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献给光明神[西幻] 作者：琴寒烟 第01章 　　罗格村是神圣帝国国境西边边缘处的一个小村庄，村子坐落在帝国边境山脉的山脚下，周围有一大片森林，去往最近的城镇还要穿过森林走上小半天的工夫。 　　而就是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今天却来了两位贵客。 　　身披鲜红披风一身银白铠甲，牵着高头大马的圣骑士从森林外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地方，尚在农田里干活的村人老远就看到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去通知村长，村长慌慌忙忙赶到村口时，两位骑士已经骑着马到了，烈日下他们胸口的圣纹反射着太阳的金光。 　　被那光芒闪到了眼，村长连忙低下头。 　　“两位大人路途跋涉辛苦了，欢迎来到罗格村。” 　　左边的骑士牵着缰绳翻身从马上跳下，戴着手套的手一尘不染。 　　“这就是所有人了吗？”另一位尚在马上的其实大声问道，他一头金色的短发比阳光还要耀眼。 　　“是是是，村里的小孩子都在这里了。”村长说，几天前罗格村就接到消息，会有圣骑士过来帮忙给孩子们觉醒魔法，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虽然村长也不觉得会有平民的孩子能拥有魔法，但总归是要响应一下的。况且平日里像罗格村这样的小地方是见不到圣骑士这样的上位者，因此村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这里迎接骑士的到来了。 　　“那就开始——” 　　“妈妈，莉亚娜还没有来！”有个孩子小声说。 　　他的声音本不明显，骑士话音未落，敏锐的听觉还是让他被这个小小的声音打断。 　　站在孩子身边的妇女连忙捂住的孩子的嘴。 　　“怎么回事？不是说这就是所有的孩子了吗？”骑士皱眉道。 　　他的声音未有不满，村长却一头冷汗。 　　原因无他，因为就在前几天，坎贝尔家的莉亚娜就失踪了。 　　这个叫莉亚娜的孩子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傻子，平时就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据说是小时候发烧成这样的，坎贝尔家的女人玛丽来历不明，丈夫又死得早，整个人总是疯疯癫癫的，母女两人一直相依为命，大多时候玛丽都照顾不好莉亚娜，村人见她虽然傻却也乖巧，因此也会给她们家送点食物。莉亚娜前几天晚上没有回来，玛丽到处找她找不到，她的嗓门又尖又细，大晚上的吵醒了全村人。 　　村长想应该是跑进森林里玩走远迷路了，于是连忙派男人去找，玛丽又哭又嚎，嚷嚷着莉亚娜是被女巫吃了。 　　众人只当她是在说疯话，罗格村就这么点大，森林里有女巫的说法只是大人为了防止小孩子乱跑瞎编的。 　　到今天已经是莉亚娜失踪的第四天了，大家都觉得她大概是被拐卖，或者死在森林里了。莉亚娜的小伙伴们为此伤心难过了很久。 　　村长把莉亚娜的情况简单向骑士们解释了一通，两名圣骑士对视一眼，骑在马上的那位沉吟了一下后说：“既然这样，那就准备一下开始吧。” 　　罗格村只有唯一一个简陋的祠堂能够举行魔法觉醒的仪式，村长领着两个骑士过去，其他孩子则由家长陪同跟在后面。 　　“格西亚前辈，上头给我们的命令不是检测到每一个孩子吗？现在失踪的那个就这么算了？”金发的骑士有些犹豫地小声问道。 　　“不就是个傻子？你太较真了阿德莱，除了贵族，平民里面能有几个孩子能觉醒魔法天赋的？” 　　名叫格西亚的骑士轻笑一声不可置否，比起同行的阿德莱来说，他更像是把这份外派工作当成了乡下的旅游，更何况是罗格村这种小到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地方，只想着早早解决了，他还能去做点别的。 　　阿德莱还是有些犹豫，但在找不到莉亚娜的情况下也只能这样了。何况他刚成为圣骑士不久，无论怎么说格西亚的各方面都比他来的经验丰富，这也不是两人第一次合作任务，所以他还是选择听从格西亚的。 　　不过...... 　　小村庄眼就能看到头，阿德莱看见了边缘处那个有些破败的房子，那是刚刚村长指的那个叫莉亚娜的孩子的家。 　　或许结束后他可以去拜访一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光明的教义就是需要满怀仁慈帮助弱者，作为圣骑士，他不仅是牢记教义，并切身执行着。 　　“没有魔力，下一个。” 　　格西亚挥了挥手，阿德莱在名单上划下了一个叉。 　　“这是最后一个了。”守在一旁的村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罗格村本身就几十户人家，符合年龄的孩子也不过七八个。村长在这里也没看多久，却是出了一脑门的汗。 　　负责检查的格西亚是一名四阶的大魔法师，使用了火元素的魔法在这盛夏的祠堂内更像是在蒸桑拿一样，孩子们测试完都一溜烟跑出去透气了。 　　身上严严实实的盔甲在这种地方看着都热，格西亚却一滴汗都没见着，他看了看阿德莱手上村长提供的名单。 　　“一个都没有啊。” 　　在他看来稀松平常的语气，村长却是觉得有些失望的。 　　这种时代能成为魔法师是莫大的荣耀，可惜了。 　　骑士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就在此时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却推开门冲了进来。 　　“圣骑士呢？圣骑士在哪里？快帮我的女儿测试一下！”她大声喊道。 　　这幅样子让两个圣骑士下意识地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玛丽！你怎么来了？”村长愣了愣，连忙过去拦住她，“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家里，别冲撞了骑士大人们！——大人们，这就是玛丽，冲撞到了两位大人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就带她回去！玛丽，我们先回去。” 　　他推搡着玛丽，抓住她的手腕想把她拉出去，常年下地的中年男人手劲很大，一向柔柔弱弱的玛丽今天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力量挣脱了他。 　　“汉克！你这个眼瞎的！你看清楚，莉亚娜就在这里！”玛丽尖叫着骂道，“我的莉亚娜就在这里，你们都骗我，你们就是不喜欢我才把莉亚娜藏起来的——莉亚娜，来说句话啊——” 　　“我们哪里有——莉亚娜？你回来了？”村长刚准备反驳她，却看见了她身后一言不发的女孩。 　　玛丽身后的女孩可不就是那个傻姑娘。 　　她一头奶金色的头发脏兮兮，软趴趴地糊在脸上，小小的手指捏着裙摆，眼神怯生生的，带着一丝茫然。 　　面对村长的话她也只是稍稍抬了一下眼皮，一句话也不说。 　　村长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个傻姑娘的沉默，他刚准备说点什么，身后就传来阿德莱的声音： 　　“既然莉亚娜回来了，那我们不如先来测试如何？玛丽小姐也是为此而来吧？” 　　他对着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露出了温和有礼的笑容，就像对待其他人一样。 　　毕竟再在里面吃瓜是说不过去了，早点结束任务怎么样都好。 　　然而他的微笑玛丽却不认账，这个寡妇像是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尖叫一声，又把莉亚娜死死箍在怀里。 　　“恶魔......恶魔......” 　　她嘴里念叨着这样的话，这让阿德莱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在这种时候说“恶魔”什么的，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村长神色大惊，连忙赔礼：“对不起两位大人，玛丽一直都有些疯疯癫癫的，实在对不起——玛丽！两位大人可是不远万里来的圣骑士！既然莉亚娜回来了就先让她做测试，我们等会再问她是怎么回来的！” 　　他说着便要上前去把女孩从玛丽怀里拉回来，因为玛丽的大力女孩看起来都要窒息了，两个大人拉扯着丝毫不管浑身伤痕的孩子的难受。 　　不成体统。 　　阿德莱皱眉使了个小小的魔法，玛丽昏迷了过去。 　　她一松手，村长便把可怜的莉亚娜扯了个趔趄。 　　“把这个可怜的妇人送回去吧，我们给孩子做测试。”格西亚说。 　　“是是是，辛苦了，有劳两位大人了。”村长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把玛丽从地上扶了起来，招呼人帮忙把她送回去。 　　祠堂的大门再一次关上，阿德莱蹲下/身看着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你就是莉亚娜吗？我叫阿德莱，是圣殿骑士。很高兴认识你。” 　　莉亚娜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试图理解他说的什么。 　　阿德莱见她有反应，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还没有傻到无可救药。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从女孩身上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这种味道和尸臭很像。想法刚冒头就被掐掉了，大概是错觉吧，孩子失踪这么久身上会有些小动物的味道很正常。阿德莱说服了自己。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莉亚娜别害怕，我们就是简单地给你检查一下，看看莉亚娜能不能学习魔法。”用温和的语气安抚着女孩，阿德莱脸上的微笑不减。 　　“......” 　　莉亚娜还是没有多大反应。 　　格西亚有些不耐烦：“行了，多简单的事情，让开我来吧。” 　　他上前一步拿出测试用的水晶开始吟唱魔法，阿德莱只好站起身为他腾出空间。 　　米德加德世界的魔法以自然元素为主，按照魔力特性分为风，火，水，土四大类，还有比较少的金系魔法，光明与黑暗类魔法，在战争结束的这百年来魔法师成为了稀缺人才，因此皇太子下令让所有的圣殿骑士去深入到地过每一个角落去寻找有魔法天赋的人才，帝国还特意支出一部分财政支持这些平民魔法师的学习。 　　“魔法不应该成为贵族的特权。”那位皇太子如是道。 　　但尽管如此，每年能找到的人才也寥寥无几。 　　莉亚娜是个傻子，格西亚也没做指望这个孩子身上能觉醒魔法，所以他用的也只是最普通的测试水晶。 　　“来，把手放上来——不用害怕，只是一个小测试。” 　　话是这么说，他是干脆拿起女孩的手放到了水晶上，不走心地安慰道。 　　水晶亮了亮，发出了灿烂的金色光芒，下一秒，“啪”地一声碎掉了。 　　格西亚漫不经心的神色僵在了脸上，阿德莱更是弄坏了手里的羽毛笔。 　　“我没看错吧？这是光明魔法？平民中竟然出现了光明魔法？！” 　　两人对视一眼，漫不经心的神色突然被兴奋取代，看着莉亚娜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块发光的金子。 　　要知道，如果找到了有魔力的平民的话，不仅是帝国，教廷也会给负责的圣骑士丰厚的奖励。现在他们在穷乡僻壤里发现了这块宝藏，这意味着只要成功带着这个孩子去往圣院，他们就能换一套更好的装备了！ 　　“莉亚娜，”阿德莱激动地走上前，“你愿意去圣院学习吗？” 　　然而女孩似乎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她仍旧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没有反应。 　　“应该问问村长，或者她的那哥母亲。”格西亚说。他想到刚刚那个疯女人，感到有些头大。 　　“说的也是......”阿德莱有些犹豫。 　　显然他们两人想到一起去了。 　　“总之，先去宣布这个好消息吧。” 　　格西亚率先推开了门。 　　阿德莱犹豫了一下，试图牵着莉亚娜出去，可女孩却不让他碰，在开门的一瞬间跑了出去。 第02章 　　两个骑士连忙追了出去，发现女孩正被村长牵着，她看起来像是要挣脱他的手，但村长却死死地拉着她。 　　见圣骑士出来，村长连忙笑着迎上来：“辛苦两位了，莉亚娜这孩子没给你们添麻烦吧？我们准备了丰富的宴席，两位大人不嫌弃的话可以留下——” 　　“不必，”阿德莱一挥手，“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就不久留了。” 　　“辛苦骑士大人了，那我这就带莉亚娜回去——” 　　“等等！”格西亚喊住了他。 　　“骑士大人还有什么事吗？”村长搓了搓手，一脸紧张，“是不是这个孩子她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 　　“你不用紧张，莉亚娜是个很乖的孩子。”格西亚说，“我们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他对阿德莱使了个眼色，站在他身后的阿德莱清了清嗓子后道： 　　“这个叫莉亚娜的孩子有罕见的光明属性魔法，我们认为不去圣院学习就太浪费她的天赋了。” 　　村长愣在原地，他的嘴巴张了张，似乎在试图消化这个劲爆的消息。 　　“您......您是说这个孩子有光明魔法？” 　　村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莉亚娜，这个孩子还是和先前一样呆呆傻傻的，也不知道失踪的这几天去了哪里，他是看着莉亚娜长大的，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傻女孩和“光明魔法”联系在一起。 　　“可是她......是个傻子啊。”村长喃喃道。 　　“你该知道光明魔法的重要性，”格西亚心里嗤笑平民愚笨见识浅薄，嘴上半是威胁半是规劝地说，“这个孩子将来或许还会成为圣女侍奉神明，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多么伟大的荣耀吗？” 　　按照他们的权利，想从这种偏僻的小村庄从疯子母亲手里领走一个孩子简直就轻而易举，但为了在任何情况下维持圣殿的荣光，他们不能留下任何落人口舌的把柄。 　　“我们也会争取莉亚娜母亲的同意。”阿德莱很配合地唱白脸，他的语气稍微比格西亚温和些，对莉亚娜笑道，“莉亚娜，我们可以去你家拜访吗？” 　　被村扎抓着的女孩还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见阿德莱的话似乎是对她说的，在阿德莱期盼的目光下，她带着有些茫然的眼神，缓缓地点了点头。 　　似乎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那真是太好了。”阿德莱哄小孩一向可以的，他皱眉抬高声音对村长道，“你该放开她了，孩子手腕都红了！” 　　村长还沉浸在莉亚娜居然会对其他人的话产生反应了的震惊中，听到阿德莱的话，他下意识的手一松。 　　莉亚娜连忙抽回自己的手腕，脏兮兮的胳膊上肉眼可见的红了一大片。 　　格西亚面目不满。 　　要是因为愚蠢的平民导致这个女孩有什么危险或是受伤，到时候会被问责的可是他们！不行！ 　　“我们不耽误时间，现在就去吧。”格西亚冷着脸说。 　　属于上位强者的气质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没有经过任何修炼的平民感到压力和畏惧，村长只好流着冷汗看着阿德莱牵着莉亚娜往那个破败的小屋走去。 　　女孩的情况似乎比阿德莱想象的要好一些，拥有光明魔法的孩子万里挑一，虽然莉亚娜是个傻子，但也并不是不可救药，更重要的是为了他们的信仰，光明神，为了圣殿，他们无论如何也是要把莉亚娜带回去的。 　　刚刚阿德莱用的是一个小小的昏睡魔法，玛丽被送回家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为了怕她又出来尖叫闹事，村长特意找了两个村民看着他。 　　见骑士大人过来，两个村民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节。 　　“玛丽怎么样了？”村长问。 　　其中一个长相粗犷一脸络腮胡的中年人男人说：“还在里面呢，刚刚醒了，闹了半天，才静下来。” 　　“辛苦了，你们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交给骑士大人们。”村长摆了摆手。 　　“两位大人，这里就是玛丽的家了。”待那两人走后，村长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阿德莱皱眉看着这个破败的小院。 　　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打理过了，红色的屋顶和白色的墙壁上的漆几乎要掉光，露出里面模板本来的颜色，上面爬满了爬山虎和藤萝，院子里也满是杂草，有一只老猫趴在院子里打哈欠。看得出来以前这里是个很温馨的小房子。 　　格西亚面露嫌弃之色。这要换成之前，这种房子他是一步都不愿意踏进去的。 　　见两位圣骑士在打量这里，村长多嘴了一句：“以前坎贝尔夫妇也是村里的幸福的夫妻俩，但自从莱克死了以后玛丽就疯了。” 　　一个疯子连照看女儿的精力都没有，自然也不会去关注收拾房屋。 　　房子破败但至少看起来还能住人，证明平时村民们有在帮忙，至少这个村子民风淳朴，没有发生什么孤儿寡母被村民们侵/害的事情。 　　阿德莱对村长的印象稍稍有些改观了。 　　“你吃这个干什么！” 　　眼尖的村长见着一直跟着他们的乖巧的莉亚娜不知何时跑到了杂草丛生的院子泥地里，村长跑过去把她拉起来时她的嘴角还有一根没吞下去的草。 　　这个孩子之前失踪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估计玛丽也没有给她食物，这会怕不是饿狠了，竟然在吃草。 　　一瞬间心疼和同情填满了阿德莱的心脏，在光明的庇佑下竟然还有这种事情，既然让他见到了也不能坐视不理，于是更加坚定了把莉亚娜带回圣城的想法。 　　光明魔法，就算她天赋一般，也能在圣城过上好日子，傻孩子也更听话。 　　阿德莱从手指上的空间戒指里拿出了一块小蛋糕，这还是他从上一个镇子里买来当做干粮的，他把小蛋糕递到莉亚娜跟前，还未说什么，饿的眼睛发绿的女孩立马扑了过来，脏兮兮的小手抓着蛋糕就往嘴里塞。 　　看样子是饿狠了。 　　“慢点吃。”温柔的骑士摸了摸她的头，即使隔着手套他也能感受到女孩软乎乎的发顶，狼吞虎咽吃下蛋糕的女孩舔了舔手指，充满期盼地看着他——倒是没再躲了。 　　阿德莱连忙又拿出一块。 　　就在这时，醒过来的玛丽也打开了门。 　　她的头发仍旧是乱糟糟的，看着很久没洗过一样，她似乎是冷静下来了，没有像刚刚那样抗拒，做出疯狂的举动。 　　“玛丽，骑士大人帮忙把莉亚娜送回来了。”村长连忙道。 　　玛丽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她看着院子里的莉亚娜，那个傻女儿正用茫然的眼神看着她，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眼底似乎还浮现出了一抹红色。 　　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谢谢两位大人，”玛丽想了想又补充道，她的目光没再看莉亚娜，靠着门框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这副傲慢的态度和刚才的样子天差地别，也没有对圣骑士的尊敬。 　　阿德莱倒是不介意这些，格西亚却有些不满。 　　“莉亚娜觉醒了光明魔法，我们是来征求孩子母亲的意见，带孩子前往圣城学习。”阿德莱说。 　　“光明魔法？我就知道！”玛丽面露欣喜，又自觉这样似乎有些不妥，她捏紧了自己的胳膊，说，“那你们带走吧。” 　　这和村长的描述不一样，不是说这个女人特别宝贝自己的女儿吗？ 　　阿德莱和格西亚心下奇怪，又不好意思当面提出来，只好点点头说：“圣院会为莉亚娜安排好一切，明天一早我们会在最近的小镇等候，中午之前还请把莉亚娜送到。” 　　他话刚说完，玛丽就进了屋，“砰”地一声关掉了大门。 　　阿德莱吃了一鼻子灰。 　　村长又是生气又是紧张，连忙解释：“两位大人，玛丽很少清醒着，她清醒的时候就是这样，这......我替她向两位大人道歉，冒犯到了两位大人！” 　　“无事。”阿德莱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 　　他转过身，发现莉亚娜正死死地盯着他的方向，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玛丽这个亲生母亲轻而易举地“抛弃”了。 　　不过尚有疑惑还在他心里萦绕。 　　总觉得......玛丽的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但有些事情越是想就越是想不起来，阿德莱留了个心眼，把莉亚娜交给村长后和格西亚一道骑马离开了。 　　明天他们会在小镇等候，他们相信村长不敢不把莉亚娜送到。 　　而在他们离开后关于村子里出了名的“傻姑娘”觉醒了光明魔法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热心淳朴的村民纷纷来到了村长家送上一些礼物祝福——因为玛丽闭门不出，村长只好让莉亚娜今晚暂时住在自己家，村长好心肠的妻子给莉亚娜洗干净了身体，又为她换了一条自己年轻时候穿过的裙子，尽管款式已经很老旧了，但好在尺码合适又干净。 　　这事村长的妻子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不过令夫人疑惑的是，她总觉得莉亚娜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不知道为什么，在靠近莉亚娜时她总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奇怪臭味，并且莉亚娜的身体凉的可怕，胳膊也僵硬的很，一开始她还吓了一跳，以为摸到的是一具尸体。 　　现在看着狼吞虎咽的女孩，她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这不活蹦乱跳的嘛，也依旧不会用餐具，只会用手抓。 　　村长和妻子只有一个儿子，在镇上当铁匠，娶了妻子之后便在镇上安了家，于是村长夫人干脆把儿子以前的房间收拾了出来，让莉亚娜将就一晚，自己又去给莉亚娜准备明天的行李。 　　莉亚娜虽然傻，却也乖巧，偶尔也会帮着村里的妇人干一些杂物，比村里那些皮孩子听话多了，所以大家也乐意帮助她。 　　米德加德大陆的月亮有两个，红色和蓝色的月亮，夏季离米德加德很近，近到甚至能看到上面的陨石坑。 　　夏季的小虫子还在鸣叫，本该入睡的莉亚娜却睁大了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眼里全然没有了白天的茫然。 　　她的喉咙里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声音，口水从嘴角溢了出来，嘴里用奇怪音调的不知名语言一直重复着一个词。 　　【好饿......】 　　啊，白天那两个男人......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莉亚娜”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天真又有些残忍的微笑。 　　那些人类准备的东西也太好吃了，让她完全忘记了原本是把他们当储备粮的。 　　这怎么行呢？ 　　啊，太饿了...... 　　去找点吃的吧...... 第03章 　　汉斯是村里出了名的风评极差的醉汉，此人也是村里的单身汉，因为曾经有过殴打妻子的黑历史，妻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于是他便整日沉迷于酒精，经常在深更半夜才摇摇晃晃地从镇上的酒馆里回来。 　　这天他也是一如往常地提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走在森林里去往村子的小道上，嘴里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今晚的月光很亮，就算醉酒如他也清楚地看到了森林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而那个小小的身影在走近后也清晰起来，汉斯认出了那是前几天失踪的莉亚娜。 　　因为今天白天他一直都在镇上喝酒，所以自然也不知道莉亚娜回来了，也不知道圣骑士来的消息，见到在森林里孤身一人的莉亚娜，他第一个反应是他找到人了。 　　紧接着，他的脚步又是一顿。 　　这里四下无人，又是深夜。 　　看着一脸茫然的莉亚娜，汉斯舔了舔嘴角。 　　玛丽是个美人，生的女儿完美继承了她的容貌，他老早就馋了，可这母女俩在村子里平时有村长那个烂好人护着，他就算想也一直没敢动手，今天算是让他碰到了，不享用一番未免也太可惜，反正莉亚娜失踪了，没人会发现的，就算发现了，她这个傻子话都不会说，又有几个人能相信她？ 　　酒壮怂人胆，酒精上头的汉斯丝毫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莉亚娜这个时间会出现在离村子这么近的地方，穿着的衣服也是新的，一点也不像是失踪了很久的样子，他脑子里只有女孩美好的身体。 　　“莉亚娜乖，是我，汉斯叔叔。”他露出一个自以为“友好”的微笑，手放在腰带上，一步步地朝着“莉亚娜”走过去。 　　“莉亚娜”歪了歪头，精巧的鼻尖动了动。 　　她闻到了，是黑暗的味道，从这个人类腐烂的灵魂中散发出来。 　　补充，是最下等的次品，失望。 　　不过算了，总比没有好。 　　她舔了舔嘴角。 　　汉斯激动地扑过去把女孩压在地上，正要掀起女孩的裙摆，下一秒腹部便传来一阵剧痛。 　　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便往一边倒了下去，失去意识最后的画面，是照进森林的月光下，女孩染血的手臂和他的肠子。 　　鲜血流了一地。 　　“莉亚娜”皱眉看着自己骨头断掉的手臂，满脸写着嫌弃。 　　果然走捷径是有风险的，躲开深渊的检查把灵魂强行塞进去了一个人类女孩的尸体里，却没想到尸体这么脆弱，现在她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了...... 　　并且想要让这具尸体恢复原本的“活力”，还需要不少灵魂，“莉亚娜”刚来到这里，可不能做什么会引起光明教廷注意的事情。 　　有尸臭还能忍受，但是还有另一股臭味让她浑身不舒服......这种下意识的厌恶的感觉......和今天那两个男性人类在她身上使用魔法的时候有点像。 　　她用另一只手抓着断掉的手臂，在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中把断掉的手臂接了回去，小巧的舌头舔舔干净手指上的血，心想这个散发着黑暗味道的灵魂果然是个残次品，味道很一般，血的味道也是超级难吃。 　　不过，好歹没那么饿了...... 　　看着剩下的尸体，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莉亚娜”伸出手，掌心向下。 　　她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复杂的咒语，召唤的阵法在出现的瞬间就灼伤了她的手心。 　　什么情况？使魔都不给她召唤了？这个身体是怎么回事？ 　　小小的脑瓜大大的疑惑。 　　她不信邪的又试了几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 　　放弃了。 　　至于这个没有用了的难吃尸体，她花了点力气把他挪到了大树后面藏进了灌木丛。 　　既然是偷跑出来的，那还是低调一点，至少尸体不能被白天那两个家伙发现。 　　虽然那两个男人看起来很好吃，但不知道为什么，总给她一种有些危险又厌恶的感觉。 　　*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冒了个头，夏日的暑气还未完全上来，罗格村便醒了过来，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炊烟。 　　公鸡的鸣叫，伴随着鸭和鹅的叫声，昭示着一天忙碌的开始。 　　莉亚娜看着村长家院子里肥硕的鸡，暗自擦了擦口水。 　　昨天那个人类似乎就是用这个东西做的食物吧？她流着口水脑子里回想起了那个香味，已经脑补完了这个动物被拔掉所有的毛，丢进某个容器里被火烤的样子。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杀气”，院子里的鸡尖叫着跑远了。 　　“莉亚娜，你的裙子怎么脏了？” 　　还在清点丈夫去小镇需要带回来的清单和为莉亚娜准备的行李，村长的妻子，罗格太太看见了莉亚娜裙摆上的黑色痕迹，觉得有些奇怪。 　　然而那个傻女孩还是一如既往地盯着院子里的鸡，没有理她。 　　罗格太太已经见怪不怪，但脏裙子出去见人总归不好的，她把莉亚娜拉了起来，给她进屋换了条今天一早从玛丽那里拿过来的莉亚娜自己的裙子给她换上，至于这条就扔进了洗衣服的篓子。 　　莉亚娜还是乖巧，看着她的样子罗格太太忍不住有些伤感起来。 　　她想到那个疯疯癫癫的玛丽，女儿就要离开罗格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那个女人却就只送了点钱和行李，连和自己女儿见一面都懒得见。这要是莉亚娜是她自己的女儿，罗格太太怕是要心疼死。 　　“听说圣院都是贵族，我们这种平民是一辈子都没机会去看看的，莉亚娜到了那里要乖乖听教授们的话，别人欺负你你也不能咬回去啊，我们惹不起贵族老爷们，莉亚娜有事就找教授，学不会也没关系，学不会就回来吧，罗格村永远都是你的家。” 　　明知道莉亚娜大概率是听不懂她的意思的，罗格太太还是忍不住交代着，这么说着，她便用围裙抹了抹通红的眼角。 　　村子里的女人都是看着莉亚娜长大的，大家多少都有点舍不得。 　　“莉亚娜又不是不会来了，你哭什么！” 　　走进来的村长忍不住斥道。 　　“呸，就你会说话是吧？”罗格太太忍不住啐了一口自己的丈夫，“我看那两个圣骑士就是把莉亚娜当成了摇金树，带回莉亚娜他们没有奖励我都不信！我们哪里惹得起圣殿啊......可怜的莉亚娜......要是没有魔法就好了。” 　　“你胡说什么呢！”村长暗自怨怪妇人眼界小，粗声粗气地说，“平民中能出几个魔法师？莉亚娜有魔法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帝国给魔法师还有学习的补贴，将来万一莉亚娜说不定还能成为圣女呢！圣女啊！那对我们罗格村来说也是神明保佑！” 　　“我看你跟那两个骑士一样！都是把可怜的小姑娘当成了摇钱树！”罗格太太横了他一眼。 　　“嘘！你这话可别让人听见去了！”村长赶忙捂住了妻子的嘴。 　　罗格太太有些不服气，这个善良的女人更多的是心疼可怜的莉亚娜，可惜这些男人眼里就只有利益，根本不管莉亚娜自己是怎么想的。 　　就因为一场疏忽的发热，可怜的孩子一辈子都毁了。 　　他们违抗不了教廷，也根本没有想过违抗，只能祈祷光明神庇佑，莉亚娜能在圣院过得好一些。 　　至于话题的中心，莉亚娜却丝毫不关心这些。 　　不如说她一开始就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一个字都听不懂。为什么人类的语言和加莫教她的不一样？ 　　表现出来的茫然真的单纯就是听不懂他们说的语言，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有种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感觉。 　　不过按照这个女性人类的所作所为，这几个人似乎是要把她送到什么地方去？ 　　这样也好，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里久留，在熟悉这个身体的人身边待久了难免会暴露，而且小心翼翼的也很累，不如干脆玩玩看，有什么不对劲开溜就好了。 　　只要不在光明神殿的眼皮子底下晃荡，总归不会出事......吧？ 　　* 　　村长找了村里唯一一辆骡子拉着的板车，在正午的烈阳到来之前出发了。 　　出村的森林里偶尔蹦蹦跳跳着跑过一些角兔这种的低级魔兽，见人来了它们便远远地跑掉，盛夏的森林一如既往地充满生机，清晨植物的味道还带着露水汽，深吸一口感觉五脏六腑都轻松了起来。 　　但是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随着风又飘了过来。 　　昨天的事情过于混乱，直到今天出发村长也没冷静下来，现在四下无人，他一边赶车一边发呆，这才意识到了昨天的种种不对劲。 　　村口的杰里说莉亚娜是自己走回来的。失踪了四天的傻孩子自己从森林里走回来了，这可能吗？但当时情况混乱，玛丽的尖叫也让他无心思考不对劲，村长是个长期干活的粗人，脑子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所以这会心里怀疑，却也只当自己多想了，孩子回来就好，更何况现在还觉醒了光明魔法，这对罗格村来说也是好事。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坐在板车后面的懵懂女孩其实早已是一具尸体，可怜的莉亚娜早就死在了森林里，现在那副已经死去的身体里装的是恰好路过的从深渊来的恶魔。 　　恶魔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要被送去哪里。 　　刚刚好像还路过了昨晚那个人类尸体在的地方，不过谁会怀疑是她干的呢？就算发现也没事，不过这个驱赶着食材的人类到底要把她送去哪里？虽然省了她走路的精力是不错了，实际上她昨天才开始学习怎么当一个“人”，她尽力模仿着人类的一言一行，却还是理解不了为什么这个人类会这么折磨食材。 　　在恶魔看来只有地龙和飞龙才是拉车的，现在这个人类用食物来拉车，是多么诡异的行为！很浪费啊！ 　　诶，等等，但是人类也是食材诶。 　　她为什么要试图理解食材的行为？ 　　恶魔好像陷入了逻辑怪圈。 　　不，既然是来到人间位面了，就要暂时把“人类”从食谱上划掉吧——顶多，在被其他人类发现之前，像昨天那样悄悄吃一点，就吃一点。 　　我可真是个自律的恶魔呀，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夸奖我的。 　　恶魔美滋滋地想，觉得吃喝玩乐的美好未来在向她招手。 　　她完全不知道她即将再也没有机会吃到这种“高级食材”了，并且还会处于长期的“水深火热”之中。 第04章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大半天，终于到了城里。 　　帝国边境的城市原本应该是很繁华，但安提这座城市并不是，边境山脉几乎阻挡了所有的其他物种，从神圣帝国去往更西边的地方只能从南方绕过去。因此安提城也只个边境小城罢了，连教堂都只有一座很小的。 　　村长刚进城，就在驿站边上看到了昨天的那两位圣骑士大人。 　　虽然两人换了便装，但那浑身的气质是遮掩不掉的。 　　“我们已经和这里的主教打了招呼，以后给罗格村的预算会多一些。”阿德莱说。 　　他对着简陋板车上的莉亚娜温和地笑了笑，令他意外的是，莉亚娜也回了他一个一样的笑容。 　　只不过那个笑容有些僵硬，但足以让阿德莱感到高兴。 　　“真是太感谢您了！” 　　听到增加了财政预算，村长激动地抬起手想表达自己的感谢，但他一抬手就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灰尘和伤痕，只好干笑着在衣角上擦了擦。 　　阿德莱脸上笑容不变：“您该感谢的不是我，这一切都是神明的恩赐。” 　　“噢是的，神明，伟大的光明神冕下，赞美神。” 　　“赞美神。” 　　圣骑士的一言一行都恪守着教义，礼节也是完美到无可挑剔。 　　“莉亚娜，来，”村长把莉亚娜从板车上抱下来，牵着她的手交给了阿德莱，“两位大人，以后莉亚娜还请两位大人多多关照了——她，她自小就没离开过罗格村，这孩子心地很好，莉亚娜，别给两位大人添麻烦知道吗？” 　　莉亚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伸出手的阿德莱。 　　这是在干嘛？ 　　村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里又不免担心起莉亚娜的今后。 　　他郑重地将莉亚娜交给了阿德莱。 　　而恶魔的目光根本没有留给村长或者两个圣骑士，她一直都在左顾右盼，被满街行走的食材迷花了眼。 　　深渊根本没有太阳，也没有这么多吃的，好可惜啊，不能动手。 　　阿德莱只当她是如村长所言没出过村子，现在是对小镇上的一切感到好奇罢了，他用怜爱的眼神看着这个干净又可怜的女孩，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眼神的不对劲。 　　信件已经由渡鸦传回了圣城的教廷，相信要不了多久圣城就会派人过来半路上接应，离安提城最近的大城市只有瓦尔卡姆，教廷会在那里接应他们。 　　阿德莱把莉亚娜抱上马背，又把村长夫人打包好的莉亚娜的行李系在马鞍上，翻身上马坐在莉亚娜身后，动物天生对光明有好感，在莉亚娜上马时这匹白马甚至还蹭了蹭莉亚娜的小腿，这让阿德莱更加确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那我们出发了。” 　　“祝两位大人一切顺利。” 　　村长目送着圣骑士朝着荒野远去，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最后恋恋不舍地离开。 　　等他整理好答应妻子购买的东西，架着板车回到家时已经是黄昏。 　　往常这个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但是今天却没有该有的炊烟，村长心下奇怪，见村民们却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有眼尖的见着村长回来，连忙喊道：“罗格，快过来看看！” 　　“怎么了？” 　　村民们给他让出来一条路，等村长挤进人群，就发现了一句惨不忍睹的尸体。 　　“真惨啊。” 　　“呸，死了活该，这混蛋前天晚上还调戏老娘！” 　　“这是被什么野兽吃了吧？真是惨啊......” 　　“罗格村哪来的野兽？” 　　村民们小声议论着，直到村长挤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死了？” 　　村长大惊，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那个酒鬼汉斯。 　　尸体的状况有些惨不忍睹，因为天气热的原因被开膛破肚的地方肠子已经流了一地，内脏也开始腐烂，上面爬满了蛆虫，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恶臭味。 　　有几个妇女已经捂着孩子的眼睛离开了。 　　“不知道啊！尸体是卡尔发现的。” 　　“卡尔人呢？” 　　“村长我在这。” 　　此时有个瘦弱的青年举起手，村长认出这个青年是经常去森林里打猎的。 　　“你说说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发现的？” 　　名叫卡尔的青年点点头道：“就今天下午我回来的时候，在村口的大树后面发现的。” 　　“你发现的时候他就这样了吗？” 　　“是啊，我找了几个人帮忙搬回来的。” 　　村长又问了几个问题，却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眼见天色已晚，他安排着众人把这个不讨喜的汉斯草草安葬，又去看了一眼发现尸体的地方，这才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罗格太太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 　　村长心里还在想着汉斯尸体的事情，注意到罗格太太脸色不好也只是以为她受了惊吓或者是担心莉亚娜，直到深夜两人躺在床上，疲惫的村长在将睡未睡间，被翻来覆去的妻子吵得睡不着。 　　他忍无可忍地坐起身：“多琳！你怎么回事？” 　　“......” 　　罗格太太被吓了一跳，她慌忙捂住村长的嘴，压低声音怒斥道：“小点声！你这家伙就是嗓门大！吓死人啊！” 　　“你不睡觉你干什么？！” 　　“哎呀，说了你也不知道！” 　　罗格太太咬咬牙翻身下床，在村长疑惑的目光中她鬼鬼祟祟地从衣柜的最下层拿出了一条裙子甩在村长脸上。 　　“这是什么？” 　　村长一把抓下裙子，却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瞬间脸色大变。 　　这是昨天莉亚娜穿过的裙子。 　　“我之前以为那上面是脏东西，那孩子不是经常脏了也不知道。” 　　看着那条裙子，罗格太太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她一想到白天洗衣服的时候被染红的水，要不是她死死地压制住了尖叫，后果可不堪设想，更要命的是今天还发现了汉斯的尸体，这总归会是让人忍不住联想到什么。 　　见村长脸色凝重，她小心翼翼道：“你说这会不会是鸡——” 　　“就是鸡的血！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村长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没......” 　　“那就好，你就记得这是鸡的血，”村长喘着粗气说，“把裙子烧了，明天混在灶台里。” 　　村长夫人忙不迭点头。 　　“玛丽呢？”村长又问。 　　“不知道啊，今天没看到她。” 　　“......知道了，我明天上她家看看去。” 　　两人又心事重重地躺下，却心照不宣地没有提那个名字。 　　毕竟谁都无法相信那会是莉亚娜干的，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傻姑娘怎么可能去杀死一个成年壮汉？那又怎么解释她裙子上的那些血呢？ 　　这件事好像变得疑点重重起来，不管凶手是不是莉亚娜，这件事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大家心照不宣地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汉斯没有老婆也没有父母，他死了没有任何人会同情他，也没有任何人会为他吊唁祷告的。 　　村长这么安慰自己。 　　他不经意间又想起了莉亚娜，此刻女孩的笑容在他的记忆里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如果莉亚娜真的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那两位圣骑士不可能不知道。凶手一定另有其他人，村长只能这么催眠自己。 　　像是一层看不见的阴影，笼罩在了罗格村的上空。 　　而真正的凶手此刻正在骑士的马背上穿过帝国西部的荒野去往瓦尔卡姆，瓦尔卡姆是帝国西边最大的边陲城市，不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罗格村，瓦尔卡姆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边境城市，这里除了人类之外还有不少其他种族安家落户，有北方的矮人和兽人，东边的精灵和妖精，除了见不到海族之外，可以说是神圣帝国种族最多的城市之一。 　　这座城市曾因为战争的原因一度被毁，经过漫长的重建总算在近几十年恢复了生机。 　　而安提城离瓦尔卡姆最快的马车也需要3天的时间，第一天的晚上，格西亚和阿德莱找了一处以前废弃的哨站过夜。 　　你不能指望两个直男懂得照顾小孩子，更何况是一个女孩子，还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孩子。 　　强行让人家陪他们骑马的后果就是弱小可怜无助的小女孩好几次差点摔下马，这还是轻的，在把女孩抱下马后，不经意间露出的南瓜裤上渗出的血迹让阿德莱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怎么办......”他红着脸尴尬地问格西亚。 　　“......” 　　点燃篝火的手僵住了。 　　显然另一位圣骑士大人也并不知道面对这种事情怎么办。 　　“格西亚......” 　　“住......住口啊！谁知道啊......这种事情！” 　　他俩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骑士团里也没有女性，就算有，这种事情也没有办法知道的吧？！ 　　“莉亚娜！不能这样！” 　　看着还一无所知的女孩茫然地掀起裙子往裙摆里面看，阿德莱连忙一把把裙摆扯下盖住了那些刺眼的血迹。 　　“格西亚......” 　　他就差流着眼泪抱住前辈大腿了。 　　现在看着莉亚娜单纯无害的样子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茫然，阿德莱感觉自己内心更加沉重了。 　　“冷静点！”格西亚抬高了声音，这看起来更像是在遮掩自己的心虚，“你是个圣骑士！阿德莱，圣骑士！一个治愈术就能搞定的事情！” 　　差点眼泪掉下来的阿德莱：“欸？好像是哦。” 　　格西亚默默捂脸。 　　一方面是坚守着不能对女孩子做出失礼的事情，一方面又是对于自己不注意导致莉亚娜受伤的内疚，两个其实也刚成年没多久的圣骑士耳尖都变得通红，格西亚早就转过身，而阿德莱只好闭上眼，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拎起一点点莉亚娜的裙摆，用了一个治愈术。 　　哪怕拥有的魔法属性不是光明魔法，治愈术也是最基础的疗伤魔法，同样也是成为圣骑士的必修课。 　　阿德莱念完魔咒后迅速放下莉亚娜的裙摆，松了一口气。 　　一边又在心里叹息这傻孩子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他们把她带去圣院真的好吗？ 　　仅仅是一秒钟他就压下了这个想法。 　　无论怎么说，比起贫穷的罗格村，圣院才应该是莉亚娜最好的归宿，那里会有最好的环境照顾她。 　　莉亚娜歪了歪头。 　　刚刚那一闪而过的是什么？ 　　深渊的恶魔都有自我修复的能力，她的腿开始磨破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没反应是因为她在等着自我修复，只要吃点食物就能完全不留下任何伤口，就像她的胳膊那样，这具身体还是太脆弱了。 　　她又掀起裙摆往自己大腿/内/侧摸了摸，很好，伤口消失了。没注意到因为这个动作两个圣骑士又是脸一红。 　　这两个食材，呸呸呸，人类！还是稍微有点用的嘛，恶魔想，嗯，这里月黑风高，周围有没有别人，那她是不是可以现在开动？ 　　女孩露出了单纯可爱的笑容，这个笑容让阿德莱心里也是一软。 　　格西亚拨了拨火堆，阿德莱将热好的烤饼递到莉亚娜手上。 　　“食物只有干粮了，莉亚娜能吃吗？” 　　好吧，能吃。 　　阿德莱无奈地看着一把躲过狼吞虎咽的少女，虽然吃相难看但是却很可爱，脸颊鼓起来就像一只小仓鼠，让人忍不住都想揉一下。 　　圣骑士的小心脏差点被萌化。 　　他伸出手摸了摸莉亚娜的头，突发奇想地说： 　　“莉亚娜，要不我教你认字吧？” 第05章 　　事实上阿德莱提出这个这也不算是突发奇想。 　　莉亚娜是坐在他的马背上，一路上他在专心赶路的同时也在观察着她，阿德莱发现这个孩子简直乖巧得令人心疼，他真的怀疑这个孩子其实不是个傻子。 　　他是见过真正的傻子的，阿德莱小时候的邻居就是，那个和他一起玩的孩子也是因为一次高烧就变了个样子，后来因为大人没看住，被其他孩子带去河里玩，淹死了。 　　莉亚娜让他想起了过去。 　　那个时候他没能给自己的小伙伴伸出援手，那么这次至少他得护着莉亚娜了。 　　听到阿德莱这么说，格西亚颇为无语：“她话都不会说，你能教什么？要教那些村民不是早教了。” 　　阿德莱摇摇头：“是我们把她带出来的，至少她要会写自己的名字，我尽量试试吧。” 　　格西亚不觉得自己这个天真的同伴能做到什么，他把包裹枕在脑袋下，往地上一躺。 　　“后半夜叫醒我。” 　　“好的。” 　　阿德莱从火堆中挑了一根木头，他吹灭了上面的火，木炭在斑驳的石板地面上留下漆黑的痕迹。 　　“莉——亚——娜，这是的名字。” 　　见莉亚娜好奇地看着地上的痕迹，阿德莱放缓了声音。 　　恶魔一开始其实不是很能理解这个家伙的行为，但是当他在地上写下那些痕迹，加上这些食材对自己的称呼，她再迟钝也知道这是什么。 　　莉亚娜，这个身体的名字吗？ 　　也不是不行，毕竟恶魔的真名不能轻易透露出来。 　　恶魔是个聪明的恶魔，在被父亲捡回去之前她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并且十分厌恶学习，但是不管怎么说，被压在黑暗神殿不眠不休地被填鸭式教育了整整一百年，就算再傻，也该学会了。 　　不提那些被她气走的好几个老师，其中有一个教她人族语言结果因为过于天然呆而导致弄错了教材并且自己也忘记了的恶魔，把古代精灵语当成人族语言交给了她。 　　等她回去了，她要把那个蠢货当场送去见她父亲。 　　莉亚娜恶狠狠地想。 　　这个人类在试图教她人类的语言，既然这样的话那她今晚就暂时不动手好了。 　　等她学的差不多之后再把他们吃掉吧。 　　“莉......亚......娜......” 　　女孩声音轻脆，嫩生生的就像是初展歌喉的百灵鸟，她磕磕绊绊却又有模有样地学着阿德莱的发音，这让阿德莱看到了希望。 　　他就说莉亚娜不傻！这孩子只是反应比较迟钝吧？ 　　阿德莱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庆幸自己是个耐心很好的人，在去往圣院的路上他还能多教一些。 　　第一次他只拿着手边有的素材教给了莉亚娜一些简单的词语，比如说马和火，还有他和格西亚的名字怎么写，莉亚娜学得很快，只是学会读音是很简单的事情。 　　等被按在阿德莱用毯子铺好的地面上时，恶魔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人类还要睡觉？恶魔从不休息！ 　　但是这两个人类的五感比她想象的还要敏锐，她稍有动作就会被格西亚看见，这让恶魔很苦恼。 　　她是来人界吃喝玩乐逃避工作，不对，合理休假的，为什么要在这里被两个人类盯着？ 　　可是不懂人类的语言就很难隐藏身份，万一被光明神殿发现等待她的就是圣火，啊这么说起来，光明神殿的印记是什么样的来着？ 　　恶魔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她想起来自己学习的第一课就是记住敌人的记号，但她那节课是睡过去的，之后就和黑暗圣女去找魅魔开派对了，完全不记得那个山羊恶魔讲了什么。并且以她的身份去往人界想想也不太可能，因此恶魔们也就忽略了对她这方面的教育。 　　...... 　　总之，看到那种亮闪闪的就离远点总没错。 　　恶魔眼皮下的眼眶滴溜溜地转，小算盘打的啪啪响。 　　然后在第四天光速打脸。 　　渡鸦传信回来的关于发现光明魔法拥有者的消息，圣城的高层自然是拥有最优先得知的权利，为此他们排了一整个骑士小队来到瓦尔卡姆接应格西亚和阿德莱，而恶魔前一秒还在为大城市里丰富的食材感到高兴，下一秒笑容就消失了。 　　就算再迟钝，也该知道面前这是什么，可不就是深渊的死对头嘛！ 　　这不是就是她才说要远离的金光闪闪，这么说来这两个人......是光明神殿的圣骑士？ 　　...... 　　恶魔沉默了。 　　【亲爱的父亲： 　　敬启 　　在离开深渊的第四天，我落入了您死对头的阵营里，不要想我。 　　您最可爱的女儿留。】 　　光芒万丈的圣骑士小队出现，瓦尔卡姆的平民们却已经见怪不怪，毕竟是边境城市，有圣骑士在这里很正常，而阿德莱只把莉亚娜往他身后躲的动作当成是她有些紧张。 　　他尽量用简单的语言安慰莉亚娜：“不要紧张莉亚娜，这些骑士们都是来保护莉亚娜安全的。” 　　保护个鬼！不是把她弄死就谢天谢地了！ 　　莉亚娜其实不怂这些圣骑士，但她一旦把他们都做掉，那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回到深渊继续工作。 　　一想到那些积压成山的东西，她就感觉眼前一黑。 　　不行，要想想办法。 　　“嗯。” 　　女孩乖巧地点点头，还是紧张地抓着阿德莱的衣摆，又往他身后躲了躲，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骑士。 　　被可爱到的阿德莱理智尚存，他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道：“这是圣院接你的人，莉亚娜跟着他们去圣院能学习更多的东西。” 　　“那你呢？”她眨着眼睛问。 　　“莉亚娜放心，我也是神殿的骑士，在圣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圣城。 　　这是之前那个村子里的人提到过的地方，不用想都是光明神殿的地盘，很有可能是总殿的所在地。 　　“......” 　　不行啊，这个人类指望不上。 　　被这么多人看着，以这个身体的能力想要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要放弃身体吗？但是这样的话风险更大。 　　“莉亚娜要乖，”阿德莱摸了摸她的头，“好好学习，我会定期去圣院看你的。” 　　“......” 　　希望你看见的不是莉亚娜的尸体。 　　恶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唯一的伪装就是这具身体身上的光明魔法，是的，光明魔法，她总算搞清楚了这个身体上的臭味是怎么回事！这根本就不是尸臭，是光明的恶臭味！ 　　简直太可怕了！ 　　难道她要忍受这个臭味吗？一直忍耐下去？并且去最臭的地方待上不知道多久的时间？ 　　饶了她吧！ 　　尽管内心非常不愿意，又不甘心只来人界这么几天就被打回老家，在食物和吃喝玩乐面前恶魔选择了忍受。 　　补充，暂时的。 　　莉亚娜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的衣摆。 　　这个孩子真懂事真乖啊，阿德莱的心化成了一滩水。 　　圣骑士的小队长是他的熟人，他交代了一下莉亚娜的事情，小队长拍着胸保证都包在他身上，就把莉亚娜塞进了马车，阿德莱也把莉亚娜行李放了上去。 　　女孩趴在马车窗户上，眼睛红红地（被气的）看着他，十分不舍得的样子（实际上是在鄙视这个人类靠不住），阿德莱朝她挥了挥手，并下定决心早点完成工作返回圣城去，对了，他还可以给莉亚娜买些小玩意和衣服，不能让她在圣城被看不起。 　　毕竟那里全都是贵族，虽然说是平等，但平民出身的阿德莱深知鄙视链在哪里都是存在的。 　　看着圣殿的马车远去，格西亚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我们还有任务。” 　　“欸你说莉亚娜她会不会想我？会不会害怕啊？” 　　“你真那么喜欢她怎么不让她做你妹妹？” 　　“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合规矩......这孩子说不定以后会成为圣女。”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格西亚摇了摇头，“而且你想多了，圣殿不会要个傻子当圣女的。” 　　“莉亚娜不傻......” 　　阿德莱下意识地反驳，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另一边的马车却没有离开瓦尔卡姆，而是朝着城市中央的广场而去。 　　恶魔尚在奇怪是为什么时，她看到了广场中央那个巨大的魔法阵。 　　“......” 　　要是认不出来她可白学了那么多！那不就是传送阵吗！人类的魔法科技已经可以使用传送阵了吗？她学的历史到底是多少年前的？ 　　还以为能在去往圣城半路上找机会逃跑的恶魔深深地郁闷了。 　　神圣帝国的传送阵技术还尚在起步阶段，除了几个大城市之外，其他地方还是要依靠马车，而地龙和飞龙这种东西并没有像深渊那么普及，毕竟是魔物，也只有少部分贵族会将小型飞龙作为坐骑。 　　传送阵的光芒闪过后，恶魔感觉一阵头晕，等回过神来，她就被周围充斥的臭味差点熏吐。 　　要命，光明能量怎么这么多。 　　她脸色惨白地跳下马车，领队的圣骑士只当她是没见过世面才会这样，渡鸦传过来的信上说这是个乖巧的傻姑娘，阿德莱还用重点标出了这个女孩的状况和背景，圣骑士小队长扎亚斯却没有当回事。 　　光明魔法的确稀有，在贵族中也很少出现，但并不是唯一，这次出现在平民身上，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了，毕竟他只负责把人送到。 　　光明神教的圣城坐落在神圣帝国中部的大平原上，这里有整个米德加德最大的光明神殿，而所谓的圣院，也就在圣城里面，说是学校，但占据了圣城几乎一半的地方，这里是神圣帝国培养战士和魔法师的地方，原本只向贵族开放，但因为战争之后战斗力稀缺，为了保证绝对的统治和巩固光明神殿的实力以防深渊反扑，教皇——也就是神圣帝国的皇帝，将圣院的面积再次扩大，变成了一所综合性学院。 　　只要内心虔诚信奉光明，圣院就会为你打开大门。 　　这是皇帝陛下亲笔提的办学宗旨。 　　战士可以练，魔法师却需要天生的天赋，而偏偏魔法师是刚需，在战争中更是损失不少以至于到如今都成为稀缺人群，拥有“神之血”的贵族是帝国的统治阶级，为了履行权利带来的义务，无论觉醒的是什么魔法，拥有多少魔力，都必须前往圣院学习并顺利毕业，包括皇族。 　　即使这样也没有办法填补空白，于是那位被称为“神之使者”的皇太子便下了那个命令，这才有了圣殿骑士到处寻找平民魔法师的行动。 　　莉亚娜便是被这样找到的。 　　出了传送阵就完全没有停下来过，直到进入到圣院里面她才能下车。 　　恶魔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一股突如其来的光芒就差点闪瞎她的眼。 　　“这是那个光明魔法的女孩吗？”有个冷淡却又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严的声音问道。 　　这一整个小队的圣骑士瞬间齐刷刷地单膝跪下。 　　“皇太子殿下！” 　　被人群簇拥着的，是一个有着一双漂亮绿眼睛和一头及腰银发的英俊青年，当他看向他人时，那双眼睛就像严冬的湖泊，不冷，却又让人不敢多看。 　　莉亚娜再也无法忍受，捂着嘴蹲下身干呕起来。 　　皇太子眉头微微皱起。 　　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下来，带着惊悚的目光不自觉地看着无比失礼的那个女孩。 　　竟然有人会对着皇太子那张媲美神明的脸蛋吐出来？！ 第06章 　　神圣帝国皇太子，伊提亚斯·莱因哈特，在一出生时以极高的光明亲和力和教皇钦点的战斗天赋，被冠以“光明的领导者”，“神在人间的使者”，“天生的光明骑士”，这样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称号，而他本人正如这套称号而言，的确是十分优秀，年纪轻轻就当选了圣骑士，甚至在今年成为了圣骑士的团长。 　　不光是这一系列的成就，与他的身份其名的还有皇太子殿下那张神圣不可侵犯的英俊外表，以至于他是帝国上下故事里的梦中情人，哪怕是从未见过他，传闻的三言两语中也会提到，据说他温和知礼平易近人却又高高在上，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是所有人目光关注的中心。 　　而这样一个英俊又优秀的皇太子亲自来迎接同样拥有光明魔法亲和力的“平民”“傻姑娘”可以说是莫大的荣耀，可这个傻姑娘做了什么？ 　　她竟然看到皇太子的脸后吐了出来？！ 　　顿时空气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圣骑士们的呼吸都停滞了，愣在原地竟然没有人去阻止她，就看着这个女孩在这里呕吐。 　　皇太子面无表情，没人知道也没人敢猜测他在想什么。 　　莉亚娜花了许久才从那股窒息的恶臭中缓了过来，她随意地擦了擦嘴巴，一边可惜自己吃的烤饼，一边看了一眼害她吐出来的罪魁祸首。 　　好家伙，这闪瞎眼的光芒，这刺痛恶魔胃的光明气息，这人是谁啊？ 　　恶魔看皇太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块腐烂的臭肉。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圣骑士小队长扎亚斯。 　　他“扑通”一声把头压得更低了：“太子殿下请饶恕她吧！这个孩子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她应该只是晕马车！” 　　皇太子没理他，那双翠色的双眼看着脸色惨白的莉亚娜，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缓缓点了点头。 　　“这件事是你们的疏忽。”伊提亚斯说，“你们忽略了对她的照顾，我会宽恕你们，自行领罚，希望你们下次不要再犯这种错误。” 　　“是，殿下！” 　　扎亚斯原本还有些紧张，听到伊提亚斯这么说，他忙不迭表态。 　　不愧是皇太子啊，一句话给人的压力就这么大，不过果然传闻是真的，就算要领罚，能这么近距离地与皇太子接触，这一趟也值了。 　　此时是圣院的上课时间，所以就算是马车停下的地方也没有多少学生，圣骑士按照命令将莉亚娜直接送到了住宿区，却没想到皇太子正在此等候。 　　看来这个女孩很重要，离开的圣骑士想。 　　莉亚娜害怕了吗？当然没有。 　　恶魔不存在害怕这种情绪，她只是单纯觉得这个人类不仅臭还很危险，所以当这个人类把手伸过来时，她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躲开了她的触碰。 　　一向很讨孩子喜欢的伊提亚斯：“......” 　　没有了其他人，从信件上大概知道了这个女孩情况的伊提亚斯庆幸自己此刻没有带随从，不然怕是也会吓到这个胆小的平民女孩，虽然他确实有点不高兴这个女孩见到他就吐了，但如果是因为晕马车的话也不是不能原谅，这没什么，一个小小的清洁咒就能抹去一切痕迹，他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那些圣骑士肯定也不会有胆子把这件事说出去。 　　光明魔法很稀有，用了整个教廷的力量找遍全国上下也只找出来两个孩子，除了他之外这个女孩是第二个。 　　看着不安地捏着裙摆左顾右盼的女孩，伊提亚斯总算想起她也是什么都不懂独自一人离开家乡，会害怕也是正常的。 　　“你叫什么名字？” 　　他决定委婉一点，毕竟对付孩子他总是很拿手，一块香甜的小蛋糕可以打破一切障碍。 　　刚吐完胃里空空的莉亚娜：“......” 　　纠结地动了动手指，恶魔在心里催眠自己“虽然人很臭但是食物是无罪的”，做好心里建设后她从这个人类手里拿过来了那个蛋糕。 　　...... 　　好吃！这是什么？为什么同样是蛋糕这个就这么好吃！对比一下阿德莱给她的这个完全就是和飞龙肉一个等级的！阿德莱给她吃的根本就是哥布林的断腿！ 　　看着女孩亮起来的眼睛，伊提亚斯明白密码对了。 　　“好吃吗？我这里还有，但是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哦。”他半是诱惑半是哄骗地说。 　　名字？好吧。 　　恶魔张嘴，“莉亚娜”这个名字很流畅地说了出来。 　　只要不是恶魔的真名，人类的名字怎么样都无所谓。 　　“莉亚娜？真是个可爱的名字。”皇太子的笑容更加灿烂，“我是伊提亚斯，在圣院有什么需要的话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恶魔眨巴了一下眼睛，舔了舔手指。 　　伊提亚斯：“......OvO” 　　他从手指上戴着的空间戒指里又拿出一块小蛋糕，恶魔抓过去三两下解决了，就这样她吃完了皇太子手里的小蛋糕，终于大发慈悲道：“伊提亚斯。” 　　“......还想吃吗？” 　　“......” 　　再复杂一点的单词恶魔也还没有学到了，在深渊里低等级的恶魔给高等级恶魔上供食物是最基本的礼仪，恶魔想了想，既然这家伙给了她吃的，那她多给几个眼神也不是不可以。 　　补充，她还是觉得很臭。 　　在皇太子温和的注视下，小恶魔伸出还带着蛋糕奶油的脏兮兮的手，学着之前阿德莱的动作在伊提亚斯头上蹭了蹭。 　　挺乖的。 　　于是皇太子漂亮的银发上面瞬间沾满了五颜六色的奶油，看起来显眼极了。 　　...... 　　在圣院的导师到来之前，皇太子殿下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了仪容，刚刚还是儿童心理导师的他瞬间就变成了一开始高高在上的模样，温柔的外表下是拒人千里之外不可高攀的冷漠。 　　把没见过世面的恶魔看得一愣一愣的。 　　“殿下。” 　　接到消息终于赶来的圣院导师向着伊提亚斯行礼，她是负责管理学生住宿，在莉亚娜正式开始学习之前，圣院的一切规矩和注意事项都归她管理。 　　“免礼。”伊提亚斯微微抬手。 　　“这个孩子就是信件中说的那个光明魔法的孩子吗？”导师看着莉亚娜问道。 　　“她叫莉亚娜，”伊提亚斯说，“罗瑟琳，这个孩子的重要程度应该不用我多说，今后她的事情你全权负责。” 　　“是，殿下！”因为名字被尊贵的皇太子记住而有些激动的女人甚至激动地捏紧了裙摆。 　　“带她去住的地方吧。” 　　作为即将接任圣骑士团团长的皇太子殿下自然空把一整天的时间全都花在莉亚娜身上，圣院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亲自来接莉亚娜也是因为看到渡鸦传来的信件后担心这个“傻孩子”受欺负，要不了多久关于莉亚娜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圣城甚至全国，在那之前他还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那个闪瞎眼臭死人的家伙终于走了。 　　恶魔松了一口气。 　　随即她又看向面前这个亚麻色头发的女性人类，此时这个人类的目光还黏在远去的伊提亚斯身上，直到莉亚娜扯了扯她的裙摆她才回过神来。 　　“莉亚娜，我是罗瑟琳，现在我们去你住的地方吧，然后我们再办理入学的事情。”她蹲下/身对女孩笑道。 　　恶魔看着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莉亚娜的外表非常可爱，圆圆的天蓝色大眼睛和奶金色的蓬松头发，除了衣衫破旧了一些，看起来就像是个精致的洋娃娃，好好打扮一下的话只会更加漂亮，是非常能让人一眼就有好感的类型。 　　罗瑟琳的心都要被萌化了，她自己也有个女儿，看到莉亚娜脏兮兮的小手和破旧的裙子，她根本藏不住自己对莉亚娜的怜爱，完全不知道这也是皇太子的刻意安排。 　　毕竟就算是圣院也会有鄙视链存在，虽然说目前开放了平民的门槛，内部的环境仍旧需要很长时间去整顿。 　　恶魔吸了吸鼻子。 　　她闻到了熟悉的黑暗味道，从这个女性人类身上散发出来。 　　在光明神教的地盘里还会有这种东西吗？有点意思。 　　恶魔再次庆幸自己完美的伪装，只要不是检查她的灵魂，她恶魔的神魂就能藏在这个身体里很长一段时间，在那之前只要小心一点，她完全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前提是她要把人类的语言先学好。 　　光明神教圣城，这里曾是光暗战争纪元最终决战的场地，据说光明神曾在此赐予上一任的勇者力量与祝福，勇者封印了魔王击退了黑暗，从此这里就成了光明神教的朝圣之地，渐渐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罗瑟琳不知道莉亚娜听懂了多少，这个有些笨拙的女人只是在按部就班地走着流程，她牵着莉亚娜的手，小孩子软软的手指拽着她的衣角，紧紧地跟着她。 　　圣城很大，学生的住宿区在东区，在去接莉亚娜之前罗瑟琳就收到了上头的命令把一切都安排好，为了凸显莉亚娜的重要性，圣城还特意为她安排了一个自己的房间。 　　平民和贵族住的地方自然是不一样的，贵族规矩很多，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房间，但平民就没有那么多的资源了，都是两到三个孩子住在一起，像莉亚娜这样被特殊待遇的只有她一个，尽管如此，平民和贵族的界限仍旧是一条不可逾越的大沟。 　　恶魔不知道人类社会的弯弯绕绕，她跟着罗瑟琳来到一间房子里，在罗瑟琳说“这是你的房间”后，莉亚娜愣住了。 　　信件里说这个孩子是吃百家饭长大小小年纪就要给村民帮忙不负责任的母亲还经常不给她进屋，罗瑟琳自己也脑补过度，她幻想着这个孩子肯定是和流浪儿差不多，真可怜啊，看到有房子住竟然还哭了出来。 　　“以后你就把圣院当成自己家，可怜的孩子，”罗瑟琳把莉亚娜的包裹放在她床上，又给她擦了擦眼泪，“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来找我，现在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会儿，待会我会给你送过来，你先把自己收拾一下可以吗？” 　　眼泪还没擦干的莉亚娜点了点头。 　　等罗瑟琳离开，她才擦了擦眼泪一屁股坐在床上，颇为嫌弃地按了按柔软的床铺。 　　不行，太软了。 　　恶魔自己的寝宫是用深渊最好的石头做的，根本不需要枕头被子，村长家的床她压根没躺上去过，既然现在这是自己的房间，那她想怎么样都行吧？ 　　她在房间里翻找了一下，终于找到了把自己熏得流眼泪的东西。 　　是墙上挂着的圣殿的徽记。 　　恶魔瘪了瘪嘴，把那个徽记取下来扔到了床底下。 　　就在她试图把床单扯下来的时候，紧闭的房门被敲了敲。 第07章 　　门外站着的是罗瑟琳，她手里捧着刚领到的圣院的学生制服，这会正给莉亚娜送过来。 　　莉亚娜往边上挪了挪让她进来，结果罗瑟琳就被房屋内的狼藉吓了一跳。 　　床单歪在一边，一半已经落在了地上，包裹内的行李乱七八糟，根本没有好好整理，生活日用品也基本都没有。 　　这孩子之前的到底怎么过来的？ 　　罗瑟琳在有些头疼的同时对莉亚娜的怜惜更甚，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莉亚娜，罗瑟琳叹了口气，确实对着莉亚娜笑得温柔。 　　“不会整理也没关系，莉亚娜，我做你看可以吗？” 　　女孩看着她，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罗瑟琳在帮忙整理的同时也在考虑要不要去找皇太子殿下申请多派几个人照顾莉亚娜，但一想到皇太子殿下的忙碌程度，她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还是，她自己多来关照一下吧，或者和上面去反应一下。 　　毕竟这个孩子“很重要”。 　　恶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清理的床在罗瑟琳抖来抖去之后重新变成了无比蓬松的样子。 　　...... 　　十几分钟后，小小的房间内焕然一新。 　　窗户上白色的窗帘在晚风中微微飘动着，木质的地板上连脚印都看不见，简陋破旧的小裙子和院服一起挂在了衣柜里，梳妆台上摆了一个小花瓶，看起来十分温馨。 　　那枚被恶魔扔在床底下吃灰的光明神殿徽记最终也没有被发现。 　　晚些时候罗瑟琳给她送来了课本和晚餐，并嘱咐莉亚娜明天早上她会来叫莉亚娜，领她去上学。 　　恶魔看着面前的衣服和课本，陷入沉思。 　　她的听力很好，只是听周围的对话也能掌握不少语言的用法，经过这些天她已经了解了这个叫莉亚娜的孩子可能在被她附/身之前是个傻子，所以这些人嘞才会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恶魔深深地郁闷了，她看起来就那么傻吗？ 　　说深渊大恶魔傻，你们礼貌吗？ 　　既然这里也没有人认识莉亚娜，她为什么要让人类觉得恶魔很傻很好欺负呢？ 　　躺在地板上的恶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虽然说恶魔确实不需要休息，但这个人类的身体总是有些限制，会感到疲惫是一定的，就像之前骑马也会受伤一样，这让恶魔感到有些困扰，可她现在不能脱掉这层衣服，没有这层人类身体的掩护她马上就会被光明教廷发现。 　　至于离开这里的办法......她得好好想想。 　　* 　　“出现了拥有光明魔法的平民”这样的消息，尽管在皇太子有意的施压下尚未传出圣城，然而也仅仅是一个晚上，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圣院，让那些还在开宴会的贵族们打翻了酒杯。 　　按理说“光明魔法”的确是对光明阵营来说有利，毕竟谁也无法保证黑暗神什么时候会再次苏醒，战争什么时候会再次降临，但问题是拥有光明魔法是居然是一个平民女孩，在皇太子态度不明的现在，这就非常令人深思了。 　　要拉拢？还是用其他的手段？ 　　高层尚在考虑着利益，圣院的教室内轩然大波已经浮现在了水面上。 　　拥有光明魔法的莉亚娜理所当然地被分到了魔法学院，她需要在这里学习魔法理论和魔力操控，这是必修课，无论魔力多少都需要完成这两门课的学业，她被罗瑟琳带到教室时，一眼就看出了这里气氛的不寻常。 　　恶魔睁大眼睛看着阶梯教室内明显分成两派的阵营。 　　这些人类幼崽的内心比她想象的稍微好点，实际上比起昨天那个光明到让她呕吐的存在来说，这间暗流涌动的教室里的气氛显然令恶魔更加喜欢。 　　人类这种生物真奇怪，口口声声赞美着光明神信仰着神，内心里却是藏污纳垢的。 　　恶魔闻得到他们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黑暗的那一面，充满着她喜欢的味道。 　　于是恶魔的笑容更加甜美。 　　“初次见面，我是莉亚娜·坎贝尔。” 　　她提起裙摆，学着罗瑟琳刚刚教她的礼节，对着这些人类幼崽露出了一个“你们都是我的食物”这样喜悦的笑容。 　　莉亚娜的脸蛋就和天使一样可爱，在经过罗瑟琳的打扮后，连在座的精灵女孩都有些自惭形秽，那头灿烂的金发和那双天蓝色的眼睛，谁见了都会毫不犹豫地确信她就是光明的宠儿。 　　那个实际上在看食物但在人类看来是十分甜美可爱的微笑一下子让班上的小屁孩们脸都红了，而有些孩子似乎还没做到完全隐藏情绪，就差把嫉妒和不满写在脸上了。 　　黑暗圣女说的没错，人类都很肤浅。 　　恶魔在尽力使自己变得更加能融入人类以防暴露身份，那么这份虚伪和肤浅她也要学吗？ 　　......也不是不行？ 　　魔法理论课的老师名叫温泽·莫林，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常年绷着脸而下压的嘴角让她整个人都写着不好接近，在莉亚娜说完自己的名字后她想了一下，给她指了一个地方。 　　“你坐那里。” 　　传来一阵议论声。 　　在众人的目光下莉亚娜抱着书坐在了那个地方，她刚坐下就有一个男孩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温斯顿先生？”温泽·莫林推了推眼镜。 　　“莫林老师，我不认为这个坎贝尔有资格坐在这里。” 　　“没有资格？”温泽·莫林抬高了声音，“温斯顿先生，请问这个位置是贵族专属还是平民专属？或者你是在质疑神明的公平呢？” 　　她的质问让菲尔·温斯顿哑口无言。 　　莉亚娜坐着的地方，是那群贵族孩子抱团坐着的最前排，而为数不多的平民孩子则被挤到了教室的角落。 　　这算是圣院里心照不宣的“规定”，以往温泽·莫林也只是当做视而不见，但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见菲尔·温斯顿不说话，温泽·莫林的声音又抬高了些许：“圣院从来都不是贵族们的特权，这里是光明的信徒信仰汇集之地，没有民众就没有你们所谓的‘特权’，我希望你们记住这一点，不要让皇太子殿下的苦心白费，现在，坐下，温斯顿先生。” 　　短短几句话说得几个贵族小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菲尔·温斯顿只好不甘心地坐下，忍耐着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个平民的后脑勺。 　　“还有，或许你们还不知道，坎贝尔小姐就是那个有光明魔法的孩子，这其中的重要性我觉得大家应该清楚，圣院是学习的地方，现在把课本翻开。” 　　温泽·莫林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串文字。 　　“那个光明魔法的孩子”这句话一出来，恶魔顿时收获了无数道不同的意味的视线，她毫不在意那些，眼睛盯着黑板， 　　恶魔喜欢这个位置。 　　深渊里那暗无天日的被压着学习的几百年造就了她对于学习的条件反射，几乎是看到书本和笔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在那百年的时间里她除了因为那个天然呆而没有学会人类的文字，其他的例如最复杂的古代精灵语，龙语，矮人和兽人语，海族语她全都精通。 　　米德加德曾经的阵营不止光明与黑暗，在更早的以前，神之纪元的时候每个种族都信仰着不同的神明，在不通神明的眷顾下都形成了不同的文化和语言，但因为创世神的那个“玩笑”，神之纪元末的那场众神之战结束以后，就只剩下了光明神与黑暗神。 　　而那个创世神留下的“玩笑”，也是恶魔来到人类位面的目的之一。 　　因为对人类语言尚未完全掌握，温泽·莫林讲的魔法理论恶魔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手指下的书页翻得哗哗响。 　　这种不走心的动作过于明显，就连背后盯着她后脑勺的贵族小鬼头们也忍不住地猜测温泽·莫林什么时候会发飙，毕竟这位老师脾气很差，但因为后台很硬所以根本没有人敢正面刚。 　　然而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因为温泽·莫林至始至终都没有往莉亚娜那里多看一眼，似乎完全无视了她的小动作。 　　以往一旦开小差就会被点名的孩子：...... 　　什么情况？就因为这个孩子长的好看还是拥有光明魔法？ 　　下课铃声响起时，恶魔已经翻完了桌子上堆叠的三本书，那其中有一本还是字典，关于人类的语言基本的语法和字词她已经全都记下来了，除了一些需要高东的专业术语，需要用到的地方已经基本没有问题。 　　而温泽·莫林讲的魔法理论，恶魔不得不承认人类的教育水平确实比教她的那些蠢货好那么一点。 　　她考虑了一下，觉得魔导科技这个学科可能更适合她。 　　偷了人类的技术，在魔王城建一个，再在圣城里面建一个，这样恶魔大军就能不费吹灰之力从遥远的深渊来征服米德加德，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亲爱的父亲： 　　敬启 　　想不到吧？在您死对头的地盘里我还活着！我衷心希望您尽快醒过来征服世界，在您醒来的当天，穿过跨越千里的传送阵，我们恶魔大军就能直接将光明神教的老家炸了。 　　您机智的女儿留】 　　正当恶魔思考要怎么去完成这个伟大的壮举时，“啪”地一声，她面前的桌子上落下来一个涂着漂亮浅绿色指甲油的小手。 　　恶魔的视线顺着那只小手往上，看到了一张气鼓鼓的小脸。 　　她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第08章 　　那只手的主人是个长相精致的小女孩，巴掌大的小脸上镶着一双漂亮澄澈的深蓝色眼睛，脸颊白里透红粉嫩嫩的，看得出来长大后会是个美人胚子。 　　但此刻女孩的樱桃小嘴嘟着，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我很生气”，无论换成是谁在这种时候都会想着哄她开心吧？ 　　......深渊里漂亮的魅魔多了去，那些魅魔小哥哥们开的会所黑暗圣女不止一次地带着她去泡过，人类的外表再好看在恶魔眼里都是千篇一律的食物，她会在乎食物高不高兴吗？ 　　那是肯定不会的。 　　所以恶魔只是吸了吸鼻子歪了歪头，阴森森地咧着嘴问道：“有什么事吗？” 　　她自认为自己的面部表情管理很成功，没想到因为莉亚娜可爱的小脸，这个“可怕”的微笑在其他人类眼里就是单纯可怜又无辜，活像是被欺负了的样子。 　　“你......我都还没说你什么你怎么就这种表情？”女孩被她搞懵了，开始语无伦次，“我......我告诉你坎贝尔，不要以为莫林老师关照你你就可以目中无人，圣院可不是你们这些贱民能够随便为所欲为的地方！” 　　恶魔瘪了瘪嘴。 　　老实说，她有点搞不懂。 　　掌握人类的语言是刚才的事情，这个人类小女孩似乎用了一些她刚刚没看到的形容词，恶魔不知道贵族的口音和平民的通用语是有些不一样的，所以这会这个人类幼崽说的话她干脆放弃理解。 　　但又不得不说这个人类幼崽明明年纪不大，灵魂倒是黑暗的很，她很喜欢。 　　于是一众人类幼崽就见那个看起来呆呆傻傻可怜又无辜的平民女孩“唰”地一下站起身，对着班上的公爵之女，小霸王温蒂·温斯莱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在这个因为她动作而愣住的小霸王的脸上舔了一口。 　　是的，舔了一口。 　　一瞬间，连围观看好戏的吃瓜群众手里的瓜都掉下来了。 　　“你你你——”温蒂·温斯莱懵逼了好久，反应过来后漂亮的脸蛋一瞬间涨得通红，那只做了精致美甲的小手颤抖地指着莉亚娜，嘴唇哆嗦着说，“你干什么啊坎贝尔！有你这样的吗？你是不是玩不起？” 　　莉亚娜：“？” 　　“可恶！不过是个平民而已，呜呜呜你这个家伙，我要告诉皇太子哥哥——”她捂着脸嘤嘤地跑出了教室。 　　“......” 　　恶魔站在原地砸了咂嘴，满脸写着嫌弃。 　　本来是想尝尝味道，结果舔了一舌头的粉，呸呸呸，倒胃口。 　　她抱起桌上的书和罗瑟琳为她准备的简陋的羽毛笔，根本不在意这些食物们的目光就离开了教室，留下一堆小豆丁在这里面面相觑。 　　圣院的空气里都充斥着一股光明元素的臭味，真的很让恶魔感到不适。 　　她摸了摸自己开始打鼓的肚子，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正中心的太阳，瘪了瘪嘴开始往罗瑟琳说的“食堂”走去。 　　虽然说是打破了平民与贵族的界限，但在圣院里贵族也是不会放下身段与平民一同进餐的，平民的小孩大部分也负担不起贵族们那些精致的食物，好在圣院是包吃的，给平民小孩提供的最简陋的食物就能满足日常的营养需求了。 　　在从罗格村来到圣院的一路上恶魔还是没有搞清楚人类的食物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在她心里那些沾染了黑暗的灵魂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吃过人类的食物以后甜甜的小蛋糕和各种各样的肉就占据了主导——她终于明白那些绿油油的草其实不能吃了！ 　　食堂就在宿舍区边上，中午的食堂里聚着三三两两的学生，在皇太子下令不允许贵族携带超过一人以上的仆从伴读前，贵族小孩们都是自己家的仆人做饭，才不会纡尊降贵地挤在闹哄哄的食堂就餐，现在因为皇太子的那条命令，并且皇太子本人身先士卒地走下高台与大家一起用餐，这种奢侈的风气才渐渐好了起来。 　　恶魔走进食堂的时候听到了窃窃私语声，有好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看着她，不过这些对恶魔来说都不痛不痒，那些用做作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她压根听不懂，并且她也不会在意食材的想法。 　　愚蠢的人类，你们该感谢那些美味的食物，正因为有那些比你们脏污的灵魂更好吃的东西，你们才不会成为我的点心。 　　这么想着，恶魔走到她最喜欢的摆满了小蛋糕的窗口。 　　“尊敬的小姐，请问想要品尝哪些蛋糕呢？”窗口后面胖胖的厨师先生问道。 　　香甜的奶油味刺激着恶魔的味蕾，她看着这些漂亮颜色的糕点，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那天从那个很臭的人类手里拿过来的蛋糕。 　　奇怪，难道不是这里的吗？ 　　厨师：“......OVO” 　　那就干脆都试一遍好了。 　　恶魔伸出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 　　她一连点了好几样，直到厨师手里装糕点的小盘子都装不下了，才恋恋不舍地勉强停下手。 　　“您确定要这么多吗？”厨师抽着嘴角善意地提醒道，“食物是神明的恩赐，在圣院浪费食物是会受到处罚的哦。” 　　除了她亲爱的父亲，谁还敢处罚她？笑话。 　　“我很确定，快给我。”恶魔拉下脸，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厨师：“......” 　　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看着还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只吃蛋糕真的可以吗？ 　　盘子里堆着山高的小蛋糕，稍微走两步都会晃动掉下来，看起来危险极了，然而盘子下面的那双小手却是稳稳当当地端着，直到被放到餐桌上。 　　恶魔毫不在意周围人类惊悚的目光，她一口一个吃得正起劲，被香甜的小蛋糕包围着，就算噎到了也没有关系。 　　于是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蛋糕飞快地见了底，那速度仿佛一百年没吃过饭了一样。 　　恶魔打了个嗝，满足地拍了拍小肚子，然而下一秒，一阵熟悉又陌生的恶臭让她整个人脸色都黑掉了。 　　她捂着嘴强忍着呕吐感，食堂的细微杂音此刻都随着那个光芒万丈的人的到来而消失，直到那双精致的白色长筒军靴在她面前站定，恶魔才大发慈悲地抬起头。 　　哦，是那个伊什么亚斯来着？身后还跟着那个气红了眼睛委屈巴巴的小女孩。 　　恶魔眨巴了一下可爱的大眼睛，瞬间明白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刚刚自顾自受了委屈的人类小女孩矜持地抓着皇太子殿下的衣角，满脸写着“哥，就是她”这样的话，典型的仗势欺人来了。 　　这种情况......依稀记得黑暗圣女的那本《教你绿茶手段的99种方式》，里面好像提到过。 　　恶魔瞬间戏精附体。 　　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这具身体拥有光明魔法的特殊性，温蒂才没有去惊动自己的家里，而是找了皇太子撑腰。 　　这个一向宠她的表哥只要一个眼神，这个讨厌的坎贝尔肯定会吓哭的，哼。 　　哭是真哭了，被熏的。 　　在温蒂开口前，恶魔被光明元素熏出的眼泪就顺着脸颊划下了嘴角，那速度要多快有多快，她甚至还打了哭嗝（实际上是吃饱了噎的），看得本来就不想被表妹当枪使的皇太子殿下心里一突。 　　温蒂这个小恶魔平时有多仗势欺人伊提亚斯是知道的，在这之前伊提亚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温蒂狐假虎威，这次也一样，他原本不是很想管这件事，因为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个莉亚娜那个傻孩子的情况，但因为温蒂是在堵着他下课的当口大庭广众之下哭哭啼啼，偶像包袱有点重的皇太子殿下才不得不答应小恶魔来看看情况。 　　他其实纯粹是想看一下到底是谁这么厉害竟然还能欺负温蒂。 　　然后伊提亚斯就看到了温蒂指着的小家伙，小姑娘面前摆着空空的盘子，嘴角还留了一点奶油，那双澄澈的蓝色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泪水一滴滴的涌了出来，她怯生生地看着温蒂，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这哪里是温蒂被欺负？分明是温蒂恶人先告状了。 　　皇太子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众人眼里如天神使者一般的他一向都是温和待人，在礼貌的同时又十分疏离，圣院的大家很少看见皇太子发脾气的样子，这会儿算是见识到了——很可怕。 　　想要仗着“皇太子宠爱的表妹”这样的身份好好教训莉亚娜的温蒂突然感觉气氛不对。 　　她悄悄抬起头，发现伊提亚斯的脸色很可怕，她下意识地觉得是伊提亚斯看见这个平民不懂规矩的样子而生气，却没想到伊提亚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块手帕递给了那个愚蠢的平民女孩。 　　“把脸擦擦。” 　　那快手帕上也是满满的光明气息，不如说伊提亚斯本人根本就是一团移动的光明能量，和恶魔亲爱的父亲身上纯净的黑暗能量完全就是相反的极端，所以这块手帕并没有给恶魔带来任何帮助，反而让她眼泪流的更凶了。 　　你快拿开！ 　　恶魔一巴掌拍掉了那个手帕，那个样子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一阵寂静—— 　　温蒂反应了两秒，顿时气炸了：“你这个家伙！到底有没有把皇太子殿下放在眼里？！” 　　恶魔自顾自地被呛得流眼泪，说实话她很想离这两个人类远一点，因为他们很影响她吃完最后一块小蛋糕，深渊里的资源很少，恶魔从来不浪费任何一口食物。 　　但是这两个人类丝毫没有想要让开的样子。 　　好吧，既然你们不走，我走了，拜拜。 　　恶魔正准备拿着盘子里的小蛋糕离开，却被伊提亚斯抓住了小手。 　　“你不用道歉的莉亚娜。”皇太子殿下冷静地说，“圣院里面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是平等的，我替温蒂的行为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他这样诚恳的态度和语气博得了不少周围围观群众的好感，其他学生纷纷赞扬皇太子殿下的谦逊，竟然会向一个平民道歉，他是真正把光明美德切身履行的人，帝国的皇太子是这样的人真是太好了。 　　诸如此类的话。 　　温蒂在震惊之余更生气了，这个看起来最多十岁出头的女孩用不可置信地目光看着伊提亚斯，控诉道：“表哥你这是偏心！偏心！你竟然还向一个平民道歉？” 　　整个帝国能对皇太子殿下大呼小叫的也就只有温蒂了。 　　她却没想到一向宠爱她的皇太子殿下转过头，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里无声地酝酿着风暴。 　　“温蒂，圣院学生一律平等，我想这话不用我再教你。” 　　“可是——” 　　“你如果还把‘贱民’这种不尊重他人的词语时刻挂在嘴边，那我想你也许没有再待在神的身边的必要了。” 　　温蒂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下午我会让温斯顿公爵接你回去，什么时候你改掉了骄纵的毛病，什么时候我再考虑让你回来继续学习。” 　　他第一次对温蒂说这么重的话，小姑娘捂着嘴一脸不可置信，在伊提亚斯审判一般的话说完后，眼泪夺眶而出，周围不怀好意窃窃私语的学生看着她的目光更是让她无地自容。 　　死死地拽着裙摆，温蒂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 　　啧，段位不行。 　　恶魔在心里摇了摇头，随后她又嫌弃地看着伊提亚斯捏着自己的手，又惋惜地看了一眼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块小蛋糕。 　　到底还给不给她吃了？ 　　没有管离开的温蒂，伊提亚斯又重新拿出一块手帕，给莉亚娜擦了擦有些消瘦的小脸蛋上面的泪痕和奶油，看着莉亚娜眼泪又在酝酿。 　　这是个非常单纯迟钝的孩子。 　　想到骑士阿德莱写的信上的汇报，又看着现在的莉亚娜，皇太子深信不疑。 　　小孩的盘子里全是小蛋糕的奶油，连一片面包一块肉都没有，这怎么行。 　　“你中午就吃蛋糕吗？这样是不行的莉亚娜，”他温和地对莉亚娜笑道，“你该吃点主食，不然会长不高的。” 　　恶魔一脸雨你无瓜。 　　“是我疏忽了，应该没人教过你这些，” 　　随后他站起身对着姗姗来迟的食堂管事招了招手，“以后这孩子跟我一起用餐，为她准备这个年纪的孩子该吃的食物。” 　　“是，殿下。”胖胖的管事看了一眼瘦小的莉亚娜，已经在心里计划好了食谱。 　　然后—— 　　恶魔看着满盘子绿油油的草和切成碎块的小肉排，心里的抗拒直接拉满。 　　可恶的光明使者，他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要用草来折磨她？ 　　恶魔恨恨地用叉子戳着碎肉，看着那些草一点也吃不下去。 第09章 　　“怎么了莉亚娜？是不合胃口吗？” 　　伊提亚斯皱眉看着面前的孩子，女孩皱着一张小脸，小手上拿着叉子，对那份厨师精心准备的食物却迟迟没有下手。 　　“有什么你可以直接和我说，”伊提亚斯尽力使自己的语气更加温和友好，“这里没有别人，莉亚娜不用担心再有温蒂会进来了。” 　　他还以为是莉亚娜还在害怕温蒂欺负她的事情，却看到小姑娘划拉了一下叉子，小声道：“不吃草。” 　　“草OVO？” 　　伊提亚斯看着她盘子里的那些蔬菜，真的要说那些也确实是草没错...... 　　“这个不是草哦，是能让莉亚娜长高的东西。”伊提亚斯哄着她，“只吃小蛋糕的话莉亚娜会长不高的，这样，如果莉亚娜能够把蔬菜乖乖吃完，那这里的小蛋糕都是你的。” 　　皇太子手腕一翻，桌子上摆满了恶魔刚刚没找到的那些美味的小蛋糕。 　　没找到当然是肯定的，这是皇宫里的厨子做的点心，只有他这里有。 　　他以为他在哄三岁小孩吗？恶魔震惊了。 　　吃草是不可能吃草的，她就要吃蛋糕。 　　于是恶魔伸出自己的小短胳膊，想要去够伊提亚斯面前摆着的蛋糕，却没想到这个狡猾的人类手一抖就把那些小蛋糕收回了空间戒指，还对着她摇了摇手指。 　　“不行哦莉亚娜，你要先吃完那些蔬菜。” 　　“......” 　　恶魔恨恨地咬牙。 　　之前是因为深渊根本不长草她才好奇地去啃院子里的草的，这不代表她真的喜欢，她就是好奇。 　　毕竟刚穿上这件“衣服”就被人类发现了，她差点都还没来得及清理现场的其他尸体，就被带到了圣骑士面前，恶魔想了想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才没被那两个草包骑士发现，不然她现在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吃美味的小蛋糕了。 　　狡猾的人类脸上带着恶心的微笑，把深渊大恶魔当成了三岁小孩，恶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在尊严和小蛋糕中间犹豫了几秒，最后是小蛋糕悄悄占据了上风。 　　原谅我吧亲爱的父亲，实在是因为深渊里的食材太单一了，女儿吃腻了哥布林的断腿和魔兽的肉，深渊没有小蛋糕，所以为了小蛋糕吃一点草的话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这么想着，她不情不愿地叉起面前切成漂亮的玫瑰花形状的胡萝卜，送进了嘴里。 　　好吧，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见她乖乖听话，脸颊因为啃着胡萝卜而略微鼓起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可爱的小仓鼠，湿漉漉的大眼睛还时不时地看着他，就像是在求表扬一样。 　　皇太子坚硬如铁石的心肠在此刻也被萌到，软的一塌糊涂。 　　要是被别人瞧见一向高冷不可接近的皇太子殿下在私人餐厅里被一个小女孩萌成了男妈妈，不知道会惊掉多少人的眼睛。 　　最后恶魔满意地吃到了那些美味的小蛋糕。 　　虽然说这个人类身上的光明味道实在臭不可闻，可蛋糕是无辜的，舔着手指的恶魔想，只要他每天能给她上供这些点心，那些臭味她也不是不能习惯。 　　实在习惯不了......那就解决掉吧，就是麻烦了点...... 　　皇太子丝毫不知道自己被眼前的女孩当成了免费蛋糕供应机，女孩舔手指的动作让有些洁癖的他感觉到了难受，于是他拿出了今天的第三块手帕，走过去仔仔细细地给她把手擦干净了，并一边教育道： 　　“吃饭前和吃饭后莉亚娜都要把手清理干净，不然会肚子疼的，懂吗？” 　　恶魔的眼泪又被熏出来了，她吸了吸鼻子，晃了晃脑袋试图减少被熏的眩晕感。 　　然而这个动作在皇太子看来就是在表达以前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也没有人教她这些，一时间不禁在想这孩子以前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阿德莱是个细心的骑士，信件内容也是事无巨细地交代了莉亚娜的情况，然而纸上的文字终究是有些不真实的，现在亲眼看到这个孩子的状态他才清楚地意识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和平强大的圣神帝国里仍旧有过得不好的平民，既然身为皇太子，那他就必须担起这个位置的责任，为自己的子民去做点什么。 　　恶魔不知道她的一个小动作就让这位皇太子脑补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甚至上升到了思想觉悟，她只觉得这个人类的手帕是不是太多了点？怎么一接一个的？当武器使呢？ 　　这绝对是发现了什么吧？是试探吧？ 　　恶魔才不会上当呢。 　　于是她又点点头，装作听话的样子支支吾吾地说：“你......是个好人。” 　　猝不及防被发好人卡的伊提亚斯：“......OVO” 　　这当然让他刚刚还有些心疼之余郁闷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莉亚娜的头。 　　“莉亚娜，不是谁都会像我这样的，”伊提亚斯脸皮很厚地说，“以后也会有像温蒂那样的人，如果你被欺负了，或者是有人让你不高兴了，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甚至想要不干脆把莉亚娜带在身边好了，等她学到魔法实践课的时候，除了他这另一个拥有光明魔力的，恐怕圣院里没有其他老师能教莉亚娜了。 　　这种话，恶魔依稀在某个蠢货嘴里听到过。 　　恶魔记得那是在她还小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在深渊的荒野里野餐，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只够大的黑鹅，结果黑暗神麾下某位魔族大将的儿子跳出来三两下赶走了她的下午茶点心，还非常自信地对她说了和伊提亚斯一模一样的话。 　　“......” 　　不，你们都不靠谱。 　　恶魔“啧啧”地摇了摇头，对伊提亚斯的话就当他在放屁。 　　“不用担心的莉亚娜，一切都交给我。作为光明魔力的拥有者，你该有这个权利。”伊提亚斯还以为是她不乐意，连忙安慰道。 　　这个权利她能转让吗？连着魔力一起还给你们的光明神？ 　　然而无论她试图怎么解释自己“一个人”OK的，皇太子仍旧把她被光明能量熏出来的眼泪当做是这个可怜的孩子受宠若惊的感动，然后就在当晚，恶魔只休息了一晚上的房间就被腾了出来，那些破旧的裙子和院服一起被打包好，送进了皇太子在圣院的住所。 　　他说要“亲自照顾”，并雷厉风行地执行。 　　这件事也飞快地传遍了圣院，在晚休的时候圣院的平民孩子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今天还差点被温蒂欺负了的女孩在管理女仆的带领下离开了这里，不少大的小的孩子都在羡慕有些人果然是出生都受到神明眷顾的。 　　毕竟在上个纪元那个惨烈的光暗战争后光明魔法的拥有者所剩无几，随着黑暗神的沉睡世界才渐渐恢复生机，尽管如此，贵族中出现光明魔法的人在这百年来也只有皇太子伊提亚斯一人而已，因此他也是被称为“神在人间的使者”，被光明神所特殊眷顾着的人。 　　把莉亚娜带在身边，也有伊提亚斯不想让她这么早接触帝国上层的意思。 　　神教合一的帝国的确是有利于权利的高度集中，而随之而来的就是教义与帝国血缘之间的冲突，为此红衣主教甚至都是从教廷底层中层层筛选，尽管这样也避免不了因为血缘关系而做出神所不允许的事情存在。 　　伊提亚斯不希望莉亚娜成为权力角逐的工具，至少在莉亚娜还没有完全能自己做主事情之前，他能够尽可能地帮助她，保护她。 　　恶魔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只是从充满光明味道的房间到了另一个光明味道更加浓郁的房间而已。 　　所谓“平等的生活”话是这么说，作为米德加德世界最大帝国的帝国皇太子在一般人乃至贵族眼里都是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的，那张被神明亲吻过的英俊面容即使带着微笑都是有些清冷的带着礼貌的疏离，这样的身份也是不太可能和其他人挤在一起。 　　因此在圣院，皇太子虽然和男生们住在一起，却是有自己独立的小楼，他自己原本的房间当然是在帝国王城的皇宫里。 　　“莉亚娜，之后你就住在这里，” 　　伊提亚斯牵着小姑娘的手，带她进了楼上刚收拾出来的房间。 　　恶魔：“......” 　　为这么这里的光明徽记更大了！ 　　不行，不能露出马脚。 　　很会演戏的恶魔抬起头，对着人类笑了笑。 　　有被可爱到！ 　　要不是还有别人在场，伊提亚斯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他压下嘴角，一连串的命令吩咐了下来。 　　很快，女仆们整理好了莉亚娜的房间，她们打开了她带过来的小包裹，训练有素的样子丝毫不在意那些很旧的裙子，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挂进了衣柜。 　　只有皇太子看着那些裙子陷入沉思。 　　随着太阳的西沉，恶魔丰富的一天过完，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然而床更软了......甚至地上还铺着柔软的地毯，房间里充斥着帮助睡眠的花香，温馨的布置一看就是可以好好睡一觉的。 　　恶魔却辗转反侧。 　　她躺在地毯上老觉得难受，把地毯掀开堆到一边重新躺在地板上才觉得舒服。 　　从不休息的恶魔在闭目养神，回忆着白天上课学到的东西，她学习一直都可以的，连父亲都夸奖过。 　　好好学习的恶魔却第一次遭遇了什么叫焦虑，原因无他，因为墙上那个光明徽记。 　　她刚刚试过了，扣不下来。 　　可恶，头更晕了。 　　...... 　　于是恶魔真的晕了过去。 第10章 　　红色和蓝色的双月一如既往的照亮着米德加德的大地，圣院的白色尖顶铺了一层柔和的光，战争之后逐渐恢复的自然魔法元素在夜间活跃着，跳到了还在修炼着精神力的魔法师们身上。 　　有人在借着月光石彻夜努力，也有人辗转难眠。 　　皇太子殿下房间的月光石一直亮到了大半夜，中途他还甚至抽空补充了一次月光石里消耗的魔力以便于达到最佳的照明效果。这种米德加德家家户户必备的发光矿石有效地取代了不稳定的烛火，成为了夜晚最好的光亮。 　　伊提亚斯放下手中的羽毛笔，他看着桌上修改了数次的清单，紧锁的眉头松开，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上面用漂亮的贵族花体字写着一系列生活用品必需品，都是神圣帝国王城中心商铺的品牌，大到衣服柜子小到头上的发夹缎带应有尽有，皇太子处理事情的业务能力和细致在这件事上发挥到了极致。 　　莉亚娜会喜欢吗？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定都抵抗不了粉红色的东西吧？ 　　脑补了一下乖巧的孩子穿上粉色的蓬蓬裙，奶金色的头发上绑着粉红色缎带的样子，伊提亚斯颤抖地捂住嘴。 　　糟糕，过于可爱了。 　　【属于直男奇怪的审美出现了】 　　都这个点了......伊提亚斯看了一眼外面的月亮。 　　说起来......今晚是莉亚娜第一次住在这里，她刚来到圣院，也不知道习不习惯，床够不够软。 　　想到这里，伊提亚斯从椅子上站起身。 　　他觉得有必要去看看莉亚娜睡得好不好......就悄悄的，不惊醒她，谁都不知道。 　　皇太子殿下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很痴汉。 　　白色的木质房间门打开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伊提亚斯悄悄地透过门缝往里面看了一眼。 　　窗帘没有拉上，静谧的月光温柔地照亮了整个房间，这样的月光下那个孩子一定能睡得很好吧，他还特意把圣院光明徽记上的能量补充到了最多，为的就是让这个孩子能够睡得更好些，像他们这种光明亲和力高的体质，越是充足的魔力就越是能在潜移默化中提高魔力。 　　然而伊提亚斯没有在床上发现人。 　　怎么回事？ 　　他顿时有些紧张地拉开门，结果发现莉亚娜倒在了地板上，这一瞬间皇太子殿下的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 　　“莉亚娜？莉亚娜醒醒？”他连忙冲过去查看情况，结果喊了好几声莉亚娜都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他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更令人担忧的是她甚至全身发烫，连小脸都红扑扑的。 　　在刚刚他已经第一时间用了治愈魔法，又用了好几个光明属性的恢复魔法，可是倒在地上的孩子仍旧无声无息。 　　因为过于紧张而没有注意到精心布置的地毯被拖到了一边，伊提亚斯当机立断地抱起莉亚娜，在原地使用了一个转移魔法。 　　圣院内部其实是禁止使用转移魔法的，加上本身掌握这种魔法的都是实力强大的人，圣院的结界内会感应到魔力的流向，第一时间传到高层那里。 　　一时间结界办公室内还在加班昏昏欲睡的魔法师被警报声吵醒，他吓得从椅子上掉了下来，忙不迭开始查探魔力好及时作出反馈。 　　伊提亚斯是知道这件事的，但现在情况危急，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也就是事后一句话的事情。 　　一向严于律己的皇太子殿下第一次打算使用自己的特权，为了莉亚娜。 　　圣院医务室都是由教廷的神官担任，为了圣院里学习的那些未来会成为国家最重要战力来源和基石的孩子们，教皇陛下特意安排了两名红衣主教镇守着，以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 　　这里需要提到的是，在米德加德除了自然魔法和稀有的属性魔法外，还有特殊的一种法术，叫做圣术。 　　不同于自然元素魔法，圣术诞生于光暗战争纪元，被深渊魔物的黑暗能量污染的大地需要净化，而拥有光明魔法的人类战士几乎断绝，光明神为他的信徒分下了一部分自己的能力，以便于信徒们能够在黑暗的土地上生存下来。 　　就像自然元素魔法能够消灭魔物，圣术针对的是纯粹的黑暗能量，在对付深渊恶魔时甚至能够起到辅助保护和一击必杀的作用，同时也是除了光明魔法之外最有效的治愈手段，一般的平民生病受伤，都可以到神殿治疗，根据伤势和疾病的不同支付适当的报酬就可以。 　　但由于圣术的掌握是由光明神亲自赐福的，需要对光明怀有最虔诚的信仰和敬畏，通过重重测试后，在光明神的神像下得到神明的亲自赐福，才会有机会得到圣术的能力。 　　不是什么人都会拥有圣术，这也就是为什么神职人员这么重要的原因，在神圣帝国的民众看来，教皇陛下竟然能派遣两位红衣主教驻守圣院，足以窥见陛下对圣院的关注。 　　而这两名红衣主教的其中一个，是和皇太子殿下关系要好，好到什么程度呢？ 　　也就是伊提亚斯的传送魔法直接到了人家的卧室里的程度。 　　神圣帝国光明教廷第七红衣主教，曼斯菲尔·西泽大人，今晚的睡梦中也仍旧在为他的信仰而赞颂。 　　然而下一秒，他被一声巨响惊醒，那些梦里的神宫和天使一瞬间统统化为了泡影。 　　“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是谁——伊提亚斯？” 　　看清来人后曼斯菲尔痛苦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都没完全睁开，“这么晚了干什么啊——诶诶诶等等？” 　　“别睡了！很重要！” 　　紧紧地抓着曼斯菲尔的衣服领子，伊提亚斯的偶像包袱在自己的好友面前荡然无存，当然也有很担心莉亚娜的原因。 　　“怎......怎么了？松手......松手！这件睡衣很贵的！”曼斯菲尔挣扎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精致的睡衣领子在面前这个武夫的粗暴蹂/躏下差点裂开。 　　“别管你的睡衣了！快来看看这个孩子的情况！” 　　伊提亚斯指着被他放到沙发上的莉亚娜。 　　“你什么时候养女儿了？私生女？”然而曼斯菲尔好像根本抓不住重点，看着沙发上的莉亚娜他惊讶地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也是他很少关注圣院内的学生八卦，虽然说光明魔法的孩子他也是略有耳闻，因为没见过所以一时半会也没联系上来。 　　“莉亚娜不是我女儿，更不是私生女，”伊提亚斯冷着脸给这个家伙解释，“她在房间内晕过去了，你快点帮我检查一下。” 　　“你不是也会圣术吗？” 　　“正是因为我发现不了，才这个时间找到你。”伊提亚斯说。 　　“真稀奇，还有你这个光明宠儿发现不了的事情......” 　　曼斯菲尔睡眼朦胧不情愿的从床上下来，眼角的泪痣上还沾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他那头偏紫灰色的中长发慵懒地搭在肩膀上，刚刚被伊提亚斯粗暴拽开的睡衣领口敞开着，露出了大片的白皙胸膛，和一身正经军装的伊提亚斯形成了鲜明对比，哪里还有半点红衣主教的矜持？ 　　能和皇太子打到一块的，某些方面来说性格的确是相似。 　　“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见曼斯菲尔这个一向懒散的家伙都神色严肃起来，伊提亚斯心中的担忧不免更甚。 　　“这个就是那个除你之外圣骑士找回来的那个光明魔法的孩子吧？” 　　然而曼斯菲尔像是后知后觉一般问了一个又不那么相关的话题。 　　“是她，”伊提亚斯点头。 　　“那就是了。”曼斯菲尔神色一松。 　　“曼斯菲尔，向神发誓你别打哑谜了！” 　　“你这么紧张她吗？她什么事都没有。”曼斯菲尔看了他一眼，惊奇道，“光明神在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在紧张谁，连温蒂那个小霸王我都没见你这么关注过。” 　　“这个孩子有多重要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什么事都没有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曼斯菲尔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事的是你。” 　　“？” 　　曼斯菲尔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的光明亲和力太高了，可怜的孩子刚觉醒不多的魔力，就要面对一个移动的魔能源，不撑死才怪了。” 　　他都这么说了，伊提亚斯不是笨蛋，自然听出来这个阴阳怪气是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她是因为在吸收我身上的光明元素，魔力过于饱和才会晕过去的？” 　　曼斯菲尔点点头。 　　确认了这点，伊提亚斯心里不免有些自责。 　　这都是他没有关注到的细节，差点造成大问题。 　　“其实也有圣院里的光明元素过浓的原因，她还没有学会去控制这个，时间久了会很危险，”曼斯菲尔说，“你最好收敛一下你的魔力，不要以为我们没有光明魔法就看不出来你是个移动的光源。还好你及时找到了我，不然明天等人看到她晕着从你的房间出来，还不知道会传出来什么绯闻，比如说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殿下打着关心孩子的名头实际上在行不当之举......” 　　他脑补能力一直可以的。 　　最后糟糕的话在伊提亚斯危险的注视下吞进了肚子里，曼斯菲尔不再开玩笑，他伸出指尖点了一下莉亚娜的额头，一长串咒文从他嘴里念出来，在他指尖出现了一个充满着圣术之力的魔法阵，在魔法阵即将扩展到莉亚娜全身时，却突兀的消失了。 　　“咦？”曼斯菲尔一阵诧异。 　　这一声让伊提亚斯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不，没什么，”曼斯菲尔摇了摇头，“体质问题，她一直都在无意识地吸收着周围的光明元素，我暂时封住了她的魔法回路，在她学会控制魔力吸收之前最好不要解开。” 　　“知道了。”伊提亚斯弯下腰。 　　“等等你去哪里？”曼斯菲尔眼睁睁地看着伊提亚斯抱起了莉亚娜。 　　“带她回去。” 　　曼斯菲尔惊呆了：“......你在想什么？留院观察啊！哪有直接带病人回去的？” 　　从来没有照顾过人的皇太子殿下“......”了一下，一本正经地问道：“这是病症吗？” 　　“......” 　　无论是不是病症，在确认莉亚娜没事之前，确实需要观察一下的。 　　好在封住了魔法回路之后，莉亚娜不正常的体温才渐渐降下来，想到阿德莱的信件里提到这孩子也是因为小时候的生病才变成了迟钝的“傻子”，伊提亚斯心疼之余又是一阵自责。 　　他这样和莉亚娜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又有什么区别？还是一样让孩子出了事。 　　要是恶魔这会知道伊提亚斯内心的想法，一定会惊恐地尖叫—— 　　黑暗神在上，她才不要男妈妈！ 　　...... 　　清晨的阳光照亮圣院教堂的尖顶时，昏迷的莉亚娜终于醒了过来。 　　她一醒来就看到了一个臭味源头在她眼前。 第11章 　　熟悉的臭味让恶魔又是一阵恶心。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次的反应好像没有之前强烈，变得......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莉亚娜，你终于醒了。”臭味源头，皇太子殿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恶魔默默转过脸。 　　皇太子头顶灯泡一亮，熟练地摸出小蛋糕。 　　连思考都没有思考，恶魔直接抓起了皇太子手上的小蛋糕，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掌握密码的皇太子殿下趁着莉亚娜在专心解决小蛋糕，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热度退去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莉亚娜，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不过应该是没了的，看她啃蛋糕啃的这么起劲的样子。 　　于是伊提亚斯最终放下了心。 　　恶魔摇了摇头，她念念不舍地舔干净了手上最后一点奶油，又看了一眼伊提亚斯。 　　果然，下一秒一块手帕就出现，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她手上的残留物。 　　就冲服务到位这点，他就比那些魅魔小哥哥还上道。 　　然而这并不能让恶魔改观对伊提亚斯生理性的厌恶，恶魔想，如果不是他身上的光明味道太重，她还是很想发挥恶魔诱惑的能力，把他带进深渊的。 　　之后把他关起来，让他只给她一个人做小蛋糕。 　　“没事就好了，看到你晕倒在房里的时候我真的希望神能眷顾你让你平安无事。”伊提亚斯说，“这都是我的问题，我没有注意到你的身体。现在曼斯菲尔已经把你身体的魔能回路封住了，等你学会了控制魔力，就不会再晕倒了。” 　　为什么他说的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就搞不懂了？ 　　魔能回路......是什么？和恶魔从深渊汲取能量的东西是一样的吗？控制魔力她知道。 　　恶魔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莉亚娜这个身体体质的原因，所以她接触到光明元素浓郁的东西时才会难受？ 　　不是因为黑暗能量的排斥，而是因为吸收太多太过饱和？ 　　这个认知并没有让恶魔感到愉快和轻松，反而更郁闷了。 　　【亲爱的父亲，如果您还看得到这封信，请一定要原谅我，来到人界穿上这种‘衣服’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心里祈祷着亲爱的父亲不要发现自己的智障操作，恶魔对于自己一开始就错了的行为承认了，但没完全承认。 　　位面分割让神明脱离了人间，却因为光明阵营的胜利，天使能偶尔下界，而恶魔来到人间就必须得通过仪式，用神魂进入到人类或者其他种族的身体才行，这个身体，也就是“衣服”。 　　听说衣服没选好的话，后果很严重，之前就有恶魔没注意，穿错了衣服结果当场就被发现，被圣火烧成了灰。 　　一度被写进教科书成为反面教材。 　　现在恶魔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 　　但是要她放弃身体回去吧，也不是不行，但下次出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机会难得，她还没玩够。 　　所以，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在恶魔郁闷的当口，房间门推开，穿着红色袍子的红衣主教曼斯菲尔，正端着一个杯子进来。 　　他对着床上的莉亚娜眨了眨眼睛。 　　“哎呀，伊提亚斯的宝贝，你醒啦？”曼斯菲尔把那个杯子递到莉亚娜面前，“乖孩子，把这个喝了。” 　　谁是他的宝贝？ 　　恶魔抽了抽嘴角，还有这个家伙身上的神圣气息，有点危险啊...... 　　她看着曼斯菲尔递过来的那杯五颜六色的液体，满脸写着抗拒。 　　魔药？ 　　见鬼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玩意，谁都别想灌进她嘴里，门都没有！ 　　伊提亚斯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乖巧自在的莉亚娜瞬间变成了一只炸了毛的猫，满脸惊恐地看着那些魔药，然后一头躲进了被子里。 　　曼斯菲尔：“......0.0莉亚娜？她怎么了？” 　　伊提亚斯：“......” 　　小孩子都抗拒吃药的，无论是什么药。 　　何况伊提亚斯很清楚，曼斯菲尔这家伙表面上过得精致，却也是出了名的在魔药的味道方面极其随意。 　　曼斯菲尔小时候学习调配药剂时曾拿伊提亚斯试过药，因为时间过于久远以及种种原因，加上后来很少生病，他已经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味道，今天看到莉亚娜的反应，伊提亚斯久违的童年阴影再次卷土重来。 　　不行，莉亚娜吃了曼斯菲尔的药说不定会死的！ 　　——当然不会有这么夸张的，但不吃药的话她的身体又不允许。 　　“让我来，你去忙你的吧。”伊提亚斯从曼斯菲尔手上拿过那杯五颜六色的药剂，脸上嫌弃之色一闪而过。 　　“等等，”曼斯菲尔眯起眼睛，他想到伊提亚斯之前干过的事，警惕的问道，“你不会偷偷倒掉吧？” 　　“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皇太子殿下正义凛然，“我有必要在这种关系到莉亚娜身体健康的事情上忽悠你？” 　　“你最好是这样。” 　　曼斯菲尔不情不愿地把药剂递给伊提亚斯后离开了房间。 　　身为红衣主教，他在关照学生健康之余也是还有很多教廷的事务要处理，确实没有时间在这里哄一个小女孩吃药，这也亏是伊提亚斯，换成别人，爱吃不吃，不吃他就直接灌进去。 　　“莉亚娜，起来把药喝了。”伊提亚斯轻轻拍了拍被子下面的一坨。 　　不，想都别想！ 　　恶魔纹丝不动。 　　“莉亚娜不喝的话，以后都没有小蛋糕吃了。” 　　被子下的那一坨动了动。 　　“我说的是真的，莉亚娜不好好听话的话以后身体差了，就更加吃不了小蛋糕了。” 　　...... 　　真有你的。 　　“但是只要莉亚娜把药剂喝了，以后每天都有小蛋糕。” 　　被子下的恶魔咬着枕头，心想我是讨厌魔药，我馋的是你那点小蛋糕吗？哪里的蛋糕不是蛋糕？ 　　于是伊提亚斯就看着被子下的物体拱了拱，从下面冒出来一颗金灿灿的小脑袋。 　　“真的吗？”小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 　　严厉过后就是要慈爱，皇太子深知恩威并施的道理，看着莉亚娜他脸上的温柔更甚。 　　在恶魔眼里更像男妈妈了。 　　...... 　　恶魔根本绷不住自己脸上嫌弃的神色。 　　好吧，为了小蛋糕。 　　伊提亚斯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把精致的小勺子，因为曼斯菲尔做出来的魔药都是刚出锅的，他怕莉亚娜被烫到，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装了魔药放在嘴边仔细吹凉，才送到莉亚娜跟前。 　　恶魔配合地张开嘴喝了下去。 　　...... 　　温度刚好，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至少比哥布林的断腿味道好一点点。 　　于是那杯味道独特的魔药就这么见了底，恶魔喝完以后感觉总是能闻到的皇太子身上那股属于光明能量的臭味几乎都要消失，这让她有些惊讶。 　　果然是因为亲和力太高了吗？还是要确认一下。 　　“你靠近点。”她对着伊提亚斯招了招手。 　　这难道就是悄悄话环节吗！她是不是要说点什么？是感谢的话还是什么？要是她说了“谢谢，你真好”，那他要怎么回答？ 　　脑补得自己心神荡漾，面上还是纹丝不动的皇太子怀着期待的心情靠近床边。 　　却没想到期待的悄悄话没来，倒是莉亚娜在他脖子边上闻了闻。 　　女孩温热的吐息让皇太子殿下脖子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莉亚娜，怎么了？”他有些紧张地问道。 　　恶魔几乎要把他全身闻了个遍。 　　“没有了......” 　　这个语气里隐约的失望是怎么回事！ 　　“莉亚娜，什么没有了？” 　　伊提亚斯有点蒙。 　　“臭味，没有了。”恶魔纠结地皱起眉。 　　“......” 　　皇太子内心的小人在流着泪框框撞墙，恍然大悟地发现原来自己身上过于浓郁的光明元素在莉亚娜眼里就是臭味吗？ 　　意识到这个事实，他更难过了。 　　不过，现在没有了可真是太好了，这样莉亚娜就不会讨厌他了吧？ 　　对于皇太子的内心戏恶魔并没有兴趣知道。 　　既然臭味没有了，这并不代表是他身上的光明元素消失了，在恶魔看来他仍旧是一个闪闪发光的行走光源，区别就在于看不看得顺眼而已，没有臭味至少顺眼了那么一点。 　　补充，真的就一点点。 　　在她心里亲爱的父亲排第一，谁都无法取代的。 　　现在第二可以换成小蛋糕。 　　* 　　莉亚娜在皇太子的住所昏迷的消息，伊提亚斯压的很好，没有任何人知道。 　　一方面是不想造成什么流言蜚语，另一方面是出于对莉亚娜身体状况的担忧，所以在被监控着结界的魔法师通报到上层之前，他及时把这场风波扼杀在了摇篮里。 　　身为帝国皇太子，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必须时刻警惕，不能有任何疏忽。 　　对于莉亚娜的事情也是一样。 　　曼斯菲尔的药很有效果，莉亚娜当天下午就回到了课堂。 　　也不知道伊提亚斯是怎么和温泽·莫林解释的，总之莉亚娜一上午没有出现她也没有说什么，就是班里其他的孩子对于莉亚娜的情况又多了一层浓浓的好奇。 　　在莉亚娜不知道的时候，食堂的那场风波已经传遍了整个圣院。 　　温蒂这个小霸王仗着有皇太子撑腰，又是那个温斯莱公爵的女儿，一向都是带着跟班在圣院内横行霸道，大家对她都是敢怒不敢言。 　　这会传出来皇太子为了一个平民女孩把温蒂送回家禁足，吃瓜群众在感到惊讶的同时也在好奇这个一句话不说就干倒了温蒂的莉亚娜到底是什么人。 　　于是就导致了温泽·莫林的这一整节课，大部分人都心不在焉。 　　只有恶魔在好好听讲。 　　温泽·莫林的课上的很不错，虽然说人类身体里的魔法回路和恶魔的不太一样，但本质上还是从自然中汲取能量，温泽·莫林总是能把枯燥的知识讲的生动有趣，但再生动的知识也耐不住孩子们根本无心听讲。 　　于是她推了推眼镜，点了罪魁祸首的名字。 　　“莉亚娜·坎贝尔小姐。” 　　恶魔左顾右盼，一脸忙逼地站起身。 第12章 　　“属性魔法的魔能储存一共有多少种方式？分别是什么？” 　　这是温泽·莫林上节课讲的内容，如果恶魔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她正在翻教科书学习语言，温泽·莫林这是在为难她呢，还是故意的呢？ 　　一瞬间，教室的几十双眼睛全都集中到了恶魔身上。 　　但在深渊就万众瞩目的恶魔丝毫不畏惧这些，她礼貌地回应着温泽·莫林审视的目光，脑子里搜索着昨天听到的关键词。 　　“三种，老师。” 　　“哪三种？” 　　“一种是存储于自身身体内的魔能回路，第二种是自然界中，第三种是存在于魔兽体内的魔晶内。” 　　“很好。” 　　温泽·莫林点点头，不再为难她。 　　恶魔坐回座位上，继续翻着书。 　　她今天又换了一本，和课堂无关的。 　　温泽·莫林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嘴角，顿时感觉被侄子托付给自己的这个孩子是个大麻烦。 　　至于这个侄子嘛......自然就是伊提亚斯了。 　　温泽·莫林全名是温泽·莫林·克莱海曼，克莱海曼正是当今皇后的姓氏。 　　恶魔对此并不知情，她又用令人眼花缭乱的一秒一页的速度看完了整本书，当最后一页被她翻过去后，下课的铃声也正好响起。 　　今天下午的课是魔法实践课。 　　因为恶魔是插班生，担心她赶不上进度，以及光明魔法并非自然属性魔法，因此这节课她是没必要参与的。 　　下午的课是伊提亚斯亲自教她。 　　等温泽·莫林走后，恶魔也收拾好了自己的书本和简陋的羽毛笔离开。她看到了周围同学欲言又止的视线，在恶魔眼里无论是贵族也好平民和也好，都是一样的人类（食材），对她来说不分好坏，同样也没有多交流的必要。 　　如果不是那个伊提亚斯手上还有她喜欢的小蛋糕，她大概率是早就想办法溜出圣院的。 　　没有恶魔会喜欢待在满是光明能量的地方。 　　但她现在这个衣服过于麻烦，是最好的伪装同样也是最大的枷锁，想要离开必须从长计议。 　　那个叫罗瑟琳的人类告诉她完成学业需要至少五年的时间，五年对于恶魔来说实在太短，所以她只要小心点伪装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学习？明白了语言之后这些都不是事，只要搞懂原理的话，这些人类幼崽学习的东西她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完全掌握。 　　恶魔想学的是那个大型传送阵。 　　她还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在深渊和圣城里建一个传送阵，这样恶魔大军就不用从深渊的边界来到米德加德，而是可以直接打到光明教廷的老巢。 　　多好。 　　伊利亚斯中午不在，没有人逼着她吃那些草，但食堂的厨子们已经收到了皇太子殿下的刻意嘱托，不再给她提供小蛋糕，这让恶魔气得差点摔了盘子。 　　那个狡猾的人类，果然没安好心！ 　　恶魔恨恨地咬着碗里的草，一边想象着这是小蛋糕，心不在焉地解决着午饭。 　　至于一上午没有出现的皇太子殿下在哪里？ 　　他去了一趟商业街。 　　圣城的构造除了中央的圣殿建筑群和圣院外，在城市外围还有一切普通民众的住所，这里自然也有商业街和一些城市必备的硬件设施。 　　原本伊提亚斯是想派侍从来的，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亲自跑一趟。 　　皇太子殿下万众瞩目的英俊面容和高高在上的气质让他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伊提亚斯此行做了变装，他不想被人认出来，不仅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堂堂帝国皇太子在逛童装店，更重要的是一心想养女儿（莉亚娜）的他想自己亲自挑选，这样显得比较有诚意。 　　不能让莉亚娜知道这些是他亲自挑选的，但是又想让她自己发现。 　　这样那个孩子一定会露出惊讶的神色，在她询问的时候他可以轻描淡写地说一句“随便挑的，都是你的”，这样的话，那个孩子一定会感动哭吧？ 　　不行不行，想到这里，伊提亚斯停下脚步，他可不能让那孩子又哭出来，毕竟他的目的可是要让她开开心心的。 　　一边想着要用什么方式把那些可爱的粉粉的东西送出去，变了装的伊提亚斯推开了店铺的大门。 　　恶魔对即将到来的粉色灾难一无所知。 　　她通过问路找到了圣院的图书馆所在，据告诉她的人说这里是整个米德加德藏书最丰富的地方之一，仅次于神圣帝国的皇宫图书室，这里甚至保存着上上个神之纪元的书籍，里面还有神明留下的真迹。 　　是不是真的恶魔不知道，但神明的真迹这一点......说不定真有可能。 　　神之纪元的神明可不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的位于另一个位面。 　　也许这里会有那个线索也说不定。 　　恶魔想找的东西，其实不算什么秘密，姑且也算是她从深渊来到人界的除了吃喝玩乐逃避工作外的另一个目的。 　　那就是关于“创世之卵”的线索。 　　在早已被历史淹没的千年前，神之纪元的那个时代，诸神还存于世间尚未消亡，米德加德的种族都有不同的信仰，生灵信仰神明，神明的父则是创造他们的创世神。 　　创世□□讳无人知晓，神的语言是另一种体系，被创造的生灵无法窥见神的真相，只有盲目的崇拜。 　　神明创造的物种在世间繁荣，那个时候神与造物的界限很模糊，甚至诞生了不少神与人结合诞下的半神种，但是就在神之纪元的最后，创世神对祂创造的世界开了一个“玩笑”。 　　“我在世间藏了一枚‘创世之卵’，里面蕴含着我所有的力量与这个世界真实本源的秘密，谁先找到它，谁就是下一个世界主宰。” 　　恶劣的神明如是说道。 　　那天，米德加德的所有生灵都听见了神明的话，用他们所知的语言，在他们的脑海里响起。 　　这是不是就证明，只要找到，谁都可以成为世界的主宰？ 　　于是，关于创世神为什么要留下这个东西的原因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不仅是神，连神明的造物都参与到了这场混战之中。 　　神之纪元诸神之战的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光与暗这两个最原初的神明。 　　他们又打了整整一个纪元，历史上称为光暗战争纪元，这场战争最后结束于光明的胜利和黑暗的长眠，距离最后一个恶魔消失在深渊，不过数百年前的事情。 　　至于这颗造成米德加德千年混战的“创世之卵”，至今都没有下落。 　　恶魔迫切地想找到它，这样她亲爱的父亲就能踹掉光明神，把天堂的云之神宫给端下来，那些鸟人（天使）的翅膀也统统烤成鸡翅。 　　这个“创世之卵”究竟是一颗蛋，还是一个概念，至今也无人知晓。 　　连神都不知道的东西，造物又从何得知它的下落呢？恶魔只知道，即便是战争结束，暗地里两方阵营用各种方法查找的脚步从未停止。 　　她一无所获地从图书馆出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血红的夕阳挂在天边，把云层都染成了鲜艳的橙红色。 　　有光的地方就有暗，很少有人知道黄昏才是一天中黑暗气息最浓郁的时候，这个时候暗地里藏着的东西，都会悄悄浮出水面。 　　“莉亚娜，你在这里。” 　　远处的罗瑟琳提着裙摆走了过来，她的脸即便是在夕阳的映衬下也呈现着一种不自然的苍白，她似乎找了莉亚娜很久，才终于在这发现了她。 　　“是去图书馆了吗？殿下正在四处找你，我们一起回去吧。” 　　她说着，便要牵起莉亚娜的小手。 　　“莉亚娜？” 　　以往的莉亚娜都会乖乖顺从地牵着她的，但是这次一向乖巧的女孩却没有动。 　　罗瑟琳转过身，看见女孩那双澄澈的蓝色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那原本是比天空还要干净的眼神，此刻在罗瑟琳的眼里看来却无端沾上了一层鬼气，让她害怕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下一秒，女孩的眼睛却是一如既往地清澈，那个可怕的眼神却消失不见，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她牵着罗瑟琳的裙摆，就像一开始那样。 　　罗瑟琳暗道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莉亚娜这个单纯的傻孩子，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可怕的眼神？她一定是被最近的事情逼得有些紧张过头了吧，罗瑟琳这么安慰自己。 　　至于这是不是错觉...... 　　身后的恶魔缓缓勾起唇角，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那双澄澈的蓝色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倒映着夕阳的原因，变得猩红无比。 　　她看着罗瑟琳的后背，舔了舔嘴巴。 　　闻到了哦，堕入黑暗的灵魂，就快要掩盖不住味道了。 　　再等等......再等一下，等到更加浓郁一些的时候...... 　　就可以...... 　　圣院有宵禁，是以这个时候路上都没有多少人了，充作路灯的月光石一盏一盏地亮起，今晚的红蓝双月被云层遮蔽，实在是个绝佳的时机。 　　罗瑟琳牵着莉亚娜走过圣院的小路，却是离住宿区越来越远。 　　她一路上一言不发，刻意绕开了人群，往圣院边缘处去。 　　如果是普通的孩子，这个时候可能都要害怕得问到底是哪里了吧？ 　　但是恶魔不会过问的。 　　她更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与此同时，皇太子在圣院的办公室内。 　　“这个月已经第三起了，为什么连温蒂也被卷了进去？那可是温斯莱的公爵府！” 　　伊提亚斯看着手上的报告文件，脸色黑如锅底。 　　“据仆人们说是她自己悄悄溜出去的。”报告的骑士单膝跪在地上，满头都是汗。 　　“在神眷顾的土地上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想你们也该好好加强管理了。” 　　伊提亚斯的话似乎意有所指，骑士的冷汗流的更厉害了。 　　这几年因为战力尚在成长之中，实际上圣骑士团内部也混进去不少酒囊饭袋，但在伊提亚斯正式接手骑士团之前，他还没有权限处理这些事情。 　　“三天内，在下一起失踪案发生之前，就算是搜遍圣城的每个地窖，也要把那些失踪的孩子找回来。”伊提亚斯命令道。 　　“是！殿下。” 　　骑士退出了房间，伊提亚斯站起身，身上冰冷的气息还未消散。 　　他看着桌子的小玩意，是特意给莉亚娜买的绑头发的缎带，因为突发的案件还没来得及送出去，想到这里，他带着外套离开了办公室。 　　至少失踪案也要和那个孩子说一声，让她晚上别乱跑才行。 　　然而，本以为那孩子会在的小楼内，却是空空如也，月光石都没有亮。 　　伊提亚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第13章 　　说起深渊，米德加德的所有偏向光明的种族，对于深渊的印象都是极其不好的。 　　那是在米德加德大陆的极北之地，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从地下深处的另一个世界爬了出来，黑暗元素污染着光明眷顾的土地，那些可怕的恶魔走过的地方，连最丰饶的土地也会化作焦土。 　　黑色的巨龙扇动着蝠翼撕裂天空，圣光六翼的天使也从圣堂陨落，原初的恶魔挥舞着镰刀收割生命，河流是红色的，那些都是被恶魔带走的生命。 　　养育着这些可怕生物的深渊，又将是多么恐怖的地方？ 　　光明神在大地的尽头插入了一把巨大的神剑，这把剑成为了封印深渊的枷锁，只要这把剑还存在着，黑暗就无法浸染米德加德的土地。 　　但，真正的黑暗从来都不是只存在于深渊，它更存在于灵魂里，而深渊对大地的窥伺，也从未停止过。 　　魔王黑暗神座下有七大魔将，分别在七层深渊担任着深渊的不同职务，深渊的第八层，是所有信息汇总的中心，也是深渊的办公场所，而第九层，则是黑暗神的长眠之所。 　　加莫从文件里抬起头的时候，深渊的两轮血月正挂在天空的正中央。 　　他的背后堆积着山高的文件，那些文件一直摞到了城堡的最顶层，在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拂下，又哗哗地掉了几张下来，摇摇欲坠。 　　而处理完了的各种羊皮纸已经在他脚下堆得一直蔓延到了门外，可以说是整个城堡都成了文件的海洋。 　　他打了个哈欠，猩红的双目一点神采都没有，俊美道近乎妖媚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困倦。 　　“嘶......尾巴都坐麻了......”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骨头都是噼里啪啦一阵响声，活像几百年没动了一样。 　　说起来......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啊......而且似乎这里安静了很久没有人来打扰了......真好。 　　加莫刚准备拿起手边的杯子，结果早已干涸的杯子里甚至还爬出来一只蜘蛛。 　　“......” 　　说起来，某个小混蛋似乎很久没有来烦他了，难怪这么清净。 　　“来人。”他懒懒地喊道。 　　过了很久以后，才有一只扑扇着翅膀的小蝙蝠颤颤巍巍地飞进来，在堆成山的文件里半天没找到落脚点，急得在空中团团转。 　　加莫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上唯一一处空白的地方，那是一个早已干涸的烛台。 　　“你是个吸血鬼，就不能倒挂着？” 　　找到了落脚点的吸血鬼松了一口气，蝙蝠口吐人言道：“大人是要加水吗？额——” 　　他看了一眼积满了灰尘的杯子，沉默了。 　　“我是问小混蛋——咳咳，殿下去哪里了？”加莫问道。 　　“殿下她......”吸血鬼欲言又止。 　　“有话赶紧说。” 　　“大人，殿下她......失踪了。” 　　“失踪了？”加莫抬高了嗓音，“她去哪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汇报？” 　　难怪他觉得手里要处理的事情变多了，好不容易把小混蛋培养得能工作了，这才过了多久就翘班？这怎么行？ 　　“大人，我们在殿下失踪的当天就汇报给您了......” 　　“你拿什么汇报的？” 　　“是您说工作要用文件汇报......” 　　“......” 　　一恶魔一蝙蝠不约而同地看着山高的文件，此时此刻甚至还有文件源源不断地出现在桌面上，很快就把加莫刚刚才处理好的淹没。 　　这里原本是黑暗神陛下办公桌，这些文件本该也是黑暗神处理。 　　加莫痛苦地捂住头：“我受不了了这对怠惰的父女！到底谁才能把陛下唤醒？！” 　　他身边的黑暗元素甚至因为他的发狂而形成了一股可怕的乱流，上位者的气息让蝙蝠瑟瑟发抖。 　　兀自疯狂了一顿，又在怒吼之后清了清嗓子，加莫问道：“你们找了没有？” 　　