久远记忆中的黑发少年。   他双目被毁,四肢瘫软,身上的伤口全被云嫦包扎好了。   陆修桑沉沉笑起来:“我当初为何要救你,我应当看着你被活活折磨致死,看着蛆虫食着你的血肉……”   陆修桑执剑,狠狠扎入黑发少年的左肩。   对方疼到身子打颤。   但陆修桑却没有彻底杀掉少年伏珧,他低低地苦笑起来。   陆修桑缓缓道出自己的感悟:“二位,我悟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杀他不过是为我徒增一份罪孽……”   陈祁远闻言,眉心的紧蹙未曾松开,但也还是顺着他的话说:“放下,也是一种修行。”   陆修桑重复他的话,口中呢喃:“放下,也是一种修行吗?”   陆修桑像是癫狂之人发笑,笑着满是苦涩:“是啊,所以我不杀他了,我要他将功赎罪,洗心革面。”   此刻,云嫦从大师兄的背后微微歪歪身子想看,又旋即觉得这样偷窥的举动不合适,于是往旁边走了一步才对上陆修桑的眸子。   这个人好生奇怪……   他看自己的眼神……   云嫦轻声道:“既然道友放下,那可有何打算?”   陆修桑凝视着她:“劳烦仙子医治,至于生死全看他的造化。”   陆修桑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转动手中的剑柄,灵剑默默在少年的血肉中搅动,几乎要将肩胛骨搅得细碎。   但做出此举的剑修却是一副平和模样,说着善言:“希望他真的能洗心革面。”   陆修桑起身抽剑,连带着抽出一块血肉。   他朗声道:“浮生境以魔骨为中心,二人可是要去此境的中心协同正道同僚一并封印魔骨?”   当年,二人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往,救万民于水火。   如今也是如此。   陆修桑藏着眼中的思绪,嘴角微微上扬:“二位,在下愿一并前往。”   陈祁远抱拳允下。   其实此刻他和云嫦已经结识了不少正道修士,同行的人已有四五人,多他一个不多。   若是此人有歹意,自己现在就算拒绝了怕也无法摆脱他的纠缠。   师兄妹二人在前面走,陆修桑扛着少年紧随其后。   他望着云嫦的背影,看着她裙摆纷飞,头上的发饰微颤。   云嫦喜欢戴头巾。   忘记是什么时候起的事情了。   好像是云嫦某年生辰,师娘从凡人城中带回来一些凡间女子时兴的发饰,里头有一块水蓝色软云纱的头巾。   头巾上画着水波纹。   云嫦一头青丝,头巾压一压,不叫风将发根也吹得乱舞,旁人看起来她也显得端正些。   他当时忍不住说了一句,很好看。   然后他的师妹就爱上了披巾。   云嫦察觉到了什么,停住脚步,回眸看着背后的男人。   云嫦抿了抿唇,她不是傻子。   此人好像更在意自己。   但令她不解的是,此人和其他觊觎自己容貌的男子不同,别的人眼神让自己作呕,而且或多或少会对大师兄有所敌意。   大抵那些人是觉得自己若是没有大师兄保护便会孤苦无依。   但此剑修不同。   他的眼中……他们二人到了城中的落脚点,一处凡人修建的客栈。   此地还算宽敞明亮。   一走进大厅,掌柜的靠在柜台边上打算盘,而众多修士正坐着和人交流。   议论着最近的异样。   “近来各地突然出现不少奇怪的修士,问便是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真是奇怪,如此统一的说辞吗?难道是魔族故意派来的间隙?”   “那不至于,这些人身上的确是没有魔气的,能完全隐去魔气的也得修为高深,魔族直接打上来就是,何苦来这一招?”   “而且这些人像是来自不同门派,刚落地时还能隐约记得一些,说出一些奇怪的话,魔头出世,三十三重殿,尽是一些没听说的……”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就会记忆空白,像是被什么诡谲之力抹掉。”   进来的三个人都听到这些交流,而后云嫦看向陆修桑。   猜测他一开始对黑发少年深仇大恨,想必是真的有宿仇。   后来释然,可能是记忆逐渐消失,才想开的。   陆修桑心中也有疑惑,不,他什么都没有忘记,记得一清二楚。   但现在,同为天外来客的自己也要装成那些普通的修士一般。   陆修桑看着他们俩说:“我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但我隐约记得进来是为除魔。”   陆修桑自己开了一间房,把少年让地上一扔,看到对方□□后怕心中畅快。   少年也知道他来意不善。   自己初到此地,怎么可能杀掉他的亲友!   此人必然是魔头!   他……他说假话接近那两位恩人,到底有什么图谋?!   陆修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没有虐杀的爱好,但我同样不会放过你,不过我不想让嫦嫦看到我如此一面。”   说罢他出了门。   接下来的小半天,他抹掉了故事中的名字,将自己的事情和云嫦二人说了。   “我的心上人还在等着我回去。”陆修桑呢喃自语。   寒冰太冷,他不想让师妹冷太久。   陆修桑抬眸看向对面的“自己”。   不用多想,接下来肯定会引起骚乱,伏珧是以“原身”魔化入境,而陈祁远和他的长相一模一样。   看来自己还得为伏珧好好构思一个“举世不容”的来历。   这浮生境便是他的埋骨地。   他身上的魔骨……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陆修桑陷入沉思,一边云嫦听完他的事情后,忍不住轻声道:“道友的道侣……”   陆修桑回神再摇头:“不是道侣,我们还未成亲。当初是想成亲的,成亲事宜都准备好了,只待我出关便可。”   云嫦哑言,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一边的陈祁远听着他们一言一语地交流,默默地仰头喝光了一整杯茶,始终一言不发,他颔首敛眸藏住思绪。   休整之后,他们三人还有几位同行的修士准备明日赶往下座城池,听闻那边有高阶魔修以幻术笼罩全城。   不仅仅是凡人,还有他们的几位好友也没了音信。   云嫦和陈祁远的一个好友便是如此。   正好那地方又是从此地赶往浮生境中心的必经之处,他们势必要去一趟。   入夜。   云嫦跟着大师兄进了屋子,坐着桌前。   头上的发饰被人取掉,一缕长发散开,她抬眸对上大师兄的双眼。   云嫦弯弯眸子:“大师兄,似乎有事要说?”   可惜这剑修抿了抿唇,摇头只说:“该歇息了。”   云嫦欲言又止,又慢吞吞地瞥开眼睛,不敢去看他。   那位陆修士的心上人已逝,终成遗憾,真是唏嘘。   云嫦还不想歇息,陈祁远叹气。   “该宽衣休息了,发饰我都给你取下来了,发髻呢?”   口上问人,但他却还是娴熟地给端坐在椅子上的女子解辫子。   他挽起云嫦的一缕发丝,手指无意扫过柔软白皙的脖颈。   云嫦身子颤抖了一下,觉得面上发烫,强忍着不露,但耳朵和白皙的颈子都染上了粉色。   云嫦睫毛微颤,大师兄的手指好烫……   “好了。”   云嫦轻哦了一声,闻言听话地宽衣解带。   陈祁远目光落到她扯开衣带的手指上,愣了一下,而后转身避嫌。   今日,嫦嫦一直都在和那个人聊天……   陈祁远想到此地,默默攥紧了手中的剑…… 第24章 大师兄什么时候学会这哄人开心的……   忽然, 云嫦在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大师兄……”   陈祁远转过身,看着云嫦只穿着亵衣, 在外面披了件袍子。   云嫦神色恍惚, 又跌坐在椅子上。   今晚浓云之下, 云彩中隐约露出一丝光彩, 让云嫦心中不安。   准确来说, 从那个陆修桑出现后,她的内心就开始不安, 生出一股悲凉气息。   那个人的一些小习惯和大师兄一模一样。   她仔细观察了,那人总会用眼角余光窥着自己,眼神极其哀伤。   从接近他的那一刻开始,明明对方身上没有任何明显气息, 但她却感受到他的哀伤。   刚才在餐桌上,对方平静地讲述着他的故事。   他也曾有一位师妹。   他的师妹也曾天资卓越。   那女子也像她这般,对身边人总是温声细语。   但他们所救之人恩将仇报,逼得女子不愿成为他人的禁脔而自刎。   那不甚多的文字却概述了对方的一生。   美好的开始,落寞地结束。   他每多说一字,云嫦心中的沉重便多一分, 心里难受却还想要知道最后的结局。   她竟然害怕自己和大师兄会落到这般的下场。   陆道友的口中所言, 他和他的师妹处处都像自己和大师兄, 却字字不离苦。   这股难受不断在她心口堆积, 直至此刻,满溢出来。   “他所说的事情太苦了,”云嫦轻摸心口,眼泪砸落在手背上:“大师兄,我好难受……”   她是纯晶之体, 比寻常人更能敏锐感知到各种气息,这代表她更容易与人共情。   但以前她见过世间的苦难事,都没这般难受。   她想问,那位陆道友究竟是谁?   云嫦难受中,被人揽住怀中,宽厚炙热的胸膛成为她的依靠。   “大师兄……”   “别怕。”   陈祁远看着明显失神、调转灵气平静杂乱思绪的云嫦,他再开口时声音带微哑,承诺道:“只要有大师兄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的。”   正如他初见云嫦时,师娘怀中的女孩子偷看周遭环境,见被发现又缩了缩脖子,握紧拳头放在胸口。   那时候的云嫦见他板着脸,不敢说话。   他只是面上装着成熟,实则内心有些慌,当着师尊的面和云嫦许下了一个承诺:“别怕,大师兄会保护你的。”   像兄长那般……   陈祁远说完后,带着私心再紧了一点手臂,将怀中女子揽向自己。   其实他也知道,当初的女孩子早已抽条长大,两个人不易再过度亲密。   便是他自认是云嫦的大师兄和兄长,现在又并非生死存亡之际,他将云嫦揽入怀中过于不妥。   但……   陈祁远嗅着云嫦身上的清香,喉头微动。   他想,他的道心往后怕是稳不了了……   与此同时,另外一件房间里。   陆修桑盘腿打坐。   在他的身旁是一身狼狈的黑发少年,他很年轻,年轻到面上的稚气未脱,至多十六七岁的样子。   被汗水和鲜血打湿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肌肤上,他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烂不堪。   但陆修桑依稀能从那残破的布料看得出不是正法界的穿着打扮。   异世打扮……   陆修桑盯着少年那一双带血的眸子,对方还没有死,试图睁大眼睛竭力想要看清楚自己的模样。   他在害怕、恐惧、憎恨着自己。   少年自从穿越到这个诡谲世界后,所接触的一切都不能用他的常识解释。   他孤零零地来到这里,历经了非人的折磨,好不容易逃脱了苦海……   他以为自己可以活下去……   他虽然看不清云嫦的样子,但听得到她的声音,闻得到她身上的清香……   他竭力想要抓住那一道光亮。   他想要活下去,想见见那个人的样子……   少年人的爱意便在无尽的绝望探出头来。   但现实却再度将他打入烈狱。   这个姓陆的修士突然出现,编造了一些莫须有的话诓骗仙子。   他想反驳,想挣扎,却只能成为案板鱼肉,任人刀刄。   ——别信他,别信这个人,他在撒谎!!!   ——跑啊,他一定是魔族,他有所图谋,想要伤害你!   陆修桑蓦地开口:“伏珧。”   他的话让挣扎的少年瞬间冷静下来。   陆修桑看着他一动不动苟延残喘的样子,冷笑起来:“呵呵,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呢?因为当日救了你,反而结了恶果。”   “你现在只是伏珧当初逃出浮生境留下的一抹魂魄,也不是真正的伏珧,但我不会放过你。”   他要将伏珧折磨得求死不得!   肉身和灵魂难逃轮回,方解开此恨!   陆修桑低低笑起来,压在嗓子中,怕惊扰了另外房间休息的人。   无论此刻伏珧有什么苦楚,那他和云嫦又究竟哪里对不住他了?   说啊!   是他们救人有错吗?   是他为了救天下身合魔骨有错吗?   是他为了封印裂缝,奔逃数月,而云嫦临死前也要为他引走修士的错吗?   陆修桑心中有万千意难平,在夜深人静时不断地逼问着他,将他放在火上煎熬。   他曾经的二师妹本应当成为十四州令人赞誉的仙子,本应当成为无数修士倾慕的女修。   她又怎能被伏珧困在庭院之间,为其他女人争风吃醋。   如今她只能躺在陆家寒冷的冰床上……   许久后,房间的陆修桑才堪堪收回了那些外溢的魔气,颔首抬眸,双目散发出血光:“入魔为除魔,我便是成为天地不容的魔头又如何?!”   陆修桑祭出日月盘,此物在他手中早已染成了墨色。   一股无形的威压自他为中心,悄无声息地伏地而起。   那些无主的怨气感知到这股力量,纷纷朝他而来,被他吞噬……   而躺在地上的少年感受到房间里越来越浓郁的魔气,由里到外整个身躯都吓到颤抖。   在极致的恐惧中,他强撑着睁开眼睛,撕裂的伤口糊住他的眼睛。   在余光中,他隐约看到了陆修桑的面容,这个魔头要干什么,他要对恩人做什么?   翌日,约定好的众人要前往下座城池。   众人在客栈门口集合,还有陆修桑没来。   就在有人心中不满口中嘀咕时,空气骤然冷了下,陆修桑扛着宛若死尸的少年,一步步从台阶上下来。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还有藏不住的戾气。   想要抱怨的修士看到他这样子,缩了缩脖子,不敢言语。   一路上,众人交流浮生境的相关消息。   此秘境一旦出现,会不断扩大笼罩。   若是不能及时封印掉它,任由它肆意扩大,那被笼罩到的地方,所有的活物都会被它在封闭时一同带走。   无人生还。   上古典籍中记载,别说凡人就是修士也很难逃出浮生境,一旦它被封印时没能逃脱这个小空间,便是彻底消失在了世间。   他们进入了浮生境中才知道了此境是以魔骨为中心。   有人找魔骨是为了一己私欲,有人是为了救世,不管目的如何,勉强算得上“志同道合”。   陆修桑是唯一一个知道魔骨现在下落的人。   他听着这群修士喋喋不休,并未参与其中。   魔骨不受浮生境影响,它也没有魂魄,所以不会出现两块。   此物必然在伏珧身上。   原本两人坠入浮生境中时,明明是一块的,但他却没见到伏珧。   陆修桑稍微一思索便明白了,魔骨只会待在浮生境的中心法阵里,从而维持整个秘境的运行。   身合魔骨的伏珧便是被困在法阵当中。   众人要封印魔骨……便只能将他千刀万剐!   陆修桑想到这里,伏珧就是死,他死后的魂魄也只能在这浮生境中不断地重复这烈狱般的人生吧!   但凡他当初夺舍过自己的身躯后能好好地待云嫦,就那么骗她一辈子,让云嫦开开心心……   自己也不会如此痛心。   陆修桑想到此,恨得欲咬碎牙齿,他眯起了长眸。   下座城池:明心城。   那他们离浮生境的中心很近了……   众人一路奔波到了下座城池,老旧的城墙上刻着此城名字:明心。   偌大的城墙外,城门大开。   他们站在城门外,可以通过城门洞看到里头的街景。   看守的低阶修士守城门,盘查来往的人身份;各色商贩的吆喝声穿空而来,扛着面人和糖葫芦串的老头在街上踱步,期盼馋嘴的孩子来上一串。   和普通城池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比他们来的地方还要热闹。   那他们的好友们怎么会在此地断了音信?   陆修桑并不知道具体真相,前世他和云嫦没有查明,只知道明心城有个大魔。   此魔将本城当成他的幻想领域,进入此城的人会因为内心的欲望而陷入不同的幻境中。   真实、虚假,难以逃脱。   所以,他此次进入,若是甘心沉沦。   此魔会用怎样的幻境来诓骗自己呢?   众人走到城门口,明明是幻化出来的修士却活灵活现。   大部分人都没有起疑。   唯独陆修桑,陈祁远还有云嫦三人发现异常。   这些修士抬手、眨眼等每一个动作都一模一样,细致到分毫不差那种。   每一次都是如此。   但事到如今,也得进去看个究竟。   他们进城后,先找了个落脚地。   而后大家分开行动,各自去查探情况。   云嫦和大师兄一同出去,陆修桑也随意做样子出去了一圈。   他不久就回来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云嫦正一个人躲在客栈二楼窗边小坐,她若有所思。   陆修桑看了她很久,面上踟蹰,方才靠近她。   云嫦起身朝他欠身:“陆道友。”   说完后,她后退了一步。   陆修桑看着两个人之间拉远的距离,心中一疼。   是了,现在的自己不是她的大师兄。   不是……陈祁远。   他有千言万语最后归于心中,一个字都不能说。   二人面对面坐下,云嫦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却见陆修桑从储物囊中拿出一串糖葫芦。   “大师兄给你买的……”陆修桑语塞,说了半句后,强忍心中苦涩找了个说辞,“你大师兄……托我给你送来……”   这一次,他特地尝过每一串糖葫芦,选了糖葫芦摊子上最甜的一串。   摊主以为他在发疯。   陆修桑想:是啊,他就是疯了。   当年的陈祁远是正人君子,明明知道情愫却不懂如何表达,不敢逾越了和师妹的距离,反复问心究竟是爱慕还是单纯的男子对美色的冲动……   他蹉跎了这般久的时光。   当初在魂断城,他听信了摊主的鬼话,真以为那串糖葫芦是纯甜的。   结果他满心欢喜反把云嫦酸到趴在桌子上,半天没缓过神来。   真是太糟糕了。   云嫦接过糖葫芦,确定上面无异而且隐约有大师兄的气息后,心中冒出一股子欢喜。   她感觉一股烫意从身体里冒出来,一路攀上她的脖颈,让她耳垂通红。   云嫦抿着唇想要压制不断上扬的嘴角,最后忍不住了,抬手用广袖微微挡脸不让陆修桑看。   她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大师兄什么时候学会这哄人开心的小招式了? 第25章 . 25一更 一身血迹死在他怀中的医仙子……   云嫦过了小会儿方压制住眼中的笑意。   她拿着糖葫芦, 询问陆修桑:“既然陆道友和我大师兄刚才在路上遇见,为何他还没有回来?”   陆修桑随意找了个借口,道自己累了, 所以才先回来一步。   陆修桑轻声说道:“你大师兄貌似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   总是喜欢藏着掖着。   陆修桑想, 幸好云嫦虽然不说却也明白他的意思, 并没有真觉得他冷漠无情。   云嫦轻笑, 没有接话。   毕竟只是相识没有几日的人, 她不方便和陆修桑交流大师兄的事情。   但……   云嫦看了看那串糖葫芦,委婉道:“他若是让你送, 等会儿我要是问起来,他定然不肯正面回答我。”   陆修桑颔首,饮光了杯中的茶水,起身拱手:“在下回房歇息了。”   陆修桑离开, 走到楼梯口停住脚步回头看向窗边的女子。   窗外清风拂动着她的衣衫,她颔首垂眸,樱唇微微上扬,眼中的笑意泄露了女子那一颗暗动的春心……   他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回到房间里。   躺在地上的黑发少年,纵然身受重伤, 但在云嫦的妙手回春之下伤口逐渐好转。   毕竟少年伏珧此刻只是一名凡人, 凡人受重伤用修士的灵丹妙药, 只要命还没被阎罗带走, 就有可以强活过来。   陆修桑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看着他在地上挣扎。   不杀他,不救他,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出。   但是少年伏珧毫无保留展示他对陆修桑的恐惧和憎恨。   甚至在他可以说话的时候,对陆修桑所说的第一句便是:“魔头, 正道修士一定会除掉你的!”   少年人的无畏,爱恨情仇都流于表面。   少年伏珧好几次想在云嫦前来医治时告诉她,这个陆修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头,可惜每次他都被陆修桑封住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一天封一次。   少年伏珧每次有所希望时,陆修桑便会灭掉他的希望。   最可悲的是,陆修桑和曾经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魔族不同,那些人是以杀戮取乐,而陆修桑则只是单纯地出手罢了。   对方一直没把自己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躺在冰冷地上的人终于睁开了他的漆黑眸子,可以清楚地看清楚这个世界。   陆修桑此刻瞥了他一眼,施法,又封了他的哑穴和手脚。   施展长期的不是不行,但那样的法咒不够隐蔽,需要足够的灵气运转,云嫦会看出端倪。   陆修桑并不担心过去的伏珧跑了该怎么办,此人此刻只是过去的一缕残魄,在天道法则下才得以重现世间。   而过去的伏珧,只是凡人……   此魂日后会随着浮生境的封印而被消失。   他陆修桑真正要杀的,是三十三重殿的灵尊伏珧!   少年被他重新施法封印后,眼中愤愤地看着他,自己一定要告诉……告诉那个仙子……   这一方小房间里,气氛诡谲。   此刻,客栈的外堂。   云嫦收下了陆修桑的糖葫芦,心情愉悦地让店小二上了一壶清茶,坐在窗边就着窗外的热闹街景和长天白云细细品尝。   云嫦心中依旧还有一点疑惑。   大师兄显然对陆修桑有所忌惮,两个人出面同行一会儿,便说开成为朋友了吗?   怎会让他代送此物给自己呢?   但此糖葫芦上也真的有大师兄的气息,这就说明此物刚才的确是过了大师兄的手。   好吧,云嫦心中这般想,不管是怎么回事,此物必然也是和大师兄有关的。   云嫦轻轻抿了一下唇瓣,真甜。   直到傍晚,陈祁远才带着一身的露重徐徐归来。   他调查到了一些东西。   之前从这一条道通过此城,想要赶往浮生境心中的修士们,都是悄无声息地消失。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尸骨在何处。   最为有用的消息,那边是此城有些诡异,有些修士会看到一些不同现实的画面。   他们所在的城池,热闹非凡、车水马龙、百姓安居乐业;而传闻那些奇怪的画面,此地早就成了一座孤城。   一时间分不清孰真孰假。   但陈祁远明白至关重要的一点。   既然此城有狡诈之处,那么在背后操控的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些修士大摇大摆地进城。   或许,早就一张编制好的笼网等着自己。   就看什么时候收网了……   他回到客栈,看到云嫦在等着自己,手中还站着一根糖葫芦,上面只留下了一颗玲珑剔透的山楂。   再观察云嫦的唇.瓣,水润润的,似乎还能看出来糖浆和茶水拂过的痕迹。   云嫦故作老气横秋地背手踱步到他面前,再往他的跟前凑了凑,温声道:“大师兄,你哪里买的糖葫芦,好甜,师妹明日也再去买一串?”   陈祁远一愣,若有所思。   他的确买了糖葫芦,但……还没有告诉云嫦,她怎么会知道的?她手中的糖葫芦是怎么来的?   陈祁远攥紧了袖中的手掌,他看着面前的云嫦,不动声色地查探云嫦身上的气息。   隐约有那位陆姓道友的气息。   看来云嫦白日就是和他在一起。   陈祁远本就对陆修桑……不太欢迎,此刻他的心中瞬间冒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陆修桑是不是以自己的名字,给云嫦送东西了?   那个人要做什么?   陈祁远眼神深邃,藏住了复杂的情愫,那人别不是真的对云嫦有意思……   两个人回了住所,临睡前,他将自己买的糖葫芦拿出来递给云嫦。   他不懂怎样的糖葫芦好吃,所以他选了最大最好看的那一串。   云嫦接过去咬了一口,眉心微蹙:“有点酸,不过还是很好吃。”   陈祁远给她倒了一杯茶水,云嫦捧着茶杯喝水,一双灵动的眸子却是偷瞧着面前的剑修。   云嫦心中羞涩。   以前不懂男女□□,总是正大光明地挨着大师兄,练剑时、休息时、过小的时候、爹娘有事外出,也是大师兄搬到自己住处隔壁陪着。   她的大师兄无所不能。   可少年终会长成。   不知不觉,她的大师兄已经从翩翩少年郎变成一个高大的男人,衣物下的身体中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她越发不敢直视。   她会因为大师兄的声音而耳烫,会因为大师兄的触碰而羞涩……   她曾无意撞见一户农家主人调.情样子,终于明了,她对大师兄不再是当年少不更事的样子,日益增长的感情终于化为男女爱慕。   她每每回想起那户人家,便想……日后若是,若是自己和大师兄在一起了,大抵也会像他们那样拥在一起亲嘴。   云嫦想到这里,连忙将手中的茶水喝光。   云嫦心满意足。   就寝时,她侧身枕着,看着在不远处打坐的男人。   轻轻喊了一声:“大师兄,糖葫芦真好吃……”   陈祁远抬手挥灭了蜡烛,房间暗了下来。   时间在昏暗的房间里流逝,声音突然响起,陈祁远问:“喜欢……哪一串?”   云嫦有些昏昏欲睡了,不眠不休可不是修士的修炼之道,像师兄这般发作也是闭目养神。   不过她不需要。   二人修炼的不是同一种功法。   云嫦笑着喃喃:“都喜欢……”   陈祁远没有回答,猛地睁开了眸子。   陆修桑究竟要做什么?!城中就只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   陈祁远突然想起了摊主的一句奇怪话语。   “给您便宜点,刚才有个奇怪的男修,把每一个糖葫芦都摘了一个尝了。”   当时的他不明所以,如今真相却呼之欲出。   陆修桑……   陈祁远思绪杂乱,一.夜未眠。   翌日。   诸位修士约定好一同去此地的城主府拜访。   希望城主能给出之前修士的消息,同时再让他们顺利出城。   怎料偌大的城主府竟没有一个人。   他们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有一点活物气息。   有人面色惨白地说:“可是,城门处不是还有护城修士吗?”   既然有守护修士,就说明还有高阶修士在管理!   而这些高阶修士大多是城主府的人……   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   此事太过于奇怪,说话的人害怕有一名极其厉害的魔族就潜伏在身边,顺便伺机而动。   说不定他们早就成了这名魔族的瓮中之鳖!   一名胡子大汉站出来大喝一声:“怕什么,这鬼地方休想困住我!老子还要去浮生境的中心封印魔骨!”   他要扬名立万,也要收服魔骨。   他抛了一番豪言壮语,可惜大家并不多加附和。   管他是什么目的,只要是能把那魔骨收服或者镇压,此间事了,他们才能安心修炼。   众人再对城主府里头检查了一番,确定此地没有留有修士,此地人去楼空,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结蜘蛛网……   他们只得选择了离开。   当踏出城主府大门门槛时,云嫦脚步一顿。   云嫦疑惑地看着众人:“诸位,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奇怪的气息?”   别人大大咧咧地回:“没有,我看一切正常。”   云嫦凑近大师兄,附耳道:“刚才气息好像突然变了,应当是有魔修出手了。”   陈祁远回:“之前就听说此地的魔头擅长幻术,怕是我们已经进了幻觉当中。”   陈祁远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幻术一般只针对个人。   陈祁远心想,要么是自己此刻陷入幻境了……   但这不应当,他感觉自己的灵台并没有被侵扰。   陈祁远意识到了什么。   群体幻术,是他们这群人中执念最为深刻的一人陷入了幻术中,然后把众人拉入他所幻想出来的幻想中。   而操作幻术的魔族则会引导此人走火入魔,把他当成杀人傀儡。   魔族不会吹灰之力,却能屠杀众人。   陈祁远环顾四周,到底是谁中招了?最终他将目光落到站在角落里的陆修桑身上,对方的眼神炙热,似乎看到了什么画面。   陈祁远觉得不可思议,虽然陆修桑这段时间没有展示真正修为,但他实力应当不输给自己!   这样的人,究竟是有什么执念,才会让魔头选择他。   他也甘心被虚假的画面引入。   陈祁远口念清净决,护住通体清明。   幻术施展的开始,只要自己不被拉入幻术之中,此法对自己来说便算是破了!   三遍清净决,陈祁远觉得灵台清明了一些,但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陆修桑。   别的修士的来历他都知根知底,唯独陆修桑来历不明,不至于立马撕破脸皮陷入麻烦,但此刻他必须盯着对方。   免得此人在背后使阴招!   陈祁远已然确定是陆修桑被拉入幻术了。   那魔头以陆修桑为媒介,开始搭建幻术世界。   一般修士的心中必然有爱恨情仇,这类欲望达到深处,都是灾难。   陈祁远握紧了手中的灵剑,只待陆修桑有何异样,他便出手!   但他突然身子一晃。   陈祁远看到陆修桑隐约说了一句……云嫦。   他……他在念谁的名字?   陆修桑缓缓伸出手,像是在触碰面前空气中的什么人,轻声道:“嫦嫦,跟大师兄回去吧……”   此刻的陆修桑看着制造幻术的魔物给他弄出来的云嫦幻象。   一身血迹死在他怀中的医仙子缓缓睁开了眸子,冲他莞尔一笑。   就好像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陆修桑明知道是假的,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触碰她。   他的手轻轻放在对方的脸颊上,幻术中的云嫦垂眸便歪头蹭了蹭,像是在宽慰他,让他别哭。   她的大师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历经无数苦难流血不流泪的三千剑阵陈祁远。   陆修桑再呢喃一声。   此刻,幻术的另外一人陈祁远确定他就是在喊云嫦!   那股悲凄,绝对不是几日相识而能形成的。   像是对亡者的哀思……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祁远心中冒出一股想法,看看陆修桑的幻境中……事关云嫦,他一定要看看。   他的第四遍清净决因他思绪杂乱而破。   陈祁远的身形摇晃了一下,身边的云嫦连忙扶住他。   “大师兄!”云嫦担忧地看着他。   陈祁远看着身边的云嫦身形逐渐模糊,声音也逐渐模糊。   云嫦是纯晶之体,只要她不想,那她就不会被动陷入到幻境里!   所以她并不是消失,而是她出了幻境,但自己被留在了这里。   陈祁远对惊慌的云嫦留下最后一句:“别怕,我会平安出来。”   云嫦在幻境外定然是安全的,此魔头喜欢借刀杀人,那就说明自己恐怕没多少对斗实力。   而云嫦实力只是次于自己,不逊色其他人。   时间流逝,天地风云变色。   四周的景色在无声地快速转变。銥誮   陈祁远目光冷冽,挤出灵剑仇视陆修桑,就让自己看看这个人究竟是何妨来历!   他的执念又是如何! 第26章 . 26二更 三箭定乾坤   四周逐渐变化成陌生的景色, 陈祁远左顾右盼。   云嫦先出去了,他心中便放心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了纯晶之体的师妹在一旁相助,恐怕会在这幻境中迷失自我。   于是他先在口中含了一颗能让人灵台清朗的丹药。   陈祁远神色警惕, 既然是幻术, 那操控幻术的魔头一定会想办法让陆修桑陷入过往最不愿意提及的记忆中, 从而让他发狂杀死幻境中的人。   所以, 陆道友他的执念究竟是什么呢?   四周的场景变成一处阔气的府邸, 到处张挂大红灯笼、红绸,在窗户和门上已经被贴满了双喜。   陈祁远不明所以。   这是凡人娶亲?   难不成这就是陆道友和他那位已故师妹的婚礼?!   但这是猜测, 并无实据。   陈祁远他就端坐在宾客席上,坐了一会儿,耳听八方眼观四路。   旁边的人喋喋不休。   今日,可是仙君和他的二师妹的成亲之日!   大家也有好奇的地方。   仙君位极巅峰, 他的大婚用的却是凡人的婚嫁礼节。   旁人站出来解释,说:“你们有所不知,仙君幼时在凡人城镇生活,当然喜好用凡人的礼节。”   另外一个人摇头晃脑: “我倒是觉得挺好的,修士的道侣大典总爱祭天,不甚热闹。就是听说凡人嫁娶的规矩极其复杂, 定亲、迎娶、拜堂……”   之前开口的人接话, “是啊, 很是复杂, 听闻仙君筹备了很久,为师妹备上十里红妆,里头全是修仙界令人眼热的宝物!”   陈祁远越听心中越好奇,想必这个“仙君”便是陆修桑,他当真是正道修士?   陈祁远冲他们拱手, 沉声问:“斗胆相问,你们口中的仙君和他所迎娶之人名讳?”   众人诧异。   他都坐在这里等着吃席了,怎么还不知道他吃的是谁家的酒水?   其中一个大汉粗声粗气道:“还能是谁,当然是陈祁远仙君和云嫦医仙子!”   陈祁远强忍着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地问:“是谁?”   为何陆修桑的执念会是自己和二师妹!   众人见他动怒,纷纷站起来躲让。   陈祁远握紧灵剑的手震颤,他旋身看到了高堂上的牌位。   成亲二人均无亲长,唯有牌位代替。   上面写着的是师尊和师娘的名字。   陈祁远瞳孔震颤,冲到牌位前拿起来再三确认,的确是师尊和师娘的牌位!   当年师尊师娘陨落之后,他既是同门又像是兄长般带着云嫦出世历练。   白天的时候云嫦强忍住不哭,不想让他担忧,晚上偷偷掉眼泪。   他便学着凡人的做法,为两位长辈做了牌位祭拜。   所以,此此物一直是云嫦收着,她几乎不拿出来,旁人不可能知道的!   陆修桑的执念中为何会有此物!   他是怎么知道云嫦有这个东西!   陈祁远意识到陆道友和自己息息相关!   他当初和云嫦说的故事中,那位陨落的心上人也特别像是云嫦……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不是陆修桑的执念构建了这个幻境,而是自己的?   那为何……   外头传来了鞭炮声,小孩子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花轿来了!”   “新娘子来了!”   八抬大轿,红绸扑地,为首的俊俏男修鲜衣怒马开道,背后跟着两头麒麟脸的一人多高的四脚凶兽……   人们去瞧背后的新娘子。   此次的花轿不是凡人的那种小花轿,像是一座小亭阁,四角雕刻着各色珍稀灵兽,有趣的是灵兽的口中分别衔着不同的灵草。   花轿上的红绸随风鼓荡,隐约可见身着一袭红衣的新娘子端坐在其中,裙摆有如花瓣散开,上面绣着精致的吉纹。   她手执一柄大红色的团扇遮脸,头上的发冠华美,一头青丝盘成精致的发髻。   一双秋水眸子微带笑意和羞涩,想看前方领路的严肃新郎又不好意思,于是偷偷瞥着对方的背影。   今日,她当大师兄的新娘子了。   只是这么匆匆一瞥,令众人发了疯地抻长了脖子想一窥医仙子的绝美容颜。   在前面领头的陆修桑行到府邸,勒住马匹让其掉头。   陆修桑望向那台花轿,目光深沉,想要再看久一点。   但幻境维持的时候是有限的   陆修桑很明白这个画面快要塌了……   他下马接过旁人递过来的弓箭,三支箭的箭头已经去掉。   这是娶亲的仪式,意味除障祈福。   他要娶嫦嫦了……   他果断地开弓搭箭。   一箭射出,撞到花轿上,跌落在地。   旁人正要唱贺词。   陆修桑先一步开口,声音喑哑,宛若起誓。   “三箭定乾坤,一简敬天罡,求夫人安康。”   再搭箭。   “二箭拜地母,求夫人长命。”   陆修桑拿起最后一支箭,看着面前已经开始不稳定的幻术秘境,声音颤抖,极其缓慢道。   “三箭谢喜神,求夫人岁岁欢愉。”   尾音落下,四周的画面有如落石,自上而下滚落,触地时荡然无存。   陆修桑扔开弓箭,朝着云嫦的方向冲过去,想要抓住她最后的身影。   但秘境崩塌的速度太快。   他什么都没有抓到。   另外一人也没有抓到。   陈祁远一直就在默默关注,他看着陆修桑成亲,看着他娶二师妹,最后看着云嫦在自己面前消失。   一向冷静的他却在那一刻失去理智,冲过去想要救下这水月镜花。   “云嫦!”   明知道是幻术,但他放不下云嫦。   他怎能看着师妹消失。   当初傲风派大难,他背着人爬过瘴气林,爬过药宗的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丫头,怎么能没了。   然而下一刻,更加痛苦的画面再现。   让他肝胆欲裂的一幕浮现眼前。   陈祁远看到此刻的陆修桑头痛欲裂,幻术中将他的痛苦回忆一一列出。   “为什么连拜堂成亲都不肯让我完成,哈哈……”陆修桑仰头苦笑。   陆修桑捂头哀嚎,身上的魔气压抑不住地冒出。   他的过去有如地狱。   陈祁远看到了陆修桑的过往……看到了云嫦的未来,也看到了陆修桑为何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就是陆修桑的执念,这就是真相……   这也是为什么云嫦会对他共情而难受的原因。   大师兄几乎要为她流光所有的眼泪……   乌云蔼蔼,天降大雨,满身血迹的女子手持灵剑,立剑于脖颈,她视死如归,口中呢喃着:大师兄。   陈祁远想要伸出手去触碰那雨中的女子,但他的手只能穿过那道幻影。   不要啊……   陈祁远祭出灵剑,试图杀光那些围剿云嫦的人,整片天空被鲜血染红了。   他思绪恍惚,自己是傲风派大师兄陈祁远……也是崖州陆家少主陆修桑。   两道相似的气息,一正一邪激荡开来,瞬间震碎了当前的画面。   背后的操纵者大吃一惊,连忙再控制幻术的运行。   她还不死心,一心不让这群人出幻术。   “咦……”城中角落里躲藏的一个身形高大的女魔修发出疑惑声音。   她吐出一小口鲜血。   “难道这个修士的心境如此坚定?不应当啊。”   她一边呢喃自语,心中不悦,一边继续加深幻术。   既然那个陆修桑如此不想看,她就非得叫对方重新经历一次。   明明这个修士心中的执念如此之深,那自己帮他重新记忆过去的痛楚,他若是愤怒难平,现实中无法报仇,不是可以在幻术中大杀四方吗?   就那么发狂乱杀,把所有进入幻术里的修士都杀掉!   她闭眼再睁眼,动用神识看到了城主府那边的画面。   刚才此女魔就发现云嫦可以直接从她的幻术中出来。   女魔气得恶狠狠一拍墙壁:“一定是她搞了什么小动作,才叫我没办法蛊惑幻术中的人。”   女魔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她孤身一人落单,我不若直接去杀掉她。”   与此同时,原本陆修桑栖身的客栈里。   一间客房里,被困在地上的少年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动弹了。   他动了动四肢,虽然还很痛疼,但的的确确是能动了。   还可以开口说话了。   因为他长时间没说话,此刻声音有些沙哑。   少年战战兢兢扶墙而出,拿了一根棍子支撑住身体。   他浑身都好痛啊……   他想要回家……不想再待在这个诡异的世界,如果是一场梦的话,为什么一直不能醒。   他想要去找云嫦揭发陆修桑是魔修的真相!   不要被这个人欺骗了!   他是彻头彻尾的魔头!   但客栈里不见那些修士,他便问了掌柜,掌柜告诉他那群人都去了城主府,但至今未归恐怕是凶多吉少!   黑发少年张大了嘴巴,凶多吉少!!!   “那……那怎么办?”   掌柜的说:“问我,我怎么知道?你担心的话,偷偷过去看一眼吧。”   黑发少年走出了门,他踟蹰了片刻还是托着身体朝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此刻的云嫦正靠在城主府的柱子,闭眼小憩。   她眉心的紧蹙展示出她内心的不安,将近一天一.夜,大师兄为何还不出来?   与此同时,一股诡异的魔气伏地而来,一点点靠近云嫦。   刚刚跛脚走到这里的少年看到一只女魔悄无声息地靠近云嫦。   他知道这些修士平时小憩时,不会睁眼看,会用神识窥探四周。   用神识可比肉眼要方便多了。   但这女魔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避开了云嫦的神识,没有隐蔽身形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少年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如果他喊的话,那女魔必然会发现自己而怒而泄愤。   但……   少年望向云嫦的面容,是这人一点点将自己从阎罗殿里拉回来……   于是他把手中的木棒扔掉,强忍着痛疼朝着云嫦的方向跑去,声嘶力竭地喊:“仙子快跑啊,有魔族来了!”   他是那么地用力。   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个世界里做什么,好像下一刻就要成为别人的剑下亡魂,他以前甚至想过魔族为恶,那他加入魔族是不是就能保全自身。   他也想活下去,动了为恶的念头。   可惜这只是少年的异想天开。   魔族不需要一个废物。   唯独此刻,他觉得自己好像也能出上一份力,心中有道声音在说:她救了我,我要报答她。   所以他拖着伤痛的身体跑得越来越快,声音一开始从喉咙里挤出来,而后撕心大喊。   云嫦瞬间睁眼。   那女魔眼看着事情败落,转头愤怒地看向这个凡人,一个瞬移转到他的面前,养掌正要拍下:“臭小子,坏我好事,去死吧!”   少年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抬手捂住了头。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他眼角余光看到一片轻纱衣角,伏珧便看到云嫦蓦地逼退女魔,留下一道清影。   云嫦挡住女魔的招式,左手轻轻地弹了一下灵剑,瞬间将对方震开。   威压瞬间散开,激起几道劲风,吹动云嫦的发丝和群上飘带。   女魔不敢相信她的气息如此强悍。   明明这群人进城后,她窥探过多次,这名女修不太出门,身上也没有任何的气息,像是一块干净透亮的晶石。   而且一旦有事,便是她的大师兄出手。   云嫦看穿她内心的疑惑,没有辩驳,转动手腕挽了个剑花。   世人都是这般想而小巧了自己,可他们想不到的是纯晶之体向来如此。   她是傲风派的二师妹,同期弟子中仅次于大师兄。   云嫦执剑而立挡在少年面前,回头对背后的少年伏珧笑说了一句:“别怕。”   她再面对女魔说:“你若出现,此事便好办了,解了幻术。”   女魔用怪诞的目光嘿嘿一笑,问她:“此城都在我的幻术中,你怕是暂时杀不了我。但你难道不想知道幻术中,你那位大师兄心底藏着什么秘密吗?我可看到一些好东西啊。”   云嫦不动。   “然后呢?”   女魔一怔:“你不好奇?”   云嫦只回了她一句:“我素来信我大师兄。”   她语音落下执剑冲向女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出现在人面前:“若是我大师兄掉了一根头发,你休想好过!”   女魔强行挡下她的一剑,口中吐出黑气,黑气不断扩大,所触及的地方都归入她的幻术领域。   这女魔妄想强行将云嫦拉入幻术中。   但云嫦却毫无反应。   女魔大惊:“这不可能!”   梦魇魔族向来善于蛊惑人心,施展幻术。因为此血脉稀少,所以关于她们的天赋也没什么记载,也没有留下破解之法。   她们口中的黑气一旦铺开,实则类似另外一个个人的小空间,把人拉进去,再在这个空间施展幻术可事半功倍!   云嫦居然毫无反应!   女魔抬手一挥,滑过云嫦的脸颊,留下一抹血痕。   云嫦反而借势,将灵剑滑着她的臂膀径直扎穿她的左肩钉死在地上。   同时云嫦再施法让女魔没办法再动用法力。   云嫦温温柔柔地问:“你想来趁着我大师兄不在的时候杀我吗?”   幻术逐渐失效,刚才进入幻术空间里的人从黑雾中出现。   云嫦看到大师兄和陆道友一并出来。   但陈祁远向前踉跄一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云嫦连忙瞬移到他面前扶住。   “大师兄,你的道心……乱了……”   和平时的大师兄全然不同,他的双眸带着浓郁的杀气还有极致的悲伤,像是有什么血海深仇等着他去平。   让云嫦晃了晃神,她竟然觉得此刻的大师兄和陆修桑身上的气息有几分悲伤。   那些修士记忆模模糊糊,只有最后的画面还有点印象:“好像是看到云嫦仙子你出意外陨落了……”   云嫦一怔,自己陨落了?难道大师兄太害怕自己陨落,所以被吓着了吗?她心中冒出一股欣喜,偷偷碰了碰大师兄的掌心想和他十指紧扣,但最后还是放开。   她敛眸轻声道:“大师兄,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吗?我很厉害,别担心。“   她仅次于大师兄的修为,怎会陨落?   陈祁远看着她笑颜如花,终于明白为什么陆修桑三箭定乾坤的三求。   原来只是……所求皆不得。   云嫦没想明白这两个人的奇怪,一心惦记着大师兄的伤势,便要直接拉着自家大师兄回客栈疗伤。   其他的事情留给别人收尾。   场面还有所动乱的时候。   此刻,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我有话要说!”   少年颤抖着双手,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向陆修桑,他害怕却强撑着道出真相:“这人……他是魔族!” 第27章 云嫦便从树上跌入一个宽厚滚热的……   这一声出现, 让其他人纷纷远离那个抿唇锁眉的男修。   魔族狡诈多端,此刻小心堤防当然没错,毕竟自己的小命要紧!   陆修桑沉默地看着少年伏珧, 看着这个黑发少年明明害怕到战栗却还是道出自己知道的真相。   是年少无知吗?   当众揭穿一个魔族, 最大的可能就是被魔族恼羞成怒地杀掉。   陆修桑缓缓侧身正对着伏珧。   看着他那一张令人厌恶的脸, 将他和日后杀戮无端的伏珧灵尊联系起来。   若是此刻的少年真的是百年前的伏珧, 若杀掉他就可以扭转未来, 纵然改变过去后,以后的陈祁远会消失不见, 世间也再无陆修桑,那他……会果断地杀掉伏珧。   但这里不是。   这里只是重现百年前的一场大梦,困在这里的,只是一场残魄。   等自己从这里出去后, 现世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   云嫦依旧安静地躺在冰床上沉睡。   众人疑惑的时候,突然一道喑哑的声音响起。   被云嫦扶住的陈祁远并没抬头,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滴落在地上,他缓缓开口:“是不是魔修,暂无定论。”   云嫦感觉他的浑身都在颤抖, 担忧地靠近他。   陈祁远抬眸盯着对面的剑修。   自己的心中还是对陆道友有所提防, 害怕他和这个女魔族联手演戏诓骗自己。   可是他也害怕, 害怕这是真的。   所以他要去验证。   他要去浮生境的中心去看看, 那里是不是困着一个身合魔骨的伏珧灵尊,也就是自己……   对方就算要作假诓骗自己,也难以设下这般大的局!   就算对方找了一个擅长伪装的修士变成自己的模样来装成“伏珧灵尊”,但有云嫦在,她是可以分辨出真假的。   陈祁远是这群修士之首, 他的话有几分重量。   既然他都为陆修桑做证,大家也不再不依不饶。   毕竟陆修桑看上去可不是一位魔头。   更何况,有些人心中嘀咕,这个少年是不是傻啊!就算陆修桑是魔头,那这魔头还在和自己虚情假意并没有大开杀戒。   突然当众揭穿,还是在陈道友重伤的时候说……到底他是想让大家杀魔头,还是想让大家被魔头杀!   这个少年好歹也要私底下找个陆修桑不在的时候才偷偷告诉众人啊!   伏珧见到大家都不相信,吓得浑身颤抖,他双.腿像是被灌铅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   等云嫦陪着大师兄离开,他看着陆修桑阴翳的眸子,终于在极致的求生意识下拔腿跟着云嫦背后。   对,对。   这个魔头要是想继续伪装下去,他肯定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杀掉自己的!   只要自己跟着云嫦等人不落单,不让他找到下手的机会就好了!   自己只要一死,众人势必就会怀疑陆修桑是不是想要杀人灭口!   伏珧踉踉跄跄地追寻着云嫦的背影,好像靠近她,内心便有了安定。   他不想死,他……   他不再做什么异世巅峰的美梦,他想活下去。   伏珧现在满心满眼只想回去……   背后。   陆修桑就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渐行渐远,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帘。   他是故意让这一缕残魄看到真相,纵然痛苦,让自己再将过去重新回忆一次。   他必须这么做。   他的修为比所有人都要高,是第一个发现女魔在施展幻术的人,但他不动声色让对方将幻术放到了自己身上。   陆修桑除开有了算计,他也想再见见云嫦……   他的二师妹不是这浮生境中在小空间法则加持下活生生的模样,而是了无生气躺着的一具尸体。   现实中的云嫦没回傲风派,没亲眼看过陆家的美景。   甚至最后都不知道她的大师兄早就回来。   她是带着无尽的遗憾,孤独地去地府里找大师兄去了,她满心欢喜地以为大师兄会在黄泉路上等着她。   那么多的孤魂冤鬼,她要在地府里找多久?找到天荒地老吗?   陆修桑仰头望天,望着阴霾天空背后的真正世界。   估计那边还没有进来的修士们正在谋划如果让自己死在浮生境中。   恐怕他们进来,便是要全力追杀自己,将自己碎尸万段,方消恨意!   强开浮生境这件事情,代表正魔两界都不会放过自己,他……没有回头路了。   不死不休!   不过……   如果自己不能带回去云嫦的最后一丝残魄,他只有两个选择,带走云嫦或者死在这里。   陆修桑侧身,看着被云嫦钉在地上的女魔,走到她面前抽出了灵剑。   还在此地的其他修士看到他此举,吓得瞬间用灵剑对准他。   娘的,能直接抽出云嫦仙子的灵剑而不被灵气反噬,此人的修为究竟有多恐怖!   女魔面上一喜,她长得端正,不似云嫦那般的清艳,但言行一举一动都带着轻佻。   她强忍着剧痛,挥了挥手中的红纱衣袖,勾着唇俏声说:“仙君大恩大德,妾身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陆修桑一字一句道:“当初就觉得你的幻术很厉害,差点就没跑出来……”   此女魔尽管不擅长斗法,但是她的幻术极其厉害。   今日,是陆修桑实力太强,遭遇百般磨难的心境早已经硬如磐石,不被她的幻术影响方才破阵。   不像陈祁远被她弄的道心不稳。   百年前的陈祁远还有可失去的东西。   而百年后的陆修桑,什么都没了。   女魔听出了他的话不像是要帮自己的样子,往后缩了缩身子。   陆修桑开门见山:“今日你不死,是因为日后我要你做一件事情。”   女魔听了愣在原地,但旋即连声回复:“知道,我知道。”   多活一日是一日,再说她以后还能找到机会跑走。   她心中美滋滋为自己谋活路,忽然身子一沉重,浑身的修为都被陆修桑锁住,双手双脚处隐约有一个环状的物品,让她行动都有些困难。   陆修桑居高临下:“陆家秘宝,你若是敢跑,此物会直接箍断你的手脚,就算你跑到了千里之外也无济于事。”   众人带着女魔回去。   一路上,随着女魔的法力会封,她梦魇魔族的本命天赋幻术也失效。   每走一步,四周的景色在逐渐变化。   之前还热闹非凡的城镇褪色成它本来的样子。   飞溅在墙上地上的鲜血,倒在地上的累累白骨,整座城池都呈现出一番破败景色,再没有之前欣欣向荣的热闹。   一些侥幸还活着的百姓们看着那些零碎尸体,恶心到呕吐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剑修当即将手中长剑放在女魔肩上,他就要立即杀死此人。   “整个城池就剩下这寥寥百姓!”   女魔名为祝月,她撇撇嘴,小声说:“人家修炼的是魔功,要吞噬血肉才能进境界,所以……”   陆修桑冰冷冷地说:“魔族中的梦魇魔族喜欢占据城池,施展幻术,让整座城的人陷入幻术中,而后其躲在背后杀人吸血,无论妇女老幼,全部杀之。”   “说,你灭过多少座城!”   祝月看到他动怒,吓得直接跪在地上磕头:“仙君息怒,这是我……我杀的第二座城池,浮生境没出世前,本族的确有灭城的大幻术,但那时候正道修士不至于像现在被魔骨牵连而无力处理此事,所以都不敢灭城。”   “我半个月前只灭过一座小镇子!而且那次还是另外一位魔头指使我做的!”   而且自己也没有杀几个修士。   也就害死了两位。   陆修桑没再回答。   此城恢复之后,城中棺椁摆满,白布飘荡,到处是哭丧声。   原来所谓的合家欢,只是一场大梦,身边人尸骨就堆在角落里,被日晒雨淋。   之前失踪的修士们也大多死去。   收埋尸身后,众人要继续前往浮生境中心。   一些修士看到陈祁远居然还让陆修桑在队伍中,便心生愤怒,怎么能留可能是魔修的人在队伍中!   敢怒但不敢言。   一些人也在悄悄试探陆修桑的底细,可惜都没有实际进展。   对此,陈祁远只对陆修桑说了一句话。   ——莫要让云嫦知晓。   不要让她知道她的大师兄入了魔道。   她心中的大师兄是霁月光风的剑修,是身不染尘的仙中侠客。   就连云嫦临死前,也满心以为陆修桑会像她的大师兄,会走完陈祁远曾经走过却半途停下的路——成为十四州无上尊崇的仙君,匡扶天下,行侠仗义。   她以为……   陆修桑点点头。   云嫦倒是看出他们之间奇怪,尤其是大师兄态度转变得有些奇怪。   但她猜不出来为什么。   至此,她不多想。   伏珧那少年郎和她明面暗面提醒过很多次,陆修桑是魔头。   云嫦对此只道:“但我大师兄信任他。”而自己也没有查探出陆修桑的异样。   伏珧听到她的话,总是痴痴地愣住。   不经多少世事的少年望着云嫦,望着温婉的她,望着她偷瞧陈祁远的明亮眸子……   伏珧想,她倾慕她大师兄……   队伍中就两名女修,另外一名女魔被封禁没地方发泄怒气,她就一直折腾身为凡人的少年伏珧。   要不是这个臭小子,说不定自己就成功杀掉云嫦,将这些男修困在幻术中了!   伏珧身上的伤口每好一分,她就拿爪子在他身上挠一下。   还威胁伏珧不许告诉云嫦,只让他说伤快好了,不需要详细检查!   但几日后,云嫦还是发现了端倪,她看着少年身上的伤口愤怒地剑指女魔祝月。   “我医人,你伤人,可还要我谢你?”云嫦语气冷漠。   教训完对方后,云嫦去给伏珧医治。   她刚刚接触医修不久,想着大师兄以后受伤了,自己也能为他疗伤。   医治完后,伏珧躺在地上疼到时不时抽搐一下。   云嫦坐在少年郎的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别怕。”   伏珧嗯了一声。   云嫦又唔了一声:“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   “伏……伏珧,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不知道怎么就出现在这里……”   “浮生境开启后,会吸引很多心智不够坚定的人靠近或者强行将人揽入此境,你应当是被牵连到了……”云嫦说着拢拢袖子,端坐在伏珧的身侧,语气温和,“如今这世道很乱,你一人独行想必是有些苦楚的,但此间事了,你会安然回家的。”   想必这十六七岁少年郎的亲人也在担忧他。   云嫦说完后,颔首看着趴在地上的少年,对方眼眶发红,最后埋脸失声压抑地抽泣。   她看着少年涕泪交加的样子,心道:尽管这位少年不像大师兄的气息那么正气,但也算得上良善。   凡人不像修士会隐藏气息,而她纯晶之体又可以感知,她曾经感受过满是欲.望的凡人身上的气息,像是粘稠的污泥,极度不喜。   云嫦从储物囊中拿出一块糕点,递到他的面前,二人四目相对。   伏珧抬头,面前使人如沐春风的女修,闻着糕点的香甜……   云嫦浅笑:“吃块糕,心里就没不苦了。”   她将糕点递给伏珧,随后便起身去找正在不远处小树林里头溪流旁打坐的大师兄。   伏珧拿着糕点缓缓地咬了一口,心中的情绪宛若洪水决堤,令其涕泪交加。   而云嫦还没有走到陈祁远的身边,陆修桑横空出现,说道:“去找你大师兄?”   云嫦欠身:“陆道友,可有何事?”   陆修桑一时兴起,见她结束了今日对伏珧的医治后,便突然想和她说说话。   但话到了喉头,他却痴傻般张着嘴道不出一个字。   自己能和云嫦说什么?   自从被云嫦发现她吃的那支很甜的糖葫芦是自己送的,而不是她的大师兄送的,她便一直避开自己。   对于云嫦来说,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   陆修桑沉默地站在原地。   云嫦带着疑惑目光从他身边掠过,舞动的衣袖滑过他的手掌。   在云嫦走了数步后,陆修桑终于缓缓道:“云嫦姑娘,可是倾慕你的大师兄?”   云嫦身子一僵。   “陆道友……”   陆修桑缓缓说:“我看得出来……”   云嫦也没有辩解,轻笑:“陆道友何出此言?”   陆修桑再问:“你可怨他太过于死板无趣?”   云嫦留下一声笑,朝着大师兄方向的小树林走去……   陆修桑抬手一抓,将女魔祝月隔空吸到面前,掐住她的脖颈,一双眸子不见清明:“我现在就需要你帮我的忙了。”   祝月战战兢兢地问:“什么……什么忙?”   陆修桑开口,传音入密。   祝月听完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开什么玩笑,他要自己用幻术将他变成陈祁远的样子?!   “不……不,仙君,不行的,会被发现的。”   其他人都可以瞒,但是陈祁远瞒不了,凭空多了个“自己”。   云嫦那边也瞒不了,她就算看不出来,但陈祁远的说话方式和动作都可以让她发现端倪。   云嫦的体质也特殊,就算自己施展的是这般简单又难发觉的招数,只要被她发现端倪,仔细探查起来,陆修桑一定会露马脚的。   陆修桑不愿和她多言,避开众人后,说:“是命令,不是商量。”   待他幻化成陈祁远的样子,便放开祝月,朝着云嫦所去的方向飞遁而去。   他也是陈祁远,说话方式和气息都可以一模一样。   树林中。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云嫦刚刚进去,便听到背后一声喊。   “嫦嫦……”   云嫦转身,看到陈祁远朝自己走来,朝他快走几步。   “打坐可曾结束了?”   陈祁远点点头,说道:“心境不佳,提前散了。”   他望着她:“陪师兄散散步吧……”   树林间溪水潺潺,微风徐徐,一些不知名的野果压弯了枝头。   云嫦想自己摘一些尝尝,她也不用大师兄帮忙。   她坐在枝头扯着树枝,说:“小时候的野果都是大师兄你帮我摘的。”   陈祁远笑道:“是啊,你那时候修为低下,上不去,又偷偷嘴馋,师尊师娘又不在门派里,你半夜做梦馋得把我的衣服当成果汁攥在手中。”   然后她还不好意思说。   自己观察她每次路过后山时,总会盯着那颗高大的柿子树一会儿,后来就爬上树给她摘了满满的一箩筐。   云嫦摘了一些野果,叹气道:“我多摘一些吧,那个伏珧他一个少年郎,又是凡人,恐怕日后的路难走。我也给他摘一下……”   陈祁远也并未面露不悦。   此言不关伏珧,他只是觉得云嫦心善。   云嫦觉得今日的陈祁远好像没那么顾忌二人的关系。   以前,他总说他将自己当成妹妹,尽兄长情谊。   但……   云嫦拉紧了手中的树枝,垂眸望着树下的他,但她不想他只当自己的大师兄和兄长……   她想让陈祁远更进一步,又或者自己再进一点……   但她也怕大师兄不曾对自己动心,只是自己一厢情愿,是自己痴心妄想。   她像所有心中藏情的女子一般,因为这一份情喜悦,又饱受偷偷倾慕时的患得患失。   云嫦看着树下正凝视着的自己的男人,恍惚中竟然也能看出压制着的炙热情愫。   这种错觉让她心中敲锣打鼓。   今日大师兄突然邀自己同游,正常中手脚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   云嫦折下一枝红色小野果,死死地攥在手中,小声问:“大师兄,若是我像凡人一般,从这么高的树上摔下去,会不会受伤?”   陈祁远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一定会接住你。”   云嫦紧张地喉头微动,有些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不信。”   她身子一晃,浅黄衣衫和阳光一通从树枝中落下,像是一只飞跃的蝴蝶。   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云嫦便从树上跌入一个宽厚滚热的怀抱。   云嫦偷偷勾住男人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头,不敢看大师兄,同时也为自己这蹩脚的小伎俩而觉得面上滚烫。   大师兄一定看出自己是故意的……   但是她今日太想试试了。   她不主动下去,想要再让大师兄多抱自己一会儿。   陈祁远在云嫦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发丝,嗅着她身上的清香。   每一次呼吸,通红的脖颈,都让他意识到怀中人还活的……   如果当初他大雨中背在身上的云嫦,也是这般还活着就好了。   他痛苦地紧了紧手臂,全然不顾男女有别,抱紧了怀中的女子,一时间难以压制内心的情绪,心境有所动摇,气息一晃。   怀中女子身子一僵,猛地攥紧他的衣服抬头看着他……   这人不是大师兄!!!   他的气息是……陆修桑! 第28章 . 28(三合一) 嫦嫦,你已陨落   尽管面前的大师兄只有过一刻的气息外泄, 他很快就将气息给掩藏起来,但云嫦还是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人是陆修桑!   他在做什么?   他为什么要假扮大师兄,他为什么能伪装出大师兄的气息?!   云嫦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恐惧, 念了几遍清心的口诀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自己摆脱了他之后, 就去找大师兄询问一下究竟是什么原因。   男人将她放下来。   二人顺着溪流溯游, 云嫦心中忐忑, 面上却很冷静。   最后两个人找了个一块溪边的大石头, 石头很高屹立在这这一处宽阔溪面的正中间,需要踩着水上的石头过去。   陆修桑大步流星, 背后的云嫦紧随其后。   谁也没开口打破这安宁的一刻。   直到二人悠闲够了,准备下去之时,云嫦踩到巨石上的青苔滑了一下,被人揽住扶稳。   陆修桑看着她的眸子, 握住她的手掌,轻声道:“我……我背你吧。”   云嫦有些吃惊看着他。   他……要背自己?陆修桑何苦伪装成大师兄的样子来对自己好?   若是他倾慕自己,不是应该本身出境么?   如今他装成陈祁远,今日所做种种,皆会被自己算成是大师兄的功劳。   他能捞到什么好处?   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云嫦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她倒要套话看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是陆修桑表现有异样, 她可以直接控制住他。   云嫦趴在他宽厚的背上, 歪歪头, 有意无意地说起陆修桑故事中的心上人。   “大师兄, 你觉得陆道友会找回他的心上人吗?”   陆修桑愣了愣,能吗?   他能吗?   不过是逆天改命,拼死一试,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用结魄灯将云嫦的残魄带回现世,她会不会在无法承受住天道法则而灰飞烟灭?   陆修桑一字一句地回:“我相信他一定能的。”   云嫦沉默, 睫毛微颤。   明明这个人如此爱他那位清风朗月的心上仙子,为何要装作陈祁远的模样来接近自己?   难道是男子心中的劣性吗?   心有明月光,眼中亦有无数美色。   云嫦思考这个问题时,她又听到陆修桑沉重地说了一句话:“嫦嫦,永远不要离开大师兄……师兄以前是有些寡言,但我心里……一直有你。”   云嫦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在代替大师兄说话,他甚至希望自己和大师兄好好说开?!   陆修桑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行到树林边缘,陆修桑放下她,从储物囊中拿出一块浮着日月的掌上罗盘,此物一出,云嫦便立马看出此乃极品灵器。   日月双球悬于八卦罗盘上,像极了传说中的日月盘。   云嫦猛地后退数步。   如果陆修桑身怀此等宝物,他要是有疑心,那众人危了!   云嫦暗暗调动法力,只要陆修桑有所异常,她便出手!   她面色如常地问:“我听说此物是崖州隐世陆家的秘宝,它最后一次出现还是在千年之前。”   “是仿品。”陆修桑撒谎。   “师兄在一处坊市拍卖拿到的,虽然比不上原品,但也能撕裂小空间逃跑。”   陆修桑看着云嫦,郑重地说:“嫦嫦,若是此番天地即将崩塌,你一定要使用此物。”   云嫦颤抖着手接过此物,她不敢相信自带纯正灵气的罗盘怎么会是仿品?   陆修桑,崖州陆家……   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自己。   幻术之后,大师兄也对他改观……陆修桑是不是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们在瞒着自己什么?   是有什么说出来自己绝对不会相信,所以索性就不说的事情吗?   云嫦抓紧了手中的罗盘,声音发颤:“那……你呢?”   陆修桑坦然一笑:“我会没事的。”   随后,陆修桑找了个理由和她分开,再撤出了伪装。   他终究是只能以这种办法和云嫦相处……   云嫦心事重重,她拿着罗盘去找了真正的陈祁远,故意谢他赠与自己灵宝。   她以为陈祁远会揭穿陆修桑的行为,怎料他思索后便认了下来。   直到此刻,云嫦才终于确定陆修桑的来历绝对不简单。   他究竟是谁?   为何自己一看到他,心中隐约有所不忍?   她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一时间失了神,她并不为大师兄的隐瞒而难过。   她知道自己的大师兄是一个正人君子,他从未为了一己私欲而伤天害理过。   令云嫦无神的是陆修桑的悲伤眼神,是大师兄的道心不稳。   好像这一切都在指向自己。   他们好像都害怕自己会死。   云嫦轻笑起来,她怎么会死呢?   天下之大,能动她道心让她一心求死的人恐怕只剩下一个陈祁远了。   只要大师兄好好好的,她就是强撑着也绝对不会去死,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得从地狱里爬出来,不叫大师兄伤心。   云嫦收了罗盘,将此事压在心中。   若是自己不知道真相会更好,那她便不问,不给大师兄招惹麻烦。   当前之际,还是封印掉魔骨比较好。   众人一路奔波,终于到了浮生境的中心——渊山地界。   此秘境横跨仙魔两界,没想到中心居然会是封印天下怨魂的渊山。   此刻,所有的恶鬼都为魔骨所驱使,哀嚎嘶吼,不断地朝外面爬,那些被魔骨吸引而来的心智不够坚定的修士不由自主地靠近。   而后他们便被那些恶鬼拖住脚,硬生生扯入渊山,无数的恶鬼扑上去将他吞噬殆尽。   血,肉,他们需要鲜活的血肉好让那一身干枯的躯体重新饱满起来。   他们站在渊山四周的城池远眺心生胆颤。   他们队伍中有两位修士不顾陈祁远的阻拦,云嫦也一并出手但依旧没能彻底净化他们内心的邪念!最后大家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位修士发疯一般冲向渊山方向。   “魔骨一定是我的!”   “魔骨!”   而渊山这附近城池,倒是热闹非凡,除开一些还能压制住欲.望的修士,更多是凡人。   魔骨对凡人有影响,但影响并没有修士那般强盛。   经此云嫦是纯晶之体事情泄露后,那些修士越发地不敢离开陈祁远和云嫦。   毕竟高阶修士向来独行,只顾除魔不多插手凡人之事,只知道他们也在渊山附近,但凡人遇到魔族他们多半是不出手的。   他们这些年轻小辈能找到一个实力强悍的修士做为首之人实属不易!   一时间,陈祁远和云嫦的名号在修士中众所皆知。   还有一位陆修桑,他出手果决迅速!但凡有魔族敢来捣乱,他的一柄飞剑瞬间毙敌。   齐聚在他们周遭的修士更多的是女修。   云嫦等人来得迟,对此地不甚了解。   一两日的相处后,他们打听到渊山魔骨早就被一名修士融合了!不但融合,而且他也没有抵抗住魔骨的诱惑,早就入了魔!   他现在被困在浮生境中的渊山,只等浮生境一关,他从此地逃脱,世间便多了一名真正的大魔头。   到时候十四州生灵涂炭!   所以他们一定要在浮生境关闭前除掉此魔头!   云嫦站在渊山外的水边,依靠着栏杆,眺望那座鬼山。   传闻人时候会转世投胎,但有些魂魄会被误困在渊山,永生永世,不得善终。   如此浓重的怨气当然就成了魔族修炼的绝佳之地。   但魔族也很忌惮渊山,害怕渊山封印破损。   魔族传言:渊山破,恶鬼出,大魔现,天下绝。   所以这封印是可能被冲开的。   身侧的女修对她说:“云嫦仙子这段时间可不要随意在夜间出入,晚上阳气减弱,怨气会激增。”   云嫦笑着道:“我的体质对怨气并不敏.感。”   不是毫无影响,影响很小。   女修听了她的话,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分开抱剑而立的两位剑修:“虽然你有陈仙君和陆仙君同行,但最好还是小心一点。最近来了此地的女修,有一些入夜后听闻会听到呢喃细语,而后朝着渊山而行……”   “一去不复返。”   女修恍惚了一下,直起上半身不再倚靠栏杆,仔细朝前探头打量云嫦:“话说那些失踪的女修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像云嫦仙子的身形和容颜?”   这真是奇了怪。   云嫦心中一惊,追问:“我也和失踪的女修有些相似?”   女修点点头:“是。”   