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长城上的王者 作者:点爷01 内容简介:   穿越到《权力的游戏》或者说《冰与火之歌》的世界里,干点啥合适呢。   后宫?争霸?种田?   倒霉的艾格没得选择,因为他在一开始就被守夜人抓了壮丁。 第一卷 穿越者 第001章 穿越者守夜人   呜呜呜呜呜——   号角响了,又响了。   一声代表兄弟回家,两声代表野人来袭,但今天,它为何仍在继续?   已经有数千年没有守夜人吹响过三声号角,以至于糊涂些的黑衣兄弟几乎忘了其含义,但艾格没有。当第三下比前两声更高亢绵长的低沉啸声划破长城之巅的冰冷空气钻入耳道回荡敲击鼓膜,他正好抽到了在长城顶上放哨的签。战栗着手扶冰墙从北侧边缘向下望去,他看到了此生未见、让他魂飞魄散的恐怖场景。   ……   艾格惊醒,背后又已一片汗湿。   异鬼来袭的噩梦已经困扰了他许久,从他进入守夜人这个组织并以新兵身份开始参与放哨起,一直到今日成为一名正式游骑兵。对一个数千年前的传说如此恐惧无疑是件可笑的事,但他和周围的人不一样,他知道:有关异鬼的记述,有许多是真的。   艾格是个穿越者,一名“穿越者守夜人”。   一个异界来客,来到这个多姿多彩的魔幻世界……不开后宫不争霸,反倒跑到绝境长城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发誓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成为长城上的守卫、守护王国的坚盾……为维斯特洛的人民抵挡来自极北之地的威胁。这是何等伟大的情操,跨世界的奉献精神?   但事实是,他并非自愿披上黑衣。   事情要从一年前说起,艾格其实也不叫艾格,他是原先所来自世界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毕业生,走出校园后在一家大型国企的质检部门上班,干着“有那么点技术含量也与专业还算略微相关”的工作。依靠那点不算多但稳定且能轻松养活自己的工资,日复一日地过着毫无激情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他猛然被冻醒后发现自己穿着睡衣躺在一片荒野里。在完全找不到路的情况下没头没脑地走了大半天才找到一个有人居住的村庄,却傻眼地发现:所见的村民全都一副西方面孔,说的话自己也听不懂。   交流无果,他在饥饿和寒冷的驱使下偷了些土豆和衣物充饥保暖,路过一户人家的鸡舍时还思索要不要偷两个蛋,然后很不幸地被当场抓住,送到了本地官员面前。   偷点小东西算不上罪大恶极,可惜由于无法交流,那个一副农民相的村官不耐烦地直接摆了两件东西在艾格面前:一把砍刀和一件黑衣。并用肢体语言告诉倒霉的穿越者:他有两个选择——被剁掉一只手,或披上黑衣。   某人没有在穿越第一天就成为残疾人的心理准备和打算,于是以罪犯的身份被送来黑城堡,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守夜人,至于“艾格”这个抓住他的村民随口给他取的代号,就稀里糊涂成了他的名字。   他还记得,当绝境长城那如同世界边缘般高大雄伟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的一刹那,自己几乎被惊到窒息。由于没有坡度,这个两百米高的人工建筑看上去比艾格穿越前旅游去过的任何一座高山都要壮观巍峨。这个地标性建筑给人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他瞬间确定自己碰上了什么:他穿越到了冰与火之歌,或者说权力的游戏的世界中,具体是哪一个,坐牢般被困长城的他暂时没有足够信息来进行判断。   ……   “醒了?”和他一屋的盖瑞已经在窗边整理包裹,听到动静瞥了他一眼,“那就起来吧,早点开始做准备,免得老是临走才发现缺这缺那。”   说话者是个守夜人老兵,父母双亡的他在孩提时就加入了守夜人,不到五十的他已在部队里服役了四十年,是军团里为数不多当真可以自称“军团是我家”的人。虽然整天摆老兵架子的模样颇惹人厌,但在某倒霉穿越者融入这个世界的过程中确实提供了不少照顾——艾格没法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无奈地点头从被窝里爬出,掀开被子释放潮气,年轻人慢吞吞地开始穿戴衣物。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好青年,受了高等教育的小伙子,艾格当然是个适应和学习能力都很出色的人,一年时间用来熟悉并融入这个世界实在绰绰有余,除了典型的东方面孔使其稍与众不同外,他已经可以和周围其他守夜人进行顺畅的日常交流……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件让他很不爽的事:在这个见鬼的异世界里,维斯特洛大陆的“通用语”并不是他在电视剧里听习惯了的英伦腔英语,而是一种语法和字母与英语略有相似,可惜关联性性极低的语言。   若非如此,以他还算不错的英语水平,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穿戴完毕,跟盖瑞一起吃了早餐,一切收拾妥当,他们和即将此次执行巡逻任务的另外两名游骑兵集合,四人到马厩骑了坐骑来到通过长城的隧道入口,准备出发。   ……   铁门在绞盘和绳索的牵拉下“咔哒咔哒”缓缓升起,露出了其后幽深黑暗的隧道,威玛·罗伊斯爵士抬头挺胸、一声不吭地踢了踢马,带头进入其中。   通道内常年漆黑冰冷,只有空气流动的呼呼声,在火把光亮的照耀下一连通过三道铁栅栏,随着最后一道屏障缓缓升起,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他们从身后的守夜人大本营、物资人力中心兼新手村“黑城堡”出发,穿越冰墙来到长城之外进行日常巡逻,调查追踪最近频繁在长城北面露头的野人部落。   面前便是鬼影森林,守夜人定期派工匠出城砍伐林木,以确保塞北的森林不会延伸到接近长城半里内,防止野人利用树木的掩护接近偷袭长城。随着守夜人的势力逐年衰弱,除了三个还有人驻守的城堡能勉强保持这一传统外,整条隔离带的规模早已日渐缩水。   艾格回头看了眼高大无匹的绝境长城,发现冰墙在“流泪”——这是个好消息,说明此刻气温在冰点附近,如果不变天,巡逻队至少不用担心会在夜里被冻着。   马匹迈着碎步前进,四人跨越隔离带接近森林。由于几乎不受砍伐,一直向北延伸到永冬之地的鬼影森林是维斯特洛大陆面积第二大的森林。艾格已经数次参与巡逻,但每次踏入这片森林,他依然感到头皮发麻背后寒意阵阵。   现在时间是伊耿征服第297年。琼恩·艾林尚未遇刺;艾德·史塔克正在临冬城一边念叨着“凛冬将至”一边享受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劳勃·拜拉席恩还在铁王座上酗酒败家四处留种……龙妈还是个在遥远狭海对面可怜兮兮寄人篱下的少女;异鬼们才刚刚从永冬之地走出,开始袭击小股野人、壮大自己的死人军团。   原先世界剧粉或书迷们熟悉的剧情尚未开始,冰与火的对决、王国政治中心的权利斗争也还在暗流涌动阶段。讲道理,在这个夏日尚未结束、天下一片太平的时间点穿越到维斯特洛运气不算太烂——问题在于,艾格稀里糊涂成了个该死的守夜人游骑兵。这意味着他不仅不能远远躲开冰墙之北的人类天敌找个地方好好享受异界生活,还得隔三岔五就出一次长城,把自己送到异鬼眼皮底下来!   ……   所有守夜人都是战斗力,但只有游骑兵会把北出长城作为日常。让艾格吐血的是,他成为游骑兵依然不是出于自愿。在黑城堡以新兵身份接受训练并等待分配的那几个月里,他曾努力展示自己作为一名理科生的灵活头脑和广博知识,希望自己能被莫尔蒙总司令或是伊蒙学士注意到而留在身边成为亲信……再不济,哪怕在黑城堡内当个事务官或工匠也好,但他的一切打算都落空了,一顿骚操作后,他被分到了班扬·史塔克手下,成了一名他最不想成为的、精锐中的精锐——游骑兵。   当然不是哪个长官故意要整他,实际上不少人还巴不得能和艾格换个位置。游骑兵虽然时不时要出城北上,但夏日里在冰点附近徘徊的气温算不上寒冷,任务也只是巡逻侦查,在守夜人组织不断衰弱、人手越发紧张的情况下,指挥官通常会要求游骑兵优先保全性命,尽量不冒险与敌人进行野战——多少年来,死于战斗和巡逻的游骑兵数量要远远少于被冻死或出意外身亡的工匠和事务官。   但凛冬将至,异鬼已经苏醒,而塞外之王召集了全部野人准备南侵,从几个月前开始,已经零零星星有巡逻队出现伤亡……艾格清楚,游骑兵没法再像过去几年里那般自在了。   经过最初的彷徨和不平,艾格很快想通了一切的缘由:自己不再是原先世界里的那个独生子和高材生,自己既没有首席游骑兵班扬·史塔克的高贵姓氏,也没有琼恩·雪诺那临冬城公爵私生子的光环。再怎么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通物化反应,在守夜人的长官们眼里也只是个犯了偷窃罪的“外国人”,在人数近千的守夜人军团里,谁有功夫特意关注和照顾他?而作为一个身高一米八,健康强壮的小伙子,训练成绩不差的他,怎么选都注定会被游骑兵挑走的。   没有人会在乎他是不是想当游骑兵,他甚至也能肯定,如果是自己在北上巡逻的过程中失踪,守夜人们也绝不会像对威玛·罗伊斯爵士或班扬·史塔克那样大动干戈地派人寻找……在这里,自己只是个守夜人小兵,可想而知,在接下来的人鬼大战中,勉强才学会用剑和骑马的自己,多半也只是个炮灰。   若不想在这里稀里糊涂地结束自己的穿越者生涯,就必须设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 第002章 巡逻   法律规定:守夜人逃兵是公犯,七大王国的所有领主都有义务追捕并处死,尤其和守夜人的关系最为亲密的北境——史塔克家族和下面领主对待逃兵可丝毫不会手软。除非北逃加入野人,否则直接逃跑面临什么下场可想而知。但艾格想摆脱守夜人身份就是想离人类天敌远远的,怎么可能还往北跑?   而往南……如果诚心要逃,那么必须有所准备。首先要有一匹好马,带好干粮、换掉黑衣、挑准时机快速逃离守夜人势力范围,避开沿途所有村落和有人居住区……只要能成功穿越颈泽跑出北境,逃离计划就成功了一小半。接下来就是要直奔温暖安全的南方,越往南,领主贵族们对守夜人的关心程度就越低,只需要跑到富饶的河间、河湾地,找到一个能够接纳且不会质疑自己身份的地方,就可以开始异界新生活了。   计划很清楚简单,问题在于:在这个交通不便、人员流动性极低的封建时代,有着明显异国相貌、又没有合法身份的自己,想要一帆风顺地完成逃跑计划,实在是……   太难了。   摇摇头,艾格把思绪甩出脑海,眼下不是思考的时机——随着马蹄在雪地里踩踏发出串串轻微闷响,树干和枝叶很快遮蔽了阳光,他们真正进入了这片地处北境之北、广袤无匹的寒带森林。   “这帮该死的野人。”盖瑞骂道,“天气越来越冷,反倒不消停起来。”   “消停就不叫野人了。”艾格拍掉落在衣袖上的几片雪花,随口应和道,因为人手和物资的紧缺,也为让野人难以摸清己方的活动规律,守夜人已经放弃定期巡逻改为采用一套随意而更有针对性的作息制度。前天夜里在长城上站岗的兄弟报告说在墙北几里的地方有火光出现,这是促使总司令和首席游骑兵安排此次巡逻的直接原因,若没出这档事,此刻几人应当已经结束早操,安逸地躲在屋子里烤火取暖了。   “别闲聊,左右分散并排前进,别放过一点可疑的踪迹。”威玛头也不回地打断了三名守夜人士兵间还没开始的闲聊,语气冷淡地发号施令。   听到长官的要求,威尔和盖瑞都耸耸肩,对说话者的背影悄悄做了个鬼脸——四人按年纪从大到小排依次是盖瑞、威尔、艾格,最后才是威玛,可年纪最小的反倒是长官,要说另外三人一点意见都没显然不可能——这名来自谷地的年轻贵族是符石城伯爵的第三子,因为继承爵位的可能性不大而选择加入守夜人,由父亲亲自带人护送到长城,还捎带了整整一车行李。此事经常被其他守夜人在喝酒之余拿出来嘲笑——伟大的威玛·罗伊斯爵士,不像是来服役,倒像是来旅游度假的。   明明说好的每个守夜人都是彼此的兄弟,却让一个年轻又毫无经验威望的新兵蛋子一下就踩到头上来,威玛·罗伊斯甚至还是第一次以带队者的身份进行巡逻。说实话,这让其他守夜人该如何信服尊重他呢?   不服归不服,纪律性可是在的,三人依照吩咐四散开来,呈一字型开始向前巡逻调查。   很快,他们在哨兵发现光亮的区域附近发现了人类活动的迹象:昨日并未下雪,野人们走动形成的脚印、生火留下的余烬灰堆等迹象都清晰地保存下来。   “他们走了。”盖瑞看向威玛,欲言又止。   ……   守夜人诞生于长夜之后,在那个持续一代人的漫长冬天里,异鬼南下横扫先民国度,几乎将人类灭亡……在这场灾难结束后,旨在对抗异鬼保卫人类的长城和黑衣军团建立。可想而知,加入这支保卫全人类的武装力量曾经是这片大陆上的最高荣耀,即使进入门槛极高,志愿加入者依旧应接不暇。但随着异鬼退向极北的永冬之地并逐渐销声匿迹,经历长夜的一代人死光后,这支军团的重要性和待遇便注定要走下坡路。   话是这么说的,但长城仍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事实上为七国阻挡了北方野人的侵扰,所以还算维持着存在感。不过一件重要的历史事件最终给了守夜人致命一击——伊耿登陆以及坦格利安王朝的建立。   真龙王朝没有为难守夜人,但它的缔造者从瓦雷利亚带来了龙。在这之后的一次大规模野人来袭中,王国的统治者魄力十足地直接骑龙北上烧烤野人。这迅速赶走了来袭者,但在客观上却大大加快了守夜人衰落的速度——狡兔死走狗烹,当己方拥有了能够横扫敌人的武器,守夜人的作用与影响力就直线下降,反正,如果那帮粗鄙的野人再来,直接通知龙骑士国王不就好了?   贵族和骑士们不愿再为一场毫无意义的守望奉献一生,守夜人渐渐失去了兵员来源,不得不一再降低准入门槛……再经过百年演变,守夜人最终成了现在的这副德行。   “长夜将至,我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将不戴宝冠,不争荣宠。我将尽忠职守,生死于斯。我是黑暗中的利剑,长城上的守卫。我是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当人们为这段由大量承诺和头衔堆叠而成、乍一听霸气侧漏的守夜人誓言而感到热血沸腾时,有多少人能猜到其实它并非一开始就是这般内容?而在一次次的修改背后,又有多少辛酸和无奈?   坦格利安王朝的龙和龙骑士都已经随风而去,但守夜人的衰落却已经难以再逆转,时至今日,黑衫军团与其说是抵挡野人的第一道防线,倒不如说是看守保养长城的保安门卫,已经不足一千成员大抵可以分为以下三种:   第一类是艾格所属的、为避免惩罚而选择来长城服役的阶下囚,窃贼、偷猎者、强奸犯等……这些曾经连给“守夜人”提鞋都不配的家伙,如今却是黑衣人的主力,并将注定将生死于斯,除当逃兵外没有其它出路;   第二类是为生活所迫加入的人:政争失败被贬或失宠的破落官员贵族、失去田产的农民、破产的商人以及私生子们……这类人名义上是被鼓励加入守夜人,理论上在宣誓前也随时可以选择自由离开,但实际上已经无处可去,守夜人“工匠”和“事务官”大部分由此类人组成。   第三类也是最后和最少的一类,即威玛·罗伊斯爵士这样——出于所谓荣誉和责任感、或者为给兄弟儿子让位避免家族内部权力斗争而自我放逐的志愿加入者。他们有其它选择,却走下七大王国的权力舞台来到长城,此类人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变得越来越少,总司令杰奥·莫尔蒙、首席游骑兵班扬·史塔克,乃至放弃了七大王国统治权的盲学士伊蒙·坦格利安都属此类。他们通常会直接被任命为军官和领导层,这种貌似不公平的规则其实很容易理解——在这天高皇帝远的王国最北端,如果让一帮人渣、罪犯或农民统帅不直属任何领主的守夜人军团,那可真不知道守卫长城的将会变成一帮什么玩意。   久病床前无孝子,久冻长城无英雄,无论自愿加入守夜人的年轻贵族来时是抱着怎样的豪情壮志,等到发现绝境长城还有传说中的守夜人军团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环境又如此艰苦后,一腔热血便飞快化为冷水。   威玛·罗伊斯也毫不例外,他此刻肠子都悔青了——没有任何人逼他来长城,但他被守夜人的誓言激励,加上为了向敬爱的兄长显示他无争家产之意,毅然选择来到这里。现在,话已经放出,誓言也已立下,即使他敢不要脸地灰溜溜回家,家人也绝不会公开欢迎他了。   现今之计,只有赶快立下功劳,到时候再申请返乡探亲,也不会被质疑是吃不了苦逃跑了。   年轻的游骑兵小队长骑马在这个曾经成为过野人营地的地方转了一圈,略微思索,很快做出决定:“他们人不多,沿着脚印,追。”   …… 第003章 追击   一心立功的长官心意已决,三个小兵只好跟着受苦。威尔原本是个偷猎者,潜行追踪的本事相当出色,他很快推断出对面的人数和状况——约莫十人,男女老少皆有,估计是一个野人家庭。   野人在七大王国居民们印象中素有强悍凶残的形象,在北境很多地方甚至被大人拿来吓唬小孩,但时常与他们打交道的守夜人可不吃这套,黑衣人们很清楚,所谓野人,本质上只是不纳赋税不服徭役,并认为这就叫“自由”的野生农民罢了。己方则不同——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即便不断衰落,守夜人依旧是这片大陆上最庞大的常备军之一,用现代点的词来形容,那就是“职业军人”。   在这个封建领主的时代,贵族们想要打仗必须得通知封臣,封臣们再召集士兵,“士兵”们放下锄头拿起武器在骑士们的带领下前往集结,军队由此成形。   而守夜人不一样,他们的任务唯有守卫长城这一项,时刻处于战争状态,物资粮食全来自赠地居民供给和北境各家族的捐赠——即使最和平的时期,守夜人也不事生产。虽然兵源质量差了点,但一支毕竟每日操练的军队,在这个落后的世界里,矮个子里面挑高……算得上是精兵。   而游骑兵又是这支常备军中的“战兵”,和工匠和事务官这些“辅兵”相比,连洗衣做饭之类的杂活都基本不干,仅有的活动就是训练和巡逻——和拿着木棍石斧、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求生”上的野人相比,平均战斗力强得可不止一两点。抛开某些千里挑一的野人“勇士”不谈,在数量差距不大、又没法进行有效埋伏的情况下,很少有野人敢和训练有素且装备齐全的游骑兵动手。   至少艾格他们现在盯上的这一小撮不敢。   这队野人最初沿着与长城平行的路线缓慢向西行进,察觉到了四名游骑兵的追踪后开始折向北面奋力逃离……威玛·罗伊斯第一次带队巡逻,自然不会轻易松口,两拨人一前一后,开始了一场冰天雪地中的马拉松。   ……   艾格和另外三名守夜人们白天紧咬野人行踪,晚上则裹着厚重的毛毯度夜养精蓄锐。凭着有马可骑的优势牢牢粘住敌人,先向北追踪了三天、转向西北,两天后再折向北……托没有遇上风暴和大雪的福,威尔始终没有跟丢目标。   “九天了,大人。”   “九天很久么?”   “不久。”盖瑞不卑不亢地回答:“但我们只带了十几天的干粮,即使精打细算也只能撑二十天。而我们还得回去,如果继续追,返程的后半截……”   “我听索恩爵士说。”威玛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上一个冬天,游骑兵曾带一个月的补给却在长城外坚持了六个月,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一旁没有插话的威尔和艾格对视一眼,咳嗽几声掩饰住了尴尬:威玛的反讽也许还算有力,可惜选错了对象。   “如果大人想知道是怎么办到的,我倒是可以为您解惑。”早就看这纨绔子弟不爽的盖瑞当然不会放过能打脸的机会:“我参加了那次行动,粮食吃光后,我们先吃马肉和狗肉,然后刨草根、挖鼠窝、捕猎一切能动的东西,到最后实在没什么可吃的,指挥官命令我们带上兄弟们的尸体……好在最后没派上用场,我们顶着风暴撑到了卡斯特的堡垒,并在这搞自己女儿的野人的帮助下活着回到了长城。”   “如果长官想尝试一下,我只能保证竭尽所能地带大家活着回家了。”说话者痛快地看着威玛露出慌乱表情,毫不客气地继续说道:“只是总司令曾提醒过我们,少于十人的队伍别去找卡斯特求助,而草根和马肉可不太好消化。”   年轻贵族脸色连番变化了几回,艾格以为这名游骑兵中最年轻的小队长会恼羞成怒,但实际上他迅速平静下来,甚至奇迹般地做出让步:“那好吧,无论发生什么,明天我们都掉头结束追踪,但这最后一天,我们必须得主动出击,尝试活捉一两个‘舌头’,不论成功与否,明天都启程返回。”   “主动出击?”威尔没法继续看戏了,他紧张起来:“可……班扬大人要我们调查野人出现的原因和动向,没有让我们……”   “在这九天里,你调查出什么了?”威玛打断了偷猎者的话,“再追九天,也不如抓一个活的野人审问来得方便,盖瑞,你怎么认为?”   盖瑞可以凭着资历和老兵身份和对方斗个嘴彼此嘲讽一番,但面对即是贵族又是长官的威玛,终究还是不能违抗命令,撇撇嘴、不情愿地答道:“全听大人吩咐。”   威玛轻蔑地笑了笑,他就喜欢看别人瞧自己不爽却不得不听命的感觉,心中冷哼一声,扭头看向威尔:“你,去前面侦查,回来后报告具体状况,我们再研究决定该如何动手。”   偷猎者没脾气地看了眼艾格和盖瑞,领命而去。剩下三人则下了马,在几棵大树间找地方坐下休息起来。   ……   艾格站到一块半埋在雪中的岩石上开始观察四周,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而这里地处绝境长城以北上百里,从地理上讲温度确实应该更低……但最让他感到不安的不是寒冷,而是人。   准确地说,是威玛·罗伊斯爵士。   倒不是怕他,这个年轻贵族虽然有些养尊处优,但要昧着良心给他扣个纨绔帽子倒也办不到,除了自恃身份有些傲慢外,可没做过什么让人激愤的坏事……艾格怕的,是与这年轻人相关的剧情。   如果早点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穿越到这个世界里来,他一定会把电视剧和原著都翻来倒去看个几遍。但人生没有假设,在原先世界里,无论是看剧还是看原著,他都只是走马观花地浏览一遍,只大致知晓故事剧情,压根没记什么细节。   不过有一个剧情他实在没法忘记,那就是——威玛·罗伊斯,正是冰与火的故事开始时被异鬼砍死的那个倒霉蛋。作为小说兼电视剧出场的第一个有名有姓的角色,他的死亡揭示了本世界最大反派的真实存在,奠定了剧情的基调,算是最重要的“引子”。   但天地良心,艾格作为一个穿越者,自问就算不能一路升职加薪称王称霸走上人生巅峰,也不该当个故事一开始就死了的陪衬吧!所以,当他十天前听说这次的巡逻要由威玛·罗伊斯爵士带队时,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可惜——身为一个带罪来到长城的人,他既没有权力挑选长官,也没资格拒绝正常出勤,只能硬着头皮上路,再次深入鬼影森林。   鬼影森林鬼影森林,没有鬼影哪称得上是鬼影森林?长城之北的寒风永不停歇,吹得树影幢幢宛如狰狞活物,这片黑荒由此得名。艾格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北出长城时的景象,当时,对传说和剧情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周围每一个树影乍一看仿佛都是肃立等待活人上钩的异鬼,每一棵雕刻了人脸的鱼梁木都能吓他一跳,第一天的巡逻结束,他下马的时候几乎腿软到站不住,现在想想,也实在够糗。   如今,他已出墙十余次,与野人打照面也有了两三回,对眼前这片有着鬼影之称的寒带森林,他早已无所畏惧。   但和威玛同行再次激活他内心潜藏的不安,四面密集的树影暗幕中似乎藏着什么莫可名状的危险,让他仿佛面对天敌的动物般惴惴不安。   绕着休息点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迹象,刺在背上的寒意和危机感也许只是因为威玛存在而产生的错觉?仔细想来,这家伙也不至于运气差到第一次出来巡逻就带着自己撞上异鬼吧……等这次回到长城,得想个办法避开与这罗伊斯家的煞星一起巡逻的安排了。   艾格摇摇头回到另外两人身边,在他们奇怪的目光中找地方坐下,一起安静地等待起威尔侦查返回。   ……   寒风吹着,马儿在原地不停地走动喷着鼻息,艾格一边不放松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环境声响,一边思索着避开与威玛同行和脱离守夜人的方法,大约一小时后,威尔回来了。   “嗯?”威玛抬头,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偷猎者,用他特有的那种傲气十足、漫不经心的语调开口:“马上就要天黑了,野人应该已经停下来开始生火扎营了吧。”   威尔翻身下马,愣愣地走到三人身边,咽了口唾沫,一脸魂不守舍:“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的……但前面不知发生了什么……野人,全都死了。”   …… 第004章 危局   “什么?”   “什么!”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带着质疑,一个则充满震惊。   罗伊斯少爷奇怪地瞥了眼一脸见鬼模样的艾格:“你看见了什么,仔细讲来,别漏掉任何细节。”   “营地在两里之外,翻过一个小雪坡,紧邻着一条溪。”威尔答道,“营火已经熄灭,只剩一堆余烬在冒着烟。野人们就在边上横七竖八毫无规律地躺着,我数了下总共八人,和原先估计差不多,但没看见小孩……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包括树上一个,我尽可能地偷偷靠近,仔细观察了好长时间,没看见血,但活人绝不会躺得这么安静。”   “活人压根就不会让营火熄灭。”盖瑞说道,“这两天气温下降得厉害,可能是没做好准备被冻死了?”   “可能吧,”威尔很配合地打了个哆嗦,“大人,现在我们怎么办?”   “冷就多穿点衣服。”小罗伊斯出了口鼻息,“九天前我们出发的时候,长城可是在滴水。过去这周结了点霜,偶尔还下点雪,但绝对没有冷到能冻死一窝野人的地步。更何况他们穿着保暖的毛皮御寒,所处地形足以遮挡风雪,又生着火。”   ……   听着三名守夜人队友间的讨论和对话,艾格只感觉寒意一寸寸渗入到骨髓里——怎么会这样?他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过,暗中把罗伊斯一家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就算再怎么记性差,这既视感极强的场面也让他醒悟过来:他面临的正是冰火故事最开端的剧情,这该死的威玛·罗伊斯,第一次带队巡逻就领着兄弟们撞上异鬼。和原来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这回多了自己一个!   “既然野人已经死了,”盖瑞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安地开口了,“咱们回头吧。”   “死人吓着你了吗?”威玛回头,带着蔑视的轻浅笑容,继续艾格似曾听闻的台词。   “死人不可怕,”艾格意识到不能再毫无存在感地沉默下去,现在他面临的是一个关乎生死的问题:如果任由威玛·罗伊斯带着一行人前往调查野人遭遇屠杀的现场,他们就将与异鬼迎头相遇,而他可丝毫不觉得原剧情里三个人的阵容加上自己一个,就能对付那数千年前几乎灭绝人类的恐怖存在:“我害怕的,是杀死那帮野人的东西。”   “能杀死野人,可不一定就能杀死守夜人。”年轻的骑士自信地说道,内心却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里,艾格很少当众发表意见。“而且,你确定他们真死了?证据呢。”   “威尔也许不是个勇士,但他不会撒谎,既然他看到了,我就相信。”盖瑞沉脸看着几人,“上头命令我们调查野人行踪,我们照办,现在他们不会再骚扰我们……”   “你难道认为司令不会问我们死因么。”威玛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老兵的话,“上马,带我去看看。”   盖瑞露出不忿的表情,但最终没有说话,扭头走向自己的马。   “我不去。”艾格这回再不能随波逐流,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随你叫我懦夫也好,胆小鬼也罢,我就是被吓坏了。这几天来,我一直感觉有什么恐怖而满怀恶意的东西在周围盯着我们……野人一定就是被那东西给杀了,我们不可能是对手。”   “我也有这种感觉。”威尔一向没有主见,但有人带头,赶紧结结巴巴地支持艾格。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盖瑞有些疑惑地看看艾格,自己可以凭着老兵的资历偶尔和这空降的队长叫叫板,但和自己一屋这极少与人起冲突的年轻人是哪来的底气也公然抗命?“我们可以明天再调查。”   “有意思,守夜人,居然怕黑?”威玛的表情略微扭曲,盖瑞和自己唱反调他已经习以为常,但三个士兵头一回意见一致地和自己作对,可就彻底激发了他的逆反心理了:“我意已决,现在——立刻上马前往现场,我不会再说第三遍。”   “不。”艾格直觉此刻任自己口灿莲花也绝无法说服面前固执的年轻骑士,有些绝望地做着最后的抗争。他看向盖瑞,希望能得到这名守夜人老兵的支持。可惜对方疑惑地与他对视一会,反倒轻轻摇头示意他别和长官犟。“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次过去,我有很大概率会死。”   “我不相信你的预感。”威玛眯起眼睛:“如果你坚持不去,那就跑吧,但离开前交出武器,也不许骑马,自信能跑回去我不会拦你,去啊?”   艾格与他对视,看着对方把手放到了腰间的剑柄上,眼神碰撞一番,最终向现实低头。   离开,直接变身逃兵,维斯特洛再无容身之处,况且此地离长城有百里远,虽然游骑兵的训练项目中包括野外生存这一项,但理论和实践毕竟是两码事,哪怕野兽和异鬼不来为难自己,饥饿寒冷以及迷路也足以吞没他这个小小的凡人。而反抗……即使假设威尔和盖瑞旁观,实战经验稀少的自己,也绝不可能是这个虽比自己小了几岁,但从小就有家族剑术教练指导的贵族子弟的对手。   他没有选择,看来,只能指望之前做过的那点保命的小准备能派上用场了。   “上马,你跟威尔走最前面。”艾格的服软让威玛松了口气,他故作不屑地抿了抿嘴:“别想动什么歪脑筋,我会在后面全程盯着你。”   ……   四人上马出发,威尔带着艾格打前锋,两人都紧张而小心地驭马前进。昨夜下了一场小雪,这会儿薄而松软的雪层底下有许多石块、树根和水洼,一不小心就会让马摔倒。艾格强抑着心中的恐惧,一手抓着缰绳一手伸入包内,摸索并抓住了那柄费他不少力气才弄来的黑曜石匕首。   ……   黑曜石,又名龙晶,古瓦雷利亚语称之为冰冻火。