“都找了的大人，第一时间我们就去找了。”蝙蝠抖着翅膀说，“神宫里没有，看守办公室的侍卫都被打晕了，书房里只有文件，我们找到了殿下的留言......” 　　“留言在哪？” 　　蝙蝠伸出爪子，一张羊皮纸出现在他爪子上，他毕恭毕敬地对着加莫递上去。 　　加莫打开一看，上面用歪七扭八的字写着“太多了不干了，拜拜哦~” 　　脸色顿黑。 　　羊皮纸在他手上化成了灰，加莫用冷静但非常危险的语气问：“去蚀骨荒原找了没有？” 　　“找了的......没找到。” 　　“那个干饭王不在蚀骨荒原能在哪里？” 　　不对啊，蚀骨荒原是深渊里魔物最多的地方，听说黑暗神陛下就是从那个地方发现小混蛋的，把她捡回来的时候她嘴里还在啃哥布林呢，干饭王翘班之后没理由不去啊。 　　蝙蝠说：“我们找遍了整个蚀骨荒原......事实上在您召唤之前，我们已经翻遍了深渊所有的角落，都没有发现殿下的踪迹。” 　　“黑暗圣女那里怎么说？” 　　“利维坦大人那里也没有。” 　　“不，还有个地方你们没有找......”加莫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您是说......”蝙蝠的翅膀抖得更凶了。 　　“转生池！现在马上给我去找！”加莫拎起蝙蝠的翅膀，把它扔出了窗外。 　　末了他又跌坐回椅子，看着成山高的文件，眼神不耐烦地一凛。 　　刹那间，乱七八糟的文件连烟都没有冒，就直接被火焰烧成了灰烬。 　　“早知道那个小混蛋靠不住，我就不该在这里累死累活......”深渊魔将喃喃道。 　　他没坐多久，吸血鬼就回来汇报了。 　　看着他们弄回来的“尸体”，加莫的脸色更黑了。 　　被变成蝙蝠的吸血鬼们抬着的，是一个睡着了的银发少女，和所有恶魔一样，看起来像人，却没有一处是人。头顶上是一对漆黑的带着细小骨刺的龙角，长长的银发一直垂到了大腿，身上穿着深蓝色的蕾丝蓬蓬裙，背后长着一对蝠翼，长长的，漆黑带着倒刺的龙尾从裙摆下伸出来，拖在地面上。 　　斯卡蕾特，黑暗神之女，深渊仅剩的一头黑暗巨龙，此时此刻只剩下了一具空壳，神魂不知去了哪里。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加莫头疼地戳了戳少女的脸颊，看破红尘般不耐烦地挥挥手：“送回去她房间，然后尽量派出人手去其他位面找，记住，小心行事。” 　　“是，大人。” 　　吸血鬼们带着失去灵魂的公主殿下返回第九层深渊的神宫后，就有飞龙拉着的龙车在城堡外降落，从车上下来的是另一位深渊魔将。 　　除了长期驻守在深渊处理政务城堡的魔将加莫，已经很少有其他魔将出现在这里了，大家都在忙着建设着各自的领地，通过政务中心的文件交换情报，再由加莫批准实行和调度，可以说是和加莫一样繁忙，能够亲自出现在这里，也是不多见的。 　　“加泽尔？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加莫刚拿起羽毛笔，就看到了出现在这里的另一位魔将。 　　加泽尔是米德加德的第一只黑暗精灵，有着一头不输给公主殿下斯卡蕾特的漂亮银发，他身上穿着漆黑的皮甲，属于精灵种独特的气质和美貌让人移不开眼。 　　而此时他的脸上如加莫一般写满了凝重，看起来冰冷无比，一看就是不好接近的存在。 　　前提是他别开口的话...... 　　“公主殿下的神魂失踪了？这个小混蛋终于做了一直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和他空灵的外表格格不入的是哈士奇一般粗哑低沉的嗓音，可见造物主的恶趣味。 　　——并且也深受斯卡蕾特所害。 　　“加泽尔，那姑且是公主殿下，虽然我们知道她是小混蛋但是请你不要说出来她是小混蛋好吗？称呼她是小混蛋是不行的，黑暗神殿下醒过来一定会责怪我们称呼他的宝贝是小混蛋的，被小混蛋知道了小混蛋又要搞事情的，你知道我让小混蛋不至于变成大字不识一个只知道干饭的小混蛋变成多少能帮我处理政务的小混蛋花了多久的时间吗？整整两百年！现在小混蛋失踪了，我很崩溃很头疼——你又是什么事情？” 　　加莫叨叨个没完，似乎是想发/泄一下这么长时间以来遭受的残忍对待，唠叨完后似乎终于想起来问加泽尔来的目的。 　　“你刚刚说了十次‘小混蛋’。”加泽尔冷淡的脸上面无表情，着重强调了“十次”。 　　“这不重要，”加莫飞快地说。 　　“好吧，这不重要，确实不重要，因为重要的是我养的崽子也失踪了，我到处找不到人。”加泽尔皱着眉，同样也想不通他的崽子是怎么失踪的。 　　“你的崽子？哦哦哦，那个啊，叫什么来的？小混蛋的跟屁虫——”加莫欲言又止。 　　“拜蒙。”加泽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哦，拜蒙，”加莫敲了敲桌子，“所以，你的崽子失踪了你为什么要找我？难不成他也跳了转生池？” 　　“......” 　　“真精彩。”加莫鼓掌，“别告诉我他是跟着小混蛋一起去的？” 　　“这倒不是，”加泽尔摇了摇头，“你也知道为了传播陛下的信仰，即使是有不能进入混沌界的规定，我们仍旧可以通过‘仪式’借用‘衣服’到达混沌。就在几天前，我发现今年的名额少了一个——” 　　“被你的崽子偷了吧？是什么名额？” 　　“献祭。” 　　“这就有点难搞了，”加莫搓着下巴，“这种东西换成别的应该好解决，也就几个灵魂的事情，但是你那个崽子......” 　　“......” 　　想到拜蒙曾经被小混蛋恶作剧到尿裤子的经历，两大恶魔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加莫沉默了半晌，头疼道：“这件事你自己想办法，我没招了，这样，你我派人盯着点转生池和黑暗神殿，让那些被派了单子的恶魔去人间找，实在不行就让利维坦上，她身为黑暗圣女不传播信仰整天泡在魅魔窝里，也该让她干活了。” 　　“写封信。”加泽尔直接伸手。 　　“什么？” 　　“我请不动那个女人，要有你的手信。” 　　“噢，知道了。” 　　* 　　至于被两大魔将共同担心的小混蛋和胆小鬼此时在哪里...... 　　历史悠久的圣城总有一些光照不到的地方，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同样也发生着上面的人看不见的事情。 　　罗瑟琳将莉亚娜带出了圣院，出了圣院后把她塞进了没有窗户的马车里，绕过了巡逻，一直到了某座民房的地下。 　　这里还关着和莉亚娜同龄的几个孩子。 　　耳边的哭声让恶魔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她听到了自己的肚子在叫。 　　饿了，想吃小蛋糕。 第14章 　　小蛋糕是没有的，不仅没有小蛋糕，甚至水也没有。 　　地下室是全封闭的，只有天花板上吊着一盏摇摇欲坠的月光石灯，地板上脏兮兮的，整个空间充斥着一股潮湿味。 　　被带到这里来的孩子当然不止是莉亚娜一个，罗瑟琳很谨慎，带莉亚娜来到这里的时候绕过了许多个关口，她以为傻女孩莉亚娜不知道，其实恶魔全看在眼里。 　　一共13个孩子。 　　13这个数字，在人类看来其实不算是很吉利，但对某些生物来说，这个数字象征着一种符号。 　　代表了召唤。 　　罗瑟琳是想用这些人类幼崽的鲜血召唤来什么东西呢？只是简单想想，恶魔就知道了。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恶魔不关心这些，她甚至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些期待。 　　被拐来的孩子看起来都是平民，衣着朴素，只有其中一个格格不入地穿着精致的小裙子。 　　恶魔认出了她，是温蒂·温斯莱。 　　她怎么也在这里？ 　　像是注意到了恶魔饶有兴致的打量目光，捂着脸抽泣的温蒂抬起了头，精致的脸上满是泪痕地看着莉亚娜——害她被禁足的罪魁祸首。 　　温斯莱公爵在圣城也是有宅邸的，被皇太子勒令禁足，温斯莱家钻了个空子，把温蒂大小姐接回了在圣院的宅邸，但温蒂是个叛逆的，当天晚上就偷偷摸摸溜了出来，气不过想离家出走让家人担心一下，知道她的重要。 　　她离家出走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之前都是在街上乱逛着就被侍卫发现了，这天晚上她特意走了小路，没想到眼前一黑，再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还有几个被抓到这里的其他孩子。 　　圣院的平民孩子大多都是背井离乡一个人来到遥远的圣城，基本等同于父母把孩子卖给了国家，这些孩子在满是贵族的圣院里饱受歧视，那些边缘一些性格孤僻一些的，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人第一时间发现吧。 　　温蒂怕极了，又不想和这些低贱的平民说话，就兀自一个人哭着。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地方，天花板潮湿得能滴水，地上还有虫子和老鼠爬过，第一个晚上她就被爬过脚背的老鼠吓晕了过去。 　　现在她看到了同样被抓到这里的“莉亚娜·坎贝尔”。 　　“喂。”温蒂喊了一声。 　　恶魔没理她。 　　“我喊你呢！” 　　恶魔无动于衷。 　　“莉亚娜·坎贝尔！我在跟你说话。”温蒂终于抓狂。 　　“原来你记得人家叫什么啊。” 　　恶魔托着腮，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那个笑容就像是在看任性的宠物一般。 　　多少都是身体里有魔力的魔法师，对于危险有着不输给战士的直觉。 　　这个瞬间，温蒂竟然觉得，在莉亚娜眼里她甚至都算不得是活着的人。这个认知让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声音不再尖锐。 　　语气却依旧阴阳怪气：“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因为你太傻被抓来的？怎么？皇太子哥哥没有好好保护你吗？” 　　恶魔望天：“我当然不像温蒂小姐，在家待着睡一觉都能跑到这里来。”她笑得单纯又无辜，“啊，难道说温蒂小姐家里有通往这里的传送阵？不然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你——” 　　温蒂咬牙，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大惊失色：“你不是傻子？” 　　恶魔：“......”你礼貌吗？ 　　她耸了耸肩：“只有傻子才会觉得周围人都是傻子。” 　　气死了的温蒂竟然忘了害怕，她指着恶魔道：“你等着坎贝尔，你装傻充愣也只有我善良的皇太子哥哥才会相信了，等我出去了一定要告诉她你这个小骗子的真面目！” 　　“出去？”恶魔轻笑着重复这个词，“你拿什么出去呢？” 　　“我......”温蒂支支吾吾，终于想起来，“我还有魔法！” 　　“那你试试。”恶魔说。 　　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温蒂捏紧了裙摆，伸出手开始吟唱咒文。 　　温蒂的魔法是温斯莱家族特有的稀有冰魔法，这是水系魔法的变种，她只要做出一个大冰棱戳穿天花板就能逃出去，就算逃不出去，也能吸引外面守卫的注意力。 　　这是温蒂的想法。 　　恶魔摇了摇头。 　　还是经验太少太天真。 　　且不说这个地窖在地面以下多深的地方，人类幼崽那点可怜的魔力，能够弄出什么花样来？况且这里还是有禁魔结界的，这种东西不是大手笔弄不出来。 　　罗瑟琳应该还有同伙，目的是干什么呢？ 　　吟唱了半天咒文的温蒂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张了张嘴半天话都说不出来。 　　有个平民男孩子在旁边凉凉道：“要是魔法有用我们早就出去了。” 　　“闭嘴，贱民！”温蒂立马转身吼道。 　　男孩发出一声嗤笑，压根不把温蒂放在眼里。 　　“省省吧温蒂大小姐，这里可没有什么贵族。”恶魔摇了摇头，“大家都是要死的啦，死了以后都是一样的灵魂，没有谁比谁高贵哦。” 　　在她眼里只有灵魂和血肉好不好吃的区别，说到底都只是食物。 　　啊，说起来，这里可真是绝佳的狩猎地点，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的吧？这些人类的幼崽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完全可以在解决完之后溜之大吉，谁也抓不到她，包括那个皇太子。 　　来了人界就只开荤过一次的恶魔，手指蠢蠢欲动。 　　危险的眼神丝毫不加掩饰地看着温蒂，就在恶魔想着要不要从她先开始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温蒂的声音戛然而止。 　　恶魔颇为遗憾地收回手砸了咂嘴，她坐在原地看着地下室厚厚的铁门打开，带起了一连串的尘土，门后就是面无表情的罗瑟琳，她身后还有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两个。 　　一身黑袍的，看身形应该是男性，怀里似乎抱着一个人。 　　恶魔看了看罗瑟琳，又看了看那些人类幼崽看向罗瑟琳的目光，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罗瑟琳还没开口，她身后的那个裹在袍子里的人就问道：“都在这里了吗？” 　　声音瓮声瓮气的，似乎戴着面具。 　　“是，大人，仪式要的都在这里了。”罗瑟琳的眼神看着高大男人怀里的那个已然已经失去生命的女孩子，充满了挣扎和期待的复杂情绪。 　　“我没看错你，你果然狠得下心。”男人似是嘲讽般地笑了一声。 　　“为了罗伊娜我什么都能做。”罗瑟琳垂目道。 　　莫名其妙的对话似乎透露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可怕事情，刚刚还在嚣张的温蒂此时还站在原地叉着腰。 　　“管那些贱民的罗瑟琳？”温蒂指着她，“我不管你为什么要把我拐到这里，放我回去！不然温斯莱公爵府是不会放过你的！” 　　罗瑟琳没理她。 　　“怎么办？小姑娘说温斯莱公爵府不会放过你。” 　　男人笑着，无视了温蒂，把怀里奄奄一息的女孩放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 　　“喂！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话？”被无视的温蒂说着便要上前去掀开男人的袍子。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罗瑟琳掼在地上。 　　娇生惯养的小孩子力道哪里比得过常年干活的罗瑟琳这个成年人？况且魔法师大多也是没有什么时间锻炼身体的，这会温蒂被压在潮湿的地板上挣扎，精致的头发马上沾满了灰尘。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下贱的女佣！”温蒂挣扎着，“温斯莱公爵府不会放过你的！皇太子哥哥马上就会找到我！你们都得死！” 　　罗瑟琳眼神一凛，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她一巴掌打在温蒂脸上，抓着她的头发强迫她看着地板上那个苍白的女孩。 　　“我想高贵的温斯莱小姐一定不记得这个‘贱民’了吧？但是我可是很清楚，罗伊娜，我可怜的女儿是怎么被你给欺负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罗瑟琳抬高了声音，“你们贵族口口声声信仰着光明神，私下里却做出这么肮脏的事情！可怜的罗伊娜，明明在那之前还说她和温斯莱小姐交了朋友，结果呢？” 　　像是想起了什么，温蒂的挣扎渐渐停了下来。 　　“您一定不记得还有这个可有可无的‘朋友’了吧？要我告诉整个圣城温斯莱公爵的大公子是个恶心的恋/童/癖，你温斯莱大小姐为了自己的哥哥，借口聚会的名义实际上是在温斯莱家族的私宅，在神明的眼底下行罪恶之事？” 　　说道最后，罗瑟琳的声音都带着愤怒至极的颤抖。 　　“要不是大人的相救，恐怕我可怜的罗伊娜就要被你们像垃圾一样丢入下水道，等着和这个城市的内部一起腐朽了吧？”罗瑟琳掐着温蒂的头发，在温蒂的尖叫声中把她往罗伊娜身边拖去，“看啊，这就是被你害惨了的罗伊娜，这都是你害得！都是温斯莱害的！” 　　那张惨白到面黄肌瘦的小脸就在眼前，尸体的脖子上甚至还能看到淤青。 　　哥哥把手掐在这个女孩脖子上的画面还在眼前，温蒂还记得她是用什么样求助的眼光看着她，对她喊着：“温蒂，呜呜温蒂救救我......” 　　逐渐没了声息。 　　而温蒂只是漠然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 　　那一双双绝望的眼睛和温斯莱大公子的喘/息，毒蛇一般的声音说着：“我亲爱的妹妹，哥哥会记得你所做的一切，这些都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一想到那双属于自己亲生哥哥的手在身上游走的感觉，温蒂就忍不住地恶心想吐。 　　她都是被逼的......没错，都是哥哥逼她的，她没有错！ 　　现在看着罗伊娜的脸，噩梦又再次重现。 　　“不，不是我干的，不是我！那都是哥哥的错，不是我的错！”她尖叫着，哭泣着试图远离，却挣脱不开罗瑟琳的束缚。 　　恨极了的罗瑟琳发出一声悲凉的叹息，而旁观者只是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切。 　　加上莉亚娜一共13个孩子，之前被抓到这里关押的也都被喂了可以让人浑身无力凝聚不了魔力的药，就算知道那个男人和罗瑟琳不简单，也没有任何办法。 　　没有人会来救他们这些平民的吧？ 　　神圣帝国是皇室和贵族掌握着所有的权利，普通人哪里抵抗的了教廷和帝国两个庞然大物？何况是这个国家顶层的贵族犯了罪，即使是向光明神祈祷，所有的解释也都是他们说了算。 　　与其对公平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投奔更为有效的黑暗。 　　正好，那位大人和罗瑟琳各取所需。 　　黑色的献祭，用灵魂换取深渊恶魔的承诺，将死去的罗伊娜的灵魂从另一个世界召唤回来。 　　“好了。” 　　男人吐出最后一个音节，又毫不留情地将温蒂的手掌划破，温蒂发出一声惨叫，她的血源源不断地汇入了出现的黑色魔法阵中，恶魔熟悉的黑暗气息从另一个位面传来。 　　尖叫声中，恶魔看着温蒂的灵魂离开体外，紧接着，是那些孩子的。 　　她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甚至舔了舔嘴唇。 　　好吧，好事可不能让出来的家伙全占了。 　　看着颜色逐渐变成鲜红的召唤阵，裹着黑袍的男人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然而剩下最后的一笔，却始终没有染成红色。 　　“大人，怎么回事？”罗瑟琳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我想应该是——” 　　黑袍男人转过身看向身后，却在下一秒，被一只小手掐住了脖子。 　　紧接着“咔嚓”一声，他的脖子就被轻易地被扭断了。 　　狩猎的恶魔早已练就了无声无息的捕食技巧，想取下这个男人的性命可太轻松了，用这么麻烦的方法无非是她想玩。 　　“莉亚娜？”看清罪魁祸首，罗瑟琳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呼，她甚至因为过于震惊而整个人愣在原地。 　　“已经齐了呢。”然而少女只是这么咧嘴笑道。 　　最后一个灵魂到位，召唤阵上面渐渐浮现除了一个人影。 　　“吾乃深渊恶魔‘拜蒙’，召唤吾的人类，说出汝的愿望，并向吾奉献你的灵魂吧——额......” 　　恶魔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色的虚影看着那个不容忽视的存在，甚至想现在立刻马上就滚回深渊。 第15章 　　此时此刻的罗瑟琳也没有空管事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时间不允许她犹豫，一旦恶魔出现在圣城，这里马上就会被结界发现，她冒险这么做，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 　　一心想复活女儿的她跪倒在拜蒙身前，恳求道：“我已将13个灵魂献祭于您，只希望您能复活我可怜的女儿，并给予温斯莱公爵家应有的惩罚，事成之后我将自愿奉上我的生命！” 　　拜蒙：“......我觉得我......” 　　“这里还有一个灵魂，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罗瑟琳一把拉过莉亚娜，复仇的火焰和激动已经让她理智全无，仅剩的同情心也消失了。 　　现在没有脚的拜蒙甚至都感觉脚下一软，他看着“莉亚娜”，整个灵魂都写满了抗拒。 　　没完没了。 　　莉亚娜摇了摇头，果断打晕了罗瑟琳。 　　拜蒙松了一口气。 　　只有真正刻下召唤咒的才是恶魔的召唤者，但是那家伙已经被莉亚娜结果了——在他说出愿望之前，所以严格来说契约是已经算完成了的。 　　那个男人欺骗了罗瑟琳，所以无论罗瑟琳说什么愿望，都是没有用的。 　　显然莉亚娜是非常懂怎么钻召唤的空子，她现在的“衣服”也是这么来的。 　　一般原则来说拜蒙其实是可以直接通过契约返回深渊的，但因为这个空子，他被强行留在了这里——没有衣服。 　　“殿下......”只有神魂的拜蒙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你知不知道满深渊都在找你......你怎么在这里？身上还全是光明魔法的臭味？” 　　“臭味”这个词触动了恶魔敏感的神经。 　　她咬了咬牙，强行满不在乎道：“要你管？据我所知黑暗精灵的转生名单应该在加泽尔手上吧？他这么宝贝你，竟然愿意把这种危险的名额给你？” 　　拜蒙：“......” 　　他就是因为过于沉重的“父爱”才跑出来的啊！他不想再被逼着穿女装了！他不想每天都被父亲逼着工作了！ 　　“呵。”恶魔一声冷笑。 　　“呜呜，这下好了，都回不去了。”拜蒙哭丧着声音，“又没有衣服。” 　　“这里这么多，你随便找一个呗。” 　　“我......”拜蒙有些犹豫。 　　就在此时，两只恶魔都听到了，外面似乎有许多个脚步声渐渐接近，沉重的盔甲发出了金属磕碰的声音，那是教廷骑士团的脚步声。 　　“啊，这么快就来了，你赶紧决定吧。”恶魔掏了掏耳朵。 　　“什么？” 　　“教廷骑士啊，我刚刚没有说这里是光明教廷的圣城吗？” 　　“你没有说啊！黑暗神在上！”拜蒙都要哭出来了，急的团团转，“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呜呜我没有衣服我不想死啊！” 　　恶魔也有点紧张，她没想到骑士团的效率这么快。 　　在地下室的铁门被人强行破开的瞬间，她连忙抓起拜蒙的神魂就地一塞，一时间也没注意到塞进了什么里面。 　　过于极限的操作让她惊魂未定地转过身，就看到了脸色黑到能滴出水的伊提亚斯。 　　光明之子伊提亚斯·莱因哈特，他站在狭小黑暗的地下室内，就像一缕光照进了黑暗。 　　怪刺眼的。 　　到底还是人类的身体，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闪光生物，莉亚娜眨了眨眼，被光线刺激到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这放在担心了一晚上的伊提亚斯眼里就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看到女孩落下眼泪的瞬间，伊提亚斯心都要碎了。 　　她一定受了很多苦，身上穿的院服脏兮兮的，脸上甚至还有血迹（罗瑟琳蹭上去的），小脸上写满了慌乱，这周围全都是尸体和血迹，她必然是怕极了。 　　要是他再晚来一步......会出现什么后果，伊提亚斯根本不敢想。 　　伊提亚斯大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了莉亚娜。 　　“别怕，乖女孩，现在你安全了。”他拍了拍女孩的背安慰道。 　　恶魔眨巴了一下眼睛，肺都差点被他拍出来。 　　没有照顾孩子经验的皇太子殿下显然是在慌乱之中没有注意力道，没轻没重的让她挨了一下，过于“沉重的父爱”让恶魔翻了个白眼，甚至咳嗽了两声。 　　皇太子背后的骑士们：“......” 　　想动，又不敢动。 　　“莉亚娜？没事吧？”两声咳嗽让皇太子慌了，他连忙把莉亚娜抱了起来，仔细检查她身上是不是有伤口。 　　恶魔阻止了他的动作，她一手抓着伊提亚斯的领子，另一只手推开了他凑过来的脸。 　　“我没事的。” 　　为了维持人设的恶魔强行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在伊提亚斯看来她这抓着他衣服的动作根本就是在害怕。 　　“乖孩子，我马上带你回去。”皇太子殿下大手一挥下令，“把这些孩子的尸体带出去，我希望今晚的事情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是，殿下！” 　　骑士们鱼贯而入开始麻利地打扫现场，伊提亚斯抱着莉亚娜，面色凝重地看着那个透着不详的黑色的魔法阵。 　　他自然是认出来这是一个召唤恶魔的阵法，怀里抱着莉亚娜不太好查看，但他又不想把莉亚娜交给别人。 　　就在伊提亚斯犹豫要不要让莉亚娜先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时，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之间魔法阵中央那个本该是尸体的女孩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竟然睁开了眼睛，挣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伊提亚斯几乎是第一时间抽出了腰间的剑，与此同时，还在打扫现场的几名骑士也纷纷进入了备战状态，只有伊提亚斯怀里的恶魔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啊要命，刚刚把拜蒙塞进罗瑟琳女儿的尸体里了，这可怎么办？ 　　如果拜蒙被发现的话，按照这个家伙胆小鬼的程度，说不定连她都会被暴露，这必然是不行的，不仅是她还没玩够，要是拜蒙出了什么事，加泽尔可不会放过她。 　　虽然恶魔不怂黑暗精灵始祖，但她怂她亲爱的父亲。 　　在恶魔犹豫的档口，刚被捆起来的罗瑟琳此时悠悠转醒，看到“活过来”的女儿，她当即什么都不顾了，以惊人的力道飞奔到“罗伊娜”面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回来了！”她流着泪捧着“罗伊娜”的脸，看着那张苍白的小脸重新恢复生机，罗瑟琳的状态却有些不对劲。 　　那大概是出于母亲保卫自己孩子的本能，除了念叨着“亲爱的罗伊娜”和“活过来了”外，她似乎已经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彻底疯掉了。 　　而“罗伊娜”则是看了一眼罗瑟琳，茫然的目光又对上了眼神恐怖的伊提亚斯，强烈的光明气息让“罗伊娜”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 　　伊提亚斯挥了挥手，骑士们拉开了罗瑟琳。 　　被拉开时她嘴里还念叨着“活过来了”“要让温斯莱付出代价”这样的话。 　　地上还有一具尸体，是失踪的温蒂·温斯莱的。 　　皇太子的脸色黑如锅底，明智的人心里已经有了数。 　　在圣城，离神明和信仰最近的神庭总殿竟然发生这种事情，其中一个还是帝国公爵的女儿，这种事情说出去带来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光明的信仰受到影响，甚至整个神圣帝国的地位都会动摇。 　　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伊提亚斯让骑士们先押着罗瑟琳回到神殿，那些圣院平民学生的尸体会得到安置，至于那个黑袍男人。 　　面具下的脸皇太子却没有印象，只能让骑士们也一并带走。 　　剩下最后的，就是罗瑟琳不惜投奔黑暗也要复活的女儿，到底这是被禁忌复活的，还是里面已经换了个人，需要好好检查一下。 　　但无论如何，罗伊娜也不能—— 　　“我想要她。”恶魔拽了拽他衣领的卡扣。 　　伊提亚斯看向她的眼神温柔：“你确定吗莉亚娜？她是罪人之子，我们不确定她到底是真的，还是已经被恶魔附体。很危险。” 　　“可是，犯错的是罗瑟琳。”恶魔眨巴了一下眼睛。 　　神圣帝国的法律和教廷的规矩里面确实是没有犯罪就会被连坐的条例，但罗瑟琳的事情牵扯太多，这件事还需要好好掂量一下。 　　伊提亚斯想了想道：“可以，我会允许她作为女仆留在你身边。” 　　这样他也方便盯着以防万一。 　　“我不想她再死，你是好人。”恶魔笑着说。 　　善良的女孩，即使是罗瑟琳为了女儿做了伤害她的事情，她还是愿意原谅罗瑟琳的女儿吗？ 　　皇太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虽然很想把这个善良可爱的孩子抱着好好安慰一下，但他至少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于是命令骑士们将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的罗伊娜也打包带走。 　　离开地下室后，他伸出手，甚至不用念咒文，这间藏了罪恶的民居便和地下室一起消失了。 　　等到地平线上升起的太阳带来崭新的一天时，所有隐藏在这里的事情将不会再有任何人提起。 　　恶魔惊讶于他这不留痕迹处理事情的实力，她想了一下要是自己的身份暴露在这个人类皇太子的面前，那怕是要打上好久。 　　不会死，但也不会全活。 　　恶魔对力量天生敏感，强过她的家伙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能轻易招惹。 　　只能希望被她塞进罗伊娜身体里的拜蒙自求多福了。 　　恶魔毫无良心地想。 　　她被带回了圣院，在伊提亚斯的小房子里“修养”了几天，父爱溢出的皇太子殿下在处理这件事的公务治愈甚至还不忘把莉亚娜的房间全都布置成粉色，甚至还亲手帮她把那个差点没送出去的粉色缎带绑在了女孩奶金色的头发上，活像个精致的人偶。 　　虽然逃跑计划暂时搁浅了，但恶魔心情很好，因为为了安慰她，伊提亚斯这几天不仅没有限制她吃小蛋糕，甚至还有更多蛋糕送了过来。 　　恶魔的腰粗了一圈，她并未察觉。 　　三天后，别扭地提着裙摆的“罗伊娜”被带到了莉亚娜面前。 　　“莉亚娜小姐。”“她”不情不愿地对着恶魔行礼道。 　　恶魔愣住了。 　　她手上的小蛋糕都忘了吃，甚至因为过于震惊而被揉成了一团。 　　拜蒙终于穿上了他一直不肯穿的女装。 　　真是—— 　　太好笑了。 　　恶魔忍到脸皮都微微抽搐，而披着罗伊娜皮的拜蒙脸色黑如锅底。 第16章 　　“从今天开始罗伊娜将会照顾你的生活。”站在罗伊娜身后的伊提亚斯说，“莉亚娜，这样可以吗？” 　　实际上他非常不情愿，毕竟照顾莉亚娜这件事他更想亲力亲为，奈何最近要处理这件事，实在忙不过来。 　　恶魔不着痕迹地把揉成一团的小蛋糕放回盘子，然后微笑道：“谢谢你，伊提亚斯。” 　　皇太子殿下点点头，捧着被萌化的小心脏，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匆匆离开了，看起来确实是相当的忙。 　　确认他离开后，房间内的两个恶魔都松了一口气。 　　“真可爱啊~” 　　回过神后的恶魔眨了眨眼睛，弯着嘴角笑得捶桌子。 　　拜蒙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抱怨道：“你看看你干得好事！我宁愿穿那件男人衣服！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怎么过来的？！” 　　“不知道。”恶魔忍着笑意看着他说，“我只知道你要是穿了那件男人衣服，你可能活不到现在来见我。” 　　拜蒙不得不承认恶魔说的是对的，毕竟那个男人是在光明教廷的圣城召唤了恶魔。 　　“可是斯卡，”他极不情愿地捏了捏胸前他本该没有的沉重的“赘肉”，哭丧着脸，“这个东西，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想要还没有呢，不知足。” 　　恶魔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慢条斯理地舔干净手上的奶油蛋糕，这个粗鲁的吃相简直和在深渊一模一样。 　　拜蒙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说：“斯卡，别这样吃饭了，你现在是人类。” 　　大概是因为恶魔现在穿着的“衣服”和她本人在深渊的形象差得太远，一向追求优雅精致生活的黑暗精灵胆子肥了，竟敢开始教育她了。 　　连加莫都没能做到的事情，拜蒙算老几？ 　　恶魔的脸色顿时黑了。 　　“你再多嘴你信不信我把你给吃了？”恶魔咧开嘴高高在上地看着他道。 　　“......” 　　拜蒙一抖。 　　明明是和深渊相差巨远的两张脸，却还是让他想起了不太快乐的记忆。 　　那个时候的龙的大嘴里喷出森冷的火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小点心。 　　拜蒙咽了咽口水，连忙道：“对不起斯卡，我不说了。” 　　“这才乖。”恶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问道，“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她指的是这三天里关于罗瑟琳的事情，以及教廷对罗伊娜的审问。 　　“没有没有，我把该说的都说了。”拜蒙摇了摇头，又不可置信地义愤填膺道，“人类真可怕，竟然对同类也能做出这种事情。” 　　罗伊娜本身就是因为小小年纪就有一副好身材，这才被加德纳·温斯莱看上，也就造成了之后的悲剧。 　　她什么都没有做，一心以为温蒂是把自己当朋友，却没想到是彻头彻尾的骗局，最终像用坏的玩具一样被丢弃。 　　一想到这个身体里留下的属于罗伊娜的记忆，拜蒙就感觉那个叫加德纳·温斯莱的人类简直不是东西，连最邪恶的恶魔都不如。 　　现在整个深渊都在加莫的领导下搞基建，响应人类的召唤也不过是各取所需，就像天使降临赐福那样属于必须的业务，简单来说就是大大的良民了。 　　“你怎么说的？” 　　“那个叫罗瑟琳的女人已经疯了，眼里只有我现在这件衣服，”拜蒙说，他的神色充满了惊恐和无奈，“黑暗神在上，那个人类皇太子真可怕，恐怕最近温斯莱家要出事。” 　　“肯定会出事的，就看伊提亚斯怎么解决了。”恶魔敲着桌子，又问，“你的身份怎么给你安排的？” 　　“这不是在给你当女仆吗？” 　　“我怕你这个胆小鬼路出马脚，那你就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别做多余的事情。”恶魔说，她又补充道，“也别想着回深渊。” 　　拜蒙：“......” 　　* 　　温斯莱公爵府的事情似乎没有被抬到明面上，一切都发生在圣光找不到的黑暗角落里。 　　温蒂·温斯莱的死对外宣称是意外，为此温斯莱家族没有发声，似乎是默认了这个事实，而关于罗瑟琳的事情也被压了下去，只说她是辞职回家，而“罗伊娜”，则作为恶魔的小跟班，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皇太子的小屋内。 　　白天恶魔去上课，晚上回来就有拜蒙捏肩膀捶腿，这个黑暗精灵把狗腿子的功能发挥到了极致，恶魔用着方便极了。 　　不过一些流言蜚语还是悄悄传了出来，那些谣言恶魔听过就忘，对她的生活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温斯莱家族这一代子嗣并不多，加德纳·温斯莱是长子，然而有罗伊娜的证词和指控，在宗教至上的国家里，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份，一旦触犯教条，等待的就是审判。 　　但是温斯莱公爵算是皇后那边的亲属，此事牵连甚广，尽管皇后有意施压，被天使承认的“光明之子”伊提亚斯的地位在这个帝国里除了教皇外已经无能能比，尽管如此，为了皇室的权威和在民众心中的神圣地位，对加德纳·温斯莱的审判还是在暗地里进行了。 　　温斯莱公爵痛心疾首的控诉和伸冤并没有在无情地圣光审判下起到任何作用，在神明的审判面前所有的生灵都是平等的，圣光的照耀下他们会袒露自己所有的罪行，然后交由神明审判，而不仅是死去的罗伊娜，加德纳袒露在过去的五年间他曾数次侵/犯温蒂未果，于是逼迫温蒂欺骗圣院里的平民女孩和小贵族的孩子，结束后就将她们残忍地杀害埋尸在庄园里，那些开得鲜艳血红的玫瑰花，都是由那些无辜女孩的鲜血染成的。 　　如果不是罗伊娜那次的意外和罗瑟琳的孤注一掷，还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会惨遭加德纳的毒手。 　　尽管如此，绑架和召唤恶魔的重罪，虽然不至于死亡，但也没有办法再回到社会。 　　当犯了重罪的加德纳在圣光的审判下连尸体都没有时，一旁的温斯莱公爵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他正值中年，在此刻原本亚麻色的头发似乎都灰白了一层。 　　而行使着“审判”义务的皇太子殿下，审判的圣剑竖在他的面前，他沐浴着圣光，对罪人的慈悲神色仿佛真正的神明降世，与阴影中的温斯莱公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围的红衣主教们看着中间的皇太子，就像看到了他们信仰的神。 　　信仰是绝对的，教条不可触犯，犯罪者—— 　　当由神明审判。 　　而皇太子，便是人间的神。 　　这件事的后续关于温斯莱家族的处置问题恶魔并不知情，伊提亚斯解决完这件事回到圣院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 　　红蓝双月挂在天空，宵禁后的圣院安静得只有蝉鸣。 　　这是今年夏天最后的蝉了，等它们不再在枝头鸣叫的时候，意味着秋天就要来了。 　　而秋天之后是冬天，到时候白雪会覆盖整个圣城，如果那孩子穿上棉衣和斗篷的话—— 　　简直就是雪地里的精灵！不，精灵都没有那个孩子可爱！ 　　想到这里，最近因为处理温斯莱的事情而感到烦闷的皇太子殿下，负面的情绪一扫而空。 　　他回到小楼，在莉亚娜的房间门口驻足了一下，再次纠结起偷看的行为究竟合不合适。 　　没关系伊提亚斯，你只是关心那个孩子睡不睡的好，以免又发生之前的事情，没事的。 　　他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认为自己现在的行为就是关心孩子的家长，于是悄悄打开了房门，下一秒，他整个人愣在原地，随即就是浓浓的怒火。 　　伊提亚斯冷着脸轻轻关上了房门，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压抑下冲动。 　　什么冲动？那自然是质问为什么莉亚娜会睡在地板上？ 　　他终于想起第一天晚上的时候，也是在地板上发现的昏迷的莉亚娜，难道这个孩子最近一直都是睡在地板上的？到底是为什么？ 　　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伊提亚斯却担忧到一整晚睡不着，无数次想把那孩子抱到床上去，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不行，他必须知道原因，担忧到根本睡不着！ 　　在翻来覆去第三次后，伊提亚斯从床上爬起来，他睡衣的扣子严谨地扣上了最上面那一颗，宽松的睡裤也掩盖不了那下面的一双长腿，他来到书房抽了一张信纸，用精致的羽毛笔开始奋笔疾书...... 　　第二天一早，当太阳的第一缕光线照到房间内时，床上的拜蒙便睁开了眼睛。 　　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地板上睡得四仰八叉的莉亚娜翻到腰上的裙子扯下来盖住底/裤，从一开始对此的不忍直视，现在拜蒙已经完全适应了。他是真的受不了这头粗鲁的龙，连睡相都这么难看！ 　　在深渊一直都是抱着自己的尾巴睡觉的恶魔至今还未适应，下意识地就把枕头当了抱枕，而被抢了枕头的拜蒙因为换了个身体而经常性落枕，浑身不舒服。 　　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 　　“殿下......殿下起床了......”拜蒙推了推地上的莉亚娜。 　　恶魔砸了咂嘴，翻了个身。 　　“......” 　　拜蒙咬了咬牙，忍无可忍地在她耳边抬高了声音：“殿下！起床！加莫来了！” 　　“！！！” 　　大概是“加莫”这个名字触动了恶魔敏感的神经，毕竟在她眼里加莫等同于工作和失去自由，整个深渊天不怕地不怕的恶魔除了黑暗神外唯一怂的就是加莫。所以听到这个名字后她条件反射地迅速坐了起来擦干净了口水。 　　加莫不在。 　　她一巴掌打在了拜蒙身上：“蠢货！你下次能不能换个理由喊我起来？” 　　“冤枉啊，你要是能自己起来我为什么还要喊你？” 　　拜蒙捂着脸嘤嘤啜泣。 　　“哼。”恶魔轻哼一声，拍了拍裙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打开了房门。 　　结果她一打开门，熟悉的光明气息就扑面而来。 　　呃......今天的皇太子，似乎脸色很不好呢。 　　“早上好？”恶魔挥爪打招呼。 　　然而皇太子的脸色仍旧很难看，就在恶魔怀疑他们刚刚用恶魔语的对话是不是被听见而有些担忧时，就见皇太子冷冷道： 　　“罗伊娜，你出来。” 第17章 　　胆小鬼吓得一抖，下意识地看向了恶魔。 　　然而恶魔也是搞不懂，伊提亚斯的怒火在恶魔看来有些莫名其妙，她甚至怀疑是不是他知道了什么。 　　拜蒙缩在恶魔身后，见皇太子的目光越来越可怕，莉亚娜也看着他，他不得不顶着压力出了房门。 　　有些狭窄的走廊上，伊提亚斯的脸色黑如锅底。 　　他第一次用非常严肃的声音质问道：“为什么你会睡在莉亚娜的床上？而莉亚娜却睡在地上？” 　　嗯？有什么不对吗？ 　　拜蒙和恶魔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在深渊，龙睡在石头上，黑暗精灵睡在幽暗密林的树屋藤蔓上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然而关于“人类是睡在柔软的床上的”这件事，两个没有人界生活常识的恶魔种是压根不知道的。 　　要不是莉亚娜阻止，拜蒙甚至想在房间里搞根藤蔓，他才不乐意睡在床上，那样会降低他们对周围的感知。 　　所以面对伊提亚斯的质问，拜蒙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恶魔。 　　恶魔眨巴眼睛：“......啊，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莉亚娜......”见她这样，伊提亚斯的怒火顿时消了一半，他无奈地蹲下/身揉了揉莉亚娜的头，“懂事的孩子，我知道你心疼罗伊娜的事情，这是你的房间，你们可以一起睡在床上，而不是你睡在地板上。” 　　“可是，我在家一直都是这么睡的。”恶魔说。 　　“这么睡？睡在地板上？” 　　恶魔点了点头，伊提亚斯却震惊了。 　　到底是谁家的父母？竟然连床都不给孩子睡？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怪不得这孩子看着这么瘦小，这已经不只是疏忽了，简直就是虐待！ 　　皇太子刚消下去的怒火又“蹭”地上来了，不过这次的怒气倒不是再针对罗伊娜，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对着莉亚娜温柔地安慰道：“没事了，你现在不是在那个糟糕的家里，可以睡在床上，你和罗伊娜可以睡在一起，莉亚娜，那原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可是她根本不需要。 　　恶魔想，要是现在拒绝的话，指不定这个皇太子要啰嗦多久，于是只好又点了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皇太子并没有完全放心，他站起身对罗伊娜道：“关于罗瑟琳的事情，教廷已经处理好了，你想回到圣院继续学习的话，那就不能再用这个名字。” 　　拜蒙看了一眼莉亚娜，咬了咬牙道：“殿下，我想回到圣院继续学习。” 　　“我知道了。”伊提亚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充分扮演了好妈妈的角色，催着莉亚娜去洗漱，又在她换好衣服后把她抱着去共进早餐。 　　恶魔这无比乖巧任人揉搓的态度令拜蒙惊呆了。 　　大概是莉亚娜差点就惨遭罗瑟琳毒手丢了小命的事情刺激到了皇太子殿下敏感的神经，尽管平时除了学业之外还有非常多的事情包括政务需要他去处理，伊提亚斯还是坚持自己亲自送莉亚娜去教学区上学。 　　这下子，恶魔遭到的关注便更多了。 　　日日活在别人关注的目光下，她想搞点小动作都没有办法，而拜蒙则完全靠不住。 　　换了一个身份的拜蒙现在是和恶魔一起被安排在新生和一堆小屁孩一起上课，在一堆只有十二三岁的矮冬瓜中间显得格外高大。这让他不仅不会感到羞耻，反而有种自豪感。 　　毕竟现在他可以说莉亚娜是矮冬瓜了，要知道在深渊，这头龙曾不止一次地说他矮。 　　恶魔不知道拜蒙心里的小嘚瑟，在圣院的这几天上课的经历已经完全消耗完了她为数不多的对学习热情和耐心，一旦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再去面对那些天花乱坠的书本和笔记，她简直就是一百个不愿意。 　　讲台上的教授还在用一成不变的语调讲着魔法史，对此不感兴趣的学生大多都是昏昏欲睡，就算有兴趣的叶架不住教授一成不变的催眠音调，恶魔早就坚持不住挣扎都不想挣扎完全趴在了桌子上。 　　教授对此见怪不怪，只要这群小崽子能过期末考上课怎么样都无所谓，尽管如此人群中某个奋笔疾书的身影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那个插班生。 　　或许是年纪比较大的孩子学习自主性比较好吧，教授看了一眼也没有刻意去关注，只是讲课的声音不自觉地又抬高了些许。 　　恶魔动了动脑袋，仍旧睡得香甜。 　　拜蒙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他甚至帮恶魔把笔记也抄了一份，熟练的样子令人心疼。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恶魔从课桌上抬起头伸了个懒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满意地翻了一下拜蒙给她抄的笔记，拍了拍他的肩膀。 　　“干的不错。” 　　拜蒙叹了一口气抱怨道：“为什么都到人界了我还要给你抄笔记？” 　　“这是你的荣幸。” 　　“这也是为什么你的魔法一直没有我好的原因。” 　　恶魔不满地看着他：“你魔法好，你又打不过我。” 　　龙的鳞甲能够免疫一切魔法属性攻击，她甚至不需要学习魔法，毕竟她天生就是黑暗元素的集合体，花里胡哨的魔法还比不上她一口吐息，龙爪的力量也足够破开一切防御。 　　然而恶魔似乎忘了这里不是深渊，也不是她的食堂蚀骨荒原，这里是人界，她没有龙的力量，穿着一件弱小的人类小女孩的衣服。 　　所以当拜蒙从背后把她整个人像扛大米一样扛起来的时候，恶魔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你胆子肥了？放我下来混蛋！”恶魔在拜蒙肩头气急败坏地乱动，拳头硬了又硬，愣是忍住了当中行凶的冲动。 　　很好，拜蒙，你死了：） 　　看我回了深渊怎么收拾你！ 　　恶魔在心里记着小本本，拜蒙红着脸把她因为乱动而翻起来差点露出底裤的裙摆放下去，刚要离开教室，就被两个孩子围住了。 　　“有什么事吗？”拜蒙停下脚步看着那两个孩子。 　　是一男一女，院服上的印花都洗得有些褪色了，看打扮似乎是平民孩子。 　　“那个，伊娜同学，”在女孩子的怂恿下男孩子支支吾吾地说道，“下个月中旬就是神恩日庆典了，我们组织了一个小聚会，想邀请你和莉亚娜一起，请问你们有时间参加吗？” 　　“你是谁？聚会？什么聚会？”拜蒙一脸茫然，在被莉亚娜戳了戳后背后忙问， “我是说，是那种有好吃的的聚会吗？” 　　“好吃的？当然有的，大家会做各自的家乡菜一起品尝。”女孩子有些激动地说。 　　“......我们会参加的，谢谢。” 　　“那么，期待着伊娜和莉亚娜同学的出席。对了，我叫艾莉森·梅根，他是凯尔·巴德。”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般，女孩子露出大大的笑脸，连忙介绍起身边同行的男孩子。 　　“很高兴认识你们，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伊娜，莉亚娜同学。” 　　拜蒙点了点头，然后轻飘飘地扛着莉亚娜离开了。 　　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对话—— 　　“她不觉得很重吗？” 　　“应该不会吧......” 　　刚刚邀请拜蒙和莉亚娜的孩子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复杂的神色。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拜蒙完全就是那个给莉亚娜当跟班的，突如其来的插班生是莉亚娜的跟班这件事情，早在今天早晨皇太子亲自送莉亚娜来上学时就已经在圣院里面传遍了，不用想都知道是皇太子安排的，这要是还看不出来这个用有光明魔法的女孩在皇太子心中的地位，那怕是眼睛长着跟摆设一样了。更别提还有温蒂的前车之鉴...... 　　谁能想到刚入学就能在圣院天不怕地不怕当小霸王的温蒂，在莉亚娜上学的第一天就被遣送回家了呢？ 　　现在甚至传出来温蒂“意外死亡”，就算没人怀疑消息的真实性，也会忍不住往莉亚娜身上联想。 　　这个女孩，到底什么来头？ 　　虽然说有皇太子的命令在先，圣院内部不分平民和贵族，然而阶级和人数的差异导致的鄙视链并不会在短时间内消除，平民们不想错过机会，贵族们更不想错过这个和皇太子交好的机会，高高在上油盐不进的皇太子，现在莉亚娜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就算贵族们再不屑于和一个平民女孩打交道，却也不得不这么做。 　　所以在走廊上第二次被人拦下来时，拜蒙甚至想原来自己这么受欢迎的吗？ 　　拦住他去路的是另一个女孩，和刚刚有些畏缩的平民孩子不一样，这个女孩看着和拜蒙现在的身体差不多大，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棕色的头发扎了精致的发辫，行为举止落落大方中带着一丝优雅。 　　她提着裙摆对拜蒙行了一个同辈的礼节，又轻声说：“伊娜同学，莉亚娜同学，我是斯蒂尔·埃尔伯格，代表学生会邀请两位参加神恩日学生会举办的聚会，不知两位意下如何呢？” 　　斯蒂尔·埃尔伯格的语气没有像其他贵族那样高高在上，举止行动和语气都是恰到好处的礼貌和优雅，乍一看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 　　不过话是这么问，她的目光却是看着拜蒙肩膀上的莉亚娜。 　　“啊这......”拜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莉亚娜，又问了相同的问题，“有好吃的吗？” 　　周围传来“怎么问这种问题”“她是没吃过饭吗？”“学生会的聚会是什么菜品”这样窃窃私语的声音。 　　斯蒂尔的脸上仍旧带着恰到好处的优雅微笑，既没有表现出不屑也没有表现得意外，虚掩着唇笑道：“当然，宴会当天会有最合适的厨师来准备美食。” 　　“我会考虑的。” 　　没等拜蒙开口，莉亚娜便道。 　　“那么，期待着两位的光临。” 　　回到皇太子的小楼路上，拜蒙忍不住问恶魔：“你先答应了艾莉森和凯尔，怎么又答应斯蒂尔？你到底要去哪？” 　　恶魔用一副“你怎么这么蠢”的眼神看着拜蒙，砸了咂嘴道：“你是不是傻，夜晚好长的哦。” 　　“所以？” 　　“我们先去艾莉森的聚会吃完好吃的，再去找斯蒂尔就好啦。”恶魔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拜蒙：“......” 　　不愧是深渊干饭王，真有你的。 　　远远地，皇太子就从书房的窗户里看到了那一大一小归来的身影——嗯？怎么莉亚娜被背着？是受伤了吗？怎么每天上学都有状况发生？ 　　伊提亚斯连忙丢下手上的《如何当一名好家长》，然后匆匆下了楼。 　　——为了保持形象，他没有跳窗户。 　　不过请相信这并不代表他不担心莉亚娜。 第18章 　　拜蒙再三向这个操心过了头的皇太子保证莉亚娜既没有受伤也没有被怎么样，并表示自己只是担心莉亚娜累到了才背着她回来，伊提亚斯这才放下心。 　　恶魔脚不沾地地被伊提亚斯抱进屋，留下腰酸背痛的拜蒙在原地呵呵。 　　再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当场抱怨其实是因为莉亚娜懒。 　　深渊里谁不知道蚀骨荒原里那头好吃懒做的龙是被那位黑暗神养着的宝贝女儿？但是谁又敢当着黑暗神陛下和这头好吃懒做的龙当面提呢？除了加莫。 　　反正拜蒙是不敢的。 　　他只能揉揉自己可怜的腰，并默默记下小本本。 　　深渊魔龙斯卡蕾特今天第三次对着不知道比自己小了多少岁的人类皇太子卖萌微笑，呕。 　　真想知道要是皇太子知道这个“可爱”的人类女孩里面装着的其实是一头好吃懒做睡觉喊声震天一天天只会拍着肚皮混吃等死的黑暗巨龙会是什么表情。 　　那一定很精彩。 　　想到这里，拜蒙心理平衡了。 　　晚些的时候，当双月从地平面上升起，大地陷入一片静谧中时，皇太子的小楼内，某扇门悄悄地打开了。 　　拜蒙在床上睡得像个僵硬的尸体——他还是不习惯床铺，下意识地用着在藤蔓上睡觉的姿势，而原本睡在地上的恶魔却坐起身，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眼里却没有半分睡意。 　　要命，白天睡多了。 　　她站起身，嫌弃地看了一眼拜蒙，又在他脸上戳了戳，拜蒙皱了皱眉，别过了头，却并未醒过来。 　　倍感无聊的恶魔只好站起身打开门，却没想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缝处还透出了亮光。 　　伊提亚斯也没睡吗？ 　　恶魔站在原地想了想，回去找了个枕头，然后往那个房间走去。 　　还在专心处理公务的伊提亚斯，在那个轻巧的脚步声出现在走廊上时便注意到了，一时间手上的工作完全没有了心思处理，等到那个脚步声停到门口，房门被轻轻扣了扣时，他才像模像样地把手中的羽毛笔摆出一个忙碌的角度，然后揉了揉眼睛，走过去打开了门。 　　看到门后那个小可爱的瞬间，皇太子心都要被萌化了，顿时觉得刚刚令人烦闷的工作带来的坏心情都飞到九霄云外。 　　莉亚娜穿着他给她准备的连体型粉色兔子睡衣，毛茸茸的脑袋裹在兜帽里，兔子耳朵一只立着，一只折下来垂在脑袋上，漂亮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活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捧着软成一团的小心脏，心里都傻笑成痴汉了，还维持着表面上镇定的伊提亚斯极力使自己的语气正常：“莉亚娜，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我睡不着，你也没睡。”恶魔抬头看着他，“所以我来找你了。” 　　这话在皇太子听来就是“你也没睡我过来陪你睡”的意思了，也不知道他怎么脑补的，总之为此大为感动的伊提亚斯想到了白天翻到的那本《如何当一名好家长》，其中一条就是每晚陪伴孩子进入睡眠，在睡前与孩子聊聊当天经历的事情，或者是给孩子讲睡前故事，这些都是有助于增进感情的事情。 　　莉亚娜之前一定没有经历过这些，也没有人给她讲睡前故事——虽然皇后也没有给伊提亚斯讲过，一直都是女仆在给他讲，等他大了就没有了这个待遇，但这并不妨碍皇太子殿下将心比心地给莉亚娜一个完美的童年。 　　于是他干脆利落地暂时抛弃了工作，想着等莉亚娜睡着以后再通宵处理完，将莉亚娜邀请进了房间。 　　就像是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恶魔上上下下将伊提亚斯的房间看了个彻底。 　　地板上铺得没有一丝死角的地毯以及墙壁上巨大的圣殿徽记让她脸色顿黑，她背对着伊提亚斯所以伊提亚斯并未发觉，皇太子只是感觉她头顶的兔耳朵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来，没等他询问怎么回事，就见莉亚娜爬上了他的办公桌。 　　“啊那个是——”机密文件来的。 　　算了，想到莉亚娜可能也看不懂，伊提亚斯也就无所谓了。 　　恶魔看得懂吗？ 　　被加莫逼迫着处理了几十年深渊政务的恶魔必然是看得懂的，但她对人类的内政并不是很感兴趣，扫了一眼就看到的内容推断出伊提亚斯在帝国的权力不小，仅此而已。她不清楚伊提亚斯今年几岁，也不清楚人类帝国的秩序，对此并不感兴趣于是很快便放下了那些文件。 　　“莉亚娜，已经很晚了。”皇太子从背后把她抱下了书桌，“长身体的好孩子该睡觉了。” 　　他把莉亚娜放到自己那张大床上，武学魔法造诣都很高的皇太子殿下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娇生惯养，长期在教廷光明骑士团中训练，每年又会在军队中磨砺的他比起柔软的铺盖更习惯比较硬的床板，把莉亚娜放上床时他关切地问了一句：“会不会感觉床很硬？” 　　恶魔摇了摇头，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果她说想睡在地板或者石头上的话，她敢说伊提亚斯绝对会惊恐地拒绝的。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啰嗦，还是忍忍吧...... 　　她抱着自己带来的枕头，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角落，看着伊提亚斯从睡衣下面露出来的结实的小臂和胸肌，恶魔想了想，对伊提亚斯招了招手。 　　“你过来一点。” 　　伊提亚斯：“0.0？” 　　他凑过去，就见莉亚娜那双并不算保养得当甚至还带有茧子和伤痕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和胸肌，小脑袋满意地点了点。 　　这是什么情况？ 　　并没有搞懂莉亚娜在干什么，伊提亚斯就被恶魔抓着领子半推半就地上床坐在了恶魔边上，顿时胸口一沉。 　　毛茸茸的小脑袋大概是把他的胸口当成了枕头，还在上面蹭了蹭。 　　伊提亚斯顿时感觉怪痒的，但是又不敢动，因为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这么亲密过，他这是被这孩子依靠了吗？还是说她终于对他敞开心扉了？ 　　伊提亚斯颤抖着手摸了摸莉亚娜睡衣帽子上的兔子耳朵，对着怀里的小兔子轻声地，试探性地问道：“莉亚娜，既然睡不着的话，愿意和我分享一下今天在圣院学习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情吗？” 　　有趣的事情？ 　　她一整个上午的实践课都是在边上打酱油，下午的课也是睡过去的，问她有趣的事情？ 　　难道要回答睡觉吗？ 　　恶魔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憋出来一个：“聚会。” 　　“嗯？聚会？” 　　“神恩日聚会，那是什么？”恶魔转过头问道。 　　难道是她想的那个神恩日？别吧...... 　　“每年秋季金枫月的第二个星期，在红月和蓝月最圆的那一天，是米德加德的神恩日，那是光明神用圣剑封印黑暗的第一天，从那天开始大地再也没有了恶魔和黑暗，于是百年前的人们就把这一天作为节日，纪念强大的神明为米德加德带来和平与安定，只有这一天圣城是不宵禁的，大家都会准备丰富的节目和盛大的宴会，为神明献上祷告，祈祷来年的繁荣。” 　　皇太子耐心的解释却让恶魔暗自咬牙，黑了脸色。 　　好家伙，原来是你们祈祷神恩。 　　祈祷个屁的神恩，在恶魔看来这简直就是把黑暗阵营的失败年年拿出来反复鞭尸，不愧是光明神。 　　父亲，您的死对头真的太阴险了。 　　恶魔的咬牙伊提亚斯并未注意到，他笑着问莉亚娜：“既然莉亚娜这么问，是有同学邀请你参加他们的聚会了吗？” 　　不，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去了。 　　“不去了。”恶魔咬牙道。 　　“诶，为什么？”伊提亚斯一愣。 　　往常要是听到好吃的，这孩子不是第一个冲过去的吗？怎么今天这语气听着还有点生气呢？ 　　原因当然不能告诉他，难道要在这个光明之子的面前说自己是恶魔才不想对着光明神祈祷吗？ 　　于是恶魔拱了拱身下硬邦邦的枕头，闷闷道：“你不去。” 　　伊提亚斯的小心脏瞬间被击中。 　　“那，我和莉亚娜一起去。” 　　“啊？” 　　“都有谁邀请你了？” 　　“......” 　　不是，你不是一直顺着我的吗？我说不去就可以不去的呢？你在干什么？ 　　恶魔在心里怒斥伊提亚斯此时的不上道，却不得不告诉他谁邀请了她和拜蒙。 　　“斯蒂尔·埃尔伯格？埃尔伯格家吗？”皇太子托着下巴沉思。 　　以往这种时候其实说到底都是贵族们光明正大进行社交的场合，埃尔伯格家伊提亚斯是知道的，也是圣神帝国的大贵族家庭，祖上曾在光与暗的战争纪元中立下赫赫战功。自古以来贵族和皇权的矛盾总是长期存在，在政治立场上埃尔伯格家族也一直保持着中立态度，但是这个时间点未免也太过微妙。 　　埃尔伯格家，最近和温斯莱家走得很近。 　　斯蒂尔·埃尔伯格，埃尔伯格家的小女儿，接触不多，为人品行伊提亚斯尚且不清楚，不过单凭和温斯莱家走得近这一点，他就不得不多关注一下。 　　“既然答应了那就去吧，莉亚娜要是害怕的话，我会和你一起去。”伊提亚斯说。 　　正好也能看看埃尔伯格家打的什么主意。 　　他去不去恶魔都无所谓，只要不影响她吃东西什么都好说，而对于那些平民孩子的邀请，莉亚娜既然接受了，伊提亚斯也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放在头顶的手总是有意无意地揉着莉亚娜的脑袋，没来没有那么困的都被揉得昏昏欲睡，恶魔哼哼了两声，在皇太子腹肌充作的枕头上拱了两下。 　　“莉亚娜，想听听睡前故事吗？” 　　势必要把亲子互动环节进行到底的伊提亚斯问道。 　　恶魔：“......” 　　不是，她就这么像三岁小孩子，睡觉还需要讲故事的吗？ 　　不过一想到黑暗神给她讲的那些全都是亡灵之类的灵异故事，恶魔表示她听一下人类的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我想听你的故事。”恶魔说。 　　好歹她也是深渊的公主，算起来要和伊提亚斯身份相当，没道理伊提亚斯的童年和自己相差很大。 　　“我的故事？” 　　伊提亚斯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他看着恶魔期待的小眼睛，最终还是克服了内心的羞耻。 　　“好吧，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做个约定好吗？”他对着莉亚娜伸出手。 　　“什么约定？” 　　“下一个晚上，莉亚娜要说自己的故事，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能做到吗？可以做到的话，就握住我的手腕，这样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契约就达成了。” 　　“当然可以。”恶魔点点头，握住了伊提亚斯的手腕。 　　“让我想想，要从哪里开始呢......” 第19章 　　伊提亚斯出生在光明历300年，大雪绵绵的冬日。 　　寒松月的第一天，在这之前帝国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月的大雪，帝国北方许多地方都出现了因为暴雪而产生的灾情，阴沉不散的云层笼罩在帝国上空，仿佛遮蔽了神明庇护人间的视线一般。 　　而在皇太子的第一声啼哭响起时，笼罩在皇城上空的阴云却被乍现的天光穿透，代表光明神的金色日光穿透云层，照在圣殿的神像手心。 　　这是隔了整整三百年再现的神迹，人们听见来自天空之上神域的天使合唱，圣洁的乐声穿过位面的空间降临人间，于是人间冰雪消融，万物生长。 　　他的出生就是神迹。 　　万千宠爱的皇太子被称为“神之子”“光明之子”，他出生就带着极高的光明元素亲和力，任何复杂的知识和难以完成的事情，他却能轻松完成。 　　但是，这样受到全帝国上下宠爱着的皇太子，童年其实过得并不开心。 　　他是神之子，就该有神之子的样子。 　　他注定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 　　所以，除了学习之外，他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任何小事都不用亲力亲为。 　　这样的童年是幸福的，却又是不幸的。 　　被剥夺了一切喜好，活成他们期待的样子。 　　“我五岁那年，在花园里发现了一只兔子。”伊提亚斯用有些怀念的语气说，他手里还在无意识地揉着恶魔睡衣帽子上的兔耳朵，“应该是仆人养的，不知道怎么跑到了花园里，我盯着那个小家伙看了几眼，然后兔子就被慌张的女仆抱走了。”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兔子，不只是兔子，什么小动物都没有了。” 　　其实伊提亚斯知道的，那是为了怕有任何东西分散他的注意力。 　　偶尔，他会羡慕那些天空中自由的飞鸟，他是一只被囚禁在金色囚笼的金丝雀，想让那些鸟儿代替他去看外面宽广的天空。 　　伊提亚斯拥有一切，却又一无所有。 　　他从来不曾提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连喜好都不可以有，因为要防止借他的爱好而把他针对，给他下毒的家伙。 　　后来神之子的力量渐渐强大，他活成了大家乐意看到的样子。 　　高高在上，一尘不染，充满着神性的光辉。 　　他的神情冷漠而疏离，一举一动带着皇室的优雅和矜持，比起帝国太子，他更像是神明钦点的圣子，生来就要为了神奉献自己的一生，而他碧绿的眼瞳却宛如一潭死水，在无时无刻被人注视的目光下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不可以有。 　　尚未成年的伊提亚斯却是比大部分成年人都要优秀，原本可以开始接触帝国的政务参与到议会中，但他却拒绝了。 　　他提出要在圣院继续修习。 　　这是他头一次拒绝皇帝的要求，而皇帝莱奥兰多二世只是稍微诧异了一下，却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起初，伊提亚斯只是想待在最接近神的地方，帝国王城的一切总是让他喘不过气，只有在这里，他才能获得内心的安宁。 　　他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冷漠而又疏离，没人敢接近他，认为只是单纯与他说话或者多看一眼都是一种冒犯和亵渎。 　　直到那天的午后，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个孩子。 　　即使一开始的好感来自于对光明魔法的共鸣，但伊提亚斯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只花园里曾惊鸿一瞥而消失的兔子。 　　幼小，柔软的生物，应该是和这个孩子一样。 　　虽然说一开始她的举动有些粗鲁无礼，但当那只甚至有些脏兮兮的小手放在他头顶时，伊提亚斯却有了一种非常复杂的感觉。 　　这个还没成年的皇太子殿下，从这个时候开始下定了某种决心，尽管现在他的年纪还不至于当一个父亲，他还是想给这个孩子一个最美好的童年。 　　当然，这些大部分埋藏在心里的话伊提亚斯还没好意思和莉亚娜说，他断断续续地用讲童话一样的语气哄着那个孩子，在回过神时，这只小兔子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她的手抱着伊提亚斯的手指，这段时间终于养的圆润了一些的脸蛋粉扑扑的十分柔软，小嘴紧闭着，像是在想着什么好吃的。 　　不知道她的梦里是小蛋糕还是糖果呢？ 　　伊提亚斯把她散在脸颊上的头发拨到一边，又实在忍不住地戳了戳莉亚娜的小脸。 　　是想象中的那种棉花糖一样的感觉。 　　伊提亚斯的小心脏被萌化了，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就听到莉亚娜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哼哼。 　　他是肯定不想吵醒这个孩子的，无奈，伊提亚斯只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他在莉亚娜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然后搂着他的小兔子也陷入了梦乡。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和他人一起睡觉。 　　梦里，神之子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午后的花园，周围没有仆人，那只闯入的兔子跳到了他的膝盖上。 　　* 　　第二天一早，睡得浑身不得劲的恶魔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毫无形象地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头上的金发乱糟糟地成了一团，粉色兔子睡衣的扣子崩开了一颗，有一条裤腿还翻到了膝盖上。 　　伸完懒腰的恶魔把手伸进衣服下摆里面挠了挠肚皮，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想到昨晚的故事，恶魔忍不住同情的啧啧了两声。 　　人类的皇太子也太不幸了，好吧，就比她不幸那么一点。 　　至少学习的时候确实很不幸，但恶魔玩耍的时间比他多，而且想吃什么就去蚀骨荒原加餐，不仅如此，她想玩的时候有大把的魔兽陪她玩，比如说在岩浆里面泡温泉——虽然那些弱小的家伙泡完出来就变成骨头被她顺嘴当零食咔嚓咔嚓啃了，还有比谁能倒立睡觉——然后那些陪她睡觉的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诸如此类。 　　深渊的大部分种族大概是被她祸害了个遍的。 　　恶魔毫无自知之明，而且她每次玩耍过头了之后就有加莫准时出现打她屁股。 　　那个混蛋一定是趁着她的父亲沉睡才趁机欺负她！恶魔恶狠狠地想，等父亲醒过来她一定要告状，让父亲把加莫扔到深渊最下层种曼珠沙华！ 　　不过，皇太子的腹肌软硬程度刚好，是个很完美的枕头。 　　想到这里，恶魔不满地锤了锤自己因为睡在柔软的床铺上而不得劲的小腿，然后从床上跳下来，打开了皇太子的卧室门。 　　与此同时，走廊另一边的拜蒙也刚好打开了门。 　　看到莉亚娜的瞬间，他差点哭出来。 　　“呜呜我一觉睡醒斯卡你居然不见了，吓得我还以为你被发现了被抓走了，黑暗神在上，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我觉得你这个胆小鬼暴露的可能性比我大，说了不要叫我那个名字，松开，你的胸让我窒息。” 　　她使劲掰着拜蒙抱着她的胳膊。 　　拜蒙这才心有余悸地放开她，吸着鼻子问道：“殿下，你为什么从皇太子的房间出来？” 　　“我换了个枕头。”恶魔说。 　　拜蒙：“？” 　　早上准点饿了的恶魔不打算再跟拜蒙废话，她回到房间从衣柜里找到了院服换上，然后和拜蒙一起下楼。 　　伊提亚斯似乎一早就出去了，恶魔睡得太死根本没有感觉到他的离开。 　　餐桌上一早就有厨师准备好了营养早餐，由女仆们送到这里，被刻了保温魔纹的容器装着，打开还是热气腾腾的。 　　南瓜汁下压着伊提亚斯的留言，上面说他今天一早有军事理论课程，所以莉亚娜要自己去上学了。 　　恶魔把留言条揉巴揉巴塞进口袋，一脸怨念地把满是各种植物做成的早饭吃完。 　　她现在对这些草还是没有心安理得接受，反观拜蒙，大概是精灵的关系，他吃这些吃的很香。 　　这让恶魔非常生气，她甚至用满含杀意的目光看了拜蒙好几眼，看的拜蒙心惊胆战之余又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 　　圣院一年级新生的课程都是一些基础的理论知识，二年级正式开始选科之前他们需要把所有的基础理论课程都上一遍，过完第一个学年搞清楚要学什么的目标，才能确保二年级的学习内容，因为照顾到学生们年纪比较小，所以目前为止理论课的课程并不繁重。 　　然而恶魔想要知道的东西，还有她想学的空间传送阵，这些都还不是现在就能学习的。 　　让她去找伊提亚斯辅导？ 　　这必然是不行的，这个人类皇太子很聪明也很精明，虽然大多时候他都表现得像个傻瓜，但恶魔对危险的直觉告诉她还是最好不要。 　　伊提亚斯才是这个圣院最危险的家伙。 　　去往教室的路上，拜蒙问道：“殿下，你在想什么？” 　　恶魔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觉得这件事一定能成功，但前提是需要我们一起努力。” 　　“什......什么？” 　　恶魔的语气难得严肃，拜蒙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看到圣城中心的传送阵了吗？”恶魔指着某个方向，“那里，如果我们知道那个玩意儿是怎么弄出来的，就可以在深渊也弄一个。” 　　“你的意思是......”拜蒙把声音压低，脸上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恶魔板着脸点了点头。 　　拜蒙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殿下，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拜蒙激动地吹捧道，“那这样我们就能随时回家了，我就能和父亲一起来人间玩了，好耶！” 　　“......” 　　蠢货，你好个屁！ 第20章 　　恶魔想，她就不该对拜蒙的智商抱有任何期待。 　　她和拜蒙的脑回路可能压根就不在一个频道上，以至于拜蒙甚至不知道恶魔为何生气。 　　拜蒙虽然蠢，但他还是知道恶魔生气很可怕，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她，最好还是闭嘴吧。 　　胆小鬼总是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不然也不至于跟着恶魔混了这么久还留着一条小命。 　　* 　　不管怎么样，恶魔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拜蒙指望不上，她就只能依靠自己。 　　所以，逃跑计划就这么暂时搁浅了，现在的她有了更伟大的目标，仅次于吃喝玩乐。 　　等到深渊的铁骑踏破圣城的那一天，黑暗卷土重来，光明的圣殿必将变为焦土，成为黑暗政府米德加德路上第一支胜利的旗帜。 　　然而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现在的恶魔就遭遇到了人生中的滑铁卢，而且是很大一个的那种。 　　从来都是除了加莫之外打遍深渊无敌手的黑暗巨龙，在今天的课上遭遇了危机。 　　炼金课的教授是一个严肃的中年男人，他长着一头半长不长的黑色头发——这是恶魔喜欢的颜色，然而头发油腻腻的，并且面色蜡黄，穿着一身炼金术师的袍子，但是洗到发白的袍子上沾满了各种颜色的液体和污渍，他明明是炼金术师，却连一个清洁魔法阵都不给自己的衣服缝一个，真是奇怪。 　　教授身上的魔药味让恶魔下意识地因为厌恶而皱起眉，不仅是她，其他的学生也是脸色都不好看。 　　“你们来这里是学习严格的炼金工艺和配方，“他环视了一圈教室，声音稍微抬高了些，“这里没有傻乎乎地念着咒文挥舞着魔杖，或许你们觉得炼金术并不属于魔法，我不指望你们能领会一笔一划刻出古代魔纹的美妙，也不指望你们能体会坩埚中的液体在搅拌中冒着白烟，散发出清香的美妙，这种奇特的魔法并不是来自于魔法师的魔力本身，很多时候炼金术往往会成为战场上的决胜关键，我会叫教你们如何提高声望，甚至阻止死亡，前提是——你们别是我见过的那些傻瓜。” 　　“现在，把你们的课本翻到魔药学基础。”他在黑板上用指尖勾勒出了一串文字，那是这节课的课题。 　　“我听学姐说，炼金术课的维吉尔教授是个很严格很可怕的教授，”恶魔边上，被分到和她一组的是之前邀请她参加神恩日聚会的艾莉森·梅根，而凯尔·巴德和凑巧的和拜蒙分到了一组，艾莉森刚和恶魔说玩小话，就见维吉尔教授犀利的目光看了过来。 　　她连忙闭嘴，眼睛盯着桌子噤若寒蝉。 　　严肃的教授吗？恶魔最不怂的就是这种了。 　　她自信满满地迎上维吉尔教授可怕的目光，脸上是毫无畏惧的那种自信的微笑。 　　于是讲台上的教授就点了她的名。 　　“坎贝尔小姐。”他沙哑的声音喊道。 　　艾莉森推了推她，恶魔站起身，就听教授问：“魔药材料的来源有哪三大类？” 　　恶魔：“？？？”那是什么？ 　　“回复魔药的基础材料来自于哪一种魔兽？” 　　“......”她从来不用回复魔药也根本不需要。 　　“如果我要制作空间传送卷轴，需要用到的材料有哪些？” 　　恶魔连忙回答：“这个我知道！去广场上抄一份就好啦！” 　　“......” 　　现在轮到教授无语了。 　　恶魔疑惑地望了望窗外。 　　难道不是吗？ 　　哄笑声中的拜蒙为自家殿下的言行感到十分丢脸，虽然说恶魔普遍比人类强不太需要魔药，但他昨晚有预习过所以知道，可是那个时候的恶魔一直在吃宵夜吃蛋糕，她不复习就算了，连自己的体重都不关心一下。 　　“看来我们的坎贝尔小姐和皇太子殿下日夜在一起，被太子殿下宠爱过头了，以至于不知道是来学习的，还是来享受的。” 　　维吉尔教授压着声音阴阳怪气，恶魔却是丝毫没有听出教授话里的嘲讽，甚至点了点头非常认同地说：“没错是这样，我很享受和伊提亚斯在一起的时间。” 　　有吃不完的小蛋糕有故事还有枕头，谁不喜欢？ 　　这话说的，信息量甚至有点大。 　　围观群众甚至在想她到底是单纯过了头还是单蠢。 　　唯有拜蒙深感丢脸，甚至想立刻脱了衣服回深渊，假装自己不认识这个丢人的殿下。 　　拜蒙想莉亚娜不愧是能在一个月内把深渊的老师都得罪个遍的家伙，万一被光明教廷知道黑暗巨龙是个不学无术的傻瓜，那怕是黑暗神陛下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维吉尔在圣院教书这么多年，无论是贵族孩子还是平民孩子都很怕他，上他的课都老实得很。 　　神圣历316年的金麦月15日，维吉尔·波特拉姆教授，头一次踢到了铁板。 　　不过好歹也是见多识广的炼金术教授，表情管理和情绪控制做的都很到位，恶魔愚蠢的回答也只是让他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嘴角。 　　聪明人不会和傻瓜计较。 　　而维吉尔教授恰恰最讨厌傻瓜。 　　他压抑着怒火让恶魔坐下，恶魔坐下后还以为自己的回答很完美，她对艾莉森担忧的目光视而不见，坐下后就兴致勃勃地哗哗翻书找那些有趣的东西，艾莉森在边上一脸菜色，一动都不敢动。 　　或许这节课下课以后......又会有一场风波起。 　　接下来的魔药课程恶魔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被针对”。 　　为什么明明是炼金课却要在课上做魔药？其实原因很简单。 　　米德加德的人们都知道，炼金术是一门极其烧钱的学科，没有钱的人家根本学不起，而有钱的人家不屑学也学不来，稀有的金属性魔力没有办法学攻击魔法才来学炼金术，而如果是先天魔力不足，注定在魔法师的道路上走不远，又想混个文凭的，就会学习炼金术了。 　　那些昂贵的，珍稀的材料也不是一般的人家能够负担得起，即便是圣院，为了防止材料的浪费，只有在学生确定学习炼金术选了这门课后，才会为学生负担一定比例的材料钱。 　　魔药的材料比较便宜，给小孩子们折腾也没事。 　　维吉尔教授所说的炼金术，不单只有魔药，还有炼器，高阶的魔药往往需要更为复杂的制作方法，强力的回复魔药甚至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而炼器的有刻有禁咒的，或是能够不用吟唱就能瞬间发动的魔法，还有缩小版的固定空间传送卷轴，这些都是消耗品，甚至能在关键时候救人一命。 　　所以炼金术很烧钱，但也很赚钱。 　　圣院里炼金课堂上做出来的回复魔药之类的低阶魔药，圣院会回收后再卖给冒险者，合理利用。 　　恶魔皮糙肉厚，根本没有回复魔药这方面的需求，但是她还是想试试看。 　　虽然说她二五仔吧，对于自己想学的东西还是动力十足的。 　　这个动力表现为—— 　　“不不不，莉亚娜松手！那个是要过会放的！”艾莉森惊恐地阻止她，把她手上的蜥蜴尾巴拿来，避免了最糟糕的情况。 　　这已经是她在课上第三次控制不住的尖叫了。 　　维吉尔教授只示范了一遍，他把制作流程和需要注意的细节在黑板上写下，边写边示范，但是恶魔根本不在意那些，她觉得自己看了一遍就能上手，就像是在蚀骨荒原发生的无数次战斗那样。 　　配置魔药却是个精细活，和艾莉森搭档的恶魔就像个碍手碍脚的猪队友，如果不是艾莉森阻止，她们甚至在第一次事故的时候就要被维吉尔教授赶出教室了...... 　　“梅根小姐，或许你和坎贝尔组队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身后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那是一开始不让恶魔坐在第一排的那个温斯顿。 　　“这是教授的安排，我没有意见，你有意见的话你可以和教授提，而不是在这里看着我并忽略掉了你的坩埚里那股不对劲的味道。”艾莉森搅拌着魔药，头也不回。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随之而来的是维吉尔教授的嘲讽。 　　恶魔看了一眼身后，又看了一眼艾莉森。 　　艾莉森耸了耸肩，一脸淡然。 　　她是这个新生班上在一堆贵族中学习成绩靠前的孩子，来到圣院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比起得过且过的贵族们，平民孩子比他们更加努力，却也总是会遭到贵族小孩的敌视。 　　说是敌视吧，贵族们自视甚高，一直针对平民不仅显得自己很蠢还掉价，但是不针对吧，让他们一天天和平民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享受着同一间教室，尽管他们对光明神，对教义显得比谁都“虔诚”，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没有办法轻易改变的。 　　最终这份魔药在恶魔无意识地捣乱和艾莉森的心惊胆战之下成功完成了，这其中还发生了一次小插曲，就是制作中有一个环节是把一阶魔兽的晶核磨成粉末撒进去，然而坚硬的魔兽晶核根本就是教授对这群孩子的为难，他想知道这些孩子能不能聪明到想到正确的处理办法。 　　现实令他失望。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在教室内响起，他们竟然使用了爆炸咒，明明只要在讲台下面取特殊的刀削开就行，却没有一个人想到。 　　维吉尔失望不已。 　　艾莉森倒是想到了，她庆幸自己事先预习过，然而就在她想去拿刀子的时候，只见恶魔的小手抓起了那枚晶核，轻轻一捏。 　　艾莉森：=口= 　　坚硬的晶核就在她手心里化为了齑粉。 　　后面无意中往这里看了一眼的温斯顿也惊呆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顺着这声惊呼，教授就看到了那个小怪物把手心里的晶核粉末在艾莉森的指导下一点点地撒进了坩埚。 　　“......” 　　皇太子殿下到底是从哪里捡来的活宝？ 　　在哪里捡来的不知道，除了艾莉森和恶魔组队做的这锅，唯二的另一个成功作品是拜蒙和凯尔·巴德一起做的。 　　和恶魔不一样的是，他们那一组几乎都是拜蒙做的。 　　黑暗精灵没事就喜欢捣鼓草药，魔药可以说是他们的本业。 　　尽管如此，莉亚娜给维吉尔教授留下的印象也仍旧是“有怪力的无可救药的蠢货”，是以当她下课后找维吉尔教授索要她和艾莉森做的魔药时，空荡荡的教室内维吉尔教授停下了离开教室的步伐。 　　“圣院的规定，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未经许可和检查的魔药禁止让学生带出教室。”教授非常不近人情地说。 　　“可是，”恶魔看着他，“这是我的第一份作品，我想给伊提亚斯，真的不可以吗？求您了教授。” 　　她每次想要什么的时候，就会这样撒娇，无论是谁都会答应她的要求。 　　明明可以用力量强取豪夺，恶魔有时候也会喜欢用这种方式。 　　——来自黑暗圣女利维坦的亲身传授。 　　拥有天使一般可爱容颜的孩子，湛蓝色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满是期盼和渴望，此时她不是课堂上捣蛋的傻瓜，而是一个想亲手送上礼物的单纯的小女孩，任谁看见这么可爱的她撒娇都会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吧？ 　　“......” 　　不近人情的维吉尔教授一向不讨学生喜欢，同事之间的情分也很淡漠，现在突然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对他撒娇——尽管她是个傻瓜，却还是让教授冷硬的心有那么一点点软化的迹象。 　　“教授......” 　　撒娇小技巧二，捏衣角。 　　“......” 　　“莉亚娜，听他们说今天食堂的午饭是烤猪蹄，要像往常一样给你拿十个吗？”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探头进来喊道。 　　是拜蒙。 　　下一秒，莉亚娜听到一声轻哼，来自维吉尔。 　　硬了，拳头硬了。 　　拜蒙你这家伙！一天不给她找事情就浑身不舒服是吧？ 第21章 　　“殿下......斯卡......我错了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圣院南花园的树荫下，拜蒙进行了今天的第十次诚恳的道歉。 　　在这之前他卑微地祈求原谅了一路，恶魔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只要是一想到刚才维吉尔教授冷漠的眼神，还有那句“看来是我耽搁坎贝尔小姐吃饭了”这样的话，恶魔就忍不住想揍拜蒙。 　　“我真不懂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蚀骨荒原的哥布林都比你机灵。” 　　放下手中的最后一块烤猪蹄，恶魔抹了抹嘴巴，终于大发慈悲道。 　　“那您......原谅我啦？”拜蒙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 　　恶魔横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其实这件事也怪不得拜蒙，恶魔在深渊是什么样子拜蒙再清楚不过，撒娇被抓包她也没有任何觉得自己丢脸的想法，她生气的是自己不仅没有达到目的还被搅合了，要是维吉尔把今天的事告诉伊提亚斯，那指不定那个皇太子还要唠叨些什么。 　　恶魔自己都没发现，她对伊提亚斯的接受和容忍程度越来越高。 　　应该说是她的耐心确实是在变好，不然这要是换成以前，那就不是十个烤猪蹄就能解决的事情了——至少要二十个。 　　她还要把拜蒙揍一顿。 　　“给我听着你这个笨蛋，”恶魔用油乎乎的手抓住了拜蒙的领子，“你下次说话稍微注意一下场合，不要在我计划着什么的时候打乱我的计划。” 　　“好的斯卡......” 　　“向黑暗神发誓！”恶魔的眼睛一瞬间变成了金色的竖瞳。 　　“向黑暗神发誓，我再也不打扰斯卡的计划了，再也不乱说话了！” 　　那双眼睛把拜蒙吓得直哆嗦，连忙对着黑暗神发誓。 　　恶魔这才放过他。 　　看着自己油乎乎的领子，拜蒙愣是不敢把嫌弃写在脸上，他对着恶魔讨好地笑了笑，说：“其实斯卡，我刚刚拿到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玻璃小瓶，就是恶魔和艾莉森做好的那份魔药。 　　“你怎么拿到的？” 　　恶魔一把抢过瓶子，对着阳光看了看，是她那份没错。 　　“就......顺手。”拜蒙说，“刚刚你的眼神好可怕，我就忘了跟你说......下次不敢了。” 　　“可以，你做得很好。”恶魔拍了拍拜蒙的肩膀。 　　于是拜蒙纯白的衬衫上第二次遭到了恶魔的攻击，肩膀上也沾满了恶魔手头的油。 　　“......” 　　仅仅是觉得那个皇太子太可怜了，于是开始把伊提亚斯划入自己所有物里面的恶魔，现在看到好东西总是会下意识地想到伊提亚斯。 　　龙是很专情的生物，对自己喜欢的珍宝会竭尽所能。尽管伊提亚斯还没有到珍宝那么重要，不过总归现在是龙的所有物。 　　恶魔的宫殿里还有很多很多宝贝，但是她一件都没能带过来，她在人界一无所有，现在这份魔药是她的第一件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嗯，看在他给她喂了那么多小蛋糕的份上，这份回复魔药说不定是个很棒的礼物呢。 　　至于维吉尔教授和课本里面用标红的字体严肃交代的“未经检测和批准的炼金器材禁止带出教室，应该交由教授保管”这样的提醒字样，已经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 　　* 　　下午的课程仍旧是魔法实践课，是属于恶魔打酱油的时间。 　　罗伊娜的身体带着的是木属性的魔力，黑暗精灵原本就是和光明精灵来自同一支，因此在这方面操作的是得心应手。 　　至于恶魔—— 　　莉亚娜的身体对光明的亲和力实在太强，甚至还会无意识地吸收周围的光明能量，之前碰到伊提亚斯这个行走的光明能量源才会动不动呕吐晕倒，曼斯菲尔封住了她身体里的魔法回路，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其实是一点魔法都用不出来的。 　　不过，真要她用她也是不愿意的。 　　等到黄昏时，吃完晚饭后她和拜蒙又一起回到伊提亚斯的小楼。 　　“呀，好久不见呀伊提亚斯的小可爱。” 　　一进门，就看到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闪光生物。 　　是曼斯菲尔。 　　他那头灰紫色的中长发仍旧慵懒地散在肩膀上，眼角的泪痣让他看起来一颦一笑间自带风情，身上那身绣满了魔纹的红色衣袍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 　　红衣主教啊！ 　　站在莉亚娜身后的拜蒙几乎是下意识地脚一软。 　　他扶着莉亚娜的肩膀，压着声音战战兢兢道：“殿......殿下，红......红衣主教......” 　　恶魔非常嫌弃且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拜蒙。 　　这个胆小鬼，不说还好，这么说不就是引人怀疑的吗？ 　　“哎呀，那个孩子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果然，注意到不对劲的曼斯菲尔站起身走了过来，“你很幸运的碰到了我在这里，来，让我给你看看是哪里不舒服——” 　　他步步逼近，恶魔还在思考着对策，胆小鬼却闭着眼睛往后退了两步。 　　然后撞上了人。 　　“曼斯菲尔，你吓到她了。” 　　身后传来伊提亚斯的声音。 　　曼斯菲尔停下脚步，拜蒙和莉亚娜俱是松了一口气。 　　要是真的让红衣主教给他检查个遍......会怎么样还真的不好说。 　　“呀，你终于回来了。”曼斯菲尔笑着打招呼，“我稍微提前到了一会儿，你什么时候又多养了一个宝贝？” 　　“上次那件事的遗留问题，”伊提亚斯说，“你们两个别站在门口了，进去吧。” 　　恶魔听话地拉着低着头瑟瑟发抖的拜蒙走进去，坐在沙发上。 　　小脑袋追着伊提亚斯的步伐，她看见伊提亚斯穿了一身轻便的便装，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像是出去运动过，皇太子无论何时都要保持着体面，因此他身上一滴汗的痕迹都见不到，只有略微沉重一点的呼吸和湿润的发尾留下了他运动过的证据。 　　他迅速换好衣服出来，对盯着他的莉亚娜笑了笑，然后坐在她身边看着曼斯菲尔：“你怎么过来了？” 　　“正好有空，来给小可爱做一下检查。”曼斯菲尔微笑地看着恶魔，满意地点点头道，“看来你把小可爱养的不错，比上次见圆了很多。” 　　好友的认可让伊提亚斯心里可开心，像是得意的家长展示自家的孩子一般，他温柔地揉了揉莉亚娜的头说：“那是肯定的，莉亚娜非常乖巧。” 　　皇太子毫不心虚的夸赞着，他的厚脸皮让原本只是说说客套话的曼斯菲尔抽了抽嘴角啧了一声。 　　“来小可爱，伸出手我看看。”曼斯菲尔说。 　　恶魔对着他伸出现在变得有些肉乎乎的手臂，曼斯菲尔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拜蒙躲在沙发的角落，看着那些圣术打在恶魔的身上，忍不住为她捏了一把汗。 　　淡金色的纹路从曼斯菲尔握住莉亚娜手腕的地方渐渐浮现出来，逐渐覆盖了她的全身。 　　这是在莉亚娜晕倒的那天晚上曼斯菲尔特意给她加上的魔纹，为的就是封住她的魔法回路，阻断她再继续无意识地吸收光明能量以免把自己撑死，现在魔纹的容量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达到了饱和，他不得不消除掉魔纹再继续给她加了一道新的。 　　魔纹消失的瞬间，恶魔只感觉从伊提亚斯身上又飘来了熟悉的光明魔法的臭味，她被熏得忍不住皱起了鼻子，直到新的魔纹画好，才松了一口气。 　　全程关注着她变化的伊提亚斯明白自己刚刚又被嫌弃了一瞬间。 　　他捧着碎成一地的老父亲心脏，问曼斯菲尔：“阻断魔法回路还需要多久？” 　　“放心，不会很久，你可以先带她熟悉一下魔力的流动，”曼斯菲尔皱眉道，“我以为你已经教过她了。” 　　忙碌的伊提亚斯：“......” 　　“真是个好爸爸，”曼斯菲尔阴阳怪气地揶揄道，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下摆，“行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就不久留了。” 　　伊提亚斯点点头：“谢谢你，曼斯菲尔。” 　　“我可担当不起，要谢就感谢神，让这个孩子幸运地遇见了你。”曼斯菲尔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离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围墙之外，伊提亚斯看着怀里的小姑娘，柔声问道：“莉亚娜想学魔力控制吗？” 　　恶魔仔细思考了一下，不得不屈服地点了点头。 　　光明魔法始终是个麻烦，如果她日后想要用这具身体离开的话，就不能让其他人发现她使用的魔法，找人类学习如何隐藏魔力也不是不行。 　　最主要的是，深渊强者为尊，巨龙根本不像人类这种孱弱的身体，还会因为魔力过多而难受。 　　真麻烦。 　　恶魔砸了咂嘴。 　　晚上的时候，她不走心地安慰了一下惊魂未定的拜蒙，把失眠的他直接打晕扔在床上，然后自己就抱着枕头去找伊提亚斯了。 　　皇太子殿下今天也仍旧还有一大堆处理不完的政务，除开他的作业外，皇帝陛下很早就开始把源源不断的挑战他的政务送到了圣院。 　　整个圣院只有皇太子的小楼附近整天渡鸦叫声不断。 　　这次恶魔没有敲门，她直接打开了伊提亚斯没有锁的房门，而早已听到恶魔脚步声的伊提亚斯便顺势放下手里的羽毛笔，去把可爱的小兔子抱了起来。 　　小兔子乖巧地说了一句“晚上好”。 　　“晚上好。”伊提亚斯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然后把她放在床上。 　　“我先带你熟悉一下身体里的魔法回路，你要记住这种感觉，然后自己尝试一遍，”他安抚着看起来有些紧张的恶魔，“如果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莉亚娜一定要提出来，好吗？” 　　“知道了。”恶魔点了点头。 　　“那就开始吧，不要紧张，”伊提亚斯轻轻握住恶魔柔软的小手，他把恶魔的手心朝下，自己的手掌则拖住了恶魔的手掌。 　　恶魔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人类身体里运转魔力的魔法回路和恶魔有本质上的区别，而龙种与其他生物也同样会有区别，龙的形态和半龙的恶魔形态也有区别，运转魔力的魔法回路对于龙来说是天生具备的本能，她只需要张张嘴，黑色的火焰就会脱口而出，焚尽一切。 　　不需要复杂的咒语，也不需要魔纹。 　　在伊提亚斯的引导下，恶魔感到有一股暖流从两人交叠的掌心传来，那是一条金色的线，从手臂逐渐往上，在头顶绕了两圈，然后又跑到小腹，一路跑到脚底，又再次向上，逐渐接近心脏—— 　　不行，那是她塞神魂的地方！ 　　恶魔猛地收回自己的手。 第22章 　　下一秒，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也变得滚烫起来。 　　来自伊提亚斯身体里的那股纯粹的光明能量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好几次与收容恶魔神魂的心脏擦身而过。 　　过于冒险了，如果这股能量真的流入了心脏，那她怕是不太可能活着回到深渊了。 　　位面分离的存在让高阶恶魔无法亲身降临，只能通过神魂的召唤穿过位面，正因如此，才需要“衣服”的存在，合适的“衣服”会成为最好的隐藏手段，而不会因为衣服自带的体质伤害到神魂本身，是以恶魔才会毫无顾忌地接受光明魔法——这不表示她喜欢。 　　她没有想到伊提亚斯这个区区人类的光明魔力，竟然有不亚于神明的霸道力量，这种强大的力量她只在父亲身上见到过同样的黑暗能量。 　　这家伙不对劲，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身体内失去控制横冲直撞的魔法能量让她心慌到无法思考。 　　仅仅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在恶魔松开自己的手后，伊提亚斯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 　　心里紧张不已，甚至有些慌张了，伊提亚斯牢牢扣着莉亚娜的手腕，试图去抓住那股他自己的力量。 　　“莉亚娜！莉亚娜！”他呼唤着因痛苦而紧闭眼睛的恶魔，手心里已经急得冒出了汗。 　　然而那股属于他的力量此时此刻却不知为何不再听他的话，在莉亚娜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眼看着莉亚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伊提亚斯终于客服了心中的别扭。 　　此时再去找曼斯菲尔已经来不及了，时间紧迫，他只能—— 　　希望这孩子待会不要怪自己。 　　伊提亚斯心一横，撩起了莉亚娜的睡衣下摆。 　　他对着女孩光溜溜的后背，脸上一片绯红，忍着手抖扶住莉亚娜，另一只手的指尖凝聚了光明元素，然后在莉亚娜的后背轻轻一划。 　　殷红的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仿佛是在讽刺着他的冲动行事，这道伤口将会一直存在，作为他鲁莽粗心的证明。 　　“对不起莉亚娜。”伊提亚斯深吸一口气，手指按进了伤口。 　　恶魔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那股霸道的光明能量在跑到伤口的一瞬间，伊提亚斯抓住了它，光明能量在他的指尖变为金色的粉尘，而那个伤口则在第一时间就被伊提亚斯治疗好，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伤疤。 　　伊提亚斯刚松了一口气，却在下一秒屏住了呼吸，随即而来的是浓浓的怒火。 　　他看见在女孩原本应该没有任何伤口的后背上，除开他刚刚留下的那一道之外，竟然还有其他的伤疤，那些大大小小的痕迹纵横交错着分布在后背上，伊提亚斯认出来那些是鞭痕和被什么重物砸破的痕迹。 　　莉亚娜才几岁？到底是谁这么恶毒？竟然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去对待一个迟钝的傻姑娘？ 　　皇太子的手捏紧了床单，恨不得立刻就飞去罗格村调查清楚情况。 　　他心疼地摩擦着那些旧伤疤，想着要是早点发现，或许还有治疗的余地，他可以去问问曼斯菲尔有没有祛疤的魔药。 　　不过在这之前—— 　　“莉亚娜？好些了吗？”他关切地问着睁开眼睛的恶魔，眼里满是愧疚，“对不起，这是我的疏忽......” 　　恶魔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看到伊提亚斯的神情就像要哭出来了一样。 　　这不是他的问题，是她自己做事没经脑子。 　　恶魔转过头，她伸出手，安慰地擦了擦伊提亚斯的眼角：“这是我的问题，是我害怕了。” 　　她明明小脸苍白，刚刚受了那么大的伤害却还在安慰他，伊提亚斯心中顿时五味陈杂，为这个单纯善良的孩子感到难过。 　　“别怕，以后再也不会了。”他紧紧地抱住她，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颤抖，“莉亚娜，以后再也不会了，没有人再能伤害你了。就算学不会魔法也没事，我们不急这一会儿。” 　　哎呀，他是不是又想多了什么？ 　　恶魔困惑不已地拍了拍他的背。 　　不过光明魔法对于恶魔来说确实很可怕，她必须更加小心一点，至于后背上伊提亚斯刚刚划出来的小伤口？对于刚来到人界就断了胳膊的恶魔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许久以后伊提亚斯才小心翼翼地放开了她，愧疚地说：“我为我的粗心大意向你道歉，莉亚娜，伤口还疼吗？” 　　恶魔摇了摇头。 　　她一定是在强撑着吧......伊提亚斯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想到恶魔背后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疤，心里既心疼又生气，面上还是小心地问道：“莉亚娜，你后背上那些伤是哪里来的？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 　　什么？这具身体后背上还有伤疤？ 　　问她哪来的？见鬼她根本不知道，要是乱扯理由说不定还会暴露她是个假货。 　　于是恶魔飞快地摇了摇头，一把把脸埋进了伊提亚斯的胸口，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这在伊提亚斯看来，就是她可能想到了什么不太美妙的事情，才会害怕到不敢回答，一时间伊提亚斯心中的疑惑和怒火更甚。 　　他必须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这么对待这个可怜的孩子，然后让那个凶手付出应有的代价！ 　　“没事的乖孩子，都过去了。”伊提亚斯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避开了刚刚造成的伤口，安慰她说，“伊提亚斯向光明神发誓，以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莉亚娜了，包括我自己。” 　　带着自己的姓名向神发誓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他都这么说了，自然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和一切去履行誓言的。 　　恶魔万万没有想到伊提亚斯会这么做。 　　好吧，该说不愧是人类么？这要是放在深渊，受伤那可就是强者的证明。 　　在恶魔出生的蚀骨荒原，那种地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受伤是活下来的强者的标志，毕竟不受伤的就已经变成尸体了。 　　这不是第一次恶魔听见有人要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伤，上一个说这种话的还是拜蒙，她把拜蒙揍了一通，现在是伊提亚斯—— 　　不过，感觉还不赖。 　　这天晚上在皇太子殿下的心惊胆战中结束了，不过为了莉亚娜的身体问题，伊提亚斯还是抱着她去找了一次曼斯菲尔。 　　结果自然是被大骂了一通。 　　曼斯菲尔被大半夜吵醒不说，下午见到还活蹦乱跳的小孩，半夜就因为伊提亚斯的莽撞而二次来到医疗室，这怎么不让人生气？ 　　“听着，要不是因为你是帝国皇太子，我这间医务室你再也别想踏进来一步！想都别想！你也别想再接近这个孩子，她跟着你没死掉真的是命大！” 　　曼斯菲尔的怒吼让伊提亚斯心中的愧疚更甚，他面上却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接受着曼斯菲尔的毒液攻击，直到他唠叨完毕。 　　又花了接近半个晚上才调配好魔药，曼斯菲尔打着哈欠把魔药交给伊提亚斯后果断把人赶了出去。 　　恶魔睡醒后的第二天早上仍旧是浑身不得劲，她一睁开眼睛，入目可见的就是一大片白花花的肌肉。 　　皇太子的胸肌软硬刚好，弹性十足，在阳光下还泛着光泽——噢，那是她的口水。 　　...... 　　恶魔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扯了自己睡衣的袖子，想悄悄把口水擦掉，没想到她刚上手，伊提亚斯就睁开了眼睛。 　　昨晚因为那个小小的意外而浪费了一整晚的时间，然而强大的生物钟还是按时唤醒了他，伊提亚斯刚醒过来就看到了怀里鬼鬼祟祟的小兔子，不知道捏着袖子在干什么。 　　“早上好，莉亚娜。” 　　他伸出手温柔地把恶魔乱糟糟的头发理了理，那一片恶魔蹭上去的口水此时在恶魔眼里是如此明显。 　　平时的恶魔其实根本不介意这些，但那是因为她的口水只蹭在自己的枕头上，现在换了一个枕头，就非常显眼了，这不是恶魔想看到的。 　　于是恶魔也不管暴露了，她伸出手，在伊提亚斯疑惑的目光下“啪叽”一下按上他Q弹的胸肌，拿着袖子飞快地擦了擦。 　　“早上好，我回去洗漱了。” 　　作案完毕的恶魔在伊提亚斯回过神来之前飞快地坐起身跳下床，然后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被留下的伊提亚斯：“？” 　　恶魔回到房间后拜蒙还在睡，她从衣柜里翻出来了自己今天要穿的衣服，脱了睡衣准备换上。 　　突然想到伊提亚斯的话，她看着落地窗前的莉亚娜的身体，往侧边转了转身体。 　　之前没有刻意去想过这个问题，她也是才发现自己身后有这些疤痕，有些似乎是旧伤，还有一道新的是昨晚造成的，不得不说人类的身体真的很脆弱，在这之前她甚至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才能在自己身上留下伤口。 　　毕竟黑暗巨龙是无敌的。 　　恶魔想起来了刚降临的那会。 　　她是偷偷跑到转生池挤走了某个恶魔，那个倒霉蛋刚要响应召唤就被恶魔一脚踹飞，然后恶魔美滋滋地顶替了人家，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地的鲜血和尸体。 　　那是在人类看来也相当残忍的转生仪式，因为恶魔占了别人的名额，所以严格来说她并不是被召唤的那个，所以人类的契约束缚也是丝毫不会影响到她的，她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在场还活着的人类，然后想也没想地挑了一个看起来比较顺眼的衣服。 　　也就是莉亚娜的身体。 　　她是被当做“祭品”被活祭而召唤来的，恶魔不清楚这个人类女孩为什么在那里，而她的人类母亲又为什么会把她当成祭品来召唤恶魔，是以之后见到玛丽时恶魔还一度怀疑自己会不会穿帮，但这个玛丽和她在召唤地见到的玛丽又有点不一样。 　　搞不懂的恶魔表示不想搞懂了，反正那些伤疤对她来说毫无影响。 　　她衣服才套了一半，床上睡着的拜蒙便醒了。 　　“少女”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看着穿衣镜前面只穿着可爱里衣的恶魔，在愣了几秒后红着脖子默默地别过脸。 　　习惯了，习惯了。 　　原本恶魔在巨龙的形态就是不穿衣服的，现在也只是换了一件没穿衣服的衣服而已，万一哪天黑暗神问起来，他还要给自己想好一个说辞，免得黑暗神陛下说他“非礼”他的宝贝女儿。 　　恶魔不知道拜蒙心里的小纠结，她换好了衣服后又看着拜蒙一脸麻木熟练地穿好裙子，等她收拾完毕才慢腾腾地下了楼。 　　楼下客厅内，伊提亚斯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第23章 　　今天的早餐和以往的似乎有些不同，卖相难看了些许，看着伊提亚斯衣服袖子上微不可见的污渍，恶魔这才意识到原来今天的早餐是伊提亚斯亲手做的。 　　她换衣服的短短时间内，伊提亚斯就做好了三人份的早饭。 　　“今天我没有让厨师送过来，”伊提亚斯说，“莉亚娜，来试试看。” 　　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清，只是看着莉亚娜时话里带了一些期待。 　　至于拜蒙......他深刻意识到自己就是个顺带的，对于伊提亚斯这个在他眼里看来十分可怕的家伙，自然不敢是有半分抱怨的，尽管今天早上的蘑菇汤有些太咸了，南瓜也没有完全煮烂，面包甚至还有点硬，青菜上面也全是水就撒上了甜酱—— 　　总的来说，放在圣院的餐厅是要被投诉的那种。 　　拜蒙努力使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要表现出一分嫌弃，至少他还能活着在这里吃着有“完美人设”的帝国皇太子亲手做的早饭（虽然他是顺带的），这些并不完美的早饭也确确实实地昭示着皇太子也并非万能。 　　至少他现在离好妈妈的目标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拜蒙还想着要是恶魔吃不惯会不会抱怨，这么想着他往莉亚娜的方向看了一眼，下一秒他又面无表情地把脸转了回来。 　　他怎么就忘了，恶魔可是能在蚀骨荒原抱着哥布林的断腿当鸡腿啃，把腐蚀史莱姆当饮料喝的狠人，深渊第一干饭王又怎么会介意区区不完美的早饭...... 　　恶魔吃不出来哪里好哪里不好的，她现在的舌头只记住了小蛋糕的味道，还有烤猪蹄和烤鸡腿的味道，至于早饭这种东西......只要一根草就能毁掉她所有的味觉，所以就算伊提亚斯亲手做的早饭如何不对劲，她还是一样不落地全部吃完了。 　　初次下厨的伊提亚斯原本还有些紧张的，他看着菜单在做饭——菜单还是悄悄找皇宫的宫廷厨师长借的，结果却忘了自己品尝，看着恶魔一口气吃完，仿佛十分美味的样子，他也就放下心来。 　　于是伊提亚斯也尝了一口自己做的蘑菇汤，然而下一秒他刚刚才因为恶魔全部吃完而升起的满满成就感，就在不正常的咸味下“啪”地一声化为了泡影。 　　剩下的是十足的感动。 　　他感动于明明自己做的东西这么失败，莉亚娜这孩子却还是全都吃完了，是因为要照顾他的面子吗？ 　　伊提亚斯强忍着复杂的心情说：“莉亚娜，如果不好吃的话可以提出来，我保证下次不会再有了。” 　　这要她怎么回答？老实说她嘴里只有草味吗？ 　　恶魔摇了摇头，面上一脸正气地说：“很好吃哦。”没有草什么都好吃。 　　乖巧的孩子懂事的话语，伊提亚斯内心又是一片柔软。 　　唯有知晓一切真相的拜蒙看着自己碗里突然多出来的蔬菜，一脸呵呵。 　　原本这顿早饭也是因为昨晚的意外不知道要怎么道歉也不擅长哄人的伊提亚斯想到的唯一办法，但显然最后的结果他并不满意。 　　或许......他搓着下巴，看着墙上的日历，瞬间想到了另一个好办法。 　　恶魔像个没事人一样上完了今天上午的课，笔记和作业全都交给了拜蒙，下午的实践课，她无聊地蹲在一边看着人类幼崽练习魔法，那些对着木桩靶子练习的脆弱的攻击魔法她甚至轻轻吹口气就能灭掉。 　　明明人类都很弱，到底为什么会赢得战争？ 　　恶魔百思不得其解。 　　她打了个哈欠，想着反正也是无聊，不如来试试昨天感受到的魔法回路。 　　虽然说因为她害怕被光明能量发现自己藏在衣服下面的神魂结果差点被反噬死翘翘，这不妨碍她试探着昨天的感觉去感应莉亚娜身体里的魔法回路。 　　曼斯菲尔封住了她吸收外界能量的通道，身体内的却是保留着。 　　恶魔闭上了眼睛，开始找身体里的魔力。 　　她一心沉浸着探查身体里完全不同于恶魔本身的魔法回路，对外界的感知不自觉地渐渐降低。 　　还在百无聊赖练习魔法的拜蒙，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黑暗生物对光明能量最为敏感，而此时他确切地感受到了一股非常强大的光明气息，那个味道是这么熟悉，他几乎每天都能闻到。 　　是恶魔身上的。 　　说这股光明能量对比恶魔在深渊的巨龙身体来说不值一提，然而根据拜蒙这段时间对周围人类实力的观察，像是恶魔现在展现出来的魔力，已经远远地甩了这里的小屁孩们好几条街。 　　拜蒙不止一次听到班里的孩子悄悄质疑莉亚娜光明魔力的真实性，这种话也只能在暗地里说说，不然就是在之一皇太子的决断，但毕竟恶魔上魔法实践课从来都只是在一边坐着打酱油，偶尔甚至还靠着打瞌睡——这其中也有老师教不了光明魔法的原因，不管怎么说，莉亚娜现在表现出来的力量也足够封住其他人的嘴。 　　人类的信仰汇集之地，被称为离神明最近的地方，圣城里有着最丰富的光明元素，现在那些肉眼可见的金色的能量从周围的空气中慢慢浮现了出来，在恶魔的鼻尖和头顶流连着，却怎么也融不到她的身体里。 　　这样都还没发现是不可能的，户外训练场顶着下午的太阳辛辛苦苦练习魔法的学生们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连魔咒都忘了念。 　　他们看着光明能量缠绕在那个金发女孩的身边，她的面容被光明元素遮蔽，这个场景竟然有一种神圣感，就好像神的天使降临人间。 　　要是恶魔知道他们会这么想，打死她她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心血来潮。 　　光明能量的臭味让恶魔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手指尖的光明元素，脸上嫌弃的神色一闪而逝，伸出手就把那个光点给弹了出去。 　　身上停留的光明元素实在太多了，大概是因为曼斯菲尔封住了她吸收外界能量的魔法回路，那些元素具现化的光点就像是羽毛一样沾了她满身，恶魔站起身嫌弃地把它们全都拍掉，光点在离开她身体后便一点点地消失了。 　　她抬起头，就看到几十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恶魔：“......？”有事？ 　　魔法课的授课教授当即就决定今天提前下课，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了皇太子殿下。 　　伊提亚斯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借着理论课的时间研究菜谱，与他一同上课的还有几位熟悉的大贵族家的长子，选择军事理论课的学生寥寥无几，上课的教授其实也是皇太子的熟人，看着他长大的前帝国皇家骑士长雷安德·赫尔曼。 　　一般情况来说，与皇太子殿下一同上课那可是莫大的荣耀，但由于这位长期表现得过于高冷，还有身为光明之子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实际上能与他说上话的寥寥无几，就连上课也变成了一种开不得小差的折磨。 　　毕竟连皇太子都在认真，他们能有什么理由溜号？ 　　然而今天，坐在里皇太子最近地方的帕里森伯爵家的长子，西斯莱·帕里森却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光明神在上，一定是他眼花了，他好像看见皇太子殿下在看菜谱？ 　　那是菜谱吧？他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奶油浓汤的做法和注意事项？ 　　怀着激动又诡异的心情，西斯莱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再看一眼—— 　　然后他就对上了伊提亚斯的目光。 　　...... 　　西斯莱猛地转过头，一脑门冷汗地假装自己在听讲。 　　其实从来不在课上开小差的伊提亚斯今天实在是有些介意早上的早餐事故，为了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不完美的地方，他想尽办法补救已经到了魔怔的程度，为此甚至没有在听雷安德讲课，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西斯莱·帕里森，帕里森家族对帝国皇室忠心耿耿，他的“同学”其实也是皇帝陛下精心挑选后的......有点难办，不好下手。 　　至于这个“下手”是怎么样的黑手，伊提亚斯表示不方便透露。 　　然而西斯莱·帕里森的的确确地感受到了杀气。 　　雷安德年纪大了，从皇家骑士长的位子上退役后就留在圣院教书，年纪大的贵族孩子教养都很好，即便他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了，也不担心会有孩子不听讲，因此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今天意外发生的小小插曲，直到低年级的助教匆匆跑了过来。 　　助教忐忑不安地为自己打断课堂表示抱歉，并告知了伊提亚斯在低年级魔法实践课上发生的事情。 　　听到莉亚娜的名字，皇太子连忙合上了手上的菜谱。 　　“雷安德老师，辛苦了，今天的课便到此为止吧。” 　　他礼貌地站起身对雷安德行礼，然后把书本收进空间戒指里，匆匆离开了教室。 　　“这孩子......真少见啊......”雷安德有些感慨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他几乎是看着伊提亚斯长大，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过那个高高在上的冷清孩子担心过谁，现在似乎有了在意的人，这是件好事。 　　剩下的其他贵族少年们都松了一口气，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唯有西斯莱·帕里森看着被匆匆离开的皇太子留下的掉在地上的菜谱，面色精彩纷呈。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本菜谱。 第24章 【三合一】 　　伊提亚斯从教室出来, 穿过大半个圣院找到莉亚娜的时候她正乖巧地坐在医务室，手里还拿着估计是偷偷从食堂带的小蛋糕在啃。 　　魔法实践课的授课老师无可奈何地站在一边，见皇太子进来, 他的神色顿时拘谨起来。 　　“殿下。” 　　“怎么回事？”伊提亚斯问道。 　　说是魔法实践课上莉亚娜出了问题才匆忙赶过来, 结果却见到她这副活蹦乱跳的样子，哪里像是有事？ 　　“是这样的......” 　　看着皇太子冷冰冰的表情，魔法实践课老师诚惶诚恐地将上课时发生在莉亚娜身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来, 末了总结道：“我担心是这个孩子身体的问题, 所以才带过来检查。”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今天曼斯菲尔不在，红衣主教下的禁咒不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 所以那个老师才会以为是莉亚娜的身体出问题吸收不了光明能量吧？ 　　不过按照教授的描述, 想必莉亚娜身体内本身的魔力就有不少。 　　这是个好消息, 意味着这个孩子至少将会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莉亚娜，身体感觉怎么样？” 　　四下无人在场，伊提亚斯马上切换到了好家长模式，他走过去摸了摸刚吃完小蛋糕的恶魔的头，关切地问道。 　　恶魔点了点头。 　　伊提亚斯一惊，就见她说：“饿了。” 　　她刚吃完小蛋糕！ 　　至少不是身体出了问题。 　　伊提亚斯松了一口气，又欣慰于恶魔能吃能睡的确是身体健康，想到今天的事情, 他低下声音问道：“明天是休息日，莉亚娜想去吃点别的好吃的吗？” 　　听到好吃的, 恶魔的眼睛“蹭”地亮了。 　　“是什么？”她有些兴奋地问道。 　　“莉亚娜来到圣城这么久，应该还没出过圣院, 明天我就带你去圣院外面吃好吃的, 好吗？”伊提亚斯却是卖了个关子地微笑着说, “至于是什么，我敢保证那会是个惊喜。” 　　恶魔不满地瘪了瘪嘴，却又忍不住为明天的出行期待起来。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伊提亚斯就带着恶魔出门了。 　　原本拜蒙是想跟上的，然而在恶魔无限恐怖的眼神下他秒怂，连连表示自己要去图书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让莉亚娜和皇太子玩得开心不用惦记他。 　　恶魔为他的上道表示十分满意，伊提亚斯便也没再说什么。 　　结果令恶魔没想到的是，出了圣院以后的伊提亚斯在她眨个眼的情况下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伊提亚斯原本的外表可以说是非常符合他光明之子的身份，那头漂亮的银色长发更是让他原本不似凡人的俊美外表增添了一丝神性的光辉，他是那么的完美无瑕高高在上，以至于没有人敢于接近，甚至多看他一眼都是一种对神的亵渎。 　　神之子注定是要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但是现在这位在人们眼里高高在上的神之子这会......正很接地气地在带着“女儿”逛街。 　　变装的手段是一个炼金小道具，就挂在他脖子上，他原本显眼的银色长发变成了不起眼的灰色短发，脸上戴着一副铜框的眼镜，身材也变化了些许，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平民，带着自己可爱的妹妹挑选衣物。 　　如果不是他进的都是圣城里的高档店铺的话。 　　尽管在光明神教的教义下讲究众生在神面前一律平等，然而在这座仅次于神圣帝国王城的信仰之城里，商人之间的内卷从来都没有消失。 　　神教合一的国家，教廷的神职者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在圣城中的大多数人多少都和贵族、以及教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般的民众尊重神职者，把能在圣城留下当做最大的荣耀和恩赐。 　　是以为了迎合光明教义，所有的琳琅满目的商品，大多都是以浅色为主，以金色和银色为高贵。 　　伊提亚斯执着于粉色，他找到了上次那家童装店，带着恶魔进去时，恶魔都要被满眼粉色的灾难搞到窒息。 　　她面无表情地扯着自己身上被套上的粉色蓬蓬裙，无比想念自己深渊里那满衣柜的黑色和紫色礼服。 　　黑暗神在上，就算是她自己的鳞片变成的龙甲都要比这一身的粉红色好看！ 　　神之子的审美就这？就这？ 　　恶魔不爽的神色都写在脸上了，伊提亚斯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她的不高兴。 　　“怎么了莉亚娜？是不喜欢吗？” 　　这种时候他就像是一个笨拙的哥哥，一心把最好的给妹妹，却忘了问妹妹是否喜欢。 　　为了不违背自己的良心，恶魔诚恳地点了点头说：“不喜欢。” 　　伊提亚斯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去。 　　在没有外人在或者是没有旁人能认出他的时候，他的情绪表现得总是丰富一些，这会听到莉亚娜这么说，他有些失望又有些难过道：“好吧，也许你想试试这一件？” 　　按照自己的审美，他又在衣架上挑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蓬蓬裙的腰身上缠着一个巨大的蝴蝶结。 　　恶魔：“......” 　　最后在一旁的店员实在看不下去，对这个“一厢情愿”的“傻哥哥”提醒道：“也许客人您可以让您的妹妹自己挑选？要知道裙子是穿在孩子身上，她看起来有自己的想法。” 　　伊提亚斯愣了愣：“啊，这样啊......是的，我早该想到的。”他看着还在纠结身上粉色的莉亚娜问道，“好吧，莉亚娜喜欢什么样的？你可以自己挑选哦。” 　　恶魔......了一下，果断换回了原本穿的那条从罗格村带来的破旧的，款式过时的棕色裙子，然后拉着伊提亚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店铺。 　　被晾在一边的店员：“......” 　　她翻了一个白眼，只好自己收拾那些恶魔试过的衣服，脸上毫不掩饰着自己的嫌恶。 　　这种假装有钱来试了衣服又说自己不喜欢结果不买的人她见过太多了，偏偏碍于规矩她又不可能不让人进来，真是的，每次都要麻烦她最后收拾。 　　一连逛了好几家店，恶魔为里面那些纯白的，一条条镶着金边的，粉色的衣服感到深深地震惊。 　　知道的知道这里是人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到了天堂。 　　呸呸呸，人类的圣城还真以为是人界的天堂了吗？就连那群从天堂来的堕天使审美都比这里好。 　　当然，这并没有肯定天堂审美的意思，反而是一种嫌弃。 　　“莉亚娜，没有喜欢的吗？” 　　伊提亚斯看起来相当失落，好几次他看着路过橱窗里漂亮的裙子，想着莉亚娜穿上会是什么样子，结果每次都被恶魔果断无视掉了。 　　要是恶魔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她一定会说你既然这么喜欢你自己去穿穿看，这样的话。 　　现在她坐在街边的休息的椅子上，背后是圣城里最大的一颗榕树，和伊提亚斯一人手里一块卷饼，正美滋滋地啃着。 　　伊提亚斯没有吃，因为恶魔三两口地就吃完了手里的那份，他很自然地把自己的那份递给了恶魔。 　　“好吃吗？”他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恶魔问道。 　　卷饼里面放了恶魔最喜欢的奶油甜食，还有一些新鲜的草莓和浆果，咬一口满嘴都是香甜的奶油和果汁，是恶魔之前没有吃到过的小吃。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自然是不可能出现在圣院里的，平民吃的东西，那些贵族孩子们根本不屑一顾，伊提亚斯本人倒是不介意这些，他其实很乐于去尝试，也尝试过的，但是因为某些原因......被发现后再也没有接触过。 　　现在看着莉亚娜吃得香，那种久违的感觉又找上了门。 　　恶魔干饭的动作停了停，她有些纠结地看着手上已经啃了一半的卷饼......理论上来讲这一份是伊提亚斯的，恶魔一向对食物有着明确的划分，所以听到伊提亚斯这么问后，她只是犹豫了几秒，就不舍地举起手里的那份，递到他面前： 　　“给你。” 　　伊提亚斯：“......？” 　　“很好吃，你也吃。”恶魔看着他说。 　　女孩天空一样澄澈的眼睛里满是期待（伊提亚斯视角），她把手里的那份分给了他，如果他不吃的话，这孩子说不定会难过。 　　于是伊提亚斯说好，也不介意那份是被恶魔啃过的，毕竟合格的家长怎么会嫌弃孩子的剩饭呢？他就着恶魔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甜腻的奶油和有些酸的果汁顿时炸开味蕾。 　　路边摊的食品卫生和材料以及味道各方面来说都达不到皇太子日常标准，但这种情况下谁都不会去介意这些，毕竟这大概就是逛街的乐趣所在。 　　“很好吃，”伊提亚斯微笑着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我尝尝味道就好了，莉亚娜继续吃吧，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或许比起那些漂亮的衣服，食物更能引起这孩子的兴趣。 　　也不知道她之前是怎么过来的，难道她也从来没吃过这些东西吗？按照这孩子平时吃饭的情况来看，也确实有可能。 　　莉亚娜的母亲根本没有好好照顾她，皇太子不止一次地为这个事实而感到愤怒，好在，现在是他在照顾莉亚娜，他可以给她最好的。 　　脑补过度的伊提亚斯并没有注意到恶魔悄咪咪松了一口气。 　　恶魔心里想的是还好他没有啃很大一口......她三两下解决了剩下的卷饼，无底洞一样的胃竟然有了一点半饱的感觉，毕竟奶油卷饼这种东西热量很高，不过剩下的部分她还能塞十个小蛋糕，或许还能再来一杯果汁...... 　　于是原本的夏末逛街买衣服计划就变成了恶魔的美食街一日游，圣城属于人类统一帝国神圣帝国，却同样也是光明信仰的汇集之地，因此除了人类以外，还生活着不少其他种族，但圣院暂时只对人类开放，而划分出来的集市内有一条美食街，在这里甚至可以看到米德加德极东之地的美食，那些包裹着名为“米饭”的东西是恶魔从未见过的。 　　她从美食街的这一头吃到另一头，撑到差点走不动路，却还有一半都没有逛到。 　　恶魔有些遗憾地拍了拍现在的小肚子，无比怀念自己的身体。要是换成她本体来，别说是这条街，整个圣城她都吃得下去......现在，也只能乖乖和伊提亚斯一同回去。 　　“也许剩下的我们可以带回去分给罗伊娜，你觉得呢？”伊提亚斯问道。 　　他手上已经拿了不少恶魔想吃又吃不下的东西，这会已经都要拿不下了。 　　给拜蒙带回去？ 　　拜蒙才不敢抢她的食物，想到最后这些东西也是迟早要进自己的肚子的，恶魔想了想便也点点头，一边又从一个豹耳的兽人摊子上拿了一大串烤肉。 　　从飘着各色食物香气的街道出来，另一边是摆满了礼品和精致摆件的店铺，这些原本应该是这个年纪的人类女孩喜欢的东西，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有几间商铺里还挤满了女孩子们，不过即便如此，恶魔仍旧表现得兴趣缺缺。 　　在失望之时，恶魔乱飞的目光被某处吸引住了。 　　伊提亚斯还在试图劝说她去挑选一些饰品，没想到眨个眼恶魔就不见了。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满脑子都是“难道又被绑架了在圣城里面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心慌之余，在某个不起眼的橱窗边上看到了趴在那里盯着里面的恶魔。 　　伊提亚斯松了一口气，他走过去问“莉亚娜是有什么看上的东西吗？”，一边顺着恶魔的眼神看进去，随即便皱起了眉。 　　这家店铺的风格和整条街格格不入，如果说那些为女孩子准备的店铺是光鲜亮丽的粉色，这间就像是个摆满了废品和灰尘的黑色回收站，隐约波动的魔法气息被圣城的神圣掩盖，却还是被伊提亚斯察觉到了。 　　圣城之前有过这家店吗？他还真不记得了，或许他需要调查一下...... 　　恶魔盯着看的是橱窗里放在架子上的一枚蛋，那看起来就是一枚普通的鸡蛋，没有任何特色可言，也没有任何魔法波动，可恶魔就是一眨不眨地盯着。 　　伊提亚斯忍不住提醒她：“莉亚娜，那只是一枚鸡蛋，你每天都在吃的那种。” 　　可是鸡蛋摆在这种地方也很奇怪，难怪这家店无人问津了。 　　那才不是鸡蛋，她又不是不认识鸡蛋，可是她要怎么跟他解释“莉亚娜”是认识鸡蛋的但是这个又不是鸡蛋那么“莉亚娜”是怎么知道这不是鸡蛋的？ 　　恶魔沉默了一会，然后决定不解释算了。 　　“我要这个。”她说，然后径自推开门进了店铺。 　　伊提亚斯：“......” 　　能怎么办？当然是给她买。 　　他不是个有严重洁癖的人，却还是为这家店门把上的灰尘忍不住露出一丝迟疑，小心翼翼地推开扑簌簌掉灰的破旧木门，里面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块棺材板。 　　明明外面夏末的阳光正灿烂，可这家店内却十分昏暗，就好像阳光也照不进来一样，还散发着一股发霉的气息。里面的商品都乱七八糟地堆叠在一起，甚至挡住了道路，必须每一步走得小心翼翼，以免踩到什么。 　　要不是这里没有黑魔法的气息，伊提亚斯甚至想当场叫来圣骑士查封这家店。 　　他看到恶魔已经把那枚鸡蛋从架子上拿了下来，正踮起脚跟趴在柜台上试图叫醒在柜台后面睡觉的老板，无奈她太矮了——好吧，是柜台太高了，店铺没有隔层，老板还十分高大，似乎是有着巨人的血统。 　　伊提亚斯走到柜台前，用力敲了敲柜台叫醒了老板，那个身材高大的巨人从椅子上站起身，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嗯？欢迎光临——”他甚至还伸了个懒腰，头顶脏兮兮的棕色头发在脑后编了个辫子。 　　“我要这个。”恶魔伸直了双手捧着那枚蛋说。 　　她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买”的道理，一向都是直接拿，如果不是还要遵守人类社会的规矩，这会她人已经走了。 　　“小客人很有眼光，”巨人看了一眼伊提亚斯，又满脸堆上笑容地对恶魔说，“来，让我看看.....” 　　他从恶魔手里拿过那枚蛋，仔细看了看又放回了恶魔手里。 　　“三十枚金币。”巨人说。 　　这个价格让伊提亚斯不免皱起眉。 　　恶魔现在对物价稍微有些概念了，这个价格稍稍有些贵，但也在接受范围内，她刚准备说可以就喊伊提亚斯付钱，没想到话还没说就被伊提亚斯捂住了嘴。 　　恶魔：“？” 　　“三十枚金币，一颗鸡蛋？”皇太子气场全开，用压抑着疑惑和不满的语气这么问道。 　　日日夜夜处理政务，以为他对物价没概念吗？当他是冤大头？ 　　不行，今天这个价格必须砍下来，回头就派人好好查一查这家店。 　　“它值这个价。”有点被伊提亚斯身上冰冷的气场吓到，巨人面上却还丝毫不慌， 　　“恕我直言，先生，”伊提亚斯说，“我不会剥夺这个孩子的喜好，但是你也要看看值不值这个价，你不能用这种价钱去欺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揣着蛋的恶魔惊呆了，事到如今这枚蛋是珍惜魔兽的蛋这件事更加说不出口了。 　　此时砍价的伊提亚斯的身影甚至与记忆中叉着腰怒怼山羊恶魔奸商的黑暗圣女利维坦在不知不觉中重合了......利维坦那次也是一样，硬的不行来软的，还把恶魔推出来哀嚎着说我妹妹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三天就要去回归黑暗神的怀抱了你忍心让我的妹妹连最后一顿想吃的都吃不到吗这样的话，用两枚低等晶核就换来了高级的雪羊肉。 　　最后进了两人的肚子。 　　此时此刻的场景令恶魔有些触景生情，她有点怀念被利维坦带着玩的日子，现在的伊提亚斯多像一个带着孩子逛街砍价的好妈妈，她此时不配合演出就太说不出过去了。 　　她不信这个巨人不识货，换成其他地方还好，这里可是圣城，要不是这枚蛋比较特殊，他早就该被查了。 　　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花的伊提亚斯的钱，不过能省则省罢了。 　　于是打定主意配合演出的恶魔低下头，鼓着脸憋出来两泡眼泪，回想起之前闻到的熏死人的光明臭味，她的语气十分委屈又难过，小手摇了摇伊提亚斯的衣角沙哑着嗓子说：“好了爸爸，我知道我们买不起的，没关系，我只是......我想这也许是我们今天唯一买得起的东西，对不起爸爸，我们不要了吧......” 　　叫爸爸也只是为了演戏，要相信她心中亲爱的父亲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她亲爱的父亲一定能理解的对吧？ 　　一时间伊提亚斯和巨人都惊呆了。 　　巨人惊呆了的是这个看着好像刚成年的少年怎么就有了这么大个的女儿，伊提亚斯惊呆了的是莉亚娜竟然叫他“爸爸”了！她竟然叫他“爸爸”了！ 　　【黑暗神震怒中：熊孩子！】 　　被莫名其妙的狂喜冲昏头脑的伊提亚斯还不忘自己现在的人设，当即也配合着莉亚娜的演出说：“对不起亲爱的，我想给你最好的，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该给你点什么的，原谅我......我是个没用的父亲，竟然在你的生日连一枚鸡蛋都给不了你......” 　　要不是他及时把衣服上的高定商标拆下来，说不定还真的会穿帮。 　　巨人：“......” 　　他真的很想把这两个戏精赶出去，但是人家都这么说了，再这样就好像他是坏人一样......毕竟那枚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鸡蛋就随手放在那里了，上次进货那个来自北方的兽人当做赠品拿来一口气给他的，说是什么高级货，巨人也没当回事，现在也是能宰则宰，没想到...... 　　算了算了，晦气。 　　“也许我不该剥夺一个可怜孩子的生日礼物。”巨人抽了抽嘴角，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离开我的店，贫穷的人类，带着你的生日礼物一起。” 　　“真的吗？”恶魔一秒变脸，“谢谢您，慷慨的先生——爸爸，他真是个好人。” 　　“谢谢您。”演完戏的伊提亚斯话音刚落，就被恶魔拖着离开了店铺，他看见恶魔笑得阳光灿烂的小脸，那张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泪痕？刚刚的哭泣根本就是装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能哭得那么难受的，即便知道她在演戏，伊提亚斯还是有些难过。 　　在这之前她一定一个人难过地哭了无数次才会这么熟练的吧？没事，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让她哭泣了。 　　不过，他的感觉是对的，这家店必须要好好查一下。 　　* 　　最后两人的圣城一日游自然是满载而归，以及——一件衣服都没买。 　　伊提亚斯失望极了，他原本还以为能够把莉亚娜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逛街，至少她不该再穿那些一看就是别人穿过的，或者是成年人的裙子改过的那些不符合她这个年纪该穿的衣服，也不能时时刻刻把圣院的院服穿在身上。皇太子抓耳挠腮地想了一晚上，最后决定不管怎么说，先准备着吧。 　　至于那枚蛋，他是真的觉得那就是鸡蛋。 　　于是在恶魔不知道的时候，执着于打扮“女儿”的伊提亚斯不管不顾地订购了一堆各种颜色各种风格的小裙子，以至于恶魔看到的时候都惊呆了。 　　彻底沦为女装大佬的拜蒙戳了戳恶魔，小声说：“诶，你要是有不想要的，可以给我，黑暗神在上，这个人类皇太子对你真不错。” 　　...... 　　恶魔白了他一眼，凉凉道：“你不是打死不穿女装的吗？” 　　“这不一样，”拜蒙说，“至少我现在也不得不接受这个身份了。” 　　他一副想通了的超然样子，行为举止越来越像女孩子。 　　希望回到深渊以后他能正常点，至少加泽尔不会因为他的宝贝崽子变成女孩子而生气到找她算账，恶魔如是祈祷着。 　　“这些都是我托人找的，”伊提亚斯说，“莉亚娜，来看看你喜欢哪些——至少在下个月的神恩日之前，你需要一条漂亮的裙子。” 　　没有一套体面的衣服是没有办法参加圣院的神恩日宴会的，这一天穿上庄重得体的服装参加祷告是对神明和节日的信仰与尊重，哪怕是买不起那么贵重衣服的平民孩子，也会穿上自己最体面的那套衣服。 　　想到这里，恶魔又吐槽了一波光明神的□□。 　　为了神恩日的宴会食物，她不得不兴致缺缺地在伊提亚斯拿来的那一堆衣架里面挑选，勉强挑了一条不那么浅色的裙子。 　　是一件绿色的碎花洋装，裙摆上系着白色的镂空缎带，穿上它的恶魔就像是庄园里喝下午茶的大小姐，在祈祷丰收的节日里再适合不过。 　　拜蒙恍然想起，这货虽然人品很差，但是衣品一向都不错。 　　也不知道之前那些裙子她是怎么忍受的。 　　