云嫦疑惑不解,抬头望向那渊山之巅,那里究竟困着一位什么样子的修士?   云嫦想了想,对女修说:“事已至此,已无回头路,刀山火海也要走一遭了。”   云嫦和她再说了几句话,便转身去找了大师兄。   他们几人顺着渊山四周的城池走,试图从百姓的口中再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当然同行的队伍里没有少年伏珧,他本来是想跟着云嫦的,但云嫦不许他来。   云嫦见他连本界的文字都不会,便让那位女魔祝月教导他。   少年伏珧和祝月必须看不惯对方,但还是迫于压力,一个教一个学。   不过云嫦想,她还是更希望少年可以回家。   每每深夜醒来,她时常能从空中听到风送来的少年抽泣声。   他想念家了,想念家人给他备好的饭菜。   他是那么想家……   云嫦叹了口气,小跑两步跟上大队伍。   她发现此地的魔族寥寥无几。   大部分魔族的欲.望本就深重,来到此地压根就受不了渊山魔骨的引诱,径直冲过去直接当了亡魂。   而一些剩下的魔族则被陈祁远等人除掉。   生活在这里的凡人还有一些被救的低阶修士自然感激他们。   走了没一会儿,有些凡人便送给了他们一些力所能及能拿出来的东西。   比如吃食、布料……   一脸沉默的陆修桑也被塞了一些,但他的脸上并无喜悦。   有修士说道:“陆仙君有心事吗?近几日吾等斩杀妖魔,受他人敬重……”   所以在这位修士看来,这些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被他人敬仰的感觉。   沽名钓誉还是真心守护,无论如何都好,起码他们的确杀魔族救他人了。   陆修桑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将其放入储物囊中。   而最被他人关注的陈祁远只说了一句:“此次进入浮生境,在下一心除魔。”   他也不在意别人的敬仰。   这世道乱了,他不插手任由妖魔之流肆意妄为,日后只会酿成大祸!   真到那个时候,他想带着云嫦独善其身恐怕是痴心妄想。   众人再行,云嫦说起失踪女修的事情,陆修桑脸色微恙。   他知道为什么失踪的女修和云嫦有相似点,这是伏珧的欲.望,他的欲.望在魔骨的加持下,不断地扩大……   以前数十年,他诓骗着云嫦不曾离开,在纯晶之体的影响下,魔骨的威能一直是被压制的。   陆修桑冰冷冷地说:“晚上,不要出门。”   云嫦冲他欠身表示知晓了。   陆修桑要再说些什么,忽然一个小朋友撞到他的身上,稚嫩地说:“仙君,你要吃糖吗?可好吃了。”   他将自己手中仅有的糖果递给陆修桑。   陆修桑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他,心中便有了印象。   这小孩子的一家前日被魔族在郊外追杀,他出手相助。   那户人家主人千谢万谢,还说若是仙君需要,可以让孩子做陆修桑的剑童服侍他。   此心有感谢,也有为了孩子好的算计。   陆修桑目光平静地扫了一眼这个七八岁的孩子,冷冷说:“不吃。”   说罢,侧身掠过他。   那小孩子愣在原地,也没想到正道修士中会有如此不近情面的存在。   陆修桑走了几步,停下来,没有转过身而开口,说话给后面的修士听:“见我正道时敬我,见我作恶时怨我。”   其他人见他这样子,连忙打趣说:“陆仙君修为高深,日后必定荣登仙道大巅,受众人尊敬,怎会怨你呢?”   陆修桑嗤笑一笑:“我明白了,不是敬我怨我,只是不信我。”   换成是另外一位修士,也会落到和自己一般的境地。   无法破局,人心如此。   陆修桑说罢后,留下面面相觑的修士们,最后见他背影渐行渐远。   陈祁远带着云嫦走另外一条道。   云嫦快走和他并肩,偷偷靠近大师兄,轻声说:“我会敬或者怨师兄,但云嫦会一直……相信大师兄。”   陈祁远闻言心中一暖,沉沉地“嗯”了一声。   与此同时,现世。   距离陆修桑用日月盘撕开浮生境的封印已经半月有余,一些心智不定的修士早就被蛊惑自己闯进去。   而心智强大的修士不断地念着口诀,强忍住魔骨的诱.惑。   再这样下去,浮生境迟早会害死所有人,无论是正魔!   恐怕只有真正的圣人才能抵御魔骨的诱.惑……可那样的人若是常见,世道又怎会有杀戮和仇恨?   最终,在现世的仙魔二界高阶修士们经过多日观察,确定直接闯入浮生境杀陆修桑很难。   除开和魔骨有关的人,其他外来修士进去短时间内被蛊惑后就开始一门心思抢夺魔骨。   压根就不去杀陆修桑了。   所以两界的高阶修士苦思良久,最后想了个办法。   既然迟早会被蛊惑,那便不如将自己的心神全部封住,只留灵海执念:杀陆修桑!   到时候纵然他们忘记了一切,却还是会遵循这道执念行事。   只要陆修桑一死,浮生境不攻自破。   一时间无数的修士奔向高空中的浮生境的入口!   目的只有一个:陆修桑,杀!   所有暂时封掉神识的修士从四面八方涌向陆修桑的方向,无数把飞剑无数道杀意破空而来。   他们飞快地赶路,日夜兼程,只求早日杀死陆修桑。   而这边的陆修桑已经准备和众人修士攻上渊山。   整座渊山被乌压压的修士围得水泄不通,每个人都想杀掉里头的魔骨。   陆修桑看着这似曾相识的百年前画面,如同死水的心中终于冒出一丝喜悦。   他要伏珧被众多修士万箭穿心而死,方对得起近年他所做的罪孽!   此刻有修士起头:“冲啊,杀掉里头的魔头!”   暴喝声惊天动地,惊起一声闷雷。   惊醒了渊山巅峰封印阵中的男人,伏珧灵尊看着身下被魔骨勾起内心最大欲.望,正满怀急切和他雨打芙蓉的女修,头疼欲裂。   不……这个人不是云嫦。   云鬓散乱的女魔修伸出葱葱玉指点着他的肩头,娇息说:“前辈好生厉害,人家修为提升竟如此快……”   她真想一口气将此人吸成人干,魔族便是这般增长修为,这样魔骨也是自己的了。   可惜这人实力太强了,各个方面的强,她完全不敢造次……   伏珧灵尊伸出双指掐住她的脸,看着那张和云嫦隐约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心神一颤。   他的内向欲.望被魔骨不断地加强。   他在意的人一直是云嫦……   但他找不到云嫦,云嫦死了!   他亲眼目睹,无力回天。   伏珧此刻在寻求心理慰藉。   女修娇媚地说:“前辈的心上人是什么样子的?人家也能学呢?”   伏珧灵尊恍惚之间又像是看到是云嫦躺在身下等他疼爱,他嘶嘶地笑起来:“哈哈哈……不要笑,她恨惨我,怎么会笑?!”   伏珧说着突然暴喝一声:“所以,别笑!”   只听咔嚓一声,他手指用力强卸了对方的下颌,让对方无法闭嘴,同时封了她的筋脉又无法动弹。   伏珧越发疯癫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样就像了啊,对,这样就像了……”   伏珧按住她的身体,目露凶光,狂暴地摧残着女人。   又喜又悲地把她当成另外一个人。   “云嫦……“   “你怎么会死呢?陆修桑一定救活了你,对不对?”   伏珧嘶吼说:“我刚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了,你看看我啊!”   最后被弄到痉挛的女修最后被伏珧身上自行运转的魔骨吸干了气血,硬生生成了一具干尸!   伏珧把她扔在一边,抬头一瞥,隐约看到云嫦提着裙摆朝他走来,冲他轻笑:“大师兄,这是最新炼制的丹药……”   她还像之前那般温婉懂事,她还会安静地陪在自己身边。   她毫无保留地倾诉着自己的爱意……   一点都不像后来不乖的样子。   她明明都能忍受自己和魏珞珞的暧.昧师徒情谊,为何就不能忍受自己和小槐,自己甚至都没有对小槐有过真心。   不过是看小槐主动,可以缓解自己的欲.望罢了。   后来小槐怀孕了,他想高阶修士有个孩子不容易,毕竟云嫦也是高阶修士不一定能孕育二人的子嗣。他还想等小槐生下来之后便抱给云嫦抚养。   她才是自己所有孩子的“亲生母亲”!   伏珧胸口像是被泰山压顶,他倾慕了那么久的人最终居然是被自己葬送了性命。   伏珧灵尊将前来的那名女性压在身下,像……又不像,云嫦身上有一股特别好闻的清香。   这人只有浓郁的胭脂俗粉味道。   云嫦的爱穿淡黄或者浅紫的轻薄布料,清风会扬起她的衣衫,但绝对不是像此女这样透可见肤!   伏珧灵尊痴痴笑起来,无论自己怎么找寻,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云嫦。   就如同云嫦知道世上再无第二个陈祁远时,殉得那般坚决。   伏珧灵尊推开此女,抬手按住胸口强压抽痛,缓缓说:“本尊错了……还不成吗?云嫦,别再闹了……”   他的威压不断释放,从渊山之巅拓展出去,所到之处天地变色。   啊——   渊山冤魂暴走,不断地冲击着封印。   突然传来缓慢而巨大的裂帛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撕裂。   而围在山脚下的众多修士脸色大变。   高阶修士们足尖一点,凌空而立。   陈祁远此刻纵然没有名列十四州高阶修士榜中,但也一并打头阵。   三千剑阵逐渐成型,漫天法剑犹如流萤,金光漫天!   让那些高阶修士们也不由得脸色一变,当初比试,他一骑绝尘,让多少宗门的青年豪杰险些心魔。   如今数年,三千剑阵竟然便大成了!   此子又一心修正义道,日后必然前途不可限量,定是十四州的中流砥柱!   又两道流光。   云嫦凌空而立,巡视四周,见陆修桑也缓缓祭出灵剑,眼中杀意渐起。   陆修桑先一步开口:“封印已破,魔骨现世,浮生境即将封印!”   他无回头路,但也是云嫦的生路。   混战起。   血腥和哀嚎声响彻天空,有低阶修士应顾不暇。   云嫦始终为陈祁远做后盾,她也发现陆修桑一直护住自己。   在一名怨魂冲到她的面前即将伤人时,一柄灵剑扎穿了对方的头颅。   怨魂坠.落,云嫦看向满身血迹的剑修。   二人四目相对,陆修桑认真地叮嘱她:“浮生境封印之时,一定要运转日月盘!然后将你和陈祁远带出浮生境。”   云嫦问他:“陆道友你真有另外出逃办法?”   陆修桑沉默了片刻才僵硬地点头,没说一定能讨:“日后浮生境外,你我再见。这一次,云嫦,你别忘了,崖州陆家!”   “崖州陆家?”云嫦呢喃一句。   陆修桑决绝道:“崖州陆家!!!”   云嫦的尸身在那里,她要去那里还阳!   陆修桑说着一剑扎穿了云嫦肩头处的怨魂。   云嫦和他并无过多交情,所以补充了一句:“我和大师兄还有其他安排,一时间怕是来不了。”   陆修桑看着她,缓缓道:“无事,你愿意来便好。”   此刻,有人看到远处飞遁而来数道高阶修士的气息,惊喜大喊:“还有高阶修士在浮生境中?!”   众人大喜。   但随后也有人吃惊。   怎么那群修士里有和现在的高阶修士一模一样的存在?   陆修桑看着那些身影,明白百年后的现世来杀自己的修士们终于来了。   里头有些人当年也参与了浮生境的死斗,所以当然会有“两位”同时出现。   而且百年后的他们实力更进一步!   众人疑惑未解开,只见他们齐刷刷攻向陆修桑。   “魔头,纳命来!”   陆修桑此刻正和云嫦挨得近,他不能躲,怕伤害到背后的师妹。   护体罡气起,破……   陆修桑本想继续隐蔽气息,他不愿让云嫦看到自己入魔。   但这些人逼人太甚,他若陨落,多余的威能便会伤到云嫦。   “剑阵,起!”他大喝一声,全身威压尽出,和陈祁远一模一样的三千剑阵出现。   只是他不再像当年的陈祁远,剑阵不是正气凛然,而是魔气冲天。   陆修桑双眸通红,最后望了云嫦一眼:“崖州陆家,我会点灯为你引路。”   千万别走黄泉路,走往阳生路。   别走错了。   陆修桑以一人之力狂杀,直接拦腰斩断那些来追杀自己的修士,他再也不顾什么正道,不顾灵气消耗!   日月盘已然给了云嫦,他信师妹不会优柔寡断,会使用此盘顺利离开的……   只要云嫦安稳无忧。   他宁愿是万人所不齿的魔头。   反正他追寻了数百年的正道梦碎在了云嫦死去的那一日,葬送在所有他守护的人手中。   护天下人和护云嫦,从来没有高低之分,只是从此往后,他只想护云嫦了。   他的师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陆修桑越战越酣,魔气吞噬了他的心智,让他只觉得越杀越狂,最后敌我不分。   敢靠近的人皆杀!   其他修士看到陆修桑这样子,吓得脚发颤。   原来他是该死的魔修!之前的善良只是伪装出来的!   渊山大震。   一道玄袍男子终于离开了束缚的法阵,挣脱出来,他身上的衣襟没有完全合拢,上面还有情.色痕迹。   伏珧灵尊冷笑:“原来浮生境封印的时候,我的束缚就没了。”   伏珧灵尊眯起长眸,看着这四周地狱般的场景,怒道:“陆修桑,这就是你为本尊准备的埋骨之地吗?”   其他人看着一模一样的“陈祁远”,异常吃惊。   此刻,陈祁远看着夺舍了自己身体的伏珧灵尊终于相信一切。   原来自己不过只是留在浮生境中的一缕残魄。   他和师妹在这里没有未来,他们永远都不会成亲结为道侣,只会一次又一次在这个空间重复百年前的事情。   他是过去的一抹影子。   陈祁远仰头大笑:“……我追求的大道,原来以后竟会这般伤我。”   他竟然是这空间里,唯一洞晓天道真相的魂魄。   陈祁远的身形模模糊糊,一直观察他的云嫦朝他奔来:“大师兄?”   陈祁远冲云嫦开口,有些手足无措:“嫦嫦,你已陨落,日月盘会带你出去,去崖州陆家……引动日月盘,此秘境就要塌了。”   云嫦顾不得其他,连忙照做。   日月盘再现,她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想要把她带向一个……别的地方。   她想带大师兄走。   “大师兄,我们一起……”走还没有说出来。   她站在金光中,看着大师兄旋身朝着陆修桑而去,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其他修士也一样,他们就好像是烟,在空中慢慢扭曲修士……   百年前丢失的那一缕魂魄终于归于本体,彻底消失在空中。   纵然是一缕残破,陈祁远也不惧生死,自愿为他心上人求一条生路。   云嫦眼睁睁地看着他消散,她可以不信陆修桑,但她不能不信大师兄。   好像大师兄刚才确认了什么事情,终于才敢和自己说出来。   自己……已经陨落了吗?   云嫦想要从金光中逃脱,但只能无力地被日月盘下的金色光芒笼罩,神识逐渐消失……   陆修桑和伏珧灵尊交战,二人皆毫不留情,全然不顾这空间就要消失。   伏珧终究还是落后一成,节节败退。   怎料他转身朝着云嫦的方向而来,想要顺着日月盘一并逃出秘境。   陆修桑挡在他面前。   伏珧看着云嫦的魂魄逐渐消失在金光中,而他没办法突破陆修桑去抓住云嫦的残魄时,彻底癫狂大喊:“陈祁远,你当初就应该在被我夺舍的时候死去!!!”   “这样云嫦就是我的!”   “你要杀我痴心妄想!魔骨之主,素来被两界追杀,此物我便还给你这个魔头!”   就是这一块骨头,让自己心性一点点改变。   他所有的恶皆因其所起。   百年前,他不过也是一名只想回家的少年。   他有善,有恶,在此物的影响下扩散变大。   云嫦恨惨了他,但一开始真正要变坏的人本应该是陈祁远才对!!!   不应该是自己付珧!   云嫦应该眼睁睁看着她的大师兄变成一个荒淫无度、滥杀无辜之人,而不是他伏珧!   他当年以凡人之身入道,求得就是一个云嫦。   如今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画面!!!   他曾经没被魔骨影响时,闭关出来,背着云嫦下山,他也想和她白头偕老。   他宁愿装一辈子的陈祁远的,就这么装成另外一个人和她厮守。   他不懂此界文字,所以害怕写字和陈祁远不同,于是彻夜练字。   还不怕让云嫦看见,找了个蹩脚理由,说是在打坐修炼。   命运弄得只有陈祁远一人吗?   伏珧心道,他没错。   伏珧在极致的恨意中抬手一拍自己的脑门,剧痛之下,硬生生将一块黑漆漆的蝶骨祭出来,那骨头牵连着魔气,一根根地从他的身上断开。   伏珧疼到面容狰狞,仰头大吼。   伏珧冲向陆修桑,“你不让开,那你便身合魔骨吧!” 第29章 你顺着大厅扮狗爬一圈我便把罗盘……   伏珧心中有千万般的不甘心。   这本来是陈祁远要经历的一切, 结果命运弄人,自己硬生生替他过了这一番劫难。   他在陆家苟且,现在想要来坐收渔翁之利!   伏珧满脸鲜血, 他心中此刻升起极致的愤怒。   这浮生境中不过月余, 他重新回到了这里, 感受当初初来乍到时的茫然无助。   那是自己一辈子最黑暗的时刻, 是自己不敢触及的创伤。   伏珧怒喝:“陈祁远, 你没有欲望吗?你怎么可能没有欲望!”   百年前,他要是没有欲望, 魔骨怎么可能附着在他的身上!   所以伏珧很确定,他的身上有着一道不为人知的欲望。   让自己好好看看,云嫦心目中霁月光风的大师兄到底是何等之人!   伏珧和陆修桑撞在一起,两股强大的灵气碰撞, 瞬间将方圆百里的城镇摧毁。   陆修桑不想再合魔骨,但他的背后是云嫦。   日月盘要带走一道残魄,要对抗魔骨幻化出来的小空间法则,一正一邪,两种极端的气息互相撞击。   陆修桑大喊一声:“祝月!”   不知道真相,但被陆修桑控制住的女魔祝月感觉天地有变。   四周的一切都在消失。   她甚至怀疑莫不是有哪位梦魇魔族在施展幻术!这范围也太大了点!   当陆修桑喊她的时候, 明明她即将跟着浮生境消失,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去帮陆修桑。   她以为帮了陆修桑, 除掉那个像极了陈祁远的修士, 她就离开这个即将消失的幻术秘境了。   祝月施展幻术,冲伏珧的方向结手印:“看看你的心魔就究竟如何!”   伏珧突然痛苦大喊,双目通红之下,却还是竭力将魔骨打入陆修桑的体内。   “你的东西,还给你!”   伏珧虚空后退了几步, 双手捂住双眼。   他恍惚之中觉得自己回到了刚刚夺舍的陈祁远的那天。   云嫦趴在他的身边哭,哭得那样无助又可怜。   他无助地想着要不要说清真相,最后却在云嫦希望大师兄永远不要离开的渴望中选择了沉默。   他模仿着陈祁远的小习惯,凭借着云嫦对大师兄的关系欺骗了她。   他看到两个人下山后,并肩行走在热闹的凡人城池中,走过开满漫烂桃花的山野。   云嫦会在他闭眼打坐时,偷偷往他的方向挪位置。   云嫦也曾怀疑过他,但他在云嫦知道夺舍此事前,烧掉了正州记录的玉简。   他一直以为云嫦很懂事,很有风度。   原来他的仙子不是没有独占欲,她只是温婉懂事,不会为无谓的猜端而吵闹。   但她有一身傲骨。   就算是她不知道大师兄已经被夺舍,还真以为是大师兄变心而囚禁她时,她也没有低下头颅选择做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   伏珧看到云嫦折了一枝桃花,提着裙摆在他面前斗着年岁尚幼正在启蒙读书的苏素。   她直起身子,冲伏珧招招手,笑颜如花:“大师兄,快来!”   伏珧看着她满脸苦笑,如果当初的自己没有软弱,鼓起勇气和她说出夺舍真相……   如果自己没有伪装成陈祁远,而是以伏珧的身份和她相识,一切是不是就会不同?   一开始,他便走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他想身边还有一个云嫦陪着自己,只要她回来,自己愿意为她放弃那些侍妾。   只要她一个人……   当年那个为了他的安危,陪他一起去死生之地夺还魂草的云嫦在恨意中离开了自己。   什么都没了。   伏珧明知道自己身中幻术,要经历世间痛苦的回忆,但却没有主动破掉此术。   任由祝月不断地勾起他的过往。   只有在幻术中,他才能带着血泪见到云嫦一面。   直到浮生境被封,祝月消失,伏珧才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他看到面前的陆修桑被魔气环绕,忍不住哈哈大笑。   想用幻术困住自己,然后他趁机离开?   想得美!   “陆修桑,之前的众人不知道我才是魔骨的拥有者,如今这一份罪孽你便替我认了!”   伏珧抬掌,近一步加速陆修桑和魔骨的融合。   “陈祁远,你心中执念不比我弱!你渴望大道登仙,不是吗?!无论百年之前还是百年之后,你才是魔骨最想要附身的魂魄!”   二人缠斗在一起,撞入日月盘最后即将消失的金光中,在浮生境封印前逃出了这方小空间。   浮生境收,而死在里面的修士却再也回不来。   外头的修士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伏珧灵尊和陆修桑一同从高空坠落。   陆修桑浑身被魔气包裹,不断地嘶吼,想要将身上的魔骨挖出来。   陆修桑神智逐渐消失,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盯着崖州陆家的方向。   他要去陆家……   说不定云嫦回去了。   然而他刚刚足尖一点顿空,又被无数柄飞剑镇压下来。   其中还掺杂着一些魔器。   魔族也来杀他!   陆修桑执剑四周环顾,举目所见皆是要将自己于死地的人。   伏珧逃脱,后退到几位修士身侧,他开口说:“陆修桑身合魔骨,诓骗医仙子使她自刎,强开浮生境致使生灵涂炭,应当斩之!”   “本尊愿身先士卒!”伏珧此言,说得正气凛然。   其中众人也有人怀疑他是夺舍之徒,但事到如今,又能如何?   入魔的是陆修桑,又或者说是……陈祁远,天下共敌的也是他!   事到如今,其他正道修士也知道陆修桑留不得了。   他心入魔道,身合魔骨。   不除掉他,他身上的魔骨就会不停地加大众人的欲望。   此战势必要除魔!   而魔族为首的书生装扮的魔族路横见状,抿紧了薄唇。   他一开折扇挡脸,惋惜道:“陆修桑,你心魔太重,渊山封印因你而动,在下也不能留你。否则我魔界多你一名大将……”   一个对十四州大部分宗门有所敌意的魔修,一个会祸及渊山封印的人族,两边都不可能留他。   众位修士齐声高喝:“为了两界,十四州有志之士,听令,赶来三十三重殿斩杀大魔头!”   “上!”   一声令下,一时间各色攻击灵光在空中划过,冲向满身黑气的剑修。   陆修桑的护体罡气在无数的剑气中破掉。   他的法剑砍断了无数的兵器,最后无声断裂。   但来杀他的人犹如瘴气从十四州的每一处涌来,从魔界的各地穿来杀他。三十三重殿的尸骨堆成小山,鲜血染红了山下河水,一时间天地变色。   凡是世间有乱世的大魔出世,两界约定俗成的规定,不论旧账,齐心杀魔!   最后陆修桑抬手成爪,去抵抗攻击。   他恍惚地想,不,自己不能死在这里。   他要回陆家。   自己一死,陆家必定遭遇大劫难。   陆修桑顿了一下,而后不再抗拒想要和自己融合的魔骨,在极致痛苦中,他身体的魔骨逐渐融合。   陆修桑眼中已无清明,吐出一字:“杀!”   威压瞬间将围攻的修士震开!   陆修桑在缠斗中,抓住了伏珧,一爪子穿透了他的右肩头。   伏珧失去了魔骨,实力大减,此刻痛呼。   他一心要废掉伏珧的身体,毁掉自己曾经的身体,毁掉这数百年来的修炼。   纵然其他修士在背后围攻他,剑气划开了他的皮肤,他却执意要毁掉衣伏珧的右手。   伏珧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难掩心中的愤怒。   但他的心中也有一丝不太容易察觉的欢喜。   对,就是这样!   云嫦心心念念的大师兄彻底没了!   曾经想要成为仙道巅峰的陈祁远成了大魔头!   伏珧心中的欢喜越来越强盛,但最后他却双眼流泪。   曾经陈祁远和云嫦救他性命,如今,他们二人都被自己毁掉。   伏珧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想,陆修桑回不来头,云嫦回来看到该有多少伤心。   那自己便用陈祁远的身体成为一身正气的修士可好?   这样的话,云嫦是不是就愿意回来了?   而此刻,站在尸体堆上的魔头,凌厉的劲风吹刮着他的衣袍,却吹不散他身上的魔气。   他转动迟钝的眼珠子,再吞出一个字:“死!”   ……   此役,折损了无数的正道修士,死了不少魔族修士,无数的灵宝砸了下去都没听到个响声。   最后,亦没能封印住魔头。   三十三重殿的山头全部夷平,带着血色的河水流了数月,杀气持续百年之久,山野之间的风吹过,又像是百年前的那一场苦斗再现。   那些被魔骨吸引而参战死去的修士们的怨气凝聚在此地,令百年之后远远路过的修士依旧能隐约能听到修士惨死时的大喊,法剑被斩断时的脆声,   而渊山封印出现裂缝,有无数的怨魂趁机朝魔头而去,为他俯首称臣。   魔族的高阶修士用了数年时间封印,也没有完全修复好法阵,只能每年都派人去巡逻查探。   若是有小裂缝,便要及时封印。   而这位杀掉无数修士的魔头在战后,带着一身魔气回到了他的出生地。   崖州不归城自从成为此魔的闭关之地。   而当年从渊山逃出来追随此魔的那些怨魂会遍寻两界。   它们寻找一位女修魂魄,听闻哪里有人找陆修桑亦或者是陈祁远,它们便前往此地为她引路……   这些怨魂无处不在窥探着一切,令所有人不敢道出陆修桑二字,甚至连陈祁远或者陆家此字都不能说。   一说,怨魂便来引路,蛊惑着人前往此地。   可那位魔头寻遍四海八荒未曾寻到心上人的魂魄……   而被怨魂引走的修士也再没回来。   崖州不归城已然成了人间酆都,世人也不再喊它不归城,不再提及崖州陆家,而是将其成为“人间鬼域”。   若非必要,不可靠近。   此魔在盘踞此地,杀人如麻。   高兴时、杀。   不悦时、杀。   时光蹉跎,三百春秋过。   渊山之内。   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魂魄幽幽转醒,她蜷缩在角落里,手中死死地抓住一块碎裂的罗盘。   空气中飘荡着无数的鬼魂,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寻找着此地的血肉,若是没有,便将一些弱小的鬼怪吞吃咔嚓咔嚓吃掉。   一只大头鬼飘到女子面前:“又来了一只新的怨魂!如此怯懦,让我尝过味道!”   女子连忙屈膝向后退了几步,躲在了残破的墙壁角落里。   她抱住脑袋,心中发慌,自己忘记了大部分东西,唯一的印象便是……   自己叫做云嫦,她要去崖州陆家……   找谁?   忽然一柄长.枪扎穿了大头怨魂。   “山主有令,但凡渊山有新的女子魂魄,不得吃!”   一只鬼兵刻板地喊:“违抗命令者,当即魂散!”   另外一只鬼兵凑上来:“看魂体的凝聚程度,恐怕修炼了很长时间。既然是凡人的魂魄,那就是不能修魂道,你从山脚上来也是想要被山主选中,好被送出去赠与酆都魔主吗?”   云嫦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我……”   另外一名鬼兵打断她的话:“是个连生前记忆都没有的孤魂?既然能凝完整的魂魄,不假多日会慢慢记起来的。”   这两个鬼兵对云嫦还算客气,那些想要凑上来啃云嫦一口的游魂被他们直接扎散。   “去去去,什么玩意都想吃啊,山主现在搜集美艳女魂,赠与酆都魔主。当年就是他动了渊山的封印,使外头的魔气灵气涌入,才叫吾等修炼出神智……”   “若是魔主高兴了,说不定再打碎了此地法阵,咱们可就都解脱了。”   鬼兵开始登记,他抬脚踹了踹云嫦:“叫什么名字?”   云嫦缓缓道:“云嫦……我要去崖州陆家。”   怎料那鬼兵一听这话,气得又将她踹翻:“又是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鬼,换成了魔主心上人的名字可没用!这三百年来,我们看多了这种女鬼。”   云嫦趴在地上,她呢喃自语:“我什么都忘记了……为什么要去崖州陆家!”   那鬼兵听她还在说这话,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你找死,再说我弄死你!”   他小声说:“魔主手下的怨魂兵,要是听到的话就过来引你上路!”   鬼兵把云嫦给捆住,拿破布塞住她的嘴,拖着她朝着渊山上的小宫殿而去。   云嫦灵体虚弱,魂魄刚刚凝聚不久,将散不散。   那鬼兵又走得极快,她一届凡人魂魄压根跟不上,摔在地上。   那牵绳子的鬼兵拖着她硬生生拽走。   旁边的同伴问:“此女姿色上佳,说不定……”   牵绳子的鬼兵摆摆手,说道:“传说魔主的心上人是冠绝两界的医仙子,死之前斩杀三千魔将,是身上魔气耗竭才陨落。这女子分明是凡人,送过去也是死。”   “山主令我等每人找一名女子魂体,可惜这渊山上的完整的女魄少之又少,我们先交了命令就行……”   他说着看了看在地上被拖行的女子,不屑一顾地撇撇嘴。   他庆幸自己赶巧,在大头鬼吃掉她之前出手,要不然他真不知道再去哪里找一个完整的女子魂魄。   云嫦虚弱到连呻.吟声都不曾发出,粗糙的地面摩擦着她的魂魄,尽管无伤,但那是一种来自灵魂的煎熬。   最后她被扔到一处大厅之中。   外头的气息让她很难受,但进了大厅之后,此地的气息温和,让她觉得很是舒坦。   鬼兵踹了踹她,把她强行拉起来,啧啧说:“都说死后的第一个模样便是死前最后一面,你这身上怕是在血水里泡了不成?”   脖子上有一道伤口,布料看起来是极好的,只是被脏的不成样子。   大厅中还有其他的女子,她们看到云嫦一个凡人魂魄被扔进来,嘻笑着说:“渊山就没其他女子了吗?”   鬼兵看了她们一眼,嗤笑一声,没多说什么。   山主每隔十年就要送合适的女鬼和无数的宝物到崖州酆都去,指望着那位魔主能将渊山收入囊中。   反正,归他的手下,总归是好过现在被魔界三大府用封印镇压还不断被吸收着怨气的生活。   两位鬼兵退出去。   而云嫦看着那些女子身子妖娆地走过来,踉跄着爬起来,又被人直直地击飞到门外。   “脏死了,滚出去。”   云嫦趴在地上许久动弹不得,许久后才缓过气来,找了个角落里蹲下。   她渴望地看着那大厅,如果自己能待在里头,或许自己会想起一些东西……   云嫦抓紧了手中的罗盘,她呆呆地蹲在角落里。   口中念着……崖州陆家。   不知道待了多久,大厅里的一位女子看到她手中的罗盘,好奇地走出来径直从她手中抢走。   “一块坏了的罗盘也当个宝贝,当真是个没有见识的凡人。”   云嫦扑过去想要抢回此物,一字一句道:“还给我!”   那女子挑眉,抬手就给了云嫦一巴掌。   “你算什么狗东西?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要被送给酆都魔主的人,以我的姿色,想必那魔主必然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这群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听到她这么说,嗤笑起来。   显然谁也不服谁。   也有人同情地看着云嫦,站在老远小心翼翼地开口:“她只是个凡人,怪可怜的,就欺负她了……”   渊山的怨魂一般都是修士,当然也有凡人。   但凡人一般是不来的。   凡人魂魄出现在此地,一般都是被至亲至情之人献祭。   用其魂魄来挡劫难。   于是凡人怨气之重,被渊山的法阵吸引困在此地。   当然也有传闻,若是生者执念过重,想要其活下来,也有可能会将其送入渊山。   她虽然没有怨气,但生者的怨气附在她身上了,导致她被吸入渊山……   当然,后者情况基本不可能。   形成条件太难了……   总而言之,为云嫦开口的女修心中怜悯。   一届凡人女子被至亲至情的修士献祭,困在了这永无天日的渊山,所积攒的怨气都会被那个献祭她的魔修夺走……   怎料她为云嫦求情后,反而被众人笑话起来。   “就你装好心~怎么听闻魔主心上人心善,你这也学?”   云嫦此刻侧头,怔怔地盯着远方的地面。   她面上火辣辣疼,那女子的指甲刮过自己的魂魄,好疼……   云嫦缓缓说:“罗盘还给我……”   那女子看到她的眼神,心中愤怒:“你拿什么眼神看我?凡人也敢在此地造次!”   “渊山的规矩你还没学会吗?”   此地身份贵贱分明。   不像外界……   在这里,怨气浓厚,不必压制欲望。   这些凡人魂魄就是他们的吃食,盘子里的美味也敢和人叫嚣?   云嫦再问:“什么……规矩……”   她隐约感觉体内好像有一柄剑……或许这柄剑能让她再多想起一些。   但她拿不出来。   她现在只想拿回罗盘,于是她随着本心伸手去抢,下一瞬就被那女修一脚踹飞。   女修足尖一点,踩在云嫦的手掌上,碾压道:“脏死了!”   其他女修也在起哄,她们见得多了这种不服气的凡人,通常这种魂魄的下场只有一种,成为他们的腹中之物,让自己炼化了增加实力。   不过此女的确漂亮……   此刻找云嫦麻烦的女修,之前已经吃掉了好几个凡人魂魄。   所以围观的女子们都在一边看戏,她们深知云嫦是下一个被吃掉的。   云嫦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因为太痛,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   她要罗盘……   女修揶揄道:“怎么,你看这样,你顺着大厅扮狗爬一圈我便把罗盘还给你?”   云嫦咬牙,没有点头。   那女修一把将她掐起来:“还很硬气?!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云嫦感觉她要吸收自己的魂魄,恐惧,害怕还要惊慌……   不能死……   她要去崖州陆家……   云嫦手心发热,体内的法剑蠢蠢欲动…… 第30章 掀起被捆住双手的女子幂篱轻纱,……   看着这名女修还要继续折辱云嫦, 先前为云嫦抱不平的人继续开口了。   “够了吧……蒹葭,你就算要吃掉她,就给她一个痛快吧。”   被称为蒹葭的女鬼挑眉:“要不是那些鬼兵想要完成山主的命令, 什么阿猫阿狗也往我们这里扔, 我这几天也不会吃这么多凡人魂魄。”   黎蒹葭看着云嫦的眸子, 冷声说:“既然是被献祭才来渊山的凡人, 那你还不如死了, 感谢本仙子吧。”   众人见黎蒹葭终于玩够了,无聊地耸耸肩膀, 准备退回大厅里。   大厅里有灵石法阵。   只因为听闻魔主喜欢的女子身上灵气纯粹,所以渊山山主在把她们送到酆都前,都会让她们待在灵石法阵好好地滋养一番她们的灵体。   有人要转身回大厅时,一道嗖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凭空出窍。   众人诧异地转过身看向黎蒹葭和云嫦,只见云嫦的手中有一柄银白长剑,长剑上吊着绿色的剑穗。   而此剑扎穿了黎蒹葭的肩头。   直到此时,她们才明白此事闹大了。   黎蒹葭是山主的义女,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如此嚣张。   这些鬼兵抓来的美貌女子, 那都是山主用来送给酆都魔主的物件, 她想吃就吃……   除开黎蒹葭, 寻常人哪里敢这么做啊?   她吃痛放开云嫦。   云嫦后退了数步, 踉跄身子半跪在地,好在手中长剑支撑住她没让她彻底倒下。   “罗盘还我。”云嫦再站起来,看着面前的黎蒹葭一字一句地说。   “你!”   对方不服气,不过是自己一时间粗心大意,才叫云嫦占了先机。   她抬手再战, 想要用双手硬生生把面前的云嫦撕裂。   云嫦抬手用剑格挡,反手一转长剑,那剑刃便对向了对方的双手,再度将其逼退。   云嫦几个大步逼近,而后用剑尖挑走她手中的罗盘,如视至宝地拥在怀中。   她的魂魄凝聚的还不够齐全,她需要找到一个让自己慰藉的东西。   云嫦顺着灵魂中的本能,抬手扬剑,长剑再度扎入黎蒹葭的肩头,将对方钉死在地上。   云嫦看到她的恐惧面容,忿忿道:“羞辱人,我绝对不会这么做!”因为自己是……   她想说自己的身份,但记忆便在这一刻卡顿。   她是云嫦,然后呢?   她还是谁?   好像自己沉睡了很久……   云嫦抽出长剑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女修,准备了结她的性命。   怎料之前为云嫦说话的女修急切地喊:“不可杀她,她是山主义女,你若杀了她,山主必然不会放过你!一命偿一命,但她若没死,山主还是会将你送去酆都!”   云嫦看向她,此魂魄身上的气息倒是干净,让她觉得很是舒服。   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最后还是没有下手。   黎蒹葭在惊慌失措中离开。   并像所有找父母来报仇的小孩子一般,她走之前放狠话,要让云嫦生不如死!   云嫦也不担忧,径直越过那些女子,拿到罗盘里一步一步走进了大厅里找了个角落里坐下。   之前为黎蒹葭做伥鬼的女人们都不敢靠近,只要那名为她说话的女修高高兴兴地靠近。   她提着蓝色的裙摆,头上的发髻别着富丽的花簪子,一双杏眼滴溜溜地打转:“我叫阿蓝,你叫什么名字?你不是凡人吗?怎么能祭出法剑?”   “云嫦。”云嫦没有隐瞒,道出自己的名字,又告知她自己是哪两个字。   她记不起来自己的身份了。   根据之前鬼兵的话,好像自己的名字和一个高阶女修有所关系。   她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是谁。   崖州陆家又在哪里?   为什么她如此想要去那个地方?   怎料阿蓝听到她自报家门之后,脸色大变,连忙放在嘴巴边上做嘘声:“嘘,你是想找死吗?”   云嫦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眼中满是疑惑。   “为什么我不能叫这个名字?”   天地之大,总该有同名同音之人吧?   阿蓝摇摇头,头上的花簪子也跟着摇晃:“自三百年前,三十三重殿除魔一战后,天底下那些但凡同音字的女子,便会被魔主的怨魂兵带走,生死未知。”   “于是近二百年来,无人再取这个姓名,也要避开魔主的本名。如今时间太久,已然无人知晓魔主真名……倒是云嫦,魔主心上人的名字还有所流传。”   云嫦看着她,眨了眨眼睛:“魔主又是谁?”   阿蓝极小声说:“嘘,你可能不知道,但不可以直呼魔主之名。”   “魔主虽然是杀戮无端的魔头,但他将近两百年来未曾出酆都,世间还算安定。”   阿蓝想起以前魔主前来渊山的时候,那时候山上众多怨魂俯首称臣。   那一位高大阴翳的男子立于山巅,巨大的威压笼罩了整座山,硬生生扛着渊山封印的对抗而将此地仔细搜查了一遍。   那时候的她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怨魂,还没有化为人性。   她这种存在,一不小心便会在大能修士的威压下湮灭。   但那一次没有。   魔主的气息十分地平和,起码他在搜查渊山时是平和的。   他小心翼翼的,生怕有半分吓着了可能藏在某处的心上人的魂魄。   但他足足搜查了三日,将渊山翻来覆去地查了三遍,始终是一无所获。   最后离开的时候,阿蓝感受到那一股温柔气息瞬间冰冷刺骨,好像要将天地冰封。   那一日,渊山怨魂在此威压下死伤过半。   那时候的魔主就喜怒无常,这两三百年过去了,恐怕心境会越发狰狞。   阿蓝是不太想去的。   但是山主执意如此,她无力抵抗。   而黎蒹葭又是山主一直宠爱的义女,向来又是别人顺着她的话讨好她。   所以……黎蒹葭自大到真的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姿色而蛊惑魔主的心。   开玩笑……   阿蓝叹气,魔主心中有一人,也只有一人。   百年不曾更迭,她黎蒹葭又谈何自信敢用一副还算过得去的皮囊去抢那名女子在魔主心中的地位?   听闻那名女子陪魔主出生入死,又为魔主引开追兵,最后含恨自刎。   阿蓝自认自己是棵墙头草,她之前一直在群体中是被欺负的那位。   如今云嫦来了,她便想挨着云嫦。   她想找个说话的人。   “其实我们说是被献给魔主,实则身份卑微极可能看不到魔主,魔主又性情多端……所以你还是换个名字吧。”   云嫦张了张嘴巴,可是自己就叫这个名字……   阿蓝叹气说:“你可能是死得早,爹娘给你胡乱起名字,要不然我叫你嫦嫦吧。”   云嫦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嗯了一声。   忽然外头传来一声怒喝:“是谁人敢伤我义女!”   阿蓝吓得站起来,连忙叮嘱了云嫦一句。   “山主来了,你切莫和山主争执!山主并非蒹葭那边行事鲁莽!”   这就是为什么她敢提醒云嫦的原因!   她在此地三百年,早就摸清楚了山主的脾性。   义女是大,但大不过给魔主赠送美人,所以他不会杀云嫦,最多就是惩罚一番。   阿蓝连忙退到那一群女子当中,双手放在胸口行礼。   众人齐齐喊:“见过山主!”   云嫦看到巨大身躯的鬼物飘进来,他顶着一个巨大的脑袋,一双眼睛定溜溜地打转,此刻正吹胡子瞪眼。   “滚出来!”   一声怒喝,所有人都被此威压振开,而云嫦也在其列。   那鬼物飘进来,飘到地上的云嫦面前:“听鬼兵说,你自称云嫦?”   他一说完,这颗大头便裂开血盆大口笑起来:“又是一个妄图假扮成医仙子的蠢货,但凡假扮之人,最后都惨死酆都。魔主最痛恨此种人!”   “不过……你的面容还真有几分和那画像上的相似。”   黎蒹葭冲进来,对着大头说:“义父,你要给我出气!”   那山主一声大喊,云嫦魂魄一恍惚,险些就要被他震碎。   云嫦强忍住魂魄不稳的痛苦,抓紧了手中的罗盘和灵剑,起身忌惮地望着这魔物。   山主哎了一声,说道:“你此次酆都,路途艰辛,还是要些人侍奉才好,此女死了有什么好玩的。”   “鬼兵何在?将她关入封印口的铁笼里!”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勾唇轻笑。   而阿蓝则是一脸忧愁,从她的脸色来看,云嫦知道此次惩罚恐怕不轻。   但好在没直接杀掉自己。   云嫦被推搡着关入巨大的牢笼中,在这里怨魂满满,一看到她进来兴奋地飞舞。   大家都想要咬下她的魂体,滋养自己。   云嫦拿着灵剑,对着那些怨魂,声音颤抖地喊:“滚!”   “找死!”她和这群无穷无尽的怨魂对峙,不敢懈怠一刻,日夜不眠。   三日后,云嫦神智被极致的煎熬弄到不清,拿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   云嫦始终不明白,按照阿蓝的话来说山主需要一个能说服魔主的女修,那他留下自己是为了多送一个女子过去,多增加一份筹码!   但他此刻惩罚自己,只会让自己对他心生恨意。   就算自己最终成功,到了那时候也绝对不会给他说话。   所以说……   他可能还有后招。   待云嫦被放出来的时候,她无力地瘫软在地上,那大头魔物山主又飘过来,令人在云嫦的脖颈上刻了一个法印。   “有了此印记,你若是有二心,必然就会灰飞烟灭!”   云嫦被放回去之后,发现之前的大厅里又多了不少妖艳女子,还是以黎蒹葭为主。   阿蓝因为之前帮助云嫦,如今也没能提升在群体中的地位,还是被孤立冷落的那位。   她一看到云嫦回来,欣喜若狂。   “托你的福分,”她第一句就是如此,实在让云嫦摸不着头脑,随后她解释说,“蒹葭上次被你弄伤了,山主没要你的命,她居然也老实了。恐怕是被山主训了一次。”   想想也是,不过是个义女。   怎能比得上山主的正事。   阿蓝也握住云嫦的手,继续说:“麻烦在于,我们要是通过封印的裂缝离开此地,蒹葭可能毁在路上给你惹麻烦。”   云嫦不言语,只是愣愣地说:“崖州陆家是人间酆都那里吗?”   阿蓝觉得她简直是魔怔了。   但也没办法,云嫦记不清了,她有执念很正常。   自己三百年前也是如此,茫然无助,发了疯地想要知道前世身份。   后来想起来,又觉得无趣,她生前只是一名普通的女修,被魔修杀了祭了渊山。   数日后,在一队鬼兵护卫的女子队伍,通过月圆时封印最薄弱,从渊山的裂缝处出去。   这些女修都换上类似的衣衫,同时用幂篱戴在头上,遮住了面容和上身。   他们也只能送出这些女修了,还是三大府的府主首肯了的。   那三位府主与魔主大战后,闭关了两人,险些就陨落了。   唯有路横府主实力强悍,撑起魔界,强压渊山封印。   当然渊山的山之主是一点不高兴他强压封印的,最好压不住,彻底放自己自由!   这一对队伍离开,高空之中,几位魔修看着离开的背影。   为首的书生开口说:“渊山的怨魂还不肯罢休吗?”   侍卫回:“不答应的话,他们就要闹一波,他们以前没开灵智的时候才最听话啊!”   书生笑道:“闹吧,反正酆都魔主也不会真的帮他们的。”   他打道回府。   手下在他背后追着,询问:“府主,那魔头实力真的如此强悍?”   书生手中的扇子险些被折断,冷冷看着远方,想起当初差点被弄死的痛苦,依旧冷不丁打颤。   魔主以正义道入心魔,以杀戮道融魔骨。   此人的命格太难,扛不住的早就死翘翘了,但他扛过来了。   是他身边的人硬生生扶了他一把,把他从泥沼里拉出来。   他缓缓说:“我如今已然不敢轻易评判……此等大魔。”   该庆幸的是,那人两百年不曾现世乱世了……   至于一些心怀鬼胎的人,想要找到云嫦的魂魄或者用其他的绝色美人想要讨要功劳……   倒是痴心妄想。   平白无故去送命……   此刻的云嫦跟着队伍一路向着崖州出发。   到了崖州境内,径直飞遁或者乘坐飞行灵宝。   一行人只好落地。   鬼兵在黎蒹葭的指挥下,将她们围成一团。   “此次,若是不能见到魔主,便是与其他高阶魔修交好也是功劳一件!”   “切记不可有二心,一心以渊山为主,不若你们脖子上的封印……”黎蒹葭嚣张地笑。   她现在把主意打到了云嫦身上。   在那边不好杀她,现在总能找个机会偷偷杀,就是需要帮手。   自己一个人恐怕……   她想来想去,暂时没有想出好办法,便下令将云嫦的双手绑起来。   她骑在高头灵兽上,手上牵着绑住云嫦的绳子。   灵兽一步,云嫦要小跑两三步。   但此刻的云嫦又被诸多鬼兵看着,不能轻易动手……   她也不能逃,否则黎蒹葭传信给山主,直接让自己脖子上的封印启动而爆体!   这曾经的不归城内死气沉沉,全是一些魔修。   偌大的街道没有一个叫卖的货郎,渊山的人马出现,在两侧酒楼上观察的修士们纷纷嘀咕。   “渊山那山主还不死心?”   “他痴心妄想!对了,怎么这次还有一名女修被绳子绑住?”   “我听说了,听说有名魂魄祭出灵剑,扎上山主的义女蒹葭仙子~”   “想必就是那被强拉着走的那位了,好清瘦的身形。”   “都是一些魂魄,没有实体,有什么滋味……”   在一处阁楼上,几个乔装打扮的正道修士暗自窥探着面前的一切。   其中一人看完后,对面前的白衣剑修说:“伏珧道友,此次前来酆都着实冒险,感谢您相助了!”   “伏珧道友卸下三十三重殿灵尊之位,这些年来为十四州斩妖除魔,美誉数不胜数,着实是吾等修道修心境之典范!”   这些人吹嘘着。   而对方轻嗯一声。   伏珧目光盯着那名被牵着的女修,像极了云嫦的身形。   长风拂过街道,掀起被捆住双手的女子幂篱轻纱,露出云嫦白皙的下颌。   伏珧不可思议地站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名女修。   怎么会那名相似?   伏珧又慢慢坐下,颤抖着双手拿起茶杯,不……不可能的。   他这些年遇到多少相似的人,最后都是空欢喜一场。   当初第一次误认时,他狂喜到心境不稳,他以为他终于找到云嫦,他先陆修桑一步找到了她。   他甚至都想好带着她去一个隐世之地,安稳过日子。   所以这些年,他不断地做好事,目的就是想要让云嫦知道他改了……他都改了。   但……   他找不到云嫦了,他弄丢了云嫦,也弄丢了云嫦的遗物。   他当初让人烧了云嫦的画和书信,想起来便痛不欲生,最后只找到了一张残卷……   伏珧知道过云嫦的弟子常问心消息,此人已成医修,也算小有名气,但一直躲在自己。   此刻,队伍离开这条街道。   伏珧缓缓问:“那是渊山的队伍?”   “是啊,渊山山主每数年送一次美人,魔主照单全收……”   伏珧冷笑起来:“呵呵,他也……不过如此嘛。” 第31章 嫦嫦,我以为你不要大师兄了…………   伏珧拿起桌子上的灵剑后再站起来。   他看向窗外, 望着云嫦离开的方向,思绪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那个女人……   他开口对身边的几个修士说:“这次渊山山主又送了一些女魂魄过来,我们找个机会去看看。”   “若是有机会的话, 就将那名被捆住的女鬼救出来。”   众人站起来朝着他点点头。   众人这一路上都以他马首是瞻。   如今伏珧道友前来人间酆都也是想要查看一下那位魔主有没有出世的可能。   毕竟那魔头身合魔骨, 这些年一直闭关压制魔骨, 若是他控制不住了出关祸世, 他们也好提前获知消息。   众人在桌子上留下几块灵石, 便下楼出了街道。   而云嫦被一路拉扯到了一座奢靡的大殿之中。   那些鬼兵和黎蒹葭被一个看起来地位颇高的修士接待,住在了一处的殿中, 还派了不少的侍女为之服侍。   可惜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和云嫦没有关系。   她和阿蓝被扔去了柴房,就这么一张柴房还要挤下八个女修一起同住。   说是柴房住处,不如说是一个大牢笼。   云嫦被推搡进这间房间后,手中的绳子被阿蓝解开。   云嫦带着阿蓝在柴房的角落里待着。   其他六名女修警惕地看着她们。   云嫦心中有疑问, 但此刻只好小声趴在阿蓝的身边问她:“既然是珧献给酆都魔主的美眷,怎么住宿条件如此苛待?”   这些招待的人就不怕有女子被魔主看上,一朝飞黄腾达,然后找他们算苛待之苦?   阿蓝醒醒鼻子,有些委屈和惋惜地叹气说:“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啊,咱们说是送, 但不一定能见到魔主。”   “我们最大的可能就是被送给一些荒淫无道的修士。”   她们只是商品, 真正被看中的是那些来自各地宗门的贵女。、   就黎蒹葭的性格, 恐怕自己和云嫦的信息都没有传上去……   而这些贵女也想赌运气, 在真正见到魔主之前,她们的心中都是抱着绝对的自信。   从小娇生惯养,又经历了两百多年平稳时期的修士们啊……   阿蓝在渊山的时候见过那场暗无天日的大战。   她瑟瑟发抖说:“我不想服侍魔主……我见过两界最为黑暗的时刻。”   魔界渊山躁动,三大府一边压制渊山封印一边借用灵宝划开空间裂缝,将那些被渊山怨气勾动心中邪念的魔修引向正法界。   而后第一次仙魔大战起。   十四州当年以三十三重殿殿主伏珧灵尊为首, 迎头痛击魔界……   再是,魔主下山现世,听闻魔主便是那一次的战役中遇见他的心上人。   云嫦再将头上的幂篱摘下来放在身侧,越听越害怕这位酆都魔主。   云嫦摇晃了一下脑袋,她头好疼。   近日来她总是做梦,梦到一些奇怪的画面。   但她又看不清楚。   每次在梦中总是心中难过,满脸泪水醒来。   云嫦压低声音问:“这位魔主的心上人……是什么身份?”   阿蓝托腮叹气。   “听闻云嫦医仙子曾是伏珧灵尊的道侣,后来和灵尊决裂。她当时制出的除障散救了多少正法界十四州的修士,但她最后走火入魔。”   虽然时间久远,但依稀可以从他人的口中得知。   当年云嫦医仙子一己之力斩杀众魔,若是她没有经脉尽断,恐怕……她未必会死。   阿蓝托腮笑着说:“所以说,我觉得黎蒹葭没戏。”   能在当年的混战中奔逃一月而不陨落的女修,放在现在的两界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修为,心境,性格……   阿蓝瞧瞧说:“都说医仙子美艳,她若还活着,恐怕想要求娶的大能修士数不胜数。”   那日大婚,一席红衣带泪的女修模样激荡了多少修士的心魄。   她是众人心中逝去的梦魇,也是三百年前的一道皎皎月光。   阿蓝望向发呆的云嫦,眨了眨眼睛。   阳光从窗框缝隙间穿透,最后落在她的眉眼之间,睫毛微颤像是纷飞的蝴蝶。   明明是魂体,肌肤本应该看上去更偏向是青白,但她的皮肤却像是一块美玉。   肤如凝脂,莫过如此。   一双美目有些发灰,云嫦还没有记起自己的回忆,整个人茫然脆弱但又让人觉得她不可凌辱。   正如那日嫦嫦拿剑扎穿黎蒹葭肩头的时候,她是那般的决绝、果断。   阿蓝看着云嫦,恍惚间似乎真觉得自己再见到当年的翩翩仙子了。   一位能让人执念三百年的小仙子……   可惜啊……   阿蓝摇着脑袋靠近云嫦,对她说:“我们这段时间不能随意出去,恐怕不久就会有人来教规矩。”   云嫦哂笑一声。   既然魔主看不上,那何必耗费心思来交规矩?恐怕还是其他的男修惦记。   但仔细想想,用阿蓝的话……被其他人带走起码还有活路,而若是送到魔主面前去东施效颦,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反正都不好选……   云嫦心中颤栗。   她不想死。   她必须要到陆家去看看……冥冥之中,有声音告诉她去那里,那里有一切的答案。   她如今靠近这里,被封印在灵魂中的东西蠢蠢欲动。   但她想要清醒地挖出来却做不到。   云嫦被困在柴房里三日,总在梦中呢喃细语。   她自己不知道,但阿蓝有天早上神色怪异地看着她。   同房间的其他女修也是一样。   云嫦不明所以。   还是阿蓝磕磕巴巴地问:“你知道……你昨晚说了什么梦话吗?”   她一直在哭,眼泪落了整个脸颊,那是一种痛到极致的表情。   她一直呢喃着她要回家,她喊了很多人。   苏素、阿爹阿娘,她想大师兄,想傲风派比剑气的日子。   阿蓝给她擦泪,眼泪一刻不停,擦也擦不完。   这个人太苦了……魂魄初醒过来的时候没有自己的记忆很正常,一般都是生前遭遇过大苦难的人。   如果一醒,那些苦难记忆再冲击魂魄,在强大的痛苦下可能会直接魂飞魄散。   但令人震惊的是……云嫦一直说要去崖州陆家。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去。   她的灵魂深处害怕她忘记了,所以一直不停地提醒她。   可崖州陆家就是三百年前的人间酆都城!   也就是魔主的本族。   阿蓝说完之后,云嫦神情恍惚。   大师兄……   她抓住一个名词,她要去找大师兄……   但阿蓝却忧心忡忡地说:“你所说的这些好像是云嫦医仙子的内容,但是……嫦嫦,我劝你,你不是真正的医仙子的话绝对不要试图假扮她!”   这三百年来也有人想要假扮医仙子,就装作是对方,想要去赌一次运气。   最后的下场都……   阿蓝不忍心看着她走了歧路。   魔主是男修,可能会按捺不住欲.望,宠爱其他女修。   但是医仙子是他心中的逆鳞!是绝对不能提及的存在!   云嫦神情恍惚,重复了一句:“逆鳞么?”   她听到阿蓝这么说,心中不仅不害怕,反而生出一丝喜悦。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心中发甜……   云嫦梦语被传开,大家明里背后嗤笑她。   合着这位魂魄的志向还不小,她是真的奔着魔主而去吗?   一时间大家投去鄙夷目光。   连带着阿蓝也被一起嘲讽。   ——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她见到魔主的真容吗?   ——痴心妄想。   黎蒹葭听说了此事,气得摔了茶杯:“真是个不要脸的贱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其他女修哂笑:“那我们最后看她怎么死的吧。”   黎蒹葭托腮,忿忿说:“这种贱人,我见得多了,不给点教训是不长记性了。”   三日后。   有弟子前来打开房门,云嫦才有机会处处走走。   如今,所有来此地的宗门队伍都到齐,人间酆都封城,只能进不能出了。   她们这些魂魄也怕不掉,这才将其放出来。   她们这群人换了衣衫,特地被要求装扮一下,然后就被领到一处大殿前等候。   说是今日魔主会来,所以是她们的福气……   众人都知道酆都魔主的暴戾无度,但也觊觎他强悍实力……   他和两界形成一个诡异的平衡。   众人恨他,怕他,又无法避免地仰视他。   陆家之主,无数的秘宝。   酆都魔主,身合魔骨。   只要他不出世……别出世……   千万别出世……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一些大宗门对这些想要用女子讨好他的行为熟视无睹。   一个有所求的疯子,总比一个无欲无求的疯子要好。   云嫦无措地站在一大群女修当中,有女魔修、人族女修,还有像她们这种人不人、魔不魔的魂魄或者说妖修。   云嫦不喜欢白日,烈日灼得她晕头转向。   她此刻是别人眼中待价而沽的货物……   阿蓝说:“这是正常的,哪位大能修士不曾有众多美妾?”   阿蓝表示若是她也能修炼到高阶,受到众人忌惮,那她也要收上一大堆男炉鼎。   每天都不重样。   但云嫦不喜欢……   阿蓝又和她说:“那像你这样的话,或许当年的伏珧灵尊才能如你的眼了。他当年也为了云嫦医仙子百般隐瞒有侍妾的事情,生怕对方生气。”   “听闻云仙子死后,他将那些心有不端的侍妾一一斩杀。”   云嫦正好站着无聊,此刻有一个阿蓝陪着自己说话解闷。   但她的话,云嫦没办法认同。   “若是钟情,为何不从一而终?那般的皎皎明月也不配他的全部真心吗?”   阿蓝尴尬地扯嘴笑了笑。   这个自己便不知道了。   但是……   “他做的已经足够好了,医仙子知晓真相后,他搜罗了无数珍宝,又找了唱跳极佳的舞姬们起舞,想要逗她一笑。”   云嫦听到这里是真的笑了起来。   好奇怪啊。   云嫦忍俊不禁:“逗一个女子开心,何必找一群女子给她跳舞看,找一群美男子起舞不是更好吗?”   阿蓝一想也是,也忍不住笑起来。   黎蒹葭在高处和其他的几位女修并肩而战,看她们手上的灵宝、发饰、衣服布料都是上等品。   黎蒹葭看到她俩开心样子,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都怪义父非觉得多送一个美人,成功的概率便大些。   要不然她早就对云嫦下手了。   黎蒹葭不顾颜面,大声喊:“你们俩笑什么?!滚出去!”   她开口了,云嫦和阿蓝被弟子强行带了出去,不给她们见魔主的机会。   不过当日过后,她俩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魔主压根就没有出现!那群人白白地等了一大天。   云嫦闻言心中愉悦。   她不想和那所谓的魔主见面,她只想知道崖州陆家在哪里。   最好早些恢复记忆,这样她就可以肃清过去往事。   她好像有一个人要见……   非常重要的人,十分重要的人要见。   她隐约觉得对方等了自己许久。   最好自己恢复记忆后,可以和那人一起把自己脖子上的封印给解除,这样自己便不用再受到渊山山主的控制了。   众人没等到见魔主的机会,但等到了不归城的郊外有凡人庙会。   云嫦本不想去,但渊山山主发令此行队伍的女修必须去。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魔主前两百年前会在每一月的凡人庙会中出现。   而最近一百年,他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令人捉摸不定。   渊山山主想,这也是一次机会!   对于女修们来说,是机会也是放松的时刻。   除开那些位高权重的女修,她们大多都带着幂篱。   她们是要被献给魔主的女子,所以不能被看到真容,不能被他人觊觎,便是想都不能想。   黎蒹葭作为领队之人,她穿着华美衣裳被众星拱月一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比起不归城中的死寂,这里的庙会很是热闹非凡。   来往的修士多,也不敢在此地造次,凡人就期待着这些修士看上了自己贩卖的小玩意,能用灵石来购买。   入夜后,庙会四周点起了灯笼,一旁的小河里,全是精美的花灯,河灯里头还有写着放灯人心愿的纸条。   而桥上站着欣赏美景的人。   可惜黎蒹葭无心美景,她手握住墙上的栏杆上,满腹抱怨:“这种凡人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无聊……”   她觉得今日也是遇不见魔主的一天,不若找点其他乐子。   黎蒹葭看向站在桥下正被阿蓝拉着要去放河灯的云嫦……   黎蒹葭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想要报当初被扎肩之仇。   她坏心眼地勾起嘴角。   有乐子了。   此刻的云嫦带着幂篱,过腰的白纱遮盖了她的身形。   云嫦和来寻乐逛庙会同样带着幂篱的女修不同,她手中始终握着一柄柄上挂着绿色剑穗的剑,身上少了美艳多了杀意。   云嫦此刻正收了灵剑,一手接莲花河灯,一手提了一柄长杆宫灯。   这宫灯也做的精巧,上头挂了数条姜黄色的飘带,此刻夜风吹过,云嫦的衣角、飘带和旋转的宫灯一起舞动。   卖灯的老妪开口说:“我们这里的庙会一月一次,姑娘写上心愿,下次说不定就和心上情郎一并过来了。”   云嫦莞尔一笑。   她侧目望向河对面的那道白衣人影。   对方显然是一名正道剑修,背着灵剑,面上带着半边面具,从露出的面容来看倒是丰神俊朗。   但云嫦不为所动,继续提笔写自己的心愿。   写些什么好呢?   她忘记了一切,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遗憾。   所以写了一个大范围的心愿。   ——愿我生前的知己亲友、心上人都岁岁无忧。   落款:故人云嫦。   对岸的伏珧则一直看着她。   伏珧自从云嫦来了庙会,便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他不敢靠近,患得患失,又越发觉得她的一举一动像极了当年的云嫦。   但他没有上前确认。   或者说不敢确认,害怕确认此人不是云嫦。   这三百年来,他见到了无数模仿云嫦的人,模仿着她的遗物、一举一动……   这让他心中的那一抹梦又一次破灭。   他没了魔骨,属于曾经凡人的怯懦又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一颗心支离破碎。   唯一的庆幸点,便是陆修桑也没比他好多少!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若是云嫦归来,知道她的大师兄这三百年收了多少个美女,控制不住欲望与其翻云覆雨,是不是也会被恶心到吐呢?   此刻,在桥上的黎蒹葭看到云嫦写好了纸条后,便大声喊:“喂!让我看看你写了什么!”   云嫦不为所动。   她觉得这河灯只是凡人之间的把戏,但她还是虔诚地许愿。   希望河灯能将她尚且还在人世的话语捎给她的旧人。   黎蒹葭见云嫦不听她的话,气得一点足尖从桥上跃下。   “你想找死不成?!”黎蒹葭一心要看她写了什么,一心要她拿出来。   云嫦一个旋身,避开她的攻势,抬手一推,河灯飘远。   而黎蒹葭又去抢她的宫灯。   但这宫灯是云嫦准备等会儿送给阿蓝的,那人很想要,云嫦谢她这几天的陪伴。   两个人缠斗在一起,隔岸的伏珧准备出手相助,曾料身边的同伴一拍自己的肩膀说道:“不可出手……她们的身边有不少魔主的怨魂兵……而且你发现,怨气越来越重了……”   这就说明陆修桑可能从他的闭关府邸中出来了。   他大概率是快赶到此地了。   在传闻中,酆都魔主会在此地的庙会当日出现。   但具体在什么地方,无人知晓……   好友担心再不走,他们就要和那个大魔头对上。   那是两界死了无数修士都杀不了的存在,他已然是恐怖大魔。   伏珧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在心中想,这人大概率又是一个为了荣华富贵而假扮云嫦的女魔。   这种人怎么抵得上云嫦半分?   而且一言不和就和人打起来,不像是当年的云嫦温婉模样。   好友再继续说:“走吧,你之前担心那女鬼被欺负,如今看来她也不是个善茬……我心中一直不妙,总觉得魔主可能就在附近,但他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来找我们的麻烦……”   伏珧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最后离开了。   而云嫦和黎蒹葭打起来后,一时间场景异常动乱。   那些凡人们赶紧躲开。   而黎蒹葭这次可有其他人相助,一时间将云嫦节节逼退。   她得意洋洋:“你是很厉害又如何!但你的魂体似乎无法存储足够的灵气或者魔气!”   上次被扎,是自己一时不备。   但此刻她和云嫦打消耗战。   阿蓝在一边想要劝架:“蒹葭,你别忘了山主的话,吾等不可内斗!此次吾等的任务可是服侍魔主!”   黎蒹葭一听越发来气了。   她在这里等了那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等到。   结果还要眼巴巴在庙会上来企图偶遇魔主!   她自觉凭借自己的美色,只要魔主一见到自己,必然能让他折服。   可她没机会!   黎蒹葭径直骂:“我和你们不同,现在魔主不和你们相见,所以你们早就被各位魔族前辈预订为炉鼎!”   黎蒹葭看了看阿蓝,再看向云嫦,一字一句地说:“我无聊死了,所以特地为你挑选了戾气深厚的老前辈,希望你能从他的胯下苟活下去!”   她特地见过了那个前辈,胡子一大把,倒三角眼,眼神猥.亵,听闻喜好玩弄幼女,玩死炉鼎。   这就是她给云嫦选的。   她要从身到心地折辱云嫦。   云嫦气急,抬剑打开了那些鬼兵的长.枪,灵剑削中黎蒹葭。   对方痛苦地哀嚎起来。   黎蒹葭受伤之后,其他女修连忙上来扶住她说讨好话,生怕太慢过来,会让黎蒹葭记恨自己。   阿蓝看到这样的场景都快哭了,她不明白云嫦为何不服软?至于将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她应该老老实实一点,然后看寻求生机。   现在打起来,有什么用?   阿蓝想要拉架劝说。   但云嫦却心中明镜,她打不是因为看不透,忍不下这一口气。   她可以忍,甚至必要时她可以跪下来磕头求饶,可以忍受胯下之辱。   但前提是有忍让的价值。   此人突然找茬,绝对不是想要自己的花灯那么简单的事情。   人性本恶,她失望透顶,如今又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在渊山诞生的女魂!   黎蒹葭大概会抢了自己的花灯,然后再找个理由继续教训自己,教训没有轻重……既然她早就把自己赏给了一个魔修老头,那她下手弄死自己,也没有任何损失。   无非就是另外再找个人送过去!   云嫦心中最大的底气是因为那块罗盘,她隐约觉得能让自己魂魄重聚之后还死死抓住的东西,想必和自己生前有关系。   云嫦眯起眸子,既然自己不会被强行献给魔主,那她也不怕得罪那魔主了。   毕竟那大魔恐怕连自己的名字和容貌都不知道,这群人压根就没有报上去吧。   云嫦现在想走,但只见黎蒹葭一把抓住了躲在一边的阿蓝。   此女表情狰狞地说:“你不是和阿蓝这棵墙头草要好吗?”   “我这就吸收吃了她!”   云嫦强提气息,一柄长剑破空削断黎蒹葭的右臂!   阿蓝得以逃脱,她吓得朝着云嫦的方向跑去。   “呜呜呜……怎么会这样!”   阿蓝躲在云嫦的背后,吓得眼泪直掉,她没什么自保的实力。   原以为还能再苟且偷生一番,没想到黎蒹葭压根没把她和云嫦放在眼中……   忽然,一阵浓郁的魔气席卷而来。   早就走远的伏珧等人脸色大变,一名修士道:“魔主居然真身到这庙会里来!!!算时间,他不是刚闭关出来吗?!”   伏珧意识到什么,猛地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身后。   陆修桑现身了吗?   他真身出现了吗?!   能让他真身出场……就只可能是……   伏珧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走,怎料背后的好友拉住他:“道友,快走吧!你别魔怔了!”   伏珧思绪杂乱,但最后还是朝着远处奔逃而去,没有折返回去。   不可能的……   那个女子不可能是云嫦,自己不必为她冒险对上陆修桑。   他必须快速逃离!   陆修桑为了压制魔骨,以陆家为阵眼,借用天地山水造阵,几乎长年累月不敢离开。   尽管这样,陆修桑还是越发疯癫。   只要自己逃出了酆都地区,陆修桑就不会冒着被魔骨反噬的危险追杀出来!   此刻,庙会河边。   一群女子的吵闹居然引来无边威压,谁都没有意料到。   众人瞬间被压到地上,像是死尸一般动弹不得。   唯独云嫦站在原地。   劲风吹跑了她头上的幂篱,白纱掀起,但见她面上泪流,一双眼睛睁大盯着出现在河边的玄衣男子。   是他的威压令众人臣服。   众人战战兢兢地喊:“拜见魔主。”   他身上满是魔气缠绕,眉心紧蹙,几乎时刻都被魔气侵蚀着身躯,戾气缠身。   云嫦第一时间就看出他很难受……连带着自己的心口也抽痛起来。   云嫦看到他的那一刻,瞬间灵台清明,那些尘封的记忆犹如洪水一般涌现……   傲风派内,药宗石阶,魂断城里……还有当初的浮生境中。   云嫦朝他跑去,越跑越快,在众人的诧异惊悚目光中像是一只燕子跌入了男人怀中。   是陈祁远,是陆修桑……   或者来说,是她的大师兄回来了!   陆修桑抱紧了云嫦的魂体一言不发,只是不断地收紧手臂,恨不得就将她融入怀中。   他强忍着魔骨侵蚀离开陆家,几乎翻遍了两界,都没有找到云嫦的魂魄。   他快发了疯,杀了无数想通过扮成云嫦来获得好处的修士。   但他不敢杀当年和云嫦有关的人,生怕云嫦的生机命数没有在自己身上,而是和他们有关。   陆修桑痴痴地笑起来。   他疯了三百年,却又清醒地知道自己要什么。   想要是云嫦回来的话,自己把她锁住双腿,日夜就锁在自己身边……   他无数次想要这么做。   但如今云嫦毫无保留地冲进来时,他只能化作一声宠溺的抱怨,喑哑道:“三百年啊……嫦嫦,我以为你不要大师兄了……” 第32章 嫦嫦,成亲吧   他真的为这个人疯癫了。   陆修桑抱着云嫦, 怀中的人身躯冰冰凉凉,但她的的确确是回来了。   她跨过无垠的时光,穿过茫茫人海, 就那么义无反顾地冲到自己面前来。   陆修桑抱紧了怀中的人不敢放手!   他太害怕失去云嫦了。   曾经的自己认为人定胜天, 凭借自己的努力就可以创做一切。   但这三百年来, 他寻不到云嫦的去处。他还以为是云嫦和自己开玩笑, 让自己急一急, 毕竟他也曾经离开了云嫦二十多年。   可是越等越久。   他也开始祈求上天,为云嫦攒福报……   陆修桑将云嫦抱紧, 眉心微蹙,悲痛地说:“你再不回来,大师兄就要去黄泉路上找你。”   恨不得找到她,斥责久不归家的二师妹。   三百年啊, 身边的人来了又去,无数春秋交迭,坟墓起了又被夷平。   他的怨魂找遍了两界,给他带来无数似真是假的消息,让他一次次的失望。   最让他绝望的是,他幻想过是云嫦贪玩才不愿归来, 但理智也在每个夜晚明白地告知……并非如此。   二师妹素来性子温婉, 做事有自己的衡量, 她怎会让自己就这么硬生生地疼了数百年。   