这东西其实是一种在地质运动中形成的天然玻璃……在艾格原先来自的世界里这东西自然是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他猜测:也许是在这个魔法存在的世界里这种晶体与某种未知能量有特殊作用,让它具备了独特的能力。   异鬼已经消失了几千年,这种号称能杀死异鬼的东西在市面上通常作为一种普通的低级宝石售卖,由于其易碎和黑乎乎的颜色,并不像刚玉类宝石那样受欢迎——不珍贵,自然也就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于是也就很少有人做这方面生意。   这就导致:黑曜石虽既不贵也不罕见,但真想要搞到手却不容易。艾格花了不少时间,才托一起完成训练后被分配到东海望的一名同届守夜人新兵从与黑衫军团进行交易的海外商人那买来,足足花了几个月的津贴。   刚到手时,它还只是小臂粗细的一块条状矿石,艾格又花了几周的训练闲暇时间,才慢慢将它雕琢打磨成大致的匕首形状,用布片包着下半截,作为护身符放在身边。   为了这玩意,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连吃饭时给自己加个菜的钱都掏不出来,被周围其他兄弟笑话了好久。   如果今天这东西最终能救自己一命,那起码这段吃土的苦日子算物有所值了。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艾格并不是个怕死到发狂的胆小鬼,但他绝不接受:在这异界极北的无名角落里、顶着几个农民给他起的代号,默默无闻地死于一种世人不相信其存在的东西之手。   …… 第005章 狭路相逢   两里路不远,但他们在林间行进地十分缓慢,暮色渐沉,北地的夜来得极快,无云的天空很快转为淤青般的深紫,星星和月亮开始显现,虽然光亮不足太阳的万分之一,但由于积雪反射着光线,视野勉强还算不错。   “就是前面了。”威尔小声地告诉艾格,言语中透露出些许紧张。   “小心一点,遇到什么,直接跑。”艾格深吸口气,比起威尔对黑暗中的未知事物的恐惧来,清楚即将面对什么的他倒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来——他的身体和心理都意识到,在很快就要面对人类天敌的情况下,必须开始调整状态了。   树林深处传来一声狼嗥。   威尔在一棵长满树瘤的老铁树旁停住下了马,艾格照做,冷风飒飒地响彻林间,艾格明显感觉气温变低,至于是心理原因产生的错觉,还是异鬼带来了寒冷,他不敢肯定。   如果剧情照旧发生,此刻一行人应该都已经处于敌人的包围中了。   “这儿不太对劲。”盖瑞喃喃地说。   “是吗?”年轻骑士朝他轻蔑地一笑。   “你难道没感觉?”盖瑞质问,“仔细听听暗处的声音。”   “风声,树叶沙沙响,还有狼嚎。盖瑞,是哪一种把你吓破胆啦?”罗伊斯优雅地翻身下马,把马牵在一根跟其他三匹离得远远的低垂枝干上,然后抽出长剑。“如果你害怕,就在这替我们看着马吧。艾格和威尔,和我去看看那帮死人。”   盖瑞皱眉忍受了羞辱,取出了工具袋:“我来生个火。”   “老头子,愚蠢也有个限度。若这林子里有敌人,我们难道要生火引他们过来么?”   “有些东西只怕火,”盖瑞拿着打火石,“比如熊、冰原狼,还有……还有好些东西。”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   艾格皱眉旁观着两人间的对话,心中忍不住怀疑,如果他们说话声音小一点,异鬼们有没有可能就发现不了他们,直接带着新收的小弟离开了?   但他没资格也没办法让这帮家伙闭嘴,张口欲言,最终遏制住说话的冲动,只握紧了手中匕首,悄悄藏在衣袖内。   盖瑞怒视了年轻骑士片刻,最终低头接受了安排。罗伊斯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威尔和艾格:“走吧。”   威尔左顾右盼地小步前进,领着艾格穿越浓密树丛,爬上低缓斜坡,两人的动作都小心而轻柔,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但走在最后的骑士却丝毫不打算同样“鬼鬼祟祟”,他昂首挺胸地大步跟在两人身后,身体与叶片摩擦、环甲金属间碰撞、枝干分叉时不时地绊住他的长剑或勾住他身披的奢华斗篷,并因此而发出阵阵咒骂。   罗伊斯每发出一丁点声音,就会让走在前头的艾格心脏都一阵揪紧。这该死的蠢货,艾格在心中骂道。没有任何情况时不许他们说话,现在该保持安静了反倒不断制造噪音,简直无可救药。他在脑海中设想过回头用剑指着这小子命令他安静,但明白那样不仅会制造出更多声音,在技不如人的情况下,甚至会让局面走向完全失控的方向。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当真是“走一步看一步”,短短百米的一段路艾格感觉仿佛走了一年,终于,他跟着威尔登上了覆盖着积雪的小土坡。   由于保持着高度的紧张,艾格清楚地听到了身旁威尔发出的一声吸冷气声。   眼前的土坡下,皎洁的月光洒落在空地上,映照出残留的野人营地,营火余烬还在冒着丝丝白烟,白雪覆盖的岩石,半结冰的小溪,没有任何异常……除了威尔所说的一地野人不见踪影。   “诸神保佑!”背后,威玛·罗伊斯爵士挥剑砍掉一枝挡在他脸前的树枝,也上到了坡顶,站在两个守夜人小兵身边,手握宝剑,披风被吹得噼啪作响,星月的光芒清楚地勾勒出他高贵的身影。   “该死,快趴下来!”威尔拉了一把艾格,扯得艾格蹲了下来,“出怪事了。”   罗伊斯没动,他俯瞰着下面空荡荡的平地笑了:“威尔,看来你说的那些死人转移阵地啰。”   威尔安静下来,胸膛起伏,颤抖着观察着空无一人的营地。而艾格也感觉寒意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钻进他的衣衫缝隙间,他右手更加紧握钢剑,而左手则死死攥住袖口中的黑曜石匕首,竭力睁大了眼睛,试图找到异鬼的一丁点行踪……在电视剧里,异鬼就莫名其妙地从罗伊斯那小子身后冒了出来,而原著中关于那东西出现的描写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这回,这帮鬼东西会从哪里出现?   “威尔,起来吧。”威玛爵士命令,“这里没人,躲躲藏藏的,成何体统!”   威尔满腹惊疑,紧张地看了眼艾格,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我可不想第一次巡逻就铩羽而归,一定要找到这些家伙。”罗伊斯环顾四周:“爬到树上去看看,动作快,注意附近有没有火光。”   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艾格控制住喘息,悄悄在威尔耳边叮嘱了一句:“小心死人。”   “什么?”   “闲聊什么呢,快点!”   威尔被艾格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弄得愈发紧张,看了他一眼,畏畏缩缩地转身执行长官的命令。风势忽然转强,偷猎者走到一刻高耸笔直的青灰色哨兵树下,抽出匕首用牙咬住,动手开始往上爬。随着树干抖动和少量积雪哗哗落下,很快便消失在枝叶间,只余威玛和艾格两人站在空荡荡的营地废墟中。   艾格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要用竖起耳朵来形容听得仔细,如果他能控制耳朵周围的肌肉,他一定会把这一器官竖到极致。   让他感到庆幸又恐惧的是:他几乎是瞬间就听到了异常响动。   有东西在附近的林木间走动,踩踏积雪和落叶枝丫发出轻微的声音,被地面上薄薄的一层疏松雪层过滤大半后只依稀传出来些许,艾格甚至无法判断这是否是他的错觉。   他左右环顾,举剑做出防御姿态。   “你今天怎么了。”罗伊斯爵士皱眉,“我对你有点印象,你和那帮抢劫强奸犯有点不一样,但……”   “别说话!”气温开始直线下降,强烈到极点的危机感让艾格再也顾不上彼此间的身份差别,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威玛的话:“听!”   “听什么……不过是……”威玛扬了扬眉毛,正要一如往常地出言嘲讽,却脸色一变:“谁在那里?”经历好一番不信邪后,他终于也察觉到了不对:“威尔,你看见什么了吗?”   树上的偷猎者没有回话,不知是因为寒冷、恐惧,还是嘴里叼着一把匕首。   野人们扎营的地方处于林间一处凹陷,三面被土坡环绕,这在挡风的同时也影响了视野,树下的两人虽然察觉到寒意的侵袭和不远处传来的细微声响,却在一片昏暗的月光下什么都看不见……威玛也举起了手中的宝剑,和守夜人的制式钢剑不同,这把武器是他从家中带来,质地造型都要比艾格手中的要好,在月光下熠熠闪光。   树叶沙沙作响,寒溪潺潺流动,远方传来雪枭的号叫。异响所带来的恐惧没有折磨他们多久——因为制造它们的主人很快走了出来,异鬼从一道土坡后出现,绕过一棵树来到他们面前。   保持高度戒备的艾格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它——第一个白色身影进入艾格的视野,它十分高大,憔悴坚毅浑似枯骨,肤色苍白如同牛奶。它的盔甲似乎会随着移动而改变颜色,一会儿白如新雪,一会儿黑如暗影,处处点缀着森林的深奥灰绿。它每走一步,其上的图案便似水面上的粼粼月光般不断改变。   威玛·罗伊斯顺着艾格的目光很快也看到了忽然从黑暗中冒出的人影,他抽一口冷气、迅速举剑对准来者:“什么人,站住!”   一声警告,语气里却再无对艾格和另外两名小兵发号施令时的趾高气昂和漫不经心,年轻贵族将身上那件长长的貂皮大衣翻到背后空出活动空间,双手持剑,艾格眼尖地发现,他的手在抖。   风已停,寒彻骨,艾格自己的手也在抖——并不纯粹是恐惧,还有灌满身体的战意,肾上腺素的大量分泌让他感觉血液都要沸腾,异鬼安静且缓慢地向两名守夜人走来,手中握着把半透明晶剑,像是一片极薄的碎冰片。艾格知道,虽然瓦雷利亚钢和龙晶匕首都可以杀死异鬼,但只有前者可以与它们的武器硬碰硬,而那种早已绝版的魔法金属,自己实在是没能力搞到哪怕匕首那么一点。   龙晶匕首其实就是一片玻璃,它太脆弱了,自己很可能只有一次出手机会——不成功,即成仁。二对一,只要威玛这家伙能拖住这家伙片刻,他就能……   “既然你不站住,”威玛勇敢地迎上前去,他举剑过头,恢复几分镇定的语气中重新带上挑衅。“我们就来较量较量吧!”   艾格深吸口气,一手握剑一手捏住匕首,紧跟上游骑兵小队长的步伐。但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瞬间,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便因为惊讶而猛地一停,让他措手不及的意外出现了。   …… 第006章 当死人还是懦夫?   第二个异鬼静悄悄地从树后阴影里冒出来,与前一个长得几乎一样——就像穿越前对一些欧美人脸盲一样,艾格无法分辨它们之间的差别;随后是第三个、第四个……艾格的心飞快地沉向谷地;当第五个惨白的身影进入他的眼角余光,男人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有什么地方错了,难道不该只有一个吗!   等等,出手杀死威玛的可能只有一个,但出场的有几个,他确实没这方面的印象了!   没时间考虑到底是所穿越到的世界故事进展与剧情出现偏差还是自己的记忆出现错误,现在有一个更迫切的选择摆在艾格面前。如果只是一两个异鬼,他可以依仗龙晶匕首的存在鼓起勇气一战,但现在敌人的数量远超己方——龙晶匕首也许确实能杀死异鬼,但持有者可没什么出神入化的身法武技,拿着一把玻璃匕首大杀四方将出现的魔法怪物全部杀尽?怎么可能!   (是当几秒英雄然后倒在鬼影森林这个无名小洼地里并被异鬼复活成为死人大军的一部分,还是……)   心中的念头转了不过半秒,艾格做出了抉择,他停住了冲向威玛的步伐,扭头毫不犹豫地拔腿狂奔,出于道义也为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更是为了向在不远处看马的盖瑞示警,他在转身的刹那大吼出声:“别上,跑!”   “懦夫!”年轻贵族的怒吼夹杂着长剑破空的呼啸在艾格身后响起,罗伊斯已经与面前的诡异来者靠得太近,没有时间、没有余地也没打算转身逃离,精钢锻造的宝剑与异鬼手中的半透明武器交击,却没有如威玛想象的那样将其击碎,而是发出一种接近人类听觉频率上限的、又高又细、像是动物痛苦哀嚎的尖锐声音。   其余异鬼没有插手,他们伫立旁观,对战斗结果没有丝毫担忧。其中一名看向艾格奔跑的背影,用如同指甲划黑板般的刺耳声音说了一句艾格听不懂但明显有具体含义的句子,另一名异鬼微微点头,提着手中武器向逃跑者追来。   ……   身后,玻璃开裂般的尖锐碰撞声响起了一次又一次,回荡在密林间惊起漫天飞鸦,再过几秒,在罗伊斯一声“劳勃国王万岁”的怒吼中转变为瓶罐碎裂似的清脆炸响,随后就是年轻贵族的惨叫。   艾格没有回头,而是加快脚步。   血液的脉动冲击着耳内鼓膜和灵魂,让他已难以听清外界的声音。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都从未与死亡如此接近过——身后这帮怪物比最凶残的杀人犯或恐暴分子都可怕,它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死自己、用自己的尸体壮大它们才刚刚开始成形的死人大军,这是冰与火、生与死争夺本世界主导地位的较量,没有转圜的余地、不死不休。   穿戴的软甲、外披的动物毛皮以及手中的钢剑……在亡命的狂奔中,一切身外物都显得如此沉重,艾格几乎是强迫自己忍住扔掉武器的冲动。为了生存而逃跑,和完全吓破胆地抱头鼠窜,毕竟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竭尽全力的奔跑让他的脑部轻微缺氧,而年轻贵族的惨烈尖叫又回荡在深夜的林中,混杂着艾格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让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自己是否又在做噩梦?也许等自己醒来,会发现自己依然躺在黑城堡游骑兵宿舍的床上,背后汗湿一片?   地上有一层积雪,积雪下有水洼、石块……来时可以小心地摸索着前行,现在逃命哪有这功夫?昏沉间,他脚下踩到一块圆石,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大地迎面而来在艾格眼中飞速放大,他摔了个难看的狗吃屎,面部磕到积雪中的树根枝丫,火辣辣的生疼。   刹那间,过往的一切都如幻灯片般重现在眼前,从有记忆起的嬉戏打闹……到入学、毕业、参加工作、找到女友、准备建立自己的家庭,就在这当口上,自己穿越到了这该死的世界里,又碰巧不巧地跟着威玛·罗伊斯这扫把星出来巡逻,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居然还摔了一跤,一切的一切……难道注定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自己在继成为穿越者守夜人后,说不定又会再成为第一只穿越者尸鬼?真是黑色幽默……   “轰!”一声巨响把他从回忆里拉回现实,脑海中他已经粗略回忆了自己的一生,但现实中他的脸部才着地不过一秒,积雪让他摔倒,但也缓冲了他与地面相碰的冲击力,脸上虽疼,但整体并无大恙。   艾格觉得自己还有救,奋力支起身子,并立刻找到了巨响的来源——在他逃跑方向正前方的一棵笔直松树上,插着一柄环绕着淡淡蓝光的冰剑,与惨白月色相互辉映显得诡异而恐怖。它插入松树的力道是如此之大,有半米长的一截已经深深埋入了树干中。   ……   (如果他刚刚没摔那一跤,此刻就该被这漂亮的半透明魔法武器钉在树干上了。)   前一刻艾格还为这一失足而心如死灰,下一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庆幸。感谢旧神,感谢七神,感谢光之王、千面之神或是任何乱七八糟的神……他发誓,如果自己能活着回到长城,等以后发达了,会给维斯特洛乃至整个冰火世界的每一个神都捐一座宏伟的雕像。   但现在,他得抓住这幸运一摔带来的活命机会。艾格撑地爬了起来,终于忍不住向背后望了一眼,罗伊斯的惨叫已经停止,在十几米外那个威尔几分钟前带自己翻越的小土坡上,一个灰蒙蒙的人影静静伫立,用渗人的尖啸语调念叨了句什么,仿佛在为自己这完美的一剑没掷中目标而咒骂着什么。   曾几何时,他还被网友制作的用中央台体育频道标枪比赛的讲解配音乱入“异鬼以冰矛射杀火龙韦赛利昂”片段的鬼畜视频逗得俯仰大笑,谁想世事难料,他今日竟也享受到了这足以屠龙的豪华攻击手段,该感到荣幸还是讽刺?   月亮依旧静静地挂在漆黑深邃的天幕上,艾格与不远处追着自己而来的那名异鬼四目相对,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这个追来的异鬼……此刻没了武器。   对面这只异鬼投向自己的是冰剑而不是冰矛,艾格也不知道他是否就是日后攻击白龙韦赛利昂并将其杀死的那一个……艾格下意识地捡起钢剑与其对峙片刻,但最终压制住了“能反杀”的感觉——自己并不知道异鬼是否还有其它手段,更何况就算能杀死这一只,土坡那一面还有料理完威玛·罗伊斯后腾出手来的更多异鬼。   比起杀死一只异鬼的诱惑,他更看重自己的性命。   瞥了眼身旁树干上插着的冰晶长剑,自认没力气将其拔出,艾格又盯着对手看了一秒,在确定它不会施法凭空再变一支冰矛来射杀自己后,转身继续逃往之前四人牵马的方向。   ……   “发生了什么?”盖瑞远远看见艾格便高声问话,他听到了威玛的惨叫,已经解开缰绳骑到马背上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如果艾格再晚出现几秒,这位老兵就会带着四匹马直接溜之大吉了:“威玛和威尔呢?”   “异鬼!”艾格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牵马的树边,扯过自己那匹马的缰绳,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跑!”   “异鬼?”盖瑞瞪大了眼睛,张嘴看着他身后远处:“是……追着你那个吗?”   艾格悚然,扭头回望。昏暗的密林间,异鬼的身影其实很难被辨认出来,但它手里所握冰剑反射的月光和一双闪着幽幽蓝光的眼睛实在太过显眼……那个身影再次举起手臂,蓝光一闪。   “趴下!”艾格在意识到不对的瞬间就大吼出声,同时死死伏在马背上。   老兵毫不犹豫地照做,这保住了他的性命,冰剑贴着盖瑞的皮帽飞过,把威尔的马爆头后仍余力未尽,砰地一声打在罗伊斯牵马那棵树上,在巨响中把树干撞的木屑横飞,树冠上的积雪在震动下滑落,哗哗打在两名守夜人和四匹马身上。   这是怎样的力量?   死马轰然倒地,剩余的三匹马都受惊啼鸣起来,盖瑞骑着那匹前蹄高高扬起几乎将他掀下来,老兵拼力抱住马颈才度过危机,但手里所牵威玛的战马却一下就挣脱开跑得无影无踪。两人狼狈而惊恐,没心思抖落身上的积雪更没打算追回惊马,一踢马肚,头也不回地向南逃去。   …… 第007章 逃跑?   仅剩的一匹马瘫了下来,虽还有气,却无论如何也再站不起来。   艾格向南望了一眼,又朝身后瞧了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   距离遭遇异鬼的惊魂一夜已经过去了十天,两人也已经逃了足足十天十夜,这十天里,他们合眼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一天,此刻身心俱疲,真想一头栽倒在地再也不起来。   好在此刻距离终点已经只剩几里格之遥,哪怕再怎么磨蹭,今晚也绝对能在安全的墙南安睡了。   一路逃亡并不顺利,他们虽然从异鬼手下逃出,却很快遇上了麻烦:塞外巡逻携带的物资由执行任务的四人分类携带。威玛·罗伊斯作为长官骑的又是战马,带的自然是最轻却最珍贵的肉干肉松;艾格的马背负着的是毛毯和备用衣物,盖瑞携带面包,威尔则保管喂马用的燕麦……如果让你在这四份东西里选两样抛下,只带另外两种逃跑,你会怎么选择?   答案并不重要,因为艾格和盖瑞没得选择。威尔的马被异鬼杀死,威玛的则被惊走,幸存的两名守夜人只剩一半食物和保暖用品……问题很快找上门来:粮草粮草,必然有粮又有草。野生状态下的马当然只吃草就能过活,但守夜人们的马毕竟是负重的,为了保证体力,燕麦含有的脂肪和蛋白质不可或缺,现在粮弄丢了,两人又不可能把本就不多的面包给畜生吃,盖瑞的马吃了两三天草后便累垮,艾格坐骑的情况也只是稍好半分——至于其中原因,艾格怀疑纯粹是因为自己体重更轻。   两人在第一匹马倒下后作了短暂停留,很快做出了壮士断腕的决定。他们将第一匹马杀死后取肉,将剩余的面包全部分配给仅剩的马做口粮。把武器、食物和毛毯几十斤重的东西放在马背上,自己则轻装步行难逃……三个大难不死的家伙,就这样人吃马肉马吃面包,又逃了数日,在喂完最后一条面包后,终于接近了绝境长城。   盖瑞叹了口气,将马背上的东西取下扔到一边,抽出了钢剑。   正倚树作短暂喘息的艾格疑惑地看向他:“你要干嘛?”   “杀马。”   “杀马?”艾格感到莫名其妙,“陪我们逃了一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快到家了你反倒痛下杀手?离长城还有半天路程,饿着肚子都爬回去了,更别提马肉还没吃完吧。”   “哼。”老兵不屑地出了口鼻息,“你打算回黑城堡?”   “什么意思。”思考也是要消耗能量的,艾格现在真的没心思和老兵打哑谜:“不回黑城堡还能去哪。”   “我准备越过长城去南方,找个地方躲起来。”盖瑞盯着艾格:“在长城最西端,有一条东西走向、截断了霜雪之牙山脉的天险大峡谷。因为它的存在,长城最初的建造者认为这一段不用修筑工事,只在峡谷南面建了一座坚固的塔楼,牵了一条铁索桥到对面。这个塔楼名为西桥望,我们都知道守夜人在长城沿线修建了十九个堡垒,只有这一个,并不倚靠长城……”   逃跑?艾格心头一震,他可是思量好久了:“所以,我们可以从那座桥绕过长城去南方?莫尔蒙司令不会放任这么巨大的漏洞存在吧。”   “当然不会,头骨桥已经被封住了,而且影子塔会派人驻守西桥望,以防野人通过铁索攀越大峡谷。我们得从大峡谷穿越,先下到峡谷底部,再向上攀爬来到峡谷南面……几乎没有路,又危险又难走,带辎重的大部队根本不可能通过,但我们两个轻装的话,还是有很大希望穿越的。”   “绕过长城后呢,有什么后续计划吗。”   “没有。”老兵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跑个屁,逃兵的下场你又不是不知道。”艾格摇头:“异鬼虽然可怕,但毕竟有对付的办法,只要龟缩在长城内,依靠……”   “你懂个卵子,”老兵打断了他的话,“威玛·罗伊斯死了,他是个贵族!”   “又不是我们杀的。”   “不是我们杀的,但在某些人眼里,和是我们杀的也没什么两样!”老兵恨恨地说着,“下属必须保护长官,现在长官死了,我们两个灰溜溜地跑回去,说什么可信度都会打几分折扣,异鬼?天杀的异鬼,如果威玛那小子活着还好说,现在只剩我们两个回去,那帮家伙会信才怪!”   “我们会被怎么样?”艾格皱起眉毛,这一路只顾着逃,倒没想过这茬。   “会被怎么样?”盖瑞冷笑一声,“虽然我们将异鬼出现的信息带回了黑城堡,但是否会被当做逃兵处理,就是上面一句话的事情。既然可能被当逃兵处理,为什么不干脆真的逃?”   艾格沉默了一会,不确定地开口道:“守夜人军团现在人手这么紧张,我们两个毕竟是游骑兵……莫尔蒙司令总不可能说砍就砍了吧。”   “莫尔蒙司令当然不想砍我们,但威玛·罗伊斯那小子的家里人会要个说法!”盖瑞痛恨地说道:“罗伊斯家曾经是谷地的最高君王,同样是古老的先民家族,有上千年的历史,被降服后也一直是谷地艾林家族最强大的封臣,就连史塔克家族的人见了他们也得客客气气的。而那小子的爹把儿子送过来后又慷慨地向守夜人提供了一大批物资,这么一个大贵族,如果要为儿子的死讨一个说法,你猜猜莫尔蒙司令会不会保我们?”   ……   由于原剧情中谷地统治者在五王之战中并未参战,大部分人对罗伊斯家可能没什么印象,但如果告诉你:珊莎在私生子之战中带到临冬城用以帮助琼恩·雪诺击败拉姆斯·波顿的谷地骑兵,全部听命于威玛·罗伊斯的老爹约恩·罗伊斯,其中一半甚至就是罗伊斯家直接出的,你就明白这是怎样一个大家族了。   艾格不知道盖瑞是否在危言耸听,尽管穿越过来已经接近一年,但出生在一个号召人人平等世界的他,老实讲并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大贵族到底有多少影响力和话语权。但他很清楚,别看那些大家族在小指头和大太监的阴谋之下被玩得团团转,但要对付一个守夜人小兵……还是易如反掌的。   怪不得原剧情里巡逻三人组的幸存者要跑。   现在问题在于:越过长城的巡逻幸存者最终死在了艾德·史塔克的剑下,艾格并不认为自己这个不知道路也不认识人的穿越者加入逃跑队伍就能改变这一命运……到底是回黑城堡还是走霜雪之牙的大峡谷绕过长城南逃?或者更抽象点说,是把命运的决定权交到守夜人军团手里,还是自己把握?   ……   “就算总司令最终没有砍掉我们的头,我们也会进黑名单。下回有什么危险的、送死的任务,我们就是首选了。”盖瑞继续说着,又添一条极具说服力的逃跑理由:“别的不提,班扬·史塔克那家伙肯定会亲自带人北上弄清异鬼是否真的存在,如果我们两个没被砍了脑袋,到时候就是毫无悬念的带路人和炮灰。我在长城呆了四十年,这帮长官的性子我摸得清清楚楚,他们都不用撅屁股,我就能猜到会拉出什么屎。”   艾格无话可说,叹了口气,至少盖瑞有一点没所错,班扬·史塔克在原剧情中确实随后便带人北上寻找威玛·罗伊斯,并在这场搜寻中同样失踪。就算自己能在又一次巡逻中幸存,随后还会有莫尔蒙总司令为寻找班扬·史塔克而发起的游骑兵远征;再往后还会有野人入侵和异鬼攻城……他只是个初步学会使剑骑马的普通人,谁能保证可以在一轮又一轮的危机中一次又一次幸存?   恐怕来不及从长计议了,必须尽快脱离守夜人。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跟盖瑞一起跑吧!   只可惜了这匹自己骑惯了的马,和自己生死与共一起从异鬼剑下逃脱,却最终要成为自己当逃兵路上的口粮。   正在心一横打算做出决定的当口,累瘫在地上的马儿却不安地哼哼起来,挣扎着想要站起,仿佛是察觉到盖瑞拔剑的意图。老兵挥了挥剑,打算快速了断它的性命,就要下手,却突然神情一变,动作迟疑下来:“什么声音?”   “别吓我。”艾格的汗毛一下竖起来,被对方以手势阻止说话后迅速闭嘴,两人就这样一坐一站动也不动,静静地接收着周围环境传递给感官的信息。   寒风的呼啸和枝叶的哗哗摇动声地构成了天地间的背景音,此外就只有两人的呼吸心跳,以及艾格马儿的不安鼻息声。但渐渐的,一个有着固定频率的撞击闷响从背景音中凸显出来……由远及近,从仿佛错觉变到清晰可闻,“噗哒”、“噗哒”极具节奏感,明显是在接近二人。   这是踩踏在薄雪地里的马蹄声,两人连续听了十天当然不陌生,可现在陪着两人一路逃来的马正瘫在地上呢,哪来的马蹄声?   是威玛那匹被吓跑的马追了上来,还是……   …… 第008章 阴魂不散   马蹄声越来越近,来者身份很快揭晓:威尔那匹十天前就被冰剑爆头干掉的马从树木间冒了出来,挂着冰凌的僵硬躯体上,坐着一个苍白瘦削的人影。   追杀艾格的异鬼将死马转化成了尸鬼生物,从普通异鬼摇身一变升级成了异鬼骑士,若非骑术太差,根本不会直到接近长城才追上二人。   不过现在结果也不差,异鬼的身体中产生了一种名为满足的感觉:终于追上了。   以人类来说,面前这两个黑衣人类的耐力和意志坚定程度都相当优秀,尤其更年轻那个:从一见自己就立刻转身逃跑的果断、到看自己武器脱手也不产生天真想法的冷静和准确判断力,再到躲避投掷冰剑的敏捷、一路逃跑的速度……这是素质不错的人类,而今日过后,他也会是个不错的尸鬼手下。   一对二,但自己拥有的力量、装备和能力的优势,已经大到可以完全无视多一个对手的劣势,更别提面前的两个人类生理和心理都已经处于极限……这不是战斗,而是捕猎。   ……   瘫倒在地的马儿嘶鸣着爬起跌跌撞撞地向远处逃去,而艾格则抽出了武器,冷冷地看着追赶而来的异鬼。热气从肺中蒸腾而上,喉咙深处难以遏制地发出嗬嗬的低沉喘息,不像是来自声带,倒像是来自灵魂——震惊和恐惧转化为汹涌的战意:对方有马,跑是决计跑不掉了,那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背水一战,不是为了守护长城更不是为了保卫王国,而是为了生存。   “我拦住它。”盖瑞也意识到己方已陷入绝境,举起剑:“你跑吧,总得有人去提醒兄弟们,凛冬已至。”   “不,我可不想在你被干掉后再绝望地被追上,到死都是在逃。”艾格清楚盖瑞根本不可能拦住对方:“我们在这里把它做掉,然后一起越过长城逃跑。具体计划稍后再议,小心这家伙的武器,钢剑挡不住,如果它敢再用那玩意扔我们……”   敌人没有等他说完,它用闪烁着幽幽蓝光的眸子毫无感情地盯着两名守夜人看了几秒,骑马冲向他们。   “躲开!”   两人迅速分开,周围的树木成了良好的掩护,两名守夜人在鬼影森林里上演了一出秦王绕柱,绕着障碍物转圈让骑马异鬼几次冲锋都没碰上他们半根汗毛,如此几番,后者用刺耳的声音咆哮了句,下马步行向两人冲来。   “上!”盖瑞大吼一声,扑了上去。   “当心!”   艾格叫出声来,守夜人接受的剑术训练是最基本的格挡反击技巧,对付全凭本能和力气作战的野人劫掠队自然是绰绰有余,但这种作战方式的基础是建立在“武器能够扛住碰撞”上,而这一条件在异鬼面前,并不满足!   没有多少酝酿和对峙,真正的战斗瞬息间便从爆发进入决定生死的高潮,艾格虽然提醒了老兵要小心异鬼的武器,但盖瑞已经习惯于自己的战斗风格三十多年,瞧见异鬼露出破绽,下意识地便是上前一记迎头劈砍!   这是朴实无华但纯熟到极点的一击,角度无可挑剔,时机也挑准了异鬼下马后立足未稳的瞬间。盖瑞没有接受过多么花里胡哨的剑术训练,所依赖的只有四十年的经验和熟练度,这一记劈砍仿佛汇聚了他毕生的全部本领和力量,即使拂晓剑神从坟墓里爬出来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这一剑——老兵甚至心生直觉:不用艾格补刀,这一剑将结束战斗。   (就算这一击被挡住,自己也能迅速收剑变招成一个侧撩,迫使对方继续防御,这时候艾格就可以从背后攻击它,结果这该死的鬼东西。最妙的是,如果能将这送上门来的异鬼杀死尸体带回长城,两人也不用冒险当逃兵了!)   这是刁钻同时也致命的一剑,如果对手是人类,那恐怕是陷入大麻烦了……但现实在第一步便出现偏差,因为他的剑断了。   威玛·罗伊斯从家中带来的宝剑面对异鬼的冰剑都只勉强坚持了几下,而守夜人士兵们用的制式武器是最普通的钢剑,材料只是堪堪“算得上是钢”,韧性和强度都难以与精钢相较,在与异鬼武器第一下相击的瞬间碰撞部位便直接崩裂,整柄剑就这样华丽丽地从中间断开成两截加若干碎片,带起嘭得一声响。   盖瑞活了五十年都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整个人一愣的功夫,便被异鬼从容地以冰剑刺中。   “不!”艾格目眦尽裂,同伴与异鬼交手的瞬间他还在两米开外,来不及进行任何配合,只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队友被刺倒,绝望地大吼一声,义无反顾地从背后冲向敌人。   