其实恶魔不是忍受不了，她想在意的时候和不在意的时候是两码事，就像现在，选择困难的伊提亚斯干脆让她来选，于是挑了这一条大家都挑不出毛病的裙子，满意了的伊提亚斯暗自记下裙子的元素，决定下次就按照这个规格来。 　　买回来的那枚蛋被她塞到了拜蒙的床上，她再三勒令拜蒙睡觉的时候别压着蛋，不然有他好果子吃。 　　拜蒙一边哭唧唧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边问道：“你这么宝贝一枚鸡蛋干什么？” 　　恶魔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人类的皇太子没见识，怎么你也没见识？” 　　拜蒙：“？” 　　见他还是一脸茫然，恶魔忍不住扶额，不得不提醒他：“米德加德的极北之地有一种鸟，浑身雪白，日行千里，被称为‘神的信使’，是除了我们和天使之外唯一能够穿肉身穿越位面的生物。” 　　拜蒙沉思了一下，然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黑暗神在上！沃尔克鸟！你是哪里搞来的？” 　　“嘘！”恶魔连忙捂住了他的大嘴巴，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小点声！被发现了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太惊讶了，”拜蒙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又鬼鬼祟祟地问道，“那斯卡你是想养吗？你到底是哪里弄到的？” 　　“为什么不养？路边随便找到的，放着它的那家店的巨人老板不识货，”恶魔说，要不是她识货，这枚蛋还不知道要在那里被放多久，再过一段时间可就孵化不出来了。 　　虽然说这些鸟是天使们养的宠物，天使们看得很紧，在人界少见却也不是没有，也不知道那个巨人是哪里搞来的，来历很成问题，很有可能是赃物，但现在既然落在她手上，就断然不会有还回去的道理，正好她这具身体里的魔力符合沃尔克鸟的需求。 　　“你运气真好。”拜蒙忍不住赞叹道，“可是，我们不知道怎么孵化它。” 　　“我知道。”恶魔说。 　　她找来了一张手帕沾了水，把光明魔力凝聚在掌心，然后轻轻擦了擦沃尔克鸟的蛋，很快，原本只是一枚不起眼的鸡蛋的外壳渐渐变白，露出了那下面的流动的云纹。 　　沃尔克在古老的天使语言里是“云”的意思，也就是生活在光明神的云之神宫里，曾是神明之间穿越位面联系的信使，现在人界广泛使用的渡鸦其实也是沃尔克鸟的旁系分支。 　　散发着圣洁光华的蛋躺在少女的手心，拜蒙好奇地凑上去查看，下一秒她感觉胸口一凉。 　　“斯......斯卡你干什么？”拜蒙惊讶得语无伦次。 　　“孵蛋啊，难道你想让我来？” 　　恶魔理所当然地白了他一眼。 　　于是拜蒙红着脸，看着恶魔毫不留情地拽开了他的连衣裙领口，然后把那枚蛋塞在了他的胸中间。 　　罗伊娜的身材很好，很完美。 　　“好好揣着，出了事我找你，”恶魔轻轻拍了拍他胸口弹性十足的肉，忍不住咋舌道，“还有，穿件保守一点的衣服，别冻着我的蛋。” 　　为了拜蒙那点仅剩的自尊心，也是怕他气急败坏不配合，恶魔愣是把那句“穿那么少是想勾引谁”给咽了下去。 　　要是说出来，保不准拜蒙直接不干了。 　　“又不是我想这样的，还不是因为你把我塞进了这种衣服里面。”拜蒙委屈地说。 　　“那可不是情况紧急，”恶魔望天，“再晚点你要么就是灰飞烟灭，要么就是被圣火烧死，我可是救了你。” 　　那种情况下就算恶魔手稳把拜蒙塞进了那个男人的身体里，怕是拜蒙也活不过当晚，说不定还会把恶魔供出去。 　　拜蒙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毕竟他在罗伊娜的身体里亲眼看到皇太子对罗瑟琳的审问，那个男人的身份可是牵连甚广...... 　　“哼......” 　　胸口的蛋硌得慌，他又不敢动，生怕恶魔揍他，只好委屈地躺平乖乖孵蛋。 　　恶魔安慰地拍了拍他，然后打了个哈欠。 　　她跳下床，抽走了拜蒙压着的枕头。 　　“你今天又要去和那个皇太子一起睡吗？”拜蒙转过头问道。 　　“当然。” 　　“还好现在是我在看着你，”拜蒙说，“你以前跟着圣女在魅魔堆里混的时候黑暗神陛下可是很不满，虽然说那个皇太子的质量比魅魔还高了不少，你也不能总是沉迷于男色......嗷——” 　　“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你懂什么？那叫睡前的友好亲子互动。” 　　恶魔拍了拍把抱枕丢到拜蒙脸上的手，“哼”了一声后踩着小拖鞋离开了房间。 　　剩下胸前塞着蛋的拜蒙QAQ地抹着眼泪，扶着胸委屈巴巴地小心躺下开始孵蛋。 　　他决定今天晚上不要再理凶巴巴的恶魔了。 　　此时的两只恶魔，以及隔壁房间里的那两位神之子都不知道，这只被孵出来的“神的信使”，将在日后穿越深渊与天堂，将穿越位面的思恋传达，它会落在神明的手臂上，成为真正的“信使”。 　　* 　　今天门口的脚步声也是准时地响起。 　　“直接进来吧，莉亚娜。” 　　伊提亚斯手上的羽毛笔丝毫未停，奋笔疾书。他的手边已经堆满了厚厚一摞的文件，而还没处理好的还有好多。 　　这位是真正意义上的时间管理大师，早上做早饭，白天上课，有时候还会陪恶魔吃个午饭或者晚饭，饭后还会去运动，午休的时候去图书馆，没课时去骑士营里巡查，与现役的骑士们切磋，或者练习魔法，晚上的时候就处理政务，睡觉前还会教莉亚娜一些光明魔法，然后伴随着故事一起进入梦乡。 　　某天知道他一整天行程的恶魔表示惊呆了。 　　加莫最忙的时候也最多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批复文件，还教她读书写字，其他的事情就没有了——毕竟像加莫这个等级的恶魔已经基本不怎么需要吃饭，恶魔没想到的是伊提亚斯忙成这样还能有空陪她。 　　恶魔竟然还有点小感动。 　　她爬上了伊提亚斯边上的小椅子，托着腮看着他运笔如飞，哈欠打了一个又一个。 　　半小时过去了......他还在写——中间抱怨了一句财政支出有问题。 　　一小时过去了......他还在写——抱怨了一句没成年相什么亲，这些贵族疯了吧？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恶魔腿麻了。 　　她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差点一头栽在桌案上。 　　伊提亚斯终于回过神。 　　“莉亚娜，困了你可以先去睡，不用等我。”他有些心疼的无奈又有些感动地抱起她，走到床边。 　　恶魔说：“可是我想等你，你今天还没讲故事。” 　　“我们之前说好的一人讲一个，但是都是我在讲。”伊提亚斯说，“你都不愿意和我讲讲你的故事，我们约定好了的。” 　　不是不想，是真的不方便，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在蚀骨荒原研究哥布林的一百种烹饪方法吗？或者是魔族高质量魅魔品鉴？还是黑暗精灵迷惑行为大赏？ 　　要不还是黑暗神宫里有几处她找到的密室，那些密室里面有什么？或许还有加莫偶尔念叨的“纳萨力克地下坟墓”“二次元”“人外娘”之类的？ 　　加莫的宫殿确实被他改名叫“纳萨力克地下坟墓”来着，他甚至丧心病狂地想养蟑螂魔物，还去骚扰过堕天使小姐姐。 　　她甚至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加莫的时候她是从龙变成了人形，然后这个深渊魔将就一脸崩溃地指着她说什么“我以为是小林家的妹抖龙结果却是这条好吃懒做的肥龙？”，还有什么“我要的人外娘，可爱又色/气的人外娘在哪里？”“利维坦那个萝莉老太婆不算！” 　　诸如此类的，恶魔听不懂的话，在那之后加莫就变得越来越奇怪，越来越沉默寡言，像是接受了自己变成打工人的事实...... 　　恶魔斟酌了一下，心里的小人摇了摇头。 　　不行，这说出来她怕是吃不到明天的小蛋糕，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 　　“好吧，这是最后一次。”恶魔说，“你得让我做做心理准备，我是说那些事情你可能不喜欢听到。” 　　“没关系的，现在莉亚娜完全可以依靠我，相信我，”伊提亚斯说，“罗格村的事情如果是不好的回忆就不要再想了，或许你可以和我说说你在圣院里发生的事情，比如上课的时候......” 　　“好吧，我知道了。”恶魔缩着小脑袋点了点头。 　　“很好，”伊提亚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那么今天给莉亚娜准备的是人类勇者为了心爱的公主历经艰难万苦，成为屠龙勇士的故事......” 　　有点俗套啊，但是还不错，屠龙啊...... 　　等等？ 　　“屠什么？”恶魔满脸惊悚地抬起头，确认什么一般地问。 　　“嗯？屠龙？”伊提亚斯摸不着头脑地重复道。 　　恶魔：“......” 　　你在深渊强大的黑暗巨龙面前提屠龙？！ 　　人类的皇太子！你礼貌吗？ 第25章 　　礼貌不礼貌不知道, 伊提亚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不对得罪了这个小祖宗。 　　恶魔气得小脸蛋都鼓了起来，说着“我才不要听屠龙”这样的话，一头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伊提亚斯怎么哄都哄不好, 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他自然是不知道“屠龙”这个词触到了恶魔敏感的神经，在一头龙的面前讲屠龙勇士的故事就是很明确的找死行为。 　　米德加德现在很少能看见成年的巨龙了，因为巨龙在战争时期自成一派, 信奉龙神, 不过那位龙神也在战争中陨落了，龙神的信徒，那些各式各样的操纵着大量元素的巨龙们因为可怕的巨大体型便成了许多故事里的反派, 偶尔——是真的有巨龙抢走公主的传说。 　　当然, 既然是传说, 真实性就有待考量。至少恶魔干不出这种事。 　　每一头巨龙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哪怕是天使的狮鹫军团碰上了，也将会是一场恶战，龙不屑于拐走弱小的人类当新娘，所谓的“屠龙勇士”也只是人类的臆想。 　　曾经有过杀死巨龙的人类，但巨龙的数量是固定的，死去的龙会在诞生之地变回龙蛋重生。 　　伊提亚斯一步步妥协，在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曲线救国, 答应不再限制恶魔周末吃小蛋糕，这才把恶魔哄好。 　　“莉亚娜是不喜欢龙吗？” 　　把人哄好后, 伊提亚斯试探地问道。 　　“不，我不喜欢勇者。”恶魔说。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龙没有抢走公主, 都是人类为了自己的名誉, ”恶魔沉着脸道, “人类找到了龙的洞穴，看见了洞穴里都是金银财宝，勇士用剑刺死了恶龙，坐在财宝山上，看着闪烁的珠宝，慢慢地长出鳞片、尾巴和翅膀，最终变成了又一头恶龙。” 　　屠龙的勇士是恶龙本身。 　　被恶魔说出来的另一个版本的故事，简直就是童年粉碎机。 　　“莉亚娜......你在哪里看到这个故事的？” 　　伊提亚斯心惊胆战地问道，要是让他知道谁在给她讲这些故事，他一定要揪着他的领子好好问候那位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 　　深渊里的加莫打了个喷嚏。 　　恶魔自然不能说是加莫给她讲的故事，龙收集财宝是真的，但人类是不可能变成龙的。 　　当时她发出这样的质疑时，加莫说“所谓的恶龙不过只是人类内心里真正的贪婪黑暗象征罢了”。 　　所以恶魔只是在伊提亚斯的腹肌上蹭了蹭，说：“不记得了。” 　　每当她这么做的时候，总能蒙混过去，这次也一样。 　　果然，伊提亚斯也没再多问。 　　实际上他想到了恶魔能够接触这些东西的地方只有图书馆，或许那些如大洋般浩瀚的书海里混进去了一些他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学习的孩子。 　　思想渗透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为此他还是免不了教育她：“莉亚娜，不是所有童话都是这样的。” 　　“也许吧。”恶魔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道，“我今天不想听故事了，我们睡觉吧。” 　　伊提亚斯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 　　“好吧，晚安莉亚娜，我保证下次的故事不会是这种了。”他轻轻在可爱的小兔子额头上印下一个晚安吻。 　　恶魔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但是她睡得并不安稳，大概是这个“屠龙勇士”故事的原因，她做了个无比荒唐的梦。 　　梦里她是龙的形态，正趴在蚀骨荒原的洞穴里美滋滋地睡觉，身边一群哥布林在给她摇着扇子，突然一想巨响，骑着狮鹫举着巨剑，一身圣洁光芒的英雄从天而降嚷嚷着让她交出公主，梦里的恶魔翻了个白眼，想直接一巴掌把人拍飞，没想到那把剑却好像有万斤重，死死地压着她的爪子，英雄跳到了她的脖子上，就要举起重剑砍下去—— 　　突然，一身女装的拜蒙跑了出来，喊着“王子啊，你是来拯救我的吗？” 　　王子说是然后用重剑杀死了恶魔，和女装的拜蒙相亲相爱地站在她家门口，数着她的财宝。 　　梦里给自己把头接好的恶魔硬生生气醒了。 　　她不满地翻了个身，却发现手臂压在了伊提亚斯身下。 　　难怪梦里的手也动不了。 　　恶魔抽回了自己的手臂，感觉到她动作的伊提亚斯眼皮也没抬，下意识地就把她又捞进了怀里。 　　* 　　那天早上拜蒙莫名其妙地挨了恶魔一记毒打。 　　挨打的时候他还不忘护着蛋，一边哭唧唧地喊着求饶让恶魔停手，一边已经习以为常地尽量护着自己的重要部位。 　　揍了一顿梦里和王子同流合污的拜蒙，恶魔终于气消了。 　　她警告拜蒙上课也不要忘记把蛋带上，然后一看课表，今天第一节 课就是维吉尔教授的。 　　说起来，上次拜蒙从教授身上偷回来的那瓶魔药她一直都找不到机会送给伊提亚斯，今天回来的时候或许可以找个机会...... 　　炼金课的教室里总是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什么烧焦了一样，维吉尔教授在第一天上课时就已经布置了期末作业，作业的内容是利用本学期学的东西自己制作一件炼金物品，这个任务对于这个学年所学的知识来说还是有些超纲，有些必须要去图书馆查资料，然而高年级的孩子已经见怪不怪，并且在这件事上都十分一致地诚恳表示“千万不要投机取巧”。 　　教授要求的是做出来，至于是成品还是失败品真的不影响，但也不要想着糊弄。 　　毫无疑问，这是在施加压力，以至于教授的任何一节课都不可以缺席。 　　魔药学基础的课程至少要上到今年年底，虽然说圣院的学制是三个学级制，一个学期是一整年，然而一个年级需要学习至少2个学期，也就是说想要顺利毕业，至少要在圣院学习六年，这就导致大多数孩子的青春都会在圣院里渡过，这里由教皇以及红衣主教直接管辖，神圣帝国虽然政教合一，贵族的权利却仅限于政权而没有多大的教权，圣院一定程度上能够制衡贵族的权利，让魔法师和其他人才只为帝国所用。 　　圣院是帝国高层新生一代的第二个家，同样也是有魔法的平民改变命运的地方。 　　想要留下来深造自然是可以的，但必须在第二学级的第二个学期末为帝国服役一年。 　　炼金术这门学科涵盖了非常多的内容，能够做到教孩子们几乎所有炼金学问的维吉尔教授是当之无愧的大师，他年纪看起来不大，可早已是米德加德的炼金公会副会长。 　　——挂名的，因为维吉尔教授并不想掺和炼金公会的事情，基本上只有大事才出席。 　　今天的魔药课仍旧是很基础的药剂，这次大家都知道削魔兽晶核的小刀要去讲台上拿了，而和恶魔搭档的艾莉森已经见怪不怪地用衣角擦着眼镜上的雾气，看着恶魔徒手捏碎晶核，那些难以处理的药材在恶魔手里就像泥巴一样可以随意揉搓，啊，前提是恶魔别对着三眼蟾蜍流口水就好...... 　　鬼知道为什么她看着那些恶心的粘液还能一脸期待地问能不能吃的？ 　　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维吉尔教授刚好经过她们的桌子，听到恶魔问这样的话，这位教授的冰山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并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也许我们的坎贝尔小姐该好好洗洗眼睛看看书，为什么我要让你们戴着手套去处理三眼蟾蜍的粘液——如果你想在那张可爱的小脸蛋上留下癞□□的瘤子的话。” 　　“您也觉得我很可爱的对吧？” 　　她完全无视了其他的冷嘲热讽，就冲着“可爱”那两个字去了。 　　维吉尔教授......地还没说什么，就见恶魔对艾莉森甜甜地笑着说：“教授夸我可爱诶。” 　　艾莉森：“......” 　　求求你别说了！你没看到教授的眼神都要杀了你吗！ 　　她的崩溃恶魔听不见，恶魔还是乖乖地戴上了手套，面不改色地抓起一只三眼蟾蜍，麻利地撸着蟾蜍身上的粘液——力气大到蟾蜍的眼睛都凸了出来，甚至发出了奄奄一息的声音。 　　“轻点你这个怪力的小怪物，”维吉尔教授不忍直视地厉声提醒，“三眼蟾蜍很脆弱，你休想弄死它们！——梅根小姐，你要在旁边一直看着吗？” 　　“噢......” 　　恶魔吐了吐舌头清了清嗓子，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而被点到名的艾莉森则吓得一抖，连忙套上特殊的手套，强忍着恶心和嫌弃，拎起了一只蟾蜍腿。 　　挣扎的三眼蟾蜍让艾莉森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女孩子对这种东西的厌恶是天生的，然而维吉尔教授对她而言似乎更加恐怖，导致她硬生生地忍住了尖叫——就连那些贵族女孩子都崩溃地小声喊着我不干了，强迫搭档的男生帮忙。 　　相信他们不久以后一定会习惯的。 　　所以此时面不改色地面对着这些的恶魔，在大家心中的形象一下子就高大了起来...... 　　魔药课上的风波还未结束，另一边的军事理论课上，捡到皇太子遗漏的那本“秘密菜谱”的西斯莱·帕里森，正遭遇着人生中最关键的一次抉择。 第26章 　　到底是交出去, 还是不交出去？ 　　看着坐在那里的伊提亚斯，内心无比纠结。 　　今天的皇太子身边的光环也依旧无比耀眼，让人不敢直视, 阳光透过花窗打在他的银发上, 变成了十分瑰丽的色彩，这个瞬间他就像是圣殿天顶上壁画里的神明一般，带着神圣的光辉。 　　他是那么神圣那么高高在上, 以至于西斯莱·帕里森都看呆了, 连伊提亚斯转过头都没有发现。 　　直到雷安德教授轻咳了两声，西斯莱·帕里森才回过神，他猛地拉回自己的目光, 心里慌得不停对神明祈祷, 希望皇太子不要发现异样。 　　后果就是今天这一整节课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直到下课的铃声响起, 西斯莱才松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后背满是冷汗。那本要命的菜谱还在他的课本里夹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还给皇太子。 　　眼看着教室里其他的学生都结伴离开，西斯莱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就在西斯莱纠结的时候，他面前的桌面突然投下了一片阴影。 　　他僵硬地抬起头，就看到了皇太子的脸。 　　一瞬间，整个教室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西斯莱吓得整个人跌坐在凳子上, 他庆幸凳子和桌子都是一整个长条连在一起的，不然他一定会跌倒丢尽自己的脸。 　　“西斯莱·帕里森, ”皇太子的声音温和，却不带一丝情感地叫着他的全名, “你是否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西斯莱·帕里森张了张嘴, 恍然发现这是自己上学以来第一次和皇太子说上话, 却偏偏是这种场合...... 　　要是他和别人说，皇太子在看很可爱的菜谱，一定没有人相信他。 　　“呃.....殿下......”西斯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其中也有皇太子在大家心中的形象过于神圣以至于连西斯莱自己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伊提亚斯有些不明所以，本来他并不是很像理会的，然而事实上在上课中西斯莱的目光实在过于明显，以至于他都没有办法刻意忽略，严重干扰到了他。 　　结果现在西斯莱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想也许你该知道，一直盯着其他人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伊提亚斯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结果就听身后的西斯莱喊道：“殿下请等一下——我想这应该是您忘记的东西。” 　　西斯莱掀开自己的课本大口喘着气，他看着伊提亚斯的目光一瞬间冷了下来，接着这个神明一般的皇太子殿下伸出一根手指，面无表情地拿起了那本要命的菜谱。 　　“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东西并不属于我。” 　　大概是在此刻形象崩塌的皇太子伊提亚斯冷着脸，话里警告的意味十足。 　　西斯莱咽了咽口水，读懂了伊提亚斯意思的他忙不迭点头道：“对......额没错，我想就是这样，也许交给殿下您的话，会更快地找到菜谱真正的主人，感谢您的帮助。” 　　伊提亚斯为西斯莱的上道矜持地点了点头，他把菜谱收进了自己的空间戒指，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神来的西斯莱实在忍不住，对着伊提亚斯的背影喊道： 　　“殿下，煎鸡蛋的时候可以把油烧开把火关掉就不会糊了。” 　　“......” 　　皇太子的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这里，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西斯莱感觉自己脖子一凉。 　　是错觉吧......？ 　　* 　　“殿下，我想有件事情我必须和您说一下。” 　　今天的皇太子第二次被人拦住了去路。 　　“波特拉姆教授？有什么事吗？” 　　圣院主楼教室的走廊上，在这条走廊的尽头往下三楼才是炼金课教室，伊提亚斯正准备去找莉亚娜的。但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不该在这里碰到维吉尔·波特拉姆。 　　“事实上，关于您看护的那位莉亚娜·坎贝尔小姐，我想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和您交代一下。” 　　维吉尔·波特拉姆，皇太子繁忙的日程和学习中并没有选择修习炼金术，因为这是一门非常需要时间的学科，尽管如此，对于这位帝国知名的教授，伊提亚斯并非不熟悉，相反，在为莉亚娜选择课程时，他把每一位莉亚娜的老师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现在一提到莉亚娜，即便再繁忙，他也不由得留意，更何况，莉亚娜这节课本来就该在上炼金课。 　　“莉亚娜出什么事情了吗？”虽然说有维吉尔教授在场，炼金课最大的事故也不过是坩埚爆炸而已，伊提亚斯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当然，他的面上还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看起来对莉亚娜也没有特殊照顾一样。 　　维吉尔也不知道因为那个小怪物的事情来找皇太子殿下是否有些不妥，换成别人他也就在课上直接说了，然而那个小怪物偏偏有皇太子做靠山。 　　于是维吉尔·波特拉姆斟酌着用词，尽力使自己的语气客观而又平淡地说：“我想关于坎贝尔小姐不遵守炼金课不可外带规则，将魔药私自带出教室这件事情，殿下是否已经知晓？” 　　伊提亚斯面色不变，既没有生气也看不出他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他只是淡淡道：“知道了，感谢您的提醒。” 　　话已带到，维吉尔教授便也不久留，只是礼貌地垂目告退，至始至终哪怕是他也不敢直视皇太子。 　　伊提亚斯相信莉亚娜是个乖孩子，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她没有这么做的目的，但是维吉尔教授也不会是说谎的人，他弄丢魔药的可能微乎其微，那么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他带着疑惑离开教学城堡，路上的学生见到他纷纷避让行礼，伊提亚斯头也不回，径自朝那栋远离教学区的东边的小楼走去。 　　莉亚娜还没有回来，因为她此时正在陪着艾莉森吃饭。 　　大概是今天课上的那些三眼蟾蜍粘液给艾莉森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下课之后她的腿都是软的，恶魔不得不和她一起去食堂以免她摔倒在半路上，而现在艾莉森看着食堂桌子上那些香喷喷的晚饭和南瓜汤一口都吃不进去，不仅是她，其他的孩子们也一脸菜色。 　　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的高年级孩子早就见怪不怪，甚至还安慰道“放心吧以后处理这些的日子还长着呢”这样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我受不了了！”艾莉森捂着嘴哀嚎道，鼻尖那股粘液的臭味鬼一般如影随形，让她闻不到任何其他的味道。 　　反观恶魔和拜蒙，两人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你们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吗？”艾莉森看着她俩吃得这么香，忍不住发出了灵魂质问。 　　拜蒙咬着嘴里的沙拉叶子——黑暗精灵喜欢吃素，一脸茫然，而恶魔说了一句“还好吧”。 　　不过是三眼蟾蜍的粘液而已，连甜点都算不上，恶魔也不好告诉艾莉森自己都是把哥布林当零食啃的。 　　“还好......？”艾莉森强忍着恶心，说“算了我不吃啦都给你们吧。”这样的话，把自己的盘子全推给了两个干饭的恶魔。 　　拜蒙看着胡吃海喝的恶魔，实在不忍心提醒她她很有可能已经胖了。 　　“我不行了，”艾莉森说，“我还有一些水果，我打算晚上就吃那些，谢谢你们帮我解决。” 　　“不客气。”恶魔端着盘子喝下最后一口汤。 　　等拜蒙啃完自己盘子里的最后一根草，恶魔也打了一个饱嗝。她原本消瘦的小脸这会已经有了变成圆嘟嘟的趋势，艾莉森忍不住提醒道： 　　“莉亚娜，虽然说我们这个阶段在长身体，但是不控制一下的话容易......” 　　恶魔：“嗯？” 　　“胖。”拜蒙接下了那最后一个字，他指着恶魔的腰，“你不觉得最近你的裙子有些紧了吗？” 　　“就算它再紧，也紧不过你这里。”恶魔伸手拍了拍拜蒙的胸，那一片波涛汹涌看的艾莉森都不禁脸红。 　　“这能一样吗？你真变/态！”拜蒙连忙护着自己的胸，这么做的他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女孩子了。 　　恶魔忍不住发出感叹：“你现在真像一个女人。” 　　拜蒙：“......” 　　艾莉森在羡慕两人的关系之余一脸迷惑地说：“嗯？罗娜不是本开就是女孩子吗？”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解释，嘴滑了的恶魔只好想尽说辞转移话题蒙混了过去。 　　吃完饭后的“姑娘们（也算拜蒙）”离开食堂，艾莉森热情开朗，非常能活跃气氛，在几次炼金课下来她和恶魔混的很熟了（她以为的），于是就忍不住开始向两人好奇的打探关于—— 　　“你是问皇太子殿下平时是什么样的人吗？” 　　拜蒙斟酌着这个话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把“有点可怕”这个词说出来。 　　“就......那样啊。”恶魔则是更直接，“就是一般的人类，嗯。” 　　“一般的人类？”这是什么鬼形容？ 　　“难道不是吗？”现在换成恶魔迷惑了。 　　“当然不是！”艾莉森抬高了声音，意识到了不妥后她连忙压低了嗓门，见四下无人，于是神秘兮兮道，“大家都觉得皇太子像神明一样呢。” 　　“神明？”恶魔迷惑了。 　　就那个天天在办公桌前面吐槽贵族还强迫她听睡前故事的幼稚鬼？ 　　不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确是有那么几分高高在上的样子，只不过那会恶魔被光明气息熏得头晕眼花也没注意。 　　唯有真正见过那个皇太子原本高不可怕的神圣样子的拜蒙，对于这个话题才可能有发言权。 　　一直到月亮升起，恶魔才和拜蒙一起回到皇太子的小楼。 　　客厅内的发光水晶没有点亮，拜蒙随手念了一句咒语，顿时楼下便亮了起来。 　　一同被照亮的，还有沙发上脸色看起来很可怕的伊提亚斯。 　　“晚上好？”恶魔举爪打招呼。 　　“莉亚娜，罗伊娜，”伊提亚斯看着她们，“介意和我说说最近的炼金课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恶魔不明所以，拜蒙的的第一反应就是—— 　　完了，不会恶魔在课上干的蠢事终于传到了皇太子耳朵里了吧？ 第27章 　　传没传到皇太子耳朵里不知道, 就像恶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暴露了什么一样。 　　拜蒙紧张地看着她，恶魔却是一脸淡定。 　　“炼金课？”恶魔想了想，无比自然地说, “维吉尔教授夸我可爱。”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伊提亚斯的脸色, 然而他的神色一如既往，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感到开心的样子。 　　恶魔不明所以，就听伊提亚斯又说：“罗伊娜, 是这样吗？”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拜蒙吓了一跳, 在伊提亚斯颇有压迫力的目光注视下，他往恶魔身后后退了半步，小心翼翼地说： 　　“是的, 殿下, 维吉尔教授说过这样的话。” 　　当然是说过“可爱”的, 可那完全就是讽刺的话，现在断章取义之后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那么，为什么今天波特拉姆教授找到我，说是你们私自把魔药带离了教室——有这么回事吗？” 　　皇太子的问话让拜蒙心里咯噔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恶魔，好像明白了什么。 　　黑暗神在上！这个粗心大意的家伙！口口声声说要把魔药送给皇太子的，不会自己玩忘记了吧？ 　　但是事情是拜蒙做的，是他把魔药从维吉尔教授的口袋里偷出来的，现在事情败露了, 他不会要被圣火烧成灰了吧？ 　　呜呜，他就知道斯卡靠不住！ 　　拜蒙大力地捏着恶魔的衣角, 哪怕是恶魔再迟钝也感受到了拜蒙的紧张，然而恶魔不明所以地看了伊提亚斯一眼, 想了半天联系魔药的关键词才想了起来, 伊提亚斯说的波特拉姆教授是维吉尔教授的姓氏。 　　魔药, 噢是的，她差点忘了这回事。 　　“你等我一下。” 　　恶魔甩开拜蒙，还没等皇太子说话，就噔噔地跑上楼，留下楼下的拜蒙面对周身气压很低的皇太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过多久恶魔又噔噔地下楼，木质地板的楼梯发出闷响，她走到伊提亚斯跟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 　　“这是我第一次上课做的。”恶魔说。 　　实际上她是真的忘了还有这回事。 　　她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伊提亚斯准备好的说辞一句话也派不上用场，因为伊提亚斯以为她是不清楚魔药不能带出教室这回事，但事实显然不是他想的那样。 　　“莉亚娜，波特拉姆教授应该说过，魔药不可以带出教室，这很危险。”男妈妈苦口婆心地教育道。 　　“可是，我想送给你，这是第一个我做出来的。” 　　恶魔满脸单纯又无辜地说。 　　伊提亚斯：“......” 　　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说她熊还是别的什么，伊提亚斯当然不会承认他养的孩子傻，尽管如此在生气之余，他还是因为莉亚娜想着他而感到高兴。 　　但是该教育的还是要教育。 　　于是伊提亚斯清了清嗓子，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中带有一丝愠怒地说：“莉亚娜，你该知道的，即便是你想要送给我，在任何时候也要遵守圣院的规则。” 　　噢，规则。 　　恶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愧是光明信徒，和那个一板一眼的光明神一模一样，恶魔从来都不讲究规矩，虽然说深渊的恶魔也分等级，但那都是靠拳头来说话的，不像天堂的天使们，还要根据什么品德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增加翅膀。 　　伊提亚斯一看恶魔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听进去。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约是到了叛逆期？伊提亚斯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令无数家长头疼过的词语，虽然说他好像没有经历过这个年龄段，但显然现在莉亚娜正在经历。 　　对于叛逆期到来的孩子，一定不能来硬的。 　　但该教育的还是要教育，不能用错方法。 　　“莉亚娜，我很高兴你送给我的礼物。”伊提亚斯斟酌着语言，尽量用最耐心的话语引导她说，“你看，魔药是拿来救治病人的，这是莉亚娜亲手做的，对于你，还有我来说都是特别的，但是莉亚娜，我想也许未来会有哪天我会用到它，但你一定不希望一瓶没有经过检查的魔药毁了一切，是吗？” 　　恶魔：“......” 　　不，她只是单纯想送个礼物而已，他在说什么？ 　　脑回路似乎根本没有对上的样子，恶魔虽然不理解，但她大为震撼。 　　事到如今要是他还一直说教那就真的没完没了了，于是懂事的恶魔胡乱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下次，不要再当着波特拉姆教授的面违规了，”伊提亚斯眨了眨眼，暗示道，“除非他说你的作品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我明白了，下次我会注意的。”恶魔把手背在背后，一副乖巧的样子接受着伊提亚斯的教育。 　　像是听进去了的样子，伊提亚斯满意地放心了。 　　“当然，莉亚娜可以放心，你的这份珍贵的礼物我是不会还给教授的。”伊提亚斯把那瓶魔药收进了空间戒指。 　　不过，这方面确实需要注意一下，他想，或许他该咨询一下这方面更加有经验的人。 　　只有深知恶魔本性的拜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只用看一眼就知道恶魔根本没有听进去，反而是在打着什么鬼主意——拜蒙敢向黑暗神发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现在拜蒙只希望恶魔的歪主意千万不要牵连到自己，他还想活命不想和恶魔一起搞事情。 　　然而事实证明拜蒙的直觉是对的，上百年的交情让他对恶魔的性格和行为了如指掌。 　　深渊的巨龙公主残忍又暴力，小心眼又记仇，做事全凭喜好和心情，被黑暗神这个最有力的靠山无条件地溺爱着——现在变成了伊提亚斯，她的性格随心所欲，对任何活物都没有同情心，现在装作一副乖巧的样子也不过是心情好想混日子吃喝玩乐，根本不把人类放在眼里，所以并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但这个“乖巧”的前提是，没有人惹到她头上。 　　拜蒙当然知道魔药是不可以带出教室的，他只是看着恶魔想要回来，于是便顺手从维吉尔教授身上偷了出来。 　　你不能指望一个恶魔正眼瞧人类，他们根本没有把人类放在同一个层面上，也不会意识到这种行为在人类看来是不可以的。 　　房间门关上后，恶魔摆出来的乖巧表情瞬间被阴暗的神色取代。 　　这些天以来她表现得过于无害，总是让拜蒙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显然他的预感成真，现在的恶魔一瞬间让他觉得自己现在是在深渊里。 　　那个巨龙公主坐在白骨堆成的王座上，冷冷地审视着让她不爽的事物。 　　“斯卡......冷静点，这里是圣院，光明神教的地盘。” 　　她周身的冷气压让拜蒙都害怕得要哭出声了，即便如此，为了两魔的小命着想，拜蒙还是大着胆子好言相劝道。 　　“冷静？”恶魔冷冷地重复着这个词，“你以为我听不出来那个人类言语里的冷嘲热讽吗？” 　　“是是是......” 　　“你不会真的觉得我有那么傻吧？” 　　“是是是——不不不，当然不是！”在危险的目光下拜蒙疯狂摇着头。 　　“区区一个人类而已......竟敢打我的小报告，”恶魔咬着手指，恨自己现在的手不是龙的爪子，“连加莫都不敢做的事情，他怎么敢......” 　　“额......你是不生□□太子的说教吗？”拜蒙惊了。 　　他还以为恶魔今天晚上就打算动手干掉皇太子的，他还想劝她说现在动手他们两个加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没想到恶魔在意的是维吉尔教授告状？ 　　这着实令拜蒙惊了，要知道深渊公主最讨厌的就是说教。 　　“我为什么要生气？”恶魔说，“你会在你养的飞龙闹脾气的时候生气吗？” 　　拜蒙带入联想了一下，诚恳地摇了摇头。 　　所以说其实恶魔根本就是在把皇太子当成宠物？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瞬间拜蒙有点同情伊提亚斯了。 　　“这就是了，因为不放在心上，所以我根本不会生气，”恶魔摇了摇头，“不过我现在确实是冷静下来了，你说得对，我想解决那个人类有的是方法，没必要冒险。” 　　“你的意思是？”拜蒙轻易地就被恶魔带进了圈子里。 　　“等着看，”恶魔的右手像个老干部一样背在身后，左手伸出来摇了摇手指，“我会让那个人类用最屈辱的方式好好闭嘴，他休想再用任何理由污染我的耳朵。” 　　“你真英明。”拜蒙甜美地夸赞道。 　　他内心的小人感动得痛哭流涕，他发现恶魔终于意识到暴力不能解决一切了，有些事情并不是暴力就能解决的，她现在知道要用脑子了，拜蒙表示非常欣慰。 　　* 　　伊提亚斯把那瓶魔药加了一点加固的小魔法，固定在了桌面上某个精致的工艺品上，这样就可以在最合适的位置，天天看到莉亚娜送给他的礼物了。 　　这可是莉亚娜送他的第一个礼物！是她做的第一瓶魔药！ 　　好妈妈是绝对不会嫌弃孩子送的礼物的，第一份礼物是如此地弥足珍贵——他是绝对不会还给波特拉姆教授的。 　　他也没必要还给教授，但这件事总归还是要有个说法，不然之后莉亚娜上课还是要被波特拉姆教授重点关注。 　　伊提亚斯当然知道那位教授的毒舌，他有这个骄傲的资本，正因如此，也不会对谁另眼相待或者是区别对待，这也是当初伊提亚斯选择波特拉姆教授的原因。 　　他还沉浸在乖女儿的快乐中，下一秒，他收敛起神色，往身后伸出胳膊。 　　开着的窗户外，飞过千山万水终于回来了的渡鸦，将先前他派人打探的消息带了回来。 　　那是关于莉亚娜的出生地——罗格村的事情。 　　信件上的内容与他之前猜得八/九不离十，都是关于莉亚娜之前的事情，那其中有一行写着是的“玛丽·坎贝尔”，以及关于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长相的具体描述，让伊提亚斯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这件事情，牵连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良久之后，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他甚至没有念咒，手上的信件便自己燃了起来，被火焰吞噬殆尽。 　　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刻，信件已经再无痕迹。 　　“你在写信吗？”恶魔问道。 　　“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莉亚娜，”伊提亚斯说，“圣骑士阿德莱即将结束任务返回圣城，在圣城度过神恩日，莉亚娜还记得他吗？” 　　Chaptert.28 　　阿德莱？ 　　听到这个名字, 恶魔的眼神闪了闪。 　　她自然是记得的，不仅记得，甚至印象深刻。 　　掌握了人类的语言, 以及圣院的一些基本信息后, 恶魔自然是知道当初为什么这个叫阿德莱的骑士会把自己交给圣院。 　　可以说如果不是他，她这会要么就就是离开了罗格村到处玩耍，要么就是浪过头被教会发现送回老家。 　　无论哪种情况, 她都不至于在光明神教的老家, 和光明之子日日夜夜待在一起。 　　所以—— 　　“记得。”恶魔乖巧地说，星星眼看着伊提亚斯，“是阿德莱哥哥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他要回来圣城了吗？” 　　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要是拜蒙在场, 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恶魔的眼神根本就是不怀好意的。 　　“哥哥”这个称呼让伊提亚斯的心里有那么一丝微妙的不爽，但是具体他又不好表现出来，难道要说是因为莉亚娜都没有好好叫他“哥哥”？唯一一次叫爸爸还是逢场作戏的那种？他都没有享受到的待遇，凭什么阿德莱会有？ 　　于是伊提亚斯抱起莉亚娜，把她放在自己的床上又问道：“莉亚娜，想去见他吗？” 　　“想。” 　　“......”不爽。 　　“不想？” 　　“既然莉亚娜都说不想了，那我们就过了神恩日之后再去见他。”伊提亚斯说。 　　恶魔= =地抽了抽嘴角，把那句“你又不幼稚”给咽了回去。 　　她伸出手拍了拍人前人后两个样子的伊提亚斯的狗头, 无语地问道：“你是不是在吃醋？因为我叫他哥哥？” 　　伊提亚斯不吱声了，良久以后他才不情不愿地说：“吃醋是什么？我没必要和一个骑士吃醋。” 　　“可教廷圣骑士是你的部下。” 　　“那就更不可能了, 莉亚娜，你还小, 谁教给你的这些词语？” 　　伊提亚斯板起脸说——不得不承认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 或者是露出那种冷漠又疏离的矜持表情的时候, 确实是有那么十分地高不可攀高高在上的圣洁样子，但是无论怎么样在恶魔眼里都一样的。 　　“罗伊娜说的。”恶魔良心一点都不痛地把锅甩给无辜的拜蒙。 　　因为不可以说是利维坦教她的这些。 　　“莉亚娜......”皇太子表示十分地无奈。 　　“神教会我们，正视自己的内心。”恶魔眨了眨眼，灵活地把教义给曲解到这里，用恶魔天生的甜美和诱惑的语气说着，“殿下，承认您的小心思吧，您是想让我叫您哥哥？或者是爸爸？” 　　伊提亚斯：“......” 　　这个“哥哥”和“爸爸”的语气，可谓是单纯无辜之中又带着一丝诡异的语调，让伊提亚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样不对。 　　回过神来了的伊提亚斯马上就意识到恶魔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学了点什么不该学的。 　　所以，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他表现得出乎恶魔预料的生气。 　　“莉亚娜，我不认为罗伊娜会教给你这些，”伊提亚斯又不舍得用冷脸对着恶魔，又好气又无奈地说，“我不问你到底和谁学的这种......语气，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对任何人用这种语气说话......除了我之外，咳咳。”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把脸别了过去，控制好面部表情以后又严肃地转了回来。 　　“噢......知道了，伊提亚斯哥哥。” 　　这句“哥哥”倒是正经在叫了，伊提亚斯表示非常满意。 　　恶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开始好奇要是神圣帝国的人类知道他们的皇太子私下里是这样，会不会滤镜消失。 　　明明这位神之子，教廷的光明之子自己都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却在大众面前搞那么成熟。想到他面对的群众滤镜，有偶像包袱也不是不能理解，恶魔表示大度地谅解他，叫两句哥哥而已，又不会少块肉，叫妈妈她都可以。 　　恶魔并不在乎这些称谓，看着伊提亚斯开心她可以忽略很多问题——就像她对自己养的飞龙一样。 　　伊提亚斯对恶魔把自己其实是当成宠物的这件事一无所知。 　　* 　　神恩日到来前的一个星期，神圣帝国的人们便已经开始为这特殊的一天准备着了。 　　这是比新年还要重要的节日，意味着百年前光明的胜利，也意味着向神明祈祷从今往后的日子里万世太平光明永存。 　　神圣帝国虽然是人类联合统一帝国，境内却也生活着不少其他信仰光明的种族。 　　这一天大家都是光明的信徒，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在神的眷顾下人人都一样。 　　金枫月，此时炎热的盛夏早已过去，圣城的鲜花却开满了每一条街道，作为教皇的皇帝陛下并不会出席圣城的典礼，来到这里的只是十二位红衣主教，而圣城实际上有伊提亚斯在便已经足够了。 　　皇帝夫妇会在王城主持典礼。 　　明明还有一个星期，学生们的心里却已经恨不得马上就是神恩日。 　　恶魔这几天也翻阅了不少神恩日的相关资料，然而那上面却是一些不好的信息。 　　米德加德位面法则，这是卡死恶魔的第一条线。让她焦虑了很久，甚至还想直接离开的地步。 　　作为战争的“胜利方”，光明神是有权限修改“世界法则”的，这个权限仅限于其中一条，事实上即使是这一条权限，也足够神明们打得头破血流。 　　这件事就要从神之纪元开始说起。 　　一开始，这个世界神与造物是一同生活着的。 　　创世神于混沌之中创造万物，这万物之中首先的便是光与暗。起初光与暗并没有明确的定义，他们诞生于世界初开的混沌，光在上，暗在下。 　　光明之上生出了太阳与天空，掌管白昼，黑暗之下诞生了大地与深渊，掌管黑夜。 　　在光和暗的基础上，创世神又用剩下的混沌之力创造了身躯连接大地与天空的巨蟒，而随心所欲的神明自然不会满足于此，在此基础上他又创造了其他的生灵，白天与黑夜七次交替作为一个轮回，又创造了其他的生物。 　　龙，天使，精灵，动物，兽人，植物，然后便是人类。 　　最古老的最先创造的物种，便成了光明与黑暗之后的第二代神明。 　　创世神的造物在大地与天空之上繁荣发展，光与暗和平共存，神与造物没有过多的天差地别，他们化为和自己的造物相似的外形，他们爱着自己的眷属，如同爱着自己本身。 　　渐渐地，文明诞生。 　　所有人都以为这样的繁荣和安定能够永远和平下去时，意外诞生了。 　　有一个人类，向神明发出了质疑。 　　众神的造物，第一次将剑指向了造物主。 　　是他，点燃了众神之战烽烟的第一把火，也是他，将种族之间的和平相处打破。 　　这个人类是世界的“意外”，真正意义上来说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然而这件事众神并不知情，或许万物的造物主创世神知道，但是他却从来不是一个按部就班的世界之主。 　　神的想法谁都不知道，各自发展的文明却打破了彼此之间的相安无事封闭发展，也因为战争而互相产生交流。 　　造物之间打得不可开交，神明们向父恳求原谅。但这位恶劣的神明对着自己的造物却是露出了诡异地微笑。 　　“吾已脱离规则，即将离开这个地方。” 　　在孩子们错愕的注视下，他走下神座，缓缓抬起手—— 　　“我在世间藏了一枚‘创世之卵’，里面蕴含着我所有的力量与这个世界真实本源的秘密，谁先找到它，谁就是下一个世界主宰。” 　　恶劣的神明如是说着，为战争的火焰又添了一把柴。 　　至于挑起最初的战争的那个人类去了哪里？ 　　远古的资料中记载着一个名字： 　　渎神者——加莫。 　　恶魔表示自己看到这里的时候都惊呆了。 　　她只知道加莫老，没想到这货已经是个老爷爷了。 　　加莫给她讲历史的时候他可没说这茬。 　　至于“修改规则”，是创世神留下的第二个“玩笑”。 　　谁赢了战争，谁就可以有一次修改世界规则的机会。 　　这意味着什么呢？ 　　也就是说，如果一直存在战争，一直打下去的话，就一定会有胜利者，而胜利者如果一直胜利，就可以永远主宰世界。 　　但这些都不是“创世之卵”。 　　除了最初诞生的光与暗之外，其他神明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神之纪元结束后，光与暗的战争纪元里，光明是最后的胜利者。 　　光明神改了世界的规则，为恶魔增加位面束缚，允许天使下界。 　　这是在“位面法则”上的修改，修改规则能做到什么地步与神明的力量正相关，即便是作为胜利者的光明神也只能做到让一两个天使下界而已。 　　可一旦他得到了“创世之卵”，那恶魔便再也没有了退路。 　　到时候他只要动动嘴，米德加德就再也不会有黑暗与恶魔。 　　现在披着“莉亚娜”衣服的恶魔，发愁的就是这个。 　　按照人类以往的资料记载，神恩日会有天使下界传播信仰。 　　天使和恶魔是凌驾于其他种族之上的高等种，因此才会受到位面的束缚，而神恩日允许天使下界，也就意味着，出席的恶魔很有可能穿帮。 　　到时候等着她和拜蒙的，就是直接暴露在圣光下的神魂，在天使的裁决之剑下灰飞烟灭。 　　伊提亚斯之前可没说会有天使下界！ 　　可恶，这是深渊的恶魔都没有的待遇！ 　　把这个关键信息告诉拜蒙的时候，胆小鬼沉默了两秒，从床底下拖出箱子，开始把衣柜里的一条条裙子塞进小皮箱里。 　　“......你干什么？”恶魔无语地看着他忙前忙后。 　　“危机感啊危机感！”拜蒙把手上的女士内/衣塞进箱子的小角落，见恶魔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忍不住恨铁不成钢道，“那可是天使！现在不跑你等着那些鸟人把我们烧成灰吗？我听父亲说那些天使千里之外都能闻到恶魔的味道，斯卡，我们快逃吧，趁着他们没注意的时候。” 　　胆小鬼充分发挥着自己的危机意识，一边拿出另外一个箱子开始给恶魔收拾东西。 　　恶魔想了想他说的也有道理，神恩日大家都很忙，他们完全可以趁乱离开圣院免得被天使发现。 　　然而就在两个恶魔计划逃跑的时候，没注意到外出的皇太子已经回来，并且还和另外一个人一起。 　　楼下伊提亚斯喊莉亚娜的声音恶魔没有听到，等他的脚步声快到房门口了，两个恶魔才回过神来。 　　“莉亚娜？你在里面吗？” 　　声音已经在门外了，并且门把手已经在转动。 　　“怎么办怎么办？” 　　看着一地狼藉，拜蒙都要哭出声。 　　他们要怎么解释？ 　　恶魔刚准备说点什么，房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了。 　　这天傍晚，两个假人类真恶魔，遭遇了最大了危机。 第29章 　　根本来不及收拾, 伊提亚斯便已经打开了门。 　　看着房间里地板上敞开的箱子以及一片狼藉的衣柜，伊提亚斯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却还是破有耐心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 　　被那个审视的眼神吓了一跳, 拜蒙颤巍巍地准备开口, 恶魔一把拦住了他。 　　“在准备换季的衣服。” 　　恶魔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还好拜蒙那个笨蛋在慌乱中收拾的都是夏天的裙子，不然她就要说是准备去野餐了。 　　“换季的衣服？”伊提亚斯疑惑不已。 　　“没错，换季的衣服。”恶魔说。 　　看着那些裙子, 皇太子才想起来, 又在心里懊恼自己的经验不足。 　　秋天了，马上就是深秋，然而两个孩子却还没有过冬的衣服, 这可怎么行？ 　　这是他的失误。 　　“这是我的疏忽, ”伊提亚斯说, “明天会有裁缝过来为你们量好尺寸，这些先放着吧，莉亚娜，有个客人你需要来见一下。” 　　“我知道了。” 　　恶魔乖巧地点点头，和伊提亚斯一起出去。 　　她在关门的时候，给了拜蒙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剩下房间里的拜蒙看着一地狼藉痛哭流涕。 　　逃跑是暂时没辙了，好妈妈皇太子看他们看的太紧，刚刚一时冲动, 没有想过这里是圣院，到处都是眼线, 加上还有之前被“绑架”的意外，恶魔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有办法单独走出圣院大门的。 　　必须想另外的办法, 至少绝对不能被天使发现。 　　难道要装病不出席吗？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是他们一起感冒的话, 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 也很对不起那些等着她的美味的食物。 　　心不在焉思考着的时候，头上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揉了揉。 　　“好久不见呀，莉亚娜。” 　　恶魔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笑脸。 　　阿德莱。 　　那个把她送进圣院这个龙潭虎穴的圣骑士。 　　尽管阿德莱在看到莉亚娜不仅平安无事甚至还健康了不少时感到十分高兴，大概是碍于皇太子在场，他没有敢对莉亚娜做出其他的举动。 　　事实上，他非常想把这个现在变得更加可爱漂亮的小姑娘抱起来，好好感受一下她重了多少。 　　“好久不见。”恶魔黑着脸露齿一笑。 　　她甚至还记得阿德莱把她送上圣院马车的情形，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一模一样的笑脸。 　　真是可恶。 　　此时的阿德莱已经被恶魔乖巧可爱的外表蒙骗，丝毫没有注意到恶魔眼里的冷意，他还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尽管和莉亚娜的相处只有短短几天，但天性善良的骑士已经把她打心里地当做了自己的妹妹。 　　“看起来你现在过得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阿德莱眼眶都红了，他转过身对伊提亚斯道，“殿下，此时前来属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讲。” 　　“属下想将莉亚娜认作妹妹，向神明宣誓，把莉亚娜当做真正的家人照顾。”阿德莱郑重道。 　　他同样也没有看到皇太子在他说完这番话后，陡然黑下来的脸色。 　　这无异于当着他的面挖墙脚，但是他却偏偏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 　　要怎么说？难道要说他已经把莉亚娜当成了妹妹？但是他身份特殊，这种事情是要向皇帝陛下交代的，但是不这么说的话，他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来拒绝呢？ 　　监护人吗？ 　　但如果，要想把莉亚娜培养成圣女的话，确实是需要一个比较体面的身份。 　　考虑着事情的严重性，伊提亚斯说：“这件事情，我想你应该征求莉亚娜的同意。” 　　“那么莉亚娜，”阿德莱在女孩面前单膝跪下，用最高的礼节亲吻上她的手背，耐心地问道，“你愿意当我的妹妹吗？成为我阿德莱·威利的妹妹，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他的眼里满是期待，让恶魔想到了被她投喂过的地狱犬。 　　小狗子的眼神一样。 　　抽了抽嘴角，恶魔刚想拒绝，就听伊提亚斯说：“莉亚娜，想好再做决定。” 　　一边是散发着怨念的男妈妈，一边是狗狗眼期盼着的圣骑士，恶魔想了想，诚恳地问道：“有小蛋糕吗？” 　　伊提亚斯：“......？” 　　“当然有，我的母亲，以后也会是莉亚娜的母亲，她会做世界上最好吃的小蛋糕。”阿德莱微笑着说。 　　“好吧，我想我可以叫你阿德莱哥哥了。” 　　被小蛋糕吸引，恶魔马上叛变。 　　伊提亚斯：“？？？” 　　终究是错付了？ 　　“我有哥哥了。”女孩湛蓝的眼睛看了看伊提亚斯。 　　“是的，莉亚娜有哥哥了。”伊提亚斯几乎都要压不住自己语气里的酸味，“那莉亚娜是想以后和阿德莱一起住吗？” 　　恶魔愉快地回答：“嗯。” 　　圣骑士的家不在圣院，那她逃跑的机会可就太多了。 　　不知道恶魔心里打的小算盘，皇太子内心的小人牙齿咬得咯咯响，看着露出傻笑的圣骑士，他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就不该同意让阿德莱提前见莉亚娜！ 　　他自己都没养够的宝贝，凭什么就这么拱手让人？ 　　在外人面前已经习惯性地维持偶像包袱的伊提亚斯，哪怕是内心里吃着飞醋，此时此刻也没有办法表现出来，难道要眼睁睁地把莉亚娜拱手送人？ 　　可是，说让莉亚娜自己想好的也是他，如果现在说不同意，那他这种出尔反尔的行为也有违背骑士之道。 　　该怎么办？ 　　至于恶魔......从刚才答应阿德莱开始，身后就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冷气从伊提亚斯身上散发出来，看起来他对恶魔的选择表现得非常不满。 　　噢，确实是这样。 　　有些宠物是这样的，一旦发现主人有了新的宠爱对象就会表现得非常难过，这个时候身为主人......还是需要多关注一下的。 　　心里想着真麻烦，恶魔面上还是伸出手。 　　她握住了伊提亚斯的手摇了摇，抬头看着比她高了好几个头的伊提亚斯说：“你会想我吗？” 　　这简直就是卸磨杀驴杀人诛心！ 　　伊提亚斯心里的醋在泛滥，语气已经开始勉强起来，却还是装作每天都能见到的样子说：“莉亚娜每天都会来圣院上课，我们会见面的。” 　　能不想吗？他现在就想把阿德莱赶出去。 　　装，继续装。 　　恶魔以为他挽留两句，自己就留下了，没想到这个宠物一点都不上道。 　　不过说实在的，每天在这个皇太子的眼皮子底下确实是颇有压力，稍不留神说不定就会被发现真实身份。 　　恶魔表示自己还想活得久一点。 　　“感谢您，殿下。”阿德莱又对着伊提亚斯郑重地行了一个骑士的礼节。 　　“这是莉亚娜的愿望，”伊提亚斯面无表情地说，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莉亚娜，“但是圣院也有圣院的规矩，即便是圣骑士也要遵守，休息日你可以接走莉亚娜，平时她需要住在这里。” 　　“这是当然的，我会在下一个休息日前来拜访。” 　　阿德莱几乎都要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玩意递给恶魔道：“这是我在极东之地的海族手里换来的小玩意，我想莉亚娜你会喜欢的。” 　　那是一枚发夹，上面镶着一颗海星形状的蓝色石头，晶莹剔透的蓝色石头像是一块沾满了糖霜的软糖，看起来非常漂亮，和莉亚娜的眼睛颜色一模一样。 　　那上面有一点水元素波动的气息，应该是还有一些在干燥的冬天保持水分的小魔法，这是海族的特产。 　　阿德莱挑选的这份礼物的确是很用心了。 　　恶魔把玩着手里的发夹，又把发夹递给阿德莱：“我想让你帮我戴上。” 　　“荣幸之至，我的小公主。”阿德莱把发夹别在了恶魔的耳朵边上，水蓝色的宝石和恶魔的眼睛非常搭配。 　　“好看嘛？”努力维持着自己小孩子的形象，恶魔问在场的两位男士。 　　皇太子矜持地点了点头，阿德莱则是真心地夸赞道：“当然好看。” 　　恶魔把手背在身后笑了笑。 　　之后，伊提亚斯表示还有事情要和阿德莱交代，便让恶魔自己上楼。 　　等她离开后，刚刚还有些温情的氛围转瞬消失不见，伊提亚斯的神色冷了下来，而阿德莱也收敛起了面对着恶魔的微笑。 　　“殿下......” 　　“坐下说吧。” 　　“是......” 　　刚刚在莉亚娜面前还收放自如的阿德莱，此刻单独面对伊提亚斯，已经全然没有了刚刚的自然。 　　毕竟刚刚是有莉亚娜在场情况不一样，现在他可是在单独面对这个帝国最尊贵的人之一，光明之子、神的宠儿，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殿下，即便是刻意维持，但那份属于上位者和强者的压迫力还是让阿德莱有些局促不安。 　　“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伊提亚斯坐在了阿德莱对面，坐姿端正，仪态优雅。 　　阿德莱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是，您让我调查的关于莉亚娜的事情，还有罗格村的事情。” 　　“我需要知道信件上没有的内容。” 　　“遵照您的吩咐，这份情报只经了我的手，除此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阿德莱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恭谨地递给了伊提亚斯。 　　修长的手指拆开封闭的信件，伊提亚斯打开那份信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女人的画像。 　　“叛神者，玛丽亚·罗伯塔......” 　　冷淡的语气念出了这个在教廷内部几乎是禁忌一般的名字，皇太子的脸上意味不明，阿德莱却是一身冷汗。 　　他终于明白之前为什么看到玛丽的时候觉得眼熟，只是临摹下来了画像，没想到皇太子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位是前任教廷的圣女候补。 　　玛丽·坎贝尔或许无人知晓，但二十年前的那场事故，导致玛丽亚·罗伯塔至今都在教廷的追捕之中。二十年前阿德莱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这件事是教廷的丑闻，只有少部分被这样派出来的圣骑士知晓事情的真相。 　　“这是我的疏忽！”阿德莱连忙承认错误，“我该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向教廷汇报！而不是等您起疑才——” 　　“她现在在哪里？”伊提亚斯收起了画像。 　　“不在罗格村了......”阿德莱的头埋得更低，“我后来再次回去的时候，村人说玛丽失踪了。” 　　“看到你们去，她自然是要逃走的，”伊提亚斯本身也对这件事不抱希望，“这件事，我不希望还有第三个人知道，也包括莉亚娜。” 　　“是......” 　　“那么今天就到这——” 　　“殿下，还有一件事！”阿德莱咽了咽口水，看着伊提亚斯的脸色，鼓起勇气道，“关于罗格村，还有一件事我想汇报。” 　　“说。” 　　“在莉亚娜离开村子的当天，村民们在村口发现了一具尸体，我后来去检查过了，那具尸体的死因，是灵魂离开了身体。” 　　“恶魔。”几乎是不用想，伊提亚斯便已经知晓了罪魁祸首。 　　“死者是村子里的酒鬼，罗格村与世隔绝，只有可能是村子里的问题，”阿德莱说，“我调查过，在离村子附近更远一些的地方，有一处遗迹，遗迹的地下，有恶魔召唤的仪式。” 　　伊提亚斯的神色冷了下来。 　　想到之前罗瑟琳绑架的案件，难道这两者之间也会有联系吗？ 　　“你做得很好，”伊提亚斯站起身拍了拍阿德莱的肩膀，“辛苦了，回去休息吧，骑士阿德莱。” 　　“是，谢殿下......”阿德莱艰难地站起身，走到门口后，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阴影里的伊提亚斯，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问道，“殿下，您是真的关心莉亚娜吗？”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答，发出疑问的阿德莱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的事情，也只能看这位神之子的决断了。 　　夕阳西沉，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大陆边缘，米德加德与深渊的交界处，一条漆黑的巨蟒，随着升起的银河星辰渐渐爬上大陆。 　　它庞大的身躯盘起来几乎要和山一样高，巨大的蛇杏子不断地吞吐着，发出沙哑的嘶嘶声。 　　被云层遮蔽的月光重新照亮大地，但此时大地上却失去了巨蛇的身影，只留下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 　　【该死的加莫......竟然让我加班......米德加德这么大，我上哪去找斯卡蕾特？】 　　用魔族的语言，她这么抱怨道。 第30章 　　混沌龙利维坦, 诞生于创世之初的第三天。 　　此时天地初开，上为光形成天空，下为暗形成大地, 而不属于光, 也不属于暗的，便是混沌。 　　诞生于混沌的龙，创世神为其取名为利维坦。 　　因为既不属于光明也不属于黑暗, 利维坦成了唯一一个能够以本来的身体穿越各个位面的生物。 　　从创世之初活到现在, 利维坦不是真正的神明，存在的时间却是与这个世界一样久远。而无论是什么生物，一旦拥有了智慧近乎无尽的生命, 为了不让自己的思想老去, 总归是会给自己找点乐子的, 并且，活得也不能太复杂。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凡是不用考虑那么多，思想单纯一点能活的更久免得因为无聊而自/杀。 　　但是身为混沌龙的利维坦，其实并非是神明，她更像是被神抛弃的一件未完成品，即便是在最为繁华的神之纪元，也不过是没有信仰, 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孤儿一般。 　　直到她被渎神者加莫遇见收服，才成为了深渊的一份子。 　　现在深渊是她的家。 　　后来黑暗神从深渊的蚀骨荒原把黑暗巨龙斯卡蕾特捡回来, 大部分的时间就是利维坦在带着斯卡蕾特玩。 　　现在听到斯卡蕾特失踪了，利维坦不用猜都知道那孩子一定也是不堪加莫的压榨所以跑掉了, 这也导致她不得不再次成为加莫的压榨对象。 　　真可恶。 　　利维坦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来到人界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她总有自己的办法找到斯卡蕾特, 至于把她带回深渊—— 　　当然，这件事情是需要时间的，她又不是非要找到不可，随缘嘛~这种事情说不准的。 　　月光下的小女孩咳嗽了两声。 　　无论是什么生物，在面对幼崽的时候，总是会放松警惕的。 　　这当然不是什么同情心，而是凌驾在自身比幼崽要强大的一种傲慢之上的蔑视。 　　觉得不过幼崽而已，于是理所应当地施加着自己所谓的保护和价值观......完全不知道，有些时候幼崽并没有所谓的那么“弱小”。 　　听到女孩的咳嗽声，坐在她对面的人关切地问道：“孩子，没事吧？是感冒了吗？” 　　“我没事，谢谢您。”利维坦乖巧地笑了笑，白色的发丝下尖尖的耳朵若隐若现。 　　“不愧是精灵的孩子啊，真漂亮。” 　　她听到坐在对面的妇人用羡慕又赞美的语气这么说着。 　　利维坦维持着自己乖巧的人设，既不因为赞美而骄傲，也没有过度谦虚。 　　但实际上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些人类把她当成了混血精灵，不过这件事也情有可原，他们没有见过混沌龙，也没有见过恶魔的尖耳朵，这还是利维坦把自己的耳鳍藏起来模拟之后的。毕竟一个混血精灵的孩子出现在那里，总归比一个人类孩子在那种地方要好解释。 　　她离开深渊后一路往南，走了很久以后才遇到人类的商队。 　　毕竟是米德加德与深渊的交界处，那一整片山脉除了魔兽没有任何其他的种族生存。 　　被商队当成落单的混血精灵，于是便一同前行，随行的还有一队人高马大的冒险者，看起来像是为商队当保镖的。 　　人类社会的规则利维坦已经很久没有了解了，她就和当初初来乍到的恶魔一样两眼一黑对什么都很茫然，但是她理解大陆通用语，被当成混血精灵也避免了很多麻烦，所以即便是路上不怎么与人交谈，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利维坦觉得自己明明可以用更加简单快捷的方法，但是出发前加莫特意找到她，提着她的耳朵警告她让她“低调”，迫于加莫的威胁利维坦才不得不委屈地和人类一同。 　　除了当做商队的人和护卫的冒险者外，还有一些人是给了商会一些钱委托了商会顺路同行，这种事情在米德加德比较常见，因为荒郊野外魔兽横行，所以米德加德的城市一般都会有城墙圈起来，为的就是防止魔兽的袭击，而在一些城市之外的村落，也会有冒险者常驻。 　　这样的环境下，如果想要远行，委托商会一同是最好的方式。 　　利维坦沉默地坐在一边，通过这些人的对话收集信息。 　　想要打听斯卡蕾特在哪里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些人的目的地利维坦很有兴趣。 　　米德加德中部，萨特兰行省的自由城。 　　在利维坦的记忆里那个地方应该是一片平原，环境优美，位于大陆中心，历史悠久，南来北往的信息在自由城都有。 　　商队在荒原上行走了大半个月，才到达最近的城市。在这途中也不止一次地遭遇到了魔兽，那些冒险者们能够解决的情况下利维坦绝不动手，除非他们顶不住，利维坦才会意思意思地拿起弓箭射出两发羽箭。 　　精灵，弓箭水平都不赖。 　　和黑暗巨龙斯卡蕾特不一样，利维坦虽然也信奉身体的力量，但是她的混沌魔法比不学无术的斯卡蕾特要强得多，活得久了，其他的技能也都会。 　　初次见到传送阵的时候，利维坦和恶魔的内心是一样惊讶的。 　　她在想要是加莫知道深渊兢兢业业研究了那么久的东西人类已经有了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那一定非常精彩。 　　塑料主仆都见不得对方好。 　　和商队告别后，利维坦就在自由城里到处乱逛，借着混血精灵的身份她成功注册了冒险者，又顺手去拿了战士的执照——魔法师是帝国直接管辖，冒险者公会并没有权利开从业证明。 　　想到那句“低调”，利维坦看着自己的混沌魔法，瘪了瘪嘴。 　　冒险者公会一向鱼龙混杂，到处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和风尘仆仆的兽人，很少有女人来当冒险者的。 　　利维坦把自己裹在袍子里，坐在公会大厅收集着情报。 　　她发现他们提到最多的是“神恩日”，再联系日期想了想，利维坦“哇”了一声。 　　人类总是这么有创造力，竟然还把战争胜利的那天设了纪念日，也不知道斯卡蕾特知道的时候会不会气得掀了桌子。 　　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女孩尖尖的耳朵动了动，在一片嘈杂中听到了更有意思的对话—— 　　“听说了吗？皇太子今年不在王城。” 　　“谁不知道教廷又找到了一个光明魔法的孩子，我在圣城的亲戚说，那个孩子被皇太子藏的可紧，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任圣女呢。” 　　“哦？教廷的上一个圣女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吧？不是还没选出来？” 　　“没有，不过估计这次快了。” 　　“听说皇太子今年会出席圣院的神恩日祷告，真想见识一下那位光明之子——” 　　“想什么呢？那里可是圣院，哪里是我们这种人能够轻易见到的？” 　　“我也就说说而已......教廷今年会选出来圣女吗？” 　　“我猜就是皇太子藏起来的那个孩子。” 　　收回了窃听能力，利维坦舔了舔嘴角。 　　光明魔法？光与暗战争纪元里这种麻烦的魔法师几乎都死完了，她还吞了不少，没想到不过三百多年，光明魔法又开始死灰复燃了吗？ 　　不过也是，按照云之神宫里的那位一贯的行事风格，说他会自己下界来扮演这个光明魔法使利维坦都相信。 　　神圣帝国的皇太子吗？或许她可以去打听一下—— 　　“喂，你们......” 　　利维坦朝着刚刚议论这件事的几位冒险者走去，将手上的东西重重地放在了他们面前的桌子上。 　　“你干什么——精灵？” 　　脾气火爆的壮汉眼看就要揍人，在看到利维坦掀开兜帽后愣了愣。 　　“关于那位‘皇太子’的事情，能详细说说吗？” 　　利维坦抬了抬下巴，被她放在桌面上的包裹敞开，里面金光闪闪的，装满了金币。 　　* 　　这是恶魔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没有去找伊提亚斯一起睡。 　　原因无他，因为她还在焦虑神恩日的事情。 　　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最好不要暴露在天使的视线中，然而现在第一，她跑不出圣院的范围就会被发现，第二，即便是她跑出去了，她不认为自己能够离开伊提亚斯的眼线范围，何况还要带着拜蒙一起。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神魂被圣火烧成灰。 　　即便她是巨龙死不掉，但还是会痛的诶，拜蒙不一样，拜蒙是真的会死的，虽然她不在乎拜蒙的死活，但是拜蒙真的死了，别说是加泽尔，加莫也不会放过她的。 　　“这是你今天第十次叹气了，斯卡。”床上的拜蒙疲惫地翻了个身往床下看去。 　　“你真的是睡得没心没肺，在我操心你的小命的时候你还问我为什么叹气。” 　　地板上的恶魔却是翻了个白眼。 　　“呃......” 　　拜蒙很想说就算你操心也没有用不如装病，下一秒却见恶魔从地上弹了起来，跳到他床上，神秘兮兮地说： 　　“等等，我有办法了！” 　　“什......什么办法？你想干什么......” 　　拜蒙咽了一口口水，看着这个样子的恶魔，心里顿时有了不太美妙的预感。 　　“解决问题的根源，”恶魔抓紧了手下的被子，脸上的表情十分阴冷。 　　拜蒙忍不住捂着胸口，屁股往后挪了挪说道：“你别这样啊......吓到我的蛋了。” 　　那枚沃尔克鸟的蛋还在他的胸中间夹着，始终没有孵化。 　　“那是我的蛋。”恶魔强调着说，“你只是个孵化的工具人，懂吗？” 　　拜蒙：“......噢。” 　　“别纠结那些了，”恶魔伸出一根手指，“我的办法很简单，事成之后我们就能远走高飞，吃遍米德加德所有的好吃的，没有任何人阻挠。” 　　“没有任何人阻挠？你到底想干什么......”拜蒙更慌了。 　　“是的，只要我——”恶魔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指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自/杀？” 　　“愚蠢！”恶魔忍不住对着拜蒙的脑袋来了一下，气鼓鼓地说，“我怎么会选择这种办法？你真蠢，我说的是一点血！” 　　“血？谁的血？”拜蒙捂着头两眼泪汪汪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要我们能够得到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含有最浓郁光明元素的鲜血，就能遮掉我们恶魔神魂的味道，瞒过天使。” 　　“你是指......” 　　“没错。”恶魔点了点头，“早点动手，以防夜长梦多。” 　　“不行的啦！”拜蒙一把抱住她的腰，哭喊道，“你别冲动啊斯卡，你打不过皇太子的啊，就算暗杀也没用啊......我们老老实实装病不可以吗？” 　　恶魔使劲推了推他，推不动。 　　...... 　　“你在想什么？我像是那么冲动的恶魔吗？” 　　拜蒙诚实地点了点头。 　　“？” 　　“没有没有，你真有智慧。”拜蒙连忙改口，“所以你要怎么做？” 　　“明天早上，我会借口和他一起做饭，然后——” 　　两只恶魔的密谋并没有传到皇太子的耳朵里。 第31章 　　第二天一向都是睡到日上三竿需要拜蒙费力叫醒的恶魔, 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昨天和拜蒙谋划了一晚上，导致她现在还有点困。 　　本来以为还可以像深渊那样要么一睡不起要么好多年都不睡，但现在她显然是高估了人类的身体, 以至于现在深度睡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形成了习惯。 　　想到今天的计划, 原本昏昏欲睡的恶魔不得不强迫自己清醒。 　　她要干的事情，机会只有一次，绝不容许失败。 　　看着镜子里倒映的属于莉亚娜的小脸蛋, 恶魔嫌弃地皱起了眉。 　　楼下厨房内, 好妈妈已经起了个大早在准备早饭了。 　　就和其他的雄性生物一样，伊提亚斯能拿起重剑挥舞，战胜一个又一个对手, 也能握着羽毛笔, 在公文上写下一个又一个漂亮的批复, 然而这样灵巧的手，却是和厨房丝毫不沾边的。 　　就像永远不能指望男人记住开了锅的油不能见水一样，厨房里的伊提亚斯几乎可以用“笨手笨脚”来形容。 　　当然，永远理智的皇太子自然是不会犯把糖当成盐，把沙拉酱当成芝士的这种低级错误，然而他还是对于菜谱上所谓的“少许”“一点”“适量”而感到迷茫不已。 　　看着手上的鸡蛋，他还是不自觉地想到了西斯莱·帕里森的话。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关掉了锅下面的火系魔法阵灶台。 　　借着热油的余温，他敲下鸡蛋, 果然，这次鸡蛋没有糊了！ 　　恶魔进到厨房的时候就是看到伊提亚斯试图把鸡蛋液倒进模具里, 而他的手边已经摆了两个漂亮的云朵形状的鸡蛋。 　　优秀的皇太子殿下平时非常忙碌，按理说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与其亲自动手, 不如交给手下来做, 但他乐在其中, 也没有人敢对他提。 　　他甚至没有回头就已经知道是恶魔进来了厨房，还在忙活的伊提亚斯头也没回地说：“莉亚娜，洗漱完了在外面乖乖等着就好，马上完成了。” 　　“我想来帮忙。”恶魔说。 　　她看着旁边摆着的蔬菜，计上心头。 　　这可真是黑暗神庇佑，时机正好。 　　伊提亚斯刚准备拒绝，在他看来厨房对于小孩子来说是相当危险的地方，但是一想到书里说家长最好要让孩子对家庭有参与感，话到嘴边就变了。 　　“那，莉亚娜就帮忙把蔬菜挑出来吧。” 　　恶魔说了声好，一边漫不经心地把自己不喜欢吃的草给拨到旁边的篓子里，眼睛看着案板上的菜刀，趁着伊提亚斯不注意拿在了手上。 　　她不能用自己的爪子上手，哪怕是她能轻易捅穿成年人的肚子。 　　当然，恶魔的目的也不是说要直接弄死伊提亚斯，她只是想弄出一个小小的“意外”，拿到这个光明之子的一点点血液，一点点。 　　容器都已经准备好了。 　　恶魔手上稳稳地拿着刀，开始往伊提亚斯那边蹭过去。 　　小孩子玩刀还是很危险的，所以伊提亚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并伸手把刀从恶魔手上拿了回来。 　　“莉亚娜，刀很危险，不要碰。” 　　看准时机的恶魔手一松，刀从手上一滑便掉在了地上。 　　原本是可以趁机划破伊提亚斯的手，这样她就可以拿到血液，但是本就依靠制造意外达成目的，有时候反倒还会被意外掌控。 　　刀没有划破伊提亚斯的手，反而把恶魔的手心划破了。 　　顿时血便流了出来。 　　恶魔委屈地瘪了瘪嘴。 　　而看到恶魔流血的一瞬间伊提亚斯便果断放下了手里的勺子，连忙抓起恶魔的手。 　　他看起来相当紧张，嘴里说着“对不起莉亚娜，对不起”这样的话，马上用了一个治愈术，就将恶魔手上的伤口治好，又用清水冲掉了她手上的血迹，确认伤口没有了任何痕迹，他才松了一口气。 　　“莉亚娜，下次，不，以后，永远不要再碰这些危险的东西了，答应我好吗？”按着恶魔的肩膀，伊提亚斯满脸严肃，郑重地交代道。 　　即便是他反应快，看着莉亚娜刚刚受伤，他的脑子还是不由得空白了一瞬。 　　明明发誓说再也不要让她受伤的。 　　伊提亚斯心里愧疚不已，却也不好在这里责备熊孩子玩刀。 　　恶魔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被放到更高处的刀子，计划失败的她就差把“好可惜”写在脸上了，听到伊提亚斯这么交代，她抬起头，就看到皇太子有些惊慌失措的眼神。 　　光明之子竟然露出这种表情。 　　啊，说起来，之前也是，在教她魔法回路的时候，因为害她受伤而露出这样表情的伊提亚斯，她是见过的。 　　这个瞬间，说不上来心里这种复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恶魔收回了手，乖乖地被伊提亚斯拎出厨房放在桌子边上。 　　直到拜蒙下楼，她才恍然惊觉—— 　　可恶，没能下手！ 　　这顿早饭两个恶魔吃得心不在焉，临近神恩日，伊提亚斯也变得非常忙碌，他甚至只来得及和恶魔一起吃了早饭，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说是要回去王城一趟。 　　这下恶魔就更加没有了下手的机会，而且看着伊提亚斯说到王城时候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抗拒，就更不可能带着恶魔同行。 　　“斯卡......我们要怎么办啊。”拜蒙心惊胆战，他看着圣院里来来往往的学生，压低了声音道，“既然计划失败了，那我们不如直接溜吧，什么都别管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恶魔还在郁闷中，她看着不成器的拜蒙，咬了咬牙，“说到底你这家伙就只会问我怎么办，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我也没有......” 　　拜蒙委屈巴巴地说，他苦恼地看了看手上的笔记本，然后猛地一抬头。 　　“我有办法了！” 　　“嗯？”恶魔看着他，“什么办法，说说看。” 　　今天的第一节 课就是炼金课，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炼金课的教室，此时教室内三三两两地坐了学生，拜蒙看着没人注意到他们，于是神秘兮兮地打开课本，指着内页道：“这个。” 　　恶魔往他指着的地方看过去，那上面是一个炼金道具。 　　神圣加护。 　　恶魔看着那上面的图案介绍，摇了摇头：“不行。” 　　拜蒙有些急了：“可是我们别无他法，这玩意现在只有你能做。” 　　这是需要用到光明魔力的道具，所以作为圣物的代表写在炼金课的书里，上面详细地标注出了制作方法，然而那上面的要求是还需要一位光明魔法师的祝福。 　　因为难度过大，所以只写了简单的介绍和制作流程，但并没有归类到作业建议里面去。 　　“这玩意戴在身上就是把我们的神魂对着圣火烤，你不会不知道吧？” 　　“斯卡，就算是这样也只是一时的，总比被天使发现强。” 　　“但是我们没有材料。” 　　“我想想——”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材料？” 　　两个恶魔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就被后面探出来的脑袋打断。 　　“早上好艾莉森。”拜蒙连忙合上课本打招呼。 　　“早上好莉亚娜，伊娜。”艾林森笑眯眯地打招呼。 　　“有什么事吗？”恶魔问道。 　　艾莉森今天的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容，见拜蒙关上课本她也没有深究，听恶魔这么问，她笑着从后排的课桌上面翻过来挤到两人中间，神秘兮兮道：“我有一个有趣的事情要告诉你们，你们想知道吗？” 　　她就差把“快点问我是什么吧”给写在脸上了。 　　“是什么？”拜蒙很配合地问道。 　　“我也是从学生会的那群人那里听到的，莉亚娜，他们想让你在宴会上出丑。”艾莉森看着恶魔说，“你想好对策了吗？” 　　这段时间下来艾莉森已经完全了解到了莉亚娜的战斗力，那根本不能用常理来判断，对于学生会那群贵族“自不量力”的行为，她几乎都要为他们接下来的遭遇而感到同情。 　　果然，听到她这么说，恶魔来了兴致。 　　“学生会的计划？蒂尔·埃尔伯格吗？”恶魔问道。 　　“埃尔伯格小姐似乎并不知情，我听我室友说的，她在学生会打杂的时候偷听到的，”艾莉森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我想搞事”这样的表情说，“莉亚娜，如果我是你的话，就要好好给那帮家伙一个下马威。” 　　从她上课公然怼菲尔·温斯顿的底气可以看得出来，艾莉森从来都不是什么乖乖屈于贵族的平民。 　　最重要的是，包括艾莉森和拜蒙在内，谁都不知道恶魔其实是会和皇太子一同去的。 　　所以恶魔也摇了摇头说：“不用在意，他们会知道后果的。” 　　艾莉森更兴奋了：“你想怎么做？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啊不对，还真有，”恶魔翻开刚刚被拜蒙合上的课本，指着那上面的神圣加护，“这个东西，你知道上哪里弄材料吗？” 　　“这个嘛......这不是二年级要学的......我看看......” 　　学霸艾莉森一秒被吸引了注意力，就在她想仔细看看上面的材料描述时，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上课的铃声已经响起，坎贝尔小姐，梅根小姐，伊娜小姐，或许沉迷说悄悄话的三位姑娘还记得你们可怜的教授正在努力维持课堂纪律？” 　　这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熟悉的嘲讽。 　　三人不约而同地后背停止，僵硬的给自己的嘴巴上了拉链。 　　拜蒙毫不怀疑，他现在要是穿的男性的衣服，这个教授就要对着他的脑袋来一下了。 　　见三人终于乖乖闭嘴，维吉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往讲台上走去，垂下来的袍子翻滚着黑色的波浪。 　　他今天的头发难得不那么油腻腻的，或许是神恩日即将到来，即便是维吉尔教授这种不修边幅的人，都意识到了需要好好打理一下形象去见他们尊敬的光明神。 　　恶魔百无聊赖地这么想着，随手翻开了维吉尔要求的那一页。 　　黑暗神在上，再过三节课他们就再也不用上臭烘烘的魔药课和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材打交道了。 　　“今天的药品是增龄剂，”维吉尔在黑板上用魔法写下药品的名称，严肃道，“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药剂，制作方法却并不难，之所以是说危险，是你们中的某些小巨怪最好不要轻易尝试——你们不会想用一副老爷爷的样子度过神恩日，是吗？” 　　这“某些小巨怪”的形容，导致全班同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莉亚娜，包括拜蒙和艾莉森。 　　显然说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恶魔：“......” 　　她不就是上次问了一句三眼蟾蜍能不能吃嘛？物种歧视？ 　　恶魔翻了个白眼。 　　“增龄剂是干什么用的？” 　　趁着教授在喊人发药材，恶魔小声问道。 　　“就是让你瞬间长大差不多十岁的药剂，效果是一个晚上，”艾莉森也压低了声音，“一般不会在市面上流通，就是让我们熟悉一下新的药材，完成之后是要被销毁的。” 　　“知道了。”恶魔点了点头。 　　她想她可能找到了办法。 第32章 　　“我敢说这真的不是一个好主意......斯卡,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漆黑的房间内，拜蒙颤抖地说。 　　“我又不是想谋杀谁。”恶魔翻了个白眼。 　　“我还是不认为你可以用这种方法轻易地......”拜蒙斟酌着用词，“‘勾引’到他？” 　　“利维坦说过, 世界上没有哪个男性生物能够拒绝美色。”恶魔兴致满满。 　　拜蒙很想说那个皇太子不是一般人, 斯卡蕾特你的计划根本不可靠，不仅不可靠还要让他来帮忙打掩护就很过分了。 　　“斯卡，顺序放反了。” 　　“......” 　　拜蒙话音刚落, 随着“轰”地一声, 坩埚里冒出了紫色的不明气体，而在熬制中的魔药已经变成了废渣。 　　“我不干了，”瞬间放弃的恶魔一把丢了手里的水晶搅拌棒, “去叫艾莉森来。” 　　“你不是说不能让别人知道......好的我这就去。” 　　在恶魔危险的注视下, 拜蒙灰溜溜地跑了。 　　恶魔站在漆黑的房间内, 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时间回到今早。 　　看到增龄药剂的详细介绍，恶魔几乎都要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 　　这个东西简直来的正是时候，她怎么之前就没有想到这么完美的办法？只要用一点点增龄剂，抛弃这具小孩子的身体，变成成年人的话，很多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虽然效果只有几个小时，对她来说是足够了的。 　　有了上次拜蒙从维吉尔教授身上偷走药剂的黑历史，之后每次课维吉尔教授都会亲自确认两遍所有的药剂都是正确地上交了的, 这就导致恶魔没有办法下手，但是药材不会。 　　因为偶尔会有失败了的魔药, 所以每次药材都会发三份，剩余的丢进袋子里回收。 　　于是今天的课上, 对着教授的步骤认真熬着魔药的艾莉森, 根本没有发现桌面上的药材少了接近一半, 直到上交的时候才发现似乎数量不对，恶魔说“一定是你的错觉”，这样的话，艾莉森想也许确实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下午的魔法实践课。 　　恶魔和拜蒙一如既往地没有出席，大家早就已经习惯了，老师放着大家自由组合练习，百无聊赖对着木桩放火球的艾莉森正在尝试昨天看到的新的魔法，却没想到拜蒙找到了她。 　　见老师没注意这里，拜蒙找了个机会带着艾莉森溜出了训练场。 　　“什么事啊伊娜，你和莉亚娜去哪了？” 　　不明所以的艾莉森这么问道，在拜蒙神秘兮兮的“嘘”声中，两人猫着腰回到了教学城堡。 　　这个点的大家都在外面上课，所以原本上课的教室里空无一人。 　　为了保密，两人还拉上了所有的窗帘，确保不会走漏风声，是以教室里才一片黑暗。 　　“来了。”拜蒙喊道。 　　差点睡过去的恶魔猛地惊醒，她在座位上坐稳了身体，矜持地点了点头。 　　“我需要你，”恶魔说。 　　看着满桌子的熟悉的药材，艾莉森在沉默了几秒后，惊讶地指着恶魔：“我就说药材的数量不对，原来真的是莉亚娜你藏起来了！” 　　“嘘，小点声。”恶魔站起来捂住了艾莉森的嘴，甜蜜地语气哄骗道，“增龄剂只能你来做了亲爱的，你是我们班做的最好的——艾莉森，我的朋友，你不会告诉老师的对吗？” 　　“唔唔......”艾莉森看起来想说点什么，却被恶魔捂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好委屈地点了点头。 　　“你真是我的好密友。”恶魔感动地说。 　　“莉亚娜，你的手是不是拿了蝙蝠粪便没有洗，就来捂我的嘴了？”艾莉森一脸菜色地说。 　　“不，没有，一定是你的错觉。” 　　恶魔把那只手背在了身后。 　　艾莉森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告诉自己不要介意自己的熊同桌，她接过拜蒙递过来的沾水的手帕狠狠地擦了擦嘴，确认没有味道后吸了吸鼻子道：“从今天早上开始你们俩就在神秘兮兮地谋划着什么，我们都这种关系了，有什么事情还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话是这么说着，手上却任劳任怨地开始处理药材准备熬魔药。 　　两个恶魔对视一眼，心想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但是斯卡蕾特不发话，拜蒙是不敢说什么的。 　　于是恶魔道：“当然没有。” 　　“那你们要增龄剂干什么？”艾莉森停下手里的动作，面露诡异之色，“难不成你们俩想干坏事？” 　　她看向拜蒙，拜蒙摇了摇头。 　　又看向恶魔，恶魔望天。 　　“好吧，”艾莉森耸了耸肩，丢掉了手里的水晶棒，“哪位小姐刚刚还在说我是她的朋友来着？这会需要帮助就是朋友，问到问题了就是不需要知道内情的工具人了吗？” 　　这是恶魔生平第一次，被人类威胁。 　　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有求于人”。 　　要不是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 　　“好吧，实际上——你过来。” 　　艾莉森凑过头，恶魔趴在她耳边，把要做的事情告诉了艾莉森。 　　拜蒙就看着艾莉森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又从惊讶到震惊，然后变成了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看着那个笑容他一阵恶寒，不愿意去猜恶魔告诉艾莉森的事情歪曲了多少事实。 　　“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艾莉森红着脸干咳了几声，“我想我可以帮助你的，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了——需要我给你一点小建议吗？” 　　“你有什么想法？” 　　“今晚，来我房间——女孩们的时间。”艾莉森抛了个媚眼。 　　之后那份非法的增龄剂在艾莉森的帮助下成功制成，装进小玻璃瓶里被恶魔放到了贴身的口袋。 　　事情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只需要取到伊提亚斯的血。 　　觉得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的恶魔，晚饭都多吃了几口草。 　　她的中餐和晚餐都是被皇太子要求过的营养套餐，伊提亚斯也严令禁止拜蒙把自己盘子里的肉和蛋糕给恶魔，但他并不知道黑暗精灵只吃草，所以那些肉最后还是进了恶魔的碗里——只要伊提亚斯不盯着就会是这样。 　　艾莉森羡慕地看了看拜蒙波浪汹涌的胸部，又看了看自己，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在看到拼命干饭的恶魔那一马平川时，又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点自信了。 　　“伊娜，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数不清是多少次，艾莉森用艳羡的语气这么说道。 　　拜蒙：“......吃草。” 　　每次艾莉森这么问的时候，他都是这么回答的。即便是拜蒙内心非常不情愿，因为他穿的是女装，他一点也不喜欢现在这件衣服，所以一旦有人提到他身上的这个明显的女性特征，都是在把他的神魂拖出来反复鞭尸。 　　而每当这个时候，罪魁祸首的恶魔就会假装自己没看见拜蒙怨念的目光。 　　但是今晚的“女孩子的时间”，只有恶魔一人参加。 　　“为什么不让伊娜来？我还想问问她的美容秘诀呢。”艾莉森有些不理解。 　　恶魔想当然不能让她来，那里面可是个正经的雄性黑暗精灵，更重要的是要是被他听到她和艾莉森说的到底是什么，那他指不定还会逼逼叨叨些什么。 　　于是恶魔摇了摇头道：“她得回去告诉伊提亚斯我今晚不回去。” 　　敢情伊娜在你眼里就是个送信跑腿的？ 　　艾莉森抽了抽嘴角，放弃询问恶魔对她是不是也是塑料同桌情了，至少如果两个女孩子在一起睡过之后，关系总会变好的，她这么坚信着。 　　圣院的规则很简单，只要你足够优秀，就会有与之相等的待遇。 　　艾莉森几乎可以说是这一届新生中最优秀的存在，比大多数从小接受魔法教育的贵族孩子还要优秀，所以在平民的宿舍内，她被单独分配了一个房间。 　　“我还是第一次邀请别人来这里，老实说我还有点紧张呢。” 　　艾莉森搓着手打开房门后，映入恶魔眼帘的是青绿色的窗帘，正在随着晚风飘动。 　　这间屋子和她刚来的时候住的那间差不多，空间不大，但是很温馨。 　　然而恶魔是不会明白什么叫做温馨的，她只是觉得墙壁上那个光明徽记碍眼的很，从平时的接触中来看艾莉森似乎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光明信徒，她的很多举动更像是为了自己能爬到更高的地方。 　　很有野心，这个恶魔喜欢的点，也是她不排斥艾莉森的原因。 　　“你要来点红茶吗？”艾莉森拿着茶壶问道。 　　她拥有的是火属性的魔力，所以加热茶水这种事情动动手指就能做到。 　　“要放多点糖。”恶魔说。 　　“当然，我多加点。” 　　深知恶魔喜欢甜食，艾莉森给她的杯子里足足加了十颗方糖。 　　床是单人床，不过睡两个体型娇小的女孩子也刚好足够了，一人一恶魔洗完了澡，艾莉森对着光明徽记像模像样地祷告了一番，然后掀开被子躺在了恶魔身边。 　　她的床软硬适中，和皇太子准备的那个和云一样软的床完全不一样，恶魔勉强能接受。 　　刚躺下，侧过头就看到艾莉森写满八卦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莉亚娜，快告诉我，”艾莉森几乎都要克制不住，“你要对我们亲爱的皇太子殿下做什么？” 　　* 　　两个女孩子还在说悄悄话，被排除在外的拜蒙委屈巴巴地独自回到小楼。 　　本来以为皇太子不在，然而事实证明有些时候怕什么来什么，开着灯的客厅就是最好的证据。 　　之前都是和恶魔一起行动，拜蒙除了刚到的那会是一个人，其他时间都是和恶魔在一起，所以几乎没有单独面对过皇太子，也是黑暗神庇佑，皇太子对她和恶魔虽然表面上一致，实际上还是有点忽略拜蒙的。 　　被忽略的拜蒙难过吗？不，他开心得很。 　　身为恶魔是不会愿意整天被光明之子刻意关照的，斯卡蕾特除外。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莉亚娜去了哪里？” 　　现在面对皇太子的“审问”，拜蒙捏着裙摆，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第33章 　　“莉亚娜......在艾莉森那里。” 　　盯着自己裙摆下的鞋尖, 拜蒙吞吞吐吐道。 　　一边心里在抱怨都是恶魔的错，让他在这里一个人面对皇太子，真的太可怕了。 　　然而, 尽管拜蒙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 却反而让皇太子产生了怀疑。 　　“艾莉森？哪个艾莉森？”伊提亚斯又问道，他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艾莉森·梅根。”拜蒙说。 　　伊提亚斯这才想起来说的是谁。 　　在那天晚上和恶魔关于神恩日的对话中提到的, 邀请莉亚娜去参加宴会的那个平民女孩。 　　“我知道了。”伊提亚斯点点头, 便与拜蒙擦肩而过正欲去找莉亚娜回来。 　　“殿下，”拜蒙瑟瑟发抖，却还是大着胆子拦下了伊提亚斯说, “莉亚娜说她今晚和艾莉森一起过夜, 让您不用等她了。” 　　说完这句话, 就像耗费了浑身的力气一般，拜蒙整个人恨不得立马回到深渊去见黑暗神也不愿意在这待着了，尤其是在看到伊提亚斯的神色后。 　　皇太子面无表情的样子和他笑的时候的恐怖程度有过之无不及！ 　　听到拜蒙这么说，伊提亚斯沉默了好几秒，最后说：“我知道了。” 　　拜蒙见状连忙行了个礼，然后匆匆上楼，一秒钟也不敢在楼下多待。 　　黑暗神在上，斯卡不在的时候让他单独面对皇太子简直就是折磨。 　　躺在床上松了一口气的拜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平复了心跳后又翻了个身。 　　胸口传来了什么碎裂的声响。 　　“......！” 　　拜蒙猛地一惊，他心里有了非常不妙的预感, 这个“咔嚓”声难道是...... 　　他连忙坐直身体，闭上眼睛颤抖地解开胸前的扣子, 然后把手伸进去探了探, 掏出来一枚蛋。 　　是那枚沃尔克鸟的蛋。 　　按理说沃尔克鸟的蛋应该没有这么脆弱, 被轻轻一压就会碎掉，但是也不确定这枚蛋在接触到纯粹的光明魔力之前到底在其他人手里辗转了多久，所以恶魔也是再三勒令拜蒙小心看管，没想到今天还是因为他的疏忽而...... 　　拜蒙小心翼翼地掀开眼皮，把那枚蛋转了转，果然，在不起眼的地方，漂亮的云纹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个瞬间，拜蒙脑子里一片空白。 　　恶魔几乎每天都要检查一次蛋是否完好，对任何事物一向三分钟热度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对这枚蛋这么执着，如果明天她回来的时候发现了这枚蛋被他压坏了的话......拜蒙想，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的，就算看在加泽尔的情面上不会杀死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不行，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 　　在找一枚真正的鸡蛋画上云纹和找胶水沾上这二者之间，拜蒙选择了后者。 　　得尽快......沃尔克鸟在孵化前很脆弱，一旦接触到蛋壳外的元素，要么死去要么就会变成丑陋的怪物，拜蒙担不起这个风险，不过现阶段还是赶紧补好。 　　于是拜蒙蹑手蹑脚地踩着楼梯下了楼，他记得厨房会有一些面粉，也许可以操作一下。 　　他先是站在上面看了一眼，确认客厅的灯已经熄灭，可怕的皇太子已经不在了以后，才松了一口气地放轻脚步往楼下厨房走去。 　　* 　　对于拜蒙闯了大祸的事情恶魔一无所知。 　　她现在和艾莉森挤在同一张床上，明明是来讨论神恩日的事情，却没想到不知道引起了什么话题导致了艾莉森打开了八卦的大门，她越说越兴奋，把学生会的那几个和学校里几个风云人物，甚至有关皇太子的各种传闻说了个遍。 　　即便是恶魔这种对周围不太关心的，也听得津津有味，有那么一两秒钟的时候，她很想问问艾莉森到底是怎么做到一边学习顶尖还能一边收揽圣院八卦的。 　　甚至关于那几位高贵的红衣主教，她都有八卦。 　　就像现在她在说着除了曼斯菲尔之外另一位红衣主教的事情。 　　“福特·诺曼德大主教，我打听到神恩日当天会由他来主持典礼，”艾莉森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看起来相当兴奋，“不过典礼的主角主要还是皇太子啦，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听说福特·诺曼德主教是精灵来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精灵，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呢，有点期待。这位精灵主教据说是从神圣帝国建国起就在教廷了，是最忠诚的光明信徒，以前下界的天使都是他来迎接，转达神谕的。” 　　神的语言和其他种族的不太一样，每一句都代表着力量与规则，就像创世神的一句话就能改变这个世界一样，在遥远的神之纪元，造物所说的就是神传授的语言，尽管经历了渎神者加莫挑起的旷日持久的战争，神的语言几乎失传，但也仍旧有少量文献流传了下来，但大多数都保存在了那些长寿种族手里。 　　古代神语恶魔是会说的，在以前她亲爱的父亲教过她。 　　黑暗精灵和光之精灵在以前是同一支，后来因为信仰不同才产生了分歧，值得一提的是，深渊魔将加泽尔，米德加德第一个黑暗精灵，曾是光明信徒。 　　“神谕啊......米德加德上一次收到光明神的神谕都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艾莉森说，“连皇太子出生的时候都只是天使意思意思地露个面，不过也足够体现那位皇太子的重要性了，就是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神谕，会是什么样的呢。” 　　“我猜不是什么好事。”恶魔中肯地说。 　　她的话相当悲观，对她而言无论天使传达的是什么，天使本身的存在就足够令她困扰无比。 　　“别这么悲观，要知道天使可管不住你对皇太子下手，”艾莉森眨了眨眼睛，暗示意味十足地说，“放心吧，用我教你的办法，俗话说的好，越是清冷禁/欲的人设，一旦热情起来，那点起来的火可比冰猛多了。” 　　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这种虎狼之词到底怎么学出来的，在这个瞬间，指点江山的艾莉森在恶魔眼里和利维坦的形象竟然渐渐重合了...... 　　“我觉得可以有。”恶魔点了点头。 　　她好歹是在魅魔堆里混了那么久的，而且假戏真做而已，除了增龄剂她还准备了其他的好东西，伊提亚斯既然信任她，那就不会拒绝她给的东西。 　　恶魔没有道德观念，对于下药这种事情做起来也是毫不手软。 　　神恩日的宴会是在那个日期的午夜开始，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到时候圣城的所有人会聚集到广场上，在破晓的晨光中以度过宴会的幸福笑容迎接天使的到来。 　　宴会禁酒，所以不用担心会宿醉的问题。 　　至于为什么是通宵的大早上，据说这意味着光暗战争纪元的最后，胜利的旗帜插在饱受磨难的土地上的那一刻，那个时候光明神的神剑随着黎明的晨光到来，插入黑暗的深渊，代表光明的太阳从劈开天地的剑柄上升起，照亮胜利的旗帜，从此米德加德再无黑暗。 　　这是一个很美好很有纪念意义的寓意。 　　“不过我没有想到，莉亚娜你看着这么乖，竟然......”艾莉森红着脸，“我觉得皇太子殿下那么在乎你，应该不会不喜欢你的吧。”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会请你帮忙，”恶魔面不改色地撒谎，用感动的语气说道，“你知道我如此仰慕着他，必然是不会放弃来之不易的机会，如果我还没有长大，他却有了妻子的话，那我会心碎的。” 　　“噢我的莉亚娜，你真是太勇敢了，”艾莉森紧紧握住了恶魔的手，“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守口如瓶，直到带进坟墓里，即便是天使的审判，也别想从我这里问出一个字。” 　　这难道不是因为馊主意是你出的吗？ 　　恶魔微笑：“你真令我感动，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我的艾莉森。” 　　她们躲在被子里悄悄密谋着怎么把光明之子拉下神坛，而此时将会被坑一把的对象对此一无所知。 　　皇太子的日常非常忙碌，作息却是规律到令人发指，比如说晚上九点以后绝对不会出现在外面，处理政务也是定时定点的完成——不熬夜是要给某个小姑娘做好榜样。 　　常人难以想象的自律放在他身上却显得那么合理，却不知道在这规律之下会是怎样，换了一个人几乎都要觉得他的生活如同苦行僧一般，没有任何娱乐也很少休息，除了在上课就是在骑士营里，军装的扣子总是扣到最上面一颗，靴子上一尘不染，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骑士的英姿飒爽，却又有皇室的优雅矜持，他从不显露过多的情绪，永远都是那么冷静又强大。 　　他不是神，却活成了世人口中的神的样子，也不得不去扮演“神之子”。 　　在总是随心所欲并追求内心真实和欲/望的恶魔看来，这就是典型的严格遵守光明教义下的牺牲品，区区天使带来的赐福，“光明之子”的头衔，人们只看到了光明之子表面的光辉，却不知道在这光辉之下是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需要扼制或者抹杀多少情绪和性格。 　　然而恶魔就是恶魔，过于随心所欲的极端就是对任何事物的在意程度都随着心情变化。 　　既然现在她有点在意伊提亚斯，那就用她的方法，替这位皇太子好好的“找回本性”。 　　于是神恩日的前一天晚上，谁都没有想到的，在黑暗的角落，恶魔露出竖瞳和尖牙，制造了一场甚至能影响整个米德加德世界走向的，“小小的意外”。 第34章 　　每到金枫月, 米德加德的月亮就会比平常离得更近，近到能看见上面的巨大魔法阵和坑洞。 　　双月千年不变地照亮着米德加德漆黑的夜晚，在明亮的月光的照射下, 任何黑暗都无所遁形。 　　伊提亚斯站在原地, 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今年的月光好像比往年的更加亮一些，也更照得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在此刻显得如此不堪。 　　伊提亚斯想不起来上一次抬头这么看着双月是什么时候了，在他的印象中, 这两轮月亮至始至终都是有三分之一的部分藏在地平线以下, 剩下的部分几乎占据了米德加德的整个天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神留在上面的魔法阵, 零星的星子带着光环挤在月亮的光辉中间, 暗淡的星辉却难以与月光媲美。 　　蓝月让伊提亚斯想到那个孩子的眼睛。 　　他说不清楚对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感觉, 也许是年少时期的那份求而不得，或者更久远以前的事情，不能拥有自己的喜好，以免被黑暗趁虚而入，也不可以有喜欢的对象，因为他最后的伴侣一定是要对整个帝国，整个教廷的地位有利的。 　　就像那天在消失在花园里的那只兔子，他没有告诉莉亚娜的是, 最后他找到了那个小东西，但找到的只剩下尸体。 　　伊提亚斯害怕将来会有那么一天, 他对那个孩子过多的关照，也会让她走向相同的命运, 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原本是想着给她找个合适的身份, 这样以后即便是没有了他的关照, 她也能过得很好，但在看到那双只看着他的眼睛看向了别人，甜美可爱的微笑给了别人的时候，哪怕骑士阿德莱是个品行端正，遵守一切教义的优秀的骑士，伊提亚斯还是感觉到了不满。 　　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在这之前即便是对于皇帝夫妇，他的态度也如陌生人一般，既没有喜欢，也没有讨厌。 　　一开始他把与莉亚娜的好感那些归咎于是光明魔力之间的相互吸引，但莉亚娜认阿德莱做哥哥的事情却让他的心情糟糕透了，他想来以礼待人，从来没有过那么强烈的，想要把某人赶出去的冲动。 　　还好他忍住了。 　　这几天没有一起相拥入睡也有他想刻意分开的因素，但听到罗伊娜说莉亚娜去了另一个女孩子的宿舍，他仍旧是放心不下。 　　他想他果然还是很在意那个孩子，如果此刻有谁路过这里发现了他，一定会惊讶到以为自己在做梦吧。 　　毕竟尊贵的神之子，帝国的皇太子，大半夜的竟然蹲在女生宿舍附近的树上，像个变/态一样用魔法偷看里面。 　　但是圣院有宵禁，所以不会有人发现。 　　伊提亚斯很快找到了目标。 　　金枫月的夜晚有些凉了，那个孩子却没有把窗户好好关上，带着微微凉意的风吹开了窗帘，只要加一点点小魔法，良好的视力就能让他看清楚房间内的一切。 　　那个孩子和另一个女孩睡在一起，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嘴角都还带着笑容。 　　明明该放心了，可伊提亚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难道说所有的家长看到孩子交了新朋友时，心情都是这样的么？ 　　伊提亚斯隐约觉得应该不是，却找不到任何证据反驳自己。 　　最后他动了动手指，招来一阵风轻轻地关上了窗户，然后从树上一跃而下。 　　窗棂的碰撞发出“咔嚓”地一声细微的轻响，这个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还是有些突兀，但睡着了的话是什么都听不见的。 　　床上的恶魔睁开了眼睛，眼底清明，没有半分睡意。 　　她若有所觉地往窗台上看了一眼，然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窗户边，她看着外面原本明亮的月光被不知道哪里飘来的阴云渐渐遮蔽，而消失在月光尽头的，似乎有一个一闪而过的银色身影。 　　错觉吧？ 　　恶魔站在原地耸了耸肩，又把窗户打开了。 　　床上睡得正香的艾莉森翻了个身，砸了咂嘴发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梦呓，恶魔走过去将她踢到肚子下面的被子盖好，然后躺了回去。 　　至于为什么睡不着......事实上她有那么一点点焦虑。 　　她习惯了深渊的石头床，她的床上曾经堆满了黄金和宝石，还有其他深渊里的种族献上来的宝物——后来都被加莫征用了，迫于加莫的压力她只能抱着自己仅剩的床死活不让出去，现在好不容易适应了人类的床，她却还是更喜欢坚硬的地面。 　　除了伊提亚斯的床。 　　恶魔不知道她是习惯了那个床的软硬度，还是说习惯了皇太子殿下的腹肌枕头，总之用一句话概括就是—— 　　她认床。 　　恶魔困扰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闭目养神。 　　* 　　这天深夜发生的小小插曲或许除了月光以外谁都不知道，而第二天闯了祸的拜蒙既心虚又害怕地看着恶魔检查沃尔克鸟的蛋，向黑暗神祈祷着希望恶魔不要发现蛋上的裂痕。 　　幸好，从艾莉森宿舍回来的恶魔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有检查的那么仔细，拜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有些奇怪。 　　他扯开衣领一边把蛋塞回胸的夹缝里，一边问道：“斯卡，你今天不开心？” 　　恶魔一愣，然后危险地眯起眼睛：“不，我只是在考虑要用什么办法下手。” 　　这个眼神下了拜蒙一跳，胆小鬼捂着自己胸口的扣子连连摇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不要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啊斯卡。” 　　“你放心，计划万无一失，”恶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只要在那天晚上好好地帮我做好证明就可以，艾莉森会配合你的。” 　　“我知道了......”拜蒙心惊胆战地点了点头。 　　“这才对嘛。”恶魔满意地抬起下巴，“走吧，上课时间到了。” 　　神恩日到来之前，圣院的课程依旧一切照常。 　　而临近神恩日，伊提亚斯就变得相当忙碌，之前他就很忙了，现在更是整天都看不到人影。 　　这样搞得恶魔甚至有些担心，万一他不出席神恩日，或者说干脆留在王城不回来了，那她的计划不久全泡汤了？ 　　于是一连好几天的夜晚，恶魔都蹲在伊提亚斯的房间里守着。 　　然而每次她都扑了个空，因为伊提亚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恶魔早已抵抗不住困意地在他的床上穿着兔子睡衣缩成一团，而他只来得及揉揉恶魔的小脑袋和兔子睡衣上的耳朵，在短暂的休息后便又投入了工作之中。 　　恶魔因不满而鼓起的小脸蛋，越来越大。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神恩日前一天晚上的宴会。 　　之前答应要与恶魔一同参加的伊提亚斯迟迟未归，据说是要去典礼的开幕主持讲话，而恶魔早早地就穿上了之前挑选好了的裙子，任由伊提亚斯派来的侍女为她化上精致的妆容。 　　莉亚娜的皮肤很好，眉毛很细，大大的蓝眼睛像是宝石，整个人精心打扮之后像是精致的人偶活了过来一样，侍女用艳羡的语气，边为她化妆打扮边说道。 　　恶魔本身对这些没有什么审美，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更喜欢自己原来的身体。 　　毕竟这具身体实在太过弱小。 　　“你之前答应了斯蒂尔·埃尔伯格和艾莉森，你要先去哪里的？”拜蒙问道。 　　他今天穿的裙子胸口有点紧，这就导致他不适应地总是去扯领子，一路上不自觉地吸引了大量男同胞的目光，他还毫无自觉，任由他们看着自己波涛汹涌的地方。 　　恶魔抽了抽嘴角。 　　“先去斯蒂尔那里，艾莉森会等我的，她之前不是说了吗？学生会的想让我出丑，有这种好事我不去岂不是很亏？” 　　她踩着小皮鞋，脚步轻快。 　　“你不等皇太子了吗？” 　　恶魔的脚步沉重了。 　　这就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吧。 　　“当然要等，”恶魔捏紧了裙摆，确认藏在裙摆里的作案工具万无一失，“成败在此一举，我们只有今天晚上最后的时间了，你知道要怎么说的，对吧？” 　　“嗯......”拜蒙犹豫地点点头，“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我会放在教学城堡三楼走廊尽头教室的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里，那里不会有人经过的。” 　　“很好。” 　　只要拿到伊提亚斯的血完成“神圣加护”这个炼金道具的最后一步，那么明天早上天使降临，整个圣院参拜的时候，她和拜蒙身上的黑暗气息才不会被天使察觉。 　　恶魔并不想那么快被赶回老家。 　　虽然说晚宴是大家自由举办，但大部分学生都是各自抱团，在宴会正式开始之前还是需要一场仪式，主会场在圣院中心的广场上，皇太子会在广场中央的台子上，与红衣主教一起主持仪式。 　　走过冷清的宿舍区后，张灯结彩的教学区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发光矿石像是地上的星辰一般铺到了每一条小路，广场上摆满了香喷喷的食物和果汁，有学生在炫耀着自己新掌握的魔法，他们用火魔法加热水系魔法师召唤出来的水，往沸水里面扔食材煮的时候也是很有想法了。 　　莉亚娜还未踏入广场，就有人拦下了她和拜蒙。 　　棕色短发的少年看起来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纯白的礼服对恶魔和拜蒙道： 　　“坎贝尔小姐，我是学生会的基恩·哈里，学生会的聚会在这边，请跟我来吧。” 　　两只恶魔对视了一眼，拜蒙从恶魔的眼里看到了“要搞事情”这样的话。 　　黑暗神在上，希望他们今晚不要把斯卡得罪得太狠了...... 第35章 　　恶魔的小高跟踩在草坪上,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即便是大家一起举办宴会的广场，也因为阶级和圈子，明显地分了不同的小团体, 在贵族和平民中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限, 分开了奢华与朴素。 　　她和拜蒙跟着那个叫基恩·哈里的男孩，穿过了两个小花园，在最明亮的地方, 看到了学生会的所在。 　　加入学生会的学生, 在圣院的院服领结上会有一个金色的光明徽记的徽章，而其他普通的院服上面，光明徽记只有背后有。 　　不过今天是宴会, 他们穿的自然都不是院服, 而是礼服。 　　即便是晚礼服, 那个金色的徽记还是别在了衣服上，昭示着他们的与众不同。 　　人类总是喜欢这些□□的东西。 　　恶魔瘪了瘪嘴，毫无遮掩地表示着自己的嫌弃。 　　斯蒂尔·埃尔伯格被一众跟班们簇拥在中间，看到基恩·哈里带着恶魔和拜蒙前来，她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优雅微笑，精致的眼妆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即便是恶魔和拜蒙现在“身份低微”，她还是礼貌地提着裙摆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节。 　　“欢迎坎贝尔小姐，伊娜小姐。” 　　恶魔抬着下巴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倒是拜蒙很上道地回了一个相同的礼节，因为他知道按照恶魔的一贯脾气, 她是绝对不会对着人类屈膝的，即便只是一个礼貌性的礼节。 　　斯蒂尔似乎并不介意恶魔的傲慢, 然而还是有人看不下去地呛道：“有些人被皇太子宠爱着, 不会真的以为自己会成为太子妃吧？”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张扬的红裙子的少女, 她当着大家的面这么说，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是在欺负比自己小的莉亚娜，反而周围的沉默让她更是觉得自己说对了。 　　拜蒙心惊胆战地看着恶魔捏紧了小拳头。 　　恶魔还没用上自己对付绿茶的一百种方法，斯蒂尔就严厉地发话了。 　　“露西，”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那名说话的女孩子，“卡特家就是这么教你对待客人的吗？” 　　“她是你的客人，可不是我们的。”露西不甘示弱，“斯蒂尔，你邀请她们之前可没和我们说过。” 　　“你不知道，那是因为你那个时候在和某位先生约会缺席了会议，不是吗？”斯蒂尔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在场的男生们，“要我帮你想起来是哪位先生吗？” 　　一时间露西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原本跃跃欲试的恶魔，现在有点欣赏斯蒂尔了。 　　她看出来斯蒂尔在学生会的女孩子中间好像并没有那么受待见，在这之前伊提亚斯有和恶魔说过，埃尔伯格公爵家不是什么权利滔天的大贵族，却也算得上历史悠久了，一开始是商人发家的，多少在贵族圈子内被人看不起。 　　不过伊提亚斯在介绍的时候也没有看不起埃尔伯格家的意思，站在统治者的角度，对于这一类的贵族反而更好掌握。 　　见没人再多说什么，斯蒂尔脸上僵硬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一些。 　　她走过来，对着恶魔再次行了一个礼节。 　　“坎贝尔小姐，非常抱歉，我相信以皇太子殿下的仁慈，受到皇太子的关注对于我们来说都是莫大的荣幸，露西只是有些羡慕你。” 　　“哦没事，”恶魔随意地摆了摆手，“羡慕也没用哈，他乐意关照我多点。” 　　出现了，气死人不偿命的发言！ 　　过于凡尔赛的话让露西的脸色更加难看，然而碍于斯蒂尔捏着她的把柄，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像只耀武扬威的鹅一样仰着脖子说“小孩子”，就踩着高跟鞋走了。 　　有个男孩追了上去。 　　“让你见笑了。”斯蒂尔深吸了一口气，想到家里的吩咐，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对恶魔赔笑脸。 　　“她真像只鹅。”恶魔丝毫不明白什么叫谦逊，想到学生会还想让她难堪，她就更不屑在这里周旋，对于心里想的，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一时间连斯蒂尔脸上的表情都微妙起来。 　　“你说出了我一直想说的话，”这时，另一个女孩子说道，她从刚刚露西发火的时候就一直在笑着看好戏，现在她甚至笑出了声，走过来握住了恶魔的手，“我是菲莉娅·兰德，很高兴认识你，可爱的莉亚娜。” 　　她比恶魔高了一个头，露出的大面积脖子以下晃的恶魔眼晕。 　　恶魔动了动手，抽不回来。 　　她觉得面前这个人类和现在的拜蒙一定很有共同语言——关于是怎么把胸部吃成这么大的。 　　“也许你刚刚就该说出来，”恶魔绕过她看着周围，“就像你们对我的恶意，明明都写在脸上了，还装模作样的，光明神知道吗？或者，斯蒂尔小姐知道吗？” 　　被她质问的斯蒂尔一愣，她看向学生会的其他人问道：“你们在计划什么？” 　　有几个人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她的目光。 　　看起来她并不知情的样子，或许她的邀请有那么几分真心实意，不过恶魔现在感到无聊了。 　　这场宴会她原本是想吃点好吃的，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事情，那么就没必要耗在这里。 　　“没事，我不介意，”恶魔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斯蒂尔小姐，学生会精心准备的甜点我很喜欢。” 　　她都这么说了，斯蒂尔只好再次抱歉地笑着说道：“那就请莉亚娜小姐享受宴会吧。” 　　“那里面有我做的，这个你尝尝，我老家的特产。”菲莉娅似乎是赖上恶魔了，她热情地招了招手念了一串咒语，放在餐桌上的香甜的蜂糖饼就飞到了恶魔面前。 　　恶魔动了动鼻子，勉强接受了她的讨好。 　　围观的拜蒙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斯卡，出乎意料地温顺啊......没有人类被她吞掉真是太好了。 　　在场的各位大概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在拜蒙的脑子里他们已经被恶魔用各种办法“消灭”掉了，见恶魔不介意刚才的事情，小小的尴尬在僵硬的打招呼和自我介绍中间慢慢化解，而女装的拜蒙在男士们中间显然比莉亚娜更受欢迎——毕竟刚才得理不饶人的莉亚娜给了他们心理阴影，这么一对比还是软萌的女装拜蒙更加可爱。 　　手忙脚乱（气急败坏）拒绝追求的样子也很可爱。 　　想要让恶魔出丑的计划原本就是露西提的，现在罪魁祸首不在，其他人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仅是因为恶魔看起来有点傻的天真可爱实际上却一点也不好惹，或许更多的是她背后站着皇太子。 　　后来知道这件事的艾莉森直呼贵族就这啊真没劲。 　　恶魔也觉得挺没劲的。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这群早熟的人类贵族小孩各种不走心的恭维话，唯一看得顺眼的只有斯蒂尔，菲莉娅太聒噪了，她和斯蒂尔关系似乎好一点，还邀请恶魔放假的时候去兰德家的宅邸参加茶话会。 　　恶魔说她会考虑的然后转头就忘了。 　　嘴里还塞着蛋糕，就见灯光熄灭，而在广场中央，万众瞩目的皇太子走上高台，开始了一年一度的讲话。 　　实际上这还是他第一次主持神恩日的宴会，扩音魔法把他的话带到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都是一些赞美光明神的话里空泛的辞藻，恶魔想起来他为了这篇演讲稿熬了好几个晚上——文笔无可挑剔，内容真情实感，不过配上他那张冷脸，看起来怪违和的。 　　然而圣院里的大家好像不介意这些，不如说在场的都只敢悄悄地看几眼皇太子，然后乖乖地低下头，唯有恶魔敢直直地盯着他看。 　　学生会的场地是离高台最近的，所以伊提亚斯一眼就看到了抬头看着他的莉亚娜。 　　脸上的表情未变，他顺利地念完了背下来的演讲稿，然后换了曼斯菲尔。 　　恶魔捏着裙摆里的药水，给拜蒙使了个眼色。 　　拜蒙秒懂，瞬间戏精附体，虚弱地说自己不舒服，一众男士自告奋勇地说要送拜蒙去休息，拜蒙手忙脚乱地拒绝说自己可以。 　　“我带回去就行了，难道你们想去女生宿舍吗？” 　　恶魔冷冷地看了一圈图谋不轨的人类男性，架着拜蒙和斯蒂尔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看不见学生会的人后，恶魔就放开了拜蒙。 　　她看到伊提亚斯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大树的阴影里，伊提亚斯朝她挥了挥手，她便撇下拜蒙走了过去。 　　“我以为你不来了。”恶魔说。 　　“既然答应了莉亚娜，我就不会食言。”刚刚还像神邸降临一般的伊提亚斯，在恶魔面前秒变温柔好妈妈，他伸出手摸了摸莉亚娜的小脑袋，给她顺了顺被晚风吹乱的头发，“那么，玩得开心吗？” 　　恶魔想了想，点了点头。 　　看到别人难受她可开心了。 　　“那就好，”伊提亚斯牵起了她的手，“现在是要去找艾莉森？” 　　“嗯。” 　　于是拜蒙就像个女仆一样跟在两人身后，努力充当着背景板，祈祷伊提亚斯最好别注意到自己。 　　明知道恶魔要干危险的坏事却不能阻止还要当帮凶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为了避免引起骚乱，伊提亚斯还是做了小小的变装，于是出现在艾莉森组织的聚会的现场时，恶魔对外就说“是一位学长”这样来介绍伊提亚斯。 　　其他孩子没有怀疑，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位学长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艾莉森对着恶魔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压抑着自己的激动给恶魔递上两杯调好的果汁。 　　“为了护佑大地的光明，莉亚娜，干了它。”她举着杯子眨了眨眼睛。 　　“为了神明。”恶魔微笑道。 　　她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伊提亚斯：“葡萄味的。” 　　皇太子顺从地接过那杯饮料，一饮而尽。 　　恶魔眼神闪了闪。 　　伊提亚斯不会拒绝她送上来的东西，这可真是太好了。 　　葡萄饮料虽然不是酒，但是喝多了也会有些不适，味道比较重，就算里面加了点什么......也不会轻易被发现。 　　所以当伊提亚斯的神态有些不对的时候，恶魔便收手了。 　　“看来学长有些累了，我送学长回去吧。”她说。 　　艾莉森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就算其他人觉得恶魔这种关心人的行为有些反常，也被艾莉森以“说不定他们在交往”这样更加劲爆的理由，给转移了注意力。 　　拜蒙趁机溜出了会场。 　　药效逐渐上来，伊提亚斯感觉脑子有些晕。 　　“莉亚娜？”他看着艰难扶着他的恶魔，努力使自己站稳身体，“对不起，我是不是太累了？” 　　“因为你这些天一直在熬夜，”恶魔说，“我现在带你去空教室休息一下吧，你不是还要主持明天的祷告吗？偶尔偷一下懒也是可以的哦。” 　　“你说得对，”混沌的脑子不愿意多想，伊提亚斯点了点头。 　　恶魔脸上的笑容更大。 　　以防万一，伊提亚斯身体的抗药性她都想过了这个可能，虽然让这个身体受了点伤，不过好在魅魔的小魔法她总算用出来了。 　　以前天天和利维坦泡在一起，要是魅惑的手段还不学不会就说不过去了。 　　她一边喝下增龄药剂，一边领着晕头转向的伊提亚斯往事先拜蒙放好东西的教室走去。 第36章 　　魅魔的小把戏加上药物的效果比恶魔想象中要好很多, 她很满意今晚的计划，如果再出现什么意外失败，她保不准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还好, 一直到她把伊利亚斯带到空教室, 都没有人来打扰她，也没有其他碍眼的家伙。 　　此刻的伊提亚斯已经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只能无助地扯开自己的领口喘息, 无法理解身体里这股陌生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就连恶魔什么时候不见了也没有发现。 　　没有大人的衣服，恶魔还是找艾莉森借的一件斗篷，以免增龄剂让她长大的身体撑坏衣服。 　　但是她显然是小看了这具身体, 没想到长大之后竟然还是能看的嘛。 　　斗篷堪堪遮住的地方非常有限, 不过这都是小事情, 即使是有人看见也没有所谓。 　　恶魔把玩着手里的小刀，看着靠着桌子茫然的皇太子，啧啧地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惋惜。 　　“伊提亚斯？伊提亚斯？” 　　她伸出手在伊提亚斯的眼前晃了晃，然而她的呼唤只换来皇太子茫然的目光。 　　“你是谁？”他艰难地问道。 　　恶魔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在引导者伊提亚斯把手搭上她的肩膀时变得更大。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用知道我是来让你舒服的就好。” 　　“让我......舒服？”伊提亚斯喃喃地重复着她的话。 　　“你现在很难受不是吗？”恶魔充满诱惑地在他耳边轻轻吹着气，“没事, 都交给我就好。” 　　“交给......莉亚娜......” 　　发热的脑子让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 　　看见他这样，恶魔几乎都要掩盖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可怜的光明之子, ”用谁也听不清的声音，恶魔赤脚绕着他转了一圈, 用咏叹调一般的语气轻声道, “高高在上的神之子啊, 活在世人的仰望中，高高在上，一尘不染，摒弃了欲/望，压抑着本，能，这样单调无味的生命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即便是再遵守着所谓的光明教义......你的神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她啧啧地摇了摇头。 　　长大的身体让恶魔不用再装成乖乖的小孩子，现在的她颇有几分放飞自我的意思。 　　如果高高在上的光明之子......跌落神坛呢？ 　　那可真是太棒了。 　　想到这里，邪恶的黑暗巨龙，在阴影中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即使是神志不清，伊提亚斯的身上也常年都有光明魔法的保护，难以在他身上造成伤痕，就算造成了伤痕，也很难拿到血液。 　　只有在他彻底失去自我保护的意识，毫无防备的时候才能下手。 　　恶魔伸出手，解开了他衣领上扣得严严实实的扣子，冰凉的指尖顺着敞开的领口一路往下，顺便就着扯开了剩下的扣子。 　　“你在......干什么？” 　　突然而来的凉意让伊提亚斯下意识地抓住了恶魔的手腕，然而他的力道根本不足为虑，甚至对现在的恶魔来说都是轻飘飘的。 　　“嘘，不要担心也不要挣扎，”恶魔在他耳边吹着气，“是不是很热？这是在让你凉快哦。” 　　“.....不对，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把莉亚娜弄去哪里了——呃——” 　　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在想着那个孩子，恶魔内心都有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感动了。 　　她还是很耐心地说：“没事的，你的小宝贝好得很......与其想着小孩子，不如来看看我怎么样？” 　　“莉亚娜......” 　　他的嘴里还是无意识地喊着这个名字，在模糊的视线中，崩坏而又不知所措地，无法忽略掉身体里莫名其妙的发烧一样的感觉，他隐约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那个不曾被他人碰过的地方，最致命的地方却像士兵一样直直地站立着，被闯进里面的，有些冰凉的手造访了。 　　伊提亚斯的呼吸猛地一窒。 　　“不行......” 　　“没事的殿下，”恶魔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另一只手下动作没停，不走心地安慰道，“遵从自己的谷欠望没什么好羞耻的，你的神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惩罚你。” 　　她眯起眼睛，满意地感受到手心里的东西变得越来越烫，那上面的脉动甚至一跳一跳的，看起来本钱确实不错。 　　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教室内非常明显，黑暗的教室与外面的灯火通明仿佛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任谁也不会想到，在神圣的圣院内混进来了一只恶魔，而这个恶魔正在对神之子行着不轨之事吧。 　　初次经历这种事情的伊提亚斯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明明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拒绝的，但是腰却不受控制地晃了起来，甚至有些急躁地想要逃离不属于他自己的禁锢，然后迫切地想解决那股陌生的疯狂感觉。 　　恶魔的手法不算特别熟练，她只看过魅魔做这种事情，正因为她看不上深渊里其他任何种族，所以对于这种事情她也没有任何兴趣。 　　不过现在面对伊提亚斯的话，恶魔觉得自己可以试试。 　　反正身体不是自己的，随便浪呗。 　　“不，现在还不可以，殿下。” 　　感受到手心里的跳动，恶魔手下猛地用力，伊提亚斯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喘息，黑暗中漂亮的绿眼睛，眼角染上了一丝近乎妖媚的赤红。 　　恶魔轻笑一声，在他的嘴角轻轻印下几个吻，指尖轻轻勾了勾，就丢开了他腰间的装饰。 　　“殿下，你喜欢莉亚娜吗？”在他的耳边，恶魔用充满着暗示意味的语气这么问道。 　　伊提亚斯发出一声闷哼。 　　脑子根本没有办法思考，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落入了什么陷阱，他要做的应该就是把面前这个诱惑他堕落的恶魔用圣火审判。只有代表神明的金色圣火，才能把他的罪孽清洗。 　　然而即使现在所处的地方光线昏暗，他的眼前因为药物的作用而一片迷糊，他还是在朦胧的光影中模糊地看清了一点面前的人。 　　淡金色的头发，软软的声音，还有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熟悉的像清晨的松果一样干净气息——和莉亚娜一模一样。 　　但是不可能的，莉亚娜还只是个孩子，那个乖孩子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所以，这到底是谁呢？找了个和莉亚娜相似的样貌......就好像是特意过来勾起他内心最肮。脏的想法。 　　在发生阿德莱认莉亚娜做妹妹的事情后，伊提亚斯就隐约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不对劲了。 　　他明明只是单纯关照那个孩子，但对那个孩子却有了占/有/欲，只要她出现在他面前，用那双澄澈的眼睛，软糯的声音喊他的名字的时候，一想到这样的莉亚娜将来会属于别人，伊提亚斯就会非常难受，在难受之余产生了糟糕的占/有想法。 　　想把那个孩子关起来，让她只对他一个人露出可爱的笑容。 　　如果有人发现高高在上的神之子竟然对一个孩子会有这种想法，一定会说他是个该死的变/态吧？不仅如此，或许他也会受到圣火的惩罚。 　　