她必然是回不来或者说她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魔骨不断地加强他的欲望, 外界的修士不断地想要送和云嫦相似的女子成为他的入幕之宾。   但他们从不知道……   当年他和云嫦历练时,遭遇强敌追杀。   而当时的他正在闭关,强行出关心境不稳,是云嫦九死一生施展秘法最后断了一身经脉活活地从鬼门关拉回来。   她扶着重伤的自己一直走,一直默默掉眼泪。   看似消瘦的师妹那一刻身体像是有无穷的能量, 从白天走到黑夜,从危险之地到了安稳地界。   她说:“师兄当年为我跪爬药宗石阶,如今,我陪着师兄走这不平的正义道。”   两个人都累到筋疲力尽,后续也没有力气再多说话。   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或许是那一次,让他心中按捺的情愫增长的无可自拔。   云嫦伤好之后,他开始着手炼化体内魔骨的事情,也会过分在意别的男修有没有觊觎他。   他甚至还私自因此打退了一名前来求亲的登徒子。   那男子不过见了云嫦三面,说的话都没有十句,居然敢来求娶。   他以云嫦未来的夫君不能低于自己的实力为由,邀请对方比试,竭尽全力地下手。   对方再也不敢来求亲。   陆修桑揽住云嫦的腰肢,看向匍匐在地上的众人。   此刻的黎蒹葭和阿蓝等人不敢置信。   尤其是阿蓝,她瞪大了眼睛强鼓起勇气看着魔主。   魔主看着嫦嫦的眼神和世间男子无异,眼中藏着对心上人的爱慕和情.欲,双手怀抱住云嫦的腰肢。   手背上青筋暴起,想要掐住盈盈一握的腰肢,又怕弄疼了她。   那是一种男女之间的独占欲。   阿蓝想起自己之前还说云嫦的名字撞了魔主心上人的名字,还叫云嫦改个名字……   幸好当时的云嫦失去了记忆。   阿蓝想到这里连忙缩了缩脖子,又重新低下头去。   而黎蒹葭不敢置信,原来这个在渊山凝结的女魂,真的是当年名动天下令仙魔两界围杀自刎的医仙子。   她嘴唇嗫嚅。   自己现在知道错了想要找云嫦求饶讨好想必是不得行,于是她又将目光投到了陆修桑的身上。   高大的男人一席玄衣、丰神俊朗,尽管身有魔气和魔骨,但并不和一些修炼邪功的猥琐修士相同。   纵然找遍现在的两界,他的相貌也是男修中的佼佼者。   黎蒹葭心道如果……如果自己可以获得魔主的怜悯,那云嫦再恨自己也无用。   魔主会为自己说话的。   黎蒹葭想着想着,眼眶中的眼泪便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她刚才还仗势欺人,此刻又好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   黎蒹葭直起身子看着陆修桑,掉着眼泪又藏不住多年被宠出来的娇蛮任性:“恭贺魔主寻回医仙子,在下和医仙子一时起了争执,才发生了口舌之争……”   “我本无心,魔主明察。对了对了,医仙子的魂魄乃是义父渊山山主耗费心力为魔主寻回!”   她这就要上功劳了。   陆修桑眉心蹙起,他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带着云嫦离开。   黎蒹葭以为他放过了自己,面上大喜。   其他人也是这般觉得黎蒹葭此人命好,魔主杀戮无端还是放过了她。   难道魔主也觉得她有几分姿色?   大家面面相觑之时,陆修桑的魔气化作无数的利刃飞向黎蒹葭。   血和肉飞溅,但魔气没有吞噬她的血肉,魔主不像别的邪修那般杀人是要吸收灵魂或者血肉来增长魔功。   他单纯就是在杀人。   他在杀一个肆意而为,随意玩弄他人的修士。   不为善,不为恶,只是杀罢了。   陆修桑的道不再执着于当初的正义道。   黎蒹葭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她不是真正的肉.体,所以当维持身躯行动的灵气消失后,她的魂也飘散在了空中。   那些从她身上飘荡出来的怨气被空中的怨魂兵吸食一空。   其他女修被这一股纯粹的杀意震慑住,跪趴在地上丝毫不敢抬头。   医仙子回来了……   陆修桑带着云嫦到了一处山道前。   云嫦看着此地的登山路,石级两边挂满了灯笼。   她耳边恍惚想起当初的承诺。   ——我若是找不到崖州陆家的入口怎么办?   当时的大师兄如何说的?   ——我会在庙会时挂起长明灯,为你引路。   ——我亲自去接你。你愿意来,我便很欢喜。   这里是崖州陆家真正的入口。   云嫦拾级而上,穿过一道白芒,发现在陆家的小空间里此刻正是白日。   陆修桑说:“小空间的日夜不会受大空间天道运转影响。”   云嫦站在较高的一处平台,眺望远处。   此刻正是夏季,连了一整片的桃林已然凋谢,枝头绿叶葱翠欲滴,在风中飒飒作响。   陆家隐世,除开陆家修士,还带了不少凡人修士和灵兽灵药进入。   不过这些凡人居住在陆家主家的四周,阡陌纵横,在每一条道路上偶尔可以看到一两户山野人家。   此地的灵气充沛,果真是适合当大法阵的阵眼。   陆修桑说:“我带你回我的住处,你终于可以回归本体了。”   陆修桑迟疑了一下,还是背起了她。   云嫦面上红了红,耳朵发烫。   她和大师兄……   现在大师兄已然放弃了之前的身躯,转世来了新的体魄,云嫦并不在意。   当然……偶尔也会有点恍惚感,陆道友……   “我可以自己走……”云嫦轻声说。   陆修桑轻笑,一步步往上走。   上次他背着云嫦回来的时候,是背着云嫦的尸身。   那时候的她安静地趴在自己身上,没有一点点气息和温度。   有些年岁小的陆家弟子却不懂生死,艳羡他娶了媳妇回来。   当时他心如死灰,沉默背着云嫦走着。   如今……   陆修桑背着云嫦走上山门,在陆家山门处站岗的几位陆家青年弟子看到他回来。   他们纷纷行礼:“见过家主!”   他们偷偷用眼睛去瞥陆修桑背上的人,乖乖……   家主身合魔骨,他有时候就像是疯子一般暴戾,行事诡谲。   但这一次他也太过分了一些。   疯魔把云嫦医仙子的尸身背出来做什么?   有人给同伴使了一个眼神,眼神中带着同情。   当年家主也是这般带着医仙子回来,或许他还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无法自拔。   就在陆修桑越过这几个弟子时,云嫦抬起头冲他们莞尔一笑。   “各位道友好。”   众弟子瞬间呆滞在原地,他们听到了什么,等等,家主身上背着的医仙子是活的……活的啊!   陆修桑听到云嫦对旁人的笑声问候,他索性足尖一点,瞬移消失在了空中。   那些陆家弟子好不容易回神,吓得径直去找陆家诸位长老汇报这个消息。   他们来的匆匆,吓得长老们心惊胆战,还以为是陆家主没有控制住魔气走火入魔了。   怎料当他们听说云嫦归来时,这消息不比家主走火入魔小!   陆修桑背着云嫦来到自己的住院前,背上的云嫦受到本体的感召消失在空中。   陆修桑迅速移动到大门前,两侧看守的女修冲他行礼:“见过家主。”   陆修桑微微颔首,伸出双手想要推开门,他的手顿在空中。   他害怕这一次又是一场空……   害怕刚才云嫦魂体只是自己的幻想……   最终他还是缓缓推开了门。   此刻,门内沉睡了三百年的女子侧坐起来,她有些费力用手肘支撑着身躯。   她身上的装扮是生前最喜爱的,一头丝滑青丝散下,从肩头垂落堆在身侧。   “大师兄……”   陆修桑坐在床边望着她。   云嫦抬手摸着他的脸,这一次她才有了真正的触摸感,也感受到他身上浓郁的魔气。   她是纯晶之体,对魔气很是敏感。   就连陆修桑自己都时刻被这魔骨弄得发疼,云嫦又怎能不被影响。   陆修桑见她不舒服,便想要下意识地远离云嫦。   忽然被云嫦抓住他的右手,和他十指紧扣,“我没事的。”   云嫦痴痴地看着他,自己的大师兄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轻声说:“大师兄,愿你身入魔道心在正义道。”   错的是从来不是修正义道的修士,而是某些人的人性。   他们的道从未错过……   大师兄也从未错过……   天下正直之辈也从未错过。   云嫦目光柔和,再靠近陆修桑一些,呼气若兰:“你是天下第一的侠义之辈,是当年年少成名的剑侠,你是心身皆不折的……我的大师兄。”   陆修桑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她,他历经沧桑此刻却被云嫦的话弄得心颤。   这三百年来,所有人都在忌惮厌恶和恐惧着自己。   他是酆都魔主,是众人不敢提及本名的存在。   他们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早早陨落。   无论是当年那个一心修正义道的陈祁远,还是后来为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陆修桑,都早已死去。   他为之刻苦的道,在他经历的背叛、污蔑和所有的无能为力中践踏一空。   他活成了当年自己最厌恶的存在,最想杀的魔头。   他以为自己没了后路,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陆修桑祭出法剑,这柄剑上沾满了无数条人命,在血肉里打过滚。   云嫦垂下眼脸,她也曾在最后灿烂的生命中,发了疯的杀人。   不过是……杀人为斩恶。   大师兄他认定了正义道便要寻着那条道走下去。   他见过无数人间风雪,日后,正法界的正义道大能修士该有他的一番记载。   那是他的梦想。   云嫦拥住他的腰肢,靠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大师兄,不要入魔。”   陆修桑放下法剑抱紧了她,颤声说:“嫦嫦,成亲吧……”   他不想再当他的大师兄,他想越过那一道沟壑,将这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女子变成自己的妻子。   让她成为夜晚相拥亲切低语的妻子……   云嫦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感觉脸上都要被男人的体温给染红了。   她耳朵发烫,轻轻地嗯了一声……   而与此同时,外界关于云嫦的消息不胫而走。   众人再度想到传闻中那场令天地变色的对战,想到三十三重殿里头不平怨气的尸骸堆……   心中祈祷人间不要再起纠纷。   魔主陆修桑现真身带走一名渊山女魂的事情被长风捎送去十四州各地。   有人说此女就是云嫦医仙子。   也有人说不可能,大概是和医仙子极其相似的女子吧……   一时间众说纷纭。   而正魔两界各大宗门坐不住了。   魔界,三大府之首的罗睺府中。   一名青衣书生坐在上席,手中的折扇越摇越快。   罗睺府的诸位修士们第一次看到路横如此心神不宁的样子。   “路横府主,何苦如此烦心?”   另外一人呛声:“你不烦心吗?当年陆修桑杀了多少人?”   有人看不惯他俩这吵架,站出来说:“吵什么呢?要我看,云嫦医仙子归来,对我们魔界可是一件好事,想来渊山的封印也不会时不时就被他的怨气引动松开。”   陆修桑心魔大成啊,引动天地怨气为他抱不平,渊山里头的冤魂一起暴动……   此刻,路横一收折扇,呢喃自语:“陆家秘宝日月盘果真的可以从带回来过去的魂魄……只要那道空间里留有残魄,或者……足够重的怨气?”   他一向带着玩味的眼中,逐渐的多了一丝执着。   “可以带回……故人啊……”   路横起身,下令:“本尊今日要前去人间酆都一趟,罗睺府交由……”   他将目光放到了一名黑发黑眸翘着二郎腿的嚣张青年身上。   “韩扬,你暂管罗睺府。”   被点到名字的青年懒洋洋地掀起了眼皮子。   韩扬朝他一拱手,明面上表示:“遵命。”   路横迫不及待地离开,众人议论纷纷,而韩扬抬手猛地砸了椅子,砰——的一声,椅子四分五裂。   韩扬抬脚踩在碎木头上,微微挑眉,肆意嚣张地说:“今日起,我便是代府主了!”   众人称手说是。   但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疯疯颠颠,阴沉不定:“你居然让我当什么代府主啊……可笑啊。”   韩扬扬手一挥,指着另外一个魔修,咧嘴笑起来:“你来管,我来监督。”   事情就这么定了。   之后,无数的修士赶往人间酆都城。   只是刚刚一靠近,就被强大的魔气威压给震住。   众人面面相觑。   很多修士都没有经历过三百年前的混战,只是听闻这位大魔的厉害之处。   “以天地灵山作为阵眼,联合诸多城池,用生灵献祭,强压魔骨反噬之力三百年……”   一个阵法师纵观地势后,不敢置信地说。   只是听闻魔主没入魔道前是一位剑修,但他的阵法技巧竟然也是如此高超?   若是他不入魔,恐怕十四州要以崖州陆州为首了。   有人思绪复杂地说:“三百年前接连两场仙魔大战,浮生境两度而开,有剑中天才陈祁远,百折不屈陆修桑,女子中亦有枪中行者李含雪,医仙子云嫦等人。”   此刻一道青色身影前来。   青衣白面的体弱书生落地,哎了一声:“可惜现在魔主坐镇人间酆都城,天下灵气衰竭……再难出那样的修士了。否则你们也不会怕他怕成这样了!”   不敢直呼其名,不敢想他的杀戮罪行。   此刻有人喊:“说起来,剑中天才不就是在我们这里吗?!”   众人看到姗姗来迟的伏珧,他依旧用这陈祁远的身体,但他的修为难以进一步。   他的心境已然乱了。   青衣书生长哦了一声:“伏珧,他们说你是陈祁远,你认吗?”   伏珧闻言,怒喝:“路横,你一个魔界之主伪装气息,混在吾等中想要做什么?!”   路横一收折扇,目露凶光:“本尊要见陆修桑缺一个投名状,我看你就特别合适!”   二人一言不发便出手相斗。   伏珧听闻陆修桑找到了云嫦,意识到那时他因为胆怯而不敢去见的女修就是……   他竟然离云嫦就差了一步。   浮生境中初见,错过。   夺舍陈祁远时,被魔骨捉弄,云嫦和他决裂。   三百年后,他比陆修桑早一步和云嫦相遇,却擦肩而过。   好像天道时刻都在提醒着他,他不过是个夺舍小人。   只要露出一点马脚,云嫦就会发现端倪,然后她义无反顾地奔向她的大师兄。   她痴情又长情,伏珧曾经以为云嫦的温情脉脉是给自己,可最后才清楚,她始终坚定不移地爱着她的大师兄,她的兄长……   就连她当初见到自己和侍妾苟合时的伤心,也是给陈祁远的。   自始至终,云嫦应该就没有爱过自己。   一次都没有吧……   伏珧苦笑起来,自己和陆修桑不同。   他本性胆怯,软弱。   陆修桑疯到只要有人送女子给他,他都要看看,强忍住一次次的失望,又一次次地燃起希望。   路横乘其不备,一脚踹中他的法剑迷,居高临下地说:“你不是想进去酆都城吗?吾等合作,陆修桑恐怕很欢迎你跑进去送死。”   伏珧擦掉嘴角的血迹,狠狠说:“疯子,好!”   路横嗤笑。   伏珧知道他在嘲讽自己不可能挽回云嫦的心。   但伏珧心底有道声音,心想万一呢?   万一她对自己也是有情的……有那么一份没有暴露的情谊呢?   与此同时,陆家秘境里。   陆修桑察觉到酆都城外的动静,但他没有去插手。   他正带着云嫦骑马。   云嫦醒后,陆家的弟子还有一些年岁小的小孩子都想看看她的模样。   小孩子不懂收敛,盯得云嫦面上窘迫。   今日出来骑马游玩,二人共骑一匹,陆修桑拥住云嫦绕过去拉住缰绳。   他低头看着将头巾取下当成面纱遮住大半张脸的云嫦。   云嫦是被小孩子喊家主夫人面上臊得慌,而陆修桑则高兴没人看到师妹的模样。   他知道这般不好,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   有时候深夜惊醒,他会无可避免地肖想着云嫦。   从年少时的悸动,到后来的情愫……   他想在云嫦面前扮演一个正直的大师兄,但实在他的内心早就被魔骨侵蚀。   满心满眼都是云嫦……   曾经他为苍生而努力,如今他为苍生一员的云嫦而守心。   无轻重贵贱之分。   陆修桑驱马小跑起来,带着云嫦游玩偌大的陆家。   “陆家热闹的地方在入口处,凡人的屋舍也大多在那……而再远些,则无人烟,不过景色甚美。”   “师兄带你去看个瀑布。”   这是他当初给云嫦的承诺。   陆家风景甚美,她要来看一遭,云嫦终于来了……   他驾马速度越来越快,云嫦紧张地抓紧了他的衣服。   那瀑布的确很好看,山壁之间飞流而下,撞击在谭底,溅起漫烂水花。   但距离陆家山门太远,云嫦看了看天,狂风起大雨将下。   云嫦也不着急回去,于是陆修桑便找了个大山洞二人稍作歇息。   可惜雨幕越来越大,天色入夜。   陆修桑生了火堆,云嫦靠在他的身边。   当年二人历练时也是这般,常常找个山洞过夜。   云嫦紧张地扣着手指,谁也没提出用灵气飞遁回陆家。   她偷偷地瞥着身边的男人,在陆家的时候时不时就有陆家子弟过来打扰,现在则是孤男寡女了。   无论是谁,她的大师兄都是成长了,不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少年,他是一位……真正的男人。   云嫦在陆修桑望过来的时候,惊慌地撇开自己眸子。   忽然脸颊被人轻轻地抚摸,面上轻纱被取下来。   云嫦下意识地再看着他,才发现男人靠的极尽,片刻之后两个人便呼吸纠缠……   云嫦发不出声音。   她听到了外面的悦耳落雨声,还有狂风呼啸的声音。   她还听到男人的心跳声,噗通!噗通!   这般紧张的男人却还是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耳朵,让她逐渐滚烫……   云嫦被人横空抱起,她下意识地勾住了陆修桑的脖颈。   她看着大师兄在洞府里的一块平坦的石头上铺满了厚厚的衣服……   而后云嫦头上的发簪取下,他又散了她的发髻,动作轻而缓地被放倒……   “嫦嫦,今晚别睡了好吗?” 第33章 便要嫁给大师兄为妻子了   云嫦躺在衣服堆中看着面前靠近的男人。   她伸出手抚摸着陆修桑的脸颊, 却被人握住手掌放在唇边轻吻。   云嫦缩了缩,难耐地喊:“大师兄……好奇怪。”   陆修桑没说话。   云嫦红着脸,当然奇怪了……明明她觉察到是大师兄, 但他不再是当年的身躯, 而是转世后的身体。   陆修桑看了她一会儿, 明白她的意思, 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云嫦肯定是不愿意他伪装出原来的样子……因为伏珧会让她心中不悦。   陆修桑顿了一下, 便抬手拿过云嫦的头巾,轻轻地蒙在她的眼睛上。   云嫦有些慌张, 伸手去抓他,下一刻便被陆修桑握住手掌,二人十指紧扣。   云嫦此刻什么都看不见,忽然感觉陆修桑轻轻的嫦亲吻着自己的脖颈。   “大师兄……”   好……可怕。   云嫦不得不用这个词来形容, 尽管大师兄的动作温柔又缓慢,但他身上的那股威压越来越强。   他好高大……几乎可以将自己全部笼罩在身下,当年翩翩少年郎已经蜕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在这股气息中,云嫦感受出他的占有欲。   她在大师兄的心中早就不是师妹,他想要当自己的夫君……   云嫦呻.吟一声,微微挺直了身躯颤抖起来。   她终于找到了大师兄。   大师兄永远都不会知道, 当初伏珧和小槐苟合时, 她被所有人蒙骗在鼓掌之中的痛苦。   她之所以愿意相信之前的伏珧和大师兄不同的地方, 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大师兄有所改变很正常。   她是如此相信着大师兄。   直到伏珧将大师兄的信用全部用尽, 还最后给了她致命一击。   她不愿相信自己当初霁月光风的大师兄会沦为俗人……那种不敢置信和理智的拉扯,让她心境不稳。   她不明白也不相信,但无人告诉她真正的答案,大家只想要硬生生逼着她接受伏珧的存在。   云嫦的双手被按在脑袋两侧,她这下子彻底没能取下头巾的机会。   白皙细嫩的手掌被宽厚带着剑茧的男子手紧扣在凌乱的布料上。   陆修桑难耐地喊她。   “师妹……”   “嫦嫦……”   在无数声中的呼唤中, 陆修桑看着身下的云嫦,抿了抿唇,声音喑哑地喊她:“夫人……”   他惦念了许久的师妹终于成了他的道侣。   他从很久之前,所谓的正义道心中便多了一抹倩影。   若是师尊师娘还在人世,知道他在云嫦及笄时心中便萌生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师尊的竹鞭不抽断四五根打断他的腿是不肯作罢的。   陆修桑忽然目光一冷,他斜眸看向山洞外的雨夜中。   看来有不速之客闯入人间酆都城。   陆修桑分出一缕神魂前去查探处理。   外头的雨彻夜不停,淅淅沥沥。   山洞里的火堆也一直不停地燃烧着,噼里啪啦。   夜色越来越沉,一股浓厚的威压自山洞里释放出去,那些躲在山野之间的灵兽们匍匐着、不敢发出任何的动作。   在一股诡谲魔气飞遁而出后,山洞里只余下一室的温柔。   云嫦偶尔的挣扎不过如葱白的纤指颤抖,再化为微颤,最后毫无反抗之力……   ……   与此同时。   赶往酆都的正道修士们终于准备强行进入此地。   突然一股强悍魔气浮动,在黑夜中,玄色衣袍的男子身影若隐若现。   他侧对着众人,一双眼睛如同暗夜中狩猎的灵兽,闪着凶光。   整个人气息诡谲,缓缓开口:“擅闯人间酆都城,死!”   他的身上探出无数的魔气,魔骨开始显威。   突然伏珧身边的修士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眼中突然冒出欲望。   被魔骨侵蚀的他们此刻想要利己。   魔主缓缓说:“杀伏珧者,可得无上秘宝一件。”   此言一出,那些修士纷纷如同豺狼虎豹地看着伏珧。   他们转动了自己手中的法器。   伏珧冷眼看着这些修士,怒声道:“我这一路上来帮了你们多少的忙?!尔等就是这般对待我的?”   未等那些修士回答。   魔主轻轻地嗤笑一声。   当年魂断城,悬赏百万灵石追击云嫦,硬生生将人围杀致死的人又是谁?   陆修桑的神魂看着他,当年,魂断城里,自己和云嫦百般艰苦;三十三重殿内,伏珧在寻欢作乐。   当初种种,他要让伏珧一并偿还。   他的神魂冷漠地看到那些正道修士缠斗在一起。   其中有几人神智清明,除开路横,还有一位背着双剑的剑修,身上穿着万剑宗的长老制服。   此人没有被魔骨诱惑。   陆修桑记得他。   那双剑青年也记得陆修桑。   双剑青年望着那道魔气滔天的影子,思绪难定。   当初乱世未起,双剑青年带着万剑宗师门的师妹师弟名义去参加十四州宗门联合的比试。   那一届,来自东方一州的一个小宗门来了四位弟子。   说来也奇怪。   这宗门小到只有四位弟子,但各个所研习的功法皆不同。   为首的大师兄是修正义道的剑修,而二师妹则是并无杀气和怒意的剑修,而三师弟总是面上带笑想要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每每都会被古灵精怪的小师妹逗笑。   而后硬生生把总黏在大师兄身边温柔的二师妹也闹得乐起来。   最后闹过头了,大师兄总会把二师妹从吵闹的三师弟和小师妹身边带走,教她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他听闻大师兄是从小带大那位名为云嫦的美艳女子,他更像是对方的兄长……   总而言之,那日的大比中,谁也没有把这个小宗门放在眼里。   那届比试中,同期的青年豪杰数不胜数。   万剑宗本宗的内门大弟子李沉,百年一见的剑道奇才;以强悍体魄越境界杀人的体修于崖;药宗宗主唯一的闭门弟子,药宗上下众人心中仰慕的大师姐灵荷……   所有人都觉得第一名会在这些天之骄子中诞生。   绝佳体质,宗门培育,无数的灵丹妙药砸下去……   他们修为一日千里,足可以睥睨天下同期。   直到一席白袍肩扣兽甲护具的陈祁远出现。   初步成型的三千剑阵斩断了他们的无边骄傲,当日一斗,陈祁远和他的那柄剑成了他们此生难以遗忘的心魔!   他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所有人恨他、怨他、又不得不在心中仰视着他。   可后来陈祁远为了云嫦满身血迹,在当初他手下败将的冷冽目光中,舍下一身荣光只求药宗救他二师妹一命。   那日之后,观看了全局的修士们望着那染着一条长长血迹的石阶,都默认他会成为无上灵尊,十四州以他为主。   怎料命运弄人!   他陈祁远没能站在众人之巅。   伏珧占据了他的身躯,为非作歹。   所有人都以为是当初的陈祁远变了……   双剑剑修想到这里,忍不住苦笑起来,还不如是当初的陈祁远变了性情……   如今十四州再无知晓当年名动四方的三千剑阵陈祁远。   知道的是一个曾经暴戾狡诈的小人伏珧灵尊,纵然此人开始了“洗心革面”。   命运弄人,众人皆知酆都魔主性情暴戾无度,不知他曾也有一颗正义之心,也曾赢得众人不甘又折服。   他的成圣之路太苦太难渡。   此刻伏珧脚步踉跄。   他愤恨地看着这些修士:“住手!我这些日子帮你们除去多少麻烦,你们全然忘记了吗啊?!”   “啊!”伏珧朝着陆修桑的神魂冲去,他就是要陨落在此也要拉着这个人垫背,“陆修桑,我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你!”   什么日月盘,他都不要了。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一日,他要将还没有心魔大成的陆修桑联合全州修士之力,全力杀掉!   路横足尖一点,冲伏珧喊:“你杀他没用的!他只是一抹神魂,他的本体并不在这里!”   伏珧问言身形一顿,路横见状径直朝他背后狠狠地偷袭了一掌。   路横大声对陆修桑的神魂说:“我以伏珧为礼,听闻魔主不日将与医仙子完婚,我但求见魔主一面有事商议!”   陆修桑看着这名书生魔修。   他的修为并不逊色,但此刻却是低声下气,似乎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   此魔修一直忌惮自己,同时这三百年来不曾和自己往来。   但他却在云嫦回来后,迫不及待地过来。   陆修桑轻而易举地想到他可能是冲着云嫦……或者是和云嫦有关的事情而来。   陆修桑眉心蹙起。   “伏珧,不配做礼。”   “路横,我要更重的礼。”   语音落下,陆修桑的神魂离去。   一向云淡风轻的路横此刻终于大惊起来,他害怕陆修桑拒绝再和自己见面。   于是他急切地喊:“日月盘,我要借日月盘一用!只为找寻本尊当初的结发妻子!我可以交换的东西,绝对能让你心动!”   他加重了最后一句话,可惜陆修桑没有回答。   路横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   而随着魔骨的消失,那些发疯的修士逐渐冷静下来。   更何况他们也打不过万剑宗的双剑长老。   此刻的场景太过于混乱。   单见伏珧一脸忿忿不平地仇视着他们。   伏珧终于明白当年陆修桑和云嫦的悲哀。   明知道天下人多数皆有欲望,却还是没办法放下那些心善帮助过自己的人。   有人撇撇嘴,不想和伏珧争论刚才攻击杀他的事情。   这修士眼珠子咕噜噜地一转,便指着路横咄咄逼人道:“没想到此人就是魔界罗睺府的府主,他定然有所图谋!!!”   说完了路横,此人又开始指责伏珧:“伏珧你应当是见过他的,刚才一开始为什么不说出他的真实身份!”   路横一收折扇,他总是一幅坦然的样子,而后下一刻那说话的修士便无了声息,头颅掉在地上咕噜噜滚远。   路横冷笑起来:“陆修桑拿你们逗伏珧玩!伏珧现在又要装模作样学当年陈祁远的作风不肯杀生,本尊不吃你们这一套。”   路横想到刚才陆修桑的话,对方应该是看出来了端倪。   既然如此,自己只能开门见山地交易了。   路横大步流星地径直朝着酆都城池走去,心中坎坷,祈祷陆修桑一定放自己进去!   ……   下一刻,路横消失进入了酆都城。   而其他人看到他这样子,也想要跟着走进去。   怎料被径直挡在魔气之外。   他们看着这防守严密的城池:“哎……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能进去吗?”   双剑青年说:“刚才路横和魔主要做交易,但我们没有,所以没有被允许通行。”   众人见状不悦散去。   口中嘀嘀咕咕。   ——魔主若是那天压制不住魔气,终究是个祸端啊。   ——所以还是要尽快除掉他。   ——就看各个宗门里的高阶修士愿不愿意齐心出手……   ——你们说,若是抓住魔主的软肋下手……   众人一脸凝重地让他噤声,疯了,这是想要加速陆修桑的疯魔。   伏珧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现场唯一还没有走的双剑青年,问他:“为何……不走?”   也是来看自己的笑话吗?   他刚才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那些修士,但他不能。   云嫦不喜欢……   她是不会喜欢自己滥杀无辜的,正如她心心念念的大师兄陈祁远是个正人君子般……   双剑青年目光如炬:“自我知道陈祁远被你夺舍后,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伏珧蹙起眉心耻笑:“憎恨我?”   三千剑阵是他们多少人渴求的剑阵,结果被自己轻而易举地占为己有。   憎恨自己也很正常。   双剑青年缓缓摇头,否定掉他的话:“不,我庆幸。他终于死了,那座无法跨越的大山倒塌了。伏珧你这具身体是他的,你的功法是他所钻研的,你的剑阵是他所创,伏珧,你有什么呢?”   伏珧厉声质问:“他耗费了多少年,没有当上十四州之主,我占据他身体的二十多年便成功登顶。这还有不够吗?”   自己能给云嫦最名贵的药材,最华美的衣服,最贴心的侍女们!   双剑青年哂笑:“哈哈哈,可笑可悲啊,这些若是他要,十四州众多修士亲手供上。你还真以为是你处心积虑赢来的?!”   “当年,我也参与了三十三重殿之斗。我恨极了当时的陆修桑,我要除魔,我冲在人群的最前面。但我高估了自己,偏偏死了那么多人,他却放过了我。”   话都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明白。   当年,陆修桑依旧凭借着自己仅存的意识竭力放过那些心怀善念的修士。   意识到这一点的自己,没有再去杀陆修桑。   可惜时非昔日,陆修桑身上的魔气是越来越重了。   终有一日,他会彻底成为魔骨的傀儡。   双剑青年转过身朝远处走去,自己还有其他事情处理,总该要寻个办法进去酆都才行。   他朝伏珧摆摆手:“伏珧,他年少成名,浮生境中敢为天下先。十四州无数新秀修士想要跨过他这一座高山都无疾而终,伏珧,你想跨过他的巅峰,问问心……”   他停下来,并未回头,一字一句地说:“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超过他?”   双剑青年的身影再行动,而后逐渐隐去。   一句斩钉截铁的质问让伏珧哑言。   伏珧在原地待了很久,没有其他人再来。   他成了孤家寡人,身边没有知心朋友,也没有人再来爱自己。   他想念云嫦当初给自己做的的香炉,想念三十三重殿那日的婚礼,也想念云嫦温柔喊自己为大师兄。   伏珧揪心地看着面前的城池,云嫦现在在做什么呢?   翌日,山洞之内。   凌乱的衣物堆中,云嫦靠在身边人的怀中。   陆修桑已经替她换好了里衣,还想替她穿外袍的。   但是他唤不醒云嫦,若是这样,穿着里衣再睡会儿才好。   陆修桑嘴角上扬,拥着怀中的云嫦。   昨天整夜……的确是让她劳累了。   陆修桑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闭着双眼的云嫦耳朵发红,她刚才就苏醒了。   但不敢睁眼看身边的男人。   陆修桑揶揄道:“嫦嫦,耳朵好红。”   云嫦只要一窘迫,就耳朵先红了。   云嫦睁开眼睛抱紧了他的腰肢:“嗯……”   陆修桑摸着云嫦白嫩脖颈:“那渊山山主次次都耍这样的小把戏。”   每次都要给送来的魂魄身上下封印,企图控制这些女子,让她们为自己图谋。   陆修桑嗤笑一声:“回去后我帮你消去……”   云嫦点点头。   二人又温存了一番,陆修桑才带着云嫦回去。   陆家的人为了婚礼之事忙翻了天。   不过他们不让云嫦插手。   说是新娘子是绝对不能插手事情而劳累的,这是陆家的规矩。   陆家居住的凡人有绣娘给她缝喜服,有人在做遮面的扇子。   唯一要云嫦干的事情大抵就是缝枕巾,她需要缝鸳鸯戏水的图案。   几位绣娘一起教她这位拿剑的女修。   云嫦学得极其认真,一针一线地缝着。   绣娘夸她。   云嫦说:“感谢诸位教导。”   她看着一点点成型的枕巾图案,看着上面交颈鸳鸯嘴角忍不住上扬。   等一切事项都处理好,再选个黄道吉日,她便要嫁给大师兄为妻子了,成为他的道侣……   而陆修桑把路横放进酆都城之后,又足足晾了他三日,把这位魔尊硬生生等得没脾气了,最后陆修桑才答应与之见面。   路横面如土色,他一边勉强打开折扇一边走到了议事大厅里。   他看着高台上端坐着的冰冷男子,开门见山地说:“……我拿魔族秘辛可以压制魔气增长,求魔主借我日月盘!”   陆修桑声音冰冷,缓缓说:“秘辛。”   他很需要这东西,魔骨的魔气压制不住,他一直不敢离开这里。   可他还想陪着云嫦去很多很多地方。   看遍大江大河,天下美景。   路横看着一脸阴沉的魔主,拱手:“求日月盘借给在下!”   陆修桑目光流转。   自己早就把日月盘给了云嫦,此物绝对不能落在此等魔头手上。   陆修桑果决道:“没有秘辛我亦能压制魔气!”休想威胁自己!   “但路横,你说的还不够多,我要全部的真相!”   陆修桑觉得路横身上有秘密。   当初云嫦自刎,便是他率领众多修士揽住发疯的伏珧,执意让自己带走了云嫦。   他一开始就知道伏珧夺舍了自己!   路横缓缓开口:“当你身合魔骨的时候,三大府为你动用过秘宝,特地测算过你的未来。”   在镜中,陆修桑成为大魔天下不得安宁。銥誮   而且魔界最忌惮大魔头的出现,一旦出现渊山必定动乱!   路横继续说:“所以吾等要替换掉你的命数,在魔骨的帮助下,我们引了异世魂魄伏珧入体……他也极难夺舍成功了,想着异世魂魄不收天道法则管控必能改命,而且云嫦的体质要是一直陪着在他的身边就能压制魔骨。”   说到这里,路横苦笑起来,叹气摇头:“可惜缘来一场空啊。”   “魔骨所在,不但影响了伏珧,也影响了魏珞珞……魏珞珞终究还是忘记了她的任务,竟然开始嫉妒云嫦……”   似乎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陆修桑还是成了魔,云嫦也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走了。   陆修桑此刻紧握拳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就可笑死了。   原来自己的苦难自始至终都是源于魔界的一场管控!   陆修桑心中杀气越来越强盛。   路横见状一拍储物囊,一块椭圆大镜子,此镜子犹如透明的冰蓝色石头,上头灵气十足。   一点都不像魔界的法宝!!   此物诡谲地浮现在空中。   路横私自拿了“未昔镜”出来,此事一旦被魔界发现,就算他是三大府之主也很麻烦。   但他必须要像陆修桑表明诚意,于是一字一句地反问:“陆修桑,两界皆不容你,所以你想看看你未来的命数吗?” 第34章 我们回傲风派好不好?她太累了。……   “此物名为未昔镜, 可以查看修士未来的命运。”   陆修桑按耐住自己内心的杀气。   因为自己当初身合魔骨,所以他们不希望世间再出一个大魔来动渊山封印。   渊山封印封印着数以千万的冤魂,如今开启灵智的不过海上浮冰。   如果一旦让那些怨魂彻底离开了渊山, 在外面邪魔气息的滋养下, 必然会实力大增, 到时候魔界自顾不暇。   魔界的修士多年来靠着渊山修炼, 他们让这些魂魄求死不得, 积攒了多少年的怨气啊。   一旦渊山阵破,魔界血洗。   而渊山的封印需要极大的怨气才能破。   所以他们记恨后天道入魔的修士。   所以……他们利用了魔骨会引诱其他灵魂的本性.欲.望的能力, 让当时身受重伤的自己和伏珧相斗。   可惜的是伏珧心中有“皎皎月光”,他们就把魏珞珞送过去,想让魏珞珞拖住伏珧,让他心中宽慰。   但同时又不能让纯晶之体的云嫦离开伏珧的身边。   魏珞珞在魔骨的影响下, 心性早就悄悄地发生了更改,她开始嫉妒怨恨云嫦。   如今始作俑者还来问自己要不要看自己的未来?   改得了吗?!   陆修桑低着头,路横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后退了一步。   陆修桑许久后,低低地笑起来。   “路横,道天地之间自有定数, 浮生境封闭之后, 你们看到了我会入魔。”   陆修桑一字一顿地说:“那我现在入魔了没有?”   路横抿了抿唇.瓣。   陆修桑再逼问:“那你们改变了未来吗?!”   “究竟是   他为了压制魔骨尽心竭力, 但好在有云嫦在自己身边, 数十年未曾魔化的太过厉害。   他当时就差一步。   陆修桑无声凝噎,当时的自己就差最后一步,再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他要么生,要么和魔骨同葬。   总好过让云嫦以后忍受“伏珧灵尊”数十年。   陆修桑身上的杀意越发强盛:“我的命运凭什么要由尔等来决定!”   两股威压对冲,路横后退数步稳住身体, 将手中折扇怼在门上才勉强停下脚步,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陆修桑。   他知道自己的辩解没有任何的意义。   魔界当时压根就没有为陆修桑考虑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他们只要控制住魔骨就行。   他如今敢单刀赴会,有自己的原因。   路横如炬地盯着坐在高台上的玄衣魔主。   他看到陆修桑站起身,走下台阶走到“未昔镜”面前。   “魔主既然要看,那便是与我交易了!未昔镜和魔族用来压制魔气的上阶功法尽数交于魔主!”   路横不死心地确认,同时内心冒出无尽的喜悦。   哈哈,如果陆修桑答应将日月盘交于自己的话,那他就可以像陆修桑带回云嫦那般同样带回自己的妻子明谣。   如今此界能避开天道生死法则,强带魂魄的灵宝唯有日月灵盘!   陆修桑此举给他了一个极大的希望,一旦这个想法冒出来,他日夜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魔修修炼最忌惮执念的诞生。   如今当这个念头冒出来,他无法自拔地想要去做到。   他的阿谣不知道消失在东方悬州的凡人城池中,和那一座城池的人彻底消失了,他只看到荒凉的城池,不见对方的身影。   自此,数百年来了无音讯。   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无她的存在。   他用了无数的秘术想要感知到她的存在,但都一无所获。   他也曾怀疑是不是被哪个邪修炼化了,魂魄禁锢在什么鬼地方,但当时第一次浮生境已经封印许久。   并无多少魔修没有返回魔界。   除开自己,便只有当时的韩扬。   但他用秘法拷问过韩扬的本心,对方在疯癫地说明谣从来不会是他所杀的。   陆修桑抬手放在这块镜子上面,勾唇冷笑起来:“我要看我的未来,我这一次要……”明明白白地与天斗!   陆修桑一拍未昔镜,催动功法,无尽的魔气蔓延笼罩了方圆数里。   这区间的魔修臣服在那股巨大的威压下,为其俯首称臣!   一刻钟后,那股魔气瞬间暴躁起来,杀意化作利刃,将附近的魔修和花草万物湮灭。   一些隔得远,侥幸逃过一劫的修士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方向。   魔主大怒了!   这三百年来,魔主对抗着魔骨的侵蚀,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今日怎会大怒!   议事大殿中,陆修桑身上的魔气浓郁欲滴,他一双眼睛通红地看着面前的未昔镜。   令陆修桑如此生气的未昔镜画面中明明是一片祥和的画面。   傲风派的山月,正州大江的江面,陆家的漫烂桃林,还有他曾经要和云嫦去但还没去的悬州……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真正下落究竟在哪。   路横不懂,粗略看了几下,还嘴角上扬对他说:“看起来日后十四州天下泰安,魔主可以安心,可至于大动干戈。”   陆修桑双手颤抖,他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安。   旋即,陆修桑眯起了眸子,一字一句地说:“顺天命,我终究是要逆天而行!”   “路横,日月盘的施展需要以原地为阵眼,你要去什么地方。”   “悬州,凡人国界,大都国国都!我要找我的妻子明谣。”   陆修桑看着他:“倒是不谋而合。”   他也打算带着云嫦去悬州方向找找,找找当年三师弟为何送了书信说要来找他们,却再也无动静。   书信上只提及到了一个悬州的地界,可城池易变,而且二人不可能几百年一直在那边。   如今恐怕还是要细细找寻一番。   陆修桑和他约定好三日后。   此事了却,他和云嫦赶回来的时候也好,陆家上下想必是将婚礼准备的妥当……   到时候自己将魔骨彻底融合或者不会再被魔气影响……   倒也算得上是双喜临门。   陆修桑回了陆家的小空间里和云嫦说了这件事情。   云嫦想了想,觉得这安排很好。   “我陪大师兄一起去,若是找到三师弟和小师妹,到时候带他们一起来参加……”云嫦伸手抱住他的腰肢,靠在他的胸口,轻声说,“……来参加我们的大婚。”   云嫦此刻才感觉自己落到了实处。   只是……   苏素再也没能回来了。   当初苏素十几岁的时候,刚刚动了情愫,可她也没有心仪之人。   云嫦想起自己当时打趣,说要给她找一位如意郎君。   苏素憋红了脸,冷声说:“等医仙子成亲之后,我再成家。”   云嫦哑声说:“大师兄,一直没和你说,苏素没了……”   当时她连对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伏珧不许她看。   还是其他侍女说起苏素她被一剑穿心,被发现时死不瞑目,鲜血流了满地。   她距离自己住的小院就很近,但她永远也走不到云嫦的住处,为医仙子蒸一碟色香味俱全的三色糕了。   可最后,伏珧都没有将杀人凶手找出来。   当年苏素就是他们在大都国捡到的。   云嫦一直不敢想她的事情,可如今大师兄说起大都国的事情。   她实在没办法不去想……   陆修桑一愣,他一直以为苏素或许是寿终正寝。   怎料二十多岁就……   陆修桑抱紧了她,轻轻地抚摸着云嫦的发丝:“苏素面冷心热,最喜欢你了,你别哭,她会难过的……”   抛弃她的地点叫做苏家村,她和大师兄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敲门询问,无一人承认。   还有妇人问他们既然生了孩子,那当娘的也该给孩子喝两口奶水。   可恨当时两个人面皮薄,又都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   羞得云嫦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不是她给大师兄生的女儿啊……   后来那妇人说完了之后就径直关上了门,把两个人弄得一愣。   最后云嫦也不忍心扔,学着凡人的法子弄了米汤喂孩子。   当时心性还未定的云嫦第一次养孩子,大师兄总担心她没养活会更加伤心。   但他们俩硬生生磕磕绊绊地养大了一个孩子。   苏素是凡人,他俩是修士。   总有一日会死别。   但绝对不是如此决绝的分离。   云嫦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她为苏素而流:“大师兄,等我们成了亲后,我们回傲风派好不好?”   她太累了。   此间历练数百年,染了一身风雪,她身心俱疲好累啊。   陆修桑抱紧了她,哑声说:“好,师兄带你回去。”   三日后,路横在酆都城外等到了陆修桑和云嫦。   早知道陆修桑会带着云嫦来的,他身上的魔骨魔气要么用大法阵镇压,要么就靠着云嫦的纯晶之体净化。   要么就用魔界的至高秘法炼化。   但这秘法,魔界的高阶修士不可能让陆修桑学的。   他若是学了,专克制魔族功法,到时候渊山封印是没有裂缝了,但陆修桑估计能杀掉大半个魔界。   此次出行,两边的人都有自己的算计。   路横为了他的妻子。   陆修桑为了他手上的功法,再不炼化魔骨,他一旦无法控制再重现三百年前的血战,恐怕会误伤云嫦……   作为酬谢,路横给了陆修桑上半部功法,让陆修桑查验真假,是否有所效果。   只有这样,陆修桑才会为了下半部功法而努力。   可他盗取未昔镜和魔族顶级功法的事情不胫而走。   一时间魔界人人愤恨。   他可是三大府之一的路横府主,如今竟然为了一介女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众人忌惮他的修为,其他两个府施压代府主韩扬处理下命令。   路横可是原来罗睺府的府主!   他叛逃,罗睺府之人难道也还要继续追随他不成?!   有些魔修的确起了这个心思,府主实力高深,为人又不暴戾。   他盗取灵宝……日后归还便是。   至于和陆修桑合作,那肯定是有他心中的思量。   这些想法没能传递出来,如今掌权的人是路横最为信任的人——韩扬。   青年束着马尾,着一席劲装,随意地盘腿坐在高位,像是疯疯癫癫般道:“未昔镜和顶级功法都给了,他路横是魔界叛徒!日后魔界修士见到他,凡有能力者,伤他一刀必有重赏,提头来见、夺回未昔镜和顶级功法者,这罗睺府主之位拱手让出!”   他的命令让其他修士觉得不可思议。   这……这完全没有后路了,何必呢……   代府主韩扬坐在椅子上,屈左膝踩在椅子上,表情肆意妄为。   韩扬呸了一口,从椅子上跳下来,他歪嘴笑道:“蠢货,如今陆修桑离开阵法要魔界的顶尖功法,这不说明他压不住身上的魔气另摸出路吗?”   那大家都很清楚。   完全压制身有魔气的陆修桑,大家胜算极低。   完全压不住魔气的陆修桑,又杀到狂魔。   唯有现在这种还清醒,害怕伤到云嫦的束手束脚陆修桑才是最好下手的存在!   杀陆修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十四州有贪生怕死之人,也有修正义道的修士想要除魔。   以身殉道,斩杀魔头。   韩扬笑着说:“恐怕陆修桑快压不住魔气了,他再过不久就会被魔骨特地控制迷失心魄!”   所以他要竭力尝试各种办法,包括魔修路横给的!   其他人不解:“路府主何苦帮助陆修桑啊!”   众人议论纷纷。   韩扬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闭嘴!他身为梦魇魔族,以往最喜欢在凡人城池中设法阵。然后他的心上人明明白白地死在那座被屠的城池里……”   是他亲手杀的!   当时他动心了,他想要和那女子长相厮守了,可他敢说出真相吗?   不敢啊。   那师兄妹二人是正道修士,心性单纯偏偏又是嫉恶如仇之人。   韩扬仰头大笑:“哈哈哈,所以他看到云嫦归来,便起了心思!”   韩扬抬手十指交叉,挡住下半张脸,目光狡黠,摇头晃脑地说:“我还以为他当真修炼大成,心中不再有执念了,那样可就没意思了。如今我特别期待路横发现真相的表情,我得亲自去正法界看一场好戏。”   ……   悬州,大都国,国都。   此州地处偏远,灵气微弱,不利于修士修炼。   也是十四州里唯一与世隔绝的州,天子可联系其他十三州的州主,而州中百姓鲜少见到修士。   悬州境外不远处,两名男修正在和人斗法。   说是斗法更像是单方面的屠杀。   其中一名玄衣男修身上魔气纵横,他站在那里,无数地怨魂有如地狱恶鬼受驱使撕咬着前来追杀的修士。   嘶哑痛苦声音不绝于耳。   “陆修桑!枉费正法界对你的培育,没想到你居然坠入魔道!”   “你必然渡劫时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陆修桑直接扭断了他的脖子扔在一边。   当事情平静,陆修桑看着追杀的人越来越多,而且都是一些低阶修士。   看来十四州的宗门们是准备联合除魔了。   一边的路横说:“追杀的人越来越多,魔主,我总算是感受到当年你的感受了。”   奔逃数月,被守护之人质疑怨恨,最后被守护的天下害死云嫦。   陆修桑目光冷冽,他望着远处,勾起冷笑。   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敢出来,恐怕伏珧也为了云嫦来到此地。   陆修桑冷笑起来,最好让他快点出现,好将他碎尸万段。   两人杀完这一波追兵后,陆修桑迫不及待地飞遁到老远处并未知晓此事的云嫦身边。   待他们走后,此地才冒出一个白衣剑修。   伏珧看着一地残相,心中恶寒。   当他查看陆修桑杀人时,在伤口处留下的魔气,此魔气经久不散而且有强盛的意思。   伏珧眺望,看来陆修桑不希望云嫦看到自己入魔……   伏珧握紧了手中的灵剑,抿了抿唇,认真思索如果自己能让陆修桑彻底失去控制,那云嫦是不是就会不再喜欢他……   伏珧想到云嫦和陆修桑耳鬓厮磨的画面,心中作梗。   他苦涩地笑起来,心中不甘又不愿意放下。   他找了她好久,这个世界不是自己的家,他没有朋友亲人……只有云嫦曾经真正相信过自己。   他想要真正地踩在这土地上,他想要云嫦把他一颗漂浮的心拉下来。   他已经落寞孤寂了太久……   于是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他离开后,也陆续有不少高阶修士赶来……   此刻,城门口。   入城口的士兵们看到有三人骑马而来。   两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同骑一匹,关系亲密。   那女子带着面纱,戴着双飞翅发饰,头巾轻纱在风中飘荡。   目光流转之间,美目惑人,但又清冷艳丽,令人忍不住再多看数眼。   如此清冷的目光只有在看向身后男子时才柔和起来。   “下马盘查!”   路横见状要生气,而陆修桑则下马扶着云嫦下来。   路横道:“不过区区凡人,也敢在你我面前叫嚣?魔主你不气?”   陆修桑冷哼一声:“你我不同。”   云嫦听到陆修桑这般说,抬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掌,面纱下勾唇轻笑,一双美目带笑看着他。   这才是她自小仰慕的大师兄……身在魔道心在光明,依旧可撼十四州的剑修大师兄。   云嫦开口道:“这些守城士兵奉命行事,守得是城中人安危……何必和他们置气,你修炼数百载难道也会与落叶蝼蚁置气?”   云嫦都不明白他有何好生气的,看着书生秀气模样,都没有强压魔气的大师兄冷静。   云嫦朝着城门方向走去,留下弱弱的一句:“路横,是你重游此地,心乱了。”   她只想早些完成任务帮大师兄拿到功法的下卷,然后找到三师弟、小师妹,再回陆家成亲,回傲风派。   悬州地区偏远,这半月来行程劳累,云嫦觉得自己的气息近来有些奇怪,她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陆修桑见状带她入城训了一家幽静的客栈住下,那客栈老板近来儿媳妇生了孙子,小娘子初为人母不甚熟练地带着孩子。   云嫦一走进客栈,陆修桑去柜台询问住房的事情。   掌柜看着他们的装扮:“三位不是本地人吧?”   尤其是那女子,穿着打扮精美无比,那一身衣衫宛若云边云纱,淡紫色的衣服衬托得她宛若仙子。   “三间上房?”   陆修桑轻轻地敲了一下桌子:“两间即可。”   他侧头看向身后的云嫦,对方正轻声问小娘子:“孩子……多大了?”   “三月了。”   云嫦伸出手指轻轻地和那孩子对了对指尖,这孩子也觉得好玩,抓住了她的手指。   云嫦眼前一亮,不敢动,生怕惹哭了婴儿。   好可爱……   陆修桑在背后喊:“嫦嫦,上楼先休息吧。”   云嫦冲小娘子莞尔一笑,转身朝着大师兄小跑过去。   房间里。   陆修桑在一旁打坐,云嫦趴在床榻上休息:“唔……大师兄你有心事。”   陆修桑闭眼没睁开,开口说:“你问,我便不瞒你。我强压魔骨三百年,终究不是最佳办法……它是隐患……”   云嫦坐起来,眉心微蹙:“那你此次离开酆都,恐怕其他修士知道你是魔骨有异。”   陆修桑点点头,发现自己的心境乱了,无心再打坐修炼便起身坐在床边,看着云嫦说:“是,一路上我和路横除掉了不少尾随其后的修士,只是没让你知道怕你劳神。”   云嫦毕竟只是凡人身躯,强替法力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陆修桑想起了当年在魂断城的时候,也是背后有无数的追兵,云嫦却还是那么一心跟着他。   当时他偷偷心动,又不敢言说,还为她心有所属而吃过醋喝过闷酒。   云嫦握住他的手指,目光柔和,只是冲他莞尔轻笑。   “大师兄去哪,我去哪。”   陆修桑喉头微动:“嫦嫦,虽然还没成亲,但可以喊我一声夫君听听吗?”   云嫦眨了眨眼睛,面上慢慢泛红,她……还没习惯,想着成亲之后再改口。   安静的房间内,云嫦咬了咬唇,露出女儿家的羞涩。避开男人如炬的目光,偏开头轻声喊:“夫……夫君。”   说完后,获得深情一吻。   翌日。   陆修桑在城里打听起三百多年前的事情,如果三师弟和小师妹出现在这里,他们是修士肯定会引起注意的。   最后从一些人口中得知,传说中的确有数百年前来过一对年轻修士。   不过当时他们听说过都城郊外的一处大镇子很是奇怪,就过去查探。   一开始是三五日回来一次,后来又结交了另外两位修士,回来城中的次数便减少了。   听闻远方传来浮生秘境之事,他们兴致勃勃地想要在处理好镇中事务后离去。   不过一时间拖延,他们托另外一位路过的修士捎了书信,也不知道书信何年何月才能送到。   陆修桑大致猜出这两位年轻修士就是三师弟昌禾和小师妹明落谣。   看来那处古怪的大城镇是他要去的地方。   也是二人彻底失去踪迹之地。   恰好,路横也道他那位妻子亡在那座城镇中。   两边各自有算计,都没有道出自己调查事情的信息。   他说他的妻子名为明谣,陆修桑和云嫦都起了疑心,想起了当年送来的那封信。   ——本想快些来寻你们,小师妹寻得心上人,对方一介书生体弱,耽搁一段时间了。   ——他性格温和,我替小师妹把控过,还算良人。只是他乃凡人,小师妹总想让他入道修炼。   他俩猜想那个书生青年可能是路横吗?   如果是路横……   云嫦不敢多想,如果是路横的话,那小师妹所遇非良人。   他们二人临死前都还以为他是好人,信他!赞他!   信中小师妹为他尽心竭力!   所有的疑问都无从知晓,只有重新让那些冤魂再现,方知晓一切。   蓝庄小镇上,云嫦等人站在街头,看着落败破旧的小镇。   没有一丝一毫的人烟,只有风吹过长街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云嫦不喜欢这里的气息,好像这里有很多没有超度的孤魂野鬼,他们都躲在暗处不敢出来。   事到如今,不查不行。   陆修桑和路横对掌,各自发誓,约定好此事之后,他交出下半卷!   陆修桑朝云嫦一点头,抬手结政法开始护法,以无数怨魂笼罩了半边天空,警告着背后那些蠢蠢欲动想要偷袭的修士们。   杀无赦!   而路横施展许久没用的梦魇魔族幻术,他想要让那妻子魂魄被日月盘引出世。   他来了此地几次,都没有找到明谣……   此刻,风云变幻幻术空间为根基,云嫦启动早认自己为主的日月盘。   她要让这里藏着的残魂出来,让日月盘扭转他们的认知时间,寻着灵魂本能去重现当年之事!   幻术空间一开,四周逐渐变化。   一位高阶魔修的幻术瞬间将方圆百里拉扯进入其中。   那些躲在暗处的修士们也纷纷诧异,真假难以分清楚!   云嫦轻喝:“三百多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请诸位重现当年之事!”   四周阴沉。   身躯扭曲倒在地上的人类痛苦地呻.吟:“救我,救我……”   此地,火光滔天,人们在地上哀嚎求饶,城镇的边缘有什么透明的东西,想跑被阻隔了,此地简直是人间烈狱! 第35章 要不然你当我傲风派的小师弟吧。……   云嫦后退了一步, 被身后的陆修桑扶住。   陆修桑看着四周的景色藏住眼神中的讶异,压低声音说:“这次不是时光回溯,只是让那些冤魂重现他们临死前的事情。不必担心, 没有攻击力。”   这里的冤魂活着的时候是普通凡人, 死后也不过是普通的魂魄。   他们被困在这里许久都跑不出去, 无法转世投胎, 心中的怨气积攒再多, 也不能让他们入魔。   云嫦握紧了拳头,望向一边的路横:“你要找的魂魄可在?”   路横摇摇头。   他一挥折扇, 目光冷冽:“她不在这里,还是她故意躲着我?”   “不,这不可能……”   路横再收起折扇:“谢二位用日月盘引动此地所有潜伏的残魄,我进入幻术空间可能会迷失自我, 但最后我会想办法提醒你们。魂魄易散,若是我找到魂魄,查明当时真相,还请二位助我保护内子的魂魄。”   他一拱手,便径直朝着记忆的旧居所去。   但云嫦进不出幻术,这类法术只能迷惑她一段时间, 她不会被控制。   云嫦和陆修桑不入幻术空间, 只在外面为他护法。   想必有不少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此地。   现在路横手上有下半卷的功法, 一旦他成功脱身, 按照发的心魔誓约,他一定会按照约定将此物交给陆修桑。   到时候陆修桑彻底没有了约束,想杀就杀,也不担心会彻底走火入魔!   天地之间,路横一进幻术空间, 所有围观的人都按捺不住出面。   此刻荒凉的小镇上,杀意渐起。   陆修桑双手环抱,眼神冰冷地站在阵眼处。   云嫦强行祭出灵剑,朝前走了两步,冷笑道:“有人想找死了。”   当年是死的还不够多吗?   当初她和大师兄本不想杀人,只是他们前来追杀才被斩落在剑下,现在他们又打着除魔的口号,说白了就是担心大师兄不再被魔骨困扰后,会找他们算账。   前来的人深知要杀死一位大能修士极度容易,而且他们今日要杀的不是一位,而是三位。   所以魔族是打算退而求其次,将路横困死在幻术里。   起码不能让他把下卷功法给陆修桑!   而正道修士则是想趁着陆修桑还在和魔骨相互制约时,最后能重伤他。   他们的身影渐渐浮现在虚空,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地上的那一男一女。   此刻有人大笑起来,对着人群一道前来的伏珧说:“灵尊啊,你的道侣医仙子居然成了陆魔主的入幕之宾啊。”   突然被点名的伏珧面容难看,嘴角下压,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闭嘴!”伏珧维护云嫦。   他看着不远处站在那里活生生的云嫦,神情哀伤。   所以那日在庙会河边,他和云嫦咫尺之遥。   他不愿相信曾经在他面前温婉动人的云嫦会因为小事和别人起争执,如今细细想来,云嫦性子向来刚烈。   她可以因为“大师兄的负心”而自杀,也绝对不能接受心上人三妻四妾,也可以为了护住好友的一个正道之梦引走无数的追杀者。   所以她不会忍受别人抢走她的花灯。   伏珧发怒,其他人也纷纷噤声。   云嫦听着伏珧在袒护自己,哂笑起来。   伏珧看到她都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心中抽痛,这三百年来她的心中是不是就只有她的大师兄陈祁远?   不,或者说,她到底有没有……有没有那么一丝一毫地喜欢自己。   伏珧身子微颤,哑声说:“嫦嫦,回头吧,我会保护你的。别和一个魔头搅和在一起,你的身体能帮他几次,别强行耗损自己。”   伏珧越说越激动:“他身合魔骨,终究日后是要被天下修士合力截杀的。”   云嫦呵斥道:“闭嘴!师兄绝对不会死在你们这些小人手下!伏珧你算个什么东西!”   云嫦气到颤抖。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当初是大师兄和自己救了伏珧!可然后呢,他夺舍了大师兄的身体,又硬生生将魔骨再打入大师兄的体内。   他有什么资格说!   他有什么脸面来喜欢自己?!   他配吗?   云嫦勾唇轻笑:“伏珧,我死也不会喜欢你的。”   伏珧紧握成拳,脸色复杂,眼神不甘心又带着痛心……   此刻,一声嘲讽顺着一道遁光飞来。   “一场好戏呀~””一席劲装头梳高马尾的韩扬踩在飞剑上,他歪嘴笑着,倒像是打马游街的少年郎:“吵什么,说白了今日而来的人,最终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不能让路横达成目标再把下卷功法交给陆修桑!”   云嫦看着围在半空中自觉是个人物的追杀者们,轻笑不言语。   她这轻蔑的样子引起一些人的不满意,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算起来,云嫦出名之时,他们这些人还不知道在什么鬼地方带着。   如果没有当年云嫦等人的努力,恐怕正法界的修士早就被魔界血洗一尽。   他们在自己的帮助下平安修炼了三百年,然后带着一身的好修为来杀自己。   至此,陆修桑单手结印,缓缓问:“敢来杀我吗?”   此时,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上啊,把路横困死在幻术中出不来,陆修桑就拿不到下卷功法,他永远也不要想炼化魔骨了!”   韩扬大喝一声,表情狰狞地说:“逼退他们,毁掉幻术阵眼!”   路横既然能执念了三百年,那他必然心魔如体,如今一朝爆发了!   他进入幻术中,肯定会被迷惑。   韩扬冲的比谁都猛:“陆修桑,滚开!”   “路横当年以我作为傀儡练成伴生偶,将他心中的邪念欲.望全部放在我的身上!我疯癫了隐忍了三百年了,今日要他狗命!”   不然无论路横能不能带回明谣的魂魄,他必然会再将此次的执念转移到自己身上。   “陆修桑,你不是想修正义道吗?你为何要护着一个魔修!他是梦魇魔族出身,你难道不知道梦魇魔族的修炼吗?”   一出手便是屠城!   陆修桑和他猛然对掌,将韩扬击飞。   陆修桑声音冰冷:“要么滚,要么死!”   魔骨在身,他绝对不会低头,下卷功法一定要拿到手。   云嫦旋身落在陆修桑的身边,衣摆纷飞,头巾如同蝶翅,她目光璀璨而决绝和陆修桑对视一眼。   她抬手咬下一颗灵丹,感受着灵丹里的灵气,虽然可惜筋脉不能长期存储灵气,但此刻借用还是有所效果的。   她也不悔。   不悔倾慕大师兄,不悔陪他走这不平的正义道。   幻术之外,乌云压城,无数的怨魂咆哮而来。   大战一触即发,云嫦此刻不再像三百年前那般的孤单无依,她和大师兄生同行,死同去。   她还想找到三师弟和小师妹,带着他们一起回傲风派,再重整师门。   小师妹整天说师尊没再多收一个内门弟子,好让她不是最小的。   云嫦想起了当初自己在魂断城收的弟子常问心,有他在,小师妹也成了长辈。   想必阿谣应该会很高兴的……   幻术之内。   刚才还一片鬼哭狼嚎的荒城此刻早已经变了模样。   而坠入其中的路横也在他的幻术中迷失了方向。   此刻,城镇外的小道上并肩走着四个年轻人。   三男一女。   其中最为年长的男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当然修炼之人不能以年来岁数。   他正喋喋不休地说:“哎呀,你们听说了没有正州那边的浮生境已经被封印了,三千剑阵陈祁远以一己之力对抗魔骨。”   他这么说,那蹦蹦跳跳像只俏皮小狐狸的红衣少女歪歪头,对同行的另外两个男子说:“我们大师兄厉害吧!”   说着她轻轻地推了推微微发愣的青衣书生:“路横……”   又笑盈盈地对十几岁的马尾黑发阴翳少年开口:“韩扬,你们俩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啊?”   路横勉强一笑,打开折扇挡脸,眼中满是思量。   浮生境已经关掉,那返回魔界的魔界裂缝恐怕也关掉了。   但这些话不能和面前的师兄妹说,他们俩都是正道修士。   路横查看自己体内的伤势,还是过重,他这一路上要找正道修士打掩护,若是盘查起来,让他们去出面就行。   同行了数月有余,四个人也算作“知根知底”。   路横小声说:“厉害,阿谣也厉害。”   明落谣闻言,听到他的赞誉,再看到他的笑眼,面上忽然红了红。   她磕磕巴巴地说:“还,还行啦……我还是比大师兄和二师姐差那么……”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而后拇指食指掐出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就差这么一点点的。不过,我会保护你这个呆子的!”   少女的喜欢总是来得迅猛而单纯,一向口齿流利的她看到路横就会面红耳赤,挺着胸脯装成熟。   一边的韩扬看到这一幕,蓦地冷哼了一声。   刚刚哼完,忽然肩膀上被猛地一沉,刚才的年长男修用手肘杵在他的肩头,笑盈盈地问:“韩扬,你说你整天阴阳怪气做什么?”   韩扬愤愤不平,龇牙咧嘴说:“我没,你胡说八道什么,放开我!”   他冲面前的三师弟昌禾露出了牙齿,但两颗小尖牙倒像是小猫的幼齿,让他看起来毫无攻击力。   昌禾嘿嘿一笑:“我还没修炼之前,也有个和你一般大的弟弟,可惜老天爷收他,让他早早离开了苦难人世。”   这都是很久的往事。   如今说起来全是感慨。   昌禾是修炼者,对此事早已经看开,如今看着韩扬这口是心非又一脸不甘心的样子,就觉得他像极了当初的小弟。   心中高兴的很。   而且昌禾一直想要有个小师弟啊。   师尊师娘领回小师妹的时候,他伤心了很久,怎么不是个小师弟。   后来越看越伤心。   大师兄死板,不是练剑就是修炼,他带出来的二师姐本来还有点调皮性子,后来也越发沉稳。   再说了,小师妹还能找二师姐一起玩,他总不能去找大师兄陪着玩吧。   昌禾叹了口气,摇摇头,想起大师兄那张脸吓得一个哆嗦。   ——练剑了吗?   ——修炼了吗?   ——打扫了山门石阶了吗?   得得得,也就二师姐觉得他那叫沉稳!那分明叫做沉闷。   昌禾又摇着头想,二师姐还劝自己说大师兄其实人很好,是啊,二师姐的衣服若是不小心划破了大师兄还能给她修补好,自己小时候的衣服烂了大洞,大师兄说男子汉不拘小节。   他真的只能仰慕大师兄,而不能亲近大师兄啊。   现在好了,韩扬多像他想要的小师弟。   可惜的是傲风派被师尊的仇家所破,他和小师妹同行,和大师兄他们分散了许久。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那两个人死了,没想到在这遥远的悬州地界居然还能听到他们的消息。   看来他们是真的闯出了一番大名堂!   昌禾想了想自己和明知谣,当初师娘只抽空把他俩救了出来,然后嘱咐他们跑得越远越好。   并且师娘还给云嫦师姐留了书信和一些玉简,并嘱咐他们日后有机会一定要想办法交到云嫦手中。   玉简中留了一些关于他们陨落的真相,但只有云嫦才能打开看,旁人强行突破不得。   他们倒是想快点找大师兄和云嫦师姐,但那仇家最后奔着他俩而来。   他们俩只能隐姓埋名奔逃,化名纪昌禾和明谣。   他们俩离开傲风派的时候本来就心性未定,也没有什么寻道大心,只是觉得落魄孤寂。   一路上见过无数的修士,见过正义之人,也见过虚伪邪修。   如今他们总算知道大师兄的消息,准备去正州找找大师兄!   至于路横和韩扬是他们半路遇到的,路横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凡人书生,而韩扬说是他的堂弟,修道之人。   昌禾想到这里,抬手搭在韩扬肩膀笑着说:“要不然你当我傲风派的小师弟吧。”   韩扬翻了个白眼,这人族修士懂不懂规矩?   “你师父都死了,怎么收我为徒?”   也就是昌禾修为还不够到家,若是让他师尊来,肯定一眼就看到出自己的魔族身份。   韩扬心想肯定会看出来的。   他和路横身上的魔气是路横用梦魇魔族的功法隐藏的,但此刻路横重伤,功效并不显著。   若是让大能修士前来……   韩扬不多想了,咳嗽一声,反正偏偏这一对师兄妹还是可以的。   昌禾带笑说:“哎,哪有什么,我坐不了主就让我大师兄来做主,师尊在世说过他若不在,众人以大师兄的命令为主。”   韩扬的白眼快飞上天了。   滚滚滚,他才不想当什么傲风派的小师弟!   要是早知道他俩的大师兄是三千剑阵陈祁远,二师妹是那位纯晶之体云嫦,他和路横是绝对不会和他们同行拿他们当掩护的。   开玩笑,到了正州,他绝对立马跑,绝对不去见大师兄和二师姐。   明知谣此刻拿出地图,说道:“前方就是蓝庄小镇,此镇数万人,倒也算得上是大镇了。”   她看向路横:“书呆子,我们先在这里歇脚,我给你去找个大夫开点药。”   路横手中的扇子挡住脸,说:“不用。”   明知谣凑过去,面上先是不好意思,而后鼓起勇气:“你当初也是为了救我而受伤,我一定会想办法调理好你的身体。”   说着她拉着路横的衣袖往蓝庄小镇而去。   昌禾和韩扬站在背后看着。   韩扬眉心蹙起,对昌禾说:“你就不担心什么?”   昌禾哎呀一声:“的确担心。”   韩扬眉心松开,可稍后昌禾继续说:“路兄的身体的确是该找个大夫好好看看,我们快点进去吧。这一个月没见大城镇了,在此地好好修养补给。”   “走,韩扬,我给你们买点需要的东西。”   韩扬看着昌禾的背影,等他走远,愤怒地踢死了路过的一条野狗:“狗东西,碍我眼睛。”   韩扬啐了一口唾沫,身上魔气和杀气骤现:“路横这个疯子,总算是找到一座大城池可以让他施展幻术屠城来修炼了,要杀就把这两个傻子一起杀了。”   此刻,昌禾走到了城镇口,转过身催促他:“韩扬快点。”   韩扬抱胸,不情愿地走过去。   而提前走到城中的小师妹明知谣,正盯着一个面具摊子在看。   昌禾看她想要,于是买了三个,给这三个人一人送了一个。   路横和韩扬拿着人族的玩意,表情怪异地看着那财大气粗、笑意盈盈的三师弟昌禾。   韩扬把面具收进储物囊里,骂骂咧咧说:“这东西,狗都不要。”   他莫名其妙就生气了,一个个朝前走。   昌禾和明知谣大步凑上去和他打趣。   “口是心非,要本事你拿出来我给你踩碎。”   韩扬一脸愤恨:“给我的就是我的,还没有人能从老子手上抢东西走!”   而这一次的路横双目冰冷盯着他,冷哼一声。   路横心道:最近韩扬是最越来越不安分了。   入夜后。   万籁俱寂。   两道人影站在蓝庄小镇的高空,此地是中心地点。   白日里在明知谣面前装的体弱多病的凡人书生,此刻却凌空而立:“这城镇足够大了。”   一边的高马尾少年侧头冷笑:“是啊,还不快点?你都等了好久,怕是早就迫不及待了,装什么模做什么样?!”   路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轻笑:“在施展幻术前,我得先做一件事情!”   