对于盖瑞,艾格没有多少爱戴或敬仰——一个服役了四十年还是小兵的守夜人,如何让人佩服?就像穿越前的自己,以监理身份代表甲方抵达施工现场进行检查,当然不可能莫名其妙和一个五六十岁还在工地上搬砖砌墙、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工交上朋友。这不是狗眼看人低或歧视劳动人民,而是两人间的眼界和思维、生活方式相差如此巨大,压根不会有任何共同话题和兴趣爱好,又何谈真挚的友谊和感情?   但不管怎样,盖瑞是与自己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室友,也是穿越者抵达长城后对他照顾最多的黑衣兄弟……最重要也最现实的一点,老兵是他此刻面对异鬼的唯一战友,仅存的依靠和精神支柱,他肚中有一系列互相配合的方案,只要能够诱使异鬼露出一点破绽,他就能将手中的黑曜石匕首狠狠捅入对方身体中。   如果一切顺利,盖瑞也将会是他逃离绝境长城的向导和伙伴。   但现在,一切计划和打算都胎死腹中。仅存的队友连一个照面都没坚持住就被敌人一剑刺倒在地,只剩自己一人,怎么可能战胜得了面前这有着强悍力量和诡异能力的人类天敌?   “啊——去死吧!”当希望消失,多么理智和懦弱的人都可能变得疯狂,艾格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这一刻,恐惧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任何东西能吓到一个已经决定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士兵。他右手举剑过顶向异鬼后脑勺砍去,左手则握紧黑曜石匕首,用尽吃奶的力气刺向敌人。如果今日已再无活命的可能,那就像个汉子一样战斗吧,既然必死无疑,那你也别想好过!   ……   苍白的人形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举起武器进行格挡,这最后一个猎物让他有些失望了,前一个人就是这样被自己击败,却还是用一模一样的方式攻击自己?   这像蜗牛般缓慢、因为愤怒而变形、轨迹清晰到自己能用无数种方式格挡或闪开的一剑就是最后的挣扎?哦,或许还有另一只手里那把小小的匕首?   异鬼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依靠魔法维持形体的它根本没有任何要害,除了砍掉头能给自己带来些许麻烦,捅肚子……就算站着不动任由攻击,这东西也别想对自己造成半分伤害。   异鬼举起冰剑,如同击败盖瑞的场景再现般丝毫不差地将艾格的剑挡住并劈断,然后趁着他面前空门大开的当口接上一个横扫,冰剑划过守夜人的身体,一切尘埃落定。   …… 第009章 侥幸的异鬼杀手   冰剑砍中了人类,却没有传来预想中的切割肉体的流畅感觉,反而在“乒——”一声的清脆炸裂声响中崩裂成漫天碎片。与此同时,异鬼胸膛下方传来一股温热,一个暖洋洋的小东西突破了冰甲的防护从小腹部位进入,顽强地挤进了它那其实并没有任何用处的内脏中间,并在下一秒变得滚烫,仿佛灼烧灵魂!   怎么回事?   作为依靠魔法维持存在的武器,怎么可能说碎就碎了?即使与世界上最好的钢剑相撞,它也不该有一丝一毫的裂纹和豁口才对。至于刺入自己身体那东西,作为诞生在永冬之地体内拥有澎湃魔力的自己,就算被沸腾的熔岩浇到也不应该感到半分的痛苦才对,除非……   随着维持存在的魔力被扰乱和消解,异鬼无法再进行任何思考,它扔掉只剩一个握柄的冰剑徒劳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仿佛想要把里面不断流失的魔力捂回原处,淡蓝的血从伤口喷出,在匕首周围嘶嘶冒气,它伸出两只骸骨般苍白的手去拔匕首,但指头一触到黑曜石便开始冒烟消解,最终,对刺入身体的异物没有任何办法的它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啼,无力地跪倒在地,不再有任何动作。   ……   艾格瘫坐在雪地里,愣愣地看着跪地的异鬼身躯飞快缩小。最先碎裂脱落的是覆盖在它身上的一层不明材质的铠甲,随后暴露出来的苍白肉体也开始化脓般变得模糊粘稠,仿佛沐浴在阳光下的雪人般融化滴落,几十秒后,异鬼便只剩下一具乳白玻璃般的骨架,晶莹剔透好似玉雕的工艺品,闪着明澈的光……然而就连这异鬼存在的最后证据也在缓缓融化,最后,只有龙晶匕首存留,水汽缭绕中,它仿佛在发生什么神奇的变化,空气中的水蒸气在它变得无比寒冷的表面凝华成层层霜花,原本幽黑的短小武器很快变成了雪白色,与地面的积雪融为一体,不仔细观察根本找不到。   直到半分钟后,艾格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死。   握剑的手又痛又麻、虎口开裂鲜血渗出,敌人的力气是如此恐怖,就算钢剑没断,一击过后自己也绝不可能再握得住剑。他用另一只手摸摸肩膀上被异鬼砍中的地方,外罩的毛皮大衣上被划开个口子,里面的衣物却没有遭受破坏,更别提预料中的狰狞伤口或血流如注,他疑惑地思索了会,一股强烈的庆幸感瞬间充塞了他的胸膛。   他能活下来,完全就是运气好。   片刻前与异鬼进行生死交锋的那一瞬间,他是打定了同归于尽的主意的,无论怎么看,他的黑曜石匕首都会和异鬼的冰晶长剑同时击中彼此,而以异鬼掷剑能穿树的巨力,自己整个上半身被砍下来都说不定……但他赢了,赢就赢在,他的匕首比异鬼的冰剑更早零点一秒,也许零点零一秒刺中对方。   这一微弱领先带来的最终结果就是:异鬼的冰剑在划破外罩大衣即将将他砍死的瞬间变成了一把凡物,变成了一把真正的“冰”剑。于是,它在砍中自己并承受到应力的瞬间,如同一片普通的薄冰块那样碎了个稀里哗啦,变成满地冰渣。   如果自己手慢个半拍,现在自己就会在血流如注中慢慢等死;如果异鬼知道自己手里的是黑曜石匕首而严加提防,自己恐怕已经被砍成几截……但已经过去的事没有假设,他赢了,赢在一系列的巧合之下,赢在对手的大意之下。   差点没命的恐惧姗姗来迟,胯下传来几乎要失禁的惊悸感,若非之前嘘了个干净,艾格怀疑自己会尿一裤裆,腿上传来抽动的无力感,他一时间爬都爬不起来。   ……   那边,倒地的盖瑞发出一声短暂的类似呻吟的声音,艾格吃惊之下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捡起了覆盖了一层薄霜的黑曜石匕首,又握住只剩半截的钢剑——对付没有魔法的尸鬼,这些应该够了吧。   “盖瑞,”他试探性地开口,原本想问你死了没,但临出口前觉得这么问很蠢,于是换了句:“你还活着吗?”   倒地者又是一串呻吟,虽然听不清是什么,不过明显是有抑扬顿挫的一个短句,艾格松一口气,又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生命威胁消失,思考能力重回身体中,他想起来了:原剧情里,琼恩·雪诺杀死一个异鬼后,所有由这只异鬼转化而成的尸鬼都瞬间散架变成了腐烂的碎骨,既然现在这只异鬼死了,那它杀死的人就没法再变成尸鬼了吧。   扭头看看,另一件事印证了他的猜测:异鬼所骑的尸鬼马也已经倒地变回了死马一匹。现在想来,这一变化恐怕和异鬼武器失去魔法加持发生在同一时间,即黑曜石匕首刺中异鬼的瞬间,只是刚才自己处于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拼命状态,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罢了。   费了好大的力气,他重新站了起来,直觉告诉他这附近不会有第二只异鬼,但理智又告诉他直觉最不可靠,他决定尽快离开。艾格一手握着断剑一手攥着匕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盖瑞。   老兵面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但眼中仍有神采,显然还活着。   “冷……”   艾格左右看看,自己的马已经跑了,好在刚才盖瑞准备杀马时把行李装备全卸了下来,毛毯和衣物等东西没被带走。他迅速搭起了简易地铺,为队友保温。   万幸,在检查过伤口后,艾格发现:因为异鬼武器异常尖锐、自己又及时救援让它没时间补刀,盖瑞胸口的伤并不严重。创口的面积非常小、所处的位置也离心脏较远,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大出血。更神奇的是,伤口表面的出血居然已经凝结成块,而且周围的皮肤显示出清晰的冻伤症状……   异鬼武器上冰魔法所带来的低温虽然让盖瑞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在过后反而会严重影响愈合恢复,他必须尽快得到良好的治疗。   艾格抬头望了眼远处已经模糊可见灰蓝轮廓的绝境长城,心知这回恐怕是没法逃跑了。   …… 第010章 审问与自辩   “所以,你带回两把断剑,就是为了证明你和盖瑞不是逃兵,而是杀死了异鬼的英雄?”听完艾格对此次北上巡逻全程经过的叙述,莫尔蒙司令神色严肃地盯着艾格,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眼中找出其说谎的证据。   艾格吸了口气:“我不会宣称自己是英雄,因为十天前我确实从战斗发生地点逃离,既没有救回威玛·罗伊斯爵士也没带回其尸体。但我认为,比起与异鬼拼命然后被杀死来,回到长城传递它们出现的重要警讯更重要,也更有意义。”   “黑曜石确实能杀死异鬼,许多传说中都是这样记载的。”已经看不见的伊蒙学士颤颤巍巍地摆弄着艾格上交的自制黑曜石匕首,明显对他的说法相当感兴趣:“如果我没记错,你是个外国人,而且是最近才在学习维斯特洛的文字,怎么会如此清楚这些传说?”   “在我的家乡也有流传相关的传说,过去我一直把它当做神话故事,直到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这里,看到了绝境长城……”   ……   异鬼骑的尸鬼马上依旧挂着充当马粮的燕麦,在杀死异鬼后,艾格在几百米外找回自己受惊逃跑的马。在把燕麦全部喂给它并稍做休息后,艾格牵马驮着重伤的盖瑞回到了长城。   现在,他坐在被炉火烤得温暖如春的会议室里,第一次与这么多守夜人军团的大佬面对面进行交流。在被迫加入长城守军后的整整一年里,他曾想尽办法吸引这些守夜人高层的注意,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却是以逃兵嫌疑人的身份受审:“伊蒙学士,您是个博学的人,那您应该理解一个道理——如果各地的传说故事都对一件很久以前的事有相似记载,那么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实的。异鬼确实存在,而它现在回来了。”   盲眼老人点点头,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至少面前这个守夜人士兵的后半句话说得在理。   “哼,依我看,不过就是为了逃避惩罚,故意弄了个伤口,再找东西把剑磕断,好做出经历了一番苦战的假象罢了。”站在一旁的艾里沙·索恩,守夜人的新兵教官冷哼一声,“这家伙在接受训练时就滑头滑脑,一逮到机会就偷懒,他能杀死一个异鬼?就算这东西真的存在?”   艾格没有反驳,新兵教官当然不是故意针对他,作为一个穿越前从事技术工作的检测工程师,他虽然算不上手无缚鸡之力,但恐怕比这个世界的许多贵族都要更加“娇生惯养”,更别提那些出生底层的守夜人小兵了。刚刚来到绝境长城时,他是真的难以接受那样高强度的训练,偷过不少懒,虽然最后依旧训练合格,但毫无疑问地给艾里沙·索恩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话说回来,这个因为所支持的坦格利安王朝覆灭而被迫加入守夜人的贵族是个愤世嫉俗、刻薄而毫无同情心的人,他说话的音调和充满蔑视的语气守夜人军团上上下下没有几个士兵喜欢,艾格就算老老实实乃至拼命地参加训练,也不可能得到他的青睐。   “艾里沙爵士,您见过断剑吗?”   “比你见过的好剑还要多。”   “那么请您看看,我带回来的这两把断剑的破口。”新兵教官虽然算是上级,但现在自己是一名游骑兵,命运不由艾里沙做主,艾格不打算和他客气:“守夜人的剑是钢制的,而钢的特性就是强韧,它不像玻璃或冰块那样脆,无论你把钢剑弄断的力量有多大、速度有多快,它断裂的破口处都必然会出现变形,但这两把断剑的破口却并非如此,我特意把全部的碎片和上下两截都带回来,如果几位大人将它们拼起来就可以发现,这些碎片能够毫厘不差地重新组成一把完整的钢剑,不仔细观察,连断处在哪里都看不到。”   莫尔蒙司令扬了扬眉毛,依言动手,将断剑拼了起来,果如艾格所说,除了刃面断处有几个小小的缺口崩飞无法找回外,整柄剑依然笔直锋利,几乎看不出已经断成两截加一堆碎片。   “怎么会这样?”总司令很上道地接着问。   低温会使金属原子间的结合力降低,刚性或者说脆度升高,简单说就是越冷越不能承受应力和形变……这番话当然没法和眼前这帮没学过物理的“古人”解释,而且,在这见鬼的魔幻世界里,谁又能保证自己所知就是一切呢?   “传说异鬼使用冰魔法,钢剑是被冻裂的。”艾格使用了入乡随俗的解释,“具体是什么原因我没法知道,但我可以保证,无论几位大人找谁,用什么办法,都没法让同样的钢剑断裂成这般模样……总司令大人可以将断剑拿给首席工匠、首席事务官或黑城堡的铁匠唐纳看,如果有人能复原出相似的钢剑断裂模样,尽管把我作为逃兵处理。”   ……   唐纳·诺伊:黑城堡的独臂铁匠,曾是拜拉席恩家族的私人铁匠兼士兵,在风息堡之围中失去了一条胳膊后才加入黑衫军。在那之前,他跟随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南征北战,足迹遍布七国,吃过山珍海味,尝过各地的女人,打过不知几百场大小战役。据说劳勃在三叉戟河上杀死雷加·坦格利安那把战锤就是由他铸造。在原剧情中野人进攻黑城堡的战役里,他在长城之下的隧道中与巨人国王“强壮的玛格”战斗牺牲,算得上是一个传奇人物。   不算刚刚杀死了一个异鬼的话,艾格的过去可是一点都没什么值得称道,但他穿越前是搞材料检测的,他原先的办公室隔壁就有包括冲击试验机在内的一大堆金属性能测试设备。论打铁他拍马也比不上铁匠唐纳,但要比金属材料方面的理论知识,这个世界的全部铁匠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要把钢剑弄成这副模样,起码得有零下两百摄氏度的低温环境,这样的条件,即使在艾格穿越前的现代世界里也只有相当昂贵的设备能提供,让一个中世纪水平的铁匠制造零上两百度甚至两千度的温度轻松,零下?还不如去抓一个异鬼回来让它表演劈断钢剑来得容易……   艾格坚定的表情和自信满满的言谈感染了坐在长桌后的守夜人长官,他们皆出身不凡,但艾格可不是某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乡巴佬……他是个守夜人小兵,面前这些贵族老爷也许可以决定他的生死,但别想用所谓的“高贵”来吓到他。   “我派人检查了盖瑞胸口的伤。”伊蒙学士打破了沉默,“很奇怪,伤口由锐器造成,却显示出典型的严重冻伤症状,而且仅局限在创口内外的极小范围内……几个人花了半天功夫才把坏死的部分全部切除。我不知道唐纳能不能把钢剑弄断成这副模样,但我知道,我没法弄出这么一个伤口。”   在有话语权的三人中,有一位率先偏向于相信自己了。艾格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是大大松了口气:无论到哪个时代,到哪个地方,博学而有见识的人总是更容易与之交流,自己这条命,多半是保住了。   总司令瞥了眼身旁沉默不语的首席游骑兵:“班扬,这是你的人,你怎么看?”   全体游骑兵的老大、守夜人军团中唯一的史塔克家族成员抬起头来。这个瘦削但锐气十足的男子自始至终都在研究艾格带回来的证据,此刻被总司令问到,明白该自己表态了。   “我们是守夜人,守卫王国最北端。”北境守护的弟弟开口了,“但对于长城以北的广阔未知领域,我们所知其实并不比南方人多太多……我没见过异鬼,但也不敢妄自断言这东西不存在。眼见为实,等过几日我会亲自带精锐游骑兵北上,去寻找威玛·罗伊斯爵士和艾格所说的异鬼,至于当下……”   在艾格紧盯的目光中,班扬顿了一下后做出了宣判:“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将威玛·罗伊斯的失踪消息告知其家人,并设法给他们一个交代。至于艾格,先关禁闭,等我下次北上巡逻会让你带路,所说的到底真假,就得由你自己努力证明了。”   ……   果然要带路,被盖瑞猜对了。   艾格心中暗暗佩服着老兵的神预测,被两名黑衣弟兄扶起带出会议室,临出门前听见了伊蒙学士和班扬·史塔克说的最后一句话:“在你带人北上前,有件事得去办一下。信鸦带来消息,首相死了,国王正在来北境的路上,艾德大人要求你抽时间回临冬城,和他一起迎接。”   …… 第011章 转机   这么巧?   艾格当然清楚伊蒙学士所说是怎么回事——首相之死,代表着主线剧情开始了。这本是一个重要的时间点,但他现在实在是没心情考虑这个,逃亡近十天十夜耗尽了他的体力和精神,刚刚强撑着面对几位守夜人高层的对答如流虽然用不了多少精力,却让他感觉仿佛最后一滴脑汁都被思考蒸干,他几乎是被两个游骑兵搀着来到禁闭室,摸到床就立刻倒下睡着了。   名为禁闭实为半关押的日子持续了几天,对常人而言痛苦无比的监禁生活却让艾格甘之如饴,他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连操练都不参加,痛痛快快地舒坦了几十个小时,总算是恢复了元气。   休息够,是时候为个人前途命运操操心了。   ……   小指头已经搞死了前任首相,而在接下来的国王北巡中,劳勃就将邀请北境守护艾德·史塔克接任这一职位……紧接着,权力的游戏便将开场。   这一切和自己这个守夜人没多大联系,仅有的相关部分便是:死掉的琼恩·艾林是东镜守护、谷地统治者鹰巢城公爵、威玛·罗伊斯及其家族所效忠的封君。“青铜约恩”同时收到封君死讯和儿子失踪的消息会有何感受不得而知,但如果运气好忙不过来,说不定会放弃追究自己这个“害死”他儿子的逃兵?   艾格自嘲地笑笑,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马虎或仁慈上本就是一场赌博,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更是显得蠢到极点。   罗伊斯家的怒火远在天边,暂时不用考虑,他现在还得面对另一个火烧眉毛的问题:班扬·史塔克被他大哥召回临冬城参与迎接国王的宴会,等这家伙再返回绝境长城之日,就是他亲率游骑兵北上寻找异鬼和威玛·罗伊斯之时……到那时候,被首席游骑兵点名做向导的自己,是会如原剧情里的游骑兵小队一样遭遇团灭,还是和班扬一样被森林之子变成活死人?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愿意接受的命运。   必须得做点什么。   从送饭的黑衣兄弟口中,艾格得知盖瑞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于是决定等吃完午饭以探望的名义去找他。如果有独处的机会,也许可以问问有关穿越大峡谷的办法,他虽然被限制了自由,无法去马厩领马也不得离开营地,但在黑城堡内走动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在他作出决定还未付诸实施前,便又受到了守夜人高层的传唤。   (难道现在就出发?)艾格忐忑不安地走进会议室,发现场面如同审讯自己那天的重现,唯一的不同在于,受审位上坐着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人。   “威尔,你没死!?”   “艾格!”对方回头惊喜地叫道,说话者看起来相当憔悴——艾格和盖瑞骑走了仅剩的两匹马,而威玛逃走那匹战马实际上比前两者更早就自己返回了黑城堡,这意味着偷猎者是在没有马也没有任何补给情况下逃回的长城,他花了更长时间、也经历了更多困难,若不是过去猎人生活带来的更丰富野外生存经验加上没有被异鬼发现,他绝没法活着回到黑城堡。   原本就不胖的威尔此刻看上去简直就像是皮包骨头,他面前的桌上甚至还有半碗热粥……他是一边喝粥一边接受讯问的:“七神保佑,如果没有你,我绝对死定了!”   ……   “什么?”艾格没听懂,对方能活下来全凭本事,和自己有半毛钱关系?   “那天我躲在树上,亲眼看着威玛爵士被那帮鬼东西砍死,等到它们全部离开,我过了好久才下树。”威尔用手哆哆嗦嗦地端起碗又喝了口粥,发出了被烫到的嘶嘶声:“正准备找些东西带回来作为物证……他……威玛爵士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上被砍得惨不忍睹,眼睛里却冒着蓝光,伸手想要掐死我,他的……真可怕,如果不是你最后提醒我要小心死人,我绝对反应不过来!”   原来是这样!想不到自己极度紧张下死马当活马医的随口一句话,竟救到了一个原本会死的战友。但现在叫自己来干嘛?   他扫视周围,在几位军团高层面前的桌上看到了些东西。   从剑柄看,这是威玛·罗伊斯的剑,采用更好的精钢铸造的它在与异鬼武器的对碰中坚持了更多下,但结果就是碎得更彻底:除了约一掌长的剑尖和剑柄以及剑刃根部一段保持完好外,剑身中间简直就像被雷劈的树木一样支离破碎成不知道多少瓣,真难为威尔了——在见识到异鬼杀人以及死人复生的恐怖场面后,居然还能冷静下来收集大部分的断剑碎片,并跋山涉水十几天,一直带回长城来。   如今,威玛的断剑……准确地说是碎剑,已经被不知道莫尔蒙司令还是谁基本摆在一起“组装”起来,正如自己几天前所说,碎片的破口能够整整齐齐地彼此对接上,仿佛碎裂的玻璃一般,拼回原状后几乎零变形。   这是一件对自己所言极为有力的证据!艾格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可能会有什么对自己有利的转机发生。   “你们几个,把威尔带下去吧。”静坐一旁的班扬·史塔克开口了,“别一次性给他太多食物,饿极了的人不会察觉自己已经吃撑了,休息好是第一位的。”   威尔被两个守夜人架着离开了会议室,离开时都还在问艾格他是如何知道死人会爬起来的,等到房间内安静下来,班扬示意他坐下。   “威尔说的和你与盖瑞所言出入不大,看他那副模样,我也不觉得是你们三个串供了让他故意晚回来几天。”莫尔蒙司令神色严肃地说,“我现在有理由相信,长城以北确实出现了某种诡异的敌人……也许是异鬼,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   威尔的话当然不是改变守夜人高层想法的唯一因素,实际上,在艾格吃了睡睡了吃的这几天里,他们询问了守夜人军团的铁匠并做了一系列实验,结果证明:确实没有任何人能把军团发放的制式钢剑弄成异鬼劈断的那副模样。而今天早上偷猎者带回的碎剑更是夸张,不管怎样,莫尔蒙确实感到异常了。   “我马上要出发回临冬城,你做一下准备,和我一起上路。”班扬接过总司令的话,“我要你向临冬城公爵汇报你的经历以便申请支援……带上你们三个人的破剑,在肚子里打好草稿,用最快的速度和最简洁的语言进行叙述,劳勃国王即将到达北境,我的兄弟会很忙。”   伊蒙学士点点头,补充道:“也不用多刻意,就像几天前你向我们汇报时那样就行了,那天你表现得不错。”   “明白了。”艾格强抑心中的激动:“我……我现在就去准备。”   …… 第012章 南下   无论班扬·史塔克最初加入守夜人是为了什么,艾格都得承认:他确实是个敬业的首席游骑兵。这个瘦削坚强的男人通过信鸦得知国王应该会在三周后到达北境,而从黑城堡回临冬城所需时间不超过两周,于是在守夜人基地又忙忙碌碌地处理了几天防务巡逻安排才准备启程——幸亏如此,他才能等到威尔逃回长城并提供和艾格一致的证词,从而改变主意、临时决定带自己一同前往临冬城向北境守护进行汇报。   艾格有些庆幸,不是人人都像自己这样想尽办法追求安逸。如果自己是首席游骑兵,接到自己兄弟临冬城公爵的召唤,恐怕当天就带上行李上了南行的路,比起绝境长城来,即使是南方人公认又冷又阴森的临冬城,也绝对是人间天堂。   世上总有些人高尚到超乎常人想象,艾格绝不敢因为理解不了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敬佩班扬·史塔克的荣誉感和尽忠职守,但自己并不生于此也不长于此,更没有一个担任北境守护的哥哥。就像国共内战时被某党抓去当壮丁的士兵,他对于这个世界、这个王国没有任何归属感——用砍手来威胁逼迫自己发下誓言,然后就要自己生死于斯?对不起,艾格是个并不高尚无私的普通人,哪怕这誓言再华丽再鼓舞人心十倍,他也拒绝被接受如此命运。   即使不出于私心,艾格也相信:以自己拥有的知识量和对本世界的了解,随便在这个世界的哪里,也绝对比困守长城对抗异鬼能对这个世界有更大贡献。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这趟临冬城之行,躲在树上看完威玛·罗伊斯被异鬼杀死全过程的威尔本是更合适的人选,但班扬没多想便选了自己——其中缘由,一来是因为威尔的状态不适合赶路,二来恐怕还是因为前者根本上不了台面。和偷猎者那副总是畏畏缩缩、说话带口音还时不时会结巴的小民模样来,口齿流利思路清晰的自己显然更适合向临冬城公爵汇报情况。   而且,他隐约听说,威尔似乎已经被异鬼吓破了胆,整个人都有些神经质了。   ……   他和班扬在午后上路,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将沿着国王大道行进,穿越狼林直达临冬城。既不经过最后壁炉城也不拜访深林堡,所以和出墙巡逻一样,两人吃吃喝喝全部带了个够,唯一不同的就是,为了赶路方便,每人带了两匹马。   天上飘着细雪,在一片万籁俱寂中,两人骑马出了黑城堡的大门。脚下的路虽然名为国王大道也确实是国王大道延伸出来的一部分,但其实比森林小路宽不了多少——真正的大道从君临起始,到临冬城就已经终止,再往北的部分,只是形式上的延伸了。   在沉默中一路向南,他们很快接近了鼹鼠村。翻上一个缓坡,艾格忍不住向后望了一眼。   黑城堡处于长城南侧,所受光照基本不受高墙的影响,而冰块本身的颜色又不显眼。对守夜人而言,在日常生活中忽略长城的存在并不困难。为保护颈椎,也是见多不怪,艾格在黑城堡生活了几个月后便学会了无视身旁这堵高大无匹的冰墙。   但绝境长城不会因为你不看它就消失,它就屹立在那里,仿佛自开天辟地便已存在,且会一直守卫北境到世界末日。   此刻离开几里后,长城的整个轮廓都显现出来,原本顶天立地充满整个视野的庞然大物渐渐变成了一条横亘北方地平线的灰蓝色屏风,它毫不间断地向两端延伸,向东向西都延展到视野尽头,直到消失于远方的灰白色寒雾中。   隔着一段距离,才能更直观感受到它的伟大——这是冰火世界人类所造最庞大的建筑,也绝对是至少维斯特洛大陆最高的人造物。在这里看去,守夜人据点的塔楼和小屋仿佛是散落在墙脚雪地里的玩具积木;而行走期间的黑衣人,便是积木间忙忙碌碌的蚂蚁。   如果是在艾格来自的世界,这里绝对会成为最顶级的旅游景点——请个假,带上爱的人,离开浮躁而快节奏的城市,来到世界最北端吹吹冷风玩玩雪,站到长城之巅俯瞰一望无际的鬼影森林,“感受大自然的洗礼”,“净化下蒙尘的心灵”……不仅噱头十足,也能增添一项吹逼的项目。   但异鬼的存在让长城瞬间换了画风,这是人类抵抗灭绝的军事建筑,这里是生死存亡战争的最前线,世界上没有几个比这里更危险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此行临冬城将是自己参与下次巡逻前最后一次逃离的机会了,如果可能,他希望自己这辈子都别再回这地方。   ……   “艾格。”正在胡思乱想,身旁的班扬·史塔克开口了:“你是个异乡人,我知道你对莫名其妙被迫来到长城服役心存不满,但我必须善意地提醒你,千万不要有逃跑的打算,无数人已经用生命证明,当逃兵的代价可是相当惨重的。”   “我明白,我没有逃跑的想法。”艾格的心思突然被戳穿,心中悚然,赶紧回头表白:“我已经发下神圣的誓言,便必然会守望到生命的终点。我来自的地方风俗文化与维斯特洛有很大不同,但对承诺的态度可同样严肃。”   “那样最好。”班扬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兄弟艾德·史塔克,是个不拘于繁文缛节的典型北方人。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北境守护和临冬城公爵。加上我们史塔克家族身体中流淌着先民的血液,传承相当悠久……所以,有些基本的礼节和忌讳,我现在抽空和你简单讲讲,你一定要记好,虽然忘了也不至于掉脑袋,但总归有些不礼貌。”   “嗯。”艾格郑重点头,用复杂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长城,扭头将它暂时从脑海中抛开,准备认真听讲。   ……   两人白天赶路晚上休息,经过鼹鼠村、后冠镇远离守夜人的势力范围,马蹄下的路渐渐变宽,沿途人烟也越来越常见。北境的统治者将狼林以北的大片土地赠与守夜人军团,让后者从这些土地上征税征粮维持运行,但随着黑衫军的衰弱和缩水,野人翻越长城劫掠赠地居民的事件发生得愈发频繁,这引起了大批赠地居民的南迁,他们逃离无力保护他们的守夜人军团,来到北境其它贵族的保护范围内落脚扎根。时至今日,除了紧贴守夜人三大据点的小片范围内还有村民居住生活外,“赠地”已经几乎成了一个无人区。   但富有戏剧性的是,无人区的形成反而让北境变得安全——这片地带与绝境长城组成了双保险,很少有野人愿意在冒着风险翻越冰墙后,再饿着肚子穿越荒无人烟的赠地去劫掠处于强大的安柏、卡史塔克等家族保护下的村民。翻越长城的劫掠收益变低,自然也就没有野人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这带给北境诸侯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野人的侵扰变少了。大部分贵族将此归功于守夜人军团,于是自愿提供粮草衣物,最后双方皆大欢喜。   艾格和班扬·史塔克南下临冬城的行程十分顺利,除了途中偶然遭遇一伙鬼鬼祟祟疑似野人南逃者的人没碰上任何意外。而就这伙人,也在看见班扬和艾格的黑色斗篷后飞快地消失在密林间,首席游骑兵不像威玛·罗伊斯那样年轻气盛,不想横生枝节的他也选择了放任对方离开。   道路继续变宽,石桥跨越激流,农场围绕石墙木梁形成聚落,路上开始有了其它来往的旅者和商人,日落后也终于不用再露宿荒郊野外,两周过后,两人在班扬预测的时间点,准时抵达了目的地。   …… 第013章 临冬城与求援   临冬城并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个城堡。它存在的目的就像君临城中的红堡一样,只是为领主提供住处和保护,并不承担杂七杂八的城市功能,更没有“市民”这种生物存在。