他这样，和那个被圣火审判的加德纳·温斯莱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刻意在这段时间疏远了她，想让自己发热的脑子冷静下来，却还是收效甚微。 　　尤其是他不经意地抬眼，看到在人群中直直地看向他的女孩时，那个瞬间，为什么心脏会停止跳动了一瞬间呢？ 　　毫无防备地被下了药还中了魅魔的小把戏，现在伊提亚斯内心的阴暗想法被黑魔法完全地放大了。 　　偏偏这种时候，就有一个和莉亚娜这么相似的少女出现在他面前......口口声声说着“不要压抑”这样的话。 　　那么，就如她所愿，让他看看，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试图染指皇太子。 　　恶魔还在兴致勃勃地使坏，殊不知面前还在任她揉/搓的乖乖的皇太子已经变成了危险的家伙，在回过神来时恶魔已经被脸朝下压在了连在一起的课桌上。 　　嗯？什么情况？ 　　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情况，陌生的糟糕痛感便接踵而至。 　　恶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伊提亚斯的危险力道给撕裂成两半了，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感觉有点冷，斗篷被伊提亚斯扯到了一边，连同飞到一边的还有她的作案工具，那把采血的小刀。 　　第一次干这种事情的皇太子殿下不仅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甚至只会凭着本能像小孩子一样索取，这就苦了恶魔，一边要忍受疼痛和接踵而至的快乐，还要在这个基础上去把自己的刀子捞回来下手。 　　她忍着喉咙里翻滚上来的痛苦的呜咽，伸长了手臂，想去够飞到长条课桌另一边的小刀，却被伊提亚斯认为是想逃走而用更大的力气掐住了腰。 　　恶魔“呜啊”地叫了一声，又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头。 　　不仅是伊提亚斯沉重的呼吸，恶魔也同样听到了自己糟糕的鼻音，她现在充分感受到了什么叫玩过火，现在正在为此付出代价。 　　似乎是想把刚刚受到的屈辱，和内心阴暗的想法一同报复回来，伊提亚斯的动作根本和温柔体贴不搭边，甚至只是为了折磨一样，他俯下/身，在恶魔耳边沉重的声音道：“怎么？还想去哪里？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比平常低沉的声音更加增添了一丝沙哑，那双握过剑柄战斗，也捏过羽毛笔批改公文，甚至还为恶魔做过早餐的，称不上精致却也绝不难看的手，现在在恶魔光滑的后背上摩擦，甚至掐住了她的后颈，而那张温柔地念过经文念过祷告词的嘴，此刻也在恶魔的耳后留下了一串痕迹和牙印。 　　不知道多久之后，这场报复似的较劲才在低沉的吐息中结束。 　　恶魔咬着牙喘着气，一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吃了大亏。 　　她从一开始就是卡着时间的，现在魅魔的小把戏早就失去了效果，恶魔毫不怀疑伊提亚斯其实是有记忆的，为了以防万一，她在他松神之后最脆弱的瞬间，用了一个昏迷的小把戏，然后果断抽出刀划开他的手腕放了血。 　　才堪堪收集够，伤口就愈合了，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恶魔松了一口气。 　　增龄剂的药效也刚好到时间，原本计划预留的时间应该更多一点，奈何皇太子的体力实在太好，她现在感觉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小腿还在不自主地抖着。 　　回想到刚刚的快乐，恶魔眯了眯眼。 　　她看着狼狈不堪的自己，瘪了瘪嘴换了来时的衣服，然后恶趣味地把同样糟糕的伊提亚斯留在了这里。 　　殊不知黑暗中，有一双惊恐的眼睛目睹了这一切。 第37章 　　“父亲的头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咕噜咕噜，滚到了角落里......时钟在墙上滴答滴答地，秒针走动着, 渐渐和安娜的心跳重合......” 　　“‘安娜, 你在哪里呀？刚才是你吗？亲爱的安娜？’” 　　“杀死父亲的魔鬼，伪装成母亲的魔鬼，用温柔地声音在宅子里呼唤着。” 　　“安娜, 安娜！” 　　“她的声音更大了, 更急切了。” 　　“安娜，你在柜子里吗？” 　　“安娜，乖乖地不要动哦, 我来找你啦~” 　　“柜子里没有呢......” 　　“床底下没有呢......” 　　“窗帘后面也没有......亲爱的安娜, 不要躲着妈妈了~” 　　“是在这里吗......” 　　白嫩的小手扯开走廊尽头的帘幔, 那后面之后空荡荡的墙壁。 　　“不在呢......” 　　“没关系，站在原地别动哦，安娜，亲爱的安娜......呼呼......” 　　* 　　恶魔在离开教室的一瞬间就发现了不对劲。 　　尽管换了个身体，她对气味依旧敏感，就像她现在已经习惯了伊提亚斯身上的味道，还有刚刚那场小意外产生的多的味道，无论哪一种, 都不包括—— 　　玫瑰的香味。 　　这是伊提亚斯不喜欢的味道，他更喜欢茉莉和桂花那种淡雅的味道, 还有冬青松木的那种带着冰雪的凉凉的味道。 　　他不喜欢玫瑰。 　　但是恶魔对这个味道熟悉，她刚刚才闻过, 就在学生会的会场。 　　可是他们都用了那种香水, 那么到底是哪只小老鼠, 忍耐不住跟过来......发现了她的秘密呢？ 　　不管怎么说，她都绝对不能放跑。 　　深渊的童话在这种时候倒是挺应景的，恶魔一边念着童话，一边在顺着气味查人。 　　小高跟敲在地板上的声音渐渐接近，就像是与时钟的滴答声，与她心跳的节拍渐渐重合。 　　黑暗中的少女死死地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惊恐而导致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使她脸上的妆容狼狈不堪，然而在生死关头她也不敢去介意了。 　　一想到刚刚看到的画面，她整个人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尽管光线微弱，躲在门后的她还是看清了在神圣的教室里，行着苟且之事的男女——其中一个，分明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殿下！ 　　而让她更加震惊的是，那个魔鬼......那双黑暗中亮起的金色的竖瞳，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 　　莉亚娜果然不是正常人！她早就被恶魔附身了！不然怎么会对皇太子殿下做出那种事情？！那可是皇太子，光明之子伊提亚斯殿下！ 　　一时间到底是因为恶魔而感到恐慌，还是因为光明之子的堕落而感到幻灭，这些事情少女都不愿意去深究了，她只想活过今晚，等天使带着黎明的晨光降临此世，恶魔便不会再出现。 　　只要太阳升起来......是的，只要躲到太阳升起来，就安全了。 　　少女这么坚信着。 　　可是夜晚怎么这么长啊...... 　　事实上她以为自己藏得够好，过度的震惊之后总算找回了一丝理智，在被发现之前连忙逃走，却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那是真正的恶魔。 　　“滴答，滴答......秒针的声音越来越近——” 　　有脚步声渐渐接近。 　　“安娜，安娜——” 　　精致的小皮鞋在课桌前停了下来，少女死死地捂住了嘴。 　　“安娜，我的安娜，呼呼，原来在这里呀......” 　　“找、到、你、啦~” 　　小皮鞋停了下来，黑暗中，金色的竖瞳，惨白的脸颊上带着鲜血，猛地出现在了课桌的阴影里。 　　什么都没有。 　　恶魔困扰地皱起了眉。 　　奇怪，不在这里吗？ 　　但是味道是在这里消失的。 　　真奇怪。 　　她瘪了瘪嘴，把玩着手里的小刀转过身。 　　少女刚松了一口气，却见打算离开的恶魔又转了回来。 　　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见恶魔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伸出手往前探去—— 　　就在这时，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终于驱散了双月的冷光。 　　有神圣的音乐，伴随着晨光从天空尽头传来，沃尔克鸟衔着金秋的麦穗穿过洁白的云彩，把来自神明的祝福洒向大地，长着纯白翅膀的光明生物，翅膀上散发着神圣的辉光，他们手捧着荆棘和麦穗，腰间配着代表公正和裁决的圣剑，踩着晨光从云之神宫降临到了米德加德。 　　只见恶魔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情“啧”了一声，不再纠缠这里，匆匆地走了。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地。 　　后背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 　　恶魔阴沉着脸回到广场时，艾莉森和拜蒙正焦急地等待着她。 　　“怎么样了？” 　　见她回来，艾莉森一脸八卦，而拜蒙则是担忧到了极点。 　　“完美成功。”恶魔尽力使自己脸上的表情自然些，借着错位，她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了拜蒙。 　　那是她费了老大心思做成的神圣加护，就为了对付这两个该死的天使。 　　“真是太棒了，”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艾莉森压抑着自己的激动握住了恶魔的手。 　　“没有其他人发现吧？”拜蒙有些担忧地问道。 　　尽管神圣加护已经让他整个人变得不舒服起来，但是他更担心这件事造成的严重后果。 　　“当然没有，这是秘密不是吗？” 　　恶魔信誓旦旦地说道。 　　心里却是在向黑暗神发誓她绝对不会放过那个偷看的家伙。 　　“还是赶紧准备好仪式吧，天使们已经到了。”艾莉森提醒道。 　　晚宴的会场已经被提前撤走，圣院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广场上，对着高台单膝跪地，等待着即将举行的仪式。 　　光明生物刻意放慢的速度就好像是在一步步地给予信徒威压，高台上红衣主教们已经跪下，静静地等待着天使的降临。 　　原本这个环节是由皇太子来宣告誓词，带领信徒向神祷告，祈求来年的和平安定和欣欣向荣，然而—— 　　本该是这样的，但皇太子却并没有出现。 　　广场上的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按照那位皇太子的作风，他不该在这个时候缺席，也绝不可能缺席。 　　人群中，有人捏着拳头咬紧了牙关，几次嘴唇张合，却没有勇气去揭穿刚刚的一切。 　　在圣洁的天使，光明的裁决之剑面前，她不敢去想象揭穿这件事的后果。 　　或许刚刚看到的只是幻觉呢？她这么安慰自己，却还是无法抵抗心中的恐惧。 　　“你刚刚去哪里了？你脸色很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身边有人关切地问道。 　　“别碰我！”她激动地躲开，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滑倒。 　　周围人群疑惑和不赞同的视线，让她觉得自己才是罪孽深重的那个，却也让她冷静了下来。 　　是的，她不能在这种时候冲动，不会有人相信她的。 　　她要找到那个莉亚娜的把柄，有确切的证据，才能揭穿她的真面目。 　　“时间不是刚好吗？怎么回事？”艾莉森压低声音，小声地问恶魔。 　　恶魔摇了摇头。 　　就算是加莫来了，也别想从她这里问到昨晚发生的事情。 　　艾莉森心下疑惑，然而许久未曾出现的皇太子已经引起了人群小声的议论，见事情不对，一边在心里骂着伊提亚斯，曼斯菲尔主动走出来，代替他主持了这场仪式。 　　“吾等前来，在此传达吾神的神谕。” 　　金发金眼的天使开口道，他声音不大，却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信徒耳朵里。 　　身后的圣光六翼和腰间的审判之剑昭示着他尊贵的身份，这是只有光明神坐下的“神明之剑”，审判天使乌列尔才有的殊荣。 　　他上次出现在人间已经是三百年前光暗之战的时候，也就是说在这神圣纪元的三百年间，他一次都未曾出现在米德加德。 　　这次降临，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谨聆神谕。” 　　曼斯菲尔双膝跪下，双手虔诚地合在一起。 　　“吾神预言，黑暗将在未来，带着创世之卵一同苏醒。” 　　标题越短，信息量越大。 　　这简直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然而在此情况下，也不敢有人讨论。 　　乌列尔金色的眼睛带着锐利的视线扫向匍匐的人群，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两个有些违和的气息，有点像是老对手恶魔的味道，然而仔细探查下，那股气息又消失不见了。 　　当下宣读神谕还是比较重要。 　　“吾神早已为信徒指明方向，光明之子将会成为拯救米德加德的勇者，他要和圣女一起，拔出世界尽头的光明之剑，他将在神的庇佑下深入深渊去往黑暗的王座之下，在黑暗彻底苏醒之前，将圣剑插入魔王的胸膛。只有这样，米德加德才不会再被黑暗侵蚀。” 　　这个光明之子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连天使都承认的光明之子，唯有伊提亚斯。 　　“光明之子，接受神的赐福。”乌列尔稍微抬高了声音。 　　然而，没有回应。 　　“光明之子为何没有出席？” 　　听到乌列尔这么问，曼斯菲尔大气都不敢出，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他在心里早已把伊提亚斯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会却回答不上天使的问题。 　　“神明在上，忠诚的信徒已等候多时。” 　　众目睽睽之下，银发的皇太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高台上。 　　敏锐的人发现他似乎换了一身衣服。 　　在这种情况下迟到可以说是非常严重的行为，可以说是等同于蔑视神明，即使是乌列尔在此刻降下天罚也是正常的。 　　然而审判天使只是微微点头，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 　　在看向伊提亚斯时，他金色的眼睛里甚至闪过一丝愕然。 　　“伊提亚斯·克莱海曼·莱因哈特，吾，审判天使乌列尔，以神之名赐福你，你将成为守护米德加德的勇者，带领世间强者去往深渊，在黑暗吞噬米德加德之前，杀死魔王，找到创世之卵，为了米德加德的繁荣稳定。” 　　“伊提亚斯领命，绝不背弃神明的希望。” 　　“祝福你。” 　　“赞美神。” 　　“以审判天使乌列尔的名义赐福你，你将心志坚定，你是光明的化身，神明的宠儿，你将会成为米德加德的救世主，审判一切不公与邪恶，永远公正，永远正义，无私，善良。” 　　天使语气严肃而又庄重，即便是周围聆听神谕的人们，也为这神圣的仪式感到激动无比。 　　那是勇者，也是光明之子，神圣帝国的，他们的皇太子。 　　皇太子将会拯救世界。 　　人们这么期盼着，坚信着。 　　仪式结束，本以为会到此为止，没想到乌列尔剑锋一转指向人群。 　　“现在，圣女前来接受祝福。” 　　那个剑尖直直地指着恶魔的方向，让恶魔整个人愣住。 　　哈？圣女？ 第38章 　　直到被兴奋又激动的艾莉森推上高台, 恶魔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是，怎么就她成圣女了？ 　　怎么圣女这么多个？为什么艾莉森也？ 　　恶魔小小的脑瓜大大的疑惑，和她的茫然不一样的是, 其他被选上的女孩们都激动无比, 却又不好在这庄严的场合表现出来。 　　圣女代表了什么？ 　　不仅是神圣帝国光明神教将来的象征，是凌驾于红衣主教之上的职位，更是...... 　　将来皇太子的未婚妻。 　　这怎么能不令人心动！ 　　“并非只有光明魔法才有资格成为圣女, ”乌列尔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少女, 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要心向光明，为了世间大义, 心怀对神的虔诚信仰, 最终只会有一人, 与勇者一同拯救世界。” 　　审判天使金色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这些人类女孩，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虽然说不知道为什么神会选择亲自做出这个决定还要多此一举，但身为造物是没有资格去揣测神明的想法的，他不过是来传达神明的吩咐罢了。 　　不过，刚刚一闪而过的属于恶魔的气息是怎么回事？他的直觉想来准确，乌列尔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那股气息藏得太深，一闪而逝。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把怀疑的对象挑了出来, 只要这些女孩接受了仪式去往圣殿祈祷，神自然会分辨出来谁会是那个假货。 　　没人敢正视审判天使的容颜, 直到天使将人间的见闻带回天堂，神恩日的仪式才算是正式结束。 　　恶魔抬起头, 她看着天使消失在天际, 又把视线投向了伊提亚斯。 　　他至始至终都虔诚地垂下头, 一眼也没有看恶魔。 　　恶魔不满地瘪了瘪嘴。 　　* 　　天使带来的神谕很快传遍了整个米德加德。 　　黑暗苏醒，勇者诞生，圣女遴选。 　　每一个关键词都是能在米德加德引起轩然大波的，而在神恩日之后的第二天，皇太子便昭告整个帝国，他将在五年后，与圣女一同前往世界尽头，越过深渊，刺杀魔王。 　　【亲爱的父亲，敬启 　　天使说您要苏醒，我衷心地希望您能够尽快醒过来征服世界，我将回到我的身体，成为您的坐骑，黑暗的火焰必将烧尽米德加德虚伪的光明，向创造世界的父祈祷，您将打败黑暗成为世界的主宰，您的王座必将凌驾于万物之上—— 　　不然您要再不醒过来，我就要成了您死对头神殿的圣女了，这一定不是您希望看到的。 　　斯卡蕾特】 　　最近，伊提亚斯的样子有些奇怪。 　　即便是迟钝的恶魔，也发现了他在她面前已经失去了以往的温柔，恶魔猜测或许是他被选为勇者导致了心理压力过大？ 　　不过这么一想，心理压力更大的难道不是她吗？为什么她一个深渊的恶魔，黑暗巨龙会成为光明神殿的圣女候补？难不成是乌列尔看走眼了？ 　　【乌列尔：我没有！】 　　然而事实是她根本不知道那天晚上的恶作剧已经给伊提亚斯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时间回到神恩日早上。 　　伊提亚斯没过多久便醒了过来，药效散去之后他先是茫然了几秒钟，又花了几秒钟搞清楚了自己现在的状况，然后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回忆起了昨晚的所有细节，所有的。 　　......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没有看清昨晚到底是谁。 　　他下意识里不愿意相信那是莉亚娜，因为他不认为那个乖巧的孩子会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在更深处地，他也不愿意去承认自己竟然.......对那孩子有这样肮脏的想法。 　　明明对他来说莉亚娜更像是妹妹或者女儿一样，他已经分不清楚这种想要占/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昨晚的少女是谁，但是指尖却还残留着皮肤的触感。 　　并不那么光滑的后背，斑驳的伤疤...... 　　皇太子一向如同一汪碧水般的绿色眼瞳，变成了深沉的墨绿，仿佛酝酿着可怕的风暴。 　　看着自己因为回忆起昨晚的细节而再次发生反应的地方，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随后是深深的厌恶。 　　到底是对这样的自己的厌恶，还是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的厌恶，不得而知。 　　然后和平常般一样，矜持优雅地将凌乱的衣服整理好，他动了动手指，抹去了这里所有的气味和痕迹，哪怕是角落里的蜘蛛都没有放过。 　　谁也不知道他在回去换衣服后又走到天使面前，接受神谕的这段时间，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伊提亚斯可以确定的一点，无论天使和神是什么意思，即便是内定或者他的私心权力的也好，圣女只会有一个。 　　那就是莉亚娜。 　　这是他一开始的打算，也绝对不会更改。 　　恶魔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勇者”这个头衔带来的意义似乎比恶魔想象中要更加重大一点。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这是要让伊提亚斯去刺杀她亲爱的老父亲啊！还要去把她的家给抄了啊！ 　　天使和光明神真是丧心病狂，就算是恶魔都不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按照恶魔的年龄来说伊提亚斯都还是个崽子呢！就算他很强大，能够杀进深渊，以加莫为首的一众魔将也不是摆设啊，更何况要是毁了加莫这百年来在深渊基建里投入的心血...... 　　一想到那个后果，恶魔就忍不住一抖。 　　之前说了，她谁都不怂就怂加莫。 　　所以她断然不可能成为这个圣女的，不仅不能成为圣女，还要想方设法阻止伊提亚斯去深渊。 　　还有五年的时间......她还有时间努力一下，实在不行就玩够了回深渊。 　　不过，在恶魔的潜意识里，她好像并不想站在伊提亚斯的对立面上。 　　* 　　一连好几天，伊提亚斯都在王城没有回来。 　　恶魔掰着手指算了算，自从神恩日以后，从金枫月下旬到寒松月出头，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她都没有和伊提亚斯好好说过话了。 　　不如说她都甚至没有见到他。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被完全不走心的恶魔抛在了脑后，其中也有她不是很乐意想起这件可以称之为黑历史的事情。 　　艾莉森和她一样被选为了圣女，一同的还有拜蒙，以及斯蒂尔·埃尔伯格，露西·卡特，菲莉娅·兰德。 　　在仪式上倒没觉得有什么，天使离开之后，在场的几名少女，心中的戏码可谓是精彩纷呈。 　　曼斯菲尔当场为她们在打赐福，并果断把她们与一般孩子的界限划了开来。 　　圣女的身份很重要，从今天开始除了常规的学习之外，还要进行圣术的学习，早晚的祷告，最后以自己的努力被神明承认的那个，才会是真正的圣女。 　　哪怕是最终没有被选上，单是圣女候补这一身份，将来也会有机会去竞争红衣主教的位置。 　　要知道，教廷已经整整二十年没有选拔过圣女了。 　　大家都以为迟早会是那个皇太子藏起来的拥有光明魔法的女孩，却没想到还会被天使强行上演这么一出。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二十年的空档，而这也正是教廷这么多年以来对圣女的位置犹豫再三的原因。 　　现在天使很好地帮助教廷解决了困扰。 　　* 　　艾莉森在宴会散去之后，拉着恶魔和拜蒙回了宿舍休息，刚进门她就往床上咸鱼似的一趟，然后开始蹬腿翻滚。 　　“啊啊啊，干什么啊，我只想好好学习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祷告上啊！乌列尔大人怎么回事啊！” 　　她不满地嚷嚷着，抱怨自己要是这么起早贪黑的话头发迟早会掉光的。 　　“道理我都懂，”恶魔深吸了一口气后说，“可是你又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拜蒙，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胸大无脑”的家伙也成了圣女候选。 　　拜蒙疯狂摇头三连：“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不想。” 　　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奉行低调的恶魔当然不会特立独行地去违抗教廷的命令，那么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 　　那就当个愉快的咸鱼就好啦~ 　　她的懒惰程度即使是加莫也拿她毫无办法，转生之后在圣院的这段日子简直是恶魔生命中最勤奋的一段时间了，只要她保持目前的情况，对教廷光明神能敷衍就敷衍就行——让她向光明神祷告？做梦吧。 　　只要她不对着光明神祷告，那就不会被发现衣服下是个恶魔的事实。 　　不过，就算她整天对着黑暗神祷告，她也没见着她在沉睡中的父亲给她那么一星半点的反应。 　　想到这里，恶魔不满地瘪了瘪嘴。 　　她真希望父亲现在就醒过来。 　　“莉亚娜，我觉得这根本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艾莉森猛地翻身坐起来，一把拉住了恶魔的手，“莉亚娜，既然你喜欢皇太子，这可是绝佳的机会，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你竞争，不仅如此，为了你的愿望，我会和伊娜一起，帮你把其他的竞争对手，一一干掉的，一个不留。” 　　说到其他竞争对手，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深沉。 　　恶魔真心觉得比起圣院，艾莉森更适合深渊。 　　“不，我觉得不用......” 　　“伊娜可以说‘不’，你不可以，”艾莉森严肃地看着懵逼的恶魔，“莉亚娜，你之前那么你努力，可不就是为了今天吗？有我在，你害怕什么？” 　　就是因为有你在她才害怕！ 　　事到如今自己是个只想躺平混吃等死的恶魔这件事再也说不出口了。 　　恶魔张了张嘴，还想挣扎一下，然而艾莉森嘴上仍旧不停。 　　“在这之前，”她双手按在恶魔的肩膀上，郑重的说，“要先搞清楚我们的对手的情报。” 　　“‘我们’？” 　　“是的，我们。”艾莉森露出了一口阴森森的白牙，“没人规定圣女候选不能报团取暖，不是吗？” 第39章 　　“神, 我有罪孽。” 　　“您虔诚的信徒，向您祷告，恳求您的宽恕。” 　　“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之人, 我深感我的心灵是如此肮脏。” 　　“在圣洁之所犯下不可饶恕之罪, 我的眼目在享受着纵/欲的乐趣，我的肉/体在放纵中不再纪念您的圣洁。” 　　“我的污秽如此明显，我的羞耻如此之甚。” 　　“我恳求您的宽恕, 我愿意接受圣火, 审判我不洁的灵魂，即使是接受神罚——” 　　“.......神，您为何从未回应过我？” 　　昏暗的告解室内, 信徒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他缓缓的抬起头, 看到天顶上的日光透过壁画上天使剑尖的缝隙, 圣洁地洒了下来。 　　洒在神明雕像的掌心，神明的雕像一手持剑，一手掌心向下，以最庄严的姿态聆听者信徒的祷告。 　　“如果我真的是所谓的‘光明之子’，那么我向您求助的时候，您在哪里？” 　　他嗤笑一声，缓缓地站起身。 　　虚伪低头的虔诚不在，以平视的姿态再去看神明的雕像——也不过如此。 　　“神, 我的内心陷入迷茫，无法寻求宽恕和答案。” 　　“既然如此, 那我就自己去找。” 　　清冷的皇太子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眼里再无对神明的谦卑。 　　* 　　曼斯菲尔在圣殿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一头一向打理得精致的卷发在此刻看来有些凌乱。 　　他的脸上还带着不明显的黑眼圈, 显然这几天的事情已经令他焦虑到了失眠的地步。 　　看着还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品着红茶的人, 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教廷已经整整二十年没有选拔过圣女了，你知道原因的。”曼斯菲尔猛地夺过这人手上的杯子，重重地放到一边，“向神发誓你在听我说话，福特·诺曼德主教。” 　　“当然，”福特·诺曼德擦掉了手背上溅到的水珠，比起焦虑的曼斯菲尔，他这态度就显得过于漫不经心了。 　　“那你也该知道上一次的圣女选拔到底出了什么事故。”曼斯菲尔捏着茶盏的手背上甚至因为力气过大而出现了青筋。 　　“不会再有第二个叛神者了，你是不是操心过头？”福特·诺曼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这正是我不安的地方，”曼斯菲尔说，“玛丽亚·罗伯塔至今都没有找到，我不认为她会就此销声匿迹，我甚至在想‘黑暗重来’这件事会不会和她有关系。” 　　“我想赞同你的想法，前提是你得找到她。”福特·诺曼德看着曼斯菲尔说。 　　“她是从你手头溜走的，主教。” 　　尽管按照资历和地位来说，福特·诺曼德不知道甩了曼斯菲尔几条街，然而此刻曼斯菲尔以近乎有些大逆不道的姿势抓着他的衣领，一字一顿，“别以为时间过去这么久，我就不知道你们之间的那点事情......如果不想你的秘密被公之于众......” 　　“年轻人，”福特·诺曼德看着死死抓住自己衣领的曼斯菲尔，语气未变地说，“有些事情，不是你说出来，就一定会有证据的。要知道，人们只愿意看见他们想看到的。” 　　高傲的精灵轻哼一声，扯开了曼斯菲尔的手。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气愤不已的曼斯菲尔，拍了拍袍子上的褶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下的曼斯菲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认福特·诺曼德不会再回来后，他叉着腰叹了一口气。 　　“真被你说中了，他急了。” 　　“玛利亚·罗伯塔，渎神者，他包庇的理由。” 　　阴影中传来另一个声音。 　　军靴敲打着地面，制服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从阴暗处走出来的，正是尊贵的皇太子殿下。 　　“看来你回一趟王城收获不小，”曼斯菲尔看着他问道，“教皇陛下对这件事怎么看？” 　　“圣女的选拔由你全权负责。”伊提亚斯说。 　　曼斯菲尔一愣：“不是，我是问你的这个吗？我是问你勇者的事情。” 　　“......” 　　“得，我知道了。”曼斯菲尔耸了耸肩膀，“但是为什么圣女是我负责？” 　　“原本是我，”伊提亚斯说，“但是我不想她之后的身份受到任何质疑，你明白我的意思。” 　　“想给那孩子开后门就直说。”曼斯菲尔抽了抽嘴角，“你大费周章地试探福特·诺曼德......就为了给那孩子铺路？” 　　“她与渎神者的关系，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我也不会允许。”伊提亚斯摩挲着腰间的剑柄，“我会承认的圣女只有她一个，况且......” 　　“精灵的寿命太久了......一直坐在一个位子上，也该去其他地方走走了。” 　　这种话简直不像是伊提亚斯会说出来的。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曼斯菲尔竟然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是因为“勇者”的头衔吗？ 　　刺杀魔王，多么光荣伟大的任务，多么神圣的使命—— 　　人们只看见了所谓的光环，却不知道在这光环背后，他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与代价。 　　“既然是你这么希望的话，我也只能帮你打工了不是？”曼斯菲尔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 　　“该注意的不是露西·卡特，也不是菲莉娅·兰德，而是斯蒂尔·埃尔伯格。” 　　划着手上的笔记，在图书馆的角落，艾莉森神秘兮兮道。 　　她们都戴上了院服的兜帽，躲在无人的角落，生怕被人发现。 　　被选上了圣女就意味着更多的关注，现在她们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群注视，被选上的女孩有三个平民三个贵族，这是不是也正昭示着天使的一视同仁？ 　　不过，这样的抱团似乎也是约定俗成的。 　　贵族女孩们没有把三个平民女孩放在眼里，在暗中较着劲，却不知道对手远远比她们想象的要难缠许多。 　　以上是艾莉森原话。 　　“所以，我们根本不需要担心她们合作，那些贵族小姐骨子里傲得很，她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俩都是站在莉亚娜你这边的。”艾莉森压低着声音兴致勃勃地说。 　　被赶鸭子上架的恶魔一脸疲惫，只想睡觉。 　　艾莉森马上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连忙摇醒了她。 　　“莉亚娜，你可长点心吧！”艾莉森晃着她，恨铁不成钢，“你再这样，皇太子殿下就要跟那些小妖精跑了！” 　　恶魔：“啊？” 　　“啊？你还啊？”艾莉森稍微抬高了些许声音，“你到底知不知道，被选为圣女，就意味着会成为皇太子的未婚妻？” 　　恶魔的一口哈欠嘴张到一半，硬生生卡住了。 　　“神明在上，你竟然不知道？”艾莉森更绝望了。 　　“不就是未婚妻吗？有什么问题吗？”恶魔掏了掏耳朵。 　　在深渊，即便是结了婚的，也能靠实力抢，对恶魔来说这都不是事。 　　知道她想法的拜蒙抽了抽嘴角。 　　“伊娜，”艾莉森把话题丢给了拜蒙，“告诉这个小笨蛋，这意味着什么。” 　　恶魔凉凉的眼神看向拜蒙。 　　拜蒙抖了抖，如同背公式一般，照本宣科地朗读：“就意味着你再也没有小蛋糕吃，再也不能一起睡，再也不能把他的腹肌当枕头，再也不会得到他的额外关注，当然，也不可能再对他做那天晚上你对他做的事情了。” 　　他每说一条，恶魔的脸色就阴沉一分，而艾莉森则是频频点头。 　　不过最后一点刚说完，拜蒙头上就挨了恶魔一记。 　　他眼泪汪汪地捂着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恶魔，委屈地崛起了嘴。 　　“我又没说错......” 　　大胸美人四十五度角委屈的样子试问谁能顶得住？ 　　“就你话多，”然而恶魔只是瞪了他一眼，丝毫不为所动。 　　艾莉森老觉得莉亚娜和伊娜之间相处的感觉怪怪的，她一直觉得这俩是非常好的好朋友，但是现在看来伊娜更像是莉亚娜的小跟班一样.....甚至有点欺负她？ 　　“咳咳，总之，”把奇怪的想法抛出脑海，艾莉森清了清嗓子，“莉亚娜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好，所以，我要给我们的作战计划取一个名字，姑娘们有什么想法吗？” 　　“巨龙行动。”恶魔脱口而出。 　　“呃......为什么是巨龙？”艾莉森愣了。 　　“我没意见。”深知恶魔本性的拜蒙面无表情地举手。 　　“好吧，少数服从多数。”艾莉森投降了，她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现在，来补课吧。”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从哪里打听的这么多八卦，总之第一条就是关于埃尔伯格家的。 　　“斯蒂尔他们家的贵族身份是买来的，大家都心照不宣，所以在贵族圈子里埃尔伯格家一直都有点受人歧视，”艾莉森说，“这家发家的原因很凑巧，是在十五年前，兰斯特罗地区，莱顿领的一场山林大火中，作为商人的埃尔伯格家现任家主，帮助莱顿的领主赈灾，这才有了门路。” 　　“帝国明令禁止爵位交易，老莱顿伯爵没有子嗣，就干脆承这次的恩情，将爵位传给了埃尔伯格。但是，这场山火有人就怀疑是埃尔伯格故意的，还死了不少人呢，所以，他们家也有可能不干净，对斯蒂尔·埃尔伯格也不过是表面上尊重而已，毕竟只是个半路出家的贵族小姐，能够有今天的地位全靠埃尔伯格的圆滑老辣——虽然听说老埃尔伯格一直想把斯蒂尔嫁给真正的贵族，为了光明正大的身份。” 　　“露西·卡尔，这个女人，不足为虑。”艾莉森脸上写满了不屑。 　　她的笔记本上画着一个属于卡尔家的玫瑰家徽，恶魔看着那个家徽，陷入沉思。 第40章 　　深渊里的每只受到教育的恶魔, 所学习的第一课就是了解自己的竞争对手。 　　天堂里新诞生的天使，深渊里新诞生的恶魔，从新纪元出生伊始就需要知道自己的对手到底是什么样的。 　　而根据恶魔对天使的了解, 审判天使乌列尔这个家伙, 是及其怕麻烦的。 　　怕麻烦到什么地步，就是那种话不多说直接砍就完事了的那种，所以这次神恩日他会下界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在天堂得罪了谁被抓住了把柄。 　　而且, 恶魔也不是傻子。 　　她强烈怀疑这个所谓的“圣女”是不是乌列尔察觉到了什么，或许是她身上的违和感导致这位审判天使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于是干脆连同与她在当晚接触过的女孩一起全都圈了进来, 反正到最后往神明跟前一站, 就知道谁是假货了。 　　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无所谓, 恶魔对这个不是很执着，最关键的点是，她觉得她要用现在开始讨厌玫瑰了。 　　那天晚上明明都计划好了万无一失的，到底是谁闯了过去在偷看？ 　　以至于她现在都找不到那个阴沟里的老鼠。 　　不过没有在天使面前当场揭穿......也就是说要么那个家伙在想着憋着一发大的，要么就是胆子小没有证据。 　　毕竟恶魔是用了增龄剂，严格来说她这个“犯人”是照不出来的，找不到下手的人，按照伊提亚斯的性格也绝对不会当众承认, 他不可以，他的身份也不允许, 那么，污蔑皇太子就成了重罪了。 　　现在恶魔接的自己就该小心从现在开始出现在身边的可疑的家伙了, 至于圣女？谁爱当谁当, 反正她无所谓。 　　“......亚娜, 莉亚娜！” 　　面前突然出现一只手。 　　恶魔茫然地“啊”了一声，“什么？” 　　“我喊你好几遍了，说了那么多你居然在发呆？” 　　因为是在图书馆才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尽管如此艾莉森看起来还是很抓狂一般地看着恶魔，恨铁不成钢。 　　“淡定点，你怎么比我还焦虑？”恶魔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看不出来你焦虑，并且，我焦虑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你这个小笨蛋吗？”艾莉森按着恶魔的肩膀，“莉亚娜，你的伊提亚斯殿下就要别人抢走了——而你还无动于衷。” 　　“抢不走的。”恶魔掏了掏耳朵，又说，“啊，实在不行你帮我当这个圣女呗，大不了以后偷/情小树林滴滴。” 　　她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无可奈何，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想到那个偷/情的刺激和画面，恶魔甚至还有点小兴奋，毕竟她老早就想试试了。 　　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前提是她是主导。 　　艾莉森一脸惊悚：“我的光明神！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她一副被震碎三观的样子，“到底谁教你的这些？” 　　拜蒙捂着脸，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没脸说恶魔是被加莫的那些所谓“NTR文学”给毒害的。 　　“不要在意，我的意思是说，无论怎么样结果都不会改变的。”恶魔淡定地指着艾莉森的笔记本，“刚刚说到哪了？” 　　“虽然我觉得你的想法非常危险......”艾莉森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坐回到座位上。 　　“那么我们重新捋一下。”她把另外三个女孩的名字写在了一张空白的纸上，并用几个连线延伸了一段。 　　“刚刚说到了斯蒂尔，要我说她的威胁确实是最大的，露西·卡尔和菲莉娅·兰德，据我说知菲莉娅·兰德是个同性恋，而露西·卡尔......就是个胸大无脑的笨蛋。” 　　说到这里，艾莉森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而恶魔的视线更加明显，直接看向了拜蒙。 　　拜蒙：“......” 　　他默默地拢了拢胸口的衣服领子，躲在角落里欲哭无泪。 　　可恶，都怪斯卡蕾特，又不是他想穿一个女人的衣服的！ 　　“咳咳，总之！”艾莉森轻轻清了清嗓子，“斯蒂尔家一直想把她嫁给真正的贵族洗清身上商人的铜臭味，但是老埃尔伯格自己怕是没意识到，他所做的一切永远也洗不干净身上只看得到利益的眼睛，哦，虽然贵族们都一样，不过我要说的是，她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毕竟圣女和皇子妃，一旦成了可就是他们家族飞黄腾达的日子，无论是为了伊提亚斯殿下，还是为了这个帝国也好，不能让一个商人去涉足帝国的权力中心——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帝国下任皇帝不是你我不低头。”拜蒙愣愣地说。 　　艾莉森：“......” 　　恶魔默默鼓掌。 　　“但是，这件事伊提亚斯不会拒绝吗？”恶魔问道。 　　“殿下拒绝不了，莉亚娜，这就是教廷和帝国的规则，”艾莉森说，“自古以来。” 　　“三百年。” 　　“那也很久了。” 　　“好吧。” 　　恶魔耸了耸肩膀。 　　虽然说她也不过三百岁出头罢了，真的要说起来稳定的三百年人间也确实不短。 　　“所以，针对斯蒂尔，我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艾莉森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一副眼睛架在鼻梁上，还用中指推了推镜架，“根据我名侦探艾莉森·梅根的推理，不出三天，斯蒂尔就会主动找上你示好，毕竟在这之前的神恩日就是她找你示好的表现，她会邀请你进入学生会，然后会想方设法找到你的把柄——即使没有，也会制造出来，我和你关系好，说不定也会被‘连累’，对她来说我们同样威胁很大。” 　　“那我不去不就好了。” 　　“不，为什么不去？当然要去。”艾莉森脸上的笑容越发慈爱，“亲爱的，你不仅要去，还要顺了她的意。” 　　“......” 　　拜蒙好像一开始就不在被考虑的范围内呢。 　　* 　　恶魔觉得自己真的是信了艾莉森的鬼话，一直到休息日的时候，斯蒂尔也没来找过她，反倒是菲莉娅的邀请函就这么送了过来。 　　邀请恶魔去兰德家参加茶话会。 　　恶魔并不是很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人类社交上，她最近有些暴躁。 　　就是字面上意思的暴躁。 　　可能是天使这种敌人近在眼前晃悠的时候，激起了她灵魂深处本能的暴虐和嗜血，以至于她现在手痒得很，非常想找人打架。 　　或许还有她自从来到人间之后这么久，除了一开始和拜蒙出现那次，直到现在都没有开荤，尽管是巨龙对于灵魂的需求没有那么大，她还是对血肉馋得慌。 　　圣院不好下手，圣城太干净了。 　　她必须想想办法。 　　此刻在饥饿的恶魔眼里，除了干饭之外的其他任何事情都要靠边站。 　　而自从接下“勇者”这个头衔以后，伊提亚斯就很少出现了。 　　他似乎变得更加忙碌，以至于明明同处一个屋檐下，恶魔却一连好几天没能见到他。 　　后知后觉的恶魔这才发现，自己是不是对这个人类的皇太子有点过于在意了？ 　　直到阿德莱来接她的那天，她才见到伊提亚斯。 　　“殿下，我来接莉亚娜了。” 　　健康阳光的英俊圣骑士出现在宿舍区的时候还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当看到他从那个平时很少有人接近的皇太子的住处，牵着一个眼熟的孩子出来的时候，更加引起了大家的八卦。 　　能有资格住在皇太子的小楼里的，除了那个风云人物莉亚娜和她的小跟班之外，还能有谁？ 　　现在被圣骑士牵着出来又是什么情况？ 　　阿德莱今天穿的不是便装，他刚从圣城的执勤工作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就迫不及待地来接莉亚娜了，脸上的微笑却在看到神色似乎不怎么对劲的伊提亚斯时僵住。 　　“殿下。”想到是这么场合，他不由得也严肃起来。 　　伊提亚斯看着面前的圣骑士，沉默不语。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尽管内心非常不情愿放走莉亚娜，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需要一点空间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于是只好说：“明天晚饭之前，把她送回来。” 　　“是。” 　　“她不喜欢吃蔬菜，但是你要让她吃。” 　　“是。” 　　“少喂她吃甜食。” 　　“......是。” 　　“还有......”话说到一半，伊提亚斯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这样真像个......把孩子托付给女婿的老母亲？ 　　于是尊贵的皇太子殿下沉默了。 　　“还有吗殿下？”等候吩咐的骑士似乎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没有了，好好照顾她。” 　　最后伊提亚斯也只能僵着脸生硬地说道。 　　阿德莱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向他保证绝对不会让莉亚娜感到不开心。 　　全程围观的恶魔：“......” 　　在阿德莱帮她拿了装着换洗衣服的小包包，即将带着她出门时，恶魔还是忍不住回头拽住了要上楼去处理公务的伊提亚斯的衣角。 　　“今天是说好和阿德莱骑士一起外出的日子，有他照顾你我并不会担心出事。”伊提亚斯头也不回地说，“莉亚娜，玩得开心。” 　　“你就一点也不舍不得吗？”恶魔直白地问道。 　　“......” 　　然而皇太子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恶魔似乎是铁了心的要他说点什么，拽着他的衣角不放手。 　　伊提亚斯不得不回过头，恶魔看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那双绿色的眼睛里似乎有着某种非常复杂的情绪。 　　她当然不知道把亲手养着的孩子拱手送人的伊提亚斯心里的复杂。 　　“好吧，我知道了。”恶魔松开手点了点头，“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阿德莱点头示意带莉亚娜走了，看着即将关上的大门，伊提亚斯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呢？那些注定见不得光的事情，注定见不得光的感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伊提亚斯是这么想的。 　　军靴敲打在木质楼梯上，在走廊的拐角处，他看到了站在窗户边的罗伊娜。 　　伊提亚斯心念一动，开口道：“罗伊娜，关于莉亚娜，我有点事情要问你。” 　　窗边的拜蒙：“！” 第41章 　　拜蒙想, 他今天经历的这几分钟简直是他活了这么久以来所经历过的最恐怖的几分钟了，比他与斯卡蕾特第一次见面时斯卡蕾特差点一口把他吞了的时候更可怕。 　　倒不是说伊提亚斯的脸色或者是语气态度很差，他就是平常一般的语气似乎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 尽管这样, 他离开的时候拜蒙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对圣女这个事情怎么看的，想不想当圣女之类的还有平时莉亚娜都和什么人来往之类的这种看起来像是关心孩子成长实则是在监视和威胁的话，拜蒙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没有那方面世俗的欲/望并表达了一波自己对恶魔的忠心, 伊提亚斯这才满意地放过了他。 　　“你现在能活下来, 是谁的功劳想必不用我多说，该做什么事情，不用我提醒吧？” 　　“是的, 殿下, 罗伊娜感激您和莉亚娜小姐的恩情, ”拜蒙手指死死捏着裙摆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哆嗦，裙子下的小腿在疯狂颤抖，一眼都不敢看伊提亚斯地说，“罗伊娜能有今天......多......多亏了神明的眷顾，还有殿下和莉亚娜小姐的帮助......我会不惜一切地......帮莉亚娜小姐成为圣女。” 　　“很好......如果之后莉亚娜身边出现什么可以的对象——” 　　“我会第一时间告知您！” 　　“去休息吧。” 　　“是。” 　　回到房间的拜蒙，在关上门后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小腿打颤地绷不住，直接贴着木门跌坐在地。 　　他发现自己的后背手心里全是冷汗, 裙摆被绞得皱巴巴的，因为脱力半天都站不起来。 　　干脆趴在地板上缓了好久, 拜蒙才觉得自己的小心脏终于恢复了跳动。 　　从来到人界到现在，从来没有哪一刻, 像现在这样这么迫切地想要回到深渊去。 　　他宁愿去蚀骨荒原试炼也不想再来面对皇太子了, 鬼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个瞬间的伊提亚斯, 给他的威压那么可怕，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威压他只在黑暗神身上看到过！ 　　难道说伊提亚斯其实是...... 　　拜蒙脸色一白，又呵呵地抽了抽嘴角。 　　不可能的吧...... 　　想多了想多了。 　　话说，刚刚在回答伊提亚斯的问题的时候他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但是因为太紧张所以自己回答了什么真的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幸好......他没有问那天晚上的事情。 　　* 　　被带出圣院的恶魔丝毫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拜蒙的遭遇，也不知道可怜的胆小鬼已经被吓得差点什么都交代了。 　　她现在跟着阿德莱一起玩得乐不思蜀，好哥哥看见什么都想给她买塞给她。 　　即便是圣城经常会有圣骑士来来往往，但那些圣骑士都是以小队的形式出没，闲人免近的那种，单独出现就很少见，就像现在高大帅气的圣骑士即便是走在街上也能收获一大堆女孩子的目光，这种向往的目光甚至不分老幼，以至于从他们进入集市之前，就已经遭到了不少的注目礼。 　　更何况他还牵着一个长相精致如人偶一般的女孩，这样的画面简直就是守护公主的骑士一样。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在这种公开场合说的。 　　遵照母亲的吩咐，阿德莱在集市买了不少今晚要用到的食材，虽说好多卖菜的妇女商人都表示可以优惠，阿德莱还是坚持给了足够的价钱。 　　并收获了不少好评。 　　他平时是不会穿着骑士军装来集市的，今天是个意外。 　　恶魔乖乖跟在他身后，一边放出神识感应着圣城的结构和街道。 　　是的，她还没有放弃逃走。 　　或许是因为这里是圣城，是光明信仰的汇集之地，城市内的安保有些过于严格了，不仅是外城城墙上一刻不停巡逻的卫兵，还有街道上时不时列队走过的圣骑士，可以说即便是小偷小摸这种事情，在这座城市也不会发生，更何况是失踪。 　　不过上次罗瑟琳绑架圣院孩子的事情......现在想想，果然是上头有什么人在搞事情吧，也不知道伊提亚斯解决没有。 　　精神力能够做到的仅限于此，再远一些就探查不到了，可能是圣城内部有什么结界的原因，即便是眼睁睁地从传送阵前面路过，恶魔也只能气红了眼睛不能直接进去。 　　毕竟传送阵的运作是刻意做成非自动的，需要人为驱动——为了安全起见，防止有什么危害性的东西通过传送阵进来。 　　阿德莱的家在圣城西城的居民区，在临街的某栋小楼内。 　　据阿德莱所说，他的故乡是在帝国南方的某个小城，在名叫遗忘林海的地方的边缘。 　　那里曾是神之纪元的古战场，是米德加德最危险的丛林之一，魔兽横行，瘴气弥漫，即便是光之精灵也不太乐意去那个地方。 　　因为从小在危险的森林边缘长大，阿德莱的体能和魔法各方面来说都符合要求，就这么在圣院毕业之后成为了圣骑士。 　　尽管阿德莱没有透露太多，恶魔猜阿德莱应该是南方某个领主的私生子或是贵族的旁支，在阿德莱去圣院学习的那会，还没有圣骑士满世界地找魔法师呢。更重要的是，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自己的父亲。 　　“母亲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儿，她听说了你的事情就一直非常想见你，”阿德莱笑着说，“莉亚娜今晚有口福了，母亲会做最好吃的小蛋糕招待莉亚娜。” 　　“我很期待。”恶魔手里还抱着阿德莱给她买的巨大兔子玩偶，“谢谢你，阿德莱......哥哥。” 　　装小孩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恶魔在心里崩溃挠墙。 　　她一点都不喜欢兔子玩偶！也不想给一个人类当女儿！ 　　“莉亚娜......” 　　被可爱的小兔子给萌化，阿德莱不由得有那么一丝丝羡慕伊提亚斯，能每天面对这么乖巧可爱的莉亚娜。 　　他不得不说自己当初的确没有看走眼，这个孩子只是迟钝了一些没有受到该有的良好教育才会笨拙又呆滞，现在她被照顾的很好，完全和当时在罗格村的就是两个人。 　　看到莉亚娜，母亲也会高兴的吧？ 　　恶魔眨巴了一下眼睛，不明白阿德莱突如其来的感动是怎么回事。 　　人类总是会有一些恶魔不懂的情绪，阿德莱也好伊提亚斯也好，就像最近，还有今天出发的时候。 　　她搞不懂伊提亚斯的别扭是怎么回事，又怎么突然那么冷漠，她都没有怪他那天晚上那么粗暴，伊提亚斯竟然还傲娇起来了。 　　这么忿忿不平地想着的时候，伊提亚斯已经把她带到了目的地。 　　楼下是一个小商铺，卖着一些可爱的来自南方的工艺品，阿德莱直接带着恶魔来到了二楼，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但保养的很好的女人。 　　一眼就能看出这应该就是阿德莱的母亲，因为母子两人都有一双一模一样的天青色的眼睛，像极了晴朗夜晚最明亮的蓝月。 　　“欢迎回来——这就是莉亚娜吗？真是可爱的小姑娘。” 　　看到恶魔的一瞬间，多兰就忽略了自己的儿子。 　　“您好，我是莉亚娜。”恶魔乖巧地提起裙摆，微笑道，“您真漂亮，多兰阿姨。” 　　“真是嘴甜的孩子，”多兰要被可爱乖巧的小姑娘萌化了，她直接弯下腰在恶魔的小脸上揉了揉，“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她很热情地招呼恶魔进屋，阿德莱抱着今天买的菜和面包进门放在了桌子上，被多兰打了一下手让他放到厨房去。 　　因为桌子上摆了一个大大的蛋糕，那是恶魔看到就走不动路的程度，也是伊提亚斯看到就要震怒唠叨她会长蛀牙的程度。 　　这家人真慷慨。 　　就差口水流了一地，恶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大大的草莓蛋糕，脸上肉眼可见的渴望。 　　“这是给我的吗？”她不敢置信地问道。 　　“当然，亲爱的，阿德莱说你喜欢蛋糕，这是阿姨送给你的礼物。”多兰捧着手笑着说。 　　“谢谢，您真慷慨。” 　　这个瞬间，脑子里来自伊提亚斯的嘱托已经被恶魔忘到了深渊深处，她的满眼里只看得见那个巨大的蛋糕，已经能想象到会有多好吃了。 　　有一说一，她确实是好多天没有吃到伊提亚斯给她的蛋糕了——从那天晚上之后。 　　很难不怀疑伊提亚斯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过现在恶魔把这些担忧已经忘掉了，多兰为她切了一大块蛋糕，在恶魔舔着奶油的时候，从厨房出来的阿德莱忍不住道： 　　“妈！皇太子交代了莉亚娜不可以吃太多甜食，她马上就到青春期了，太多甜食对身体不好。” 　　“你是母亲还是我是母亲？”多兰一点也没有把阿德莱的话当回事，“这个孩子太瘦了，你不是还说她之前的母亲都不给她吃饭，多可怜啊，孩子多吃点，别管他。” 　　她鼓励着恶魔，甚至还给恶魔又加了一块。 　　恶魔悄悄摸了摸自己圆润了不少的腰，然后点了点头非常认同多兰的话，并很给面子地把奶油全部吃干净了。 　　阿德莱：“......” 　　他现在就希望千万不要被皇太子殿下发现。 第42章 　　大概是真的很想养一个女儿的样子, 多兰甚至从衣柜里拿出来了一些漂亮的裙子。 　　“来莉亚娜，试试这件。” 　　她把一条漂亮的天蓝色蓬蓬裙抖了抖，然后展开放在恶魔面前。 　　看到那条裙子, 阿德莱顿时面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妈妈！为什么你还留着这件衣服？！” 　　圣骑士的耳尖甚至有些微红, 似乎是那条裙子勾起了他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有什么关系嘛~现在有了‘真正的女儿’的话，不正好就是派上用场的时候，”多兰笑眯眯地说, “真是的, 难道你还在惦记着那件事情吗？” 　　“什么事情？”恶魔咬着手指眨巴着眼睛问道。 　　“听我说哦莉亚娜，阿德莱他小时候啊——” 　　“妈妈！” 　　然而阿德莱并不能阻止自己的母亲对莉亚娜透露他小时候的黑历史，包括但不限于他小时候被想要女儿的多兰当女孩子养甚至被当地的小混混求婚的事情。 　　“所以这孩子现在就在拼命展现自己男孩子的一面哦, 真是太可爱了~”多兰托着脸一脸幸福的样子, 看到穿好蓝色蓬蓬裙的莉亚娜, 她又在她头发上绑了一个蝴蝶结。 　　恶魔摸了摸头上的蝴蝶结，对着阿德莱笑了笑。 　　虽然说有一种看到小时候自己的既视感，阿德莱还是不得不承认莉亚娜看起来更可爱了。 　　他之前见到的莉亚娜总是脏兮兮的，在皇太子的住处时她也是穿着圣院的院服，今天接她的时候她穿了一条暗色的裙子。 　　那个颜色看起来太重了，还是浅色更适合小姑娘。 　　为了庆祝莉亚娜加入这个小家庭，多兰准备的可不止那个大蛋糕，不如说蛋糕只是餐前的甜点, 她做了一大桌子菜，香甜的奶酪和烤的刚刚好的小羊排迅速俘获了吃货的心。 　　恶魔吃德肚皮都撑了起来。 　　哪怕是阿德莱一再提醒多兰不可以给恶魔吃那么多东西, 多兰还是非常慈爱地不停把鸡腿塞进恶魔的盘子里，到最后阿德莱干脆放弃了劝说, 加入了投喂恶魔的行列。 　　这具身体经过长时间的营养搭配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弱小了, 虽然说离自己原本的身体还差得很远, 不过这并不影响。 　　毕竟龙的身体是天生优势，这是弱小的人类比不上的。 　　恶魔捏了捏自己腰上的小肥肉，觉得应该把锻炼身体提上日程了。 　　嗯，至少要做到拿得起月轮之剑劈开山脉的程度才算勉强合格。 　　在场的另外两位人类对看似乖巧实则在计划什么危险的事情的恶魔内心的想法一无所知。 　　多兰准备的很周到，甚至已经提前布置好了恶魔的房间。 　　“以后这里就是莉亚娜的房间，圣院放假之后就可以直接回来住了哦。”多兰笑着说。 　　恶魔看了一眼房间，又是要命的粉色。 　　“妈妈，你忘了莉亚娜被选为了圣女，”阿德莱提醒道，“以后她是要留在圣院学习圣术的，只能节假日回来了。” 　　“诶——那我会非常想念莉亚娜的。”多兰依依不舍地抱着恶魔，“莉亚娜，那放假的时候一定要回来妈妈这里哦~” 　　“......” 　　灰发女人身上带着甜甜的奶油香气和烟火气，那是一种恶魔看来觉得很陌生的味道。 　　* 　　在“新家”被哥哥和“妈妈”关照了两天，再次回到圣院后，拜蒙在看到恶魔的第一眼甚至有些认不出来。 　　“你你你......”他颤抖地手指着恶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因无她，不过是恶魔现在的形象和平时区别很大罢了。 　　这里要提一下的前提是，恶魔是被皇太子养着的，所有的吃穿还有衣服都是伊提亚斯的安排，并且因为恶魔真的非常懒惰的原因，对于自己的外在形象并没有那么多在意，也不知道嫉妒她的女孩们私下里都叫她“粉色的土包子”。 　　偶然一次拜蒙听到过，但是他太怂了，那些恶狠狠的人类女孩甚至威胁他不准告诉恶魔。 　　但拜蒙还是很想说即便是你们当着恶魔的面说她也会毫不在意甚至连你们为什么这么喊她都懒得追究的那种。 　　总之，就是因为皇太子执着的直男审美，恶魔的打扮就很夸张。 　　多兰的审美很好，她送了恶魔另外的裙子，看起来像是为恶魔量身定制的一样，虽然说不像伊提亚斯准备的那么精致华丽，却看起来更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恶魔对着拜蒙翻了个白眼，把头上的蝴蝶发卡扯了下来。 　　“少见多怪。”她掏了掏耳朵，踩着小皮鞋抬起下巴问道，“伊提亚斯在哪里？” 　　“还没回来......”拜蒙说，“你找皇太子有事吗？” 　　“没有事我找他干什么？”恶魔抽了抽嘴角，她看着拜蒙，脸上的神色有些怀疑，“你不会，在我不在的时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 　　“没有没有没有！”拜蒙大声地，飞快地否认。 　　“他问了你什么？”恶魔眯起眼睛。 　　“什......什么都没有，”看着恶魔步步逼近，拜蒙害怕地退到了墙角。 　　“把他问过的问题一个字不差地告诉我。”恶魔一巴掌拍在他脑后的墙上。 　　明明比罗伊娜的身体矮了不少，气质上却是把怂货拜蒙压的死死的。 　　“我没有！”拜蒙都要哭出来了，“为什么你们两个都是这样，就整天欺负我呗，看我好欺负，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说我也没有说那天晚上是你干的好事，他也没有问，就问了我们平时在跟什么人来往......” 　　“还有呢？” 　　“没了。”拜蒙抽了抽鼻子。 　　“没了？” 　　恶魔皱着眉收回手，她看着拜蒙的脸，确认照不出来撒谎的痕迹，才放开他。 　　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如说来到人界之后遭遇的事情都没几件很顺心的，尽管她都习惯了活在别人的目光下——她觉得人类都是蝼蚁，她是不会在意蝼蚁怎么看她，却还是觉得有些微妙的不爽。 　　伊提亚斯至少该光明正大地问她这些问题，而不是从拜蒙这个胆小鬼口中问。 　　不然怎么说？她辛辛苦苦装小孩配合他的演出，还要被防备着？ 　　那她还这么辛苦干什么？ 　　恶魔有些微妙的不爽。 　　“斯卡......你的脸色很可怕......”拜蒙咽了咽口水。 　　恶魔的表情他熟，完全就是要搞事情的预兆。 　　“闭嘴，”恶魔横了他一眼。 　　拜蒙乖乖点头噤声。 　　“今晚不用等我。”恶魔转身便往外走去。 　　“你去哪？”拜蒙喊道。 　　“找人，你待着。” 　　恶魔头也不回。 　　休息日圣院是可以自由出入的，这个时间是下午，还早得很。 　　阿德莱今天有巡逻的任务才把她提前送回来，这会圣院的学生也不多，伊提亚斯不在小房子里的话，只会在一个地方。 　　城北的军营是圣骑士平常训练的场所，伊提亚斯即将接任圣殿骑士团的团长，每天这个时候应该都会在骑士团里参与训练或者指导，一年四季雷打不动，什么事情都不会耽搁，此举也是为了培养他自己的亲信和亲卫队。 　　在老皇帝卸任后，这些骑士中的一些也将会成为伊提亚斯的皇家亲卫队。 　　所以去骑士营的话是一定能知道他的。 　　圣女的消息和天使带来的神谕已经传遍了米德加德的每一个角落，但即便是预言黑暗即将来临，此刻一片祥和的景象似乎并没有那种黑暗将至的紧迫感。 　　或许这种紧迫感只会在神殿内部和随时准备作战的骑士营里有。 　　恶魔不是很乐意坐交通工具，一开始来到圣院的时候，那些糟糕的体验让她甚至觉得还不如自己飞来得快。 　　但是她现在并没有能够掀起海啸和风浪的遮天蝠翼，也并不能使用魔法，身材太小甚至不能骑马，所以她是一路跑过去的。 　　成为圣女之后，说是什么要作为最虔诚的信徒这样全心全意侍奉神明这样，再享受到皇太子的特殊照顾就少了，就连见面可能都会变少，因为就连睡觉都是要在神殿内闭关的。 　　这让恶魔有些微妙的不爽。 　　说不清这种不爽的感觉是不是因为会变得不自由，实际上她现在就是想要伊提亚斯一个答案而已。 　　恶魔才不想当什么圣女，她想着要是如果伊提亚斯说愿意“喜欢”她的话，她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人打包带回深渊耍了。 　　还管什么人类的信仰。 　　圣城很大，恶魔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不过总算是在黄昏前赶到了军营。 　　但她却被门墙外的守卫骑士拦住了。 　　“军营重地，闲人免近。”看门的骑士僵硬而又刻板地说，“小姑娘，离开这里，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我是来找我妈妈的。”恶魔抬头说。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人压力，连看门的骑士都是一副人高马大的样子。 　　“亲属登记，留下物品。”骑士指了指边上的小桌子，那上面摆着一张羊皮卷和一支羽毛笔。 　　圣骑士当然也有女性的，数量还挺多，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的女儿。 　　“登记了能进去？”恶魔问道。 　　“小妹妹，就算是家属也不可以进去哦，留下东西就回家吧。” 　　恶魔刚拿起羽毛笔的手放下了。 　　“这样啊，”她活动了一下手腕，甜甜地问道，“那，是不是打倒你们我就能进去了？” 　　骑士：“？” 　　今天这个瞬间发生的事情，大概会成为可怜的骑士这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他甚至没来得及嘲笑这个小姑娘说的什么梦话，他身边的同伴甚至挑衅着开玩笑一般地说“小姑娘别开玩笑啦，你这么柔弱的样子小心我们——” 　　同伴话没说完，因为他飞出去了。 　　被那个看着“柔弱”的小姑娘打飞的。 　　“......你不是正常小女孩吧？”骑士警惕地将手里的长/枪指着恶魔，“你是什么人？” 　　今天因为大家都被皇太子殿下拉去训练，看门的就他和另一名骑士，现在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准备好了魔法打算拉响警报呼叫同伴，却还是遭到了与飞出去的兄弟一样的待遇。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有那么几秒钟，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回过神来的时候，恶魔已经提着裙摆轻巧地从他身上跨过，往军营里面去了。 　　诶诶诶——？！ 　　从天而降的断成两半的长/枪，重重地插在了骑士的脸面前，他这才感觉腰间传来一阵剧痛。 　　...... 　　许久没有活动过手脚的恶魔感觉自己的发挥还是有点欠缺，这具身体果然还是不行，不过至少比一开始有点进步了。 　　虽然说刚来那天就捅穿了醉汉的肚子，不过那会她的手臂也断了，现在拳头打在圣骑士的盔甲上——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尽管有些不太满意，但这里是圣城，还是不要太出格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足够出格了。 　　训练场的话......是在那个方向吗？ 　　恶魔好像听到了呼喊声，她顺着那个方向找了过去，然后没走出几步路，就看到了天空上的扩音魔法。 　　嗯？ 　　警报声响起，恶魔还没来得及提着裙子跑掉，就被四面八方冲上来的圣骑士们虎视眈眈地围住了。 　　“侵入者！举起手，告知你来的目的！” 　　为首的圣骑士全副武装，一脸警惕地看着恶魔。 　　恶魔估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战斗力，果断举起了双手。 　　“那个，我是来找人的，”她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用无辜的语气说。 　　然而平时很好用的招数似乎有点不管用的样子，这群训练有素的圣骑士对可爱的小女孩丝毫不为所动，纷纷举着剑警惕地看着她。 　　“混沌巨龙的同伙吗？”那个领头的圣骑士警惕地问道。 　　恶魔一愣。 　　哈？混沌巨龙？ 　　这个混沌巨龙是她以为的那个混沌巨龙吗？ 　　难道这群圣骑士发现了她是个假货了？ 　　恶魔还没搞清楚状况，团团包围住她的骑士团外就传来了耳熟的声音。 　　“放下武器。” 　　这个声音出现的时候，骑士们纷纷收起了手里的武器，挺直腰背站在一边为他让开了一条路，动作整齐划一像是训练过无数次的一样。 　　“伊提亚斯。”恶魔眼巴巴地看着他说，“你很久没有理我了。” 　　“......” 　　神明一般的皇太子脸上仍旧是没有什么表情，然而刘海下微微蹙起的眉头暴露了他的内心。 　　细心地皇太子看出小姑娘看起来是跑着过来的，裙摆上都是灰尘，小皮鞋也磨坏了一点边，奶金色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乱，鼻子上沁出了汗水，手背也红红的样子。 　　——手背是刚刚揍人揍红的。 　　他没说话，恶魔也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周围围观的圣骑士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勇到能直呼皇太子殿下的大名，而皇太子似乎一点都不生气也没有任何意见的样子—— 　　好稀奇欸。 　　骑士恪守的规则让他们时刻目不斜视听从命令，遵照神的指引，然而心里的八卦之火却是愈来愈大。 　　听说骑士阿德莱和格西亚找回来一个光明魔法的孩子，难道就是这只？ 　　“伊提亚斯？”见人不理她，恶魔又喊了一遍，往他面前走了几步。 　　而就在这时，终于从门口爬起来的两名圣骑士跑了进来，在伊提亚斯面前“扑通”一声单膝跪下。 　　“殿下，属下有错，这个孩子说是来找妈妈的——” 　　看清了周围，他后知后觉地....... 　　意识到这个“妈妈”，似乎难道是他们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于是，“好妈妈”伊提亚斯，就在此时，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的—— 　　社会性死亡。 第43章 　　“这种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再做第二次了。” 　　军营临时的宿舍内, 伊提亚斯正拿着手帕在仔细地给恶魔擦着裙摆上的灰尘，在沉默良久之后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清理咒是个好东西，但是他好像一直以来都很执着地对此亲力亲为。 　　高傲的皇太子此时像是真正守护公主的骑士一般单膝跪地, 语气却像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好妈妈。 　　恶魔心不在焉地想到刚刚她说来“找妈妈”的时候, 被默认成了“妈妈”的伊提亚斯，以及一瞬间诡异的安静。 　　希望那两个让伊提亚斯社死的圣骑士能顺利地活过今晚，这么幸灾乐祸不走心地想着, 恶魔面上还是乖乖承认错误地说： 　　“噢......” 　　“向我保证你不会了。” 　　好妈妈示意她转了身, 然后继续认真地擦着她的裙摆。 　　今天早上下了一场小雨，恶魔的裙摆上还有一些泥点子。 　　“那你也要向我保证......”恶魔伸出手拍了拍皇太子银色的脑袋，“你不会再无缘无故冷落我。” 　　“......” 　　伊提亚斯动作一顿。 　　“我真的很难过。”恶魔又补了一句, “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你不要我了？” 　　恶魔戏精附体, 演技简直完美到难以挑剔。 　　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此时的情绪到底有几分真假, 不过不想让自己划入领地范围的战利品超出控制，这是来自巨龙的血脉深处的本能。 　　恶魔还在演，伊提亚斯却是沉默地擦干净了她的衣服，然后轻轻放下她的裙摆。 　　外面天空阴沉沉的，又开始下雨了。 　　“在这里待着，雨停了我送你回去。”他只是这么说道，拿着脏掉的手帕准备离开。 　　恶魔不甘心地抓住他的衣摆：“你要去哪里？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连你也不要我了吗？莉亚娜做错了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憋出来几滴眼泪。 　　“你没有做错——” 　　伊提亚斯冷漠地转过身, 却在看到恶魔眼泪的一瞬间愣住了。 　　“那是莉亚娜不乖了吗？我以后一定乖乖的，你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恶魔使劲揉着眼睛, 企图让自己显得更可怜一点。 　　你问为什么高傲的深渊巨龙要用这种方法去讨好一个人类？有必要吗？ 　　这当然只是恶魔的小小爱好罢了，偶尔她会乐意做这些事情, 而且恶魔洞察人心, 像是伊提亚斯这种身居高位冷清自持的人类, 是绝对不会喜欢与自己过于相似的存在的，他们天生的高傲和骨子里的尊卑，哪怕平时表现不明显，也会在潜意识里更偏向于能够掌握的，依附于他们的弱小存在。 　　恶魔就是拿捏了这一点。 　　他心疼“莉亚娜”，对“莉亚娜”感到抱歉，所以绝对不会放任她不管。 　　果然，恶魔嘤嘤了不过几秒，眼泪就被面对此情此景变得笨手笨脚的伊提亚斯用手指擦干了。 　　他乍一看却是很好看的手，指尖有握过弓弦，捏过剑柄的茧子留下的痕迹，那些粗糙的地方擦过恶魔粉嫩嫩的脸蛋，有些痒。 　　恶魔还在有模有样地抽抽搭搭，伊提亚斯却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或许是他自己没有经验，做的不够好。 　　明明对于这个孩子畸形的感情是他自己的问题，却要将自己的挣扎和对自己的厌恶施加到这个可爱单纯的孩子身上，他不该这样。 　　但是没有经验并不是他自私的理由，所以他对着恶魔轻声道：“不，不是你的错莉亚娜。” 　　“是我的问题，”他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头，“对不起，是我的错，明明是我内心的黑暗，却要将情绪施加到你身上，对不起。” 　　恶魔看着他，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 　　女孩的眼里没有半分黑暗和阴霾，仿佛世间最纯净圣洁的清泉。 　　这让伊提亚斯内心的罪恶感更甚，他甚至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 　　从那晚之后，皇太子的梦里都充斥着喘/息和陌生的甜美的气息，不仅忘不掉，甚至还越来越清晰，指尖还留着光滑的皮肤的触感，可那上面的伤疤还是像火一般灼痛了他。许多次的午夜梦回，他都能清楚地发现自己身体糟糕的兴奋，而梦里那个身影却是越来越像面前的孩子长大之后的样子。 　　他不知道那是魅魔的小把戏造成的副作用，这种副作用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的。 　　至于为什么不去找曼斯菲尔检查身体......伊提亚斯只想把这件事烂在心里。 　　这让他既恐慌又厌恶，能想到的办法竟然只是逃避，却在无意中还是伤害了这个孩子。 　　事后也不是没有调查过，然而痕迹消失得一干二净，私下找到的证据也是那天莉亚娜将他送到教室后就离开回到了会场，证词都是一样的，不可能是莉亚娜。 　　只有可能是他的妄想，但感觉未免也太真是了。 　　“对不起，不会再有以后了。”伊提亚斯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恶魔。 　　他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孩子，即便是自己的内心如此糟糕，但就算是自己想要照顾她的想法也好，或是擅自把她推到高位的做法也好，他都离不开她了。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怀里抱着的并不是什么柔弱敏感的菟丝花，也不是什么乖巧的小姑娘，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恶魔做出来的假象，而此刻怀里的恶魔露出了诡计得逞的奸笑，正在庆祝自己在将光明之子一步步拉入黑暗的深渊。 　　“那我们说好了哦。”恶魔勾起嘴角，“以后要和伊提亚斯永远在一起。” 　　“好。”他轻易地许下了承诺，也认为自己有能力实现这个永远。 　　恶魔脸上的笑意更甚。 　　她想起来刚刚来自骑士们提到的“利维坦”，为了确认这是不是真的，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却没想到伊提亚斯却是点了点头。 　　“一个月前，世界尽头的哨所传来了消息，混沌巨龙顺着月光爬上了人界，至今下落不明。” 　　机密情报被他就怎么透露给了恶魔，伊提亚斯又补充了一句，“目的尚且不明，我向天使问过，天使们说她混在了人类中间，可能是来找恶魔公主的。” 　　恶魔：“！！！” 　　你别过来啊利维坦！她还不想回去！ 　　敏感地注意到了恶魔脸上表情的古怪，伊提亚斯安慰道：“没事的，莉亚娜不用害怕，圣城离深渊很远，利维坦不会找到这里的，而且，魔王从来没有过女儿，这个恶魔公主是否真实天使们也不确定......你在圣城很安全。” 　　不不不，不是这样啊，恶魔公主本人就在你面前啊！ 　　天使们太天真的，不会真的以为利维坦会乖乖混在人类里面低调吧？不过说到底天使们到底怎么知道的啊？天堂和深渊互相派遣间谍的事情原来现在还存在吗？加莫在梦游吗？ 　　一时间恶魔的脑子乱糟糟的。 　　她咽了咽口水，颤抖地问道：“那，圣骑士们找到利维坦了吗？” 　　“没有。” 　　恶魔放心了。 　　“但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伊提亚斯的下一句话又让恶魔的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米德加德中部，萨特兰行省的自由城，我已经派人前往，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线索。”伊提亚斯说。 　　“这些告诉我没关系吗？” 　　“你是圣女，这些事情你迟早也要知道，”伊提亚斯摇了摇头，“况且，我也不认为会那么容易就找到狡猾的恶魔，你现在的目标就是好好学习，然后与我一同前往深渊。” 　　“可是......真的要去杀死魔王吗？魔王不是......黑暗神吗？而且我还不是圣女......” 　　恶魔表示她真的不想当这个圣女，也不想和伊提亚斯一起去抄她自己的家。 　　要是被发现她的房间里藏着的全是魅魔的大尺度写真和谩骂加莫的涂鸦，那她怕是真的要被加莫打屁股。 　　是真的屁股开花的那种，然后死了还会被鞭尸。 　　“莉亚娜，这是光明神的选择，那就一定有光明神的道理，”神之子神色温和，提到神的这个瞬间他看起来竟然和那些圣洁的天使别无二致，“莉亚娜放心，我会保护你，你不需要战斗，一切交给我就好，在光明真正击败黑暗的那一天......” 　　他会将水晶制成的王冠，亲手捧到莉亚娜的面前，为她戴上。 　　恶魔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总觉得......有种很危险的直觉。 　　米德加德的秋雨将带来深秋之后的寒冬，中部平原在金枫月的尾巴里会一直断断续续的下雨，直到白桦月的中旬，然后雨会变成雪，白桦会变成寒霜。 　　严格恪守时间准则，严于律己的伊提亚斯原本是不会停下训练的，今天是因为恶魔的突然造访才不得不停下来了一段时间。 　　现在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下，他却还是坚持操练。 　　他把恶魔留在了二楼的房间，塞给她一本书打发时间后便匆匆离开了，只说时间到了就带她一起回去。 　　恶魔只好百无聊赖地趴在窗户上，透过玻璃看到中庭内的大广场上，伊提亚斯和其他圣骑士一起，在冰冷的秋雨中仍旧坚持不懈地训练。 　　她想到加莫说过的一句话。 　　“你永远不知道战争会什么时候到来。” 　　现在光与暗的战争，在三百年后再次到来了。 　　恶魔并未经历战争，但一开始经历过的却与战争有过之无不及。 　　她从混沌中醒来的时候，光与暗的战争早已结束，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就是蚀骨荒原上炽热的岩浆。 　　幼小的黑暗龙再稍微偏差一点破壳，就会被岩浆烫得骨灰都不剩。 　　她茫然地抱着蛋壳本能地全部吃了进去，然后颤巍巍地展开了翅膀。 　　蚀骨荒原占据了几乎整个深渊的第一层，她的食物从一开始漆黑溪流里的食人鱼，到游荡的哥布林，再到巨大的火蜥蜴，可以说吃遍了整个蚀骨荒原，以至于后来被叫做“食骨的暴君”这样奇奇怪怪的称呼。 　　这不影响。 　　之后偶然心血来潮发现这里不对劲的黑暗神找打了她，赐予了她类人的身体。 　　“斯卡蕾特，从今开始你便是我的女儿。” 　　漆黑长发的神明如是说道，暗夜般的发色更是衬得他的脸色无比苍白。 　　但他偏偏热衷于穿那种颜色热烈的大红色的衣服，看起来真的很诡异。 　　当然，除了斯卡蕾特，没有任何深渊的眷属敢在黑暗神面前吐槽他糟糕的着装。 　　后来光明力量渐渐增长，黑暗一日日地衰弱，失去信仰的神明陷入沉睡，恶魔也就开始放飞自我。 　　不是加莫管着她，她现在还是在蚀骨荒原干饭无忧无虑的龙。 　　一直是被宠着长大，恶魔是无法理解人类的行为准则，就拿伊提亚斯来说，这样被神扣上的所谓“勇者”的帽子，究竟是把他当成工具人，还是真正拯救世界的存在......无轮怎么说，凡人的身体终究抵抗不了神明。 　　大不了到时候就阻止他好了，然后万一父亲醒过来的话，就拜托父亲把这个可怜的皇太子留在深渊。 　　这样就有多一个人来承受加莫的怒火了。 　　恶魔美滋滋地这么想着。 　　* 　　金枫月的最后一场雨一直持续到了暮色西沉，骑士们的口风还算严实，在被伊提亚斯暗示警告后也都明白今天的事情不能说出去。 　　毕竟看守骑士营的守卫被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揍飞这件事情，是在有损帝国圣骑士的脸面，不说说出去有没有人相信，反正那两个看门的倒是被伊提亚斯罚的不轻。 　　后来恶魔说自己饿，伊提亚斯找了一把雨伞，打算今天到此为止。 　　一大一小的身影手牵着手，红色的雨伞，渐渐消失在暮色四合的雨幕中。 第44章 　　拜蒙不安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他好几次想顶着大雨出去找恶魔, 但是一想到自己此时此了肩负的重任，就怂了。 　　事实上，是沃尔克鸟, 他感觉那只被好好宝贝着的小鸟要出生了, 就在今晚。 　　如果双月散发光芒之前恶魔还没回来，沃尔克鸟又孵化了的话......拜蒙打了个寒颤。 　　这样的结果他不敢去想。 　　只能向黑暗神祈祷他胸里夹着的那枚鸟蛋能够迟一点孵化，至少要在斯卡蕾特回来看得见它破壳的时候。 　　或许是拜蒙真诚地祈祷真的传到了黑暗神的耳边, 寒松月的月光并不是很亮, 借着微弱的光线拜蒙还是看到了从雨幕中走回来的一大一小。 　　赞美黑暗神！斯卡蕾特终于回来了！ 　　拜蒙捂着胸匆匆下楼，刚好伊提亚斯牵着恶魔推开木门，两人在门口换掉了沾满泥土和水渍的鞋, 拜蒙急得不行, 拽着裙摆欲言又止, 内心焦急的火焰催着他赶紧和恶魔说这件事，然而之前伊提亚斯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又使他不得不等待在一边。 　　终于，伊提亚斯给恶魔换好了小拖鞋，交代了一些事情，拜蒙才喊着恶魔赶紧上楼。 　　“什么事这么急？” 　　恶魔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拜蒙感觉自己小命保住了。 　　“是这样的，沃尔克鸟要孵化了, 我感觉它有在动。”确认好了房间门已经关上，拜蒙压低了声音说。 　　“真的吗？快拿出来我看看！”恶魔一把扯开了他的领子。 　　真是粗鲁！ 　　拜蒙抽了抽嘴角, 却不敢抱怨，恶魔把冰凉的手伸进他衣服里面他也不敢抱怨, 一个字都不敢。 　　恶魔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枚蛋, 发现里面确实传来了细微的震动, 看样子是沃尔克鸟的幼崽在啄蛋壳了。 　　天使养的小东西跟天使这个种族一样金贵得很，见不得尘埃也见不得脏东西，恶魔非常嫌弃这一点，却又不得不承认深渊的确是没有这么好用的东西。 　　她使唤着拜蒙去拿了干净的手帕，将手帕垫在床上，然后不情不愿地用了自己目前为止唯一能用的光明魔法。 　　每次用的时候恶魔脸上就是满满的嫌弃。 　　但是谁让沃尔克鸟是光明生物呢？ 　　这种鸟可没有所谓的生长期，它们靠光明能量存活，只是蛋金贵一些，孵化以后甚至不需要多精细的照顾，只要太阳能够照到就可以。 　　毕竟是能够跨越位面的鸟，在破壳以后会马上生长出羽毛，再过一周就能飞起来。 　　小鸟的羽毛渐渐蓬松起来，拜蒙渐渐放下了担忧不已的小心脏，就在他以为万无一失了的时候，恶魔突然“嗯？”了一声，又让他的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怎......怎么了？”他心虚不已地问道。 　　“这鸟脖子上的毛怎么回事？”恶魔指着手里抓着的鸟脖子问道。 　　“啊......可能是因为在人界太久变异了？”拜蒙强行找着理由地满头大汗解释道。 　　不，有什么不对。 　　“真的吗？”恶魔眯起眼睛看着拜蒙，胆小鬼不敢与她四目相对，视线乱飞，就是不看她。 　　恶魔心里的怀疑更甚。 　　掌心的沃尔克鸟和她之前见过的大概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只不过白金色的羽毛上面有一圈刺眼的红痕，那一部分的羽毛像一根项链一样缠绕着小鸟的脖子，看着实在有点触目惊心。 　　“当然是真的，”拜蒙更加理直气壮起来，说谎的最高境界一定是连自己的说服的，所以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就是这样，然后更加理直气壮，“这就是因为在人界太久了光明能量不足导致的。” 　　“你最好祈祷你说的是真的。” 　　然而恶魔心里的怀疑丝毫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强烈，在拜蒙欲言又止的目光下她捡起蛋壳一点一点地用手指检查，连那些被沃尔克鸟的喙啄碎了的碎片都不放过。 　　“斯卡......我你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会忽视你交给我的任务？绝对不可能出问题的。” 　　拜蒙试图挽救，想趁着恶魔不注意拿走蛋壳毁尸灭迹，但是恶魔哪能如他所愿？ 　　一巴掌把拜蒙按在床上，压着他的后颈使他动弹不得，恶魔坐在他身上一点点地检查蛋壳，果然在不起眼处发现了违和。 　　她一点点地扣下了那出颜色有稍许不同的地方，又把沾了粉末的手指放在嘴里舔了舔。 　　拜蒙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直到趋于平静。 　　一开始他还想狡辩，在恶魔金色的竖瞳注视下渐渐没了声音。 　　“我有罪，饶命QAQ。” 　　最终，他只能嘤嘤地啜泣道。 　　“晚了。” 　　深渊的黑暗巨龙张开了巨嘴露出獠牙，即将在给拜蒙细皮嫩肉的脖子来一口时—— 　　“莉亚娜，我煮了一些红茶，你在里面——吗？” 　　推开门的皇太子，话说到一半，愣在了原地。 　　一时间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要还原经过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看见门没有锁，伊提亚斯便直接打开了，尽管有雨伞，但寒气入体，还是要喝点热的，这么想着他泡好了红茶和牛奶，喊了两声莉亚娜没听见才上楼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幅—— 　　有些一言难尽的画面。 　　简单来说就是“罗伊娜”胸口的扣子全开了，大喇喇地敞着里面的衣服差点走光，而恶魔正骑在她身上，俯下身一副要做什么的样子...... 　　很难不让人脑补一些有的没的。 　　所以，伊提亚斯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沉默地关上了房间门，恶魔倒没觉得什么，但是拜蒙觉得自己的灵魂此刻就该回去见黑暗神了。 　　就算他不想回去，他觉得伊提亚斯可能今晚也会动手。 　　黑暗神在上！这一定是被误会了把？！这可怎么办？ 　　他瑟瑟发抖地看着恶魔，然而恶魔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他，她的眼里只有这只出了问题的沃尔克鸟，而造成这一切的傻瓜是拜蒙。 　　“斯卡......” 　　拜蒙欲言又止。 　　“三天，你最好祈祷这只鸟能飞起来，否则......”恶魔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拜蒙咽了咽口水，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期盼能够回到深渊去，他宁愿回去穿女装也不想再面对恶魔了。 　　至于刚才遭受了重大打击的伊提亚斯在哪里？ 　　尊贵的皇太子现在正在楼下盯着红茶的烟雾发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楼上下来的，回过神来的时候修剪整齐的指尖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甚至差点到了要流血的地步。 　　刚刚看到的场面对来他来说非常有冲击力，各方面的。 　　不过仔细一想，平时莉亚娜和罗伊娜的关系就似乎好的有点不正常，两人经常一起睡觉，虽然说伊提亚斯不是不能理解女孩子们之间的亲密举动，他一度也为两个女孩的友情感到欣慰不已，所以就算恶魔睡地板把床都让给罗伊娜了，他也没说什么。 　　但是—— 　　他万万没想到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原来她们两人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 　　不！不能再想了！ 　　伊提亚斯努力使自己忘掉刚刚看到的场景，然而越是想忘记就越是清晰，随之而来的阴暗想法也越发浓重。 　　就算明知道不该这样，他还是无法轻易接受那两个孩子竟然是那种关系。 　　从楼上下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伊提亚斯的胡思乱想，他的脑子里刚刚已经跑过了至少十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危险想法，这会努力使自己脸上的表情正常一些，然后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完美的笑容道：“莉亚娜，来喝红茶。” 　　恶魔“嗯”了一声，却是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给他看。 　　“这是什么小鸟？你从哪里弄到的？”伊提亚斯有些惊讶地问道。 　　小鸟浑身的羽毛纯白到近乎圣洁的程度，恶魔不喜欢这样的颜色，但为了沃尔克鸟的能力她也忍了。 　　“罗伊娜孵出来的。”恶魔面无表情地说。 　　“孵出来的？”伊提亚斯一时半会甚至没反应过来。 　　恶魔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她孵出来的。” 　　“用什么孵出来的......”伊提亚斯寻思着这两个孩子最近也没有像是在偷偷养鸟的样子啊，更别提孵出来了。 　　“她胸大。”恶魔言简意赅。 　　伊提亚斯：“？” 　　“取个名字，”恶魔说，“我想让你给它取个名字。” 　　一秒丢掉刚刚莫名其妙的对话，听到恶魔这么说，伊提亚斯问道：“让我来取名字吗？可是我没有参与到这个小家伙孵化的过程。” 　　“你还可以参加到它成长的过程里，什么时候都不会晚不是吗？” 　　恶魔的话让伊提亚斯的心脏深处像是被小猫挠了一下一样，痒痒的，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应，却很开心。 　　这是她在和他分享创造美好的回忆，他何乐不为？ 　　“露米。”伊提亚斯想了想，敲定了这个名字。 　　“露米？” 　　“在北方的俚语中是‘雪’的意思。”伊提亚斯说，“现在是寒松月，马上就要下雪了，它会在雪天里长大，不如就叫这个名字怎么样？” 　　“当然可以。”恶魔托起小鸟放到伊提亚斯手上，“以后你就是露米啦。” 　　她对伊提亚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是寒松月的阳光一般，非常温暖的微笑。 　　* 　　沃尔克鸟露米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还是个未知数，圣女的选拔计划倒是已经提上了日程。 　　拜蒙到底是遭受了恶魔的一顿毒打，再也不敢背地里做小动作，让他困扰的是伊提亚斯总是用可怕的眼神看着他，让他总觉得自己命悬一线。 　　他终于受不了了，鼓起勇气问伊提亚斯是不是他又做错了什么，伊提亚斯在原地沉默了两秒，说了一句“衣服领子穿高点”这样的话，让拜蒙整个人血压就上来了。 　　但他不敢和皇太子作对，那能怎么办呢？当然是乖乖听话啊。 　　教廷的办事效率一向很感人，在休息日过后的第三天，属于圣女需要学习的专项内容就出来了。 　　而据说，教授圣女们圣术的老师会是一个神秘人物。 　　至于这个神秘人物有多神秘，就连号称圣院万事通的艾莉森都不了解。 　　“也许我们只有当天才能知道了。”艾莉森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根本不关心自己将来的导师很有可能会是个老头。 　　女孩们被带到了圣殿的最深处，平常这里是只有红衣主教和教皇才能够进入的祷告厅，此刻大厅中央的神像下面，却站着一个有些许眼熟的身影。 　　是天使。 　　身上的神圣气息就算化成灰了恶魔也记得就是那个害得自己不得不遭受现在生活的审判天使，乌列尔。 　　面对着神像的高贵天使缓缓地转过身，金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几个“违和的少女”。 第45章 　　审判天使试探的目光让恶魔几乎是下意识地心里一紧。 　　虽然说她不是很怂天使吧, 但这种时候小心一点总没问题的。 　　幸好神圣加护还有用，而且仔细观察的话，面前的乌列尔也只是在人间的投影, 他真正的本体并不在此, 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力量并不完全。 　　拜蒙担忧地看了恶魔一眼，被恶魔警告地瞪了回去。 　　“从今天开始，我将是你们学习圣术的指导老师。” 　　天使冷淡的声线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神圣感, 在场的人类抵抗不了这股威压, 纷纷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 　　恶魔悄咪咪吐了吐舌头。 　　要说为什么乌列尔会在这里，而且丝毫没有受到位面的影响，事情的时间轴还要往前面去一点。 　　在宣读完神谕当天, 乌列尔并没有再在人界久留, 而是径自回了天堂。 　　比起混沌的人间, 这里的光明能量甚至能够在一瞬间让等级稍微低一些的恶魔灰飞烟灭，灵魂都会被灼烧干净。 　　神所在的云之神宫一如过去的百年般庄严而又静谧，神宫的大门已经许久未曾打开，虽然对于天使来说百年的时间不过弹指一瞬，然而尽管如此，作为光明神眷属的造物，天使对神明的向往是刻在了灵魂中的。 　　哪怕是神明多看某个天使一眼，都会让天使受宠若惊。 　　在圣水中洗去人间沾染的污浊, 乌列尔换了一件更为正式和庄严的属于天使的军装，离开寝宫后径自往神宫走去。 　　身后散发着圣光的六翼是他作为天使军团长的象征, 路上见到他的低等天使们纷纷停下来对他鞠躬行礼，他没有回应, 却没有天使提出任何质疑。 　　接近云之神宫的地方不允许天使飞行, 然而乌列尔从寝宫出来便是一路不幸, 云之神宫所在的第九重天上有一棵树，沃尔克鸟成群结队地停歇在伊甸神树的枝头，在见到乌列尔时纷纷鸣叫，唱出了一曲神圣的乐章。 　　足以窥见神明对这位审判天使的宠爱。 　　云之神宫的大门在将神谕送到乌列尔耳中时都没有打开，现在天使走进后，封闭了百年的神宫大门却打开了。 　　九重天人不多，神明似乎是打定主意不想让任何天使知道这件事，所以才单独传召了乌列尔，要不然放在之前，云之神宫的每一次开启，神圣的钟声会传遍整个天堂，所有天使都会来朝拜，历来如此。 　　直到现在，乌列尔才知道，原来神宫的大门打开得也可以这么悄无声息。 　　明明不过百年的时间，他却像是千万年没有见到神一样，尽管面上是虔诚的姿态，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光明神的传召对天使来说是莫大的荣耀，尽管这份荣耀其他天使并不会看见。 　　“神。” 　　审判天使在神座下恭敬地单膝跪地，金色的眼睛虔诚的闭上，不敢去窥见神明的容颜，六翼顺从地合拢在身后，上面的羽毛轻轻地抖动着。 　　神明的容颜笼罩在一团朦胧的光晕中不可窥见，神圣的声音在天使脑海中响起。 　　“你已传达到吾的话。” 　　光明神用的是肯定句，乌列尔回答了一声“是”。 　　“如何？” 　　“......尚未发现恶魔，已经将怀疑的对象看管起来，确认利维坦在自由城。” 　　乌列尔的声音带了一丝不甘心，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眼皮子底下的恶魔还能藏起来。 　　但是在神恩日传播信仰的当天当着信徒的面大开杀戒，要是他杀错了人......那可不是小事情。 　　“你做得很好。”神明的声音听起来并未有任何生气，光明神一向如此，高高在上，无悲无喜。 　　“神，既然黑暗已经苏醒，我可以带领天使军团直接去往深渊。” 　　“暂且让他去吧。” 　　“......是。” 　　“恶魔狡猾，你且以灵魂投影去往人间，保护光明之子，找出谁是恶魔。” 　　“是。” 　　“去吧。” 　　乌列尔刚离开云之神宫，后面的大门便关上了。 　　严丝密合仿佛从未打开过，一如过去的百年一般。 　　低顺着眉眼，乌列尔对光明神委派的任务倒是没有什么不满，这样也正好有了光明正大地将恶魔找出来的机会，或许会变成光与暗之战的关键也说不定。 　　至少，创世之卵不能落到黑暗神手里。 　　只有得到创世之卵，光明神才会变成全知全能的世界之主，在那之前，他会用手中的审判之剑为神明扫清一切障碍。 　　时间回到现在，人界的几位圣女水深火热的生活可谓是刚刚开始。 　　乌列尔是知会了人间的教皇，不然也不会出现在此，简短地说明了一下这些女孩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还是意思意思地补充了一句： 　　“有什么疑问可以现在提出来。” 　　恶魔和拜蒙唯一的疑问就是能不能退出这个圣女选拔，但是看乌列尔的目的并不单纯，他们不太敢贸然引起注目。 　　以为没问题了，乌列尔正要说接下来的事情，没想到此时有一只小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不是那三个矜持的贵族小姐，那么只有—— 　　高高地举起自己的手，艾莉森大声说：“乌列尔大人，我有问题！” 　　天使温和地点了点头道：“讲。” 　　“就是......”艾莉森放下手，垂下来的手似乎有些不安地绞着裙摆，支支吾吾地问道，“是不是只要诚心向神明祈祷，那我们心中的愿望就会实现？” 　　“是的，只要心怀信仰，虔诚祈祷，神明一定会听见。”并没有不耐烦反而肯定了她的话，乌列尔的右手放在胸口，虔诚的姿态有一种神圣的感觉。 　　尤其是在神像下，这样的神圣和威严让在场的几位女孩纷纷虔诚地低下了头。 　　唯有知晓艾莉森本性的恶魔心中警铃敲响。 　　总觉得......艾莉森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虽然说她是不介意的啦，她巴不得给天使使绊子让他赶紧滚回天堂去，但是要是艾莉森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连累到她......那就很不美妙了。 　　她悄悄掀开眼皮往边上看了一眼，心到果然，艾莉森嘴角的可怕弧度恶魔看得一清二楚。 　　乌列尔制定的学习计划很简单，简单粗暴到甚至不需要多余的思考和时间安排，因为已经是属于完全没有任何的私人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因为她们要在完成圣院的课程同时还要跟着乌列尔学习圣术。 　　每天早上要在太阳升起之前到达神殿，在升起的神光中做清晨的祷告。 　　乌列尔的说法是讨伐黑暗的道路凶险，必须时刻保持最好的状态，毕竟危险从来不会等待。 　　他说的有模有样道理明确，就连娇气的贵族小姐都坚持了下来，只有恶魔和拜蒙每天装作认真实际上心不在焉，恶魔更是趁着借着对神明祷告的间隙趁机补觉。 　　让她对着光明神的神像祈祷？那还不如当场做梦呢。 　　拜蒙显然是和她一样的想法。 　　不是神明是听不到信徒的祈祷的，但是只要恶魔在这里一开口，他就会察觉到黑暗能量，借此判断出到底谁才是那个假货。 　　恶魔狡猾，断不可能对着光明神祈祷，即便是对着黑暗神祈祷，哪怕是一瞬间的事情，乌列尔也能发现是谁。 　　但是审判天使还是太单纯了，他不知道恶魔可以狡猾到在他眼皮子底下睡觉。 　　能在深渊的岩浆和世界上最冰冷的水中都能睡得着的黑暗巨龙，还有从小在藤蔓上睡觉的黑暗精灵......只是跪在神像前假装祈祷而已，这俩货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 　　是以一连好几天，碰壁的审判天使毫无头绪。 　　只有艾莉森，在祷告之余时不时偷偷看乌列尔两眼。 　　恶魔心中的怀疑更甚，然而她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去问艾莉森。 　　* 　　如果是天使亲自教导圣术，这个效果大概是类似于由加莫来亲自教导深渊低级的恶魔这样。 　　换个说法就是教石头都能教会。 　　恶魔根本不想学什么圣术，光是提到这几个字就让她足够胃痛，然而乌列尔每天都会布置考核任务，天使不知疲倦，会盯着她们到完成任务为止，否则就别想着吃饭，不得不说这简直残酷极了。 　　这个时候艾莉森小姐的学霸潜质就充分展现出来了，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个满脸写着“我好累我不想干了”的咸鱼恶魔，气得鼓起了脸。 　　但是她是不可能放着恶魔不管的，毕竟这个圣女还要恶魔来当。 　　“莉亚娜，这个发音要卷一点，舌头卷起来。”艾莉森努力纠正着恶魔的发音。 　　恶魔只感觉自己舌头都要打结了，一个基础的净化术还是用不出来。 　　反观拜蒙，他已经回了——虽然脸上写满了抗拒。 　　“不，我干脆不要吃饭了。”恶魔往座位上一趴，打算装死。 　　艾莉森看了一眼还在讲台后边站得笔直的审判天使，感到一阵头疼。 　　不行，莉亚娜的肚子更重要。 　　于是仗着自己学什么会什么，艾莉森走到乌列尔面前，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 　　“乌列尔大人，现在已经是晚上7点，双月已经升起很久了。” 　　就连菲莉娅，斯蒂尔和露西都走了，她们三个却还在这里——和拜蒙一起哄自暴自弃的莉亚娜。 　　乌列尔很有耐心，他静静地看着艾莉森，虽然没说话，但艾莉森知道他是示意自己说下去。 　　于是艾莉森鼓起了勇气，她看着审判天使金色的眼睛，理直气壮地提出了要求。 　　“乌列尔大人，人类吃法的点已经过了。” 　　“你可以去。”乌列尔看了一眼还在痛苦挣扎的两个恶魔，“我会看着她们。” 　　他真的不是一个好老师。 　　艾莉森抽了抽嘴角，心里跑过这样的想法。 　　不过学习这种东西真的不好说，硬要说的话就两个极端。 　　要么老师没教好，要么学生没学好。 　　她们敢质疑乌列尔大人没教好吗？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审判天使亲自来教你圣术你居然没学会？那一定是你没有好好听课。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吧。 　　于是艾莉森硬着头皮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莉亚娜和伊娜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如果再不好好吃饭的话，莉亚娜的状态会更差......而且皇太子那边也......” 　　她话音刚落，说皇太子皇太子便到了。 　　银发披肩身材修长，面容已经在向青年发展的伊提亚斯推门走了进来。 　　“我听说莉亚娜今天在这里学圣术，”他的目光看向乌列尔，“我是来接她的，课程结束了吗？” 　　这一刻，踏着月光走进教室的皇太子，在饿得肚子咕咕叫的恶魔眼里，显得如此伟大。 第46章 　　同样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漂亮的人形生物站在一起, 画面可谓非常养眼。 　　换成任何一个女孩在场，怕是要激动到晕厥过去。 　　然而在场的三位女孩子其中一个是没有人类审美的恶魔，另一个是个女装大佬, 还有一个是谁都不敢放肆去看。 　　天使金色的眼睛带着锐利的目光审视着伊提亚斯。 　　作为天使, 他不会向凡人低头，哪怕那是神钦点的勇者。 　　哪怕是面前的勇者...... 　　乌列尔眼神闪了闪，回答道：“她是候选人中最懈怠的, 课程尚未学完。” 　　似乎, “懈怠”这个音节还带着一丝遗憾，像是看到了莉亚娜被淘汰的结局。 　　伊提亚斯什么也没说，他往座位上看了一眼, 结果拜蒙就见原本还在座位上撒泼打滚耍赖的恶魔瞬间坐得笔直, 有模有样的在练习乌列尔教的圣术。 　　“......” 　　自从天使出现后, 他还是第一次见恶魔这么努力......到底是为什么？ 　　要问为什么，那自然是恶魔饿了，想吃饭。 　　光是看着天使她都觉得倒胃口，原本已经做好了今天熬夜等着伊提亚斯给她开小灶的打算，现在看到好妈妈来接她放学了，那肯定是打了鸡血的。 　　加莫都没见她这么努力过。 　　于是伊提亚斯收回目光，淡淡道：“我陪她一起。” 　　乌列尔没有阻止，于是伊提亚斯便上了台阶坐在恶魔身边, 非常有耐心地问道：“莉亚娜，是哪里不会？” 　　然而回应他的是恶魔的小肚子传来的咕噜声, 恶魔摸摸肚子瘪了瘪嘴，艰难开口： 　　“都不会。” 　　伊提亚斯：“......” 　　好妈妈一边心疼孩子都饿成这样了, 一边又有些烦忧她整天摸鱼的学习态度。 　　讨伐魔王的道路危险重重, 哪怕他可以暗箱操作当莉亚娜当上这个圣女, 在穿过世界尽头的旅程中他也不能保证能够无时无刻关注到她。 　　总是要有自保的能力的，何况深渊更加危险。 　　“我是不是很笨？”再次戏精附体的恶魔可怜巴巴地问道，“乌列尔大人说我这样不够资格成为圣女。”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看了一眼天使又迅速收回目光。 　　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不，你当然可以的，”伊提亚斯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莉亚娜一定会成为圣女的。” 　　不，她真的一点都不想。 　　恶魔现在更希望看见光明之子和光明使者这两位吵起来，那才是真的有好戏看，这两个人发生矛盾，勇者不听从指令才是对深渊最有利的。 　　虽说以伊提亚斯的性格不太容易会背弃自己的使命，但是总要试试不是吗？ 　　恶魔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响，一边无比熟练地从伊提亚斯手上接过他带来的小蛋糕迅速吃完。 　　同样没吃饭陪着她的拜蒙和艾莉森：“......” 　　两人对视一眼，果断选择告辞。 　　他们的任务其实早就完成，留着就是来哄莉亚娜的。 　　拜蒙最终还是屈服于天使了，他根本不可能当这个圣女，不如说学习圣术本身对恶魔的神魂就会有影响，所以他只是最低限度地完成了乌列尔的要求，每天晚上回去之后就是无比痛苦地修养着白天消耗受伤的神魂。 　　这样的日子昏暗到有种看不到头的感觉，但在神魂被反复修炼的情况下，拜蒙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神魂强大了很多。 　　现在他觉修炼圣术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于是现在教室里就只剩下了恶魔一个——在被两个移动的光明能量源盯着。 　　恶魔：“......” 　　面对伊提亚斯的耐心教导她真的很难开口说自己不想学了，事实上恶魔还是很乐意回应期待的，迄今为止教过她的所有老师最后的结果要么就是被她不耐烦一口吞了，要么就是被气到崩溃宁愿遭受加莫的惩罚，最后加莫没有办法决定亲自教她，然而结果就是—— 　　“我珍贵的头发！你知不知道头发对于程序员来说是多么宝贵？！蠢货！你拿什么赔我？” 　　诸如此类的咆哮。 　　虽然恶魔不知道什么是程序员罢了，要不是她打不过加莫，这会也不至于莫名其妙就要当什么光明圣女。 　　现在伊提亚斯还在耐心地告诉她圣术发音的技巧。 　　严格来说圣术就是通过祈祷来加强与神明间的联系，但实际上也并不可能就是直接拿光明神的力量来使用，要给一个定义的话就是劣化的神明力量，这个东西黑暗神也玩过，就是把自己多余的力量分出来一部分，用存在的事物作为载体，借由祈祷的口令来连接神明放置的力量源泉，再将神明的力量放出来，这就是圣术的形成原理。 　　但就算完全掌握了这个原理，实际上也不是人人都会使用圣术的。 　　简单说就是——那位神明，他挑人。 　　是的，挑人的。 　　所以在神圣帝国，教廷的神职人员地位才会水涨船高，能用圣术，证明他们怀有对神明最坚定的信仰，也就意味着是神明钦点的，同样也意味着权利上的殊荣。 　　恶魔现在就卡在最开始的一关。 　　她不是投机取巧的拜蒙，也不是其他四个人类那样对光明虔诚信仰，之前的艾莉森明明都不怎么向光明神祈祷，恶魔严重怀疑难道艾莉森的祈祷对象其实是乌列尔？ 　　这也太可怕了。 　　恶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思绪乱飞，伊提亚斯却是温和地看着她，非常有耐心的样子，就是她不完成他也会陪着她这样子。 　　“我觉得乌列尔大人看着我我很有压力。”恶魔如实地告知了自己的想法，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乌列尔说，“不是说乌列尔大人不好的意思，就是我有些压力，我害怕我笨拙的祈祷会引起神明的不满......所以我希望我能单独......” 　　乌列尔：“......神很宽容，只要你诚心祈祷，神是不会怪罪于你的。” 　　一派胡言！加莫明明说光明神非常小心眼，根本就是白切黑！ 　　之前几天她都是拖到乌列尔也觉得时间不合适了才放她走，今天伊提亚斯在场，在皇太子眼皮底下她可办法再拖了。 　　乌列尔的解释恶魔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压根也没想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然而伊利亚斯则是很没有眼力见的这次站在了乌列尔这边。 　　光明之子神色温和，带着鼓励的笑容看着她说：“莉亚娜不比惶恐，我会看着你的。” 　　不，求求你别看着我，你干脆别来了。 　　恶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伊提亚斯把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她感觉有一些模糊的东西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传入她的脑海。 　　对光明神祈祷的深渊恶魔，迄今为止还没有能活下来的......也没有恶魔去作死干这件事。 　　可能拜蒙的祈祷也不是那么走心吧不然那货早无了。 　　恶魔在心里安慰自己，然后不情不愿的在心里念叨着那些乌列尔教她的话。 　　那些神圣的祷告在心里划过的瞬间，被强塞进这具身体的神魂开始出现了被灼烧的感觉，恶魔感到有些难受，但好歹也在接受范围内。 　　就在她觉得应该差不多了的时候，却感受到了一股更为浩瀚的气息。 　　那不是连接神明力量的地方，而是更遥远的，更加强大的—— 　　她感到自己的意识穿过了空间和位面，往更高处而去，她穿过了浩瀚的云海，在崇天高云之上，天堂的最顶上，她看到了矗立在那里的云之神宫。 　　那是光明神这个老贼在的地方。 　　不不不，等一下？ 　　她这是果然被发现了吧？怎么办怎么办？ 　　天不怕地不怕的恶魔此时也有些慌乱，按照光明神这么狗的神，怕是发现她的第一时间就会把她烧成灰吧？亲爱的父亲你在哪里？你女儿要被你的死对头烧成灰了！ 　　然而越是呼唤黑暗神，她的意识就离云之神宫越来越近。 　　直到她穿过层层墙壁和幕帘，最终来到了那位的神座之下。 　　恶魔抬起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被重重帘幔遮住，只露出一抹无暇的银色。 　　在意识之外，发生的却是与恶魔的遭遇截然不同的场景。 　　神圣的光辉从金发少女的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无论是谁看到这个景象，都会认为是又有天使降临在此吧？ 　　围观的乌列尔眉头紧皱，似乎并没有因为眼前的景象感到高兴，反而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审判天使最怀疑的那个对象，现在用最昭彰的事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难道是他猜错了？这个叫莉亚娜的女孩并不是被那个被恶魔附身了的？ 　　一向公正公平，被成为裁决之剑的审判天使，第一次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圣光做不得假，即便是走掉的那几个女孩在场，甚至不用对比，莉亚娜就能完胜她们，这个圣女的选拔也就没有了意义。 　　要宣布到此为止吗？ 　　乌列尔还在考虑中，没有看到皇太子嘴角意味深长的微笑。 　　意识海深处的恶魔，在和神座上的光明神对视了一段时间——大概是对视吧，她知道自己的灵魂是纯净的漆黑，和这里亮瞎眼的白色和金色格格不入，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那位神明好像一点都没有看到的样子，没过多久就把她丢了回来。 　　睁开眼睛后，恶魔就看到了伊提亚斯带着无比欣慰的表情的脸。 　　不是，他欣慰个啥？ 　　“莉亚娜，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又带着一点点孩子出息了的骄傲。 　　哈？什么？ 　　恶魔一脸茫然没搞清楚状况，就见伊提亚斯转身对乌列尔道：“我想乌列尔大人已经看到了莉亚娜的资格，我可以带她回去休息了吧？” 　　天使沉默了几秒，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于是伊提亚斯牵起恶魔的手，带着她离开了教室。 　　会去的路上恶魔出乎意料地沉默，虽然她平时话也不是很多，不像艾莉森那么能唠嗑，这会伊提亚斯就是明显地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莉亚娜？是因为被乌列尔大人留下不高兴吗？”好妈妈小心翼翼地这么问道，把锅果断甩给了老师。 　　和当初接下“勇者”称号那会对天使的恭敬荡然无存。 　　他信仰的是神，不是天使。 　　恶魔其实只是在发呆，听到伊提亚斯这么问，她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 　　绝对有情况！ 　　好妈妈的神经猛地绷紧了。 　　他想起来育儿手册上说过的话，这会选择了不再逼问让孩子不开心的事情，换了个话题问道：“今晚想吃什么好吃的？莉亚娜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小蛋糕也可以。” 　　恶魔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伊提亚斯：“！” 　　完了，问题很大。 　　他更加担心了，笨拙的老母亲在面对心事重重的孩子时总是比孩子本人还要操心这件事，他必须找到莉亚娜不开心的源头，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 　　但是现在问话显然不是个好的时机。 　　于是一大一小便沉默地回到了宿舍区的小楼内。 　　恶魔甚至没有听到伊提亚斯小心翼翼的问话，也忽略了他一瞬间变得锐利的眼神，她满脑子都是刚刚的惊险一刻，并在奇怪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 　　如果说光明神真的可以借由祈祷这个语言的连接将她的神魂抽上天堂，这也意味着她的小命已经被捏在了光明神手里，要是还会有下次的话......这样的结果她根本不想去想。 　　不行，必须要做出抉择了。 　　二楼的小楼内，好不容易不用吃饭的时候还面对可怕的皇太子的拜蒙这几天过得很舒服，他和艾莉森吃完饭回来后就躺在床上和沃尔克鸟玩，这会他正在给小鸟按摩，露米被他伺候得很舒服，小嘴里甚至发出了断断续续的鸣叫。 　　下个瞬间，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然后就见恶魔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一把抓起了沃尔克鸟。 第47章 　　拜蒙被恶魔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吓得愣在了原地, 只能任由恶魔抓起惨叫的沃尔克鸟一屁股坐在了自从摆在那里就没有使用过的书桌边上，抽出羽毛笔和从手边的书上随便扯了一张纸就开始运笔如飞。 　　“斯卡......你在干什么？”拜蒙愣愣地问道，他甚至差点被恶魔脸上可怕的神色吓哭。 　　“看不见我在写信吗——为什么没有墨水了？” 　　羽毛笔在书页上划拉了两下, 没有字迹出现, 恶魔不耐烦地丢掉了笔抱怨道。 　　“那个里面一直都是没有墨水的......我以为你知道的，那就是摆设。”拜蒙说。 　　恶魔：“......我不管，去给我弄一支笔过来！” 　　“你上课的文具里面有。” 　　“......” 　　“好我知道了。” 　　拜蒙忙不迭地跑下楼, 从放着两人课本的架子上抽出了恶魔的羽毛笔, 又跑上楼去。 　　期间好像听到了伊提亚斯在喊他还是喊莉亚娜下楼吃饭，拜蒙急急忙忙应了一声，上楼就忘了。 　　他恭敬地给恶魔递上羽毛笔, 恶魔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赶紧抽出笔, 在纸上运笔如飞。 　　姿态很好, 捏笔的姿势也很对......就是那个字......和她自己用爪子写的狗刨字体没有任何区别，歪歪扭扭毫无美感。 　　皇太子应该检查一下她的作业，拜蒙想，相信皇太子看到恶魔狗爬一样的字一定会幻灭的。 　　恶魔才不管拜蒙怎么想的，她很努力地把自己的狗爬字尽量写好了，即便如此加莫还是抱怨过除了他之外还能有谁这么耐心地去认她的字。 　　利维坦可以，当时的恶魔如此答道。 　　加莫：“......” 　　所以，恶魔这封信, 是写给利维坦的。 　　利维坦在自由城的消息还是伊提亚斯透露的，既然他说派人去自由城打探, 想必那边整个萨特兰行省都在暗中查找利维坦的下落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得过且过的恶魔难得产生了危机感，她必须做点什么, 给利维坦写一封信, 她们有自己的交流方式, 这种方式只有她们之间看得懂，所以就算沃尔克鸟送信时半路失踪的概率很小，恶魔还是难得谨慎地在信件上做了一点小手脚。 　　除了利维坦之外的任何人读到这封信件，信件都会自动燃烧干净一点不剩。 　　“你要把信件寄给谁？露米才刚出生！它还不能去送信！” 　　看着恶魔正试图把信件塞进小鸟嘴里，拜蒙连忙把露米从恶魔手里抢救了回来，他孵蛋孵了这么久，他亲眼看着它出生，现在拜蒙对这只鸟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珍重了，现在恶魔的粗暴举动无疑是在挑战他的神经。 　　“我送给利维坦的，拿过来！”恶魔不满地皱起眉。 　　“利维坦不是在深渊——她已经在人界了？” 　　恶魔点了点头：“赶紧让它去送信，我需要利维坦的帮助。” 　　“......什么事情这么急啊？” 　　“都被光明神盯上了，我能不急吗？”恶魔白了他一眼。 　　拜蒙一愣：“什么？什么光明神？” 　　他寻思着也就几个小时没见怎么就被光明神盯上了？难道就因为他对着光明神祈祷了？拜蒙打了个冷战。 　　“就是字面上的那个意思，云之神宫的那位，不然还有哪个光明神？” 　　恶魔给拜蒙简单地讲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并表示拜蒙再不把沃尔克鸟还给她，她就要揍人了。 　　拜蒙意识到恶魔是认真的，虽然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恶魔的神魂往云之神宫溜达了一圈还能活着回来就是了，不过......莉亚娜撕掉的书纸页......怎么那么像是炼金课的课本？ 　　他不情不愿依依不舍十分担忧地把沃尔克鸟递给了拜蒙，小鸟发出了不满的叫声，在看到恶魔恐怖的眼神后机智地闭上了嘴巴。 　　见状，拜蒙不忍心地捂住了眼睛。 　　“不会死的，”见他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恶魔真的无力吐槽，她把没有写上字迹的多余的纸张撕了丢掉，只把写了文字的那部分折成一个小小的长条，系在了沃尔克鸟的腿上：“去，送给自由城的利维坦。” 　　沃尔克鸟从未见过利维坦，但是恶魔用深渊的语言说出的利维坦的真名，会印在小鸟的印象里。 　　凭借着真名的引导，沃尔克鸟会飞遍千山万水去将信件送到收件人手里。 　　“露米还是个孩子啊......”看着小鸟远去，拜蒙心疼不已。 　　“孩子迟早要长大离开家的。”恶魔毫不留情地说。 　　拜蒙：“......” 　　沃尔克鸟扑扇着翅膀飞远，而与此同时，圣院的另一个角落—— 　　红衣主教特意为乌列尔安排了圣院里最好的住所，规格和皇太子的待遇不相上下，尽管天使并不在意这些，他们的人间体也不需要睡眠。 　　但是这是信徒的好意，他也就没有推辞。 　　今天发生的事情疑点实在太多，在例行的晚间祈祷后，敏锐的天使发现圣院上空划过了一丝熟悉的光明气息—— 　　这个气息...... 　　就在审判天使想出去确认一下的时候，又有另一个气息出现在了门外。 　　人间体的不方便之处就在于感知能力和战斗力大打折扣，即便如此，乌列尔还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女孩子的气息。 　　他打开房门，就看到门外站着的少女。 　　艾莉森·梅根。 　　“晚上好，乌列尔大人。”少女将手放在心口对他行了一个宗教礼节，“冒昧打扰，请问大人睡了吗？” 　　“没有，有什么事吗？” 　　艾莉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觉的欣喜，她努力使自己的神色看起来不要那么激动的自然些，然后抬起头道：“白天的课，我还有一些不太明白的地方，想来问问您，您方便吗？” 　　乌列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矜持地点了点头，然后给艾莉森让出了一条道。 　　艾莉森带着受宠若惊的神色走了进去，尽管克制着目光，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天使的房间里会有什么。 　　然而她注定要失望了，因为里面真的简单到什么都没有。 　　除了衣架上挂着的一件换洗的天使制式的长袍外，什么都没有了。 　　不，这和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少女鸡贼的眼光飞来飞去，不像是来问问题的样子，乌列尔声音忍不住严肃地提醒道：“艾莉森·梅根，你有什么问题要解答的？” 　　“啊？哦哦对，问问题，嗯。” 　　艾莉森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面对乌列尔审视的目光她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我的问题是......所谓的‘祈祷’所得的圣术，是神明的恩赐对吧？我们是真的向神明祈祷，才会获得这份力量吗？” 　　这种话其实在天使面前说出来很危险，然而少女的眼神澄澈到没有半分杂质，一向是神明狂信徒的审判天使，公平公正的职责和性格却又使他做不出惩罚面前这位“大逆不道”地质疑神明的少女。 　　“圣术是神的恩赐，你诚心信仰神明得到认可，自然就能使用。”乌列尔看着艾莉森说。 　　作为审判天使的冷峻，和作为传播神明福音使者的圣洁柔和，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竟然可以在他的身上并存，他提起神明的时候，神圣到没人敢去直视，卑微的信徒只能匍匐在他脚边，虔诚地赞美神明—— 　　又或者......赞美天使？ 　　“可是，”艾莉森胆子很大地说，“为什么我在使用圣术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却是乌列尔大人呢？” 　　乌列尔：“......？” 　　* 　　中部萨特兰行省，自由城。 　　冒险者公会来了一只半精灵，半精灵一头白发，柔柔弱弱的看起来可爱极了，无论是谁看到那个精灵女孩，都会被她可爱漂亮的外表吸引吧？ 　　自由城鱼龙混杂，尽管有教会在管理，有些看不见的地方还是会滋生出一些黑暗的，漂亮半精灵的消息传出后，稍微变/态一些的就打上了坏主意。 　　不过要是那个半精灵女孩真的和他们想的一样柔弱，那就大错特错了。 　　然而事实是，一段时间以前，利维坦花了一点点时间和钱币，把关于皇太子的消息打探的差不多了，平民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不清楚教会那些弯弯绕绕，利维坦猜了个大概，却一点都没怀疑那个光明魔法的女孩是斯卡蕾特。 　　毕竟以黑暗巨龙的性子，你让她待在光明阵营的眼皮子底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件事甚至还没有“黑暗巨龙将圣城烧成了火海”这件事可信。 　　倒是那个光明之子，伊提亚斯·莱因哈特，还是要好好关注一下。 　　手里漫不经心地玩着弓箭，为了伪装成半精灵她不得不捡起来自己以前学过一星半点的精灵语，要不然自由城里那些别处来的精灵总是找她搭话，万一发现她是个假货就很麻烦了。 　　虽然利维坦不怕精灵就是。 　　自由城在米德加德中心，汇集了各处来的三教九流，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然而无论是从哪里来的消息，都没有像是斯卡蕾特的踪迹。 　　利维坦一方面想找到那个小笨蛋，一方面又不是很想那么快找到她，原因没有别的，就是她也还没玩够。 　　至于教廷的暗中盯梢？ 　　这些都不是问题，她也没做什么坏事不是吗？ 　　走在大街上，利维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无聊的时候就会去冒险者公会接任务，无论任务等级，只看有不有趣，小到杀鸡拔毛打扫卫生给忙不过来的人类母亲带崽子，大到去处理周边魔兽的入侵或者探索废弃的迷宫，这些事情她都做，以至于现在自由城的一部分百姓都眼熟她，走在大街上转一圈就能收到不少礼物。 　　其中很多都是朴素的民众送给她的自己家做的食物和一些水果粮食商品之类。 　　利维坦没有推诿，全都接下。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走在回去自由城暂时下榻的地方，想着要不要去酒馆喝点酒然后钓几个对她图谋不轨的小帅哥，等她从酒馆醉醺醺地出来后已经是月色中天。 　　利维坦回到住处，打了个酒嗝，扶着她的人类小帅哥手已经放在了她的腰上，用眷念的语气呼唤着她的名字，利维坦也很配合地回应着。 　　突然，她神色一凛，从小帅哥身上跳了下来。 　　“希维尔......”小帅哥叫着利维坦随口掰的名字，却被关在了门外，吃了一鼻子灰。 　　无论他再怎么喊，里面都没有回应了。 　　...... 　　在破门而入被揍成重伤和老老实实离开之间，小帅哥选择了后者。 　　他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不情不愿地离开，而房间内的利维坦，却是在和窗台上的小东西大眼瞪小眼。 　　“天使的东西怎么会跑我这来......难道是我被发现了？嗯？这是什么？” 　　她拎起小鸟的翅膀嫌弃地晃了晃，却在小鸟的脚腕上发现了一张字条。 　　于是利维坦放开小鸟，打开了那张折叠的字条，翻开之后，上面熟悉的狗爬字体，让她瞬间明白，这是斯卡蕾特寄过来的东西。 　　斯卡蕾特怎么会有沃尔克鸟？她又是怎么知道她在自由城的？ 　　利维坦一脑子问号地顺着那张写满了炼金学的纸张看下去，艰难地认清了上面的字体。 　　【人在圣城，危！救救救！】 　　利维坦：“！”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能够让深渊的黑暗巨龙喊救命的东西，不会是天使吧？或者是神？ 　　利维坦一头雾水。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去拯救可怜的恶魔，谁让她们是好闺蜜呢？ 　　于是利维坦想到做到，她当即收拾了行李，第二天一早躲过监视的视线，往传送阵去了。 第48章 　　恶魔百无聊赖地把面前的书本翻过去了一页。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眼角溢出了泪水。 　　她觉得自己很困，非常困。 　　教廷光明圣女，审判天使乌列尔亲自教导, 听起来多么光辉伟大的身份和荣光, 背地里的辛苦却无人知晓。 　　自从当上这个什么圣女候选后，除了休息日之外，每天晚上都是要在神殿的房间里休息的, 方便第二天早上举行在黎明的曙光中进行的祈祷仪式。这就意味着平常再也没有伊提亚斯惯着她睡懒觉。 　　唯一让她感到安慰一些的是神殿的床板。 　　为了所谓的“修行”和修身养性, 为神明奉献自己的一切，是不可以有“享受”的，教义中所言, 朝圣的道路是孤独且艰辛, 所以连睡觉的床板都是硬邦邦的, 为了摒弃这种低俗的欲/望。 　　恶魔不止一次地听到露西和菲利娅抱怨床板太硬根本睡不好。 　　这是当然的，毕竟都是睡习惯了柔软大床的贵族小姐，即便是床单，都是最好的丝绸织成的。 　　她们只敢偷偷抱怨，不敢当着任何人的面说，这还是艾莉森无意间听见的。 　　艾莉森和恶魔八卦的时候满脸都是幸灾乐祸，末了还感叹了一句：“斯蒂尔果然值得注意，她比这两个没脑子的傻瓜懂得隐忍多了。” 　　恶魔：“你为什么不同情一下我呢？”她现在每天晚上都害怕光明神又一个心血来潮把她的神魂抽去云之神宫, 以至于根本睡不好。 　　艾莉森望天。 　　不仅是晚上睡不好，白天也要起很早, 久而久之，那么要怎么办呢？当然是想方设法补觉了。 　　而且也不是说当上了圣女就可以不上圣院的课, 恰恰相反, 除了圣女的必修课, 每天早上的晨祷和复习前一天的圣术外，她们还要去上圣院的课程，并且不能旷课。 　　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今天这节要上的课是炼金课，本学期的魔药学基础已经接近尾声，这节课维吉尔教授正在讲一些期末考试的要点和下学期需要准备的东西。 　　拜蒙在疯狂记笔记，羽毛笔在本子上划过的沙沙声让恶魔昏昏欲睡，维吉尔教授讲课的声音更是让她差点一头栽在桌子上。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要到极限了，整个脑子就像一团生的南瓜酱，连搅拌都成了问题。 　　突然，耳边催眠的声音停下了。 　　恶魔的脑门“啪”地一声，和桌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于是，整间教室安静了。 　　拜蒙颤巍巍地伸出手拍了拍她，却被恶魔不耐烦地扫开。 　　谁都别阻止她睡觉。 　　她甚至换了个姿势，幸福地砸了砸嘴巴。 　　于是维吉尔教授脑门上多了几个青筋连成的十字路口。 　　“坎贝尔小姐！”维吉尔教授手上还拿着搅拌魔药的水晶棒——他喜欢把这个当做教鞭来使用，现在那根另无数学生害怕的水晶棍子重重地敲在了恶魔面前的桌子上，伴随着他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连其他打瞌睡的学生都清醒了。 　　一时间教室呢只有壁炉里传出来的木柴燃烧的响声。 　　旁边的拜蒙猛地坐直了身体，然而被喊到名字的问题学生依旧无动于衷。 　　维吉尔教授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可怕起来，他看了一眼恶魔边上的拜蒙。 　　与可怕的教授四目相对，拜蒙意识到了自己好像是要做点什么。 　　他忙不迭地丢下手里的羽毛笔，在全班以及教授的注视下，推了推恶魔的胳膊：“莉亚娜！莉亚娜！” 　　恶魔不耐烦地挥开了他的手。 　　拜蒙欲哭无泪，求助的目光看向维吉尔。他感觉自己夹在中间两边不是人，无论得罪哪一方都不好过，堂堂黑暗精灵的王子，在人界的圣城活得像个弟弟工具人。 　　维吉尔不想和皇太子作对，但他也并不害怕会得罪皇太子，见拜蒙实在拿莉亚娜没办法，他便伸出手，直直地逼向恶魔的耳朵。 　　看着都痛的那种。 　　拜蒙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睛，心里默默为恶魔祈祷。 　　被挑衅成这样恶魔都不醒那是不可能的，对危险本能地感知让她在维吉尔的手靠近的一瞬间做出了反应，于是在全班小孩震惊的目光下，刚刚还昏昏欲睡的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抓住了维吉尔教授的手腕。 　　维吉尔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不觉得这么小的小姑娘能有这个力气，更何况他的身体素质并没有这么差到会被一个小姑娘撂倒，然而事实是，他的手腕上甚至隐约传来骨头咔嚓的声响。 　　是错觉吗？ 　　但是痛感是真的，而拜蒙已经吓到说不出话，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他大力地晃了晃恶魔。 　　睡眠不足积怨已久的恶魔猛地坐直身体睁开眼睛，一瞬间露出了属于龙的金色竖瞳，却在看清眼前的人后瞬间变成了无害的小姑娘。 　　“波特拉姆教授......”她发现自己还抓着老师的手腕，连忙放下。 　　维吉尔不动声色地收回闷痛的手腕，留了个心眼，他想了想，或许这是个契机，搞清楚这个奇怪的女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如既往地嘲讽模式全开，维吉尔看着恶魔道：“也许殿下亲爱的坎贝尔小姐已经全身心地投入了自己的信仰，以至于可以完全忽略你可怜的教授，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学习这些凡人需要掌握的知识了是吗？” 　　恶魔：“……我现在就只想学这些凡人的知识，真的，教授你信我。” 　　然后……安静的教室里传出一声某人憋不住的笑。 　　维吉尔的脸色更黑了：“也许走廊里的北风和实验室能够让你清醒一点知道凡人的知识到底有没有那么容易，现在，你被留堂了，坎贝尔小姐！” 　　留堂！这大概是所有上过炼金课的学生最不乐意听到的词语第一名。 　　不仅要忍受维吉尔教授的嘲讽，还要写检讨，甚至当苦力去处理那些并不可爱的魔药药材。 　　一瞬间恶魔收到了数道同情的目光。 　　然而清醒的恶魔看起来非常高兴，是那种很反常的高兴，维吉尔教授本来已经做好了她会拒绝，然后想借这件事好好教训一下她这个刺头的，没想到莉亚娜答应的这么干脆，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收起桌子上的书本，然后屁颠屁颠地顶着书本站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给教授整不会了。 　　“继续上课。”他敲了敲水晶教鞭，提醒这群小崽子该回到课堂上而不是继续去看莉亚娜是怎么被罚的。 　　至于走廊外的恶魔，难道她不知道维吉尔教授的留堂是什么吗？她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她才这么开心。 　　因为留堂就意味着晚上不用去上圣女的课程，她可以迅速处理完那些魔药药材然后好好睡一觉，至于维吉尔教授的冷言冷语？噢，这些比起加莫曾经骂她的话来说简直就不算什么。 　　但是恶魔不知道她还是太天真了，天使哪有那么容易就放过她？ 　　维吉尔教授拖了一会堂，以至于其他的班级都下课了，恶魔还在走廊上站着，遭受了一整个楼层的围观。 　　那些围观的孩子一眼就认出来了莉亚娜，毕竟是在深恩日的众目睽睽之下被天使亲自点名的圣女候选，而且还是皇太子养着的宝贝，这样在走廊上站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很有可能是目中无人得罪了老师。 　　一时间窃窃私语充斥着整个走廊，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或是带着嫉妒，或是带着嘲讽和不屑，就这样全都一股脑地砸在了恶魔身上。 　　恶魔根本不痛不痒，她不屑于听这些人类小崽子的垃圾话，兀自把书顶在头上耍杂技。 　　维吉尔教授出来时，目光扫过这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在他颇有威慑力的目光下人群一哄而散。 　　他往办公室走去，恶魔连忙跟上。 　　