看来韩扬最近是想要摆脱自己的控制了啊。   可笑!   路横抬手施法,而后猛地拍在韩扬身上,将自身这段时间心中的执念邪气全部转移到此人身上。   韩扬痛苦地呻.吟起来,从嗓子里挤出声音。   最后结束后,他浑身颤抖,嘴唇发颤,强撑着对路横说:“弄好了就快点施展幻术吧!别磨磨蹭蹭的。”   这一次,就让那两个傻子神不知鬼不觉在美好的幻术中葬身在这里。   路横没有回答他的话,径直地施咒,一股诡谲的气息逐渐笼罩了这座城镇。   等他们做完这一切回去,又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安然就寝。   他们居住的院子中有一颗大柿子树,还是昌禾说看着柿子树,让他想起了傲风派后山那棵柿子树了。   心里有了慰藉。   所以就租借了此地暂住。   明知谣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大早就起来,准备给路横做早饭。   就路横是凡人,辟谷丹对他没有作用。   所以他得吃东西……既然他吃,那其他人也得一并解决。   对于修士来说,吃辟谷丹和吃食物是一个作用,并没有什么高低之分。   辟谷丹方便携带,而那些美食则能让人舒心愉悦。   昌禾也睡不着,起来看看小师妹在捣鼓什么。   他看到小师妹挽起袖子在煎蛋饼,蛋饼还要画出爱心模样,活脱脱一副思春少女模样。   昌禾歪歪嘴:“当初二师姐对大师兄都没有这么腻歪。”   明知谣羞涩地推搡了他一下:“三师兄不懂啦,书呆子他是凡人,我不加紧时间对他好点,那他不能入道,寿元不过短短百年……”   说着说着她又沮丧起来。   路横是凡人,而自己是修士……   “昌禾师兄,我们一开始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就连名字都没有和他们说明白,他现在还以为我叫做明谣……我心里过意不去。”   明知谣看着那个蛋饼失神,而后又抿唇,因为想起当初和路横相见的画面而忍俊不禁。   当初她和昌禾分散了几天,她被魔族修士追杀,躲进了一处农家小院里,正是路横和韩扬的住处。   当时的路横一脸苍白,像是被自己突然闯入吓着了。   自己道明原委之后,路横这个书呆子居然不怕受到牵连也没赶她走,就同意让她躲进了院中的稻草堆中。   而路横的意思是他和那些前来追杀的魔族说说,说她不在这里。   急得自己一把把他拉进去躲起来,再用灵气屏蔽了两个人的气息,她还怕路横发出声音双手捂住了他的嘴。   少女的身体带着清香,双手如同凝脂,一双笑意眸子明亮生光。   明知谣朝露出不可思议眼神的他莞尔一笑:“呆子,要安静哦。” 第36章 . 36(副cp剧情) 书呆子,我嫁给你……   明知谣想起当时路横不可思议的眼神,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消息。   最后他还是眼睛弯弯,微微点点头。   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眸子,温柔善良, 像是时刻都在笑, 使人一见便心中欢喜, 笑得她心中小鹿乱颤。   明知谣想到这里, 咧嘴笑起来, 书呆子可真好看啊。   想着想着她都忘记给蛋饼翻面,昌禾抢过锅铲歪嘴嗤笑:“都快糊了, 我看路横没横死,倒是要被你做的东西给毒死了。”   昌禾想着反正自己也要吃,索性就帮她一把。   此刻,外头传来了书生的咳嗽声, 明知谣紧张地走到门口,抬手扒住门板探出半边身子朝他快速眨眼:“呆子,你身体不好就晚点起,早上露水重。”   路横看到明知谣脸上蹭了一些锅灰,一双圆杏眼灵动有神,冲他笑意盈盈。   他打开折扇挡住半张脸, 敛眸颔首说了一声:“好。”   一个早饭, 四个人三个人都吃得很开心, 唯独韩扬恨不得要把蛋饼给杀了一般。   昌禾看着他那样子, 尴尬地问:“请问我煎的蛋饼是和你前世有仇吗?”   韩扬翻了了白眼:“没有!”   昌禾看着他一边翻白眼一边往口中塞蛋饼,生怕他这位修士不是被人杀死,而是被蛋饼噎死的。   韩扬腹诽,这两个人真的傻得可以,傻得他心中作呕。   还煎饼?   贼难吃!   关键是明谣是想着照顾一下队伍里唯一的凡人“路横”, 所以每天三餐都做饭或者吃一些干粮。   问题是路横他需要吃这些鬼东西吗?   更大的问题是路横的谎话抛出去了,他们还只能继续装下去。   韩扬心中很不爽,他有很多不爽的地方,但更多是昨晚路横又将他的欲.望和执念转移到自己这个“伴生傀儡”身上。   他被那些东西闹得整夜整夜没有睡着。   现在还要看明谣一脸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体弱多病”的路横。   明明自己才是最应该被照顾的那个!   吃过早饭后,昌禾要外出采买,他一把揽着韩扬的脖颈说:“来来来,咱傲风派未来的小师弟快跟三师兄一起买东西。”   韩扬挣扎:“滚,我不当!我不去!”   路横在一边幽幽开口:“吵死了。”   他的一个锐利眼神瞬间控制住韩扬,韩扬咬牙,跟着昌禾走了。   背后的明知谣看到他一开口,韩扬这个少年一下子就冷静下来……   “哇,书呆子你的话真管用。”   路横摇晃着手中的折扇,慢悠悠地说:“毕竟我是他的堂哥,不是吗?”   明知谣冲他笑:“那我们也出去买些东西吧,既然要在蓝庄小镇住一段时间,那总要置办一些东西吧。”   而今日街上没有昨日那么热闹。   明知谣原本是打算买一些布料回去的。   她翻看布料的时候,问身边的路横:“书呆子,你说我穿什么好看?”   路横摸了摸布料:“都不是好布。”   明知谣摸着一匹大红色的布料没有放下,解释:“小地方能有这种布料实属不易了,你觉得这匹红布好看吗?”   明知谣对他说:“我看别的新娘子成亲都是用这个颜色的布料。”   路横笑问:“你才多大,这就想着嫁人了吗?”   明知谣涨红了脸,追问他:“还不是看你这个书呆子体弱多病,凡人都说若是大病之人娶亲可冲喜,我呢……”   她摇晃着脑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呢,就大发慈悲假嫁给你一次,说不定啊,就能冲掉你身上的喜气了。”   路横愣了一下,弯腰小声说:“凡人冲喜,听说是要借新娘子的气运,可不是一件好事。你就不怕我命太苦,克你?”   明知谣一扬下巴:“我不怕,哎呀,大娘,这布料我买了。对了,今日这大街上好像比昨日冷清了不少?!”   她慌慌张张地转移了话题。   从出门就感觉到了昨天当真是热闹的很,沿街叫卖的小贩,空中飘荡着各色美食的香气,运货物的牛车来来往往。   大娘唉声叹气说:“要不是迫于生计,我也不敢出来了啊。”   “昨晚上发生了一起很奇怪的事情,有人听到林员外的家里一片哀嚎,还以为是土匪进去抢钱杀人了!”   “可周遭的人吓得不敢出来,今早上连忙去报官了。”   奇怪就奇怪在……   “今日官府早上派人去查看,林员外家的仆人说一点事都没有。”   明知谣蹙眉,:“或许是来了小贼被抓住,他们动了私刑人死了才不敢报官也不敢说实话。”   大娘拍了他的臂膀,小声说:“不是的!就是那官府的衙役说林员外的主仆说的话奇怪,说话的语气也很奇怪,说话时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人,就跟被鬼迷了心眼似的,不像是活人!但又的的确确是活人。”   一声惨叫,一晚上就痴呆了。   这怎么叫没事呢?   而且除开林员外上下,今天也有个别人家出现这种情况。   家人昨晚一声哀嚎,今日再见明明一切无恙,但就是变奇怪了。   大娘说:“你们几个是正道修士吧,要不然去查查怎么回事?也有其他城中修士在调查了。”   明知谣心中发沉,缓缓点点头。   她回到住处后,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昌禾也遇到了这种情况,他做主对三人说:“此地有邪魔作祟……”   路横和韩扬闻言都齐齐地看着他,心中一紧。   只见昌禾再说:“外面不平静不要乱跑,晚上看来也要轮流守夜……我修为最高,我今夜去看看有何异样!”   昌禾看着小师妹发呆,敲了敲桌子,说:“小师妹你听到没有啊?”   明知谣认真地点点头,侧头对路横说:“那书呆子我保护你。”   路横笑而不语。   入夜后。   明知谣守着凡人路横,而昌禾则一人外出查看。   屋内的路横端坐在椅子上,韩扬喝了一口茶水犹如牛饮:“路横,那个小蠢货守在外面怕你出事,你今夜出不去了,不如就好好休息,一整座城的人足够你吃的了。”   路横一收折扇,笑道:“无碍。”   明知谣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数星星。   她看到路横的房间里熄灯了,嘴角上扬,书呆子睡觉了啊。   “好梦呀,书呆子。”   明知谣托腮仰头看着天空。   “大师兄,二师姐,你们现在在正州啊,那地方也太远了点吧!”   明知谣有些沮丧:“那么远的路,书呆子跟着我们过去,身体可受不了。”   “不过……我还是要带他给你们看看。”   明知谣歪头傻笑,一副天真漫烂的模样。   看吧,她就知道大师兄超级厉害的,不知道二师姐有没有和大师兄修成正果。当初在傲风派的时候,自己无意翻出二师姐给大师兄写的书信。   那叫一个女儿情愫,情意满满。   吓得二师姐求了自己好几天不要说出去,只因大师兄这个人嘛太死板。   他自认将二师姐当成小妹对待,他为兄长,云嫦师姐为小妹。   兄长怎可觊觎自家丫头……   明知谣吐吐舌头:“什么嘛,不喜欢的话还天天守着云嫦师姐,不过也没办法……”   师尊师娘经常外出,云嫦师姐五岁就被大师兄带着了,她饿了渴了都是大师兄照顾。   据说师姐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在练剑的时候不小心被大师兄的剑割出一个大口子,掉了好多天眼泪,师娘又没在。   大师兄翻出针线,给她歪歪扭扭地缝好了。   云嫦师姐高兴了好久,还是后来衣服穿不下了,才不再穿那一件衣服。   明知谣想起云嫦和她偷偷在被中谈这件事情的神情,是那样的温柔。   ——大师兄那时候怎么哄,我都心里难受。他一个拿剑的少年郎偷偷大晚上翻到我房间里拿了衣服去修补。   ——其实我不怪他,我就是难过那衣服。   ——我怎么会怪大师兄呢,我爹娘不在门派里时,他每晚都会到我房间里陪我,后来长大了些避嫌,便在外面坐着。后来我就撒谎说,说我一个人睡不怕了,他才离开。   ——我怕他知道我倾慕他后,会婉拒我……他这样的人,若是不喜欢肯定会拒绝的明明白白,不会再给我机会。可是阿谣,我好喜欢大师兄……我不敢说,他若是敢踏出那一步,我就是赴汤蹈火也要跟着他一起走。   明知谣当初不懂,如今觉得原来喜欢是这般让人甜蜜又心烦。   不过书呆子比大师兄还是懂一些人情世故的。   他也是喜欢自己的。   明知谣本想守到大早上,可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   屋子里的两个人走出来。   韩扬抱手而立:“要我说,将他们两个人一起炼化算了,反正你杀的人那么多,再多两个也不多。杀了他们吧。”   路横目光冷冽,一字一句说:“韩扬,不会说话可以把舌头割掉。”   路横径直越过昏睡的明知谣,头也不回地朝着外面走去。   他们离开之后,明知谣半个时辰后醒了过来,她摇了摇头。   好奇怪,自己怎么会晕过去?   好在三师兄外出前在自己手中写上了符咒,每一个时辰会亮一次提醒自己不要睡着了。   明知谣觉得此事有异样,去敲门:“书呆子,书呆子?你醒了吗?”   完全没有一点反应。   “不应该啊……”书呆子平时不是睡的很浅,一喊就醒过来的吗?她心中越发烦躁,连忙推开门去查看。   发现里头已经没有了人!   “书呆子,书呆子!不好!”   肯定是出事了!   明知谣急匆匆出门,她看了看,朝着令她不安的方向跑过去。   修士的直觉告诉她,异样在这座城池的中央。   明知谣祭出自己的灵鞭,足尖一点,忽然在靠近中心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力将她弹开!   “书呆子!你在哪里?!”   此刻正在催动秘法夺人性命的路横眼球一颤,她怎么会醒?   一边的韩扬吹了一身口哨:“哦,那个小蠢货醒了。”   韩扬又继续说:“她陷入你的幻术中了。”   此刻的明知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师娘被人追杀,再最后的时刻将她和三师兄推出去:“走啊,快走,不要回头不停歇地往前跑!别回头看!去找嫦嫦!把我的留音玉简带给她,一定要带给她!”   明知谣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忽然胸口一阵抽痛,有人给她狠狠拍了一掌。   “噗——”她喷出一口鲜血。   转身拿着长鞭一抽打,打散了偷袭自己的怨气!   明知谣怒道:“控制怨气伤人,黑夜里的畜生给本姑娘出来!把书呆子交出来,我留你一道全尸!”   “真把我当成三脚猫吗?!”   明知谣四处攻击。   高空中,韩扬正在看戏:“啧啧啧,小蠢货陷入你的幻术中了哦,路横,择日不如撞日,吞噬掉她吧,她可比那些凡人的血肉要值。”   他托腮笑说。   路横一脸冷漠。   韩扬继续激怒他:“你半夜跑出去,你觉得她会不会怀疑你呢?路横,你又要我来给你打掩护吗?”   “你都杀了那么多人了吗?你就不能杀了他们吗?!把他们当成蠢货一般戏弄好玩吗?你不觉得他们知道真相会恨透你吗?”   “你哪天玩腻了,不也是会直接残忍地杀掉他们吗?”   一连数个逼问,韩扬越说越大声:“你若是想杀,我帮你动手!我玩够了这扮家家的游戏了!”   路横抬手施法噤声他。   路横冷冷看着陷入幻觉中还在不停呼唤自己的红衣小姑娘,缓缓落地。   明落谣看着四周的浓雾散开了一些,而路横跌跌撞撞从迷雾中走出来,他捂住胸口一脸不舒服。   “阿谣……你来救我了。”   明落谣连忙冲过去扶住他,喜极而泣:“太好了!是不是我来得及时!”   她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那一阵抽打长鞭子起了效果。   路横笑而不语,只是给小姑娘擦了擦眼泪:“哭什么?”   “我……我怕你出事,呜呜呜……”明落谣自责地说,“我怎么能睡过去呢?大师兄二师姐说我没定性,我当时还生气,但我今天差点就没了你,我也差点死了。”   路横怔怔地看着自责的小姑娘,抬手轻轻地把她抱在怀中。   “好了,别哭了。”   明落谣哼哼说:“我还没成亲,怎么能死呢?”   路横轻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背部:“是,那成了亲也不能死啊。”   明落谣轻轻地抱住他的腰肢,心里想,如果能嫁给他那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紧随其后而来的韩扬看到他们相拥在一起的画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像路横这种魔修是没有心的。   反正他是这么觉得的。   明落谣吓了个半死,后半夜就守着路横不敢合眼。   而调查一.夜的昌禾则只知道有人会突然惨叫,而后神志大变。   韩扬闻言在心中想,当然是啊,惨叫是被幻术活活吓死,他们的身体早就死了,这所谓的神志大变的人是路横幻术给他们变出的“替身相”。   空有外貌,没有原主的思维方式。   最后四个人也没有讨论出对策。   明落谣也一整天都守在路横身边,笑盈盈地看着他。   “书呆子,你的身体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   路横算了算,吸收了这座城池大半生灵便差不多了吧。   “大概半个月后吧……”   “那你喜欢我吗?”   路横轻笑不言语,只是手下整理着散落的残本书籍,对于一些字迹斑驳的部分他还负责填写补上。   明落谣不懂,觉得这些文字没见过,可能是凡人的小范围使用的文字。   凝视着他的脸颊,见他如此认真,她忽然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书呆子,我嫁给你给你冲喜吧。” 第37章 . 37(副cp剧情较多) 望大师兄、二……   路横被她的举动弄得呆滞了片刻, 连忙拿稳了手中的书本。   面前的小姑娘红着脸,眼神明亮地看着自己。她歪了歪头,做出小女儿家的俏皮姿态, 头上的发带也跟着歪了歪, 从她的肩头滑过, 碰到了她的白嫩脸颊。   她的红色丝带在今天这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瞩目, 刺得路横眼睛发疼。   “我的病啊……”路横慢条斯理地开口, 他故意拖长了尾声,吊起了明知谣的胃口。   “怎样?我给你冲喜, 说不定你的病就好了。”   明知谣去摇晃他的手臂:“书呆子,我一个修士嫁给你冲喜,这一定是你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好事!要不然你哪来的的这个福气!”   话都说到这里了,明知谣也不藏着掖着了。   她才不会像二师姐那样, 喜欢就是喜欢。   她一见到路横的那一双笑眼就心生喜欢。   再加上这一路上的相伴,这个人的性格她早就摸透了。   真是越看越喜欢。   她就是想要逗逗这个人,逗弄这个死板的凡人书生,让他多说一些之乎者也之外的话。   路横拿起那些书卷,笑着说:“成亲大事,怎能如此儿戏。”   明知谣听了他的话, 一开始很是沮丧, 以为他又拒绝了自己。   但她眨巴了一下眼睛, 转念了一想。   成亲大事不可儿戏, 那他的意思不就是……他要仔细筹办迎娶自己?!   明知谣开心地蹦起来。   “书呆子,你饿了没有?我去给你做中饭啊?”   她嘴巴上这么问,但身子早就跑到了厨房里头开始忙碌那些锅碗瓢盆。   书呆子是普通凡人,又体弱多病,她这个未来的夫人绝对不能让他饿着了。   此刻, 并排坐在屋顶上的昌禾和韩扬看到这一幕。   韩扬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昌禾看到了,轻轻地拍了他一下后脑勺:“你以后可是我傲风派的小师弟,怎么能天天冲人白眼呢?”   韩扬捂住后脑勺,身子朝着一边躲开:“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要当你们那犄角旮旯宗门的小师弟啊!”   他为什么翻白眼?还不是这两个蠢货天天犯蠢?   路横把他们玩得团团转,还给路横做饭吃呢?   那饭菜还贼难吃!   自己劝说了路横好多次都没用,明明是早吃早轻松的事情。   路横就是不做?   韩扬看着底下庭院中的路横,眯起黝黑的眸子,眉心紧蹙,难道这个疯子真的对明知谣动心了?   韩扬紧握手中的剑,冷笑起来。   既然如此,那自己可要好好地试探一下了。   韩扬指着厨房门口:“话说你的小师妹都想要嫁人了,你不用帮她好好筹备一下?”   昌禾愣住了:“啊,不会吧,她就是开个玩笑啊。”   再说了,现在蓝庄小镇的异样还没有解除,现在怎么可能有时间“冲喜”?   再说了,说“冲喜”那像话了吗?   昌禾这个人虽然平时嘻嘻哈哈的,但在大事上还是细致入微。起码他现在就觉得如果是认真的嫁娶,必然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将阿谣娶进门。   怎么能这么敷衍了事呢?   就算路横没有钱财灵石去置办那些东西,昌禾拍了拍自己的储物囊,心道自己也是代为出钱的。   就是这叫什么话?   少女动心起来,就这般火急火燎的吗?   昌禾起身靠到韩扬身边抬手勾住肩膀,一副哥俩好的姿态:“韩小师弟,我一定要好好地教导你,你这白眼看人的习惯可得改。要不然日后遇到我大师兄,他肯定一脚把你踹出傲风派。”   韩扬冷哼一声:“你不是说他这个人不喜形于色吗?”   “是啊,他无所谓你怎么做怎么说,但他肯定不希望你带歪云嫦二师姐啊。”   昌禾扶额,想起自己、小师妹带着二师姐去傲风派后山捉灵兽,想要活捉养着玩。   结果因为那灵兽太难捉,导致三个人忙到了大晚上没回去,还是被大师兄冷着脸一拽三给拉回去的。   然后师尊师娘知道这件事情,罚他们三个整理门派藏书阁。   偏偏二师姐那日着凉,导致最后他们是和大师兄一起整理的,然后听了大师兄大半天的训诫。   什么二师姐那几日身体不好,别乱带着她去玩。   什么二师姐要是想养灵兽,他去帮忙捉就行了,可以顺带帮他俩带两只。   要是自己领了一个天天白眼朝天的韩扬回去当小师弟,大师兄可能会打断自己的腿。   韩扬听他喋喋不休地说完傲风派的事情,最后嗤笑一声:“你喊我入傲风派,我还不想入呢,放开我,我先下去!”   明知谣的饭菜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韩扬多吃了几口。   下午时,昌禾对明知谣说:“我们去查探最先有异样的林员外家里,此事解决了我心中才安心。”   至于路横和韩扬就老实在家里待着,安全。   他俩一走出门,韩扬抬手拖住脑袋,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那两个小蠢货还让你我安心待着好好睡一觉,说这里被他们下了阵法,安全呢。”   路横挑眉轻笑并不言语。   深夜后。   二人从小院里出来,飞遁到蓝庄小镇的高空。   韩扬说:“快开始吧,今天多吸收一些人的血肉,别磨磨蹭蹭了。”   路横抬手施法,无数的血气从四周传来。   韩扬看向林员外的方向,袖中手掌轻轻一弹,一道魔气飞遁而去。   他心中默念:去追杀昌禾和明知谣,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路横都看到,我倒要看看他是宁愿强行打断自己的施法去救明知谣,还是只顾着眼中的杀戮。   此刻,林员外的庭院里。   昌禾和明知谣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昌禾手拿罗盘测量着魔气,开口:“的确不像是活人,但又不是死人啊,像是被什么邪物控制住了。”   明知谣紧握手中的长鞭子,压低了声音:“邪物喜阴,一般到了夜晚就闹出动静,三师兄我们再等等。”   她一心要揭开怪事的真相,让路横睡上一个安稳觉。   昌禾手中的罗盘突然动起来,他喊了一声:“来了!”   二人朝着魔气的方向冲过去,只见那道魔气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魔兽,嘶吼着破坏一切。   当它看到二人的时候,瞬间暴怒起来,一爪子打在明知谣的身上。   明知谣后退十来步,抵在石阶上才停住。   明知谣怒道:“难道就是这只畜生搞出的把戏吗?!”   昌禾第一时间就反应出来:“不行,这个地方应该有它的结界,在这里它威力加倍,我们把它引出去再说!”   可魔兽完全不怕死,一个劲地冲着明知谣而去。   明知谣厉声说:“畜生,我要你的命!昨晚就是你把书呆子拐跑的吧!”   昌禾见状想了想,也觉得还是除掉它比较好。   今日它现身了,自己已经打草惊蛇了,如果不除掉让它逃走了,日后就可就难找了。   二人和那一道魔气幻化成的魔兽缠斗在一起。   而此刻,高空中的韩扬用神识查看到了这一幕,挑眉说:“哇喔,路横你的幻术让那两个小蠢货中招了。”   路横蹙眉紧蹙,他施法的时候不可打断。   免得幻术反噬自己。   “死不了。”   韩扬听到他这么说,心中一紧,而后哈哈大笑:“是啊,我知道你的幻术暂时还不能让这两个修士死,所以我给他们送了一只高阶魔兽过去!”   路横缓缓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说什么?”   韩扬嚣张地重复:“高阶魔兽呀!我早就看他俩看不惯了,路横你不想杀,我来帮你!怎么了,你不去救你那位未来的夫人?”   路横冷哼一声,佁然不动,继续施法吸取能修复他体内伤势的血气。   每一缕血气代表了每一个活生生的生命逝去。   韩扬看他真的没反应,双手抱胸,嘴角微微抽起。   “呵呵,我还真以为你路横能有几分真心,原来是你这逢场作戏的本领太厉害,明明是薄情寡心,可演起深情来却难分真假。”   “韩扬,我不介意把你的舌头割掉。”   韩扬不动:“你吸收你的血气,我就在这里用神识查看他们什么时候被你的幻术弄死。”   一刻、两刻……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路横感受这些血气入体,面色逐渐轻松起来,嘴角上扬。   而与此同时,明知谣深陷幻术,明明她和昌禾无数次打中了那只魔兽,可下一秒对方就瞬移消失。   一时间她落于下风,反而被魔兽踩踏了几下,吐出几口鲜血。   “好厉害的畜生!”明知谣盯着它,心中庆幸,幸好今晚书呆子没有过来。   要不然自己还要一边杀魔兽,还要保护他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   骤然,明知谣看到那魔兽又瞬移到三师兄昌禾的背后,张开血盆大口就要一口咬下。   这畜生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   “小心!”   明知谣不顾一切冲上去,硬生生替昌禾挡住,手中的灵鞭和右手都咬坏,鲜血喷涌而出。   昌禾接机一剑扎中灵兽的左眼,可此物下一刻又瞬移离开。   与此同时,高空中的韩扬蹙眉:“这魔兽太差劲了,杀了这么久还没弄死那两个人,我过去偷袭一把。”   路横看着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冷笑道:“韩扬,你想找死吗?”   韩扬不回头,留下一句:“反正你也不会中断施法,路横我要做什么,你拦不住!”   韩扬落到林员外的庭院中,看着深陷幻术,没办法找到魔兽准确身形的两个人。   他祭出双剑,剑尖划在地上,呢喃自语:“早死早超生,少一些痛楚,两个蠢货你们太相信路横了。”   韩扬看着那魔兽在幻术的掩护下,冲着两个人而去!他借力一推手中的长剑,双剑飞遁而出。   瞬间将魔兽扎中钉在墙上。   韩扬召回双剑,而后看着幻术逐渐消失。   看来是路横今日的法术施展完毕,他吸收够了。   韩扬目光冰冷地看着那两个人:“蠢货……”   昌禾扶住摇摇欲坠的明知谣,冲韩扬走过来:“你怎么会来?”   韩扬收起了双剑,走过去上下打量昌禾,挑眉大声说:“怕你们死的太早,我好戏还没看够呢。”   昌禾闻言,只说:“这种时候,你还是别说玩笑话了。”   明知谣看到他,诧异地问:“你来了,那书呆子呢?他没事吧!”   韩扬微微颔首,紧握手中的双剑,小声说:“他怎么可能会来?”   他为了施展完法术,任由他俩也深陷幻术于不顾。在路横心中,将此城的生灵吸收殆尽才是大事。   路横在害她,她还在担心路横?   蠢得……无药可医。   蠢得他不忍直视。   背后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众人回头看去,只见路横恢复了凡人的装扮气喘吁吁地扶住门口,装出一副紧赶的样子:“呼——阿谣你没事吧!”   路横面色惨白,咧开嘴角苦涩地笑:“韩扬,你等等我。我也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他的手中还那种一把剑,显然是从什么地方拿来的。   可他身体太过羸弱,一把剑让他拿在手中好像重铁,难以持续。   明知谣看到他捂住胸口难受的样子,却还是强撑着来“救”自己,心中一暖。   她慌乱地拿衣袖擦拭掉嘴角的血迹,藏起来满是血迹的右手,快步冲到路横面前扶住他:“我不是都让你好好休息了吗?”   路横摇摇头:“我放心不下……”   明知谣嗤骂说:“好了,都让你休息,魔兽已死,之后应当不会再有异样了!”   她扶着路横回去。   而昌禾则在查看魔兽的尸体。   很奇怪,明明刚才他和师妹砍中魔兽起码二十多次,怎会这尸身上都没有体现?   难道他刚才没砍中?   不应当啊,这魔兽不应当这么厉害的……结果却差点杀掉自己和小师妹……   昌禾眉心紧蹙,他直觉这件事情可能有异样。   但此事他不和其他人说,免得他们也一同劳神。   四人修整了一.夜。   翌日天亮。   明知谣换了一身更厚实的衣服,可以挡住她右手上的伤口。   对此她还叮嘱昌禾和韩扬:“嘘,这事不能让书呆子知道,我昨晚一直躲着不让他看我的手呢。”   韩扬无言以对,最后说了一句:“小蠢货。”   话音刚落,昌禾就挽住他的肩膀,笑着威胁说:“不要说我小师妹。”   “虽然路横那个家伙是有些体弱多病,但他人还是挺好的,昨晚上提着剑就敢来帮忙?”   当初小师妹和自己分散,她被魔修追杀,还是路横想办法给她找了隐藏之所。   如今同行数月,昌禾觉得他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死的可能会比较早”。   可凡人都不是这样吗?   昌禾叹了一口气,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小师妹想要早些嫁给他的原因了。   明知谣看到他俩说话,转身进屋去陪路横。   书生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大夫过来看过了。   大夫说他可能是昨晚上着凉、惊吓导致的昏厥。   明知谣趴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轻轻地抬手点了点他的睫毛。   好浓密啊……   路横慢慢地睁开眼睛,明知谣没有移开自己的手,而是轻轻地摸着他的脸颊。   “呆子,你若是能入道就好了。”   “凡人岁数不过百年,寻常者更是不过几十年,”明知谣苦涩地笑着,“你能陪我走多久呢?”   “我还能活很久很久……”   路横轻声说:“日后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明知谣摇摇头:“我不要,我就是喜欢你。”   喜欢这个人的笑眼,喜欢他说话时的慢条斯理。   喜欢他当初明知道魔修有危险,却还是愿意帮助自己。   自己当初不懂凡人买卖的规矩。   在某一个城镇里,她想要拿灵石换串糖人,但摊主说她失心疯了,居然拿着石头就敢抢东西吃。   还是路横及时出现,替她付了钱,顺带把摊子上的所有的糖人全部买下来。   那天路横就扛着那个放糖人的草墩,任由自己吃完一串拿一串,直到昌禾和韩扬找到乱跑的他俩。   正如二师姐当初和自己彻夜说的。   一点一滴地积攒起来,等发现的时候倾慕便积攒到要溢出来,一颗心里满满地都是他。   看着他就觉得高兴,和他离得远一点就心如刀割。   她不懂大都国的文字,也是路横一点点教会自己的。   于是她偷偷拿着宣纸,写了一叠路横的名字。   明知谣一把攥住他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旁边取暖:“路横,你若喜欢我的话,我们成亲吧。”   “我……我和你双修。”   “我渡灵气给你,让你延年益寿好不好?”明知谣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滚烫的泪水砸在路横的手背上,烫了他身子颤抖了一下。   她抽泣说:“我怎么可能让我喜欢的人死去,你若是比我早去,我就去找你的转世。”   “阿谣想当书呆子的新娘子。”   路横抽了抽手没成功,看着哭的满脸花花泪痕的小姑娘沉默。   此刻,看戏的昌禾和韩扬站在门口。   韩扬拿手肘怼了怼昌禾的腹部:“还不快去帮你的小师妹准备成亲时的东西?红布蜡烛……”   韩扬挑眉:“路横一定会同意的,诺,我把我这兄长的钱袋都给你,你拿着去置办吧。”   昌禾呆滞了一下,而后握拳垂手点点头,哦……对啊。   路横若是喜欢自家小师妹的话,按照他的性格肯定是会顺着小师妹的脾气来的。   再说了,就目前这个情况,路横他不愿意伤害到小师妹,小师妹也会为了让他好起来而霸王硬上弓的。   那自己的确是该去准备东西了。   反正总归是要准备的,自己先备上,日后什么时候用上就什么时候用。   昌禾转身走了几步,问:“你要跟我一起上街买吗?”   韩扬摇头,昌禾便自己去了。   韩扬看着他的背影冷笑。   韩扬想,路横当然会同意了啊!一位女修愿意给他用双修的办法渡灵气,这家伙怕是要把明知谣吸成人干才罢休。   他可没有停下想屠城的想法。   幻术还没破解。   蓝庄迟早得没。   他让昌禾去买点东西,想着这两个蠢货死之前起码能满足了心愿,省得死后冤魂不散非缠着自己身边!   床榻上,书生颤声而珍重地应了一句好。   房门口,少年满脸不屑。   而大街上,昌禾来回忙碌,他备好了东西……忽然看到城门口有个摆摊写书信的老人家。   他走过去……   “老人家,我写一封书信。”   “三分钱吗?我自己来写就好了。”   昌禾坐下来,拿起毛笔思索该怎么写。   自从和大师兄,二师姐分散之后呢就一直联系不上,如今总算知道他们在正州地界。   这一路上,他也写了不少玉简托付给一些前去正州的修士,想要让他们转交给大师兄。   可惜都没有回信。   或许是早已经陨落了……   一旦修士被人杀死,搜刮储物囊后里头的留音玉简只会被摧毁。   哎……   昌禾问老人家:“悬州送往其他州的书信可有办法送过去?”   老人家点点头:“有的,凡人城镇之间皆有驿站,也接往来书信。若是没有战乱大抵是不会丢的,只是花费时间较长。”   老人家摸着胡子解释:“不过您是修士可在上面覆盖灵气,既能保证此信不被销毁又可让负责送信的凡人见此信即送。”   修士若是用此种方法送信,那就说明他用的留音玉简都没有回复。   此举慢,实属无奈之举。   也说明此信内容很重要,能有一种办法送便都要试试。   那若是凡人送信者随意丢弃毁坏,覆盖在上面的灵气便会告知原主,日后他去寻仇也是极有可能的。   修士杀人有如碾压蝼蚁,凡人是断然不敢故意招惹他们的。   昌禾想了想,路横体弱多病,恐怕四人暂时去不了正州。   若是能让大师兄相对而来,大家在路上回合也好。   昌禾提笔:“多谢告知,慢便慢点,只要能送到我便心满意足了。”   昌禾本想写近来的事情,但转念一想这书信送到大师兄手上指不定是数月还是数年后,说不定他们都见面了,这信还没送到呢。   既然如此,那便给大师兄和云嫦二师姐说说好事。   昌禾沉吟一声,一笔一画地写着:“大师兄,云嫦师姐,听闻你们在浮生境中扬名,我在偏远的悬州也听说你们的事情。本来是打算马不停蹄赶来寻你们的,但有另外一件喜事说与你们听。”   “小师妹觅得良人,虽然只是凡人中的穷苦书生,但性情温润。不日便要成亲,他体弱,恐怕近段时间难以长途跋涉,待完婚后,我们再来找你们。”   “望大师兄、二师姐万事安康顺遂。”   落款:昌禾。   昌禾写完后用信封收好,同时用灵气覆盖其上。   他恭敬地交给老人家:“请老人家今日便帮我寄出。”   老人家拱手说:“仙君莫急,众多信件会统一放在老朽的手中,每一月月底便会有其他城镇的人前来统一取走。”   昌禾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   昌禾起身离开摊子,神态轻松地朝着住处走去…… 第38章 . 38(三合一) 少女抱着怀中的枯骨轻……   自从那日夜里韩扬杀掉魔兽之后, 除掉了这个罪魁祸首,蓝庄小镇就消停下来。   镇子上不再有异样出现。   但之前变得奇怪的人还是没有恢复正常,他们看起来和活人并无不同, 但说话做事却带着一股子刻板。   昌禾等人讨论之后觉得他们更像是被操控的傀儡娃娃。   昌禾知道此次魔兽作乱事件, 他还有一些至关重要的点没有想明白。   比如魔兽为何要将那些人变成傀儡一般的存在?   凡人又没什么战斗力。   昌禾为此两头忙, 他一边忙碌小师妹的事情一边为调查镇上异样而奔波。   同时, 路横“受伤”之后, 他在明知谣的仔细照料下,伤势很快好转。   但明知谣觉得还不够!   这书呆子他整天在住处坐着也不出去溜达玩会儿, 可不利于养病,于是天天拉着他到郊外转转。   昌禾和韩扬天天站在院子里就干看着他俩出去。   韩扬一如既往地看着他俩背影离去,看完了就对昌禾阴阳怪气:“你小师妹和别人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你不担心?”   昌禾摊手歪头表示:“我小师妹又不是凡人, 她是修炼者可不担心什么女子名节。”   再说了,两情相悦,情投意合,都快成亲的两个人待在一起又有何妨?   昌禾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哎呀,你就别担心你兄长了。韩扬, 我前几天给大师兄发去了书信, 里头说到你这位小师弟……”   他是故意在糊弄韩扬的。   他怎么敢说自己替傲风派收了一个桀骜不驯的小师弟呢?   还是等日后韩扬见到大师兄后, 大家面对面地交流此事比较好。   韩扬却信以为真, 直接气愤地抬手和他这个死皮赖脸的人推搡起来:“去你娘的小师弟,我不当!”   这个蠢货还真觉得自己是少年修士?   韩扬心中嗤笑。   他少年时被路横从尸骨堆上救出来,直接被对方炼成了伴生傀儡。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更改容颜了。   自己的作用就只是用来承载路横产生的邪念和执念,避免路横修炼时走火入魔。   韩扬心道自己可不是一个完整的……生命。   昌禾大笑着走出去,韩扬看着他的快活背影, 敛眸轻声骂:“蠢货,你们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此刻的郊外。   明知谣拉着路横脚步蹦跳:“书呆子,你看这里好看吧,我发现此地后就想着喊你一起过来看看。”   明知谣轻笑,一双眸子望着身侧的路横。   路横轻摇折扇,笑而不语。   他并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直到明知谣带着他在一处凡人小庙前停下来。   一名老道正在打扫庙前地上的落叶,残屋破瓦,并无往来香客,一尊神像端立其中,早就破败不堪。   此地落寞寂寥,风吹过庙前,呼呼作响。   明知谣应拉着路横进去。   路横轻笑,看着问她:“你既然是修士,还相信凡人之间的神佛信仰?”   “我当然是不相信的,”明知谣摇摇头,“但是……”   她转过头,目光柔和地望着面前的路横:“但是我想替你求求。”   话音落下,明知谣一撩裙摆跪在蒲团上,虔诚地对着神像祈祷:“神佛在上,请保佑书呆子长命百岁。”   路横站在她背后安静地看着,看着小姑娘替他一个魔修祈求长命百岁。   可笑,可讽。   明知谣又道:“神佛在上,再请保佑我们众人万事安康,然后一定要保佑大师兄和云嫦师姐一切顺遂。”   他们临出门前,那道士还卖给他们两个平安符。   明知谣在上面施了法术,似乎是写了一点什么字在纸上,再重新折好后珍重地放在路横的手掌心。   “书呆子,我们回去吧。”明知谣朝他轻笑。   回去的路上天降小雨,路横撑伞,明知谣躲在他的伞下。   路横问:“为何不用灵气护体?”   衣服都被打湿了点。   明知谣轻哼:“那是因为我啊,就想和书呆子靠得再近一点……”   她和路横十指紧握:“路横你父母双亡,自从被乡亲们拉扯长大,一个人孤苦伶仃。但以后你不会孤单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路横轻声重复:“一直吗?”   明知谣点点头,郑重承诺:“一直……一直。”   路横没有回答,走了几步后,他握伞的手微微往明知谣的方向倾斜了一点。   明知谣看到他的举动后,眼神中的欢喜越发明显。   路横心想,真好骗啊……   半月之后,蓝庄小镇还是风平浪静。   昌禾觉得继续在这里呆着也没必要,于是提出离开此地,朝着正州方向前去。   不过在此之前,明知谣和路横的婚礼还是要先办了。   二人都没有父母,又是特殊时刻,着实没有什么好准备的。   明知谣表示没关系。   她不在意婚礼的简陋,她只想和路横双修……   她一心想给路横渡灵气,让他身体好起来。   对此,韩扬冷嘲热讽了好久,说她真是不知羞。   他还因此被昌禾敲了脑袋。   韩扬看他们的样子心中十分不理解,私底下找路横说话。   “喂,你为什么答应和那个小蠢货成亲?”   路横挑眉:“为什么?我如果有她作为源源不断的灵气来源,对恢复我的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是吗?”   韩扬嘴角抽了抽:“长期食粮啊,然后呢?等你好了,等你要回魔界了,她肯定会发现真相的……”   路横沉默了很久,一开折扇语气平淡到分不出情绪:“那又何妨?”   韩扬最后做一个总结:“简而言之,就是你近来就算被发现也是不会杀掉他们!”   “你不杀她,不是她好,而是她好骗。”   说完韩扬就离开了,着实和路横不欢而散。   昌禾将成亲的时间定在本月月中。   他说时间点,韩扬和路横脸色都微微变化。   不因为别的,月中正是路横要施法夺取血气的必要时刻。   他这几天都没有吸纳血气,身体有些撑不住了。   可真是美死他了。   一个女修的双修,一城百姓的血气……   路横对韩扬说起自己的打算,那日他打算在酒中放了足够令修士昏迷的药物,再让韩扬带昏迷的师兄妹二人出去。   待他施展好了法术灭城后,蓝庄小镇毁灭,四个人再聚在小院中闹洞房,然后第二日就离开这一座城池。   路横谋划好了一切,而蒙在鼓中的昌禾忙得不可开交,韩扬也被他抓去当苦力挂红绸。   一时间小院子喜气洋洋。   作为新娘子的明知谣也沉稳了很多,她想自己就要和书呆子成亲了。   初见时,她就被书呆子的一双笑眼迷了心神。这一路同行,二人越走越近。   她只要看着书呆子,心里就觉得快活。   就算他死后转世投胎,那她天涯海角也要去找他。   得知他们要成亲了,邻里邻居送来了不少吃的,口中送来祝贺。   有位年纪较大的阿嬷,拉着明知谣的手说:“是个有福气的小姑娘呢,成亲以后抱个大胖小子。”   阿嬷送来了她剪的喜字并粘贴在窗户上。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缘分……”   明知谣点点头。   她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慢,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了成亲当日,拜过天地,她盖在盖头坐在床边安静地等着。   一席喜袍的路横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些血色。   他撩起盖头,看着面前打扮得美.艳动人的女子心神一晃。   如果没有变故的话,今夜之后她便是自己的夫人了……   二人各剪下一缕发丝,明知谣将它放在一块打乱,而后分开两个荷包装起来。   一人一个。   明知谣做完一切后冲他轻笑。   此刻,路横拿过交杯酒,二人交缠喝下。   明知谣饮下之后,摇晃了一下脑袋:“书呆子,为什么我头这么晕啊……”   路横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你第一次喝酒,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你还是躺下好好休息吧。”   路横让她躺在床上,而后转身走到门口,看着韩扬艰难地给昌禾灌酒。   韩扬也没想到昌禾的酒量这么好,耐药性也这么强。   喝了一杯居然没有倒下去,甚至还兴奋地让他也喝。   “韩扬,来喝!”昌禾高兴地举起酒杯。   韩扬按住他的手臂,无奈地喊:“娘的,你喝醉了就发酒疯对吧!纪昌禾!老子不喝酒!”   韩扬躲不起,看着那杯酒就要往自己口中喂,吓得往地上一趴。   自己可不能晕啊!   昌禾一把把他拉起来:“少年郎不喝酒怎么能成?你可是我傲风派未来的小师弟!你知道不?傲风派多好吗?你去了一看就很喜欢的。没有杀戮,没有尔虞我诈,大师兄的剑术很好,到时候有他指导,你修为必然一日千里!”   “寻常人想进去都没门呢,你不一样,你是我求着去的,到时候我亲自打扫山门石阶恭迎你这位小师弟!”   “以后,我偷偷喝酒的时候总算是有个小师弟陪我了!”   昌禾突然感觉后颈一疼,眼前昏暗,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背后的路横目光冷冽地看着韩扬:“不应该迷不到,你何必和他纠缠?”   韩扬颔首躲开内心的慌乱。   自己……自己少放了迷.药剂量。   明知谣应该是一杯倒,但昌禾有点麻烦,但也应该会倒才对。   没想到此人如此难缠。   但此刻他绝对不能承认。   路横一挥折扇:“好了,韩扬,你把他们带出蓝庄小镇,我要施展法术屠城了。”   “弄好了之后你再回来。”   韩扬点头应下。   路横足尖一点朝着蓝庄的高空而去。   而韩扬一把扛起昌禾,再走到喜房里。   他看着躺在上面的明知谣,沉默了片刻拿出解药喂她的口中。   “蠢货,我怎么说你也是不会相信的,路横杀了太多的人,他日后也会把你杀掉的。”   “他是没有心的,就算他对你动心……可喜欢是一种执念,他会为了他的大道而把这种执念转移到我的身上。等你彻底没有了利用点后就杀掉你。”   “长痛不如短痛,今日,你不如好好地看看一切的真相。”   “路横在这里,他就算感知到你还在城中,也会避开你的不杀你的。”   韩扬垂眸,到时候无非就两种结果。   明知谣知道真相提前跑出到城外,到时候自己让她和昌禾逃跑,跑得越远越好。   或者明知谣还在城中的事情被路横发现,他不会杀还有利用价值的她。   韩扬心道到时候自己就找个借口说本想一趟一趟地搬出去……   反正有借口糊弄过去就行。   只要让明知谣亲眼看看,看看路横的本性,让这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蠢货明白……   所爱非良人。   今夜是他们逃跑的最佳时候了。   路横一旦施展法术,是不可能强行抽离去追杀他们二人的。   韩扬扛着昌禾一路朝着城外跑去。   ……   不消一会儿,明知谣忍着头疼苏醒过来。   怎么回事?   “书呆子,三师兄?韩扬?”明知谣踉跄着起身走向门外。   她瞪大了眼睛……   空荡荡的庭院里,红烛还在摇晃,空气中还有酒香……   今天不是她的大喜之日,怎么会没人在呢?   “路横!”   她下意识地想到是不是那魔兽死而复生,特地挑时间捣鬼!   她冲出到门口,突然一股强大的威压席卷而来,瞬间将她砸倒在地上。   明知谣大惊吓:“高阶修士!”   她强行撑身起来,朝着远处跑去。   她祭出自己的鞭子,无助地喊:“书呆子,你在哪里?呆子!”   “三师兄!”   这时候又是第二股威压袭来,冲击到她的胸口,逼得她吐出一口鲜血。   她抬头看向威压施展的方向,那是蓝庄小镇的中心位置。   明知谣心想,如果书呆子要被抓走,那肯定是被抓到这个方向去的。   她出来的匆忙,鞋子没穿,赤脚朝着中心位置狂奔而去。   但越靠近中心地区,四周幻术和正式的场景互相交叠让她诧异异常。   断壁残垣,烈火冲天,街角堆放着残肢断臂,一些尸体开始腐烂流脓。   而这些人就是城中之前惨叫之后有异样的百姓……   明知谣被恶心到作呕。   她意识到了真相。   所以说那些有异样的百姓早就死了!!!   人们看到的“他们”只是幻术。   有一只恶魔一直躲在这庞大的幻术下,一点点蚕食着偌大城池的生灵。   明知谣手脚冰凉,那自己的书呆子会不会也早就被移花接木了?   而后她想起路横最近的表现又放下心来,书呆子并没有变得奇怪!   明知谣逆行,朝着城镇中心而去,当看到高空中施咒的身形后猛地顿在原地。   她嘴唇颤抖,不可思议地看着高空的魔族。   一席红袍的笑面书生正在施咒,他身上魔气纵横,四散而出。   自他身上激射出强大的威压。   “书……书呆子?”   此刻的路横正在全心施展法术,他不能再拖了,今晚屠城,然后幻术可以撑到明日中午。   正好他一行人明日上午就要彻底离开此地。   到时候昌禾和明知谣永远也看不到此地的惨状。   路横再强推法术,撕逼要将此地生灵全部吞噬干净!   此地除开昌禾等修士,还有其他的修士。   路横今日毫不留情,自然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和反抗!   他们直冲路横而来。   路横也不再畏手畏脚,他已经让韩扬带走了昌禾和明知谣,这两个人不会是自己的屠场目标之一。   那些修士想要攻击他。   路横一喝:“法术已成!今日蓝庄小镇里,谁也逃不出!”   路横直接迎击那前来攻击的修士们。   他不再是之前的消瘦书生姿态,眼神中满是贪婪和杀戮。   “梦魇魔族幻术之下,皆是我的掌上之物!”   一出手,手中的折扇飞旋而出,削掉了一个修士的头颅。   三下五除二,他杀掉数名修士。   其中有人大呼:“不好,是高阶魔修!吾等快逃,快去通知其他的正道高阶修士前来除魔!”   其中有一名修士不知道修炼了何等飞遁之术,步伐诡异难定,速度又极快。   路横愤愤不平。   该死!   他不可能放这个人走的!   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屠城最好,若是被人泄露,那日后他就是待在昌禾和明知谣身边也躲不了。   路横朝着他飞遁而去!   “找死!!!”   此刻,明知谣想要追上去问个清楚,但幻术起效,瞬间将她击飞。   明知谣趴在地上,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手中的鞭子掉在了不远处。   好疼……好疼啊。   书呆子……   她不相信祸乱一城的罪魁祸首居然是自己的心上人。   最可笑的是她还想要和他双修让他体健。   四周火光冲天,无数的人在哀嚎中冲出来。   明知谣看到白日还给自己和路横道贺的百姓身子扭曲,最后像一滩烂泥被倒在地上。   无数的血气冲着高空而去,凝聚在那,这一团血气就等着路横来吸收殆尽。   事到如今,明知谣也明白自始至终,路横一直在骗她。   自相见起,将近一年啊!   他就这么一直骗自己!   原来深情也是可以装的天衣无缝!   “路横……”明知谣疼到颤抖,眼泪止不住,“我一直都没有怀疑过你啊。”   她第一个喜欢的男子就是路横。   那日若是没有他相助,或许自己要被魔修发现了。   明知谣艰难地爬行在地上,她想要拿起自己的鞭子,但身体的药物让她的实力大减。   “三师兄,对,我要去找三师兄……”她想要去找昌禾。   让他快点走……   此刻城外。   韩扬把昌禾扔下来,他扭头看向那座火光滔天的城池。   他对这种画面习以为常。   路横此次屠城肯定也会收获不少的怨气,到时候他又要将那些民众的怨气全部放到自己身上。   韩扬心道自己救不了那些人。   但是……   他给昌禾喂下解药。   “喂,快醒醒!”   昌禾迷迷糊糊地醒来,不一会儿就清醒了。   “这是……”   韩扬指了指那座城,说道:“你看,城池有异样,我就先把你带出来了。”   昌禾左右看了看:“那阿谣和路横呢?”   韩扬欲言又止,最后呢喃道:“还在里面呢。”   他心中也迷糊,按理说明知谣此刻醒了,应该就发现真相逃出来了吧。   难道说她一个人被喂了迷.药之后,暂时没发现真相、还在城中找自己几个人?   那……   韩扬有点无言以对,好像也有可能。   此刻昌禾要进去救人:“我去把路横和阿谣带出来。”   韩扬一把抓住他:“不用找路横,我把我堂哥路横带出来了,他一介凡人吸收了太多的魔气,昏厥过去了,我先暂时把他放在了不远处的破屋里。”   韩扬再三提醒他:“我和你一起进去找明知谣就行!”   昌禾没多想,想着他刚才一个人带不动三个人,倒也正常。   昌禾看了看那座城池,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异样,以为又是上次的魔兽作难。   昌禾握紧了手中的剑,朝中城池飞奔而去,半路还不忘记回头朝站在大树下的韩扬招手笑道:“不用你麻烦了,我去接接小师妹,韩小师弟你在这里等我就行!”   韩扬翻了个白眼,口中小声骂道:“傲风派穷到收弟子都靠骗人进去吗?没点好处老子才不去。”   韩扬看着昌禾的背影,终究是没有上前帮忙。   最多半个时辰,快的就一刻钟。   昌禾就会带着知道真相的明知谣出来……然后自己就放他们走吧。   昌禾进入城池之后,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一股强大的威压压得他喘不过气。   血气越强,法术越强。   昌禾强忍着剧痛,朝着成亲小院跑过去。   “阿谣!”   却在半路上看到了倒在地上负隅顽抗的明知谣。   明知谣没想到他会赶来。   她艰难地攥住昌禾的衣袖:“师兄,快跑……这是屠城的大法阵,所有进入法阵里的生灵都会被抽干血气……跑啊……”   明知谣心道自己原本应该刚才就殒命,但藏有路横发丝的那个荷包似乎一直在帮助自己。   应当是法阵可能在判断她是不是路横本人……   但昌禾就没有这么幸运。   他想要扶起明知谣,但手脚没有了力气,痛苦地跪在地上大喊。   身上的血气不断从他口齿鼻腔耳朵里钻出去。   明知谣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逐渐干瘪下去。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   三师兄!   昌禾强撑着最后一股气力,他已然说不出一句话,但看到似乎受伤程度没有自己这么严重的明知谣。   他抬手凭借一身力气结法印,而后猛地拍在小师妹的身上。   此法印可护住人的气血和魂魄   这是他身为师兄能给小师妹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盼她可以逃脱此次劫难,也庆幸……自己没让韩扬一起进来,只是让他在外面等。   “阿谣,活下去!”昌禾竭力一声喊,直直砸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他的身体不断地被吸收,最后一席衣袍下只有一具干瘪的尸骨……   明知谣摸着那衣物,撕心裂肺地大喊:“不要!”   她错了。   她当初就不应该动心。   如果她当时没有喜欢上路横,没有和路横、韩扬二人同行……   又如果说她当时宁愿逃命,也不躲进路横所在的院中,把他拉入稻草堆中躲起来……   三师兄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她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一个良人,她求神佛保护他长命百岁,可他丧心病狂转头就杀掉一城人。   他怎么能这么做。   告诉他们凡人成亲仪式的大叔,免费给贴喜字的阿嬷……还有为她的婚礼忙上忙下的三师兄……   全部都死在刚刚和她拜堂成亲的夫君手下。   而此时在城外等待的韩扬盘腿坐在大树下,他托腮叹气:“哎……路横那家伙向来伪装的很好,要是不戳穿他的真面目,恐怕那两个蠢货还不会相信。想想也是,寻常人更不会因为外人的一句话就麻溜地离开自己的心上人啊。”   韩扬换了另外一只手撑着下巴,思索:“那傲风派是什么样子的呢?要不然我想办法跟着他们一起跑吧。平时路横施展法术时都把我带着的,今晚要我搬那两个醉鬼出来,才勉强让我离开。”   “可惜路横在我身上下了咒,要不然老子早跑了!”   韩扬闭眼,口中呢喃:“如果他们能不死,那还是不死的好,跑了就行。怎么还没有回来,按道理来说路横在场,就算不能强行终止法术,但也不会伤他们的吧。”   “毕竟要利用他们,也毕竟是对那明知谣有了一份情愫,虽然不久后他会舍弃,但现在不至于那么决绝……”   韩扬心中越来越烦躁,想起方才昌禾表情轻松地冲进那座城池里,还打趣地喊自己小师弟……   他从地上跳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安静地看着那座城池。   韩扬身子向后靠在大树上,啐了一口唾沫:“不会是发现真相后,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吧。不是说要收我当小师弟吗?原来正道修士也会撒谎啊。”   不是让自己在这里等着就行了吗?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韩扬在原地等着,没等到昌禾和明知谣,等到了黎明,等到了路横的到来。   他满身血迹,脸上还有因为杀伐引发的狂气。   路横施展洁净术,问韩扬:“他们呢?带他们回蓝庄小镇吧,我的幻术还能撑半天,做戏之后再离开。”   韩扬发愣,而后小声地问他:“为什么用了一整晚才回来?”   不是说半晚就差不多吗?   路横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有个善于遁逃的修士居然跑出去想要通风报信,我前去追杀了。”   韩扬忽然嗤笑了一身:“哈?所以你昨晚没有在城池中,你的法术自行运转,吸收着所有在城里的人的血气,对吗?”   因为路横不在,所以自行运转的法阵不会像路横本人一般发现里头有昌禾和明知谣的气息。   所以……法阵把他们俩个一起吸收了,对吧?   韩扬弯腰捂脸,痴痴地笑起来。   怎么会如此?   他算来算去,居然没想到这等变数。果然自己还是经验不足,不够思虑周全。   路横发现端倪,心中烦闷地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怼在树前:“韩扬,他们呢?”   韩扬痛苦地笑起来,越笑越癫狂。   他一边咳嗽一边喊:“杀了,是我亲手害了他们,路横,你永远也不要想找到他们……你放过他们吧……”   路横手中越来越用力,他心中的愤怒越来越强。   面前的韩扬像是一团烟般,被猛地掐散。   路横露出诧异神情。   四周的场景变化……路横头痛欲裂,不对,不对……这里不是真正的三百年前,而是当年一些侥幸留下一点点魂魄的人在日月盘和自己幻术配合下……   将三百年前的事情重新告诉他。   他不是当年的路横,他已经是魔界罗睺府的府主路横。   他盗取了魔界极品功法和灵宝,和陆修桑做了一场交易!   明谣并不是被韩扬杀的……   这三百年之间,自己一直以为是韩扬吸收了自己太多的邪念,所以那晚韩扬带走二人后凶性大发才杀掉二人。   他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他甚至还觉得是昌禾和明谣知道真相后,找了个理由诓骗自己跑走。   自己还怨恨过,当初阿谣口头上那么说喜欢自己,结果跑得却那么快!   他一直都没想到是自己亲手吸收了阿谣的气血……   她和这一城百姓死在那个火光滔天的夜晚!   路横看着崩塌的幻境,此地重新恢复成落寞的城镇。   月底,有外镇来取书信的百姓发现了一切,他取走了书信并将此消息传播出去。   那封昌禾寄出去的书信在无数凡人的传递下,传到了正州,经历了三年才落到了陈祁远和云嫦的手中。   信上写着:小师妹寻得良人,不日成婚……   待一切安定……   路横颤抖着双手,想要打开折扇,但都无能为力。   他怎么会不喜欢阿谣呢?   当时的自己想不明白,如今自己想的明明白白。   幻术让他想起一些过去的回忆,路横拿出当年阿谣给自己的平安符。   他记得当时阿谣隐约是写了点什么。   拆开后,上面用灵气写着啊:“书呆子,其实我不叫明谣,我叫明知谣,骗了你真是不好意思啦。不过你应该不会生我的气吧。”   路横看着那些故人文字,似乎当初那个天真漫烂的小姑娘还在自己身边蹦跳着说话。   他心神激荡,一时间心境不稳,猛然被幻术反噬震得他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么一点小任性,他一点都没生气。   相反……   明知谣是不是生自己的气了,所以才三百年未曾出现。   他找了她多久,希望一点点湮灭,只剩下一片黑暗。   直到陆修桑用日月盘带回云嫦的魂魄,他才恍惚觉得或许阿谣的魂魄一直被困在这个伤心之地。   或许自己也可以照猫画虎将她带回来。   路横环顾四周,大喊:“阿谣!”   自己已经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了。   他再度施展屠场幻术,此次只为引起那些残魄的愤怒。   三百年前,他一手杀掉了此城镇的所有生灵,一条都没有放过。   这些还残留在这里的魂魄一定对自己恨之入骨。   如果阿谣和昌禾的残魄也在,并没有被自己彻底吸收,那他们肯定会因为愤怒而出现。   此刻,幻境之外的对峙众人察觉到异样,日月盘将幻术中的消息一一透露出来。   云嫦踉跄一步,原来路横口中的明谣就是小师妹明知谣。   那当年自己收到信的时候,他们二人早就陨落了。   并没有什么良人,也没有来日再见。   “路横!”云嫦崩溃大喊。   她当时收到信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高兴。   她还高兴小师妹有了心上人。   可事实上阿谣是在多么绝望的情况下死去。   陆修桑扶住她,决绝道:“大师兄会为他们报仇。”   云嫦点头,于是径直收回了日月盘,导致路横刚刚出幻术空间的重创。   陆修桑长剑扎穿他的肩膀。   路横狂奔而逃,大喝:“陆修桑,云嫦,你们若是帮我寻回阿谣魂魄,下卷功法照给不误!”   他足尖一点,冲到蓝庄小镇的中心高空,如同三百年前那般不断地发散自己的气息,试图激发此地残魄的愤怒,想让他们从地底下苏醒过来。   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有人忌惮走投无路的魔主陆修桑,有人害怕执念过深的路横府主,还有人害怕韩扬这个疯子。   唯一统一的是,大家都感受到梦魇魔族的屠城之法,好像身体的每一丝血液都要被抽走。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也都明白了路横想做什么。   他不惜让所有魂魄的愤怒都压在自己的身上,不怕被拖入无边的地狱,也要在满城的怨魂中找到明知谣。   他想找到那个和他拜堂成亲,求他长命百岁,自己却早早陨落的女子。   在无数怨魂的嘶吼中,蓝庄小镇有如人间地狱。   陆修桑将云嫦抱在怀中,不让那些冤魂靠近她,毕竟她是纯晶之体最容易吸引这种怨气。   长街之上,一抹红色的身影浮现……   神情懵懂的少女穿着布满血迹的婚服,呆坐在原地,抱着怀中的枯骨轻笑疯语。   她不知道今夕是何年,所来为何人,她双眼空洞,像是被无数次的流泪弄瞎了双眼。   “三师兄,阿谣成亲了……”   “你不是说成亲之后,我们就要去找大师兄和二师姐吗?”   “阿谣好想回傲风派。”   “大师兄说过我的天赋比你好,阿谣当初……要是不偷懒,好好修炼成高阶修士,三师兄你就不会死了吧。都是阿谣的错……”   “都是阿谣的错……” 第39章 大师兄,你好像要当爹了。   她的那席红衣太过于打眼。   云嫦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她!而路横也在此刻看到了她。   她的怀中抱着的枯骨应当就是当初的昌禾, 昌禾没有她这么幸运。   昌禾什么都不清楚,他糊里糊涂地死去,他也没有过多的怨念想要化为厉鬼, 他更没有像明知谣那般用路横的发丝相护而让法阵不敢对他下死手。   他什么都没有。   所以他的魂魄早就散了。   如果他是正常陨落, 或许这三百年里早就投胎转世去了。   但他不是, 路横把他吸收了。   路横朝她冲过来, 陆修桑和云嫦也紧随其后。   路横冲到明知谣面前, 两个人四目相对。   路横心中惊喜。   但他反而不敢靠近明知谣,生怕自己的出现激怒她, 让她神魂不稳定。   原来她这三百年里一直和那些不甘心的怨魂待在一块,可为何自己数次过来,她都不出面?   难道今日是她感受到云嫦的气息才愿意出来?   “阿谣……”   明知谣低着头看着怀中枯骨:“梦魇魔族的高阶魔修,骗我就那么有意思啊。书呆子, 你看,当初对我们那么好的三师兄就剩下这么一点了。”   “我当初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血肉被你的法阵抽干……他好痛啊。”   “我也好痛啊……”   路横有些慌张,解释:“我当时让韩扬把你们带出去的,但是他居然把你留在城里!”   他把这件事情怪在韩扬头上。   “我当初就没有想过要杀你们!都是韩扬对我的恶意揣测!”   但明知谣嗤笑:“可是死得又不止我和三师兄,蓝庄小镇数万人……你屠城了,你不止屠过这一座城。”   她喜欢上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路横不知道如何辩解, 梦魇魔族最快的修炼方法就是这种。   “阿谣, 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我说不定可以帮你找到昌禾的转世……”   明知谣朝他轻笑:“转世是凡人的说法, 是凡人自欺欺人的说法。修士修炼多年, 都不敢轻易陨落,害怕身死道消……“   就算再回来的昌禾,那也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不是当初和他们一起在傲风派修炼的三师兄了。   明知谣摇摇晃晃起身,走到路横身边:“我不要你找三师兄的转世, 我都听到了,你把下卷功法给大师兄吧。”   路横一喜:“给了,你就会和我一起走吗?阿谣……”   明知谣朝他笑,似乎还是当年那个天真漫烂的小姑娘。   “我是真的很喜欢书呆子的……”   “书呆子别再伤害我大师兄了……好不好啊。”   路横眼神一狠,抬手祭出下卷魔界功法。   此物一出,其他人慌了。   魔界之人叫嚷道:“路横!你若是给了,你还能回魔界吗?!”   正道的人也害怕他把此物给了正道众敌陆修桑,让陆修桑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唯独不说话的二人便是韩扬和伏珧。   韩扬无所谓这些,他本就疯疯癫癫,路横把内心的邪念全部让他来承受。   加上当年昌禾之死,也算是他直接造成的,此事哽在他的心中成了一根永远无法拔除的刺。   当年他但凡拉住昌禾,不要让他笑着冲进死地……   昌禾他命苦在致死都不知道真相。   但也是他幸福的点。   他不会知道他看中的小师妹的良人是魔修,他也不知道他心心念念要收下的傲风派小师弟更是一个魔头。   昌禾什么都不知道。   韩扬不想杀任何人,他只想让路横成为众矢之的。   自己不想成为傀儡了。   明知谣轻轻地握住他的手:“给我大师兄吧……别再让他和云嫦师姐再分散了。”   路横心中确定,抬手将此物甩向陆修桑。   然后他想要抱抱面前失而复得的妻子,却见明知谣冲他笑得越来越灿烂,一边笑一边流出血泪。   一把长剑贯穿他的胸口。   路横张开嘴,鲜血从口中涌出,他缓缓低头看着胸口的长剑。   他防了别人,但从来没有放过明知谣。   而执剑之人正是明知谣,她是使用鞭子的,这灵剑自然不是她的,而是昌禾生前的佩剑。   明知谣疯癫地笑着,旋转手中的灵剑,活生生在他的胸口剐动。   明知谣抬掌将他击退,灵剑抽出,路横踉跄了几步单膝跪在地上。   他艰难地抬头看着面前疯疯癫癫的心上人,明知谣还在笑,笑到魂魄几乎要随风散去。   “不要……”路横想要挽留住她,让她冷静一点。   这种因为一抹执念而留下的残魄极度容易溃散。   他伸出手去抓对方的衣摆。   那衣袍还是三百年前的喜袍,红得刺眼。   此刻,云嫦出手足尖一点到了明知谣的身边:“小师妹,睡一觉吧。”   她抬手祭出结魄灯,这是大师兄苦寻她三百年来重新练成的第二盏结魄灯,如今还是送给她。   此刻倒用在了小师妹身上。   路横想要去抢那盏结魄灯:“把她还给我!”   但云嫦的身边降落下另外一人,陆修桑冷笑着,强压制体内的魔骨。   他一字一句地说:“路横,该算账了。”   陆修桑单手解咒,背后的剑阵逐渐成型,无数的灵剑盘旋。   路横摇晃着站起来,他抬手捂住嘴,含糊说:“陆修桑,我不躲,三千剑以证我的真心。”   陆修桑抬手一压。   无数灵剑飞驰而去,陆修桑随意再看了一眼远处高空观战的伏珧。   让这个虚伪小人看看,何为三千剑阵。   他拾人牙慧所得,连当年还未大成的陆修桑都无法彻底杀死,伏珧终究只是学了个皮毛。   伏珧如今执念已成,大道无望,整日在恐惧和彷徨中度日。   此刻的伏珧深深知晓,等陆修桑彻底压制魔气后,和自己终有死决。   而此刻,只见路横催动护体罡气,当第一剑落下,他就被震得向后跨了一步才稳住身体。   胸口的伤口让他晕眩,却不得不强提法力来挡这漫天剑阵。   护体罡气,破!   他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想用这一身练了数百年的肉身来抵抗。   剑刃划开皮肤,鲜血喷涌而出,路横却死死看着云嫦手中的结魄灯。   他甚至还有些欣喜。   原来他的妻子还带着恨意愿意留在这人世间等着自己过来。   而不是消散两界天地,去往那谁都不曾见过的鬼界投胎啊。   路横手中的折扇被打飞,扇子抛到了一边地上,早就千疮百孔。   而灵剑贯体,烟尘散去,路横双膝微微弯曲站立在原地。   昔日的青衣书生满身鲜血,在众人的注视下向前倒下。   陆修桑收了灵剑,再竭力强压魔气:“还剩最后一口气,路横,你我有约定,交易完成后一月内不能杀彼此。”   当初那约定是怕双方一人反悔半途偷袭,而没有另外一人反击的余地。   以心魔起誓,谁也不能违背。   如今倒成了路横的求生机会。   此刻,四周天地变化,真实的画面和幻术的画面交叠。   有人惊呼:“这魔头的幻术居然还没有解除!”   “快跑,陷入他的幻术就出不来了!”   唯一不怕的人就是韩扬,他本就是路横的伴生傀儡,一脉同源,拥有相同的气息。   韩扬冷笑:“陆修桑你不能杀,我来吧。”   他走到地上,勾脚捡起那柄昌禾的佩剑。   他一手拿着自己的灵剑,一手拿着昌禾的佩剑,剑尖点地:“既然压制不住魔气了,快点回酆都……”   韩扬嘴角上扬:“说来也好笑,当初我百般厌恶昌禾要我加入傲风派当那什么鬼的小师弟,如今想起来,忽然也觉得不错。”   若是自己死了,起码同门师兄弟还会为自己哭一场。   而不像现在这样,身边的人都尔虞我诈。   当年和昌禾、明知谣同行的一路是他此生最惬意的时刻了,不需要日复一日的杀人,不需要天天承受那些枉死之人的怨气,不会疼到整夜都睡不着了……   他生于魔界,但却因为体质特殊,注定无法魔功大成,于是就被路横抓住炼制成伴生傀儡。   这一生苦楚,全拜路横所赐……   他与路横也有旧恨要清算。   