相传它由“筑城者”布兰登在巨人的帮助下建成,作为一个贵族家堡,临冬城算得上是气派,但和同一人建造的另一个建筑——绝境长城相比,无论是从占地规模还是雄伟程度上都不值一提。   不计周围村庄和夏天暂时废弃的避冬市镇,临冬城由高墙围住的面积不足百亩,里面还有一小半是神木林。常住于墙内的居民除了为史塔克家服务的随从、下属、仆人及这些人的家属外,便只有一支为数上百,除开守夜人外北境规模最大的常备军。   作为一名绝境长城上站过岗、鬼影森林里杀过异鬼的游骑兵,这世上实在没多少东西能唬到艾格。他第一眼见到临冬城的内心想法并不是震撼或赞叹,而是有些小吃惊:北方的政治中心,冰火多少重要角色的家,居然这么小。怪不得连接待个国王都能弄得手忙脚乱!   不过后来想想,自己潜意识里把所见和绝境长城做比较,恐怕这世上也没有称得上“大”的建筑了。   天色已晚,满怀着心思,艾格跟着班扬通过了临冬城大门,进入其中。   “欢迎回家,班扬大人。”追随史塔克家多年的守卫当然认识自家领主的弟弟,他殷勤地接过了首席游骑兵的马缰绳,“我马上叫人安排您的住处和洗浴。”   “不用了,我兄弟人呢?”   “大人刚刚接待完国王,现在估计在主堡里忙呢……我不清楚。”   “国王已经到了?”班扬皱了皱眉,“该死,我明明已经提前了两天了的……还好没错过晚宴,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去见他。”   “是,大人。”   临冬城里此刻挤满了人,原本宽敞的校场上满是马匹、车辆、箱子以及忙碌的仆从下人。劳勃·拜拉席恩北巡带来了数百的随从护卫,而王后和公主又带来了更多行李物事……大量人员在临冬城内根本安置不下,必须得分流部分到城外的市镇中去才能妥善解决,此刻城堡大门口人来人往忙得不像样,班扬带着艾格熟门熟路地穿梭于城堡的高低走廊小道间,很快来到了作为史塔克家庭成员住处的主堡……打过招呼后进入,不过片刻就找到了正躲在书房内忙里偷闲的临冬城公爵。   “班扬!”艾德·史塔克正在给下人吩咐待客安排,见到弟弟脸上绽出毫不作伪的笑容,他站起来,挥手让仆人离开,走向兄弟给了后者一个大大的拥抱:“怎么样,长城生活……依旧是那般艰苦?”   “习惯了。”班扬拍拍兄弟的臂膀,放开了对方:“但最近长城以北出现了些情况,我认为有必要告知北境守护。”   “嗯,野人的事……我从信中已有所耳闻。但你不会知道我今天应付劳勃那家伙费了多少力气,那家伙现在肥得跟猪一样。”临冬城公爵苦笑着向兄弟抱怨,他有着黑褐色的头发和与班扬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脸,表情即使带着笑意也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算是艾格穿越过来后见到的第一个真有点统治者风范的家伙:“先等今天的迎接晚宴过了再提可好?”   “不,就现在。我马上要和你谈的事,比迎接晚宴、国王、王后,世上一切其它事情都更重要。”班扬·史塔克严肃地摇摇头,回头向站在门边的艾格招招手:“这是我手下的游骑兵,他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见弟弟表情郑重,艾德也收起了笑容,转头看向艾格:“你好……朋友,怎么称呼?”   一个小兵能得到身为一地公爵的贵族如此客气的对待,这情况也只有在北境可能发生了。艾格知道,对方的友善多半还是针对自己身披的黑衣:“大人可以叫我艾格,我并非维斯特洛人,没有七国人通常意义上的姓氏。”   “并非维斯特洛人?”艾德也是第一回听说有外籍守夜人的存在,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了艾格一番,又用询问眼神看向班扬。   “艾格来自维斯特洛西面某个没听说过的大陆。”另一名史塔克耸耸肩向他介绍:“他在跟威玛·罗伊斯出墙巡逻时遭遇了异鬼,逃回长城向我们发出警报。”   “异鬼?”   ……   艾德脸色一沉,再次看向艾格的眼神中带上了怀疑。   他不相信异鬼存在,在他看来,威玛·罗伊斯失踪十有八九是遭遇了野人埋伏。而失踪者的父亲约恩·罗伊斯作为自己养父兼连襟琼恩·艾林的最重要封臣,在送儿子北上加入黑衫军途中曾做客临冬城,行为话语间无不透露出希望自己这个北方之主能给他儿子多多关照的意思……虽然一名守夜人游骑兵的失踪怎么也怪罪不到自己这临冬城公爵身上来,却依然给艾德带来了不适感,他总有一种“没法向孩子父亲交代”的错觉。   “请等一等,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你就是威玛·罗伊斯带出墙的三个游骑兵之一,如果异鬼杀死了你们的长官,为什么要放你和另一个人回来?”艾德的态度很快发生转变,变得咄咄逼人:“按守夜人的规章制度,逃兵该如何处理?”   “不是异鬼放我们回来,而是我们历经千辛万苦逃了出来。”艾格努力无视北境守护者眼中慑人的质疑光芒,明白此刻稍稍露怯都可能造成糟糕的后果,“此外,在接近长城的时候,我和另一名游骑兵互相配合,杀死了一只追来的异鬼。”   “尸体呢?”   “异鬼死后身躯蒸发,没有留下遗骸。”艾格解释道,明白这很像是狡辩,于是没等对方接话便飞快地补充:“但我有其它证据。”   “哦?”北境最高领主睨了眼自己的兄弟,用微不可察的力道轻轻鼻孔出了口气,转身走向自己处理政务用的桌子,在另一面的椅子里坐下:“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   班扬站在一边不再说话,艾格则如早就排练好的一般飞快地提起包放在艾德·史塔克对面椅上,开始他的表演。   他将所有断剑和黑曜石匕首都带来了临冬城,其中三把断剑分别用三个结实的防刺皮囊装着。艾格依次取出,将它们摆到桌上并一一拼成原状……威玛·罗伊斯的剑碎得实在太厉害,拼它花了艾格一点时间,临冬城的主人虽然皱眉却依旧耐心地等他把一切做完,才开口发问:“三把断剑,还有一把黑乎乎的匕首,这有什么含义?”   “三把断剑,来自三名曾与异鬼正面交战的游骑兵。其中,威玛·罗伊斯英勇地战斗到死;盖瑞身受重伤仍在黑城堡慢慢恢复,只有我,侥幸仍能活蹦乱跳。”艾格语速平稳、如数家珍地为北方第一领主介绍着拿上桌的证物:“而这把黑乎乎的小东西,是最终杀死异鬼的黑曜石匕首。”   “所以,三个与‘异鬼’交手的人,剑全都断了?”艾德抱拳支着下巴,他了解自己弟弟,班扬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如果眼前这名守夜人只是一个单纯的逃兵,他绝不会将其带到自己面前来,于是决定听完对方的讲解:“但我怎么知道这几把剑不是你弄断的?”   “请大人看这些剑的断裂的破口。”艾格用手指给史塔克公爵观察:“您能否发现,这三把剑遭受的破坏,与正常情况下有些不同?”   “我从没见过剑会碎成这样,怎么办到的?”艾德·史塔克花了一会才发现问题所在,他身经百战,断剑当然见过不少,但从未见过武器会碎。疑惑地从桌上拣起威玛碎剑上的一小块,放在手中观察片刻,还敲了一敲,他最终确定这是真正的钢。   “冻裂的。”艾格吐出了一个颇吸引注意力的词:“更具体些,我认为是异鬼武器上存在的冰魔法让钢剑碎裂。它们使用的武器看上去像是寒冰凝结成,但守夜人的制式钢剑无不在交手瞬间一击即断。”   随后,艾格便把之前面对莫尔蒙司令和伊蒙学士时曾经用过的那套说辞加以完善后复述了一遍。这次,休息足够又吃好喝好的他体力和精神都已回满,无论是叙述内容的平实易懂程度、还是语速腔调的适中和说服力,都远超前次。   解释完钢剑的碎裂原因,他又简单地将逃离异鬼大队和机缘巧合下反杀追击者的过程稍作修改后告知了对方。艾德·史塔克全程都耐心听讲,直到守夜人将准备的发言全部结束,才放下支着下巴的手,若有所思地看着站于一旁的兄弟。   ……   班扬·史塔克与艾德目光相对,明白哥哥依旧不太相信异鬼的存在,对此他无可奈何,毕竟自己也只是凭推测判断艾格所言属实,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亲眼所见。   “影子塔也提交了疑似异鬼的目击报告,黑城堡和东海望的游骑兵则都声称发现数量巨大的野人进行集体迁徙,许多村庄空了出来,看样子很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首席游骑兵做着最后的努力:“一系列迹象表明,长城守军正面对着前所未有的挑战,而守夜人军团如今是一副什么模样,我不说你也清楚,我们现在需要援助。”   “我会通知下面,稍后你可以去牢里挑人……”   “守夜人现在需要的是物资和军队,不是几个人渣或新兵!”班扬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哥哥的话,“让一堆只受基本训练的罪犯保卫七大王国?不出状况都只是勉强支撑,更别提现下的危急形势。这次我特意带人过来,不只是为了和浪鸦干一样的事!”   屋里静了下来,被一顿抢白的艾德公爵静静坐着,一边摆弄艾格上交的黑曜石匕首,一边低头思索着。   …… 第014章 冰原狼   在艾格来自的世界里,文明进步呈典型的螺旋上升态势,虽然伴随着许多曲折、停滞甚至是倒退,但整体轨迹呈明显的向上趋势……但在维斯特洛所处的世界里,情况却并非如此。   社会发展需要生产力,在科技不发达的情况下,生产力基本来自人口,养活人需要资源,而冰火世界不规律的气候让资源极其紧张,争夺资源导致的连绵战争又让资源的生产更加无法保证……遇上长夏还好说,来一个稍微持续时间久一点的冬天,文明就要经历一次相当恐怖的大倒退。处在这种“需要人,偏偏人命不值钱;不发达,反而越没法发展”的怪圈中,冰火世界的社会和人文发展水平与历史久远程度严重不符,就变得可以理解了。   自黎明纪元以来的所谓“上万年”历史中有多少水分艾格没法进行猜测,但他清楚,在这个仍处于封建领主时代的世界,又是在人口最稀少的北境,军队可不是说要就立马能拉出来的。   ……   “我会联系众领主,让各家按比例出人,凑个几百出来派往长城进行支援。”艾德·史塔克与兄弟彼此了解且关系亲密,知道班扬并非有意冒犯,也没有生气,而是叹了口气,摇摇头:“现在正是农忙时节,人手上你别指望我能提供多少,不过物资你可以给我列个清单,我给你想办法吧。”   “国王呢,给我一个面见他的机会,我来和他说。”   “今天我在墓穴里和劳勃谈话时,已经把长城需要支援的消息转达给了他,可惜……他现在根本没心思管这些事,君临的局势紧张,他这次来也是向我求助的。”   “长城若有什么闪失,首先遭殃的就是北境,到那时,你就是辅佐劳勃把君临弄成铁板一块,也于事无补。”班扬口气僵硬地说道,此刻也冷静下来:“其中利害,你自己考虑。对了,常规物资并不急缺可以从长计议,但有一样不常见的东西倒真要你想法尽快为我收集——黑曜石。市面上确实可以买到一些,但作为一种装饰品又贵又稀少,守夜人现在需要的是大量且廉价的黑曜石。”   “我在一本书上看到,龙石岛有储量巨大的黑曜石矿。”艾格适时地插嘴道,“只要能想法开采,绝对够用。”   “我会给史坦尼斯写信就此事进行协商,让他为你们提供方便。”艾德对黑曜石克制异鬼的说法嗤之以鼻,但已经回绝了兄弟一堆请求,实在没法继续说不。他看看窗外:“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准备参加晚宴吧……劳勃是老朋友,但更是国王,若因为和他熟络就随意怠慢,就算他不在意,也不免落人把柄。”   ……   两名守夜人向临冬城公爵告别后离开了房间,艾格在班扬的带领下向住处走去。首席游骑兵虽然宣誓效忠守夜人,但毕竟是个如假包换的史塔克,城堡内他自小住到大的房间自然是为其保留,让艾格有些意外的是,前者给自己也在临冬城内争取了个小房间。   按理说,在城堡此刻挤满人的情况下,自己一个普通的守夜人士兵、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能在城堡外村镇的旅店里抢到个通铺住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和一大堆骑士和淑女们一般享受临冬城内的住处?不过艾格隐约感觉到,与其说是优待,这安排里防止自己逃跑的成分说不定还要大些……   脑海中各种心思正不断翻腾,两人迎面遇上了一名少年。   “班扬叔叔!”   “琼恩。”首席游骑兵心事重重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你又长高了。”   来者体格精瘦,有着一张和班扬一般无二的长脸和黑褐色头发,艾格虽然认不出这个和电视剧里形象出入不小的年轻人,但从两人打招呼的内容中已分辨出眼前人的身份——外人所知为艾德·史塔克的私生子,实际身份是雷加·坦格利安和莱安娜·史塔克之子的琼恩·雪诺。   比起对方的特殊身份来,他身旁的另一件东西更吸引艾格的注意:一头通体雪白的小狼,正用那双通红的眼睛好奇地抬头望着自己。   (怎么回事?!因为熟知剧情的自己的存在,无论是盖瑞还是威尔都没有越过长城逃跑,那么原先剧情开头一名守夜人逃兵被处决的一幕便不会出现……那史塔克家一帮小孩从刑场返回临冬城途中遇到死冰原狼的剧情自然也就不复存在,那这只该死的小冰原狼,是怎么到琼恩·雪诺手中的?)   “如果我没看错,你身边这小家伙是只冰原狼吧。”班扬·史塔克也发现了小狼的存在,有些警惕地询问:“长城以南没有分布才对,哪来的?”   “村民在临冬城外的一条小路上发现了它死去的母亲,乔里去调查后抱回了一窝小狼,正好六只……”   史塔克家的叔侄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而艾格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眼前的小狼虽然又小又萌,也未对自己有任何威胁性的举动,但它的出现带给了他对某事的怀疑:自己穿越过来,到底能否对权游的故事产生影响?   因为自己的干涉,原本会当逃兵被砍头的盖瑞被异鬼追上在战斗中受伤,躲在树上的威尔逃过一劫没被尸变的威玛·罗伊斯杀死,这让穿越者得出了自己能够影响剧情进展的判断。   所以,即使被班扬·史塔克钦点为下次墙外侦查的带路人,艾格内心底里还是有一丝侥幸的:夜王的死人大军尚未成形,守夜人军团却已经接受了伊蒙学士的建议开始通过各种渠道收集黑曜石。如果能在下次的墙外巡逻进行前带上足够的龙晶匕首、龙晶箭头乃至瓦雷利亚钢武器……说不定能改变人鬼大战最初战局的态势,从战争一开始就占据优势、极大削弱异鬼的威胁?   在这种心理的作用下,艾格逃跑的意愿虽然坚定,却没强烈到非跑不可的程度——他的计划是,此次临冬城之行能溜走最好,碰不上好机会也绝不冒杀头的风险硬来。   ……   然而,小冰原狼的出现让艾格紧张起来:在这个魔法确实存在的世界里,若非要说冥冥中有什么神秘的力量让剧情无法产生太大变化,似乎也不无可能……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已经让剧情发生变化,但说句难听点的,盖瑞和威尔都是不值一提的小角色:出身卑微又没身负什么惊人业艺,还限于守夜人身份的约束难以离开长城,是死是活,对权游整体剧情的影响微乎其微。   但班扬·史塔克可是毫无争议的重要角色之一。万一假设中那股力量真的存在,他是否注定会在下次出墙巡逻中失踪并被转化成活死人?若真如此,那跟随他进入人鬼大战最前线的自己,能有几分把握幸存并逃脱?   再往坏处想,按照曾经看过的某些网文的设定——改变过剧情的自己已经“暴露”,掌管这个世界人类命运的那个未知存在,可能已经打算刻意搞死自己了吧。   寻找逃跑方法的事,要再多上点心了。   ……   “想什么呢,走了。”班扬·史塔克已经结束了和琼恩的重逢谈话,并拍了艾格一下把他从思索中拉回现实世界:“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晚宴你也要参加。”   “我也参加?”   “当然,别说此刻临冬城内就我们两个守夜人,就算整个军团全都到这来,也会享受到客人级别的待遇。”刚刚和侄子告别的班扬脸上还残留着几分和煦的笑容,显然情绪稍微轻松了些:“好好享受吧,也只有在北境,守夜人才能得到点尊重。”   …… 第015章 国王的晚宴(上)   擦干身上的水珠,艾格拿起下人送来的衣物:守夜人特色的全黑长衫,但材质是天鹅绒,明显不是制服——无论是质地还是做工,都和守夜人小兵所穿天差地别,套到身上摩擦肌肤,那触感舒服到让他几乎呻吟出声。在维斯特洛只有守夜人会穿全黑的衣服,但看尺寸不像是为自己现做,那就是班扬·史塔克自备的衣物了。   (跟着领导出差公干,果然比留在长城待遇好得多。)艾格苦笑着想。   他当然不是没穿过更好的衣服,来到这个世界前自己家虽不是土豪,起码也是有房有车,母亲还是个裁缝出身的服装店店主,算得上是货真价实的行家。别的不敢说,自己衣柜里随便挑一件出来,都绝对是实惠又体面的好货……从小到大,穿“好衣服”简直就是件天经地义的事。但那样的生活仿佛已经是上辈子一般的久远过去。曾几何时还在为更高水平生活而努力拼搏的他,如今竟沦落到穿件舒适点的衣物都感到满足的地步,在穿越者里,恐怕也算混得最差的一流了吧。   临冬城坐落在一座温泉之上,热水通过管道在墙壁间输送,即使是最差的没有壁炉的房间,温度也比室外至少高了二十度。洗完澡往椅子里一坐,艾格舒坦到几乎连根手指都不想动……但今晚毕竟还有事要做,他振作起来,整理好衣物,离开了房间。   ……   守夜人在临冬城是“受欢迎的客人”,这毕竟只是个好听说法,在国王驾临的当口,谁也没心思管他一个小兵。在仆人不耐烦的指点下来到宴会举办地点,在角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他和一大帮提前到达的宴会参与者开始了等待。   大厅里热气蒸腾,四溢着烤肉和刚出炉的面包所散发的香味。大厅四壁的灰石墙上挂满了各家旗帜,灰白是史塔克家族的冰原奔狼,金黄是拜拉席恩家族的宝冠雄鹿,绯红是兰尼斯特家族的怒吼雄狮。有位歌手正在拨弄竖琴,高唱歌谣,艾格本就不熟悉维斯特洛的语言,又身处长厅末端,压根听不清曲子内容。   琼恩·雪诺和他一桌,在这场国王的晚宴上,不管他老爹是雷加·坦格利安也好,艾德·史塔克也罢,只要不是法律认可的继承人,私生子的地位就和某守夜人一样:“受欢迎”,即有资格进场入座、但级别最低的参与者。这就是冰火世界冰冷的等级制度,但少年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受困扰,反而还显得很自在——时而喂喂躲在桌底下的小冰原狼,时而热切地追问身旁艾格有关守夜人的种种细节,一副没心没肺的乐观模样。   除了私生子和守夜人,同一桌上还有许多年轻侍从,他们有的服侍史塔克家,有的效忠王室,也有的来自凯岩城或兰尼斯港。这些宴会最底层的参与者间没有家族间的旧仇,也没有老一辈们的宿怨,尽管来自天南海北,却肩挨着肩坐在一块啜饮杯中佳酿、用同种语言畅聊各自见闻——琼恩饶有兴趣询问他有关长城的事,他也一一回答,随着他的叙述,越来越多人放下刀叉和酒杯,加入到对话中来。   “巨人到底存在吗?”   “长城以北的人真的干山羊?”   “我听说野人饿了会吃自己的孩子!”   艾格明白,异鬼的事情说出来也只会被人认为吹牛,干脆绝口不提此事,而是净挑些有趣的、能作为谈资的话题讲。   他今年已经二十好几,东方人显年轻的特性让他能够融入这一圈少年,年龄和阅历的积淀却让他至少在这一桌上是最成熟稳重的人。穿越前读过的一些心理学科普读物让他清楚该如何迎合别人……在原先的世界里他算不上油滑,但在这个主题普遍是打打杀杀的世界里对付几个小孩却是手到擒来。不出片刻,一身崭新黑衣的守夜人游骑兵便成了这桌的主角,少年们围在他身边,不断地向他敬酒发问,气氛热烈至极,就连邻桌的人都挪动长凳,靠过来细听艾格的故事。   “不过,这一阵长城可不怎么太平啦。”有趣的内容说得差不多了,艾格开始把话题转向正经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十万野人在塞外之王的带领下开始集结,准备突破长城来南方——对他们而言长城以南就是南方——过冬,游骑兵们开始在鬼影森林中目击到疑似异鬼的人形物……今年以来,已经有好几个兄弟在北上巡逻的过程中失踪啦。”   这种事情,和眼前这帮私生子和年轻侍从们说自然是毫无意义,但消息是会传播的,私生子背后是史塔克家的家主和未来继承人,侍从们服务的则是来自各地的骑士、贵族等维斯特洛实际掌握资源的人。将守夜人面临的困境通过各种渠道传播出去,从长远来看,必然对长城守军有利。   守夜人军团的高层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但他们出生成长的时代环境氛围,注定他们对“舆论”作用所知有限……艾格有着远超他们的视野和见识,终归是想利用自己所知为军团做点微小贡献——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干什么都得做好多手准备,万一自己没找到逃离守夜人军团的办法,就还得依仗身边的战友们生存下去。对军团有利的事,便是对自己有利的事。   “十万野人?”听者有的压根不信,有的则露出惊叹紧张的表情:“守夜人能挡住进攻吗。”   “这只是大概估计,十万人里有老有少,拖家带口赶着牲畜,能有一万能作战的兵力就顶天了。”艾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如果正面强攻,十万精兵也没法登上长城,现在守夜人遇到的问题在于,长城太长,兵力太少,根本没法每一处都布防,假如野人挑无人防守的区域翻越里外夹攻,我们便不堪一击。”   “那怎么办。”   艾格露出苦笑:“问得好,首席游骑兵此行来到临冬城,便是要和北境守护讨论这个问题。”   一堆年轻人还要再问,宴会的主角们抵达了现场。   …… 第016章 国王的晚宴(下)   大厅内的喧哗声迅速息止,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临冬城公爵陪送着王后率先进入大厅。   艾格穿越前曾听到过一个说法:权游的剧组经费有限,无力请来颜值、年龄和演技都足够优秀的演员,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演技摆在优先位。这导致的结果就是:电视剧中的许多角色比该有的形象要难看或老许多,反倒是一些配角艳色惊人……面前的王后证实了这一说法,她比电视剧中要年轻美丽许多,而且一点也没那副阴沉狠毒一看就是反派的模样。镶满宝石的头冠衬着她金色的长发,闪闪发亮,其上镶嵌的翡翠和她璀璨明亮的碧眼搭配得完美无瑕。她面带纯真无邪的微笑,目不斜视地只管走入门口,甚至都不看身旁的北境守护。若非了解其为人,谁能想到这副姣好面容底下是怎样一副恶毒心肠?   紧随其后的是国王,他挽着同样比银幕中年轻许多的史塔克夫人走入宴会厅。他倒确实是红脸长须,但比穿越者印象中要高许多,一个长了肥肉的壮汉。   再然后就是史塔克和拜拉席恩家的一堆孩子……他们与原剧模样皆有些出入,艾格无力也没打算一个个分辨他们。趁着众人都看着入场者的间隙,他总算腾出口来,大快朵颐了一番桌上的鱼肉,为了那把救了自己性命的黑曜石匕首,他可是很长时间没好好吃点除了守夜人食堂以外的荤食了。   兰尼斯特家的两兄弟紧随着孩子们进入,詹姆·兰尼斯特当真高大英挺器宇轩昂,穿着大红丝质长衫、漆黑高筒靴和黑缎长披风的他比谁都像个国王,而他身边那个小矮子……如果在这个世界里有谁是不需要任何场景或服饰、纹章就能让艾格辨认出来的,那便非提利昂·兰尼斯特莫属了。倒不是因为他的外貌有多么显眼而令人印象深刻,而是因为——他是个侏儒。   这恐怕是整个权游故事中最值得交朋友的人了,如果和他搭上关系,也许可以利用……不,借助他的关系和权势,用非逃跑的方式离开守夜人军团?   艾格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但自己一个守夜人小兵,该怎么和一个兰尼斯特搭话呢?看着兰尼斯特兄弟俩经过身边走向贵宾区域的高台,他陷入沉思。   一众大贵族中最后进场的是班扬·史塔克以及临冬城公爵的“养子”席恩·葛雷乔伊。在这两人也在大家的目送下入席就座后,所有人彼此举杯祝福,互致贺词,然后晚宴便正式开始。   琼恩和年轻的侍从们还想听艾格讲他巡逻时遭遇野人的故事,但艾格已经没了心思:“我的故事讲得差不多啦,你们呢,说说你们的故事吧。我来维斯特洛后还没去过颈泽以南的地方,谁来给我介绍介绍南方人的生活?”   ……   和这帮毫无心机的年轻人呆一块有一点好——几杯酒下肚,彼此就变成了熟人。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快有属于兰尼斯特家的一名侍从在怂恿下开始吹嘘自己和自己所服侍骑士的冒险故事……桌下,私生子的小冰原狼美滋滋地啃着桌上众人扔给它的肉骨头;台上,琼恩·雪诺津津有味地听着其它小伙子口中战争、打猎和偷情的故事。只有一身黑衣的艾格,心思早已飘到了其它地方去。   “琼恩,今晚过得怎么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班扬·史塔克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到这边来找自己这个被冷落的私生子侄儿来了。   “很好。”琼恩愉快地回答道,“叔叔,我听艾格讲,守夜人军团现在很缺人手?你出发时,把我也带走吧。”   正大谈自己与君临城外某寡妇激情故事的侍从停下来,挪出位置给来者坐。班扬·史塔克跨坐上长凳,从琼恩手里接过酒杯:“夏日红,”他尝了一口后缓缓地说,“没有东西比得上这酒甜美。琼恩,你今晚喝了几杯?”   “我没喝醉。”   “我没有说你喝醉。”班扬放下酒杯,看了看自己兄弟所在的方位,又回头仔细地审视了琼恩一番,“老实讲,长城现在确实很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   琼恩骄傲地昂起下巴:“我剑使得比一起接受训练的谁都好,胡伦还说我的骑术在城里也是数一数二。”   “不错。”   “那你答应了?”琼恩突然激动起来,“只要你去跟父亲大人说,他一定会同意,我知道他一定会。”   班扬转头看看艾格,后者耸耸肩——这可不是他撺掇少年的。于是首席游骑兵再度回头审视侄子的脸庞:“琼恩,对一个男孩子来说,长城是个很艰苦的地方。”   “我差不多成年了,”琼恩辩解,“下个命名日我就满十五岁,而且鲁温师傅说私生子比其他孩子长得快。”   “这倒是真的。”班扬的嘴角微翘,拿起酒杯,用附近的酒壶给自己斟满葡萄酒,深吸一口。   “戴伦·坦格利安征服多恩领时也不过十四岁。”   “那场仗可是打了一整个夏天,”班扬摇摇头:“你说的这个年轻国王,为了攻下多恩牺牲了一万人,后来为了守住它,又死了五万人。应该有人告诉他,战争可不是儿戏。”他又啜了口酒,抹抹嘴,“而且,戴伦·坦格利安十八岁就英年早逝,你该不会忘记这一部分吧?”   “我没忘,”琼恩的脸色红润起来,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血气,他挺胸抬头好让自己看起来更高大,“叔叔,我已经想好了,我要进入守夜人部队服役。”   这桌上安静下来,确实,不少年轻人都对艾格所讲述的塞外巡逻和大战野人的故事心生向往,但当即就拍板决定加入守夜人的,可仅此一人……侍从们的出身也许都不高,但大多是各自家庭的合法子嗣和继承人,可不像某人,随着年龄增长,越发显得与兄弟们格格不入,无处可去。   班扬笑了笑:“琼恩,你恐怕不知道。守夜人是一个视死如归的团体,我们没有家庭羁绊,永远也不会生儿育女,我们以责任为妻,以荣誉为妾。”   “私生子一样有荣誉心,”琼恩说,“我已经做好宣誓加入的准备了。”   “你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班扬不为所动,“在你接触女人之前,恐怕无法想象将要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我才不在乎女人!”是个人都看得出,琼恩火气直往上涌,他感觉受到了侮辱。   “你若是知道,多半就会在乎了。”班扬依旧是一副慈祥的长辈模样,“孩子啊,倘若你知道发了这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就不会这么急着要加入了。”   “我才不是你的孩子!”   “我就可惜你不是我孩子。”首席游骑兵站起身,他拍拍琼恩肩膀,“等你在外面生了两三个私生子,再来找我,到时候看看自己会有什么想法。”   “我绝不会在外面生什么私生子!”班扬·史塔克也许足够成熟,但成长在一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家庭的他毕竟没体验过当一个私生子的感受,少年眼中冒着火,像发毒誓般一字一顿地说:“永远不会!”   不止是这一桌,就连邻桌的人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琼恩。私生子少年只觉泪水充满眼眶,最后他站了起来。   “恕我先告退。”少年用最后一丝尊严说,然后趁眼泪掉下之前,旋风似的跑开。出门时还与一位女侍撞个满怀,打翻了一瓶葡萄酒。四座顿时响起哄堂大笑,琼恩甩开同座一位身着黄色长袍侍从善意的手,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白灵紧随其后,钻进低垂的夜幕。   ……   艾格几乎要掩面叹息,他总算明白什么叫图样图森破了,自己绞尽脑汁想要摆脱守夜人身份,某中二少年却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班扬善意的提醒已经足够明显了,首席游骑兵想要告诉琼恩:加入守夜人,你除了荣誉外将一无所有。可年轻人不但听不懂,反倒以为叔叔在质疑羞辱自己。   叫你囧·啥都不懂……真是一点都没冤枉你,艾格有些好笑地想道。但猛然间,他忽然记起了什么,一下站起身来:“我去看看他。”   “不用管他,让他自己冷静冷静。”班扬·史塔克摆摆手,但很快又改变主意:“算了……也行,你去看看吧,别让这喝醉的小伙子弄伤自己。”   …… 第017章 提利昂·兰尼斯特   笙歌舞乐被艾格甩在身后大厅中,冷风拂面,空荡的庭院分外寂静。内墙城垛上的守卫拉紧斗篷抵御寒意,守夜人转头四顾,找到了少年的身影,向他走去。   “小子。”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艾格没看到说话者所在,但知道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这一步没走错。“你身旁那家伙可是只狼?”   “是冰原狼,叫白灵。”琼恩转身找到了说话者,同时也看到了走出门来的艾格,扭回头去,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眼泪。“你在那儿做什么?怎么没在里面参加晚宴?”   艾格绕过门边柱子,沿着琼恩刚才下意识的视线方向,也看到了提利昂·兰尼斯特。侏儒正坐在厅堂前门上面突出的壁架上俯视二人,如果能保持不动的话,说不定可以伪装成雕像。   “里面太热太吵,我又多喝了点酒。”侏儒回答了琼恩的问题,“很久以前,我就懂了一个道理:在自己的哥哥身上呕吐是件不太礼貌的事。