她早上开始就很困了，其他教授见她睡觉都没有说什么，只有维吉尔教授骂了她，现在时间是下午，她睡得差不多了，走在维吉尔后面悄悄打了个哈欠。 　　想要这个及时到来的留堂能够发挥它该有的作用，那就必须要想想办法了。 　　维吉尔教授的办公室在教学城堡西边的塔楼下，这里已经是属于地下室的位置，因为要保存那些精贵的魔药药材和炼金器材，所以阴冷的地下室是最好的选择，恶魔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老实跟着维吉尔教授进去后，她就闻到了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这里简直就像从来没有清理过一样，难怪维吉尔教授总是看起来脏兮兮的。 　　龙是爱干净的生物，这种环境对她来说有些难以忍受。 　　当然，为了自己接下来的留堂着想，恶魔不会说这里一个字不好，不仅如此，她还要想办法留的久一点。 　　于是她表现得十分乖巧。 　　维吉尔教授吟唱了一个短小的咒语点燃了壁炉里的柴火，那些柴火可能也受了潮，烧起来烟味有点重，那些不老实的烟尘闯进了烟囱，又从壁炉里飘出来不少，把恶魔呛得打了个喷嚏。 　　然而维吉尔似乎是早已习惯，他淡定地挥开烟雾，在恶魔还在打量这间办公室时，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大桶东西丢到恶魔面前：“晚上把这个处理了。” 　　恶魔往这个快有自己高的桶里踮脚一看，一桶的黏糊糊的五颜六色的虫子，还散发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脸上嫌弃之色一闪而过，恶魔“噢”了一声，便要上手去抓。 　　被维吉尔及时阻止了。 　　“我以为你至少会记得实操课上我有强调过取异色母虫需要戴上牛皮手套，如果你不想那双以后侍奉神明的小手变得坑坑洼洼的话。”维吉尔教授手上拿着一副手套，用十分生气的语气说道。 　　恶魔一愣：“啊？有吗？” 　　维吉尔皱眉道：“课本翻开，121页。” 　　恶魔乖乖地翻开书，然而她的树上121页什么都没有。 　　也不是说什么都没有，而是原本应该有，但是现在没有了，空空如也，只有残留的边角昭示了这里曾遭受了怎样的粗暴对待。 　　“你的书页呢？” 　　“……”当成信纸送给利维坦了。 　　维吉尔觉得自己脑门上的青筋跳的更欢了。 　　他冷着脸将手套递给恶魔，然后拿起恶魔残缺的书，很生气地坐在了办公桌后面。 　　恶魔耸了耸肩，开始戴上手套处理那些女孩子光是看到就会晕厥过去的可怕的粘液虫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就到了晚间上圣女课程的时间。 　　乌列尔准时地出现在了神殿内，而几位圣女候选已经提早到了。 　　今天好像少了谁。 　　“莉亚娜·坎贝尔为何不在？”他出声问道。 　　没人回答他。 　　乌列尔皱起眉，正准备询问，就见艾莉森·梅根举起手道：“乌列尔大人，莉亚娜被留堂了。” 　　“留堂？” 　　“炼金课，”艾莉森说，“今晚她应该过不来了……” 　　还能有什么比圣女的事情更重要？ 　　乌列尔想了想，丢下一句：“今天你们先自行练习。”便打算出去找莉亚娜。 　　“等一下！乌列尔大人！”艾莉森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和罗伊娜去喊她过来！” 　　“什——”拜蒙还没说话，就被艾莉森猛地捂住嘴拖了出去。 　　乌列尔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便让艾莉森去了，只简单叮嘱他们尽快。 　　于是教室内只剩下斯蒂尔，菲利娅和露西。 　　少女捏着裙摆，内心陷入纠结，她在犹豫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诉这个公正公平的审判天使，却又害怕这件事造成的后果。 　　“你很不安，说有什么心事吗？”旁边的少女问道。 　　她吓了一跳，连忙摆了摆手：“不，没什么。” 　　沉默了几秒后，她又像想起来什么一样问道：“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有点事情我想和你说一下。” 　　少女微微瞪大了眼睛，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可以。” 　　而另一边，艾莉森拉着拜蒙跑出神殿，在圣院的大路上奔跑着，很快便到了教学城堡，也追上了伊提亚斯。 　　皇太子正在炼金办公室门口，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第49章 　　事实上伊提亚斯在这里徘徊了有一会儿了, 他不太确定自己要不要进去。 　　莉亚娜被留堂的消息自然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不可能把莉亚娜放养，只能说在上次维吉尔教授说她偷走药品的事情之后, 他才意识到要去时刻关注这个孩子上课的情况。 　　只关注, 不打扰，也不能在她上课被教授们批评的第一时间站出来询问或是教育她检讨，这样不但达不到好的效果甚至还会显得他不仅很闲还像个变/态跟踪狂。 　　恶魔每天的日常有专门的人送到他手上, 他每天都会抽时间看看。 　　现在恶魔住在神殿不会每天来他的房间, 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将日程表摆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背后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伊提亚斯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那是艾莉森和罗伊娜，看来是天使那边也发现了莉亚娜的缺席, 既然如此的话也正好, 那他不用再在这里纠结了。 　　于是伊提亚斯果断把两个鬼鬼祟祟躲着的家伙拎了出来。 　　莉亚娜的圣女课程是绝对不能缺席的, 这个事情很严重，但他这个时候并不太好出面。 　　波特拉姆教授不仅是在圣院里面，外界的炼金公会里也算得上是声名远扬，能被这位炼金大师教导是难以想象的好运，很多人甚至没有这个机会，只希望这次之后莉亚娜能不要再这么散漫了。 　　然而事实上恶魔并不想要这样的好运。 　　她慢腾腾地处理完了那些黏糊糊的虫子时，已经听到外面的声音了。 　　想叫她回去面对天使？门都没有！ 　　看了一眼办公桌边上批改作业的维吉尔，他看起来好像还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动静, 于是恶魔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转，飞快扯下手套冲到维吉尔桌子边上道：“教授我处理完了, 教授我还需要做点什么吗？” 　　维吉尔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又看了看桌子。 　　异色虫的粘液已经全部处理好, 整整齐齐地装在水晶瓶里, 木桶里全都是异色虫的尸体。 　　是的，尸体。 　　恶魔的力道有点大，撸下那些粘液的时候直接把虫子捏死了，还好这种虫子的皮肤弹性十足，不至于在死掉的同时爆浆。 　　维吉尔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 　　他在不知道哪个倒霉蛋的作业本上狠狠地划了一个大大的叉，气势汹汹地站起身：“坎贝尔小姐，也许你还记得这些虫子是要回收的？” 　　“嗯？回收？”恶魔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我上课讲过的内容，异色虫的价值是每一只三个金币，活着的异色虫每三个月会产生新的粘液，这些粘液会再次利用，而现在——”他拉长了语调，神色无比恐怖地看着恶魔，“坎贝尔小姐直接将三千个金币捏成了泥巴一样的尸体......全部。” 　　恶魔：“......” 　　她后退了半步，抱着手指仔细换算了一下三千个金币的概念，也就是说三千个金币可以买的食物按照圣城现在的物价，足够她吃一个月。 　　一个月是保守估计，为什么是一个月当然是因为恶魔是按照龙的标准来算的。 　　难怪维吉尔教授这么生气。 　　可是虫子已经死了，把她卖了好像也赔不起的样子。 　　这就有点为难，要不她扒一块鳞片下来？听说龙鳞好像很值钱？ 　　维吉尔无比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事先知道这个孩子毛手毛脚才事先预防着，准备了一批本来就该这次之后处理的异色虫， 　　果不其然，她就这样闯祸了。 　　不过恶魔的反应好想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维吉尔刚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办公室的木门就被小心翼翼地敲响了。 　　几乎是敲门声响起的一瞬间，恶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到了这里唯一能藏身的地方，也就是维吉尔的书桌下。 　　“你在干什么莉亚娜·坎贝尔！”维吉尔教授感觉自己脑门上青筋一跳。 　　“嘘——教授小点声！”恶魔从书桌下鬼鬼祟祟地探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大门，“他们是来找我的，但是我不想和他们走，求您了教授！” 　　维吉尔：“......” 　　她还敢叫他小点声？ 　　这个点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来找这个问题学生去上圣女课程的。 　　想到这里，在恶魔恳求的目光下，维吉尔教授打开了门。 　　果然，门外站着同样鬼鬼祟祟的两个女孩，甚至还在互相推来推去，怂恿着谁来先开这个口。 　　维吉尔轻咳了一声。 　　小动作停下，艾莉森咽了咽口水，抬头道：“晚上好，教授。” 　　维吉尔抬起下巴看着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尊贵的圣女候选人小姐这个时候应该在神殿学习……而不是来找你们可怜的教授补课。” 　　“我们是来找莉亚娜的，”现在的艾莉森对于维吉尔的阴阳怪气和毒舌已经见怪不怪，在这件事情上既然有皇太子兜底，她对得罪教授好像有了莫名的底气，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不是在课堂上。 　　“自然……关乎我们伟大的圣女的职务……以及天使……”维吉尔拉长了语调，他的声音很轻，眼神却很冷，在艾莉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话锋一转，“但是坎贝尔小姐是在我的课堂上犯错，并且在此之前我已经提醒过她，现在是我说了算。” 　　他说完，便关上了门。 　　留下碰了一鼻子灰的艾莉森和拜蒙面面相觑。 　　“我们……是被拒绝了吗？”拜蒙讷讷道。 　　他看了一眼艾莉森，发现艾莉森捂着脸似乎痛苦不已。 　　”还能怎么办呢？”因为用力过度已经把自己的脸捏到变形了的艾莉森叹了一口气，鬼鬼祟祟地把拜蒙拉到一边，“维吉尔教授的顽固是出了名的，谁来了都不好使，我看莉亚娜今天不掉一层皮是别想出来了，我们还是回去好好上课吧。” 　　拜蒙犹豫不决：“可是皇太子那边……”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 　　“这不就得了，我们只能好好看着莉亚娜，让她以后别再在课上得罪教授了。”艾莉森惆怅地说，只觉得这件事任重道远。 　　“得罪教授会被剥皮吗？”拜蒙颤巍巍地问。 　　艾莉森：“……你认真的？” 　　“？” 　　于是她又花了一点时间给拜蒙解释什么叫夸张的比喻，回到神殿时已经是身心俱疲。 　　皇太子似乎是真的对他们信任过头，在维吉尔教授拒绝放走莉亚娜之后也没有出现，留给她们去面对天使……想想也太可怕了。 　　另一边的维吉尔关上门后，转过身见恶魔还鬼鬼祟祟地从他办公桌底下露出一双古灵精怪的蓝眼睛探头探脑，忍不住道：“藏够了就出来。” 　　“教授，她们走了吗？”恶魔没有动，似乎不确认她们真的走掉之前不会从床底下出来。 　　维吉尔：“……” 　　“谢谢教授，您真好。” 　　恶魔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却不小心碰掉了维吉尔桌子上的墨水瓶，她眼疾手快地想要接住，却被墨水洒了一手，不仅如此，瓶子还掉在了地毯上，“啪”地一声碎了一地，弄脏了一大片地毯。 　　恶魔：“……” 　　维吉尔：“……” 　　“对不起教授……”恶魔此时还不忘自己现在是乖巧人设，面对此时的灾难只能乖乖道歉。 　　光明魔法里面可没有清理咒这种东西，说到底她的光明魔法也只从伊提亚斯那里学了点皮毛，面对污渍此事也只能束手无策。 　　维吉尔·波特拉姆，在这天晚上，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血压上升是什么样的感觉。 　　恶魔乖巧地站在一边，看着维吉尔教授在地毯上滴了一点药剂，然后那些漆黑的墨水就逐渐变成了透明的颜色消失了。 　　她松了一口气，抬头就看见维吉尔正看着她，眼神阴沉。 　　恶魔：“！” 　　“手拿出来。”维吉尔说。 　　恶魔愣了愣，在看到维吉尔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地伸出手。 　　冰凉的毛巾擦过她的小手，被黑漆漆的墨水渍脏了的手指在沾了药剂的手帕擦拭下重新变回了原本白嫩嫩的样子。 　　维吉尔教授的手指相当粗糙，他冷着脸把恶魔的手擦干净，然后把手帕塞给她：“把你脸上擦擦。” 　　恶魔擦干净了脸上的灰尘和墨水，把手帕还给了维吉尔。 　　她有理由怀疑经过今天晚上后，就算她再惹维吉尔生气，维吉尔好像也不会再罚她留堂了。 　　不得不说恶魔的确是很有自知之明，因为维吉尔是真的不想再把这个麻烦留堂以至于造成更大的麻烦…… 　　这个女孩身上的诡异之处他还没有忘记调查，但维吉尔却颇有一种十分棘手的感觉。 　　原因无他，只不过刚才借着短暂的接触，他摸到恶魔的手，那只不过是普通小女孩的手，上面还有可能是以前提过重物或是受伤脱臼过的旧伤和茧子，就是一双很普通的属于农村女孩的手，尽管被皇太子娇养着，骨子里是不会变化的。 　　不过维吉尔也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只是一具虚假的躯壳，真正在里面的是深渊的恶魔。 　　调查不出什么眉目，维吉尔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再把人留在这里，更重要的是怕她又搞出什么无法收拾的事情，于是他又让恶魔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其他的药材，就打算先暂时放人回去。 　　却没想到恶魔赖着不肯走。 　　“莉亚娜·坎贝尔，我以为你会对圣女的职责更加上心一点，至少排在你的炼金教授之前。” 　　维吉尔提着她的颈子，把她从办公室丢了出去，正准备关上门赶人，恶魔却挤进了门缝里。 　　“教授，我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错误，真的，”恶魔忙不迭道，“我决定每天晚上都自觉留堂，希望你能同意。” 　　如果不同意的话她就上课再搞事，您要是不留堂她就是偏心，到时候其他学生一定会对您有意见。 　　维吉尔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这样的话。 　　嘴角狠狠地抽了抽，维吉尔发现明明主动权在自己手上，却有一种被这个活宝给威胁了的感觉。 　　于是不得不同意她每天来办公室“留堂”一小时的不平等条约，并连夜将自己价格昂贵的炼金器材藏了起来。 　　觉得自己终于争取到翘掉圣女课程的恶魔美滋滋地离开，走在回去的路上她甚至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歌。 　　“莉亚娜·坎贝尔，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走到神殿的房间门口，正要美滋滋地睡觉时，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 　　恶魔一惊。 　　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的存在，在这所神殿里只有一个。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果然看到了面无表情的乌列尔。 第50章 　　恶魔万万没想到这个点了乌列尔竟然还在蹲着她。 　　她放在门把上的手现在开门也不是, 关门也不是，也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口解释。 　　现在面无表情的乌列尔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她，那双金色的眼睛里似乎燃烧着烈焰, 在审判天使的目光下一切谎言和遮掩都将无所遁形。 　　乌列尔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如果要问还是黑暗巨龙的恶魔得罪了天使会怎么样, 巨龙只会说：“天使好吃吗？”但是现在恶龙变成了弱小可怜无助的人类小女孩，还要在人类勇者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我去留堂了, 炼金课。”恶魔脚尖磨蹭着地板, 装作委屈巴巴地说。 　　“我也有让梅根小姐去找你，”喜怒不形于色的审判天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微微皱起的眉头出卖了他, “圣女的职责排在优先, 我认为你需要清楚这一点......” 　　他最后一个音节还没说完, 就见恶魔的小嘴张得大大的，她一只手意思意思地捂着嘴，一副十足震惊的样子。 　　“乌列尔大人怎么可以这么说，难道圣院日常的功课都不重要了吗？” 　　乌列尔：“？”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就见恶魔的小嘴又叭叭了起来。 　　“我进入圣院是想要好好学习魔法，伊提亚斯说拥有魔法是神赐予的祝福，身为光明神的信徒更是要将光明魔法用到对抗黑暗力量上，”恶魔觉得自己越说越有道理, “在此之前我只是一个从偏远地区来的乡下姑娘，是殿下让我知道了自己还能做很多事情, 所以我才想去学更多更有用的东西。” 　　“可是你在学习的时候在睡觉，你真的在学习吗？”乌列尔一阵见血的戳穿了恶魔的冠冕堂皇的长篇大论, 还顺便给她扣了个帽子, “还是说坎贝尔小姐觉得圣女的学习就是没用的东西？” 　　恶魔：“......” 　　可恶啊, 不愧是天使，的确不好忽悠。 　　明明只要她表现得这样很爱学习的话，伊提亚斯马上就会被忽悠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被天使牵着鼻子走。 　　眼珠子转了转，恶魔支支吾吾道：“噢当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成为圣女候选是身为光明信徒莫大的荣誉，我又怎么会去否认。” 　　她刻意咬重了“候选”这个词，意在强调她还不是圣女呢怎么就要用圣女的标准来要求她。 　　然而身为审判天使的乌列尔什么油嘴滑舌的家伙都见过，自然是不会因为恶魔的这点花言巧语就有所动摇，他坚定着自己原本的目的，那就是来敲打一下这个不够虔诚鬼灵精怪的小圣女，让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 　　即便是有皇太子撑腰也不行。 　　于是乌列尔点点头顺着恶魔的话说下去：“既然你清楚这一点，我相信这其中的重要性你能明白，那么明天圣殿的晨祷仪式我希望你不要再睡觉了。” 　　“......晚安！” 　　天使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确认完全听不到后，恶魔才把自己紧贴门板的耳朵松开。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满是冷汗，连腿都是僵硬的，捏着炼金课本的手指指骨甚至都处于断裂的边缘，书皮上留下了深深的指痕。 　　还是小看天使了。 　　不，这只能怪她太过于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总是忘记自己现在不再是那个做什么都有人兜底全深渊最大的黑暗巨龙了，披着人类外皮的那点小聪明在天使面前完全不够看。 　　该庆幸自己还好把神魂藏的够深，以及天使降临时也没有用完全体，不然她可能一开始就被发现了。 　　恶魔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书本，她把书页翻开，发现之前她撕下来的那几张纸好像已经被修补好了，至于这个修补的人是谁，除了维吉尔别无他人。 　　手指在新的书页上划下深深地痕迹，诡计多端的恶魔想了想，有了好主意。 　　第二天拜蒙起床的时候习惯性地先去敲了敲恶魔的门喊她起来，等他睡眼朦胧地换好衣服打算再催催毫无动静的恶魔时，发现她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拜蒙：“！” 　　黑暗神在上，这还是斯卡蕾特吗？还是他眼花了？他竟然有一天能看到斯卡蕾特比他早起？！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恶魔不满地皱起眉，伸出手狠狠地弹了一下发呆的拜蒙的额头：“你怎么一副见了天使的表情？真令我恶心，赶紧走了。” 　　“啊？哦......” 　　直到被拉到圣殿的祷告室，拜蒙还在迷迷糊糊的。 　　昨天晚上斯卡蕾特还在逃避上课，怎么今天是吃错药了吗？ 　　恶魔当然不是吃错药了，要是让她知道拜蒙心里是这么编排她的，她非揍他不可。 　　昨天和天使简短的对话让恶魔意识到应该不是锁头天使都如加莫口说所谓“脑子里只有他们光明神和信仰的蠢货傻白甜”，至少乌列尔不是，这个审判天使在天堂的职责很有可能是和加莫相当的。 　　恶魔决定采取迂回战略。 　　整个米德加德只有混沌巨龙利维坦才能以本体穿过低等位面，以沃尔克鸟的速度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回应，只要等到和利维坦接头，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圣院溜走。 　　现在要做的就是静心等待，放松乌列尔的警惕。 　　要说恶魔来人界最大的收获是什么......那大概就是学会了收敛脾气的隐忍。 　　这让恶魔非常难受。 　　但要是加莫知道她现在这么憋屈的话，一定会狠狠地嘲笑她的。 　　想到这里，恶魔又不满起来。 　　紧接着到来的艾莉森抱怨了一句怎么她们今天没有等她，还以为又要迟到了，拜蒙刚解释，其他三个女孩也便紧跟着进入了祷告室。 　　“她怎么和斯蒂尔好上了？不是看不起斯蒂尔么？”艾莉森捂着嘴贴在恶魔边上悄声道。 　　她指的是露西。 　　恶魔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见斯蒂尔和露西两个人站在一起，反而是平时和露西走得近的菲莉娅被晾在一边。 　　人类女孩的弯弯绕绕恶魔表示并没有兴趣，然而良好的听力让她“不小心”听到了两人的悄悄话。 　　听起来像是斯蒂尔在邀请露西去她家的茶会，恶魔对此不感兴趣，便也没有再注意。 　　天使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起，几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噤声， 　　祷告室内甚至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在例行的祷告仪式结束后，乌列尔并没有同往常一样直接离开，反而宣布了一件事情。 　　圣女试炼。 　　恍如一声惊雷，让在场的女孩们变了脸色。 　　倒也不是所有人，拜蒙一脸淡定，艾莉森又有犹豫，恶魔......恶魔她一脸茫然。 　　什么圣女试炼？ 　　这明显就是上课的时候没有好好听，大概是换个老师都会血压上升的程度。 　　乌列尔耐心倒是很好，他甚至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起伏，这会又重复了一遍。 　　天使的意思是，前往深渊的路途困难重重，深渊的第一道关卡蚀骨荒原更是有去无回，圣女如果只是待在象牙塔里念书，那是绝对不可能与光明之子一同完成拯救世界的任务的。 　　也就是说，光是当个辅助没有任何意义，圣女还必须训练自己的战斗能力。 　　恶魔和拜蒙倒是觉得没什么，艾莉森一开始就不打算当圣女，而另外三人......神色就很微妙了。 　　“迎春月来到的时候，我希望你们做好准备。” 　　说完这句话，乌列尔便开始了例行的日程，根本没有给这些女孩时间去想些别的。 　　他高估了人类的接受能力，于是今天的课程效果就不那么地好了。 　　现在是寒松月的末尾，过完冬天，迎春月就到了，至少她们还有接近三个月的时间去准备。 　　哪怕是艾莉森这种胆子大的人类女孩，听到蚀骨荒原这么危险还是有些担忧，她甚至萌生了想退出圣女选拔的想法，但是这样的想法一冒出头就被她果断掐灭。 　　不行，主动退出就意味着叛神，这是在自寻死路。 　　真正应该担心这件事的，应该是菲莉娅，斯蒂尔和露西。 　　这几个贵族小姐可是从来没出过远门。 　　想到这里，艾莉森看了一眼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恶魔和拜蒙，然而这两个人似乎根本不担心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压根不知道蚀骨荒原是什么。 　　恶魔是真的一点都不害怕，毕竟蚀骨荒原是她老家，米德加德人类位面的大陆上不会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比得上蚀骨荒原危险。 　　“我们这次真的有大麻烦了！” 　　魔法理论课结束后，艾莉森把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啪”地一下砸到了恶魔面前的桌子上。 　　恶魔拍了拍眼前的灰尘，一脸嫌弃：“你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破烂？” 　　“这不是破烂！”艾莉森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强调道，“这就是我中午找到的好东西。” 　　“这好像是禁书——唔——”拜蒙探过头来，话说到一半就被艾莉森捂住了嘴。 　　她瞪了拜蒙一眼，警告他别说错话。 　　至于这本原本应该呆在禁书库的破旧笔记本怎么会出现在艾莉森手上......她总是会一些旁门左道的小魔法，有时候相当管用。 　　“我用了一点小小的魔法，”艾莉森嘚瑟的时候总会微微抬起下巴，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摊开的某一页，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灰雾之森。” 第51章 　　灰雾之森, 这个地方甚至比瘴气丛生的遗忘林海还要可怕。 　　“我们不能确定会被发配到哪里，”艾莉森说，“米德加德最可怕的密林有三个, 除了南部的遗忘林海, 西边的魔兽森林之外，就只剩下这个了。” 　　然而无论是哪个，都不是现在的她们能够对付的。 　　“在不清楚游戏规则的情况下, 我们要做好单打独斗的最坏打算。”艾莉森的手指敲了敲桌子, “我把赌注压在灰雾之森了。” 　　“为什么？”恶魔下意识地问道。 　　“你说为什么......”艾莉森看了她一眼，抽了抽嘴角，“你有没有好好听地理课？” 　　“......”恶魔望天。 　　“好吧, ”艾莉森叹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拜蒙的肩膀, “伊娜，你来解释。” 　　被提到的拜蒙茫然地指了指自己，得到艾莉森的肯定后他清了清嗓子，开始给不听讲的恶魔科普现在的情况。 　　光与暗的战争纪元里曾发生过无数场大大小小的战斗，而最著名的几场战役，就发生在这三个森林曾经所在的地方。 　　三百年前那里还不是森林，而是山脉和荒野。 　　战争结束后，残留的活跃自然元素和各种诅咒魔法, 以及恶魔留下的血液，这些东西只有变异的植物才来者不拒, 短短的三百年间荒野就变成了森林，为无数魔兽和动植物提供了栖息地。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魔兽是战争的产物, 可以说是一种全新的物种。 　　战争后的土地残留了太多禁咒和魔法留下的痕迹, 被搅乱的自然元素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异变, 改变了空气和土壤，神圣帝国成立以后也不是没有派遣圣骑士和神职人员前来净化，但时间过去太久，收效甚微。 　　于是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的动植物吸收着异变元素，渐渐改变了物种，变成了能够释放魔法和技能的存在，这些变异的动植物就被统称为魔兽。 　　危机也同样意味着机会，米德加德的冒险者便因此而生。 　　魔兽有着比一般动物强大得多的力量，身体组织也同样是各种材料的不二之选。 　　于是帝国便放弃了对森林的净化，开始使冒险者合法化，每年只要缴纳一定的税金，冒险者们便能深入森林探索。 　　当然，还有一部分目的是为了森林里那些曾在战争纪元散落的诸神的宝物。 　　米德加德最可怕的三大森林，便是南部的遗忘林海，西部的魔兽森林，北方的灰雾之森。 　　南部的遗忘林海资源丰富，阿德莱的家就是在遗忘林海边上，这里同样是冒险者最多的地方，西部的魔兽森林周围住着兽人和矮人，而北方的灰雾之森，因为常年缭绕着灰色的瘴气和黑暗元素因此得名。 　　灰雾之森的资源虽然不多，但是却是最危险的。 　　“天使应该不会把我们丢去这种地方吧？”拜蒙说。 　　“谁知道？”艾莉森耸了耸肩，“再可怕也没有蚀骨荒原可怕，我们能做的也只有提前准备，别死在那里。” 　　恶魔看着树上的情报，对着插画里的魔兽开始流口水。 　　还没吃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圣女的选拔是国家大事，关于试炼的事情伊提亚斯也在当天下午宣告了整个圣院。 　　无论这场试炼的结果如何，都会有人被淘汰掉。 　　* 　　圣女候选人内部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试炼变得人心惶惶，即便是散漫的恶魔好像也变得认真起来了。 　　把恶魔最近的表现看在眼里，乌列尔觉得自己当时的警告非常到位。 　　试炼的内容是人类教廷内部商讨的结果，本来他只是走个过场，在最后商量出结果来以后点头同意就是。 　　但是人类太保守了。 　　说保守都算很中肯的评价，这几个红衣主教想出来的都是什么主意？ 　　晨祷歌？圣术比赛？竞技对决？甚至还有才艺。 　　创世之卵，黑暗神，如果只是养在象牙塔里的娇弱圣女，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 　　参与会议的伊提亚斯同样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 　　“乌列尔大人，殿下，这个试炼的环节......” 　　两尊大佛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这让负责的红衣主教心里多少有点发虚。 　　他听到一声轻笑，转头看过去时，只见曼斯菲尔正漫不经心地撩着头发。 　　“似乎曼斯菲尔大人另有高见？”红衣主教克莱门·维克利特忍住头上的青筋，语气僵硬地问着这个同僚。 　　曼斯菲尔看了他一眼，相当失望地摇了摇头道：“我们要的是圣女，不是花瓶。” 　　谁也没想到他就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了。 　　克莱门·维克利特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伊提亚斯伸手打断了。 　　“曼斯菲尔大人说得对，圣女选拔不是儿戏，”伊提亚斯指尖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会议室里安静得只有呼吸声。 　　半晌后，他放下手指。 　　“灰雾之森吧。” 　　丢下这么一句话，他便离开了会议室。 　　丝毫不理会在他离开后众红衣主教内心的精彩纷呈。 　　“乌列尔大人，可否愿意听听信徒的建议？” 　　曼斯菲尔对着主座的乌列尔弯下腰行了一个庄重的礼节。 　　刚准备离开的乌列尔只好坐下听他怎么说。 　　试炼的时间在短短时间内便敲定下来，而试炼的具体内容，几位候选人还一无所知。 　　* 　　天气更冷了，据说北方的大雪已经整整持续了半个月。而位于大陆中央的圣城虽然没有那么冷，但连续多日的阴沉沉天气也教人提不起劲来。 　　霜雪月的第一个周末，酝酿许久的阴天似乎觉得时间终于到了，在半夜就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很快地就在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 　　冷血动物和变温动物都是比较怕冷的，恶魔搓着小手被冻醒时，睁开眼看到的是不同于在神殿的，被精心布置过的可爱粉色天花板。 　　身边的拜蒙睡得昏天黑地，恶魔推了推他，把冰凉的手往他胸口塞了进去，拜蒙仍旧纹丝不动。 　　这个混蛋精灵，安逸的生活已经让他没有警惕了吗？ 　　恶魔惊呆了。 　　她搓着小手翻了个白眼。 　　明明房间里有伊提亚斯亲自布下的恒温魔法，壁炉里还烧着炭火，身上的被子柔软又暖和，然而恶魔还是觉得冷得慌。 　　对寒冷的敏感几乎是刻在DNA里了。 　　恶魔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再这样她就要像那些低等爬行类一样冬眠了，这当然是不可以的。 　　她想了想，提着枕头踩着拖鞋，出去打开了伊提亚斯的房门。 　　几乎是她刚敲响门的瞬间伊提亚斯便打开了门放她进去，即便是半夜醒来，伊提亚斯的脸上看起来却毫无困意，他似乎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清醒，连睡衣的扣子都扣的一丝不苟。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看见只穿了睡裙的恶魔，伊提亚斯第一时间把她抱到床上盖上了被子，“别着凉。” 　　恶魔拱了拱被子，突然想起她已经很久没有赖在伊提亚斯这里过夜了。 　　从那天晚上开始，之后猝不及防的圣女试炼，周末和阿德莱回家，留给伊提亚斯的时间所剩无几。 　　倒也不是因为她有多离不开伊提亚斯，纯粹是有种自己的东西要跑掉的感觉。 　　现在机会正好的样子。 　　于是恶魔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嗯，很可怕的噩梦。” 　　她甚至煞有其事的重重点了点头。 　　伊提亚斯一点都没有怀疑的，他坐在床边拍了拍恶魔的小脑袋瓜：“那我在这里看着莉亚娜睡，愿神明祝福你今晚你会有一个甜美的梦。” 　　光明神要是出现在她梦里那才是妥妥的噩梦。 　　恶魔摇了摇头，金色的发丝糊了自己一脸。 　　“不行，我要你陪我睡。” 　　“莉亚娜......”伊提亚斯无奈地看着她。 　　“我好冷啊伊提亚斯，”恶魔一把抓住他的手，眼里含泪，“拜托陪我睡，求你了。” 　　冰凉的小手让伊提亚斯半是生气半是心疼。 　　气她大半夜的穿这么点出来晃荡，又心疼她的身体。 　　如果说在那样保暖的情况下这个孩子还是这么冷，只能说身体还没有养好，气血太虚，这对女孩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恶补了许多女性生理知识的伊提亚斯现在当然不可能放着恶魔不管，但是面对恶魔的哀求，他心里的防线几乎是瞬间溃败。 　　“我知道了。”伊提亚斯只好无奈地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恶魔往他怀里拱了拱，冰凉的小手不安分地往他衣服里探去。 　　即便是身体素质非常好的皇太子殿下，也挨不过这样突如其来的冰爽。 　　他连忙拉住了恶魔作乱的小手塞到自己火热的掌心里，下一秒恶魔冰凉的小腿也贴了过来。 　　伊提亚斯：“......” 　　他管不了了。 　　柔软的身体像是之前许多个夜晚那样贴在自己胸口，伊提亚斯揽着恶魔，突然发现女孩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已经长大了不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再过几年的话就会...... 　　他猛地打住了自己的想法。 　　“晚安，莉亚娜。”伊提亚斯在睡着的恶魔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怀里的女孩嘴角甚至微微翘起，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却一点也没有漏进房间里打扰到一室的安静。 第52章 　　怕冷当然是有这件衣服的原因。 　　衣服不保暖的话, 就连神魂也会感觉到寒冷。 　　这个人类女孩的身体在幼小的时候没有好好养着，导致天冷以后总会手脚冰凉，恒温魔法只能说治标不治本。 　　男人的身体就好多了, 尤其是未曾疏于锻炼的身体, 身为圣骑士团团长的伊提亚斯身体素质自然是好的没话说，在寒冬里就像是一颗发光发热的太阳。 　　虽然讨厌光明，但谁会拒绝冬日里的温暖呢？ 　　恶魔一觉睡到了天亮。 　　还以为醒来以后会像往常那样看到穿戴整齐的伊提亚斯, 恶魔睁开眼时却看到了熟悉的胸膛。 　　伊提亚斯还没起床。 　　恶魔把埋在他怀里的脸抬了起来。 　　她不喜欢光, 说过一次早上的太阳刺眼后伊提亚斯就把窗帘换成了厚重的颜色，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冬日清晨过于刺眼的光线。 　　但还是有一丝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了进来进来，顺着地板一直爬到床头, 正好照在伊提亚斯的脸上。 　　少年的银发和淡色的睫毛被照亮了一层金色的光, 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 乍一看竟然有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神圣感。 　　恶魔瘪了瘪嘴，伸出手把他半长的头发弄乱了。 　　神圣感瞬间消失。 　　使坏的恶魔还没收回手，伊提亚斯已经睁开了眼。 　　那双深冬湖泊般的绿眼睛眼底一片清明，不见一丝刚睡醒的茫然，只有淡淡的水汽像是满目的星光。 　　“早上好。” 　　恶魔厚脸皮地笑了笑，试图抽回被伊提亚斯条件反射抓住的手。 　　抽不动。 　　伊提亚斯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大早上使坏的恶魔，他捏着恶魔的小手，发现好不容易养的肉肉的小手又能摸到骨头了, 而且手上也多了不少长期拿着羽毛笔的茧子。 　　那是认真学习的证据。 　　伊提亚斯在心里喟叹了一声，在为恶魔的勤奋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心疼。 　　许久没有与她这么亲密过, 果然只有靠得近了才能发现一些平时没注意到的事情，就像原本只有他腰身高的恶魔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就长高了不少, 直奔他的胸口。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发育的很快, 毛茸茸的兔子睡衣对现在的恶魔来说已经有点小了, 恶魔偏偏又不好好穿衣服，还总喜欢只扣一颗扣子，于是在伊提亚斯的角度来看敞开的领口下有什么几乎是一览无余。 　　伊提亚斯倒抽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头上青筋一跳。 　　少年的掌心热度烫的吓人，恶魔像条毛毛虫一样拱了拱，见他不放手，便把另一只冰凉的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伊提亚斯，有什么东西在戳我。”恶魔的声音天真又疑惑，“你在被子里放了什么？” 　　仿佛是一盆凉水，当头淋了下来。 　　“没什么，莉亚娜该起床了，今天早上想吃什么？” 　　伊提亚斯几乎是瞬间放开了恶魔的手，落荒而逃似的掀开被子，末了又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问恶魔。 　　没意思。 　　恶魔在心里悄悄瘪了瘪嘴，她什么世面没见过，魅魔的同人本她可是看了不少，没想到这种时候皇太子还在装纯情。 　　不过要是逗弄过头起了反效果可不好，于是恶魔咧开嘴，甜甜地说：“像往常一样就好啦，好久没有吃到伊提亚斯做的饭了。” 　　“没问题。” 　　伊提亚斯笑容很勉强。 　　身体上传来的不妙感觉以及刚刚被恶魔冰凉的小手触碰到的时候，那一瞬间过电般的感受让他更加觉得自己是如此不堪。 　　尽管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但在这种时候总是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色调。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冰凉的水熄灭了不该燃起的火焰，伊提亚斯在浴室待了一会，确认自己神色正常后，恶魔已经不在他房里了。 　　他换了衣服下楼，没过多久恶魔便和拜蒙一前一后踩着楼梯来到了客厅。 　　* 　　持续了一周的大雪覆盖了米德加德北方大半的土地，据说这是帝国建国以来最大的一场雪，有些城市似乎还发生了雪灾，所以即使是周末伊提亚斯也不得不加班去帮助皇帝处理这些事情。 　　不仅是雪灾，更是有人散布谣言说是魔王觉醒的征兆，世界即将陷入混乱之类的话语。 　　圣城没有，其他地方有。 　　帝国高层忙得焦头烂额，最近也时常有官员进出圣院，找皇太子商量政事。 　　“天使的话不可能是假的，陛下是不是真的要苏醒了？” 　　看着从天空源源不断降落的雪花，拜蒙像个傻子一样对着天空张开嘴接雪。 　　“父亲大人也怕冷，至少这个雪不是他搞出来的。”恶魔嫌恶地看了一眼这个幼稚鬼，就好像在看一个难以言喻的怪物。 　　拜蒙砸了咂嘴。 　　深渊里充斥着岩浆，从来没下过雪，黑暗精灵居住的地方也是常年温暖，没有温度变化。 　　即便是拜蒙，也是来到人界之后才看到雪的，刚下雪那天他冲进雪地里打了好几个滚，丢人的样子还好没被其他人看到。 　　恶魔对雪没有任何好感，她讨厌这种会带来冷空气的东西。 　　“但是人界真神奇啊，一年居然有四个季节，还有不同的景色，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拜蒙又用手指在雪地里画了一个黑暗精灵的符文，“真想给父亲看看。” 　　恶魔顺手把那个要命的符文给抹掉了，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冒出来加莫的话。 　　【像个没看过雪的广东人】 　　虽然不知道广东人是什么意思......不过形容的是拜蒙应该没错了。 　　今年的冬天漫长的似乎没有尽头，天空一直是阴沉沉的，别说是远在王城的皇宫，就连圣院也像是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然而天使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似的，该上课的时候上课，该消失的时候绝对是一根羽毛都找不到的那种。 　　不要指望严肃的审判天使会因为天气不好就提前给她们放学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年末。 　　霜雪月的最后一天，是米德加德神圣帝国的新年。 　　当年帝国的开国皇帝也是在这个同样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在经历战争后的荒芜的土地上建立了神圣帝国。 　　镶着金边的金红狮鹫旗帜与象征光明神的白金色曜日旗帜，伴随着渐渐升起的太阳一同，写下了新纪元的第一页篇章。 　　无论过去的一年有多糟糕，在新的一年里事情都会变得更好，人们相信着这一点。 　　然而对于这几个深渊来客来说，神圣帝国的新年和意义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 　　恶魔觉得新年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她能吃到更多好吃的。 　　今年的新年因为有乌列尔的存在显得更加特别了一些，尽管天使本人并不是很想参与人类的纪念活动，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拿出来当了吉祥物。 　　伊提亚斯的身份是要回到王城去参加新年晚宴的，而圣院这边则是因为今年的大雪，尽管有传送阵存在，但大部分平民孩子还是选择了留下。 　　一些贵族孩子因为领地比较偏远，因为大雪封路没有直达的传送阵，便也选择了留下。 　　尽管伊提亚斯要表达的意思是想把恶魔也一起带去皇宫给皇帝和皇后看看，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他都认定了恶魔将来会是自己唯一的妻子，但思虑再三，伊提亚斯还是觉得现在为时过早。 　　最后的结果还没有定下，这样会引来非议。 　　所以他只好念念不舍地委托阿德莱好好照顾恶魔，并答应恶魔从皇宫多带一些好吃的给她。 　　阿德莱倒是相当高兴，一早就给恶魔准备了一件鲜红色的斗篷和裙子，恶魔穿上后金发碧眼的样子就像是精灵一般。 　　于是伊提亚斯送的新衣服就被恶魔压箱底了。 　　艾莉森的家在南方，尽管没有受到大雪的困扰，她还是选择了留下。 　　她天天往乌列尔的住处跑，而天使竟然也乐意为她开小灶。 　　乌列尔的意思是只要她们想学，他就不会吝啬，圣女的竞争是公平的，努力者才会有更多的机会和筹码。 　　换句话说，就是逼迫几位候选人想尽办法内卷了。 　　艾莉森到底是选择用年假的时间卷死其他几人，还是借此机会和天使多多相处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她还有拜蒙陪着，至于恶魔...... 　　在年假的第二天便和阿德莱一起回到了阿德莱的老家，遗忘林海边缘的小镇。 　　原因是近些年多兰的身体不是很好，在寒松月的末尾就因为受不了越来越低的温度，选择了回到老家过去这个冬天。 　　阿德莱许久未见母亲，好不容易轮班放假后，便征求了恶魔的意见，带着她离开了圣城去往遗忘林海。 　　是以，艾莉森那边恶魔信誓旦旦给的理由是提前去踩点，万一试炼抽中了遗忘林海呢。 　　艾莉森就看着她表演，冷笑不语。 　　至于天使会怎么想，恶魔表示这和她没有关系。 　　遗忘林海里面的魔兽应该很多吧？ 　　这样就很好玩了。 　　圣城的传送阵亮起，一阵晕眩的感觉过去后，再次睁开眼，就是澄净的蓝天。 　　谁也不知道的是，就在恶魔和阿德莱的这一趟传送阵启动后不久，从另一边来的传送阵就再次亮起。 　　光芒中走出来一个披着斗篷的少女，深灰色的兜帽下漏出了一丝白发。 　　少女搓了搓胳膊，金色的眼睛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 　　“嘶，真冷。” 第53章 　　恶魔和利维坦都没有想到她们就这么直接擦肩而过。 　　而此时的恶魔已经被新的地图吸引了。 　　帝国南部最靠近遗忘林海的城市艾因苏纳, 在南方的俚语里有“绿色海洋”的意思，城市依山而建，站在城墙上就能看到远方一望无际的绿色林海。 　　因为来来往往的冒险者很多, 实际上这片林海边缘的魔兽并没有那么凶猛, 不过再往深处去的话就不一定了。 　　比起西边大气古朴的城市，温暖的南方的建筑都透着一种精致感。房屋大部分是木质的，家家户户都种植了花草, 有绿色的藤蔓爬满墙壁, 藤蔓尖端开着一种黄色的小花。 　　这种温暖的地方才应该是龙待的嘛，恶魔感觉空气里的那股冷意总算没有了。 　　“莉亚娜，跟紧我别走丢了哦。”提着大包小包的阿德莱走在前面叮嘱道。 　　恶魔跟在后面一边不走心地答应着, 眼神黏在了路过的摊位上。 　　摊位上插着几根稻草扎成的柱子, 柱子上用木棍串着一些圆润的五颜六色的糖果, 香气扑鼻。 　　或许是她的眼神过于渴望，摊位老板见她又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便笑眯眯地问道：“小姑娘，第一次来艾因苏纳吗？” 　　恶魔点了点头。 　　“来尝尝看吧，这是艾因苏纳特有的糖果，别的地方买不到的哦~”卖糖果的大妈热情地递给了恶魔一根糖果串。 　　不客气地接下，恶魔啃了一口上面的糖果，眼睛都亮了起来。 　　“怎么样？这可是森林里最好的果子做成的。”大妈叉着腰自豪地说。 　　“莉亚娜, 拿了糖果记得说谢谢噢。” 　　见人没跟上来，阿德莱回头就看到了啃糖果的恶魔, 只好无奈地走过来付钱。 　　一看摊主，还是熟人。 　　“这不是阿德莱吗？”摊位的大妈一下就认出了这个高大俊美的圣骑士, “多兰昨天还在跟我说你要回来了, 这么快就放假啦？回来过冬吗？” 　　“原来是卡丽夫人, 是的，新年快乐。”阿德莱笑着打了声招呼。 　　卡丽把阿德莱的钱退了回去：“这就是多兰说的那个收养的小姑娘吧？真是可爱啊，不用给钱，这连见面礼都算不上呢。” 　　“这怎么好意思……” 　　正直的骑面对慷慨的夫人没有选择这点小便宜，他从随身带的行囊里找到了一份手信递给卡丽夫人：“这是从圣城带回来的一点小东西，希望您别嫌弃。” 　　“圣城来的可是好东西，我怎么会嫌弃？”卡丽也没有推诿，接下了阿德莱的礼物。 　　恶魔舔着糖果看着热情的大妈从叙旧说到有没有在圣城买房职位怎么样月薪多少，看阿德莱的眼神逐渐变成在看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甚至还说要给阿德莱介绍对象，她越说越兴奋，恶魔眼睁睁地看着阿德莱的头上逐渐出现冷汗，笑容越来越勉强。 　　好家伙，老实孩子阿德莱看起来一时半会是走不掉了。 　　身为骑士当然不会拒绝来自长辈的关心，尤其是这个长辈还是一名女士。 　　最后还是恶魔说自己肚子饿了才拯救了阿德莱。 　　从沉重的“关爱”中脱身后，阿德莱松了一口气。 　　无法理解人类这种行为的恶魔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乐意被问工资和结婚的话题？” 　　这要怎么解释呢…… 　　无论哪个世界都会有这种被催婚的存在……尽管多兰平时表现的不太明显很佛系的样子，但这也是因为阿德莱之前经常要出远门的原因，现在阿德莱因为找到了光明魔法的孩子——也就说莉亚娜，被调岗变成圣城常驻的骑士，于是多兰便有机会操心孩子的终身大事了。 　　对于结婚这方面阿德莱暂时没有什么想法，被问到这些问题只有说不清地尴尬。 　　所以面对恶魔的疑惑，他想了想后耐心地解释道：“嗯，就像莉亚娜不乐意被问到期末考试的成绩这样？” 　　恶魔：“……” 　　虽然但是，维吉尔的确是在她的期末成绩单上打了一个大大的“D”，甚至能看出来他写下这个字母的时候十分勉强。 　　恶魔本身对自己是个学渣的事情摆烂了，但看到周围哪怕是拜蒙都得了一个“B”，她就有点微妙的不爽了。 　　把两件事放在一起联想了一下，她沉重地拍了拍阿德莱。 　　“我以前也在维吉尔教授手底下学习过，”阿德莱用怀念的语气说，又一边安慰恶魔，“维吉尔教授的严格大家都知道，今年不行我们还有明年呢，莉亚娜放宽心。” 　　他倒是看得很开。 　　恶魔撅着嘴，却瞬间不开心了。 　　加上从圣城带回来的特产，又在艾因苏纳买了一些必需品，阿德莱的手上提的满满当当，恶魔也帮忙提了两个小包裹。 　　米德加德不是没有空间魔法的道具，但因为开发不完全，到现在也只是少数人才消费的起，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只能用最原始的运输和储存方式。 　　阿德莱雇了一辆马车，在下午的阳光下，马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城，朝着林海边缘的村庄而去。 　　· 　　今年的王城，空气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 　　尽管皇宫内一直有恒温魔法，贵族小姐们穿着漏出大片胳膊和胸口的衣服都感觉不到冷，然而穿戴整齐的伊提亚斯还是感到一股挥散不去的冷意，从这看似热闹实则暗潮涌动的皇宫内，一直冷到身体深处。 　　光明神教的教义强调一夫一妻的制度，除非是妻子生的孩子，与情人生下的孩子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伊提亚斯很清楚自己能够站在这个位置上的原因，不是靠着他那个温柔却懦弱的母亲，而是因为自己足够优秀。 　　否则他的位置应该早就被某个私生子取而代之了。 　　不过是人们想要看到一个和谐的统治阶级，一个稳固的政权罢了。尤其是在黑暗即将冒头的现在，光明之子的身份和天使的降临，以及他绝对的实力，只能说是这个帝国没有他是绝对不行的。 　　但如果光明之子在讨伐恶魔的时候没有活着回来的话…… 　　这也是为什么他迫切想要莉亚娜成长起来的原因。 　　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会护着莉亚娜一天，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如果针对他的人想对莉亚娜下手，他就必须让那个孩子有自保能力，并且—— 　　活着从深渊回来。 　　强大美丽的帝国皇太子，神圣的银发和绿宝石一样的双眼，一身军礼服站在角落，却无时无刻不是人们目光的中心。 　　他站在那里，却好像与这觥筹交错的夜宴灯火格格不入。 　　被神眷顾的光明之子，举手投足间带着皇室的优雅和近乎神明一般的高傲，这样的他却更像是一座供人仰望的雕塑，没有一个人敢去触碰这份神圣的纯洁。 　　因为没人敢去渎神。 　　这样的人无疑是完美的，却又是那么的不可接近。 　　皇帝朝他看了一眼，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他始终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有些过于遥远。 　　遥远得就像神殿里的神像，面对时只能低下头，虔诚地叩拜。 　　身为帝国的统治者，就连皇帝也有点搞不懂有这样的继承人是好是坏。 　　但……不能由一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神来统治帝国。 　　他们自以为是地将皇太子视作高高在上神明的化身，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伊提亚斯想要的。 　　到底是他愿意自己成为神，还是他被捧为了神呢？ 　　没人在意，应该说没人敢去揣测皇太子的想法，甚至在他象征性地出席了一下又离开后，也没有人敢去询问一下。 　　甚至宴会的气氛都宽松了很多。 　　伊提亚斯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只会给人带来压力——尽管这不是他的初衷，实际上他对宴会本身也没有什么兴趣。 　　离开皇宫的宴会厅，沿着左边的走廊走到尽头再上楼，走过一条廊桥，再过三个门就是后花园。 　　这是皇宫里为数不多的伊提亚斯喜欢的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白色的晶莹颗粒在地面上浅浅地铺了一层。 　　石板路每天都有侍从来铲雪，避免来往的人滑倒造成事故，这会新年大部分侍从都在宴会厅，后花园无人在岗。 　　冬天的花园里只有一些常青树，等到来年春天，鲜花才会开满每一个角落。 　　这会连常青树也被白雪覆盖。 　　他已经许久没有来到这里了，之前回来皇宫都是因为工作需要，来去都很匆忙，这会倒是很有时间。 　　顶着纷扬的雪，在后花园找到了不少小时候的记忆。 　　他甚至想着以后带莉亚娜来看看他长大的地方，那个孩子会喜欢这里吗？如果不喜欢的话，他也不会把她一直困在皇宫里，他的小姑娘该是无忧无虑的，永远如此。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寒天风雪中，墙角却有一株坚强的花在冰雪中摇曳，花苞被雪覆盖，却又顽强地站直身体。 　　伊提亚斯认出了这种花，这是一种米德加德最普遍常见的野花，出现在皇宫种满名贵花草的后花园里是会被作为“上不得台面的花”而被拔掉的。 　　运转起光明魔法，伊提亚斯给这朵花渡了一些魔法能量过去。 　　“愿你能够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天。”他轻声祝福道。 　　野花的叶子抖了抖，似乎是在回应着这位仁慈的神明。 第54章 　　恶魔打了一个喷嚏, 声音有点大。 　　这一声吓得阿德莱马上紧张地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恶魔，生怕她有个万一。 　　毕竟现在已经入夜，即便是温暖的南方, 在太阳落山后也还是有点冷的。 　　“莉亚娜, 身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捧着恶魔红彤彤的小脸试了试额头的温度，确认没发烧后松了一口气。 　　不只是因为皇太子的所托，现在莉亚娜是他的妹妹, 阿德莱自然是不想恶魔有什么意外, 感冒也不行。 　　“我没事。”恶魔接过手帕，又吸了吸鼻子。 　　可能是拜蒙在背后骂她吧，没关系, 她一点都不介意。 　　她看着马车前方的不远处, 已经能看到林海边缘的村庄了。 　　这是艾因苏纳地区最接近遗忘林海的村落, 也是阿德莱最熟悉的故乡，尽管许多年未曾回到过这里，他的目光还是露出了深沉的怀念。 　　马车驶入了村庄的旅店，阿德莱付了钱后，提着货物下车出了旅店的院子。 　　现在是晚上，路上还是灯火通明的，一点也不见入夜后的宁静，反倒是有些热闹。 　　最靠近遗忘林海的村庄鲁昂, 一向是各路冒险者行程落脚的首选之地，即将去森林里做任务的, 或者是从森林里回来的，都会选择在这里落脚, 因此酒馆和旅店鱼龙混杂, 喧闹非凡。 　　以前有过冒险者伤害普通民众的消息传出, 后来在帝国颁布了一系列冒险者管理条例和法令，又在这种地方派遣了治安官后，近些年这种事情才变少了。 　　阿德莱下意识地还是不想让小孩子接触那种成年人的世界，便拉着恶魔想快点离开这里。 　　好在大概是即将新年的关系，这会驻留在鲁昂村的冒险者并不多，有些还在酒馆里醉着，恶魔路过时往紧闭的木门里面看了一眼，阴测测地咧开了嘴角。 　　阿德莱回头嘱咐恶魔跟紧自己，恶魔只好有些可惜地瘪了瘪嘴跟上。他带着恶魔拐过几条小路，最后在一棵巨木下的小屋门口停了下来。 　　多兰老远就看到了这一大一小，阿德莱还没走到门口她便迎了上来。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家里都有，说了不用买的，还有这个，这个这个，买多了，你怎么还让莉亚娜给你拿东西？” 　　看到阿德莱这大包小包，多兰半真半假地抱怨着，把恶魔手上抱着的袋子接了过来，全然不管提着重物的阿德莱。 　　不过身强体壮的圣骑士也不会因为这点重量就喊累，进了屋后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钻进了厨房。 　　恶魔闻到了肉汤的香味。 　　她咽了咽口水，矜持地在客厅探头探脑，多兰见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莉亚娜饿了一天了吧？妈妈煮了牛肉汤，先去洗洗手，马上就能吃饭了。” 　　说着，阿德莱便端了一大锅汤出来放在餐桌上。 　　多兰准备的晚餐很丰盛，不仅是牛肉汤，还有奶油和蘑菇玉米粒一起煮的蔬菜浓汤，烤的香喷喷的鸡腿上还滋滋地在流油。 　　在神殿吃了好多天草的恶魔洗了手坐在餐桌边，自己甚至没动手，多兰就帮她堆满了面前的盘子，她专心致志干饭，没去注意多兰在和阿德莱说着什么，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才茫然地从饭盘里抬起头。 　　“啊？”她看了一眼阿德莱。 　　“在说圣女候选的事情，”阿德莱笑了笑，又担忧地问道，“妈妈，你应该没有告诉别人圣女的事情吧？” 　　“当然没有，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是不会乱说的。”多兰看了一眼莉亚娜，嘴角带着微笑，眼神却有些担忧。 　　“怎么会这样呢......这孩子还这么小，怎么这种事情就要她去——” 　　“妈妈，这还不一定呢，”阿德莱打断了她，他看了一眼还在茫然的恶魔，又说，“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天使亲自挑选的，一定是有理由的......” 　　谁也不知道成为圣女之后还要经历哪些考验，即便是顺利当选了圣女，面对那么危险可怕的深渊，说句不好听的，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即便勇者是那个皇太子。 　　气氛有些凝重起来。 　　恶魔不太理解这两个人类对自己的关心，毕竟在她看来不过是换个身份回家的事情，她往嘴里又塞了一块肉，打了个嗝。 　　凝滞的气氛顿时送了下来。 　　“还有很多，别吃太急。”多兰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我还烤了蛋糕在厨房。” 　　听到蛋糕，恶魔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饭后恶魔坐在沙发上啃蛋糕，多兰从楼上抱了一堆衣服下来招呼恶魔去试穿看看，这些都是她最近几天买的，考虑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长得快，她买的尺码都有些偏大，没想到被皇太子养的太好的恶魔身高窜了不少，即便是一个多月前买的，袖口部分还是有些短了。 　　最后能穿的只有裤子和小靴子。 　　以往都是穿裙子的恶魔感觉有些新鲜，而多兰已经被这一身劲装的恶魔可爱到，给她扎了个便于行动的高马尾，这样一来原本穿着裙子的小公主顿时变成了英气飒爽的小骑士。 　　多兰给她头顶的马尾上绑了个鲜红的蝴蝶结。 　　见夜深了，阿德莱催着家里两位女士睡觉，多兰给恶魔准备了房间，她的审美比伊提亚斯那种糟糕的粉色好上太多，清新的绿色飘窗，米色的被子和枕头，看起来十分温馨。 　　然而这样精心准备的床铺恶魔却并没有享受。 　　不如说她完全没有领会到多兰的好意，因为她的心思在来到鲁昂村的时候就被这里若有若无的黑暗气息给吸引了。 　　多兰身上沾染的那些她已经在吃饭的时候悄悄帮她祛掉了，至于其他的—— 　　她蹑手蹑脚地翻出窗台爬上了屋顶，天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变成了黄金一样的竖瞳。 　　有淡淡的黑气从远方像线一样传来，连着村子里的某些个角落，想到多兰今天在餐桌上说“有些奇怪的冒险者”这样的话，恶魔怀疑是又有深渊里的家伙爬上来了。 　　这一定不是加莫的意思。 　　以恶魔对那家伙的了解，如果不是规则和信仰对魔界的影响至关重大，他甚至懒得批任何一个转生到人界的名额，他更希望所有的恶魔都老老实实在深渊搞基建。 　　像这样藏着大量黑暗气息来到人界的家伙，一定走的不是正规通道。 　　既然是这样，她也不用手下留情，不管怎么说也放任这些家伙流窜，姑且先搞清楚到底是谁的手下吧。 　　（恶魔完全忘了自己走的也不是什么正规通道） 　　轻轻跳下房顶，恶魔顺着那股黑暗的气息朝村子里还亮着灯的地方走去。 　　这股气息现在已经有些淡了，冒险者鱼龙混杂的地方各种魔法元素和气味混在一起，让嗅觉灵敏的恶魔忍不住皱起了鼻子。 　　她擦了擦鼻尖，最后在一处酒馆门口停下脚步。 　　若有若无的黑暗气息源头，就在这里。 　　深夜的酒馆仍旧喧闹不堪，醉鬼躺在角落一会大笑一会哭泣，还保持着勉强清醒的，还在面红耳赤地碰杯引吭高歌，唱着跑掉的民谣，酒馆老板在吧台擦着酒杯，时不时使唤着侍者去给客人加酒。 　　平常他是不会把店开这么晚的，但这几天时间特殊，他能做的也只是给这些无家可归的家伙提供住处罢了。 　　鲁昂村是离遗忘林海最近的村庄，来来往往的冒险者有很多生面孔，老板早就习惯了今天还在这里喝酒的家伙，没过几天就传来死在森林里的消息，这基本都是鲁昂村的常态，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也就是多年前村头大树下那个没有父亲的野孩子成了圣骑士这件事。 　　但是—— 　　老板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角落里那几个默默无闻的家伙。 　　他们只是沉默地喝着酒，没有打扰到任何人，却总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气息。 　　甚至大概是发现老板在打量他们，其中一个人抬起头来。 　　那不像是醉鬼的眼神，更不像是活人的。 　　被那可怕的眼神吓到，老板连忙收回目光。 　　嘈杂的酒馆中，这几个五大三粗格格不入的家伙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老板心里也发虚，现在这几个人似乎是终于打算走了，从桌子边站起身时老板甚至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想到这是他见到这几个人的最后一面，等第二天治安官找上门的时候，老板才惊觉发生了什么。 　　“有几个从森林里回来的冒险者死了，就死在酒馆边上的巷子里，太可怕了，是不是遭到了什么魔兽的诅咒，还是说有可怕的魔兽跑到林子外头来了？” 　　多兰早上去了一趟集市听说了这个消息，连新鲜蔬菜都没有买，心神不宁地回来了。 　　这会她刚回来，见阿德莱已经在院子里劈柴，便说了这件事。 　　阿德莱动作顿了顿，随后“啪”地一声，举着斧子重重地劈断了一根树干。 　　“就算是魔兽那也是很深的地方了，妈妈不用担心，”阿德莱笑着安慰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说不定是私仇，治安官会处理好的。” 　　“这私仇也太可怕了……我去看了一眼，那几个冒险者肚子都被掏空了，”多兰心有余悸，她在原地焦虑地走了两圈，“要不你们今天还是别进森林了，干脆别出门了……” 　　“没事的——” 　　“早上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打断母子俩对话的是睡眼惺忪的恶魔。她揉着眼睛走到小院里，看起来对阿德莱和多兰说的事情一无所知。 　　“没有什么，小可爱快去洗漱一下吧，早餐在桌子上，是草莓面包和蘑菇汤。” 　　或许只有可爱的金发天使能够安慰自己受到惊吓的心脏，多兰收起了担忧的表情，不希望恶魔知道这种可怕的事情。 　　“好哒~”恶魔对着多兰和阿德莱笑了笑，又回到屋子里。 　　木门关上的一瞬间，恶魔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咧开的嘴角，牙缝里还有一丝残留的血丝。 　　还是暴露了呀……那么，会怎么样对她呢？ 　　想到阿德莱刚刚看到她的表情，恶魔甚至觉得十分有趣。 第55章 　　其实这件事不怪阿德莱, 只能说是恶魔自己太大意了。 　　她低估了圣骑士对周围环境的敏感度，她能感受到的黑暗气息，阿德莱也能感知到, 即便他是刚成为圣骑士没几年的菜鸟。 　　不属于自己该管辖的事情, 即便是自己的职位比治安官要高，阿德莱也不会去插手，但他还是不放心地想去看看, 却没想到碰上了自己不敢相信的一幕。 　　他不确定在那个巷子里的到底是不是莉亚娜, 又或者那只是那些黑暗生物制造的幻觉，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地抹掉了痕迹。 　　无论是黑暗生物的, 还是圣术留下的。 　　至于恶魔干了什么呢…… 　　她在酒馆门口站了一会儿, 在直接进去和蹲点之间低调地选择了后者。 　　没等多久, 那几个恶魔就顺着恶魔刻意放出的信息找了过来，被恶魔在审问过后轻易干掉。 　　也只能说是这几个人类冒险者倒霉，在森林里触动了战争时期封印恶魔的阵眼，当初封印恶魔的家伙显然学艺不精，这么多年过去了封印的痕迹早就有所松动，所以当封印松动的那个瞬间，这几个人的命运便注定了。 　　他们被封印的时候战争还没有结束，因此也不知道位面规则的存在, 察觉到要被规则消灭的时候，便下意识地占用了这几个人类的身体。 　　恶魔也没有想到这几个家伙胆子这么小, 稍微威胁一下就把作案的过程全交代了。 　　不过想想也是，要是胆子大点的笨蛋, 这会就会在袭击村落的第一时间被消灭掉。 　　现在也没差了, 知道这几个家伙不是自己认识的, 恶魔消灭起来一点都没有心疼留手的。 　　只是比较糟心的是她现在不能弄脏衣服也不能用黑暗魔法，几乎是顶着嫌弃脸用光明魔法去把这几个倒霉鬼给净化掉。 　　因为非常嫌弃，所以也没有想过处理后续问题。 　　阿德莱今天的态度一如往常，看不出来任何问题。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早餐，阿德莱便带着恶魔进了森林。 　　这是之前就说好了的，要带恶魔去森林里玩。 　　本来多兰是不同意的，毕竟村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在吃早饭的时候邻居就带回来消息，说是治安官推测是一种未发现的魔兽做的手脚，让村民们和冒险者们注意最近最好不要进入森林，他会联系教廷来处理。 　　至于那三个人的尸体，被留在了专门停放的地方，等待教廷的人来查看。 　　遗忘林海来来往往的冒险者很多，经常也会有无人认领的尸体，可以说处理这种事情村子的治安官已经轻车熟路。 　　不过这些都和恶魔没有关系了，她根本也没有想到自己使用圣术会留下痕迹，这个痕迹现在被阿德莱抹掉了。 　　恶魔现在就像是个充满好奇心的小女孩，在森林里蹦蹦跳跳，一会追蝴蝶一会追兔子—— 　　如果不是她试图把每一样能吃的不能吃的放进嘴里的话，真的就是个正常的，第一次和哥哥郊游踏青的小女孩罢了。 　　这要是换做往常，阿德莱一定会教育她不要乱吃路边的野果，但现在因为阿德莱心里装着事，所以一路上都有些沉默寡言，连恶魔什么时候走到他前面去了都没有注意到。 　　“阿德莱哥哥还在介意昨天的事情吗？” 　　确认已经离村庄足够远，于是恶魔停下脚步来问道。 　　“嗯……什么？”阿德莱猛地停下脚步。 　　“你看到了的，对吧？酒馆的事情，”恶魔缓缓地转过脸，看着眼前脸色突然变得难看的圣骑士，“那么，要杀了我吗？这里离村子很远，就算杀了我也不会被发现的哦。” 　　她好像一副非常无所谓的态度，把杀和死这种事情挂在嘴边。 　　然而阿德莱接下来的话却把恶魔整不会了。 　　高洁的圣骑士在原地整整愣了三秒钟，紧绷的肩膀一下子松下来，连手里拿着的砍柴刀都有些颇为无奈的样子。 　　“莉亚娜，这是谁教你的？整天把这种危险的词汇挂在嘴边。” 　　“诶？” 　　“还有啊，我为什么要因为你净化了恶魔杀你呢？这不是很奇怪吗？”阿德莱无奈的眼神又凌厉起来，“我生气的是这么危险的事情你竟然不告诉我一声就自己去，本来我是想去偷偷解决的，幸好是神明庇佑，不然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和殿下交代？难道我就不担心你吗？” 　　他叉着腰，伸出一个手指指着头越埋越下的恶魔，在一连串教训的话说完后，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揉了揉恶魔的小脑袋。 　　“下次不要擅自行动了，好吗？你还不够强大，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噢......”恶魔脚尖踢了踢地上的枯枝，这幅样子明显就是有些不服气。 　　“莉亚娜——”阿德莱稍微抬高了一下音调。 　　“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为了防止他没完没了的教育，恶魔赶忙立字据。 　　阿德莱这才满意。 　　但他仍旧没有完全放心，于是这踏青郊游的一路上就在阿德莱的碎碎念中渡过了。 　　比伊提亚斯还要啰嗦的那种。 　　恶魔揉了揉快要起茧子的耳朵，实在想象不到世界上竟然还有比加莫更加啰嗦的家伙。她之前一直以为是阿德莱发现她这个人类的衣服下面其实是恶魔的神魂，却没想到她和阿德莱的脑回路根本不在同一个上面。更重要的是，导致恶魔有这种担忧的，恰好是她会恶魔的语言，深渊战败不过短短三百年，不存在语言不通的情况，那三个恶魔见她一身光明气息都准备跑路了，愣是被恶魔用神魂的力量勾了回来。 　　好在只是三个咸鱼，被她轻而易举地解决掉。 　　圣骑士对黑暗能量很敏感，这也正是恶魔担心的。 　　既然阿德莱现在误会了……不管真假，这都是件好事，这意味着她不至于又要去费尽心思在被法则赶出去之前再找一件衣服。 　　不过圣术使用居然会留下痕迹……这个还是要注意一下，话说乌列尔教的时候没说吗？ 　　（其实是说了，只是恶魔没有听而已） 　　采蘑菇的小姑娘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往某个方向看去。 　　“怎么了莉亚娜？”注意到她的动作，阿德莱问道。 　　突然，他脸色大变地一把拍掉恶魔手上的蘑菇，迅速抽出手帕给她擦干净了手。 　　动作无比娴熟，显然是做了许多遍。 　　“莉亚娜，说了颜色显眼的都是毒蘑菇不要乱吃，这是第三次了。”保姆哥哥阿德莱非常心累。 　　恶魔瘪了瘪嘴，指着那个方向说：“在那里。” 　　“什么？”阿德莱望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昨天那几个家伙出来的地方。”恶魔说完，丢下这句话后撒丫子地跑了过去。 　　勉强算是在黑暗精灵的森林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因此在密林中穿梭时倒没有磕磕绊绊地情况。 　　阿德莱见状只好赶忙跟上去。 　　他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毕竟他以为的“莉亚娜”是在森林边长大，而他是在遗忘林海长大，对这种地方十分熟悉。 　　阿德莱很快便追上了恶魔。 　　正午的时候他们到达了那个地方。 　　这里算是森林深处的外围，附近已经有了一些高阶魔兽留下的痕迹，阿德莱用随身的柴刀砍掉面前的荆棘勉强清理出一条路，看到小脸上和衣服上已经有不少划痕的恶魔，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但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恶魔的事□□关重大。 　　他都没有发现的细微痕迹，莉亚娜却发现了。只能说这孩子的确是被神明眷顾着的，他并不后悔当初把她从罗格村带出来，却又后悔把她送到圣女选拔的风口浪尖。 　　“到了。”恶魔说。 　　可是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更加茂密的林海，荆棘和灌木还有树根严严实实地切断了道路，树叶遮蔽了天空，掩盖了一切痕迹。 　　“这里什么都没有，难道是——” 　　阿德莱伸出手，果然感受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魔法波动。 　　即便这是一个十分粗糙的障眼法，但没有魔力的人的确感受不到，只能说是那几个冒险者相当倒霉，才闯入了这里。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为了以防万一阿德莱并没有选择直接打破结界，他找了一处薄弱的地方，稍微用了一点魔力，就带着恶魔挤进了结界。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芜的空地，中央似乎插着一根棍子。 　　遗忘林海曾经就是这样荒芜的地方，因为在创世神离开后，神之纪元的战争一直持续到了光暗纪元的最后，持续的战争让大地上一片荒芜，而这片空地，像是被时间遗忘的地方，还留着当年的千疮百孔。 　　阿德莱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自己的剑，他把剑横在身前，身体的感知调到了最大。 　　不确定这里有什么，保持警惕总没错。 　　“莉亚娜，从现在开始站在我身后不要乱走。”阿德莱叮嘱道。 　　恶魔“……”了一下，还是选择接受了阿德莱的好意。虽然即便这里有危险，对她来说真的也不算什么。 　　这一片空地大概有一个广场那么大，阿德莱举着剑，带着恶魔慢慢靠近这里唯一的线索。 　　荒芜的大地上还残留着战争的伤口，深黑色的土壤上不知道是谁留下的血迹，如果不是周围一望无际的林海，甚至会让人有深处战场的错觉。 　　结界内部失去主人的魔法元素只剩下一点零星的活动痕迹，似乎没有什么危险了的样子，在接近那个最初看到的棍状物体后，阿德莱收起了剑。 　　那是一根魔杖。 　　“是教廷的东西。” 　　上面的花纹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阿德莱勉强从残留的痕迹中辨认出来，这是曾属于某位圣职者的东西。 　　“他很菜，这种程度的家伙还要用自己的命去封印。” 　　恶魔啧啧地砸了咂嘴，换来阿德莱略带责备的一瞥。 　　她连忙收声。 　　“对前辈稍微尊敬一下……”阿德莱叹了一口气，从胸口拿出刻有光明徽记的吊坠，对着这根手杖念了一套超度的经文。 　　啧，人类，不知道为什么人类就喜欢这种无意义的行为。 　　恶魔不能理解圣骑士那颗仁慈的心，就像人类不能理解为什么深渊的恶魔都那么凉薄一样。 　　她在周围转了转，除了魔兽和之前的冒险者闯入的痕迹外，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有不寻常的波动，一直从那个手杖上传来。 　　确认阿德莱的仪式结束后，趁着他没注意，恶魔一把拔出了插在地上的手杖。 　　阿德莱：“！！！” 第56章 　　阿德莱劝了自己莉亚娜只是调皮她不是熊孩子, 她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即使是劝了自己半天，阿德莱也还没缓过气来。 　　就在他想再“教育”一下恶魔的时候，恶魔一句“有东西”, 把他拉了回来。 　　“这是……？”他低下头, 看到下面斑驳的土壤中露出的东西。 　　“好像是个机关。”恶魔说。 　　她手上还拿着那根破旧的手杖，准备随手扔掉的时候，在阿德莱严厉的眼神下选择了轻轻放下。 　　见阿德莱脱下斗篷仔仔细细地将这块“垃圾”包了起来, 恶魔瘪了瘪嘴。 　　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地上这个机关吸引了。 　　刚刚拔起来没用多大力, 她就知道这个下面果然有东西，这会拨开上面的沙子和土壤，露出来的机关只有一块凸起的石头。 　　没有花纹, 没有文字, 也没有警告。 　　看起来这里不仅封印了那三个恶魔, 还藏了些别的东西。 　　又用魔法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别的东西后，阿德莱深吸一口气，轻轻按下了开关。 　　都走到这一步了，不按一下感觉白来了。 　　这是，此时这对塑料兄妹一致的想法。 　　当然阿德莱还是谨慎的，他防护魔法都准备好了，万一出了什么事能第一时间跑路。 　　然而机关按下去后, 只是很普通地打开了。 　　斑驳的石板下，是一个木箱子。大概是时间放的太久, 箱子外面的锁已经坏掉了，阿德莱小心翼翼拿出来的时候, 接触到空气, 木箱子已经彻底腐朽, 只能从残破的外壳上勉强找到一个枯树的图案。 　　看起来阿德莱也不认识那个图案的样子，对着研究半天也没有线索。 　　恶魔默默记下了这个图案，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想起还在圣院里的，万能的艾莉森。 　　在小箱子的碎屑中，恶魔扒拉出来了一封信和一张残破的羊皮纸。 　　当年的纸张本身效果就不是很好，在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刻就碎成了渣，想要再去辨认上面的字迹已经不可能了。 　　“可惜了，要是还能复原，就能知道当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阿德莱颇为惋惜地说道。 　　好在羊皮纸这种东西还能保存很久。 　　小心翼翼地打开后，里面只有奇奇怪怪的花纹。 　　“好像是一张地图，”恶魔凑过去看了看，“只有一部分，要是有其他的就好了，难道是什么宝藏吗？” 　　三百年前的宝物……好像也不是特别值钱的样子……不对！ 　　阿德莱摇了摇头把被恶魔带偏的思维拉了回来。 　　的确，这张地图的历史似乎相当久远，用的材料也不像是普通的羊皮。阿德莱实在看不出来这张地图的来历，上面也没有任何文字和标注，说是地图甚至有些过于勉强了。 　　想要知道有什么，除非也找到其他的地图碎片。 　　但这片地图的形状，也看不出来到底剩下的还有几份，会在哪里。 　　阿德莱直觉这份地图很重要，必要的话需要交给教廷……不，交给皇太子。 　　他想了想，仔细地包好了地图收进怀里。 　　等回到圣城的时候，他亲自交给殿下好了。 　　两人又在这片空地其他地方找了一下，确认了没有其他漏掉的东西后，眼看着天已经擦黑，现在回去可能要在林子里过一夜。 　　阿德莱想了想，干脆就在这个结界里面过夜还比较安全，也没有魔兽闯进来。 　　插在广场中央的手杖正式支撑结界的钥匙，手杖□□后结界就失去了补充，但撑一晚上应该是没问题的。 　　等他们走后，或许这里也会随着时间渐渐变成森林的一部分吧。 　　本来是计划一天之内来回，阿德莱也没有带帐篷，这会只好去外面砍了一些树枝，又搬了一节不知道被哪个魔兽弄断的树干给恶魔当小板凳。 　　阿德莱生了火，拿出恶魔今天采蘑菇的小袋子，无奈地从里面挑出毒蘑菇，顺便还教恶魔怎么辨认，把蘑菇煮了一锅汤，又把土豆丢进去，用锅盖热了一下早上带来的面包。 　　对食物没那么挑剔的恶魔吃的很香。 　　她饿了一天了，看着被阿德莱丢掉的毒蘑菇心里十分可惜。 　　吃完后她打了个哈欠，就靠着阿德莱昏昏欲睡。 　　阿德莱无奈地帮她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又把外套脱下来盖在恶魔身上。 　　林间的晚风和燃烧树枝发出噼啪响声的篝火，让他想起了刚把莉亚娜从罗格村带回来的那会。 　　才过去短短半年，罗格村的傻姑娘就完全变了个样子。 　　稻草一样粗糙的头发变得柔软又蓬松，瘦小的脸蛋被养的圆润的粉粉嫩嫩，身高也高了不少。 　　皇太子对这个孩子的确很用心，这让阿德莱更加确认他把莉亚娜带出来是个明智的选择…… 　　只是…… 　　他也没有想到战争这么快就要卷土重来，莉亚娜也成了圣女候选人。 　　想到之后皇太子让自己去罗格村调查的事情，阿德莱又是一阵心乱如麻。 　　还是……不要让莉亚娜知道好了。 　　* 　　第二天下午两人又在遗忘林海里找了些稀有的药材和蘑菇，路上碰到的低阶魔兽都被阿德莱轻易打败。 　　除非是一定要拼的鱼死网破的，大部分魔兽阿德莱都只是用威慑和小魔法吓唬走，没有取走那些魔兽的生命。 　　这让馋肉的恶魔感到非常可惜。 　　用圣骑士的话来说就是，魔兽也是这个世界上的生灵，只要它们还没伤害到人的性命，圣骑士就不会滥杀无辜。 　　“它们只是自己家被人闯入，有些害怕罢了。”阿德莱说，“就算莉亚娜不是圣女，但莉亚娜你要记住，谁都没有权利去没理由地剥夺其他无辜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权利，即使是罪大恶极的人，也该交由法律审判。” 　　他的话在恶魔看来有些天真，甚至有些理想主义。 　　按他的话这样说，那冒险者又算什么呢？ 　　毕竟深渊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加莫也不会想要去做这些给自己加深工作负担的事情。 　　不听话的直接抹杀掉，只要拳头够硬，就能省掉一堆接踵而至的麻烦。 　　恶魔自认为自己是一头好龙，她很尊重并且很感激变成自己食物的家伙，当然在吃饱以后她也不会以玩乐的姿态肆意去践踏其他的生命。 　　她和那些贪得无厌的家伙不一样，和人类也不一样。 　　“如果无法改变他人的想法，那就做好自己。”面对恶魔的疑问，阿德莱这么解释道。 　　回到鲁昂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多兰一脸担忧地在门口等着，见两人毫发无损地回来，提了一晚上的心脏总算落了地。 　　她先是帮阿德莱卸下了身上的包袱，见他身上还带着那根手杖，想去拿下来，被阿德莱阻止了。 　　“这还能是什么宝贝不成？” 　　多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又递给恶魔一条毛巾：“莉亚娜，林子里跑两天肯定累了吧？快去洗个澡换个衣服，热水我一早烧好了，在浴室呢。” 　　“好~”恶魔甜甜地应着，踢掉了靴子就拿着毛巾进了浴室。 　　见她走了，多兰这才忧心忡忡地小声说：“教廷来人了。” 　　阿德莱换衣服的动作一顿：“教廷来人了？” 　　“说是待会就到了，”多兰点了点头，“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前天那三个……” 　　“应该是，等会我收拾一下去看看。”阿德莱说。 　　见状，多兰也没再多说什么，她去厨房做了饭，恶魔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正好吃上。 　　她换了一条碎花的小裙子，赤着脚穿了一双小拖鞋。 　　今天的阳光很灿烂，温度也有点高，穿这一身正好合适。 　　对多兰和阿德莱的对话一无所知，恶魔吃完饭，等多兰给她扎了个双马尾后，外面的院子就来人了。 　　多兰和阿德莱对视一眼，过去开了门。 　　前来的正是鲁昂村的执政官。 　　他是个长相看着就很严肃的中年男人，胡子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官服上扣子也严谨地扣得整整齐齐。他身后还站着一队圣骑士，骑士们没有穿铠甲和披风，只是最平常的军装，却仍旧有一种凌厉的气势。 　　之前生活在圣城，不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所以多兰倒是没有慌张。 　　“执政官汉斯·蒙奇，这里是多兰家吗？” 　　“是……请问大人来此拜访，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仍旧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 　　“你不用紧张，只是简单地问个话，”汉斯·蒙奇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家里只有你吗？” 　　“噢，我和我儿子女儿都在，我这就去叫他们。”多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正准备喊人，恶魔就推开门走了出来。 　　“妈妈，阿德莱让我问你把我的蘑菇放哪去——” 　　探出头的恶魔话说到一半，就看到一整队的金光闪闪的生物，差点闪瞎她的眼睛。 　　更重要的是，这里面还有个相当眼熟的家伙。 　　这个瞬间恶魔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她擦了擦眼睛又掐了掐自己的脸颊，尖锐的痛感告诉她并不是在做梦。 　　很快阿德莱就出现在她身后，恶魔给他让了路，两人也来到院子里。 　　“咳咳，”执政官清了清嗓子，手里翻了翻手下带过来的资料，“多兰，没有姓氏，有一个儿子阿德莱，目前在圣城任职，圣骑士第三小队巡逻队长……这些没错吧？” 　　他看了一眼阿德莱，得到阿德莱的肯定后他又问：“前天晚上酒馆发生的事情我相信你有所耳闻，那么对于此事你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阿德莱斩钉截铁，“我这几天是在休假，当时急着回家，并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圣骑士一年到头的确只有这几天的假期，阿德莱这么说也情有可原。 　　执政官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这一小队的圣骑士，像是得到了谁的肯定后，合上资料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知道了。” 　　浩浩汤汤地来，又走的十分突然。 　　就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多兰还有一种非常不真实地感觉。 　　只有阿德莱和恶魔知道，执政官当时是在看谁。 　　那就是本该在皇城的太子殿下，伊提亚斯。 　　问题是，为什么伊提亚斯会出现在这里？ 第57章 　　不仅是恶魔, 阿德莱也想不通为什么伊提亚斯会不打一声招呼就来到这个遗忘林海边缘的小村子。 　　正常情况下他这会应该是在王城的皇宫里，在花园里享受着下午茶和宴会，而不是因为一件小事情就这么离开。 　　事实上, 这正恰好是伊提亚斯离开皇宫的理由。 　　并且他这次明显就是隐瞒了身份, 看起来似乎只有执政官知道他独自前来，就是不清楚那一队圣骑士里面有没有他的人。 　　既然他是有意要隐瞒身份，阿德莱想了想, 并不打算就这么直接去见伊提亚斯。 　　时候未到。 　　然而恶魔是有点头疼的, 她原本以为来到了鲁昂就可以放飞自我好好玩耍，结果森林里的魔兽都没吃到几口，也没尝到魔兽晶核的味道, 伊提亚斯就来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家里玩到一半突然被告知老师来家访一样, 相当扫兴。 　　当然, 没有说伊提亚斯扫兴的意思，绝对没有。 　　等到晚些时候，恶魔和阿德莱在帮多兰做饭时，便被上门的村官告知执政官有请。 　　兄妹俩面面相觑一眼，知道是伊提亚斯应该已经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了，阿德莱只好无奈地放下手里的菜。 　　“我们去去就回，妈妈。” 　　面对担忧的母亲，他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这么安慰道。 　　“什么？为什么莉亚娜也要去？……你还拿那个棍子做什么？”多兰不解。 　　“有用。”阿德莱却有些含糊其辞。 　　“我们会回来吃饭的。”恶魔眨了眨眼, 舔干净了手上小蛋糕的奶油。 　　她念念不舍地看了一眼还在炉子里烤着的蛋糕，看来只能回来再吃了。 　　· 　　其实到了地方以后伊提亚斯也觉得此举有些不妥, 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艾因苏纳了。 　　这是他少有的失去冷静的冲动, 几乎可以说是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 当听到鲁昂村疑似出现恶魔的消息时,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村民的安危，而是在那里度假的莉亚娜。 　　伊提亚斯知道自己的想法不该是这样的，但把“圣女”但安危放在第一位又好像没什么不对劲。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皇宫的餐厅里，是继皇家晚宴之后，与教皇夫妇的新年第一顿家庭餐，这是每年都要进行的活动，哪怕餐桌上没有一个人说话，互相之间只有礼貌的疏离和看似和睦的假象罢了。 　　他还记得提出要去鲁昂村亲自调查的时候，皇后脸上明显放松下来的神情，而教皇嘴上说着不合适，却并没有阻止他。 　　没关系，不和睦的家庭关系，实际上并不宠爱他的父母，他都能接受。 　　因为帝国的继承人只能是他，只要他还好好地活着，教皇就绝对不会冒着触怒光明神的风险换掉他这个“神之子”。 　　多么讽刺。 　　伊提亚斯灰暗的心情，只有在看到那个孩子，看到莉亚娜的时候，心里的阴霾才会散去。 　　即使穿着很简单的，像是乡下女孩的小碎花裙子，她身上也有一种伊提亚斯永远无法拥有的生机与活力，金色的头发像是太阳的光芒，眼睛碧蓝得像是秋日澄净的天空。 　　那是他的女孩，也只能是他的。 　　因为是隐瞒了身份来到这里，目前只有执政官知道他的身份，稍微调查了一下案发现场他就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以伊提亚斯的魔法和圣术造诣，他能够看到大部分人看不到的痕迹。 　　所以即使被阿德莱抹掉的痕迹很微小，他还是找到了。 　　关于圣女的消息，圣城是下达了封口令的，目的就是为了再试炼完成之前，确保每一位圣女的安全，避免上一任的情况再次发生。所以神圣帝国的一般民众实际上只知道有圣女这回事，但圣女是谁这样比较具体的信息，就只有圣院的学生知道。 　　圣院的学生也是被下了封口的魔法，确保事情万无一失。 　　所以即便鲁昂的执政官怀疑，伊提亚斯也不会透露一星半点。 　　借着职务之便，他总算在处理完这件事后，才有时间去找那个孩子。 　　但是……冒昧拜访的话……想到白天看到的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伊提亚斯又犹豫了。 　　最后他想了许久，只好以“公务”的名义，用执政官的由头去叫莉亚娜和阿德莱过来。 　　他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只有在涉及到那个孩子的事情候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 　　“殿下。”阿德莱普一进门，便恭敬地单膝跪下。 　　那根手杖被他放在脚边，直到伊提亚斯让他起来，他才把手杖又拿起来。 　　恶魔乖乖站在阿德莱身后。 　　“免礼。”伊提亚斯点了点头，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 　　“殿下突然造访鲁昂村，是关于恶魔的事情吗？”阿德莱问道。 　　能惊动皇太子的，阿德莱想来想去，也只有前天晚上发生的那件事了。 　　“没错，”伊提亚斯翻了翻办公桌上的文件，“那三个人的资料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和恶魔毫无干系，你这边有什么线索需要汇报吗？” 　　阿德莱看了一眼莉亚娜，把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的告诉了伊提亚斯。 　　于是熊孩子就遭到了两位家长凝视。 　　恶魔假装望天：“下次一定。” 　　明知道她这个“下次”是在搪塞，但事情已经过去，该教训的也教训了，这会伊提亚斯也不好说什么，只给了恶魔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她自己领会。 　　“殿下，还有这个需要您看看。” 　　阿德莱把刚刚拿过来的手杖放到伊提亚斯房间内的唯一一张桌子上。 　　“这是……手杖？”伊提亚斯拆开仔仔细细包好的布包，他把这根手杖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神色逐渐凝重。 　　“你从那里得到它的？”他放下手杖，看着阿德莱问道。 　　皇太子平时脸上总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这会连他都微微皱起眉头的话，显然事情并不简单。 　　阿德莱连忙解释说是在森林里和莉亚娜一起发现的。 　　“还有别的东西吗？”伊提亚斯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 　　“还有一张残破的羊皮纸，我认为这是一张地图的一部分。”阿德莱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张羊皮纸。 　　伊提亚斯抖开那张羊皮纸，眼神闪了闪。 　　这次他没有再问别的问题，只是说了一句：“你做的很好，这个东西很重要，我会想办法找到剩下的地图，如果还有什么关于恶魔的线索，你可随时禀报我。” 　　“是，殿下。”阿德莱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非常想问伊提亚斯还有没有别的事，毕竟多兰还在家等着他们回去吃饭。 　　伊提亚斯显然也不是什么不体贴部下的人，现在事情已经调查清楚，还有了意外的收获，于是便爽快地放走阿德莱。 　　“莉亚娜留下和我一起吧，不能保证还有没有别的恶魔，你和我待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他说着看起来相当有道理的，冠冕堂皇的话，却让恶魔离开的脚步留在原地。 　　不！ 　　恶魔内心在尖叫。 　　她想回去吃蛋糕，她一点儿也不想跟着伊提亚斯一起吃草。 　　于是她死死地拽着为难的阿德莱衣角，脱口而出：“那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吃就好了嘛。” 　　阿德莱：“！” 　　这样的邀请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即便是阿德莱，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邀请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殿下去他们的小家吃饭。 　　不是嫌弃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觉得，像皇太子这样的人，不适合。 　　但适不适合还是本人说了算，所以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伊提亚斯看向阿德莱。 　　“可以吗？” 　　还是礼貌地询问一下主人比较好。 　　阿德莱惶恐极了，但是他敢拒绝吗？当然不敢的。 　　于是还在想儿子女儿怎么还不回来的多兰，就发现自己孩子们出去一趟，还多带回来一个人。 　　“这是……？”她疑惑地问道。 　　“是我的……”阿德莱忐忑又艰难地斟酌着用词。 　　“同僚，”伊提亚斯接过了话，“今天有和执政官大人一同前来，发现是阿德莱的家，便冒昧前来拜访。新年快乐，多兰女士。” 　　他的嗓音优雅，文质彬彬的同时又有一种出尘的不凡气质，在放下姿态的时候一下就得到了多兰的好感。 　　多兰没有发现自己儿子身上的不自然，她脸上的表情从疑惑瞬间变成了热情，连忙招呼着伊提亚斯坐下。 　　阿德莱想让伊提亚斯坐主位，伊提亚斯不着痕迹地拒绝了。 　　他坐在恶魔边上。 　　见状，阿德莱也不好再说什么。 　　并不是他有多害怕伊提亚斯或者别的什么，在骑士的观念中，对于上位者的尊敬是要求刻在骨子里的，所以尽管阿德莱表现得非常自然，但在细心的多兰看来还是有一丝微妙的违和感。 　　更何况，这个“同僚”身上那种天生的高高在上的气质，还有一举一动间的优雅，并不是生活在底层的平民能够拥有的。 　　或许是个贵族，多兰这么想到。 　　想到之前阿德莱说起他刚接到莉亚娜的时候，多兰便热情地问道：“你就是那位阿德莱经常提到的圣骑士格西亚吗？” 　　阿德莱差点一口呛到。 　　他用眼神疯狂暗示多兰，但多兰已经无法接收到阿德莱的暗示。 　　伊提亚斯礼貌地微微笑了笑，到底还是没有直接占用属下的身份，他无比自然地把手里切好的牛排混着蔬菜塞进恶魔的嘴里，又擦了擦她嘴角溢出的酱汁，一边说：“我不是格西亚，您叫我……伊亚斯就好。” 　　“伊亚斯……好的，伊亚斯先生，我们家孩子平时添麻烦了，还请你多多关照。”多兰没有发现这个名字有哪里不对，她看着恶魔和伊提亚斯明显有些亲密过头的互动，喜悦地说，“看起来我们家莉亚娜很喜欢你，她平时都不乐意吃蔬菜的。” 　　“我们在圣院就认识了，莉亚娜很听话，是吗？”伊提亚斯微笑地看了一眼龇牙咧嘴的恶魔，毫不留情地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夹杂着蔬菜的肉。 　　可恶啊，又不能不吃。 　　他们其热融融了，恶魔却气得半死，只有阿德莱生无可恋。 　　餐桌上的伊提亚斯相当健谈，和平时惜字如金的高冷样子判若两人，他的教养和学历，还有彬彬有礼的态度和广阔的学识，无论多兰说什么他都能接上，把多兰哄得心花怒放。 　　一旁的恶魔和阿德莱都惊呆了。 　　最后多兰礼貌地表示他想来的话随时可以再来，并为阿德莱有这样的朋友感到相当高兴。 　　毕竟因为没有姓氏的关系，阿德莱小时候也没什么朋友，成为圣骑士后周围也没有什么固定的朋友，现在有伊亚斯这个朋友了，多兰更希望阿德莱和他多打好关系。 　　她这么对阿德莱说的时候，阿德莱只有惶恐。 　　他站在多兰身后看着准备离开的伊提亚斯一句话都不敢说，只祈求皇太子不要介意今天发生的事情。 　　入夜的时候，恶魔又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蹑手蹑脚地翻出窗户，确认这次不会再有阿德莱跟踪了，才放心地出了门。 　　阿德莱家附近有一处小山坡，恶魔晚上吃多了，打着嗝走过去的时候，果然看到了伊提亚斯。 　　他站在山坡上，好像等了挺久。 第58章 　　“打扰你睡觉了吗？”伊提亚斯问道。 　　南方夜晚的潮气很重, 他的发尾和身上已经沾满了森林的气息。 　　恶魔摇了摇头。 　　实际上她晚上吃的有点多，这会只不过是睡不着而已。 　　那随了伊提亚斯的意，大半夜出来吹吹冷风谈谈人生的也没什么。更重要的是, 皇太子的神色好像欲言又止, 也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恶魔决定开门见山。 　　“你现在应该在王宫参加宴会，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恶魔歪着头问道。 　　她看见伊提亚斯动了动手指，山坡上出现了一块野餐布。他坐在野餐布上, 点了点身边的位置, 于是恶魔只好拍拍裙子在他身边坐下。 　　“只是想来就来了，莉亚娜不欢迎我吗？”皇太子用相当失望的语气夸张地说道。 　　低下来的视角反而能看得更高。 　　米德加德的大气非常通透，抬头就能看到无边际的星空。 　　漫天星斗并没有败给双月的华光, 冬天甚至能看到双月边的月环。这是在深渊里看不见的景象, 因为漆黑的深渊里只有血红的虚假月亮, 那还是加莫安上去的。 　　“带头说谎。”恶魔瘪了瘪嘴，她仰着头看着星空，话却是对伊提亚斯说的。 　　“那莉亚娜会原谅我吗？”伊提亚斯厚着脸皮道。 　　他捏了捏恶魔柔软的小指头，最后又忍不住牵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恶魔看了他一眼，得到的只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微笑。 　　算了…… 　　总觉得，他现在的眼神有些……恶魔形容不上来那个词，就好像是他现在非常需要一个地方待着的样子，不被任何人打扰的那种。 　　大概是跟家里人吵架了吧？ 　　恶魔想到自己每次和加莫吵架的时候, 她无论如何也吵不赢加莫，因为加莫总是有理由, 恶魔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不讲道理的蛮横，奈何加莫比她更不讲道理。 　　她吵又吵不过, 打又打不赢的时候, 差不多也是这样自闭。 　　想到这里, 她安慰地拍了拍伊提亚斯的头。 　　“原谅原谅，下次难过的话你也可以跟我说，就像你总是让我和你说我在圣院里不开心的事情。” 　　相当敷衍的小大人语气，却让伊提亚斯勾起嘴角。 　　“和莉亚娜在一起已经能让我忘记所有的不开心了。”他郑重其事地说。 　　皇太子很少这样直接说出这种表明心意的话，这句话过于直白，以至于让恶魔这个厚脸皮都愣了愣。 　　她伸出指尖刮了刮伊提亚斯的掌心，却被反过来紧紧握住。 　　伊提亚斯看见他的小姑娘，碧蓝的眼睛如同澄澈的汪洋，倒映着漫天的星辰大海，明明是天使一样可爱的脸蛋，在这里面却装着一个过于狡猾的内在。 　　像黑暗一样，狡猾地，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他的光明，引着他堕入无尽的深渊。 　　从未有过的，名为占有的情感。 　　夜色深沉，黎明未至，辰夜在月光中滋长，将华光吞噬，直到世界归于沉寂。 　　恶魔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有嘴唇上冰凉的触感。 　　差一点，光明的神之子就要被引诱者亲吻黑暗。 　　实在太危险了。 　　那双装满星辰的眼睛一片澄澈，她似乎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就这样看着他，越是这样越是像在冷冷地看着一场名为神明堕落的戏码，让他无端烦躁。 　　至少现在不可以。 　　最后冰凉的触感移到了额头，就像以前那样，却又好像多了一些别的意味。 　　“伊提亚斯……”扯住他的袖口，看着眼神狼狈的神之子，恶魔的嘴角缓缓勾起弧度，“你刚刚为什么吻我？” 　　看啊，越是这样单纯无知的话语，越是能够引起他内心深处的黑暗。 　　映衬得他如此不堪。 　　“因为我的莉亚娜太可爱了。”用缓慢的语气，几乎用尽全力才压下去的心跳，他这么解释道。 　　他必须承认，在看到这个孩子和阿德莱一家其热融融的时候，心里名为嫉妒的黑暗情绪在不可自拔地滋长，在阴暗的角落里，滋长着。 　　“过完假期后就是圣女试炼了吧？莉亚娜要好好加油呀。” 　　最后，他扯开了话题。 　　哪壶不开提哪壶。 　　恶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可能这就是身为“家长”刻入了潜意识里的对学习的担忧吧，总之原本很好的气氛就这么无了。 　　哼哼，好像成为圣女也没什么不好的，圣女可以和皇太子一起行动，也没有不长眼的打扰，等到了深渊，那还不是恶魔说了算？ 　　打晕伊提亚斯，丢掉这件衣服，再把人扛回黑暗神宫。 　　非常简单的事情。 　　等到了那个时候，恶魔想，她一定要让这个口是心非的皇太子说实话。 　　他的花言巧语只能对她一个人说。 　　恶魔美滋滋地想到。 　　她打了个哈欠，更加肆无忌惮地挤进伊提亚斯的怀里。 　　脑袋下的身躯只是稍微绷紧了一瞬，又马上放松下来，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相当熟练。 　　天空之上，亘古的双月与星辰，仍旧千万年如一日地照亮着米德加德的土地。 　　* 　　除了月光与星辰以外，再没有人知道，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足以改变米德加德的未来。 　　暗自下定决心的恶魔，仍旧处于得过且过的状态中，一直到圣院开学。 　　霜雪月带来的凛冬已经离开，却仍有一丝寒气在大地上挣扎。冰雪还未消融，早春的枝芽却已经挂满枝头。 　　多兰非常不舍得两个孩子，临行前往恶魔的小书包里塞了一袋接一袋的艾因苏纳地区特产，提着大包小包的阿德莱头痛不已，尽管他一遍一遍地说不用了，圣城里什么都有，却还是被多兰无视掉。 　　以至于恶魔艰难地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圣殿宿舍时，艾莉森还吓了一大跳。 　　她看着恶魔面无表情地从包里掏出那些零食——还有口袋里也有，忍不啧啧道：“你这是去打劫了吗……等等！这个这个！这不是史莱姆饮料吗？” 　　看到恶魔掏出来的东西，她拿起其中一样眼神发光。 　　那是一些在恶魔看来像果冻一样的糖块，和史莱姆完全搭不上边。 　　恶魔对史莱姆的印象不是那么的美妙，蚀骨荒原里也有一些火焰史莱姆，这种不可爱的小东西总是会趁她睡觉的时候钻进她鳞片的缝隙里，清理起来十分麻烦。 　　“这个是要丢进水里的，像这样。”艾莉森在房间里翻出来恶魔的水杯，盖上盖子大力地晃了晃。 　　原本干瘪的糖块碎裂，水分瞬间充盈了整个水杯。 　　眼看着要溢出来，艾莉森眼疾手快地喝了几口。 　　然而她喝完才意识到这是恶魔的杯子，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待会给你洗干净”。 　　恶魔倒是不在意这些，她大方地把这些零食分给了艾莉森一部分，又把剩下的丢给拜蒙。 　　“说起来，遗忘林海怎么样？”艾莉森吸着饮料说，“我和伊娜在圣院整天看书都快无聊死了，尤其是还多了一个讨厌的——” 　　她死死捏着杯子，好像碰到了一些相当糟心的事情，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憋屈感。 　　“遗忘林海没有那么危险，对了，你看看这个。”恶魔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 　　“什么？” 　　在艾莉森的注视下恶魔找来纸和笔，刷刷几下就把在森林里看到的权杖和箱子上的图案画了下来递给艾莉森。 　　“我在遗忘林海里找到的，一处遗迹，”恶魔说，“这根法杖展开了封印恶魔的结界，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地图呢？” 　　“皇太子手里。” 　　“……” 　　“我现在没有想法，因为我也没见过这个……”艾莉森端详着图案，毫无头绪，她摇了摇头说，“我需要一点时间查一下，在这之前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在艾莉森看来莉亚娜除了吃饭之外对其他的任何东西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如果她开始在意什么事，那这件事一定很重要了。 　　毕竟能让干饭王都在意的话…… 　　“我在那里找到一张地图残片，那应该是藏着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恶魔说。 　　这种感觉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在看到地图的一瞬间，有一种她一定要把剩下的碎片拼起来的想法。 　　拼起来，找到背后到底是什么。 　　“地图残片……是什么神器或者迷宫的地图吗？”艾莉森有些兴奋，“那地图现在在哪里？” 　　“……” 　　“没办法弄到手吗？”艾莉森抽了抽嘴角。 　　“我尽力。”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恶魔问伊提亚斯要的话，他也应该不会不给——前提是他没有注意到这张地图的重要性。 　　总觉得，有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艾莉森借走了笔记本，说会尽快找到，恶魔让她不急慢慢来。 　　第二天的开学典礼上，校长和皇太子讲完话后，魔法师们便又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中。 　　圣女的课程不光是圣术，还有体术。 　　乌列尔好像非常希望能把她们培养成拿着剑上阵杀敌的战士，而他的言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圣女只会拖勇者的后腿，漫长的旅途中体能是重中之重。 　　去年就一直在训练体力，另外三个贵族小姐们都叫苦不迭，训练量怕是都赶上皇太子的骑士营了。 　　然而在审判天使的敦促下谁也不敢提出抱怨。 　　一天的课程结束，艾莉森感觉自己整个人无论是魔力还是体力精神力都要被抽空了。 　　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挣扎着拿起书和笔记本，走过圣殿长长的走廊，来到塔楼乌列尔的房间门口。 　　天使是公平的，也会眷顾更爱学习的圣女候选。 　　但艾莉森真正的目的并不只此。 　　她轻轻叩了叩门，几下声响后，沉重的木门打开了。 　　门背后的并不是审判天使乌列尔，而是某个笑嘻嘻的白发精灵。 第59章 　　艾莉森的拿着书本和笔的手指僵了僵, 几乎是拼劲全力才让自己脸上的表情不会显得那么难看。 　　“晚上好。”她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 　　“哎呀，又是你，这么晚还要过来吗？”白发精灵拦在门口, 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房间, 不让艾莉森看到里面的任何景象。 　　“我有些问题还不懂，来找乌列尔大人解答。”艾莉森说。 　　自从这个白发进来莫名其妙的出现后，原本就艰难的道路更是难上加难。 　　倒不是说艾莉森自己的能力如何, 而是因为这个白发精灵和乌列尔的亲密关系让艾莉森变得相当有危机感。 　　好几次, 她看到精灵脚步不稳地从乌列尔的房间出来。 　　艾莉森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她当然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高高在上清冷禁欲的审判天使，原来也是会有一般人的感情吗？这个认知让艾莉森在心动之余更加难过。就像她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合适, 却还是想一次次见到乌列尔, 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间。 　　白发精灵有些不满地皱起眉：“我说你啊——” 　　“乌列尔大人在吗！” 　　白发精灵话还没说完, 艾莉森便无视了她，稍稍抬高了声音。 　　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艾莉森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失望起来。 　　乌列尔大人是拒绝她了吗……不，一定不是这样。 　　她倔强地抬起头站在门口看着利维坦，好像一定要得到乌列尔的回复。 　　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有些事情藏都藏不住。 　　乌列尔可是活了这么久老男人，哪怕是再纯情，连人类小姑娘的心思都看不穿吗？那是不可能的。 　　正因如此，白发精灵才觉得艾莉森没希望, 用这种方法不过是劝她早点打消念头罢了。 　　只要不戳破那层纸，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当然, 站在白发精灵的立场上，她对引诱天使堕落这件事情是相当感兴趣, 不如说已经到了喜闻乐见的地步, 至于为什么现在在暗中劝说艾莉森, 纯粹是因为…… 　　搞得她一把年纪了还要操心这个。 　　白发精灵不着痕迹地往里面抬了抬下巴，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乌列尔动作顿了顿，最好还是无奈道：“梅根小姐，明天还有课程，我希望你最好还是保证充足的睡眠，至少我不希望看到你和莉亚娜一样。” 　　他甚至不愿意亲自露面。 　　艾莉森心里的委屈顿时溢了出来，她感觉自己有些头重脚轻，脑子乱糟糟的，连自己什么时候回到房间的都不知道。 　　“你还好吗？” 　　带着困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清眼前，艾莉森才察觉自己原来已经泪流满面。 　　“莉亚娜……”艾莉森抓紧了手里湿漉漉的被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可怜的少女……懵懂的爱恋才刚萌芽就被讨厌的家伙无情地掐掉……真是可怜啊……” 　　恶魔缓缓地走过来坐在艾莉森床边，她轻轻捧起艾莉森哭花的小脸，嘴角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微笑。 　　“干扰了你的讨厌家伙……要不要处理掉呢？”她轻声问道。 　　艾莉森的表情一片空白。 　　她沉默了两秒，果断掰开恶魔的手：“莉亚娜！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这到底是和谁学的？她呆萌可爱的莉亚娜去哪了？ 　　恶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的哭声吵醒我了，我过来看看。” 　　“……” 　　脸上尴尬的表情一闪而过，艾莉森赶紧擦了擦脸，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问题不大。”恶魔打了个哈欠，“早点睡吧，你不想明天早上被骂的话。” 　　见艾莉森不再是那副要死不活的难过样子，恶魔也没有再多问。 　　“莉亚娜……”艾莉森欲言又止。 　　“嗯？” 　　“我……那个……” 　　“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恶魔眨了眨眼，“等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的时候，你自己来找我。” 　　艾莉森愣了愣，在沉默许久后，如释重负地深呼了一口气。 　　“谢谢你莉亚娜……” 　　“晚安早睡。” 　　“嗯……晚安。” 　　回到自己房间的恶魔没有多想，倒在床上直接昏睡不醒。 　　而与此同时另一头乌列尔的房间内。 　　白发精灵缓缓走到乌列尔的办公桌前，轻轻挑起了天使的下巴。 　　她微微笑着，不经意间露出一口可爱的鲨鱼牙。 　　“哎呀哎呀，看看我们无情的审判天使乌列尔大人，又狠狠地击碎了一颗可怜的少女心呢。” 　　天使嫌恶地把头偏到一边：“解开，我不想说第二遍。” 　　“真没意思，你真的没有好好反省过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受欢迎吗？”白发精灵挑了挑眉，打了个响指。 　　禁锢在身上的咒术解开的瞬间，乌列尔的裁决之剑就到了精灵的脖子边上，而精灵也露出了尖锐的獠牙，皮肤上浮出一层灰色的鳞片。 　　属于混沌巨蟒的鳞片。 　　事实上这两非人类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根本不是艾莉森想的那样。 　　“第三次了，利维坦，这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天使冷静地说。 　　回想起前几次在折叠空间被打到浑身酸痛，利维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很好，休战。” 　　她相当识时务地举起双手，确认她不会再乱来之后，乌列尔才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收起了剑。 　　创世之初没多久时，乌列尔和利维坦其实就认识了。 　　与其说是这两人关系好，不如说是见面都要打架的那种“好关系”。 　　利维坦看不上乌列尔，觉得他装，而乌列尔也同样看不上利维坦的放浪形骸，天使与蛇互相鄙夷，争斗了无数年。 　　在利维坦加入黑暗阵营后，他们更是关系恶化到了极点。 　　现在见面不直接打的你死我活，已经是相当克制了。 　　利维坦翻了个白眼，离开了乌列尔的房间。 　　确认这家伙没有离开监控范围，乌列尔才有空收拾自己一片狼藉的办公桌。 　　身处人界的使命其实和在天堂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是同样的乏味。 　　当然，乌列尔本人并不这么觉得。 　　恪守天使的本分，为光明神献上一切，这是他的使命，所以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是神明吩咐的，他都会去做。 　　不需要有多余的事情打扰，至少艾莉森·梅根的事情，需要直接说清楚。 　　天使修长苍白的手指划过桌上的笔记本，那是艾莉森的作业。 　　良久之后，他合上作业本，下一秒，桌子上便空空如也。 　　* 　　至于利维坦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还要回到半个月前，也就是恶魔离开圣城的时候。 　　她们在传送阵擦肩而过，而利维坦几乎是刚踏入圣城，就被乌列尔发现了。 　　混沌巨蟒自以为自己已经非常小心，却还是低估了这位宿敌天使。想混进圣院结果被当场抓包，没有立刻惊天动地地打起来，也不过是因为利维坦还要找到恶魔。 　　当然，这是绝对不可以告诉乌列尔的。 　　要是让天使知道恶魔公主黑暗巨龙已经混进了圣院，利维坦不用想都能知道斯卡蕾特会是什么下场。 　　把她的神魂打得灰飞烟灭，可比打她本体轻松多了。 　　尽管乌列尔知道利维坦来到人界绝对不是因为无聊，却因为利维坦口风很紧，又喜欢顾左右而言他——这点乌列尔也是知道的，所以无论怎么样乌列尔也问不出利维坦的目的。 　　要是让他知道了那还得了，加莫不扒了她的皮。 　　利维坦叹了一口气。 　　当然，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在看到乌列尔桌子上那一堆作业中熟悉的字体时，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斯卡蕾特的狗爬字。 　　现在要做的，就是怎样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情况下把恶魔弄回深渊里去。 　　说起来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就很头疼了。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小混蛋竟然把自己完成了光明圣女。 　　哈，光明圣女！ 　　恶魔公主变成了光明圣女，黑暗神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利维坦觉得自己爪子很痒，很想去把小混蛋揍一顿，才多久没见她就惹出来这么大的麻烦。 　　圣女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她想在光明神教的老巢拐走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这几天还打听到帝国的皇太子对小混蛋过于关照，一开始收到沃尔克鸟送来的信件时，利维坦真的以为自己被耍了。 　　噢，现在她无比确定自己就是被耍了。 　　看啊，这个小混蛋在圣院过得多么开心，还有个喜欢乌列尔的小妹妹做好朋友。 　　喜欢乌列尔……一想到艾莉森，利维坦就更头大。 　　有一说一，她其实非常支持的，换个人的话，虽然现在还不怎么看得出来乌列尔的想法，但利维坦以自己和他这么多年的“交情”，对他的了解完全可以确定乌列尔在第一次纵容之后……就会有无数次。 　　总是……现在不管乌列尔怎么样，还是先想想怎么把小混蛋弄出去。 　　在那之前，利维坦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和小混蛋的关系，她必须想想办法……那个小混蛋最好能和她的脑回路对上。 　　第二天早晨，即便是拜蒙这个傻瓜也感受到了晨祷室内莫名凝滞的气氛，明明恶魔和往常一样哈欠连天，艾莉森却好像有点格外安静。 　　这样奇怪的气氛在晨祷结束，那个白发精灵出现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而恶魔则是瞬间清醒了。 第60章 　　实际上利维坦也没有想到加泽尔家的崽子就在圣院里, 自己眼皮子底下。 　　利维坦和黑暗精灵的交情不算很深，她和魅魔关系好，但黑暗精灵和魅魔的关系不是那么好, 和加泽尔不过是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貌, 是因为斯卡蕾特的原因才对拜蒙略微上心点。 　　更重要的是，她的任务也只有带斯卡蕾特回去才是主要的，至于拜蒙……只是顺带。 　　通过献祭仪式到达人界的恶魔和斯卡蕾特这种直接用神魂硬来的, 所受到的规则束缚是不一样的。 　　拜蒙属于是脱掉衣服只要没被发现, 就能通过仪式直接回去，但恶魔……需要实打实地走深渊的路。 　　加上利维坦现在是伪装成了精灵，拜蒙压根没认出来, 利维坦也没有想到拜蒙居然会穿着一件女装。 　　以恶魔和利维坦的这么多年的默契, 自然不会选择在天使面前自曝身份, 所以一旦被乌列尔发现她们两个人认识，那恶魔的身份绝对会兜不住，利维坦也不是那种会对先前没有见过的人类小孩有特别的关注的那种人，因此这件事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能解决，因为打破规则的是恶魔，这样天使就会有理由出兵深渊。 　　而利维坦时时刻刻处于乌列尔的监视之下，乌列尔又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放松警惕的家伙，他也不会让利维坦插手圣女的教育, 对外甚至说利维坦是他的坐骑（为此恶魔表示你也会有今天），她们根本不可能在天使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接头。 　　这个时候, 除了忍耐没有别的办法。 　　只有一次机会，那就是在圣女试炼的时候。 　　圣城这个地方过于敏感危险, 但如果是在野外的森林, 魔法元素混乱的情况下, 利维坦只需要派出□□……或者，给天使动点手脚。 　　混沌巨蟒翻阅着乌列尔房间里的资料，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 　　好姐妹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的痛苦……恶魔已经心不在焉了好几天。 　　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利维坦二话不说把她直接提走，最坏的结果也只是稍微受点伤，现在的乌列尔不一定打得过利维坦，但这样做的后果……幸运一点的就是黑暗巨龙再也无法踏足米德加德的土地，万一失败了…… 　　黑暗的龙是不详的，不该存在于米德加德。 　　他们会抓住她，拔掉她的尖牙，用漆黑的锁链穿过她的翅膀，锁住她的脖子，让她日日夜夜感受圣光的照耀，永远不得安宁…… 　　光是想想，恶魔就觉得不寒而栗。 　　这是她从睡前故事听来的，小时候加莫哄她睡觉，对她说着这些巨龙前辈的“惨烈后果”时，可谓是真情流露图文并茂，他甚至做出幻境来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 　　直到现在也还是恶魔的心理阴影。 　　所以，不是她不相信利维坦，而是现在她们不得不小心应对。 　　“……亚娜，莉亚娜！” 　　面前突然伸出来一只手，在她眼前使劲晃了晃。 　　恶魔回过神，看着对面神色略微不满的艾莉森，茫然地“啊”了一声。 　　休息日的下午，因为今天刚好轮到阿德莱当值，恶魔就没有跟着阿德莱回家，就被艾莉森拖来了图书馆。 　　上次在遗忘林海找到的东西是什么还没有眉目，而圣城的图书馆是号称拥有整个米德加德历史以来最齐全的书籍，它们有些是贵族一代代传下来的，有些是来自古老家族的捐赠，这里甚至能找到神之纪元时期的神明手稿…… 　　可能是一些诗集或是神谕的手稿，不一定是神明亲自写下的，要找到这个很看运气，毕竟这里的藏书实在是太多了，有一些还是一般的学生不可以看的，因为不确定上面会不会有什么诅咒或者危险的魔法。 　　艾莉森已经找了一上午，中途拜蒙去帮她和恶魔打包了午饭，她只匆匆肯了几口面包就继续投入到了资料中，被翻过的书已经在右手边堆了厚厚一堆，然而左手边还有一堆，她还在指挥着拜蒙不断地去搬书。 　　她之前不是这样的。 　　恶魔眨了眨眼睛，她看见艾莉森眼里的血丝，面前的少女脸上看起来疲惫极了，但眼神却看起来精神十足。 　　“别啊了，”艾莉森举起手里的书，她把书反过来怼到恶魔眼前，“看我发现了什么！” 　　她声音稍稍有点大，引起了周围好几个人不满的注目。 　　但在看到她们身上属于圣女候选的徽章后，又不情不愿地移开了视线。 　　恶魔没有管那些，艾莉森的书拿倒了，她把书反过来后看清了上面的字。 　　“《第七日的叙事诗》？” 　　这是一本很遥远的诗集，甚至连作者都不清楚是谁，也不知道拜蒙是从哪个角落里扒拉出来的。 　　恶魔在上面好像感受到了熟悉的魔法波动。 　　“这里记录的说不定都是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你看——” 　　艾莉森放下书，她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白纸，让恶魔指尖弄出来一个光球，借着这些光，她将诗集的这一页拓印了下来，然后拿出纸圈出了几个单词。 　　“这是我在禁书库拿的，”艾莉森说，“米德加德的文字在神之纪元后期才逐渐统一，现在除了天使和恶魔这两个种族之外，其他种族的文字都和人族的语言差不了多少，掌握变化之后很好理解，但是这本书的文字——” 　　少女放在羊皮纸上的指尖有些颤抖，她好像在犹豫说点什么，又非常犹豫。 　　在恶魔和拜蒙不解的目光下，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郑重其事地问道：“莉亚娜，你没有修古代文字这门课，为什么你会认识封面上的古代恶魔文字？” 　　甚至还这么流畅地念出来了，这幸好不是什么咒语和魔法，不然造成的后果不可预计。 　　恶魔：“！！！” 　　拜蒙“啊”了一声痛苦地捂住脸，发现这个蠢货近乎于自报身份的行为，恶魔首先做的事情不是结束，而是一脚踹翻了恶魔的凳子。 　　“脚麻了，”她不走心地说，看也没看拜蒙一眼，而是对着艾莉森笑了笑，睁着眼睛说瞎话，“认识一点，是伊提亚斯教的。” 　　她果断把伊提亚斯拖下了水，一旁捂着屁股站起来的拜蒙都惊呆了。 　　事实上拜蒙也没有反应过来那是恶魔文字，毕竟这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东西，一时半会真的没有注意到。 　　艾莉森明显不相信：“皇太子为什么会教你古代恶魔语……光明之子教你这些太奇怪了吧？” 　　“不奇怪，”恶魔认真地说，“伊提亚斯说以后迟早要和恶魔打交道的，提前认知他们的文字，可以避免在深渊遭到暗算。” 　　“原来如此，不愧是皇太子殿下，真有远见！”艾莉森粉拳敲在掌心恍然大悟状，恶魔以为忽悠过去了，谁知道她又接了一句，“我能一起学吗？” 　　拜蒙又是脚下一滑。 　　“哈哈，”恶魔尴尬地笑了笑，说，“不可以，因为是伊提亚斯在睡前才会教我。” 　　她是料定了艾莉森不会做出直接去询问伊提亚斯的举动，撒谎起来毫无愧疚。 　　果然，艾莉森沉默了两秒，果断选择放弃找伊提亚斯这条路。 　　她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脑子里又不可避免地浮现了某个天使的身影…… 　　天使金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书页，修长的指尖温柔地扫过书页上的文字，他的字迹正如他本身一样，苍劲有力中带着一丝神圣的气息，他会认真地教她直到她学会为止，尽管他的动作并不温柔…… 　　如果是乌列尔大人的话…… 　　不知道艾莉森在想什么，恶魔好像在她周围看到了粉色的泡泡冒出来。 　　“咳咳。” 　　恶魔的咳嗽打断了她的幻想，粉红色的小心心顿时消失无踪。 　　“言归正传，”艾莉森瞬间回神，她利落地圈出了那张纸上的几个字符，将它们连了起来，“看看这个，像什么？” 　　被圈出来的文字连接成了一个形状，恶魔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之前她在那个放着地图的箱子上看到的形状。 　　“就是这个！伊娜，把地图拿过来。”艾莉森吩咐道。 　　拜蒙乖乖地递上地图，艾莉森看了一眼又退了回去：“要古代地图。” 　　米德加德的土地经历过两个纪元的战争，在那些实力变态的大佬摧残之下，现在的版图早已不是曾经的样子。 　　如果要对比地图，最少也得是三百年前的地图。 　　拜蒙只好又从一堆书中间翻到古代地图递给艾莉森，艾莉森拿起纸往地图上一铺，对比之下，被圈出来的形状，正好对应了7个城市。 　　“传说创世神用七天创造了米德加德，而这七个城市，刚好对应了米德加德的7个种族。”艾莉森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这本书的文字是用恶魔语写的，也有一个七，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吗？” 　　“是圣城，”恶魔说，“这里，这些地方都曾经是七大种族的圣城，换张地图。” 　　“原来如此！”艾莉森恍然大悟，她急急忙忙找到古代城市图比对，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天使的云之神宫，矮人的机械地堡，精灵的格里达尼，兽人的风暴山谷科迪拉，海族的亚特兰蒂斯，恶魔的深渊，还有龙族的龙岛……全都对上了！” 　　“那张地图残片标注出来的地方，我猜或许就是这里的其中一个，要是有剩下的残片就好了。”艾莉森挠了挠头。 　　“或许是像遗忘林海那样，这些地图是被同样的方法藏起来的。”恶魔说，“这些地方或许有地图的线索，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发现那张残片的吗？它被结界封印着。” 　　“照你这么说，如果那个地图残片是被谁藏在那里的，那么这些地方的地图残片说不定也不在原来的地方了。”艾莉森一句话道破了重点，“这个东西一定非常重要。” 　　拜蒙看了看陷入纠结的两人，忍不住道：“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个……” 　　“哪个？” 　　“就是创世……” 　　“可怜的艾莉森，又在带着两个脑袋空空的家伙学习吗？你真的不怕被她们拖累？” 　　拜蒙话还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第61章 　　这个熟悉的声音……为首的正是露西。 　　事实上这样的针锋相对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只不过乌列尔好像一直都没有察觉到这些女孩子之间的勾心斗角和阴阳怪气，毕竟天使本身是过于正直的种族，审判天使虽然接触这方面比较多, 却还是对这种暗地里的事情不够敏感。 　　一般情况下, 露西挑衅都是无效的，艾莉森偶尔会和她争辩两句，但结果就是被乌列尔打断。 　　现在艾莉森很累, 也不想因为调查的事情有所眉目的时候被人打扰, 于是露西不痛不痒的挑衅自然是被她无视了的。 　　或许是利维坦在身边给了恶魔莫须有的勇气，她往常都是不太想理会，现在看着阴阳怪气的露西, 她也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我们当然不能和露西小姐比, 毕竟我们看的东西都进了脑子, 而且也没这个时间总是去关注别人在做什么，”她还看了一眼露西的胸，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意有所指。 　　她是在嘲讽露西胸大无脑。 　　露西听得懂吗？她当然听得懂。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她并没有恼羞成怒。 　　斯蒂尔及时地握住了她的手，对她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至于菲莉娅，则是仍旧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恶魔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明明之前还听说露西在菲莉娅家的宴会上跟人吵了一架。 　　当然, 情报消息来源于艾莉森的八卦。 　　“哼，等着瞧吧, 别以为你有皇太子做靠山就能继续得意下去，迟早你和你的皇太子都会……” 　　“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完, 露西, 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很抱歉打扰到你们，我们这就离开。” 　　露西话还没说完，就被斯蒂尔打断了。 　　她一如既往地礼貌，提着裙摆带着不甘心的露西离开。 　　“她这话什么意思？”艾莉森看着她们离开的身影，又看了看恶魔，“你不会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吧？” 　　恶魔：“……你问我？”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建校纪念日那天晚上的事情，毕竟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偷看的家伙。 　　不过……恶魔觉得露西应该没这个胆子，毕竟按照露西这嚣张的性格，没有一早就说出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这件事就被恶魔果断地丢在脑后，她只当是露西脑子有点问题。 　　“总觉得很奇怪……”艾莉森沉吟道，她不觉得这件事会这么简单，于是有些不放心地说，“不行，必须搞清楚她们到底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就差戴个帽子和眼镜当侦探了。 　　恶魔不明白她这永远能够打听到第一手八卦的能力到底从何而来，虽然艾莉森总是和她和拜蒙在一起，却又在不知道的时候抽出时间左右逢源，走到哪里都有熟人和她打招呼。 　　相比之下恶魔和拜蒙更像是只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对其他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本来就因为和皇太子朝夕相处而备受关注，这样的结果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嚣张。 　　但恶魔和拜蒙都不在意这些，艾莉森提醒过几次，见她们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久而久之就放弃了。 　　她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姑娘。 　　剩下的事情也讨论不出来什么结果，眼看着天色渐晚，三人决定去食堂吃个饭就散伙早点休息，毕竟明天一早就有晨祷和早课。 　　恶魔则是带走了那本书。 　　* 　　深夜，恶魔有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有点介意白天看到的东西，于是她从床边找到了白天从图书馆带回来的那本《第七日的叙事诗》，无聊地翻来翻去。 　　恶魔这个种族的语言也是由上古神语演化而来，不如说长生种，类似精灵，天使和恶魔，还有龙族的语言都有些相似之处，恶魔无聊地翻了几章，发现这本书看似是在赞颂创世神创造世界的功绩，实际上无处不透露着嘲讽…… 　　并且这熟悉的文笔和风格，白天看的时候就有一种既视感。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书本没有署名，所以不知道是谁写的。恶魔翻到最后一页一无所获，却还是在这本书最后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名字。 　　“加伦·莫亚。” 　　她激动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无比确认这就是加莫。 　　那么问题来了，加莫以前写的书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到底在书里藏了什么？