陆修桑见状,便带着云嫦离开此地。   他快压不住魔气了。   陆修桑一路抱着云嫦朝着陆家狂奔,日月不停,待他赶回去的时候身上的魔气和灵气几乎消耗殆尽。   云嫦担心他的身体,一回到陆家就搀扶着他回了平时闭关的洞府。   一开始约定好的婚礼也只能暂行推迟。   此事最为重要!   洞府此地无数的小法阵相互交叠,用来压制他体内的魔骨。   云嫦试图给他运功,却被陆修桑握住双手:“不必……无用的,你先出去……”   云嫦无助地出去了。   她坐在洞府外面,自己知道魔骨一直想要吞噬大师兄的身体。   但为什么偏偏是大师兄呢?   当时在路横的幻术中,小师妹和昌禾提到了一点,师娘托他们给自己的遗物……   这幻术是基于当时的残魄记忆再加上日月盘的辅助而成,此事应该为真的。   当时的陆修桑也看到了的。   云嫦抬手祭出结魄灯,放出了明知谣疯疯癫癫的魂魄,好在小师妹看到她还是幸福地扑在她的怀中。   好像阿谣没有经历那些苦楚,还是当年那个和二师姐、三师兄扑蝴蝶的小姑娘。   “云嫦师姐!”她忘记掉了一些记忆,从当初带她回来的时候就能看出来。   这小丫头疯了,她的大部分魂魄都散了……   但这对她也是一种好处。   云嫦轻声说:“忘记吧。”   云嫦拿出明知谣遗落在蓝庄小镇的储物囊,对她温声说:“阿谣乖,告诉师姐当初师娘拜托你送给我的玉简是哪一块?”   明知谣懵懂地看着她,但还是照做,她打开储物囊拿出了那块玉简。   “师姐,给你。”   明知谣趴在云嫦的膝头:“师姐,阿谣好困啊。”   云嫦抚摸着她的发丝:“困就先睡吧,师姐一直都会陪着你的。”   云嫦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娘亲的遗物。   玉简一般是留信。   阿娘会告诉自己什么事情呢?   云嫦催动不多的灵气打开了这一封留给自己的玉简。   阿娘温柔的声音传来。   云嫦一听到便热泪盈眶,爹娘死在傲风派数百年,她都没能回去祭拜一番。   “嫦嫦,阿娘并不希望你听到这些话,但我也不能一直瞒住你。”   “你是纯晶之体,自你出生后你身边的人会因为你的存在而修炼增速,祸兮福之所倚,同样的你也会招惹邪佞之物,而且凡有所记载,所有纯晶之人最后都会因为招惹魔物觊觎而陨落,无一例外。”   “你爹本想将你困在傲风派一辈子,此事陈祁远也知晓,他允诺过我们会照顾好你。”   “此次突然变故,你跟着他一起跑,但……阿娘很担心他可能会强行保护你而受难,你若是知道我的这些话,早做打算吧。”   云嫦拿着玉简呆坐了很久,明知谣疑惑地看着她。   “师姐别哭啊……”   云嫦呢喃:“我哭了吗?”   云嫦看着滴落的泪水,扯开嘴角苦笑。   如果按照阿娘所说,那……魔骨真正想要附身的人就是自己?   那当年浮生境中,是大师兄强行帮自己挡了劫难,是他放弃了正义道甘愿入魔救了自己。   大师兄经受的一切苦楚都是源于自己。   本应该是正道仙君的陈祁远,最终变成了人人忌惮的魔主陆修桑。   如果自己不离开的话,日后是不是也会继续害他?   云嫦收起了玉简,看向陆修桑闭关的洞府,待大师兄闭关出来再另行商量。   不过……云嫦心道如果命运难改,那自己还是尽量远离大师兄比较好,自己不能再害他了。   云嫦对明知谣说:“阿谣,你回结魄灯吧,以后……我带你回傲风派。”   明知谣不懂……   “好啊。”   回傲风派,那个地方只有快乐的回忆,没有痛苦。   明知谣想自己好像忘记了谁,但她一点也不想记起来。   云嫦守在闭关的洞府外,日复一日,里头的魔气愈加浓郁,也不知是大师兄压制不住还是魔骨在负隅顽抗。   一月之后,陆家每逢老祖飞升之日都会过节。   云嫦赶上了这个节日,在当天,陆家小空间里的弟子在空间里放孔明灯和河灯。   天上璀璨有如星芒,河里倒映点点光辉。   纵然陆家之外,世道已经是风雨欲来,但此地里还是一派祥和。   陆家长老们和她说不必担心,小空间里只有陆家血脉或者陆家血脉亲自带的人才能进来。   此地算是安稳地界。   而且那些修士也不敢乱进来,真的逼急了陆家,直接弄塌空间大家一起死!   陆家敢,那群人可不敢。   这是云嫦罕见的舒心时刻,她也替陆修桑放了三盏祈福灯。   “求上天保佑大师兄压制魔骨。”   “求上天保佑大师兄一切顺遂。”   “求上天保佑大师兄此后无忧。”   按道理来说陆修桑应当把魔界功法修炼完毕了。   云嫦带着坎坷不安的心情放完花灯回去休息。   长夜漫漫,她躺在床上做了一个梦。   她在恍恍惚惚中回到了傲风派。   当初残破的傲风派已经被大师兄修缮一新,一间小房子修在了崖前,没有院墙,可在门口看到面前的云海。   陆修桑坐在走廊上打坐,身边的摇篮里有个小婴儿。   云嫦好奇地朝他走过去。   哪里来的孩子……如果是自己还在傲风派的时候,那自己也年岁还小。   陆修桑看到她走过来,颇为有些无奈地说:“我哄不好。”   云嫦蹲下来看着摇篮里的可爱孩子,看着对方稚嫩的脸颊,小心翼翼地不敢触碰。   “孩子……”   “是……我和大师兄的……孩子吗?”   云嫦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修士孕育极为困难,几年……十余年,甚至百年才得子女的道侣都很常见。   云嫦第一次看到孩子,想起自己和大师兄两个新手捡起苏素养的时候,忍不住轻笑起来。   那时候大师兄抱都不敢抱,总担心一用力就弄死了苏素。   云嫦手指轻轻地触碰孩子,呢喃道:“好可爱……”   陆修桑动作温柔地给云嫦拨弄了一下脸颊旁的发丝:“我的嫦嫦要当娘亲了。”   云嫦一怔,从睡梦中缓缓睁开眼睛。   她抬手给自己诊脉,半响后才放下,而后神情诧异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孩子来了……   在这个时候孩子出现了。   云嫦整个人恍恍惚惚,难怪这几天自己食欲不振,总爱嗜睡。   云嫦此刻慌张得不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慌,就是想找大师兄。   她祭出结魄灯联系陆修桑。   好在那边应该是修炼压制之法已经结束,此刻正在固元。   陆修桑通过她的联系。   “怎么了?有什么事?我这就出关。”   云嫦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一会儿,陆修桑瞬移到走廊门口,云嫦身着单衣小跑到他面前。   云嫦整个人慌张的样子让陆修桑紧张起来,他双手抚摸着云嫦的脸颊:“嫦嫦,别急,怎么了?”   自己修炼完毕魔功后一直想要进一步压制魔骨,可惜都失败了,但现在的程度也比之前魔气外溢好太多了。   他本想再多试几次,怎料一直没有来打扰自己的云嫦突然联系。   他想过是不是外界那群正道修士想要先发制人,又或者说是伏珧来找她想带她走。   但回来后发现一切也没异样。   唯独云嫦不怕夜里的寒气出来,一头青丝披在脑后,整个人消瘦单薄。   陆修桑连忙拿出斗篷给她披上。   云嫦手足无措,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她也是头一遭……   “大……大师兄,”云嫦磕磕巴巴地说,感觉眼前发昏,“你好像……要当爹了。” 第40章 动药宗者,连斩九族!   云嫦吞咽了一下口水, 紧张地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陆修桑给她把脉,当他确定云嫦真的怀孕之后,心中恍惚失神。   孩子……有孩子了。   陆修桑痴痴地笑起来, 又惊又喜, 一向稳重的他在笑容中掉下眼泪。   他的心中除开喜悦, 还有重重更深的压力袭来。   他发疯的时候想把云嫦锁在自己的身边, 宁愿打断她的腿也要留下她。   可随着偶尔的清醒, 他却在时刻为云嫦思考去路。   留在自己身边固然是好,但不是长远之计。   身不在一处, 心在一处也好。   陆修桑他一把抱起了云嫦把人带回到床上用被子裹住   云嫦探出头来看着他。   云嫦在陆修桑面前完全没有掩盖自己的情绪,心里的担忧都写在了脸上。   陆修桑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嘴角上扬:“我很高兴,很期待……”   当初云嫦及笄时, 拉着自己要给她束发。   师尊师娘呵斥她没有规矩,怎么能让大师兄帮忙呢?   毕竟修士的年岁算起来本就比凡人要更加漫长,当云嫦及笄后,她也不再是小姑娘了。   当时的自己虽然不言语,但内心却是辗转反侧。   他乐意给云嫦梳头发。   他当时抚摸着云嫦柔顺的发丝,幻想了云嫦的一生。她未来会找怎样的一个夫君, 又会在什么时候孕育子女。   跟着自己屁股后面天天喊大师兄的小丫头终究是出落的亭亭玉立。   云嫦及笄之后, 随着时间的过去, 天气逐渐热起来。   云嫦换了单薄的衣物, 总是喜欢将袖子用带子绑起来,露出一截藕断似的手臂。   少年郎火气最旺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敢看云嫦,不敢看她的身体,不敢对视她的眼眸。   当时只当是男女之别。   但他明明也曾数次地梦见自己和云嫦同榻而眠, 现在可恨的是自己念了无数遍的清心咒,始终不敢逾越那一步。   如今令他道心不稳的女子要当小娘亲了,她慌张的样子只叫陆修桑觉得可爱。   陆修桑微微抬起她的下巴,和她对视。   小心翼翼的吻落在她的唇瓣间。   云嫦纵然和他翻云覆雨过,但此刻还是紧张地就攥紧了他的衣袖。   大师兄在亲自己……   他的唇瓣好烫,像是要把自己融化,云嫦身子滚烫,难掩羞涩。   暗恋无数载的苦楚,她有时候都不愿意相信是真的。   她的大师兄亲自己,偷偷地把自己带到偏远山洞里躲雨,也曾在午后扯开了她的腰带细吻着她的肩头再一路向心口让她羞愧难当。   她偷偷窥见过农家夫妇的亲热,见到那男女眼神往来时的温情脉脉。   但她却因为窘迫而不敢细想。   不敢想有朝一日她如同兄长的大师兄会身体力行地告诉她真正的口口之欢。   直到这个时候,云嫦的心里也勉强安定下来。   她一点都不抗拒腹中孩子的到来。   这是她和大师兄的孩子,是她失去了双亲后的另外一个亲人。   云嫦直到喘不过气才推开了面前的人。   陆修桑让她躺下来,而后他从背后拥抱住她,将头搭在她的肩头。   两个人相拥着说话。   云嫦过了一会儿,才拿出阿娘给自己留下来的玉简递给了他。   “大师兄,你看看阿娘的玉简……”   云嫦垂眸,纯晶之体太容易招惹邪祟了。   陆修桑看完后抱紧了她,小声说:“师尊师娘以前和我说过一次。”   但这种事情说不准。   如果没有云嫦,或许自己的修为也不会进步飞速。   陆修桑哑声道:“错的从来不是你我。”   “ 嫦嫦,别离开我了。”   这三百年来他几乎快疯了。   傲风派没了,云嫦也没了。   他无助地活在这世间,想死又不敢死,怕云嫦回来找不到自己。   云嫦闻言小幅度地点点头。   云嫦小声说:“我只是担心怕拖累你。”   陆修桑闻言不回答,而是在思索另外一件事情。   “我不能离开陆家这里,但你们待在这里反而被会我牵连,逼急了那群人可能会与我同归于尽。酆都之外,有个地方相对安全,不会被其他修士追杀。”   “你在那里,也能有足够的灵药滋养身体。”   云嫦看着他:“是哪?”   “药宗。”   云嫦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药宗向来与世隔绝,一般不会轻易出手。   所以他们为了保持自己的中立立场,无论谁去求,都不会轻易答应放人进去。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大师兄背着自己硬生生也要完成他们的条件,不那样的话,药宗不可能轻易地点头。   云嫦说:“不,那个地方……”   陆修桑打断她的话:“常问心在那里当长老,他给你发了药宗令牌,你能去了。”   但也只给了云嫦一个人。   药宗给医仙子还算合情合理,但他们不可能给自己一个魔头令牌。   云嫦沉默了许久,她本想问问是不是魔骨还是没有成功压制,只是治标不治本?   但云嫦最终没有问,事实就摆在自己的面前。   “大师兄,你说过的,成亲之后要带我回傲风派。”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陆修桑在心中补充道,就是死也要带她回去。   云嫦轻笑起来,转过身抱住他的腰肢,温柔喊他:“大师兄……”   月影重重,蜡烛摇曳,二人相拥而眠。   陆修桑提前出关,他和云嫦的婚礼便提上了行程。   大家都一派喜气,只有不明所以的小师妹明知谣还在疑惑二师姐和大师兄明明还没有互说情愫,怎么就要成亲了。   云嫦悄悄对她说,二师姐有喜了。   更是让她心中诧异。   但云嫦要求她不能将此事说出去。   毕竟一个魔头的子嗣,只会让人觉得后患无穷。   陆家挂上了大红的绸缎。   云嫦再一次穿上了喜服,比起上次和伏珧结成道侣,她的脸上多了期待欣喜。   喜娘束发唱词。   云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跟着呢喃:“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云嫦看着看着就想哭,背后的大婶说:“哎呀,新娘子哭什么呢?大喜的日子呢。”   云嫦强颜欢笑,是啊,大喜的日子呢。   她终于要成为大师兄的新娘子了。   可她忍不住地想以后,以后呢?   杀人人杀,恩怨无所止,魔骨一日攀附在大师兄的身上,这就是祸端。   没有人会放弃杀他。   大师兄的以后呢?   云嫦拿起团扇遮脸,在旁人的搀扶下走出去。   她站在门口,自高而下看去原本没有桃花的时节,陆家所有的花树都开了花,大片大片的漫烂。   旁人说:“是家主用秘术催出来的花。”   云嫦看着这番美景,嘴角上扬。   当初陆修桑曾许诺说要让她看到陆家的美景,如今他也没有忘记。   直到云嫦被陆修桑从花轿里牵着出来,她才回过神。   面前的大师兄穿着正红喜袍,头上的玉冠也缠了红发带,如果不是他身上有魔气,看起来当真是一个英姿飒爽的仙君。   拜堂成亲,送入洞房。   云嫦和他喝交杯酒。   这一杯酒,本应该是三百年前就该喝下的。   偏偏造化弄人。   云嫦后悔过很多事情,唯一不后悔就是与大师兄相识相知。   红烛摇晃,男人轻声问她:“嫦嫦,哭什么?”   云嫦呢喃:“我不想去药宗。”   “听话……大师兄求你了,那儿比陆家安全,药宗愿意收你,是大师兄求之不得的事情。”   二人眉心相触,陆修桑低声求她。   “一切事了,等我去找你。”   他曾在入魔的状态下血洗了大半个修仙界,如今走在路上,怕是十人中有五人与自己有血海深仇。   不把魔骨从自己身体里拿出来,此仇无可消除,除非他死。   陆修桑轻笑:“再过几个月就要当娘的人了……我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云嫦握住他的手指,也笑起来:“等孩子出生后再取吧。”   何必着急。   陆修桑摇摇头,低头亲着云嫦敏感的耳垂:“让我好好想想,孩子叫什么好呢?”   一夜呢喃,直到天亮。   陆修桑背着被他弄昏睡的云嫦出来。   门口站着数位陆家的长老,大家都在等他。   陆修桑双膝跪地,叩首:“感谢诸位长老数年相助,灵郎自知此事无可解,不愿再牵连诸位,卸下陆家家主身份,重归傲风派大师兄之名。”   “自此种种,无论生死,皆与陆家无关。”   “陆家必要时亦可派人协同正道修士一并除魔,灵郎绝无怨言。”   陆家大长老长场地叹了口气:“何苦呢?医仙子留在陆家安然无恙。”   陆修桑缓缓摇头。   他信长老们,但是不信人性。   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被追杀而无怨无悔的陆修桑了。   他背着云嫦,便是背着自己的天地。   陆家的人是会因为自己的存在而遭遇危险,她们总会有人记恨自己。   所以他要给云嫦找一个安全的……没有利益往来,不和其他修士结仇的门派。   也就只有药宗。   药宗医修众多,无论是正法界还是魔界,都不会动药宗。   同时,药宗能顶着重重压力收下云嫦,实属不易。   当年在魂断城,他和云嫦遇到了常问心,得了这人的善缘,三百年后善恶有因果,云嫦因过去一念终于有了栖身之所。   至于自己?   他害怕自己有朝一日,在和其他人对斗中魔性大发会杀了云嫦。   二人的别离是源于他内心对云嫦的在意。   幸好,云嫦素来温婉听话,她心中再不情愿也会点头同意。   陆修桑足尖一点离开了陆家。   同时他向其他宗门传去消息。   自此之后,他和崖州陆家再无瓜葛,人间酆都也不再是他的领地。   众人收到消息后神色大变,陆修桑终究还是为云嫦先发制人了。   有人说他是压制不住魔气,率先服软。   有人说他穷途末路,被逼无奈了。   而更多的人知道的是他一路朝着药宗而去。   所有人只敢追击,不做第一个出手的人。   药宗,登山台阶之前。   陆修桑在这里停下,他将云嫦从背上放下来,而后给她解穴,一个时辰后她会苏醒。   来追击他的修士们不明所以地看着,怎么他想从龟缩在陆家变成龟缩在药宗?   药宗长老们倾巢而出。   药宗宗主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一身灰尘站在石阶前,唏嘘万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腿脚利索地下山,他的面容上依稀看得出来是常问心的样子。   他没有完全入道,如今能凭借灵药活到三百多岁可算得上长寿。   而云嫦还是当年的模样。   常问心看了看身边的药童,药童从陆修桑手中接过昏睡的云嫦。   而后常问心深深地看着面前的男修一眼,再一言不发地转身带着云嫦进入药宗。   他有话但不能说,其他高阶修士都看着。   常问心尽量扯清和陆修桑的关系。   陆修桑看着云嫦的身影消失在药宗的护宗法阵中,他站在原地踟蹰很久。   久到那些不怀好意前来的修士一个两个都蠢蠢欲动。   一阵劲风吹过,陆修桑一撩衣摆,双膝跪在地上。   昔日血洗双界的大魔头此刻双手按在地上,重重地向药宗磕头。   一个,两个,三个。   额心磕破,鲜血顺着眉骨流下。   叩谢药宗愿意护二师妹安危!   陆修桑起身,转腕祭出灵剑,身上的魔气大作。   他学会了路横给的魔族功法,比起之前更能得心顺手地操作魔骨产生的魔气。   此功法只能保一时,魔骨会不断地强大,他也会不断变强,直到魔骨反噬。   但功法给自己留下了足够的时间,足够他多做一点护住云嫦的事情。   陆修桑起身,手中灵剑划破虚空,发出渗人的颤声。   他盯着前来的修士们,魔气几乎笼罩他的整个身体。   此刻有人不满地大喊:“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医仙子送进药宗吗?医仙子当年也杀了不少人啊!”   “不能让医仙子进入药宗!”   他这么喊着还想要做出表率,让其他人和自己一同攻击药宗。   但其他人都不敢动。   纵然他们已经尾随陆修桑赶到了此地,纵然他们做好了围剿陆修桑的准备,却无人听话去攻击药宗大阵。   曾经那位引得修仙界赞叹惊艳的剑修新秀,他的剑尖对向了众人一字一句喊:“动药宗者,连斩九族!” 第41章 三百年前我自刎殉他,三百年后我……   他和所有人对峙, 唯一的底线就是云嫦。   陆修桑足尖一点朝着远方奔走,其他修士最后再看了一眼云嫦所在药宗,终究还是无人对药宗发难。   药宗平时不会轻易收人, 但在大是大非面前, 当修仙界修士为斩杀魔族而受伤的时候, 他们就会无偿医治。   无论是当初的仙魔大战还是后来集体围攻陆修桑, 又或者即将而来的战斗, 药宗都是自己的救命之地。   他们怎么可能为了云嫦而对药宗下手。   几日后,药宗之内。銥誮   药宗弟子对常问心长老保护的那个女仙子颇为好奇。   药宗药园中, 众多弟子在这里照看草药,闲来无事交流谈趣事。   最近还有什么事情比云嫦更值得交流呢?   一个女弟子累得瘫坐在地上,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滴,她给自己扇风。   “有谁是这个月给常问心长老送草药的吗?”   一个男弟子疑惑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个话题一旦开了头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难道你们就不好奇吗?”   她的这个问题出来, 大家额了一声,的确是好奇啊。   “曾经的三十三重殿殿主伏珧灵尊道侣,魔主陆修桑的心上人。”   在云嫦消失的这三百年里,所有人后生都在好奇她。   两大风云人物的念念不忘数百年的女子。   她和药宗也有前缘。   三千剑阵陈祁远为她跪爬叩首药宗石级,只为留她一命。   她的死曾让世人唏嘘不已,宁愿决绝死去, 也不愿意折服。   或许当年她连斩三千魔族, 在那时候的修士看来她是个疯子是个过于危险的人物, 但现在谈起来……自她之后, 修士中竟然没有再出第二个她。   “她还是半路学医修……当初魔障横行,据说是她的药方才救了天下。”   有人质疑:“这件事情说不清楚的话,不是还有传闻说是当年三十三重殿的那位魏仙子吗?”   当初三十三重殿用魏珞珞的名头抢占云嫦的功劳,纵然后来为云嫦平反过,但谣言已经出去, 再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众人无从查证,只好信口胡说。   “嗤——”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摇头晃脑,“我可不相信,那魏珞珞仙子之前可不会医术和炼丹,莫名就给出了除魔障的药方,你们信吗?”   聊了这么一小会儿,众人的口中满是艳羡。   也有桀骜的少年修士,他一撇嘴大声说:“这算作什么?都说乱世出英雄,当时多乱?!”   “我看那陈祁远也是运气好,赶上浮生秘境出世,然后在修士中小有名气。”   “ 后来又是仙魔大战,连打两次。”   “如果是太平盛世,大家各自修炼自己的,又怎会让他如此负有盛名?”   旁边的师妹揶揄他:“难道你不想看看那位医仙子的真容吗?”   “再说了,现在不乱吗?魔主陆修桑离开了药宗之后,在远处重新借天地灵气再开阵法,一边压制魔气一边杀人。你若是能杀掉他只需要一天你就可以扬名立万!”   她保证只要师兄能做到,那正法界和魔界绝对有他的响亮亮的名号!   有人平息怨气:“那什么,我们去偷偷看看吧。”   大家一听到这个消息瞬间安静下来。   好像……也是个法子啊!   他们收了药草,然后跟在给常问心送灵草的弟子背后准备去偷偷看看云嫦。   常问心的庭院依山而建,一条瀑布山上垂直落下。   此地视野宽阔,站在院门口就可以看到药宗的数座山峰。   但他的大院子中种植了许多大青竹,竹叶郁郁葱葱,阻挡了外来者的窥探。   送草药的女弟子进去。   她站在院门外,低头小声说:“常长老,这是您上个月要的灵草,请您过目。”   说完她偷偷地往背后看了看,看到那群前来偷看的弟子们躲得很远。   她嘴角抽搐,跑那么远做什么?   但常问心并没有出来,而是他的小药童打开门说:“师父去药宗的议事大厅了。”   “那这些灵药……”女弟子连忙补充,“这些灵药都是需要及时炮制方可……”   小药童小声说:“师父应该会很快回来的。”   女修还要开口,忽然传来一道温柔声音:“放下吧,我来处理。”   女修抬起头,面前一席淡黄纱裙的女子正颔首看着她。   她呆滞在原地。   世人说云嫦医仙子美艳,说她温婉动人……   她曾经想不明白美艳为何能和温婉放在一处,如今看到本人方明白。   云嫦的眉眼微微上挑,但神态却并无嚣张。   不因为容貌、修为、他人的赞誉而自得,对于云嫦来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只是医仙子未免太过于消瘦了一些。   腰身盈盈一握,就算上身穿着窄臂大袖又搭了一件相对厚实的外套,也不显得臃肿,只是显得清瘦。   头上的银发冠束着一缕发丝,微风吹过,背后及膝的发丝和两缕飘带随风而舞。   明明看起来像是水晶一般容易摧残的女子,但背脊挺直。   好像下一刻她能救死扶伤也能提剑杀敌。   云嫦看到她失神接过药篓,再说:“小友,多谢送灵草,有些草药我不太了解,可否进来指点一二?”   女弟子红着脸点点头。   云嫦找她问草药是假,借机知道外界的消息才是真的。   这几日常问心日日都去药宗开长老会议……   云嫦想肯定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心急如焚。   如今总算是找到一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小丫头问问话了。   云嫦坐下来托腮带笑看着她:“话说最近药宗可有动荡?我的事情莫不是让你们遇到麻烦了吧。”   女弟子摇摇头:“那群人不会动药宗的,那日魔主离开的时候说过动药宗的人,他要连斩九族。”   都说罪不牵连亲人。   他的态度很清楚了。   个人仇恨归个人仇恨,但如果谁动了云嫦,那他就动对方的妻儿老小。   云嫦口中呢喃:“这样啊,那既然无人动药宗,为何各位长老日日开会?”   女弟子抓了抓头,说道:“那是因为不少正道修士要除去魔主,但都被魔气所伤。”   被魔气所伤的人来药宗求助,按照宗门规定,必须接手救治。   云嫦垂眸,感谢:“多谢小友告知,这是一些丹药,可以锻体练气延年益寿。”   女弟子接过丹药最后一头雾水地出来。   等等,云嫦不是说要问自己的草药之事吗?   其他弟子围上来。   “隔得太远,没看清楚。”   “我看清楚了,当真好看。”   “冷静殿,她再年轻都是活了数百年的修士。”   大家汗颜,这人要是放在其他宗门里,弟子们都能喊她老祖宗了。   不过云嫦还是不同其他人,她有三百年是空白时间。   另外一人惋惜。   “这次没有看清楚,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看到了。”   大家一同叹气。   然而,事情的转机来了。   药宗专门有收伤者并为之治疗的地点:回春阁。   近日来不断有被魔气所伤的修士前来求助,回春阁此地一时间颇为“热闹”。   负责管理的药宗长老看惯了生死,一颗平静的心在看到云嫦施施然从门口走来时下巴都快钓到了地上。   云嫦她怎么敢来!   这些人都是被陆修桑所伤啊!   虽然说陆修桑说不可伤及药宗和云嫦,但大家也还会给她异样的眼神啊。   云嫦站在大殿中,先冲同样诧异的常问心点点头。   常问心气得快跳脚了。   “师尊怎么来了?!”常问心还是认云嫦这位师尊,当年云嫦奔逃魂断城,在生死存亡之际还是对自己倾囊教授,此等恩情不敢忘却。   “我不是让药童不要告诉你的吗?”   她来做什么?招仇恨吗?   云嫦解释:“药童没有泄露,是我想办法打探到的……”   云嫦缓缓转身,看向那些用仇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修士们:“恨我吗?”   “在你们的眼中,我抛弃伏珧灵尊和魔修苟且,罪当该死。”   云嫦忍不住笑起来:“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正如三百年前另外一些不信我的修士。我的大师兄陈祁远为了封印掉浮生秘境被迫身合魔骨,而后被伏珧夺舍数十年。”   “他如今转世为陆修桑再度归来,重新身合魔骨,兜兜转转,命运弄人!”   云嫦祭出灵剑,目光冷冽:“但无论我怎么解释,你们都不会相信,或者你们的心中依旧还有疑惑!我不过是白费口舌!”   大殿一片寂静。   云嫦拿出一瓶灵药,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以帮你们祛除身上的魔气!”   有人欣喜地喊:“太好了!”   有人小声嘀咕:“想要给陆修桑赎罪吗?”   还有人因为疼痛而不满地催促她:“那还不快点,啰嗦什么?!”   云嫦斜眸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当着他的面松开手,手中的药瓶落在地上摔碎,里头的药水流出来,而后很快地挥发。   大家不可思议地看着冷笑的云嫦。   她在干什么?!   那可是能救命的药啊。   云嫦说着他们的症状:“魔骨的魔气极难祛除,魔气缠身就不能运转灵气养伤,两者结合之下,修士苦不堪言,大多惨痛而亡。”   “正法界目前苦心钻研过除魔气的药方的人医修寥寥几人。”   云嫦最后抛下一句:“而深入了解过魔骨魔气的医修,唯我无他,我是你们的’救命良方’。”   大家听着她说着。   有人开口,气息微弱:“那……请问医仙子出手医治的条件是?”   云嫦不急不躁地说:“我救你的命,你们以八重修为做注,服下我的一种蛊虫,对天发心魔誓,只除魔骨不得杀陆修桑与我,一旦有一人违背誓约,所有发誓之人同罚!”   最后她收尾:“我死后,到时候蛊虫也会一点点蚕食干净你们的血肉和骨头。”   她不是大善人,她是来做交易的。   大师兄伤人杀人,她来救人要恩情。   这条件自然不平等,他们师兄妹二人一进一出,人是大师兄打的,人又是二师妹救的。   最后还要对二师妹感恩?   有人按捺不住骂道:“凭什么?要不是陆修桑,我们也不会魔气入体?!”   云嫦挑眉,手中银白长剑闪着寒芒:“你们的命悬在我的指尖,而我从不介意剑下有多少亡魂。”   云嫦走到刚才大发厥词的男修身边,手起剑落,割断他的经脉:“诸位,莫要被一些人破坏我们的交易。你猜我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还是要你三更死的阎罗呢?”   云嫦说罢,扬起下颌环顾众人。   这下子不止是那些受伤的修士,就连药宗弟子都惊呆了。   她站在人群中,站在无数犀利的目光中,一步都没有退却,姿态飒爽。   许久之后,云嫦看到无人反驳,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声音回荡在大殿中,令人心颤。   若是没有勇敢赴死的决心,那就识时务。   云嫦出手救人。   她一出手,瞬间缓解了药宗焦头烂额救人的情况。   云嫦也从这些修士的口中得知大师兄的下落。   陆修桑的举动太像孤注一掷了,两界的修士又等不下去,所以对他出手了。   有人问云嫦:“你就不害怕他被杀死?”   云嫦坐在椅子上轻笑,手中拿着掌上丹炉:“怕啊,怎么不怕?”   日夜难眠,辗转反侧,食不下咽。   几乎吃点东西就吐,吐到昏天暗地。   一闭眼就是大师兄……   但她不能倒下,当她知道药宗在收治这些被大师兄所伤的修士后,她就决定要帮一把。   她想用这种办法减少去围攻大师兄的修士。   “我的大师兄百折不屈,我怎能让他丢脸呢?”   云嫦偷偷地摸了摸肚子,心中道……   阿爹阿娘无论怎样的困境都不愿意屈服,孩子也要坚强一点。   不知道会不会像大师兄呢?   云嫦的心情好了一些,她又想,大师兄会给孩子取一个什么样子的名字呢?   祁远……   修桑……   灵郎……   云嫦很喜欢大师兄的三个称呼,想必他也能给孩子想一个好名字。   但云嫦的好心情被翌日送来的受伤修士破坏。   伏珧满身是血,魔气冲体,半跪在地上身子摇摇欲坠。   云嫦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占据大师兄身体的伏珧。   伏珧冲她轻笑:“我终于可以近距离地接近你了。”   云嫦歪头看着他,心中思索。   大师兄原来的身体啊……   虽然是有些脏了,但以后说不定还能用……   伏珧想要拉住云嫦的裙摆,想要触碰日思夜想的人。   但他又怕自己手上的血弄脏了云嫦的衣物。   当初在三十三重殿时,他什么好东西都第一个给云嫦送去,余下的零碎才赏给那些侍妾。   他不是心里没有云嫦。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害怕云嫦离开自己。   宁愿假扮成陈祁远,也不敢道出真相……   就是害怕云嫦不要自己了。   就在伏珧迟疑时,云嫦向后退了一步。   伏珧眼睁睁看着那道明亮的颜色远离自己,正如当年他抓不住云嫦,现在的云嫦也不属于自己。   云嫦声音平淡:“想被我医治,可知道我的规矩?”   伏珧沉声道:“我……知道。”   心魔誓约,子母蛊,下誓约者同罚!   这三者……就算只有一种落在自己身上,自己一旦答应,如果云嫦想要偷偷弄死自己轻而易举。   伏珧想,云嫦对自己有恨意也好,起码她的心中还有过自己。   纵然是不美好的回忆。   伏珧也觉得命运弄人,当初他侥幸逃脱浮生境,但却落到了魔界那边。   他摸爬滚打以凡人之躯入道,但魔界高阶修士突然追杀他,说他是什么异世魂魄!   当时的自己不懂,权当自己是异世而来的事情被发现,他们才来杀自己!   当初他的魂魄硬生生在魔阵中被那群人炼了数年,最终魂魄强增强到魔修们满意的地步方获得逃脱。   他以为自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他能回到那个没有杀戮的世界,安心度过自己的余生。   可无形之中,一股力量引导着他进入了陈祁远的身体里。   当时他不知道陈祁远就是当初救自己的恩人!   他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他绝对不会夺舍对方的!   如果他也能早点知道云嫦就是当初救自己的女修,或许他会更有勇气早早说出真相。   他骨子里的懦弱弄砸了这一切,他被魔骨所影响,变成了荒淫无度的伏珧灵尊。   此刻……   伏珧接过云嫦递过来的药水,看了云嫦一眼。   “子蛊在里头,你不喝我不会杀你。”云嫦解释。   云嫦满心满眼都想着大师兄的事情,魔骨是一心要附身大师兄。   而且极可能不是肉身,而是灵魂。   因为大师兄的灵魂太过于纯粹,魔物最喜欢污染这种干净的魂魄。   到时候就算给大师兄换回原来的身体,如果魔骨没有被彻底封印,大概率还是会缠上大师兄的……   不过情况再糟糕,换回来原来的身体应该还是能拖延一段时间的。   云嫦看着面前单膝半跪的伏珧,大师兄的身体真好用啊,此人数百年都不愿意归还了。   伏珧喝药之前看了她一眼:“云嫦……你可曾有一刻或者一瞬喜欢过我?”   云嫦转身离去,留下一句:“我所有的爱意都源于大师兄。”   她当初为魏珞珞而吃醋,是因为难受大师兄的移情别恋。   她因为小槐而自刎,是因为痛苦大师兄的背叛。   她明知道伏珧和大师兄的行事有所差异,却还是相信他是大师兄。   不是因为伏珧的一举一动感动了自己。   而是她愿意相信自己的大师兄。   她的爱中的一言一行、一字一句,都充满了大师兄的身影。   从来就不是他伏珧。   所以伏珧对自己的心意究竟如何,是真是假,她都不记挂在心上。   背后的伏珧再喊:“如果陆修桑死去,云嫦,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云嫦的背影渐行渐远,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伏珧的耳中:“三百年前我自刎殉他,三百年后我亦如此。”   无论是阴曹地府,还是刀山火海,她都心甘情愿陪大师兄走。   伏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神绝望地望着云嫦的背影,而后仰头饮下带有蛊虫的灵药。   子蛊瞬间起效。   伏珧手中的药瓶掉落在地,痛苦地捂住胸口,他踉跄地朝着僻静的角落里走去…… 第42章 早知道你会跑来,我当初就应该打……   云嫦治病还要要求别人服下子蛊, 这样的行为自然很难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他们想,要知道自己是被陆修桑打伤染上魔气的,而陆修桑又和云嫦关系匪浅。   当年若不是云嫦拼死都要保住陆修桑, 说不定陆修桑此人早就死去!   所以他们无论怎么想, 都觉得此事云嫦的责任也要对半承担。   云嫦脱不了干系!!!   他们恨云嫦不但没有回心转意, 现在还敢拿生死大事来威胁他们。   他们对此一边憎恨一边后怕, 但也显得无能为力。   服下子蛊的人们大多数都在无奈中接受了现实, 他们想要其他人也接受这种办法。   起码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被云嫦的子蛊操纵。   而还没有服用子蛊的修士们则想着大家一起反抗,说不定能抓住云嫦让她心甘情愿免费治病。   可惜他们的反抗没有任何的作用。   伏珧还因此站出来提着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在无数人的谩骂声音中, 他强忍着身体里的剧痛开口:“想动云嫦,除非踩着我的尸身。”   大家说他真是疯魔了。   当年的伏珧灵尊何等的风光,十四州由他为首,天下女子艳羡倾慕。   云嫦再好, 也不过是一个移情别恋的女修。   而且还是和他结成道侣后移情别恋,男子的脸都要被丢光了,他居然还要维护云嫦!   伏珧听着那些话,又慢慢地坐下来靠着墙边看着远处的天空。   他失神地想着,云嫦从没有移情别恋,她自始至终都只会爱上她的那位大师兄。   自己那数十年假扮陈祁远的日子, 不过是东施效颦, 揽镜自照。   他的医仙子专情到可怕。   伏珧歪歪头, 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丝苦笑, 自己倒宁可云嫦少几分痴情,多几分薄情,好叫自己多几分希翼。   自己想得到云嫦,他这三百年里在极北之地找了一个隐蔽地界。   他在那里设置了不少的障眼阵法,路过的修士很难发现此地。   这个地方的隐蔽性和安全性虽然比不上隐世陆家的自成小空间, 但也足够他和云嫦安稳无忧一世了。   他幻想着每日醒来的时候,身旁的妻子还像以前那样,她的眼神中都是满心满眼的爱意。   或许他和云嫦还会有孩子。   胖乎乎的小朋友跟着娘亲的背后一蹦一跳。   伏珧想象那个画面,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明显,最后忍不住苦笑起来。   当年小槐也怀了自己的孩子,他并未多期待,只是觉得该有个孩子才好。   后来孩子没了,他去质问云嫦。   可如今细细想来,他当真有为那孩子生气过吗?并没有,他只是难过云嫦为何会变得不再温婉,他厌恶不包容他三妻四妾的云嫦。   只是云嫦为什么要包容自己呢?   曾经的自己憎恶陈祁远太过于宠溺她,让她冒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足足等了三百年,他在等陆修桑的彻底魔化。   他想要等到陆修桑像当初的自己一样变得荒淫无度和杀戮随心。   这样云嫦就会发现,原来不是他伏珧本性的错,而是魔骨控制之下,没人可以改变一切。   到头来,不过是自己……活该啊。   云嫦给伏珧下了子蛊救他的事情被常问心知道了,这个已经呈现出老态的人气得快跳脚。   他的性格还是和在魂断城时一模一样。   别人都不敢做的事情他敢,别人不敢救的人他敢。   常问心摸着下巴大声喊:“要是我就给他下天下最毒的毒.药!让他痛苦万分地死去!”   常问心看着面前容颜未改的云嫦。   她还是当初的模样,美.艳、清冷同时眉眼之间永远充斥着愁绪。   当初听说云嫦在边境平原上被围殴,最后自刎而死,所有人都在欢呼着她的陨落。   她杀了太多的魔族,也杀了一些追击的修士。   她不死的话,被她杀了孩子的魔界府主会不死不休,到时候云嫦一个人的过错要其他无辜的平民百姓来承担。   而常问心听到消息后则是坐在破旧的宅院里待了很久。   师尊的爹娘没了,师门两位师弟师妹不见音信,她大师兄没了,活得像大师兄的陆修桑也传说被伏珧灵尊万剑穿心陨落。   最后她也消散在天地之间。   这样的人应当是恨透了世界,恨透了每一个杀她的还有不帮她的受惠者。   她恨不得一身医术都失传,这样也好过在她被逼死后,有些仇家还通过她留下来的医术治病疗伤。   但云嫦却收了自己的为徒。   那几日,云嫦几乎日夜不休地在玉简里写下各色医修心得,最后尽数交给自己。   通过云嫦的眼神,她也不是非得要自己救世人,她只是自己多学会一手功法好在这乱世中活下去。   常问心想到这里,看向云嫦。   所以她纵然见过了无数的背叛,却还是愿意对心善的人使出援手。   这么理智……对她来说也是一种煎熬啊。   常问心紧握拳头,再愤愤不平地问:“师尊,你怎么不杀他啊?”   云嫦垂眸,摸着自己的腹部。   想杀……但是……   “或许大师兄最后还需要那具身体。”   云嫦揉了揉眉心,这几日自己神情总是恍惚,她猜想自己或许是太过于劳累了。   她不止身体累,还有心累。   云嫦想要出出散散心。   药宗不算太大,但群山往来实在难行,幸好修士可以御剑而行,否则各峰弟子来往都需要好几日的脚程。   云嫦顺着山间小路往下走,放出明知谣的魂魄。   小师妹疯疯癫癫的,忘记了痛苦的一切,跟在她的身后问:“云嫦师姐,这地方好像不是傲风派。”   云嫦轻笑:“是药宗。”   当年自己和大师兄在药宗疗伤,大师兄在山脚下修建了一座竹房子。   那座竹房子的周围住的都是一些凡人。   一些大娘会将他们认为是夫妻。   云嫦则不辩驳,实则心中暗乐,知道大师兄开口证明二人的“清白”。   明知谣问:“云嫦师姐,大师兄和三师兄呢?”   云嫦看着她疯癫的样子,停下脚步抬手摸着她的脸颊轻声说:“阿谣乖,大师兄和三师兄他们有事去了。”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云嫦说不出回答,说道:“大师兄应该会很快回来的。”   明知谣再问:“那三师兄了,昌禾师兄呢?他去哪里了?”   云嫦沉默了很久,徐徐开口:“他比我们早早回傲风派了,阿谣乖……”   别再问了。   云嫦让明知谣先回结魄灯。   她双手轻握放在腹部,拾阶而下,她边走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日魏珞珞联合众多魔修打碎结魄灯前给自己留的一场好梦。   那日的大师兄和她今日一样,走在一片竹林中。   啊……真想和大师兄改日慢条斯理地顺着这般的石阶慢吞吞地走着。   没有生死,没有忧愁,只是二人漫步赏景,从春到夏,从秋到冬。   云嫦脚踩在占有青苔的石头上,明黄色的裙摆和地上的青色竹叶相拥又分别,她头上的轻纱随着身形而飘动。   背后不远处的男人躲在暗处,始终保持着足够的距离跟着她。   伏珧很清楚云嫦肯定知道自己在跟着她。   但她没有开口斥责自己。   所以他也就继续跟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云嫦进来走路好像小心谨慎了很多。   而且总是喜欢摸腹部。   若是没有经验的修士必然想不到,但伏珧之前有过怀孕但没成功生下孩子的侍妾,云嫦和她们当时有些相似。   伏珧靠着竹子,紧握了拳头,孩子……吗?   直到云嫦走累了停下来,才开口对背后躲着的伏珧说:“所谓的追随,对我而言没有作用,你不过是感动了自己罢了。”   “就如当初我生气,你令绝美舞姬跳舞给我看,但说到底是你想看,还是我要看?”   “伏珧,我要夫君安然无恙。”   伏珧现身,看着挺直腰杆坐在青色栏杆上的云嫦,颤声问她:“这样……你就会原谅我吗?”   云嫦侧头看向远处,不愿意看他那张脸:“伏珧,这和我是否原谅无关。你强行将魔骨打入陆修桑的身体里,这是你的孽,你若是有良心便替他出一份力。”   这是他应该且必须要做的事情。   而不是用来换取自己原谅的筹码。   “伏珧,我需要陆修桑的消息。”云嫦起身越过伏珧,毫不留情地离开。   三日后,云嫦从常问心的药童手中收到了一份玉简。   玉简没有署名,但云嫦知道这是伏珧给的消息。   她果断地打开查看。   常问心一直瞒着自己,说大师兄并无大碍,但伏珧的玉简更加实事求是。   “他离开药宗后,重开阵法压制魔气,但效果不佳。”   “同时数大宗门发难,他两头难以兼顾。所以纵然他学会了魔界顶尖功法,却依旧应接不暇,魔骨上的魔气是越来越重了。”   “没人相信他可以镇压魔骨,所以他没有获得机会,只能孤注一掷。”   “这一个月来,他杀人无数,攻击者皆杀,不留全尸,手段及其残忍。”   “世人谈他为之色变,可止小儿夜啼。”   云嫦反复将玉简看了几遍,最终得出大师兄暂时无碍的结论。   魔骨还没有彻底地控制住他。   云嫦觉得伏珧在这消息中难免是掺杂了私心的。   什么可止小儿夜啼……   那是陆修桑,那时和自己拜过天地的夫君,她不怕……   云嫦将玉简收起来,便躺在榻上沉沉地睡去。   她近来嗜睡,总会做梦,梦见陆修桑一脸慌张地哄着孩子。   他也是第一次为人父。   好在以前带过苏素,他虽然失态但并没有大的纰漏。   云嫦纵然睡着了也忍不住轻笑,从小无父无母、在烟花柳巷地界挨打长大的大师兄终于有一个他自己的家了。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前来药宗寻求救助的修士也越来越多。   他们身上的魔气越来越强。   伏珧给云嫦的玉简中,关于陆修桑的情况是越来越不妙。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他快撑不住了。   陆修桑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如果他不除掉魔骨,日后他的孩子一出生就饱受众人的指责。   正如陈祈远小时候被人骂是妓.女的孽种一般。   他是,但云嫦和孩子不能。   云嫦是两位高阶修士的独女,是傲风派掌门的掌上明珠……自己怎能忙忙碌碌半生,倒让她背上无边骂名。   无论他此次杀了伤了多少修士,他也只是杀那些主动攻击他的人!   他很清楚所有人想杀他,又想他能彻底剔除魔骨。   但魔骨是上古大魔的蝶骨,通过多次开启浮生境杀了多少人,它聚集了多少的怨气。   它想要寄生在云嫦或者陆修桑这种心性纯净,天赋异禀的修士身上。   它一旦择主,除非它主动换人,否则宿主本身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有那么一丝可能成功。   云嫦肚子大了之后,也不再出门。   她想要隐瞒下这个孩子的存在。   起码在大师兄解决好一切之前,这个孩子的存在不能被人发现。   常问心表示理解,同时他也有经验。   当年他还是懵懂少年时,在魂断城一个人拉扯长大两个孩子,可惜自己半路入道他们却没能,最终那两个孩子老死化为一抹黄土。   当然他并不伤感,生老病死,凡人常态。   如今云嫦的肚子逐渐大起来,再过数月便要诞下子嗣,为这肃静的小院增添一份生气。   又是一日,药童递给她一封书信。   云嫦不明所以地接过书信,这不应该是伏珧给自己的东西。   毕竟他要传消息,用玉简传既方便又快捷,但这书信上没有署名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   药童毕恭毕敬地行礼:“医仙子,这是小童一打开门就门下看到的,此物上只写了傲风派的二师妹亲启。”   现在知道云嫦出身的修士也不多了。   比起傲风派的二师妹,大家对她的印象都是医仙子,曾经三十三重殿的女主人,如今酆都魔主的道侣。   傲风派这三个字,早就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黯淡。   当初傲风派弟子们在宗门同比中的惊才绝艳也早就被人遗忘。   好在药童天天在这里照顾云嫦和常问心师父,听云嫦说过傲风派的事情。   他才能正确地将书信送到云嫦手上。   云嫦眉心微蹙,打开书信。   “此人的书信是不能让人知晓吗?”   抽出信纸后,云嫦发现信纸是一片空白。   她心中一紧,先开口让药童去忙碌事情,再开口驱动体内不多的灵气,炙热的手掌扫过空白信纸。   信纸逐渐浮现不太规整的字体。   字还是好看的,只是写得歪……这一切说明写信之人在写这信的事情必然身体上极大不适。   云嫦双手颤抖地拿着薄薄的信纸。   “师妹,见信安,我思量了许久怕你没考虑到。你且记住,药宗中有云姓的弟子,但并无陆和陈姓弟子,所以这孩子不能随我姓。随师妹的姓,也更好听……”   此信字迹歪斜,内容也简单含糊,乍看之下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云嫦却懂了他的意思。   这个孩子一旦姓陆还是姓陈,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孩子是魔主的子嗣。   那群人要斩草除根……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会对这个时间点在药宗出生的陆姓孩子格外忌惮。   信的最后,叮嘱她看完之后一定要烧毁。   云嫦照做,她看着那灼灼燃烧的火焰,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直直砸在衣襟上。   大师兄在想他死后的时光里,自己和孩子该如何安身。   信中无一字说他情况不妙,但云嫦却确切地感受到了,当初说要好好想孩子名字,如今他连这一点都没有时间去想。   云嫦看完信之后,整个人失魂落魄,感觉腹部不适,于是一连数日都躺在了床上。   她一开始并无害喜,本以为能安稳下去,怎料月份大了却因为心中压抑而引发各种不适。   常问心给她下了无数药都治标不治本。   常问心让她高兴一点,多期待点这孩子的到来。   云嫦总是会笑着对他说:“我一直很期待孩子的出生。”   这是她喜欢了很久很久的男人和自己的子嗣。   她看到怀孕的女子也好奇过。   甚至还偷偷看着大师兄的侧脸想,自己和大师兄的孩子眉眼会像谁呢?   她只是在担心大师兄……   所有人都在瞒着自己。   之前伏珧传来消息都是报忧不报喜,但近来伏珧却也刻意避开了真实情况,用词含糊不清。   他是不是也知道了大师兄命在旦夕,而自己身体状态不好,所以也不敢再说了?   云嫦想去帮大师兄,纵然大师兄会生气,但她依旧要去。   她现在只需要等到孩子出生。   直到某天开始,药童不再给她送伏珧的玉简。   云嫦问他,药童只说近来没有玉简送来。   但云嫦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按照伏珧的性格就算大师兄真的出事,他就算编谎话还是会持续给自己传玉简的。   待药童和常问心出门后,云嫦摇摇晃晃地从床上下来,她推开了药童的房门。   那药童身上没有储物囊,如果有多余的玉简他肯定是放在身上。   她仔细观察过,有时候常问心忙起来几日不归,那药童也没有表现出异样,他并不会因为没有把玉简交给常问心而烦忧。   这种情况……云嫦分析出他多半是自行处理玉简。   云嫦第一次做贼姿翻箱倒柜,轻松地在床头柜子低层找到了数枚玉简。   没有毁坏,没有扔掉,看来是打算日后给自己。   云嫦一枚枚玉简看过去。   “近段时间众人停下攻势,陆修桑身上的气息压制不住,两种气息相斗……”   “观察了数日,魔骨的气息隐约中占据上风,不知道为什么陆修桑放弃了攻击,只是将所有的法力用来护住自身……”   “动乱数月,魔界的韩扬终于出现,他说路横给的功法有用,但陆修桑生死还要看他自身造化。意志不坚定者会迷失其中……”   “云嫦,如果陆修桑陨落,你真的会陪他一道走吗?”   云嫦拿着最后一枚玉简,她想着伏珧的话,什么叫做“如果陆修桑陨落?”   为什么要这么问?   陆修桑到底是什么情况?   按道理说伏珧等人服用了子蛊,还下了心魔誓约,是不可能动手去杀陆修桑的。   按照当前信息来看,有魔骨在,别人无法杀他……唯一能杀他的,也是魔骨!   玉简只有这些,但这些便足够了。   云嫦感觉肚子有些疼痛,而后越来越疼,她强忍着腹部的痛疼扶着墙回到了住处。   她躺在床上觉得浑身都冷,她本想将明知谣放出来,但最终还是没有做。   门外的风吹进来,空气中裹挟着雨气,再看外头乌云密布。   云嫦伸出手指去感受着那股凉意,要下雨了啊……   天色逐渐阴暗,而后雷声猛然响起,云嫦被猛然吓了一大跳。   她浑身都出冷汗,头发和衣服黏着在肌肤上,肚子的疼痛让她意识到孩子要提前出世了……   她又惊又喜。   孩子出来后,她就能去找陆修桑了。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凭借着直觉去做。   她好冷啊……   云嫦嘴唇嗫嚅,眼前闪过很多人的模样,所有的苦楚一并冒出来。   她在极致的疼痛中死死攥紧手下的床单,眼前发昏黑:“阿娘!阿娘啊……”   药童冒雨归来,看到她要生了但是情况不妙满床地鲜血急忙去找常问心。   常问心原本在和药宗宗主在聊事,聊假设陆修桑没能压制魔骨,那药宗又该对云嫦摆出什么态度?   两个人聊的正激烈,药童一传话,常问心吓得直接拉着宗主一道过来。   宗主也是要晕了。   他一直以为药宗护着的就只有一个云嫦,没想到还有个准遗腹子!这要是让外界的那些修士知道……   这绝对是一件麻烦事啊!   但女子生产本就是鬼门关上走一遭,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而且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能说什么?!   宗主一大把年纪了,也没给人接生过:“我治病救人,但我不会接生啊,我去找产婆!”   房子里的云嫦大喊:“不要!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宗主,算云嫦求你了!”   宗主听到这话猛然停下了脚步。   他只能和常问心一同给云嫦护法,用灵气护住她的全身。   外头大雨滂沱,雷声轰隆,也亏得这一场大雨掩盖了此座小院里的异样,消散了浓郁的血气。   那些痛苦的呼喊都一通大雨冲刷干净。   云嫦拼尽全力大喊:“师兄!”   随着一声婴儿啼哭,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云嫦的储物囊中备好了这孩子需要用的东西,她将东西全部拿出来。   药童用布巾包裹住孩子放在脸色惨白的她身边,虽然不足月生的,但孩子并无大碍。   云嫦看着那还带着血的孩子,轻轻给她擦脸:“是个像我的小丫头啊,大师兄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   云嫦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囊中拿出灵药放入口中,她强咽着丹药,感受着那些灵气在身体里运转。   这些也是她近段时间全部备好的。   她早就决定等孩子一出来就离开去药宗找陆修桑了。   云嫦想从床上下来,双脚沾地直接跌下来。   而后她俯首磕头不起来:“宗主,常问心,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两个年岁已高的男修看着她的姿态,心中复杂。   他们都猜出云嫦要做什么。   药宗宗主开口说:“孩子才刚刚出来……她日后若是没了爹也要没了娘吗?”   常问心也急匆匆说:“是啊,陆修桑已然到了炼化魔骨的至关重要的一步,你不去也行的。”   云嫦没有抬头,忍住身体的寒冷,她不停地在颤抖。   她何曾不想多陪陪孩子。   这是她孕育数月的孩子啊……   云嫦心如刀割,决绝道:“我是万年难出的纯晶之体,可以压制魔骨怨气。我便是大师兄的一丝生机,就算微乎其微,我也绝对要去……”   “我大师兄若是不能成功除魔骨,这孩子便与我们无关,她便和魔主陆修桑、正道叛徒医仙子毫无牵连。”   云嫦跪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沉重而无奈的叹息:“好……”   云嫦终于烦心,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待她醒来,已然是第二天晌午。   大雨转成小雨,烟雨朦胧,气温骤降。   药宗宗主和常问心正在逗孩子,云嫦苏醒后感觉身体好转不少,她是修士体魄再加上昏迷时药宗的宗主亲自为她疗养,身体的确恢复的很快。   幸好只是外伤。   云嫦又往口中塞了药物,她祭出灵剑做拐杖支撑着身体起来。   宗主抱着孩子给她看。   清洗之后的确是比昨日好看许多,云嫦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手指轻轻拂过稚嫩的脸颊。   这是自己和大师兄的孩子……   自己如今是她的娘亲,大师兄是她的爹爹。   这是她倾慕了许久的大师兄的血脉……   云嫦后退一步,再跪下来连磕三头,她一言不发,唯有重重的磕头声响起。   宗主问她:“不多休养几日吗?”   云嫦摇摇头:“修士外伤恢复的快,但精气神方休养数月才可养回,奈何云嫦等不及了,如此想休养一天和三天无济于事。感谢宗主出手治疗……”   宗主欲言又止,最后和常问心对视一眼,二人双双叹气。   云嫦临出门前,接过他们赠送的丹药。   这些丹药足可令天下修士眼红,她换取小宗门或者城池亦不在话下。   但此物是外人苦求,求而不得的。   他俩就这么赠送了……   药宗宗主道:“哎,三百年前幸亏你出手研制出除魔障的药丹,当时解了药宗燃眉之急……”   云嫦再冲他们行礼,转身走出门口,身上浮现一席深色披风,执剑走入雨幕之中。   这一场雨下得绵长,一连数天,不见停歇。   它似乎是想要冲刷掉黏着在天地间的魔气,洗掉那些盘踞的血气。   无名山脉之中。   众多修士围在一座被魔气笼罩的府邸外围,不敢靠得太近。   这一场雨让他们心中烦躁,无人发言,天地寂静。   他们拿着法宝做出进攻的姿态,小心谨慎到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很轻,生怕被府邸里的魔头发现自己的存在。   恐惧、害怕是他们心中难以驱除的存在。   仙魔两界之人此刻不再倒戈相向,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   纵然是阴险狡诈的小人,也明白此时若是不出手只想着坐享其成,那魔骨一旦彻底占据了陆修桑,而自己没能在陆修桑最好杀的时候除掉,那天下必然会大乱……   他们看了看四周。   看,伏珧也在!   纵然是被云嫦下了蛊的伏珧,却还是要来帮忙。   他不能杀,但能帮忙拖住陆修桑,好让其他人去杀他。   再看那魔界新任府主韩扬,从他的过往来看,他是站在陆修桑和云嫦那边的,但他还是站到了此刻的战场上。   有人心道,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有人能闯入那洞府勘察一下情况?   但没人敢说,因为说了也是废话。   谁去?   有人心中琢磨,自己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可以上,但此刻还没到危机时刻,谁都想多活一会儿,再说了现在还没打起来万一真扛不住肯定有人脱逃的……   不过想想,早死晚死一个样……   大家各有各的心思。   徐徐而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寂静。   哒,哒,哒……   这脚步声轻而缓,身披斗篷的女修执剑而来,剑尖滴着水,砸落在地。   她越过面色诧异的人群,义无反顾地朝着那座诡谲洞府走去……   云嫦脚下踉跄了一下,众人心中一紧,但随后她又站稳了。   伏珧等人没想到她会过来!   伏珧想要冲过去拉住她:“云嫦!”   但那股魔气瞬间朝他攻击而来,逼退了伏珧!   其他修士连忙扶住他劝说:“稳住气息!不然那魔气像活物一般会主动伤人!”   伏珧捂住胸口看着云嫦越走越快,离府邸越来越近。   他再喊了一声:“云嫦!”   云嫦在奔跑中回头一望,头上的斗篷宽帽被吹下,二人对视。   云嫦冲他莞尔一笑。   随即她回过头,足尖一点,身子朝前扑去,最后身形消失在了浓郁的魔气之中……   此刻府邸内的陆修桑浑身被魔气环绕,只见他的眉心处隐约有一抹黑色物体似乎要被他抽出来。   更诡异的是那魔骨已经有了自己的灵智,它像是疯癫一般在陆修桑耳边说出蛊惑的话语。   “何必顽抗?!臣服我的控制,我会让你成为两界之主!”   “你难道不想清洗掉这个虚伪的世界吗?”   “伏珧夺舍了你的身体,抢夺了云嫦,还有你明明是为了正法界封印裂缝,救下的人却硬生生逼死了你的心上人。”   陆修桑痛苦地大喊。   “闭嘴!”   魔气不断地侵蚀他的道心,那些话语也是压抑在他内心底层的不甘!   它非要把那些痛苦的回忆全部拿出来,摊开在陆修桑的面前。   魔骨又改了一副嘴脸:“陆修桑!本座可是上古大魔的残魂,你该俯首称臣。”   “你的妻子云嫦和那未出世的孩子,现在被那群道貌盎然的修士联合药宗的人抓住,破开了她的肚子挖出了那不成型的孩子……”   陆修桑气息动乱,痛苦地大喊:“别再说了!你想让我离开此地!休想!”   他再催动魔族功法,想要将此物抽出来。   魔骨癫狂地大喊,它的确忌惮此功法,陆修桑是它选中的强者!它不是魂魄所以不能夺舍,故而它费心竭力地想要和陆修桑这个宿主共存!!!   让他被自己所驱使,所傀儡!   一旦被抽出来,如果不能再附身到陆修桑身上,那它找个很弱的修士只会很快被封印住!   它就是看着了陆修桑足够强,强到那群人不能轻易地杀死他。   魔骨怨魂桀桀大笑,说:“那你离开这个破阵法,去外面去看看,去药宗去看看!”   “她死得好惨啊,我看到了,她眼睛都被挖掉,舌头被割掉……你不想离开这里去看看吗?你去送她最后一程啊……”   魔骨在陆修桑的脑海中故意弄出一些虚假的画面,让他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假。   陆修桑看到云嫦倒在血泊中,腹部的鲜血不停涌出来。   云嫦朝他伸出手,痛苦的呢喃:“大师兄,我好疼啊……你来药宗救我……”   陆修桑强忍住伸出手的冲动,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是魔骨为了让自己离开阵法,打断自己的施法虚构的虚假片段。   陆修桑浑身颤抖,他大脑混乱无比,一时间难以分清。   痛苦和愤怒随着那些画面的出现不断地攀升。   魔骨发现他的软肋,疯狂无比地笑起来。   “没错,就是这样,再愤怒一点,再愤怒一点,愤怒到失去理智!陆修桑,离开法阵去药宗,去看看你二师妹云嫦啊!她在等你救她啊!”   “她好惨啊~你不去救她,那你也是间接害死她的人!”   陆修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上的魔气再进一分,魔骨的魔气距离他心口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护体罡气。   数月来的折磨,它不断地冲击着陆修桑内心的软弱点,再强悍的心性也该破了!   陆修桑撑得时间越长,他越强,魔骨自然期待操纵他之后的快感。   魔骨看着缓缓拿起剑准备站起来的陆修桑,蛊惑道:“没错,就是这样,拿起剑去杀人,杀光天下所有人,包括那药宗,你的师妹已经死了,他们会让人伪装云嫦,所以和云嫦一样的女子也可杀!”   陆修桑口中呢喃:“可……杀……”   就在他彻底握紧身侧长剑剑柄的时候,忽然怀中扑进柔软身躯。   云嫦抱紧了他,竭力想要让他灵台清明。   魔骨愤恨地喊:“她是假的,陆修桑,杀掉云嫦!”   陆修桑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他觉得这个女子像云嫦。   可他的云嫦不是应该在药宗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二师妹不会不听话的……她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假……的……   这是魔骨给自己幻化的云嫦,那些云嫦或者温婉,或者命在旦夕,都在不断地激他去杀人报仇。   这数月来不止一次两次眼前出现幻术云嫦了,而每一次他都很果断地斩掉了幻化出来的云嫦,不叫魔骨诡计成功。   所以这一次他同样抬起了手中的长剑……   陆修桑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忽然,陆修桑觉得唇上温热,师妹颤颤巍巍地亲他。   云嫦被这些魔气弄得浑身不适,但还是没有松开抱着陆修桑的手。   云嫦喊他:“大师兄,你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了……”   陆修桑意识到面前的人真的是云嫦,手中的剑哐当砸落在地。   以前的幻术,魔骨都不会开口让自己杀云嫦的。   而且那些幻术云嫦都是劝自己去入魔,去血洗两界。   唯独今天的云嫦显得如此真实,魔骨也表现得不同。   陆修桑心中又气又惊,抱紧了怀中不听话的师妹,恶狠狠说:“早知道你会跑来,我当初就应该打断你的腿,让你待在药宗出不来!”   云嫦被气笑了,抱着面前快要被魔骨控制的人:“那你现在可以打断,我心甘情愿……”   陆修桑抱紧了她,嗅着她的气息,哑声说:“大师兄舍不得。” 第43章 他身上不再是魔气,而是纯正的灵……   陆修桑嘴上说着狠话, 但手上却只是抱着云嫦。   他一边想要将云嫦揽入自己的怀中,云嫦抬手抱住他的腰,心道大师兄是真的很生气。   自己小时候练剑想要偷懒, 他教训自己的行为不过只有一个眼神或者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打断自己的腿这话, 他是从未说过的。   不仅没有说过断腿这类教训气话, 甚至自己受了一点点小伤, 他还要给自己细心地上药。   云嫦靠在他的胸口, 听着他噗通噗通的心跳声,笑道:“要打断我的腿的话, 你都是第二次说了。”   “若是我的腿断了,能帮助大师兄承担一份痛苦,那我不要这一双.腿又何妨?你不妨现在就打断……”   云嫦面上露出浅笑。   她不是没有受过伤,也知道受伤时的痛苦, 但是她愿意。   她多希望老天爷开眼,能让大师兄的劫难少一些,就算要自己大半条命也没有关系。   不过还是不要完全把自己的命去掉。   她不想大师兄以后孤苦伶仃。   陆修桑听到她居然答应,但语气是又气又怨,他垂眸看着人的发丝:“是我刚才气急,大师兄舍不得的。”   他千万叮嘱, 甚至都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他甚至想若是自己无法驱除魔骨, 那他日后会变成杀戮怪物血洗天下。   或许云嫦也会被自己杀死。   陆修桑不想让云嫦感受那种痛苦, 他希望自己的二师妹和孩子可以安然无恙地过下去。   所以他恨不得和魔骨同归于尽, 让它无法控制自己这个高阶修士。   陆修桑说:“嫦嫦宽恕大师兄这一回吧。”   云嫦抱紧了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从未怪罪过。”   云嫦转移了话题,轻声说道:“孩子出生了,一个小小丫头……眼睛像我,但是鼻子像大师兄。大师兄还没有看看她呢, 我拜托药宗宗主收养那孩子……”   陆修桑哑声说:“辛苦你了。”   他的妻子在这数月的孕育中,没有得到丈夫的陪伴,而是没日没夜地为自己而担心。   陆修桑现在让云嫦离开也不现实。   她都来了……   魔骨还试图来蛊惑自己杀掉她,魔骨很忌惮云嫦的存在。   当年若不是有她在伏珧身边,恐怕魔骨早就让伏珧变成一个十恶不赦、见人就杀的大魔头。   陆修桑将一边掉落的灵剑递到云嫦的手上,让她握紧,说道:“我体内的魔骨松了一半,但后一半也是生死存亡之际,嫦嫦,若是我要被魔骨反噬,你杀掉我。”   云嫦不想接那一把灵剑。   但陆修桑强硬地让她握住:“别怕,你不会被魔气彻底侵蚀,你可以的。”   他重复一次用于强调:“杀掉我。”   云嫦抿了抿唇,问道:“若是入魔后还能保持清醒的话,那不妨入魔,可惜……”   她没有说完。   可惜陆修桑的入魔不是心性发生变化,而是会被魔骨操纵。   魔骨不除,他若不死,他会成为毫无人性的大魔。   他会杀无数人,包括自己和孩子。   以前的大师兄相信人定胜天,只要自己的意志足够坚定就没有人可以击垮他。   但经历的越多,心中的担忧越多。   他也只是人,一个很强的修士,而不是神。   他不敢去赌日后能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杀掉云嫦和孩子。   他也害怕魔骨会因为忌惮云嫦的纯晶之体,会操控自己率先杀掉它的克星。   “嫦嫦,别怕……”   陆修桑握住她的手,哑声道:“千万别怕,你是替天下除掉大魔头,你是在解脱我。”   陆修桑说着将储物袋和自己的法剑全部交给云嫦,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一件武器。   云嫦安静地看着面前被魔气缠绕的男人,她目光温柔。   她的大师兄修炼之道未免太苦、太难走了……   难道这就是自己纯晶之体间接影响的?   纯晶之体在身侧可以加快他修炼进度,这是好处,于是天道就要从另外一个方面对他加重磨炼?   云嫦心想,如果自己可以彻底毁掉这一身血肉或者灵体,想尽办法放弃掉纯晶之体,使自己变成一个普通的修炼者,时不时以后就没那么苦了?   陆修桑看到她失神,抬手摸着她的脸颊。   “我要重新运转功法驱除魔骨,你在身边为大师兄护法,然后情况不对,莫要忧柔寡断。”   陆修桑相信云嫦,相信她纵然心中不舍却还是知道大是大非。   一时间的恨意只会带来无穷的灾难。   “不要为我的牺牲而伤感和愤怒。我的死,只为救下天下正义之徒,只会护住那些心地善良的人们,只会让我在意的人日子安稳无忧。”   陆修桑轻轻摸着她的脸颊,声音喑哑:“嫦嫦,别怕。”   云嫦闭眼轻轻地拿脸蹭了蹭他的手,回:“夫君放心……”   他若死了,自己陪他一起死,黄泉路上两个人不会孤孤单单的。   然后下辈子两个人还要在一块,她还没有和大师兄待够。   陆修桑得到肯定的话之后,将云嫦轻轻推到石台之外,他盘腿打坐重新运转功法和魔骨对抗。   云嫦望着他的身影,安静地站在原地,犹如一块石头佁然不动。   她悄悄地握紧了剑,握紧了属于大师兄的法剑……   魔气越发浓郁,云嫦逐渐觉得寒冷刺骨,她打开陆修桑的储物囊想要找一件厚实的衣物。   她本以为很难找,毕竟大师兄不怕寒冷。   怎料云嫦在储物囊里看到了极多的衣物,从春到冬,全是属于自己的衣物。   款式和颜色都是自己喜欢的。   其中还有给小孩子买的小鞋子,不过巴掌大。   他什么时候去凡人城镇置办的?自己都没能准备的如此齐全。   