我可以靠近瞧瞧你那只狼吗?”   琼恩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你能自己下来么?还是要我去弄张梯子?”   “去,瞧不起我啊?”小个子说。他两手往后一用力,整个人翻腾进半空中。在空中灵巧地缩小身形,轻巧地以手着地,然后后空翻站起身。   小冰原狼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就连艾格也不得不承认,以相对的体型而言,提利昂这一手还算精彩。   侏儒拍拍身上的灰尘,笑道:“我想我一定是吓着你的小狼了。真不好意思。”   “他才没被吓着。”琼恩边说边弯身唤道:“白灵,过来,快过来,乖。”   小狼溜达过来,亲热地用鼻子摩擦琼恩的脸颊,却始终对提利昂·兰尼斯特保持警戒。当侏儒伸手想摸它时,它立刻抽身后退,露出利齿,发出无声的咆哮。“挺怕生的么?”兰尼斯特说。   “白灵,坐下。”琼恩命令,“就是这样,坐着别乱动。”他抬头望向提利昂,“你现在可以摸他了。除非我叫他动,否则他不会乱动的。我正在训练他。”   “原来如此。”兰尼斯特搔搔白灵两耳间白如细雪的绒毛,“乖狼狼。”   ……   艾格站在一旁,一直在寻找插话并迅速引起侏儒注意的办法,此刻提利昂闭嘴揉着冰原狼的头,他总算逮到开口的机会:“琼恩……不知道能不能这样称呼你,但我必须告诉你,你叔叔不想让你加入,是为你好。”   “为我好?”少年依旧有些气愤。“为我好他当年就该管好他的兄弟,别让我从这世上诞生下来!”   “啊……”一旁的提利昂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里,歪过那颗比例过大的脑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上下打量了琼恩一番,“你是奈德·史塔克的私生子,你想要当守夜人,但班扬拒绝了你?”   侏儒只凭两人的一句对话就猜出真实情况,思维速度不可谓不快,可惜说出的话却无异于伤口上撒盐,琼恩抿紧嘴唇站了起来,他的小狼也几乎在同时就躲开了提利昂的抚摸。   “呃……如果冒犯到你了,我道歉。”小个子兰尼斯特立刻意识到什么,“可是为什么……长城不是不看出身只重视能力,一个处理——呃,我是说,安置私生子的好地方么。”   “等你看到汇聚到一起准备进攻长城的十万野人所搭建起的连绵帐篷群、高大到足以用手把人撕成两瓣的巨人、浑身苍白的异鬼双眼冒着蓝光用冰剑刺穿战友的身躯、被杀死的人在冷掉后重新站起……你就不会觉得那是个好地方了。”   “有点吸引人的简介。”提利昂也站了起来,回头看向了艾格。“首先,我得表明态度,我很敬重守夜人军团,敬佩你们牺牲自己保卫王国的举止……虽然我绝不会去发你们那个什么誓言,但我确实佩服你们。”   侏儒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但是,我不相信那些有关巨人啊尸鬼啊等等妖魔鬼怪的传说,野人和我们之间的差别,不过就是当长城拔地而起时,他们不巧处于长城北面罢了。”   “提利昂大人,您去过长城吗。您可知道,绝境长城是人类所建造的最庞大的建筑?”   “这是公认的事实。”提利昂耸耸肩:“不仅是最大,毫无疑问,也是最没用的建筑。”   ……   “最没用的建筑?”艾格强忍着不屑到哼出声的冲动,面前的侏儒也许友善而好说话,但在这个压根没有人人平等概念的世界里,自己与之身份差距太过巨大,相识的第一天,还是谨慎些好:“大人可清楚,长城到底有多大?”   提利昂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艾格,觉得这个守夜人说话的方式很怪:“一百里格长、七百英尺高、最顶端宽度足以让十二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并排通过……至于这到底是多宽,我真不清楚。”   艾格点头:“没错,这是首席工匠给出的官方数据。但我打赌,大人既没有见过一堵一百里格长的墙,也没见过一栋七百英尺高的楼……旧镇的参天塔同样很高,但和长城比起来毕竟还是有些差距。有机会您该去亲自看一看,量一量。但没机会也无妨,我现在可以通过更直观的计算比较让您明白长城是怎样一座建筑。”艾格用确信无疑的口气说道:“七百英尺高,宽度约高度的十分之一,就假设它七十英尺宽好了。而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临冬城的内城墙,最高的部分有一百英尺高,约十英尺厚。我听说大人聪明异常,那么您是否知道,绝境长城的高度和厚度都是临冬城城墙的七倍,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提利昂皱起眉头,他很少被问住,想了想了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说明,建造同样长度的绝境长城和临冬城城墙,前者所需的材料量是后者的七乘七,四十九倍。”   “大人的头脑真是名不虚传,”艾格不着痕迹地拍了侏儒一个马屁,“那么绝境长城有一百里格长,这又意味着什么?”   ……   侏儒的眉头皱得更深,而琼恩·雪诺则在一旁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做着计算,完全插不上嘴。比使剑和骑术,他也许比面前二人加起来都强,但比算数,他连提利昂都不如,更别提在另一个世界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艾格了。   “让我来告诉大人吧,这意味着,如果把绝境长城拆掉重建成临冬城内墙这么高的一堵墙,它的长度可以达到五千里格。这个长度可以轻松把整个北境围住,或者把君临城到临冬城的整条国王大道与两侧田野隔离开来,长城的重量,比整个维斯特洛所有城市的围墙加起来还要大。”   “但绝境长城是由巨型冰块垒成的。”侏儒粗略估算一下,意识到面前的守夜人并非胡扯,但依旧不服地抗辩道:“临冬城的城墙则由石块搭建。”   “同样体积的石块重量大约是冰的两倍出头,但考虑到建一堵七百英尺高的长城和一百英尺高的城墙之间的施工难度和工程量上的差距,我建议双方扯平。”艾格飞快转动大脑,迅速地把话题拉回自己的路线:“刚刚大人说,野人与我们的区别仅仅是身处长城南北侧,我赞成这一说法。借用您的思路,我是不是可以说,北境人和南方人的区别,也仅仅是身处颈泽南北侧?”   “北境大部分人身体中都流淌着先民血脉。”私生子早就忘了大厅内被叔叔一顿“羞辱”的委屈,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旁听了半天的他终于找到机会插上了话。   “‘先民’的意思是最先抵达维斯特洛的人类,它既不是一个独立种族,也不比任何其他民族更古老。”提利昂纠正了琼恩的错误观念,“从人种上来看,先民和安达尔人或洛伊拿人十分接近,并无本质区别,所以,‘先民血脉’这种东西实际上也毫无意义,与其说是血脉,倒不如说是传承和文化信仰。”   “同意。”艾格表示赞成。“提利昂大人,我查阅文献后得知,长城并非在一代人的时间内建成的,八千年前的‘筑城者’布兰登·史塔克只是建起了临冬城和绝境长城的石质基座,后者七百英尺的惊人高度,是成千上万的守夜人工匠在几十上百年间内用鬼影森林冰湖内的大冰块缓慢堆砌增高而成。”   “长城不全由冰块筑成吗。”提利昂扬了扬眉毛。“看来我阅读得还不够仔细……但想来也很合理。”   “和由什么筑成关系不大。”艾格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不懂军事,但也知道,这样一座巨型防御工事,建到颈泽去,任南方诸侯有千军万马也威胁不到北境。可筑城者偏偏要把它建在最北面……就算第一代长城建造者是脑子抽了,可为什么他的子子孙孙也继续这项工程?到底是北方人的脑子都有毛病,还是另有原因?”   “唔……”侏儒摸摸下巴。   “此外,”艾格毫不停歇地继续补充道:“根据记载,守夜人最鼎盛时仅黑城堡就有超过五千士兵驻扎,全军团光战斗部队就超过一万,还不算仆人侍从……那是八千年前,无论是长城内外,人口都要远少于今天,当时生活在长城以北的野人数量说不定还没守夜人多。到底是什么,让北境人修建并不断加高长城,同时派遣一支数量如此庞大的常备军队看守?”   …… 第018章 开局没有图,故事全靠编   “恐惧。”艾格总结道,“最庞大的防御工事和常备军,必然用于对付最恐怖的敌人。正是恐惧,才能让几千年前的先民们建造如此高墙,组建并养活一支人数过万、不事生产不接受调动的军队。除此以外,没有其它任何合理解释。”   “好吧,你说得有道理。”提利昂坦率地承认,“但请原谅我的一点小小坚持,在亲眼所见之前,我绝不相信任何传说中的妖魔鬼怪的存在。”   “不相信是你的权力。”艾格摊手,反正说服对方相信异鬼存在也并非自己目的:“实际上,在亲手与一只异鬼交战,并看着它用冰剑像打烂玻璃一样击碎手中的钢剑前,我也不怎么相信。”   “刚刚我还以为你是守夜人军团里管账的,怎么转眼又跑出去和异鬼干架了?”侏儒露出好奇的表情:“你到底是个事务官还是游骑兵?”   “游骑兵,唉……”艾格看向琼恩:“小伙子,想知道你的叔叔为什么不支持你加入守夜人么,跟我来看看异鬼劈碎的钢剑吧。你很快会明白,你引以为傲的剑术和身手,在那种敌人面前——不堪一击。”   私生子没有丝毫犹豫就跟上了艾格的步伐,而提利昂略微犹豫,也迈开两条短腿紧随其后。这让穿越者松了口气:他名义上是要给琼恩看点东西,实际上却是想要找由头与提利昂再套近些关系,以便引出他希望能谈及的话题。   兰尼斯特和私生子七转八转,跟着艾格来到了班扬·史塔克为其安排的房间。守夜人取出了他从长城带来临冬城用于向艾德·史塔克展示以请求援助的证据,放到房内一张小木桌上,给两名客人观看。   “威玛·罗伊斯那把碎得更厉害的,但被班扬大人留给了你父亲,用于转交给牺牲者家属,也就是符石城伯爵。”艾格一边摆放断剑一边介绍道,“面前的两把,是我和我的战友盖瑞的剑。”   提利昂扬了扬眉毛:“我听说的版本是威玛·罗伊斯在巡逻中失踪,已经确定死了?”   “我亲眼看着他与异鬼交手并被杀死的。”艾格撒谎道,他其实只是听到,不过反正威玛·罗伊斯确实死了,而面前二人也绝没法拆穿他就是了:“本来我和另一名游骑兵也会死,但龙晶匕首救了我们一命。就是那把黑乎乎的东西,不才,是我亲手做的……你们如果有兴趣,可以把这两把剑拼起来看看,被冰魔法冻裂的钢剑,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见到的。”   琼恩少年心性,听了他的话便忍不住开始动手,而提利昂对武器……还是断掉的武器不感冒,背着手在屋内转了一圈,没发现酒壶和酒杯,只好又走回艾格身边,抬头看看他。   “你叫艾格,艾格什么?”   艾格一喜,正愁没机会继续自己的表演,侏儒就给了他台阶。   “我不叫艾格,艾格只是几个维斯特洛农民给我取的名字,我甚至不知道含义是什么。”艾格做出苦笑的表情,“我也没有你们通常意义上的姓,我来自的地方,对人的称呼命名方式与你们有些差别……”   “我就说你的模样有些与众不同,原来不是维斯特洛人。你来自哪里,厄斯索斯还是夏日群岛?总不会是索斯罗斯吧?”   “都不是,我来自你们所说的……落日海往西的一片名为采拿的大陆,采拿的意思是中土之地,因为我的民族在过去几千年里,都一直认为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世界的中心,四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除了岛屿再无其它陆地。”   ……   “采拿?”提利昂原本只是喝够了没事干跟过来瞧个新鲜,没话找话才问问眼前这守夜人的来历身份,谁知得到一个始料未及的回答,一下来了兴趣:“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你怎么会跑到维斯特洛来当守夜人?”   “这就说来话长了。”艾格没想到一切会如此顺利,三言两语就成功引起对方的注意。不过接下来,他得设法把握住战果了:“我们的学术界在进行一系列的天文观测、计算和猜想后,得出一个结论:世界是一个球,如果派遣船只出海一直往一个方向航行,便会在绕世界一圈后回到出发地。采拿的统治者为了验证这一理论,决定派遣船队出海进行超远洋航行,我们用钢铁制造了几艘坚固无比的远洋舰船,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出海航行……”   “用钢铁造船?怎么可能。”   “你把铁碗放在水里它会沉吗,钢铁造的船也同理,决定船只浮沉的是它的排水量,而不是材质。采拿的科技比维斯特洛要先进许多,以后有机会,我可以详细介绍。”   “铁碗……排水量。”提利昂是个聪明人,脑子略微一转便想通了这个道理,但很快又有了新问题:“可你们如何制造能载人那么大的铁碗?只要有一个地方漏水,它就会沉得比石头还快。”   “我们使用一种名为‘焊接’的工艺,融化钢板间的对接处让它们成为一体……具体的细节,我并非行家,实在是无力详细解释。”   “听起来很厉害,继续你的故事吧。”侏儒琢磨着让钢板连接成一体变成船的场面,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如此匮乏,不再说话,示意艾格继续。   ……   “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冒险家,我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么有趣的探险活动。在对这项计划进行了一大笔资金赞助后,我获得了一个舱位,随着向东航行的舰队从采拿启程出发,在经历了数月的航行后,抵达了维斯特洛。”   “没听说有外国人从落日海登陆,你们的船呢。”   “沉了,我们发现了陆地的存在,在寻找可登陆之处时遭遇了一场风暴。本来,我们的钢铁远洋舰是设计成可以抵抗风暴的,但巨浪把船抛到了一座暗礁上……正如你刚才怀疑的那样,钢铁造的船虽然坚固,可一旦出事却沉得比什么都快,我因为当时在甲板上欣赏巨浪而幸运地没被带入海底,在抓着漂浮物在海上漂了几天后,上了岸。”   “然后呢。”提利昂催促道,“难道北境人已经疯狂到见人就抓着往长城送的程度了?”   “我在海上漂了几天啊,饿得要死,上岸第一件事当然是找吃的,可惜好不容易沿路摸到有人居住之处,却因为语言不通无法进行交流,村民们听不懂我的话也拒绝提供帮助……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吧,于是我决定自己拿。”艾格叹了口气:“很显然,我并不擅长这个,还没填饱肚子就被逮住,审判我的人让我在砍掉一只手和披上黑衣之间选一项,于是我成了个守夜人。”   “呃……”提利昂瞪大双眼:“你作为史上可能是第一个抵达维斯特洛的采拿人,就这样被守夜人抓了壮丁?”   “可以这么说。”   “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像胡扯的故事。”侏儒表情古怪,“如果让我选择,我更愿意相信异鬼确实存在。” 第019章 谎言与赎身   艾格确实在扯,但绝非胡扯。马丁曾说过,维斯特洛大陆所处的世界是一颗行星,它是球形,比地球稍大,陆地面积更辽阔……亲身体验证实了这一说法。从体感的气压和重力上来判断,冰火世界所处的星球环境与地球极为相似,如果原著作者的设定在这个世界确实生效,既“冰火世界的陆地面积占比大于地球”,那维斯特洛向西的大洋中,说不定还真有陆地或较大的岛屿存在。   穿越者的身份,说出来也没人会信,而知晓剧情和对各重要角色的了解则是他混下去的最大依仗……这两大秘密不能告知旁人,那维斯特洛西海岸所对的那片广袤无垠、大部分本土居民都毫无了解的“日落之海”,便成了自己虚构来自地的极佳选择。   不得不补充的是——自己来自大洋彼端的说法不是艾格现场发挥,他在对守夜人兄弟们介绍自己时就是用的这套说辞,其最大的优势便是:没有任何人能拆穿,日后想给自己加些设定时,更是可以拿习俗和文化差异等为借口,想到什么就添什么。   至于环球旅行,倒真是艾格在晚宴上利用吃喝之余才进行的构思。不过虽是即兴发挥,却同样不是瞎编乱造——灵感来源自然不用多解释,而讲这个故事的目的也相当明确:通过投其所好和对症下药的方式,给面前这兰尼斯特家的核心成员留下印象,设法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脱离守夜人军团。   对一个身体带残疾却胸怀远大梦想、渴望了解这个世界的侏儒来说,天地间有多少人能比一个来自大洋彼端、充满冒险精神的探险家更有趣呢?而声称自己资助了这场环球旅行,则是为了让提利昂产生这样的感觉:眼前这能说会道的守夜人,可不是来自底层的平民百姓。   穿越后一年多的生活已经让艾格明白:在这个世界里,出身可是决定他人态度的最重要因素之一,稍微抬高下自己的身份在与人交往中可是个重要加分项。而利用“无意说漏嘴”的暗示让别人不由自主地产生自己“有钱又有闲”的错觉,可比直接宣布自己出身上层阶级要可信得多。   这番伪装不仅能部分消弭彼此间身份差异带来的距离感,为接下来两人间的交往打下一个更倾向于平等的基础,还能顺带为自己异于旁人的亚洲人面孔和明显远超身边人的知识量和素质教养提供合理解释,可谓一举多得。   艾格从来不是个爱撒谎、吹牛或装逼的人,可如果是为了性命安全,还没活够的他……哪怕欺骗世上每一个人也在所不惜。   ……   想逃离黑衫军团的某人绞尽脑汁地包装着自己,想加入的私生子却已经飞快拼好了断剑,并敏锐地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剑断得很奇怪。”琼恩·雪诺看着被自己基本恢复原样的断剑,察觉到了异常,却苦于没有充足的词汇来描述:“钢铁锻造而成的武器,如果要断,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没错,通常情况下,断口会有明显的形变。”艾格接过话头,替少年说了他想说的话。该传达出去的信息他已经讲完,有些话题,不能由自己开口。“断裂处正是剑身与异鬼武器碰撞之处,在冰魔法的作用下,钢铁失去了强韧的特性变得比铸铁还脆,在撞击中承受不住冲击,就破裂碎成了两截。”   琼恩怔怔地望着桌上自己拼成的两把剑,终于明白为什么班扬叔叔会说出那些话了。   “这简直就是场闹剧!”提利昂对桌上的断剑兴趣缺缺,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正常情况下钢剑断裂该是什么模样,他更在意那个传说中的新大陆。虽然不完全相信艾格的话,但本能地觉得对方关于自己来历的解释非虚,下意识地就替他打抱不平起来:“你来自一块我们未知的大陆,本应该是维斯特洛千年来最重要的客人,结果才上岸就被一帮北方佬抓去看长城!?一辈子待在又冷又偏僻的北境之北,你甘心吗?”   “不甘心,可我能怎么样?”   “我想办法帮你离开。”   大兄弟,你这也太给面子了。艾格呼吸一窒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但也来得太容易太迅速了吧,难道自己受够罪要转运了?   “呃……多谢大人的好意,但是,在维斯特洛的历史上,有成为守夜人后又重新变回正常人身份的例子吗。”   “据我所知,没有。”侏儒耸耸肩:“宣誓之后,要么就当一辈子守夜人,要么就成为守夜人逃兵,没有第三条路。但我说的是帮你离开,又没说帮你脱下黑衣……”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讲个故事吧,曾经有个贵族,在政争中站错队,失势后无奈选择了加入守夜人。谁知几年后,他支持的人借着机遇又登上了王位。然后,这位守夜人就以替他的黑衣兄弟们募集粮草的名义返回了自己的家堡,像个普通贵族一样过着吃喝享乐干女人,一直到死都没再返回长城。”   “你们在讨论什么。”琼恩刚刚一直在专心拼断剑,对于穿越者的故事只听到了前半部分,“不守长城的守夜人?难道只要寻个借口,就可以视法律和誓言为无物么!”   “事情当然没这么简单,只要守夜人的总司令公开宣布其为逃兵,他就立即会被全大陆的领主贵族……无论是他家族的封臣还是封君,自动拉入通缉名单。”侏儒略有些得意地卖了个关子:“此人能一直逍遥法外的原因就是,守夜人军团一直承认他‘粮草募集官’的身份,而他也确实如双方宣布的那样,不断为军团‘募集’着粮草。”   ……   “我明白了,如果强迫他加入守夜人的政敌被打败,而他能为长城守军带来的好处又大过留在长城,黑衫军的高层就不会冒着得罪国王的风险,撕破脸皮强行召回或宣布他为逃兵!”艾格恍然大悟,这法子他倒是没想到过,不过回过头来琢磨琢磨,很快发现其中关键:“恐怕大人所说的贵族,压根就不是靠募集弄来的粮草吧。”   “当然,这一方案要解决两大问题。第一是脸皮得够厚,第二就是——要不断拿得出能满足守夜人军团胃口的物资……来让长城守军以官方的形式承认,他并非逃兵。”提利昂继续说道,“雄厚的家底才是最根本的原因。试问,在足以养活上百名士兵的粮草物资和一个无心于此的士兵间,守夜人军团会选择哪一样?”   艾格摸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脸皮厚,直面过异鬼的艾格自认完全不成问题,但后一项……自己在这世界可真正算得上一无所有,净资产勉强不为负,连临冬城内随便挑个侍女下人都比自己富有,如何能承担得起高额的“赎金”?   眼前倒是有个能付得起那般代价的人——西境守护、凯岩城公爵、泰温·兰尼斯特、“维斯特洛最富有之人”的儿子,如果他愿意帮忙,一切都不成问题。可今天两人只是第一回见面,怎么可能开口就请求这样的帮助?   ……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人?”琼恩回过神来,“而且守夜人军团是独立于七国之外的组织,即使国王也没权力干涉其内部事务。”   “你没听说过这个故事,一来是因为此人并非生于北境,二来则是他和守夜人军团好聚好散,既没闹出争执风波,本身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罢了。”提利昂哼哼一声:“至于国王无权干涉守夜人内部事务?你现在还是太年轻,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如果实力够强,想干涉什么就干涉什么。”   琼恩一时语塞,想要反驳,却找不到任何论据,心中也明白对方说的没错,只能涨红了脸,一言不发。   “我可以替你摆平最开始的一系列问题,并帮忙弄出第一笔赎金。”侏儒没再和年轻人多话,而是看向艾格,“但后续的你得自己想办法,另外,我还有个条件,你得和我多讲讲采拿的先进技术,以及那里的风土人情。”   “多谢大人!”不管怎样,艾格此刻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虽然一切都顺利得有些不真实,但他毕竟是赌对了。   “可他是宣了誓的守夜人。”一旁的琼恩也暂忘了桌上的断剑,嗫嚅道:“怎么能……”   “那么孩子,你来说说,这个来自落日海那一端的探险者、可能是第一个踏上维斯特洛土地的采拿人,就因为遭遇海难后为活命拿了几个土豆便被强迫着一辈子去看长城,这合理吗?”提利昂笑笑,打断了少年的话:“要知道,他可不是私生子,并非无处可去。”   “在我的家乡,强迫别人发誓是违法的行为,所发誓言也无效。”艾格接话道,“维斯特洛的风俗似乎不是如此,但我已经为那几个土豆服役了一年,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杀死了一只异鬼。怎么算也已经不欠你们任何东西……我还有亲人在家里等着我,我不能也不该永远呆在这里。”   琼恩叹了口气:“好吧,随你们便,我就当没听到你们商量的内容。”   “感谢你的好意,但我们可不是在讨论怎么当逃兵。”提利昂耸耸肩:“就算你把我们的谈话内容告诉你父亲,或是守夜人总司令,他们也不能奈我何,这是阳谋,你长大了会懂的。”   被当成小孩子一样对待让琼恩看上去有些气鼓鼓的,他表情严肃地再看了眼桌上的断剑,忽然开口:“我决定了,去加入守夜人。”   “做出重要决定前,最好先冷静下来。”提利昂再次抬头打量私生子,“不过,我倒有些理解你的想法了——野人聚集在塞外之王麾下,身怀冰魔法的异鬼隐现于林间,别人都在想法远离危险之地,这时候,只有主动身赴险境,才能建功立业,博取功名和荣耀呢。”   “我才不是为了功名和荣耀!我只是……”少年注视着桌上两把诡异的断剑,忽然挺起腰杆,“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家人、以及北境的百万居民们,免遭来自极北之地的恐怖威胁。”   “是么,感人。”提利昂点点头,没再和私生子开玩笑,而是和艾格对视一眼:“正好,我也决定去长城参观一番,九大人造奇迹之首,不亲眼看一看未免遗憾,顺便还能确定一下来自采拿的新朋友所说真假。到时候,我们说不定会同行。”   …… 第020章 王国   劳勃不是个好国王,这一点恐怕七国上下、宫廷里外没几个人不承认。不过,这家伙虽然酒色财气样样俱全生活奢侈糜烂得一塌糊涂,心里却很明白——他不喜欢,也不信任兰尼斯特一家。原来的好首相、自己的养父挂了,自己又不想管事只图享乐,总不能让整个国家都落入王后家族手里吧。   国家的权力中心需要平衡。   于是,他想起了被自己遗忘在北方的好兄弟,艾德·史塔克。   而要请北境守护到君临来担任首相,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这事说来话长,维斯特洛的社会运行在典型却略有些诡异的封建体制下:表面上,国王类似天朝古代的周天子,而各大公爵就是诸侯,可问题在于——   现今分别控制维斯特洛九大区的八大家族中,除开劳勃自家外,没一个是坐在铁王座上的统治者分封、扶持起来的。   他消灭坦格利安王朝并取得铁王座的战争之所以被冠以“篡夺者”之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拜拉席恩压根没有真正意义上地改朝换代,只是取代龙家登上了王位罢了……王国,依然是伊耿征服七国后的那副模样。   ……   北境的史塔克、西境的兰尼斯特、谷地的艾林和多恩领的马泰尔四家自然不消多说,他们在伊耿征服前就已经是各自统辖地内冠有王号的统治者——不仅被封臣承认,也确实有统治的实力。被征服后也只是放弃了原先称号尊坦格利安为王,在领地内依旧过着一如往常的日子。   而河间和河湾地的徒利、提利尔,以及和铁群岛的葛雷乔伊家族,也仅仅是因为投降得够迅速及时,才从赫伦王和河湾王麾下的强大诸侯和附属家族“升级”并取代前两者,变成三块地皮的新主人罢了。   只有拜拉席恩家族一家,是因为家族建立者奥里斯·拜拉席恩追随伊耿并在征服战争期间立下大功,才跻身最上层阶级的。而即使是他,接管风暴地也要占据风暴王的城堡,迎娶后者的女儿并采用其旗帜、家徽和箴言,才能让自己的统治变得稳固。   以一个现代人的目光来看,伊耿的征服和秦始皇的灭六国一统天下建立集权的壮举压根无法相提并论。前者仅仅是凭着龙这一大杀器打赢了每一场关键战斗,充其量是慑服了七国,其实却根本没有精力和合适的行政制度来管理七国并将其打造成一体,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各国承认其统治地位作罢。   不过也并非伊耿不思进取,而是实属无奈:由于气候环境特殊,冰火世界科技落后、地广人稀,交通运输不发达也无力维持足够的常备军。如果全国无法做到朝令夕至,王政府也难以保持强势,集权确实很难实现。   正是由于这些原因,“斩草除根”在这个世界是个很稀罕的概念:就算真的对原统治者赶尽杀绝,胜利者依然得选个本地人来填补前者的位置,就算消灭贵族阶级并委派官员进行集权统治,天高皇帝远的状况也会让官僚们迅速演变成军阀,割据一方,对国王阳奉阴违……   任何试图改变局势打破这一现状的人,都得面临恐怖的阻力。而这,大概就是“落后生产力制约上层建筑发展”的最鲜活例子吧。   ……   三百年过去,占据铁王座的家族由坦格利安变成了拜拉席恩,作为八大家族中最年轻的一个,底蕴不足根基未稳的劳勃既没有在篡夺者战争后扶持任何新兴的忠诚家族、也没有龙这样大杀器……坐在铁王座上统治着七个比自家更古老根基更深的家族,又没有实力和办法解决这尾大不掉的形式,曾经力大无穷的勇士当起国王来其实干得相当不舒心,也难怪他整日沉迷饮酒打猎。   这又是一个“打江山易守江山难”的真切体现了。为了自家统治的稳固,劳勃不得不迎娶反感的兰尼斯特家的女儿,又把养父艾林公爵留在君临当首相,再加上和史塔克、徒利家族的联姻关系和并肩作战的情谊,形成五家一体的庞大贵族联盟,才能迫使剩下的提利尔、马泰尔和葛雷乔伊三家如过去几百年间对坦格利安一样乖乖臣服。   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解释一件事:坐在铁王座上的人只是拥有国王的称号,和另外七家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其实都属同一层级,对七国的控制力完全由实力强弱和手段高低决定:你占上风,便是天下共主,是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国王,是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一旦势弱,立马就会被打回原形:一个和大家一样的大贵族罢了,照样可以成为劫掠入侵的对象。   劳勃没法一纸诏书,就把艾德·史塔克这名北境的实际统治者从安逸的老窝拉出来拽到君临去给自己擦屁股……加上两人关系更类似兄弟而非君臣,于情于理他都得亲自跑一趟。不仅如此,他还想顺便结个亲家拉拉关系,好让鹿、狼、狮、鹰、鱼五家的大联盟即使在自己死后也继续保持下去,以求拜拉席恩和其余七家一样千秋万代。   劳勃虽是个混账国王,但出生世家的他,基本的权术把戏和战略眼光可一点也不差。所以……他来了,而且还要呆一段时间。   ……   无论是同属守夜人游骑兵关系密切的盖瑞和威尔,还是级别更高的威玛·罗伊斯、班扬·史塔克乃至莫尔蒙总司令,抑或是来临冬城后见到的国王、王后等一大堆拜拉席恩、史塔克、兰尼斯特……其实都和艾格在穿越前屏幕上所见的形象不同。这让他明白:自己所穿越进的是一个真实世界,而非电视剧。   还好,有记载历史、到目前为止的剧情发展和所接触人物性格脾气等依然与他熟悉的故事大差不差,这是个巨大的金手指,让他只要稍作准备,就可以轻松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有针对性地与每一个自己有印象的角色交往。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今夜来到他房间的两人便都是不折不扣的重要角色:不进行任何剧情分析只看数据,提利昂·兰尼斯特和琼恩·雪诺无论是在原著的描写塑造篇幅,还是剧中的台词镜头数量,皆是无悬念霸占第一第二的关键人物——就连龙母也只能屈居第三。   若以存在感论英雄,说这两人是主角毫不为过,正因为如此,艾格穿越前在网上看过的对这两人成长经过、心路历程和性格特点的人物分析数不胜数,所谓旁观者清……艾格对两个“主角”的了解,说不定比他们自己都要透彻。   