地图上对应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画着创世之卵位置的地图残片所在之地？ 　　恶魔现在非常想立刻回到深渊提着加莫的脖子好好质问一番，如果那是创世之卵的位置，为什么他不把这个献给黑暗神？ 　　创世之初第一个背叛神明堕入黑暗的人类，他的过去究竟还有哪些事情是恶魔不知道的？ 　　想着这些事情，恶魔最后还是抵抗不住困意的睡了过去。 　　她在梦里又回到了黑暗神殿，不知道是不是睡前在想加莫的事情，结果梦里就出现了在政务厅忙到被文件盖住了一半身体的加莫。 　　真惨啊。 　　仗着是梦里，恶魔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她围着加莫转了几圈，嘴里一边“啧啧”着，然后手指沾了沾墨水就往加莫拼命赶的文件上画了个大大的鬼脸。 　　她偷偷笑了笑，又准备往加莫脸上也画个鬼脸，手指还没伸出去，她听到一声“咔嚓”声，接着，自己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趴在了加莫的膝盖上。 　　屁股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啪”。 　　加莫刚掰断了羽毛笔，现在他满手墨水地高高抬起手臂，毫不留情地往恶魔的屁股上招呼了过去。 　　“斯卡蕾特——”他咬着牙，声音带着满腔的怒火，“我给你胆子了是吧？嗯？捣乱？画鬼脸？” 　　恶魔皮糙肉厚，其中也有可能被加莫打习惯了的原因，发现自己梦里也能被打，顿时生出了几分不甘心。 　　“臭加莫，祝你头发全掉光，得到的只有猪头冰淇淋！” 　　她知道加莫唯一的痛处就是就是头发，虽然不知道猪头冰淇淋是什么，但这两样东西总是能让加莫破防。 　　果然，加莫停手了。 　　恶魔心里得意洋洋，刚准备再给加莫来个沉重一击，没想到加莫竟然出乎意料地放开了她。 　　“斯卡蕾特，你不会以为你真的在梦里我就不会拿你怎么样吧？”加莫拎着恶魔的后颈把她提了起来，四目相对之下，加莫红色的眼睛里酝酿着风暴。 　　哪怕是再搞不清楚状况，恶魔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她伸出手戳了戳加莫，然后加莫一脸不耐烦地把头偏了过去。 　　“噫，居然是活着的！”恶魔惊呆了，“这不是梦？” 　　“蠢货，当然不是。” 　　加莫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松开了手，恶魔摔在地上，还是感觉不到疼痛。 　　“那为什么我不会痛？”恶魔肉质屁股问道。 　　“你要想感受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加莫揉了揉手腕。 　　“那还是别了。”恶魔立马后退了三步。 　　“死性不改。”加莫嗤了一声。 　　恶魔环视了一圈眼前熟悉的黑暗神殿，问：“那我为什么会回来这里？我应该在……” 　　她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不对，连忙闭嘴。 　　“光明圣城是吧？你真有本事啊。” 　　然而加莫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恶魔望天。 　　“小混蛋你真有本事啊，哈，黑暗巨龙跑去光明神教当什么圣女，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天使的八卦都传到深渊了！”加莫提着她的耳朵，觉得自己真的是为她操碎了心。 　　要不是加泽尔死命拦着加上后果不是现在的深渊能承担起的，他就直接亲自冲到圣城去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小混蛋抓回来了，那点位面规则他还不放在眼里。 　　利维坦这个不省心的也是根本不把事情放在心上。 　　“那我现在也没办法脱身嘛。”恶魔纯摆烂了，“你看我，浑身都是臭烘烘的光明魔法，我也很嫌弃。” 　　“在你偷偷溜去人界的时候你就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吗？” 　　加莫真是一口气没处发，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避免对着小混蛋破口大骂，平复了情绪后他道：“时间有限，还是言归正传。” 　　“啊？” 　　“这里是我制造的幻境，在被乌列尔那只鸟人发现之前我长话短说，”加莫打了个响指，于是圣殿内出现了一幅画。 　　画很抽象，漆黑的天空和大地，天与地的交界处有一丝明亮的光。 　　“创世之初？”恶魔问道。 　　加莫点了点头：“这个世界的创世神用七天创造了米德加德的万物和种族，而人类，是第八天才创造的。” 　　“我就是那个第八天创造的第一个人类。” 　　他看着恶魔空白的小脸，轻笑一声：“严格意义上我和那些神明一样，怎么，惊呆了？” 　　“没有没有。”恶魔摇了摇头，“然后你就对神举起了反旗？” 　　“哼，人类，永远都是特殊的，”加莫说，“追寻自由的生物，又怎么甘心成为神明的仆人走狗！” 　　古老的神话中，神明的造物向他的造物者举起了反抗的旗帜，他引诱了某位神明堕入黑暗，一手奠定了米德加德长达千年的众神之战伊始。 　　“所以，你写下了那本嘲讽神明的《第七日的叙事诗》？这和你要跟我说的事情有关系吗？” 　　“当然，我在上面留下了一点点残魂，连接着我的思想，既然你出现在这里，那我留下的东西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加莫看着她，“虽然我天天骂你是蠢货，但是多少也该猜到了？” 　　“创世之卵的所在地……” 　　“我在上面加上了只要看见就会忘掉的咒文，所以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完整的地图是什么样，”加莫揉了揉额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恶魔不解， “既然你知道创世之卵在哪里，为什么——” 　　“为什么不献给黑暗神吗？”加莫接下了她的话，问道，“你猜？” 　　恶魔瘪了瘪嘴：“猜不到。” 　　“这就对了。”加莫说，“斯卡，不要试图去找这个东西，它比你想象的还要危险，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跟着利维坦回来，忘记人界的一切，你还是深渊的公主。” 　　“……” 　　恶魔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所处的世界便天旋地转了起来，接着，脚下一空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 　　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起来时，她看到了身边的伊提亚斯。 　　皇太子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睛里却写满了担忧。 　　发生什么事了？ 第62章 　　恶魔张了张嘴, 正准备向担忧的伊提亚斯说点什么，但在看到天使在一旁时，她选择了沉默。 　　这个时候就需要装傻了。 　　“我是生病了吗？”她低垂着头, 有些犹豫又害怕地看了一眼天使又迅速收回目光, “为什么你们脸色这么可怕？” 　　这副虚弱的样子让伊提亚斯心中更是疼惜。 　　皇太子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问道：“莉亚娜，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恶魔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伊提亚斯, 我怎么了？不对，这里是哪里？” 　　“医务室，”一旁的天使开口道, “莉亚娜·坎贝尔, 你接触到了黑暗力量, 黑暗已经将你污染。” 　　乌列尔的语气稀松平常，恶魔却有一种，如果伊提亚斯不在场，他就会把她立马砍了的错觉。 　　是错觉吧？ 　　恶魔还没搞懂什么叫“污染”，事实上她一点也不排斥黑暗，但看见伊提亚斯的神情，总觉得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嘶…… 　　她脑子里还在想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什么黑暗污染？乌列尔大人，您在说什么？”恶魔装作不懂地问道。 　　尽管她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这事应该和加莫脱不了干系。 　　果然，皇太子的话印证了她的想法。 　　“我来解释吧, 莉亚娜。”伊提亚斯看也没看乌列尔，他伸出有些粗糙茧子但依旧修长美丽的手, 紧紧地握住恶魔放在被子外面的小手。 　　面上看起来很镇定, 手却在微微颤抖。 　　那双漂亮的湖绿色眼睛温柔地看着恶魔, 说出来的事情却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莉亚娜，你被那本古书里的黑魔法诅咒了，你身上的光明魔法……已经消失了。”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 　　恶魔：？ 　　她明白此时的伊提亚斯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的确，伊提亚斯很生气，更多的是后怕。 　　他生气为什么那本该死的书在图书馆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事，偏偏恶魔刚拿回来就出事了。而且上面的不是一般的诅咒，而是来自加伦·莫亚，那个与光明势不两立的渎神者的诅咒。在这生气之后是深深地后怕，幸好是乌列尔第一时间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再晚一点，恶魔真的会小命不保。而他却承受不了这样悲伤的结果。 　　“消失了？”恶魔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她抽出被伊提亚斯握着的手，抬手念了一段咒语，然而无事发生。 　　“莉亚娜……不要尝试了……”伊提亚斯收紧了手。 　　“我的魔法……真的消失了……” 　　恶魔怔了几秒，在长久的沉默后，似乎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那双漂亮的天蓝色眼珠子再也没有之前的灵动，甚至蒙着一层阴郁的灰。 　　此情此景更是让伊提亚斯心疼不已。 　　他不顾天使在场，将恶魔揽进怀里安慰道：“莉亚娜别哭，区区诅咒，我会和乌列尔大人一起想办法的，别哭……” 　　一下下地，他轻轻拍打着恶魔的后背，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别哭”。 　　不知道是在安慰恶魔，还是安慰他自己。 　　即便如此，伊提亚斯也已经下定了决心。 　　把恶魔哄睡着后，他轻轻帮她掖好了被子，然后和始终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天使一道出了医务室。 　　“你改接受这个事实了，以她现在的状态，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乌列尔说。 　　伊提亚斯沉默地转过身，暗沉的目光看向乌列尔。 　　原本不打算把这位光明之子放在眼里，然而此刻伊提亚斯的目光，却让乌列尔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这种带着强大威压的视线……一瞬间像是云之神宫里的那位—— 　　“我会想办法，圣女只能是莉亚娜。”伊提亚斯沉声道。 　　“她现在没有魔法，没有自保能力，参加试炼也只会是送死，”乌列尔摇了摇头，“光明之子，我奉劝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毕竟……圣女的选拔并不只有你一个人决定，离开圣院回归普通人的生活，这是对那个孩子最好的方式。” 　　“我会想办法，不就是魔法吗？帝国这么大，区区恶魔的诅咒，我会找到办法，圣女只能是莉亚娜。”伊提亚斯看着乌列尔，他的眼底已经有了一些血丝，身上的气息也极其不稳定，就好像乌列尔再废话，他就要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云之神宫里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选择了面前的这位光明之子，乌列尔想了想，自己说到底也只是个辅助的，他没有权利去影响光明之子的想法，只要最后达成杀死黑暗神的目的，那其他的……便由他去吧。 　　“你这样是害了她。”他深深地看了伊提亚斯一眼，在沉默良久后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天使已经离开，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了伊提亚斯。 　　皇太子的脊背挺得笔直，额头上却有了一层细密的汗。 　　与天使的对峙并非那么轻松，伊提亚斯非常明白，以天使的能力，让莉亚娜这个“被污染的圣女”消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根本就是审判天使的本职。如果不是艾莉森给他报信他来得快，乌列尔的审判之剑怕是已经落到了莉亚娜的头上。 　　别看天使一副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态度，关键时候哪怕是出现一点点黑暗的苗头，等待的就是无情的审判之剑。 　　伊提亚斯深吸了一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病房的门，沉默了几秒后，大步离开了。 　　既然是要想办法，那就从现在开始行动。 　　首先……要解决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部的。 　　* 　　恶魔睡了吗？不，她压根没睡。 　　她气得睡不着。 　　以为她会难过没有光明魔法了阿妈？当然不可能。恶魔怎么会因为身体里的光明魔法消失而感到难过？她高兴都来不及。 　　这当然是演给乌列尔看的。 　　看着伊提亚斯难过，不知道怎么地，她竟然也跟着难过起来。 　　同时心里隐约地，有一种奇怪的窃喜。 　　她把这归咎于恶魔这种生物恶劣的本能，在看到有人在乎自己，而自己却处于主导的那一方时，那种被满足的变/态心理。 　　就是这样，让光明之子再更加…… 　　她兴奋地舔了舔嘴角。 　　……不过话说回来，明明梦里没多久的事情，怎么现实过了好几天？ 　　难道是…… 　　意识到一个事实，恶魔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嘴里忍不住骂了一句恶魔的脏话。 　　混蛋加莫，说什么“长话短说”，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么多年了，她果然还是斗不过这个老阴比，全盘被算计地死死的。 　　从遗忘林海发现那张地图开始，或许更早之前，他在利维坦身上做了手脚，只要利维坦和她接触过，哪怕是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加莫的印记就会奏效。 　　然后把她一步步逼到绝路，最后不得不滚回老家。 　　所谓的地图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个幌子（按照加莫的个性很有可能是后者），而那本书……只是个诱饵。 　　她念出书上加莫的名字时，条件就已经达成了。 　　所以，事情的真相是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加莫的算计之下，她被算计的死死的。 　　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在被天使发现之前，麻利地和利维坦一起回深渊……这样她的小命还保得住，战争也不会提前打响。 　　可是…… 　　臭加莫，真以为她会乖乖听话吗？ 　　原本是还有些犹豫的，在理清了加莫的算计之后，恶魔她——更加叛逆了。 　　开玩笑，想逼她回去，她偏不！ 　　伊提亚斯不是说会帮她想办法吗？那她就等着看好了。 　　只要伊提亚斯在，乌列尔想要让这个光明之子乖乖听话，就只能乖乖让着伊提亚斯。 　　等着瞧好了。 　　恶魔想，现在她偏要当这个圣女了，她要和伊提亚斯带着创世之卵走远路回深渊，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加莫挂在圣殿的吊顶上，在他身上画满猪头冰淇淋再吊个几十上百年！看这个混蛋还敢不敢算计她！ 　　* 　　深渊，黑暗圣殿。 　　加莫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他揉了揉僵硬的脖子，伸了个懒腰。 　　“也不知道那个小混蛋和利维坦走到哪里了……希望一切顺利。”他安慰着自己，结果话音刚落，面前的Q版斯卡蕾特手办就裂开碎成了两半。 　　加莫“……”了几秒。 　　他突然捂住脸，神经质一般地大声笑了起来，声音相当恐怖，连守在外面的吸血鬼都搓着胳膊瑟瑟发抖。 　　还没搞清楚这个深渊一把手又在发什么神经，就听到一声“来人”。 　　两个吸血鬼面面相觑了几秒，都不敢做那个出头鸟。 　　“石头剪刀布？”其中一个问道。 　　他的同伴直接把他踹了进去。 　　“……” 　　“怎么这么慢？”加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 　　这也不能怪吸血鬼反应夸张，毕竟加莫处理起政务好几个月不叫人是经常的事情。 　　“对……对不起大人！请问……请问有何吩咐！”吸血鬼跪在地上问道。 　　“两个月后人界会举行圣女选拔仪式，叫上我们在人界的人，去联系利维坦，给我搅黄它。”加莫非常有气势地一挥手，“除了那个金发的看着很傻的，其他的全都解决掉，不用在意身份暴露的问题，能不能活着回来各凭本事。” 　　“大人……我有疑问。”吸血鬼颤抖地举起手。 　　加莫不耐烦地皱起眉：“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样不会引起战争吗？” 　　“我既然让你们做了难道我就没有准备吗？”加莫冷声道，“什么时候我做事前还需要你们同意了？” 　　“不……不敢！” 　　顶不住的吸血鬼连忙化作蝙蝠一溜烟地跑了。 　　站在原地的加莫收回手，阴鸷的目光看着桌面上裂开的手办，出乎意料地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的表情，让人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 　　还在圣院的恶魔也万万没有想到加莫做的这么绝，她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加莫算计的不只是让她失去了光明魔法，还有身上若有若无的黑暗能量。 　　和这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妖怪相比，恶魔的这点三脚猫功夫的确是还不够看。 　　既然没有了魔法，那她就练练身体强度，这完全OK。 　　谁说魔法师不能提着重剑砍人？ 　　比起周围为她难过的小伙伴，她本人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仍旧是没心没肺，该睡的睡，该吃的吃。 　　直到伊提亚斯把一瓶金色的药剂放在她面前。 　　而此时距离圣女选拔，还有不到一个月。 第63章 　　身为圣女候选却因为黑暗力量失去了光明魔法, 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在知情的人看来的确就是恶魔倒霉遭受的无妄之灾，根本不是她的错，然而恶魔知道, 她要想以后把加莫吊起来打, 现阶段就只能乖乖按照伊提亚斯的安排来。 　　在那件事发生后伊提亚斯以“圣女需要专心修习”为由，暂停了她所有需要用到魔力的课程，避免任何她身上失去魔法, 以及还有没去除干净的黑暗能量被发现。大家不明白皇太子此举何意, 因为其他圣女候选人的课程都是在照常上课，而伊提亚斯给出的理由是莉亚娜最近身体不好，漏掉了很多课程。 　　皇太子下定决心的事情没有人敢去质疑, 即便是有一些怀疑的声音, 在看到连红衣主教都不发一言时, 也只好都默认了这个事实。 　　于是，恶魔语伊提亚斯相处的时间也变得长了起来。 　　伊提亚斯去骑士营她也会跟着去一起训练，清晨晨练的时候恶魔也会一起和他围着圣院的外墙跑步锻炼体力，等到恶魔要去找乌列尔上课的时候，伊提亚斯就会去忙自己的事情。 　　他好像相当享受这样能够和恶魔光明正大在一起互动的时光。 　　知道恶魔身上光明魔法消失的人，除了在场的乌列尔和伊提亚斯，也就艾莉森和拜蒙知情。 　　艾莉森自责了很久，这个善良的女孩把这件事归咎于自己不该去随便乱碰禁书, 导致恶魔失去了魔法。哪怕是平时表现得再成熟，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面对这种严重的事情一时间慌了神。恶魔再三强调这件事对她没影响她还能修炼体术，不是她大度, 实在是因为艾莉森哭哭啼啼的甚至用一副“你以后要怎么办啊”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让恶魔烦不胜烦。在恶魔徒手劈碎了训练用的木桩后, 看呆了的艾莉森才吸了吸鼻子，不敢再提这件事。 　　同时她心里生出了“一定要好好保护莉亚娜”这样的想法。 　　在米德加德的固有观念里认为，魔法师的战斗力总是会比战士强悍很多的，战士离不开魔法的辅助。 　　恶魔随她去了。 　　后来当那瓶金色的药剂摆在恶魔面前的时候，她意识到这大概就是伊提亚斯这段时间想出来的“办法”。 　　从恶魔“生病”以来，曼斯菲尔会时不时前来“探望”，实际上也是被伊提亚斯逼着来一起想办法的。 　　现在他们终于想到了。 　　“这是什么？”恶魔戳了戳面前的金色药剂。 　　她抬眼望过去，发现伊提亚斯最近的脸色多少有些苍白。 　　是太累了吗？ 　　“是我和曼斯菲尔一起制作出来的药剂，”伊提亚斯说，“已经试过了，它能一点点地去掉你身上的黑暗诅咒……” 　　他没有提光明魔法的事情，看来这件事加莫的确做的很绝。 　　诅咒甚至把这具身体原本拥有的魔法回路彻底破坏掉了，这也意味着恶魔再也无法使用任何魔法。并且只能依靠向光明神祈祷来使用圣术。 　　太恶心了。 　　无论是圣术还是加莫。 　　“没关系的伊提亚斯，”恶魔摇了摇头，她两眼含泪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你还愿意接受这样的我，已经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莉亚娜……”伊提亚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甚至在想自己一厢情愿地想让恶魔当上这个圣女，到底有没有问过恶魔本人的意思呢？ 　　好像没有。 　　从见面开始，他就为她铺好了道路，然而却没有问恶魔愿不愿意走。 　　伊提亚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莉亚娜，”他轻声道，在得到恶魔的应答后，艰难地说，“莉亚娜，想成为圣女吗？不是候选，是真正的圣女。” 　　恶魔“……”了一下。 　　口口声声说要成为圣女，但你要她真的以后一心一意侍奉光明神，她还是有点犹豫的。 　　她的这一点点犹豫，在伊提亚斯看来就是拒绝。 　　一瞬间，皇太子眼底的光芒暗淡了下去。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空落落的。 　　他无比清楚自己已经离不开莉亚娜，他问自己如果这个孩子想要的是平凡的生活，他会这么轻易地放她离开，然后和一个不喜欢的人一起打败黑暗神，最后共度一生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他不会让她离开，哪怕是用极端的方法。 　　装作没事发生一般，伊提亚斯拿起药剂瓶递给恶魔，用一如既往的语气，看不出来他任何的情绪。 　　“没事的，先把药剂喝了，之后无论莉亚娜想过怎样的生活……”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喃喃自语般。 　　恶魔没有听清他最后的话，她手里拿着那瓶金色的药剂，犹犹豫豫地拔下软木塞子。 　　皇太子湖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就好像一定要确保她把药剂一滴不剩地喝下去才行。 　　一丝熟悉的味道。 　　是的，恶魔无比熟悉这个味道，因为就是在校庆日晚上，她从伊提亚斯的身上偷走了一部分，做成的神圣加护现在还在她胸口藏着呢。 　　这分明就是伊提亚斯的血！ 　　他从哪里想出来的这种天才的办法？ 　　这个瞬间，一向没心没肺的恶魔心里竟因为此事生出了几分恼怒。 　　她不理解为什么人类要把区区光明魔法看得这么重，对于她这样的龙来说，身体本能的强悍已经超越了魔法，当任何魔法对她都不起作用的时候，自身的魔法就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伊提亚斯用血来激化她身体里光明元素的行为，在恶魔看来是相当愚蠢且不能理解的。 　　“砰”地一声，被重新塞上软木塞的药剂瓶被恶魔重重地放回了桌面上。 　　“我不喝。”恶魔瞪着他。 　　“听话，莉亚娜。”伊提亚斯压低了声音。 　　他还生气？他居然还生气？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恶魔气鼓鼓地说，“伊提亚斯，魔法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你是皇太子，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我还不是圣女呢。” 　　“对我来说，想要保护你的心情，根本无关你是不是圣女。” 　　在恶魔错愕的目光下，伊提亚斯仰头将药剂一饮而尽，他用魔法绑住了恶魔，然后有些冰凉的薄唇便贴了过来。 　　这是双方都清醒的情况下，唯一一次的，真正意义上的吻。 　　与平时亲吻额头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 　　带着浓郁光明气息的液体顺着嘴唇交接的地方渡了过来，此时的恶魔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了属于这位光明之子的气息。 　　优雅，圣洁，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而这份温柔，在她准备逃离时变成了侵略性的霸道。 　　伊提亚斯滚烫的手揽上了她的腰。 　　原本只是想让她乖乖把药喝下去，没想到最后离不开的竟是自己。 　　还好，他足够冷静。 　　只是浅尝辄止的吻，恶魔却红了眼睛。 　　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伊提亚斯舔干净了她嘴角渗出的血液，低声命令道：“不想我用这种方式的话，那就好好吃药。” 　　恶魔：“……” 　　她恶狠狠地擦了擦嘴角，把头偏向一边。 　　事实上，她在生自己的气。 　　* 　　之后恶魔没有再拒绝伊提亚斯的“药”，尽管她清楚地知道，这样她用的也只是伊提亚斯血液中的魔法。 　　莉亚娜的这具身体里的魔法回路已经被加莫的诅咒破坏得一干二净，伊提亚斯血液中的魔法能量和消耗品无异，除了用漫长的时间消除加莫的诅咒，想要恢复魔法回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恶魔换件衣服。 　　问题就是她现在没法换，问就是会被天使瞬间发现，后果很严重。 　　想到这里，恶魔又是气的胃疼。 　　她现在在和伊提亚斯冷战中——单方面的。 　　说起来很惭愧，她对伊提亚斯每天都要放血给她制作药剂的行为没有任何阻止的办法。皇太子一意孤行的个性某方面来说和恶魔又很像，所以恶魔尽管知道她的冷战没有办法，却还是在用这种方式试图打消伊提亚斯的念头。 　　而这段时间利维坦终于探头探脑地找到了和恶魔接头的机会，尽管是处于乌列尔的监视下，但百年的好闺蜜在对暗号的情况下乌列尔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她们对暗号一般是报菜名或者饮料。 　　了解到恶魔的现状，利维坦表示十分同情。 　　狐朋狗友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支持对方靠不住的想法，所以在恶魔说明自己的不回去的原因以及现在的情况后，在回去交差和看着加莫被吊起来打之间，利维坦选择了后者。 　　利维坦想看戏，想揍加莫。 　　总之，有了利维坦的掩护，恶魔对这场试炼的优胜势在必得。 　　时间很快来到了迎春月，当鲜花开满米德加德的南方大地时，北境都还处在冰雪初融的时期。 　　饿了一个冬季的魔兽从洞穴里抖着身体出来，虎视眈眈地狩猎着闯入者，溪流中夹杂着未消散的冰寒，流水的阴影中暗藏着未知的危险，带着暖意的太阳升起，林间浮起一层挥散不去的灰色浓雾。 　　因常年笼罩在这层灰色的浓雾中，灰雾之森便因此得名。 　　这片危险的地方，将是本届的圣女最终试炼场地。 　　只有第一个在森林里找到乌列尔留下的信物并活着离开的，才算最终的胜利者。 　　而此时的几位候选人，还不知道为这一天，黑暗也早已窥伺已久，森林中等待她们的，不光只有魔兽而已。 第64章 　　有了前代圣女的事故在前, 本次圣女选拔除了一部分教廷的高层知道外，也只有参与选拔的几位候选人亲密的家人知晓。 　　但具体的试炼内容和地点，只有决定了本次试炼的人才知道。 　　恶魔醒过来时,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面无表情地把爬到脸上的虫子扔掉。 　　这已经是来到灰雾之森的第三天, 而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一个活人。 　　乌列尔做的很绝，是直接把她们六个人随机丢到了危险的丛林里，丝毫不管她们到底能不能适应。 　　恶魔嫌恶地看了一眼左手手腕上的黄金手镯, 就是有这玩意在, 她才不能随意地丢掉这件衣服。 　　手环连接着乌列尔的精神，同时也是乌列尔唯一做的保障。那就是在她们遭遇生命危险的时候，只要敲响手环三下, 乌列尔就会出现救下她们。 　　毕竟试炼的初衷也不是想要了她们的命, 但在寻求帮助的那一刻, 就意味着试炼失败。 　　但在恶魔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生命保障，而是实打实的监控。 　　试炼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一个月内她们必须完成任务，否则这场试炼她们都会失去资格。 　　如果她想要顺利找到东西，凭借现在的莉亚娜的身体只能勉强达到目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回想起了当年还在蚀骨荒原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有不少魔族把活着离开蚀骨荒原或者从食骨的暴君手底下活下来当做成年试炼，这里面的绝大多数好不容易走到斯卡蕾特面前，就被无情地一口吞下。 　　她手底下只默默记了个数, 记下这是第几个心里没数的倒霉蛋。 　　现在恶魔多少懂了一点当初来蚀骨荒原的那些家伙的感受了。 　　不是那么地美好。 　　话说回来……利维坦怎么还不行动？她在干什么？ 　　恶魔这么想着，一边吃力地揍飞了面前一只比成年人还要大上好几倍的阿刺克涅。 　　阿刺克涅是灰雾之森的特有品种, 人类的身体下半身却长着一只蜘蛛，这种东西的麻烦之处在于它们有两个头, 毁了上面的, 下面还会继续行动。 　　视野也相当宽广。 　　蜘蛛的身体能让阿刺克涅在幽暗的密林内如履平地般穿行, 那些带腐蚀性的坚韧蛛网也能在第一时间感知到猎物的动向，可以说是灰雾之森里面比高阶魔兽还要麻烦的多的存在，一般的魔兽碰到都只能绕道，除非是火系的强大魔兽。 　　当然，如果是能轻易扯断蛛网的这种一身蛮力的怪物面前，它们的蛛网效果也没有那么大了。 　　深渊里也有阿刺克涅的分支，它们要比灰雾之森的更加难缠。 　　恶魔对这种生物只有一种印象—— 　　爆浆的，口感不错，但是味道不太好吃，苦的。 　　所以她捏着面前这只雌性阿刺克涅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回想起曾经吃过的味道，瘪了瘪嘴后感觉实在难以下咽，不想委屈自己，刚想扭断她的脖子，又想起什么一样松开了她。 　　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阿刺克涅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弱小的人类小女孩，而是什么可怕的恶龙，或者是更恐怖的存在。 　　虽然说能走到灰雾之森深处的肯定是多少有点本事的，但阿刺克涅一向在森林里横行霸道惯了，这是第一次踢到铁板。 　　阿刺克涅咽不下这口气，她拖着浑身疼痛的身体，正准备迅速开溜回去摇人把恶魔给宰了，然而下一秒又被恶魔抓住了头发。 　　她尖叫一声，伸出去的爪子也被恶魔轻而易举地制服。 　　“啧，怎么就是不服呢？”恶魔嘀咕了一声，一脚踩在她蜘蛛身体的后背上。 　　阿刺克涅发出一声惨叫，彻底不动了。 　　“喂喂，别装死。”恶魔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脸。 　　“你到底想怎么样……”士可杀不可辱，阿刺克涅咬牙问恶魔，“要杀就痛快点。” 　　“刚刚不是很嚣张的吗？真的要杀啊？”恶魔露出一口白牙。 　　“……” 　　“你叫什么名字？”恶魔问道。 　　“……” 　　“你确定不说？”恶魔动了动手指。 　　“艾……艾萝！”阿刺克涅连忙道。 　　名字说出口的瞬间，与之对应的契约就成立了。 　　米德加德的魔兽出生以来都有一个“真名”，这个名字不能被父母之外的人知晓，一旦真名被掌握，就意味着是把生命交给对方。 　　因此艾萝才那么犹豫。 　　“很好，艾萝。我需要你帮一个忙，一个……小小的忙。”恶魔拉长语调，微笑着说。 　　艾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明明很友好的微笑，在她看来却相当恐怖。 　　她只是听说有人类魔法师又来森林了，这才出来狩个猎！结果到底惹到了什么魔鬼啊！ 　　即便内心非常不情愿，但在恶魔提出要艾萝带她去阿刺克涅的老巢时，艾萝有点不敢相信。 　　“你确定吗？” 　　阿刺克涅的族地！这个人类也太不知死活了，艾萝没有眼白漆黑眼瞳转了转，想着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将会被她的族人用怎样的方式分食。 　　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恶魔又怎么会不清楚她这点小心思？不过她自有办法。 　　“我当然确定，我需要你的帮助，好朋友。”恶魔笑容愈加温柔，“阿刺克涅的情报网遍布整个森林，想找到什么一定很容易吧……哦对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审判天使乌列尔的东西，如果我有生命危险，你猜猜审判天使会用几秒钟解决你们？” 　　她扬了扬手腕，露出衣袖下的黄金手镯。 　　虽然艾萝不知道恶魔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那上面神圣的气息却做不得假。 　　于是搞小动作的手犹犹豫豫地收了回来。 　　“很好，”恶魔点了点头，“现在带路吧。” 　　艾萝不情不愿地让恶魔坐到了她的蜘蛛背上，飞快移动着八条蛛腿，很快消失在了密林中。 　　* 　　恶魔这边是暂且解决了目前的问题，利维坦这边也悄悄进行了小动作。 　　被乌列尔时时刻刻盯着的日子她真的是受够了，不会真的以为她会怕了这个鸟人吧？ 　　现在是下午三点，灰雾之森外面的风有点大。 　　天使展开翅膀，在半空中坐在空气上，他的神识盯着森林里几位候选人的一举一动，掌握着她们的动向。 　　利维坦嘴里叼着蜥蜴干，百无聊赖地嚼着，时不时看一眼乌列尔。 　　她在等待时机，一个好时机。 　　皇太子伊提亚斯也守在不远处，利维坦看了他一眼，在心底遗憾地摇了摇头。 　　事实上利维坦怎么也想不通伊提亚斯是怎么看上斯卡蕾特这个看着呆呆傻傻的小混蛋的，甚至还被她迷得死死的。 　　她毫不怀疑伊提亚斯根本不在乎圣女的试炼流程，因为在这个皇太子眼里圣女只能是斯卡蕾特。 　　不如……她来推波助澜一下。 　　利维坦很快想到了好主意。 　　她心疼地从身上拔下了一块鳞片，然后把鳞片悄悄丢了出去。 　　鳞片化成一条小蛇，悄悄潜入下方的密林深处。 　　乌列尔好像没有注意到利维坦的小动作，金色的眼睛仍旧盯着一望无际的林海。 　　利维坦在心里算着时间。 　　* 　　露西尖叫着站起身拍开掉在衣服上的虫子，崩溃地在原地神经质一般地抖着衣服。 　　进入灰雾之森的第七天，她已经在放弃和坚持之间反复横跳了无数次。 　　没有柔软的床铺，没有精致的食物，也没有随叫随到的仆人…… 　　真是受够了。 　　虽然明知道这是天使故意这么做的，在她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用这种方式把她们丢在这里，好在露西家里不缺钱，她的空间戒指里还有很多保命的东西。 　　但……还远远不够。 　　早知道试炼场地是灰雾之森，她就应该让家里多准备一些东西，而不是现在用一个少一个的捉襟见肘。 　　但好在她不是一个人。 　　她一定先找到乌列尔的信物，她要成为圣女，然后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揭穿虚伪，让……一败涂地。 　　露西狠狠地咬着嘴里干柴的魔兽肉。 　　面包早就吃完了，她尽量让自己无视肉上面隐约传来的奇怪味道，肚子饿到疼痛，但是嘴里的肉却怎么样也难以下咽。 　　她再也忍不住，把肉吐掉了。 　　冰雪消融的初春，灰雾之森里全是沼泽和泥泞，她身上干净的衣服早已脏污不堪，头发上也都是泥水，而原本漂亮的浅色衣服在灰雾之森就是移动的靶子，这是她被好几个魔兽当成猎物后才终于意识到的。 　　幸运的是，露西没多久就碰到了人。 　　不幸的是，这个“人”是拜蒙。 　　在看到这个“胸大无脑”的家伙的一瞬间，露西说不清是欣喜还是绝望。 　　有人作伴总比单独行动要好，尽管她们互相是竞争对手，但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等找到了信物那就是各凭本事了，在这之前路西觉得自己总算能松口气了。 　　然而拜蒙不这么想，黑暗精灵只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不仅斯卡蕾特没找到，还碰到个麻烦的拖油瓶。 　　是的，在拜蒙眼里露西就是个拖油瓶。 　　在人界这么久拜蒙知道了什么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说的就是露西这种，他原先以为像恶魔那种吃东西只吃下精华部分的已经够过分了，至少恶魔不浪费，他没想到露西居然不光嫌弃还浪费食物。 　　拜蒙怒了。 　　这还是他打猎到的魔兽。 　　他原本可以不吃肉的，也可以放着露西不管让她自生自灭的，他再过分一点都能把露西坑到魔兽嘴巴里。 　　要不是担心她招来乌列尔把他暴露，拜蒙才懒得管。 　　即便如此他还是很不满道：“喂大小姐，你不爱吃一开始说不就好了，现在浪费是什么意思？” 　　头顶上少了个恶魔天天压着，黑暗精灵的本性很快就放飞了出来。 　　露西也没想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伊娜竟然怼她，一时半会也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后，她把手里难吃的肉往地上一扔，趾高气昂地指着拜蒙道：“你！都是你的错，没有打到好吃的肉，现在快去给我换！” 　　拜蒙：“……” 　　给他整不会了。 第65章 　　换是不可能换的, 拜蒙觉得自己忍到现在已经很好了。 　　露西该感谢恶魔，要不是恶魔整天欺负拜蒙，拜蒙哪养的这么好的脾气。 　　黑暗精灵表面上看起来挺和善的, 真惹到他们了那就要自求多福。 　　于是拜蒙戳了戳面前的火堆, 果断无视了露西。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露西顿时憋屈地泄了气。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伊娜敢不听她的命令，果然是和莉亚娜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待久了。 　　露西坐在火堆边上, 越想越气, 这段时间受到的委屈在遭到拜蒙的无视时，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你还吃？我不吃你也不许吃了！”她衣角踢翻了火堆，拜蒙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升起来的火堆被林间的寒风一吹—— 　　熄了。 　　这下拜蒙也不乐意了。 　　他站起身刚准备怼回去, 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露西被他猛然站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 她往后退了半步, 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先认输，于是梗着脖子问道：“怎么？你想打架？” 　　“不想死的话我建议你闭嘴。”拜蒙飞快地说道。 　　那股不妙的气息越来越近，非常熟悉，也很危险。 　　“你这是什么态度……” 　　露西话音刚落，眼前一花就被拜蒙推到一边，她在满是树根和烂泥的地方摔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站起身时，拜蒙已经与来人打了个来回。 　　看清了那是什么, 露西害怕得尖叫一声，脸色瞬间吓得苍白。 　　好不容易吸引了这家伙注意力的拜蒙发现面前的东西又把目标转向了露西, 明显是看露西好欺负。 　　黑暗精灵忍不住“啧”了一声，召唤出一根枝条打晕了露西。 　　他放下双手拿着的匕首, 松了一口气地抱怨道：“下次你们动手能不能看清楚一点？” 　　“对不起少主……属下也没想到您居然……”穿着女装。 　　剩下的话在拜蒙看尸体一般的目光下吞了回去。 　　说话的是一只伪装成魔兽的黑暗精灵, 在接到加莫传来的命令之前他都还一直在北方悄悄布道, 和其他同伴一样，是人类通过召唤仪式来到人界的恶魔，目前在北方的城市已经混得小有名气，接到任务后急急忙忙赶来灰雾之森，没想到运气好，没多久就找到了目标。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是他们那位少主，还穿着女装。 　　“我们也听说了天使亲自挑选了圣女候选人，只是没想到您也在其中……”黑暗精灵尴尬地笑了笑，他长相俊美中带着一丝威严，但笑起来总带着一股傻气，“斯卡蕾特殿下没和您一起吗？” 　　“我们分开了。”拜蒙脸上嫌弃的神色一闪而过，“加莫殿下的任务是什么？” 　　“解决掉所有圣女候选……” 　　“也包括我？” 　　“……” 　　“我知道了……”拜蒙点了点头，“这件事暂且不急，我们先找到斯卡蕾特，我们会回深渊。” 　　“是，”黑暗精灵一指地上昏倒的露西，“这只怎么办？” 　　拜蒙头疼地看了她一眼，说：“我们身上有天使的东西，出了生命危险乌列尔会发现，先带着再想办法。” 　　“遵命。” 　　黑暗精灵点了点头，重新化成凶猛的魔兽。 　　他嫌弃地叼起露西往背上一抛，拜蒙坐在他后背上，摇摇晃晃地往斯卡蕾特的方向而去。 　　* 　　在黑暗精灵出现的一瞬间，乌列尔敏锐地感知到了森林里不寻常的气息。 　　而就在这时，蓄谋已久的利维坦动了。 　　乌列尔的注意力集中在探查森林的动静里，一时没有发现利维坦的小动作。 　　而一个疏忽，造成的后果就是致命的。 　　利用本体来到人间的利维坦比起只有意识体的乌列尔来说是不受位面规则影响的，之前委屈在乌列尔手下完全是担心乌列尔抓到恶魔，现在她就没有这点顾忌了。 　　她下手很重，可以说是毫不留情面，乌列尔直接被她的扫尾打落到了森林里，而在此之前她放出去的分/身已经等候许久，在乌列尔坠落准备爬起来的一瞬间，窜出来咬上了他的脖子。 　　乌列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碍事的傲慢天使这次要吃了大亏了，罪魁祸首利维坦却没有丝毫愧疚之心。 　　她甚至在遗憾这要是乌列尔的本体就好了，以后就再也不用看到这个鼻子朝天的家伙，可惜只是个思念体。 　　不过就算是思念体，这次也足够这个对自己实力过于自信的家伙狠狠栽个跟头。 　　“人类的皇太子，我劝你最好不要插手，如果不想和天使的下场一样的话。”利维坦翘着腿露出尖牙，看着用剑指着自己的伊提亚斯。 　　“是我失策了，没想到利维坦已经混到了圣院中。”伊提亚斯有些自责自己怎么现在才发现，放任这么危险的家伙在身边，甚至连乌列尔都中了招。 　　伊提亚斯眼神一凛，提着剑朝利维坦冲了过来。 　　利维坦有些无奈。 　　现在取下皇太子的性命显然是对深渊百利无一害，毕竟这可是光明圣子，杀了他光明神殿至少百年内再也难以找到第二个伊提亚斯。 　　但是现在，游戏规则还有存在的必要。 　　“你要想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利维坦一边游刃有余地闪躲着伊提亚斯的剑，一边“诚恳”地劝道，“现在我们拼到两败俱伤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如果你一旦受伤，那森林里你的那位小宝贝，可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救得了她了。” 　　伊提亚斯的剑擦过利维坦的眼角，竟削掉了她几缕头发。 　　不对劲，有哪里不对！ 　　利维坦以为面前这个人类一样非常好对付，因此她一开始就没把伊提亚斯放在眼里，但是现在竟然差点被伤到。 　　这很不对劲。 　　难道说他还没有发挥真正的实力？ 　　利维坦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开始认真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在这个人类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非常不妙的气息，并且相当讨厌。 　　这让她不禁想起了云之神宫里的那位。 　　一想到曾经被光明神带来的不太美好的记忆，利维坦就感到一阵胃疼。 　　她和伊提亚斯打了几个来回，竟然有隐隐落入下风的趋势。 　　不能再这样了！ 　　勇者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的，利维坦斟酌了一下利弊，果断选择了逃走。 　　“与其来追我，不如想想你的小宝贝要怎么办吧？深渊的追兵已经到达，皇太子，你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抛下狠话，利维坦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雾气之中。 　　伊提亚斯欲追，但想到利维坦的话，他在追利维坦和去确认莉亚娜的安危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 　　被利维坦袭击的那一刻乌列尔就意识到是自己大意了。 　　在安逸的天堂待久了，即便是他审判天使乌列尔，也有一朝不设防被偷袭的时候。 　　更可恶的是那条该死的蛇竟然还下毒。 　　混沌巨蟒最引以为傲的本领不是那能与山岳并肩，比海洋更广的身体，而是那号称能让神明都中毒的毒牙。 　　在神之纪元末尾的战争中，死在利维坦毒牙下大大小小的神明不说上百，排的上号的也有不少了。 　　所以即便是分/身的毒液，也够乌列尔喝上一壶。 　　麻烦的是他的身体现在是思念体，所以毒液侵蚀的是精神和灵魂，这远比身体中毒更加麻烦。 　　现在他也感知不到几位圣女候选的所在地，如果真的是那些深渊里的家伙参与了这场偷袭，那么光明阵营将会损失惨重。 　　他必须想想办法，不能只寄希望于外面的伊提亚斯。 　　至少要把消息传出去。 　　乌列尔头痛欲裂地睁开眼睛时，眼前是一块燃尽的篝火。 　　“您醒了？您还好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乌列尔看过去，发现是艾莉森。 　　“梅根小姐？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他捂着头坐起身，却因为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去。 　　艾莉森连忙过来扶住乌列尔：“您身受重伤，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 　　乌列尔闭眼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即便是他脾气再佛系，现在也忍不住有把利维坦扒掉皮的冲动。 　　不光是毒，甚至还有麻烦的黑暗能量。 　　如果不及时回到天堂去请求神来处理，那他堕入黑暗是迟早的事情。 　　越是纯粹的光明，就越容易沾染上黑暗。 　　但是…… 　　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也许还能撑一段时间。 　　“您还好吗？”再次睁开眼，艾莉森还维持着扶着他的姿势一动不动。 　　少女脸蛋通红，不知是不是被篝火映的。 　　“无事。”乌列尔坐直身体，礼貌地拉开距离。 　　看到少女眼底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乌列尔想了想又补充道：“多谢。” 　　“您不用道谢！”艾莉森扯了扯嘴角，“我在溪水边发现的您，见您昏迷不醒就将您带了回来。” 　　末了她又试探地问道：“您不是在监督试炼吗？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她努力使自己语气镇定，却还是忍不住带了一丝担忧。 　　如果连乌列尔都出事了，那莉亚娜和伊娜会不会…… 　　“是因为……”乌列尔刚准备说点什么，又话锋一转道，“试炼还在继续，但现在多了一些危险。” 　　“危险？”艾莉森不解。 　　“小心！” 　　乌列尔眼神一凛，随手抓起手边的石头朝角落里掷过去。 　　暗处传来一声沙哑的嘶吼。 　　本来就伤到神魂，现在动用力量后乌列尔的神魂又是一阵激荡，他忍不住捂住胸口发出一声闷哼。 　　“您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艾莉森吓了一跳。 　　比起暗处的危险，现在虚弱的乌列尔更令人担忧。 　　被乌列尔打死的是一条银色的蛇，艾莉森小心翼翼地把蛇的尸体拿过来时，乌列尔让她把蛇烧掉。 　　“这是什么？”艾莉森戳了戳火堆里的尸体问道。 　　“利维坦的鳞片，有剧毒，不要用手碰。” 　　“就是这个东西伤了您吗？” 　　“……” 　　“真是太危险了，谢谢您。”艾莉森感动地看着乌列尔道，“您放心，在您恢复好之前我会保护好您的！” 　　乌列尔：“……” 　　* 　　另一边阿刺克涅的领地。 　　完全不知道利维坦搞了大事的恶魔还躺在柔软的蛛网床上享受着阿刺克涅们的供奉。 　　蜘蛛怪们熟悉森林，总能找到美味可口的水果，恶魔甚至连乌列尔的信物都不用去找，直接派阿刺克涅去就完事了。 　　但阿刺克涅讨厌火，送过来的肉都是生的，她还要自己处理。 　　恶魔想吃肉，想吃甜食了。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想到伊提亚斯。 　　算了算时间已经过了一周多了，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我们今天抓了新的猎物，您一定会喜欢的。”艾萝顺着蛛网爬过来，狗腿地笑道。 　　“我先说好，如果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生物，就不要怪我生气。” 　　恶魔掀开脸上遮光用的叶子，看了一眼艾萝。 　　“当然不是，是个人类。”艾萝谄媚地说。 　　“嗯？” 　　“来人，抬上来。” 　　艾萝拍了拍手，很快，有几个雄性阿刺克涅便抬着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蛛网爬了过来。 第66章 　　蛛网拆开后, 里面是狼狈的菲莉娅和斯蒂尔。 　　怎么说呢……恶魔有种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 　　不知道她们怎么接的头，双双掉进了阿刺克涅的陷阱。 　　恶魔想，要不是她现在很“仁慈”, 不然她一个心情不好就直接把这两个人送给阿刺克涅当晚餐了。 　　“干的不错。”恶魔随意地摆了摆手。 　　“感谢您的夸奖。”艾萝用甜蜜地语气说道, “您对今天的晚餐有什么要求吗？” 　　恶魔望天想了想，说：“嗯，上次的果子还不错, 就是小了点……” 　　“明白, 我这就叫人去给您摘最大的。”艾萝忙不迭地应道。 　　恶魔说的果子是放在整个米德加德都属于顶级食材的比尔根果，至于有多顶级……就是说，比尔根果依靠魔法元素生长, 因此只长在魔法元素浓郁的地方或是高阶魔兽的巢穴附近, 这些地方往往相当危险, 想要采到就必须拼上性命才行。 　　但对称霸森林的阿刺克涅来说就是相当容易的事情了。 　　恶魔就喜欢这种上道的。 　　在交谈间，晕过去的斯蒂尔也悠悠转醒，她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长了八只眼睛的蜘蛛脸对着自己，顿时惊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吵死了。”恶魔掏了掏耳朵。 　　艾萝见状立刻用蛛丝又把她们的嘴巴堵住了。 　　斯蒂尔惊恐的眼神在看到恶魔的时候变成了震惊，似乎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为什么恶魔完好无损的在这里，还一副成为老大发号施令的样子。 　　“冷静下来了吗？”恶魔看着她问道。 　　“呜呜……”被堵住了嘴巴说不了话, 斯蒂尔只好含着泪点了点头。 　　嘴上的蛛丝掉下来的一刹那，斯蒂尔还没来得及介意自己嘴里的怪味, 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莉亚娜？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这些阿刺克涅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现在我是他们的老大。”恶魔说, “我也有些事情想问你们, 你们什么时候汇合的, 又是怎么被抓住的？” 　　斯蒂尔看了一眼恶魔身后虎视眈眈的艾萝，虽然说看起来目前暂时是安全了，但她不能完全相信恶魔。 　　她更加怀疑自己是陷入了什么幻觉里，因为她不觉得平时表现的柔柔弱弱的莉亚娜能在这里活下来，甚至能号令阿刺克涅。 　　但眼下她才是任人摆布的一方。 　　权衡了一下利弊，斯蒂尔只好交代自己是什么时候和菲莉娅遇到的，中间又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在她们碰面的第三天，碰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灰雾之森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危险，那是恶魔，莉亚娜，他们想要我们，想要圣女的命，”斯蒂尔脸色苍白地说，“我们学会了圣术，但圣术对他们毫无作用。” 　　恶魔……嘶…… 　　“那你们是怎么逃脱的？”恶魔问道。 　　“家里给的传送卷轴，”斯蒂尔苦笑道，“价值千金的传送卷轴，只能使用一次。” 　　这也是她好不容易找家里争取来的，目的也是为了第一时间找到信物然后到达终点，没想到信物没见到，差点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这就很难办了，”恶魔搓着下巴道，“圣术不管用......你们用了传送卷轴，然后慌不择路地掉进了阿刺克涅的陷阱，是这样吗？” 　　“嗯……”斯蒂尔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莉亚娜你是用什么方法让……他们听你命令的，不过现在可以把我们放下来了吗？我们必须要把森林里出现恶魔的事情告知乌列尔大人……” 　　她们忙于逃命，到现在滴水未进，已经快到极限了。 　　然而恶魔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根本没有要放她们下来的样子。 　　“莉亚娜？”斯蒂尔感觉有些不对劲。 　　“你说得对，应该让乌列尔大人知道，”恶魔托着腮说，“可是你们既然想报信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敲响手镯呢？这样乌列尔不就会出现救你们吗？” 　　“我……”斯蒂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恶魔了然地笑了笑。 　　她是故意这么问的，她当然知道为什么，无非是抱着侥幸心理，仗着自己氪金的道具多，不甘心就这么出局罢了。 　　但现在落在她手上，即便是不愿意，也要乖乖出局。 　　不然就太打扰她的计划了。 　　然而在斯蒂尔眼里看来，恶魔的微笑让她心中不好的感觉更甚。 　　“候选人之间是禁止相互攻击的，如果你攻击我，我会告诉乌列尔大人的。”斯蒂尔连忙道。 　　她的声音有些慌乱，拼命的挣扎在阿刺克涅的蛛丝中显得相当徒劳。 　　如果她没消耗大量体力受伤的话，这点蛛网拼尽力气也能让她暂且脱身，但现在不行了。 　　阿刺克涅的蛛网可不只是缠绕，里面含有神经毒素能够慢慢麻痹猎物的神经，吸收魔法能量，最后使猎物虚弱到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成为他们的盘中餐。 　　“我当然不会攻击你，淘汰你的方式有很多种，不是吗？——把她们的手松开，一只。” 　　恶魔打了个响指，艾萝上道地松开斯蒂尔和菲莉娅的左手，少女垂下的胳膊上，黄金手镯正闪闪发光。 　　这是她们性命的保障，只要敲响的话—— 　　斯蒂尔费力地动了动手指，然而没有任何用。 　　恶魔原本想直接取下她们的手镯将她们送走，但是她犹豫了一下，想到了另外一个验证自己想法的方式。 　　森林里来了深渊的恶魔，斯蒂尔不会拿这件事撒谎，不然她现在的状态没法解释，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加莫这个雷厉风行的家伙这次是打定主意要把她带回老家了。 　　这可不行，她是打定主意不回去了的。 　　但是森林里出现恶魔乌列尔不可能不察觉，依照审判天使的性格，即便是他不插手，他也会在附近看着。 　　想要验证的话…… 　　恶魔毫不犹豫地敲响了斯蒂尔的手环，三次。 　　“莉亚娜，你这样是违规的。”斯蒂尔说。 　　“我当然没有，乌列尔大人可没说手环不可以被别人敲响。”恶魔笑了笑。 　　她们等了许久，本该立刻现身的乌列尔却始终没有出现。 　　斯蒂尔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吗……”恶魔搓着下巴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看来关键时候还是好姐妹利维坦靠谱，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利维坦应该也在森林里的某处等着与她汇合…… 　　斯蒂尔还没来得及问恶魔到底放心了什么，就见恶魔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取下了她手上那个本该取不下来的的黄金手镯。 　　“怎么回事……”斯蒂尔惊恐地看着自己变成光点的身体，这是传送魔法发动的标志。 　　“乌列尔大人这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不做两手准备？”恶魔挑眉笑了笑，又用同样的方法取下了菲莉娅手上的手镯，她拿着手镯对着斯蒂尔炫耀似的晃了晃，对消失的她们抛了个飞吻，“拜拜哦，祝你好运——啊对了，啊对了，你家茶会的点心很好吃哦~期待下次你邀请我。” 　　也不知道剩下的话斯蒂尔听见没有，总之她们现在应该也是被送到森林外圣骑士军团整备的地方去了。 　　剩下的事情恶魔就不想管了。 　　“那么接下来——”恶魔相当有气势地转过身，对着阿刺克涅们一挥手，“让我们来找找看被加莫派来的倒霉蛋和更倒霉的乌列尔大人在哪里吧~” 　　* 　　“乌列尔大人，这里就是我之前发现您的小溪——您还好吗？” 　　艾莉森转过身，只见天使虽然脸色惨白，但似乎还有力气的样子，提着的心放下了一点点。 　　是她多虑了，那么厉害的审判天使大人应该不会因为区区蛇毒就……一定是她多想了吧？ 　　然而艾莉森心里还是担心着乌列尔的状况，尽管天使看起来并不想让她有过多的担忧。 　　“无事。”乌列尔朝着溪边走了过去。 　　实际上他的情况算不上乐观。 　　利维坦的蛇毒侵蚀速度比他推算的还要快很多，现在他看着溪流中倒影的自己，原本神圣高贵金色的眼睛里，此时已经染上了些许猩红，黑色的血丝若有若无地遍布在脸颊周围，这是已经被黑暗侵蚀的征兆。 　　“您还好吗？您的脸色还很差。”艾莉森捧着用叶子装的水递了过来，“这是我加热处理过的，不管怎么样您还是喝一点吧——” 　　虽然她不知道天使需不需要，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吃东西。 　　乌列尔摇了摇头拒绝了：“我的身体是精神体，不需要食物和水，你先保证你自己的体力吧。” 　　“可是——” 　　艾莉森还想说点什么，见乌列尔盐油不进态度坚决的样子，只好失落地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叶子里的水。 　　低下头的少女露出了细嫩纤白的脖颈，在乌列尔的视角看来，那上面跳动的青筋都一清二楚。 　　他甚至能感知到血管里血液的流动。 　　一股陌生的干渴从身体深处席卷而来，这种感觉对一向无欲无求的天使来说相当陌生。 　　天使是摒弃欲/望的种族，只要有光他们就能生存，对纯粹的光明的向往就是他们的食粮，是以乌列尔完全不理解现在的感觉。 　　他的身体像是被恶魔附/身一般，意识也陷入一片混沌。 　　好不容易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时，他发现他的手已经掐住了艾莉森的脖子。 　　少女涨红了脸，用恐惧又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第67章 　　乌列尔像是触电一般地猛地松开手。 　　这件事带来的震惊程度已经足够推翻他过往所知的一切, 这是他几千年的生命里第一次感受到被“欲/望”支配的感觉，让他既尴尬又感到恶心。 　　该死的利维坦。 　　艾莉森的咳嗽声让他回过神。 　　他看着重获空气正捂着脖子咳嗽的艾莉森，下意识地伸出手, 又迅速收了回来, 语气有些僵硬：“还好吗？” 　　“嗯……我没事。”艾莉森的声音有些沙哑，“与其担心我……您真的没事吗？您看起来很不好。” 　　艾莉森觉得自己现在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乌列尔，不如说眼前的天使在刚刚的瞬间变成了恶魔, 脖子被掐住的这会她甚至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是…… 　　总觉得, 乌列尔大人比她还要痛苦，而且乌列尔看起来不想让她知道他现在糟糕的状况，虽然不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艾莉森清楚地知道, 真的发生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那她根本不是乌列尔的对手。 　　艾莉森想，她所爱慕的审判天使，应该是和伊提亚斯殿下一样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但如果他堕入黑暗…… 　　她用力捏紧了手上用来充当武器的匕首。 　　“没关系，没事的，我相信您。”没等乌列尔说什么，艾莉森便抬眼笑道，“虽然有种作弊的感觉……现在试炼还在继续的对吧？您放心, 我不会问您信物在哪里的，我会找到它。” 　　乌列尔点了点头。 　　刚刚那股邪恶的冲动被他强行压下, 短暂时间内只要不进行需要大量能量的战斗的话，他应该还能撑到这场试炼结束。 　　这是他的责任, 没有完成之前他不能回到天堂。 　　“那我们走吧。”艾莉森笑了笑, “有乌列尔大人在身边突然感觉自己信心多了不少呢。” 　　她知道乌列尔不会帮助她战斗的, 不过没关系，她的目的根本不在这里。 　　艾莉森一开始不想当什么圣女，她的目标是离神明最近的位置，红衣主教。 　　比起圣女来说，这个职位更加自由。 　　原本是计划好第一时间找莉亚娜汇合的，但现在……她不是那么急了。 　　少女的心思被隐秘地埋藏在心底，就连这场困难重重的试炼也变得令人期待起来，却没有注意到暗影处即将到来的危险。 　　灰雾之森大到一眼望不到尽头，想要在其中找到一件小小的信物，无异于大海捞针。 　　出题的乌列尔不会这一点都想不到，他当然留下了线索，但是想要找到这个线索的方法…… 　　乌列尔看了一眼艾莉森。 　　少女紧闭着双眼，属于圣术的独特波动包裹在她周围，若有若无地连接着远方。 　　天使一直知道艾莉森是个聪明的孩子，她远比莉亚娜理性，如果要让乌列尔来决定的话，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下来他认为艾莉森才是最合适的圣女人选。 　　但是—— 　　莉亚娜·坎贝尔。 　　如果光明之子一定要让这个女孩当选圣女，甚至不惜作弊的话，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审判天使代表着绝对的公平正义，就像他现在明知道艾莉森的方法还有些不对，他也不会去提醒。 　　没过多久后，艾莉森睁开眼睛顿时泄气。 　　“看来我还远远不够。”她扒拉了一下面前的火堆，被架起来的树枝上正烤着一只野兔。 　　乌列尔没有限制她们所携带的物品，但艾莉森不像那几个有钱的贵族小姐还有空间储物道具，莉亚娜的空间戒指是伊提亚斯殿下给的，她羡慕归羡慕，却也不会觉得自己拘谨。 　　比起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贵族小姐，从小就是帮家里人做家务长大的艾莉森自然有自己的生存技巧。 　　所以这只可怜的兔子才刚出洞就被艾莉森逮到，成为了今天的口粮。 　　她小口小口地啃着兔子，一边用眼神悄悄打量闭着眼睛的乌列尔。 　　火光映在天使完美无瑕的脸庞上，平添一丝神圣的光彩。 　　等到乌列尔睁开那双金色的眼睛看向艾莉森的时候，她才猛地回过神。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天使问道，他怀疑黑暗能量导致的恶化已经显现了出来，尽管他的语气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但心里却多了一丝担忧。 　　他不能再做出出格的举动了。 　　“没……没什么……”没想到乌列尔就这么直白地问出来了，艾莉森庆幸火堆足够旺，不然都不好解释她的脸为什么这么烫。 　　像是掩饰自己的心虚一般，艾莉森把手里的兔子递给乌列尔：“您真的不试试看吗？我加了调料，味道很不错的，莉亚娜可喜欢吃了。” 　　乌列尔不明白她的执着从何而来，还是耐心地又解释一遍说：“天使的精神体不需要——” 　　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块腿肉。 　　艾莉森收回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丝毫没有刚刚做了大逆不道行为的自觉。 　　乌列尔无奈，一边咬着嘴里的肉，心却沉了下去。 　　放在平时，不会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有小动作，更别说是这种把手伸到他面前来的。 　　到底是他的反应变慢了……还是他已经对艾莉森不设防了……？ 　　“好吃吗？”艾莉森问道。 　　对精神体来说这种外来的能量在进入身体的一瞬间就会变成光粒子补充，对天使来说没有任何味道，这点能量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的。 　　出于礼貌，加上不想再让艾莉森做出奇怪的行为，乌列尔好心地解释自己是真的不需要食物。 　　“诶……是这样吗？”得到他的肯定后，艾莉森有些失落，但她一秒恢复了元气又问道，“那您的本体呢？会感觉到味道吗？天使也会觉得肚子饿吗？虽然我在书上看到说天使只依靠光就能存活，但是吃不到美味的食物感觉很可惜呢……” 　　“你认为美好的东西，在他人看来未必，同样，我也不会觉得吃不到人类的食物有什么可惜的。”乌列尔摇了摇头。 　　天使丝毫意识不到自己这几句教科书级别的钢铁直男发言对艾莉森幼小的少女心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艾莉森看着头顶一望无际的密林，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用错了方法。 　　没等她收拾起自己碎了一地的热情，继续解决手里不再美味的兔肉，眼前的火堆便突兀地熄灭了。 　　“诶怎么了怎么了？”她马上航站起身，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在灰雾之森摸爬滚打的这几天，她已经完全形成了变故发生时第一时间进入战斗的条件反射了。 　　乌列尔在心中赞许地点了点头，语气一如既往地沉静：“有东西过来了，准备战斗吧。” 　　艾莉森捏紧了手里的匕首，属于木属性魔法的淡绿色魔力凝结在刀尖上。 　　夜风吹起少女的额发，在灰雾之森永远带着瘴气的风中，隐约传来了一丝邪恶的气息。 　　这个气息实在过于冰冷，甚至和夜风融为一体。 　　如果不是乌列尔及时发现，她说不定就真的运气不好死在了这场混在夜风的暗杀中。 　　“乌列尔大人……这是什么……”艾莉森紧张地问道，她感觉到的气息既不属于魔兽，也不属于她见过的任何一种生物。 　　也就意味着，不是这个世界的…… 　　“恶魔。”乌列尔的话印证了她的想法，“从现在开始圣女的选拔暂停，先以杀死恶魔为首要目的。” 　　“明白了。”艾莉森白着脸点了点头。 　　乌列尔是裁判，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证明这次的恶魔不好对付，不然乌列尔也不会亲自下场。 　　“来了。”乌列尔握紧了手里金色的裁决之剑。 　　艾莉森第一次发现风原来是有颜色的，但却是这么令人绝望的黑色。 　　成为圣女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而恶魔也远比书上写的更加鲜活——也更加可怕。 　　“审判天使……乌列尔。一别多年，别来无恙啊。”带着戏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浓郁到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力，就连周边的植物也都因为这样浓郁的黑暗而纷纷衰败。 　　黑暗中走出的深渊恶魔一点都没有隐藏自己气息的意思，不如说他一开始就是冲着乌列尔来的，这会也直接大大方方地现身了。 　　漆黑如墨般，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长发，猩红的眼睛和比精灵更加尖锐的耳朵，看起来像是人形，浑身上下却又没有一处是人。 　　“叛神者……加伦·莫亚，思念体吗？”乌列尔毫不客气地将剑尖指向加莫的脖子，“在裁决之剑下说出你的目的。” 　　“目的？噢对，当然我会告诉你。”加莫笑着看了一眼乌列尔，伸出一根手指啧啧地将指着自己的裁决之剑推到一边。 　　看似轻飘飘的动作，艾莉森却看到了乌列尔微微颤抖的后背。 　　加伦·莫亚，叛神者。 　　艾莉森知道这个名字，不如说相当熟悉。 　　在知道莉亚娜就是因为他写下来的书里的诅咒导致失去魔法的时候，为了救莉亚娜艾莉森翻了不少关于加莫的事情，因此也越发绝望地知道，仅凭现在的乌列尔，根本不是加莫的对手。 　　哪怕对方也是只拥有一部分力量的精神体。 　　谁来……谁来救救他们？救救乌列尔大人…… 　　* 　　恶魔现在碰到了新的麻烦。 　　乌列尔和加莫派来的恶魔都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伊提亚斯。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只受伤的阿刺克涅回来的时候，说东边的山谷里来了个不好惹的家伙，便晕了过去。 　　它受了相当严重的伤，看起来对它下手的家伙已经相当手下留情了，不然它还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恶魔认识这个伤口，不如说相当熟悉。 　　这是伊提亚斯的光明魔法造成的伤口，即便是她现在身体里已经没有了魔法回路，但她还是感知的到上面的光明气息。 　　而米德加德拥有这般强力的光明魔法的人，也只有伊提亚斯。 　　难道利维坦对伊提亚斯也下手了？恶魔心里疑惑不已。 　　她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 　　“您真的要去吗？”艾萝犹犹豫豫地问道，“嗯，我是说您一个人去的话说不定会很危险……” 　　看起来像是劝说恶魔，可那乱转的眼珠子看着就不像是在替她担心，反倒是很希望恶魔走了就别回来了，最好是被东边的家伙干掉。 　　恶魔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回过头看着艾萝轻笑一声：“怎么？不是盼着我走吗？现在倒是舍不得了？” 　　“当……当然不是！”艾萝欲哭无泪。 　　她巴不得赶快送走这尊大佛。 　　“既然这样的话，”恶魔对她招招手，“你，过来，背我过去。” 　　艾萝：“……” 　　她暗自骂自己怎么这么多嘴，一边又狗腿子地背上恶魔朝东边走去。 第68章 　　阿刺克涅这种生物的麻烦之处不仅是那些难缠的蛛网, 还有记仇的个性。 　　一旦遭受袭击时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那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同伴前来复仇。 　　伊提亚斯深知这一点，但他还是放走了那只阿刺克涅。 　　因为那只阿刺克涅并没有至他于死地, 也没有那个能力能伤到他。 　　但是…… 　　现在麻烦的事他和外界失去了联系, 灰雾之森的魔法波动一直很奇怪，伊提亚斯甚至感受到了不寻常的黑暗气息。 　　如果这是利维坦的诡计，冲着圣女选拔来的, 只能说明现在莉亚娜和其他几个孩子的处境将会非常危险。 　　他必须在利维坦之前找到莉亚娜。 　　冰凉的溪水冲刷着岸边的岩石和土壤, 在这哗哗的流水声背后，有不寻常的窸窣声，从昏暗的密林中传来。 　　水珠顺着指尖滑落, 银色的剑刃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光。 　　“叮——” 　　一道银光闪过, 伊提亚斯手里的剑已经对上了来人的脖子。 　　速度甚至快到丝毫不给对面反应的机会。 　　然而看清来人后, 他却迅速收回了剑，一把将人揽在怀里。 　　“莉亚娜……你没事吧？” 　　突如其来的爱的怀抱沉重到恶魔甚至有点喘不过气。 　　她咳了两声轻轻拍了拍伊提亚斯的后背：“我没事，你还好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伊提亚斯放开她，用最快的速度解释了之前发生的状况。 　　“利维坦一定也在这附近，莉亚娜，从现在开始，不要开我的身边。”伊提亚斯说。 　　恶魔乖巧的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伊提亚斯一边给恶魔擦着裙摆和脸上蹭到的脏污，一边问道。 　　也不知道他说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把恶魔平常用的手帕随身带着的。 　　恶魔想了想, 决定实话实说。 　　“是阿刺克涅。” 　　“阿刺克涅？” 　　“嗯，你打伤的那只, 是我认识的那只的同伴……” 　　伊提亚斯：“？” 　　恶魔只好解释了一下自己是怎么把那群阿刺克涅收为小弟的，当然, 她美化了许多自己的“暴行”, 顺便还解释了一下另外两位是怎么被自己淘汰的。 　　伊提亚斯沉吟了一会, 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对，在森林里拥有阿刺克涅这种生物作为眼线，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不过你把斯蒂尔和菲丽娅送出去了，倒是救了她们一命。” 　　“欸？” 　　“森林里有黑暗气息，莉亚娜，不止是利维坦，我还感觉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伊提亚斯皱眉道，“一些……很不好的东西。他们冲着圣女选拔来，却又秘密行动，那就证明这片森林才是他们的狩猎场，只要离开了这里，就安全了。” 　　“可是我还有任务，”恶魔说，“现在出去的话，乌列尔大人的信物就找不到了。” 　　“莉亚娜，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加重要。” 　　“可是我想成为圣女，”恶魔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伊提亚斯，“我想成为圣女，想和伊提亚斯在一起。” 　　女孩湛蓝色的眼睛里不含任何杂质，她认真地望着他，整个眼里只装下他一人。 　　就差一点，差一点伊提亚斯就要说一声好，什么都由着她了。 　　但是现在不行。 　　深渊的来客还在暗处虎视眈眈，他不能拿她的命来冒险。 　　伊提亚斯按住恶魔的肩膀，缓声道：“试炼什么时候都可以，现在重要的是……” 　　他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便从远处传来。 　　强烈的魔法波动甚至波及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伊提亚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恶魔护在怀里，撑起结界挡住了这阵风。 　　要么这是一场爆炸，要么就是有人发生了激烈的打斗。 　　恶魔感受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气息。 　　是加莫，还有乌列尔的。 　　显然伊提亚斯也感受到了这股不寻常的，具有极致压迫力的黑暗。 　　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深知现在的情况也不能让他们就此一走了之了。 　　于是伊提亚斯只好妥协，并以最快的速度朝发生战斗的地方赶去。 　　而与此同时，拜蒙离战斗中心也不是很远，自然是感受到了这股极具压迫力的气息。 　　“那是加莫大人？”他探头问身下的魔兽，“加莫大人说了会亲自来吗？” 　　“这……”伪装成魔兽的黑暗精灵也由犹豫了，“加莫大人只命令我们抹杀圣女，没说过要亲自来啊。” 　　当然，这位大人平时随心所欲惯了，他要是想来人界，也没有人管得住就是。 　　“我们过去看看，我猜斯卡蕾特也应该听到声音过去了。”拜蒙说，“如果能和加莫大人一起回魔界就好了。” 　　他真是受够了这件女装。 　　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拜蒙回头，看见露西紧闭的眼睛眼皮阖动着，像是要醒过来，他连忙补了一下，露西哼了一声，再次晕死过去。 　　“我有点不懂，您为什么一直带着这个累赘。”黑暗精灵问道。 　　其实他也不是背不动，就是觉得很麻烦。 　　拜蒙摇了摇头：“我们不确定乌列尔知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等找到斯卡蕾特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虽然说他内心其实也是不太情愿一直带着露西的，但要把她就这样丢在森林里也不太合适。 　　拜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不像是一个恶魔做出来的事情，他想难怪父亲总是说他心软，他也确实做不到见死不救。 　　尽管露西并不讨喜，但她也没做错什么。 　　- 　　艾莉森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刺眼的金色光芒中。 　　她看见乌列尔提着剑朝着那个可怕的恶魔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乌列尔最后跟她说的话是让她快逃。 　　但是……即便是审判天使，在精神体受伤的情况下面对同样是精神体的恶魔，也还是落了下风。 　　天使如果没有了精神体会怎么样？ 　　毫无疑问，会死。 　　即便是光明神，也没有办法将死亡的精神重新拼凑回来。 　　艾莉森从来没觉得等待是这么漫长。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自己引以为傲的知识和聪明才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也不是。 　　她根本什么也做不到。 　　艾莉森差点被卷入战斗，被炸裂的能量波及到的结果只有粉身碎骨一个下场。 　　但是她活下来了。 　　艾莉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山洞，就是她第一次发现乌列尔的地方。 　　意识到是谁救了她，艾莉森的手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感受到了身边微不可闻的呼吸声，连忙收拾起了心里的慌乱前去查看。 　　是乌列尔。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艾莉森的眼泪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看清了那的确是乌列尔，应该是天使在爆炸的最后用传送魔法将他们带回了这个地方。 　　她就知道，审判天使不会就这么轻易死去的。 　　但是乌列尔现在的情况也说不上好，甚至可以用糟糕来形容。 　　战斗发生得太快，几乎是在艾莉森眨眼的瞬间，恶魔和天使就已经过了数招。 　　然而之前就被利维坦重伤的乌列尔对付加莫显然很吃力，艾莉森看得出来他落了下风，但恶魔不会同情天使，反而招招要置天使于死地。 　　艾莉森明白自己帮不到乌列尔，甚至她本身在这种情况下对乌列尔来说就是个累赘。 　　不甘心，但也没有办法。 　　最后她还是要靠乌列尔救她。 　　不，至少现在，现在她还有能做的事情。 　　“光明神在上，请庇佑您的天使吧，恳请您倾听信徒的祷告，将您的光芒赐给天使，不要让黑暗带走他……” 　　她向神祷告着，之前在乌列尔那里开小灶补习的圣术在这个时候总算派上了用场。 　　乌列尔的身体状态糟糕到了极点，拟态出来的精神体不会流血，只会逐渐变得透明，完全消失后，就意味着他真正回到了神的怀抱——永远地。 　　而现在尽管艾莉森在一刻不停地使用圣术治疗他，但对乌列尔来说仍旧杯水车薪。 　　身体里的精神能量在流失，但那股被利维坦污染的黑暗能量却越发活跃。 　　这样下去对话，要么死去，要么堕落成恶魔。 　　对乌列尔来说，他只有一种选择，因为比起变成依赖黑暗的恶魔，他宁愿在满身光明中死去。 　　“没事的，您一定会没事的……” 　　放出治愈术的手在颤抖，艾莉森一连念了多次咒语才找回正确的读音。 　　她听见了咯吱声，那是她的牙齿在极端的恐惧下忍不住的颤抖。 　　好歹学了这么久的圣术，身为圣女候选，艾莉森又怎会察觉不到乌列尔身体里的那股被污染的能量？ 　　只不过是之前乌列尔藏得太好，她没有注意到。 　　现在乌列尔受了重伤，那股能量自然是藏不住。 　　艾莉森想也没想地就要把那股能量引入自己的身体里，只有这样乌列尔的伤势才不会继续恶化。 　　但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那股力道大到艾莉森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腕要断掉一般。 　　“利维坦的毒像你这样的人类抵抗不住，你会被黑浸染，这么久的努力都会白费。” 　　乌列尔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的这句话。 　　直到现在他还在为她着想。 　　“我不在乎那些，黑暗也好光明也好，我只想要乌列尔大人活下来！” 　　艾莉森含泪摇了摇头，她试图挣脱乌列尔，却又因为担心他的伤势不敢用力。 　　一时间两人僵持着。 　　“保护圣女是我的使命，天使不会死去，我将会在伊甸神树下重生。”乌列尔说。 　　“但即便是重生了，失去记忆的天使也不再是乌列尔大人了！” 　　艾莉森闭上眼，狠下心来挣脱了乌列尔的手。 　　她想救乌列尔，即便是自己堕入黑暗也无所谓。 　　只要在深渊中远远地看他一眼，她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年纪的少女的心思，单纯又热烈，像是正午的烈阳，又像是逆风的海浪，义无反顾，撞了墙也不回头。 　　但他不能让她这么做，他也注定无法回应她的感情。 　　乌列尔在心中叹息一声，正欲阻止艾莉森自寻死路，却没想到艾莉森远比他想的要执着，也固执。 　　黑暗能量在接触到艾莉森的力量时突然暴走，就连天使的翅膀也控制不住地在背后展开，身体的本能在抗拒着这股力量，理智却被黑暗逐渐侵蚀。 　　艾莉森看见乌列尔身后光辉的羽翼，而那对圣洁的翅膀尖端，正在被黑色逐渐浸染。 　　不能再拖下去了。 　　艾莉森深吸一口气，然后俯下身毫不犹疑地吻上了天使的嘴唇。 　　以一种几乎是虔诚的形式。 第69章 　　九天之上, 云层之后的另一个位面，便是光明神的住所，云之神宫所在的天堂。 　　神的国度没有黑夜也没有影子, 来自神明的永恒之光照亮神国的每一寸土地, 这里是无数光明信徒梦寐以求的永恒国度，任何黑暗在这里都无容身之地。 　　然而自从光暗一战后，云之神宫已闭门百年。 　　即便是神最宠爱的天使, 也难以再窥见神明的容颜。 　　但对天使这种几乎拥有永恒生命的种族来说, 三百年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短短一瞬。 　　同过去的百年岁月一般，今天的伊甸神树下，几位难得空闲的天使长也在开着固定时间的茶会。 　　沃尔克鸟在枝头吟唱, 羽翼扑扇间抖落的羽毛晃悠悠地掉到了天使们的桌面上, 又化为光点“砰”地消失。 　　“乌列尔那个家伙, 出差也有一段时间了吧？”红发的智慧天使拉斐尔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手里漫不经心地拿着勺子搅拌着面前的茶水。 　　“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络，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身边另一位女性天使加百列微微蹙起没头，“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你们就是喜欢多操心，那家伙性格不就是这样，死脑筋还一根筋。”主管天堂一切事物，天国宰相梅特塔隆摇了摇头，“我相信乌列尔会完成任务的。” 　　毕竟在天使们看来, 只是培养圣女这种简单的差事，和轻松的出差算不得差别, 派乌列尔去甚至有些大材小用了。 　　虽然说是神亲自钦点的，几位天使长心里也都知晓, 乌列尔耿直的性子和绝不拖泥带水的性格, 他的能力足以将这次的圣女培养的相当优秀。 　　审判天使在天堂里总是独来独往, 很少参加他们的例行茶会，身为神的裁决之剑，甚至天堂里大多数天使都不太乐意和满身杀伐的他打交道。 　　除了他们也没人担心乌列尔的安危。 　　“恶魔已经沉寂很久了，”加百列说，“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又在准备着什么，我们还需要多关注些才好。” 　　“算算时间，乌列尔也该安排试炼了吧？不如我们看——”拉斐尔话还没说完，一股不妙的感觉便从心底升起。 　　三位天使长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神色凝重起来。 　　头顶的伊甸神树依旧如过去是无数年一般，白金色的叶子散发着淡淡地微光，神树的每一片叶子都代表着一位天使的灵魂，只要神树永远存在，天使的灵魂就永远不灭。 　　即便是□□精神消亡，也能在神树的孕育中重生。 　　但一旦灵魂被黑暗污染，那就需要光明神亲自出手了。 　　而现在，不详的黑气却缠绕着某片叶子，渐渐地将叶子染成了黑色。 　　“那是乌列尔的灵魂！出事了！” 　　三位天使对视一眼，迅速起身朝乌列尔的住所飞去，而加百列则是朝着云之神宫而去。 　　为了以防万一，她要去请求光明神的庇佑。 　　* 　　人界位面 　　正如同僚所担心的那样，天堂说一不二性格死板的审判天使乌列尔大人，现在正在经受大概是自己天使生涯中最糟糕的状态。 　　他对自己的职责看的比生命还要重，而因为属于天使的骄傲和自负，他也无法接受自己需要被一个人类小姑娘所救的事实。 　　艾莉森想帮他处理身体里沾染的黑暗剧毒，然而乌列尔却无法接受自己细心培养的“作品”因为他本身的疏忽而毁掉。 　　天使的骄傲无法接受，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败。 　　艾莉森是个聪明的女孩儿，即便她的能力不如莉亚娜优秀，却是成为圣女的最佳人选。 　　在这之前，乌列尔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 　　“即使是乌列尔大人讨厌我也好，怎么处理我都无所谓，如果这样能够让乌列尔大人活下来的话，我怎么样都可以。” 　　少女一厢情愿自顾自地说着这样的话。 　　利维坦的剧毒入体，带来难以言喻的灼热疼痛。 　　即便是以平民的身份长大，艾莉森从小到大也没有感受过这样可怕的痛楚，仿佛身体内的每一根血管都被尖锐的毒刺划过一般，黑暗的力量侵蚀着她的每一寸血肉，像是要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 　　利维坦一开始就是冲着要了乌列尔的命来的，所以下手毫不留情。 　　哪怕是乌列尔本体来，一旦中毒也会变得相当麻烦。 　　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艾莉森却强撑着一口气。 　　她确认自己是喜欢乌列尔的，从这位审判天使来到人间的那一刻起。 　　在带领她们晨祷时，虔诚又温柔的嗓音，修长的指尖划过的书页，在许多个夜晚为她开小灶的时候，天使的眼瞳倒映着跳跃的炉火，金红色的流光像是要溢出来一般…… 　　她沉溺于此，不愿醒来。 　　与其说她信仰光明，不如说只是在追逐着乌列尔的光，追逐着那个满身光明的天使。 　　在艾莉森眼里，他就该高高再上不染尘埃，永远圣洁永远高贵。 　　所以她宁愿自己满身黑暗，也接受不了乌列尔堕落。 　　她一厢情愿的固执在天使眼里却并不是这个意思，乌列尔虽然知道艾莉森喜欢自己，但他也注定无法回应这份感情。 　　神的剑不可以有感情，审判一旦含有了私情，就不再公正。 　　在利维坦的毒液即将杀死艾莉森之前，乌列尔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推开了她。 　　“够了，艾莉森·梅根。”他大口地喘着气，伸出颤抖的指尖缓缓拂过少女满是泪水与伤痕的脸颊，“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不要因为我浪费自己这么长久以来的努力……我教给你的，不只是怎么当一个圣女，更重要的是……你很重要。” 　　艾莉森愣愣地看着他。 　　天使的一只眼睛已经完全被黑暗浸染，纯白的羽翼一边已经变成了夜色一般的漆黑，一边却还是圣洁的白。 　　他就像是被什么分成了两半，但即便是一半堕入黑暗，他的内心还是一如既往地检定。 　　转化是不可逆的，往后他将再无资格回到天堂。 　　光明的眼里容不下黑暗。 　　“在乌列尔大人眼里我很重要吗？”艾莉森胡乱地擦了擦眼泪，“还是说乌列尔大人只是不想看到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我变成残缺品呢？” 　　之前就说过了，艾莉森很聪明，她一眼就知道乌列尔的想法。 　　在这之前她不过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乌列尔没有想到艾莉森的反应这么快，他也没有想到原来这个女孩已经把他看得透彻。 　　在艾莉森倔强的注视下，乌列尔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当着她的面承认这个事实。 　　他无法做出肯定的回答。 　　这很奇怪不是吗？他的理智告诉他自己，他的确就是这样的想法，不想看到自己培养起来的圣女堕入黑暗。 　　并且还是因为他的失误导致的。 　　乌列尔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擦掉了艾莉森脸上残留的泪痕。 　　“乌列尔大人……”艾莉森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 　　“不要担心，天使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乌列尔轻轻地回握住了艾莉森的手，“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天使的手干燥而温暖，艾莉森提起的心脏刚落地，然而下一秒她感觉自己被乌列尔握住的那只手上少了点什么，还未反应过来时，眼前一花，人就到了森林外面。 　　她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哪里，在身体里的毒素发作昏迷前，她只来得及看到红衣主教曼斯菲尔赶来的画面。 　　确认传送的最后一丝光粒子消失，乌列尔松了一口气。 　　把她送出去是为了她好，即便是她找到了信物，最后也不一定能活着离开森林。 　　现在出去，才是最好的。 　　他看了一眼手上从艾莉森手腕上取下来的手镯，把失去传送魔法的手环扣到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再也支撑不住，力气耗尽跌倒在地。 　　天使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渐渐地化为金色的粉尘，消失在昏暗的山洞内。 　　* 　　伊提亚斯和恶魔赶到事发地时，除了爆炸过后的一片狼藉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加莫，也没有天使。 　　伊提亚斯拔出了剑，让恶魔跟紧自己，他在周围查探着可能出现的蛛丝马迹，而恶魔却动了动鼻子，敏锐地嗅到了一抹不寻常的气息。 　　加莫没有走。 　　她站在原地，看着伊提亚斯离自己越来越远，而伊提亚斯好像并没有发现她没有跟上。 　　小把戏罢了，能干出这种事情的除了加莫她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这家伙装模作样惯了，恶魔非常熟悉他的风格。 　　恶魔翻了个白眼。 　　那么问题来了，加莫人呢？ 　　被烧得焦黑的丛林好像更昏暗了，淡淡的乳白色雾气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从脚底开始，很快覆盖了这一片区域。 　　光和声音都被雾气隔绝了。 　　恶魔看到伊提亚斯终于发现不对劲，他在四处寻找着自己，她试图发出声音引起他的注意，然而这片浓雾的结界彻底隔绝了两人。 　　“滴答——” 　　坠落的水声并不清脆，反而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闷。 　　更像是鲜血滴落。 　　脚步声在浓雾深处回响，黑暗的使徒伸出漆黑的尖爪，朝着站在原地的女孩狠狠地伸了过来。 　　恶魔瞪大了双眼。 第70章 　　蚀骨荒原是魔界的第一道关卡, 也是整个魔界环境最恶劣的地方。 　　这里除了一些低等魔物苟延残喘之外，就是无处不在的，黏糊糊的史莱姆。 　　从岩浆中诞生的带有剧毒的史莱姆, 即便是低等魔物也不屑一顾的存在, 一旦被缠上，也是相当麻烦的东西。 　　突然有一天，这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从天而降, 掉到了不断喷出岩浆的地洞边上, 被岩浆烤了很多年。 　　很多年后，“它”从烧得黑漆漆的蛋中破壳而出，稚嫩的蝠翼离滚烫的岩浆只有一步之遥。 　　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 也不知道“它”从哪来。 　　从那之后, “它”便在蚀骨荒原安了家。 　　渴了就吃史莱姆, 饿了就啃魔物，白骨堆成了“它”的王座，从此荒原上的其他生物给“它”取了一个名字。 　　“蚀骨的暴君”。 　　加莫第一次见到斯卡蕾特，就是在满目疮痍的荒原之中。 　　当初他以为不过是一只低等的下位龙种，所以没有过多地去关注，没想到那位深渊至高无上的存在却对此产生了兴趣，于是加莫再见到它时，它已经不再是“它”。 　　“蚀骨的暴君”有了新的名字, 黑暗神给她取名为斯卡蕾特。 　　噢，原来是头母的。 　　加莫木着脸成为了这头龙的监护人。 　　黑暗神只负责把她捡回来, 而养她的工作还是要加莫来。 　　加莫承认自己看走眼了，当初还以为只是个普通命硬的低等龙种, 没想到竟然是黑暗巨龙。 　　龙族里面已经很久没出过黑暗属性的巨龙, 毫无疑问这家伙现在还挺重要的。 　　黑暗神还特意交代他要好好养, 千万别饿着孩子，至于其他的随便教教就行。 　　然后他老人家撸了一段时间的龙就去一睡不醒了。 　　加莫最唾弃的就是这种，自己不好好养就算了还麻烦别人，但无奈这是黑暗神的命令，他不得不去当这头粗鲁的龙的监护人。 　　至少是个能说话能沟通的，不是个傻子真的太好了。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 　　好吃懒做，不学无术，鼾声震天，还爱跟他唱反调，他从来没觉得养孩子这么难。 　　就好比他去订购小林家的龙女仆手办，结果黑心店家给他发来了一头粗制滥造的史矛革一样，令人无比糟心。 　　当然，没有说史矛革不好的意思。 　　就是想表达一下他内心的落差。 　　不过也不全是糟心事，至少在这个孩子全心全意信任你，无论你说什么垃圾话都信你的时候，即便加莫觉得自己再讨厌她，那一刻也是觉得幸福的。 　　至少在发生她离开深渊之前都是。 　　至于现在—— 　　“玩够了吗？玩够了就给我滚回去！”他狠狠地拉扯着恶魔的小脸蛋，“你看看你，找了个丑得要死的衣服不说，还被一个人类养成这样，你身上那股光明神的味道要把我臭死了！” 　　尖锐的手套在恶魔粉嫩嫩的小脸上划出了一道道红痕，加莫气得恨不得把她当场打包带走。 　　“没……玩够，臭加……莫。”恶魔脸颊被掐着，连话都说不完整。 　　还敢骂他？ 　　“你以为我为什么花了这么大的代价从深渊出来找你回去？小没良心的。”加莫觉得自己离气到失去理智只差一步之遥，他干脆利路地堵住了恶魔的嘴巴，然后把不断挣扎的恶魔扛在肩膀上，打算不多废话直接把人绑走。 　　然而他刚转过身，银白的剑尖就堪堪擦过他的衣角。 　　加莫眼神一凛。 　　他是没想到这个人类皇太子竟然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他的结界和幻术。 　　“放开莉亚娜，回到你的深渊去，加伦·莫亚。”伊提亚斯抬着剑，眼神难得有些凝重。 　　神圣帝国统治整个米德加德大陆，强大的魔法师战士更是数不胜数，迄今为止伊提亚斯已经见过不少比他更加强大的存在，他也从来都保持着自己的谦卑，并不觉得自己是米德加德最强大的存在。 　　但他总会在之后更努力地训练，然后去打败曾经输给过的人。 　　现在他面对加莫，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他曾和乌列尔切磋过，全盛时期的天使精神体也能和他打成平手，但现在面对的加莫，只会比乌列尔更强。 　　伊提亚斯要赢，也必须赢，因为莉亚娜在他手上。 　　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最糟糕的状况。 　　气氛剑拔弩张，恶魔的白眼翻上了天。 　　她焦急地锤着加莫的后背，却不想加莫更生气了。 　　【怎么？我养了你多久？这个人类才养了你多久？你这么快就把胳膊肘往外拐？】 　　用密语对恶魔这么说道，加莫索性双手一松，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黑色藤蔓就恶魔的四肢捆了个结实。 　　“算了，坐了这么多年我也很久没有活动过，你是人类的皇太子是吧？和我打一架，打赢了我就把那个小姑娘还给你，不过要是你输了……”加莫轻笑一声，刻意顿了顿，“你也知道我现在只是个精神体，我可以不出手，你也可以随意进攻我，但只要你有一个回合失败了，我就折断一次这个小姑娘的四肢，所以，在进攻之前，你要想清楚了哦……” 　　像是随手的玩乐一般，他对伊提亚斯招了招手。 　　离得太远加上还有加莫搞出来的浓雾，恶魔其实看不太清伊提亚斯的表情，她很想告诉伊提亚斯让他先跑路其实可以不用管她的，但她的嘴巴也被加莫堵住了，除了毫无意义的鼻音没有办法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这在伊提亚斯眼里就变成了痛苦的挣扎。 　　皇太子现在非常生气，但他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 　　面前的敌人很强大，并且完全就是自信心爆棚，似乎根本认定了伊提亚斯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而他只有一次机会，并且没有失败的余地。 　　一旦失败了，莉亚娜就会…… 　　他明明发过誓绝对不会让她再受伤，但是为什么却总是将她置于危险之中呢？ 　　伊提亚斯缓缓抬起了剑—— 　　完了。 　　这是恶魔心里的想法。 　　她看了一眼加莫，无比清楚加莫就是故意的，甚至不用刻意去想加莫这么做的意义，因为他根本就是把阴谋明明白白地摆在了台面上。 　　加莫就是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才这么肆无忌惮。 　　因为恶魔现在的身体只是一具躯壳，能够正常生长全是因为身体内有恶魔的神魂才能够让莉亚娜的身体“正常”，实际上这就像是一件能大能小的衣服，一旦穿衣服的人出问题，衣服就会不再合身。 　　衣服，是没有痛觉的。 　　所以即便是加莫折断恶魔的手脚，将她拧成麻花也没有任何问题，只要神魂还在，她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但是对此伊提亚斯并不知情，而如果恶魔告诉他这些……想来以光明之子的性格，她肯定是全尸都没有的。 　　加莫就是算死了这一点，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在伊提亚斯面前揭穿她，说不定是在等什么时机…… 　　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加莫都绝对不会放过光明之子，或者是圣女。 　　那么伊提亚斯要怎么做呢…… 　　恶魔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 　　艾莉森是被一声巨响吵醒的。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过来时只觉得一切糟糕透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就有穿着教廷治疗官服装的人身上带着血迹匆匆跑过来，让她赶紧逃离这里。 　　逃？逃去哪里？这里又是哪里？ 　　她好像听到了魔兽的嘶吼声和魔法爆炸的声音，还有哭喊声。 　　脑子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甚至产生了幻听，眼前的一切变成了扭曲的光影，甚至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起来。 　　艾莉森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她撑起手臂，却感觉不到半分力量，一个不小心跌下了床铺，摔在了冰凉的，有青草和血腥味的地面上。 　　这里到底是哪里？ 　　她捂着嘴狠狠地咳嗽了几声，发现掌心竟然有一丝血迹。 　　脑子仍旧疼到难以思考，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身体会变成这样。 　　艾莉森扶着床铺挣扎着站起来，朝着唯一的光源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嘈杂的声音在耳鸣中清晰起来，而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后，她愣在了原地。 　　光明，战火。 　　一望无际的灰色林海中，冲天的光柱堪堪熄灭，爆发的能量掀起了巨大的气浪，黑色的鸟群从森林中成群结队地逃离，地面上，数不清的失去理智的魔兽正在攻击着营地。 　　那些魔法，嘶吼声就是这么传出来的。 　　有一闪而过的画面从脑海中掠过。 　　恶魔，战斗，爆炸—— 　　乌列尔大人！ 　　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乌列尔大人呢？乌列尔大人去哪里了？ 　　她必须把…… 　　“艾莉森小姐，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能参加战斗，请让我带你离开。” 　　身后的声音让她从崩溃中回过神。 　　艾莉森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认得面前这个圣骑士，是莉亚娜的哥哥，阿德莱。 　　艾莉森明白自己现在也是添乱，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慌乱的脑子，然后点了点头。 　　阿德莱松了一口气，说了一声“冒犯了”，便将艾莉森背在背上，与其他的后勤人员一起，远离了魔兽聚集的地方。 第71章 　　原本是为了接应试炼的圣女, 为了以防万一圣殿骑士团也在森林外围安置了营地，同时也派出了红衣主教曼斯菲尔，就是怕出现什么意外。 　　但因为乌列尔和伊提亚斯都在场, 所以本身骑士团并没有派出多少人。 　　在艾莉森被传送回来之前, 菲莉娅和斯蒂尔已经回来两天了。毫无疑问最先出来的两人已经被淘汰，而在艾莉森昏迷的这段时间，菲莉娅和斯蒂尔已经被优先送回了圣城。 　　也就是说现在除了还在森林里的恶魔和拜蒙, 只有艾莉森这一个圣女候补在营地。 　　魔兽的嘶吼声渐渐远去, 作为临时撤退的驻扎地却迟迟未到。 　　饶是艾莉森的脑子和身体现在异常疲惫，却也还是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 　　作为补给地的营地理应不会太远，但无论怎么说时间也过去太久了, 她再迟钝也发现了“阿德莱”的不对劲。 　　艾莉森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她试图推开他, 却发现捆住她的手臂好像有千金重，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 　　果然是这样吗…… 　　不管是不是阿德莱，都要对不起了…… 　　心里小声默念着魔法，她却在魔法元素运转的瞬间感到四肢百骸传来钻心的疼痛。 　　是了，她身体里还有利维坦的毒。 　　现在这个“阿德莱”显然并不是来“保护”她的，反而是想要了她的命——让她死的悄无声息。 　　不，她不想死，没有武器, 那就制造一个。 　　艾莉森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对着骑士唯一露在护甲外的后颈咬了下去。 　　在手臂松开的一瞬间, 她狠狠一推，天旋地转间跌落在地。 　　“小瞧你了……” 　　“阿德莱”抽出腰间的剑, 另一只手探到后颈, 艾莉森这下咬得狠, 不出意外地，他满手都是血。 　　但那些本该鲜红的“血液”却是一种漆黑的，粘稠的液体，不仅从伤口的地方，甚至从“阿德莱”的七窍中流了出来，看起来不仅恐怖而且相当狰狞。 　　拥有这种血液的生物，是恶魔。 　　艾莉森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附近还有圣殿骑士和红衣主教，你觉得你会得逞吗？你把真的阿德莱骑士怎么了？”艾莉森试图拖延时间，只要时间来得及，曼斯菲尔主教一定会发现不对劲的。 　　“小姑娘，他们现在统计自己人伤亡都来不及，不过回答一下也没关系，既然我在用这张脸，不就恰好证明已经没有第二个他了吗？好了不废话了，我还赶着完成任务……” 　　“阿德莱”耸了耸肩，举起剑一步步地朝艾莉森走过去。 　　生死关头艾莉森有一丝痛恨自己的天真和无力，就像面对加莫时那样，真正的恶魔不会讲道理，也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她不够强大，也没有机会再变得更加强大了。 　　乌列尔大人…… 　　少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即将而来的死亡。 　　然而在剑尖即将砍断她的脖子时，有一束光从天而降。 　　艾莉森听到一声惨叫，当她再次睁开眼，却因为眼前见到的景象愣在原地。 　　神圣的光芒甚至明亮到灼痛双眼，生理性的泪水不断从眼眶流出，她却不愿意挪开自己的视线，宁愿这滚烫的光将自己刺伤。 　　她看见天使神圣身后华美的羽翼，像是晨光初醒时的第一缕耀眼的光，明明沾染了漆黑的鲜血，却仍旧耀眼到难以直视。 　　乌列尔甩开剑上肮脏的血，皱眉道：“艾莉森·梅根，为什么你会独自在这里？” 　　他如果再晚来一步，见到的就该是她的尸体了。 　　艾莉森这才如梦初醒。 　　她看着天使暗金色的眸子，下意识地伸出手—— 　　抓住了他的衣摆。 　　是真的……是真的乌列尔大人…… 　　“您没事呀……真是太好了。”她对着他如释重负地笑道，然后再也支撑不住，再次昏迷过去。 　　乌列尔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收起剑，将她抱了起来。 　　没人注意到他身后的翅膀其实只是一个幻影。 　　以本体下界所需要承受的压制让他现在的实力连正常的万分之一都不到，这还是光明神特意恩准的情况下，如果他继续以思念体的状态来到人界，迟早会因为利维坦的毒而堕落，再也无法回到天堂。 　　只有得到创世之卵，神明才能去修改规则。 　　现在他需要去继续完成神交给自己的任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逐渐昏暗的天空下，天使一边的光华羽翼，渐渐变成了夜色一般的漆黑。 　　* 　　一个月后。 　　位于帝国中部的圣城，今天的阳光也是一如既往地照亮每一寸纯白的屋顶，然而与这万里阳光格格不入的，看不见的阴云却笼罩在圣院的上空。 　　“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主教大人。” 　　“继续找。” 　　“是……” 　　骑士走后，曼斯菲尔深吸一口气，崩溃地倒在沙发上。 　　他的面前散落着一地的文件，一半以上都是各式各样的信件，而此时又有一只传信的渡鸦扑扇着翅膀，晃悠悠地站在他肩膀上。 　　取下渡鸦腿上的信件后，曼斯菲尔脸色更难看了。 　　他刚收起信件，房间门便再次被敲响。 　　“我说过，不要再打扰我。”曼斯菲尔不想动，朝外面不长心的侍卫喊道。 　　“不，大人……是露西·卡尔求见。” 　　“……让她进来。” 　　…… 　　“我要向您说一件事，是关于莉亚娜·坎贝尔和伊娜的。”露西低着头，提着裙摆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显然说出心里一直积压的事情让她既激动又害怕。 　　“你说，但是我需要告知你的是，无论你说出任何事情，被淘汰了就是被淘汰了。” 　　曼斯菲尔指了指凳子让她坐下说，自己去泡了杯茶。 　　他毫不留情的话令露西的脸色白了白。 　　诚然她确实是有这么一点不抱希望的想法，被曼斯菲尔直白地揭穿还是让她心里一紧。 　　“不，”她艰难地摇了摇头，“我要说的是，关于伊娜……” 　　“伊娜她……是恶魔。” 　　曼斯菲尔手上的动作一顿。 　　* 　　“这都什么事啊……”送走了露西，曼斯菲尔又躺回沙发上。 　　脑子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曼斯菲尔不得不狠狠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不确定露西带来消息的真假，甚至这很有可能是她的栽赃和幻觉。 　　但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真的是这样，那与伊娜关系亲密的莉亚娜·坎贝尔就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了。 　　这个消息要不要告知教皇呢？一向冷静的他现在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看向乱糟糟的桌子，那封被渡鸦送过来的信件，信封上属于莱因哈特皇室的太阳纹章此时变得无比刺眼。 　　在这种时候能用这个纹章传达信件的，除了神圣帝国皇帝，光明神教教皇奥兰多二世·莱因哈特外别无他人。 　　一个多月前发生在灰雾之森的战斗波及范围太大，那场战斗几乎毁掉了四分之一个森林，虽然教廷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灰雾之森周围的区域禁止进入，但若有若无的风声还是传了出来。 　　森林的破坏还引起了魔兽的暴动，众所周知灰雾之森的魔兽是整个米德加德最强大，最可怕的。当这些东西毫无理智地冲出森林中的栖息地时，所造成的破坏也是无法估量的。圣殿第一时间派出了圣骑士清缴，然而收效甚微，只好将最近的圣殿骑士派过去，因此也走漏了消息。 　　开始有皇太子连同圣女候选一同死在那场爆炸中的流言悄悄传出，与之对应的，便是看不见的恐慌的阴云即将笼罩整个帝国。 　　伊提亚斯的亲信还在森林里搜寻，然而一个月过去了，别说是人，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找到，一同消失的还有审判天使乌列尔和候选人伊娜，以及艾莉森·梅根。 　　森林里只有冰冷和恐惧的黑暗气息残留，浓郁到令人喘不过气。 　　圣女试炼是教廷内部的消息，如果走漏，只有可能是一开始就没有做到好好保密。 　　护送的圣骑士都是精挑细选的亲信，从头到尾曼斯菲尔都亲自盯着，要说走漏消息，只有可能是从教廷内部的高层，也就是红衣主教。 　　十二位红衣主教中间，曼斯菲尔有理由怀疑，且确信与克莱门·维克利特脱不了干系。 　　但他目前没有证据。 　　更麻烦的是……在这件事情上教皇的态度。 　　尽管伊提亚斯从来不说，曼斯菲尔还是多少知道一点关于皇室内部的事情。 　　神圣帝国皇帝并不喜欢这个皇太子，甚至隐约有些忌惮。但在知情人看来皇帝做的每一件事情的态度又有些暧昧不清。 　　皇太子该有的权利和培养继承人的资源一个不少，至少看得出来皇帝的确是在把伊提亚斯当成帝国接班人在培养，但除此之外，身为一个“父亲”要做的事情，皇帝却没有尽到半分责任。 　　仿佛伊提亚斯在他眼里只是个“合适的继承人”，仅此而已。 　　他并不爱伊提亚斯，甚至如果伊提亚斯一旦出了什么问题，皇帝也有好几种“备用方案”，那些私生子就是其中之一。 　　事情只过去一个月，却已近隐隐有了压不下去的架势，加上教廷内部说不定真的出了“内鬼”，这种情况下曼斯菲尔能做的事情仅仅只是尽量拖延时间找到人而已。 　　但是现在他连拖延时间的机会都没有了。 　　教皇已经送来了亲笔信件，让他撤回灰雾之森的圣骑士，并将结果告知全国。 　　他当然不能将内部的实情一并宣布，甚至只能在不引起民众强烈恐慌的情况下宣布这个“悲伤的消息”。 　　于是三天后，圣城的广场上召集了所有圣骑士和民众，曼斯菲尔站在当初与神恩日的天使降临时站的一样的位置，怀着“沉痛的心情”，宣布了教皇的意思。 　　由于恶魔利维坦和加莫的突然袭击，皇太子和三位圣女候选不幸身亡。 　　关于“神谕”，教皇会向神祈祷，寻求新的解决办法。 　　消息宛如一阵飓风，瞬间吹到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第72章 　　“还和之前一样吗？” 　　“是的……我们尽力了, 但是……” 　　“无所谓，从现在开始你们也不用管她了，下去吧。” 　　“是, 大人。” 　　侍女提着裙摆恭敬地离开, 轻盈的脚步声消失在漆黑的走廊尽头。加莫看着面前的紧闭的房门，捂着头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说实话，事情会变成这样, 和他脱不了干系。但硬要追究是谁的责任, 那一定是里面那个小混蛋。 　　如果不是她擅自溜出去，他至于冒这么大风险去人界把人捞回来？甚至还受了重伤。 　　那股恐怖的光明能量后劲大到他现在走路都还有点脚底虚浮，这种程度的力量他只在一个家伙身上见到过—— 　　就是光明神。 　　想到这里, 加莫嗤笑一声。 　　神又如何, 还不是要玩这种小把戏。 　　他现在一点都不同情斯卡蕾特, 毕竟小混蛋是在被可耻的光明神骗的团团转。 　　哪怕这个伊提亚斯只是个神明思念体的投影，除了没有记忆外也和他本尊没有多大区别。 　　毫无疑问地，赌约是加莫胜利了。 　　他当机立断地折断了“莉亚娜”的脖子，在那股恐怖的光明力量把他的思念体烧成灰之前，甚至还没来得及丢掉衣服，于是不得不和外围接应的利维坦一起，把小混蛋带回深渊。 　　加莫觉得自己甚至像个操心的老父亲。 　　但是小混蛋却并不领情，甚至把自己关在寝宫里整整一个月, 不吃不喝，不理人。 　　侍女不敢随便开门, 害怕承受恶魔的怒火，可他加莫不怕。 　　他忙完手头的事情, 想着小混蛋也该冷静了, 毕竟以往她闹脾气也绝对不超过一星期, 没想到这次意外的坚持有点久。 　　那扇侍女打不开的门，加莫只是轻轻一推便打开了。 　　他动了动鼻子，闻到一股名为“颓废”的味道。 　　“啧。”加莫摇了摇头，打了个响指。 　　遮掉光的黑色窗帘拉开，露出外面深渊永不沉没的虚假红月，月光照亮房间，也照亮了床上的龙。 　　“滚开，臭加莫。”她拱了拱，把自己的脸埋在翅膀下，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加莫只当她在放屁。 　　他在恶魔的房间里闲逛，无聊地试图找到她这些天到底在干什么的线索。 　　先是把她塞得乱七八糟的书柜收拾好，从地上散落的那些书他看得出来恶魔非常想弄死他了，奈何这些书都是他写的，所以看得出来到最后恶魔甚至气急败坏，撕坏了好几本。 　　加莫又看向桌子。 　　显然发现书里面行不通后她决定自己动手，把自己学的那些诅咒全都用上了——当然也是没用的，最严重的诅咒对加莫来说也就是他这几天累了点。 　　所以在尝试诅咒也失败后她开始研究自己用莉亚娜的身体学的圣术，但是黑暗巨龙怎么可能使用圣术呢？除了反噬没有任何效果，就像地上掉的鳞片。 　　加莫看过去，果然发现恶魔的尾巴好像秃了一小块。 　　在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没有办法弄死他后，恶魔终于——摆烂了。 　　不想动，不想思考，连墙上写的那些诅咒加莫的粗鲁话语都不想去遮盖。 　　加莫耸了耸肩，把那块漆黑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鳞片塞进口袋，叹了口气后走到恶魔床边，把那根垂在床边上的尾巴提起来挪到一边，自己一屁股坐上床，又艰难地从被子里把这头肥龙扒拉出来。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加莫恨铁不成钢地说，他使劲地薅了一把恶魔的头，“为了个人类值得吗？” 　　恶魔懒得理他，她把头从翅膀里面抬起来，冲加莫喷了一口龙息，又埋了回去。 　　能够融化山川大海的炽热火焰这会甚至连加莫的一根头发都没点着，加·叛神者·深渊魔将·黑暗神座下第一神官·莫，此时莫名感到一丝烦躁，甚至有种“累了，毁灭吧”的感觉。 　　他是真的不懂怎么安慰孩子，发生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他现在宁愿恶魔跟他闹，也不想看到她这副摆烂样子。 　　“你以前在魅魔堆里万花丛中过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像现在这样？行了我的小祖宗，我不拦着你去找魅魔了，你现在去找那些魅魔玩吧，利维坦的会所给你开了VIP包房。”加莫试图利诱。 　　然而恶魔还是无动于衷。 　　“拜蒙给你带了好吃的。” 　　一动不动。 　　加莫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 　　到底是自己一手养起来的宝贝龙，你说让他便宜了光明神肯定是不行的，现在告诉恶魔说那个人类皇太子就是光明神的化身的话，看恶魔现在的状态也是绝对不会相信他的。 　　这个孩子有时候很洒脱潇洒，有时候在某些方面又格外固执，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加莫感到一阵无力。 　　他又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崽子的时候，那会她还是条无忧无虑的干饭龙，好像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扰到她的好心情，只要用一块蛋糕就能哄好的单纯小孩，没有烦恼，不那么讨人喜欢，眼里除了黑暗神和他之外也没有别人。 　　这是一种很残酷的天真，除了她眼里放得下的东西，其他的都是地上的蝼蚁，毫不在乎。 　　对于恶魔这种本就感情淡漠的生物来说其实这样的性格也无关紧要，换个人可能就由她去了，但加莫不行。 　　在千万年的时光里经历了这么多打破曾有三观的事情，上辈子几十年的记忆在现在看来是那么微不足道，如果不是他一遍遍去回忆，或许当初那个“人”早就死在了记忆里。 　　下意识地，他偶尔还觉得自己是那个默默无闻的打工人，在空无一人的公司开着电脑日复一日地对着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甚至没有任何想去挣扎的想法。 　　重活一辈子，加莫把曾经想做的事情做了个遍。 　　现在他深思熟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妥协。 　　“斯卡蕾特，有些话我只跟你说一次，就算你会觉得我啰嗦，那我还是要说，”加莫叹了口气，手下扣着恶魔背上的棘刺，“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就这样当个没烦恼的小孩子也挺好的，现在我算是尝到了养成熊孩子的后果，这样一看我教你的这三百多年甚至还不如你去人界的三百多天，说实话，我很不甘心。” 　　“花言巧语的光明和人类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黑暗神让我照顾你，但我发现我好像没有尽到责任。”加莫苦笑道，“不过你放心，他没有生命危险，我没下死手，我知道你对这个人类很特别。” 　　“……” 　　恶魔把头从翅膀底下抬起来，黄金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看着加莫。 　　加莫伸手摸了摸她的角：“去吧，现在我不拦着你了。” 　　恶魔：“……” 　　漆黑的光闪过，刚刚还在自闭的超小号巨龙已经变成了银发及腰的少女。 　　漆黑的龙角藏在发间，金色的竖瞳里弥漫着一丝像是刚睡醒的水汽，漆黑的蝠翼微微抖动着，背后覆盖着黑色龙鳞的，充满力量感的尾巴垂在地毯上。 　　恶魔歪了歪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吐词清晰。 　　“你骗人。” 　　加莫：“我为什么要为了个人类刻意骗你？” 　　“不信，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用了。” 　　“你爱去不去！” 　　加莫毛了，狠狠地薅了一把她的头发，把一块水晶扔给她后，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恶魔“……”了一下，看了一眼加莫离开的方向，然而外面的走廊上已经早已失去他的踪迹。 　　手里的水晶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她把意识探进去一看，发现是莉亚娜的身体。 　　除了脖子不正常地歪向一边，其他的地方都完好无损。 　　加莫没骗她。 　　恶魔想了想，打开窗户展开翅膀，朝着某个方向飞了过去。 　　* 　　神圣帝国北部，兽人之都卡萨兰。 　　与温暖的南方和灰雾之森不同，同为北方，卡萨兰所处的海拔更高，这也造就了这里干燥苦寒的气候。 　　兽人曾是游牧民族，靠放牧为生，但建立城池后，虽然保留了原本游牧的习俗，但大部分已经转为了种植业。 　　迎春月后正值春耕，原本应该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之一，但因为几天前圣殿传来的消息，在看似繁荣的景象下，一层淡淡的不安和恐惧悄悄地弥漫着。 　　兽人曾信奉兽神，那是一位长着老鹰的脸，狮子的身体，背后还有一双翅膀的神明。 　　但这位神明同样也在那场由加莫引起的神战中陨落，到现在兽人的信仰也只有光明神了。 　　队列整齐的圣骑士从到路边穿过进行着例行的巡逻，为首的是一名熊人战士，兽人是少数靠武力值就能通过圣骑士选拔的种族，因此在兽人的城池里，人类的圣骑士数量非常少。 　　卡萨兰还有不少人类居住在此，街边出现一两个流浪汉也很正常。 　　熊人战士的目光淡淡扫过街角那个流浪汉，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因此他也没有看到在流浪汉脏兮兮的斗篷下，那整个帝国独一无二的银发。 　　那双漂亮的湖绿色眼睛眨了眨，抬头看了一眼刺眼的阳光，又很快闪躲着敛下眼角。 　　湖绿色的眼珠里一片死寂，仿佛将行就木的傀儡一般。 第73章 　　皇太子还未找到, 但皇宫里的气氛却变得微妙起来。 　　教皇夫妇并不爱这个皇太子，事实上这是帝国高层大家都默认的事实，伊提亚斯只是一个完美的继承人, 在教皇看来这就足够。 　　而他真正将自己的“父爱”所倾注到的, 甚至只是个私生子。 　　现在私生子即将转正，而皇太子的亲生母亲，皇后陛下对此却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似乎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宴会上灯火辉煌, 觥筹交错，乐团演奏着舞曲，掌握着这个国家的高层正拿着水晶的酒杯, 讨论着这场宴会的主角。 　　就好像一个月前的悲剧从来不存在一样。 　　曼斯菲尔站在角落里, 手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装满葡萄酒的高脚杯, 偶尔有同僚注意到他想去攀谈，又被他阴沉的脸色劝退。 　　在场有不少曾是皇太子一系的人，不知何时就纷纷倒戈。 　　没办法，这种事情曼斯菲尔多少能想得到。 　　伊提亚斯太优秀了，他的光芒甚至辉煌到无人能注意脚下的阴影，曾在他的影子下活下来的人，再这样的光芒下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而当这个光芒一旦熄灭的话…… 　　不知何时音乐声停止，属于君王的王座边出现了一男一女。 　　露西·卡尔, 和诺伊斯·莱因哈特。 　　伊提亚斯同父异母的弟弟，即将成为新任皇太子的家伙。 　　他很好地继承了皇帝那头漂亮的金发和英俊的容貌, 今天的打扮也和平日的伊提亚斯别无二致，但那身军装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比起伊提亚斯来说完全少了那份神圣的气质。 　　在此之前教皇有已经有另立皇太子的意思, 这场宴会的目的无非也是确认在场的红衣主教和贵族们的意思。 　　教皇权力只手遮天, 却不是一言堂，十二位红衣主教各司其职，一旦联合起来也有抗衡教皇的权利。 　　但……即便是红衣主教也并不全是同一个想法。 　　真正忠诚于伊提亚斯的主教，都像曼斯菲尔这般属于是光明的狂信徒，在他们眼里皇太子就是光明中降生的，无人取代独一无二的神之子，除此之外他们不会认可任何人成为这个帝国的接班人。 　　可以说他们忠诚的是神，而不是教皇。 　　装着葡萄酒的酒杯高举，他隔着猩红的液体看着高台上全场注目的宠儿，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假的就是假的，就算学得再像，也不过是个假货。 　　被曼斯菲尔怀疑的克莱门·维克利特，这个时候果断倒戈了诺伊斯·莱因哈特，与他同系的红衣主教，现在站在诺伊斯这边的已经有四位，而其他八位红衣主教，包括曼斯菲尔在内，仍旧坚信着伊提亚斯总有一天会回来。 　　这个总有一天，或许就是几天后，或许是不久的将来，谁也说不准。 　　如果神明能够听见信徒的祈祷，请务必护佑光明之子的平安…… 　　想到那天露西·卡尔带来的消息，曼斯菲尔面上闪过一丝凝重。 　　现在她和诺伊斯出现在一起，怕是已经达成了别的什么目的，她完全有理由将“恶魔”的消息公之于众，但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似乎并没有选择这么做。 　　毫无疑问诺伊斯已经与克莱门达成了某种协议，露西·卡尔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曼斯菲尔觉得自己还需要再深入调查一下。 　　现在首要的目标……还是要找到伊提亚斯。 　　秘密地…… 　　* 　　另立皇太子的消息还未公之于众，却已经在私底下悄悄流传了出来。 　　大多数平民对此并不关心，但曾属于皇太子部下的圣骑士内部，大多数圣骑士对这样的消息表示不愿相信，然而一旦上面的消息下来，他们也不得不遵守。 　　他们隶属于教廷，而不是隶属于皇太子的私人部队。 　　黑色的乌鸦扑闪着翅膀，嘎嘎地叫着从军营内飞出来，穿过风和树林，最后收拢翅膀落到一只纤白的手上，化为一阵黑烟消失。 　　恶魔睁开了金色的竖瞳，手上差点捏断了树枝。 　　不知好歹的人类，才这么会时间就急着把伊提亚斯换掉吗？ 　　她顿时觉得伊提亚斯为这些人类做的事情是如此不值，明明伊提亚斯比任何人都要努力，他是真正站在光明那一边的——虽然恶魔很排斥这一点，但正是这样的伊提亚斯才吸引她，是那种优雅与温柔吸引着她。 　　恶魔倒是很乐意看到伊提亚斯堕入黑暗的，但堕入黑暗的话那也不是伊提亚斯了。 　　真是一种矛盾的心理状态。 　　“那么我该从哪里开始找起呢？”她歪着头自言自语，“对了，还要想办法把莉亚娜的头接回来……” 　　漆黑的龙尾巴垂在树枝下一晃一晃的，恶魔挠了挠头上的角，决定先去附近看看。 　　本体来到人界的确是限制了她不少的力量，但比之前莉亚娜的身体来说方便了很多，在来到人界之前她特意去找了一趟利维坦，知道利维坦干的好事后她差点跟猪队友打起来，最后是利维坦承认理亏，不得不给了她很多钱，这事才算完。 　　但是阴了天使这事恶魔不得不承认干得好。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身边的男声问道。 　　“不是我们，是我。”恶魔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口白牙，“我要交给你别的任务，你能顺利完成的对吧？” 　　她此行没有告知拜蒙，但还是在深渊出口被拜蒙堵住，换掉女装的黑暗精灵此刻和她蹲在一起，在听到恶魔的话后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面对拜蒙恶魔就差把不怀好意写在脸上，但拜蒙拿她没办法。 　　“我知道了，我要做什么？”拜蒙抽了抽嘴角。 　　“过来。”恶魔朝他勾了勾手指。 　　拜蒙依言凑过去，却被恶魔掐住了下巴。 　　龙尖锐的手指转了转黑暗精灵的小白脸，薅了一把他的黑发，末了嫌弃地“啧”了一声。 　　她竟然更看的习惯拜蒙的女装。 　　但他打死不愿意穿罗伊娜的衣服，他穿着女装回去的时候被族人嘲笑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气得他当场脱了衣服，现在也是用本体来到的人界。 　　加莫给他们走了后门，但现在他们和天使一样，实力被大幅度削减。 　　黑暗精灵有一张不输给伊提亚斯的英俊脸庞，却因为茫然的神色透着一股傻气，介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漆黑的半长发衬得皮肤愈加苍白，猩红的眼睛尖耳朵看起来更像是吸血鬼而不是精灵。 　　“嗯，至少派的上用场。”恶魔收回手。 　　“你想让我干什么……”拜蒙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这样，”恶魔凑到他耳边，“如此这般，然后你再……这样那样……” 　　她越说，拜蒙脸上菜色越重。 　　恶魔还没说完，他便疯狂摇头：“不，斯卡你休想，我不想再穿女装了，你想都别想。” 　　“可是只有你做得到了。”恶魔眨了眨眼，“你跟着我来的时候才说让我别想丢下你，你现在又不乐意，那你回去。” 　　拜蒙：“……” 　　他对着树干郁闷了半晌，然后闷闷不乐道：“我知道了，我做就是了。” 　　“那就拜托你啦~” 　　恶魔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事实上让拜蒙做的事情也不算很难，就是让他穿上罗伊娜的衣服回到圣城“自投罗网”。 　　他手上还拿着恶魔翻出来的“乌列尔的信物”，这会是一个重要的筹码。 　　以拜蒙的实力，一旦被发现身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恶魔需要一个在圣城的眼线，“罗伊娜”是最佳的选择。 　　恶魔不知道艾莉森现在怎么样了，她没有打听到艾莉森的消息，但愿这个女孩儿现在还活着。 　　他们从深渊位面出来的地方还是之前加莫和伊提亚斯发生战斗的地方，而此时他们已经在灰雾之森的外围，在确认留守的圣骑士营地也打听不到更多的消息，恶魔便和拜蒙离开。 　　她看着拜蒙穿上“罗伊娜”的衣服，跌跌撞撞地往营地走去。 　　圣骑士显然是认出了他，在引起不小的骚动后，拜蒙总算糊弄了过去。 　　至于后面他要怎么解释这段时间的经历，以及是否知道伊提亚斯的线索，这点恶魔相信拜蒙能处理好。 　　按照现在的情况，即便是她找到了伊提亚斯，神圣帝国的高层估计也不会允许“皇太子”回到王城，一旦被发现，或许会有更糟糕的结果。 　　为此恶魔必须有个在明面上的帮手。 　　多么讽刺啊，她想，明明伊提亚斯才是最为了这个帝国着想的，却没有人希望他活着，甚至巴不得光明之子死去。 　　就好像比起即将而来的战争，他们更注意现在眼下的利益，即便那是“神谕”。 　　话说回来了，自己眷顾的神之子都这样了，光明神怎么还无动于衷？ 　　她曾听加莫说过，说光明神是个“表里不一的矫情怪”，恶魔不太能理解这个词的含义，不过加莫一向不把任何神放在眼里，他甚至能在明面上怼黑暗神，他的话信一半就行了。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伊提亚斯。 　　四下无人，恶魔展开翅膀朝着东边飞了过去。 第74章 　　恶魔隐约感应到伊提亚斯会在东边, 但并不知道确切的位置。 　　她不知道，不代表没有其他的东西知道。 　　出发前去找利维坦，也是为了那只沃尔克鸟。 　　露米这个名字, 还是伊提亚斯取的。 　　那会儿恶魔刚被乌列尔指认为圣女候选, 就急不可耐地派出这只可怜的小鸟去找利维坦送信，它没被利维坦当成零食吃掉已经是光明神庇佑。 　　然而当利维坦把那只胖的走形的鸟指给恶魔看的时候，恶魔差点没认出来。 　　听说沃尔克鸟都像那群装模作样的天使一样爱惜自己的外表和羽毛, 怎么这只就这么不一样呢？ 　　总之好歹名字是伊提亚斯取的, 这也意味着它和伊提亚斯之间存在着契约和联系，如果说谁还能找到失踪的伊提亚斯，也只有露米了。 　　然而它胖了, 所以不是很能飞得动。 　　但恶魔是不会有同情心的, 这只鸟把自己吃的这么胖完全就是自作自受, 它今天飞得起来就得飞，飞不起来，也别想歇着。 　　露米被她身上浓郁的黑暗吓得羽毛都掉了几根，可怜的胖鸟只能颤巍巍地张开翅膀，艰难地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恶魔紧随其后。 　　* 　　风铃月的气温已经渐渐回升，但北方的城市还是带着一丝清爽的凉意。 　　属于是穿多一件热，穿少一件又有些冷的状态。 　　猫耳少年卢西亚就是众多被父母叮嘱该多穿一件却仗着自己还有毛愣是不肯穿外套的那些孩子，之一。 　　他今天约好与伙伴们一起去城外的森林探险。 　　城外的风息森林是属于灰雾之森延伸出来的一部分, 因为前些日子的魔兽暴动，有不少弱小的家伙就在风息森林安了家。 　　就算是卢西亚这种初出茅庐的菜鸟也能解决的家伙, 他和伙伴们偶尔会去森林里打猎来补贴家用。 　　他朝着与同伴约好的方向走去，经过某处街角时, 眼神在那个流浪汉身上停留了一下 　　猫人少年心里想的是“这个人还在这里啊”。 　　昨夜经历了一场降温, 不过看起来他还活着的样子。 　　流浪汉身上满是泥水和脏污, 即便身上的衣服料子用料和裁剪都是一流水准价格不菲，在此情况下也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那头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头发也乱糟糟的。 　　和平年代出生的孩子还未经历过战争的苦难，富饶的国度也鲜少见到这样的流浪汉。 　　但在贫苦的北方，其实像这样的流浪汉很多。 　　卢西亚停下了脚步。 　　“喂，你还好吗？”他弯下腰，想看清楚这个人到底还或者没有，如果他死在了昨夜的降温里，那就该通知教廷来收尸了。 　　像这样的流浪汉，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到最后等待的只有教廷的一张裹尸布，和无人问津的乱葬岗。 　　不过，幸好他还活着。 　　那个仿佛死了一般的人动了动，抬头看了一眼卢西亚。 　　这个瞬间，卢西亚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这个人绿色的眼睛里明明一片空洞什么都没有，但卢西亚却觉得这个人已经看透了他的一切。 　　