除开一些不知道用处的灵宝后,云嫦还在储物空间里翻出了一些糕点,全是自己爱吃的。   云嫦尝了一块软糯的桂花糕,觉得过甜了些,甜的发苦。   她先是一笑,而后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想要笑出声,但内心的痛苦总时不时打断她的笑意,让她笑得断断续续。   “哈……”   云嫦收起储物囊,手上执剑、眼神坚定地看着面前的那团魔气。   它是远古大魔的魔骨,残留了对方的一缕意识。   既然如此,她便要和它斗一斗!自己要像大师兄所说的那般,为天下正道,为良善之人,为身边亲友,为了自己的道毅然决然地和它死斗!   他是三千剑阵陈祁远,亦是百折不屈的陆修桑。   他和她的道,诋毁猜妒,无愧于心!   云嫦说:“所谓魔骨也不过和伏珧那般的小人相同,占据他人身体才能作恶的东西。”   那魔骨一边要蛊惑操控陆修桑,如今被云嫦挑衅,意识冒出愤怒这股情绪。   但它的魔气没办法伤到纯晶之体的云嫦!   云嫦才是它看中的夺舍的绝佳身体,是陈祁远护在她的面前替她挡下。   而后来云嫦经脉尽断,它又发现了远比伏珧意志坚定的陆修桑……   如今云嫦又掺和一脚。   魔骨归愤怒但没有动静,云嫦眯了眯眼睛,好像这些年魔骨改变了无数人的心性,唯独没有改掉自己和自己身边良善者的心性。   除开纯晶之体的特质,大概率说明自己克它?   云嫦心中隐约了一个主意……   而此刻,外面等待的修士们心急如焚。   一日,两日,三日……时间在连绵细雨中渡过,魔气逐渐增长。   围在外面的修士们心急如焚。   “医仙子进去了之后再无踪迹……”   “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啊?”   伏珧面如土色站在原地,他这几日只要一靠近那洞府都会被魔气直接攻击击退。   这肉眼都看得出来,那团魔气特别针对自己。   陆修桑看来还是对自己带着私心 。   在场的高阶修士聚集商议此事。   此次事件可算是聚集了仙魔两界不少的高阶修士,大家谁都不服气谁。   腰间挂着双剑的韩扬冷笑起来:“装什么呢?过来不都是为了除魔骨杀陆修桑的吗?”   一名青年剑修皮笑肉不笑:“在下闭关数百年,如今倒要为了天下苍生来擦你们留下的烂摊子。”   他知道了前因后果后曾经被气得不想来。   他是和陈祁远同等时期的修士,万剑宗弟子李沉。   当初在正法界所有宗门的弟子大比中,他败在了陈祁远手中。   李沉一身的傲气被那位小宗门出身的修士斩断,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他败了。   他一朝心生魔念,心境不稳而被迫闭关。   这些年断断续续地出关,但都没有赶上最悲惨的时刻。   李沉冷声道:“收起你们的虚伪面容,无论是带着算计来杀陆修桑的人,还是纯粹为了天下苍生来杀陆修桑的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还请大家齐心协力。”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冷笑:“装得倒是道貌盎然,还不是为了杀掉陆修桑留下一个安稳世道,目的还是让你好好修炼,去追求那无望的长生大道。”   众人的所谓商议便是一言不合争执起来。   伏珧大喝一声:“够了!”   伏珧开口说:“无论如何,还请诸位留云嫦一命……”   有人开口:“她进入了就没有动静,怕是早就死在里头。”   伏珧嘴唇嗫嚅,大声反驳:“不会的,陆修桑绝对不会杀她!”   伏珧看向那处洞府,心中发紧,他有私心……他希望陆修桑身死道消,魔骨也被顺利封印,但云嫦能安然无恙。   这样他可以坐享其成……   众人看到伏珧的这样子后,对他纷纷发出嘲讽的笑声。   伏珧没有理会他们,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处洞府。   时间再悄然过去一个月。   细雨也终于停了下来,可惜停雨却不散去乌云。   洞府之中,陆修桑痛苦不堪,他不断地结印施法。   魔功在自己的身体里运行,每一次大周天运转结束后,他便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像是被碾碎重组。   他都快要将魔骨硬生生从自己身体里扯出来了。   但是他感受到巨大的压力,身体的疼痛,脑海中的痛苦记忆。   魔骨也在垂死挣扎:“陆修桑!陆修桑!”   它的声音越来越尖锐,越来越细,无比刺耳!   魔骨本是死物。   但魔骨上残留的大魔怨念非人非魔非鬼,这股怨念凭借着本能随意而行。   “陆修桑你若是把我从你的身体里拿出来,我必然要拼尽全力也要让这个世界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陆修桑心中大喝:“你怕什么?!”   陆修桑的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   魔骨之前也被封印了数次,就算此次自己把它抽出来应当也只是被魔族封印,那它日后说不定机缘巧合之后还是可以再现世祸害苍生。   既然如此,此次又何必如此慌张?   这一次的封印到底有什么不同?   怎么还把魔骨上的这股怨气给逼出来了?   陆修桑心中起疑心,多日来的思索,他想了无数种可能,设想到了无数与之相关的修士……   最后想到了云嫦身上。   万年难遇的纯晶之体专克魔气和邪气,那云嫦说不定可以彻底封印它。   毕竟万年难遇……距离上一次出现纯晶之体的记载的确是在万年之前。更叫人珍贵的是,因为纯晶之体并非修道之体,而是拥有者若是修道可以进步飞速。   它也可以出现在凡人身上,但如果不修仙,这凡人也就和常人无疑。   一个入了道而且天资绰约的纯晶之体的修士……自然极其罕见。   陆修桑想到这里,连忙打断这个想法。   他不知道云嫦该怎么做,但他本人是不希望云嫦插手进来的。   陆修桑抬手一拍额头,一股剧痛袭来,让他发狂大喊。   “啊!!!”   那魔骨已经出来了大半,不断翻涌的魔气在他额头前成型,这种抽魔骨的方式无异于将人本身的蝶骨抽出一眼痛苦。   魔骨愤愤道:“多次浮生秘境已经帮我积攒了足够多的怨气和血气,陆修桑就算你驱除我,我亦能让天下民不聊生!”   那魔骨的声音又变成了陆修桑本身的声音。   他像是在质问自己的心。   “魔骨一旦出世,此次它要掀起弥天大祸,你便是罪魁祸首,你当真要把它除掉?”   “陈祁远,这就是你要走到的正义道吗?你害了天下多少人?”   “你也让云嫦失望了,你驱除魔骨便是祸乱苍生,这是你的孽,你还不清的。”   陆修桑不为所动,咬牙狠狠道:“畜生休想蛊惑我!”   魔骨转而高声喊:“你成功不了的!”   那魔骨又猛地回到陆修桑身体一点,这一点硬生生让他吐出一大口鲜血。   魔气越发浓郁,洞府里面和外面都是漫天魔气,黑气压天光,此刻白昼但使四周景物模模糊糊。   两股力量纠缠在一起,搅动了这一池浓郁如黑水的魔气。   外面的人也清楚恐怕到了最后时刻。   陆修桑拿到路横给的功法之后,为了自己为了云嫦也为了不让魔骨力量越发强盛,他此次不再拖延时间,势必要驱除魔骨。   魔界的数位高阶修士在韩扬等人的命令下,开始插旗布阵。   韩扬立于高空,有人大声问他:“这阵法是用来封印魔骨?”   “若是陆修桑没有成功驱除魔骨,而是被魔骨控制成傀儡呢?”   韩扬咬牙,一脸狰狞地看着他:“如果魔骨没被他拿出来,而是控制了他,那他身上的气息肯定会完全被同化,这阵法也能起效果!”   此阵法威力过大,但有一点。   创立阵法的前辈深知此阵威力,他在创造阵法时有一条,动用此阵法封印魔骨时必须是纯粹的“魔骨”。   它还附着在一个意志清醒的修士身上时,这阵法是无法启动的。   而现在陆修桑的唯一生机就只有驱除魔骨!   韩扬紧握拳头,身子微微颤抖。   他咬牙切齿地小声说:“陆修桑,你……一定要成功……”   他闭眼想起了当初在蓝庄小镇的时候,昌禾和明知谣说起傲风派的事情,他们俩的快乐是自己羡慕的。   尤其是昌禾对自己特别上心。   因为昌禾没有拜入傲风派时,他还是普通人家的大少爷。   爹娘少子嗣,也没什么其他亲朋好友,他童年时没有玩伴。   多年爹娘才孕育二胎,是个体弱多病的弟弟。   听闻昌禾的那亲弟弟性格可爱黏人,昌禾待他极好,那亲弟性格偶尔娇,但对他这个兄长颇为喜爱和在意。   可惜死于五岁,昌禾看着他吃了无数的药,最后没能熬过寒冬腊月。   昌禾一直没走出来,到了傲风派后更想要个小师弟了。   韩扬垂眸,当初的自己极度厌恶昌禾把自己当他的弟弟。   如今看来,其实当个被在乎的小师弟,韩扬想挺好的。   他并没有那么喜爱孤独。   可惜昌禾死了……   如今,他还要指挥魔界来杀昌禾的大师兄和二师姐。   但他到了这一步也无法回头,魔界众人也不会让他回头。   阵法布下,手下看向韩扬:“府主,是否动手?!此刻陆修桑的气息已经足够微弱,测试之后吾等发现阵法可以启动了。”   “再等等……”韩扬声音颤抖。   弟子回:“可是府主……”   韩扬愤怒地喊:“老子让你再等等,你聋了不成?!”   他事到如今反而不敢下这个命令,他的生死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若是陆修桑去了黄泉遇到了昌禾,和昌禾说了自己的事情,昌禾怕是要恨透了自己……   他此生被路横当做伴生傀儡,本以为自己早就冷心冷情,但他发现自己压根做不到。   他的心也会疼。   这三百年来他始终活在痛苦中,他当初是想要让昌禾和明知谣活下去的,可最终自己的一厢情愿反而害死了他们。   他亲手害死了两个对自己特别好的蠢货。   韩扬朝洞府去了几步,顶住魔气,大声怒喝:“陆修桑,我再多给你三炷香的功夫,把魔骨和自己的气息分离!法阵已开,你的肉身一旦被牵扯其中,顷刻被灭!”   陆修桑只是修士身体,怎么比不得远古大魔的魔骨强度。   法阵不一定能彻底除掉魔骨,但陆修桑势必活不下来。   韩扬撕心大喊:“陆修桑,你听到了吗?!分离魔骨!”   韩扬开口后,其他修士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这个疯癫怪诞的魔界罗睺府之主,之前表现的奇奇怪怪,这个时候居然道出真心,他是站在陆修桑那边的?!   有人想要骂人了。   但一些修士脸上神情同样与韩扬一般。   当真要陆修桑死吗?   无论是仇家还是同为正义道的修士,让那个昔日惊才绝艳的剑修以这样不堪的方式死去……   他没有败在任何人的手中,他是败在了命运捉弄下。   在场的所有人,随机抽出一个去感受陆修桑的经历……   那这人怕是现在早就被弄疯了!   万剑门的李沉看着那团黑气,心中恍然,不,他不希望陈祁远死!   陈祁远是自己数百年来的心魔,是自己想要跨越过去的大山。陈祁远不死,自己永远就还有希望赢他,他若死了,此事就再也没有了结果。   自己便永远也无法赢一个不在世上的死人。   所以……陆修桑要活下去!他绝对能成功的!   李沉看到韩扬一个人顶住压力,向前一步:“我以剑心起誓,为陆修桑多争取三炷□□夫,只求他驱除魔骨。若他失败,我之后百年不拿剑不练剑!”   亦有其他正义之士见状,做出赞同姿态:“三炷香时间,是陆修桑最后的生门。”   韩扬既然愿意为陆修桑多要三炷香的功夫,那这“罪过”自己便也帮他承担一些。   他们愿为韩扬发声,再看向那魔气环绕的洞府,心中思绪杂乱。   陆修桑,你要成功啊……   洞府之内,云嫦听到了那用法力传来的声音,再看向最后和魔骨拉扯的大师兄。   云嫦握紧了手中的法剑,走向陆修桑,靠近魔骨。   这是陆修桑之前不许她过度靠近的范围。   云嫦难受到想要呕吐,头要炸裂一般,但她知道自己承担的越多大师兄便能多轻松一点。   “大师兄……”   云嫦看着面前的男人。   陆修桑满脸都是暗色鲜血,他双目通红,里头布满了红血丝。   他疯癫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自己还有云嫦,她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这丫头之前敢为自己自刎,肯定还会如此。   无论她装的多么乖巧,但他的师妹是个特别犟的丫头。   他答应了师尊师娘要照顾好二师妹的,怎么能让云嫦陪自己去死。   到了九泉之下,他怎么和师尊师娘解释?   还有自己的女儿。   她是云嫦数月才孕育生出来的孩子,她还那么小,自己都没有看到她一眼。   云嫦也没见她几面。   短短一瞬,陆修桑设想完了她的一辈子,她会无父无母地长大,会好奇地问药宗宗主她的爹娘是谁。   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娘亲是大名鼎鼎的云嫦医仙子,她以后不会知道娘亲因为在意爹爹和不想连累她而自刎死去   陆修桑再运转功法,强行和暴走的魔骨气息对冲!   对冲失败!   所有人失望……   还是太难了。   陆修桑再尝试对冲,想要冲着魔骨气息减弱时抽出它。   再次失败。   短短三炷香的时间,他尝试了数次,希望一次次有,又一次次地覆灭。   这简直太难了,就算不成功,也没有人能做到像他这样硬抗巨疼和魔骨对冲。   众人为他的坚定心境惊叹不已。   陆修桑此人数百年的苦楚,在今日出结果,但失望大过于希望,简直是在茫茫大海中捞如针一般的希望。   但他依旧没有放弃。   三炷香时间到。   有人缓缓开口:“韩府主,时间到了,这法阵能伤魔骨一点是一点吧。”   韩扬双手紧握拳头,他嘴唇震颤说不话来。   洞府里的云嫦看到时间过去,看到大师兄还差最后一点就要成功但始终没办法跨过时,心神俱裂地大喊:“大师兄!”   时间不够了!   云嫦始终下不了手,大师兄想死在自己的手中,但她……   陆修桑闻言再强提法力,最后一次运转功法,而后浑身力量冲击魔骨。   在极致的痛中,他硬生生将魔骨和自己身体分离,也将那些和自己气息混合在一起的魔气彻底分开。   而后,陆修桑身下的法阵瞬间光芒大闪,护住他的身体不让他再被魔骨入体。   他成功了!   耗时数百年,从陈祁远到陆修桑,在无数次的失败和痛苦煎熬中,在一次次的被追杀中,他终于驱除了魔骨。   他身上不再是魔气,而是纯正的灵气!   此刻魔骨见陆修桑留了后招,自己再附身他怕是会被他轻易挡住,索性不顾一切震碎了洞府法阵,强行飞出。   魔骨冲到高处,引发了魔界大阵!   头顶是魔骨和大阵的相斗,金光和黑气有如两条黑金长龙缠斗,引得山崩地裂,雷电交加,威压和杀气令人胆颤!   而众人急忙远离了高空,纷纷从天下落到地上。   只见被魔骨毁坏的洞府方向,山石湮灭,一切都袒露出来。   烟雾逐渐消散,男人执剑的带血身形缓缓浮现……   这一刻,所有人心中明了,何为百折不屈陆修桑。 第44章 娘俩挨在一块睡觉的画面显得格外……   陆修桑站在逐渐消散的灰尘中, 他的身上魔气消散、灵气再现。   数月以来的闭关让他身上满是污渍和鲜血,堪比叫花子,但他站在那儿, 腰杆笔直, 眼神坚毅, 手中的法剑闪烁着璀璨的金光。   没有人敢看轻他。   细细算来, 魔骨与陆修桑这位正道修士相处了将近四百年, 让他被两界诟病,被无数的修士追杀。   天下之大没有他的落脚之地。   但他没有放弃, 如今硬生生给自己熬出了一条生路。   不再身合魔骨的陆修桑不仅不能杀,甚至还是压制魔骨的关键人物。   而且……   众人看着电闪雷鸣之间,陆修桑缓缓抬起手中的法剑,对天一挥, 三千法剑有如流萤飞旋,磅礴的正气散开时卷起呼啸劲风。   他便站在这风暴之中,佁然不动。   他的声音被劲风传开:“三千剑阵陈祁远,见过诸位!”   至此,当年名动一时的陈祁远重新以陆修桑的身份转世归来,他从伏珧身上拿回来属于他的名字和荣誉。   也将陈祁远二字彻彻底底地和伏珧灵尊所做的事情割裂!   人群中用着他身体的伏珧紧握手中的灵剑, 默默后退了一步, 这数百年来自己还是没有赢下陈祁远。   当初自己夺舍他的时候, 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 陈祁远命不好,快些去转世投胎。   他走他的阳关道,自己过自己的独木桥。   自己拥有了他的一切,他的天赋、修为、身份、还有云嫦的爱意。   伏珧当初也担心陈祁远会突然杀回来,但随着一年又一年的过去, 他始终没有消息……   伏珧以为自己彻彻底底地赢了。   但如今,伏珧才终于明了,自己输得一塌糊涂。   陈祁远回来了,以如此惨烈而动人心魄的方式道出他的姓名,而自己却像是跳梁小丑,那些望向自己的目光有如针扎,让自己无地自容。   此刻天空上方,魔骨和大阵对冲。   附着在魔骨上方的那一缕怨魂撕心裂肺地吼叫着:“陈祁远!本尊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它之前附身的修士都是被它操控了意志,直到身躯彻底溃烂,它才肯善罢甘休。   一次又一次的成功,它积攒了无数的血魔气息,这些气息能够让它气血化形。   它本想通过陈祁远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此次耗费了数百年的时间,最后的结局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它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魔骨吸收了天地魔气,砰——一声径直冲破了封魔大阵,魔气击中那些布阵的魔修,让他们吐血昏迷。   再随后魔骨怨气桀桀冷笑着迅速离开。   韩扬见到魔族法阵被迫,表情狰狞,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还不趁着它最虚弱的时候封印掉它?此魔骨已经通过浮生幻境吸收了无数的生灵,此次耗费数百年也要控制陆修桑,想必是已经重塑了一定的神志!”   “它恐怕不会再沉睡,而是会继续为祸天下!”   韩扬说完足尖一点,手拿双剑,身形诡异地追击魔骨。   在座的修士听闻,纷纷拿出护心凝神的丹药和魔界给的符咒,做好准备后紧随韩扬的步伐也冲着魔骨方向而去。   自然也有人临阵脱逃,脚步不动。   而陆修桑并没有跟上去,他站了一会儿,直到此地的风波转移去了别处,他才膝头发软、单膝跪下。   幸好他用手上的法剑支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陆修桑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鲜血从微微张开的嘴巴涌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没有倒下,没人知道他是否昏迷。   留在这里的修士无一人敢去动他,去动他背后躺着的云嫦……   陆修桑驱除魔骨,魔骨飞遁而逃的消息传到了药宗,药宗那边派来飞遁速度快的长老前来接应。   有修士问道:“药宗怎敢收留陆修桑?”   药宗长老道:“他没驱除魔骨之前,是酆都魔主,药宗不会收留。但此时此刻,他不过是一名普通的正道修士,如今被魔骨所伤,药宗不能不救。正如诸位被魔骨所伤前来药宗求医,药宗定然来者不拒。”   说罢,他便带着二人回去。   这番说辞的确没错。   长老没说出来至关重要的一点。   药宗只会无条件救助被魔气所伤到了药宗求医的修士,但不会主动把他们带回去。   之所以陆修桑和云嫦的待遇不同,是因为常问心长老千万般叮嘱。   药宗之内。   云嫦一日后便苏醒过来,而陆修桑却一直被诸多药宗长老救治。   云嫦站在门外,心中思绪难平,在门口踱步。   一向沉稳的她此刻毛躁的像是个黄毛小子,完全沉不住气。   云嫦走累了,依靠在门口休息。   她至今还在后怕,如果当时自己早一步下手杀死大师兄……   幸好,幸好啊。   幸好大师兄在最后一刻强行驱除魔骨。   常问心从里面出来,让云嫦先去休息:“你这么守着不休息,身体怕是撑不住,女子生产本就鬼门关走一趟,你靠着丹药续,药性也是毒性,日后怕是身体撑不住……”   “陆前辈浑身筋脉险些要全断,一身傲骨更是裂缝无数,这些都是数月来的旧伤。”   常问心一说起来都忍不住打了个颤抖。   这数月来的闭关炼化魔骨,陆修桑到底是怎么忍住这些痛苦熬过来的?   云嫦强忍住心中难受,欠身行礼:“多谢药宗相救……”   常问心摆摆手:“哎,天上也没有馅饼,宗主说救陆修桑可以,但希望你能在药宗开课授学一月。”   云嫦当初在药宗学的医术,后来离开这里去了三十三重殿,她又集众家之长在医术上另有建树。   故而宗主是想让她好好指点药宗弟子一二。   云嫦听闻,此事对于自己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故而干脆利索地答应下来。   她只希望药宗能全心全意地救治好大师兄。   常问心再说:“我让药童送你回去。”   “你就放心吧,现在魔骨祸乱天下,所到之处生灵尽灭,恐怕正道修士日后会恳求他出手相助。”   云嫦再问了魔骨的消息。   原来魔骨那日冲破大阵之后,在十四州的正州最高山峰扎根。   以此为据点,释放魔气。   浓郁地区的魔气可使生灵沾之即死,而一些浓度不高的地区生灵萎靡不振,作物枯萎。   修士还能辟谷,但所在地区的凡人民不聊生。   一旦有大灾祸,饥荒永远是第一步先到的。   云嫦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点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便回了常问心的小院子里。   当初自己的房间早就被收拾干净,床被堆得厚实绵软。   几个年轻的女弟子正在看睡觉的孩子。   不过一月,这孩子消散了出生时的血红,如今皮肤白白嫩.嫩的,当真和医仙子像极了。   日后定然是个小美人。   她们听到云嫦走路的脚步声,起身看向门口,说道:“医仙子安好。”   云嫦微微颔首:“安好。”   “劳累诸位,先行休息吧。”   女弟子们退下。   云嫦承受不住连日的疲倦,依靠在松软的枕头上闭眼小憩。   她心中有很多事情要想,但此刻大脑却放空了。   她心中还是一阵阵的后怕。   这股后怕让她浑身战栗,让她的头脑直接放空,这样就不用去回想当时可怕的场景。   她差点就要杀掉了自己的心上人,为了人间安宁,为了孩子的未来。   为了大师兄和自己的道……   云嫦低声抽泣起来,双手捂住脸。   她现在好想见大师兄一面,但理智告诉她要冷静,要等长老们治好他的伤势。   她要彻底安静下来,不要给正在全力救治大师兄的长老们带去别的麻烦……   云嫦越是理智,她的内心越是痛苦。   她可以在别的事情上任性,唯独不敢在大师兄的生死上犯一点点的纰漏。   “大师兄……”   云嫦苦累了,终于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黑暗中她感受到有人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但她醒不过来。   此刻房间里,陆修桑坐在床边,他的脖子,手臂,身躯还有双.腿缠了不少的纱布。   浑厚的灵气运转全身,让他的伤快速地好转起来。   陆修桑看着安静侧躺的云嫦,她蜷缩着身体,双手放在唇边,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消散。   常问心说她已经睡了一天多,她太累了。   能睡着便是好事。   陆修桑看着云嫦,再看向紧挨着床头的摇篮里的小孩子。   陆修桑目光越发温柔,二师妹当娘亲了,娘俩挨在一块睡觉的画面显得格外温馨。   这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这是自己的家人。   陆修桑看着呼呼大睡的孩子,温声道:“爹爹还以为见不到你长什么样子了。”   这母女俩睡得香,陆修桑心中便安心。   陆修桑按捺不住,低头亲了亲云嫦的眼尾。   当年被师尊师娘捡回去之前,他在烟花柳巷里当苦役干活。   他们都说自己的娘是给下九流的妓.女,她不知道得了哪个恩客的种,发现的时候喝药没打掉,生了自己后把自己扔到了别家妓.院的柴房里。   她本人没多久就死了。   他以为自己要在那种地方被困住一辈子。   他也不想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于是做好了孤苦伶仃地过一辈子的准备。   怎料被师尊师娘带回去后,一个人在傲风派待了一段时间,师娘就抱着五岁的云嫦回来。   小丫头从小没见过爹娘之外的人,一看到自己的时候吓得头埋在师娘的胸口。   后来她习惯了自己这个大师兄后,就天天跟在身边跑。   ——大师兄,我头发梳不好。   ——大师兄,你说我衣服破了?我最近特别喜欢这一身衣服,阿娘不在,我不想换其他的,我能继续穿着破了的它吗?   ——大师兄,你长得好高啊……   陆修桑想,如果自己当初不在意礼义廉耻,直接打破两个人之间的窗户纸,或许两个人之间能少一些弯路。   他早该发现的。   云嫦长大后,总是若有若无地看着自己,又猛然避开自己的视线。   有一次她跟着昌禾和明知谣去树上摘柿子,三个人没用灵气和法术,玩得不亦乐乎,没个正型。   等自己傍晚到处找他们,昌禾和明知谣动作干脆地跑了,留下一个贪玩跑路没经验的云嫦瑟瑟发抖地躲在树上屏住气息掩盖身形。   结果她从树上摔下来直接砸到自己,自己感知到是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接,可惜没接住。   两个人一并倒在地上。   云嫦坐在自己的腰间,双手撑在自己胸口,她那一张脸便变得通红。   若是明知谣砸自己身上早就心虚地缩着脖子跑远了,压根就不会像云嫦表现得那样羞涩娇俏。   陆修桑轻轻喊着云嫦:“嫦嫦……”   她别再在睡梦中为自己担忧。   陆修桑只想喊两声,若是不醒那就说明睡得沉。   但两声过后,云嫦便唔了一声,含糊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陆修桑,先是发愣等确定是真人而不是自己的幻想后抬手抱住他的脖子。   云嫦埋在他的肩头,陆修桑正要说话,忽然感受到肩头衣服一下子变得湿润。   云嫦正在无声地哭泣。   陆修桑抱紧了她,哑声说:“都过去了,别怕。” 第45章 小柿子,让爹爹抱你,阿娘抱着你……   云嫦早就知道他会没事, 毕竟那么多的药宗长老一起治疗他,大师兄就是去了鬼门关也会被拉回来。   但是云嫦此刻还是又惊又喜。   她靠在他的肩头抽泣,双手攥紧了他的衣服, 用不断流下的眼泪来宣泄心中压抑许久的痛苦。   云嫦靠紧了他, 过了一会儿后哭累了才停下了眼泪, 精致小巧的脸上梨花带雨。   陆修桑昆从储物囊中拿出糕点等吃的, 小声询问:“她们说你睡了很久, 饿了吗?”   云嫦红着脸点点头,的确是有些饿了。   香甜的糕点配上温热的茶水, 云嫦慢条斯理地吃着,她吃东西并不快,茶水逐渐温暖了胸膛。   对比陆修桑这火急火燎的性子来说,看着她吃东西怕是被着急死。   不过陆修桑从来不会催促她。   云嫦没什么特殊的爱好, 慢条斯理地享受美食是她不多的习惯。   当初在傲风派,她爱吃甜食,但门派中没有多的。   师娘给她买的甜食由陆修桑收着,一天给一颗,云嫦想多吃但也从来不会撒泼蛮缠。   有时候看的大师兄可怜,便会偷偷多给她一点。   以此来换来年幼的云嫦对大师兄的夸赞。   譬如:大师兄真好, 大师兄是世界第一好的人, 我好喜欢大师兄。   陆修桑默默地看着她吃。   这样子倒是把云嫦弄得不好意思。   云嫦看向一边的孩子, 小声说:“女弟子都说孩子吃东西也慢, 是不是随我?”   “这样挺不好的……”云嫦补充了一句。   陆修桑拿手帕给她擦嘴:“没什么不好的,随娘亲挺好的。”   云嫦红了红脸,吃完了糕点便靠在陆修桑的怀中,安静地听着男人的心跳声。   大师兄的身体一向滚烫,烫到她心尖都打着颤。   她和大师兄不但结成了夫妻, 还有了一个女儿。   两个人待了一会儿,孩子便嗷嗷大哭起来。   云嫦连忙去抱着她哄,陆修桑在一边帮不上忙。   可能是他之前没有出现过,这孩子从孕育诞生到如今落地为人都是云嫦陪伴在她身边。   这孩子月份小,却还认人身上的气息。   她要是哭起来,那就只要云嫦哄才行,别的女弟子就是想来帮忙也搭不上手。   云嫦连忙抱起女儿,动作熟练地哄人。   毕竟她以前养过苏素。   陆修桑看着云嫦逗着孩子玩的笑脸,心中的郁结消散不少:“嫦嫦又给孩子取名字吗?”   云嫦垂眸,娇气认真道:“大名得请人看过生辰八字,算过五行再取。大名师兄来取,小名的话……”   云嫦温柔地点了点孩子的鼻尖:“我很早之前就幻想过孩子的名字。”   那时候她还在傲风派,大晚上睡不着和明知谣谈天谈地,说到男女之情,成亲孕育的事情。   她偷偷地想过要是自己和大师兄在一起,那孩子叫什么好呢?   云嫦思绪落到了曾经的记忆中。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做柿子好了。   当时小师妹侧头看向窗外的两棵柿子树:“二师姐,你取小名颇为就地取材啊,你总不能因为年年大师兄都给你摘柿子吃,就……”   当时的小师妹做鬼脸,云嫦羞得和她打闹在一起。   “大师兄要知道二师姐你都把孩子的小名想好了,他会做出生命表现呢?”   “不行,不行,你不能和大师兄说!”   “你看在每年都要柿子吃的份上,帮师姐保密吧!”   大师兄从小帮自己摘柿子摘习惯了,他养出了习惯。   每年柿子需要摘下来再放置一段时间才软甜,于是大师兄习以为常地每年都帮自己催熟柿子。   云嫦每次也会分给小师妹和昌禾师弟一起吃……   云嫦小声说:“傲风派的那一颗大柿子树怕是早就枯萎了,那棵树上的柿子很好吃的。”   云嫦抱起孩子打闹一般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小脸颊。   “要不然小名就叫做柿子好了。”   云嫦目光温柔地望向面前的陆修桑。   其实第一次对大师兄有异样的心情,还是自己想吃柿子但又不敢去摘。   毕竟爹娘不在宗门里,大师兄时刻小心着自己,不许自己爬高不许自己乱跑。   结果当时修为一般的他爬上树给自己摘柿子吃。   就因为两个人每日前去练剑台的路上,他发现自己目光总时不时地望着那棵柿子树。   自己的一个眼神他便如此放在心上。   她是没有接触过多少外人,但也清楚世间如大师兄这般的男子少见。   陆修桑苦笑,修士中哪有这样给孩子取小名的?日后孩子修为大成,结果小名叫做柿子……   一般都是凡人给孩子取一些好记的名字。   不过……陆修桑想云嫦高兴就好,她喜欢这些可爱好记的玩意。   此刻,云嫦抱着孩子再说了一句:“唔,我们小柿子还没让爹爹抱过。”   云嫦尝试着让他抱过去,可是没一会儿孩子就开始挣扎。   最后只能云嫦抱着孩子靠在陆修桑的胸口。   这孩子可能是有些实心眼。   云嫦虚抱着她,背后的陆修桑绕过云嫦的腰肢给她拖起来,她还以为是娘亲而不哭闹。   陆修桑低头看着云嫦,小声说:“想吃柿子了?师兄以后给你去摘……”   云嫦蹭了蹭他的下巴,说:“不吃,只是想起来一些事情,你要快点给孩子想个名字……不过,大师兄,你这个爹爹是姓陆还是陈呢?”   陆修桑说道:“陈祁远的姓名和伏珧有所牵连,还是姓陆吧,随你的姓也好听。”   云嫦语气温柔:“都听大师兄的。”   云嫦从未像现在这样开心过,这几天外头纵然被魔骨搅动得风云难测,她和大师兄在药宗里休息整顿。   药宗并非完全与世隔绝的地界,大家可以从那些前来治病的修士口中知道外界消息。   陆修桑祛除魔骨之后,世道并没有因此而安静祥和。   那魔骨重新融合进一个修士的身体,弄得两界百姓民不聊生,修士难逃一劫。   此人心智不够稳定,欲望杂念太多:色.欲,贪婪,对至高权利的无限渴望……   这种人心智太过于脆弱,认为有魔骨在身,自己就可以令天下修士都臣服。   因而他被魔骨附身后很快就被其操控,还心甘情愿地成为其傀儡。   他此举让其他修士愤愤不平,心中骂娘者不在少数。   这家伙当真是该死!   要知道陆修桑之前身合魔骨,闭关控制自己数百年,目的就是不为祸苍生。   而此人单纯就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此人的修为、天赋、实力都不如高阶修士。   但他胜在遁速奇快,而且隐蔽法术用得极好。   两界无数修士练手追杀,但也没能追赶上他的步伐,没能发现他的踪影。   魔骨现在倒是不开浮生幻境来吸取血气,它现在靠着吸取灵气,想着消减正法界修士的实力。   若是没有足够的灵气,修士恢复自身法力的速度极慢,到时候便和凡人无异。   这就是魔骨怨魂的计谋。   以前的浮生幻境专杀凡人,如今它开始杀两界修士。   听闻外界有修士想请自己和大师兄出手相助,只是内部人员还在争议当中。   云嫦自然听到一些不太好的消息,那些消息都是在诋毁大师兄的为人。   她心中冷笑,不予理会。   她很清楚就算大师兄为了保护自己和柿子选择站出去,也绝对不会是现在。   在那些正道修士的眼中,恐怕大师兄的出手是“将功赎罪”。   到头来吃力不讨好。   不管以后会不会出手,云嫦心中的打算是大师兄伤势没有好全之前,他要好好修养。   再说,如果魔骨现世最终造成的影响不大的话,云嫦是希望和大师兄归隐傲风派的。   她离开那里太久了。   她想回傲风派,阿谣也想回傲风派。   陆修桑知道她心中的苦闷,这段时间一直陪着她。   云嫦也正好借着这段时间,将自己和药宗宗主的约定实现:她在药宗开讲一个月,指点宗门弟子。   孩子毕竟还小,又黏着云嫦的很。   云嫦也不忍心让她整日离开自己,于是有大娘给她送了绑带。   按大娘的话来说,她们年轻时候都是这样子背或者抱孩子的,用绑带比较方便。   陆修桑倒是想帮她背,但这孩子就喜欢黏娘亲。   再加上云嫦是纯净之体,而陆修桑身上还有一些血气,孩子天生就会趋利避害。   她不要爹爹背,她要阿娘抱。   云嫦便选择抱着孩子过去,陆修桑与她并肩,手中拿着其他药宗弟子送的玩具逗女儿。   陆修桑手中的拨浪鼓一摇一摇,孩子趴在云嫦的胸口傻乎乎地看着笑。   陆修桑背着法剑,两只手各拿一只拨浪鼓,温柔说:“柿子,让爹爹抱你,阿娘抱着你会累的。”   他和两个月都没有的孩子讲道理显然是讲不通的。   陆修桑指望着孩子熟悉自己后,起码不会自己一抱就哭。   他也很无奈,但他想不出别的法子。   他和云嫦一样,都是头一遭当爹娘。   此刻开讲座的大殿里,乌泱泱地挤了一大群的药宗弟子。   如今魔气横行,药宗长老们也束手无措,而云嫦则对此非常有经验。   若是能得云嫦的指点,日后在乱世中也好保全自身。   大家凑在一块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当年医仙子就是在我们药宗学的医术。”   “我还没有看到她长什么样子来着,听说宛若天仙,引得酆都魔主为她癫狂三百年,怨魂将天下相似的女子引去酆都。”   还有那什么伏珧灵尊,自她自刎陨落后散去三千侍妾……   当年的大能修士一提起医仙子也是惋惜可惜。   自她之后,正法界纵然有其他女修小有风头,但像她这般生前死后都留有姓名者……数百年里她风头最盛。   有人一听到魔主二字,打了一个颤抖:“那个……魔主,哦,不,陆前辈不会也要跟着一起过来吧。”   她不想看到陆修桑啊。   这几百年里,陆修桑的事迹可防小儿夜啼,无论他对云嫦多么上心,对别人就是冷漠无情。   弟子交流之际,看到远处二人并肩走来。   云嫦一席紫衣,头上别着繁花样式的琉璃簪子,女子婚后束发……但她长发及膝,盘头着实麻烦。   陆修桑便只给她束了一半,用几只簪子配上玉冠别住,余下披在脑后。   紫衣,长发,花簪玉冠,眉心被陆修桑画了吉祥样式的花钿。   这是他听到别人说对刚生育不久的小娘子好,便讨要了图案亲自给云嫦画的。   虽然这花钿不是符咒,但也是他心中所求。   他想起码云嫦看到后心中欢喜,心中欢喜身子便舒坦一些。   云嫦的腰间吊着精美的玉佩,尾端悬着紫蓝色流苏。   如此装扮精致的美人奈何怀中抱着个孩子,做了小娘子和小娘亲。   而她身边的陆修桑身上的杀气浓郁,这是一股不用说便能感受到的负面气息。   众弟子连忙收回了心神,心中失神。   怪不得三百年前云嫦不多出来走动时,一些修士目光短浅地将那魔族卧底魏珞珞当做正州第一美人,而云嫦逃出三十三重殿现世后,便再无人夸魏珞珞了。   云嫦走到讲座的高台上,坦然落座。一席玄色劲装,肩戴兽面肩甲的陆修桑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拨浪鼓一手执剑守护着她。   云嫦开口,声音温柔:“吾乃傲风派弟子云嫦,之后一月由我在此地开讲,无要求,凡是药宗弟子皆可来听。此次魔骨释放魔气作乱,诸位悬壶济世,便是积了善缘。为此善缘,我会知无不言。”   众人尊敬道:“多谢医仙子指点……”   与此同时。   药宗之外,正州边境。   一处大殿之中,仙魔两界的高阶修士们齐聚一堂共谋大事。   韩扬坐在首席,闭着眼睛听着他们的争吵。   “此魔骨太玄乎了,魔界也没办法,那就找陆修桑来处理啊。”   “是啊,他压制了此物三百多年,总归是有办法的!”   “他要想恢复声誉,此次就是他功过相抵的好机会,他估计在赶来的路上了。”   “他要来?什么时候来,让他快点吧,此事他得来处理啊。”   韩扬猛地睁开眼睛,一脚踹翻了面前的茶几:“都给老子闭嘴,药宗回信,陆修桑重伤,暂未治好!”   有人反驳:“不可能,他体质特殊,又有医仙子为他炼丹,怎可能还是重伤?”   “他找的理由?”   韩扬勾起嘴角,冷笑着:“你们还看不清楚情况吗?”   众人心中一凛,心道不妙。   韩扬的话让他们意识到一件事情,陆修桑再也不是当年的作风。   究竟是他求众人,还是众人求他?   他若是能克制魔骨,总不会要等到魔骨把两界的修士杀的差不多才出来吧!   此刻有弟子前来汇报:“大事不好,又连有三城池的灵气被魔骨抽光!”   几位原本站着的修士闻言猛然跌坐在椅子上,糟了…… 第46章 大师兄……陪我一起睡吧。   这才多长的时间, 魔骨如此丧心病狂地吸收灵气增长实力,再拖下去事态恐怕会难以控制。   韩扬冷漠地看着众人。   人群中传来抱怨的声音:“当初陆修桑身合魔骨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要知道陆修桑可是身合魔骨三百年,而且身边还没有云嫦医仙子替他压制魔气!”   韩扬冷冷地开口:“陆修桑意志坚定, 当初你们不是觉得他被魔骨控制后作恶多端吗?”   韩扬挥挥手先让跪在地上的传话弟子退下, 身子慵懒地躺靠在椅子上:“现在从终于知道魔骨真正的威力吧。”   众人面面相觑, 面容窘迫。   当初他们呵斥陆修桑意志不坚定才会被魔骨盯上, 骂了如此长的时间, 如今他们悔得肠子都青了。   有人摇着头惋惜道:“要不是我们急着追杀陆修桑,而陆修桑又因为医仙子, 想要为医仙子留下一条生路,才会逼得他宁死也要试着祛除魔骨……要是魔骨还在他身上,默许此事还能再拖下去。”   因为三百年前的三十三重殿大战,以及连续两次的浮生秘境, 导致修仙界修士青黄不接。   再不像四百年前举办宗门同比时,各宗不但有高阶修士,也有无数惊艳众人的新秀弟子。   “现在再拖只是自寻死路!魔骨所污染的地界灵气全无,吾等就是前去杀此人,一旦不能将其斩杀,又无法及时吸纳灵气, 最后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要不然, 我们再去找找陆修桑吧, 他克制魔骨数百年, 肯定有所心得!”   韩扬听到他们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白眼一翻,朗声道:“你觉得他会答应吗?”   啊众人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被韩扬的这一段话又给打失落了。   是啊,陆修桑怎么可能会答应呢?   有人怯怯问:“他既然重回正义道,那他说不定会答应此事呢?”   韩扬哈哈大笑:“诸位消息可真是不够灵通的, 难道你们不知道……”   他说着,目光流转,视线从大家身上扫过。   他看到了角落里的伏珧,视线便多停留了一小会儿,但也只是一小会儿。   他语气轻松地说:“医仙子喜得贵子,陆修桑守在母女身边,他何必为了这九死一生的活而出山?”   伏珧闻言表情僵硬。   伏珧险些从椅子上站起来,心中一片空白。   他当初是猜出云嫦可能有孕,但一直不敢相信此事。   如此算时间……云嫦的魂魄一回到身体里,她便和陆修桑情投意合。   就因为对方是她真正的大师兄。   伏珧失魂落魄,尽管他很清楚云嫦痴情陈祁远,但当听到这消息时心中还是忍不住钝痛。   自己弄丢了当年那个安静陪在自己身边的小仙子。   韩扬起身走到大门,背对众人伸出双手随意一挥,说:“啊,对了,当年大魔陨落的原因,传言是一正道大能以绝世灵宝重创此魔,但此灵宝极难炼化,与其在这里吵,不如好好去找找这灵宝究竟是什么?”   “你们要是炼出此灵宝,说不定陆修桑就答应了呢?”   韩扬避开他们的视线后,脸上的痞笑消失,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一股劲回到了魔界。   因为魔骨出世,渊山怨魂躁动不已,有灵智的怨魂只是少数。   渊山山主也压不住所有的怨魂,一旦渊山阵破,山下镇压着的怨魂全部一涌而出。   到时候正魔两界同入修罗道。   罗睺府外,韩扬大步进入其中。   看守的魔修态度毕恭毕敬:“见过韩扬府主!”   韩扬没有理会他们,他回到了住处,一个人神情落寞地盘腿坐在榻上。   他眼珠子呆滞地看着前方的虚空,心道真无聊……   他一安静下来,大脑中就忍不住回想当年的事情。   自己的“好心”害死了昌禾和明知谣。   韩扬又想或许是自己的软弱害死了他们。   为什么当初的自己不和路横撕破脸,而是想要悄悄地提醒他们呢?   他其实特别害怕痛。   路横控制着自己,一旦被他发现自己叛变,日后必然会变本加厉地惩罚自己。   韩扬一拍储物囊,从中那处一块破旧的残卷,此功法写在不知名的凶兽兽皮上,虽然是死物,但兽皮还是散发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气息。   韩扬轻笑起来:“我还让他们去找能斩除魔骨的法宝,其实啊,我早就找到了。我就是想让那群正道修士再找出第二个法子。”   就藏在罗睺府的藏经阁之下。   他也和路横一般,私自盗取了藏经阁里的东西。   唯一不同的是路横是为了私欲而将魔界东西拱手送人,而自己则是为了斩杀魔头翻出此物,魔界修士不会过多计较的。   韩扬看着那兽皮,缓缓道:“用杀人无数的魔头,尸身为器身,魂魄为器灵,让他以身铸器。”   这种炼器之法虽然被魔界保存许久,但却是用十四州的文字撰写。   让正气凛然的修士执此法宝,天下魔头无处可逃。   但此种办法炼出来的法器太过凶悍,撰写人又改了一些炼器法,让此物就只能用一次,使用之后灵器自碎。   韩扬拿到这办法之后,就想尽办法才抓了两个梦魇魔族,拿他们炼器。   全部都失败了。   他们的肉.体和灵魂强度都撑不到法器成型。   哎……   梦魇魔族修炼到大成极难,加上此族数量极少,如今纯正的梦魇魔族血脉者就只有五人。   韩扬托腮:“要说杀人最多的魔修就得数梦魇魔族,而梦魇魔族中最强的魔修就是路横……”   路横没死。   韩扬没有彻底杀死他,而是把他困在了牢狱之中。   韩扬是路横的伴生傀儡,如果路横身死铸器,此器碎后那路横气息便散了,他也会跟着魂飞魄散。   韩扬垂眸,把兽皮收起来,倒在床上侧身躺着。   他想,自己不想死。   他是个阴险小人,帮忙除魔骨是为了不让魔骨变强后连累自己!他可不想为了除掉魔骨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去了。   韩扬躺了半个时辰,猛地睁开眼睛,他翻身下床大步朝外面走去。   他的举动让看守修士不明所以。   韩扬府主这是怎么了?   一惊一乍的。   刚从十四州回来不久,这一个时辰都没有待够,他就急着出去?   药宗因为地处偏远,倒是暂时落个安静自在。   而且那魔骨一直忌惮着陆修桑,它和它现在附身的主人担心陆修桑还有什么后招,故而一直在观望。   至于仙魔两道的修士也不敢出手了。   陆修桑打不过,而云嫦还用蛊虫操控了一些修士。   药宗暂且算作最为安全的地界。   药宗之内,云嫦已经讲课数天。   前来听讲的药宗弟子不甚其数,他们知道外面情况复杂,所以想着多学一点。   又是一日讲课完毕,云嫦从一边的摇篮里抱着孩子起身,脚下踉跄一下,身边的陆修桑连忙扶住她。   “小心。”   陆修桑说着从她怀中抱走睡着的孩子。   “睡着了不会哭闹,我来抱。”   云嫦将孩子给他,而后二人慢吞吞地往住处走。   其他弟子在背后看着二人的身影,等人走远了才纷纷交流讨论起来。   “呼,陆前辈在的话我真的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啊。”   “他身上的杀气太重了,吓得我都要晕过去了。”   “还好他看向医仙子和孩子时会收敛自己身上的杀气。”   一个妙龄弟子托腮,眼神艳羡地道:“哎呀,我还以为大能修士都是三妻四妾,炉鼎成群呢,我师兄还说没办法,找炉鼎是为了增长修为。但我看陆前辈痴情医仙子一人,数百年也没找炉鼎双修,他的修为反而两界无敌啊!”   她旁边的同门师兄脸色都青:“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但他也不服气,反而找了理由:“那是因为医仙子也很厉害,能管得住陆前辈。”   妙龄师妹吐吐舌头:“呸,医仙子还经脉尽断呢。”   不过医仙子着实漂亮且厉害。   当初她魂魄没有归来,多少女子想要挤掉她的位置,让这抹皎皎月色成为陆前辈心中的无奈过往。   但都没有成功!   妙龄师妹叹气:“医仙子当真称的上明艳二字。”也不知道当初的伏珧灵尊是怎么和喜好素雅装扮的魏珞珞交缠在一起。   云嫦可不爱素雅的装扮,她以前便喜欢穿明亮的衣物,例如鹅黄、玉紫等。   再看饰品,她爱头戴玉冠,腰坠流苏,轻纱上也是绣着暗纹。   如今这段时间,每天早上起来都是陆修桑帮她梳头发盘发髻编辫子,打扮得是越发好看精致。   她每日都打扮得精致,面带微笑地站在陆修桑的身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过得开心舒坦。   陆修桑抱着孩子牵着云嫦回了住处,下午时刻娘亲和女儿都要小憩。   女儿被放在一边的摇篮里,云嫦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   陆修桑问她:“怎么了?”   云嫦红了红脸,扯了扯他的衣袖,欲言又止。   陆修桑再问:“和大师兄说说?”   云嫦耳朵都红了,尽管已经成了亲,但她面对大师兄还是忍不住羞涩。   “大师兄……陪我一起睡吧。”   这几日二人晚上相拥而眠,云嫦习惯他从背后环抱自己,如今午睡背后没他,云嫦反而不习惯了。   陆修桑一愣,看着面前这个都当了娘亲的丫头,反而还一脸羞涩地想要人抱着睡,失笑着点点头。   陆修桑躺下来,从背后抱紧了云嫦,轻轻嗅着女儿家的清香。   陆修桑轻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哄她:“先睡会儿,养养精神,等会儿小柿子起来了要娘亲抱的。”   云嫦轻声说:“大师兄抱着我……我就莫名安心。”   陆修桑呢喃:“别怕,大师兄一直都在。”   云嫦这一觉睡到大晚上,睡眼朦胧地醒来,陆修桑给孩子喂羊奶,她在一边吃晚餐。   吃到一半,有药宗弟子前来通报:“药宗外,魔界罗睺府的韩扬府主求见,宗主说药宗可为他破例许他进来,但若是二位前辈不想会见,那药宗便回绝了他。”   陆修桑和云嫦对视一眼,还是点头同意。   韩扬来得巧,今夜的月色皎洁。   云嫦吃过晚餐后带着女儿和陆修桑一起在院中赏月。   韩扬急匆匆地往她们这边赶,他此次前来是询问魔骨的事情。   但事到临头,他反而迟疑了。   韩扬站在院子门口,心中纠结,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两个人安静地坐在一块聊天,昌禾和明知谣都是自己害死的。   韩扬站在院门口,从半掩的院门往里头望去。   陆修桑一个实力强悍的剑修,用他那一双执剑杀人的手轻轻抱着小小的女儿,云嫦坐在一侧手执长箫,为此景作乐。   韩扬觉得这个画面美好,如果昌禾和明知谣没死,恐怕此刻会在一边谈天侃地,互相打趣。   恍惚之中,他似乎看到了当年的昌禾就在庭院中对他说。   ——韩扬,你站在哪里做什么?   ——傲风派要多一个小师弟了,我大师兄只要点头你就算拜入宗门了!   而明知谣蹦跳着起来,一席红衣腰缠长鞭的少女背着手歪着脑袋问他。   ——韩扬,书呆子去哪里呢?   ——书呆子身体弱,你别让他吹夜风着凉了啊。   韩扬恍惚中,耳边反复出现二人的欢声笑语。   傲风派,师门……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一拍储物囊,拿出那张兽皮,大步迈过门槛笑着说:“前魔主好生惬意啊,妻儿双全,不若我再送你一份大礼如何?”   月下,韩扬停在五步之外,月光落到他身上乍看之下反而不显得像个魔修。   可惜是一时的错觉。   他还是魔修,一个性情不定的魔修,   陆修桑反问:“什么大礼?“   韩扬沉声,一字一顿道:“一把可能斩除魔骨的剑,一柄能让你最后安然无恙的剑。”   说罢,他将兽皮扔给了陆修桑:“你是剑修,你用此等办法铸剑做法器能克魔骨。”   “陆修桑,你拿这兽皮铸剑,日后魔骨找你寻仇,你想尽办法把它杀了怎样?”韩扬挑眉,这样他拿剑对抗魔骨,而其他人也能受其庇护,“我已经为你想到了绝佳的铸剑材料,你看路横如何?”   “一份大礼,”陆修桑和云嫦看过此兽皮后,云嫦先一步开口询问,“但我记得你是路横的伴生傀儡,你拿他铸剑,那你不会有影响吗?”   韩扬一掀衣摆,大大咧咧地坐下,仰头喝掉一杯冷茶,耸耸肩膀呵呵笑起来:“呵,有点小影响,我早已经找到破解之法了。”   韩扬朗声说:“铸剑吧。” 第47章 . 47(一更二更) 阿谣……你终于肯到……   韩扬这着急的样子反而让陆修桑和云嫦起了疑心。   要知道他也是害死三师弟和小师妹的凶手之一。   如今却主动来帮助自己, 而且还体现出一副急切的模样。   韩扬看到他们这样子,一抬腿架起来,翻了个白眼说:“我之所以会帮你们, 是因为那魔骨也对我怀恨在心。陆修桑, 我当然希望你能把魔骨除掉啊。”   陆修桑和魔骨僵持数百年。   韩扬则下命令想让魔界封印魔骨。   他俩当真是里里外外把魔骨怨气得罪透底, 对方一旦实力强悍起来, 第一第二个就要杀的就是他们了。   闻言, 陆修桑收下了兽皮铸剑之法。   此炼器之法固然好,但需要的材料也极为罕见。   除开以怨气缠身, 魔气深厚的魔修作为材料之一。   还需要一株天雷木,一条天然火的火矿,还有别的材料……   这要想收集齐所有的材料恐怕并不容易。   而且速度要快。   魔骨现在在吸收各地的灵气,而灵气被抽空后, 此地的生灵全部枯竭而亡,那些流离失所的凡人幸运的能赶到下个城池,不幸运的下个城池早就成了废墟。   云嫦犹疑了很久,看着一边的大师兄。   她双手放在膝头,手指互相磨蹭着。   她有私心,并不想让大师兄来趟这一此的浑水, 十四州和魔界那么多的修士, 怎么就轮到自己的大师兄来出手相助呢?   但她再不情愿也很清楚, 世上再无人比陆修桑更适合拿除魔剑了。   陆修桑看到她犹豫不决的样子, 握住她的手指轻轻地揉捏着,深吸一口气对韩扬道:“我……”   云嫦忽然开口,她失礼地打断了大师兄的话,一字一句地说:“韩府主,你说错了, 大师兄不是帮忙,而是自救。”   她知道大师兄的心中是想要相助的,但他心有天下,也有自己和女儿。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以后,大师兄的心中从来就不觉得天下和身边人孰轻孰重。   云嫦想到这里,心中柔和,这才是自己的大师兄。   她凝望着陆修桑,莞尔一笑。   自己的大师兄自幼入正义道,见到了善与恶,尝遍了人世的酸甜苦辣,他是行侠仗义的仙者。   没有人能来决定大师兄要不要退出正义道。   他的心会为他指引方向……   云嫦轻轻抓住他的手指,他本该是仙君,就算后来入魔,他也只是为了自救。   他的剑杀生为杀恶,无人可指责。   一剑平尽天下不平事,这才是她的大师兄的道。   陆修桑看着云嫦的眸子,心中杂乱的思绪瞬间就平静下来了。   是啊,事情没有什么该或者不该。   也无需用什么天下大义来强迫他出手,他要杀魔骨救自己救云嫦救孩子救所有想久的人。   有了这把剑,自己能更好地保护身边的人。   他何必自己钻牛角尖?   陆修桑想了许久,望向韩扬:“若是府主能寻来铸剑的所有材料,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修桑说出这句话后。   韩扬又翻白眼:“开什么玩笑,你我倒是也想就待在在药宗炼制呢,还不用就被到处无论是药宗的天雷木还是那什么地火,都是正道宗门的镇宗宝物,我一个魔界修士去求?去抢还差不多。”   韩扬起身说:“我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找,我一个人去可不行。”   话都说到这里,此事也就是成了。   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是纸上谈兵,并无益处。   正巧此刻陆修桑怀中的孩子苏醒过来,嘴巴一抿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惊得陆修桑连忙望向云嫦这个做娘亲的。   孩子要是醒了发现是爹爹抱着,恐怕就要一下子哭出来。   云嫦无奈地轻笑一声,熟练地从大师兄的怀中接着孩子小心翼翼地晃着:“乖,再睡会儿。”   韩扬看着面前这一幕,倒是有些惊奇。   说实话,他在罗睺府已经数百年没看到过小孩子了。   一是高阶修士本就难以孕育子嗣,二高阶魔修的心性难以动情。   当初云嫦杀了血封府主的子嗣,对方才会气得哇哇大叫,下令缉杀云嫦。   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不相信路横会对明知谣有真心。   对方知道明知谣不会和一个屠城的疯子在一起,但他过去做就做了,和明知谣在一起后无论自己怎么劝说还是要一意孤行。   所谓的在意,或许也掺杂了求而不得的极多不甘,才会让他那么念念不忘。   韩扬歪了歪身子往那边凑过去看,奈何孩子身上的衣服抱得严严实实,他只看到一点点。   韩扬嘟囔一声:“只有凡人养孩子才会包裹得这么严严实实,生怕冻着,生怕给人看似的。你们是修士怎么也这样。”   云嫦抬眸看向他,过了一会儿后,说:“你要看看吗?”   说着将孩子往他那边倾斜了下。   韩扬这才看清楚了。   小姑娘闭着眼睛正在睡觉,但五官端正,眼睛嘴巴像是遗传了云嫦的,她的阿娘可凭借着那一张脸引得多少男修见过后魂牵梦萦。   不过再漂亮的小丫头,怕也不是好招惹的。   她的爹爹是陆家家主陆修桑,阿娘是医仙子。   这两个人必然对她倾囊相授。   韩扬含糊了一句:“也就这样吧。”   或许是这孩子这些天听到的都是别人对她的夸赞,此刻猛然听到韩扬的评价,一下子醒过来哇哇大哭起来。   云嫦手忙脚乱地抱着她哄。   陆修桑连忙拿出女儿最喜欢的拨浪鼓轻轻地摇着哄她。   他冷冷地看了韩扬一眼,什么人啊。   陆修桑小声对女儿说:“别哭别哭,大晚上的,别让你阿娘睡不安稳了。”   陆修桑又说道:“你像你阿娘,日后必然是个倾城绝色的大美人。”   云嫦闻言忍俊不禁,而后又觉得大师兄也是在说自己好看,面色发烫,嗔道:“哪有这样子哄孩子的。”   哄完了孩子,陆修桑把韩扬赶出去。   他可算明白当年的昌禾想要让他当傲风派的小师弟了。   是啊,两个人凑在一块打闹,昌禾觉得不无聊啊。   以前听昌禾说过他早逝的阿弟,也是这般性格顽皮,心地善良,口头上总是得理不饶人,但大事要事上总是处处想着别人。   陆修桑现在觉得韩扬把这炼器之法交给自己,此人必然还隐瞒了一些事情,但对于自己和云嫦来说应当不是坏事……   或许和韩扬有关。   陆修桑心道:他是路横的伴生傀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真的找到了破解之法吗?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答应了。   就算不是为了救世,他也得护住云嫦。   陆修桑关上院门,随后带着云嫦回屋休息。   孩子在摇篮里睡着,云嫦躺在大师兄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他身上火热,像一块暖炉似的,云嫦的体质导致她总是手脚冰冷。   云嫦将手放在他的胸口,轻声说:“大师兄,你以前经常为我搜罗火属性的灵石暖身。”   陆修桑嗯了一声。   当初在傲风派的时候,他们长年累月待在宗门里,云嫦说晚上睡着冷。   他就把自己攒的火灵石拿出来全给她了。   那时候也不知道什么男女情爱,只是看着二师妹坐在自己面前一边吃着饭一边委屈地说,他便这般做了。   云嫦又再把声音压低一点:“其实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身体热乎,要是你晚上抱着我睡觉,脚挨着脚,我就不冷了。”   陆修桑闷笑一声:“不知羞。”   云嫦脸埋在他的衣领处,反驳:“我……还是知道的。”   要是不知道害臊的话,当年就提出来了。   陆修桑抱紧了她,脚压在她的脚上给她捂脚。   陆修桑打趣道:“哪有未成亲的姑娘家让男子摸手摸脚的,当初要是让师尊师娘知道了,怕是要揍师兄我一顿。”   云嫦再蜷缩了一下身子,往下滑了滑:“也……也不一定会揍你的。”   当初爹娘在闲聊时说话,她偷偷听了一嘴。   当爹娘的总归是要给自家女儿谋划,说起云嫦日后长大了出去看了世面说不定能找到如意郎君。   但自己基本待在宗门里,也没见到别人,怕她会被三言两语就哄骗走了。   爹娘随口一说,说到了大师兄身上。   “祁远性情倒是不错。”   “但他们是师兄妹,从小生活在一处,我看祁远对她有兄妹之情,但未必有男女之情,又何必强人所难。”   “也罢,看缘分吧。祁远的性情稳重,他到时候起码也能掌看掌看嫦嫦的心上人如何。”   云嫦想到这里,当时的自己偷听了之后,接连数日辗转反侧。   若是自己的夫君是大师兄……也挺好的。   云嫦此刻感受着给自己暖脚的陆修桑,反问:“这也是不知羞吗?”   陆修桑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声说:“夫妻之间就没有这个规矩了。”   “嫦嫦,为兄现在是你的夫君……”   是她的大师兄,是她的兄长,也是她拜过堂的夫君。   现在更是她孩子的爹爹。   陆修桑又摸着她的后颈,云嫦被他弄得心痒难耐,忍不住喊他:“大师兄,你在做什么?”   陆修桑挑起她的下巴,附身颔首凑过去,哑声道:“在欺负你……”   余下的几日。   韩扬时不时过来一趟,他不着急走。   他觉得在这药宗里有吃有喝的,还不用去管那一大堆破事,实在是轻松惬意。   但他也不能在这里呆一辈子。   陆修桑和云嫦一旦将孩子的事情嘱咐好了,便要和他一同出去。   陆修桑二人不打算将孩子一同带出去。   毕竟外面魔气肆虐,孩子又刚刚出世不久,他和云嫦都不放心。   哭就哭闹罢……没有办法了。   陆修桑想在自己的住处布下阵法,里头的人都不能随意出去,而外面的也无法随意进入。   能进入者只有药宗宗主和常问心。   他用这种办法来保障孩子的安危。   陆修桑一开始也想让云嫦留在药宗。但问题是云嫦放心不下孩子,但也放心不下他。   云嫦表示只要大师兄不在身边,她就心短急促,总在脑海中想一些可怕的事情。   她昔日被伏珧伤的太深以至于心中魔怔,怕他一去不复返,怕他又被人夺舍。   云嫦竭力地让自己不要多想,但还是无可避免地去担忧。   她想……陪着大师兄,刀山火海也陪着他一起去。   确定好计划后,陆修桑和云嫦便开始着手法阵之事。   第一天,韩扬过来的时候坐在屋顶上躺着翘着二郎腿,偶尔瞥一眼便算是当了一整天的监工。   颇为无聊。   他性格可不算沉稳,嘴上罗里吧嗦的。   到了第二天他自觉有了前一天的“经验”,便开始对其他帮忙的药宗弟子“指手画脚”起来。   “办事慢慢吞吞的,麻利一点啊。”   “喂,那边的,你怎么能那样子插旗子呢?!”   “一看就是新手,没办法。”   众人听了他一整天的指挥,陆修桑和云嫦是不理他,但其他弟子的心境可达不到他们的境界。   故而,其他弟子只觉得韩扬这魔界府主吵闹的很。   呸……   诸位弟子们只敢在心里呸呸,有气还不敢宣泄出去,等晚上要回去休息的时候才敢和云嫦抱怨两句。   云嫦哭笑不得。   一边的陆修桑抱臂说:“他是闲得慌。”   云嫦轻笑。   难怪当初昌禾一边和他说想让韩扬当小师弟,却不敢在信里提到他。   难怪了!   用师尊的话来说,此子就是本性已成,难以驯化。   韩扬以前是被路横带在身边当半生傀儡的。   路横多强他多强,但问题是路横在修炼过程中的心魔,以及他屠城之后吸取的怨气都会转到韩扬身上,让韩扬来帮他承担走火入魔的风险。   他在路横眼中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而韩扬被路横抓到的时候,也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郎。   他在路横身边没有同伴,没有未来,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物极必反,这反而养成了他看到什么都要说上两句,都要口是心非的性格。   多讨人厌啊。   昌禾当初担心他成不了傲风派的小师弟是道理的。   也就是昌禾和明知谣没什么心眼,也不在意他阴阳怪气的话,这要是换成师尊来管教,韩扬的皮都给扒了。   这是真事。   当初昌禾和明知谣刚刚拜师学艺,师尊师娘出去历练,留下四个人在师门里。   昌禾和明知谣偷偷带着云嫦下山逛庙会,玩的太晚,而自己在宗门里遍寻不得。   偏偏运气不好,偷偷跑出去那天师尊回来了。   最后师尊在庙会上找到正坐在摊子桌椅上等着吃饺子的三个人。   陆修桑揉了揉眉心,叹气,当时他出面自称是自己答应他们三人下去,此事怪自己。   但师尊压根就不信。   如果是自己答应的,那云嫦肯定会拉着自己这位大师兄一起下去的。   然后他也因为说谎而一起被罚。   始作俑者昌禾被师尊罚去挑一个月的水,走的肩膀上都掉皮换皮,再磨掉再长出来,疼的晚上睡不着,三个人守着他,那小子说梦话都是他要回家当他的大少爷,不学仙道了。   好在也就是嘴巴上说说。   昌禾还是想要好好修炼的,他一开始的修炼目标是听凡人说据说仙人可以使人起死回生,那他想要复活自己的小弟。   奈何真的拜师学艺后,他知道起死回生只是传说,魂魄散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或许有轮回。   但天地之大,轮回之后已经改头换面,丧失了前世的记忆,有何谈再和前世故人相逢?   相逢了又有什么用呢?   云嫦和陆修桑两个人因为韩扬陷入过去的回忆中。   云嫦摆摆手,望着陆修桑口中抱怨:“怕是再这样下去,弟子们都不乐意前来帮忙了。”   大师兄设计的阵法以防御为主,多个阵法互相套用增强。   每一根阵旗上都要施加法咒,一些大的法咒还需要大师兄亲自来施咒。   如此繁复的工作,虽然比不上大师兄当初用来镇压魔骨的大阵法,但也绝对算不上容易。   如果让大师兄一个人来弄,大约需要小月。   有其他弟子来帮忙,那需要十多天便可。   但前提是不能有韩扬捣乱。   陆修桑眉头紧蹙,指尖不停地揉着眉心,回:“不急。”   第三天,韩扬吃过早饭之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再看看腰间悬挂的双剑,而后仰着头信手踱步过来。   一进门,陆修桑往他怀中放了几把阵旗:“韩府主进步迅速,几日便可以对其他弟子指点一二,不妨今日让其他弟子开开眼界。”   云嫦站在陆修桑背后,歪着身子探出头说:“是啊,不妨让诸位弟子感受一下。”   陆修桑一字一句地说:“府主前两天挥斥方筹,指点江山的姿态,如今不打算露一手吗?”   韩扬知道这一夫妻俩嫌弃自己多事,抬手扛起阵棋大步就越过他们。   走了几步,韩扬不甘心地又补充一句:“我帮你们只是希望你们快点搞完,别磨磨蹭蹭的。”   陆修桑和云嫦两个人都双手抱臂,目光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   陆修桑看向云嫦抱在胸.前的双手,说:“这动作不雅。”   陆修桑放下手,他想云嫦怕是无意识地就学着自己的动作了。   以前她就爱这样。   师尊师娘拉着自己大晚上谈话,说让他这个大师兄的多注意点言行举止,别让云嫦一个女孩子跟着他学的没了分寸。   怎么当了自己的娘子后,她还不由自主地学着自己。   云嫦放下手,侧头看着他,一言不发地只眨了眨眼睛。   陆修桑无奈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韩扬干活起劲,他平时疯疯癫癫又阴晴不定,但干事都是干脆利索。   别的药宗弟子又怕他反复无常,总担心惹他不高兴后,会一剑一个弄死自己。   他们倒是比前几日干得很认真仔细了不少。   本来预估半个月完成的阵法,反而提前了两天布置完毕。   离开的那天,云嫦和守在女儿的摇篮前说话,陆修桑和韩扬站在一边。   云嫦半蹲在摇篮前,摇着手中的摇铃,轻声细语:“柿子,阿爹阿娘昨天给你想好了名字,你以后大名就叫做陆云荇啦,小柿子是小名啊。”   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冲着云嫦咧嘴轻笑,还用手抓住了云嫦的小拇指。   云嫦心花怒放,也跟着一起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满是对女儿的欢喜。   云嫦轻轻地晃着小拇指:“我们小柿子真听话,等阿爹阿娘此番回来,此件事了,爹娘就带柿子回傲风派啦,到时候让师尊师娘看看孙女啦。”   韩扬看到这一幕,双手抱臂,呢喃细语:“一个孩子,懂什么事情,哭几天就好了,医仙子恋恋不舍浪费时间。”   说罢,他侧头看向一边的陆修桑。   但陆修桑正温柔地看着面前的母女俩。   他至今还觉得庆幸和幸福,云嫦成为了自己的妻子,当了自己女儿的阿娘,他看着她们两个在一块的画面心中便觉得动容。   以前的自己以救天下为己任。   如今,他的心境越发开明,云嫦也是这天下中的一员,她亦是天下。   是她在自己对自身的道产生怀疑时,握住的手一字一句地求着自己不要入魔。   他此次出手,虽然会帮助一些为非作歹的恶人,但也会救到天下良善之人。   世间之事,总归是不能圆满的,有得有失,未尝不是一种磨炼。   这下子一边的韩扬自讨没趣,选择闭嘴了。   三人晌午后出了药宗,一路朝着魔界而去,其中最难处理的的材料便是路横。   如何让他心甘情愿地被铸剑呢?   让路横心甘情愿怕是不太可能,还是得靠陆修桑镇压重伤的路横,强行把他带去自然地火处才行。   三人朝着魔界渊山地界而去。   途径遭遇魔骨吸取灵力的城池,此地万物不复生,放眼望去满目焦土。   云嫦站着大路之上,看到此情此景,耳边传来黎民百姓的呻.吟。   那些饥荒的百姓已经开始易子而食。   除开他们三个人,此地还有一些心地善良的凡人在布粥,也有别的修士在照看伤员,发放为数不多的口粮。   韩扬在一边问他们:“你们就不打算好好地帮一帮?”   陆修桑摇摇头说:“治标不治本。”   此地受灾之人众多。   要是他储物囊中要是有足够多的粮食可是可以发一发,但他没有,如果为了解决他们的饥饿而四处奔走,那自己就不能及时炼制出神器。   一路上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不少药宗游历在外的弟子已然出手,但还是于事无补。   不到数天便会有一个城池灵气消失,百姓们想逃都来不及。   云嫦不忍直视,魔骨太过于危险,不除掉它日后必然又生事端。   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和大师兄会答应韩扬的原因。   救天下,也是救自己。   魔界渊山,罗睺府。   罗睺府的看守弟子只知道韩扬府主出去一趟,再回来时多了两个人。   “见过韩扬府主!”   韩扬快步走过大门。   背后的二人特地应该面容和气息。   身形高大的男子背着灵剑,面上带着玄铁面具。   而女子长发及膝,身穿一席鹅黄长裙,头上戴着幂篱,幂篱上的白纱自然垂落从而遮盖了她的大半身形。   众人看不出他们的来历,但看韩扬府主对他们极其恭敬,他们自然也不敢造次。   云嫦第一次进入罗睺府主府内。   罗睺府是一处门派,此地只是他们的大本营,罗睺府的弟子在外者甚多。   高阶魔修也只会在有要事相议时,才会齐聚于此。   每一处大门小门,甚至窗口都有魔修侍卫看守。   韩扬将他们的住处安排在了一处隐蔽的庭院之中,同时命令所有罗睺府府内的看守弟子都不得泄露二人到来的消息。   二人匆匆赶到,稍作休整,第二日才去牢狱之中找路横。   不知道是不是此地充斥着路横的气息,结魄灯中小师妹的魂魄气息总是不稳定。   云嫦将她放出来,想和陆修桑给她运功□□,怎料明知谣一出来便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失忆的时候只记得在傲风派的事情,依旧是天真漫烂的傲风派最小的师妹。   但此刻一些杂乱的记忆涌现,维持着死前最后模样的她身着一席婚服抱头呢喃。   明知谣心生恐惧,她在兰庄小镇时,死后化为一缕不肯离开的怨魂,三百余年一直被那些含冤而死的怨魂欺负。   只因为她的身上有路横的气息,她身上挂着装有路横发丝的香囊。   她生前的苦楚因为路横而起,死后也因为路横不得安宁。   陆修桑给她施咒,让她稳定下来。   但她是魂体,陆修桑不能用一些过于强的法咒困住她,那样会伤害她的魂魄凝聚度。   关门关窗是困不住一位魂体的。   云嫦也为此犯了难。   明知谣疯疯癫癫地起来,朝着门外走去,她穿墙而过,反而让不方便在此地动用灵气的陆修桑和云嫦追赶不及。   好在韩扬及时赶来,他看着明知谣离开的方向,开口说:“这好像是地牢的方向。”   云嫦歪头:“地牢?”   韩扬点头:“地牢里关着路横。”   云嫦心中一紧,想起阿谣的状态,不愿意让她才记起那些悲伤事情。   