异鬼存在的证据没有吓退私生子,反倒误打误撞让琼恩更早下定决心加入守夜人,这是个小小的意外,不过无伤大雅,艾格无意进行干涉。尚未披上黑衣的少年目前还只是个小角色,但外号小恶魔的侏儒却凭借高贵出生和智慧已经拥有影响力……现在,艾格得到了后者提供帮助的许诺,虽然仅是口头约定,但鉴于对其性格的了解,艾格大胆地决定信任他。   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提利昂毕竟不是国王,甚至也不是自身所在家族的实权家长,他只是个贵族子弟,所拥有的一切皆来自强势而富有的父亲泰温公爵。虽为兰尼斯特家理论继承人候选但其实被完全排除在权力核心外的他,并不是声称要帮助自己离开长城,就一定能办成的。   除此以外,按原剧情发展,侏儒其实自己都没法顺利离开北境返回君临或西境。   所以,尚未真的接受提利昂的帮助,艾格恐怕就得先替对方操心了。   …… 第021章 干涉剧情   如果必须得做点什么,那就得先搞清楚接下来本该发生什么——在国王停留临冬城的这段时间内,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多少与主线有关的大事呢?   搜索记忆,艾格努力回想着剧情。   绝境长城以北的野人们在塞外之王号召下聚集到了霜雪之牙的高峰上,试图依靠地利固守对抗异鬼,发现效果不佳后已经开始策划南下大计,艾格希望自己和此事无关;千里之外的狭海对面,仍是少女一枚的丹妮莉丝·坦格利安被哥哥和伊利里欧总督卖给了卓戈卡奥,婚礼已经在筹备中,穿越者对此爱莫能助;而临冬城内,史塔克公爵夫妇收到了来自前首相遗孀、双方亲妹妹和小姨子莱莎·徒利·艾林指控兰尼斯特家谋杀自己丈夫的秘信,这好像和自己、一个守夜人,关系也不大?   与这些重要事件相比,某个北方大贵族家的熊孩子——还不是嫡长子,在爬墙时“意外跌落”,就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了。可偏偏就是这件小事,现在和艾格切身利益有了直接关联:布兰的遭遇被得知消息的小指头迅速利用起来,提利昂被诬陷成谋杀布兰的凶手,在从绝境长城南下返回的途中被偶遇的愤怒母亲当众逮捕押送至艾林谷的鹰巢城,吃了不少苦头才死里逃生。   期间的故事和风波,隔着纸张或屏幕也许让人觉得刺激新鲜,若真陷身其中,凶险程度只怕一点也不比面对异鬼低,艾格现在只想顺顺利利跟着侏儒远离危险而艰苦的绝境长城,不想拿命冒险去体验别样人生。   ……   从晚宴上认识的拜拉席恩家族骑士侍从口中,艾格得知国王一行将在临冬城暂住半个月。多年未见的艾德和劳勃弟兄俩有进行不完的交流和互动。而作为北境之主的亲弟,家族重要成员之一,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尊重,班扬·史塔克都得和哥哥一起随时陪同在王国的最高统治者身边。这是个好消息——临冬城内此刻只有两个守夜人,首席游骑兵有事忙,而非守夜人无论爵位阶级多高都无权对身为正式游骑兵的艾格指手画脚……   这意味着,穿越者在这半个月里都将处于没人管的状态,有足够的时间来做想做的事。   他原本计划用这段时间侦查地形收集情报策划逃跑,不过现在得到了提利昂的帮助承诺,此事自然不再是第一优先级,现在,他得想个办法确保侏儒的南行顺利。   悲剧尚未发生,从源头上阻止它自然是最佳选择。   作为客人,艾格在临冬城内倒是有吃有喝过得潇洒。在这几天里,没人盯着操练也不需要干活的他,白天在临冬城内闲逛找人攀谈深入了解这个世界,晚上就回到房间阅读维斯特洛历史和各大家族信息……偶尔还得继续编故事应付对“采拿”的科技文化感兴趣的提利昂,日子倒是充实得很。   经过几天询问调查,他首先确定了下一个重要剧情即将发生的地点——首堡。   临冬城确实由“筑城者”布兰登所建,但也许是为了把材料供给守夜人军团优先建造绝境长城,临冬城一开始是没有城墙的,在内外两道屏障建立起来前,史塔克家族的人依靠什么保护自己?   堡垒和瞭望塔。   临冬城东北角便保留了这两种城墙建立起来前的防御性建筑。   ……   残塔曾经是临冬城的最高建筑,但在一百多年前被一道闪电击中起火后顶部向内坍塌。由于当时临冬城已有城墙,史塔克家族也稳居北境第一家族之位,这座没什么用的瞭望塔便再也没被修复。其位于临冬城东北角的高墙边,废弃的要塞首堡、守卫室和陵墓所包夹而成老内院后方,人迹罕至,既隐蔽又鲜有人至……同时也满足能够攀爬且高度足以摔死人的条件,十有八九就是兰尼斯特兄妹俩偷情被发现、詹姆将布兰推下的地点了。   但实地考察过后他发现,这座塔内的上楼阶梯已经损毁,人根本上不去。   疑惑了半天,转遍整个临冬城也没发现第二座废弃高塔的他将目光转向之前忽视的废弃堡垒。   首堡是一座圆而矮的要塞,紧挨着最初的怀疑对象残塔,虽然和残塔一样破旧,但由于修建得更加坚固所以没有发生任何坍塌。上到最顶层后往下一看,艾格恍然大悟:之所以先前产生它很矮的印象,一是因为它的占地太大形状矮胖,二是因为它邻近的残塔实在太高,人脑在下意识将两者相较容易产生错觉,但若单论高度,足有四五层楼高的首堡是足够把人摔残的。   地方知道了,该如何阻止剧情的发生呢?站在杂草丛生的老内院中仰望着高高的残塔和它旁边略矮一头的首堡,艾格陷入沉思。   ……   捉王后的奸?借艾格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果把冰火的故事浓缩成一句话,那就是:   凡人皆有一死,而出头鸟更快。   就连狡诈阴险无所不为、玩弄人心权术到极致的小指头,一从幕后跑到台前也立马被人拍死……主动放弃这些优势跳到众人视野里来?   就算不考虑变成出头鸟的危险,他还得考虑即将帮助自己离开长城的提利昂呢,侏儒和那对既是姐弟又是恋人的兰尼斯特可是一家人,如果瑟曦和詹姆的关系暴露,以劳勃的脾气,得知自己被戴绿帽,弄不好会把兰尼斯特变成继坦格利安之后世上第二个他不杀光不罢休的家族。到那时候,别说帮助自己离开长城,就连提利昂他本人能不能完好无缺地走出临冬城都成了问题。   绝不能从瑟曦姐弟俩身上动脑筋,那让布兰·史塔克别爬墙了?这倒是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可先不提自己一个小小的、因为盗窃被送入守夜人军团的游骑兵有没有资格对一名史塔克家的少爷说这种话,就算他有主意说服熊孩子不再爬墙,也得先和对方说上话啊。   试试?   几天过去,事情没有任何进展,提利昂和艾格彼此倒是愈发熟悉,琼恩遇到艾格也至少会点头打个招呼,除了这两人外……他没有再成功和任何重要角色说上话。社会阶级和交往圈子的巨大差异,让他连见到剧情核心人物都困难重重,更别提建立关系了。   冰冷的现实打消了之前艾格接近提利昂计划顺利进行所带来的错觉,再次提醒他:在这个世界里,自己仍然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艾格是个乐观的人,沮丧过后,反倒还心生一丝庆幸——若非在晚宴那天借着酒劲和灵光一闪和提利昂套上了话,恐怕就连现有的进展都无法取得,既然离开长城这一首要目标已经基本达成,改变剧情什么的,顺其自然吧。   ……   想通此事,艾格老老实实地又享受了一天度假生活,在临冬城里欣赏欣赏南方来的漂亮侍女,瞧瞧那帮小公子哥儿、年轻侍从在比武场上拿钝剑你来我往大呼小叫……静下心来后,反倒很快有了主意:既不能捉奸也不能阻止布兰爬墙,那何不想法避免双方碰到一块?   不能从人身上着手,那就从外物上想办法!   主意说来就来,他次日便恢复了日常的操练热身,只是场地不在临冬城内的校场,而在首堡、陵墓和守卫室三座建筑包夹而成的老内院中。搬来借用的稻草人和一个破旧的箭靶,又从自己房间里弄了张椅子,艾格每天在这里对着草靶子挥剑一小时、射箭一小时,结束训练后还会坐下看个一两小时书……北境的白昼时间本就不长,他把白天的近半花在残塔下的空地上,希望能以此劝退可能前来偷情的兰尼斯特姐弟:等瑟曦和詹姆选定了幽会场地再赶他们走自然不可能,那提前把地方占着,同为客人的姐弟俩,总不能逼迫自己离开吧。   至于布兰没摔残对后续剧情可能产生的影响,他暂时只能不考虑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先保证提利昂帮助自己离开长城一事的顺利,在自身尚且难保的情况下,哪里能顾得上那么多?   …… 第022章 兰尼斯特姐弟   废弃瞭望塔上掉落的砖石横七竖八地分布在老内院的地面上,前不久临冬城下了一场夏雪,落至地面的早已融化,只有砖石上还残留着些许白色。   怕被坠落物砸中是堡内居民极少来此的最重要原因,由于太长时间没人打理,除了没过脚踝接近膝盖的杂草外,甚至还有几棵不知品种的灌木艰难地成长起来。   为了在此地进行日常训练,他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清理杂草、搬走碍事的砖石。   一身黑衣是醒目的身份标识和护身符,北境素有尊重守夜人的风俗,加上班扬·史塔克带艾格返回临冬城赴宴给他营造出的“首席游骑兵亲信”形象,计划进展顺利。虽然仆从下人都奇怪他干嘛要找那么个角落进行操练,但没一个进行阻挠,个别热心的甚至还为他提供了帮助和方便。   没费多少力气,艾格便霸占了这片小小的、许久没人打理的破旧场院。   实际上,他甚至还考虑过搬砖石把首堡内上楼的通道阶梯堵上,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但顾虑到自己毕竟只是个客人,犹豫再三后,终究没敢动手给史塔克家的城堡进行改造。   ……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国统治者计划停留临冬城的时日已无多,这天凌晨,国王带领打猎队伍启程前往临冬城西的狼林进行狩猎,希望能为在北境首府的最后一顿晚宴添一道野熊大餐。王子同行,史塔克家的所有成年男性包括罗柏都跟随前往,但王后却留在了临冬城,而她的弟弟詹姆同样没加入打猎队伍,而是选择了陪伴姐姐……   没有比这更好的偷情时机了,某人比两个当事者都更紧张——目送着首席游骑兵随国王的队伍远去,艾格立刻赶到自己占下的地盘——他决定,今天将寸步不离地守着这片通往首堡的场院,直到打猎队伍返回。   当然不能坐等,就从剑术练习开始吧。   日头渐渐爬上天空,气温开始回升,守夜人已经对着稻草人做了一套劈砍训练,正换了弓箭在射靶,意外的拜访突然降临。   “如果没猜错,”一个略含磁性且中气十足,语气轻松随意的男声在背后不远处响起,“你就是那个横渡日落之海来到维斯特洛,又被长城守军抓去服役,还杀过异鬼的守夜人?”   艾格转过身来,吃了一惊:“陛下、爵士,上午好,正是在下……”   詹姆·兰尼斯特朝他点点头,而他身后的瑟曦则面无表情地瞥了眼一身黑衣的艾格,完全懒得和一名守夜人多话。   詹姆是提利昂的哥哥,兄弟俩关系亲密,弑君者能从后者口中知道自己杀死异鬼的事情并不稀奇……但为此事跑来和自己搭讪显然不符合前者的性格,一看到他身后的王后,艾格刹那间警觉起来:(这对狗男女,在找地方办事了!)   他对面前的金发男子并无恶感,但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如今立场不同,看见这对姐弟俩走在一块,艾格心中自然是抑制不住的一句暗骂。   心里骂归心里骂,守夜人面上还是迅速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詹姆好说,瑟曦可是个性格和她两兄弟截然相反的小心眼,偏偏这愚蠢又恶毒的女人还身居高位,在这个充满危机的世界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种犯起傻来什么都不顾的大人物。   “射术不错嘛。”詹姆看着草靶子上插着的几支箭,忽然手痒:“把弓给我。”   ……   在绝境长城时,艾格曾设想过利用制作黑曜石匕首剩下的边角料搞几个龙晶箭头,替换军团分发的铁箭头做成“龙晶箭”,以实现需要时能远程杀伤异鬼的目标。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箭矢是重要的战争物资,就和穿越前军队中的弹药一样受到严格管控——平时存放于兵器库,领时签字画押,没用掉的还要归还,如果不是战时,弄丢一支都要受责罚。这种东西,当然不能任由底下小兵随意改动组装。   所以,盖瑞发现艾格在偷偷捣鼓箭头时,不仅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还严禁他继续进行制作——理由很简单:这么乱来,被长官发现了他也要跟着吃苦头。这么大的东西不能像匕首一样藏起来,于是此事只能作罢,这才有了后来他面对异鬼时只能用匕首拼命的一幕。   制作龙晶箭的计划虽然受挫,但艾格对射术的练习可没有耽搁,毕竟碰上异鬼是小概率事件,和野人遭遇却是三天两头常有的事。作为可能是世上唯一一名穿越者守夜人,他很珍惜自己的生命,比起贴身作战来,从有枪炮的世界过来的现代人自然更青睐用远程武器早早把敌人放倒。   在这种潜意识的驱动下,他在黑城堡时一有闲暇就会跑靶场练习射箭,比起剑术来,他的射术反而要好很多。   ……   比大多数守夜人要好,但绝没有好到值得七国上下顶尖好手之一,“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开口夸奖、并与其比试的程度来。   这干亲姐的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满腹狐疑着,艾格把弓递给了对方。   弑君者接过长弓,在手里掂量几下,摆好姿势拉了下弓弦,从箭筒里挑出一支,瞄准了靶子。   艾格第一次与这两位兰尼斯特如此接近,忍不住偷偷打量二人。从这个距离角度看去,他不得不再次赞叹:詹姆身形伟岸器宇轩昂,凝神瞄准箭靶时的神态更是帅气潇洒,而瑟曦则曲线妙曼容貌高贵冷艳,乍一看根本瞧不出是三个孩子的妈,即使面带不耐表情都如此动人……这两人,即使在穿越前的世界里,也是好莱坞巨星级的俊男靓女,从小一起长大,也怪不得会产生不正常的感情。   可以理解,但并不能接受。   乱亻仑只是道德问题,别说被坦格利安统治过几百年的维斯特洛大陆对此抵触不强烈,就连在艾格穿越前所在的现代世界里,法律也没对此作出明确规定——说白了,只要别想着结婚,你想搞谁都是家丑,没人有资格多管。   但背着自己丈夫与人偷情还让前者给情人养孩子,这就是任何文化都不可能容忍的挑衅了。不管詹姆是个多么忠贞坚强诚实守信有骑士精神的人,但他和亲姐之间的龌龊事,便是永远都洗不白的污点……   艾格正出神间,弑君者松手射出了第一支箭,随着梆一声闷响,箭矢划过几十米的距离稳稳地插入箭靶距离中心只有几寸远的位置,箭杆尾部犹自抖动不止。   还不错。   作为一名士兵,艾格本能地给这一箭下了评语,从拉弓、瞄准到射出,詹姆的整个射箭过程一气呵成,而看他轻松自若的模样,显然还有余力……这家伙臂力惊人,当个御林铁卫,应该足够称职吧。   射箭者小声嘀咕了一句,貌似对这不错的一箭依旧不满,又抽出第二支。这回,箭矢稳稳地插在箭靶正中心,贴挤着艾格之前射得最准的那支。   “啧。”放箭者砸吧了下嘴,伸手向箭筒,摸出了第三支箭。   “你想在这射多久?”两人身后的瑟曦冷冷地说道,“是凯岩城的校场不够大,还是御林铁卫居住的白剑塔里没有弓?”   “嘿嘿,进入状态了,差点冷落了我亲爱的好姐姐。”詹姆歪头朝艾格抱歉地耸耸肩,重新瞄向箭靶:“最后一发!”   话音一落,他手中的箭便离弦而出,下一秒,箭靶上蒙住中心的白布内便又多了一根木杆。   “行了,拿着吧,好好练,七王国的最北端有你们这样一群英勇的守夜人兄弟看守,我晚上睡觉都能安稳许多。”詹姆把弓抛还给艾格,半开玩笑地说了句。   “职责所在。”弑君者可以吊儿郎当,但他一个小兵可不能蹬鼻子上脸。略微思索,他规规矩矩地回复了句套话后又加上了一记不痛不痒毫无营养的马屁:“大人好箭法。”   詹姆·兰尼斯特这三箭体现出的射术水准轻松压自己一头,但也算不上是神射手。不过射箭毕竟只是弑君者并不出名的一项本领,如果他的剑法和骑术也如传说中一般了得,那可的确算得上是一代风流人物……不过艾格现在既没兴趣评估对方的实力水准也没心情去和这两个重要剧情人物攀关系,而是只盼着这两个煞星赶快离开,千万别看中了自己特意占住的这块地盘。   可惜,天不遂人愿,詹姆放下长弓,扭头便盯上了残塔。   “那座塔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副年久失修的破败模样?” 第023章 剧情难以逆转?   “是原来临冬城的一座瞭望塔,听说在一百多年前被雷劈中后起了火,就被废弃了。”心中一跳,艾格赶紧压抑住情绪如实回答,这种临冬城内随便找个人问就能得到答案的东西,他可不敢放飞自我随口瞎编,“我进去看过,又脏又乱,向上的阶梯也已经不能走了。”   “废弃是对的,临冬城不需要瞭望塔。”瑟曦顺着弟弟的视线方向瞧了瞧残塔,嘴角浮现轻蔑的弧度:“这么一座冷冰冰阴森森的城堡,会有谁会脑子抽了率军来进攻夺取它?”   “别那么说,对某些狼儿来说,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狗窝嘛。”詹姆耸肩打了个哈哈,“那座堡垒又有什么名堂?”   艾格只能假装没听懂两人对史塔克家的嘲讽,无奈地又将首堡介绍给弑君者,詹姆听完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貌似随意地问道:“守夜人兄弟,你干嘛要在这训练?临冬城的校场也不远啊。”   “我……喜欢独处,”这是嫌自己碍事了,艾格心中暗叫不妙,连忙解释道,“太过吵闹,会严重影响我的发挥。”   “这样么,那祝你将来遇到的野人都是喜欢安静的绅士和淑女。”詹姆嘴角上翘,明显对艾格的说辞不以为然,“好姐姐,我们进去瞧瞧可好?”   “这儿?”王后皱了皱眉,又抬头望了眼残旧的古堡。   ……   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在这都不能阻挡剧情的发生?   这对胆大包天的野鸳鸯,莫非敢无视自己的存在进入首堡乱来?   艾格感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呼吸急促起来:“大人……上面又脏又乱,除了老鼠和蜘蛛外,什么都没有。”   “我又不指望里面有什么,纯属好奇罢了……”詹姆自信地笑笑,扭头又瞧瞧瑟曦,“好姐姐,如果你不怕老鼠和蜘蛛,我们上去探个险如何,说不定能在墙角缝隙什么的地方里,发现史塔克家祖传的宝贝哩。”   瑟曦与弟弟对视一眼,眼神交汇,虽觉此举太过冒险,但内心底深处却竟有些跃跃欲试:在一座古老而残破的古堡内,与最亲爱的弟弟……   “多大人了还探险?”她皱着眉头,欲盖弥彰道,“随你便,小心点就好。”   “这叫心态年轻,一国之母整天皱着眉头,人都会老得快的,来吧。”詹姆向首堡走去,离开前拍了拍艾格的肩膀,“守夜人兄弟,你就在这里好好训练吧,我和王后陛下进去转一转,瞧一瞧,尽量不打扰到你。”   艾格还能说什么?詹姆可不是在和自己商量,只是通知他一声罢了。而兰尼斯特家的姐弟俩一母同胎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密众所周知,压根轮不到自己这个守夜人来指指点点。而若不是清楚剧情,单看他们两人此刻的模样和先前毫无异常的对话,谁能猜得出他们进首堡后将做之事?   他只能点头答应,站在原地目送二人走向古堡,进入其中。   ……   该怎么办?   艾格手足无措,他很久没体会过这种被无视的渺小无力感了。   捉女干的方案早就被排除在选项外,而进去当电灯泡让两人没法办事?詹姆可是已经开口让他在这“好好训练”,若以什么借口强行跟进去,折腾到最后,自己代替布兰被从塔上扔下来就搞笑了。   他可是要靠着提利昂离开长城的人,先得罪了侏儒的两个位高权重的哥哥姐姐,将来只怕怎么死都不知道。   在这一刹那间,无数念头从他脑中奔过,但一一被他放弃,一番思考后,他决定按弑君者所说的做——在这里继续训练。   既为这对狗男女望风,也盯着可能出现的熊孩子。   阻拦王后和一名御林铁卫“参观”首堡自然不可能,但拦着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作死爬墙……就算艾德·史塔克和他夫人知道了,总不能为此责罚自己吧!   计划还没有一败涂地,憋着一肚子火,艾格走向箭靶,把已经射出的箭拔下收入箭筒,走回原地继续练习。   ……   一支箭、又一支箭,艾格把心中的愤懑发泄到箭靶上,有趣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命中率反而比往常高了许多,射出的箭矢竟有一多半在象征着要害的箭靶白布内。   不知不觉间,一筒箭射空了。拉弓可是个力气活,艾格的胳膊已经酸了,他甩甩手臂,走向椅子,准备收拾收拾坐下来看会书。   “你射得真准。”一个稚嫩的童音从头顶传来,把艾格吓得差点跳起来。他扭头寻找,吃惊地发现了他正在等候的人。   布兰·史塔克,临冬城公爵的次子,年纪尚幼的他唇红齿白面如傅粉、有着和母亲一般的栗红色头发和蓝眼睛,性格外向又有着一副可爱脸蛋的小正太一直都是临冬城女性居民最喜欢的少主人,没有之一。   此刻,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男孩正坐在老内院的墙头上,晃悠着双腿俯视守夜人:“我就怎么都练不好,连艾莉亚都比我射得准。”   这死孩子,是什么时候偷偷爬到那地方去的?   艾格在这个世界没有仇人,临冬城内也不会突然冒出异鬼,他在这院子里训练时只顾着盯住入口,对于头顶自然是毫无防备。在穿梭于房屋高塔间空气流通形成风声的掩护下,男孩什么时候到的他都毫无察觉。   艾格的心一下被揪紧,张了张嘴,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错误。   他占着用于操练的场地位于老内院通往神木林的唯一通道口,于是想当然的认为:只要堵住这里,布兰无论是要去爬残塔还是首堡,都必然得从自己身边经过。到那时,自己就可以想办法阻止他与兰尼斯特姐弟相遇……不论是凭着成年人身强力壮的优势强行拦住,还是大声和他说话提醒塔内男女,一切都在掌握中。   但他漏算了一件事,有着悠久历史的临冬城就像一棵不断生长的石头巨树,爷爷种一棵树、爸爸加一座塔、儿子砌一堵墙、孙子再添一栋小楼……经过几十上百代的史塔克的改造,它早已“长得”枝干扭曲,盘根错节。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建筑、庭院和甬道让它就像是座灰石砌成的广袤迷宫。对于一个爱爬高的孩子而言,这简直就是最佳的活动场地,所有屋顶和连接隔开彼此的墙壁,都是小攀岩家的游乐场——如果有必要,全程不接触地面都可以,布兰是从别处上的墙,而不是经过老内院爬上的残塔!   强烈的不祥预感席卷了身体,艾格瞪大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缓:“噢……等你长大些,手臂更有力量,自然就能射得准了,但你在上面干嘛?”   “玩啊,我好久没爬墙了,明天就要跟父亲去君临,说不定几年内都不会再回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爬墙了。”   艾格抬头看着男孩,目测了一下墙的高度,超过三米——自己跳起来也抓不到这小子,那就只能用劝了。   “上面太危险了,你先下来,我可以教你射箭。”   “不用了,等到了君临,我有的是时间学……听别人说,君临箭场上的靶子有临冬城的十几倍大!”布兰快活地晃着腿,“那么大的箭靶,怎么射都不会脱靶吧!”   “胡扯,那么大的箭靶能练出什么神射手!”艾格咽了口唾沫,又发现了个更令人吃惊的细节,“你怎么光着脚?”   “光脚爬墙方便啊,而且不穿鞋从守卫室的屋顶上走过去也不会被听见。”男孩露出一副快夸我聪明的得意表情,收腿扶着墙顶站了起来,左右晃了下双臂保持平衡,把地上的守夜人吓得伸手欲接,然后便开始沿着墙顶向守卫室走去,“我去残塔顶上喂乌鸦啦,你继续吧。”   喂你妹的乌鸦!艾格气急,顿时顾不上了地位身份有别,一边沿着墙壁追赶男孩一边继续劝说:“小子,快下来!上面那么危险,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父母知道了会有多生气你知道吗!”   “我从没摔下来过。”布兰头也没回地继续沿着墙走,“而且,我父亲也允许我爬墙。高处的风景有多美不上来你们永远也不知道。将来罗柏会成为临冬城的主人,但只有我,曾看过临冬城外的起伏丘陵和溪涧峡谷,还有城墙内的所有屋顶!”   “拿命冒险看风景,这有什么可得意的!”   “切,你这个黑衣服的好无趣,和你说不清,走了。”   男孩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艾格的呼喊,径直沿着墙顶走向守卫室,有人看着似乎让他更加兴奋,最后一小段居然还用上了小跑。   艾格放心不下,丢开弓箭从通道口走了出去,绕到守卫室那继续盯着他。   守卫室门内正好走出来两个全副武装的守卫,艾格像抓到救命稻草般迎了上去:“你们的少爷在屋顶上哪,你们不管管吗!”   “什么?”两名守卫一愣,朝房顶看去,果见自家的二公子正光着脚丫朝首堡跑去。   ……   “嗨,别管他。”守卫甲摇摇头。   “我们原来受了史塔克夫人的私下命令,看见布兰公子爬墙就想法赶他下来。”守卫乙叹了口气,“谁知我们越是吆喝追赶,他就跑得越快,简直把我们当成和他玩猫捉老鼠的大孩子了。”   “玩就玩吧,偏偏每次都是他赢。”守卫甲耸耸肩,“反而我们在下面看得心惊胆战,如是几番,后来乔里吩咐我们别去管他了,估计是公爵大人的意思。”   “所以啊,守夜人兄弟,长城那么苦,你难得来趟临冬城就好好享受吧,别替咱家公子操心了。”   两个守卫笑着走开了,只留急得热锅上蚂蚁般的艾格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房顶上那熊孩子轻快地跑过屋脊,攀上了紧邻残塔的首堡,身影很快被守卫室的楼体挡住。   守夜人呆立片刻,咬咬牙一跺脚,走向返回老内院的通道。计划到目前进展得一塌糊涂,但只要能想法及时给进入残塔“探险”的那对姐弟提个醒,一切还有转机。   ……   艾格所不知道的是,在自己告别两名临冬城的守卫重新回到首堡下,准备再以别的方式阻止布兰的坠楼时,在距此地千里的北面长城之外,某棵巨大鱼梁木根系下深深的洞穴里,一声带着惊疑意味的“咦”也从某个是人而非人的存在口中冒了出来。   一个普通的守夜人,却连番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出现在能阻挠他计划的位置,仿佛目标明确地要与自己作对,他也终于好奇起来。   …… 第024章 瑟曦·詹姆   “转了半天,你就挑了这么个‘好地方’?”   “亲爱的老姐,我们可是把整个临冬城都逛遍了,就这么一处是没人的。”   “但楼下有人,他看见我们了,你还和他说了话!难道真进来转一圈就离开?”   “别怕,他要是敢进来,我把他脖子拧断。”詹姆一把将瑟曦拉向自己,“而且,你不觉得,让一个守夜人‘守望’着我们两个的好事,很刺激么。”   “这里这么脏!”   “把皮衣脱下往地上一铺不就成了……快点,别犹犹豫豫了。”   “该死,放开我!”   ……   女人挣扎着,但最终拗不过男人,被他捉小鸡般抱在怀里。   “你总是这样胡来,总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任性上!”   “也许吧,谁叫我的好姐姐太迷人了呢。”詹姆毫不在意地说道:“人早晚要死,在那之前,可得好好享受人生。”   “别一堆歪理!”   “好好,不说了,既然你担心楼下那黑衣服的,走,我们去看看他。”   “你想做什么?”瑟曦被推着向窗口走去,大吃一惊:“你疯了!”   “别紧张,他看不见我们。”   两人推搡着来到窗口,底下的老内院中,那名守夜人仍在对着箭靶一支又一支地练习着射术,压根没有抬头或进入首堡的意思。实际上,由于首堡建于临冬城的两道城墙之前,主要考虑的是军事功能,所以窗口极小,就算艾格从下面抬头往上看,也只能看到七国的王后站在窗边俯视自己,而他身后则站着御林铁卫詹姆·兰尼斯特……至于两人到底在做什么,由于脖子以下的身体全被窗台遮掩,根本没法判断。   ……   “放心了?”   “你简直就是个混蛋。”瑟曦恼火地骂道,心底却不得不承认这刺激的体验给她带来了异样的快感。但她今天可不只是为和詹姆亲热才叫他出来:“别整天就想着这些破事,我问你,你可知道史塔克答应劳勃那家伙没有?”   “还用问吗,以我们国王那性子,如果被拒绝,会有脸在临冬城待十几天,还兴致勃勃地出去打猎?”詹姆手上动作未停:“很快,御前会议中就将出现一位纯正的北方人了。”   “我不喜欢这样,”瑟曦脸上却浮现些许忧愁:“当首相的该是你才对。”   “饶了我吧,这种苦差我可不想揽,想做的事多着呢。”   “你难道看不出背后隐藏的危险?”瑟曦回身愤愤地推了他一把,当然,没推开。“劳勃把那家伙当亲兄弟一样。”   “‘当’亲兄弟一样?如果我没记错,劳勃连他真正的亲兄弟都不对付。”詹姆轻蔑地笑笑,“不过也不怪他,有史坦尼斯那样的弟弟,任谁都要反胃。”   “别傻了,史坦尼斯和蓝礼是一回事,艾德·史塔克又是另一回事,劳勃会对他言听计从!这两人都该下地狱,早知道我就坚持要他选你当首相……我一直以为史塔克会拒绝他。”   “干嘛这么恨史塔克?虽然我也不喜欢这群狼,但这样已经算走运啦,”詹姆开始解身上的风衣,为了方便,他今天可是特意没穿御林铁卫的那一身铠甲:“诸神在上,如果史塔克拒绝,天知道国王会不会叫他弟弟或那个小指头来当首相。比起野心勃勃又毫无底线的对手,我宁愿面对讲究荣誉的敌人。”   “我们得盯紧他。”   “随你,但我宁愿好好看看你,”詹姆对此毫无兴趣,“过来,让我……”   “下面有声音!”瑟曦忽然推住弟弟的肩膀制止了他的下一步行动,重新靠近窗边。   “怎么了?”   詹姆同样凑过头来:底下的老内院中,一身黑衣的守夜人依旧在原地,但他身旁的墙头上却坐着个小孩,看上去像是史塔克家的某个,但自己忘了名字。   守夜人正在大声地朝那孩子叫着什么,似乎试图说服孩子下来,不过男孩不仅没离开墙顶,反而站起来,伸直双臂迈着两条腿儿像走钢丝般朝东南方向而去,没一会,可能是放心不下的守夜人也离开了老内院,估计是绕到另一边去追了。   “都走了,你可放心了?”   “放心?”瑟曦的视线离开窗外,依旧满面严肃:“我怎么放心?艾德公爵从没插手过南方的事务,从来没有。我告诉你,他肯定就是要对付我们,不然何必离开他的势力中心?”   “你纯粹就是心虚才会想太多,他离开北境的理由多的是,责任心、荣誉感、没法拒绝好兄弟劳勃、或者想成为一代贤相名垂青史,或者他们夫妻不和,甚至几者皆有,或许只是想找个温暖的地方住一段时间调养一下也说不定。”   “他太太是艾林夫人的姐姐,莱莎竟然没有跑到这里,用她的指控欢迎我们,已经很难得了。”   “你想太多啦,艾林夫人不过是头吓坏的母牛嘛。”   瑟曦扭头瞪了詹姆一眼:“这头母牛可是和琼恩·艾林同床共枕的。”   母牛和谁同床都是母牛,詹姆想着,没有掩饰心中不屑:“假如她知道,早在离开君临之前就去找劳勃告状了。”   “在他刚刚决定要把她那没用的儿子送去凯岩城作养子的时候?