他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后果断选择溜走。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卢西亚不理解那个眼神的含义，硬要说的话就像是…… 　　庄严，神圣。 　　现在的猫人少年并不理解这到底是什么，只直觉地想远离。 　　他和伙伴见了面，伙伴们见他脸色不对，询问他时他却什么都答不上来。 　　要说自己被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吓到了？不，这也太丢脸了。 　　绝对不要。 　　他摇了摇头说什么都没发生，单纯的兽人少年们也就信了他。 　　等他们结伴来到森林后，却直觉地发现了哪里不对。 　　安静，甚至太安静了。 　　这个时间正是动物出来狩猎的时候，不应该安静得连鸟鸣都没有。 　　不仅是这诡异的安静，甚至还有些冷。 　　冷是正常的，毕竟昨天降温，但连鸟叫虫鸣都没有就很奇怪。 　　“卢西亚，好像有点不对劲……”身边的兔耳女孩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衣摆。 　　兽人对危险的感知是天生的，此刻哪怕是不刻意去感受，他们也本能地知道这片森林不能久留。 　　动物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能安静到这个程度的，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里出现了更加强大的存在，甚至强大到连虫子都逃走了。 　　“我们快走……有危险。”回过神后的卢西亚立马抓起兔耳少女的手，想立刻离开这座发生了什么的森林。 　　然而在转过身时，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后坐力甚至使他整个人跌坐在地。 　　“卢西亚！你没事吧？”兔耳少女连忙将他搀扶起来。 　　捂着剧痛的屁股和鼻子，卢西亚站起身大声问道：“喂，小心一点啊！——你是谁？” 　　他们这才看清拦住去路的人。 　　苍白的皮肤，银发金瞳，发间一对弯曲的角，身后一对漆黑的蝠翼和长满倒刺的，强壮有力的尾巴，穿着一身黑色的洋装。 　　很明显，不是人类，更不是兽人。 　　他们没有见过这种生物，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也没有联想到能让森林里的动物全都消失的，只有凌驾于所有生物之上的，尊贵的龙族。 　　“你们几个……撞疼我了啊混蛋。” 　　超出他们理解范围之外的少女，嘴里说的却是米德加德的通用语，此刻却是在用贵族的腔调说着流氓一般的话。 　　金色的竖瞳没有任何情感地看着他们，就像在她眼里这群兽人的少年少女只是路边的杂草一般不值得关注。 　　但她又偏偏是来找茬的。 　　来自恶魔的威压甚至让他们的小腿忍不住颤抖起来，当他们的视线对上那双冰冷的金瞳时，竟有一种匍匐在地跪拜的冲动。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卢西亚。 　　人是他撞的，道歉也该是他来。 　　“很抱歉这位小姐……”猫人少年的耳朵都耷拉了下去，“对不起撞到了您……请相信我们也是无意之举，请求您的原谅。” 　　礼貌很到位了。 　　恶魔点了点头说：“行吧就这样吧。” 　　“诶？” 　　“既然想让我原谅，那就帮我做点事情，”她甩了甩手，叉着腰说，“我要在卡萨兰找一个人，帮我找到他，不然他就危了。” 　　恶魔伸出爪子提起那个猫耳少年，在一众兽人少年少女惊恐的注视下，将他吊了起来。 　　“我给你们一天时间，如果没有找到的话，我就杀了他。”恶魔用爪子在猫耳少年的脖子上比划着，“也别想着通知光明教廷，我看着你们，一旦你们靠近教廷，就会死哦。” 　　她咧开嘴，露出一个反派经典的笑容。 　　* 　　露米飞到卡萨附近就飞不动了。 　　也许它还飞得动，只是因为卡萨兰里的气息太杂，不知道什么原因，它找不到伊提亚斯的确切位置。 　　啧，天使养的东西就是不中用。 　　恶魔的嫌弃就要写在脸上，而小鸟叽都不敢叽一声，只能瑟瑟发抖地窝在她肩头缩小存在感。 　　废物。 　　其实恶魔也怀疑这其中或许有可能是因为这只光明属性的小鸟在深渊待久了的原因，而且它不知道像了谁的性格，给它喂什么就吃什么，来者不拒。 　　几个月就长成了现在这个胖鸡的样子。 　　恶魔毫不怀疑如果放个天使在这里，怕是也认不出来这还是只沃尔克鸟。 　　现在小鸟不中用，她只能试试别的办法，比如让这里的原住民去找。 　　而要说谁对卡萨兰最熟悉，那毫无疑问就是这些年龄不大不小，属于比上不够干活，比下也不用照顾的，他们最闲，平时满城跑。 　　如果你要问她为什么不亲自去找——事实上莉亚娜的身体还不能使用。 　　如果她用现在的样子进入卡萨兰，身上这再显眼不过的黑暗气息怕是第一时间就会被光明教廷发现。 　　出发之前加莫再三叮嘱她必须隐藏好自己的身份，恶魔不知道为什么，但看加莫的神情是少有的严肃，她想她还是听一下老人家的话吧。 　　仅此一次。 　　现在她蹲在树干上，看着对面瑟瑟发抖的猫耳少年，寻思着无聊也是无聊，于是拿下嘴里叼着的草叶子戳了戳他。 　　——噢当然，她是个仁慈的恶魔，不会那么残忍地将他一直倒吊着。 　　猫耳少年还是有些瑟瑟发抖，尾巴一直竖着，上面的毛全都炸开了。 　　“您……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恶魔晃来晃去的爪子在卢西亚眼里变成了随时而至的死亡，他只能祈祷自己的小伙伴能够早点找到恶魔要找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恶魔问道。 　　“卢……卢西亚……” 　　“卢西亚是吗？”恶魔歪了歪头，“很好，卢西亚，给我讲讲卡萨兰吧。” 　　“诶？” 　　“讲讲这个你生活的地方，或者你最近见到的什么特别的事情，什么都可以。” 　　“……” 　　卢西亚不知道恶魔是不是心血来潮，或者说是杀掉他之前让他说点遗言什么的。 　　他在脑子里组织了半天的语言，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从哪里开始，不过最近见到的特别的事情……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想到了那个令他害怕的流浪汉。 　　“卡萨兰民风淳朴，大家都很团结，妈妈说以前城池还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兽人的部落就是互相扶持的，不会让任何一个幼崽没有了家……” 　　“妈妈说无论怎么样，这个世界上的生物都需要一个家的，没有家的人很可怜。” 　　“前些日子我家附近来了一个没有家的人，我们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圣骑士去找过他，但是他不愿意和圣骑士走……” 　　“我今天见到他的时候，他好像要死了……” 　　“他的眼睛真可怕……” 　　猫耳少年几乎是想到哪里说哪里，没有心机的孩子把自己的感受和见到的一切都交代了。 　　“他的脖子上好像一根很重要的项链，我在酒馆弗洛斯阿姨赶走他的时候看到了，他们想去抢，但是被打走了，那个人看起来很厉害，但是怎么会沦落成这样呢……” 　　“嗯？什么样的项链？很贵？”恶魔没有多想，只是漫不经心地顺着话问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一个玻璃瓶……我没看清。” 　　“噢……” 　　恶魔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又问：“那你见过这个人没有，我给你描述一下。” 　　“他很高，长得很好看，跟我一样的银发，看起来很斯文，”她用爪子比划了一下，“就是我要他们找的人，你见过吗？他的眼睛是绿色的。” 　　卢西亚摇了摇头。 　　“也是，你不一定见得到。”恶魔无聊地扔掉手里的草，拍了拍手。 　　这尖锐的爪子又是让卢西亚一阵心慌。 　　他在树上呆了一天一夜，又冷又饿，就看着恶魔坐在树枝上，尾巴和小腿一起晃来晃去，一点都不担心会掉下去的样子。 　　第二天黄昏，就在卢西亚想担心他的母亲怕是找他找疯了时，小伙伴们终于带来了消息。 第75章 　　谢天谢地, 卢西亚想，他们平时满城跑总算不是浪费时间，这么快就找到了……人呢？ 　　回来的只有小伙伴, 没有那个人。 　　恶魔不悦地皱起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让你们找的人呢？” 　　黑暗气息把兔耳少女吓了一跳, 她红着眼睛看了一眼还吊在树上的卢西亚，都快哭出来了。 　　“我们……我们没有找到……不不不，找到了找到了。” 　　见恶魔的眼神越来越可怕, 兔耳少女连忙改口, 因为过于害怕头上的兔耳朵都耷拉了下来，还一抖一抖的。 　　“你叫什么名字？”恶魔突然问道。 　　“诶——我我我，我叫露比。” 　　“很好, 露比, ”恶魔扬起下巴, 眼神危险，“你说你找到了，在哪里？” 　　“就在卢西亚家附近……”露比颤抖着说，“整个卡萨兰只有卢西亚家附近的那个流浪汉像是您要找的人。” 　　“流浪汉？”恶魔眉头一皱，当场否认道，“那个人无论怎么样都不像是会变成流浪汉的样子，你们根本没有用心去找，现在你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耐心耗尽, 恶魔伸出爪子就要杀人灭口，在尖爪即将碰上紧闭眼睛的露比脖子时—— 　　“我改变主意了, ”她又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地收回手，“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把他给我带过来。” 　　“可是……”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 今天日落之前我要见到人, 不然的话你们就别想再见到你们的家人。” 　　恶魔当场画了一个魔法阵，漆黑的图案打在几个兽人少年少女的脑门上，又埋在皮肤下消失不见。 　　“今天日落之前如果不带着那个人回来，那这个草就是你们的下场。” 　　话音刚落，恶魔脚下一从刚开放的铃兰花就化为一滩黑水消失了。 　　她听到了清晰地咽口水的声音，几个未成年的孩子吓得面色苍白，胆小的已经跌坐在地。 　　“你们还在等什么？”恶魔叉着腰挑了挑眉，“要我请你们？” 　　“……” 　　一哄而散。 　　“真是的，一点用都派不上。”恶魔摇了摇头。 　　“那个……是真的吗？”猫人少年卢西亚颤抖着问道，他的脸吓得惨白，又因为被倒吊血液冲头，脸上又有一丝不正常地红。 　　“你不如给我解释一下你说你没看到我要找的人是怎么回事？你的小伙伴明明说就在你家附近。” 　　卢西亚：“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不是说那个人不可能是吗？” 　　恶魔把他放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她拍了拍手上的草叶，“我觉得你还是想想你的遗言比较好，毕竟如果你的朋友们不好好干活的话，你就别想着还有命回去了。” 　　卢西亚抖了抖尾巴，下意识地感到害怕，又觉得恶魔看起来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虽然这个不知道什么物种的兽人姐姐看起来凶巴巴的眼神还很可怕，但是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真的伤害过他，把他倒吊起来也是给小伙伴们做做样子，实际上在其他人没有来的时候他还是在树枝上坐着的。 　　他的母亲因为过于担心他所以来森林里找过他，但当然是一无所获的。 　　恶魔也不想拖太久，能早点找到人是最好的，不然等这个猫人家里发现人没了，去找教廷那就很麻烦了。 　　卢西亚不知道自己的小伙伴把自己被恶魔绑架的事情告诉妈妈没有，想来有恶魔的魔法，他们是不敢的，只能装作没有看到他，心惊胆战地安慰着卢西亚的母亲。 　　索性，他们还很在乎自己的小命。 　　黄昏的时候，他们想办法抢来了流浪汉身上的项链。 　　那个脏兮兮的流浪汉见项链不见，终于不再像行尸走肉一般对外界毫无反应，看得出来项链对他而言非常重要，重要到不顾一切的程度。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东西这么重要。 　　他绝佳的速度和身手一开始还让几位兽人少年吃了不少苦头，好在他们对街道熟悉，于是很容易地把人引出了卡萨兰。 　　远远地，恶魔就听到了呼喊。 　　“这边这边！” 　　“他追上来了！” 　　“快点丢过来！” 　　“呀——” 　　恶魔展开翅膀飞到半空，看到林间穿梭的兽人们，像是传球一样将某样闪闪发光的东西扔来扔去，而他们身后，是一个脏兮兮的，看不出原貌的人。 　　他看起来已经有些体力不支，长时间未进水进食让他非常虚弱，发挥不出原本的体力。 　　而那一声“呀”，正是某个蜥蜴人少年没有接好，瓶子掉在地上碎掉的声音。 　　里面不多的灰色的液体流了出来，那一片的草叶瞬间长起半米高。 　　懂行的大概能看出来里面是一瓶劣等的增龄剂。 　　他像是疯了一样扑到草丛边上，颤抖着手试图在草堆里寻找碎裂的玻璃瓶，然而那些草长得太快了，小小的随便被埋在了草叶中，拼劲全力也只能捡起一点点。 　　明明一把扯掉草就能把碎片捡起来，他却没有选择这么做。 　　明明是疯子一般的举动，此时此刻竟有一种神圣庄严的感觉。 　　他脏兮兮的脸上面无表情，却仿佛带着悲悯和肃穆。 　　林间掀起了一阵劲风，半人半龙的少女以最快的速度飞过来在他身前落地。 　　她半跪下来与他平视，覆盖着鳞片的尖锐爪子收起，属于人类的柔软指尖缓缓地捧起他的脸。 　　真的是他…… 　　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恶魔也搞不清楚自己心中翻涌上来的酸涩感觉是什么。 　　她的伊提亚斯不该是这样的…… 　　光明之子应该高高在上，强大优雅，只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不，他还是他，从没变过。 　　即使脸上沾满了脏污，却还是能认出来头发遮掩下的那张脸是如此英俊美丽，然而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里却是一片空洞，茫然地看着面前的恶魔。 　　泪水划过眼角，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你现在也许认不出我了，”恶魔擦着他的脸轻声说，“不过没关系，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 　　像曾经他对她做过的无数次那样，她伸出手摸了摸提亚斯的头，然后站起身。 　　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冷冰冰的。 　　“你们的任务完成了，但是还有最后一件事，我希望你们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任何事。” 　　她动了动手指，兽人少年们头上的魔法阵消失不见，转而被另一个魔法阵取代。 　　“如果一旦你们有说出口的想法——用纸写下来也不行，哪怕是一点点念头，都会生不如死。” 　　不能怪她残忍，但事实是伊提亚斯现在这个样子，加上她打听到的一星半点风声，要是神圣帝国真的想找到他们的皇太子，又怎么会让他沦落到这般境地。 　　唯一可能的是，现在被发现的话会非常危险。 　　有那么一瞬间恶魔想直接带着他回去深渊算了，但她又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 　　至少现在不行。 　　“我们走吧，我带你回家。” 　　她把伊提亚斯扶起来，却见他还对地上的碎片念念不忘，不肯和她一起走。 　　恶魔想起来这个瓶子是什么了。 　　是她第那次上魔药课做出来的增龄剂，是个半成品，原本是被维吉尔收走了，还是拜蒙偷了回来给她的，被她当成礼物送给了伊提亚斯。 　　她只是随手一送，没想到他一直惦记着，甚至还随身带着。 　　…… 　　恶魔叹了一口气，伸出手用一个小魔法将瓶子随便收集起来还原，然后递给伊提亚斯。 　　看见自己的宝贝恢复原状，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抓在手心里，死死地。 　　但是那瓶药水已经没有办法还原了。 　　“那个，你接下来要去哪里？”跟上来的卢西亚问道。 　　见自己的小伙伴没事，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 　　恶魔看了他一眼：“怎么？想知道我在哪然后去找教廷告状？” 　　“没有没有！”卢西亚忙不迭地摇了摇头，毛茸茸的尾巴尖左右晃了晃，犹犹豫豫地说，“我家在卡萨兰的郊外有一座房子，如果你们没有去处的话可以去那里住，最近大家忙着耕作，不会去那边的。” 　　“地址。”恶魔毫不客气。 　　* 　　卢西亚说的地方并不远，而且离卡萨兰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 　　在莉亚娜的身体修好之前，她还暂时不能去到城里。 　　如果一开始就能做到完美伪装，她也不至于还要威胁那群小鬼去帮忙找人。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她为什么至今还是半人半龙的样子没办法伪装成真正的人类。 　　首先，她是本体来到的人界，这一点光是黑暗能量就会在靠近的时候会被教廷发现，其次，因为她很懒。 　　在这之前她也没有想过自己有需要隐瞒身份的一天，所以在加莫教这个的时候也只是很敷衍的学习了一下，加莫耐心也超级差，见她不想学就放弃了。 　　现在恶魔体会到了不学无术的后果。 　　她有从利维坦那里“借”来的钱，每隔几天卢西亚都会给她送来新鲜的食材。 　　这还是善良的猫人少年担心她和“流浪汉”饿死，主动提出来的。 　　小伙伴们对此理解不能，纷纷表示不想再靠近那个危险的姐姐，看一眼都不敢看，对此守口如瓶，只有露比偶尔会和卢西亚一起来。 　　次数多了，她也发现恶魔其实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 　　相反，所有认为的“凶恶”，在看到她饭也不会做，衣服也不会洗，家务也做的一团乱不会照顾人的时候，滤镜就碎了一地。 　　明明看起来比他们大很多，却相当幼稚的样子。 　　而且耐心好差。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在努力学着怎么去照顾人，那双凶恶的金瞳在看向那个人时，眼神很温柔。 　　脏兮兮的流浪汉换了一身衣服，乱糟糟的头发被凶恶的姐姐尽力打理了，可因为技术实在太差所以还是很乱。 　　收拾干净了，露比才发现这个流浪汉看起来是多么英俊，即便是狗啃一样的头发，也不能遮盖他颇有压迫力的美貌。 　　她越发好奇他们是什么人，脑子里已经脑补了几万字“恶役大小姐拐走因为看上笨蛋美人的美貌而将人拐走，中途分开后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相爱重逢”的戏码。 　　现在露比手上捧着从城里带出来的，烤的香甜的小面包，在院子外面对这里面的恶魔招了招手。 　　“姐姐，我给你们带面包来了~” 　　院子里还在和衣服作斗争的恶魔闻言放下手里的活，看着被自己的暴力导致破了一个洞的斗篷，感到一阵深深地无力感。 第76章 　　在此之前恶魔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只有刚出生没人管的时候需要自己去觅食，后来强大了就有食物自己送上门来，被黑暗神捡回神殿后也是被加莫娇养着长大。 　　加莫虽然对她凶巴巴的, 但也是极尽宠爱, 无非是有时候会让她加班帮忙处理事务。 　　即便是来到了人界，没过多久也被伊提亚斯领走，吃饭他做, 衣服有人洗, 房间也有拜蒙收拾，她什么都不用做。 　　所以，这些真正生活需要的技能, 她—— 　　一个都不会。 　　烤面包不就是把面粉混了水倒进去就好了嘛？洗衣服不是直接用水魔法滚一下就好了吗？为什么水果还要削皮切开？她都是整个吞下去的。 　　在露比告诉她这些生活常识之前, 她从来没有觉得人类活下来竟然这么麻烦。 　　（其实其他生物都差不多的, 只有龙啥都不介意所以很好养罢了） 　　倒也不是觉得照顾伊提亚斯麻烦，她只是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了当初他对她是多么耐心。 　　她不爱吃青菜，他就会想方设法把蔬菜做得和肉一样好吃，她的衣服都是他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她房间里，她晚上去骚扰他，他就算再忙也会陪她睡觉，等她睡着后再去忙工作，忙完工作往往都是深夜。 　　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呢, 他对她所有的感情，都在这些地方表现出来了。 　　然而她现在连最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好。 　　好吧, 看来留着这几个兽人的小命果然是有用处的。 　　恶魔笨拙地和露比还有卢西亚学了几天，总算明白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东西不能生吃了, 这才不至于让伊提亚斯惨遭毒手。 　　卢西亚也从顽劣的少年变成了操心的老母亲。 　　在这之前卢西亚的妈妈都是嫌弃这个孩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总是嫌弃他笨手笨脚, 现在卢西亚发现竟然有个比自己还笨的，他也就不得不用自己从母亲那里看来的家务本领，和露比一起教恶魔了。 　　相当有成就感就是说。 　　恶魔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名，卢西亚和露比就一口一个姐姐的称呼她，不知道她的真实年龄已经能当他们的祖辈。 　　这都不重要。 　　送别了露比，又给了她一些钱，恶魔提着面包进了屋，看到伊提亚斯坐在窗户边。 　　他还是那副样子，眼神空洞地坐在那里。 　　就那样坐着，在阳光中像是一幅神明降世的油画。 　　恶魔庆幸自己下手的时候还留了几分余地，伊提亚斯的发型绑个马尾辫还能拯救一下，至少能见人就够了。 　　但他不能见人，至少现在不可以。 　　“今天有觉得好一点了吗？”她伸出手摸了摸伊提亚斯的头，用魔力感受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 　　不容乐观。 　　和加莫一战，他几乎为了莉亚娜耗尽了自己身体里所有的魔力，抱着必需一招制胜的想法，没有给自己留下丝毫退路。 　　加上之前身上还带有和利维坦打斗后在灰雾之森里瘴气造成的轻伤，又亲眼目睹了莉亚娜的“死亡”。 　　他现在就像是个空有光明的壳子，而内里的精神却封闭着。 　　如果莉亚娜的身体修好，还能用圣术帮他治疗，但现在还不行，她的黑暗魔力只会让伊提亚斯的伤势更加严重，除非—— 　　恶魔眼神闪了闪，弯下腰，看着他那双温柔的绿眼睛道：“没关系，哪怕你现在认不出我……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伊提亚斯。” 　　没心没肺的黑暗巨龙第一次将某个人放在了重要的位置上，看清了自己的心思后她也没有觉得喜欢上光明之子会是想象中那样恶心。 　　她喜欢他，无关魔法，也无关阵营。 　　她转身离开，没有发现原本还没有反应的光明之子，眼里闪过一丝神圣的金色光芒。 　　捏紧了手里那枚小小的玻璃瓶，他的脸藏在阳光的阴影下，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恶魔对此一无所知。 　　把面包放进炉子加热了一下，她又去厨房看了一眼下午就开始煮的肉汤，恶魔尝了一口，发现比起前几天的黑暗料理来说，现在的味道已经很好了。 　　不错，还是有进步的。 　　脸上面无表情，但晃来晃去的尾巴昭示着她的好心情。 　　她刚装好菜准备端出去，窗台上就飞来一只肥胖的生物。 　　是露米。 　　找到伊提亚斯的时候她就把它派去圣城联系了拜蒙，算算时间这会也应该到回来的时候。 　　“瘦了点，加把劲。” 　　恶魔扔给它半块面包，从它腿上取下了信件。 　　随着信封一起的是一颗小小的金色宝石，正是用来修好丽娜身体的材料。 　　恶魔没有急着用，她打开了拜蒙的信件，读完上面的内容时，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情况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信件一开始就是拜蒙的抱怨，恶魔直接跳过，接下来的就是简单说明了一下目前神圣帝国的状况，圣院里的一切照常，又隐约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接着还有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失踪的艾莉森，被选为“圣女”的露西·卡特，被出局的斯蒂尔和菲莉娅走得非常近，而拜蒙则处在监视之中。 　　露西指认拜蒙是恶魔，并说自己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莉亚娜也是。 　　在拜蒙即将被搜神魂之前，是曼斯菲尔和维吉尔救了他，即便如此，他的活动范围也十分有限，只是换了两个人监视他罢了，能送出信件已经是相当困难。 　　曼斯菲尔不相信拜蒙，或者说这个光明的狂信徒或许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只是为了伊提亚斯的消息才没有让拜蒙去见黑暗神。 　　而那块修补身体的材料，是维吉尔教授借给他的。 　　之前最讨厌他俩的教授，变成了唯一能给他们提供帮助的人。 　　一时间恶魔的心里有点复杂。 　　她把纸条丢进灶火里烧掉，端着菜回到客厅，陪着伊提亚斯吃完晚饭后，提这笔又写了一封回复的信件。 　　看来卡萨兰也不能待很久了。 　　深夜，恶魔睁开眼睛，看着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从把伊提亚斯捡回来开始，原本是打算让他一个人睡，就像之前那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一定要和恶魔一起睡，恶魔搞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现在的伊提亚斯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不是医生，一开始以为他只是伤到了脑子，现在来看也不像是变成了傻子的样子。 　　不如说她更加搞不懂伊提亚斯在想什么了。 　　他现在不愿意一个人睡，又在恶魔同意之后把她死死抱在怀里的样子，像极了当初不肯睡觉半夜去骚扰他的恶魔。 　　现在吃的苦，都是当初种下的因果。 　　伊提亚斯一只手抱着恶魔的腰，腿下面还压着恶魔的尾巴，更糟糕的是这条不听话的尾巴还无比自然地缠着伊提亚斯的大腿，他把头埋在恶魔脖颈间，两人的银发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他力气很大，恶魔感觉自己甚至有点呼吸困难。 　　这栋小房子里没有什么能够掩人耳目的房间，也没有地下室，能够悄悄拿出来一具“尸体”的时间只能选在晚上，然而现在晚上又是这种情况—— 　　恶魔感到相当为难。 　　她只要一动就会惊醒他，想做点小动作也根本不可能。 　　皇太子的身体素质摆在那呢，就算一时半会用不了魔法，不代表他的身体也退化了。 　　恶魔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尾巴缩回来，她还要尽力避开上面的倒刺——该死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充满力量的强壮的尾巴是个麻烦。 　　很好，成功了。 　　确认伊提亚斯不会醒来后，恶魔离开了房间。 　　她没有发现伊提亚斯在她抽回尾巴的时候就醒了过来，现在他那双眼睛内的金色更多了一些。 　　* 　　拜蒙在房间内走来走去，好几次，他就要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又险险地站稳脚步。 　　真是一刻都受不了这个女装了！ 　　更让他焦虑的是，他觉得自己就不该听信恶魔的鬼话，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公众视线中。 　　“你拿着这个，给他们看，我敢保证你不会有任何事情。记住，关键时候用。” 　　恶魔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而拜蒙已经在心里把她骂了无数遍。 　　他怎么知道恶魔塞给他的东西就是乌列尔的信物？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 　　现在好了，整个圣城——甚至帝国的视线都看着他了。 　　拜蒙甚至后悔在灰雾之森的时候怎么没有听手下的建议直接把露西解决了，现在这个女孩不仅不感谢他的救命之恩，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了他的身份，指控他是恶魔。 　　如果不是拜蒙还穿着“罗伊娜”的衣服，这会就已经要去见黑暗神了。 　　幸好露西拿不出来证据，而他却拿出了原本应该属于“圣女”的乌列尔的信物。 　　不管怎么样，试炼的规则是教廷定下来的，哪怕主持的人不在，红衣主教也有权做决定。 　　于是在拜蒙即将被逮捕时，他拿出了那个信物——他如果知道是什么他绝对不会拿出来的，看见信物，曼斯菲尔第一时间把他保了下来，并宣布拜蒙是“真正的圣女”。 　　“她是恶魔假扮的！”露西不可置信地尖叫道。 　　脸色苍白，看起来相当害怕。 　　“天使的物品会对恶魔造成伤害——我以为你知道的，”拜蒙强装镇定地说，“如果我是恶魔，我在拿到它的瞬间就会被净化。” 　　他都这么样说了，再对他进行检查就是对圣女，对红衣主教的大不敬。 　　于是事情就这么揭过。 　　然而圣女确定下来这件事，还是一定要让教皇知道的。 　　“我们对灰雾之森的一切表示遗憾，”几天前的曼斯菲尔如是说道，“你能在恶魔的手里幸运地活了下来，证明你才是真正有资格成为圣女的人，三天后，我会带你去面见教皇冕下。” 　　拜蒙抽了抽嘴角，想当场跑路。 　　但他只能想想，因为恶魔比光明教廷更可怕。 　　现在他站在皇宫的会客厅，周围站着的是沉默的侍女，这些女孩脸上的表情庄严肃穆，仿佛是同一条生产线上下来的机器，这令拜蒙更加紧张。 　　神圣帝国的教皇可不是一般人……希望他的身份不会被发现。 　　来回走了一百零八次后，会客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是曼斯菲尔。 　　“去和我见教皇吧，伊娜。” 　　拜蒙在裙摆上擦干了手里的汗，点了点头。 　　就在他准备和曼斯菲尔一起离开时，窗边传来了一阵声音，像是鸟类扑扇着翅膀的声音。 　　拜蒙下意识地回过头。 第77章 　　这只笨鸟弄出的动静太大, 想装作看不见是不可能的事情。 　　拜蒙在看清的一瞬间便冲到窗户边，打开窗户又立刻关上，速度快到甚至只有残影。 　　曼斯菲尔：“？？？” 　　他根本没看清拜蒙的动作。 　　“我只是有点被吓到了……对不起曼斯菲尔大人。” 　　拜蒙不动声色地将从笨鸟爪子上取下的信件藏在衣袖里, 提着裙摆面色苍白地对曼斯菲尔行了一礼。 　　曼斯菲尔心下觉得有些可疑, 但奈何现在时机不对，教皇陛下还在大殿等着，不能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情耽误。 　　于是他甩了甩手, 不在意地催促道：“能从灰雾之森活着回来的你还会怕一只鸟？赶紧的。” 　　“是……” 　　拜蒙深吸一口气, 明白自己是躲不掉了。 　　神圣帝国的皇宫可以说是整个米德加德新纪元以来仅次于圣院的宏伟杰作，以纯白色为基底，金色为装饰, 地板上铺着鲜红的地毯, 每一面墙壁上都挂着莱因哈特家的先辈和战争的丰功伟绩, 连楼梯的扶手上都雕刻着光明的纹章。 　　看着这颇有光明神教风格的建筑，拜蒙觉得浑身不自在。 　　曼斯菲尔只当他是紧张。 　　能被红衣主教带着亲自去面见陛下的，曼斯菲尔已经给足了拜蒙面子，当然这其中的原因还有“伊娜”是伊提亚斯捡回来的，不管怎么样。曼斯菲尔的所作所为也表明了他的立场。 　　于理，现今皇太子下落不明，不应该把他就这么当成死人，他曾做过的事情, 说过的话还算数，而于情, 曼斯菲尔自然也不是不愿意伊提亚斯的努力全都白费的。 　　皇宫大殿内。 　　神圣帝国的皇帝坐在金红的王座上，阳光照亮了他背后那两面巨大的旗帜, 一面是光明神的曜日旗帜, 另一面是神圣帝国的皇家旗帜金狮鹫。 　　大殿的两边整整齐齐地站着士兵的队列, 大臣和红衣主教们站在王座下，神色肃穆而又虔诚。 　　这种万众瞩目的严肃场面拜蒙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在深渊是黑暗精灵的王子，像这样的情况他经历过很多次。 　　看似不卑不亢内心极不情愿地提着裙摆，对神圣帝国的皇帝莱奥兰多二世，行了一个庄重的礼节。 　　得到一声“免礼”后，拜蒙抬起头，这才有机会看清这个教皇是什么样的人。 　　除了那双绿色的眼睛外，伊提亚斯和莱奥兰多二世·莱因哈特长得并不相像，反倒是更像皇后陛下多一点。 　　而皇帝身边还站着一个金发的青年，倒是和皇帝长得更像一些。 　　只看了一眼，拜蒙又很快垂下眼。 　　“你就是伊娜？”皇帝陛下似乎是兴致缺缺地看着拜蒙，那双和伊提亚斯如出一辙的绿色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就好像面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而不是拯救光明的圣女。 　　既然说要见圣女，那一定是把把拜蒙的底细调查清楚了的。 　　拜蒙知道自己用的这具“罗伊娜”的身体从何而来，按道理来说在那场罗瑟琳主导的献祭之后，相关人员应该已经被伊提亚斯全都清理，罗瑟琳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唯一或许会是突破口的家伙也被恶魔消灭了。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再有人知道“罗伊娜”，除非是曾经认识或者知道罗伊娜的人。 　　为了以防万一，伊提亚斯甚至给罗伊娜的脸做过一定程度的整容，编造了一个完美的身份，因此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知道她的底细。 　　想到这里，拜蒙定了定神。 　　“是的，尊敬的陛下。” 　　态度恭敬，挑不出来任何毛病。 　　“东西在哪？”皇帝漫不经心的视线看向曼斯菲尔。 　　曼斯菲尔行了一礼，对拜蒙使了个眼色。 　　拜蒙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恶魔给他的信物，递到迎来的侍卫拿着的托盘里。 　　那是一根金色的项链，吊坠上有一颗深蓝色的宝石。 　　莱奥兰多拿起宝石看了一眼，他的手上闪过一丝纯白的光芒，紧接着，被激活的信物散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来自天堂的，神圣的光明元素顿时充斥了整个大殿。 　　连墙角的装饰的盆栽都感受到了这股纯净的光明，蜷缩的叶子甚至展开微微抖动着。 　　拜蒙几乎是强忍着自己打喷嚏的欲/望。 　　这股光明能量是乌列尔的，毫无疑问，不知道灰雾之森那么大恶魔到底是怎么找到的，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 　　在众人纷纷因为刺眼的光芒而短暂地失去视觉时，理智的侍卫在回过神后已经先一步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莱奥兰多伸出手阻止了侍卫。 　　刚刚那股强烈的光刺激得众人眼睛发疼还未缓过神来，拜蒙却见莱奥兰多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好像看不见那股光似的，连眼睛都没有遮。 　　“你做得很好，伊娜。”他淡然地将项链放了回去，侍卫又将项链送到拜蒙面前。 　　这个态度就是认可了拜蒙这个“圣女”。 　　拜蒙看着项链，甚至觉得它有些烫手。 　　在众人的目光下，他还是拿回了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要命，他甚至有种被天使掐住脖子的感觉。 　　内心疯狂抱怨恶魔的时候，莱奥兰多紧接着淡定地丢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既然圣女的人选已经确定，那接下来的事就按照帝国以往的规矩吧——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规矩？什么规矩？拜蒙一愣。 　　“臣下还有话要说，”曼斯菲尔上前一步，对着皇帝行了一礼，“太子殿下至今仍处于失踪状态，臣下认为在寻回太子殿下后再谈论婚约的事情也不迟。” 　　“伊提亚斯殿下已经——”此时站在皇帝身边的青年忍不住开口，话说到一半却被皇帝抬手打断。 　　他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曼斯菲尔，非常不满地闭上了嘴。 　　曼斯菲尔眼里掠过一丝嘲讽，他看也没看那个青年一眼，据理力争地继续说：“神殿已经派人前往北方的各个城市寻找太子殿下的踪迹，近日已经有了消息，臣下认为在寻回太子殿下之前，圣女的婚约不必如此匆忙。” 　　哦，想起来了。 　　拜蒙恍然大悟，终于自己心里隐约的不妙感觉是什么。 　　他怎么就忘了，成了圣女是要嫁给“光明之子”的。 　　晴天霹雳！ 　　拜蒙愣在原地，而一直都很淡定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的皇帝此时却似乎是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毫无疑问，在场的大多数臣子都是站在伊提亚斯那边的。 　　皇帝把伊提亚斯培养得实在过于优秀了，他正值壮年，离走下这个王座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而皇太子的光芒过于耀眼，已经让他的王座变得将要不属于他了。 　　这个位置迟早是伊提亚斯的，但不是现在。 　　而如今伊提亚斯下落不明，皇帝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惋惜，但帝国不能一日没有储君，“神谕”也必须遵守。 　　“朕意已决，”莱奥兰多淡淡地开口，“诺伊斯和伊提亚斯接受的是一样的教育，他的魔法并不逊色于伊提亚斯，伊提亚斯能完成的事情他也可以。” 　　这副话让整个大殿弥漫着一股令人尴尬的沉默。 　　话题的中心，私生皇子诺伊斯却仿佛感受不到微妙的气氛，不像皇帝，也不像皇后的湖蓝色眼睛看着拜蒙，看起来非常友好的样子。 　　拜蒙知道这货其实根本看不上“罗伊娜”，眼神不仅带着轻蔑，并且还令拜蒙感到无比恶心。 　　他挤出一个笑容对着诺伊斯礼貌地微笑，又马上低垂下头。 　　曼斯菲尔会解决一切。 　　恶魔说过这样的话。 　　事情都被她预料到了。 　　果然，这通说辞根本无法说服曼斯菲尔，这位光明的狂信徒主教信仰的并不是教皇，而是光明神，所以面对莱奥兰多实际上他只维持着表面的恭敬，看着莱奥兰多还是教皇，是神在人间的代言人罢了。 　　但现在他并不想忍气吞声。 　　“陛下，臣下会找到伊提亚斯太子殿下的，”曼斯菲尔语气僵硬，面对皇帝的礼节却仍旧挑不出任何毛病，“在伊提亚斯殿下回归之前，恕臣下‘事务繁忙’，无暇顾及诺伊斯先生的事情。” 　　他甚至连一声“殿下”也不愿意叫，摆明了并不把诺伊斯放在眼里。 　　诺伊斯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然而事实是，红衣主教的选拔和罢免都是由十二位红衣主教和名下的各位副主教投票决定，就连教皇本人对此也没有一票罢免的权利。 　　所以皇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曼斯菲尔将拜蒙带走，不发一言。 　　诺伊斯看了一眼皇帝。 　　他发现教皇的脸上仍旧是无悲无喜的淡然表情，好像曼斯菲尔的公然抗命于他而言也没有任何影响。 　　* 　　此时的恶魔还不知道拜蒙差点就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她竖着尾巴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努力让尾巴不因此拖在地上发出声响。 　　最近的伊提亚斯对声音有些过于敏感，她有些困扰，但要做的事情不得不做。 　　毕竟现在的身体走到哪里都是个麻烦，只有用莉亚娜的身体才能行动方便一点。 　　“真是愁人啊……是这样用吗？” 　　从水晶里拿出莉亚娜的身体，她又摸出来拜蒙寄过来的石头。 　　恶魔撬开莉亚娜的嘴，把石头塞了进去。 　　金色的光点在喉咙里亮了一瞬，又很快消失不见。 　　就在恶魔奇怪是不是这玩意不起作用时，莉亚娜的手指动了动，接着，她睁开了空洞的眼睛，从桌子上坐了起来。 　　这是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相当惊悚的一幕，而恶魔却开心地勾起嘴角。 　　看来维吉尔教授也不是什么绣花枕头嘛（人家本来就不是），她想，这下她终于能去别的地方了。 　　断掉的脊柱已经完全恢复原状，但身体里消失的光明魔法却没法复原。 　　不过这已经够了。 　　恶魔果断放出自己的神魂钻进莉亚娜的身体，在换好了身体后又迅速把自己原本的身体装进水晶里。 　　她刚跳下桌子准备活动一下手脚，转过身却看到了在楼梯处的伊提亚斯。 　　这个瞬间，呆愣在原地的恶魔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 第78章 　　短暂的空白后, 恶魔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几十种脱身的办法。 　　她有无数种办法让伊提亚斯忘掉现在看到的东西，比如把他打晕送回楼上假装无事发生，让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之类的…… 　　然后再去解释自己为什么变了个人这件事。 　　但事实是…… 　　伊提亚斯现在虽然失忆了似乎还有点傻, 不代表他的身体素质很差。 　　就是说刚刚不换身体的话恶魔还有机会, 而现在莉亚娜的身体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不仅如此，因为这只是一具尸体，就算加莫帮忙修复了也还是一具尸体, 恶魔现在脸色惨白, 四肢僵硬，身体里的血液才刚刚开始流动，她甚至动一下都需要耗费力气。 　　所以当伊提亚斯走过来将她紧紧抱住的时候, 她没有办法反抗。 　　“莉……亚娜……” 　　他低下头把恶魔死死地抱在怀里, 好像找回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声音相当沙哑，仿佛一个在沙漠中干渴许久的旅人，在绝望中终于找到了一处救命的清泉。 　　他谁都不认识，唯独只认识他的莉亚娜。 　　一瞬间恶魔心里五味杂陈。 　　不知道该说伊提亚斯死脑筋好，还是自己的掉马危机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好。 　　恶魔只能伸出手，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伊提亚斯，我在。”她轻声说。 　　然而她还是没有注意到，她以为对此一无所觉的伊提亚斯,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底的金色更加明显。 　　神已看穿恶魔的伪装, 却似乎甘愿沉溺其中。 　　他把浑身冰凉如同死人一般的少女拦腰抱起，然后往楼上走去。 　　“伊提亚斯？”突然双脚离地的恶魔本能地想抓住点什么, 因为手脚僵硬最终只能抓住伊提亚斯的一绺头发。 　　但伊提亚斯好像感觉不到痛似的, 他紧紧地抱着恶魔回到房间, 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自己躺在她身边。 　　莉亚娜的身体就是这点不好，各方面来说身体强度都不如恶魔自己的。 　　恶魔扭动着僵硬的脖子抬头看了一眼，她发现伊提亚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还放在她的腰上，并没有放开的打算。 　　这是有多怕她离开啊…… 　　她吃力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我不会离开了，所以伊提亚斯也可以乖乖睡觉了哦。” 　　这让她有种又回到了圣院里的感觉，明明只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却好像过去了很长时间。 　　此时的恶魔可能还不明白这种感觉叫做“思念”，她只是单纯觉得不想再和他分开。 　　伊提亚斯抓起她冰凉的小手吻了吻，又把她抱得紧了一些。 　　升高的体温加速了血液的流动，恶魔叹了一口气，又说：“那我先睡，你看着我睡好不好？” 　　就和之前一样。 　　伊提亚垂下眼，似乎是在思考，良久后，他才带着怀疑和茫然的眼神点了点头。 　　恶魔放心了。 　　她没心没肺地一秒钟睡着。 　　莉亚娜的身体还要养一段时间，只能用休眠的方式慢慢让这具身体恢复活力。 　　很快，均匀的呼吸声从怀里传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 　　金子般灿烂的头发，天空般澄澈的眼睛，几乎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都会被她天使一样的外表吸引。 　　谁能想到这只是一只狡猾的恶魔的伪装，看似天使的外表下却藏着一个污浊的，黑暗的灵魂。 　　恶魔生来便是谎言，这种生物不该存在。 　　他们会用美丽的外表，温柔的嗓音，勾起人心中隐藏最深的欲/望，再将原本追寻光明的信徒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神明厌恶这样的黑暗，却矛盾地被这样的黑暗吸引。 　　“吾承认是吾输了……莉亚娜……深渊魔龙，你会在什么时候，才愿意告诉吾真正的你……” 　　他轻轻开口，声音空灵仿佛从另一个位面传来。 　　睡梦中的恶魔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胸口，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咧开嘴角露出小半口白牙。 　　神明目光清冷，眸中仿佛凝结着万年不化的冰川。 　　却在看向怀中人的那一刻，刹那间，冰雪消融。 　　* 　　今天卢西亚来拜访的时候带来了一些新鲜的草莓。 　　他避开人群熟门熟路地往老地方跑，招呼也不打一声地就推开了院子的门。 　　“姐姐我给你带——咦？你是谁？” 　　往常恶魔会在的地方，今天换了一个金发少女。 　　虽然不认识那是谁，卢西亚却觉得她比那个凶巴巴的银发姐姐看起来温和多了，也可爱多了。 　　金发碧眼像个漂亮的天使，他说话的音量都不自觉地变小了。 　　有时候想法总是好的，但就是说会被现实当头一棒。 　　恶魔甚至不用开口，一个白眼就暴露了自己。 　　“我是她表妹。”恶魔说。 　　卢西亚：“……” 　　猫耳少年抽了抽嘴角，竖起来的尾巴又耷拉了下去，随后他又相当好奇和震惊地瞪大眼睛：“诶诶诶？” 　　他显然是不信的。 　　恶魔并不想和他多解释什么，越解释越难圆谎，干脆让他自己猜。 　　她接过卢西亚手里的草莓篮子，按照惯例把钱付给他，卢西亚这次却摆了摆手没有收。 　　“怎么了？我又不白要你的。”恶魔不解。 　　“不是这样的，就是那个……”卢西亚支支吾吾地低下头，鞋尖蹭了蹭地上的草坪。 　　“什么事？”恶魔难得耐心地看着他问道。 　　卢西亚的尾巴不安地甩了几个来回，最后深吸一口气说：“就是想拜托姐姐帮个忙！” 　　可能是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他非常不好意思，甚至脸都有点红。 　　恶魔眨了眨眼：“我能帮你什么忙？” 　　卢西亚红着脸，断断续续地把自己这几天碰到的麻烦告诉了恶魔。 　　事情不大不小，就是卢西亚家的牧场最近出了点问题。 　　有可能是被灰雾之森前段时间暴动的魔法能量影响，有相当多的牲畜出现了疾病和被污染的情况。 　　仅凭卢西亚的描述，恶魔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这样。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这种事情不是找圣骑士更好吗？你又怎么确定我能帮到你呢？”恶魔皱眉问道。 　　“就是因为圣骑士帮不了忙，我想着姐姐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吧……”卢西亚叹了一口气，“他们来检查过了，说这是瘟疫，让妈妈赶快处理掉。” 　　如果真要按照圣骑士的说法将牲畜全都处理掉，那赖以为生的卢西亚一家今年将会很难过。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去看看，就当是回报你这段时间的帮助，”恶魔说，“但我不能保证我能帮上忙。” 　　帮不上忙的话大不了就多给点钱，恶魔是这么想的。 　　她进屋和越来越粘人的伊提亚斯说了一声，原本是不打算说的，但想到不打一声招呼又不太好，恶魔又担心他就这么出去会被教廷的人认出来。 　　想来想去，她给他披了一件大斗篷。 　　“我们一起去，”恶魔说，“这段时间伊提亚斯一直在这里也很闷吧？但是要乖乖戴上这个，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不可以摘下来哦。” 　　他脸上的表情维持着一贯的清冷，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闪了闪，随后垂目看向她，点了点头。 　　恶魔满意地笑了笑。 　　她牵着伊提亚斯一起出门，跟着卢西亚往他家的牧场走去。 　　* 　　卢西亚家的牧场在城北。 　　卡萨兰属于在针叶林和草甸自然带的交界处，再往北去就是一望无际的亚寒带荒漠草原。 　　蟒河如它的名字一样，自东向西穿过卡萨兰的草原，在平原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冬季和低温过后，消融的冰雪和回温使这里变成了天然的沼泽。 　　因此水土肥美，牲畜聚集。 　　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牧民在围观。 　　恶魔看到有穿着教廷装束的神职人员在场，她不确定自己这张脸会不会被认出来，于是便拍了拍卢西亚的肩膀道：“想办法把那几个神职人员支走，我去附近调查一下。” 　　没等卢西亚回复，她便绕开他，牵着伊提亚斯往不远处的水源走去。 　　春天的草场满是蚊虫鼠蚁，肥美的草丛和潮湿的环境成了养育这些不可爱的小东西们的绝佳的温床，换成任何一个女孩子看到成堆的蚊子，都是要吓得尖叫的。 　　恶魔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里的蚊子连蚀骨荒原里虫子的一条腿都比不上，蚀骨荒原的虫子都能当小零食吃，嚼起来嘎嘣脆，这里的连塞牙缝都不够。 　　也没有不长眼色的蚊子过来咬她，以及伊提亚斯。 　　恶魔没有注意到。 　　她把手放进小溪里，带着些许温热的水没过手背，她感受到了一股……很奇怪的能量。 　　的确如卢西亚所说的，是瘟疫。 　　但瘟疫的来源那些教廷的人怕是没有察觉到。 　　他们一定也已经检查过水源，也净化过。 　　但坏就坏在即便净化了，不找到源头还是没法解决。 　　“我们要往上游去看看，你和……” 　　她随意地在斗篷上擦干手上的水，转过头却发现伊提亚斯不见了。 　　嗯？ 　　恶魔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迅速起身往人群的方向走去，看见伊提亚斯还乖乖地站在人群外围时，松了一口气。 　　恶魔并不想让他现在就被教廷的人认出来。 　　“走了，和卢西亚说一声我们去上游看看。”她跑过去握住他的手。 　　伊提亚斯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仍旧是那副有些呆的样子。 　　就在他们离开之际，还在烦恼瘟疫的某位神职人员百无聊赖地往周围看了看，便看到了两人离开的身影。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又被抱怨的大妈拉回了注意力。 第79章 　　蟒河的干流流经整个北部草原, 地势平坦，因此河流蜿蜒，形成不少月亮一样的小湖泊。 　　卡萨兰虽然在干流边上, 但离得最近的是蟒河的支流。 　　在不清楚来源的情况下, 最好也连同附近的一起调查，如果瘟疫真的来自河流，那受害的就不止卢西亚一家。 　　恶魔牵着伊提亚斯的手往上游走去。 　　她走的不快, 甚至很悠闲,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带着监护人一起郊游的。 　　不过很明显她现在是伊提亚斯的监护人。 　　恶魔并不在意，对她来说不管伊提亚斯有没有失忆或者是不是那个皇太子，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够了, 无论是什么状态……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危险, 恶魔这个种族都是自私自利的生物, 对他们来说所有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yu望。 　　“瘟疫”的气息藏在更远的地方，恶魔一路往东差不多走出了卡萨兰的地界，却还是没有找到瘟疫的源头，她抬眼看到远处绵延的雪山，那是蟒河的发源地。 　　不过要去到那里还得很久的路程，恶魔想着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 　　“如果要去那里还要走上几天，我们今天先回去吧？”她晃了晃伊提亚斯的手。 　　一路上伊提亚斯表现得相当沉默，他没有主动说过话, 只有恶魔喊他的时候他才会给一两句简短的回应。 　　不过他一向话比较少，恶魔也没有在意。 　　此时他听到恶魔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 　　来的时候在郊游, 回去时恶魔就不得不加快了脚步，赶在在天黑前回到了那栋小房子。 　　卢西亚蹲在院子里数着地上的草, 看起来已经等了很久。 　　见两人不紧不慢地归来, 他神色紧张又急切地问道：“有结果了吗？” 　　恶魔摇了摇头。 　　卢西亚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去：“哎……”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 ”恶魔说，“你先告诉我教廷的今天查出点什么没有？” 　　卢西亚挠了挠耳朵，一只小飞虫从他耳尖上飞走。 　　“圣骑士们确认了就是瘟疫，但是他们还没说原因就急急忙忙走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哦哦还有，你们走了以后有圣骑士来问我认不认识你们……” 　　恶魔神色一动：“你说了什么？” 　　“我当然要说不认识啊，”卢西亚慌张地摇了摇头，“他们可凶了，我说不认识你们还问了好几遍。” 　　“你做的很对，我还暂时不想和教廷打交道，”恶魔说，“不过想要搞清楚瘟疫来由，我建议最好去山脉看看。” 　　“山脉？” 　　“总之，往蟒河支流的源头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正好不久之后我们就要离开这里，离开前我会帮你去看看。” 　　恶魔说完，便牵着伊提亚斯的手进了屋子。 　　卢西亚不明所以，心下还是有些担心地问：“要等多久啊？” 　　恶魔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很快。” 　　“很快是多快啊……”卢西亚的尾巴垂了下去。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选择相信恶魔。 　　恶魔原本的计划是再在卡萨兰待三天等等拜蒙的消息，如果三天后沃尔克鸟还是没有回来，她就带着伊提亚斯直接回去深渊。 　　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无论神圣帝国怎么样，都和她无关了。 　　如果拜蒙的消息是帝国上层还没有变动的话。 　　虽然说对于皇帝要换一个皇太子的说法，恶魔一开始也有些替伊提亚斯打抱不平，但仔细想想这对深渊来说其实是个更好的消息。 　　教皇不见得又多把乌列尔带来的神谕放在眼里，并且乌列尔当时说的是“光明之子”，而不是“伊提亚斯”。既然如此，教皇能蓬起来一个伊提亚斯，自然也能捧起来第二个。 　　恶魔不认为那个“诺伊斯·莱因哈特”会是伊提亚斯的对手，如果他真的成为了这个勇者，深渊的压力反而更小。 　　就是不知道天使那边会怎么样。 　　说起来，怎么没有听到乌列尔的消息？ 　　恶魔心里有些疑惑，因为拜蒙的信件上也没有提到艾莉森，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拜蒙把这个小伙伴忘记了，她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进入灰雾之森前一天晚上。 　　希望艾莉森还好吧。 　　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一早恶魔便带上足够的食物和物资，用歪歪扭扭的字体给卢西亚留了张字条，就带着伊提亚斯雇了一辆马车，往东边雪山的方向去。 　　等到离卡萨兰足够远了，她又让马车自己回去。 　　“你想坐在龙背上吗？”恶魔问了伊提亚斯一句。 　　意料之中没有等到回答，恶魔也不介意。 　　她当然不会用自己的双腿走过去雪山，自己有翅膀干嘛不飞过去呢？ 　　神魂不在自己的身体里，她还是能用。 　　恶魔从水晶里放出自己的身体，踮着脚戳了戳自己的头——她原本的身体比莉亚娜高出不少。 　　瞬间，银发的少女渐渐地变成了一头漆黑的巨龙，恶魔牵着伊提亚斯往后走了一段距离，才不至于被自己的身体压倒。 　　她伸出手摸了摸巨龙脸上的鳞片，于是巨龙睁开了那双黄金色的竖瞳。 　　不过这么用第三视角看着自己的身体总是感觉有些怪怪的，要是被加莫知道她还把自己的身体当成坐骑，怕是要被他念叨到死了。 　　光是想想都不寒而栗。 　　十指相扣的手指紧了紧，恶魔抬头看了一眼伊提亚斯，发现他死死盯着巨龙，好像在试图搞清楚那是什么。 　　恶魔对他招了招手，在伊提亚斯低头看过来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不要怕，这都是我的身体，不会有危险的。” 　　伊提亚斯漂亮的绿宝石眼睛眨了眨，对恶魔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之前都是他各种安慰恶魔，现在角色对调了好像也没有哪里很奇怪。 　　心念分成两份，一份在自己的身体里，一份在莉亚娜的身体，两人坐在龙背上，追踪着瘟疫的来源，朝着蟒河的源头而去。 　　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无云，能见度很高。 　　以恶魔的视力，地面上有什么看得一清二楚。 　　伊提亚斯为她挡住了风，她能看到地面上蜿蜒的蟒河和草原上星星点点的动物。 　　这个季节不该只有这么点动物，或许这个瘟疫的扩散范围比她想象的要大。 　　* 　　艾莉森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还是在梦里，她的鼻尖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令她不由得皱起眉。 　　见她醒来，乌列尔给她地上一杯清水。 　　嗓子火辣辣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艾莉森想接过水，却虚弱到一点力气都挤不出来，手抬起来好几次都失败了。 　　乌列尔皱起眉。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他扶着艾莉森喂给她。 　　周围的另一位天使看不下去，抢过水杯一屁股挤走他。 　　“来，先喝点水再说话。” 　　声音温温柔柔地，像是寒冷冬夜里的一团火，一下祛除了艾莉森身体里的寒冷。 　　她点点头表示感谢，等喝完了那些水，才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能搞清楚现在的处境。 　　“我……这是在哪里？您是？” 　　“这里是混沌界。”一边的乌列尔说。 　　“混沌界？” 　　“也就是天堂和地狱的交界处。”那位女性天使解释道，“以你和乌列尔的身体状况，待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我……我是加百列。” 　　“加百列……您是智慧天使加百列大人？” 　　花了几秒才意识到这个名字的含义，艾莉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甚至因为过于激动而咳嗽了许久。 　　“慢点慢点，”加百列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你现在还需要多多休息。” 　　“我……是，”艾莉森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她看了看乌列尔，又问加百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还有乌列尔大人的翅膀……” 　　“你不用操心这个，毕竟是因为——” 　　“你可闭嘴吧，让我来说。”加百列直接打断了乌列尔，避免他说出更多令人生气的直男发言。 　　乌列尔看了她一眼，沉默地坐在一边。 　　这位在天堂的地位显而易见了属于是。 　　艾莉森还未从加百列的突然转变中回过神来，就见加百列握住她的手。 　　天使的掌心带着光明的温度，艾莉森感到自己阵阵发寒的身体好了许多。 　　“在这之前，我要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救了乌列尔一命。”加百列握紧了艾莉森的手，“如果不是你的帮助，乌列尔可能早已堕入黑暗。” 　　“我……不用的，您不用和我道谢……” 　　“乌列尔这个天使脑子一根筋，他说话听难听的，你听听就好，不然你就多教育一下他。” 　　“……？” 　　“他是我们中年纪最小的，也是最能干的，各方面的。” 　　“？？？” 　　“咳咳，总之，一般来说沾染了黑暗的天使会被逐出天堂，但乌列尔这次情况特殊，我已向神请示，乌列尔可以随时返回天堂，待神为他亲自祛除。” 　　光明神宽容仁慈，自然不会在这点小事上为难乌列尔。 　　“可是……”艾莉森看了一眼乌列尔变成黑色的半边羽翼，犹犹豫豫地问道，“既然神随时可以救乌列尔大人，那乌列尔大人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 　　“当然是不放心不下你。”加百列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乌列尔。 　　“诶？” 　　为了防止加百列又说些有的没的，乌列尔及时打断了她对艾莉森道：“人类和天使是不一样的，混沌界是光与暗的交界，在这里能量才不会暴走，对你的伤势有好处……”末了他又接了一句，“只是为了治疗你的伤……你不要多想。” 　　艾莉森：“……” 　　加百列头疼地扶额，心道他真是没救了。 　　“总之，乌列尔会帮你治疗的，要不了多久你身体里的黑暗能量就能祛除干净，我还有点事情要回天堂，这段时间你们就好好相处吧。” 　　她拍了拍乌列尔的肩膀，然后展开翅膀化为一道光离开了。 　　一时间这里又只剩下乌列尔和艾莉森两个人。 　　艾莉森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乌列尔好像也没有什么要说话的意思，气氛沉默得甚至有些尴尬。 　　加百列不着边际的话现在安静下来回想一下好像信息量有点多，难道乌列尔大人真的是关心她的伤势才一直没有回天堂的吗？ 　　之前救下她的时候也是因为担心她吗？ 　　“那个……” 　　艾莉森咬了咬下唇，刚准备开口，乌列尔却先一步说道：“还有一件事，” 　　“诶？” 　　“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乌列尔说，“关于创世之卵的线索，应该说是……这背后的真相。” 第80章 　　创世之卵, 可以说是使米德加德世界变动的罪魁祸首。 　　这其中当然与创世神脱不了干系。 　　没人知道创造世界后又留下这枚创世之卵，导致众神混战，世界变动的那位神明到底在想些什么。 　　曾经的米德加德人与神共存, 神明的造物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神与造物生活在一起，那是留下无数辉煌的神之纪元。 　　而今关于那个时代的信息只留在了壁画和破败的遗迹中，徒留后人幻想和憧憬。 　　即便对于精灵和巨龙矮人这样的长生种来说, 那个时代也是难以触及的遥远过去。 　　只有在大战中活下来的最初的天使和恶魔, 还记得那个时代究竟是如何地辉煌。 　　而这样的天使和恶魔寥寥无几。 　　“都是假象。”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加莫曾这样说道，“你不会真的觉得就一颗蛋能掀起什么风浪吧？就一颗蛋而已，我说那是创世之卵那就得是,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说吗？” 　　彼时的恶魔摇了摇头, 她躺在床上看着加莫手里的蛋, 那是一颗很普通的蜥蜴蛋，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蜥蜴人的。 　　“因为创世神就是个骗子，而他们更相信我这个‘渎神者’。”加莫抛着手里的蛋，表情不屑。 　　…… 　　不知道为什么，恶魔突然就想起了这段与加莫的，遗忘在记忆深处的对话。 　　加莫说话一向真假掺半，恶魔也不确定那个创世之卵到底是否存在，之前在遗忘林海的遗迹找到的地图可能是真的, 也有可能是曾经某个倒霉蛋以为的宝藏是创世之卵。 　　总之，只有找到才知道究竟是什么。 　　迄今为止的记录没有半分那枚创世之卵的线索, 天使带来的神谕中有说让他们找到创世之卵，恶魔有理由怀疑光明神就是拿她和伊提亚斯当打手而已。 　　想都别想。 　　至于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件事—— 　　事实上现在的情况有点麻烦。 　　她和伊提亚斯来到了雪山深处蟒河的源头, 在这里找到了瘟疫流窜的罪魁祸首。 　　那同样也是一头龙, 一头死去的龙。 　　与其说是死去, 不如说更像是活尸。 　　它应该是一直栖息在雪山深处，活动到水源附近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恶魔检查以后没有在它身上发现任何伤口，可它就是变成了不死不活的怪物。 　　所以说是瘟疫也不奇怪。 　　龙身上腐烂的肉块掉进了水里，带着被污染的能量顺流而下，如果放着不管的话，蟒河流域的所有生灵都会变成这样半死不活的怪物，卢西亚家的牛羊就是受害者，这还是上游的情况，也幸好暂且还在上游。 　　继续扩散可就糟糕了。 　　心里说着对同族道歉的话，恶魔果断烧掉了它，这才阻止情况继续恶化。 　　不过，它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背后是谁下的黑手？ 　　这不像是深渊的作风，因为在加莫的管理下，带来瘟疫的恶魔种类应该没有办法来到人界，它们连离开自己的聚落都做不到。 　　徘徊了许久也一无所获，恶魔决定暂时先不等了。 　　“伊提亚斯，你有什么想法吗？”她试着问了问身边的人，不出意料地没有得到回复。 　　“好吧，毕竟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恶魔懊恼地扯了扯头发，“那我们先回去吧，那只小猫咪应该等急了。” 　　伊提亚斯看着恶魔，突然朝她伸出手—— 　　拿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粘在她头上的雪花。 　　那片晶莹的物体在他的指尖融化，留下一片湿润的痕迹。 　　下雪了。 　　恶魔看了一眼天空，灰蒙蒙的天空上盖满了阴沉沉的云，从下往上看的视角中那些落下的雪是灰色的，甚至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走吧，我们回去。”她拉了拉伊提亚斯的袖子，踮起脚给他也拍掉了头上沾的雪。 　　原本需要好久的行程，因为用巨龙的身体甚至做到了一天来回，在远远看到那栋小房子时，已经是夕阳西沉。 　　漆黑的巨龙从地平线的另一边迎着夕阳展翅飞来，恶魔坐在龙背上，正对着渐渐下沉的太阳。 　　要不了多久，夜晚就会来临了。 　　她其实并不喜欢夕阳。 　　这种血淋淋的颜色总能让她想到蚀骨荒原，那个地方的太阳永远不会沉下地平线，夕阳千万年如一日地挂在天边，在那永昼之下的所有生物都会渐渐地陷入疯狂。 　　像是感觉到恶魔周身的低气压，从身后伸出的大手轻轻揽过她的腰，背后的银发光明之子将头轻轻搁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有几绺头发垂在了恶魔胸口，金色与银色混在一起，被夕阳的颜色染得不分彼此。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在天际时，巨龙收拢翅膀降落在卡萨兰的森林内。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恶魔并不想让自己的本体被任何人注意到。 　　但有时有些事情不是她想就能避免的，比如说那些守在房子外的圣骑士们。 　　恶魔庆幸给伊提亚斯戴了斗篷，因为夜色的掩盖这些圣骑士一时半会没有认出她身后的是伊提亚斯。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们没有全副武装，只是做着一般平民的装束掩饰，但身上那些圣术的波动将他们彻底暴露，看起来似乎是并不想大张旗鼓地逮人，倒像是来暗杀的。 　　也不算暗杀了，明目张胆地。 　　“诺伊斯派你们来的吗？”恶魔伸出一只手把现在无法战斗的伊提亚斯护在身后，“你们忠于光明神还是忠于一个冒牌的皇太子？” 　　圣骑士们沉默不言，却都从衣袍下拿出了武器。 　　恶魔抿了抿唇，也做出了准备战斗的姿势。 　　众目睽睽之下她也没有办法换回自己的身体，但战斗的本能还在她的神魂里，现在只是人多了一点，没关系的。 　　这些人加莫一根手指就能解决，现在他们不是加莫，恶魔就更不用顾虑什么。 　　“在我身后躲好哦。”恶魔头也不回地对伊提亚斯说。 　　猫头鹰的叫声仿佛是这场战斗开始的讯号，少女足尖轻点，手指变成了尖锐的爪子，灵活地翻身躲过了第一柄刺来的剑。 　　“你们就这点本事吗？”她转过身，伸出小巧的舌头舔了舔指尖的鲜血，而最开始攻击她的圣骑士已经毫无声息地倒下。 　　杀手们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随即更加猛烈地攻击了过来。 　　他们似乎并不想引起过多的注意，甚至害怕暴露身份连魔法都没有使用，这场暗杀变成了单纯的体术较量。 　　而恶魔的体术，不如说龙的战斗本能，胜过了任何花里胡哨的武技。 　　她的动作没有半分拖泥带水，迄今为止在圣院所学习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她的战斗技巧锦上添花，她像是一尾游鱼，在纠结繁复的水草中灵活地穿行，却又带着绝对的力量，圣骑士的剑技甚至快出了残影，而她却在那些残影中消失了。 　　“三个……两个……嗯，你是最后一个——还有什么遗言吗？”恶魔手里拿着从其他圣骑士手里夺过来的剑，剑尖指着被她压倒在地的圣骑士。 　　少女的膝盖跪在他的后背上，细嫩的，看起来脆弱无比的手指却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危险的剑尖抵着他的后心。 　　只要轻轻她一松手，剑就会贯穿他的心脏。 　　连双月似乎都染上一丝血色，见证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杀。 　　圣骑士不言，恶魔也失去了耐心。 　　好好的隐居二人世界就这么被打断，换成是谁都会不爽的吧。 　　恶魔抬起手正准备结果了他，然而沾满鲜血的小手却被另一只手轻轻握住，阻止了她继续杀人。 　　是伊提亚斯。 　　他取下了斗篷的帽子，脸上带着悲悯的神色，在夜色中清冷如月光，看起来那么遥不可及。 　　恶魔眨了眨眼睛。 　　“够了，莉亚娜，”伊提亚斯轻声开口，“他们不过也是执行命令。” 　　“他们是来杀你的，你的亲生父亲想要你的命。”恶魔粗暴地掀开了脚下圣骑士的斗篷，从他身上搜出了带着皇帝印记的印章。 　　伊提亚斯轻轻摇了摇头：“不必在制造没必要的牺牲了。” 　　慈悲的神之子看了一眼刺客，他的眼里看不出悲欢喜怒，仿佛这个刚才还要他命的人只是路边被人忽略的一粒尘埃。 　　那是属于神明的目光？亦或者是另一种傲慢？ 　　他的性命在这些上位者眼里也不过是无关紧要，既然如此，为何他要再度背弃心中的信仰？ 　　“派我们来的是诺伊斯皇子，”圣骑士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殿下，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小心诺伊斯皇子，他知道——” 　　然而他话未说完，身体里却无端冒出了一股黑烟。 　　恶魔眼疾手快，连忙拦着伊提亚斯远离，就见几个呼吸间的工夫，刚刚还鲜活的圣骑士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血肉消失，只剩白骨，反射着光线，散发着森冷的色彩。 　　“这是尸毒素，好像还带了点诅咒，”恶魔捏着鼻子道，“这个诺伊斯好恶毒，现在的恶魔都不干这种事了。” 　　她有理由怀疑昨天去郊外草原时伊提亚斯就被发现了，既然杀手来得这么快，证明卡萨兰现在也并不安全。 　　“话说回来……”她终于感觉哪里不对劲，“你演了我多久？伊提亚斯？” 　　皇太子无辜地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眼睛，薄唇轻启：“刚刚。” 　　“刚刚？我觉得不见得。”恶魔瘪了瘪嘴，觉得自己这两天的自己被演惨了，“你是不是还在偷笑呢？” 　　“当然不会，相反，我觉得很幸福，”伊提亚斯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恶魔的头。 　　他看到被宠得娇气的小公主，努力学着洗衣做饭，学着像个人类一样去生活的时候，说不心疼是假的，而伴随而来的是另一种甚至有些阴暗的想法。 　　想拥有她的一切，想把她困在神宫里，即便她是世间最纯粹的黑暗，他也愿意为了这份黑暗去遮盖自己的光明。 　　“好吧，姑且原谅你。”恶魔索性也不装了，她对着伊提亚斯伸出手，“那现在，人类的皇太子殿下，站在你面前的是来自深渊的‘蚀骨的暴君’，黑暗神之女，深渊巨龙斯卡蕾特，你是代表光明神教的光明之子，颠覆深渊的勇者大人，与我同行注定是一场见不得光的逃亡，你确定吗？” 　　“当然，我求之不得。” 　　光明之子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在少女还沾着鲜血的手背上印下虔诚的一吻。 　　尸山血海中，光与暗悄悄许下了谁也不曾知晓的约定。 　　处理了那些圣骑士的尸体，恶魔给卢西亚留了字条和一些钱，还有关于瘟疫的线索后便于伊提亚斯一起离开了，如同来时一样，她什么也没带来，什么也没带走。 　　她牵着光明之子的手，在月光下正式开始了这场“逃亡”。 第81章 　　“全都被干掉了？你们连个失忆了的傻子都打不过？” 　　“殿下……那个女孩不简单……我们也是——” 　　“够了！我不想听到任何没意义的解释, 滚——” 　　手下连滚带爬地逃走，还带上了沉重的木门，被厚重窗帘遮蔽的房间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忽明忽灭的火光闪烁着光影, 令房间里站着的金发男人脸上多了一丝狰狞。 　　虽然说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带回来的消息却还是让他感到恼怒。 　　伊提亚斯都那样了……他还是斗不过他……甚至连他身边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也打不过。 　　他把自己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拨到脑后，带着一丝不耐地开口道：“这就是您想出来的好主意？” 　　房间的阴影处, 精灵冷笑一声：“是你太心急了, 我早就和你说过，贸然行事只会打草惊蛇，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给你拦下曼斯菲尔的人, 不是让你直接派杀手去的, 况且……那个小姑娘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难道真的是恶魔？他和恶魔勾结在一起还算什么光明之子？”诺伊斯皱起眉, 脸上带着不屑的神色，仿佛提到了什么令他恶心的事情一般。 　　以他的能力自然是没有办法随随便便就弄到皇帝的印章，皇帝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明目张胆地给他，但如果他是偷偷行事呢？ 　　他能派出杀手，自然是有皇帝的默许。 　　“是真是假暂时无法定论，不过关于她的消息，我倒是知道一点……”克莱门像是想起什么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在说到一半时又摇了摇头, “这只是我的猜想，还有些事情我需要确认一下……你最近不要再轻举妄动, 如果真的是深渊的来客，那我们就要提前做好防范。” 　　放眼整个米德加德, 皇太子伊提亚斯的实力都是数一数二的, 然而这样强大的人却被那个深渊的来客击败……只能说现在的深渊的实力已经更加深不可测。 　　亦或者, 那个击败皇太子的人，是那位。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只要他想，神圣帝国再顷刻间便会成为历史。 　　露西·卡尔带回来的消息不可尽信，现阶段他也只能叮嘱诺伊斯和卡尔家保持良好的关系，再想办法做掉圣女伊娜，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诺伊斯深得皇帝恩宠，而帝王的宠爱过于摇摆不定，他们的行动必须越快越好。 　　精灵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外。 　　诺伊斯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凝重的神色蓦地一松，他轻笑一声，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全然不似刚才的愤怒。 　　他能够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不是为了任由克莱门掌控的，即便克莱门帮了他不少，然而等他真正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那就不是克莱门说了算了。 　　现在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自己将来能够坐稳那个位置的契机。 　　必须比光明之子更加优秀，能够名扬大陆，“拯救世界”。 　　诺伊斯有一个计划，不如就从“处死与深渊勾结堕落的光明之子”这件事开始。 　　伊提亚斯活着是好事，毕竟也没人会相信他被恶魔这么简单地杀死，如果他还活着，那教廷只用放出消息他是被恶魔复活的，或者，他身边的那只小恶魔就是最关键的证据，他与恶魔同行，到哪个时候，谁还会相信伊提亚斯呢？ 　　“愚民们只会相信站在光明那一边的，你说是吗？可爱的小鸟？” 　　他拉开身侧厚重的帘子，透不进光的暗影处，鸟笼里可怜的小鸟被锁住了脚，只能瑟瑟发抖地看着他，灰色的鸟羽却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鸟笼边上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正是恶魔寄给拜蒙的那张。 　　离开的克莱门在皇宫门口正巧碰到了曼斯菲尔。 　　这简直就是冤家路窄。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曼斯菲尔却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克莱门。 　　“这不是克莱门大人，怎么？不去钻研学术现在改从政了？” 　　曼斯菲尔优先开口嘲讽道，声音语气尖酸刻薄，让克莱门黑了脸色。 　　人们总是对精灵有些固有印象，觉得他们应该淡泊名利，他们都是看起来很年轻但其实活了很久的长着，充满智慧，内心包容。 　　这都是固有印象，至少克莱门不是，但他却立了这个人设。 　　面对曼斯菲尔这个幼稚鬼的嘲讽，克莱门重重地“哼”了一声，抬起下巴看着他道：“曼斯菲而大人，与其担心我，不如好好想想站在伊提亚斯殿下那边的你，现在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 　　这话说得过于直白了，而且还是在皇宫大门口说的，周围护卫的圣骑士都还在这，却仿佛一座座雕塑一般不发一言。 　　曼斯菲尔心里气得不行，这会又不好发作。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们做的事情我不知道吧？别忘了我的级位还比你高上一级，精灵。” 　　他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径自朝宫殿内部走去。 　　圣骑士为他让开了路，克莱门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宫殿走廊尽头。 　　常年在圣院的伊提亚斯，应该属于他的“家”的皇宫而言反倒像是一个陌生的地方，甚至不如圣院的那幢小楼。 　　曼斯菲尔的目的并不是来拜见皇帝的，不如说拜见皇帝只是一道必要的手续。 　　皇帝知道曼斯菲尔和伊提亚斯的关系好，曼斯菲尔可以说是唯一一个能与伊提亚斯保持良好关系至今的人，谁都知道他和伊提亚斯的关系好，而如今他也还是坚定不移地相信伊提亚斯还活着的少数人之一。 　　换作任何一个统治者，面临臣子这样公然唱反调的情况按道理来说应该相当头疼才是，然而皇帝至今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背后要说没有原因…… 　　实际上在这个帝国里，谁能掌握更多的圣术就证明谁更加有话语权，圣术越是强大就越是能证明这个人被神明偏爱，而被神明偏爱的人，往往都是民众一般定义上的“好人”。 　　教皇站在顶端，所以教皇不能犯错，但他可以有私心。 　　政教合一的国家里，教权主导着政权，而教权又需要政治去扶持，在信仰光明的国度里，处于最上端的，不是皇帝，是神。 　　圣术是神明赐予的力量，因此一旦沾染黑暗，只要神明动动手指，这份“恩赐”便会收回，且再无重新拥有的可能。 　　圣术是会消失的。 　　意识到这点后，米德加德曾经拥有过圣术，最后却失去力量的神职人员，将会遭到所有人唾弃，无论种族。 　　这是神明说一不二的权威。 　　曼斯菲尔特意挑着皇帝将要休息的时候拜见，他和莱奥兰多二世只是扯了点家长里短，谁都没有提会引起冲突的那个名字，就像只是单纯的君臣聊天那样。 　　莱奥兰多最近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担心伊提亚斯”，或者是一些别的什么原因…… 　　曼斯菲尔眼神闪了闪，掐准时机告退，并请求莱奥兰多允许他去皇室图书馆借阅一本书。 　　被虚弱和困意占据了脑子，莱奥兰多没有多想，不过是一本无关紧要的书而已，便挥挥手让曼斯菲尔自行去找便是。 　　曼斯菲尔礼貌告退，离开皇帝寝室后往楼下的图书馆走去。 　　他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真的有东西需要查一下。 　　* 　　“不对劲。”恶魔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天空。 　　碧蓝如洗，没有一丝云彩。 　　越往南方温度就高了起来，伊提亚斯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大片树叶充当伞，尽职尽责地给恶魔遮着头顶，生怕她晒到。 　　闻言他有些不解地侧头，问道：“怎么了？” 　　恶魔咬着手指算了算时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们出来有一周了吧？” 　　“准确来说是八天。”伊提亚斯补充道。 　　遇见刺客的当晚他们便离开了卡萨兰，恶魔只来得打扫完战场给卢西亚留下一些钱和字条，就和伊提亚斯上了路。 　　他们一路向南，没有什么目标，方向还是伊提亚斯提出来的。 　　先去南方的罗特尔，那里是离卡萨兰最近的中转站，他们可以在罗特尔雇佣一辆马车，然后往西边去。 　　既然坦白了身份，那么对于一切起源的地方，也就是罗格村，伊提亚斯提出要在那里看看。 　　恶魔表示不能理解，尽管她也不知道伊提亚斯曾派阿德莱前往打探过她的身世。 　　“还有一些事情，我想也许在那里会有答案。”伊提亚斯只是这么解释道。 　　恶魔想了想便也由他去了，反正她是没什么目标，只等拜蒙送信回来，再决定是去深渊苟着，还是直接杀去王城。 　　但是，太久了。 　　“沃尔克鸟，啊就是露米，按理说它们是光明神的信使，无论我在哪里都能找得到我，但是这也太久了，”恶魔蹙起眉，“拜蒙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交代了自己她也把拜蒙抖出来了。 　　知道拜蒙其实是穿着女装的黑暗精灵男性后，伊提亚斯好像不高兴了很久，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这几天他有点幼稚地要求恶魔把对拜蒙做过的事情原封不动地说出来，一点细节都不放过。 　　恶魔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很凶残，于是只能哄着他避重就轻。 　　总觉得伊提亚斯的性格变了……又好像在情理之中的样子，毕竟他之前也是像个男妈妈一样罗里吧嗦的。 　　之前还觉得有点烦的恶魔，现在倒是很乐意他话多一点。 　　听到“沃尔克鸟”这个词，伊提亚斯的神色有些微妙。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他没听过这种鸟会长成灰色…… 　　“也许只是路上耽搁了。”伊提亚斯安慰道，“等到了罗特尔，我会安排线人去圣城查探。”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线人可信吗？” 　　“自然。” 第82章 　　罗特尔位于米德加德的中部群山与峡谷之间, 在传送魔法尚未全面部普及大陆的时代，罗特尔曾是连通米德加德南北的重要通道。 　　整座城市建在峡谷中，蟒河的支流从这里发源, 自东南向西北流过整条河谷, 带来丰富的水源和肥沃的土壤。 　　因此这片山脉同样魔兽众多。 　　行经这里的商队和旅人往往需要冒险者的保护才能顺利通过这片山脉，十年前这里建立了传送法阵，商队不再需要穿过危险的峡谷, 但这座城市仍旧是仅次于自由城的冒险者聚集地。 　　鱼龙混杂的地方适合隐藏身份。 　　恶魔和伊提亚斯走的是峡谷的道路, 这年头也仍旧有些不能通过传送阵运送的商品货物需要走一般的商路运送，他们给了路过的商队一些钱，便搭上商队的车去往罗特尔。 　　这些走南闯北的流浪商人往往手里都掌握着第一手情报, 恶魔本身不是什么擅长社交的人, 怕说错话也只能乖乖待在一边, 听伊提亚斯打探消息。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恶魔和伊提亚斯自称是兄妹，初出茅庐的冒险者，想去罗特尔看看有没有活计。 　　比起自由城这座后来兴起的冒险都市，罗特尔显然更适合他们这样的新手。 　　于是这个说法也没有引起商人的怀疑。 　　商队的领头人是一个叫做莱普的狗狗兽人，似乎性格比较随和的样子，和伊提亚斯说话的时候尾巴总会不自觉地摇摆着。 　　恶魔努力使自己的视线从毛茸茸的狗尾巴上挪开，假装自己是个乖巧的小妹妹。 　　伊提亚斯凭借自己良好的修养, 以及丰富的学识和不似一般人的谈吐很快获得了商队的好感——在这里恶魔不得不吐槽一下他从一开始可能压根就不记得现在他的人设是个初出茅庐的冒险者，而不是贵族。 　　但诡异的是, 没有人觉得不对劲。 　　恶魔百无聊赖地躺在马车上，嘴里咬着一根草昏昏欲睡, 想把一切都交给伊提亚斯搞定。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被莱普的声音打断了睡意。 　　“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不知道伊提亚斯说了什么, 莱普甚至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擤了擤鼻涕, 眼泪汪汪似乎感动无比地看着伊利亚斯。 　　银发的优雅青年脸上的笑容还带着一丝羞怯和尴尬，似乎觉得自己的事迹并不值得夸赞。 　　精湛的演技令恶魔惊呆了。 　　她现在甚至越发怀疑伊提亚斯从一开始就是在演她，现在你跟她说那个壳子底下其实是光明神她都信。 　　“不不不，您不用谦虚，在我看来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也能带着妹妹闯出一片天地的您实在太了不起了。”莱普眼泪汪汪地说，“请容许我雇佣您和您的妹妹作为我们莱普商队此行的护卫，非常感谢！” 　　“这个……”伊提亚斯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马车货箱内的恶魔，然后点了点头道，“这是我的荣幸，希望能为您尽一份微薄之力。” 　　“我才是，非常感谢您！”莱普吸着鼻子道。 　　商队里罗特尔还有一段时间，夜间的山道并不安全，前面的探子找了个背风处，于是莱普便下令今晚就地休息。 　　此时离罗特尔还有大概两天的路程。 　　夜间风大，马车上摇摇晃晃的恶魔虽然困却也没睡好，她往伊提亚斯身边一坐，就靠着他开始打瞌睡，噼里啪啦的火堆此时成了最好的助眠。 　　伊提亚斯给她拢了拢身后的毯子，在她耳边轻声说：“先休息一会吧，吃的好了我喊你。” 　　恶魔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在他身上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一会儿就打起呼来。 　　亲密的姿态让坐在她们对面的莱普隐约觉得有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正常的兄妹应该是这样的吗？怎么他的妹妹从来没这么亲近过他？ 　　不过白天没注意看，现在借着火光他倒是看清楚了恶魔的样子。 　　金子一样灿烂的头发，白皙粉嫩的皮肤看着就惹人怜爱。 　　“咳咳。” 　　伊提亚斯轻咳一声，声音令莱普回过神。 　　狗狗兽人尴尬地笑了笑，见伊提亚斯就问道：“白天听莱普先生说您去过很多地方，不知道您最近有去过王城吗？听说那里的贵族老爷们都喜欢流浪商人从各个地方带过去的新鲜玩意。” 　　莱普摆了摆手，见周围没人注意，压低声音道：“现在王城我们可不敢随便去。” 　　“嗯？是政策变了？” 　　“不不不，现在王城可不能去。”莱普连连摆手。 　　“哦？发生什么事了？我只听说是皇太子殿下身亡，这和王城又有什么关系？”伊提亚斯假装不懂地问道。 　　他态度自然地提着自己死亡的事情，仿佛在提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莱普说，“教皇陛下似乎是有意另立继承人，‘神谕’只说是光明之子，可没说光明之子一定要是皇太子殿下，不过，谁知道上头的人是怎么想的，各地的红衣主教都在往王城赶，据说是‘光明之子’要准备和圣女一起前往深渊讨伐魔王了。” 　　恐怕他没那个胆子。 　　当然，这话伊提亚斯是不会说的，闻言他只是“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似乎是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但有时候开了口很难收的住，莱普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道：“喝点吧，冒险者不会喝酒可不行，夜晚山里冷，和这个不会被冻坏。” 　　他朝伊提亚斯抬了抬木桶酒杯，伊提亚斯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一饮而尽。 　　“这才像个冒险者。”莱普爽朗的大笑了起来。 　　他的爪子拍了拍伊提亚斯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我在圣城有个亲戚，前两天传来了一个消息，你猜是什么？” 　　“什么？”伊提亚斯装作好奇地问道。 　　“他们亲手选出来的圣女其实是恶魔，据说已经要把她秘密处死，换个一模一样的。”莱普说完便马上坐了回去，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好像刚刚那句话不是出自他口一般。 　　“这和我们没关系。”伊提亚斯冷静地说，“你这酒真不错。” 　　“是吧？这可是我在精灵那边学来的配方，整个米德加德也只有精灵的地界出产的葡萄是最上等的。”莱普大声笑着。 　　然而他话音刚落，山谷里响起了一声久远悠长地叫声，仿佛远古的巨兽在沉眠中苏醒一般。 　　恶魔被这一声惊醒，茫然地睁开眼睛时，就见营地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该死的，岩石巨人这个季节不是应该在沉睡吗？怎么回事？”有骂骂咧咧的叫喊声从风中含糊不清地传来。 　　莱普正催着手下急急忙忙地打包货物，阴云遮蔽了双月的微光，漆黑的巨大身影从不远处渐渐靠近，朝众人休息的山崖伸出巨大无比的手。 　　岩石巨人，是这片山脉的特产。 　　它们与山脉融为一体，本体核心藏在山脉中间，庞大的身躯平日里与山脉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只有在人迹罕至的冬季才会苏醒。 　　这也是这片山脉为什么行路如此艰难的原因，因为它们每苏醒一次，道路就会变化一次。 　　“不要管那些了！先找个掩体！”见莱普还在挂念着货物，狂风中手下拉着莱普喊道，险险地带着他躲过了岩石巨人的手指。 　　实际上行动并不快甚至称得上缓慢的巨人，在体型差异如此巨大的情况下，一举一动在众人眼里都带着难以抗衡的威压。 　　“莉亚娜，找个地方躲起来。”伊提亚斯叮嘱着恶魔，从腰间抽出剑。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并没有借用那些圣骑士的剑，所用的不过是在路边的铁匠铺随手挑的一把普通铁剑，然而就是一把这样普通的铁剑，在他手上却仿佛神器一般轻而易举地削掉了岩石巨人伸过来的手指。 　　巨人智商并不高，不理解自己的手指怎么就没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因此感到愤怒。 　　银发的青年周身的魔法元素剧烈地激荡起来，元素凝成风暴，托着他一跃而起，他顺着巨人伸过来的手臂，身影快到只剩残影，片刻间就来到了巨人的肩膀处。 　　能量核心就在巨人的胸口，伊提亚斯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在空中进行了一个精彩地翻身，成功将剑送入巨人胸口的核心，与上面附着的魔法一同炸碎了那个发着光亮的核心，与此同时，那把普通的铁剑也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能量而爆炸。 　　巨人的身体轰然倒塌，庞大的身躯又形成了一座山，灰尘弥漫了近半个小时，才被山谷里的风吹散。 　　知道他不会因为区区巨人就受伤，恶魔还是有些忍不住担心。 　　好在莱普也不是什么自私自利的人，他知道没有伊提亚斯，他不光会货物不保，甚至小命还在不在都是问题。 　　因此在天亮后他派人下到山谷，和恶魔一同找伊提亚斯。 　　没找多久，他就从废墟中走了出来。 　　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灰尘，仿佛这张战斗于他而言只是一场随性发挥的表演。 　　恶魔过去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伤口后瞪了他一眼。 　　伊提亚斯只能笑着摸摸头安慰她。 　　莱普连忙迎上去：“真是太感谢您了！看不出来您竟然实力如此强大，光明神庇佑，您一定是神明派来拯救莱普的使者！” 　　这就有点夸张了，但不排除他有吹捧伊提亚斯的行为存在。 　　伊提亚斯摇了摇头避开他的行礼，突然，他眉头一皱，推开了莱普。 　　只见一块石头朝着莱普刚刚站着的地方飞去，狠狠砸在了山壁上，莱普还在懵逼时，那块石头就化为齑粉消失了。 　　莱普擦了擦冷汗，心里对伊提亚斯越发崇敬。 　　“和之前的一样。”恶魔戳了戳地上的石头，这应该是岩石巨人身体的一部分，然而那块石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化作粉末消失，隐隐还透着一股腐烂的感觉。 　　“它在难受，”伊提亚斯说，“和之前的龙一样，它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 　　“其实它是来求助的吗？”恶魔问道。 　　伊提亚斯摇了摇头：“即便如此，我们能做的也是结束它的痛苦罢了。” 　　他俩的话似乎在另外一个频道上，莱普不解地问道：“什么求助？” 　　“流浪商人走遍大陆，不知道你是否见过一样的情况？”恶魔捡起一块石头递到莱普面前，那块石头顿时也像刚才一样，先是变成烂肉一般的物质，然后化为了粉末被风吹散。 　　莱普仔细地看了看，摇了摇头：“没见过。” 　　“这样啊——” 　　“不对，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莱普恍然大悟，“上个月我路过精灵的村落时，好像听说森林里的守护兽死了，死的很蹊跷，他们怀疑是亡灵法师干的……可大陆上已经很久没有亡灵法师了才对啊！” 　　精灵们肯定没有告诉莱普真相，但提到亡灵法师，那估计就和之前看到的情况差不多了。 　　伊提亚斯脸上闪过一丝了然，接着又被凝重取代。 　　“世界的崩坏”已经开始，必须找到创世之卵，不能再拖了。 第83章 　　花了大概整个上午的时间, 在众人的帮助下总算找回了散落在各处的货物。 　　还是不可避免地损失了一些酒类和实在破损到无法回收的货物，不过比起预计中的来说已经好了很多。 　　莱普连连感谢，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想来想去给了伊提亚斯一张凭证。 　　“这是有我签名的贵宾卡, 只要您去到任何一家莱普商会开的店面，都能享受到最重要的客户服务。除此之外，需要莱普商会帮助的地方您也可以直接吩咐。” 　　伊提亚斯让恶魔收下了那张紫水晶做的卡片, 并未多言。 　　整理好了货物和物资后, 商队继续出发。 　　此时已经能隐约看到罗特尔的建筑群，最显眼的便是高高耸立的白色尖顶的光明神殿。在米德加德的城市中，所有城市的中心建筑一定是光明神殿, 且所有建筑都不能比神殿的高度要高, 这是教皇规定, 对神明的信仰，光明神至高无上的象征。 　　之后的路程就没有再出现岩石巨人突然苏醒的情况，偶尔会有拦路的魔兽，甚至不用伊提亚斯出手，莱普带着的护卫队就能解决。 　　恶魔咸鱼似的睡了一路，不是枕着伊提亚斯的大腿就是靠在他怀里。 　　不过看似睡得挺香的，实际上她睡得无比痛苦。 　　就是说习惯了睡地板，并不代表她就能睡在颠簸的马车上。 　　终于, 在她的耐心即将耗尽时，商队终于到达了罗特尔。 　　莱普万分不舍地与伊提亚斯告别, 他一再挽留恳请伊提亚斯做他的商队长期的护卫，甚至给出了非常丰厚的报酬, 然而他注定希望落空, 他再三表示伊提亚斯和恶魔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 可以随时联系他。 　　恶魔想了想还真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在伊提亚斯委婉拒绝的话说出来之前，她眼巴巴地问道：“如果是一个崭新的身份呢？” 　　莱普晃动的尾巴耷拉了下来：“身份？” 　　“睿智的您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我们是私自从家里出来的。”恶魔眨巴了一下眼睛，努力用着自身优势去博取好感，“如果被家里的人发现，我们就要回去遭受可怕的惩罚，善良的莱普先生一定不忍心看着我们被硬生生分开的对吗？” 　　莱普：“……” 　　他不知道以伊提亚斯的身手还有谁能威胁到他就是，想来这两人也有一些不愿告人的秘密，就像他的那些货物一样。 　　于是莱普点了点头道：“只是这些吗？当然可以做到。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在莱普商会名下的旅店暂住两天，我会为两位安排商会的身份。” 　　“那就太感谢您了。”恶魔说。 　　莱普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不用客气，如果没有两位的帮助，我们也不一定能平安到达。那些岩石巨人太可怕了不是吗？” 　　恶魔本来想在莱普商会的旅店好好休息再多睡一会儿，没想到一向惯着她的伊提亚斯居然主动提出来和她一起去逛逛罗特尔。 　　她直觉伊提亚斯的目的肯定不只是逛街这么简单，然而当她问的时候伊提亚斯又卖了个关子。 　　“莉亚娜和我一起去就知道了。”他这么说道。 　　恶魔想了想，又多提出一条要求。 　　“莉亚娜不是我的名字，”她很认真地对伊提亚斯解释，“我叫斯卡蕾特，你明白恶魔告知一个人真名的意义吗？” 　　少女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变成了金色的竖瞳，非人类的特征在这样的姿态下显现，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诡异的不和谐感。 　　她看着面前的勇者，光明之子，轻轻仰起头，把自己的命脉完全暴露在了他掌心下。 　　银发的光明之子，墨绿的眼睛如同苍翠的森林，又像一潭波澜不惊的湖水，而此时初春的山林冰雪融化，湖面上泛起了点点涟漪，他看着面前的少女，俯下/身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斯卡蕾特，这个名字，在你能够真正用本来的身体面对我时，才是我们契约的开始。” 　　恶魔瘪了瘪嘴：“和恶魔的契约是要等价交换的。” 　　“我会为你献上我的一切。”他的誓言这般说道。 　　* 　　罗特尔被称为第二个自由城当然也有其中的道理。 　　比起冒险者数量更多的自由城来说，事实上这里的商人要比其他地方更多一些。 　　周边特殊的地形和地理环境，导致这里的物资大部分都需要外来储备，因此米德加德的任何产品都能在这里买到。 　　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 　　莱普只是弱小的狗类兽人，却在罗特尔能做到这么大的生意，甚至伪造身份都轻而易举……还有那些神秘的货物，让人很难不去怀疑。 　　恶魔觉得伊提亚斯要求出门恐怕也是为了调查一下，身为帝国的皇太子，哪怕现在已经要不是了，他却没有放下自己的责任。 　　“跟紧我。”他捏了捏恶魔的小手。 　　伊提亚斯的那根能够一定程度上改变容貌的项链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这种珍贵的炼金物品可遇不可求，罗特尔鱼龙混杂，保不齐有认识皇太子和恶魔的人，或者说圣骑士，在这种情况下两人也只能选择小心翼翼地盖好斗篷，避免被认出来。 　　恶魔跟在他身后，看着伊提亚斯边走边看路标。 　　罗特尔的道路比较复杂，两人兜兜转转，伊提亚斯有时候会看一眼路牌，有时候又会漫无目的地走过好几条小巷。 　　恶魔困惑不已。 　　正当她不知道伊提亚斯到底想做什么的时候，伊提亚斯带她来到了一处商铺前。 　　看起来很破旧的商铺，就和这条老街上的其他商铺一样。 　　这让恶魔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在圣城里伊提亚斯第一次带她离开圣院逛街的时候。 　　粉色的灾难至今还在她脑子里。 　　诚然现在伊提亚斯的审美好像稍微那么高了一点就是。 　　确认周围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伊提亚斯便果断走进了店里。 　　外面看着很破旧，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个环境还不错的餐厅。 　　干饭？ 　　恶魔顿时来劲了。 　　伊提亚斯要了一个包厢，小小的包厢里有一张木桌，然后是面对面的沙发，看起来比外面大厅的要舒适很多。 　　他把菜单推给恶魔，让恶魔自己点想要吃的。 　　恶魔很怀疑他现在有没有钱，不过她还是不客气地点了很多喜欢的食物，又给伊提亚斯点了一些他爱吃的。 　　伊提亚斯却在送上菜单的时候多点了一份菜单上没有的菜式。 　　侍者好像并不意外地记下了菜式，又问道： 　　“两位还想喝点什么吗？” 　　“葡萄酒。” 　　恶魔美滋滋地点了这个，遭到了好家长不赞同的一瞥。 　　“给她换成果汁。” 　　恶魔：“……” 　　哼。 　　大概因为不是饭点的原因，客人并不多，所以上菜很快。 　　包括伊提亚斯点的那份菜单上不存在的菜。 　　她解开盖子后，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空空如也的，相当花里胡哨的盘子。 　　“咦？怎么回事？” 　　“因为本身我点的就不是菜。”伊提亚斯笑着说，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把匕首，在盘子上凸起的浮雕上划了一遍，最后停在了某片花瓣上。 　　他翘起了那个花瓣，从里面掏出来一张字条。 　　看完那上面的字后，他又无奈地把字条递给探头探脑的恶魔。 　　恶魔一看，发现自己看不懂，因为看起来像是一串暗号。 　　“圣骑士并不完全都在明面上，面对有些处理不了的事情时，就会需要‘影子骑士’。”伊提亚斯解释说，“你看见的，就是‘影子骑士’的联络暗号。” 　　恶魔明白了。 　　无论什么时候，想要维护一个统治阶级的权柄，单只是明面上的势力显然是不够的，见不得光的事情太多了，暗地里的事情就会有暗地里的处理方法。 　　就像之前罗伊娜的事情，那个伤害罗伊娜的贵族在献祭事件发生后不久就被人发现死在庄园的水池底下，尸体都被泡烂了，才满身水草地浮起来，被仆人们发现。 　　在那之后他干的那些事情也被曝光了出来，不过恶魔并没有再过多关注了。 　　“那这些影子骑士是你的直系吗？” 　　伊提亚斯点了点头。 　　“我一直都知道有影子骑士存在，陛下在让我执掌圣骑士军团时将这只军队交给了我。他们的身份在交接权柄的那一刻就从陛下的记忆中被抹去，现在整个米德加德只有我知道他们的信息和联络方式——顺带一提，阿德莱也是。” 　　恶魔一想不对啊，既然影子骑士这么厉害那为什么卡萨兰就那点地方竟然还找不到你？他们应该也知道你其实根本没出事吧？ 　　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他，伊提亚斯尴尬地别过脸，试图想回避这个话题。 　　然而恶魔眯起了眼：“伊提亚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影子骑士并不是那么地想去找你。” 　　“咳咳，他们是我的骑士，自然……”伊提亚斯脸上面无表情，试图蒙混过关。 　　“真的嘛？” 　　“莉亚娜，先吃食物吧，烤土豆要凉了。” 　　很一本正经地在转移话题呢。 　　恶魔瘪了瘪嘴，说：“那你以后要解释哦，不可以有事情再瞒着我。” 　　伊提亚斯微微一笑：“当然。” 　　恶魔飞快干完了饭，就见伊提亚斯将一支叉子放在了那个话里的盘子里。 　　前来收走盘子的侍者，状似不经意地将抹布遗落在了桌子上。 　　恶魔抖开抹布，发现有一个夹层，撕开后，从里面抽出了一块破旧的羊皮纸。 　　“这是？”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第84章 　　如果没猜错的话, 这应该就是那块可能是创世之卵的地图残缺的部分。 　　但她在遗忘林海里找到的东西只是一张不知真假的诱饵，连地图的存在本身都是一件不确定的事情，没想到伊提亚斯竟然搞来的剩下的部分。 　　“所以, 你是派你的影子骑士们去找地图了吗？”恶魔惊讶地问道。 　　她以为伊提亚斯会亲自去找, 然而想一想就发现其实他没有这个时间。 　　伊提亚斯微微点头：“在你把遗忘林海那张地图残片给我时，我就立刻派人去找了。” 　　“所以那段时间我没见到阿德莱也是因为他被你派去执行任务了？” 　　“嗯。” 　　“你找到了多少？” 　　“还没有全部，”伊提亚斯说, “我们约好的地点在罗格村, 或许那里还有一些我们还没有注意到的事情，需要再去调查一下。”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现在我想通了。”恶魔托着下巴直愣愣地看着伊提亚斯, “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就怀疑我的身份了？” 　　“当然没有。”飞快地这么否认道。 　　“真的嘛？” 　　“嗯……事实上, 有一些。”伊提亚斯说, “在你刚来圣城的时候，我派人去调查过罗格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是什么？”恶魔坐直了身子。 　　“你……莉亚娜的母亲，叛神者玛丽亚·罗伯塔，曾是教廷的前任圣女候选。不过你可以放心的是，现在除了我和阿德莱之外，没有人再知道这件事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恶魔却有理由怀疑他已经把知情者全都封口了。 　　“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我好奇的是‘叛神者’这个称呼，这是什么意思？”恶魔问道, “难道她做了什么背叛光明神的事情？无私无爱的光明神竟然也会因为这点事情生气？” 　　“……你为什么会觉得光明神无私无爱？”伊提亚斯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看起来非常在意这个问题以至于偏离了重点。 　　然而被带偏的恶魔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反而顺着不假思索道：“我猜的, 我没有见过光明神。” 　　她转了转眼珠子, 突然又一脸八卦地对伊提亚斯招招手，在他凑近耳朵后又探出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 　　“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加莫说，光明神是个‘表里不一的矫情怪’，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伊提亚斯脸色黑了一瞬，而深渊里的加莫则打了个喷嚏。 　　“你就不好奇玛利亚做了什么事情吗？”银发青年眼神闪了闪，再次僵硬地转移了话题。 　　他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恶魔摇了摇头。 　　比起玛利亚的事情，她果然更好奇神明的八卦。 　　不过看起来伊提亚斯也是不知情的样子，深渊里的恶魔黑起敌对阵营来丝毫不留情面，然而恶魔却看得出来伊提亚斯对光明神似乎并没有那么地崇敬。 　　在卡萨兰见到他，他“恢复记忆”之后。 　　这方面的弯弯绕绕恶魔至今还没想通，她只以为是伊提亚斯受到的打击有点大，为此她还在想方设法地找个机会安慰他。 　　安慰他其实找加莫报仇很容易的，说他秃头非酋一百抽没有保底就是了。 　　不懂什么意思也没关系，反正效果拔群。 　　恶魔思绪乱飞，伊提亚斯却是自顾自地解释说：“教廷红衣主教，精灵克莱门曾与玛利亚有过一段私情。” 　　“私情？” 　　“对于整个教会来讲，这种事情是彻头彻尾的耻辱，不仅是对教义的不忠，更是对神明的背叛。”伊提亚斯的声音冷了下来，“玛利亚是少有的圣术天才，却一心扑在精灵身上，甚至使坚定的信徒失去了本心，违背职责，在神明的注视下却做出了背叛职责，背叛信仰的事情。” 　　“于是事情败露后，她在克莱门的帮助下逃出了教廷，跑到了罗格村，生下了……莉亚娜？” 　　恶魔脑补完了剩下的事情，只觉得狗血程度令人咂舌。 　　“不错，不过有件事情你猜错了。”伊提亚斯说，“玛利亚离开教廷，是被克莱门赶走的。” 　　“嗯？” 　　“年长的，有威望的红衣主教，和一个初出茅庐虚荣的圣女，你觉得世人会更相信谁？” 　　恶魔一下子就想通了：“所以事情败露后，克莱门为了摘清自己的嫌疑，就说是玛利亚诱惑的他，然后亲手把玛利亚赶走了？” 　　“他并不知道一点，那就是神明赐予的力量，是有代价的。”伊提亚斯抓住了恶魔的小手，淡淡的金色光芒出现在两人交握的地方，“违背神明的人，被赐予的力量也会被神明收回，等待他的，会是无休止的煎熬与惩罚，最后生命也会被神明收走。” 　　“听起来怪可怕的，”恶魔瘪了瘪嘴，“我们恶魔就不一样了，我们不做这一套，等价交换才是最稳定的。” 　　说完她还郑重地点了点头。 　　伊提亚斯没有接她的话茬：“在那之后，克莱门的力量就在逐渐变弱，不过因为精灵的生命漫长，因此并不明显，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份漫长的生命，他所收到的煎熬将会是永无止境的，直到他回归生命树的怀抱。” 　　“那玛利亚为什么要进行恶魔召唤仪式？为了复仇吗？”她不自在地搓了搓胳膊，“这也太恶心了，她没有想过献祭失败的后果吗？嘶，这具身体我感觉不能要了。” 　　“我在乎的又不是这些，也不是莉亚娜，”伊提亚斯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我爱的，是你本身，至于其他的，我并不在乎。”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恶魔老脸一红。 　　她不自在地转过脸，结结巴巴道：“谁……谁要你爱啊？说得好像只有你爱我一样。” 　　“那可不行，”伊提亚斯说，“你亲自许诺的‘逃亡’，打算就这么算了吗？” 　　“出尔反尔是恶魔的本性。” 　　“但是你刚才还在说恶魔讲究等价交换。”他不依不饶。 　　“……” 　　好吧，你赢了。 　　恶魔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不得不承认伊提亚斯在这方面真的是越来越熟练了。 　　喝完最后一口果汁后，两人离开了店铺。 　　恶魔回头看了一眼，破旧小饭馆外面挂着的招牌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符号。 　　刚才伊提亚斯在逛街时，看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影子骑士的联络暗号之类的？ 　　之后两人回到了莱普商会名下的旅店，在两天后莱普亲自送来了两人的通行证。 　　流浪的神秘冒险者顿时变成了莱普商会名下的员工，商务许可和帝国政/府的印记一应俱全，甚至已经可以以假乱真。 　　显然莱普干这种踩在法律底线上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而此时帝国的掌权者就在他面前，等着莱普将自己的罪状证据完完整整地交到了他手上。 　　“为两位准备的马车就在旅店院子里，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带走。莱普期待与您的再次相会。”狗狗兽人非常热情的摇着尾巴道。 　　伊提亚斯照单全收：“当然，我不会忘记您的慷慨。” 　　“下次见面就是法庭上了吧。” 　　莱普走后，恶魔在一边说着风凉话。 　　“他的背后有人，一时半会还没有办法动他，”伊提亚斯看着手里以假乱真的身份证明，却面无表情地将它们撕得粉碎。 　　恶魔惊呆：“你在做什么？” 　　费尽心思搞来的东西就不要了？ 　　“莉亚娜放心，你知道，我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这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追踪魔法，看来莱普先生并不放心我们就这么带着他的秘密离开。” 　　伊提亚斯拉开旅店房间的窗帘，果然在外面看到了若有若无打探的视线。 　　湖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确定了都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家伙后，他放下了帘子。 　　“很多人吗？”恶魔的爪子蠢蠢欲动。 　　“影子骑士会解决好这件事情，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接下来我们又要在野外渡过了。” 　　伊提亚斯把她的爪子按了回去，好笑地把她塞进被子里。 　　这不还是大白天？ 　　恶魔把被子蒙住脸，没几秒钟就呼呼大睡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伊提亚斯是真的羡慕起了龙的睡眠质量。 　　晚上，双月的光辉被乌云遮蔽时，伊提亚斯叫醒了恶魔。 　　“莉亚娜，我们该出发了。” 　　“啊啊啊？现在吗？”恶魔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漆黑的房间。 　　伊提亚斯没有点灯，却已经把两人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现在，”他手法娴熟地迅速给恶魔绑好了小辫子穿好了衣服，“莱普的动作很快，已经通知了王城的那位，不知道是通知的陛下还是那位诺伊斯殿下了。是谁已经不重要，影子骑士的动作应该也快被察觉到——好了吗？” 　　“嗯。” 　　恶魔摸了摸头发，她的头发被扎了两个可爱的丸子头，伊提亚斯甚至有时间给她编的麻花辫，还缠上了丝带。 　　伊提亚斯的技能点总是点在了奇奇怪怪的地方。 　　午夜的罗特尔已经陷入沉睡中，只依稀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灯火。 　　此时的恶魔也不用再去隐瞒自己的身手，她跟着伊提亚斯从房顶上一路往传送阵走去。 　　罗特尔的传送阵从白天开始就在戒严，莱普派来的人伊提亚斯并没有过多在意，然而现在守在传送阵周围的人还在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如果可以的话，伊提亚斯也并不想对这些昔日的部下动手。 　　恶魔还以为他会至少隐藏一下，没想到伊提亚斯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到了传送阵边上。 　　而预想中的战斗并没有发生。 　　“辛苦了。”他对面前走来的圣骑士说道。 　　“圣剑为您出鞘是我等的荣幸，殿下。” 　　有着熟悉声音的圣骑士走到伊提亚斯面前，摘下头盔单膝跪地。 　　在伊提亚斯示意他起身后，他才伸出手揉了揉恶魔的头：“好久不见，莉亚娜。” 　　这个圣骑士，自然就是阿德莱了。 第85章 　　“阿德莱哥哥。”恶魔乖巧地打招呼, 现在她做这种装可爱的事情更加得心应手了。 　　甚至主动伸出手抱了抱阿德莱，又被黑着脸的伊提亚斯从阿德莱身上撕了下来。 　　阿德莱满脸问号。 　　“那么，汇报一下现在的进度如何。”伊提亚斯无比自然地牵起恶魔的手, 这般问道。 　　这两人的举动似乎有点过于亲密了, 阿德莱心下奇怪，听到伊提亚斯这么问后他又一秒回到状态地说：“是，传送阵广场内的探子我们已经全都消灭完毕, 王城那边的军队也已经替换完毕,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就能攻下皇宫。” 　　恶魔惊讶地看了一眼伊提亚斯。 　　这就是圣骑士军团长的效率吗？他是什么时候下达的这些命令的？ 　　“暂时不用着急，给陛下的见面礼还不止这些——圣女的情况呢？” 　　“圣女一开始抗婚, 曼斯菲尔大人那一派也是站在圣女那边,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开始还抗婚的圣女现在答应嫁给诺伊斯，陛下将在一个月后为诺伊斯和圣女举行婚礼。”阿德莱说着皱起眉头，“殿下，这件事太奇怪了，诺伊斯的未婚妻一开始不是露西·卡尔小姐吗？” 　　就算是对政治不敏感的阿德莱也察觉到了这件事的诡异。 　　“曼斯菲尔主教大人宣布殿下死亡的消息时我等是坚决不相信的。”阿德莱接着说，“我就知道殿下这么强大，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被恶魔杀死。陛下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是阿德莱始终不理解的地方，他们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诺伊斯对教皇做了什么事情。 　　但教皇有神明庇佑, 谁又能有这个能力暗算并且控制教皇呢？ 　　除非那是教皇本人的意思。 　　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教皇对伊提亚斯可谓是“极尽宠爱”, 刚出生就被立为皇太子，未成年就已经是圣骑士的军团长继任, 政治, 军事, 实力，他享受到的资源都属最好的，他也从来没有让民众失望过，提出的一系列政策也真正做到了为民众着想。 　　因此在皇太子“死亡”后，大部分百姓对横空出世的“诺伊斯皇子”并不支持，甚至怀疑教皇做出这种决定都是诺伊斯皇子的阴谋，就像阿德莱一样，并不相信这就是教皇的决定。 　　却没人清楚伊提亚斯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至于现在处于风口浪尖上的诺伊斯，如果将来想要继承帝国，就不能不顾信徒的支持，他现在急需一个契机证明自己有这个资格，那么，得到唯一的圣女将是最好的选择。 　　“你们……在说什么？”状况外的恶魔懵逼地问道。 　　信息量好大啊，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吐槽。 　　“总结说就是，诺伊斯即将和圣女完婚。”伊提亚斯说。 　　恶魔：“……” 　　花了几秒钟总算搞清楚了这句话的信息量，她抽了抽嘴角，努力使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要显得那么怪异。 　　真的很想笑，但是又感觉这会嘲笑拜蒙的话会显得她很没良心。 　　算了，恶魔要什么良心。 　　等等，这事拜蒙怎么没和她说？说起来沃尔克鸟到底有没有把信好好送到啊？ 　　恶魔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好久没有收到拜蒙的信了，这很不正常，拜蒙做出这种事情不可能不告诉她，除非她被人抓住了把柄，或者她们已经暴露了。 　　她表达了自己的疑问和猜测：“可是这不像是拜……伊娜会做出的事情，我怀疑我们私下的联络已经被发现了。” 　　伊提亚斯明白她的意思，他捏了捏恶魔的小手安慰道：“不管怎么样，伊娜现在至少是安全的，即便有什么事情，还有曼斯菲尔在，不必过于担心。” 　　“他们真的不会宰了伊娜让露西·卡尔代替她吗？就像变装那样。”恶魔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我总觉得他们干得出来这种事。” 　　这黑暗的想法令阿德莱忍不住对恶魔侧目了一瞬。 　　“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种能够蒙骗所有人眼睛的道具，”伊提亚斯安慰她，“至少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好吧。”恶魔瘪了瘪嘴，难过又真诚地说，“我太担心她了，我真希望能快点见到她确认她是安全的。” 　　其实是想看他穿着礼服嫁人的样子，一定非常、非常有趣。 　　“伊娜一定会没事的。”阿德莱也这么安慰地说道。 　　恶魔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小伙伴都要被她坑的晚节不保，她还在这里想着人家的女装，不得不说真的相当没有良心。 　　拜蒙要是知道了恶魔现在的想法，怕是要气得当场回深渊再也不想来这水深火热的人界。 　　但很可惜他并不知情，并且此时还处在非常为难的处境中。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绝对、绝对不会再听信恶魔的鬼话，拿着乌列尔的信物跑来当什么圣女。 　　现在他要嫁人了，哈，嫁给一个满肚子坏水连自己亲爹都要谋害的人类。 　　拜蒙和自己老爹的感情很好，对这种事情他万分唾弃。 　　至于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他还在疑惑为什么放出去的沃尔克鸟这么多天了都没有带回来恶魔的信件，露西·卡尔就气势汹汹地找上了她。 　　那会对自己突然变成了皇子的未婚妻这件事尚且一无所知的拜蒙还在王城，等着和曼斯菲尔一起回圣院——这里要提一下，严格来说现在拜蒙的课程还没有到要从圣院毕业的地步，所以必须回去学完剩下的课程，拜蒙现在觉得这个规矩简直太好了，因为这样她就不用待在教皇眼皮子底下提心吊胆地怕自己的真身被发现，也不用应对那个抬眼的诺伊斯。 　　他不想不代表有人不想，露西就是其中一个。 　　光明神都不知道露西心里的崩溃和愤怒。 　　她前几天还和诺伊斯殿下一起出席了宴会，诺伊斯殿下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转头宣布和伊娜那个蠢女人结婚？当她不存在吗？ 　　于是找不到诺伊斯人的露西就把怒火发到了拜蒙身上。 　　拜蒙一脸懵逼地被露西一顿冷嘲热讽，末了终于从露西的只言片语中搞清楚现在状况的他茫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所以……你是说我要嫁给诺伊斯？” 　　晴天霹雳！ 　　见状露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指着拜蒙的鼻子，染了漂亮颜色的指甲几乎都要戳到拜蒙的眼睛：“伊娜，你少在这里装蒜，如果不是你诱惑了诺伊斯殿下，诺伊斯殿下又怎么会说爱上你了要你做他的妻子？” 　　少女气得眼眶通红，在拜蒙的注视下不甘示弱地挺了挺自己的胸。 　　拜蒙：“……” 　　黑暗神在上，他甚至和那个什么诺伊斯都没说过几回话！ 　　“我可以解释的，”拜蒙后退半步抽了抽嘴角，“你不用这么生气，我想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哪来的那么多误会？在圣院里就是，你也好莉亚娜也好，你们两个明明心眼儿那么多，还装的一副无辜的样子给谁看呢？” 　　“你要是真的介意，我们去和诺伊斯……殿下说清楚？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不会嫁给他的……我也不想嫁给他。”拜蒙诚恳道。 　　没想到露西更生气了：“你凭什么不想嫁给诺伊斯殿下？殿下有哪里不好的？” 　　除了发色外，诺伊斯和伊提亚斯的外貌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但毫无疑问诺伊斯的外表和那头浅金色的头发显得更加有亲和力一些，而皇太子惊人的英俊外表和周身的气质，以及那头月光般的银发，让他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无法靠近，这是一种超越了私情的美，只能远远看着，高高捧着，没有任何想将他拖下神坛的想法。 　　因此诺伊斯在贵女圈子里比伊提亚斯更招人喜欢。 　　拜蒙不知道该怎么接露西的话，在他看来人类实在有些过于不可理喻，他斟酌了一下，微笑着露出八颗牙齿： 　　“殿下很好，是我不配。” 　　露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拜蒙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总之，你绝对不可以嫁给诺伊斯殿下，你必须和教皇说这件事！”露西一副自己是正宫的样子，“我才是殿下的未婚妻，懂吗？” 　　拜蒙还没接话，另一个声音就插了进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关于订婚的事情父皇还没有同意。” 　　“殿下？”看着来人，露西面上一喜，随即又惊讶地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连手上用来装饰的小扇子都没拿稳地掉在了地上，与地板接触发出“啪”地声响。 　　一旁的女仆欲言又止，然而诺伊斯却像是没看见露西的失态一样，无比自然地上前握住了拜蒙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上一吻： 　　“就在刚刚，我与父皇商议，将娶圣女伊娜小姐为妻——露西小姐还有什么疑问吗？” 　　他紧紧握着拜蒙的手，拜蒙抽了抽，没抽动。 　　真恶心。 　　拜蒙生无可恋，就眼见着露西和诺伊斯吵了几句，然后她恨恨地瞪了一眼拜蒙，捂着脸嘤嘤地跑了出去。 　　“让你见笑了，那孩子就是比较任性一点，其实心眼不坏，”诺伊斯对拜蒙微笑着说，“请容许我为她的无礼向你道歉。” 　　“没事，我们都习惯了她把无礼当任性，以为所有人都会惯着她。” 　　拜蒙决定不装了，抽不回自己的手，他还不能阴阳露西两句吗？等他用回了自己的本体，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恶心的金发男丢进深渊的最底层！ 　　“贵族小姐们接收到的教育多少使她们有些娇气，我在你身上没有看到那些令人愉快又头疼的小毛病，”诺伊斯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伊娜小姐，你很特别。” 　　“我是很特别，特别不喜欢你。”拜蒙用力抽回了自己还被他捏着的手。 　　“没关系，你不喜欢我也没事，‘勇者’和圣女都只会有一个。” 　　诺伊斯也不介意，丢下这样的话后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在曼斯菲尔过来找他时，他向曼斯菲尔说了这件事。 　　曼斯菲尔果断让她拒绝这件事，并说他自有办法，让拜蒙不用紧张。 　　然而，就在拜蒙准备趁着晨祷日的时间明确向教皇表示自己拒绝嫁给不是勇者的诺伊斯殿下时，他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盖着神圣帝国的皇家火漆印，里面装着一根羽毛。 　　染血的羽毛，拜蒙一眼就认出这是露米的羽毛。 　　这下玩大发了。 第86章 　　诺伊斯手上为什么会有露米的羽毛？而且羽毛染血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拜蒙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至始至终都处在被监视之中, 就算不是曼斯菲尔监视他，也还有别人。 　　他再怎么小心翼翼，结果通过露米与恶魔的联络还是被发现了。 　　意识到是因为诺伊斯掌握着他的把柄才这么有恃无恐, 有那么一瞬间拜蒙真的很想直接大喊一声我不干了然后换衣服走人。 　　可是他不能, 他要这么做了斯卡蕾特一定会杀了他。 　　更重要的是，深渊的黑暗精灵王子这么被区区一个人类拿捏，说出去也非常丢人, 他咽不下这口气。 　　诺伊斯是吧？别以为拿着露米就能拿捏他, 这都是深渊的恶魔玩剩下的。 　　黑暗精灵冷笑一声，将羽毛当做诺伊斯的“罪证”收了起来，然后提起裙摆走出房间： 　　“曼斯菲尔大人在哪里？” 　　他对着门口的侍女问道。 　　* 　　此时的曼斯菲尔还在皇室的图书室里查找资料。 　　这几天他白天就泡在书房, 晚上就去和教皇唠嗑, 唠嗑倒没事, 就是不少暗处的人坐不住，纷纷怀疑是不是他还没死心想劝教皇收回成命，毕竟曼斯菲尔的声望更高，于是就导致最近面见教皇的大臣迅速多了起来，却又都被一一拦在门外。 　　其中还有克莱门。 　　但出乎意料的是，本该最着急的诺伊斯却像是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胸有成竹地一般开始与圣女在宫廷内成双入对，好几次侍女们还看见两人举止亲密, 反而前段时间还风头正盛的卡特家的大小姐却已经销声匿迹了的样子。 　　曼斯菲尔并未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感知，在拜蒙改口要与诺伊斯成婚, 找他商量对策的时候，曼斯菲尔心里便有了主意。 　　他翻遍了圣院的资料也没有找到自己想查证的事情, 反倒是皇宫的书库, 他从那些古籍里摸索到了教皇想极力隐藏的真相, 之后借着为教皇检查身体的理由，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教皇身体里的圣术正在慢慢消失。 　　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越来越少，而教皇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糟糕了起来。 　　曼斯菲尔是神医，可以借着为教皇检查身体的借口不着痕迹地检查教皇的圣术，同时他也终于知道教皇为什么这么着急给诺伊斯准备婚礼了。 　　勇者与圣女的婚礼关乎米德加德将来的命运，教皇会在婚礼上以自己的身体作为神明的载体，举行一场“神降”，而这需要大量的魔力和圣术能量支持，一旦成功，就证明神明认可了这场婚礼，谁也无法将两人分开，同时也证明了诺伊斯有资格成为神圣帝国的继承人。 　　然而教皇也好，红衣主教也好，教廷的高层都知道其实所谓的“神降”不过是一场骗局，神不会借用教皇的身体降临，这都是利用圣术做出的虚假神迹，为的不过是巩固统治。 　　教皇想在自己的圣术完全消失前，为诺伊斯准备这场仪式。 　　说不清心里是为伊提亚斯感到不值，还是愤怒或者别的什么，搞清楚了教皇的目的，曼斯菲尔觉得自己的计划需要调整一下了。 　　拜蒙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准备和拜蒙说这件事。 　　“我很高兴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拜蒙说，“曼斯菲尔大人，事实上，诺伊斯手上有我的把柄。” 　　比起遮遮掩掩需要更多的谎话来圆回来，还不如一开始就把话说明白，拜蒙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也并非是把自己所有的底牌全抖出去。 　　“把柄？”曼斯菲尔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信物是假的？” 　　“……不是，是这个。”拜蒙抽了抽嘴角，他从口袋里拿出那片染血的羽毛递给曼斯菲尔。 　　“羽毛？”曼斯菲尔把羽毛拿近眼前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确认这是自己没见过的任何一种鸟类的羽毛，隔着眼镜他询问的目光看向拜蒙。 　　“这是我们和殿下通信用的那只鸟的，”拜蒙说，“原谅我之前没有告诉您，殿下的确还活着，和莉亚娜在一起。” 　　“我知道，所以呢？”曼斯菲尔反问道。 　　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并没有拜蒙一开始想的那般激动，这倒是让拜蒙开始疑惑了。 　　“您知道？” 　　曼斯菲尔冷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他急着派出杀手前往卡萨兰，以为能饶过我，太天真了，再者，你之前找我要东西的时候，我就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说的是那份拜蒙寄给恶魔的，修复身体的炼金材料。 　　拜蒙尴尬地“哈哈”两声，又说：“那您想必也知道诺伊斯污蔑我是恶魔的事情，我原本还担心您会拒绝帮助我，诺伊斯抓走了我们联络的小鸟，威胁我嫁给他，我不想连累任何人，所以我希望能与您商量一个‘将计就计’的计划。” 　　拜蒙说完这些话，悄悄打量了一眼曼斯菲尔。 　　红衣主教的眼睛藏在反光的镜片下，看不清他的神色，就在拜蒙以为他会就此拒绝时，曼斯菲尔却是开口问道： 　　“他抓住你们的渡鸦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为什么你会觉得他在威胁你？” 　　曼斯菲尔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他…… 　　意识到这一点，拜蒙感觉有些头疼，他当然不会告诉曼斯菲尔他和恶魔的通信是用的恶魔语，不过之前就想到曼斯菲尔可能会抓住他话里的破绽，拜蒙也早已想好了说辞。 　　“那是殿下和莉亚娜的心爱之物，我不想让那只可爱的小鸟有事，它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曼斯菲尔沉吟许久，终于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那么，你想到的计划呢？” 　　“勇者与圣女的婚礼会提前告知整个米德加德，届时整个王城将会戒严，诺伊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引诱殿下回来，您只用提前布置好……” 　　他是相信以曼斯菲尔的影响力，在王城安排一些暗哨不会是什么难事。 　　剩下的话就不方便在王宫里说了，曼斯菲尔也只说“这件事我会考虑的”，离开后他在脑子里迅速构思好了计划。 　　几天后，圣女与勇者将成婚的消息便从王城扩散开来，像暴风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米德加德大陆。 　　而原本的“圣女和勇者”，还在前往罗格村的道路上，对此消息还一无所知。 　　* 　　清晨的罗格村如往常过去的无数个日子一样，天刚蒙蒙亮，家家户户养的公鸡便喔喔地叫了起来，紧接着，朦胧的灯火点亮，渐渐燃起的炊烟便顺着风被带往了更远的地方。 　　阿德莱对这里的路已经很熟悉了。 　　从罗特尔的传送阵到边陲城市瓦尔卡姆只花了短短数秒，白天就能从瓦尔卡姆远远地看到西边高大连绵不绝的边境山脉，马车走上小半天，穿过一片树林就能到达罗格村。 　　