云嫦经历过那样明白真相时的苦楚,内心会疼到喘不过气,正如她当时知道大师兄被夺舍后,除开明白大师兄并非改心的喜悦,更多是难过。   数十年啊,她弄丢了大师兄那么多年。   全凭着对大师兄的信任,任由一位假货用着大师兄的身体欺骗着自己。   云嫦眯了眯眼睛,说道:“今晚就去地牢看看。”   不等明天了。   明知谣恍惚地朝着地牢走去。   她时不时看看身边,表情疑惑,三师兄和他的跟屁虫韩扬呢?   还有,她还要找一个人,但她记不起来了。   地牢的最深处是一处山洞。   被水隔断的石台上,跪在上头的青衣魔头肩胛骨被两条铁链横穿,铁链延伸到两边墙壁上。   书生身侧掉落着一把破损的扇子,衣服胸口处破了,曾被鲜血染过,此刻呈现暗红色。   路横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他生不如死。   韩扬已经很久没有过来嘲讽自己了。   路横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只想着明知谣被云嫦带走,应当会被好生照顾着。   由远至近传来极其细小的声音,纵然是魂体也是一股力量,他们会影响到实物,只是影响会很小。   明知谣极轻极轻的脚步声就这么传入了路横的耳中。   他恍惚中还以为是韩扬又发疯又寂寥到来嘲讽辱骂自己,但随后他便浑身一激灵。   不对……这个脚步声像是……   路横忍痛抬起头,强行睁开眼睛看到一席红衣的女子脚步轻快走来。   明知谣还是当年的婚嫁时装扮,红衣红.唇,头上的凤冠都还在。   她和一身血迹的路横是两种不同的姿态。   路横以为是自己魔怔了,云嫦怎么可能带着她来魔界还进入罗睺府内呢?   陆修桑难道也发疯了不成?!   路横声音嘶哑地说:“阿谣……你终于肯到我梦中见我了……” 第48章 陆修桑握紧了手中的灵剑,朝着魏……   明知谣神志恍惚, 看到面前的青衣书生被锁在上面,口中呢喃:“书呆子。”   她这一开口,路横便清醒过来。   不是自己的梦境, 而是明知谣真的过来了。   明知谣只是喊他书呆子, 但整个魂魄还是不齐全的记忆缺失的。   明知谣涉水走到他的身边半蹲下抬手摸着他的脸:“书呆子, 你疼不疼啊。”   她只是问痛不痛, 但脸上却没有任何地着急和难过, 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路横清楚她如今肯和自己说话实属不易,不再过多奢求别的。   当初那一剑, 她扎得毫无留情。   路横强行咧开嘴角冲她轻笑:“阿谣,不疼。”   明知谣坐在他的旁边双手抱着膝头,靠在他的肩头,小声问他:“书呆子, 我跟着三师兄的气息过来的,他怎么不在这里?”   “我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他了。”   路横沉默。   昌禾早在三百年前被自己吸得一干二净。   明知谣笑了笑:“不过他肯定是有事去忙啦,书呆子,你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吧。”   明知谣侧头看着满脸是血的路横,眨了眨眼睛,而后抬手给他擦拭脸上的血污:“书呆子, 我给你擦擦脸吧, 你的脸好脏啊。”   明知谣撕下一块布, 起身去石台边上的水里浸湿, 而后给路横一点点擦蹭着。   这水不是普通的水,可以净化魔气。   这是韩扬特地为他路横寻来的宝物,要让他永远困死在这里。   那水腐蚀着路横身上的魔气,疼的他满头大汗。   但他强忍着,直到明知谣给他擦干净。   明知谣看着他的那一双笑目, 也忍不住笑起来:“书呆子真好看啊。”   路横轻笑:“就这么喜欢?”   明知谣点点头:“书呆子是我最喜欢的人,但是你身体弱,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怎么办,下辈子我和三师兄要去哪里找你呢?”   路横哑声道:“我已经入道,我可以陪你很久很久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   路横很清楚,明知谣来这里肯定是云嫦的疏忽,而医仙子心思缜密,恐怕过不了多久她和陆修桑就会赶过来带走阿谣。   自己好不容易才能和她多说上两句话。   明知谣兴奋地起身,在原地蹦跳了两下:“那这样的话太好了。”   明知谣来回走动,手上掐算着以后要做的事情。   她说着说着,有些紧张地问:“对了,书呆子其实以前我骗了你,我不叫明谣,我叫做明知谣,你会怪我吗?”   路横摇摇头。   一点都不会怪罪。   反而他的心中揪心的紧,原来他的阿谣一直为骗了自己而耿耿于怀。   就因为骗了自己一个名字,而一直记了三百年。   可自己呢?自己却没有几句真话说给她听。   当时的自己太过于在意修为,在意地位,满心以为可以运筹帷幄,他屠城只要不杀掉阿谣就好了。   别的百姓死不死又和自己何妨?   曾经的自己很厌恶韩扬,觉得是他害死了昌禾和明知谣,但如今他想明白了。   没有韩扬,自己也迟早会害死他们。   明知谣重新坐下来,小声说道:“书呆子,难道三师兄先回了傲风派吗?哎……”   “我也想回去啊,我和你说,傲风派的后山上有很多的灵果野物,我三师兄打猎一把好手!不过你要是不习惯住,咱们就住在傲风派不远处的凡人城镇里。”   明知谣冲他笑:“好不好啊?”   路横声音颤抖,回了一个好字。   他想和阿谣过上那样的日子,但不可能了。   他见到阿谣还没死时有多雀跃,她捅自己一剑时,他的心便有多疼。   他的阿谣当初经历了怎样的痛苦,眼睁睁地看着疼爱自己的三师兄被刚刚拜堂的夫君杀死。   而她也死在夫君手下。   满城百姓,全部因自己引狼入室死去。   她被困在蓝庄小镇三百年,又受了多少欺负。   而自己却成为高高在上的罗睺府主,叱咤魔界三百年。   路横看着面前失去记忆的明知谣,内心燃起一股冲动。   或许阿谣可以永远这么疯癫下去!   或许自己可以用秘法让她永远想不起来!   然后自己带着她找一个隐世之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和她做夫妻。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从这里逃出去。   路横心中的欲.望越发强盛,他的妻子就在自己的面前,魂牵梦萦之人构想着二人的未来。   近四百年前自己给不了她,四百年后自己拼尽全力也要圆了她的心愿。   洞穴之中,魔气骤然狂生,路横忍痛怒喝。   就算九死一生,为了逃出此地再受到重伤,哪有何妨!   路横咬破舌尖,碰出一口精血,他双目赤红,硬生生将两根锁链从背部扯出来,衣服被直接扯烂,鲜血混合着魔气翻涌出来。   路横疼得险些要晕厥过去,当初这锁链穿过肩胛骨时有多疼,如今便要痛上百倍。   他打横抱起明知谣,但怀中人却猛地将他推开。   明知谣浑身难受,她感觉自己有好多东西都想不起来了。   明知谣口中呢喃:“我要昌禾师兄回来,我才和你走。”   昌禾师兄怎么不在这里啊?   她明明是顺着昌禾师兄的一缕气息才过来的。   明知谣捂住脑袋,她好难受,眼泪从双眼涌出来,她分明在路横身上察觉到了昌禾师兄的气息。   但为什么师兄不在这里?   路横心一紧,想着忍着痛然后强提精元,就算此次动用秘法让自己强行冲出这里,而日后筋脉修为全废,他也无怨无悔。   再不走云嫦和陆修桑就该来了。   他伸手去抓明知谣,但明知谣转身避开。   路横看着扑空的手,绝望地望着她:“阿谣……过来。”   路横想要再进一步,突然一柄灵剑隔空飞来,斜插在二人中间的地面上。   路横顺着剑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陆修桑抱着云嫦足尖一点,落在洞穴入口处。   韩扬则紧随其后。   陆修桑放下云嫦。   明知谣看到二师姐,兴奋地扑过去,路横想要抓住她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云嫦见小师妹没事,心中松了一口气,而后抬头看着路横:“她来找你做什么?”   路横向后踉跄了一步,摇晃着身子苦笑着:“三句话不离昌禾啊。”   路横仰头捂脸苦笑:“哈哈哈哈……”   “她来找我要昌禾啊。”   自己到哪里去给她找回她的三师兄啊。   他的气血和魂魄已经成了自己身上的一丝修为了。   路横心道自己错的一塌糊涂。   他真的错了。   当初韩扬看的比谁都清楚,要么斩情丝杀阿谣、要么放弃称霸魔界和她安稳过日子,但他偏偏看不起这个伴生傀儡。   两个建议他都没有听。   自己当时太骄傲自大,又放不下阿谣。   他偏偏也不是没有心的石头,他为莽撞的小丫头动了凡心,自此煎熬数百年。   他明明知道将这份爱意转移到韩扬身上,让他代替自己来承担,此事便算了却。   但他不愿意那么做。   所以他硬生生受着这份煎熬。   路横笑得凄惨,他身体疼心也好疼啊。   “我的妻子恨我入骨……”   路横摇晃着身体,背上伤口流下的血在他脚下汇集:“云嫦,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这里?”   云嫦看了一眼陆修桑,见他没说话,于是自己开口直接说:“魔骨现世,需要一把能斩杀魔骨的神兵。”   路横是知道此炼器之法的。   云嫦没瞒他也是知道他迟早会猜出来。   云嫦继续说:“其中最好的材料已经找到。”   路横嘴唇嗫嚅,接话:“我,对吗?”   云嫦最后看了他一眼,拉着阿谣转身离开。   明知谣痴呆地问:“书呆子要做什么?”   云嫦回她:“阿谣的书呆子要以后要化作神器来保护你了。”   “书呆子真棒!”   “云嫦师姐,那三师兄呢?”   “他啊,在崖州陆家的秘境里,以后阿谣好起来了,我们就去见他。”云嫦压抑着声音里的哽咽。   昌禾的尸骨被埋在了陆家的野外的无名树林里。   云嫦看着小师妹,知道她为自己喜欢上魔头害死昌禾的事情耿耿于怀,执念要找到三师兄。   云嫦苦笑着说:“阿谣,昌禾不曾怪你。”   “以后,师姐带你去陆家看昌禾,也带你回傲风派,好不好?”   二人渐行渐远,而韩扬和陆修桑则继续留在此地,虎视眈眈地看着路横。   韩扬狞笑着说:“路横,这时候猫哭耗子假慈悲作什么?你吞噬了多少座城池的人们的性命,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当你把我炼成伴生傀儡时,我便说过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陆修桑收回自己的法剑,开口道:“你可自愿以身铸剑?”   路横咬牙:“我不愿!”   以身铸剑,便是烟消云散,再无转世。   他还不愿意放弃阿谣……   韩扬不和他废话:“由不得你,继续在此地待着吧!”   韩扬一抬手施法,那两条铁链无风自动,重新捆住路横。   陆修桑掐法决,开始用自身的气息影响路横,只要将路横的魔气压制下去,同时控制他的行为,才能安稳地把他带到炼器之地……   此事颇为不易,得耗费数日才行。   路横痛苦怒吼:“陆修桑!!!”   做完今日事,已然是深夜。   陆修桑和韩扬分开回住处,陆修桑背着剑朝住处走着,脚步放缓,但求不惊醒云嫦。   路过一处院子时,他停下脚步看向院门,眉心微蹙,这里头为什么会隐约有一丝二师妹的气息?   而且还是杀气?   陆修桑谨慎地抽出了灵剑朝此院走去,走到门口,他越发确定这股杀气源于云嫦。   云嫦对其动过杀念的人,而且只有用阵法施压在对方身上,才能使杀气不散,对方日夜煎熬。   但……云嫦复生后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就算是分离的那段时间,云嫦也一直在药宗。   陆修桑神识查探之后,发现此院只有两个人。   他推开门,抬脚跨过门槛。   魏珞珞感受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压迫,她坐在木轮椅上,想要逃离,但重新接上去的双.腿走不动路,双手也没有太多的力气。   只能像个废人一般在原地等着。   直到……   陆修桑一进院门便看到院中吓得跪在地上的侍女,还有一袭白衣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对方脸色苍白,脸上戴着的面纱之下,面上拍着脂粉用来掩盖那数道疤痕,头发黑丝掺杂着白发,失去光泽。   虚弱,可怜,姿态萎靡不振。   天色太晚,陆修桑看不清,也无需用神识去细细盯着一位女子的脸看。   陆修桑并没有见过魏珞珞,当初伏珧追杀自己时,伏珧也不会让魏珞珞一同冒险。   魏珞珞纵然见过陆修桑的画像,但此刻陆修桑带着面具掩盖气息,她一时间也没认出来。   她只觉得面前的男人一身正气,不像是为非作歹之人。   倒是和当初自己刚刚见到伏珧灵尊时,所感受到的正义气息一般。   魏珞珞虽然是魔族,但对这种正义气息素来有好感,她在伏珧灵尊那享受过数十年的优待,至今还难以忘怀。   当初云嫦发狠砍断了自己的四肢,毁去了自己容貌还有修炼根基,让自己这么生不如死的活着。   正法界容不下她这位魔修。   而魔界则不需要一位对任务对象动情,而扰乱任务的魔修。   要知道当初路横给她的任务就是让她剔除掉所有接近伏珧的女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伏珧和云嫦的感情不散,才能让纯晶之体的云嫦一直呆在魔骨身边。   但她动了情,或者说女子的嫉妒和怨恨。   她不明白为什么伏珧师尊明明在意自己,却还是放心不下云嫦。   他不愿意退婚,不愿意将三十三重殿的女主人位置交给别人。   所以……   忍了一年又一年的自己,放任了伏珧身边的女子,甚至还为伏珧和她们苟合暗自出力。   只为逼走云嫦。   当时的她想,不就是一位纯晶之体吗?魔骨离了她又有什么危害?   魏珞珞摇摇头,不去想过去的伤心事。   她先吩咐趴在地上的侍女:“还不给前辈端茶,前辈海涵,在下此地简陋,只有一些茶水糕点做以招待。”   说罢,魏珞珞冲陆修桑微笑,她竭力露出最美好的容颜。   魔界女修甚少,男修又素来我行我素,不将伦常,肆意而为。   她素来不喜,但面前的正气凛然的剑修让其眼前一亮。   如果她能攀上此人的关系,说不定就可以脱离困境。   而且此人虽然带着半边面具,但看轮廓必然是丰神俊朗,她不由得心动。   魏珞珞姿态柔弱,拿出白色手帕捂住嘴巴小声地咳嗽,轻声细语:“晚辈见过前辈。不知前辈是……”   魏珞珞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陆修桑,突然看到陆修桑的腰间挂着一只香囊。   此物向来是女子赠与男子,而且这香囊上更是绣着一对鸳鸯,吊穗还是浅粉色。   若不是他心上人所送,这男子又怎会去悬挂这般的香囊作为装饰?   魏珞珞心中有些凉,若是此人心有所属,怕是不好诱.惑。   但随后她心又道,天下男子皆多情,此人再专心也扛不住他人诱.惑。   陆修桑在心中思索她身上为何会有云嫦的杀气,为何会被人挑段筋脉无法自由行动。   云嫦若非极怒之下,怎会用如此毒辣的手段对付她?   师妹当时必然是心神俱裂,背疼异常。   陆修桑冷冷地反问:“你是谁?”   魏珞珞见他搭话,面带喜色,抬手摘下自己的面纱,轻声说:“在下魏珞珞……三百年前谬得正州第一女修名号。”   陆修桑猛地眯起了眸子。   魏珞珞!   正州第一女修?她配吗?!   陆修桑握紧了手中的灵剑,朝着魏珞珞一步步走过去,厉声道:“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第49章 云嫦捂嘴轻笑:“夫君辛苦了。”……   魏珞珞自报家门之后, 发现面前的男修对自己突然起了杀意。   但她想不明白这股杀意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自己记忆中并没有在罗睺府看到过这样的剑修,也从来没有在侍女的口中听到过。   魏珞珞强颜欢笑,但是她走不动, 她的双.腿被废掉, 还是后来伏珧灵尊给她接上。   但接上了只是外在好看, 她还是走不动路, 只能一次次地被禁锢在这轮椅之上。   好在此刻侍女从小厨房里端出来茶水和糕点, 战战兢兢地放在了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前辈请喝茶。”   魏珞珞抓住了侍女的手臂, 侍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如此惧怕?   如果这位男修真的是要杀人,早就在一进来的时候就将自己和主子给杀掉了,何必等到现在?   陆修桑对当年的往事只是稍微知晓,他没有主动问, 云嫦也不说。   云嫦没有时间,更不愿意和自己再提起过去伤心往事。   他只知道云嫦医仙子之所以会被追杀,是她在边境城镇杀了府主的儿子。   但原本应该在三十三重殿的她为何会出手追杀魔族,他听别人说是医仙子入了魔,居然在三十三重殿里重伤了魏珞珞。   魏珞珞可是伏珧灵尊的宝贝徒弟,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因为妒忌而伤人, 伏珧灵尊这才下令追杀。   再多的事情, 陆修桑便无从得知。   大约可以猜得出来, 云嫦是个为了成大事极其理智和隐忍之人, 她既然拿了结魄灯要凝聚好自己的魂魄,必然不会再多生事端。   估摸着是魏珞珞动了结魄灯。   当然,以上只是陆修桑的猜测。   陆修桑此刻手持灵剑站在魏珞珞的面前,看着瑟瑟发抖的女修:“我知道你,当年潜伏在正道宗门内, 故意挑拨伏珧灵尊和云嫦医仙子的感情。”   他的声音冰冷,魏珞珞摸不准他的心思,连忙解释:“前辈明察,在下是受到路横府主的命令,前去帮助医仙子解决掉灵尊身边的莺莺燕燕,在下和灵尊当真没有男女之情。”   她此刻拿了路横出来当挡箭牌,但她长居在这里,并不知道外界的天已经变了。   陆修桑再问:“既然你是去帮医仙子,为何她反要伤了你?”   魏珞珞心中放松了点,只要此男子和自己交流,那她便还要勾.引此人的机会。   对自己有兴趣总好过异常冷淡。   魏珞珞自然不敢说是自己心中作恶,故意打碎云嫦的结魄灯。   她眼珠子打转,编纂了一个莫须有的理由,朝陆修桑掩面而泣:“前辈明察,是那医仙子善妒,正道修士并非各个都是良善之人,她记恨在下和伏珧灵尊是师徒,便处处针对我。”   “平时对我多加辱骂苛责,后来我不过是无意中打碎了她的一盏破灯,她便故意伤了我。”   陆修桑咬牙,紧握手中的剑。   原来结魄灯是魏珞珞弄碎的。   陆修桑一字一句地再问:“她说她故意伤你?可有证据?”   魏珞珞点点头,抬手摸着自己面上的轻纱,温柔地说:“女子若不是嫉妒,又怎会故意毁坏我的容貌?”   魏珞珞摘下自己的面纱,她脸上的脂粉将疤痕全部给盖住,尽管不如当年的姿色,但也是皎皎者。   她试图以此来蛊惑陆修桑。   陆修桑再逼近,手中的剑尖指着地面。   他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此刻的心中只有对云嫦的无限怜悯。   云嫦得到结魄灯时有多开心,灯碎后便心如死灰。   魏珞珞的此举无疑是让自己和云嫦平白再错过数百年。   陆修桑厉声道:“所以你倾慕伏珧灵尊吗?”   魏珞珞迟疑了一下,为了保命还是摇了摇头。   但是陆修桑已经看到了她的小举动,说道:“看来你很喜欢啊,都说心死唯大,若是别的魔修必然要将你千万般地折磨,但我不同,我不喜欢虐杀。”   陆修桑一扬剑,剑气直接将魏珞珞的双.腿再敲断。   “所以我会干脆利索一点。”   魏珞珞忍不住剧痛哀嚎起来,她从轮椅上跌倒下来,依靠着自己双手的力量朝着反方向爬过去。   她身边的丫头早就惊吓着逃走。   而陆修桑却没有杀掉这侍女。   魏珞珞恐惧的泪水流了满脸,她尖着嗓子喊:“你到底是谁!”   “前辈你放过我,我可以当你的炉鼎……”   “前辈,我的容貌和那医仙子不分上下,我心甘情愿当你的侍妾!”   她拿出云嫦作比较。   魏珞珞趴在地上哭泣:“前辈,我不过一介弱女子,你我究竟何等仇恨,竟然如此折辱我?”   陆修桑抬手摘下自己脸上的面具,袒露真容。   魏珞珞原本还有一大堆的求饶话语要说,但当看到陆修桑真容的时候,吓得花容失色。   “陆……陆修桑!”   当初她对陆修桑做过的事情尽数浮现在脑海中。   当初她和其他修士一起去追杀陆修桑,逼得对方狼狈而逃。   当年她因为心系伏珧灵尊,嫉妒云嫦的地位,故意抢夺了云嫦制药的功劳。   明明是云嫦耗费心血研制驱除魔气的灵药,但她却让伏珧灵尊故意将此功劳算到自己头上。   此举让奔逃的云嫦和陆修桑忙的自顾不暇,反而好处都归了她自己。   魏珞珞也不再哭喊和挣扎,整个人趴在地上,眼神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地面。   许久后她轻轻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原来只是自己做过的恶还没有报偿的时候。   她心如死灰。   但凡今日来的人是别人,她都有把握留下这一条命,但天道弄人,偏偏是陆修桑来……   魏珞珞只冷静了一下子,而后对死亡的恐惧凝聚在心头,让她更加惊恐起来。   不,她还不想死。   当年自己只不过是按照命令行事罢了!   自己有什么错?!   就算自己违反命令送侍妾到师尊的床榻上,那也是师尊来者不拒啊!   还有苏素的死,自己早就知道小槐干的,自己只是没有说出来。   女子间的争执和矛盾,魏珞珞再清楚不过了。   她为什么没说,不就是想要看着云嫦伤心欲绝,却不能为苏素报仇吗?   人又不是自己杀的。   “陆修桑你自诩正道修士,你凭什么代替云嫦来杀我?!我和你的仇恨再大,我也没有亲手伤过你!陆修桑你凭什么?”   陆修桑走到她的面前,扬起手中的长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为除恶,我要杀你。”   “还有为我为云嫦,你照样得死。我此生名为陆修桑,但我前世有一个被伏珧弄脏了的名字。”   在魏珞珞惊恐的眼神中,陆修桑表情平静:“前世我名为陈祁远,云嫦医仙子结魄灯里的魂魄也叫做陈祁远。”   话落,剑落。   魏珞珞气绝。   陆修桑杀掉她之后,抖落了剑上的血,一步步地朝着院外走去。   他将面具重新戴到了自己的脸上,回到云嫦居住的地方。   明知谣已经睡了。   云嫦抱着满脸泪痕的小师妹,轻声哄着:“阿谣,先安心睡一会儿。”   云嫦给明知谣盖上被子后,食指放在嘴边嘘声,让陆修桑动作放缓一点。   云嫦先将沉睡的小师妹放入结魄灯中。   正要起身忽然被陆修桑从身后抱住腰肢,两个人亲昵地靠在一块。   云嫦面上红了红,小声说:“大师兄,怎么了……”   陆修桑哑声说:“我方才遇到魏珞珞了。”   陆修桑以为她会情绪激动。   但云嫦想了想,最后只回了一句:“没什么。”   陆修桑问她:“不生气吗?”   “生气。”云嫦点点头,“我如今的释然不是因为放下了对她的仇恨,她做过的恶就是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淡。”   “大师兄做了什么?”   陆修桑哑声回:“我杀了她,她死之前说苏素是小槐所杀,但她当初故意包庇小槐。”   云嫦愣住了。   她可以对魏珞珞的出现无所谓,但苏素这个名字的出现却让她心中难以平复。   当年的小丫头自己和大师兄磕磕绊绊地把她拉扯大。   她是普通的凡人,入不了道。   自己和大师兄两个人还想看着她找到如意郎君。   云嫦想冲陆修桑笑,表示一切都过去了,她刚刚生产不久,还是要好好休息。   但心中的苦楚按捺不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云嫦趴在陆修桑怀中,小声说:“大师兄,她被人从后面一剑穿心,她当时还说要给我蒸糕点吃。我没有保护住苏素,也没有保护住大师兄的结魄灯。”   陆修桑抱紧了她。   “苏素并未怪你。”   “师兄也没怪你,嫦嫦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筋脉全断之后,本就不能随意使用法力,强行用秘法动用是减少寿元的事情。   她当初能做到那般程度已然是绝大多数修士无法媲美的。   云嫦心中还是难受,但有陆修桑在身边她安心了些。   而且陆修桑看她气色不好,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然后端来一盘糕点。   她坐靠在陆修桑身上,双手捧着茶水小口小口地喝着,糕点有些涩,但搭配茶水正合适。   她感受着陆修桑身上的杀气,纵然感受上并不舒服却还是抱紧了他。   云嫦仰着头看他:“大师兄,以后我们回了傲风派,你想做点什么?”   陆修桑回她:“先把傲风派修整一下,要不要再招收弟子,看日后的打算吧。”   “不过你以前总想着在住所前面挖地种菜,师尊不许你这么干……”   云嫦是修士,不需要自己挖地种田,但她的爱好总归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有几次下山之后,她看到农户种田养鸡鸭,便也想跟着养起来。   大抵是和种花逗鸟一个兴致。   但师尊不许,主要还是云嫦总想把住处前的空地给挖了。   但那地方是师尊用来种灵木的。   陆修桑小声说:“其实当初我就想,让你挖了也没什么,反正师尊的那些灵木都是我在打理。”   云嫦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灵木、灵药生长需要数年时间,但凡人的瓜果蔬菜不过数月就成,还是后者有趣一些。”   陆修桑嗯了一声:“到时候由着你和柿子种,大师兄给你们挖土翻地。”   苦累活还是自己来干吧,云嫦从小就没提过什么重活,她倒是想干,以前挨师尊批评被罚挑水上山。   自己说要偷偷帮她,结果她不同意,当天晚上手上和肩头都磨破了皮,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抽泣。   自己深夜给她上完药后,双眼红通通,要哭不哭。   云嫦想到这么久远的事情大师兄都还记得,现在居然还拿出来逗自己开心,她面上窘迫地塞了陆修桑一块糕点。   “大师兄也尝尝。”   陆修桑猛然被塞了一块粉糕,差点没被呛着。   云嫦连忙给他递茶水过去。   云嫦看着他大口喝茶的样子,抿嘴轻笑,张开双手抱住他的腰肢靠在他的怀中。   她很期待回到傲风派的日子。   到时候尘埃落定,她和大师兄修缮好了宗门之后,也可以收一些弟子。那样宗门里就热闹起来了。   如今,只差魔骨被封印了……   翌日。   韩扬一大清早就过来,他开门见山地说:“陆修桑你把魏珞珞杀了?”   陆修桑正在院中练剑,坐在石椅子上的云嫦代替他回答:“作恶多端,多活三百年已然是她的命数。”   韩扬坐在云嫦的对面,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们这种正道修士从来不杀人。”   云嫦坐在椅子上坦然开口:“三百年前,死在我手下的魔族修士和正道修士,还算少吗?”   韩扬被堵住了话语。   云嫦喝了一口茶水,她和大师兄的正义之道从来就不是不杀人,而是不杀好人。   若是恶人,直接一剑送他们下九泉,从不犹豫。   至于对魏珞珞有没有私心……   云嫦心道自己从未爱过伏珧灵尊,何谈对魏珞珞的嫉妒。   就算一开始对她有过不甘心,那也是因为误以为大师兄要她不要自己。   韩扬耸耸肩膀,给云嫦抛去一块玉简。   “诺,我想这个东西你很需要。”   陆修桑停下练剑,走到云嫦身边:“什么东西?”   云嫦查看那枚玉简里的消息,只见里头是一道功法。   韩扬开口解释:“玉晶玄典,一种专门给体质纯粹之人修炼的功法,可护住心神避免心魔入侵,也可压制魔气。”   “我想了想,此功法能修炼的人怕是百年都出不了一个,现在看来怕是云嫦你修炼正合适。”   云嫦收下玉简,开口问:“魔界拿了不少正法界的功法秘籍啊。”   韩扬假装听不出云嫦话里有话,耸耸肩膀:“既然找到了这正道功法,要么毁掉要么拿走,总不能再还给十四州的修士。”   那样不是傻吗?   就好比他们这些修士找到了魔族至高秘法,那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反而乖乖地还给魔界啊。   陆修桑听完后,却眉头紧锁:“我没有嫦嫦相助,也能斩杀魔骨。”   他不愿意让云嫦冒险。   云嫦毕竟筋脉不全,全靠灵药回复法力又怎么能行?!   韩扬正要骂他清高,云嫦却先一步开口:“功法修炼不易,我刚才看了,此功法一旦修炼,修炼没有大成时反而容易被魔气缠上,那我不会莽撞。”   陆修桑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   韩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今日再去找路横吧。”   陆修桑反手背剑,与他一同去了地牢,留下云嫦留在院子中。   云嫦目光坚毅,她望向大师兄离开的方向,再拿出储物囊中的玉简。   按照大师兄的预想,是他日后单独一人去杀魔骨便可,自己只需要在前期帮他一起找到炼器材料。   但……   云嫦心中担忧他。   她想帮帮大师兄,也是为天下苍生谋取一条生路。   云嫦轻声呢喃:“大师兄,你想让我更安全些我明白,但魔骨又怎会答应呢?你动它,它必然找你的软肋,想方设法地抓住我来威胁你。”   这功法她还是得练。   之后几天,陆修桑总算消磨了不少路横身上的魔气,控制住了他。   做好此事后,三人便朝着地火方向赶去。   这途中正好可以去找到其他材料。   药宗的天雷木所求不易,药宗宗主说等他们开始正式炼器时才送来。   而陆修桑并非炼器大师,他们要找一个人,一个隐世许久的大师。   三人去了地火附近的一座城池。   垣土城外,此地的灵气已经荡然无存。   百姓们匍匐在地上,想吃树皮也没有大树给他们啃了。   此地的百姓只有跑出去的,没有再进来的。   所以当陆修桑一行人赶到此地时,那些百姓都用奇怪的目光望着他们。   这几个修士不怕吗?   陆修桑和云嫦在前面并肩而行,二人说着闲话,陆修桑一边走一边拿小刀刻木头。   如今世道乱了,他就是想给女儿买一些有趣的小玩具都没地方买。   但女儿哭起来云嫦也无能为力,他便抽空给刻一些小木人。   云嫦看过去:“大师兄,这有些像我。”   陆修桑回:“药宗宗主发信说柿子天天想你,只有看到你的东西才不哭,我给她刻一个小娘亲过去。”   陆修桑又说:“等我刻好这个,再给你刻一个女儿的小木雕。”   云嫦捂嘴轻笑:“夫君辛苦了。”   当爹爹也是为女儿操碎了心。   背后的韩扬拖拽着路横,离那一对夫妻远远的。   路横咬牙:“韩扬,你疯了不成!”   他压低声音:“你这么上赶着帮陆修桑铸剑,此剑一断,你也得陨落!”   “少啰嗦,小爷早就找到了破解伴生傀儡和主人同命的功法,路横少来激我。”   韩扬冲云嫦招手:“医仙子,把明知谣放出来,让路横冷静冷静。”   云嫦想了想,还是让小师妹出来了。   明知谣虽然记不清楚,但还是对路横下意识地厌恶起来。   以前她还记得这人是书呆子,但现在她只能记得云嫦了。   陆修桑因为换了身体,容貌不相同,她也认不出来。   但因为云嫦说这是大师兄,所以她还是对陆修桑很有好感,亲切地喊他大师兄。   至于路横和韩扬……她仿佛就像是没有见到过这两个人一般。   路横看着明知谣的背影,喊她:“阿谣……”   你回头看看我……   明知谣真的回头了,风吹动她的发丝,将她头上的凤冠吊坠摇晃着。   她还是死之前的艳丽装扮,但她看到路横时眼神满是厌恶,蹙起眉头,轻吐出两个字:“魔修……”   对魔修,是恨,是恶,是该死。   完全没有当初满心满眼的爱意。 第50章 偷练功法,梦魇心生。……   明知谣记忆时断时续, 现在对魔修及其厌恶。   韩扬让路横看到她,纯粹是想要找乐子。   路横还想要和明知谣说话,怎料对方随后便转过头去, 不再理会自己。   这样的举动让路横的心里凉了一截。   “阿谣……”   他口中呢喃, 韩扬则在一边开口打趣:“你还犟吗?”   “韩扬你……”   一行人各自带着自己的心思朝着城内走进去。   城内比城外的状况稍微好了一些, 城外都是一些难民, 而城内因为有附近宗门在布粥, 所以百姓还不至于吃人肉。   云嫦心中不解。   为何只给城内的百姓发粥?   她停下脚步询问了几个正在布粥的某宗门弟子,对方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 开口说:“此地动乱之后,在外面的那些百姓,有的是自行逃离,有的则是因为抢夺杀戮被驱赶出去。”   并非宗门长老想要活活地饿死城外的百姓, 而是不这样城内的纪律就维持不住。   此番是不得已的举动。   云嫦心中了然,冲他道谢后便走到陆修桑的身边。   “大师兄,看来此地情况不容易乐观。”   陆修桑颔首点头,他也很清楚。   现在既然到了这里就没有回头路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炼化路横,同时要尽快地将其他材料送过来。   而且那所谓的地火熔炉和铸器大师只是有一点点线索,究竟能不能找到还二说。   云嫦沉吟一声:“那魔骨那边可有消息?”   陆修桑摇头。   他并不过多言语。   云嫦也就没有多问。   五人在这城中找了一处小院子暂住, 陆修桑和云嫦一间, 明知谣最近不愿意呆在结魄灯中, 所以她要租一间。   至于那两位魔修自然是住在一块。   陆修桑和韩扬等人外出寻找地火和炼器大师时, 云嫦则紧闭房门修炼功法。   房间之内,云嫦盘腿端坐在榻上,双手做莲花决放于胸前。   她闭目认真凝聚气息,但总是难以维持下去。   此功法虽然是正道功法,但却总是扰乱修炼者的心性, 总有梦魇让她心悸。   云嫦又一次从修炼中惊慌地苏醒过来。   她捂住胸口,思绪难平,嘴唇无比苍白。   “进度太慢了?”云嫦不明所以,自己是纯晶之体,修炼进度远超过一般的修士。   云嫦再翻看玉简,再次修炼。   又是熟悉的梦魇……   但这一次她看到了崖州陆家,看到了昌禾的坟墓。   这座坟墓是大师兄亲手挖的,昌禾的尸骨早就在三百年的风吹雨淋中只剩下了一点点残骨。   所以他的坟墓不大,甚至说得上是“小”而简陋。   一方小土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昌禾的名字,他的生辰八字,何方人士,死于何年。   但云嫦这一次看到的石碑上面满是青苔,似乎经历了岁月的洗礼,残破和腐朽的气息笼罩其上。   虽然有些不太整洁,但云嫦还是很高兴给他来扫墓。   石碑前燃着蜡烛,还有开了封的一坛好酒。   云嫦稍微一思索就明白这或许是自己心中的渴望。   明知谣天天喊着要找昌禾师兄,自己也答应陪她以后去陆家。   于是自己此刻便看到了三师弟的坟墓。   那么阿谣呢?   云嫦恍惚之中不停地往前走,她的身边孤苦伶仃,再没有了别人。   心中的担忧像是错综复杂的野草不停地向上攀升,将她整个人都缠绕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云嫦又一次地惊醒,好在此次修炼有所进展,不算是原地踏步。   云嫦欣喜若狂,捂住胸口呢喃自语:“大师兄,原谅我此次任性一回,你不让我帮你,我心中难安。”   此功法自己必然珧修炼到大成,好在日后去克制魔骨。   陆修桑也并非全无察觉,他晚上和韩扬等人归来,发现云嫦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陆修桑给她拍背:“白日你便说不太舒服,在住处休息,脸色反而越发难看?我给你看看……”   云嫦按住了陆修桑的手,笑着摇摇头:“不用,我的身体没事,我只是看到外面的百姓受苦,忍不住与之共情,心中难受,连带着身子骨也不太利索。”   云嫦找了个理由呆在住处修炼,一边布粥一边修炼。   陆修桑并未多疑,他也不愿意怀疑云嫦。   翌日。   云嫦前去找到施粥的宗门,拿出自己珍藏的灵丹妙药和他们换取了不少的粮食,她并且再去请人熬粥。   云嫦吩咐人将粥熬得稀一些。   负责熬粥的一个老妪看着一身华服,面戴面纱的女仙子,慢吞吞地开口:“医仙子,稀粥可不顶饿啊,不妨熬得浓稠一些,大家肚子不饿啊。”   云嫦街道边上,环视四周,开口:“对于我来说,稀粥救得人多,稠粥让人管饱,并无差别。”   老妪又道:“城外除开有外出逃难的百姓,还有作恶多端的歹徒,难道仙子也要一起救吗?”   云嫦摇摇头:“我只救良善之人。”   云嫦并没有再交流的心思,老妪看到她这样子也只得讪然闭言。   布粥的时候,云嫦站在高处凝视着前来打粥的人群。   大家口中感谢她的大恩大德,也谢陆修桑等人为天下奔走。   云嫦晃神,面对众人的夸赞她并不在意,等到非城外之人布粥时,她才祭出灵剑。   “杀气过重者,敢来领粥,死!”   云嫦的话震慑众人。   有恶徒偷偷地和同伴说:“我就是杀过人了,她一介女子还能看出什么把戏不成?我这就过去领粥喝!”   然而他一靠近,一道剑气滑过,对方的头颅咕噜噜地滚在了地上。   云嫦目光冷冽,反问:“还有谁敢来?”   凡人中间引起骚乱,也吓跑了一些想要浑水摸鱼的恶徒。   别的凡人看到恶徒被杀,当然是鼓掌叫好。   “医仙子惩恶扬善!”   “听闻陆修桑也来了。”   “那不是曾经的酆都魔主吗?”   “现在陆修桑可是正道修士中的主心骨,大家都指望着他来斩杀魔骨呢!”   在偏僻角落里,数位掩盖身形改头换面装扮成难民的修士们正在传音入密。   ——医仙子怎么能知道自己杀的是不是恶徒?   ——难道是随意杀一个,杀鸡儆猴?   ——不,不对,如果她是乱杀,那恶徒们反而能看得出来了,她杀的肯定是为非作歹之人。   ——她是纯晶之体,凡人又不像修士可以掩盖气息,身上的杀气一重就会被她发现。   最后一个开口的剑修正是伏珧,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他。   原来如此……   伏珧不再和他们交流,而是微微扬起斗笠,目光深情地从缝隙中看向远处的云嫦。   伏珧担忧她,纵然知道云嫦的心中没有自己,但他还是放不下对方。   伏珧抿了抿唇,他和云嫦过往前尘总是有缘无分,不是错过便是在错过的路上。   初见她时,她心中已经有了陈祁远。   后来和她相处,自己却没抵抗住魔骨的诱惑……   而那次的庙会,自己也因为软弱再一次和云嫦错过。   伏珧摇摇头不愿意再想过去的遗憾事情。   现在自己之所以会到这里来,是因为云嫦和陆修桑来到此地的消息已经被泄露了。   而此地又是以铸器闻名,相比陆修桑是要打造一把神器,此把神器可用来除魔。   但凡能打听消息的修士都能想明白其中的原由。   这是陆修桑瞒不住的。   正道人士和魔修都往此地赶来。   而那被魔骨附身的修士也必然会听到这消息。   不久后,此地恐怕会沦为血色遮天的战场……   伏珧握紧了手中的灵剑,自己现如今用着陈祁远前世的身躯,用着他的修为和法术,自愿能在这场争斗中保住云嫦……   待云嫦布粥完毕后,她离开的时候望向伏珧的方向,微微蹙眉。   看来有不少修士过来了啊……   而与此同时,一名身形高大显得又胖又壮的男修满身魔气朝着此城赶来。   他的眼中再无清明,而是满满地愤怒。   此人依旧彻底被魔骨控制了。   魔骨怨气借用他的嘴开口说道:“陆修桑,云嫦,你们想铸造神器来杀我怕是天方夜谭!”   “本魔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   几日后,前来此城的修士越来越多。   也有人由衷地钦佩陆修桑,想要以他为主。   可惜陆修桑不见他们,他们便用玉简传递消息,更多时候是云嫦看了这些消息。   ——陆仙君心胸开阔,胸怀天下,着实令我等钦佩。   ——此次韩扬府主寻来铸器之法,吾等也愿意为陆仙君出一份力。   ——城中百姓对陆仙君和云嫦仙子赞誉颇多。   ——吾等愿以陆仙君和医仙子为首。   有人故意攀附,有人真情实意,但都不重要。   当年他们追杀自己,如今前来讨好……可云嫦并非宽厚大度之人,她不希望大师兄给这些人提供庇护之所,也不希望日后打起来还得为他们分神救他们。   云嫦照样每日偷偷修炼,每日布粥。   她的脸色一日也不如一日,陆修桑心中为她担忧。   后来云嫦去凡人女子中借了一些脂粉涂抹,再加上面纱覆面,倒让陆修桑心中安心了些。   陆修桑给她送了雕刻好的小木人。   那是一个小娃娃,像极了两个人的女儿。   云嫦又想要一个大师兄的木雕,于是陆修桑也在百忙之中允诺下来。   明知谣也想要,但知道大师兄忙碌,她乖巧地不吭声了。   入夜后,陆修桑坐在庭院中借着月色给云嫦雕刻木人,两个人凑在一块说话,偶尔相视一笑。   云嫦靠在他的肩头:“大师兄……”   “嗯?”   云嫦轻笑:“我就是喊喊你,我心中欢喜……”   陆修桑摸了摸她的发丝。   一边的明知谣自觉没趣,和陆修桑云嫦说过后便出门散心。   此地附近都被大师兄的神识笼罩,最为安全了。   院外不远处,韩扬正控制住路横,二人僵持不下。   韩扬看到明知谣来了,打趣说:“新娘子来了。”   明知谣眉心一拧,说道:“哼。”   韩扬嘲讽:“当年是谁一门心思苦恼着要嫁给路横?”   此刻的路横纵然是被捆绑住,但姿态还是轻松惬意,他竭力想在阿谣面前表现出最美好的模样。   可惜明知谣只看了一眼,似乎从未见过他,更别谈爱过他的样子。   路横心碎。   他强颜欢笑,目光深情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看着这位和他拜过天地的妻子。   数百年的爱慕,此刻他眼中的含情脉脉反而叫明知谣觉得厌恶。   明知谣摇摇头,说:“我此生最恨修炼魔道之人,我的夫君不可能是一位魔修。” 第51章 因为我像我们的小柿子一般,一刻……   明知谣的话让路横心中一凉。   她是那么厌恶魔修, 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路横失魂落魄地看着面前,他无法为自己辩解, 哪怕是一字一句都不能够。   他在三百多年前就知道傲风派的师门上下有多讨厌魔族。   陈祁远和云嫦在浮生境中对抗魔族, 而明知谣和昌禾也是和魔族不死不休。   路横呢喃:“是啊, 你讨厌魔族, 我早知道了的。”   自己三百年前不仅知道, 还特地伪装成为正常的凡人去诓骗阿谣。   路横痴痴地看着明知谣的背影,看着对方走动时飘动的衣摆。   如果自己不是魔修, 那么在三百年前自己就会和阿谣在一起了。   韩扬经常说他冷面无情,但只有路横自己最为清楚,他……并不是无情之人。   人族的爱恨他全部都有,不但有, 而且还很多。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将韩扬做成伴生傀儡……   垣土城内,明知谣、韩扬还有路横三个人在街上“散步”。   因为近日来云嫦在此地布粥,百姓们的脸色也不再是面如土色,看上去还算是有些许精神气的。   也有一些百姓出来摆摊买一些生活必备的物件。   如此看来,此城在逐渐恢复它之前的热闹。   一些百姓看见他们还给送东西,只因为他们是云嫦的伙伴。   明知谣推搡了一番之后还是给收了下来。   草编织的小玩意, 简单的荷包……   一条长街走下来, 她的手上多了不少东西, 但她没有收进自己的储物囊里。   她得意洋洋地对身后的两个男人说:“这些都是因为我的二师姐, 我不过是跟着沾光。”   她在炫耀自己的二师姐,说话的时候脸上都像是发着光。   她为云嫦而自豪,就像三百多年前她和昌禾两个人介绍大师兄和二师姐一般。   纵然时间更迭,师兄师姐依旧是她心目中最为重要的人。   但愉快的散步在结尾时遇到了令人不悦的人,那便影响一天的心情。   明知谣正开开心心的时候, 忽然看到了熟悉的人。   “大师兄!”她朝着酒楼二楼窗边的一个剑修打招呼。   韩扬和路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了伏珧!   韩扬心道糟了。   阿谣这时而清醒时而疯疯癫癫,她此刻肯定是把伏珧当成了过去的陈祁远。   但这不是她的大师兄啊!   更加让人心中不安的是伏珧的出现说明了前来此地的修士越来越多。   这些人过来,也就说明了魔骨也知道消息赶来。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众多修士倒是可以抵抗一下魔骨,但效果并不强。   而铸造神器需要足够的时间。   明知谣看到伏珧的时候心中欢喜,她朝着对方跑过去,但跑了几步之后又猛然停住脚步。   她看到大师兄的眼神异常的冰冷。   如果大师兄出现在酒楼喝茶喝酒度过闲暇时光,那他肯定会带着云嫦师姐一起,而大师兄在云嫦师姐身边时目光便不会如此冷冽。   脑海中这般推测之后,,明知谣的记忆瞬间回旋。   不,这个人不是大师兄。   他是那个夺舍了大师兄的阴险小人!   此刻身边的韩扬没空和明知谣解释,一把拉着她和路横就跑。   快,快点回去告诉陆修桑和云嫦!   他们这些修士就算知道陆修桑和云嫦在这里,一般也不会过来。   毕竟魔骨肯定会跑来杀陆修桑。   别人也不可能硬扛着魔骨前来找陆修桑!除非他们可能知道陆修桑珧铸造神器的事情,他们来静观事态发展。   看样子,他们是想在能帮的时候帮一把,毕竟陆修桑和魔骨相比,谁也不想让魔骨赢!   韩扬口中喊着问题大了。   他说不出具体的所以然来,但直觉告诉他,此事必然要和陆修桑说!   小院当中。   陆修桑正在教云嫦刻木雕。   云嫦的手艺不太好,她看一眼雕刻一下,但最终的成品还是不甚满意。   这木头大师兄本来是她要送给陆修桑的,此刻她却不肯了。   云嫦摸着那木头,小声说:“等我把这木雕修改好看了再送给夫君。”   陆修桑也不强求,失声轻笑。   此刻韩扬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不好了,你俩知道我看到了谁吗?!伏珧!”   这个名字让云嫦身子猛地一僵硬,纵然她的心中对此人毫不在意,但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是想到了当年的往事。   让她心中顿生厌恶。   云嫦攥紧了双手,再将双拳头藏在了袖中,说:“他也来了。”   韩扬点点头:“我心中有了猜测,但我不太清楚,所以……“   韩扬再把自己顺路捉来的的一个修士扔到她们面前。   这时候,云嫦才发现他们三个人出去,结果回来了四个人。   就是这第四个修士的脸色可不太好看。   他先是看了云嫦一眼,而后看到了身边的陆修桑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当初酆都魔主三百年的统治让他如坐针毡!   “见过魔主!“他扑通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额头抵着地,不敢抬头。   陆修桑听到他这么喊,瞳孔一颤,但随后直切主题:“为何来垣土城?外头是怎么穿我和云嫦在此地做什么的?”   对方如实回答:“听闻魔主和医仙子在此地,尔等特地过来相助。”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开口说:“原本我等是不打算过来的,但大家都说您会在此地铸造神器,可以斩除魔骨,大家都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他说到这里,双手抱臂的韩扬翻着白眼嘲讽:“是怕陆修桑一个人势单力薄,要是没杀死魔骨大家一起遭殃,所以才来帮忙的吧。”   这修士尴尬地笑了一下。   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孰轻孰重,大家还是很清楚的。   而且十四州的几个大宗门直接下令,但凡现在还有灵气的加入了宗门的修士都需相助陆修桑。   如若不然,此番事后,大家一起秋后算账。   轻则赶出宗门,重则……   修士连忙大声说:“而且听闻那魔骨也正在往此地赶来!他还顺带着吸收途径城池的灵气,所以才慢了一些!但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半月……最多半月他就能赶到此地!”   陆修桑蹙起眉头,半个月自己压根无法铸成神器!   陆修桑再问他:“既然是要帮我,为何不主动和我来商议此事?”   修士回:“先赶来此地都是一些附近的散修,没有主心骨,也不能保证手中的消息准确性。等大宗门的那些修士前来,便会主动联系魔主您的……”   他这么说,陆修桑也不再追问。   陆修桑一挥衣袖,再看了云嫦一眼,才让这修士离开。   此修士如果是魔修,他修为又不高的情况下,云嫦肯定会一眼识破。   而且现在的魔族也和人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倒也没必要来欺骗自己。   这修士走了之后,陆修桑开口说:“半个月不够我炼器。”   “各色材料还在练剑炉中融化,半个月远远不够。”   最多就是把其他的配料处理好,而路横……可是一个棘手货,他不愿意铸剑,如果陆修桑强行控制他扔下去恐怕会新生事端。   云嫦听到这话,心提了起来,一把握住了陆修桑的右手。   “最少需要多长时间?”云嫦咽咽口水。   陆修桑回答她:“最少两旬……”   云嫦拳头握得更加紧,看来自己的功法进度也要加快才行。   云长对陆修桑说:“大师兄莫急,吾等会竭力为你争取时间。”   他们聊起来,一边的路横却脸色苍白,摆出一副难看模样。   自己怎么可能主动选择被铸剑!   他若是死了,便是和阿谣彻底断了缘分……   从此之后,二人再无瓜葛。   路横知道自己再有意见,这群人也不会在意,他只能到时候再想办法逃走。   入夜之后,路横盘腿打坐修炼,韩扬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忽然门被推开,明知谣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她气息淡,魂体轻,当真是没一点儿声响。   若非路横没睡,一直醒着,恐怕也难查觉他的到来。   明知谣看到他没睡,当即就愣住了,没睡?!   她挽起袖子,没睡就没睡吧。   明知谣走到他面前,往他手上贴了一张符纸:“这可以封住你的魔力,我要帮大师兄和二师姐,偷偷把你身上的魔气给炼化掉一些。”   路横失笑,所以她就半夜来找自己了?   这是无用功,但路横没有说破。   他安静地看着面前开心的女子,还是当初漫烂的样子,只是对自己没了笑脸。   路横平时不让陆修桑炼化自己的魔气,总是会负隅顽抗,但此刻他却没有抵抗。   明知谣炼化不了多少……   而且……她现在高兴。   明知谣蹙眉:“你冲我笑做什么?”   路横缓缓说:“你像我的妻子。”   明知谣面露厌恶:“那她真是瞎了眼睛,怎会看上你这样的屠城魔族?你当初做的事情和现在魔骨所做的事情并无分别。”   路横沉默许久后,声音发颤:“是啊,所以……她不爱我了。”   明知谣没有回答。   半夜过去,明知谣觉得疲倦,起身准备离开。   她双腿发麻,身子摇晃了一下,路横紧张地太瘦扶住她。   明知谣下意识地说了谢谢,而后猛然看向路横,两个人视线相对。   明知谣被他的哀伤目光刺痛,内心慌张,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好像他的挚爱是自己一般。   明知谣双手连忙推开他,小跑出去……   她离开时看到路横腰间的荷包,一个深红色绣着并蒂莲的荷包。   她觉得那荷包很是眼熟,但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好像……自己曾经也有一个。   她离开后,路横沉默下来。   而一边榻上的韩扬却睁开眼睛。   他一直没睡,一直在监视着路横,但他刚才没有打破二人相处的画面。   韩扬垂眸,语气凝重对路横说:“你当真喜欢她?”   路横看着窗外:“韩扬,我当时真的没想杀掉她和昌禾,早知道……”   路横低头嗤笑:“呵,我当时屠城,反而断了自己的缘,这就是报应啊。”   翌日。   明知谣总是失神,云嫦喊她数次都没有反应。   她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和路横成亲了,梦中的书生一脸温柔,挽着自己的手喊自己娘子。   自己好像……和那个魔族有什么关系。   但所有人都瞒着自己,就连路横也一起瞒着自己……   唔……   吃过早饭之后,明知谣说自己去外面散散心。   云嫦准备让韩扬和路横陪着,但明知谣不需要,她想一个人散散心。   云嫦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了,目前城中还算安全。   云嫦今日没空陪她,自己准备陪着大师兄去练剑炉看看。   据说那地方的地火常年不灭,不少高阶修士都借用此地来铸造灵器。   云嫦去了之后,果真如此。   温度高到没靠近就心生畏惧,满头大汗。   如果是自己去投炉铸剑……云嫦也心生后怕。   晚上回去,明知谣已经回去了,她的思绪明显比百日更有乱,她今日在大街上遇到了伏珧。   或者说,伏珧特地找到落单的她交流。   她想从伏珧口中知道前尘过往,对方一开始并未说,只说若是云嫦同意,他便说。   但二师姐是不可能同意的。   所以……   明知谣准备诓骗云嫦的话,从她手中拿到信物,好让伏珧认可。   明知谣的内心忐忑不安,她想要知道真相。   纵然真相会让自己痛不欲生……   明知谣摇晃着走到云嫦的身边,对她说:“师姐,你教我写字吧,我都快忘记了。你的字好看。”   云嫦未曾多想,点点头拿出纸和笔。   云嫦正要下笔,明知谣开口说:“云嫦师姐,你要不要给昌禾师兄写封信?”   “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写一些问候语便可以了。”   她心中有鬼,说话都微微颤抖,她要仿云嫦的笔迹去诓骗伏珧。   云嫦颔首,提笔书写。   “见字如唔……”   写完后,云嫦便将信给了她。   云嫦心中也有不安,但不知道为何,还以为是最近事多引起的。   躺在床上靠在陆修桑胸口,云嫦小声说:“大师兄,我想女儿了。”   陆修桑拍了拍她的背:“柿子也很想阿娘,等事情了却,就立马回药宗。”   毕竟是刚刚做娘亲不久的人,想着孩子很正常。   陆修桑吻了吻她的眉心,安抚道:“嫦嫦,你说孩子的性格像你还是像我?”   云嫦嗤声:“太小了,看不出来。”   陆修桑唔了一声后,说:“那么黏娘亲的丫头,像我这个爹爹。”   云嫦直起身子,单手托腮,好奇地问他:“为什么?”   陆修桑先是窘迫地咳嗽一声,而后沉声:“因为我像我们的小柿子一般,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   云嫦轻笑起来,耳垂发红,原来大师兄也会说些调情话呀……   又是一日。   明知谣借口出去散步,实则拿着仿写的书信去和伏珧见面。   虽然是大师兄的身体,但此人对云嫦了解不够,明知谣心道自己的仿写他都分辨不出来了。   伏珧见信上说让他委婉地和小师妹说当年往事。   于是伏珧便听了“云嫦”的话,简单说了一些。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云嫦让我和你说,但我会照做……”伏珧开口,“她可能是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伏珧说完之后,明知谣尴尬地笑了笑:“你说,我当年和那个魔族拜堂成亲了?还害死了三师兄昌禾?”   “不,这不可能!”   明知谣猛然起身,直接转身离开。   她不相信!   大家都说三师兄没死啊!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三师兄性格开朗,运气总是很好,他还说要蹲到一个新的小师弟,怎会就早早陨落!   明知谣想说伏珧欺骗自己,但她说不出口。   一些现实中的端倪让她有所察觉。   路横的“妻子”,没有出现的“三师兄”,莫名叹息的陆修桑,还有从来不和自己说真相的云嫦师姐。   明知谣轻笑着小跑出了酒楼。   怎么就物是人非了呢?   自己最讨厌魔修了,自己怎么会喜欢上那个魔修呢?   明知谣越跑越快,她迫切地想要找云嫦问个清楚,于是她直接朝着城外宗门的练剑炉而去…… 第52章 我忘了很多东西,我也不记得爱过……   明知谣脑海中的那些片段真假难辨,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辨别。   但她不相信。   她还想找到昌禾师兄,然后和对方一起回傲风派。   她的鲜红衣摆从灾民的眼前飘过,在这乱世中勾勒了一抹极其绚烂的颜色, 显得格格不入, 极其刺眼。   明知谣脚步不曾停歇。   她不愿意相信, 但事实好像和伏珧所讲的一样。   大师兄被夺舍成为了陆修桑, 所以云嫦师姐才会喊那个陆姓剑修为夫君;她的三师兄昌禾被路横吸收, 所以路横的身上才会有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息;而她死在了大婚当天,身上才会穿着一袭红衣。   明知谣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但笑着笑着泪水便满了眼眶。   哈哈哈哈……   这就是二师姐处心积虑要瞒住自己的事情吗?因为充满了苦楚,所以不能和自己说啊。   “我不可能喜欢一一个魔修,我最恨的就是魔修了!”   明知谣想起了那个青衣书生打扮的魔修路横,心中只有厌恶和憎恨。   天下的动乱不是他们魔界引出来的。   明知谣跑到了炼器炉附近, 此地是一处天然的炼器场所。   无数没有成型或者被铸器师放弃的法宝斜插在这一方小山上面,它们簇拥着小山顶端的一处大火池子,所有的法宝都斜对着它,好像是受到感召,想要再投入火炉上再回炉锻造!   人往高处走,这些法宝也像是开了灵智, 它们不甘心沉默折断在这炼器火炉附近, 渴求着火焰的灼烧, 但此事穷极一生都可望而不可求。   此地乃是地下之火。   据说魔界一位追寻剑道永生的大能炼化了一株异火, 他死后埋于地下,异火有灵还是不肯熄灭,冲破大地在此地日夜不灭。   橙黄的火焰不停燃烧,在空中啪啪作响。而火焰的中心浮空漂浮着几团各色的液体啊!   陆修桑近日来就是在剔除这些浆体重的东西   足足明知谣还没有靠近,那股热浪便直接把她逼退了。   好热!   她好难受, 她感觉自己快要散了。   原来这里就是大师兄用来打造神剑的地方,也是路横最后的葬身之所。   云嫦第一个发现她到来,足尖一点旋身飞到她的面前,来不及言语便将明知谣收进结魄灯中。   明知谣竭力问她:“云嫦师姐,我和三师兄是不是都死在了蓝庄小镇?”   “师姐,为什么只有我的魂魄没有散去,昌禾师兄的呢?”   云嫦闭眼,躲开她的视线:“小师妹你先回结魄灯里头好好休息一下。”   原来小师妹跑过来是问自己这个问题。   云嫦再迟钝,也该明白昨晚小师妹让自己写的那份书信有问题。   但云嫦没空去追究是谁和小师妹说的。   她不能让小师妹乱了陆修桑的心神。   只见陆修桑站在火炉面前,身边站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耄耋老头,老人家浑浊的眼睛里倒映着滔天的火光!   老人家激动地紧握拳头。   “绝世材料,高阶修士反复提炼,每一样材料里都确保没有多余的杂质,老朽寿元消失之前,若是真的能看到神器出世也无怨无悔了!”   此老人家就是垣土城隐世的炼器大师。   陆修桑动用法力,将其中两种材质融合在一起,看似轻松的活却叫他满头大汗。   陆修桑看着重合在一起的液体:“又成功融合了两种材料。”   他眯起眼睛,但要想最后铸成神器还远远不够!   除开路横,还有二十几种材料,每一种材料都是天材地宝,而陆修桑要换它们全部融合在一起。   陆修桑摇晃着退下场。   炼器大师上前一步,从容不迫地接过陆修桑的活计。   云嫦连忙去扶住陆修桑,紧张地看着他:“大师兄……”   陆修桑摆摆手:“没事,控制住了。”   云嫦咬紧了唇.瓣,没有吭声。   控制住了什么?   自己大师兄日后要用这柄剑去斩杀魔骨,他的命就悬在这一柄剑上,剑断人亡。   若是没有这柄剑,他大概率会失败。   云嫦轻声说:“要身上魔气深厚,并且背负无边怨气的魔修做主材料……这若是要纯晶之体就好办了。”   陆修桑吓得一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怎么能说这样的糊涂话!   云嫦轻笑:“我随口一说的。”   陆修桑声音有些许发颤:“别再乱说话。”   他怕言出法随,云嫦此刻的话一语成谶!   陆修桑一字一句道:“魔骨的事情,师兄一人足可处理!”   他为什么如此上心,为什么这段时间尽心竭力?除开为了对得起曾经修炼过的正义道,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想救下云嫦和女儿。   陆修桑红着眼看着被捆住的路横,再望着云嫦:“别怕,有路横在,一定可以炼制出这柄神器的!”   快了,快了!   除开路横,他还需要斩杀一头皮糙肉厚且凶残无端的高阶魔物,用它的腹部皮革制成剑鞘。   此剑鞘是必须要的东西,神器一旦出世,气息外泄,而自己总不可能一直强调动法力去压制它,那样自己和魔骨对打可不妙!   除开路横,所有人都觉得此事必然会成,也一定要成!   云嫦心道自己的话刺激到了大师兄,后面这几天大师兄的动作越发加快。   而城中的那些修士在等到正道联盟的几个主要负责人过来后,终于一起来拜见她和大师兄。   不同于第二次仙魔大战前的刀剑相对,不同于酆都魔主时期的战战兢兢,此刻他们面露笑意和敬佩前来行礼问好。   言行举止之中,他们还透露出希望以陆修桑为首的想法。   云嫦看到陆修桑并不和那些阿谀奉承的墙头草交流,而是和昔日的宗门联比上的同期修士交流。   剑宗第一剑修、药宗大师姐、强悍的炼体修士等人,能来的都来了。   其中药宗大师兄李荷起身一拱手,她还是当年那般的冷面冷语,威压逼人,此刻正好震慑众人。   李荷一拂袖,开口:“昔日伏珧用你的修为实力和威望创办三十三重殿,我敬得不是他,我佩服的是陈祁远,是看着云嫦的面子。”   李荷环顾四周,心中有了主意:“当年年少,不服你赢我等,但无论什么变故,陈祁远……此神器,世上再无第二人配拿!”   陈祁远这一座高山,纵然他崩塌又再生成陆修桑,依旧无人可翻越!   年少时的阴影,多年来始终比不赢陈祁远的耿耿于怀……李荷想,或许“陈祁远”也是他们这些人修炼道路上的一种天赐磨炼。   李荷终于口头认输后,心中没有悲伤,心境反而通透释然。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输这一遭又如何?!   她说出了之后,剑宗第一剑修等人都缓缓站起身,冲陆修桑一抱拳。   无言胜似万语。   李荷等人齐声道:“陆修桑,正法界的命运交付在你的手中,吾等全力相助。”   陆修桑坐在位置上不动。   云嫦正要握住他的手,陆修桑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因为多日来的疲倦听起来很是沙哑:“我只有一个要求。”   “此举是输是赢,还请各位和各大宗门日后以全宗之力,护住我的道侣云嫦和女儿。”   李荷等人缓缓一抱拳,目光坚毅道:“吾等以心魔做誓约,以宗门长老的名义,承诺必定舍命相护!如若违约,心魔侵体,走火入魔!”   其他修士见状也一同起誓。   陆修桑回拳:“多谢。”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云嫦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端坐在椅子上没有站起来。   近日偷偷修炼功法让她心神俱疲,好在小有成效……   她看着面前的修士们,众人追寻,以师兄为尊,这曾是陈祁远想要走的路。   他的正法界仙君之路,耗费了四百年,以一种极其困难的方式走到繁花处。   云嫦还想让他的路再走远一点,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不要心生迷茫。   这一场对斗,她的大师兄会赢,一定会赢!   就像前程种种,他是百折不屈的陆修桑,亦是她的大师兄陈祁远。   以陆修桑为首的小联盟暂时成立,众人为他到处奔走寻找炼器材料,但最为重要的剑鞘材料凶兽腹部皮,需要多位高阶修士一同出手斩杀。   斩杀凶兽那日,住处只留了韩扬,云嫦和路横等人。   而路横一直是由韩扬看守,他从未出错。   但云嫦晕眩了一下,而后很快恢复清明。   她心中燃起一股不妙的情绪,急忙去找韩扬:“路横呢?”   “在屋子里,你看。”   说着,韩扬还伸出手给她指了指敞开的大门:“不就是在那儿坐着吗?”   云嫦瞪大了眼睛,哪里有路横!   云嫦抬手手刀打在韩扬脖子上,将陷入幻术的他拉回来:“路横施了幻术!”   韩扬要开口,云嫦打断他:“他一施展幻术我就知道了,被我发现后,若是平时我会让大师兄等人抓他!”   但今日不同,他特地挑着大部分高阶修士离开,然后施展离开的。   他没时间了。   用来制作剑鞘的凶兽皮一旦拿回来,下一步就是让他去祭灵剑!   韩扬骂了几句,顺着气息前去找寻。   云嫦紧随其后,怎料结魄灯中的明知谣也自行出来了。   她的魂魄在逐渐的凝聚齐全,云嫦已经不太能控制她的出入行动了。   明知谣抿了抿唇,轻声说:“我也去找!我对他的气息很熟悉。”   云嫦同意了。   韩扬要看护好云嫦,他搜查的很仔细,而明知谣则先行一步,她要把路横找到!   因为路横是……大师兄二师姐的生路。   明知谣出了城,顺着自觉越走越偏,走到一座破败的寺庙中。   推开门,她跨过门槛,看到强行挣脱束缚而重伤的路横,他嘴角带血艰难地靠在墙角。   路横看着她过来,痴痴地笑起来:“虽然忘了我,但阿谣果然还是最了解我的人。”   明知谣祭出长鞭,站在几步远的位置上眉头紧蹙,直觉越准就说明自己和路横以前的纠葛越多。   明知谣缓缓说:“我忘了很多东西,我也不记得爱过你。”   路横苦笑……   突然他神色一变,不顾一切冲到明知谣身边一把抓住她,然后用气息笼罩在她身上。   他用气息笼罩两个人,来躲避魔骨的神识搜查!   明知谣心中一怔,没第一时间把他抽开。   下一秒,一股可怕的魔族神识扫过此地。   明知谣脸色苍白,好强大好血腥的魔气!!!好像这股魔气的主人杀了很多很多的人!   路横咬牙:“魔骨来了!城中有陆修桑的阵法,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去,但他刚才查探到我的气息,一直在找我!”   “阿谣,我以前没救到你……”   现在,他绝对不能让明知谣身陷险境!   路横催动法力,竭力隐蔽自己和明知谣的气息,两个人躲在小破庙里。   路横竟然觉得像极了三百多年前,明知谣误闯入他的院中,和他躲在稻草堆里的时候。   当初的小姑娘爱慕心起,望着自己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喜欢。 第53章 我与师兄牵手而死,黄泉路上便不……   明知谣看着一脸动容的路横, 眉心一蹙,她想不起来。   每次她想要仔细地去想想,但内心总是抗拒。   她不太能说得清楚那种感觉, 但她很不喜欢, 面对这个男人总是爱恨交织。   此刻明知谣看到路横为了屏蔽两个人的气息而不停地催动法力, 这样的做法让他额头上冒出斗大的汗珠。   她竟然想要为对方擦汗……这个人真的像是凡人里头的书呆子, 一席青衣的教书先生, 膝下有许多学生,围着他叫先生先生。   单看外表, 他应当是个很温柔的人。   但现实他却是一个屠城魔族,而是不是一两座城池。   明知谣安静地看着他,而路横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不好,被发现了!”   路横喊了一句, 那魔族本身就是冲着陆修桑一行人来的!   他现在在搜查自己的气息,想必是想要将自己掳走或者杀死,让陆修桑无法铸成神器。   路横一把抓住了明知谣:“阿谣,你待在此地,然后想办法给陆修桑和云嫦传信,让他们过来带你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望向远处的魔气, 那魔头越来越近, 不出一刻就会赶过来。   当年自己屠蓝庄小镇时, 因为自己的厉害导致法阵自行运转害死了明知谣和昌禾。   今日, 他也要继续离开。   但是此次他是要救下明知谣的命,宁愿拼上自己这一条老命。   路横最后再望了明知谣一眼,到了此刻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妻子可以想起过去事情,记得她也曾对自己有过爱意。   他越看越只剩下了失落。   明知谣神情慌张,因为魔骨的到来而慌张。   明知谣说:“你不能走, 大师兄还需要拿你去炼神器!”   路横没有回答,足尖一点朝着铸剑熔炉的方向飞遁而去。   他这一去,要么跑得慢被魔骨追上杀死,要么先行一步找到陆修桑被他祭剑。   他只有这两条死路可以选择。   路横义无反顾地飞遁离开,他在空中再回头看了破旧寺庙中的明知谣,对方身上的那一袭红裙十分注目,真是一个漂亮的新娘子。   他后悔了……   从明知谣死的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可韩扬不信他,明知谣不信他,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也有过真情实感。   路横呢喃:“韩扬,我若是没有七情六欲,又怎会拿你炼成伴生傀儡?”   当年自己第一次在梦魇魔族的长辈带领下试着屠城,他半空滞留,看着城中人的哭喊声瑟瑟发抖。   长老摸着自己的脑袋说:“少族主心性复杂,若是过多地在意他人的生死日后修为难有进阶,老朽有个法子教给少族主,便是让人去炼制伴生傀儡。”   “此傀儡一定要找身世坎坷,无父无母无兄无朋身边没有任何一位亲朋的少年魔族,这种人要生性坚毅,这样少族主便可以将自己身上的爱恨情痴,还有杀人时产生的怨气转移到傀儡身上,由他来承担。”   路横想,自己把大部分的怨气和情绪都转移到了韩扬身上,唯独没有转移走对明知谣的在意。   一行四人相处时,他就任由那股在意疯狂滋长。   他喜欢明知谣……   但没人会信。   路横目光一冷,加快遁速向前赶去。   而寺庙之中的明知谣则被路横的飞遁速度惊到:他跑的如此快?!实力明明比我强,为什么我发现他在这破庙时不提前跑?   这些疑问盘踞在明知谣的心头。   