我想不会。她自己也明白如此一来她儿子会成为人质,威胁她不准说出实情。现在回到了鹰巢城,只怕她胆子会大起来。”   “作母亲的都一个样,我总认为生产会烧坏脑子,你们全都疯了。”詹姆快忘了自己母亲是什么模样了,他苦涩地笑笑,把这个词说得仿佛是个诅咒,“不管她究竟知道什么,或自以为知道多少,反正她没有证据。”他停了一会儿,“她有么?”   “告诉我,你觉得国王会需要什么证据?”即使被爱人搂在怀里,瑟曦也掩饰不住怒火:“他根本就不爱我!”   “好姐姐,这是谁的错啊?”   “你和劳勃一样都瞎了眼!”   “如果你的意思是我和他看法一致,没有错,”“我眼中的艾德·史塔克是个宁死也不愿背叛国王的人。”   “他已经背叛过一个国王,你难道忘了吗?我不否认他对劳勃忠心耿耿,但要是劳勃死了小乔继承王位呢?而劳勃越早死,我们便越安全。我丈夫近来愈加焦躁不安,让史塔克随侍他身旁只会让情况恶化。他到现在还爱着那个死了的十六岁小妹,谁知道哪天他会为了新的莱安娜,把我丢到一边?”   “你别老担心未来的事,多想想眼前的幸福罢。”   “少说这种话!”女人斥道。   屋内安静下来,然后,窗外又传来守夜人的叫嚷。   ……   “好姐姐,尽说些这种扫兴的事,我都听累了。”弑君者将七国的王后推挤到墙边。   “该死,墙上很冷——”   “又发生什么了,詹姆,停下,去看看怎么回事!”瑟曦慌慌张张地推开弟弟,紧张地指挥道。   “妈的。”弑君者愤怒地走向窗边,发誓有机会一定要这守夜人好看。   他探头望向首堡底下,看见之前在底下训练的那名黑衣人又回到了原地,正抬头朝自己招手:“快下来,太危险了!”   什么鬼?一个小兵,敢对自己指手画脚?   弑君者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迟疑片刻不知该如何回应,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这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之前那熊孩子在爬首堡!   他把头伸出窗外,向窗口边上的墙壁环视搜索,终于发现了目标——片刻前还在下面老内院墙顶上的那名男孩,正在自己所在这层楼墙外的石像鬼上,从一个荡向另一个,接近自己所在的窗口!   詹姆大吃一惊,瑟曦还在屋内,两人都是衣衫不整的模样,不能被人看见!   “你在那干嘛?快下去!”   男孩正想给在地上那个不停催促自己下去的啰嗦守夜人表演几个绝技好让他闭嘴,完全没法也没有料到早已被废弃的首堡内会有人,当詹姆的脸突如其来地从窗洞里冒出并与他对视,他与其四目相对,受惊之下动作一乱失去平衡,挥舞的双手没能抓牢什么,就这样尖叫着从首堡外墙摔落下去。   “喂——”   詹姆全然没预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伸手欲抓已来不及,站在窗前呆呆地半张着嘴。看着男孩摔落向地面的瘦小身影,男人猛然想起了他的名字。   …… 第025章 宿命一摔   “发生什么了?”瑟曦听到了男孩的尖叫,慌张地瞪大了眼睛。   “他掉下去了。”詹姆从窗口猛然回身,捡起风衣飞快地披到身上,“快点,我们得下去。”   “谁掉下去了?”   “布兰·史塔克,艾德公爵的次子!”   “该死,”瑟曦顿时方寸大乱:“他看见我们了吗?”   “没有,但不能掉以轻心,你尽快,我得先下去拦住那个守夜人!”   ……   半分钟前,当艾格与两名路过的守卫分开并回到老内院中的训练场地时,布兰已经从守卫室房顶爬到了首堡的外墙上,正沿着熟悉的“路线”向残塔的方向横向攀爬。守夜人心知没法阻止男孩,便故意大声地叫喊……并非盼望着布兰能听话,只求首堡内的那对人及时作出应对。   计划的前半部分成功了,但事情并没有朝预想的方向发展,他在老内院中看得清清楚楚:詹姆这回可并没有动手把布兰推下,而是刚从窗中冒头,就把男孩吓得直接摔下来了。   ……   在一声破布袋落地的闷响后,男孩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口袋中原本打算带到残塔顶上去喂乌鸦的玉米洒了满地,黄灿灿一片,醒目而讽刺。   艾格呆立落地男孩身边,脑中乱成了一锅稀粥。本能让他清楚此刻该立马叫人来抢救,可兰尼斯特姐弟俩还在首堡内,他们俩的奸情若被前来救援的人撞破,自己离开长城的行程便彻底泡汤……更麻烦的在于:一通忙活最终不但没阻止布兰摔落,还把自己牵涉进此事中,男孩跌落时自己可是正在朝他叫喊,若要计算责任,到底是自己让布兰分心占得多,还是詹姆吓到了男孩占得多?   一个守夜人小兵,害得首席游骑兵的侄子、史塔克公爵的次子摔下首堡,回到长城后还想离开?艾格想想都不寒而栗。   脚步声传来,詹姆如百米冲刺般从首堡的入口内跑出,奔到布兰身边,俯身检查男孩的呼吸心跳。片刻后,他站了起来,眼中不复轻松随意,而是闪着慑人的光芒。   弑君者一把揪住艾格的衣领,若非两人身高相差不大,说不定已经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这名高傲而玩世不恭的兰尼斯特用近乎颤抖的语调说道:“提利昂说,你是他见过脑子最灵活的士兵,那你应该明白,这小子他是自己摔下来的,这样对你我都好,懂我的意思吗!”   自己摔下来的?艾格此时也冷静下来,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没错,没有第四个人目击事故全过程,如果布兰是自己掉下来的,那至少在男孩醒来前,不用纠结到底谁责任更大了。   但他迅速反应过来,自己不能指控对方,但也不能一个人背锅:“懂了……没错,他是自己掉下来的,可是我怕我一个小兵说的话没人会相信!”   詹姆凶恶地看了他一眼,见艾格没妥协的意思,只好退让一步:“我可以给你作证,但不能把我……王后陛下牵扯进来!”   艾格飞快点头:“当……当然,王后陛下和此事没有任何关系。”   放在平日,詹姆恐怕连话都懒得和艾格这守夜人小兵说一句,但今天他先是在寻找场地时难以回避地与之相遇,现在又一起促成了布兰·史塔克的失足跌落,想不交谈都不可能了。   他们迅速而简单地进行了串供,一番交流结束,瑟曦从高堡中神情紧张地走了出来,艾格则离开老内院去叫了人。   ……   史塔克家在篡夺者战争后便再也没有成员出过事,临冬城内陷入多年未遇的混乱,守卫们手忙脚乱地用担架把男孩抬回主堡并通知了史塔克夫人和鲁温学士,所有懂医术的人包括来自君临的随行医生一起参加了抢救。   一直到晚上国王的打猎队伍归来,才有人走出房间。   入夜,布兰的小狼在窗外长嚎,整个临冬城都能听到它对小主人的呼唤,艾格则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辗转反侧。   布兰爱爬墙一事人尽皆知,几乎每个临冬城居民都替这熊孩子担惊受怕过,今日这一摔,对于牵涉其中的詹姆和艾格而言是令人措手不及的大麻烦,但对城中其余人而言,不过是担忧终于变成现实,一桩意外事故罢了。   尽管艾格紧张得要死,但实际上压根没人把此事怀疑到他一个守夜人头上来。直到艾德·史塔克返回临冬城,这位一家之主才想起将首先发现儿子坠楼的游骑兵叫去询问细节……有两名与艾格交谈过的守卫和詹姆·兰尼斯特三人的证言,北境守护很快也皱着眉挥手让他回屋。   看上去,布兰的坠楼完全没给自己带来困扰,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艾格现在是真有点怕了——布兰今日这宿命般的一摔,让他开始怀疑人生。   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唯物主义者,坚持世上一切皆能以科学解释……这里的科学,指的是分科而学,系统的知识——他相信,即使是异鬼和光之王的魔法,也一定是按着某种他暂时不了解的规则体系来运行的,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掌握有关于此的更多信息,从而做到了解乃至运用这股未知力量。   但几天来做了一大堆操作,布兰依旧如原剧情一般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摔了,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推动剧情沿原线发展?   ……   艾格强迫自己停止关于这个未知而强大存在的思索,因为他现在还有比“冥冥中的存在”更现实的麻烦——虽然他暂时没有、至少没被公开怀疑造成布兰坠楼,但实际上已经摆脱不了与剧情的联系:若故事继续进行下去,等到那个未知身份的杀手闯入布兰的房间并试图给男孩“慈悲”,史塔克一家就一定会对孩子的坠楼产生怀疑了。   而调查一旦开始,自己这个做客临冬城时非要在偏僻老内院内进行日常训练,还最先发现布兰坠楼的守夜人就一定会被想起。而那时,自己很可能已经跟着侏儒离开了长城,虽然提利昂和布兰坠楼和遇刺的事压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他身上兰尼斯特的标签却没法去除……到那时候,自己若因此被史塔克家判定为兰尼斯特阵营的敌人,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不,三叉戟河也洗不清了。   一个守夜人,竟敢勾结兰尼斯特谋害一名史塔克。只消北境第一家族稍稍运作,让守夜人总司令召回已经离开长城的自己乃至直接宣布自己为逃兵,还不是易如反掌?   而另一边,兰尼斯特家就一定不会找自己麻烦了吗?以瑟曦的狠毒和小心眼,一个疑似知道她和詹姆不伦关系,还不肯乖乖顶锅的守夜人,不老老实实呆在长城偏偏和她最讨厌的侏儒弟弟走得近,哪一条都够她起杀心的了。   简直里外不是人。   原本游离于权游故事外的自己,初次主动尝试干扰剧情就没打着狐狸惹一身骚,早知如此,不掺和这破事多好!   艾格懊恼无比,但事已至此,寻找解决办法才是正理。现在他能做什么,来破开这左右为难的尴尬局势?   …… 第026章 行险与暴力破局   容易想当然,艾格进入这世界后已经三番两次犯下类似错误。   无论是最初遭遇异鬼时对敌人数量印象有误而险些丧命,还是这次尝试干扰重要剧情失败陷入麻烦,都是因为同一毛病。他先是认定詹姆和瑟曦不敢在老内院内有人的情况下进入首堡偷情,被无视后又以为布兰会走路来到首堡底下向上攀登……结果两方都毫不客气地用行动打脸,惨剧最终没能避免。   绞尽脑汁地思考了大半夜,艾格依旧没能想出一个能从未来困境中脱身的好办法,强迫自己闭眼,迷迷糊糊间,身心俱疲的他连自己何时进入的梦乡都不知道。   睡眠永远是最好的休息,当翌日清早的第一缕晨光从小格窗中照进艾格的房间,他睁开眼在床上躺了一分钟,一个大胆想法忽然从脑海中冒出。   既然没法置身于剧情之外,那干脆不躲怎么样?   ……   昨晚失眠半夜,艾格一半时间是在考虑如何让布兰免于行刺,另一半则拿来思量万一刺杀依旧发生该怎么摘清关系,但无论哪一条路都没有弄出成果,原因很简单——他在想主意时,无意识地给自己加了一个苛刻的条件:不把自己牵涉进去。   手持瓦雷利亚钢匕首去杀布兰的刺客到底受何人指令,原作者只是隐晦地给出怀疑对象,编剧亦没有作确切回答,穿越前论坛上的剧粉书迷们能为此争论成百上千楼,有的认为是意图灭口的瑟曦、有的觉得是被叔叔打了巴掌后怀恨在心的乔弗里,甚至还有一些异想天开到觉得是远在君临拼命制造混乱的小指头……每一种观点的支持者都有一大堆看上去很有说服力的佐证和理由,让艾格根本没法作出肯定判断。   都不清楚刺客是谁、什么人何时所派,又怎么悄悄阻止?   阻止刺杀困难重重,想在事后摆脱关系就更不可能,原因很简单:把训练场地移到老内院的事根本没瞒着外人,而“最先发现”布兰坠楼的身份又众所周知,更别提这场事故确实与自己直接相关——既然都不无辜,又谈何摘清关系?   有这一大堆困难摆在眼前,还给自己的思路套上枷锁限制,妄想着躲在暗处让事情悄悄过去谁也不想起自己,岂不异想天开?   既然如此,就干脆加入其中!   艾格通常是个理智且冷静的人,但他骨子里其实相当倔强且不信邪,他不喜欢多事,但麻烦真临头也绝不怕事。如果既没法撇清关系也没法靠自己的力量阻止布兰遇刺,那就抛弃所有多余条件——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破局,直接把有人要刺杀布兰的消息告诉史塔克家人,会如何?   顺着这一思路走下去,他最先想到的是匿名留纸条给史塔克家,但这样刺杀一旦发生自己依旧会有麻烦,想要不被怀疑和针对,自己最好还要扮演绝对清白无辜、不会被怀疑的角色:报信人。   直接找史塔克家的成员,将布兰可能要遭受刺杀的消息告知。   找谁好呢,艾格最先想到的是刚结识的琼恩·雪诺,但想到这家伙暂时还只是个孩子,可靠性有待怀疑,只能无奈放弃。那么,他认识且有机会见的狼家成员就只剩一个了。   至于举报对象……想了一圈,艾格选中了乔弗里。这位王子本身嫌疑最大,在原著中就被提利昂怀疑,这些不提,他考虑的,是他的身份最敏感却不会牵涉到自己——乔弗里姓拜拉席恩,他是、至少目前在史塔克一家眼里是国王劳勃的儿子。   一个小孩子、又是七王国未来的统治者,得知他想要布兰死,艾德就算再愤怒也绝不会立刻爆发,就算爆发,也很难牵扯到即将带自己离开长城的提利昂……为了离开那危险而艰苦的鬼地方,艾格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如果冥冥中真有什么诡异存在维持剧情发展,他倒要看看:这回自己甘冒风险直接介入,你倒能怎么对付我?   ……   布兰的坠楼耽搁了国王返回君临的安排,劳勃回君临是要带走艾德这个新首相的,而现在人家的儿子失足摔落生死未卜,为显情谊和感同身受,国王不仅没按原计划离开,还和好兄弟一起整晚守着昏迷不醒的熊孩子。   出于合理性考虑,艾格耐着性子拖了一天,才小心翼翼地找上了好几天没说话的长官,首席游骑兵班扬·史塔克。   ……   “有什么事吗?”向兄弟申请的支援还没到位,一个侄子倒出了事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这位史塔克看上去疲惫而忧心忡忡。   “大人,我有件事情,不知该不该讲……”   “既然你踏进了门,想必已经得出结论,有话快说。”   “此事涉及到某个大人物,我斗胆,求大人保证我的安全。”   班扬狐疑地抬头看了眼艾格,不耐烦地点点头:“我保证,说吧。”   “是关于大人的侄子,布兰的事。”艾格按着组织好的语言开始讲述,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像个在进谗言的佞臣,原因无他,接下来的一切全是他编造:“那天他在爬墙时摔下,是被正在不远处和詹姆爵士比试射术的我最先发现的,所以,当今早我无意中听到有人在谈论此事时,下意识地便留了个心眼。”   “嗯。”班扬点头,以示自己在听。   “当时说话的,是乔弗里王子,和一个穿着盔甲,我不认识的骑士。那个骑士说,布兰就算康复也将一辈子不能走路,还不如死了算了。”   首席游骑兵皱起眉毛,这话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没错:在这个残酷而冰冷的世界里,残疾人的日子无疑会过得艰难而痛苦,看提利昂的成长史就可见一斑。但这种念头,心里想想可以,说出来却是对临冬城主人的极大不敬……是什么人这么嚣张?   好吧,实际上是什么人都不重要,总不能为别人私下里的随口一说就大肆追究吧。班扬·史塔克看看自己手下这脑子最灵光的游骑兵,明白对方不可能只是为这一句话就来找自己打小报告,接下来一定还有其他后续发展。   “乔弗里王子赞同了那个骑士的话,本来,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也准备离开的,但王子殿下接下来话却让我警惕起来。”艾格故作紧张地继续道:“王子说,他准备给布兰·史塔克‘仁慈’,解除他醒来后的痛苦。”   “仁慈。”班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当时具体是怎么说的?”   “他说,要‘学布拉佛斯人一样,把解脱赏赐给史塔克家那小子’。”艾格绘声绘色地为首席游骑兵描述这着完全是他脑海中演绎的场面和话语,“若只是这样便罢了,王子还拿出了一把匕首……具体是什么样我没看见,当时我在一个草堆后面,只能靠耳朵听——他向那名骑士介绍说,‘这是把瓦雷利亚钢制成的匕首,是我从父王的武器库里拿出来的,柄是龙骨材质,配得上史塔克家的孩子’。”   “继续。”   “接下来的话,因为两个人走远了,我听不太清,但能肯定的是,王子让那名骑士去找一个佣兵,把那把瓦雷利亚钢的匕首交给他来办此事。”艾格模糊地说道,“个人感觉,这可能只是一个孩子在吹牛,但毕竟事关重大,我再三思量,决定将此事告知大人。就算只是玩笑,但给布兰少爷的房间外多派个侍卫,也算不上什么大麻烦嘛。”   班扬表情凝重地思索了会,不知心里有何活动,半晌后盯着艾格开口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毫无证据地指控七国未来的君王,这是叛国罪,按律当斩。”   “看来你已经很了解维斯特洛的文化和法律,那我就不多废话了,现在回房间去,记住不要把此事对任何人乱说,是任何人,明白吗。”   “遵命。”   …… 第027章 再启程   艾格在夜色中悄悄回到了自己房间,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这是一把豪赌,一场为弥补自己在阻止布兰跌落事件中的愚蠢失误、以及扫清将来离开长城时可能遭遇麻烦而进行的巨大冒险,那感觉就像为圆一个谎而撒又一个谎,虽然暂时蒙混过关,事后的凶险程度却丝毫不亚于面对异鬼:一旦双方进行对质,那自己这个诬陷诽谤王子的小兵,绝对会身首异处。   和小指头告诉凯特琳刺杀布兰凶手所用匕首是提利昂的一样,艾格现在赌的,就是史塔克一家得知此事后会不动声色地进行应对而非大张旗鼓地爆发。但和培提尔·贝里席完全相反的是,他制造谎言和猜忌可不是为了在混乱中获得上位机会,而是为了局面能稳定到自己顺利离开长城,为了有机会活下来徐图摆脱守夜人身份的办法。   鉴于对剧情和人物性格的熟悉和了解,他赌赢的概率很高,但不管把握有多大,他是在拿命冒险这一事情本质不会变……现在,他能做的已经做完,至于是死是活,就全看上面这些大人物了。   如果能选择未来的命运,他希望自己能再也不用这样靠赌命才能自保。   ……   布兰如同原剧情一般昏迷不醒着,悲痛欲绝的只有跌落者的家人,对其他临冬城居民尤其上百名君临来客们而言,生活仍得继续。艾格挑了个人少的时机灰溜溜地把放在老内院中的箭靶稻草人等设施还到了仓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待在房里老老实实地静待出发的日子来临,就这样再过了四天后,仆人带来了班扬的话——他们将在明天清晨,和国王和新首相同时出发,返回长城。   ……   天蒙蒙亮,空中飘飞着细细的雪花,艾格不舍地离开了自己那个位于客舍最底层、有着“暖气”和柔软床铺、和绝境长城比起来犹如天堂的小房间,吃完早餐后,便来到校场中等待。   国王恐怕还没起床,临冬城的主人和首席游骑兵也尚未出现……但所谓集合,当然是晚辈和下面的人先到等待他们这些大人物的。   距离布兰坠楼已经有五天,艾格仿佛被遗忘一般,没有被任何人叫去问话或与谁对质,这让他心中稍安,使他更欣慰的是,自己的报信取得了成效:从仆人口中得知,布兰的房门口已经加了日夜守候的卫兵。他的大胆冒险已经取得了一半成果,现在,只要刺杀布兰的人找不到机会下手,而返回长城后提利昂亦成功说服守夜人高层让自己跟着离开去当“物资募集官”,他就能离开长城了。   但愿一切顺利吧。   ……   国王和首相的随从侍卫们陆陆续续聚集过来,琼恩·雪诺也出现并和艾格主动打了招呼。少年已经确定了将跟班扬北上长城加入守夜人,现在艾格在他眼里是即将成为自己的黑衣兄弟的战友兼前辈,即使知道对方正想尽办法离开,依然本能地想要和后者套近乎。   “早。”艾格朝少年点点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天没大亮可起不来。”   “从今天开始,班扬叔叔就是我的长官了。”琼恩笑着答道,“罗德利克爵士教育我,在新上级面前要好好表现。”   “确实,过来人的人生经验啊,等再过几年你就会发现,干得好,有时候远远不如表现得好。”   “干得好不如表现得好?”琼恩疑惑地歪头:“这两个之间有区别吗?”   “有时候没区别,但更多时候,区别可大着呢。”   ……   一个私生子,一个守夜人,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走边聊了一会,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校场南头的铁匠铺,在这里,琼恩停下向铁匠领取了他定做于此,打算送给艾莉亚的那把纤细秀气的刺剑。   “这么小的剑,是给女孩子用的吧?”艾格明知故问。   琼恩擦拭干净小剑后举起仔细观察了一番:“嗯,你别把这事和人乱讲,我也不把你和小恶魔商量的东西到处说。”   “嘿,你这小子!”尽管对未来仍然满肚子担忧,艾格还是假装轻松地笑了笑:“行,成交。”   “小子,你今天就要去长城了?”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爽朗男声,詹姆·兰尼斯特满面春风地走过来,似乎完全不受布兰跌落事件的影响,终于能离开临冬城这个连偷情地点都找不到的鬼地方,他可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是,大人……”   “请替我转达对守夜人军团的敬意,有你们这么一群好人替王国镇守北方,让我们免遭那些野人、异鬼啊什么的妖魔鬼怪的侵袭,我心存感激,提前说声谢谢吧。”他向琼恩伸手,少年犹豫一下,同样伸手握住对方。   几秒过后,弑君者又向艾格伸了手:“还有你,异鬼杀手,千万多杀几个,可别放那些鬼东西过长城。”   “愿意效劳。”守夜人有些不安地与之握手,对方暗暗发力,把他的手掌都捏得生疼,不得不运力反抗才稍微好受一些。   “行了,祝你们旅途顺利。”金发帅哥没头没脑地搞完这一出,扔下一句,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琼恩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他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艾格耸耸肩,知道詹姆这是在警告自己要管好嘴巴,但他现在心事一大堆,哪有功夫理睬这玩世不恭的贵胄:“这些来自南方的世家子弟,整天屁事没有,闲得都有些神经质了。”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过铁匠手中的小剑:“我得去和我的兄弟姐妹们道别,先失陪了。”   “嗯,去吧。”   私生子转身离去,他成长于此,如今要离开心中自然难舍,与他相比,艾格在这城里乃至这个世界上都是无亲无故,倒是无牵无挂。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会,他被姗姗来迟的提利昂叫住,才与侏儒在校场边缘的栏杆上靠坐着等待,一边聊着更多有关自己家乡“采拿”的奇闻轶事,一边看着即将出发南下的队伍渐渐成形。   太阳被云层挡住,但天色依旧不可阻挡地越来越亮,约莫到上午九点,最重要的两位正主也终于出现在所有人视野中,无需再多言,即将分离的人们互相亲吻告别,然后毅然决然地跨上马匹,从猎人门骑出临冬城、向西走上国王大道,踏上旅程。   同行几里过后,在一片人声马嘶和王后轮宫的嘎吱呻吟中,国王的旗帜与车队、骑士和自由骑手们在第一个岔路口向左转向南行,艾格则与班扬·史塔克和琼恩叔侄二人、以及提利昂和他的两个侍卫折向了北面。   有吃有喝、也有惊险和意外的大半月临冬城生活到此结束,等着两位守夜人返回的,是依旧完好屹立着的绝境长城,以及高墙北面、在这段时间内又已经壮大了不知多少的死人军团。   …… 第028章 北返   和一个多月前离开长城南下的那趟行程相反,返回长城的艾格就难免要体验一番气温越走越低、路越走越窄、人烟越走越稀少的难受滋味了。在离开临冬城三日后,农田村庄便渐渐消失,他们接近长城到北境守护管辖地之间的那条无人区带,狼林的树木越发幽深茂密,国王大道也渐渐变成林间小径……   山在西面,路往东北,天气变得比之前更冷,夜里的温度早已降至冰点以下,每当朔风吹起,便如刀子般割进他们裹得严严实实的羊皮衣里。不仅如此,森林里还会传来远方狼群此起彼落的嚎叫,琼恩带着的白色小冰原狼每次听到便会竖起耳朵,却从不应和。   上路一周后,他们在狼林边缘即将进入新赠地前,与等候在一栋木造庄园的守夜人浪鸦尤伦汇合了。所谓浪鸦,其实就是守夜人中专门负责招募人手的事务官……由于经常全国各地跑把各种人渣和走投无路的人带回长城变成野人口中的“乌鸦”,由此得名。   这个尤伦可不像原剧里那样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凶狠的表情和几乎盖住五官的浓密须发乍一看能把小孩子吓哭,瞧一眼就知道是条不好惹的硬汉。他带来了两个来自五指半岛,衣着破烂的农家子弟。   “强奸犯。”再凶狠的浪鸦也只是事务官,尤伦朝两名游骑兵点点头,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两名新兵的身份来历。维斯特洛对犯罪平民有十分简单粗暴的惩罚方式,尤其北境,用什么东西犯的罪就砍掉什么,盗窃砍手、乱说话诽谤他人割舌头,要是头一晕站错队,那可就得掉脑袋了。两个强奸犯……显然,长城上的日子再艰苦,也总比变成阉人好得多。   两拨人汇合后就成了九人一狼,琼恩·雪诺一路不住打量尤伦和他那两名阴郁伙伴,表情变得怪异、人也不知不觉沉默和茫然起来。艾格将少年的变化看在眼里,当然明白其中原因:私生子只见过班扬叔叔和自己两个守夜人,显然误以为黑衣军团里全是差不多的正派人物了。他一定不会知道,艾格就是因为相貌端正、知书达理还头脑清楚口齿流利,才能得到临冬城一行的机会的。   显然,尤伦和两个强奸犯新兵对他可算是个错愕的警醒了。艾格为他感到难过,他选择的、或者说因为身份而被迫选择的,是一条艰难的路……   ……   无论扎营拔营,提利昂都帮不上忙。他个子太小,蹒跚跛行只会碍手碍脚。所以每到停下安顿的时候,侏儒便会趁其他人搭建帐篷居所、照料马匹和生火取暖之际裹紧皮衣揣着酒袋到一边独自读书。   这天晚上,众人忙完扎营的事,艾格习惯性地便在营地边上找到了提利昂。   “在看什么呢。”   “一本关于龙的书,我经过艾德·史塔克公爵同意后从临冬城的图书馆拿出来的,赶紧看完还得还回去。”提利昂把书放下到膝盖上,把内容摊给艾格看:“今天我看到的,是有关怒火燎原战役的记载。”   “那是什么?”   “伊耿征服七国的战斗之一,在那场战役中,凯岩王罗伦·兰尼斯特与河湾王孟恩·园丁联军抵抗坦格利安的征服,两军合计有六百诸侯,五千骑兵,以及五万以上的雇佣军和步兵。而坦格利安方的军力大概只有对手的五分之一,多半还是从之前击败的敌对军队中招募而来,忠诚堪忧。”侏儒知道艾格才掌握维斯特洛的文字不久,阅读仍有困难,便为他介绍书中内容:“两军在河湾沿岸的平坦沃野中相遇,联军发动冲锋,坦格利安军立时四散溃逃,短短几分钟内,文中是这么写的——‘连年的征服似乎就要画上休止符……但这只是伊耿·坦格利安和他两个妹妹投入战局之前的那几分钟’。”   艾格已经猜到了后续发展:“然后龙加入了战场,战局瞬间就扭转了呗,七国上下没人不知道吧。”   “没错,但这是历史上惟一一次,瓦格哈尔、米拉西斯和贝勒里恩三条巨龙同时出击。这一天被龙焰烧死的士兵比整场征服战争中其它战斗加起来还要多。‘怒火燎原’和‘赫伦堡之焚’两场著名战役后,其它诸王渐渐明白无论是固守城池还是主动出击都无法取胜,于是北境的史塔克家以及谷地的艾林家都不战而降,七国很快便统一了六国。”   “有龙一方完全是碾压,战斗也就是看着好看,没有任何军事参考价值。”   “当然,我就是看着图个乐呵,要军事参考价值干嘛。”侏儒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艾格,想到对方是个守夜人士兵,倒也很快释然:“园丁家族在这场战斗中被团灭,提利尔家族变成了高庭统治者……感谢诸神,我的祖先在这场战役里龙口逃生并果断投降,才有我今天能在这里隔着时空回味这场战斗。”   艾格对这个世界的大堆名词都不熟悉,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怒火燎原战役中伊耿的对手中有兰尼斯特家族的西境诸侯……怪不得提利昂对这场战斗格外关注。   “你们怎么又在看书。”琼恩·雪诺也走过来,面上依旧闷闷不乐,首席游骑兵是他长辈,而守夜人浪鸦和其他新兵又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感觉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少年,此刻也只有与艾格和侏儒才有点话可谈。   “看书有什么问题么。”艾格在提利昂开口前便先说话了,“琼恩,你今年几岁?”   “十四。”   “你才十四岁,却比许多农民家孩子二十岁都要高大健壮,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鲁温师傅说,私生子就是会比其它孩子长得快。”   “你十四岁了,还相信这种骗小孩的话?”艾格发出毫不掩饰地嗤笑:“你和罗柏谁大?”   “同岁吧。”琼恩神情立刻低落下去:“我不知道我的确切生日,应该是罗柏稍微大一点。”   “你们同岁,但我看罗柏好像比你更高大一些,说好的私生子长得快呢?”艾格笑了笑:“让我来告诉你吧,你们长得比同龄人要高要壮,是因为你们比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吃得好!许多农民家的孩子在最关键的发育阶段营养跟不上,一辈子也没法长到你这样的身高体型,但你却能顿顿有鱼有肉,还有临冬城玻璃温室内种植的各种蔬菜……”   “在我父亲的管理下,北境几乎没有人会挨饿!”   “吃饱和吃好可不一样,如果只是一顿,吃饮食搭配均衡的大餐和吃粗粮喝粥填饱肚子的效果都一样,但如果十四年下来,差距就会很明显了。”   “是吗,可这和看书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但在我的家乡采拿有一句话:你吃的每一口东西,都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艾格说道,“后面是——你看的每一本书,都成了你灵魂的一部分;你交的每一个朋友,都成了你社交圈子的一部分。”   “而身体,灵魂,和社交圈子,也许再加点运气,其实就是一个人的全部了。”他总结道:“所以,我会尽量让自己吃得好,我会尽量多看书,我会尽量与值得交往的人结交……别再问别人怎么又在看书,提利昂大人也许比你矮,但他的灵魂却比你厚重许多。”   少年眨巴了几下眼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侏儒则在一边表情怪怪的,他经常被人拍马屁,但能把奉承话说得这么有艺术感又让自己受用的可是极少。