过去阿德莱曾数次秘密地来到这里调查皇太子交代的任务，只是这次的性质有些不一样。 　　或许殿下也是想来看看莉亚娜从小长大的地方吧，骑士这么想着，但他根本不知道这里并不是恶魔的故乡，真正的莉亚娜早就死了，死在亲生母亲主导的一场秘密的献祭里。 　　如果不是伊提亚斯说要来这里，恶魔其实并不是很想来的。 　　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往伊提亚斯身上拱了拱，见状伊提亚斯只好给她把身上的小毯子往上提了提。 　　前面赶车的阿德莱无奈地笑了笑，却忽略了伊提亚斯眼底的凝重。 　　虽然知道龙都是多少有点好吃懒做，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有固定的休眠期，但并不是这个时候，也不应该是这个时候。 　　最近恶魔有点过度嗜睡了，这看起来正常，却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从卡萨兰的“瘟疫”开始，好像有一个神秘的开关，开启了米德加德整个世界的崩坏。 　　越是强大的生物，就越是会被“腐化”。 　　先是神，再是神的造物……再过不久，就会是…… 　　迷迷糊糊的恶魔砸了咂嘴吧，在闻到香味的时候猛的惊醒。 　　“到了吗？”她揉了揉眼睛，发现面前摆着一张烤饼，便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这不假思索甚至连脑子都不过一下的样子，很难不让人怀疑要是有人随便拿点什么过来她说不定都会吃下去一样。 　　“我们在村里的旅店，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进山。”伊提亚斯无比自然地掏出手帕给她擦干净了嘴角的酱料，熟练的样子看起来类似的事情做过无数次了。 　　恶魔看了一眼外面，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就下午了？” 　　按理说她不该睡得对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伊提亚斯摸了摸她的头：“一定是前些日子你太累了，没事，好好休息吧。” 　　他站起身，恶魔问他要去哪里，伊提亚斯说只是出去和村长说一下。 　　恶魔“哦”了一声，总算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来那个“村长”是什么人。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个脾气看起来很暴躁但意外好人的大叔？具体的她想不起来了，毕竟那会她刚来人界，满脑子都是吃东西，其他的一点都没注意。 　　显然比起她，阿德莱对这里似乎比她更熟，在此之前他一定来了很多次，这也就意味着伊提亚斯不止一次地怀疑过她，或者说是调查过她。 　　恶魔掀开窗帘，看到了在楼下的阿德莱。 　　他被几个热情的大妈围着，伊提亚斯不知道去哪里了，大妈们嗓门很大，恶魔很容易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似乎是正在试图给阿德莱介绍对象。 　　罗格村本来就没几户人家，那些姑娘都是些粗鲁的村姑，这会往阿德莱跟前一站，饶是见过不少世面甚至面对恶魔说不定都能面不改色的阿德莱，在看到这些热情的姑娘一点也不矜持地扑过来时，还是吓了一身冷汗。 　　他一边躲闪又要一边保持礼貌和风度的样子狼狈极了，恶魔捂着脸没眼看，想了想还是决定帮他一下。 　　恶魔踩在窗棂上，对着下面喊了一声“阿德莱哥哥！” 　　在阿德莱闻声转过头的瞬间，她从二楼往下一跳—— 第87章 　　“危险——” 　　这样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阿德莱探出去的手还没有够到恶魔的衣角，在恶魔即将掉在地上的瞬间，另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及时接住了她。 　　俊美到甚至神圣的面容, 银色的发丝, 因为过快的速度，风吹落了斗篷的兜帽，将他的样貌完全显露了出来。 　　阿德莱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在场女士们的尖叫。 　　顿时他感觉更头疼了。 　　全场注目的中心的某人此刻却是不悦地皱起眉。 　　知道这个高度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然而在看到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跳下来时，心跳还是不可避免地停了一瞬。 　　看着伊提亚斯的黑下来的脸色，恶魔尴尬地笑了笑, 看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心虚。 　　伊提亚斯略带责备地看了她一眼, 还是把她放下来了。 　　恶魔摆了摆皱了的裙摆, 就听到那些姑娘们其中有人惊讶地说：“莉亚娜？” 　　“莉亚娜？那个坎贝尔家的傻姑娘？” 　　“看着不像啊，她不是一直都脏兮兮的吗？” 　　“还瘦巴巴的，一看就是傻子，这……这不像啊！”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围观的姑娘们议论纷纷。 　　他们无论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把面前这个金发碧眼天使般可爱的女孩和记忆里那个傻子联系起来，看得出她去了圣院以后过得很好，人不傻了变漂亮了不说，还和那个俊美如天神一般的男人举止亲密。 　　一时间议论的语气难免带了一丝酸不溜秋的感觉。 　　恶魔本来想和伊提亚斯保持点距离，现在她决定不躲了。 　　她假装站不稳地腿脚一软, 伊提亚斯见状连忙搂住她的腰以免她摔倒，在意识到恶魔真正的打算时, 又觉得有一丝好气又无奈。 　　最后他只能用了点力道揉了揉恶魔的小脑袋。 　　幼稚地暗地里对那些八卦的姑娘吐了吐舌头，恶魔轻哼了一声小声道：“我是在告诉她们只能我看你, 你也只能看着我。” 　　恶魔的占有欲都很强, 尤其是龙的。 　　“我没有看别人。”伊提亚斯无辜地眨了眨眼。 　　“你最好是。” 　　围观群众似乎无意间被这两人喂了一嘴的狗粮, 只有阿德莱还搞不清楚状况地觉得殿下和莉亚娜的关系真是太好了他好欣慰啊这样。 　　最后是村长夫人出面赶走了那些姑娘。 　　这个朴实的女人看着许久不见的莉亚娜，眼里还闪着泪花：“莉亚娜，才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啊。” 　　哦，这个她有点印象。 　　恶魔没有再腻着伊提亚斯，老老实实站直打了招呼：“我记得您，罗格夫人。” 　　“这孩子……会说话了，也不傻了，可真好，一定是圣院里的神明庇佑。”罗格夫人捂着嘴说，她不想让自己在圣骑士面前显得太失态，“阿德莱大人先前也来过几次，带来了你的消息，现在看到你好好地我就放心了。” 　　莉亚娜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摊上那样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这孩子甚至没吃过几顿饱饭，要不是她还关照着——现在她出落得又漂亮又可爱，人也不傻了，一定是圣骑士有在好好照顾她！ 　　感谢神明！ 　　罗格夫人又上上下下地把她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随后感慨道：“要是玛丽还在的话——” 　　话说到一半，她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警惕地闭上了嘴。 　　“还在的话怎么了？”恶魔问道。 　　罗格夫人像是在忌讳着什么一样对此三缄其口，一旁的阿德莱见状开口道： 　　“玛丽·坎贝尔已经失踪很久了。” 　　罗格夫人一惊。 　　“在这之前我曾伪装成旅人来此调查过，就在您第二次见到我之后，”阿德莱说，“原谅我这种不光彩的行为，事实上，现在我们需要知道玛丽·坎贝尔在来到罗格村时究竟是什么情况，事无巨细，希望罗格夫人能准确告知我们。” 　　“你们……你……”因为惊惧，罗格夫人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这个面容粗糙的老实女人显然并不会说谎，面对阿德莱的问题她能想到的只有闪躲。 　　这个态度好像明显是知道什么。 　　“这件事情与我的妻子无关，骑士大人想要知道的话，进屋说吧。” 　　村长的出现仿佛是给罗格夫人下了一个安抚的咒术一般，她不再瑟瑟发抖，而是带着犹豫不决的闪躲眼神，飞快地跑到村长身后。 　　恶魔和伊提亚斯对视了一眼，只好跟着村长进了屋。 　　村子里头以前是没有旅店的，罗格村这种偏远的小地方也没有外人会来，但自从罗格村里出了个光明魔法师的事情传开后，附近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平民们闲着就会来逛逛，那些住在附近有钱的老爷们也会带着家眷过来感受一下乡土气息。 　　村里借此发了一笔财，又建了旅店，但这件事也渐渐没了热度，一时的繁华过后，人们的新鲜感没了，就又没有人来了。 　　甚至还能从旅店的角落里看出些许繁华过后破败的痕迹。 　　村长点了一盏油灯，在抖动的灯火下慢慢说着他知道的事情。 　　那个女人刚来到罗格村时还怀着身孕，一身泥泞狼狈不堪，哭着说自己是被家里肝出来的没有去处，恳请村长收留他。 　　当时村长还刚上任不久，偏远地区的百姓没见过世面却也朴实的很，他看不出来玛丽身上的脏兮兮的衣服是多好的料子，也不知道她藏起来的首饰有多值钱，尽管怀疑一个怀着孕的女人怎么就在大雨天的夜里跑来这种地方，看起来很可疑，善良的村长还是收留了她，并把村里空下来的房子借给她暂住。 　　于是玛丽就在罗格村住了下来。 　　村长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没有人来这里找麻烦，也没有玛丽的家人过来找她，这才慢慢放下心。 　　玛丽性格古怪，像只失控的刺猬，朴实村民的关心并未让她冻结的心有所融化，她防备着所有人，不准任何人接近她。 　　好几次，村民们想把这个来历不明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未婚先孕的女子赶出去，都被村长否决了。 　　后来玛丽越来越不受欢迎，连同她后来出生的女儿也跟着一起被村人讨厌。 　　那个可怜的女孩就是莉亚娜。 　　不知道是不是出生的时候在母亲肚子里憋了太久，导致脑袋出了点问题，她又痴又傻，反应迟钝所以经常被欺负。 　　身为莉亚娜亲生母亲的玛丽却对此漠不关心，有时候她会用怨毒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有时候又非常悲伤，像是透过看着她去回忆某个人。 　　村长没有问，也不好意思去多管闲事。 　　后来他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有一次他刚好晚归，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天特别黑，刚好是那个月没有双月的那一天。 　　他看着玛丽牵着莉亚娜离开了村子，往外面的山林里头走去，村长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心下疑惑，第二天又犹犹豫豫地不知道怎么问。 　　结果在第二个月的同一天看到了玛丽在做一样的事情。 　　这次村长疑惑地跟了上去，然而跟没到一半玛丽就消失不见了。 　　次次如此，村长试探地想问玛丽，在看到玛丽冰冷的神色时，又打消了那个念头。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真的问出来了，玛丽说不定会杀了他。 　　这种想法有些莫名其妙，毕竟玛丽也只是个柔弱的妇人，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之后的每个没有双月的夜晚，玛丽还是会照常消失，村长却再也没有过问。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村长嘬着烟袋，淡淡的烟雾飘了满屋。 　　“莉亚娜，你记得当时的事情吗？玛丽带你去了哪里？”阿德莱问昏昏欲睡的恶魔。 　　恶魔想了想，然后果断摇了摇头。 　　她肯定是不记得的，她根本就不是莉亚娜。 　　“如果是那个地方的话，也许我还记得。”恶魔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她又看向伊提亚斯，“你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他查了那么久，很难不怀疑其实玛丽去过的地方他都查到了。 　　伊提亚斯没有接话，他看向村长，这个褐色短发的中年男人好像很累的样子，在把秘密说出来后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知道了，辛苦您了。” 　　村长摆了摆手：“今晚好好休息吧，我就当你们没来过罗格村。” 　　他佝偻着背离开，恶魔却盯着再次关上的木门眯起眼睛：“村长有事瞒着你们。” 　　恶魔用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 　　敏锐地注意到她话里的不同，伊提亚斯侧过头问道：“你不是不记得吗？” 　　恶魔脸上心虚的神色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随后她看向伊提亚斯用果断的语气说：“我现在又不是傻子，我当然记得我从哪里来的。” 　　阿德莱：“啊？莉亚娜不就是从这里来的吗？会记得自己的故乡很正常吧？” 　　老实孩子现在都没有发现恶魔的不正常，不知道他这过于单纯的性子是好是坏。 　　他是真的至始至终相信莉亚娜不是个傻子。 　　恶魔“……”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明天我们去看看吧。” 　　于是在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伊提亚斯就把恶魔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在谁也没有惊动的情况下，他们往西边的山脉里走去。 　　去查证“叛神者”玛利亚·罗伯塔到底隐瞒了什么事情。 第88章 　　神圣帝国的西部森林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 因为是近几十年才长出来形成规模的森林，里面高阶的魔兽非常少，都是一些不太成气候的小魔物, 加上有罗格村和附近村民经常在森林里往返的原因, 这里的路并没有想象中的难走。 　　至少比灰雾之森友好得多。 　　恶魔刚被玛利亚召唤过来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她终于摆脱加莫合法偷渡了，解决掉了那些献祭的家伙后就直奔有人烟的地方，根本不记得自己走过的路。 　　于是阿德莱问起时, 她只说自己不记得了。 　　阿德莱想想也是, 那个时候的莉亚娜还是个被欺负的小傻子，哪里还记得大半夜在漆黑森林里走过的路。 　　“玛利……我是说‘母亲’，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呢。”恶魔假装难过地说道, “她失踪了, 她会去哪里？” 　　“抱歉莉亚娜, 我没有查到。在我第二次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在这里了，我们也找不到她的去向。”阿德莱有些伤感地摸了摸恶魔的头。 　　恶魔立马懂事地说：“没关系的阿德莱哥哥，这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等到了地方后，亲眼看看的话说不定能查到些什么线索。”伊提亚斯说。 　　他也不确定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那些痕迹还会不会存在。 　　西部森林不是很大，阿德莱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之前前往森林深处的路线，带着恶魔和伊提亚斯来到了被丛丛密林掩盖的高塔。 　　说是高塔, 其实不走到近处也是不会被发现的。 　　“他们的据点可能不止一个，我能找到的只有这个地方是活动最频繁的。” 　　阿德莱推开高塔下的木门, 那上面的灰尘扑簌簌地掉了下来，看起来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恶魔抓了抓脑袋：“我好像记得这里。” 　　她跟着阿德莱走了进去。 　　里面什么都没有, 外面的几层高塔看起来只是一个伪装, 抬头就能看到塔顶, 有阳光从破败的天花板倾泻下来，勉强照亮了这个没有窗户的地方。 　　光线很微弱，但也能看到内部破败的环境，有一些动物的粪便堆在角落，看着还挺新鲜。 　　“我发现下面还有一个空间，”阿德莱踩了踩地板，“应该是有机关，很遗憾我并没有找到，没有殿下的意思我也不好意思破坏下面的现场。” 　　“没事。”伊提亚斯点了点头，“那就直接打开吧。” 　　“我知道了，殿下和莉亚娜站远一些，小心被波及到。” 　　阿德莱的魔法是风系的，他将随身的佩剑插入地板，然后在剑柄上注入了魔力。 　　风形成的利刃将地板破开，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坑洞，三人对视一眼，阿德莱率先跳了下去，恶魔在上面等了一会，看见阿德莱发出的信号，伊提亚斯这才抱着她直接跳了下去。 　　阿德莱拿出一颗月光石，莹蓝色的光芒照亮了下面的空间。 　　这里远比上面看到的空间要大很多，流经此处的地下河发出哗哗的水声，天花板上长了一些不知名的发光苔藓，倒是让这里显得不那么阴森。 　　“原来下面还有这么大的地方，这里不只有玛利亚一个人来，她一个人也没有能力弄出这么大的空间。” 　　阿德莱看着地上零乱的脚印，除了他们三人的外，其他的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这些脚印都大约朝向了同一个方向，顺着脚印的方向走过去，他们看到了一个祭坛。 　　一个石头的祭坛，上面召唤恶魔的法阵都还没擦掉。 　　或许是曾来过这里的人确信这个地方不会被发现，也有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这个地方被荒废，那些人离开的太匆忙，忘记抹掉痕迹。 　　“我想起来了，我就是在这里被召——”阿德莱看了过来，恶魔连忙改口，“妈妈在这里把他们献祭给了恶魔。” 　　“恶魔？”还在检查祭坛的阿德莱抬头看了她一眼。 　　恶魔“……”了一下，她发现要想不背阿德莱发现破绽，只能伊提亚斯配合她的演出。 　　不过显然伊提亚斯没有打算隐瞒些什么，恶魔只好叹了一口气，对着满脸疑问的阿德莱，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说：“阿德莱哥哥，玛利亚就是拿自己的女儿献祭的。” 　　“什么意思？什么叫拿自己的女儿献祭？你不是莉亚娜？” 　　阿德莱很快反应过来，他条件反射地将手按在佩剑上，只要恶魔有什么轻举妄动他就会做出反应。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既然伊提亚斯什么都没说，这就证明这件事伊提亚斯是知情的。 　　看着恶魔欲言又止的样子，阿德莱只好放下心中的疑问看着恶魔道：“莉亚娜，你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恶魔的手还牵着伊提亚斯的手，她感觉到伊提亚斯捏了捏她的手背。 　　“我是莉亚娜，也不全是，你在罗格村见到我的时候，真正的莉亚娜已经死了。”在阿德莱疑惑和震惊的目光下，恶魔指了指祭坛上的魔法阵，“玛利亚在这里，将黑暗信徒和自己亲生女儿的身体献祭，想要召唤出诅咒的恶魔去复仇。” 　　“她的确成功了，但是这中间出了一点小小的岔子，那就是那个本来要来这里的倒霉蛋被我截胡了。”恶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我在深渊的转生池把他丢了出去，自己代替他过来了。” 　　“深渊，转生池？”阿德莱华了许久才消化了这些信息，他看着恶魔恍然大悟，“所以，你一开始就是一只偷渡过来的恶魔？” 　　恶魔老实的点了点头，又眼巴巴地看着他说：“阿德莱哥哥会生气吗？我一直都在欺骗你。” 　　“……也不是什么欺骗，”见状阿德莱还能有什么不满呢，“至始至终我认识的都是现在的莉亚娜，这就足够——那之前那个可怜的女孩呢？” 　　恶魔摇了摇头：“召唤恶魔的献祭是要把灵魂献祭给转生池来作为开启位面之间的通道能量，所以……”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殿下也……一开始就知道莉亚娜是恶魔的事情吗？” 　　一旁的伊提亚斯点了点头，在恶魔惊恐的目光下他又补充道：“是最近的事情，没有区别。” 　　对他来说他认识的也是现在这个莉亚娜，其他的并不重要。 　　阿德莱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至少我们能做的是查清真相，那个孩子也不会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 　　他没有再追问恶魔其他的事情，而是继续探查着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机关。 　　看样子他也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乖巧可爱的妹妹其实是恶魔”这个令人一时半会接受不了的信息了。 　　“我不是那个倒霉蛋，我不知道玛丽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恶魔看着祭台上的召唤阵，“我借用了莉亚娜的身体，他们想杀死我，但玛丽坚信献祭成功，将我带回了罗格村，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诅咒的恶魔，她是想复仇。”伊提亚斯说。 　　“复仇？” 　　“玛利亚·罗伯塔是前代的圣女，我们查到的是她和克莱门主教在圣院学习期间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甚至有了孩子。”伊提亚斯看着她，“这些我和你说过，但我不知道她是想利用亲生女儿去为她复仇。” 　　“所以，就算当初莉亚娜的身体并没有检查出来魔法，她还是会有办法将莉亚娜送入圣院吗？” 　　伊提亚斯点了点头：“不全是，这些被夺走生命的人是最好的解释，莉亚娜的光明魔法并不是天生的，而是用他们的生命换来的。” 　　“这也太可怕了……这样沾染了血腥的光明，根本不是真正的光明。”阿德莱冷声道。 　　“是啊，虚假的光明，本就不该存在。” 　　伊提亚斯抬了抬手，骤然出现的圣火照亮了空间，将这里残留的怨气和邪恶烧得一干二净。 　　光明不会护佑他们。 　　“所以她想要复仇的对象是克莱门，”恶魔悄悄往后挪了几步试图离那些危险的圣火远一点，“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其实人在圣院？” 　　开玩笑，她并不清楚，只是猜测。 　　在场的两个男人一个恶魔，对于女人心里的那些爱恨情仇实在是一窍不通，并不能理解玛利亚现在到底人在哪里，究竟想做什么。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我想事情还不止这些。”伊提亚斯说。 　　总觉得事情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玛利亚大费周章地做这一切仅仅只是复仇这么简单？又或者这个地方原本就是克莱门安排的呢？ 　　想来想去也没有找到所以然，而就在这时，阿德莱在石门后发现了另一条密道。 　　“有风，可能会有别的出口。” 　　圣火的抖动显示着气流变化，这里也找不到其他的信息，于是便朝着石门后的密道走了进去。 　　滴滴答答的水声连绵不绝，在道路尽头又是一个小房间。 　　推开门后，浓烈的腐臭味瞬间传了出来。 　　等那股令人不适的味道散去后，走进去入眼可见的就是一具尸体。 　　这个地方有些潮湿，尸体已经腐化得不成样子了，却也能明显看出是被人杀死的。 　　而这具尸体是谁的，其实已经不言而喻。 　　之前的猜测全都被推翻，以扭曲姿态躺在那里的那具骸骨—— 　　“是玛利亚。”恶魔说。 第89章 　　玛利亚的尸体已经腐烂不堪, 森白的骨架上勉强还沾着一点皮肤组织，从她张大的嘴巴看得出她死亡的前一刻一定是处于相当惊讶或是惊恐的状态下。 　　认出来她也是因为尸体身上那条还尚且看得出原来样子的红裙子。 　　尸体周围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证明她对凶手没有防备, 熟人作案, 凶手不想留下任何使用魔法的痕迹，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手段一刀毙命，凌乱的房间有被翻动的痕迹。 　　阿德莱迅速分析完毕现场, 总结道：“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晓的秘密, 这个房间被人翻过，或许那个人想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事到如今玛利亚死在这里的原因和那些她隐藏的秘密似乎又陷入了一个死局，恶魔不明白为什么伊提亚斯要执着地查清这件事的真相。 　　她问了伊提亚斯这个疑惑已久的问题, 而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想要扶正人类的秩序就需要用人类社会的方式, 杀死玛利亚的人或许就是克莱门本人, 无论这背后隐藏了怎样的真相，我们都必须把他绳之以法，让他付出代价。” 　　神明无权干涉人类的政治和秩序，也不需要去干涉。 　　“我看那个精灵挺不爽的，”恶魔翻了个白眼，“有几次我发现他用很恶心的眼神看着我，我一次都不想和他说话。” 　　天天和魅魔打交道她当然知道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就是没想到克莱门竟然这么变/态。 　　理解了她意思的伊提亚斯皱起眉：“不行, 那这件事我要干涉。” 　　恶魔：“？” 　　就在这时，阿德莱又翻到了一个暗格。 　　自从打开了来到这里的地板后他好像就开启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找密道机关真的就一找一个准。 　　“这是玛利亚的日记，我想这里或许会有些什么线索。”他拍了拍本子上的灰尘, 把它递给伊提亚斯。 　　恶魔先一步接了过来打开日记, 在借着光看清了上面的字后, 恶魔神色凝重道：“我得去见加莫。” 　　“加莫？”阿德莱一愣，“是哪个加莫？加伦·莫亚？” 　　“嗯，详细情况之后我会和阿德莱哥哥解释的，我现在必须要回深渊，莉亚娜的身体就拜托你们了。” 　　她看了一眼伊提亚斯。 　　皇太子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恶魔却看见了他满脸的不情愿。 　　但他一向尊重她的选择，也很会照顾周围人的情绪，所以即使是不乐意，也并没有提出来。 　　恶魔想了想，踮起脚伸出手“大逆不道”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如果不想我走的话，你可以提出来的。” 　　“我不能因为我个人的情绪干涉你的选择，”伊提亚斯拿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我对你的离去感到不舍，我更想你永远不要离开我的身边，但如果因为我的任性而影响到重要的事情，这会让我感到不安，对你也是一样。” 　　他从来不说那些令人肉麻的情话，在这会表示自己的心意时却直白得令人无所适从。 　　恶魔感觉自己老脸一红。 　　阿德莱此时此刻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了两人的关系，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脑门有些闪闪发亮。 　　“这才对，你不该总是压抑自己的情绪。”恶魔咧嘴笑了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直接说就好，不用那么委婉，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答应呢？” 　　她从项链中拿出了自己的身体，闭上眼睛将神魂抽出莉亚娜的身体。 　　确认身体活动没有异常后，她对着震惊的阿德莱道：“怎么了？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阿德莱哥哥不喜欢吗？” 　　阿德莱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不……只是，有点联系不起来……” 　　的确如此，眼前银发少女身上的黑暗气息浓郁到几乎把他吞没，站在这里的明显就不是什么简单的魔物，阿德莱不知道深渊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毫无疑问面前的恶魔他根本对付不了。 　　“那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恶魔甩了甩尾巴，“我是深渊的黑暗巨龙，斯卡蕾特，阿德莱不习惯的话可以继续叫我莉亚娜也是可以的哦。” 　　阿德莱：“……” 　　他现在觉得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把眼前的“莉亚娜”当成妹妹看待了，人家的年纪说不定比他还要大上不少。 　　总觉得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恶魔收回了莉亚娜的身体，伸出爪子在原地用魔力画下了一个阵法。 　　加莫说这是他研究出来的作弊阵法，能够绕过神明定下的位面规则直接回到深渊，只要他活着，这个阵法就绝对没问题，恶魔重回人界也是使用的这个魔法。 　　然而—— 　　“不见了……”恶魔惊讶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魔法阵根本构建不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加莫的魔法阵，他就是用这个随意跨越位面的，但是现在失败了。”恶魔的语气里不免带了一丝焦急，“只要他没事，这个阵法就绝对没有问题，我现在有点担心他了。” 　　“放宽心，我们还有另一个方法，”伊提亚斯安慰她，“加伦·莫亚的强大超乎想象，当年连神明都拿他没办法，不必过多担心，去往深渊不是还有一条路吗？” 　　恶魔的尾巴都耷拉了下来：“你说得对，我们还有另外一条路。” 　　她必须见到加莫，玛利亚日记里面的内容远远超乎了想象，她必须亲自向加莫求证问清楚，因为这关系到整个米德加德的存亡。 　　“我们去深渊，”伊提亚斯捏了捏她的翅膀，“路稍微有点远，我会和你一起去。” 　　恶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妥协了。 　　“好。” 　　随后她又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苦中作乐一般地说：“你还记得乌列尔带来的神谕吗？‘光明之子会带着圣女找到创世之卵，一同前往深渊，将世界尽头的圣剑刺向黑暗神的心脏’？” 　　“当然记得。”伊提亚斯轻声道，“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做神谕中所说的事情？” 　　“但是光明神一定没想到吧，乌列尔选出来的圣女居然是恶魔。”恶魔的没精打采的尾巴又活了，“伊提亚斯，走，我们去拔圣剑！” 　　“好。” 　　“那我呢？”阿德莱指着自己，“莉亚娜，我不是你的哥哥了吗？” 　　“当然不会，”恶魔心虚了那么一秒。 　　“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想要拜托你。”伊提亚斯从怀里抽出一封信，“把它交给曼斯菲尔，他会知道怎么做，记住，不要让除了曼斯菲尔之外的任何人知道，你需要亲手交给他。” 　　阿德莱的神色一瞬间严肃起来：“我知道了殿下。” 　　他小心翼翼地把信件收好，末了又试探地问道：“您会带着莉亚娜平安回来的，对吗？” 　　“当然。” 　　“那我就放心了，祝您和莉亚娜此行一切顺利。” 　　他们找了一处向阳的山坡安葬了玛利亚，尽管她此前做了许多不人道的事情，借了她亲生女儿的身体的恶魔还是在她的墓前保证会让克莱门付出代价。 　　于是在黎明的晨光中，恶魔告别了念念不舍的阿德莱，化身成漆黑的巨龙，带着伊提亚斯往世界尽头的深渊入口飞去。 　　* 　　艾莉森又一次在噩梦中醒来。 　　她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梦里总是有挥散不去的漆黑身影徘徊，将她拖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一点点地吞噬掉她身上的光明。最后她和那些骸骨一起，陷入永远的长眠之中…… 　　好几次，她想着要不就这样放弃吧，既然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摆脱这些黑暗的话，那就干脆被吞噬掉好了。 　　而每当这个时候，却总有一道光适时地照进深不见底的深渊，圣洁的光芒驱散了那些黑暗，将她带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噩梦。 　　她再熟悉不过的光芒，是属于审判天使乌列尔的。 　　这样的救赎，现在对她而言甚至成了一种痛苦。 　　她看向窗外，外面仍旧是昏黄的天空，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月亮。混沌界没有时间流逝，也没有四季变化。 　　就和她的噩梦一样，充斥着无处不在的绝望。 　　“乌列尔大人，”艾莉森看着面前神色一如既往清冷的审判天使，一行清泪无声地划过眼角，“我不想治疗了，这令我痛苦不堪，我想家了。” 　　乌列尔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起，面对艾莉森的痛苦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答应，但他始终理智。 　　“不行，”天使果断拒绝了艾莉森，“在这里放弃就前功尽弃了，这是最关键的一步，艾莉森·梅根，坚持下来。” 　　“我不要！”艾莉森狠狠地摇了摇头，颤抖着声音道，“求求您了乌列尔大人，我想回家，不管怎么说我的生命都和您没有任何关系，救您也是我的自愿，您没有必要觉得这是您的责任，拜托了，请让我回家吧，我想念我的母亲了。” 　　乌列尔一愣。 　　他没想到一向乖乖听话的艾莉森会就这样几乎歇斯底里地拒绝他，而所谓“与他无关”的话，明明是事实，却让他无端有种烦躁和恼怒。 　　明明不该是这样。 　　那应该是怎样呢？ 　　乌列尔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他内心深处只希望这个女孩儿能够回到过去，像在圣院里那样，跟在他身后问那些明明她会，却还是要缠着他解答的问题。 　　而不是现在这样被黑暗的情绪主导。 　　他想让她好起来。 　　“你只是累了，”天使的声音有些干哑，“再睡一觉吧，我保证你不会再做噩梦了。” 　　他伸出手探向艾莉森的额头，却被她一巴掌挥开。 　　乌列尔一愣，却听艾莉森苦笑着说：“您根本不懂我想要的是什么，不要再打着为我好的名号了，这太可笑，我现在只想回家，我想见母亲，我今天梦到母亲了，她到处找我，但是她找不到我，她只有我了，求求您了，我想见见她，至少……至少让她知道我现在还过得很好。” 　　她愧疚于自己的不告而别，因为自己的任性甚至连家都差点忘记了。 　　天使沉默良久，看着少女的金色眼瞳暗了暗，最终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带你回人界。” 　　“真的吗？”艾莉森抬起头，灰暗的眼睛里总算有了一丝鲜亮的色彩，甚至因为害怕天使反悔，有些激动地捏住了他的衣摆。 　　苍白瘦弱的指尖，明明虚弱了这么久，却神奇地突然爆发出力气，突出的关节甚至显得皮肤更加苍白。 　　乌列尔看着衣角上的那只手。 　　“天使不会撒谎。”他轻轻握住少女那只冰凉的手，“我会带你回去，去见你的母亲。” 　　“但是艾莉森·梅根，你也要答应我，见到母亲之后会好好活下去。” 　　“为了你自己……” 　　……也为了我。 　　剩下的话，天使最终也还是没能说出口。 第90章 　　深渊的入口位于米德加德大陆尽头, 人类在这附近设立了哨所，禁止一切生物靠近。 　　人们只要抬头，就能看到那把被光明神亲自插在这里的圣剑, 通天的巨剑宛如一座丰碑, 圣剑上的光芒已经闪耀了三百年，将从深渊下爬上来的魔物统统消灭。 　　因为利维坦的出现，这里的守备又加强了不少。 　　不过这对恶魔和伊提亚斯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障眼法, 他们就能拿到圣剑直接前往深渊。 　　恶魔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伊提亚斯朝圣剑走去。 　　那把剑就像是一直在等着他似的，在伊提亚斯伸出手触碰到的瞬间, 闪耀的刺目光芒化作一道流光缠绕在他手上, 变成了一把白金色的普通大小形状的剑。 　　上面的光明气息令恶魔不适地发出低吼。 　　伊提亚斯只好摸了摸她头上的角安抚她：“那我再放回去？” 　　恶魔翻了个白眼：“不行, 便宜谁都不能便宜那个叫诺伊斯的冒牌货，你要把圣剑拿回去拍在他脸上。” 　　伊提亚斯说好，然后翻身跳到恶魔头顶。 　　恶魔轻哼了一声，展开翅膀往拿到漆黑的裂缝一跃而下。 　　让伊提亚斯拿圣剑也不光只是为了避免便宜诺伊斯，谁知道光明神的剑会不会是个人就能□□，更重要的是，即便知道伊提亚斯足够强大，恶魔还是担心自己并不能在这里游刃有余地保护他。 　　多把剑防身也是好的, 只要过了蚀骨荒原，深渊剩下的地界就绝对不是问题。 　　蚀骨荒原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 这里是深渊的第一道关卡，也是深渊里最危险的地方, 永不沉没的夕阳用暗红色的光芒照亮着焦黑的大地, 低等的恶魔从岩浆中诞生, 又被同类杀死，最后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飞在空中的恶魔还不忘给伊提亚斯当导游，“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我知道那种颜色的史莱姆最好吃，还有哪种魔物味道最好——你想试试吗？” 　　她是真的很认真的在把自己的菜谱分享出去的。 　　伊提亚斯沉默了一下，委婉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那好吧，”恶魔有些失望。 　　从她出现开始，那些还在荒原里游荡的低阶恶魔们就已经纷纷跑路，能躲起来的全都躲起来了，生怕这头龙又心血来潮地抓几个打牙祭。 　　见她毫无留恋地飞走，那些弱小的家伙才瑟瑟发抖地冒出头窃窃私语起来。 　　“这暴君又回来干什么？” 　　“谁知道……” 　　“没把我们当零食已经谢天谢地了，祈祷她以后都别回来了吧。” 　　“……” 　　这些家伙们的吐槽恶魔并没有听见，她甚至觉得这一路上有些安静得诡异了起来。 　　深渊的每一道关卡都有一名强大的魔将看守，这里是他们的领地，然而这一路上直到来到利维坦的领地，也就是深渊的倒数第二层，往前就是黑暗神宫，即使到了这里，她连一道屏障都没有遇见。 　　不对劲，很不对劲。 　　恶魔还在疑惑怎么回事，面前就闪过一道白光。 　　“当心！”伊提亚斯一跃而起，圣剑的剑刃与拿到白光触碰在一起，却并没有对袭击者造成光明魔法的伤害。 　　“不错嘛小子，比上次强了一点，但还是不够看。” 　　袭击者这么说道，却是没有再进行下一轮攻击。 　　“利维坦。”伊提亚斯手上的剑并未放松。 　　“你打招呼的方式总是这么特别，”恶魔降落到地面上化为人形看着面前的利维坦，“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利维坦的头发原本是偏灰的白色，身上深蓝色的皮甲是她的鳞片幻化而来，而此时站在恶魔面前的她身上已经出现了被腐化的征兆，身上的鳞片也褪色了不少。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的，斯卡蕾特，”利维坦摇了摇头，“待在人界不好吗？你回到这里只会加速身体的‘腐化’。” 　　恶魔看了一眼自己还完好的手：“如果真如你所说，实际上腐化早就已经开始了对吗？” 　　“越是强大的生物，就会越早被‘腐化’，斯卡，已经太晚了，我们都没救了。” 　　“加莫在哪里？”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恶魔死死地冲过去抓住了利维坦的胳膊，“关卡的守卫魔将，他们在哪里？加莫呢？加莫又在哪里？” 　　“没有的斯卡，已经太晚了。”利维坦笑了笑，她身上的腐化在这个瞬间又加速了她的崩坏，“你看，我们最后都逃不过这个结局。” 　　“你不会死的，我找到了创世之卵的线索，我们还有救！米德加德不会玩蛋的。”恶魔用力抱紧了她，“走，我们去见加莫。” 　　“太晚了斯卡，已经没有时间了……这是我对你最后的祝福，斯卡，拜托了，请救救我们……救救陛下……” 　　“诶？” 　　恶魔一愣，却感觉怀里的利维坦身体猛地变轻，她眼睁睁地看着她闭上双眼，身体化为了白色的光点，就这么消失了。 　　“骗……骗人的吧？”她伸出手想留住那些飘散的灵魂，却怎么都抓不住。 　　“她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那可是混沌巨龙，创世就存在的混沌巨龙啊，怎么会就这么轻易死掉啊！”恶魔捂住头发出痛苦的呼喊，“这一定不是真的！利维坦你这个臭女人，你别开我玩笑了啊！” 　　这种事就和噩梦一样荒谬！ 　　“越是强大的生物，越是会首先被‘腐化’。”伊提亚斯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在她耳边沉声安慰道，“斯卡，不要忘了我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良久后，恶魔才平复了呼吸，她的嗓音因为过度的哭泣还有些沙哑，此时却是已经勉强冷静下来了。 　　“你说得对，”恶魔吸了吸鼻子，“只要找到创世之卵，利维坦就还能回来。” 　　利维坦的生命是和世界绑定，只要米德加德还没有崩坏，她就还会有复活的可能。 　　“我们去黑暗神殿，加莫那么鸡贼的人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死掉的。”恶魔重新变回了本体。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安慰她的伊提亚斯根本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 　　神之子的湖绿色的眼睛里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悲伤和割裂一般的冷静，他好像看到了那个注定到达不了的美好未来，能做的只有陪着恶魔走完这最后的路。 　　漆黑的黑暗神宫像是一座巨兽一样矗立在深渊的尽头。 　　越是接近，恶魔心里不妙的感觉越是扩大。 　　她在神宫门口变回人形，一路直奔神宫大殿。 　　看到加莫的背影时，提着的心终于落下。 　　“哟，”那个不正经的声音用一如既往不正经的语气打着招呼。 　　“臭加莫……你……” 　　然而随着他转过身，恶魔剩下的话也被卡在嗓子眼。 　　“你不该回来的。” 　　说着和利维坦一样的话，他转过来的半边身体还是完好的，而另一边已经被彻底腐化。 　　就像是他整个人被什么从中间劈开成了两半，一半完好无损，一半却已经变成了骸骨。 　　“为什么……连你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恶魔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撞到了伊提亚斯的胸口。 　　“伊提亚斯？”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恶魔发现刚刚还正常的伊提亚斯，现在整个人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你怎么了？难道你也……”她颤抖地伸出手想去确认他是不是也被腐化了。 　　从卡萨兰见到那头腐化的龙开始，这个世界好像就有什么可怕的变化发生了，先是龙，再是岩石巨人，深渊魔将，利维坦，就连加莫也—— 　　这个世界似乎已经开始崩坏了，而她好像迟钝到现在才发觉，然而已经太迟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详细情况还是由吾来说明吧。”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发出声音的，是在那神座之上的，沉睡了百年的神明。 　　加莫往边上走了几步，没有了他的遮挡，恶魔终于看清了那王座之上的神。 　　“父亲大人……？”确认了这是自己等了好几百年的声音，恶魔下意识地往神座上跑去，“父亲大人！” 　　跑到近前却又因为眼见的景象而愣在原地。 　　黑暗神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十来岁的少年模样，柔软的黑色短发，身上穿着暗红色的神袍，然而少年神明的身体却被一道道虚无的黑色锁链捆住，锁链的另一端通往看不见的地方，而那些“腐化”在他身上不停地发生着，又被神明天生的修复功能抵消，就这么不断地重复着。 　　恶魔跪在他的神座前，眼泪在眼光里打转。 　　“斯卡，长大了呢。” 　　黑暗神成熟的嗓音和正太的外表格格不入，他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想伸出手去摸一摸这头变了样子的小龙，却因为那些锁链的原因动弹不得。 　　“父亲大人……”恶魔主动凑了上去，“求您告诉我，您为什么会沉睡这么久？这些腐化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那之前——也许有件事你该和我解释一下，斯卡，”黑暗神的脸上仍旧是那副温和甚至有些单纯的微笑，“亲爱的，告诉我你为何会把光明神带进我的神殿？” 第91章 　　黑暗神冷眼看着神座下面对神明也并未下跪的, 满身光明气息的“一般凡人”，饶有兴致地说：“想不到连这种卑鄙的方法都能用上，不愧是你啊, 光明。” 　　这一声“光明”的语气充满了鄙夷和挑衅。 　　“诶？”恶魔已经彻底傻了, “父亲大人……您在说什么光明神？伊提亚斯……是光明神？” 　　“小笨蛋，我以为你知道的，”黑暗神看了她一眼, 又把目光看向伊提亚斯, “当然，他的本体并不在这，只是分了一部分神魂在这个人类的躯体里, 我说得对吗？” 　　难道说至始至终不知道真相的就她一个？ 　　“加莫？难道这件事你一开始就知道？”她看向旁边的加莫。 　　加莫专心致志的把玩着自己变成骨架的右手, 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呢？” 　　看来就是知道了。 　　恶魔顿时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这一瞬间她说不上来该生谁的气，也不知道心里这股火该往哪处发。 　　“伊提亚斯？”恶魔试着呼唤他，她想确认站在眼前的究竟是伊提亚斯还是光明神。 　　不过她注定要失望了，即便是她再迟钝，此时此刻也能感受到伊提亚斯身上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刚刚还欠着她的手，温和地安慰她的伊提亚斯，身上属于人类的那份气息已经彻底被神明取代，明明还是那个他, 却又不是。 　　“我是伊提亚斯，也是光明神。”站在那里的神明这么说道, “斯卡，抱歉隐瞒了你这么久。” 　　那双绿色的眼瞳一如既往地带着温柔的神色, 恶魔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从什么时候变成光明神的？”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语气却还是不免有些僵硬。 　　“在卡萨兰见到你的时候。” 　　“你这个骗子。” 　　“嗯。” 　　“我说了那么多光明神的坏话你都知道, 骗我很好玩吗？” 　　“当然没有，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在我看来都很可爱，”他面无表情地用直白的语言说着情话，“我就是爱这样的你，无关种族也无关阵营。” 　　“我……” 　　“停——我要吐了。” 　　恶魔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黑暗神打断。 　　正太神明不悦地皱起眉：“我还没死呢，你当着我的面这样拐走我女儿的行为是不是有点过于卑劣了？” 　　“两情相悦，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这次伊提亚斯怼得毫不犹豫。 　　“当然有关系，她是我女儿，你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得先叫我一声岳父大人？” 　　“并非亲生，也非你养，你配吗？” 　　“这个混蛋……” 　　这两位世间顶端的存在此时就像两个孩子一样不甘示弱地互怼，一时半会甚至不知道谁更OOC。 　　恶魔一脸懵逼，而此时也看不下去的加莫轻咳一声吸引了两位神明的注意力。 　　他晃着自己变成白骨的手掌，对两位神明没有丝毫的敬畏：“我说两位，不如等我给这个小笨蛋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以免我们都死掉，在这之后两位再吵如何？” 　　黑暗神轻哼一声翘起腿，闭上了眼睛懒得再看光明神那个家伙哪怕一眼。 　　“到底是什么情况？”恶魔摸到怀里的书，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连忙把玛利亚的笔记抽出来递给加莫，“哦对了，我找到了创世之卵的线索，你——”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加莫接过她递过来笔记本随意地翻了翻然后放到一边，“这玩意没用。” 　　“啊？” 　　“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创世之卵’就是个幌子。” 　　“幌子？难道不是你在口嗨吗？” 　　“当然不是，”加莫瞪了她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像是这种会拿重要事情开玩笑的人吗？” 　　恶魔点头点的毫不犹豫。 　　“你——” 　　加莫还想说点什么，黑暗神淡淡地瞥了一眼他，他才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接下来加莫说的事情，可以说是完全颠覆了恶魔出生以来现有的认知。 　　众所周知，米德加德世界由那位没有留下任何记载和神迹的创世神所创造，不过没有留下神迹这一点也不完全是，毕竟整个米德加德都算是这位神明创造的神迹。 　　创世神于混沌中创立米德加德，又根据自己的样貌创造了构成生命的元素，他们就是最初的众神。 　　接着祂又创造了米德加德的各个种族，而最初的天使和恶魔却是由光明神和黑暗神创造。 　　这是持续了千年的神之纪元的繁华时代，这个时候神与造物共同生活在一起，建造着各自的文明，米德加德一点点地繁荣了起来。 　　然而有一个人类却对神明举起了反叛的旗帜，由此脱离了造物的范畴，变成了不是人，也不是神的存在，就是加莫。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这个世界一个致命的BUG，也就是缺陷，”加莫说，“那个创世神没有创造最关键的一样东西，没有那个东西，神之纪元所有的繁华到最后都会化为泡影，他就是意识到这这一点，才编造了‘创世之卵’的骗局，因为他明白自己对此已经无力回天，他没有力量再去进行一次创造了。” 　　“他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创造的世界全然美好，却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死亡，轮回。” 　　“生命一个接一个地诞生，却没有谁死去，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加莫这么问道，恶魔多少已经能猜到结果。 　　世界是有边界的，资源是有限的。 　　供给生命胜场必须的资源，魔素，这些即便是拥有无穷力量的创世神也难以一直维系下去，更何况祂的力量已经在创造世界的过程中消耗，所剩无几，然而规则已经形成，就连创世神也没有办法再去创造一条关于死亡与轮回的法则。 　　加莫向神掀起反抗的旗帜，无非是为了制造死亡来阻止世界的进一步消耗。 　　他是不属于此世的灵魂，创世神看到了他的过往，他是那个有可能脱离规则的人，于是创世神便将一个秘密托付给了他。 　　那就是创世之卵。 　　创世神留下了这一则预言，并让加莫一手掀起了战争，而他自己，则化为了支撑世界的基石，勉强维持着世界的运行。 　　“所以，所谓的‘腐化’，其实必然会发生，是吗？”恶魔好像多少能理解了背后的真相，“这不是‘腐化’，伊提亚斯说的，越是强大的生物，就越是会先崩坏，实际上你们是被当成了这个世界的……养分对吗？而我之后也会……” 　　“的确是这样，”加莫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以为我逃过了，没想到只要我还拥有身体，就逃不过灭亡的命运。” 　　“这个世界没有‘死亡’这个规则，死去的灵魂也不会进入真正的轮回，严格来说所有人都是永生不死的，只是‘死去’的那一部分灵魂被困在了某个地方。而创世之卵，其实是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生命体，去用自己的全部支撑起这个世界的消耗。”加莫说，“一旦那些能量消耗完毕，‘腐化’就会开始，直到能攒够填补上空缺的能量，‘腐化’才会停止。” 　　他说得轻松，恶魔却能猜到甚至需要神明的力量去填补的空缺，会需要多么恐怖的能量。 　　“然后呢？再周而复始地消耗？再去填补空缺吗？”恶魔冷声问道，语气却是笃定的，“那些死去的神明的力量实际上都被拿去填补世界的消耗了对吗？” 　　“没错。”加莫点了点头，“神之纪元的战争是人为创造出的‘死亡’，这么做也不过是延缓了消耗的速度。”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父亲大人，您和伊提亚斯制定了位面规则，就不能再制定‘死亡’的规则吗？” 　　伊提亚斯摇了摇头：“‘死亡’是属于世界本源的规则，我们无权干涉，因为我们本身也受到世界本源规则的制约，所谓本体不能穿越位面，不过是因为吾与黑暗神一样，本体在神座上为这个世界提供能量而已，不过现在看来也快要到极限了。” 　　“到极限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们都会死。”加莫凉凉道，“他们已经消失了，马上就要轮到我们了，被抽走的能量，是回不来的。” 　　“死去的灵魂……不能被当做世界的养料吗？” 　　“即便是这样，无论如何这个世界都会走向毁灭。”加莫看着她，“这种事情你以为我没考虑过吗？” 　　“所以那些创世之卵的地图，你写的诗集，那些都是假的？” 　　“当然，不给你找点事情做被你发现真相了怎么办？” 　　“……” 　　这个瞬间，恶魔真不知道该用那种姿势揍加莫一顿。 　　可在看到他逐渐消失的身体时，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我们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呢……”恶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想到了还在人界位面对此一无所知的拜蒙，不知所踪的艾莉森和乌列尔，难道他们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就此变成世界的养料消失吗？ 　　那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记忆，友情，那些她在人界位面学到的情感，最终都会被“腐化”，在这个世界上了无痕迹。 　　恶魔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伊提亚斯，那你当初为什么又要派乌列尔来宣读那条神谕？既然都会变成世界的养分，那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呢？” 　　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在“腐化”的影响下明明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另一件事，斯卡。”光明神走过来，弯下腰与她额头相抵，温柔的绿眼睛近在咫尺，说出来的话却让恶魔愣在原地。 　　他用世间最动听的嗓音，最温柔的语气，却说着最残忍的事情。 　　“我无法离开神座，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到深渊。” 　　“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我会和黑暗一起，用神力破开空间将你送往另一个世界。” 　　“因为我们都如此深爱着你，只想你好好活下去。” 第92章 　　恶魔沉默了。 　　面前的神明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若无其事的语气说着今天午饭吃什么一样自然。 　　她花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然后缓缓伸出手—— 　　扇了他一巴掌。 　　围观加莫发出唏嘘声，甚至还小声说了一句干得好。 　　恶魔现在很生气, 她没空去和加莫计较, 而是对着眼前明显有些懵的伊提亚斯恶狠狠地问道：“然后呢？你们就可以安详地在神座上等死？” 　　“我们不会死，只是会陷入长久的沉眠……”这个时候他还一本正经地解释，丝毫不在意恶魔留在他脸上的巴掌印。 　　“噢, 高枕无忧地睡大觉, 把我一个人丢到陌生的世界不管我的死活，这是什么道理？万一那个世界的生物菜谱上有龙呢？” 　　恶魔抬高了声音，简直要被这几个臭男人的理论给气笑了。 　　听从安排从来都不是她的性格。 　　“说得好, 我早就告诉你们这个馊主意对她没用。”加莫这回倒是站在恶魔这边了, 他看也没看两位尊贵的神祇, 而是走到恶魔身边薅了一把她的白毛，“小混蛋，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光明神想用花言巧语堂而皇之地甩掉你，你还得对他感恩戴德，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你说是吧？” 　　“你可闭嘴吧。”黑暗神看了他一眼，“这些年你都教了她什么？” 　　加莫慢条斯理道：“这句‘闭嘴’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你把这个小混蛋毫无负担的甩给我照顾自己搁那睡觉, 你知道这些年我怎么过来的吗？你根本不知道，我给她又当爹又当妈, 而这个小混蛋甚至不愿叫我一声爸爸！” 　　不是，怎么就变成监护人吵架现场了？ 　　但……说来也是,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加莫陪着她的, 虽然他总是小混蛋小混蛋的骂她, 还总是骗她欺负她，但真有什么事他会二话不说地站在她这边的。 　　恶魔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问：“那我现在要叫你‘爸爸’么？加莫爸爸？” 　　说完，她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显然加莫也是相当不习惯，他变成白骨的那部□□体都不适地抖了抖：“你还是不要说话了，你不开口大家还是好朋友。” 　　黑暗神无语极了，他把目光转向伊提亚斯，抬了抬下巴冷笑着问道：“她不同意哦，怎么办？” 　　伊提亚斯轻轻摇了摇头：“即便如此，我也不会看着她变得和我们一样。” 　　“你想干什么？”恶魔连忙往加莫身后躲了躲，“我跟你讲，你休想把我送走！” 　　“嗯，不会的。”伊提亚斯说。 　　“你立字据！” 　　“嗯。” 　　“你是光明神，你不能撒谎。” 　　“嗯。” 　　他保证得义正严词，却还是用熟悉的温柔目光看着恶魔。 　　恶魔尾巴烦躁地甩了甩，最后还是绕过加莫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掐了掐他的脸颊。 　　“至少在‘那个时候’到来之前，我想去看看你的天堂，你的神宫，”恶魔认真看着他，“我想见到真实的你，还有人界那堆烂摊子，我还没有丧心病狂到眼睁睁看着拜蒙嫁给诺伊斯，还有艾莉森，我想找到她，和她道别。” 　　面前的神明沉默良久，然后握住她的手，缓缓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 　　“好。” 　　恶魔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父亲大人，还有加莫，”她转身看着神座上的黑暗神和加莫，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加莫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恶魔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有些事情其实也没必要再说出来，加莫知道，黑暗神也知道。 　　不过……她当然不会选择摆烂。 　　黑暗神，光明神和加莫能在腐化中撑到现在，无非是因为超强的恢复力。 　　这个恢复力同样建立在消耗上，他们至今没有消散，不过是在与腐化和恢复间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然而这个平衡是不稳定的，最终腐化会占据上风，直到被消耗的能量填补完整，达到最后的平衡。 　　去往神圣帝国王城的路上时，恶魔心里隐约有了一个想法，但她还需要一点帮助。 　　* 　　米德加德东部 神圣帝国东部沿海 德兰行省 卡拉地区 　　卡拉，在米德加德旧时候的语言里是风暴与潮汐之□□字。 　　这里是艾莉森的故乡，位于帝国东部沿海，得天独厚的海湾和曲折的海岸线使这里成为了天然的海港，又因为海流的关系使得这里渔业发达，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咸湿味道，那是海风将晾晒的鱼和海水的味道吹向了大陆。 　　海洋的味道，几乎每个住在海边小镇的人身上都会有的味道，尤其是在渔民身上。 　　有记忆起，艾莉森就生活在渔船上，这股海风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 　　炽热的阳光，晃晃荡荡的渔船，永远晾不干净的渔网，金黄沙滩上的海盐晶体，和那些五颜六色的贝壳构成了少女对于童年全部的回忆。 　　任何人来到了卡拉，都会觉得这里是一个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地方，会被这里的繁华和淳朴所感染吧。 　　一开始艾莉森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圣骑士来到这里，检测出她拥有木属性的魔法。 　　那个时候艾莉森才恍然大悟，啊，原来她是那么向往陆地。 　　是的，她讨厌海水。 　　卡拉是很美，但她不喜欢。 　　她讨厌带走她父亲的波涛汹涌神秘莫测的大海，讨厌每年有两个月都一直湿漉漉的被子，那个时候她腿上的关节还会隐隐作痛，她厌恶自己被烈日晒红的皮肤，也不喜欢身上那股带着海水味道的咸湿。 　　所以和圣骑士走的时候，她走的毫无留恋，甚至没有和母亲好好道别。 　　她想，她终于能摆脱这个地方了。 　　圣院里的一切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鄙视链存在于圣院的各个角落，贵族瞧不起平民，只会认为他们是运气好，就算拼命学习，那点微弱的魔力也比不上贵族的世代传承。 　　但是没关系，艾莉森想，这些都不是问题，既然有机会来到圣院，她就一定能做点什么。 　　去食堂进食的时候她会偷听那些圣院里最漂亮的女孩子的那些护肤技巧，在完成学业时拼命打工赚钱，凭借自己优秀的成绩为教授们打下手赚取报酬，又通过自己优秀的人际交往能力成功成为圣院里平民孩子们的领头，甚至吃饭走路还不忘看书学习。 　　莉亚娜来到圣院的第一天，她就打听到这个孩子是从偏远的边境来的，身上带着光明魔法，来的第一天就被整个帝国最尊贵的人看上，带回去亲自己教导。 　　明明都一样从尘埃里出来，为什么莉亚娜的命这么好？因为她那头漂亮的金发？因为她单纯无辜会讨好人的眼神？ 　　有时候这样阴暗的想法会偷偷地冒出来，又很快被艾莉森掐灭。 　　不一样，她不是那种会去嫉妒别人的人，想要知道她为什么比自己优秀，那为什么不去试着结交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事情。 　　后来艾莉森发现莉亚娜并非她想的那样，莉亚娜比她勇敢，却又意外地很单纯，有时候艾莉森也搞不懂她究竟是有点呆还是其实就是懒，这个严肃的圣院对莉亚娜来说或许还不如她自家的后院。 　　或许，也有皇太子替她撑腰的原因。 　　真好啊，艾莉森有时候也会这样感叹，如果她也有一个像皇太子这样，只守护自己的天使该有多好啊……这样的梦有时候会持续一整晚，第二天梦醒了，她会告诉自己这没有用，自己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因为像她这样的人，是不配有天使眷顾的。 　　可当真正的天使从天而降时，她的内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动摇了。 　　被选为圣女候选的那一刻，艾莉森不得不承认自己很高兴，就好像长久以来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她不想当圣女，但她想接近天使，只有圣女候选才有资格接近天使。 　　所以一开始她没有选择弃权，进入灰雾之森时也没有选择弃权，她不过是想离他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金色的眼睛，清冷的嗓音，如月光般柔和的银发，散发着圣光的羽翼，无一不令艾莉森为此着迷，甚至无数次鼓起勇气在深夜敲响他的房间门，忐忑地问一些她在课堂上早就掌握了的知识。 　　天使明知如此，却并未拒绝她。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有不一样的想法呢？ 　　艾莉森不敢去想。 　　她坐在山崖上，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咸湿的海风和记忆里的没有多大区别，海鸟在沙滩上觅食，朝霞映红了远处的海水，双月的轮廓淡了下去，山下的海湾里渔船正准备今天的出海，船夫们的吆喝声，拉纤的号子声顺着海风清晰地传到了这一处僻静的角落。 　　平静，安宁，却又繁华。 　　明明离得很近，事到如今艾莉森心里却又有种无端的恐惧。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固执又叛逆的渔女，这两年过去也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认得她，她见到妈妈之后又要说些什么呢？ 　　所谓的近乡情怯，大概就是艾莉森现在的状态。 　　她狠狠揉了揉眼睛，那股刺痛的感觉才渐渐消散。 　　乌列尔说得没错，她的身体的确是在好转，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在那样的噩梦下坚持多久。 　　“不是说想回去看看吗？已经天亮了。”身后传来天使的声音。 　　艾莉森转过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上出现了两枚贝壳，是新撬开的，雪白的蚌肉还在颤动着。 　　他把手上的东西递给艾莉森，艾莉森在感动之余，硬生生把“这个其实不能做早饭”这句话咽了回去。 　　“谢谢您，乌列尔大人。” 　　新鲜蚌肉的味道和记忆里一样，带着海水的咸味，她以前厌恶极了这样的味道，总觉得梦里都有这股若有若无的腥味，然而到现在她却一点也不讨厌了。 　　天使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她吃了下去。 　　“实际上，我有点害怕，”在天使的注视下，艾莉森还是支支吾吾地开口道，“人类是不是很奇怪，在长久地离开故乡后，再次回到家乡时，发现一切都变得陌生了，没有熟悉的事物，以前的伙伴都各奔东西，甚至连口音都会被认为是外乡人……您作为天使，有过离开天堂很久的经历吗？在那之后回到天国时又是怀带着怎样的想法呢？嗯——抱歉这么问，我就是……有点奇怪，天使是不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的对吧？” 　　她说着说着，好像真的有那么回事一样，眼眶又湿了。 　　又哭了。 　　乌列尔的直脑筋大概永远无法理解人类的想法，不同于加百列那样的天使，因为“审判”的职能，身为神的行刑官，他天生缺少共情能力，这对行刑官来说是优势，意味着他不会有多余的情绪，能够做到最理智最冷静地处理那些异教徒，同样也不会因为满手血腥而心态失衡。 　　就像现在，他不理解艾莉森的难过从何而来，也不理解她为什么明明家近在眼前却还是会哭泣。 　　但这不妨碍他想去安慰她。 　　他想到了，便就这么做了。 　　天使骨节分明的苍白大手轻轻抚上少女的发顶，在她惊讶的目光下，于她头顶轻轻印下一吻。 　　“神赐福于你，赐予你回到家乡的勇气。” 　　他不是负责祝福的天使，却想让她好起来，仅此而已。 　　艾莉森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乌列尔大人，”少女讷讷地开口，最后在天使金色眼瞳的注视下，缓缓低下滚烫的脸颊，“我知道了，感谢您。” 　　小镇依山而建，艾莉森的家在最靠近海湾的那一头。 　　远远地，就有人认出了艾莉森，艾莉森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那位认出来艾莉森的大妈的大嗓门就到了—— 　　“梅根太太，你家女儿带着圣城里交的男朋友回来啦~” 第93章 　　这一嗓子愣是喊得周围的人纷纷注目, 连带着艾莉森都愣在原地。 　　“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她的解释是这么地苍白无力，因为大妈这一嗓子喊得大家都知道她带了个男朋友回来了。 　　对乌列尔大人来说这可是莫大的冒犯！ 　　艾莉森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天使收起了翅膀, 却丝毫没有泯然于众人, 也没有因为大妈的话而有所触动，因为他丝毫不在意。 　　无论是不是，他都不在意, 所以也没有必要解释。 　　意识到这点, 艾莉森在放下心的同时，也感到一丝深刻地无奈。 　　看啊，这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她没有必要做出任何期待。 　　闻声赶来的梅根夫人, 卡拉尔·梅根站在家门口, 望着大变样子的女儿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的手上还有一些鱼鳞和泡沫，显然刚刚还在清洗渔网，听到声音就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出来了。 　　家门口蓝色的篱笆比记忆中褪色了不少，艾莉森还记得母亲是个很念旧的人，家门口种的那些花都是父亲当年种下的，现在已经长得郁郁葱葱，能见到的都是记忆中的样子，只不过, 卡拉尔看起来苍老了很多。 　　“艾莉……我的艾莉回来了？”她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 　　艾莉森站在原地, 腿像是中了石化咒一样动弹不得。 　　然而有一双温柔的手搭上了她的后背，将她轻轻往前一推—— 　　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 艾莉森终究是迈开腿, 扑进了母亲的怀抱。 　　卡拉尔念叨着她是不是瘦了, 有没有在外面受委屈，在圣院里过得好不好这样的话，担心着自己的女儿，对她来说艾莉森的外貌和学到了什么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孩子本身，而艾莉森哽咽着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只能胡乱地点着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狼狈地平复情绪。 　　周围围观的邻居们早已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只是还有其他的小孩子在好奇地打量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乌列尔。 　　卡拉尔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与艾莉森一同回来的男人，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去询问艾莉森与这个人的关系了。 　　银色的短发，金色的眼睛，看起来是人类，却又不是人类。 　　她不知道艾莉森这几年经历了什么，在外面说话总归是不太方便的，于是她拍了拍怀里的女儿：“艾莉，不请你的朋友进来坐坐吗？不要让客人在外面久等。” 　　“乌列……”艾莉森话说到一半，又赶紧停住，只能带着一丝渴望地看着他。 　　天使的名讳并不能轻易被人知晓。 　　乌列尔没有犹豫地就点了点头，和艾莉森一起进了屋。 　　家里的摆设还是和艾莉森离开时一样，她却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卡拉尔洗干净了手，说着要给女儿做些她爱吃的，艾莉森几乎是马上就想到了那些从小吃到大的东西，曾经她对那些只有厌恶，现在回想起来只剩下淡淡地伤感。 　　乌列尔坐在她对面，看着面前卡拉尔泡的茶，不知道在想什么。 　　艾莉森犹豫了许久，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乌列尔大人，您有什么不能吃的东西吗？” 　　“天使是光构成的生命体。”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进食。 　　艾莉森想到也是，她也从来没见过乌列尔吃东西。 　　但这次，她想任性一下，就一下。 　　“我想让您尝尝我的手艺，”艾莉森站起身，“我去厨房给妈妈帮忙，乌列尔大人请一定要试试卡拉的特产，我敢保证您不会失望的。” 　　凡人哪有资格与天使同桌共餐呢？这只不过是她找的小小的借口。 　　就算现在乌列尔径自离开，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但这份爱慕的心情，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少女融入到了精心准备的食物里。 　　海边渔民的日常餐点没有圣院里的精致，也没有摆盘，却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卡拉尔并不知道乌列尔是天使，尽管好奇他的身份，还是如同接待重要的客人一样招呼他坐下。 　　“艾莉，你还没有介绍一下，这究竟是哪位大人？”卡拉尔问道。 　　单看乌列尔周身不凡的气度，她也不会认为这是女儿带回来的对象。 　　“是……送我回来探亲的导师……”艾莉森犹豫地看了一眼乌列尔，见他没有反驳，才松了一口气。 　　“导师啊……这可真是了不起，”卡拉尔再看乌列尔的目光多了一丝尊敬，“这……招待不周，还请您见谅。” 　　“无事。”乌列尔倒也不介意这些。 　　充满着海水味道的乳白色液体，并不是那么松软的面包，在此之前乌列尔入口过的东西也仅仅只是加百列的红茶，但那些也只是光能量构成的。 　　现在面前的是实打实的食物，里面含有的能量甚至不如他出去晒晒太阳。 　　不过他还是吃下去了。 　　这是一种他不能理解的味道，或许里面还含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天使是很极端的生物，要么像他这种极端理性的，要么就是像加百列那种极端感性的，光明神在创造天使时却并没有这么极端，只是漫长的岁月中有些东西被他们舍弃，才变成如今的样子。 　　艾莉森不敢再看他，专心致志地解决眼前的食物。 　　* 　　家里的一切摆设都和以前一样，到处都还留有那个逝去之人的痕迹，因为卡拉尔是个念旧的人，艾莉森曾不止一次地讨厌母亲这样的性格，她还活在父亲还在的那个世界，时常和艾莉森说父亲只是出了个远门，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明明再也回不来了。 　　卡拉的夜晚也是充满着海洋的气息，渔船归港，海鸥回巢，这里看见的双月比在圣城看见的要大上很多。 　　艾莉森翻身来到屋顶上，果然看见了还在这里的乌列尔。 　　“白天的事情，希望乌列尔大人原谅母亲的冒犯。”艾莉森说。 　　卡拉尔关心女儿，于是在饭后问了乌列尔许多关于艾莉森在圣院的事情，又问怎么突然回来了，乌列尔把一切都实话实说了，最关键的地方被艾莉森连忙打断。 　　“我没有介意。”然而天使不能理解为什么她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在沉默了几秒后，他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隐瞒事实吗……”艾莉森叹了一口气，“我只是不想让妈妈担心，做父母的可能更希望孩子一切安好，因为如果我有什么事的话，她一定会非常难过吧。” 　　“因为难过也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造成更大的困扰，乌列尔大人不会这么觉得吗？您有过这种时候吗？在您漫长的生命中，有没有不想让比如说其他天使大人们担心的事情呢？” 　　“没有。”乌列尔很断然地否认了。 　　天使出了任何事情都瞒不住伊甸神树的树叶，他就算隐瞒也没有任何作用，受到重伤选择求助才是最优先的选择。 　　“您看，这就是天使与人类的不同之处。”艾莉森索性也在离乌列尔一尺远的地方坐下，“因为比起天使来说，人类的生命是如此短暂，我们的存在很渺小，在强大的其他种族面前不值一提，所以我们才更加珍惜生命中的种种。” 　　她看着天穹上的双月，想到了就继续断断续续地说：“像是现在海上的月光，曾经擦肩而过的某处漂亮的街角，窗台上的花朵，圣院里的图书馆，我们短暂生命中见到的美好事物，每一次的相遇，每一次的离别，也许那些东西在生命走到尽头时会不再有意义，但我们能够回想到的都是那些美好的东西，也许在您的眼里，世间万物都和路边的草，河里的水一样没有区别，但对人类来说，这些都是我们生命中美好的相遇，是在回想起来能够露出笑容的。” 　　月光，海浪，还有深蓝色苍穹下坐着的我和你。 　　“因为那些都是感情的羁绊吗？”天使问道。 　　“是啊，因为生命短暂，所以我们才更加珍惜这些感情，无论是亲人之间，还是恋人之间。” 　　“我不能理解这些东西，”天使诚恳地说，“或许以你们的视角，能见到的都是那些美好的东西，那么，在离开这里之前，你愿意告诉我那是什么吗？或者，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诶？” 　　艾莉森转过头。 　　乌列尔不知何时坐到了她的身边，他的脸上仍旧没有多余的表情，艾莉森却觉得此刻的他就像是充满求知欲的大狗勾，她看见天使金色的眼睛倒映着月色与波浪，原本充满攻击性的色彩在此时却显露出几分温柔。 　　“告诉我，艾莉森·梅根，你所说的那些，究竟是什么？”他这么问道。 　　或许他在诞生之初曾对这个世界感到过好奇，但与生俱来的职能磨灭了他那些该有的情感，神的行刑官不需要看到美好，只需要挥动手中的剑去审判那些世间最丑恶的东西，但在这一刻，乌列尔想，或许他还有时间去搞清楚那些到底是什么，那些神明曾赋予他，又被他遗忘了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告诉您这些，或许在那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艾莉森忐忑着说，“您能替我实现吗？” 　　“是什么？” 　　艾莉森指了指天空：“我想去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好。”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艾莉森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入眼所见的，是那一对华美至极的羽翼。 　　带着圣光的羽翼，被双月的微光染上一层梦幻般的色彩，艾莉森看见她离双月近在咫尺，而脚下一望无际的碧蓝与天相接，耳边没有风声，好像此刻的天地间就剩她与怀抱着她的天使。 　　乌列尔低头看了她一眼，少女的眼睛亮闪闪的，不知道那是泪水还是倒映着月光的温柔。 　　他突然感觉心底某个角落被什么触碰了一下，这种陌生的心情似乎又有了一种久违的，“果然如此”的感觉。 　　如果这种感觉就叫“美好”的话，那这一刻他的确是想记在心里的。 第94章 　　神圣帝国王城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 拜蒙就被侍女们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推到梳妆台前，直到脸上的妆化好，他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并不能让他高兴起来, 不仅如此他看着镜子里浓妆艳抹的自己, 甚至狠狠地抽了抽嘴角。 　　太离谱了，简直太离谱了。 　　就在今天，他不得不“嫁给”诺伊斯了, 多么恐怖！ 　　拜蒙在心里狠狠诅咒着恶魔。 　　他根本不敢相信他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 要不是曼斯菲尔信誓旦旦地说皇太子一定能及时赶回来，他才不会心甘情愿被那些女仆教训，去练习什么宫廷舞步, 皇家礼仪, 当他表示这些东西对前往深渊打败黑暗神有什么必要的帮助吗的时候, 女仆长就会转移话题用“仪态”“皇家的威严”这样的话来搪塞他。 　　就是半点用都没有咯。 　　所以说人类真的很奇怪，不是靠着实力凸显身份，而是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显示着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拜蒙不能理解。 　　他木然的任由侍女们在他脸上抹上那些奇奇怪怪的粉末，内心已经在想要不等没人的时候把诺伊斯干掉算了吧，甚至已经考虑好了怎么动手和怎么藏尸，一时间淡淡的杀气都控制不住地流露了出来。 　　侍女打了个冷战，给他画着眼线的手一滑。 　　整了半天的妆顿时毁了。 　　拜蒙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侍女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慌乱地请罪。 　　面前这位可是未来的太子妃，板上钉钉的事情, 侍女根本不敢再得罪她。 　　“去拿毛巾来吧，趁着时间还来得及。”见状拜蒙只能随意地挥了挥手。 　　“是。” 　　慌乱的侍女们出去拿毛巾, 见其他负责衣服的还在这里杵着, 拜蒙把她也赶了出去。 　　终于给自己创造了独处的机会, 确认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有人进来，拜蒙很干脆地就换回了自己的身体，再用曼斯菲尔借给她脱身用的更改容貌的炼金项链变成了罗伊娜的样子。 　　他决定给诺伊斯一个“惊喜”，让那个混蛋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惊喜。 　　拜蒙刚换好衣服，侍女们便拿着毛巾回来了。 　　“您的妆……”侍女看着他一点妆容都不剩的脸蛋，发出了疑问。 　　“我自己擦掉了，你们赶紧的吧。” 　　拜蒙随意地指了指台面上脏了的睡衣，刚刚怕露馅就干脆用那个擦掉了罗伊娜脸上的妆。 　　“是……”侍女心下奇怪，却又不敢多问，只好按照之前的步骤重新给拜蒙上妆，然而上手的时候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只能归咎于这是她的错觉。 　　这场婚礼准备得比较匆忙，以往都是要提前好几个月准备确定服装和规格，现在直接压缩到了一周，诺伊斯舍得花钱，工匠们是用最快的速度不眠不休地赶制出来这条漂亮的裙子。 　　白的，蕾丝，露背。 　　好看是好看，奈何拜蒙是男的，他其实不太能欣赏，尤其是这条裙子要穿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奇怪……这个地方尺寸不对……”侍女小声地发出了疑问。 　　这是当然的，炼金道具也没有办法做到体型变得完全相似，昨天还适合的裙子，现在胸有点松，还有点短了，只能说勉强合身。 　　再检查就要出问题了，拜蒙连忙遮挡住了那一片：“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穿上高跟鞋都是一样的。” 　　他怕侍女再说点什么不该说的，剩下的事情就自己来了。 　　* 　　皇家婚礼的规定是，新娘从王宫出发，然后由圣骑士护送前往王城的神殿，新郎会在神殿等候，然后新人在光明神的见证下许下永不分离的誓言，仪式完成后新人会绕城一周，接受人们的祝福。 　　脸上挂着柔和微笑的新娘，白纱覆面坐在四面开窗的纯白马车上，嘴角带着得体的微笑。 　　然而拜蒙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换回自己的身体后他敏锐的感官也回来了，多亏了那枚备用的神圣守护他才不至于在一群圣骑士的包围下暴露自己其实是恶魔的事实，他听见围观群众在讨论他和诺伊斯的八卦，显然诺伊斯在民间的受欢迎程度不及伊提亚斯，但最近也有逐渐转好的现象。 　　更多的是八卦拜蒙的，各种谣言在嘈杂中传播着，有人说他是踹了露西小三上位（这一定是卡尔家的人），也有人八卦他这个圣女来的并不光彩之类的，拜蒙悄悄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他就乐意吗？ 　　“好热闹啊，那家伙出嫁也挺有排面的呢。”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这样的风凉话。 　　拜蒙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是恶魔的。 　　他当即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然而围观的民众人头攒动，他根本找打不到那家伙在哪。 　　不过大概也能放心了，恶魔在这里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事情已经是确定的——大概吧。 　　他要把脚踩在诺伊斯脸上，再让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好好看看黑暗精灵不是他能轻易招惹的。 　　* 　　这边拜蒙在想着怎么折腾诺伊斯，另一边的恶魔还在人群中欣赏着拜蒙身上华丽的衣服，下一秒就被伊提亚斯提着到了另一个地方。 　　噢，是光明神殿。 　　也不知道伊提亚斯怎么溜进来的，他们在二层的角落，能清楚地看到整个大殿的地方，这里一早就戒严了，楼下全是圣骑士和红衣主教，而教皇和诺伊斯站在人群簇拥的最中间的位置，等待着新娘的到来。 　　“有点奇怪，”恶魔小声地说道。 　　“哪里奇怪？”伊提亚斯看了她一眼。 　　恶魔伸出手：“这个人是教皇吧？你没有感觉到吗？他身上的神圣光明气息在减少。” 　　黑暗生物对光明气息甚至更敏感一些，许久未曾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教皇冕下外表看起来还很精神，说到年龄他也应该是处于中年时期，却整个人有了一种灰败的感觉。 　　“是‘腐化’，”伊提亚斯说，“当然，也有他内心的信仰动摇的问题。” 　　“信仰动摇？” 　　“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向神明祈祷却无论如何得不到回应时会怎么样呢？他并不知道‘腐化’的事情，即使我赐福给他，也只会加快他的死亡而已。”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恢复神明记忆的他已经不再是皇太子，他站在神明的角度客观地审视着这个问题，却帮不了自己的信徒——也有可能即将不是了。 　　“‘腐化’真的没有办法阻止吗？”恶魔玩着头发，屁股后面的尾巴耷拉了下去。 　　伊提亚斯摸了摸她头上的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婚礼仪式还在继续。 　　神殿厚重的大门打开，护送新娘的圣骑士停下脚步，鲜花和红毯铺就的道路尽头，一身婚服的拜蒙脸上带着僵硬地微笑看着神像下的诺伊斯。 　　当然，他也看见了二层的伊提亚斯和恶魔。 　　那些在二楼守卫的圣骑士就像看不见他俩一样，显然是伊提亚斯早就有了布置，拜蒙甚至计算好了自己的逃跑路线，就等着给诺伊斯一巴掌然后溜之大吉。 　　至于诺伊斯知不知道这里的守卫骑士已经全部换成了伊提亚斯的人……只能说他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自己不过是个私生子，在伊提亚斯出现的那一刻，他失败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拜蒙看见了恶魔给他打的暗号。 　　他的脚步顿时变得轻快起来，比起刚刚的不情不愿，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了几步来到诺伊斯面前。 　　诺伊斯笑着朝他伸出手：“久等了，我的新娘。” 　　自信，深情，还很浮夸。 　　拜蒙笑得更加灿烂：“我的殿下，我有个秘密要在神像下向您坦白。” 　　“我其实——是男的。” 　　黑暗气息一瞬间充斥着光明神殿，而明明应该是被光明神眷顾的场所，此时神明的雕像却没有任何表示。 　　这也就意味着这是光明神默许的行为。 　　红衣主教们马上就进入了战斗状态，教皇也一脸严肃地拿起了权杖。 　　拜蒙一把掀了头上的头纱，提着诺伊斯的领子道：“看清楚了，你这个混蛋，老子是男的，男的黑暗精灵！谁想嫁给你啊！” 　　“我并不介意性别。”诺伊斯诚恳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拜蒙便会本体后他好像更兴奋了。 　　精灵这种生物总是与美和高冷圣洁挂钩的，但黑暗精灵比起圣洁的光精灵来讲天生多了一丝魅惑，拜蒙本身就长得雌雄莫辨，黑色的中长发衬得苍白的皮肤更加吹弹可破，他脸上带着一丝搞事情的，兴奋的红晕，对着上面喊了一声：“喂，差不多看够了吧？” 　　他还不忘给了诺伊斯一巴掌，在红衣主教们的攻击到来之前迅速闪身，顾及到教皇在场，没人敢用大规模的杀伤性攻击。 　　只是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恶魔能够堂而皇之地闯进光明神殿，在这之前甚至没有一个人发现。 　　“真遗憾，我还以为你们会接吻。”恶魔摇了摇头，幸灾乐祸地露出尖牙。 　　拜蒙瞪了她一眼。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伊提亚斯摸了摸恶魔的头，然后从神殿二层观台一跃而下。 　　“太子殿下？” 　　“竟然是伊提亚斯殿下？” 　　“原来殿下平安无事！” 　　伊提亚斯向曼斯菲尔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在神殿内布下了结界。 　　神殿的大门已经关上，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周围守卫的圣骑士牢牢把守住了神殿的各个出口，不允许任何人离开。 　　“诸位，在解答诸位的问题之前，请允许我先声明两件事情，”伊提亚斯看着始终一言不发的教皇，“关于红衣主教克莱门，以及创世之卵的事情。” 第95章 　　接下来伊提亚斯说的事情, 足以震撼在场的每一位。 　　克莱门的事情似乎和创世之卵没有多大关系，但严格来说还是有一点—— 　　都是加莫那个玩笑的受害者。 　　这件事说起来也不是很复杂，加莫将假的地图藏在了各个种族的圣地, 日久天长被发现都是迟早的事情, 顺藤摸瓜下去查找，就会掉进加莫的圈套，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找到剩下的地图, 拼合到一起, 也会发现这是一个谎言。 　　一个持续了上千万年的谎言。 　　将这件事告知了在场的各位红衣主教后，意料之中地并没有得到全部的信任。 　　他们相信站在这里的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皇太子无疑，是那个“死而复生”的伊提亚斯, 却和恶魔混在一起。 　　于是有人忍不住问道：“殿下, 您是不是遭到了恶魔的欺骗？” 　　“一看就是！”克莱门黑着脸道, “恶魔是最会花言巧语的种族，站在这里的是不是殿下本人，您有没有证据证明您说的是真的？您就是伊提亚斯殿下？” 　　玷污圣女，献祭杀人，这些被伊提亚斯抖出来的事情已经足够他被逐出教廷，甚至接受圣火的审判了。 　　“我知道诸位可能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伊提亚斯顿了顿，“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 克莱门主教，不知道您是否记得‘罗瑟琳’？” 　　克莱门脸上一僵随即否认道：“我怎么会记得一个女仆？” 　　“我刚刚并没有说‘罗瑟琳’是女仆, 您为什么对她记得这么清楚呢？难道几年前那场圣院平民孩子被拐卖的事情，您有参与到？” 　　“这……”克莱门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曼斯菲尔这会正站在他后面, 见状毫不客气地把他往前一推：“还是让我来解释吧, 那是因为这件事你是幕后主导。主持献祭的是你的手下, 但是被召唤恶魔的家伙反噬而死——” 　　不，是被我掐死的。 　　围观的恶魔在心里悄悄补了一句。 　　拜蒙一个劲点头：“对对对，就是他，我就是那个被召唤出来的倒霉蛋。” 　　这个笨蛋…… 　　恶魔一脸不忍直视，很明显这家伙就是觉得现在有靠山了所以又开始不着调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拜蒙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不该打岔的，他往恶魔身后一站，做了个您继续的手势。 　　曼斯菲尔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又问克莱门：“你想隐瞒什么事情？” 　　克莱门一言不发。 　　“还是让我来说吧，”恶魔看着克莱门，“因为这个人爱着玛利亚，但是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她从你身边逃走，生下了莉亚娜，但是你还不放过她，你担心你们的事情会败露，你知道莉亚娜来自哪里后，就去罗格村杀死了她，可你不知道她已经献祭了莉亚娜的灵魂，那个孩子的身体里至始至终都是我。你们见面的时候她是不是告诉你她给你下了诅咒，你的圣术会渐渐消失对吗？你相信了，但你发现你已经没有办法祛除这个‘诅咒’，只能再次用同样的办法召唤恶魔，你哄骗罗瑟琳是为了救回罗伊娜，实际上你派那个人当替死鬼，事成之后在场的人都会死。” 　　“但是你不知道，圣术消失的原因，只是因为你已经失去了神明的眷顾，从你内心生出邪念开始，就已经被神明放弃了。” 　　恶魔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伊提亚斯：“你们的光明神……挺小气的。” 　　被内涵的伊提亚斯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分析的很好，我无话可说。”克莱门道。 　　“那么，克莱门主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旁的教皇听完了全程的分析，见克莱门干脆利落地承认，他似乎并不意外，而没人注意到他宽大袖口下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已经泛白。 　　克莱门摇了摇头：“陛下，人类这样的种族能理解长生种的痛苦吗？” 　　教皇没有说话。 　　“从神圣帝国建国以来三百多年，我看着这个帝国渐渐繁荣起来，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遵守着与初代陛下的诺言，守护这个国家而已，但是，太久了，实在太久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带着一丝沉重的悲哀，那身属于红衣主教的鲜红色袍子的色彩似乎都暗淡了下去。 　　“我的生命如同一滩死水，风和雨都无法令我内心产生波澜，但是那个与我而言如同萤火般短暂的生命却闯了进来。” 　　“发生的事情就和这位恶魔小姐说的一样，都是我做的。这是我无法回避的后果，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精灵说话总是带着唱诗一般的腔调，他承认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却并没有觉得这是错误。 　　他认为他是在修正错误。 　　“这件事——暂且先放一下，”教皇看向伊提亚斯，“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关于创世之卵，”伊提亚斯说，“在回到这里之前，我已见过黑暗神。” 　　这句话说出来，顿时传来几声不可置信地惊呼。 　　伊提亚斯没有再废口舌过多解释，他拿出腰间的圣剑证明自己并未说谎。 　　“黑暗神已经苏醒，但导致米德加德走向灭亡的并不是黑暗，而是米德加德自身。”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有人不敢置信地问道。 　　“相信各位负责的地方已经传来了消息吧？那些强大的种族和个体，在渐渐地消失。” 　　“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和创世之卵有什么关系？” 　　“‘创世之卵’只是创世神留下的引起纷争的一个理由，因为这个米德加德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生命在离开肉/体后没有一个地方能容纳游荡的灵魂，有些灵魂在漫长的岁月中消失了，有些还在位面的夹缝中游荡。” 　　“消失的灵魂变成了支撑这个世界的能量，而这股能量还远远不够，每一次魔法的使用，每一个新生命的诞生都在消耗米德加德的能量，世界不会灭亡，但需要有人做出牺牲。” 　　“所以，创世之卵只是一个减缓消耗的借口，在神之纪元最后消亡的诸位神明，其实是已经化为了这个世界的基石，是这个意思吗？”曼斯菲尔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 　　伊提亚斯点了点头：“光明神和和黑暗神之所以没有在神之纪元后消亡，不过是因为这两位神明是构成世界原初的光与暗，因此才不会被抽走全部的能量。而越是强大的生物，越是会首先被牺牲，这就是‘创世之卵’的真相。” 　　“你没有说解决方法，也就是说这件事是无解的，对吗?” 　　“直到空缺的部分被填满，等到下一轮消耗到达临界点时，‘腐化’会再次开始，这就是这个世界运行下去的方法，不可抗拒的规则。” 　　平心而论没有人愿意被这样的方式强行结束生命，谁知道被“腐化”后的灵魂会飘到哪里，生者和死者的世界并不相容，灵魂状态的意识也只会处于一片混沌中，说不定还会被路过的恶魔当做零食吃掉。 　　一时间众人面色复杂，就连还在恪守职责的圣骑士们也都动摇了。 　　伊提亚斯没有理会，他走到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动静的诺伊斯面前，大家这才发现诺伊斯的眼神已经失去了光彩，就好像一句毫无生气的人偶一般，伊提亚斯伸出手在他额头上碰了碰，诺伊斯才好像回过神来一样眨了眨眼睛。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回过神来的诺伊斯竟然在伊提亚斯面前缓缓地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庄重的礼节： 　　“恭迎您归来，吾神。” 　　伊提亚斯的手上出现一缕圣洁的光芒，这道光绕了他的手腕两圈，然后融入诺伊斯的身体里。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伊提亚斯收回手，“之后，请继续扮演他吧，直到他的使命结束，你再回去天国。” 　　“是。”他恭敬地低下头。 　　拜蒙首先绷不住了，他凑近恶魔低声问她，语气有些激动：“他不是诺伊斯吗？斯卡，到底怎么回事？还有这个‘神’难道是……” 　　问题太多，冲击力有点大。 　　恶魔：“我不知道诺伊斯是怎么回事，但伊提亚斯是光明神是真的……” 　　说实话，她也有点懵。 　　拜蒙：“什——” 　　难道从最一开始他们两个其实就是在光明神眼皮子底下晃荡了？而且恶魔还对光明神做了那种事…… 　　一时间拜蒙石化在原地，而看见教皇跪下了的红衣主教们，终于回过神来朝着伊提亚斯跪拜了下去，他们深深地埋下了头，在刺目的圣光中终于意识到，原来神明早已降临。 　　“吾从诞生之日便是光明，你给了吾‘伊提亚斯’这个名字，此后这便是我的尊名，”伊提亚斯用只有他和教皇听得到的声音说，“吾已不适合留在人界，诺伊斯会代替履行职责。” 　　“只是职责吗？”教皇的语气颇有些苦涩。 　　他好像又苍老了许多，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实际上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伊提亚斯的真实身份并不简单，他没有办法将他心安理得地看作自己的儿子，但幼小的孩童并不知道，教皇只是在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与伊提亚斯一同诞生的另一个孩子，才是教皇真正的孩子，诺伊斯。 　　但这个孩子生来灵魂便不完整，恢复记忆以前的伊提亚斯也并不知晓他的存在，直到伊提亚斯“死亡”的消息传出，伊提亚斯以“神谕”之名，让教皇扶持诺伊斯取代了“自己”。 　　恢复了神明身份的他自然是没有办法继续留在人界，诺伊斯的身体里是被光明神补充完整的灵魂，他才是最适合留在这里的。 　　伊提亚斯没有说话。 　　“的确，信徒没有资格成为您的父亲，”知晓一切缘由的教皇似是疲惫至极地点了点头，“愿您的荣光永存。” 第96章 　　光明神域 天堂 　　处理完事情后, 伊提亚斯便带着恶魔来到了这里。 　　神圣帝国王城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这件事解决得并不完美，关于世界的消耗和补充消耗的火花, 关于创世以来的谎言, 这些或许会引起大动荡的事情，都被牢牢封锁在了神殿里，外界对此一无所知。 　　人们只知道“诺伊斯殿下”和“圣女”完成了婚礼, 而“诺伊斯”实际上拥有一部分大天使米迦的意识, 拜蒙只能不情不愿地继续扮演这个“圣女”，直到仪式完成，看到曾公然反对诺伊斯殿下的红衣主教们也为新人送上祝福时, 人们这才后知后觉地接受了“伊提亚斯殿下英年早逝”的事实。 　　对此不高兴的好像只有拜蒙。 　　他穿着婚纱看着一边脸上带着得体微笑的诺伊斯, 铁青着脸问道：“你真的是大天使米迦？” 　　“当然了亲爱的, ”诺伊斯，应该说是米迦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拜蒙抽了抽嘴角：“我以为天使多少都应该是乌列尔那样。” 　　“我和那个不会说话的闷葫芦不一样，我是天使剧院的常驻主演，整个天堂的天使都看过我演绎的剧本，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完美的天使——你为什么这副表情？是在完美的我面前自惭形秽了吗？小恶魔？” 　　他嘴角扬起一个颇为自信的微笑, 拜蒙却因为他的话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真恶心，”拜蒙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你竟然对着一个男人能说出这样的话。” 　　“在我眼里可爱的生物不分性别，我并不介意你是男是女, 精灵总是美得雌雄莫辨不是吗？” 　　“但是我介意, 我警告你这个鸟人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你身上那股光明的味道简直臭死了。” 　　“你总有一天会喜欢的，亲爱的。” 　　要不是现在还在众目睽睽的晚宴上，拜蒙真想再给他一巴掌。 　　被放出来的沃尔克鸟露米从敞开的窗户扑扇着翅膀飞到了拜蒙肩膀上，张嘴便准备开始叫，被拜蒙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嘴巴。 　　米迦饶有兴致地搓着下巴道：“上哪偷的鸟蛋？怎么是灰的？” 　　“我孵出来的，要你管？” 　　拜蒙瞪了他一眼，米迦轻笑一声不可置否，殊不知两人互动的画面已经被宫廷画师用魔法水晶记录了下来。 　　画师会把水晶中的影像画成画，然后挂在王宫的走廊上—— 　　最后大概会成为拜蒙洗不掉的黑历史了吧，虽然他在这场婚礼完成后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回到了深渊。 　　* 　　恶魔眼里的天堂完全是纯白到死气沉沉的世界。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当皇太子呢，没想到就这么让米迦去当。” 　　“你想我去当这个帝国继承人？” 　　“要批很多文件吧？那还是算了。” 　　想到伊提亚斯作为皇太子时批改的那些东西，还有自己在深渊被加莫逼着加班的经历，恶魔顿时觉得无所事事也挺好的。 　　她身上盖着一层结界，走路时还小心翼翼地离那些云彩远一点，避免自己被这些刺目的圣光灼伤。 　　尽管伊提亚斯一再保证并没有这回事，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还是让恶魔死死扒着结界不肯撒手，伊提亚斯无奈，只好随她去了。 　　“这就是伊甸神树吗？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恶魔抬头望着叶子已经枯萎了不少的巨木，传说栖息在这棵树上的沃尔克鸟也不见了踪影。 　　整个天堂的构造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塔，而光明神的神宫则在这座塔的最顶上，伊甸神树在塔的最中央，枝干从最底层长到最上层，建筑都建在云层上，乍一看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所以云之神宫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云之神宫么？ 　　“每一片叶子都代表着一位天使，枯萎意味着他们已经消亡。”伊提亚斯拍了拍恶魔，“走吧。” 　　“嗯。” 　　伊提亚斯轻松抱起了她，下一秒，眼前的场景变化，恶魔脚尖落到地面上时，人已经在神宫里了。 　　云之神宫的构造和黑暗神宫有些不太一样，大体上的规格却比较相似，看得出来是建造于同一时期，这么说来那个时候光与暗这两位审美还比较同化。 　　“那是你的本体吗？”恶魔问道。 　　神宫大厅的地面是用恶魔不太知道的柔软材料做成，她看到空旷大殿的尽头墙壁上有一个巨大的光明神纹章，而在那下面的神座上似乎坐着一个人，然而有些虚幻看不清楚。 　　“是。”伊提亚斯这么说道，接着他站在原地不动了。 　　“伊提亚斯？”恶魔拍了拍他，没反应。 　　她又往神座的方向走去，还没靠近那个神明，笼罩在神座上的那团模糊的光影便散去，和伊提亚斯长得八分像似乎是伊提亚斯的成年版的神明眼睛是近乎透明的金色，比起伊提亚斯那温柔的湖绿色来说更添了几丝神圣感。 　　用恶魔简单直白的话来说就是说，一看就不像是人的眼睛。 　　那是属于神明的双眼，里面蕴含着像是看穿了世间万物的沧桑，却又像什么都没有一样。 　　他朝着恶魔伸出手，恶魔却站在原地犹犹豫豫。 　　“怎么了？”神明忍不住问道。 　　“没……”恶魔犹豫了一下，认真道，“就是我还以为你和父亲大人是一样的状态呢。” 　　她刚刚还在想要是光明神也是个小孩子那她应该会很不适应。 　　“你喜欢幼年体？”神明若有所思，随即解释道，“米德加德的光明要稍强过黑暗，反应在我们身上就是身体的大小，黑暗本身虚弱，被抽走能量后才是那样，当然，你要是喜欢的话——” 　　“也不是不可以。” 　　身后另一个声音，带着熟悉的温度从背后环住了她，恶魔惊讶地回头，发现是伊提亚斯。 　　她茫然地看了一眼光明神，又看了一眼伊提亚斯，这才意识到这家伙是把自己的神识同时操控着两具身体。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恶魔此时此刻不免也在心里感叹真会玩。 　　“我说不上来更喜欢谁呢，”她有些烦恼地问，“如果两个身体一起来的话，哪一个会更有感觉？” 　　面前的神明亲吻上她的嘴角，而身后的伊提亚斯则是亲了亲她的后颈。 　　“这个，是需要你自己来体验的。” 　　介于成熟与少年之间的声音，清冷的，同时响起。 　　来自深渊的恶魔，终于还是把那个高高在上的光明拉下了神座。 　　“等等，现在不行，现在不能提这个！” 　　恶魔伸出手把面前那张神明完美无暇的脸推开，她那比深渊还厚的脸皮此时竟然还有点红。 　　“你忘了我们还有事情没有掰扯完，‘腐化’的事情必须要解决！否则你想都别想。”恶魔道。 　　身后的伊提亚斯抱紧了她的腰，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质问：“那请问是哪里来的大胆恶魔，在神恩日神圣的夜晚，漆黑的教室里，用甜美的嗓音，勾引着神之子的堕落？” 　　…… 　　黑暗神在上，他知道了！ 　　恶魔尾巴甚至僵了僵，做足了心理准备后她拍掉了在自己身上乱动的那只手，义正严词道：“我那个时候还不是怕暴露身份，就想找你要一点血，就一点点。”随即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他，“不是吧？这个你一开始也知道？” 　　他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恶魔放弃了，恶魔躺平了。 　　她的小聪明果然玩不过这位。 　　但……这位明知道她是恶魔的情况下还对她……该怎么说呢？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用自己的坦诚来回应他的爱了吧？ 　　亲爱的父亲，您玩不过光明神不是没有道理的，就让我来做这个拥抱光明的牺牲者吧，希望深渊能永远记得斯卡蕾特这位巨龙勇士。 　　心里已经演完了一部小剧场，恶魔清了清嗓子： 　　“你知不知道艾莉森在哪里？” 　　“和乌列尔在一起。” 　　“我要见到她，伊提亚斯，说不定困扰我们的问题，艾莉森真的能帮我们解决也不一定。” 　　她说得信誓旦旦非常认真，神明心下疑惑，却还是向乌列尔传达了神谕。 　　* 　　海边小镇卡拉 　　这几天卡拉的居民们已经对乌列尔很熟悉了，甚至都默认了这位其实是某个贵族，是和艾莉森一起“私奔”回来的。 　　艾莉森解释得人已经麻了，见乌列尔都不介意，她也只能躺平放弃。 　　只是偶尔在被邻居调侃两人何时举办婚礼时，艾莉森都会慌乱地转移话题，生怕乌列尔听见。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怕卡拉尔发现异状，好几次都是乌列尔帮忙才隐瞒过去，而艾莉森知道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 　　乌列尔想让她回到混沌界继续治疗，而艾莉森却总是推脱，她想和母亲多待一会儿，一方面却又害怕被母亲发现自己将要死亡的事实。 　　这天晚上乌列尔找到了她。 　　“神传来神谕，”天使说，“神命令我将你一同待会天堂。” 　　艾莉森一愣。 　　“没有其他的消息了，走吧。”对于那位总是这么简短的神谕他已经习以为常，乌列尔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对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其实是有利的。” 　　他说着便要抱起艾莉森立刻离开。 　　简直雷厉风行。 　　“等一下！”艾莉森想推开他，“我要和妈妈说一声——” 　　“她已经知道了。”乌列尔说。 　　“什么？” 　　艾莉森惊讶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房间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门外站着泪眼婆娑的卡拉尔。 　　“艾莉，那些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卡拉尔哽咽着说，“你不愿意告诉妈妈，妈妈就擅自问了乌列尔大人，为什么……为什么就不愿意和妈妈说呢？” 　　“您帮不到我，”艾莉森把头扭了过去不敢再看她脸上受伤的表情，“我会没事的，乌列尔大人是天使，他会带我去天堂治疗……” 　　她终究还是不忍心地跑到卡拉尔身边紧紧抱住她：“没事的妈妈，我真的会没事的。” 　　乌列尔在过去见到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临刑前的死囚与家人告别，生命走到尽头的老人在后代的目送下安详地着走向死亡，分别后再也不相见的情侣，出了家门后再也没有回来的子女…… 　　这并不是长久的分别，也不是永恒的离别，他还是觉得有些不一样。 　　或许不是情景的不一样，而是人。 　　“我向您保证，会将她平安带回来。” 　　最后，乌列尔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觉得很多事情没必要做无谓的解释的他，还是对那位担忧的母亲这般保证道。 第97章 　　恶魔感知到艾莉森的气息时正在伊甸神树下睡午觉。 　　她毫不客气地枕在神明大腿上, 旁边的伊提亚斯还在把葡萄一颗一颗地剥干净喂到她嘴里。 　　对比起来魅魔夜店的服务也不过如此了，这根本就是双倍的快乐。 　　艾莉森和乌列尔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乌列尔在第一时间站在稍远的地方对着神明单膝跪下，艾莉森一脸茫然地跟着跪下, 直到听见乌列尔说： 　　“神, 我已带着艾莉森到来。” 　　能被天使成为神的，除了光明神没有其他。 　　看着乌列尔站起来，艾莉森才茫然地跟着站直身体, 然后她就看见了悠闲自得的恶魔。 　　“哟, 好久不见。”她伸出爪子打了声招呼，满头银发和神明的银发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而头上漆黑的角和收拢的翅膀, 以及那条漆黑的尾巴却与圣洁的天堂和神明格格不入。 　　艾莉森第一想法是你谁, 第二想法是皇太子殿下怎么也在这里, 然后她看着恶魔这懒散的样子，终于确定了—— 　　“莉亚娜？”她试探地问道。 　　“答对啦，”恶魔尾巴尖尖甩了甩，缠上一旁伊提亚斯的大腿，“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不过可以说明一下，这两个都是伊提亚斯，不用太介意。” 　　她这解释了和没解释没有区别。 　　“什么情况？”艾莉森觉得信息量有点大,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殿下又是……” 　　“伊提亚斯就是光明神。” 　　“天呐！”艾莉森惊讶地捂住嘴，她看了一眼乌列尔, 结果发现这件事乌列尔似乎也不知情。 　　“详细地之后再解释，现在情况挺紧急的, ”恶魔双手搭住了艾莉森的肩膀, “你知道‘创世之卵’吗？” 　　艾莉森茫然地点了点头：“乌列尔大人和我说的时候我还有点不敢相信。” 　　“那现在就是需要我们的时候了。”恶魔说, “你还记得我们冬天半夜开小灶的时候用的东西吗？你发明的那个魔法阵。” 　　“记得是记得……你想干什么？”艾莉森后退了半步。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乌列尔，恶魔说的那个时候正好是她们当上圣女候选需要清淡饮食“净化心灵”的日子。 　　乌列尔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恶魔没有发现这两人之间的小互动和不寻常的氛围，她深吸一口气，郑重道：“那个东西会成为我们拯救米德加德的关键。” 　　艾莉森愣了。 　　“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恶魔抓住了她的手，展开翅膀一跃而起。 　　“等……” 　　艾莉森剩下的话被风声吞没，微弱的挣扎马上就消散了。 　　其实艾莉森发明的阵法并不是很难的东西，恶魔也是无意中想起，才发现这也许会成为拯救米德加德的关键。 　　“转化的魔法阵吗？以人类所保管的魔法技术和知识水平来看已经相当不错了。”伊提亚斯看着艾莉森画下的魔法阵中肯地评价道，“这是你做出来的？” 　　艾莉森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 　　她指着阵法中的线条道：“这是我和莉亚娜一起做出来的，半夜的时候莉亚娜说她饿，我也有点经受不住诱惑，但是又怕……乌列尔大人发现，就用这个将魔素的能量具现转化了。” 　　往严重了说，这个魔法阵甚至已经窥探到了一些法则的边缘。 　　伊提亚斯往上面画了几笔：“你做的很不错，这为我们提供了思路，或许这里还能再改一下，至少形成一个完整的能量循环……” 　　艾莉森的魔法阵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另一条道路的大门。 　　“乌列尔，去将这个带到深渊。”伊提亚斯吩咐道，他看见乌列尔另一半漆黑的翅膀，顿了顿又伸出手，“怪吾，竟忘了这回事。” 　　他只是单纯的动了动指尖，纯粹的光明能量就清掉了乌列尔身上剩余的混沌黑暗，连带着困扰了艾莉森许久的那股能量一起。 　　这就是神明的，绝对的力量。 　　“我忘记问你了，这段时间你去哪了？怎么会被黑暗能量污染成这样？” 　　在乌列尔离开后，确定了伊提亚斯还在研究阵法一时半会不会注意到她，于是恶魔凑到艾莉森边上悄悄问她。 　　“我才要问你呢，”艾莉森瞪大了眼睛，“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恶魔的样子了？” 　　“我本来就是恶魔来的。” 　　“？？？” 　　“这不重要，”恶魔一摆手，“在灰雾之森的试炼后我就没见到你了，你去哪了？怎么会和乌列尔在一起？” 　　她的脸上写满了“好八卦我好想知道快告诉我”这样的话。 　　艾莉森伸出手把她凑近的脑袋推开：“我在灰雾之森碰到了乌列尔大人，他应该是中了利维坦的毒受了重伤，我无意中发现了他，之后我们又一个叫‘加莫’的，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加伦·莫亚’，我们打不过，乌列尔大人为了保护我……伤的更厉害了——嗯，你这是什么表情？”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恶魔。 　　“没有没有，”恶魔连忙摇头，心里把加莫和利维坦骂了无数次，她看着艾莉森僵硬地笑道，“然后呢？” 　　“然后啊……”艾莉森叹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给恶魔讲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其跌宕程度让咸鱼了一路的恶魔叹为观止，甚至连伊提亚斯都忍不住听了一两句乌列尔的八卦。 　　* 　　乌列尔回来的速度很快，在伊提亚斯完成了手里的魔法阵时，他也准时把黑暗神那边的消息带到了。 　　“所以，你是打算在深渊和神界同时启动这个阵法吗？”恶魔问道，“想要这个循环覆盖整个米德加德，光是启动就要耗费巨大的能量，更别说是维持它一直运行下去，还会涉及到法则，你想怎么做？” 　　“现在的能量足够了，不用担心。”伊提亚斯说，“只要米德加德的光与暗一直存在，这个阵法就可以一直维持下去。” 　　看伊提亚斯这义无反顾的样子，恶魔心里突然有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她不看着他一点的话这家伙又会做出什么自以为是的事情，就像之前他说要把她送走那样。 　　是错觉吧？ 　　她这么安慰自己，好歹是光明神，总不至于撒谎？ 　　之后又过了几天，恶魔明显感觉自己也很幸运地被“腐化”选中了。先前就一直有些睡不醒的状态，在发现自己身上也开始出现和加莫一样的情况时，她就知道自己中奖了。 　　发现的那一刻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隐瞒，毕竟等伊提亚斯完成那个足以改变法则的魔法后，被“腐化”抽走能量的人在不久以后也会通过循环再次以另一种形式回来。 　　她以为自己藏的很好，但还是被伊提亚斯发现了。 　　神明看着她已经露出白骨的手臂，眼神晦暗不明，只是安慰她那个魔法马上就能完成了。 　　乌列尔是因为受了重伤实力大减，才没有被“腐化”，而除他之外的几位天使长已经在最初就被抽走能量，伊甸神树上属于他们的那几片叶子也已经枯萎。 　　伊提亚斯让乌列尔召集天堂还剩下的天使一起，将能量汇集起来启动魔法阵。 　　由神明亲自完成的白金色巨大魔法阵，在吸收了天使们和神明的力量后迅速变大，恶魔看到深渊的下界也有一个花纹完全相反的魔法阵启动，两个魔法阵很快覆盖到了目光难以企及的远方，不久以后就会覆盖整个米德加德了吧？ 　　恶魔刚放下心，艾莉森就推了推她： 　　“莉亚娜，有点不对劲。” 　　“嗯？哪里不对劲了？”恶魔不明所以。 　　“这个魔法阵的花纹……不是转化，是……啊，殿下——”艾莉森话说到一半，看到伊提亚斯出现后，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恶魔转过身：“通道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也保证过这个魔法阵万无一失吗？” 　　她顿时有种被骗了的感觉，而天空中正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中央打开了一个漆黑的大洞，不知道通往哪里。 　　“是转换和循环，同时也是‘通道’，”伊提亚斯看着她道，“斯卡，‘腐化’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而我……却没有办法接受你的离开，及时未来你会以另一种形式归来，但那已经不是我认识的你……我更希望你以现在的形式在另一个世界好好活下来。” 　　恶魔：“你想都别想，在圣院的时候你就一厢情愿地替我做决定，现在又是这样，就不问问我乐不乐意吗？我的拒绝有用吗？” 　　“表里不一的矫情怪”，现在恶魔总算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是神也有偏执的一面，他站在高位久了，就总以为没人敢反抗他。 　　“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了。” 　　恶魔的反抗一点用都没有，她忘了这里是光明神的领域，她的力量被压制得死死的，只能任由他把自己推进那个漩涡。 　　在被异时空的通道吸进去之前，她学着加莫之前做过的，恶狠狠地朝伊提亚斯比了个中指。 　　“您这样做，有没有考虑到她的心情呢？莉亚娜只想和您在一起，您却不顾她的意愿将她送走。”艾莉森想了又想，还是鼓起勇气问伊提亚斯。 　　伊提亚斯没有回答她。 　　艾莉森最终只能看着通道消失的天空，默默祈祷恶魔平安无事。 第98章 　　恶魔感觉自己在混沌中飘了很久。 　　她不是没有试图变回本体去找来时的路, 但这个地方没有天也没有地，甚至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见鬼的另一个世界。 　　恶魔翻了个白眼。 　　身上的“腐化”已经彻底停止，缺失的那部分血肉也因为自愈能力长了回来, 恶魔却一点都不高兴。 　　她现在已经完全想通了, 伊提亚斯一开始就没有放弃将她送走的想法，因为即便完成了那个大型转化魔法，被抽走的能量也会回来, 然而谁也不能保证回来的还是被“腐化”前的人, 这个事实，或许谁都接受不了。 　　站在面前的还是以前的人，却又不是。 　　他宁愿与她分隔两个世界, 也不愿意在同样的世界去面对陌生的她。 　　自私又狡猾的神明。 　　恶魔一边漫无目的地飘着, 一边脑子里在上演无聊的小剧场, 从揍加莫到揍伊提亚斯，又到魅魔夜店——她现在真的非常想念这些。 　　就在她无聊到要睡着并且很有可能一睡不醒的时候，不远的方向突然出现了一丝亮光。 　　恶魔瞬间清醒了，连忙展开翅膀朝着那片亮光飞了过去。 　　她碰到那片光的一瞬间，光芒瞬间变得更加刺眼，甚至让她不得不闭上了眼睛，等光芒减弱，她再次睁开眼睛时, 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草地上。 　　柔软的草地一直延伸到了与天空相接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一个一望无际的草原, 没有山脉遮挡，阳光很灿烂, 蔚蓝的天空上点缀着几朵白云, 像画一样美好的世界。 　　是脱离了那个空间吗？这里就是另一个世界？ 　　然而渐渐走着, 她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安静。 　　是安静，实在过于安静了。 　　没有风声，没有鸟鸣，没有动物，甚至连花朵上的蝴蝶都没有动过，天空上的云和阳光，都保持着她刚才看到的样子，一动不动。 　　就像这里的时间被谁停住了一样。 　　意识到这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恶魔，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竟然生出一丝恐惧。 　　她在心里又骂了一遍伊提亚斯，做出战斗的姿态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说不定这个世界真的有什么生物是把龙写在菜谱上的。 　　她听到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声音，起先它有些含糊不清，像是古老巨兽的低语，又像是婴儿的哭声，在这个安静的世界里显得如此突兀。 　　声音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模糊，像是很多种声音杂糅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恶魔却没有感觉到危险，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感官受到了影响，只是下意识地朝着声音靠近的防线挥下爪子，并利落地将尾巴甩出去，下一秒变回了本体。 　　很好，力量在这个空间还能使用。 　　她无比确信自己打到了什么，但她的爪子下面什么都没有，挪开之后除了深深的爪印外什么都没有。 　　恶魔心下奇怪，也不打算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久留，她想先弄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再考虑回去的路。 　　巨龙挥动翅膀飞向静止的天空，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就朝着那边飞了过去。 　　眼前的景色又变了。 　　她明明处在天空，静止不动的云层在她手边，然而下一秒却不知道为何到了深海，同样静止不动的鱼群在她翅膀边，漆黑色眼珠子毫无神采，她再动的时候，眼前的世界又变化了。 　　短短时间内她从天上到地下，看见了生命的诞生到消亡，时间好像过去了一瞬间，又好像过去了很久。 　　她看到了从黑暗中睁开眼睛的上古神祇，祂像一个玩乐的孩子，用自己简单直白的思维创造着自己想到的一切东西，在创造的过程中祂掌握了【思维】和【智慧】，也在一步步地理解【规则】，渐渐地，米德加德便从祂手里诞生。 　　诞生之初的美好世界，和平，安详，稳定，分走了智慧的神明领导着各自的文明发展，世界渐渐趋于完整。 　　直到达到能够容纳的临界值，祂才意识到，这个世界过于美好，美好到甚至没有死亡。 　　没有死亡的世界，活着的生命就会不断地消耗能量，但这份能量却是没有补充的。 　　所以，祂留下了那个“谎言”。 　　她终于明白了这里是哪。 　　世界的诞生与终结之地，创世神最后的安息之所。 　　这个名字从意识里突然冒出来，就好像她本该就知道的。 　　她刚才见过的种种，都是米德加德死亡后的生命，它们的时间在死亡后就停止了，灵魂在安息之所还保留着生前的样子，永远停留在暂停的时间中。 　　这里其实很挤，快要装不下那些灵魂了。 　　意识里又闪过这样一句话，恶魔终于疑惑着开口：“您是创世神吗？” 　　她想不通还能有谁在这里直接往她的意识里塞进这些。 　　这句话问出来后，眼前的一切又重归于黑暗，那些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再次朝她包围了过来，这次恶魔没有再攻击。 　　声音停止了。 　　【祂】出现在了恶魔面前。 　　【祂】的样子很奇怪，一时间恶魔甚至找不到语言去描述，难以言喻的形状和感觉，好像她思维里的一切在【祂】面前都不是秘密。 　　“您说我是这么多年来来到这里的第一个人？” 　　“好吧，我没有想到竟然是以这种形式见到您。” 　　“死了？不不不我没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跑来这里，您创造的那两个小崽子把我丢到这里的。” 　　“不不不，不是杀了我，是本来想把我送到另一个世界的，我真的不是有意打扰您的安眠。” 　　“可以说点正经事吗？比如告诉我怎么回去，或者您在这里这么久了就没想过解决那个烂摊子吗？” 　　“……” 　　“好吧，您这个方法也怪勉强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去做的，那您要告诉我我要怎么回去。” 　　“好吧希望我能成功吧……多谢您……那之后您会怎么样？” 　　“这样啊……” 　　【……】 　　那个声音最后说了一句什么话，但因为太模糊了，恶魔没有听清。 　　她想问的时候，属于创世神的那一抹意识已经彻底消失。 　　米德加德不会再有创世神了。 　　恶魔叹了一口气，开始按照创世神教的方法在错乱的空间中去找回去的路。 　　* 　　自覆盖苍穹与大地的魔法阵出现后已经过了一百年。 　　上一轮的“腐化”早已停止，曾被“腐化”抽走能量的生命，在百年的轮回后一另一种形式重新降生。 　　神明向信徒宣告了新的神谕，天使和恶魔将“世界的真相”以及魔法阵的作用传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开始不再畏惧死亡，因为死去后会以另一种形式重新降生。 　　于是在那之后，“送葬者”出现了。 　　人们不知道“祂”是男是女，也不知道“祂”从哪里来，有人曾见过“祂”被风吹起的层层叠叠的漆黑的袍子，据说那下面空无一物。 　　只有“祂”会那个特殊的仪式，将灵魂带往该去的地方。 　　送葬者出现的地方往往都伴随着死亡，在有生命即将死亡时，“祂”便一定会出现。 　　谁也不知道送葬者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送葬者究竟是一个，还是有无数个。 　　* 　　“今天是第几个了？” 　　“好累啊这个魔法是这么用的吗？为什么那家伙造成的漏洞还要我来收拾啊？” 　　“一边打工还要一边躲着，我也太难了我好想回家。” 　　恶魔捂着脸蹲在树荫下抽泣。 　　她看着远方渐渐下沉的夕阳，感觉自己身体里真的一滴魔力都没有了，这个村子因为昨夜的大雨山体滑坡后死了好多人，她几乎是忙了一整天。 　　恶魔只敢在夜晚出现，因为白天太阳能够照到的地方，都是伊提亚斯的眼线，她只能用漆黑的斗篷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为的就是躲着伊提亚斯。 　　嗯，你要问她为什么一定要躲着—— 　　实际上在她就是在赌气罢了。 　　伊提亚斯知道她回来了，但不确定她在哪里。 　　既然这样，那她肯定是要先晾着他的，必须晾着这个家伙。 　　明明感觉在安息之所的时间没过去多久，没想到外界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送葬者”是创世神的建议。 　　死去的灵魂需要有正确的引渡，根据灵魂生前的经历判断它究竟要被魔法阵抽走多少能量够不够资格转生。送葬者干的就是这件事。 　　顺便一提，她还见到过罗伊娜和罗瑟琳的灵魂，以及玛利亚的。 　　等轮回之所真正建好，就不用她再满世界打工了。 　　恶魔刚伸了个懒腰，就敏锐地听到了鸟类扑扇着翅膀的声音。 　　她马上盖好了斗篷准备开溜，却发现自己空空如也的魔力已经完全不够她传送到上一个标记点。 　　露米落在她肩头，下一秒神明的幻影就牢牢地锁定了她。 　　“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斯卡，捉迷藏该结束了。”伊提亚斯有些难过地问道。 　　他的本体没有办法来到人界，但即使是幻影也让恶魔逃脱不得。 　　恶魔推了推他，没推动。 　　其实这样的捉迷藏已经不止一次了。 　　“这是我第三次发现你，”伊提亚斯低下头，“你说过，三次发现你，你就听——” 　　“住嘴，明明是露米发现的。”恶魔捂住了他的嘴，硬着头皮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跟你回去结婚，结婚行了吧？” 　　她气得跳脚，伊提亚斯却是终于露出了微笑。 　　“那么，我会准备好一切等着你。” 　　他消失得迫不及待，似乎真的确定恶魔这次不会逃跑了。 　　那是不可能的，她遭的罪哪能结个婚就能解决？ 　　恶魔看着还在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露米，毫不客气地拔掉了它翅膀上的毛。 　　“你真多事，”她对着可怜的小鸟恶狠狠地说，“再有下次你信不信我烤了你？” 　　小鸟流着泪瑟瑟发抖。 　　呜呜它也不想的啊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难伺候它不过是个没有感情的工具鸟罢辽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它啊？ 　　小鸟嘤嘤的哭泣没有任何人听到…… 　　最后恶魔还是逃婚了，她果断丢下摊子，把剩下的工作交给了其他送葬者。 　　开玩笑米德加德这么多人她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当然是有不少其他恶魔在帮她的。 　　她美滋滋地冲到魅魔的领地打算再去找利维坦玩——她在几十年前已经完全恢复了，就是本体缩水成了泥鳅，被调侃的够惨，现在人形的样子也不过五六岁大，但这样也不影响她整天混在魅魔夜店里。 　　就是说今天的夜店有点过于安静了，原本应该整日亮着的红灯街今天竟然一个都没亮。 　　恶魔心下奇怪，走进常去的店，刚进门的下一秒，眼前一亮—— 　　该死，为什么这里会有传送阵？！ 　　“斯卡，为什么一定要逃呢？如果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那么你要怎么才能消气？” 　　面前那个闪闪发光的神明这么问道。 　　恶魔抽了抽嘴角。 　　她现在确认了，要么就是有内鬼，要么就是伊提亚斯对她过于了解，甚至极端到把每一家魅魔夜店的门口都设置了通往天堂的传送阵。 　　“我没有生气，”她木着脸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有生气了。” 　　伊提亚斯微笑着望着她。 　　恶魔踢了一脚脚下软绵绵的云彩：“那你好歹也要让我通知一下加莫和父亲大人啊……” 　　“邀请函早已送往深渊。” 　　——他总是想得很周到。 　　恶魔叹了一口气，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吧，那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因为他已经等待了太久。 　　“现在？……倒也不必这么着急。”恶魔一愣。 　　“嗯，但是我不想等了。” 　　恶魔万万没想到伊提亚斯还有这样的强迫症，等到真的结婚那天她发现新郎竟然有两个…… 　　虽然说都是光明神，但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个追求完美的家伙竟然把他的本体和伊提亚斯的身体都穿上了一模一样的衣服，说是弥补遗憾，恶魔却愣是没想通他到底在弥补哪门子的遗憾。 　　遗憾圣女没嫁给皇太子？ 　　不知道，不想了。 　　反正这双倍的快乐也不是不行，就是时间久了有点腰子疼。 　　* 　　深渊的恶龙终于找到了自己要好好收藏的珍宝，殊不知她自己本身，也是神明眼中的闪闪发光的珍宝。 　　后来光与暗不再对立，米德加德的轮回魔法也彻底完善，世界也不再需要神明。 　　那么神明去哪里了呢？ 　　或许以后只存在于吟游诗人的诗歌中了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