随后,明知谣正要追上去,可还未等她离开破庙,忽然一股巨大沉重的气息犹如泰山压顶,直接将她拍倒在地。   明知谣头被按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   她是魂体,就算是修为比自己厉害修士,她也能通过身形虚化跑走。   但这股气息却将她全身都控制住。   一股寒气从明知谣的背上一路窜到了头顶,让她头皮发麻。   黑色的鞋面出现在了明知谣的眼中,她想抬头看看来人,挣扎了很久都不见任何的成效。   对方突然笑起来,是那种极其诡异的笑声,像是有两个人同时发笑,笑声一模一样。   如果明知谣可以抬头,她便会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胖墩墩小眼睛的中年修士。   此人已经被魔骨怨气彻底控制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身上不停地冒出黑色的丝丝魔气。   他的灵智已经被控制,现在和他一起说话的是魔骨怨气,也是大魔最后的一缕意识。   或者说,魔骨怨气也不是原身大魔的神魂,它是因为千万年来杀人过多而催生出来的意识,这股意识由着杀气和怨气组成,促使着它再作恶多端。   魔骨没有去追杀路横,而是径直按住了准备跑走的明知谣。   “你是个陈祁远和云嫦的那个小师妹,我在陈祁远的记忆中看到过你。”   明知谣想要开口,但头又被威压重重地往地上一按,她痛呼起来,但无法说出完整的话。   魔骨冷笑起来:“话说路横在哪里?就是那个梦魇魔族!”   它要明知谣说话,终于放松了一点点力度。   明知谣咬牙,恶狠狠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魔骨怒了:“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梦魇魔族和你有好一段情缘!”   它之所以比那些正道修士来的要慢,是因为这一路上它一直在追杀其他的梦魇魔族。   这类魔族全靠杀人取血气而增长修为,身上的魔气怨气浓重,最适合用来建造神器,   当初它的主人,那位让两界为之震惊的大魔就是被完整的神器斩杀陨落。   现在……   陆修桑虽然不可能找到原本的铸造材料,铸造的神器只能发挥原来的小半实力,但此物也能对魔骨有威胁。   它一路上杀梦魇魔族,只求将所有的梦魇魔族都杀掉!只有这样,它才能彻底安心。   别的梦魇魔族没有路横的强悍实力,无法躲避自己的搜索,全被自己找出来送去阴曹地府。   现在,梦魇魔族只差路横一人没死!   魔骨正要杀掉明知谣,忽然冷笑起来:“对啊,你是个那梦魇魔族的老相好,也是云嫦的小师妹,我让他们看看忤逆我的下场!”   明知谣啐了一声:“呸,那你不如杀了我!”   魔骨桀桀冷笑,摇头晃脑一副疯癫的模样:“杀你做什么?”   不过是一个无名小辈。   但把她留下来折磨一通,倒是可以让云嫦等人心神俱裂。   它好不犹豫地宣泄着自己的邪恶心思:“我附身在陈祁远身上三百多年,目的就是他的绝佳好体质能让我长久驱使!如今功亏一篑!”   魔骨低头看了看目前的这身体,不满意地抱怨说:“呸,废物。”   这才多少天就被自己控制了思想,再过不久他的肉身就要彻底被魔气腐蚀。   魔骨重重地踩了明知谣背部一脚,在对方的痛呼声中抓起她消失在原地。   而此刻,路横不停地往前跑,往前跑,额头上冷汗直冒,直到背后的魔骨气息彻底消失他才停下来。   但他此刻也并没有跑到陆修桑所在的熔炉处。   路横看了看背后,心中诧异,难道自己是跑掉了吗?   路横抿紧了唇.瓣,如果自己运气好躲掉了魔骨的追杀,那么阿谣应该也跑远了。   现在自己在暗处,而陆修桑和魔骨等人在明处。   我暗敌明!   路横心中冒出一道想法:“如果我可以偷偷带走云嫦手中的结魄灯和阿谣……”   那么魔骨和陆修桑终有一战,这场战斗没有平局。   就算是魔骨赢了,它祸乱天下,只要自己带着阿谣能躲过它再次沉睡之前的封印,那么便能安稳度过余生。   天下之大,别的修士死不死,其他百姓能不能活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想法一致盘踞在路横的脑海中,但理智也让他清楚地知道……这不可能。   阿谣不会接受一个害死了大师兄、二师姐,还有天下众生的魔族。   就算这一次杀人的是魔骨,不是他路横。   路横神情恍惚地离开……   入夜之后。   陆修桑和云嫦等人回到院中,他们白日时就知道了一个消息。   路横不知所踪,而明知谣却被魔骨抓走。   云嫦尝试用结魄灯召唤回阿谣的魂魄,此法本该是百试百灵。   但魔骨在陆修桑的身体里蛰伏了数百年之久,它十分了解陆家秘宝结魄灯的特点,特地施法控制住了阿谣。   幸运的结魄灯没有碎,就代表它只是抓走了阿谣,并没有杀掉她。   现在路横失踪,阿谣别抓。   云嫦意识到那把神器就是最后的希望。   她和陆修桑一并越过门槛,旋即侧头看向一边的大师兄:“大师兄,神器势必要近日练出来。”   陆修桑点头。   韩扬在背后抓耳挠腮:“那怎么办?路横那个畜生已经跑走了,我又不是梦魇魔族。”   “而且你们听说了没有,魔骨把所有喜好屠城的梦魇魔族全部给杀了,”韩扬气得抽出双剑,挑着眉毛大声说:“我死之前也要把路横给宰了!”   陆修桑闻言只是祭出了自己手中的灵剑,目光凝重地看着它。   没有那把神器,如果自己抱着必死的决心全力一战,不求留一命,只求斩杀魔骨为嫦嫦夺一线生机。   可行?   这个疑问一出来,陆修桑猛然抓紧了手中的灵剑。   不行也得行!   他要为云嫦向上天求一线生机,只愿她活下去。   陆修桑失神中,一边的云嫦没有打断他的思绪,但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师兄的想法。   云嫦目光温柔地看着他,深吸一口气想说话,最后无奈地叹气作罢。   大师兄虽然出身不好,但一生要强,纵然他赢不了也要拼命一试。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偷学了韩扬给的功法,准备在他和魔骨打斗时前去相助,怕是他会生气。   不过大师兄可能也就是口头上骂骂自己……   云嫦勾唇苦笑,那自己不想让大师兄苛责,毕竟他从小便宠着自己。   自己被他宠,早就受不了语言尖刀。   云嫦伸出手去触碰陆修桑的法剑。   陆修桑也由着她摸。   剑修的贴身法剑是重中之重,除开至亲之人可碰,旁人是断然不能触及的。   不过对于陆修桑来说,云嫦不是旁人。   她是自己的二师妹,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也是女儿的娘亲。   他的剑便是她的剑。   云嫦慢吞吞地说:“师兄,你的法剑很好,定可以斩杀魔骨。”   陆修桑面上微微发愣,自己的心思这么简单就被师妹给看穿了,疑问:“你……知道了?”   云嫦看着他的眸子,而后眉毛弯弯带笑。   她靠过去,靠在他的肩头,闭上眼小憩,上扬的嘴角体现出小女儿家的娇嗔:“我的大师兄从来不会让我失望,日后我们还要一起回傲风派,一起去陆家祭拜昌禾师弟。”   陆修桑哑声回了一个字:“好。”   云嫦和他十指紧扣,男子的手掌总是宽厚且大,而且常年练剑执剑,掌心布满了粗糙的茧子。   云嫦感受着陆修桑掌心的温度。   她想,大师兄总想让自己活下去,而自己却想若是不能一起活,那死也要和他执手而死。   凡人有趣的传言总是多得很。   云嫦以前从不相信,现在却又固执地迷信。   只求为自己和大师兄来世多积攒一份姻缘。   云嫦呢喃:“有民间传说。我想,我与师兄牵手而死,黄泉路上便不会失散了。”   陆修桑罕见地没有听清楚,他看了云嫦一眼但没有多说。   两个人温情脉脉,韩扬站在一边显得颇为尴尬,可也不能走。   一会儿有一些正道修士进来,他们先客气地一抱拳头:“陆仙君,医仙子,听闻明知谣仙子被魔骨抓走了?”   云嫦没有睁开眼睛,失礼地靠在陆修桑的肩头小憩。   陆修桑调整自己的气息,回:“消息很灵通?”   为首修士窘迫一笑:“不瞒仙君,此等消息还是那魔骨泄露出来的。它似乎觉得此次胜券在握,将吾等看成笼中鸟!”   笼中的鸟儿跑不掉,都是它的囊中之物。   所以在临死前,它泄露明知谣的消息只是为了增添“鸟儿”的恐慌,让他们临死前也不得安宁。   陆修桑抿唇,对诸位修士说:“神器快要练成,诸位到时候请全力相助。”   众人不知道神器的具体情况,但听到这话倒也安心下来。   这些修士的到来不过是小插曲。   云嫦没有睁开眼睛,打趣道:“大师兄何时骗人也如此轻车熟路了?”   神器明明没有炼制成功,但陆修桑却诓骗这些人,用“假的希望”来换取他们的鼎力相助。   陆修桑叹气:“我若败了,他们也得一块死,与其让他们未打力先泄,不如让他们斗志昂扬。”   云嫦笑而不语,默默地扣紧了陆修桑的手掌。   韩扬看到他们的样子,最后无奈地说:“我这只笼中鸟先去休息。”   陆修桑和云嫦没有送他,而是坐在院子里赏月。   云嫦困顿极了,眼睛没有睁开,说话有如蝇虫嗡嗡:“不知道柿子近来可好。”   陆修桑轻轻给她拍背:“一定会很好的。”   陆修桑拍着拍着,心道云嫦近来也过于疲倦了一些,忽然压低声音,带着些许严厉:“嫦嫦,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云嫦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后语气轻松:“没有……大师兄,我一直很听话,不给你惹麻烦。”   陆修桑松口气,那样就好。   他怕她做出一些损耗身体精气神的事情来帮助自己。   二人明明困顿却一.夜无眠,院中久坐到月色深处。   而同样一.夜无眠的人还有韩扬,他翻来覆去地无法打坐修整,于是起身朝着练剑熔炉而去。   他一步步走得异常沉重,口中疯言疯语,像是小颠一般。   “昌禾啊,你若是还没死就能帮上忙了,我不行,毕竟我一直都是个……”   韩扬双手捂脸大笑起来:“我是个没用的废物啊。”   这寥寥一生,属于自己的经历微乎其微。   想救的人一直都救不了。   以前的昌禾和明知谣,现在的陆修桑和云嫦。   还有所有被路横杀掉的人们。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无论他们生前在幻术中对自己有多么的热情。   韩扬笑着朝着熔炉而去。所有的材料都即将炼制完毕,用来做剑鞘的凶兽皮囊也找到了。   现在只差路横。   如果自己这个伴生傀儡能祭剑,就能少掉麻烦。   “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他没有希望,没有目标,没有所求,没有任何一位亲朋好友。   他一个伴生傀儡也不能去努力修炼大道。   他活着还是死?无人在意。   韩扬最后靠着熔炉喝了一整夜的酒。   翌日。   陆修桑和云嫦准备前去想办法救回明知谣时,刚刚出了城门,一股强大的威压压迫。   陆修桑一把将云嫦推回城中,自己独自抵抗。   魔骨终于现身,它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陆修桑,你想救你的小师妹?!”   陆修桑祭出法剑,直言道:“既然抓了不杀,你不是想用来嘲讽我吗?”   陆修桑足尖一点,直冲魔骨而去,对方用手化爪对抗,二人相撞在一起。   陆修桑眼中全是杀意。   魔骨却癫狂大笑起来:“你我都在想方设法增强自己的实力,待我再将垣土城的灵气吸取完毕,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陆修桑气势不弱:“那你来试试。”   垣土城内,所有的修士和百姓都在看着这一幕。   有妇女吓得捂住了孩子的眼睛,也有人合掌祈福,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地望着。   陆修桑此刻在他们的眼中便是神一般的存在。   他挡在众人前面,扛住了魔骨的威压。   之前所有关于他的诋毁在此刻不攻自破。   他不是滥杀无辜的酆都魔主,自始至终,他都在为了十四州而努力对抗魔骨。   有人小声说:“一定可以赢的。”   有人情绪激昂:“陆仙君是何等人物,他怕什么?!他可以像以前那样势如破竹,赢下魔骨的!”   “陆仙君……能救命……”   云嫦一眨不眨地望着,只求大师兄平安。   陆修桑和魔骨对峙着,突然都全力释放自己的法力,剑与爪一撞,居然像是金属相撞的声音,当——天地巨响,灰尘风暴一般席卷掩盖了方圆数里。   声响像是山崩地裂。   烟雾散去,众人伸出了脖子去看,双目通红也不敢眨眼。   烟尘散去。   陆修桑和魔骨都站着,但都被反震逼退数步。   只此一试,双方都明白彼此的底线。   二人都吐了一口鲜血,对视一眼后,魔骨先恶狠狠地离开了。   陆修桑等魔骨彻底离开后,才脚步踉跄,最后只得用剑支撑自己。   云嫦前去搀扶他,背后跟着的韩扬说:“没有神剑,你赢不了,此次你和它势均力敌。”   陆修桑咬牙,抬眸,盯着他:“不,没有神器,我也能赢!”   必须赢!   韩扬摇摇头没多说什么,他去剑炉看情况,云嫦则扶着陆修桑回去。   韩扬心中冰冷,纵然四周的温度越来越高,高到快把他要融化掉,他还是觉得心凉。   这一次剑炉旁边站着一名青衣书生。   路横转过身,韩扬抽出双剑对着他。   路横打开破碎的折扇,声音喑哑:“方才陆修桑和魔骨那一斗,我在暗处看。”   他有很多问题:“为何云嫦没能成功用结魄灯收回阿谣的魂魄?陆修桑没有这把剑真的赢不了吗?”   路横越说越激动,他抱头崩溃地说:“为什么云嫦不能用结魄灯收回阿谣的魂魄!”   他还想偷走云嫦的结魄灯,从此远走高飞,今日这个希望被彻底打破。   又是这样!又是像三百年前他放过了阿谣和昌禾,但他们还是死了。   这一次他引走了魔骨,但阿谣还是被抓了!   重蹈覆辙啊!   路横怒斥:“韩扬,如果不是你,阿谣当年压根就不会死!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的感情,我当年一见面就能杀掉阿谣,但我没用。我不是没有七情六欲!”   韩扬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往剑炉里推。   但失去控制的路横和韩扬僵持不下,谁也没在原地成功移动一步。   韩扬声音颤抖:”陆修桑就差你的这一把神器!路横,你此次所作所为,凭什么说你在意明知谣?我比你更清楚你的性格弱点,贪生怕死,在意虚荣,这些都是你转移到我身上的东西!”   韩扬也不愿意和他一直争论他的感情是多是少。   他双眼通红,再三高声强调:“今日险些平局,魔骨先吸收完垣土城的灵气,还是陆修桑先炼成神器?!这才是关键!路横!陆修桑就差你这一把剑了!” 第54章 难道大师兄就不想心上人给你送个……   韩扬气得浑身发抖, 陆修桑就差这一把剑了。   不管陆修桑拿到神剑最后能不能赢,总该要给他一个努力的机会啊。   韩扬想把剑交到陆修桑的手上,让他去试一把, 不真的拼搏一次就失败又怎能甘心!   他以前一直觉得拯救天下苍生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但如今他才明白, 救天下也是救自己, 救自己身边之人。   他不懂别的魔修是什么性格, 但韩扬当初和昌禾同行时,那一段时光他很享受。   没有杀戮, 没有仇恨,就算是装出来“友善”也让他轻松舒坦。   那时候的路横没有机会去屠城,没有机会将身上的邪气和怨气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虽然韩扬当时很不想承认,但那时候的确是他此生中最舒心的时光。   韩扬双目通红:“路横, 你若是真的无情无义,那你大可以一走了之。但你最令我厌恶的地方在于你装得深情脉脉,实则内心胆小怕事!”   “胆小怕事却还妄想他人理解你的情深似海,天底下就没有这般好的事情!”   韩扬额头青筋暴起,他竭力想把路横推到熔炉之中。   路横纹丝不动,反问他:“我一死, 你也活不了, 非到最后时刻, 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韩扬没回答他前面的话, 而是冷笑:“你觉得还有时间吗?骗鬼呢?”   按照过往讯息,魔骨彻底吸收完一座城池的灵气最快需要十天,垣土城地大物博,暂且算他十二三天。   这看似还有十几天的宽裕,但将路横投入火炉中与其他材料融合需要整整七天。   最多还有五天时间, 从垣土城跑回魔界一来一回就是十天起步。   韩扬见自己推不开路横,恶狠狠地松开衣襟,而后往旁边啐了一口唾沫。   “我和你势均力敌,现在去通知陆修桑和云嫦过来揍你也来不及,既然你不愿意死,那就滚得远远的,少在这里脏了我的眼睛!”   韩扬冷笑起来,这个人以为自己哭一哭,伤春悲秋一番就能让明知谣原谅他吗?   他自己感动了,但最终只会让他人恶心!   路横面如土色,他本想问问阿谣有没有事情,但想了想,不用说也知道了最后结果。   现在魔骨不杀阿谣是利用她去动陆修桑的道心,只有陆修桑一死,魔骨就会杀了明知谣。   路横最后一挥衣袖大步离开……   韩扬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站在原地癫狂大笑起来。   旁人都说他的性格疯癫古怪。   他也不想的啊。   路横将所有的怨气都让自己来承担,每当午夜梦回,他总看到那些死去的人不断地来找自己索命。   无论自己怎么辩解,他们都不相信。   有耄耋老翁,有懵懂儿童,他们都维持着惨死前的样子想要把自己抓到地狱里遭受无边惩罚。   他第一次看到怨气化形变成恶鬼时,也不过十几岁。   路横的怨气,邪气,他的恨情仇等情绪都是自己一并承担,路横没有将爱意交由自己承担。   他当年和现在要如何相信路横对明知谣真的动过心。   韩扬笑着说:“路横你想活下去,难道我就不想吗?陆修桑和云嫦都不想吗?”   论清高,论世俗,路横谁都比不上!   韩扬摇晃着靠在剑炉旁边,喝了一.夜的酒,最后天亮后几位铸剑的大师前来查看材料。   他们看到韩扬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小院子中,韩扬一推开院门就看到陆修桑坐着闭目养神,云嫦拿着长萧吹曲。   此情此景倒也算文雅。   如果不是魔骨的事情,面前的两个人看起来便是一对真正无烦心事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了。   云嫦闻到了他身上的浓重酒味,将长萧收起来:“你喝了太多的酒,又没有及时将体内的酒意排出来,弄得醉醺醺可不好。”   毕竟过几日便要和魔骨对打。   韩扬走过去坐下来,大口喝了一杯茶水。   咕咚咕咚。   云嫦看着他:“你的修为并不弱,若是大师兄败了,还请你不要恋战,请火速赶往药宗传递此消息,保护好药宗弟子还有我的女儿。”   韩扬翻了个白眼:“说的什么丧气话,陆修桑就算没有神器,他也能斩断魔骨啊!”   陆修桑闭着眼睛点点头,开口说:“到时候劳烦你将云嫦带走。”   韩扬打了个哈哈,没有接话,而是调转话头:“现在我们这几只笼中鸟真是苦中作乐啊,有没有好酒,喝一杯吧。”   陆修桑摇头。   云嫦替他解释:“陆家弟子在外,从不饮酒。”   虽然是大师兄如今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但他还是遵循中陆家的规矩,此地毕竟培育他许久,有恩于他。   云嫦抿了一口茶水:“而且现如今世道动乱,百姓们都没有粮食吃,哪里还可能去酿酒呢?”   韩扬说:“酒窖里可能有存酒,再说了,百姓动乱,那些封死的进不去的商铺里说不定还藏着一些好东西呢。”   韩扬晦气地总结:“这就算是要死了,也不能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吗?医仙子听闻你喜好甜食,临死之前难道不想再尝一口吗?”   他一说到死,陆修桑缓缓睁开眼睛。   韩扬噤声不语。   忘记了,这个大师兄最忌讳别人说云嫦的安危了。   云嫦昔日自刎已经成了陆修桑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心有阴霾。   下午时刻,陆修桑和韩扬去查看剑炉的情况。   云嫦在院中久坐也无趣,她想起了韩扬说的话,便起身往外面走去。   她想买一些布料。   这东西应该还能找到。   云嫦站在一家布店门口,她透过幂篱上的白纱看到牌匾上面的几个字,再看到店子中还有不少的布料挂在货架上,于是她提起裙摆走进去。   坐在货柜前的老板娘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带白纱的曼妙女子。   现在谁还来买布?   自己家里拿着布料去换粮食都没人愿意。   云嫦温声道:“我想看看布料,柔软的布料,在下想给夫君做个荷包。”   她绣工不好,如今情况特殊也不能仔细做工。   云嫦看到老板娘望过来,唔了一声。   自己也是听了韩扬的话突然想起来,当初昌禾师弟来傲风派时,身上穿的那叫一个阔气。   他是凡人富贵人家的大少爷,从小就锦衣玉食。   他一身华服,腰间挂着个小小的荷包。   里头就用来装一些他在意的小玩意。   那荷包绣的精致好看,陆修桑也很好奇是做什么用的。   昌禾大大咧咧地说:“大师兄你这就不知道了,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得有实际用途才好,就好像我这荷包,我的故乡一般都是女子亲手缝给送情郎的,不过我这是我娘亲给我缝制的。里头可以放一些东西。”   当时的大师兄还说自己已经有储物囊了。   昌禾年少,就觉得阿娘给的东西就是最好的,于是气呼呼地说:“储物囊是储物囊,荷包是荷包,难道大师兄就不想心上人给你送个荷包日日挂在腰间吗?”   云嫦回忆至此,她不知道大师兄放没放在心上,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云嫦将此事记挂在了心头。   她当时也想给大师兄绣个荷包,他若是收了那便是收下了自己的一番心意。   云嫦面上微红,老板娘此刻认出幂篱之下的她便是医仙子,于是大手一挥,说道:“医仙子和陆仙君对我们有大恩大德,我这店子里头的布料你尽管选,看上了就拿!”   云嫦欠身:“多谢。”   那老板娘连忙说:“医仙子客气了。”   云嫦选布料的时候,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跌跌撞撞跑过来抱住了老板娘的大.腿:“阿娘,我饿了。”   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虽然消瘦了些,但打扮得却干净整洁,头上扎着两个团髻,还绑着漂亮的红绳子。   老板娘抱起了小姑娘,哄她:“乖啊,等陆仙君和医仙子杀了魔骨,一切恢复秩序,咱们家就有粮食吃了。”   云嫦顿住,从储物囊中拿出一块糕点。   她的储物囊里头只有这东西能给凡人吃了。   云嫦将糕点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手中,眼中带笑:“你尝尝。”   小姑娘一双乌黑有神的大眼睛,眨巴个不停歇,云嫦本就喜欢小孩子。   如今她看着这丫头就想起了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小柿子。   不知道女儿长大后会更像谁一些。   性格会不会像大师兄?   若是长大后能否找到心上人,有人执手相伴?   云嫦在短短的时间将女儿的一生想了个遍。   云嫦口中呢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板娘笑呵呵地说:“是啊,城中百姓都相信你们呢,修士的事情我们不太懂,要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们尽管说。”   “大家伙都说就算去拼命,他们也要让城里头的这个小娃娃活下去。”   “我们都活了几十年了,但这些小孩子才多大,当爹娘的怎么舍得他们呢。”   云嫦安静地听着她说话,最后选了一匹湛蓝色的布料。   老板娘本想将一整匹都送给她,但云嫦不需要那么多,谢过好意后便离开了。   云嫦一人走在大街上,原本空荡荡的街道上她听到了第二人的脚步声。   此人相隔甚远,没有接近自己,始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云嫦没有回头,心中却早就清楚来人是谁。   云嫦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望着面前的街道:“伏珧,出来吧。”   伏珧从柱子后走出来:“你怎么猜出是我?你怎么一个人出来?”   伏珧这段时间一直在云嫦住处附近打转,他虽然没有加入到追寻陆修桑的修士队伍里,但还是放心不下。   今日他看到云嫦一个人出门,心中为她担忧。   明知谣被魔骨抓走,陆修桑怎可再让云嫦一个人出来。   他憎恨陆修桑的不上心,故而才偷偷跟着云嫦保护她。   云嫦神情冷静,开口说:“你学大师兄学得很像,脚步声都一模一样,至今还没有改掉吗?”   她不是认出了扶珧,而是听到了大师兄的脚步声。   至于伏珧的第二个问题,云嫦开口说:“伏珧,并非天下所有女子都是需要呵护的娇花。”   “我当年能只身闯乱世,提剑展魔族。我的大师兄懂这个道理,但你如今依旧不懂,伏珧,我不知道我能喜欢你什么……”   当年他把自己困在三十三重殿内,不过是为了满足他的一己私欲,并不是所谓的喜欢。   起码在云嫦看来,他的在意不是对自己的喜欢。   伏珧不愿意和她争执,不想惹云嫦生气。   云嫦的脾气比谁都要倔强,从小被宠大的丫头,骨子硬的很,她的温柔只限定“她的大师兄”。   伏珧握紧了手中的剑,说道:“魔骨来势汹汹,你跟着陆修桑没有好结局。”   云嫦却避开这个话题,笑着问:“伏珧,算时间,你刚刚夺舍我大师兄的时候,性情还算良善。”   并没有像后面被魔骨影响那般作恶。   这道异世的灵魂没能回家,也没能功成名就。   云嫦且问他:“你有没有过理想呢?我大师兄的理想是匡扶天下正道,想成为创立正法界大能修士那般的人物。”   “他想要天下良善之人都有安稳居所,不被邪佞所迫害。伏珧,你有什么?”   伏珧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   自己有什么呢?   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云嫦始终对他面带笑容:“伏珧,小槐死了,你的侍妾也死了,当初你百般在意的弟子魏珞珞也被我斩断了双手双脚,沦为废人。你对她们有多寡情,我便能想到你腻了我之后的冷淡。”   “我不会!”伏珧急着反驳,“难道你就不怕陆修桑也会抛弃你吗?”   云嫦哂笑:“是吗?我从来不怕,我信我的大师兄。伏珧,你此生最该庆幸的事情便是你夺舍了我大师兄的身体,他的体质,他的修为,他在自创剑招让你成为伏珧灵尊。让你能活到现在……”   他看似可以打过自己。   但那都是大师兄的实力。   云嫦转身离开,她当年恨透了扶珧,却无法杀掉他。   后来又想着要拿回大师兄的身体……   总而言之,现在的伏珧对自己来说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   看久了只会越发烦躁和愤恨,让她想起大师兄被夺舍时的痛苦。   云嫦朗声再道:“大师兄已经杀掉了魏珞珞,他或许是为我出气,或许是恨她当年险些弄碎魂魄,又或许单纯是为了除恶。伏珧,此消息告知与你,若是你对她有情谊便去给她收尸吧。”   伏珧在背后大声喊:“你不恨她?”   云嫦摆摆手,伏珧看不出她这举动是什么意思。   云嫦也不回答。   恨,当然恨。但时间过去这般久,她都快想不起来这个人了,反正魏珞珞要抢的是伏珧,不是真正的大师兄。   若是她要想抢大师兄,云嫦心道自己怕是能记恨到天涯海角去。   魏珞珞此人不值得同情,她的苦衷对于云嫦来说只是说辞。   或许外人会觉得她也是无辜,一开始她只不过是被魔族派来杀掉伏珧身边的莺莺燕燕,从而为伏珧和云嫦的感情保驾护航。   后来她变坏也是魔骨的影响。   她情非得已。   云嫦不想追究那么多,无论魏珞珞有什么苦衷,她做过的恶事对于云嫦来说都该死。   魔族的魔骨害了大师兄,他们换了伏珧试图想压制魔骨,又让魏珞珞前来?   自始至终,自己只是被动的参与者,如今还妄想让她感恩戴德不成?   所谓的立场是自己的立场,从来不要用自己的苦衷试图来要求对手理解。   所以云嫦恨魏珞珞。   “伏珧,我让你去收尸,只是希望你这段时间能离我远一点。”   云嫦说罢,眉心微蹙,心中说了一句晦气,而后动用灵气足尖一点飞遁而走。   求而不得,从来就不是爱……   可惜伏珧永远不能做到。   云嫦一边修炼功法一边偷偷绣荷包,心中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   那魔骨日日都要到门外去挑衅,明知谣的状态还不错,但她在魔骨手中便代表有危险!   那魔骨最大的乐趣就是想办法恢复明知谣的记忆。   ——人族很有意思,会被过去的回忆所伤。   ——明知谣,你既然忘记了,本尊就让你好好地想起来。   ——你的心上人杀死了为你们筹办婚礼的师兄,你也一同被杀死!   明知谣头疼欲裂,她内心有一道声音不愿意让她记起来!   她不想看,不想听,不想回忆!   偏偏魔骨火上浇油。   ——你的书呆子养生怕死,躲得远远的,我还担心陆修桑的神器练成,如今看来你们都得死!   明知谣捂住耳朵痛呼:“别再说了!书呆子,我头好痛啊……”   她在痛苦中想要让人救她。   但她不想找路横,她想找当年的书呆子。   “阿谣头好疼,书呆子你在哪里啊?”   又一次挑衅后,魔骨按住明知谣的头折磨着她:“可惜没有抓住云嫦,要不然我折磨一下云嫦,陆修桑你怕是要大怒,不再这么冷静了。”天天躲在城里不出来!   “明知谣,你还是不被人在意啊。”   城内的韩扬看到此情此景气得就要冲上去,但被陆修桑给按住了。   韩扬怒骂:“路横呢?他是不是就躲在附近眼睁睁地看着?!”   自己都愿意去死,路横却苟且偷生。   更可笑的是,路横以为伴生傀儡死后他会好受?所有的怨气都会反噬到他的身上!   韩扬才不管道德那一套,他现在就是想把路横拿去祭剑。   陆修桑需要一把剑,他便想给对方一把剑。   这样昌禾在天之灵也会欣慰!   但直到魔骨再度抓着明知谣离开,路横还是没有出现,气得韩扬崩溃大喊。   垣土城的灵气还有八天就要被吸收完毕,到时候魔骨修为大成,而神剑未成,陆修桑就是拼死也不过平局。   他若死去,云嫦必然托孤药宗,一同殉他。   韩扬感觉自己头疼欲裂,陆修桑和云嫦为他运功没有见到什么成效。   他是执念过深,此刻反噬其主。   韩扬吐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上,痴痴道:“我三百年前救不了昌禾和明知谣,三百年后依旧无能为力!”   “路横!”   此刻暗处的青衣书生看着明知谣被掳走,握紧了手中的扇子。   魔骨让阿谣记起来了所有的事情,但她却好像将“路横”和“书呆子”当成了两个人。   越是这样,路横心中越疼,他假设能活下来,那阿谣会愿意和自己远走高飞吗?   不会的。   她的大师兄和云嫦都没了,阿谣的心也死了。   路横踉跄着脚步朝着剑炉走去。   他越走越想笑,自己真是可笑啊。   杀了那么多人,偏偏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折腰,但无人信他。   路横仰头看着天空,当年族中长老说自己生性多情,容易被影响导致修为停滞不前,最好炼制伴生傀儡转移这无用的情绪。   路横走到了剑炉台阶前,今日没有炼器大师守着。   或许大家都觉得此神器不可能大成,时间不够,索性放弃了。   路横一撩衣摆安静地坐在剑炉旁边,闭上眼睛,梦回三百多年前。   四人在乱世中同行,明知谣牵着自己大步向前走。   “书呆子,你体弱,到了下个小镇,我给你找大夫看看。”   “好,谢谢阿谣了。”   小姑娘蹦跳:“谢什么,我们以后可是要做夫妻的,就是要像凡人那样生儿育女,相守一生。书呆子要是比我先走了,那我们就约定下辈子见面,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背后的昌禾和韩扬打闹。   韩扬气得跳脚:“别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谁和你好!你们傲风派还想强抢个小师弟啊!”   昌禾从背后双手按住韩扬的肩膀,推着他走快点赶上明知谣和路横:“韩小师弟要是加入傲风派,宗门可就热闹了。”   “老子不加门派!”   昌禾给了韩扬轻轻一敲:“少年郎年纪轻轻的,满口脏话。”   路横看到这一幕,面上带笑,但美好的画面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面前火光滔天。   明知谣抱着昌禾的干尸痛哭。   她猛然抬头盯着路横,咬牙说:“你把我三师兄还回来!”   路横想要抓住她,但明知谣摇晃着起身,她带着昌禾的尸身往远处走。   “昌禾师兄,我带你去找大师兄和二师姐……”   “我们过段时间就回傲风派了。”   “大师兄和二师姐一定会救回你的。”   “阿谣不要书呆子了,只要昌禾师兄回来……”   路横缓缓睁开眼睛,脸上却早就满是泪痕。   他终于也像韩扬那般笑哭起来,他一直笑,一直笑,脸上的泪水却停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   路横大笑着起身,转身看向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炉,看着空中飘浮的其他材料。   如果说让陆修桑和云嫦活下来是阿谣现在的心愿……那自己便成全她吧。   此生伤透了她的心,却没有下生好还。   路横站在剑炉前许久,他有许多话无人倾听,直到月上柳梢头,路横看到时间不够了。   他抬头看向远方,口中呢喃:“吾妻阿谣……”别再恨为夫了。   多余的话消失在熊熊烈火当中。   与此同时,韩扬在睡梦中痛苦地大叫,惊醒了云嫦等人。   韩扬声音嘶哑:“火,好烫,我浑身好烫啊!”   云嫦想给他喂丹药,但韩扬抬手挡住,他忍痛瞪大了双眼,激动而紧张地说:“路横,铸剑了!”   云嫦不可思议地反问:“什……什么?”   韩扬再三确认没错后,忍住强烈的灼烧感,强调一遍:“路横他以身铸剑了!” 第55章 日,不是我亡,便是你……” ……   韩扬欣喜若狂, 这一把神器总算是可以出窍了。   耗费了多个宗门的镇宗之宝,用一个大能魔修的血肉为主要材料,以及用魔修身上的无边血气来加持, 这就是陆修桑和云嫦活下去的生门。   韩扬仰头大笑, 同时这股笑容也逐渐增添了不少的苦涩。   路横以身铸剑了, 那此剑断裂之时, 就是自己命绝之日。   韩扬之前诓骗陆修桑和云嫦, 他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化解自己和路横命运相连的办法……那都是假话。   他活不了的。   韩扬不愿意让云嫦等人看出异样,急匆匆地对陆修桑说:“快些去看看剑炉有什么。”   云嫦点点头, 同时叮嘱:“此事千万不能让魔骨知道,要不然他可能会提前发难。”   大家的心中都有数。   于是此消息便只有他们三人知晓。   陆修桑对外宣传没办法炼制神器,他要凭借自己原来的法器和魔骨一决高下。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想到之前万般不情愿早就跑走的路横居然祭剑了。   尤其是云嫦表现得再正常不过,她会偶尔绣绣荷包, 会在城中查看此城难民的情况。   她的脸上每日都是愁云密布,看起来很是为自己的大师兄担忧。   每次有别的百姓询问她消息时,云嫦经常摇头叹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有妇人递给她手帕擦拭眼泪。   城中一片愁云,而城外的魔骨则是满脸得意。   他在城外山里随意找了一个废弃的修士洞穴住着,明知谣被他束缚在山洞的角落里承认魔气的侵蚀。   附身在中年男修身上的魔骨此刻翘着二郎腿, 一摇一晃地开口说:“明知谣, 本尊弄不懂你们人类的爱恨情仇, 只是觉得可笑。你的那个心上人路横, 说到底他还是过于贪生怕死了。”   明知谣恶狠狠地盯着他,怎料下一秒魔骨瞬移到她的身边,抬手往她头上猛然地一拍。   明知谣大声痛呼,神魂差点就要被这魔头给打散了!   魔骨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区区凡人也敢在我的面前造次,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他抓起明知谣,将人直接撞到了山洞墙壁上。   明知谣眼前发昏,冒出金光,她好痛啊。   好像自己的身体每一根骨头都被人碾碎了,疼到让她呼吸不过来。   好疼……   云嫦师姐,救我……   大师兄,救我……   明知谣恍惚之中,看到了路横,看到路横前来救自己。   但随着她意识的清醒,路横的模样也彻底消失不见。   明知谣看着面前的魔骨,冷声道:“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魔骨嘿嘿一笑,抬手猛然抽了她一巴掌。   明知谣不是真正的身体,而是神魂,所以她每一次被攻击,神魂的力量就会减弱一分。   但魔骨却不杀她,估计吊着她的神魂,想要在日后和陆修桑对战时,用她的命来扰乱陆修桑的道心。   魔骨将自己对陆修桑和云嫦等人的愤怒发泄在了明知谣身上,将人打得奄奄一息,他才甩甩手放开这女子。   明知谣倒在地上,闻到了地上泥土的腐朽味道,让她作呕。   她还不如死掉……   免得日后给大师兄招惹麻烦。   剑炉里的火焰不停地烧着,路横的尸身早就不见原本的模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的材料融汇在一起,逐渐呈现出灵剑的模样。   陆修桑是剑修,所以他要炼制一把神剑。   此剑无名,但世间最强。   一旦出鞘,使用过后便只剩下了自我折断的一条路。   路横的意识还在沉睡,待神器大成,此剑便会有剑灵。   或许那时候“重生”为剑灵的路横早就忘记了前尘,一心为除魔而奋斗。   陆修桑日夜都守在了剑炉旁边,除开魔骨前来挑衅才会离开那么一小会。   云嫦看到他日夜不休为他担忧,便给他炼制了不少灵丹妙药。   如果云嫦一心一意缝制荷包,那她七天内绝对能做完。   但云嫦没有实话实说。   陆修桑只知道她要给自己送荷包,但不知道云嫦用这个借口偷偷地修炼韩扬给的远古功法。   陆修桑一心修炼神剑,反而忽略掉了云嫦的异常,倒是韩扬发现了端倪。   白日,云嫦在院中缝制荷包,陆修桑叮嘱她几句后便匆匆朝着剑炉而去。   而原本应该和陆修桑一起离开的韩扬却停下了脚步:“我有事和云嫦说,陆修桑你先走一步吧。”   云嫦收起了缝制荷包的针线,朝着韩扬欠身行礼,说道:“我有些疲倦,先行回屋休憩。”   云嫦不知道韩扬留下的原因,但她没问,她一门心思想要将功法修炼至大成。   云嫦走到卧室门口,手正要推开房门,背后的韩扬说:“你在私自修炼功法。”   云嫦双手猛然一顿,瞳孔震颤,侧身急问:“你怎么会知道的?”   韩扬抿着唇,表情阴沉,说道:“我给你的功法,我当然知道。”   “陆修桑一心不许你参与此战,你不怕他生气吗?”   云嫦心中镇定下来,此人不一定会上赶着把此事告诉给大师兄的,不如先和他聊聊。   云嫦捂嘴轻笑:“说起来,大师兄也就对我生气过两次,每次都说要废了我的腿,不让我到处跑。”   云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反问韩扬:“你看,我如今不也是好端端的吗?”   这次大师兄若是真的怒不可遏,那她便放软姿态好生道歉,再不济抱着孩子求他莫要生气。   云嫦眯了眯眼睛,心道,若是不行,那自己便责备他想要一人抗下此事,一点都不顾及自己心中的忧愁,恨他夜郎自大罢了。   反正吵吵闹闹,此事总归是会过去的。   云嫦冲韩扬俏皮地一笑,朗声说道:“若是你替我保密,那等此事过去了,我便以傲风派二师姐的身份,代替昌禾师弟,越过大师兄,允许你韩扬入我宗门如何?”   她这是打趣的话。   若是平时韩扬肯定翻着白眼说自己不稀罕。   但此刻他沉默了许久,在云嫦诧异目光中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直到他走到外面院子的门口,才停下脚步说了一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云嫦轻笑着目送他离开,小声地回了一句:“你也是。”   陆修桑在炼制神器的消息被瞒得滴水不漏。   导致魔骨越发猖狂,而城中的修士和百姓则人心惶惶。   七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垣土城的灵气衰竭,魔骨的实力到达了鼎盛时期。   他抓住明知谣来到垣土城外,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巴掌拍碎了垣土城的护城法阵。   众人眼睁睁看着失去了灵气的护城法阵此刻像是漫天飞絮,在空中零碎飘落。   一些承受能力弱的凡人纷纷抱头痛哭,抱着年幼懵懂的儿童,无力地捂住了孩子的眼睛;有的还想着躲到地窖里头,以为这样就可以幸免于难。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身上。   魔骨的身躯已经开始腐烂,这个中年男修的身体还是不够强大。   当初陆修桑的第一个身体和第二个身体,都承受了魔骨魔气数十年数百年之久,可一点腐烂的迹象都没有!   魔骨骂这个中年男人是个废物。   当真是比不得陈祁远万分之一!   魔骨越在意陆修桑的身体,也就越发不能忘记陆修桑这些年的负隅顽抗惹出来的麻烦!   它不杀陆修桑难平此恨!   魔骨又是一巴掌,蓬勃的灵气击碎了垣土城的城门。   它大声喝:“陆修桑,滚出来!要不然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掉明知谣!”   它一把提起奄奄一息的明知谣的衣领,抬手就要往对方的额头上拍去,起势之凶狠,看起来是不给明知谣留活路!   一席紫衫的云嫦从城墙崩塌的烟雾中缓缓走出来:“且慢!”   众人看到陆修桑没有出现,来得是云嫦纷纷议论纷纷。   “陆仙君去了哪里?!”   “怎么会是医仙子出来?”   “他们不是形影不离吗?”   “难不成陆仙君先跑一步,留下云嫦医仙子在城里?”   有人猜着猜着便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陆修桑的所作所为。   最为亢奋生气的人便是伏珧,伏珧站在人群中不可思议地左顾右盼。   陆修桑呢?!他不是没办法炼制神器了吗?现在他跑去哪里了?   伏珧恨不得冲出去把云嫦带回来,然后带着她一走了之。   但他不敢,他没办法在魔骨面前顺利逃脱,他也担心自己茫然出手会破坏了陆修桑的机会。   虽然伏珧很不想承认,但陆修桑的确不是一个喜新厌旧,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侣。   陆修桑此刻没在一定有他的道理。   而魔骨看到她啧了一声。   它厌恶纯晶之体的修士!   “陆修桑不出现,让你这位道侣打头阵,当真可笑!”   云嫦没有顺着它的话往下说,今日是铸剑的最后一日,大师兄已然在赶回来的路上。   若非它上来就要杀掉阿谣,云嫦是不打算出现的。   云嫦反问魔骨:“你控制的这具身体要腐烂了,过去我大师兄的身体好用吗?”   “你若是真的有把握赢我大师兄,又何必拿明知谣当成挡箭牌!”   云嫦张开双手,姿态嘲讽:“堂堂的上古大魔的蝶骨,怎么如今杀一个后辈也用阴险小人这一招啊!”   “你不拿阿谣作掩护,你怕是赢不了我大师兄!你也杀不了阿谣!”   云嫦祭出灵剑:“要本事你就冲着我来!”   云嫦话音落下,催动功法,一股浩然正气激射而散,众人只觉得灵台清明。   但魔骨却浑身不适,它的修为和魔气被压制住了!   “可恶!可恶!”   “云嫦,你当真以为杀得了我吗?”   明知谣在一边冷笑:“有本事你就把我杀了,我师姐没有了后顾之忧,还会怕你不成?”   魔骨朝她吐出一口浊气:“激将法对我没有用!我要拿着你当挡箭牌,我要陆修桑和云嫦处处蹑手蹑脚!”   “至于现在,陆修桑不在,那云嫦你就去死吧!”   魔骨动用全身的魔气,一只漆黑的巨大魔手从天而降直接拍向云嫦。   城众人乱作一团,伏珧足尖一点想要冲过去。   但下一刻,空中传来嗡——剑鸣声。   魔手和一柄奇黑无比的长剑相撞,席卷的灵气刮起四周的灰尘。   灰尘逐渐散去,魔骨面上没有得意洋洋,而是转变为诧异神态。   魔骨摇晃着脑袋:“不……不可能,路横这人既然跑了,怎么会又被带去铸剑!”   明知谣身子一抖,路横……死了?   此刻。   烟雾之中,云嫦面前,陆修桑不顾一切挡在她的面前。   陆修桑一席染了灰尘的素色劲装,手上抓住一把长剑,此剑怨气盘旋其上,顺着陆修桑的手掌攀附了他的右臂,像是老树枯根缠绕很紧。   陆修桑回头看了云嫦一样,气得只说了一句:“你!”   之前云嫦不是说不修炼韩杨给的功法吗?   那她刚才却还用了出来!   这丫头在欺骗自己!   陆修桑也不是不允许她练,而是知道云嫦一旦修炼了,今日此战必然为自己助力!   云嫦被他眼神吓住,捂嘴避开了他的视线。   陆修桑没空呵斥不听话的二师妹,缓缓回头,双目通红地看着魔骨,声音嘶哑:“大魔魔骨,我这一生悲苦皆因你而起,此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是我亡,便是你……”   “死!” 第56章 . [最新] 56(正文完结) 此番红尘,不再回望……   魔骨看到陆修桑手上的神器, 他的表情开始变扭曲:“路横怎会同意以身铸剑!”   那把神器并非远古时候斩杀他本体的武器,但上面残留的气息依旧让魔骨心生震颤。   没有人解答魔骨心中的疑问。   陆修桑足尖一点,有如流星飞遁而去, 一人一魔对上, 灵气波动瞬间扩散数里。   此刻的魔骨已经癫狂, 它夺舍的中年修士身体已经腐烂, 随着魔骨的大声呵斥, 脸上的血肉一块块地往下掉。   藕断丝连,腐肉和汁水拉扯成细线, 最后断裂坠.落砸在地面上。   它口中吐出作呕的浊气,熏得陆修桑几乎要呕出来。   魔骨冷笑:“陆修桑,就算有神器,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而我只要杀掉你这个第一高手, 那么十四州将无人是我的对手!”   修仙界青黄不接,下一个“陆修桑”怕是还在娘胎里没有出来。   魔骨得意洋洋地说:“要怪就怪你当初在三十三重殿血战,杀掉无数的修仙者。”   它在炫耀,也在借此来摧毁陆修桑的道心。   今日的因果都是由陆修桑一手造成!   若是当初陈祁远和云嫦没有进入浮生秘境中,那么魔骨也不会选择他作为附身者!   换种角度,假设当初被附身的人是别的修士, 他们的身体大抵是撑不了多久的。   它无法依附在宿主的身上一直吸收灵气, 那它就会很快陷入沉睡。   下一次的苏醒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但很肯定的一点便是……它再度苏醒的时候, 估计陆修桑和云嫦早就羽化了。   魔骨还要再继续说, 但陆修桑打断了它的话。   “你说这些话,对于我来说只是笑话。”   “我此生所做之事,向来无愧于心。”   “助我者救之,害我者杀之。所谓的善良不能仅靠口头上的说服,强悍的武力更是一种捷径。”   陆修桑双目通红地盯着面前修士。   自己的杀的人还少吗?他所做的这一切, 一是想要拯救天下苍生,二是想要为云嫦生活在安稳的世道中。   二人在空中对峙,魔骨大怒,不顾法力的消耗发狠心攻击陆修桑。   突然一股纯净的灵气无声笼罩此地。   云嫦退到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抬手结法咒,运转功法。   她口中咬着补充灵气的丹药,此等丹药能让她暂时拥有灵气。   但魔骨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它不顾一切催动魔气和云嫦对抗。   两股气息相撞,云嫦后退了一步,嘴角溢出鲜血,她忍着内心的痛疼还要再撑下去。   “大师兄……”   守在她身边的韩扬看到她出手,想要说话,最后欲言又止,最后足尖一点朝着高空飞遁前去帮助陆修桑的忙。   魔骨此刻将心神抽出一部分用来对付云嫦。   随着时间的流逝,魔骨发现越来越不对劲。   有云嫦在,此消彼长,陆修桑越来越强,反而是自己力不从心!   甚至因为陆修桑的表现,一些畏畏缩缩的修士也出手来围攻自己。   陆修桑此刻也发现了云嫦的小动作。   手中的神器和云嫦身上的气息相互影响,他顺势看过去,看到云嫦没有乖乖地躲开,而是站在靠前的位置。   陆修桑心中又气又急。   她的筋脉全断,就算靠着灵丹来补充灵气也只是杯水车薪,如果魔骨突破了自己的阻拦不顾一切地冲向云嫦,那云嫦压根就跑不了!   陆修桑执剑挡住魔骨的一击,声音沙哑着大喊:“云嫦!”   云嫦听到他的喊声,抬头看了一眼,冲他莞尔轻笑。   云嫦再催动法力,以灵气挡魔气。   魔骨被她的灵气震了一下,就这么一个空隙,陆修桑抓住机会剑身划过魔骨的右手,将其砍断。   魔骨勃然大怒,它呜呀大叫。   “黄毛小儿!我来远古大魔的蝶骨,天地滋养出来的意识,怎会败在你们的手中!”   魔骨杀红了眼。   此刻一个修士想从背后偷袭,被魔骨发现,它剩下的左手化作利爪穿透了他的胸膛。   瞬间此人变成了干尸,直愣愣地从高空砸在地上。   魔骨撕开自己附身的修士身躯,一团漆黑的怨气盘旋着一块蝶骨。   它身上的怨气化作无数厉鬼四散去追杀修士。   更为诡异的是,它可以伤害到别人,但别人却不能伤害到它的本体。   韩扬和云嫦分别被一道怨气厉鬼缠绕住。   云嫦一擦嘴角的这大声喊:“普通的凡物都杀不了它,师兄,只有神器可以伤到它!大师兄!”   全靠他了。   云嫦她双手放在身前,再催动身体里的法力忍痛使出功法,将自己的纯晶之体的气息扩散出去。   魔骨每每想要使出大战都被云嫦的气息所克制。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断,它心中的怨气越来越强。   云嫦!   当初就是这个小丫头陪在伏珧身上,竟然也让一个内心不够坚定的伏珧灵尊迟迟没有被自己彻底影响!   若不是她的出现,自己早就将十四州变成自己杀戮的战场了。   今日不杀云嫦它誓不罢休!   魔骨发怒和陆修桑撞在一起。   又是一阵强烈的冲击波,在底下的云嫦没有站稳向后踉跄了数步,忽然背后探过来一双手扶住她的腰肢。   云嫦回头一看,陈祁远原来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是伏珧!   他一直在默默看着云嫦的情况。   伏珧蹙起眉头,声音阴沉带着不解和苦口婆心:“云嫦,这里太过于危险,你别参与进来。”   云嫦抬头推开他。   伏珧看到油盐不进,心中火烧火燎:“云嫦!没有你,陆修桑也会赢,我们也会帮着他赢的。”   云嫦的话瞬间让伏珧哑口无言:“伏珧,我在救陆修桑的命,也在救天下所有良善之人的命。”   “大师兄和你都希望我能活着,好心我收下了。但如果我在这里没有拖后腿,而是能出一份力的话,我不会离开。”   云嫦抬头看着高空打斗的二人。   之前只觉得这功法可能有点效果,但今日一出手,云嫦才明白此功法是专门用来克制魔骨的。   如果没有自己,大师兄就算胜了也只会是险胜。   他不是旁人眼中的神,他也可能会败。   云嫦呢喃说:“就算是神,也会累的。”   云嫦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气息大涨。   伏珧看到这般的云嫦,内心震惊,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云嫦依旧还是心心念念着她的大师兄。   而自己……   云嫦甚至都没有认真看过自己一眼。   就算自己顶着陈祁远的脸,用他的语气和云嫦说话。   云嫦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   对于这个问题,伏珧在心里询问过多次,他也曾当面问过云嫦,答案自然是“没有”。   可他不愿意相信。   脱离了魔骨的控制后,他的神智逐渐恢复正常。   他的欲.望不再被放大,也不再渴望什么功成名就。   他当初被送到这个世界后,唯一的心愿就是活下去,安稳地活下去,和救下自己的仙子安稳地活下去。   他喜欢云嫦。   是少年时的心动,是青年时的恋恋不忘。   是三百多年的求而不得,他的内心也有对当初害死云嫦的愧疚。   他一步步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所以现在他只能看着云嫦和陆修桑不离不弃。   对于有情.人来说,一块死也是幸福。   所以自己呢?自己是一块不起眼的妄想冒充美玉的顽石,是世人眼中的跳梁小丑,是在这里求而不得,也回不去原来世界的失败者。   忙忙碌碌数百年,最后他孑然一身。   伏珧默默握紧了拳头,任由那边打得激烈,他只守护在云嫦的身边。   魔骨和陆修桑每一次交手都是命的博弈。   陆修桑越战越勇,杀红了眼,他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畜生,我杀了你!”   再一剑,砍在魔骨上,当啷一声,魔骨出现了裂缝。   “给我去死!”   又是一剑,魔骨上的裂缝越来越明显。   魔骨的嘶哑声音多了一丝颤抖:“陆修桑,你不怕我杀了明知谣吗?”   陆修桑大声说:“我今日若是不杀你,阿谣照样会死!我倒要看看你还有没有机会逃出去!”   它把自己当成蠢货吗?!   只要自己不给它抽空去杀明知谣的机会,那阿谣就会没事!   陆修桑咬牙切齿地说:“你且看看是你赶回去杀阿谣快,还是我杀你更快!”   魔骨怒道:“陆修桑,看来明知谣在你心目中的分量还不够重,本尊就是死,也要带着云嫦那个贱人一起去死!”   它话音落下,身上的魔气大涨,居然施展秘法强行提升自己的实力。它化作两道□□,一道朝着云嫦冲过去,一道强行锁住陆修桑   有修士大惊:“不好,它准备自爆了!”   “不对,自爆也就只有一道本体才能产生威力,到底是……”   话音还没有落下,只听见轰隆一声,陆修桑所在的区域瞬间火光滔天。   对抗陆修桑的才是魔骨本体。   另外一道□□直接冲着云嫦而去,云嫦足尖一点连忙后退数十丈,但对方越逼越紧。   那□□化作利刃,朝着云嫦直直地刺过去!   速度之快,在场众人都没有意料到。   它是宁愿被陆修桑斩杀也要杀掉云嫦!   利刃快冲到云嫦面前时,一道闪光飞驰而来,云嫦定睛一看,伏珧挡在了她的面前。   伏珧大喝一声,催动护体罡气。   下一秒,护体罡气碎裂,利刃径直地扎入伏珧的胸口,将他拖行数步撞到了云嫦身上,二人又踉跄了数步才勉强停下。   云嫦身上也冒出了血迹,但不知道是伏珧的血还是利刃穿过伏珧胸口也将他刺伤了。   伏珧感觉魔气在身体里迅速游走,腐蚀着他的身躯。   他倒在地上看着云嫦,眼珠子一动不动。   他好像要死了……   伏珧轻笑一声,嘴角的鲜血涌的更多。   不过是一道魔骨□□,自己便要用命来应付。   而陆修桑却可以直接扛下魔骨本体。   自己和陆修桑的差距还是太远了……怨不得云嫦喜欢她的大师兄。   伏珧抓住了云嫦的裙子,看着正在施法想要治疗自己的女子,他知道她只是医者仁心,并非真的因为爱而救自己。   但伏珧此刻还是挺欣慰。   “其实……”伏珧断断续续地说,“云嫦,抱歉,我……我……”   伏珧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伤害了云嫦许久,无力偿还。   今日救她一命,剩下的只能欠着了。伏珧胸口一颤,看着阴沉的天空轻笑:“我死了,说不定就能回去了。”   临死前他想,穿越异世的少年终究是没有走上巅峰,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心想事成……   “云嫦,你要……活下去。”伏珧说出自己的期望。   云嫦抿了抿唇,他怎会来救自己。   伏珧撑着最后一口气,问:“云嫦,你当真一点都没有爱过我……”   他说得直白,却不希望云嫦来骗自己。   “云嫦,你说实话……”   云嫦摇摇头:“不曾。”   伏珧嘴轻轻开合,他还想再确认一遍,但最后无力地笑起来。   陈祁远的二师妹,从来分得很清楚。   原来她当真是从未喜欢过自己。   她喜欢的,在意的,愿意为之妥协的一直都是“陈祁远”的这具身体。   她从未信过“伏珧”,她信得是拿着“陈祁远”当挡箭牌的伏珧。   她对自己的温情脉脉,都是属于陈祁远的东西。   陈祁远以陆修桑的身份回来,她便能毫不留情地收回去。   伏珧苦笑着,力气快速流逝,缓缓阖上了眼。   云嫦看着没有了声息的伏珧,看着大师兄原本的身体倒在自己面前,悲伤还没涌上心头,她便觉得心口一疼。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迹不是伏珧的。而是从胸口溢出来的。   利刃也伤到了她一点,好在并不致命。   意识告诉她,她需要好好找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   这魔骨气息明显能腐蚀人的血肉。   云嫦失神时,魔骨怨气又强攻而来。   而高空中陆修桑在爆炸的灰尘中飞遁出来,他看到云嫦的衣服都被染了血迹,瞳孔一缩:“嫦嫦小心!”   韩扬此刻看到魔骨想在临死前杀掉云嫦,于是立马冲着云嫦飞奔过去。   云嫦咳嗽一声,说道:“大师兄,我没事。”   而后她强提精元,催动气息去和魔骨本体对抗。   “贱人!”   “贱人!天下的修士如此负你,你也要救他们?!当年多少修士追杀你,你都忘了吗?!”   云嫦不闻不问,依旧一名心思地施展功法。   魔骨像是发了疯,本体都经历了一次自爆,却还撑着残缺的骨头想要凝聚怨气。   它像是疯狗,无数的碎片盘旋空中。   陆修桑一一斩下,在众人的喜悦中,他突然眼角余光发现还有最后三块碎片冲着云嫦飞奔而去。   韩扬挡下了两块,另外一块似乎从云嫦胸口穿过。   但云嫦没有倒下,反而是冲着陆修桑笑:“大师兄,斩草除根,把魔骨的怨气一通处理了。”   陆修桑闻言,一弹神器,这柄剑吸收着魔骨残留下来的怨气。   一切事了却后,陆修桑迅速地冲到云嫦面前。   而明知谣则被其他修士解开了身上的禁制。   在满城的血腥味里,残留下来的人都在欢呼。   魔骨死了,被陆修桑杀了!   这消息宛若春风迅速传开,推向四海。   陆修桑早就精疲力尽,但他强打起精神走到云嫦面前:“嫦嫦,都结束了……我们可以回傲风派了。”   云嫦向前一步跌入他的怀中,伸手抱住他,气若游丝说:“大师兄,带我回傲风派,我想爹娘了。”   说着,云嫦身子脱力向下滑去,紧紧抱住她的陆修桑手掌扫过云嫦的背部,他定睛一看,满手都沾了鲜血。   她的身体过于透支灵气,早就成了空壳,和一般凡人无异。   那一枚魔骨碎片穿过了她的胸口,伤口没有多大,但鲜血从她的身体里涌出来。   陆修桑膝头一软,跪倒下来。   魔骨是铁了心要杀她,想要把云嫦一起带走。   陆修桑想要捂住云嫦身上的伤口:“嫦嫦,你……你别吓大师兄。”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灵气给云嫦护法,但还是竭力相助。   陆修桑声音颤抖,像是要抖散了般。   “我当初让你别来帮忙,你怎么就不听,师兄生气起来真的会狠狠教训你的!”   其他还有力气和灵气的修士赶来帮忙。   陆修桑摸着云嫦惨败的脸,血迹落到她的脸上给她增添了几抹颜色。   “云嫦,别睡,好不好。”   陆修桑连忙去翻云嫦的储物袋,想要找到仙丹,但里头的丹药都不是能帮上忙的。   反而陆修桑找到了一份书信,上面写着大师兄亲启。   陆修桑心猛跳一下。   一般情况下,自己不会翻找二师妹的储物袋,所以不可能看到这封信。   所以……云嫦是预感到会出事,写下的遗书不成?   陆修桑打开查看。   信上只有寥寥几句,云嫦的书写也不太工整,显然当时她为了修炼功法已经耗费了不少精神气。   “我也曾想听你的话,安心地躲在后面……”   “但若是师兄你落于下风,或者和魔骨难分上下,我会忍不住要帮你的。”   “你大概会很生气吧……”   陆修桑抱紧了云嫦抽泣:“大师兄没生你的气,嫦嫦,你撑过去好不好,我们一定可以护住你的心脉的!”   陆修桑头埋在云嫦的肩头,哀求道:“活下去,嫦嫦……师兄不能没有你,小柿子也在等娘亲……”   众人看着悲痛欲绝的陆仙君,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魔骨被斩断自然是一件好事,普天同庆的好事。   但医仙子却命悬一线。   陆修桑为了两界奔走如此久,最终的结局却让他痛失至爱……   偏偏是他……   所有的喜悦在此事面前都黯然失色。   此刻有修士看向远方,忽然眼前一亮:“那是不是药宗的标志?!”   药宗宗主来了……   数日之后。   魔骨被灭,受灾的城池也逐渐恢复了灵气,作物生长,河水再流。   残留下来的百姓口中相传着当日的战斗。   “那垣土城外,所有人万念俱灰时,医仙子挺身而出,而后陆仙君拿着神器从天而降!但有神器也很是凶险!”   “当时是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有人好奇地问:“那魔头路横不是不愿意铸剑吗?”   “哎,这种人怎么可能有什么良善一面,一看就是陆仙君抓住了他强行把他铸剑的!”   大家纷纷点头。   为首说话的人继续拍案说:“这次战斗中,死了许多修士,最值得说的就是那夺舍了陈祁远身躯的伏珧,他居然为保护医仙子而死……之前都道他没真心,如今看到真真假假或许是有的。”   有人举手:“我听闻医仙子重伤将死,现如今如何啊?”   说话人摇头叹气:“哎……医仙子当时生死未卜,但……”   此人话头一转:“但药宗宗主妙手回春,听闻硬生生救回来医仙子的一条命,至于那些已经没了气息的修士就无力回天了。十四州众多宗门都恳请陆仙君为首,怎料他拒绝了请求,听闻是打算和医仙子归隐,退回那不知道在何地的傲风派!”   “着实让人唏嘘啊。”   众人也叹气。   最后说话人拍案:“但众多宗门赠与无数灵丹法器,并许诺日后陆仙君可凭傲风派的令牌,让众宗门为其办事,无论何时!只要他想,只要他再出山,十四州之首非他莫属!”   “别说修仙宗门了,凡人城镇里都有修了他和医仙子的灵庙,铸造了金身,日日香火供奉,大家伙都说可以压住魔气呢!”   惊堂木再一拍。   那人说道:“两袖清风揽正气,他们二人……当得起世间美誉啊!”   药宗宗门之外。   药宗宗主带领众多弟子齐聚于此。   陆修桑牵着一匹骏马,马上坐着穿着鹅黄和水紫双色长裙的云嫦,头上的幂篱白纱被风吹动。   她怀中抱着襁褓中的女儿。   韩扬和明知谣站在两边。   药宗宗主先行开口:“垣土城中死去的修士都已经安葬,按照诸位的话……那伏珧也一并给安葬了。”   陆修桑等人闻言纷纷垂眸沉思,都没说话。   云嫦的苦难因为伏珧而起,但最后也是他以命换命,不顾实力差距硬生生挡下魔骨的拼命一击。   恨意不曾消失,只是再提起他也没有任何的必要。   宗主转移话题,还想要把他们留下来:“你们……当真要归隐傲风派吗?”   陆修桑和云嫦对视一眼。   陆修桑说:“世间种种,在下路已行倦,此番事了,天下安定。再有争执,也不过是修士之间的个人纠纷。此次回傲风派,只想安度日后岁月。”   宗主见此不再强求,朝他拱手:“那我便不强求了!”   而明知谣背着神剑则暂时不打算回傲风派,她准备去陆家去祭拜昌禾师兄。   至于韩扬,他只说要回魔界。   韩扬大声说:“路横死了,我自然不会怕,现在我没空和你们罗里吧嗦的,我先走了啊!”   明知谣眼神复杂地望着他,轻声说:“昌禾师兄真的很想把你拉入傲风派,他看你总是一个人待着。韩扬,若是日后想通,便去傲风派吧。”   韩扬转身,扬起右手使劲挥舞:“永别了诸位!”   他朝着某个方向而去,云嫦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小声嘀咕:“这个方向不是前往魔界空间裂缝的啊……”   这不是去陆家的方向吗?   云嫦好奇,但韩扬已经走远,她也问不到什么。   此刻的明知谣看向背后的神剑,自己和路横像是冥冥之中有此纠葛。   他所有的愧疚和爱意化为了以身铸剑的勇气。   但是……昌禾的死永远是梗在他们心中的一根刺。   明知谣也先行一步。   她说:“好在药宗离陆家不算特别远,大师兄,二师姐,阿谣也去药宗看望三师兄。日后世路行倦,再回傲风派了。”   陆修桑和云嫦见状也请辞。   常问心是最舍不得的。   常问心的寿元没有多长时间了,这一次的分别怕就是真正的天人永别。   他走到云嫦面前,当着弟子的面擦眼泪:“哎……当年我和师尊在魂断城一别,后来能再见面已经是天赐机缘。如今我怕是撑不到下一次相见的时候。”   常问心取下腰间的储物囊递给云嫦:“师尊的身体太过于羸弱,是靠着无数的天材地宝,还有药宗全体修士硬生生救回来的。日后必然是不如寻常人身子骨舒坦,我这里面是我数百年来的积蓄,师尊留着用吧。别和我客气,不然我心里头难受!”   云嫦闻言只好收下。   沉甸甸的储物囊承载了常问心的一片苦心。   常问心又说:“师尊,世间总归是有些奸佞小人,这种人做事无端,师尊不必多在意他们。”   云嫦嘴角上扬:“我若是在意他们而丧失了本心,当年的魂断城我便不会收你为徒。”   她看到了人性恶意,自然也看到了善意。   一开始为难大师兄才肯救人的药宗,当初的苏素,后来的常问心,口是心非的韩扬……还有在一些沿路遇到的正道修士和善良百姓。   常问心闻言,慢慢抬手抱拳:“师尊,保重!”   陆修桑牵着马转身离开。   方才的一行四人,今日分作三路离去药宗,所去的地方天南海北,想要再见注定渺渺无期。   陆修桑牵着灵马,带着云嫦朝着远处走去,山风起,吹动二人的衣角。   云嫦幂篱的白纱,轻盈的裙摆,陆修桑背上长剑的剑穗,一道在这和暖的风里摇曳。   此情此景,分外美好。   ——   明知谣紧赶慢赶到了崖州陆家。   因为陆修桑的关系,她很轻松地就进去了此等秘境。   昌禾的坟墓被埋在一处桃林之中,明知谣跟着小道走去,她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自己,但回头看却发现端倪。   明知谣看到那一方小小的坟墓,想到昌禾就埋在这土壤当中,悲从心来。   她今日带着神器来找昌禾,目的是想让昌禾师兄看到害死他的路横已经有了报应。   而且路横此次还救了大师兄和二师姐。   不为别的,只求昌禾师兄九泉之下心中好受一些。   明知谣给他上香,她呢喃自语,最后趴在昌禾的坟头痛哭起来。   “三师兄,抱歉,真的抱歉……是我害了你!”   天色阴了下来,明知谣感觉到背后的神器吸收了太多的魔骨怨气,已经到了兵解边缘。   她此次前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就是把神剑交给陆家。   她起身朝着陆家议事处而去。   明知谣手拿着神器,有时候她会觉得路横化作剑灵会望着自己。   但无论怎样,两个人便再没有未来。   不管此剑断裂之后,路横还有其他花招可以残留最后一丝意识,都和她明知谣没有关系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明知谣决绝离去。   而她走后,一个玄衣高马尾男子,他腰间配着双剑走过来。   韩扬看着昌禾的墓,坐下来靠着墓边,闭着眼睛小憩,嘴上不停:“昌禾,你若是可以活过来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当你的弟弟,我也不是不能拜入傲风派门下。这几百年来,你是最把我放在心上的人了。”   “不过你还是别活了,神器快要碎了,如果路横的神魂全没,我也会瞬间湮灭。”   “我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来世,能不能有魂魄去奈何桥去九泉,毕竟我的魂魄早就和路横一荣俱荣了。不过我要是能去阴曹地府,那就去找你,让你给我拿个主意,下辈子投胎到什么人家才好。”   韩扬靠在墓边,一刻不离,从白日到黑夜再到白日,日夜更迭。   他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   他想是要把这辈子下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韩扬累了倦了,靠着墓碑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是个没出息的魔修,下辈子,我想当个寻常人家的小弟。”   爹娘疼,兄姐爱,不用十几岁就漂泊在外还被人抓去炼制成伴生傀儡。   话音落下,远处的神器碎裂,而韩扬化作一缕轻烟身形消失在了空中,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至于陆修桑和云嫦。   二人牵着一匹灵马,从药宗出来后他们便沿着当年从傲风派跑出来的路再折返回去。   不急不躁,不慌不忙。   云嫦抱累了孩子,陆修桑便来带。二人轮流抱孩子,孩子昏睡醒来后看到爹娘都在,倒也没怎么哭闹。   云嫦抬眸望向远处,看着记忆中已经模糊的画面,眼眶逐渐湿润。   爹娘被仇家追杀,当时的他们无力报仇。还是后来爹娘的好友们出手相助,传信告知云嫦傲风派宗门已经被毁,爹娘二人尸身葬在后山。   而仇家也有弟子,好友们担心这些弟子日后躲在傲风派来寻陈祁远和云嫦的仇,便不许他们实力没有大成时回来探望。   云嫦轻声:阿爹,阿娘……   陆修桑闻言握住了云嫦的手:“快到了。”   傲风派宗门在群山之间,灵气虽然充沛,但灵兽也多,导致人烟稀少。   山野深深,巨木遮天蔽日。   云嫦和陆修桑偶尔对视,交耳说一些悄悄话。   他们不停地走,行到深林重重处。   此番红尘,不再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