他饶有兴趣地再次打量了一番对方,越发觉得这守夜人有趣:“艾格,你知道吗,我最初以为你是个给守夜人管账的会计,不一会又觉得你像个吹牛皮的骗子,然后你又成了来自另一个大陆的冒险家……这会你又当上哲学家了。”   艾格笑了笑:“有么,不过这几个身份彼此也不冲突嘛。”   他现在可是每时每刻都不忘和提利昂套近关系,能不能以非逃跑的方式离开长城,现在可就看这小矮子把不把他的事放心上了。不过,刚刚一番话虽是为讨好对方,却也不是瞎编乱造,吃好的、看好书、和好人交朋友,穿越前就是他的处世准则。而面前的侏儒虽然身体不健全还有一堆不良嗜好,却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里最值得结交的人之一了。   ……   琼恩还小,虽觉艾格说的有道理,却还远没到能产生认同感和内心共鸣的程度。被艾格一通大道理讲下来,倒有些肚子饿了,他瞧了瞧营地方向:“晚餐应该快弄好了,我们回去看看吧。”   “嗯,走吧,从君临带来的好货还没喝完,就是不知道肉够不够下酒。”   ……   营地已是一副令人欣喜的景象:人们围着一道旧墙搭起挡风的遮蔽,马儿都已喂饱,营火也生起来了,尤伦坐在一块石头上剥着刚打到猎物的皮。浓汤的香味四处飘逸,提利昂一跛一拐地拖着脚,走到正在搅拌热汤的仆人莫里斯身旁,接过长柄勺尝了一口后交回去。   “再多加点胡椒。”   艾格走到临时的小餐桌边坐下,准备享用晚餐,但屁股刚刚沾到地,几声嗖嗖的破空声就忽然响起,伴随着几支落地乃至射穿煮汤用大锅的箭矢飞来,他们遭到了攻击。   “敌袭!”   尤伦扔下正在剥皮的猎物,大吼一声拔出了自己的剑。   …… 第029章 剧情外的遭遇战   艾格懵了,彻底懵了,比看着布兰在自己眼前摔落那一次懵得还要厉害——无论是小说还是电视剧中,他都不记得班扬·史塔克在从临冬城返回长城途中遭遇了什么袭击。难道是冲自己来的,是詹姆和瑟曦派人来灭口,还是史塔克一家发现自己在扯谎来抓自己?   不应该啊。   呆愣不过一秒,士兵的本能让他做出了反应,他同样锵一声抽出钢剑,在提利昂的两名侍卫反应过来前便将其护在身后。这矮个子兰尼斯特,可是他离开长城的希望:“大人,你快躲起来!”   “班扬大人,快出来,我掩护你!”一个强奸犯新兵倒霉地肩膀中了箭,在地上打滚惨叫,尤伦把剥皮用的小刀塞到另一个新兵手中并对他大吼:“不想死,就跟在我身边!”   帐篷的帘布掀开,首席游骑兵握着武器走了出来,四面八方都有人影从黑暗中冲出,呐喊着朝营地杀来,从稀稀拉拉的箭矢和飞来的石块上,他很快分析出来袭者的身份:“是野人!上马……该死,来不及了,所有人后退到石墙边,准备接战!”   两名兰尼斯特家的侍卫本该服从提利昂的命令,但在主人同样惊慌失措的情况下本能地听从了史塔克的指挥,一行九人彼此背靠背龟缩到帐篷倚靠的旧石墙边,将一名伤员和一个兰尼斯特围在中间,表情严肃而紧张地准备迎来敌人。   “野人不是在长城北面吗?”提利昂毫无贵族风度地缩着脖子躲在艾格和琼恩两个高个子身后,望都望不见外头情况。艾格弄清敌人身份后已经松了口气,而私生子则为这么快就能得到展示身手的机会而感到热血沸腾。相反,兰尼斯特家的两名侍卫虽然都身穿全套的盔甲,却只有一个表现得像士兵。“没人告诉我北境这么危险!”   “偶尔会有小股野人翻越长城,但很少会深入到狼林这边来……”   “能给我点什么当武器吗,我没东西防身!”   “没有,来了!”   没有传令官,没有旗帜,没有鼓声和号角吹响,甚至也没有刀光剑影,向他们冲来的野人们手里基本都是木棍和石矛石斧,艾格连一把像样的武器都没瞧见,只听见提利昂一名侍卫放箭的弓弦砰然声,一个黑影惨叫一声,捂着伤口便跌跌撞撞地退出了冲锋行列……   这么一帮乌合之众的野人,就算人数占优,也不该胆大到攻击这么一支九人组成还有守夜人存在的队伍啊,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这么做?   来不及多做思考,敌人轰然而至。野人们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穿着杂七杂八的硬皮革或不合身的破烂护甲,甚至没一个有头盔。   守夜人们做好了进行一番血战的准备,但甫一交手艾格便察觉到不对,面前约十名野人虽然大呼小叫地冲过来包围众人,但没一个真正冲近人群与他们战斗,而是站在两米开外,咋咋呼呼地吼叫并挥舞着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却守多攻少,一点也没有想要他们命的模样。不仅如此,还有几个明显是女性的野人跟着男人后面,手脚麻利地开始搜刮众人的东西,就连尤伦还没剥完皮的那只松鼠都没被放过……   年轻气盛的琼恩主动出击,被两个举着木盾的家伙拦住,几剑下去都只是在木板上留下印痕,很快就被担心侄子安危的首席游骑兵叫了回来。   如果只是为财物而来,反正众人也没押送什么重要物品,犯不着拼命,让他们拿好了。   怀着这样的念头,双方的武器乒乒乓乓地彼此拨弄试探着,如是僵持对峙了不过几十秒,尤伦最先发现不妙:“他们的目标是马!”   班扬悚然回头,果然看见几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靠近众人牵在不远处的马儿,正一根根割断绳子。   是来抢马的?史塔克恍然大悟,面露怒色,在守夜人军团日益衰落的情况下,战马是比人更稀缺的资源,不再担忧属下们的性命,他一挥钢剑:“拦住他们!”   艾格和尤伦作为守夜人士兵,班扬的下属,自然是最先响应,踏步便跟着长官冲向敌人,一下撕开了对方松散的阵型。然后是琼恩、以及那名叫杰克的兰尼斯特家侍卫,战局瞬间扭转,一开始被逼得缩到一起的众人在一声喝令后一拥而上,随着班扬在艾格的配合下干净利索地一剑砍翻一人,原本气势汹汹的野人们炸锅般一哄而散,有些甚至连手里武器和充当盾牌的木板都抛下,头也不回地窜进黑暗中。   这场面分外眼熟,艾格加入守夜人后参加过的“战斗”,除了杀死异鬼那一场确实惊心动魄外,其余全都是跟着游骑兵大部队驱赶太过靠近长城的野人罢了。被追赶的塞外居民也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抱头鼠窜,无数血淋淋的事实证明,敢回头反抗的没一个能从制式钢剑之下逃脱……   首席游骑兵的命令高声响起:“穷寇莫追,先保马!”   两名守夜人士兵操着家伙紧跟长官,只花几秒便冲到了众人牵马的树边。包围圈外的野人趁着众人被围困的这短短一分钟,已经割断许多根牵马的绳索,或赶或骑地弄走了不少马匹。   这些马匹大部分是北境诸侯赠送给守夜人的资产,身为黑衣军一员的艾格和尤伦将来说不定还有机会能骑……维护起来自然是十二分卖力,随着三名全副武装一身漆黑的守夜人逼近,最近的偷马者大叫一声提醒同伴,便放弃剩余马匹,带着已经到手的战利品头也不回地钻入林中。   其余人就没这么好的命令执行力了,新兵和提利昂谨慎而地留在原地,琼恩和名叫杰克的兰尼斯特家侍卫则大叫着追向敌人,连续追上砍倒了两人,才在班扬不断的呼唤下停下追赶的步伐,意犹未尽地返回营地。   ……   刚刚煮好的肉汤因为铁锅被射破而漏了一地,香气四溢间,众人的临时驻地一片狼藉。几条拿出来放在桌上准备分食的面包不翼而飞、一只死松鼠被一个女野人顺走,还少了一件衣服和原本插在锅里里的铁勺……以及更多零零碎碎,无关紧要的东西。   如果不算马匹,他们几乎没什么损失。   “他们拿走我的书干嘛,神啊,野人里有识字的吗?”提利昂跳脚道,“别的也就算了,那本是我从临冬城图书馆借的!”   “恐怕他们连书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看它方方正正,就忍不住顺走了。”艾格表示遗憾,“十有八九是变成生火用的引燃物,或者被一张张撕下擦屁股了。”   “要追吗?”尤伦的脸色阴沉,看上去更加凶狠了:“少了八匹马。”   “那便是还剩十四匹。”班扬皱着眉毛,思量一番,对方露头的就有男男女女加起来约二十人,想追击或赶尽杀绝只靠三个守夜人肯定不够,树林中很可能还有埋伏,最终只能摇摇头拒绝了浪鸦的提议。   一场莫名其妙的遇袭就这样结束,这是艾格第四次与野人交手,而且还是头一回被动受袭击,但和之前三次一样,没有任何守夜人伤亡。   职业军人和农民间的战斗力和素质差距是如此巨大,就像狼和羊一般——理论上羊群团结起来可以杀死狼,但实际上根本没有羊敢因为这种缥缈的可能跑慢一步。只要不慌乱,哪怕占据先手优势,野人们最终也只能在丢下三具尸体后狼狈地撤出了战场……若非班扬急于保住剩余马匹,战果恐怕还远不止于此。   只有一个还没正式加入的新兵在第一轮稀稀拉拉的箭雨中倒霉地中了招,好在野人没有强弓,箭矢的质量也极差——用的甚至还是没有倒钩的石质箭头,只消把箭拔出给伤口消消毒,只能算是皮外伤。   对于琼恩、提利昂以及他两名侍卫这些没参加过真正的战争的人而言,以零换三的代价击退一场偷袭毫无疑问是大胜;而对于艾格而言,自己没事比什么都重要;但班扬·史塔克却感到无比耻辱,黑城堡的军马本就不多,居然还在自己手里被一帮翻越长城的野人偷走了近十分之一,自他加入守夜人来,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比起战马的损失,这场遇袭背后意味着的东西才更重要:野人们正加速南逃,长城以北的局势显然在恶化,必须尽快组织下一次巡逻,以确定状况了。   …… 第030章 急行军   首席游骑兵沉着脸吩咐众人将剩余马匹牵到离帐篷更近处,带艾格和尤伦在周围树木间设置了阻拦偷袭的陷阱和报警的机关,再安排好值夜放哨人员,才放大伙自由行动,重新开始解决晚餐的问题。   ……   “刚刚我说什么来着,你一会还像个哲学家,转眼又成真正的战士了。”喝着锅底剩下不多的肉汤,提利昂惊魂未定。他刚才在遇袭的第一刻被艾格护在身后,此刻对这名守夜人的感觉更复杂了一层:“我以前还不信守夜人是七国最精锐的部队,现在我开始有点怀疑你确实杀过异鬼了。”   和野人打一仗,什么部队看上去都会像是七国最精锐的部队,艾格心中好笑,嘴上当然不能灭自己人威风:“呃,多谢夸奖,但我本来就没有欺骗您啊。”   “叫我提利昂吧,我欠你个人情。”侏儒说道,“关于我们之前约定好的事,我会尽量去实现的。”   “那就先提前道谢了,提利昂大……咳。”艾格咳嗽一声,之前一直强迫自己遵守维斯特洛的等级制度下该有的称呼和礼仪,现在让他回归正常,倒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   一切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艾格不清楚自己在提利昂眼里于刚才那场战斗中到底扮演了什么形象,但自己心里清楚:他并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勇猛而强悍的野人汉子此刻都聚集到曼斯麾下,正驻扎在霜雪之牙的高峰间商议着对付异鬼的办法,刚才那波袭击者即使在同类中也算极弱,任何受过训练的士兵,只要运气没差到被最初的箭雨射中都不可能输掉这场战斗。短短几分钟内的结阵与野人对峙到发起冲锋赶跑敌人,也不过是听从首席游骑兵的指令并迅速执行罢了,换了任何一个其他游骑兵来,都不可能做得有多差。   只有把提利昂护到身后确实是他刻意所为,但也纯粹是出于为自己离开长城考虑罢了。就算他不那么做,野人那零零星星力道全无的箭雨也不大可能威胁到侏儒……也许,就是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兰尼斯特感动了?   事已至此,他自然没理由揭自己老底,提利昂估计是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战斗,紧张之下把拔剑保护他的人想象得比实际更勇敢强悍也情有可原,这种错误印象并非他刻意造成,不过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坏处,不用多解释。   ……   “野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琼恩平生第一次亲手杀敌,罪恶感和激素的刺激混杂在一起,让他满面通红,久久无法平静:“我在临冬城,很少听说这类消息啊。”   “实际上也很久没发生这样的事情了,翻越长城可是件危险的事。”艾格有些沉重地解释道,“如果只是生存,狼林里丰富的资源绝对够野人吃饱……但这群野人应该是想往更南方跑,找地方去过冬和躲避异鬼。但没有交通工具也没有食物,根本不可能逃过北境诸侯巡逻队的追捕坚持到颈泽,所以只能冒险攻击我们。就算没逮到我们,也会有最近的村庄农户遭殃。”   “异鬼。”兰尼斯特侍卫中比较胆小的那个打了个哆嗦,“那不是传说故事里的精怪吗,难道真的存在?”   若在平日里,他们自然是不信什么异鬼之类的“鬼话”,但此刻刚刚摸黑打退一波偷袭,正是思考能力和理智都比较薄弱的时候,周围远处的树木又在寒风吹拂之下摇摇晃晃,弄得周围影影绰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盯着他们,听着艾格说话的几人都有些毛骨悚然地紧张起来。   “别担心,眼前这位可杀过一只。”琼恩兴奋地说道,有些为自己比别人先认识异鬼杀手而感到自豪,“如果那鬼东西真的冒出来……艾格,你的黑曜石匕首还在吧。”   “在呢,别担心,别说异鬼没法过长城,就算能,我也来一个杀一个。”艾格笑着拍拍自己的包,吹了个牛逼。   ……   面上虽然自信满满,但艾格心里却轻松不起来:此时此刻,长城以北恐怕已经化为人间地狱,再没有任何小股野人还存活着了。除了聚集到一起抱团取暖的那十万,其余不是翻越长城跨越大峡谷逃入北境,就是已经成为尸鬼军团的一部分。他虽然打定主意要离开长城回避与这群玩意的交锋,但此刻毕竟是本世界人类的一部分……万一长城被突破七国遭遇大举进攻,他一个无亲无故背后亦无大势力撑腰的穿越者,就算想逃到别的大陆去,恐怕也难找门路吧。   众人平安无事地吃完被野人打断的晚餐,依然毫无困意,坐着再闲聊一会,班扬从帐篷中出来走到众人面前:“别闲聊了,早点睡。这边扎营还能找到残留的墙壁作依靠,再往北却是一马平川的无人区了,照前两天的速度走,我们还得赶三天路、在野外过两宿。这太危险了,思量再三,我决定明日天一亮就开始急行军,晚上不露营,压榨一下马力,争取一天一夜到黑城堡。”   众人点头答应,艾格知道,剧情已经开始发生微妙变化,这场原故事之外的袭击便是最大的体现,其发生是否由自己这只“蝴蝶”引起不得而知:也许是自己的存在让一行人返回长城的行程发生变化,也许是这一波野人原本会被自己干掉那只异鬼杀死……总之,剧情的走向确确实实发生了变化,意外能有一次也就能来第二次,野人的战斗力虽然不可怕,但扔出来的石块射出的箭却照样能要人命。   “那么,你们先进去睡吧,前半夜我和杰克值班。”艾格站起来,“东西放着吧,我们来收拾。”   众人依言行事,营地很快空荡荡地不再剩几个人,提利昂在离开前拍拍艾格:“那么,你们两个小心。”   ……   前半夜没有情况发生,后半夜则轮到琼恩和莫里斯值班,一夜无事。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众人早早起床,收拾起帐篷行李放到马上,装好马鞍,出发继续向北。   天气变得更加恶劣,地表温度终于跌破了冰点,这意味着飘落的雪花已经能在地上堆积起来。急行军对游骑兵们而言是家常便饭,尤其是前不久才经历了十日大逃亡的艾格……但队伍中的其它人就没这般耐力了,当连续十几个小时跨越上百里格的赶路结束,提利昂和两名兰尼斯特侍卫的屁股都已经失去知觉,进入黑城堡大门从马上下到地面,双腿哆嗦得仿佛连怎么走路都忘了。   …… 第031章 兑现承诺   刀剑铿锵响彻广场,又是黑城堡平平常常的一天。   莫尔蒙司令替巡逻幸存三人抗下了来自罗伊斯家族的压力,现在,从异鬼剑下逃脱的三人洗脱了逃兵嫌疑,又能在黑城堡内自由行动了。   此刻,艾格正和提利昂站在黑城堡场院边的阳台上,倚靠栏杆俯视着底下的新兵们进行训练,依稀间感觉仿佛回到大学时代,正站在操场边看着新一届学弟学妹们参加军训。   有些遗憾的是,底下这些新兵中不仅没有女子,就连相貌端正的男人都没几个。   ……   琼恩穿着黑羊毛衫,外罩皮革背心和锁子甲,正在场院中心拿着训练剑与他的对手互相较量比试。   这批受训的新兵有近二十人,算上琼恩这志愿者,在历年中排得上多。他们年龄普遍在十四到十八之间,但打起来却没一个是年纪最轻的私生子的对手——有的动作敏捷却畏畏缩缩比威尔还猥琐;有的不得要领老把剑当匕首刺来刺去;一个简直柔弱得像个女孩……更多新兵的共同点便是傻头傻脑、迟钝又笨拙……琼恩在这堆人里简直虎入狼群,短短几分钟就已经连续击败了四人,此刻又用一个漂亮的佯攻把第五个粗脖子的新兵晃倒,一下砍中对方的头,在对方后退之际又拨开他的剑,用手肘撞击了对方腹部。   粗脖子新兵重心不稳,狠狠地跌坐在雪地里,钝剑脱了手。   艾格不得不承认,琼恩的剑术确实有他吹得那么牛,就算自己这个比他大了十岁,又早一年加入黑衫军的“老兵”下场和他比试,自问也顶多只能靠全程防御混个平手。   训练被新兵教官叫停了,在篡夺者之战中成为战败方而被迫来到长城的艾里沙·索恩对战胜者的私生子自然是毫无好感,他和琼恩在场中进行了一番对话,隔得太远听不清内容,但显然不是什么亲切愉快的交谈,少年脸上有了怒意。   ……   “这孩子身手确实不错。”提利昂开口点评道,急行军已经过去了几天,但他的屁股现在还麻麻的坐不下来,只有站着才舒服。“不过对于自己未来的‘兄弟’而言,下手未免太狠了些。”   “为了荣誉而加入守夜人,到头来却发现这里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感觉被父亲抛弃所带来的失落和愤懑难以言表,全变成力气发泄到了对手身上。”   “真是言简意赅,你现在又像个诗人了。”提利昂笑了笑,“不过他这样下去,会很难在军团里混,得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   “你可真是个善心肠。”   “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有点小毛病,总是忍不住想要同情私生子、残废、其它怪胎,以及各种因为运气不好而陷入麻烦的人。”   “那我遇上了麻烦,却又幸运地因为是你名单中的最后一类人而被同情,到底算运气好还是坏呢?”   “唔……好问题,你把我问住了。”   随着相识时日的增长,两人间的关系已经越发随意亲近,侏儒确实有当主角的特质,尽管出生高贵,却从不摆架子或轻视他人。“不让人讨厌”其实也是一种本事,是聪明的体现之一,仅这点,再配上一颗好脑瓜,注定能干大事。   此刻他笑了笑:“你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首席游骑兵已经开始准备下一次巡逻,我要负责带路。”艾格心里急得不行,表面上却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会在长城呆多久?”   “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咯,我又没有一堆国家大事需要处理。”侏儒耸耸肩:“巡逻一次大概要多长时间?”   “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半年。”   “那可惜了,本来还想让你抓个异鬼回来让我瞧瞧,好证明你没有吹牛的。”提利昂做了个深感遗憾的表情,“我这次过来,主要是为看看传说中的绝境长城,再爬到顶上,对着世界的边缘撒泡尿罢了,可没法呆那么久。”   抓个异鬼?黑曜石武器的收集才初步展开,到目前为止弄到的材料都不够装备一个巡逻小队,更别提它本身属于玻璃而附带的脆弱特性,让它根本没法像瓦雷利亚钢一样被作为常规武器使用……龙晶武器注定只能用来抓住时机杀伤冰魔法生物,它的存在,只是让人类在面对异鬼时从“必败无疑”变成“可能幸存”,根本没有扭转优劣势的逆天功能。不做万全准备出墙,自己能活着回来都谢天谢地了,还考虑活捉?   对付异鬼的时机实际上远未成熟,但史塔克家的固执性子被某人全部继承下来,无论艾格怎么劝说,班扬都不肯放弃或延后此次巡逻。   “大人,捉一个尸鬼或许还有可能,但异鬼……请恕我们实在没这个能力。”艾格有些急躁不安地解释,“班扬大人这次巡逻,其实就是为了验证异鬼存在的真实性,等他此行回来,守夜人军团也许可以策划一次行动,寻找证据向世人证明……”   自己若参加这次巡逻,十有八九便回不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设法回避任务!   眼下虽然和提利昂有说有笑,但侏儒毕竟是个货真价实的兰尼斯特、一名大贵族——都已经答应了要帮助自己,如果还催促对方,是把自己当什么了?   ……   “好啦,开个玩笑而已,我愿意带你离开长城,可不是因为你杀了个什么鬼扯的魔法生物。”侏儒耸耸肩:“不用多解释了,我现在就去找你们的司令,把你要走吧。还有,说了,别叫我大人。”   “好吧,提利昂。”艾格松了口气,感激地笑了笑:“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但愿不让你失望。”侏儒说罢,干脆利索地迈着两条短腿,驼着背蹒跚着向总司令办公所在走去,几步后又回过头来,朝他摆摆手。“找个地方坐着吧,不用在这等我。”   …… 第032章 要人(上)   “提利昂。”总司令在桌后朝侏儒点头,身为曾经的熊岛之主、北境一方诸侯,他的辈分和地位自然都足以直呼对方名字:“在长城待得可还算愉快?”   “感谢总司令关心,除了屁股有些麻、夜里冻得瑟瑟发抖外,其它一切都好。”提利昂满脸笑容地在桌对面坐下:“不过不得不承认,在狼林到新赠地路上被一群野人打劫,可真是前所未有的新鲜体验,够刺激。”   “没把野人拦在城墙之外,这是守夜人的责任,请接受我们的歉意。”   “好啦,原谅你们。”提利昂无所谓地耸耸肩,调整一下姿势好让屁股更加舒服:“到这几天了,我也算对守夜人现状有所了解,可实在没法狠下心来责怪你们……但讲道理,不管你们有多缺人手,阻拦野人也是你们的责任,这次我遇袭有班扬他们护住,可万一哪天野人流窜到北境腹地,攻击安柏、卡史塔克乃至史塔克家的属民乃至成员,那可就麻烦大了……你说是不。”   “是啊,野人从三个堡垒间的空隙翻越长城、从海豹湾划船穿过我们那两条小船的防线,从影子塔成群结队地溜过大峡谷,守夜人试图全部阻拦,但实在有心无力。”莫尔蒙的眉头都皱成一团,“我已经让伊蒙学士对北境各领主发出了示警,而史塔克公爵好像也答应凑一支部队供我临时驱使,只可惜不知何时才能集结完毕到我手里。”   “史塔克公爵是个好领主……只可惜神仙来了也没法阻止守夜人的衰落,看着传说中守卫人类王国的坚盾沦落到这般田地,我实在心痛得很。”提利昂作出一副惋惜的表情,“所以我决定,要对守夜人军团进行一笔资助。”   “啊?”   ……   饶是老成稳重如莫尔蒙,也忍不住呆了一下——长城守军治下的赠地和新赠地内居民人数已不足万,完全不可能供养得起有近一千人的守夜人军团,所以,不管承不承认,“资助”实际上已经渐渐成为黑衫军的主要粮饷辎重来源。   向别人请求支援,他这个守夜人总司令已经很熟练——实际上,他正寻思着找个机会向王后的弟弟哭哭穷卖卖惨,没想到尚未开口,对方就主动送上门来的,一时激动下,连称呼都立马变了:“那……真是太好了,大人,守夜人会感激您的慷慨和顾全大局!”   “嗯,先别急,还有个附加条件——我要指定一个人跟我去君临,来接收我的‘资助’。”   “谁?”   “艾格,就是那个来自日落海彼端,前不久你派往临冬城的游骑兵。”   “很合理的要求,”莫尔蒙瞬间冷静下来,盯着提利昂看了一会,试探性地说道:“但游骑兵现在人手紧缺,他可得赶紧返回才好啊。”   “我还没说完呢。”竟一下就看出自己的真实意图,不亏是熊岛多年的当家人,提利昂心中暗道,赶紧补充:“他不仅要接收我的资助,还要留在君临,继续为守夜人征集后续的粮草物资。”   ……   莫尔蒙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提利昂,守夜人的身份可是终身的,任何人都不能加入后再退出。”   “我清楚并尊重这项传统或者说规则。”提利昂接过话,“他将以守夜人物资募集官的身份常驻君临,并为长城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持。君临作为维斯特洛最大的城市兼首都,无数达官贵人居住其中,弄些资助可是很简单的事。”   莫尔蒙摇摇头:“提利昂,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帮他,但请允许我不客气地说一声,守夜人军团现在什么都缺,但最缺的却是人。后勤补给固然捉襟见肘,但不出墙只是守卫长城的话,东拼西凑节衣缩食还够撑几个月,再怎么样,北境诸侯也不可能看着守夜人饿死。”   “可人手……却是真的已经处于严重不足的状态。”守夜人总司令向王后的弟弟大倒着苦水:“我们的人手只剩不到一千,六百守在这里,两百在影子塔,东海望的驻军更少。这些人中真正能作战的还不到三分之一。长城可是足足有三百里之长啊,请您想想,要是敌人来袭,每一里我只能派三个人去守。”   “三又三分之一个,”提利昂打了个呵欠,“还不到,想必也不缺这一个吧,而且君临有五十万人口,随便从城内外的贫民区里提拉几个,都能把黑城堡还完好的几个塔楼塞满了,再说了,尤伦这些守夜人‘浪鸦’不也常年不在长城么,怎么艾格就不行?”   “这不一样,浪鸦们都是在守夜人军团呆了很长时间的老兵,他们已经不复当年之勇,只能以这种方式发挥余热……他们扎根在这里,本就没地方可去,更别提我们在提供食宿路费时也作好了计算的,以确保他们在完成任务后,没法在外面继续晃荡太久。”   莫尔蒙司令话锋一转,“但艾格就不一样了,像他这样年轻力壮,又头脑灵活的小伙子,随便扔哪都能过得好好的,一旦放走,恐怕派人抓都抓不回来了。”他咕哝道,“更何况,守夜人现在一点都不差贫民窟里的小子,这年头送来的都是这路货色……不是马僮,就是小偷或强奸犯,这种家伙在缺人时固然能充个数,问题是这样的货色占比太多,能训练、管理和弹压他们的中坚力量就不够了。守夜人军团现今大概只有三十个人识字,能思考、计划或领导的就更少,提利昂大人,我甚至都想请求您留在黑城堡帮忙,您却还要问我们要人。”   “您太看得起我啦,如不嫌弃,我很乐意把整个维斯特洛的侏儒都找来给您。”   老人家实在不想也没心情和对方说俏皮话逗趣,摇摇头:“请恕我无法接受您的条件了,资助的事情不强求,也请您别再提带人离开了。”   ……   娘的,老人家就该糊涂迟钝一些,怎么面前这个人精一样?提里昂腹诽着,他这辈子从不食言,也最讨厌让朋友失望的感觉,思考了一番,只能掏出杀手锏:“司令大人,这样吧,我以兰尼斯特家的名誉作担保,艾格绝不会逃跑,如果我让您损失了一个能堪大用的士兵……我保证赔您一打以上……绝不是小偷或强奸犯,还能替您训练、管理和弹压那帮人渣的手下,您看怎么样?”   莫尔蒙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回绝到这样,态度其实已经很明确,但对方不仅不肯罢休,还扯上家族的名誉……看上去把话说得光彩漂亮,但出生世家的莫尔蒙自然明白其中潜台词:我一定要把人带走,请给个面子——这近乎……不,这就是逼迫了。   言下之意很简单,如果自己不答应,就是把对方得罪了。   …… 第033章 要人(下)   得罪兰尼斯特家意味着什么?   在维斯特洛有一首广为传唱的歌曲,上至国王公爵下至黎民百姓无人不知,它的名字叫做“卡斯特梅的雨季”,又名“泰温的诅咒”。   这首歌讲的是泰温·兰尼斯特当上首相前,由于雷耶斯家族对兰尼斯特不敬而将它彻底从维斯特洛抹去的故事——只一战,同样以狮子为纹章、同样靠挖金矿起家,同样富有强大而人丁兴旺的西境贵族雷耶斯家从家庭成员到仆人随从乃至士兵,但凡沾上一点关系的都被杀得干干净净,从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大部分剧粉书迷估计都不知道曾有这么一号家族存在。   “屠城灭族”,这在维斯特洛几乎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词汇,是高高在上、骑龙征服七国的坦格利安家族的特权……虽然法理上来讲封君有权力对封臣进行这样的惩罚,但在七王国统一后的三百年里,真正把事情做到这么绝的——仅有兰尼斯特一家。   兰尼斯特靠这一战稳固了其在西境摇摇欲坠的统治地位,更在全大陆树立起威名,就连日后被称为“疯王”的伊里斯·坦格利安都被泰温的气魄折服,邀请其赴君临担任首相。   事实证明,泰温的能力确实能管理七国。   ……   那之后,当仙女城的法曼家族不服封君管制时,泰温公爵只派去一名竖琴手在对方城堡大厅里奏响此曲,对方立刻乖乖俯首归顺;佛雷家族在“血色婚礼”上以演奏此曲作为屠杀开始信号,罗柏·史塔克的性命和事业在此曲的调调中终结;乔佛里一世和玛格丽·提利尔的婚礼上,在老玫瑰的悄悄授意下此曲亦被反复演奏,年轻国王后来的下场众所周知。   就连一直到战争末期,艾德慕·徒利听完詹姆·兰尼斯特让人为他演奏的这首曲子,也立马乖乖献出奔流城投降……这首曲子就是有如此恐怖的魔力,而支撑起它这种魔力的,就是兰尼斯特家的强大和铁血手段。   ……   总而言之,兰尼斯特家很牛逼。   维斯特洛有人不怕得罪兰尼斯特吗?当然有,其中就包括守夜人总司令……兰尼斯特家再牛逼再有钱,也不能派兵打到长城来吧。卡斯特梅的雨季?绝境长城的气温能把竖琴的弦都冻住,更别提这鬼地方压根连雨季都没有。   就算泰温公爵亲自说这话,莫尔蒙也大可不买他账,更何况只是狐假虎威的提利昂?不过,自己虽然不怕兰尼斯特,但也犯不着为证明自己胆子大就去得罪王后的弟弟——莫尔蒙早已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他挠了挠头,想到了办法。   “并非我不想给面子,大人。”总司令谨慎地用上了敬语,思量再三,决定把这包袱甩给两个更不怕兰尼斯特的人手里去,“但艾格是游骑兵,对他的调动原则上要他的直属长官同意,而且,伊蒙学士也开口问我要此人。”他顿了下,开口叫来等在隔壁房间内的总司令私人事务官:“去,把首席游骑兵和老学士请来!”   兰尼斯特家确实不好冒犯,但一个正值壮年、心高气盛的史塔克和一个亲族俱灭、自己也半截入土的坦格利安,世上还有比这对更不怕兰尼斯特的组合吗?   莫尔蒙为自己的机智暗中得意,提利昂则是气得要吐血,面前这一脸老实憨厚的前熊岛当家人,鸡贼起来可真一点都不含糊。   ……   黑城堡就这么大,另外两名守夜人高层很快来到了总司令的房间,待莫尔蒙将提利昂提供资助的想法和额外要求如实告知,班扬·史塔克立刻面色不善地扭头打量了一番侏儒。   “兰尼斯特,”首席游骑兵语气比脸色更加不善,“我不知道你们南方贵族乱七八糟的内斗和争权是如何运作或有什么规则,但必须警告你,你想挖墙脚组建自己的班底势力,别把脑筋动到北境和守夜人头上来!”   “组建班底势力?”从来只有自己把别人整得灰头土脸,还没别人把提利昂搞得说不出话来的,侏儒此刻对莫尔蒙恨得牙痒痒:“你们这帮毫无识人之明的黑衣人……艾格这样的聪明人和有识之士,如果我是国王,我会让他当首相来管理七王国!”反正他也不可能当国王,自然可以信口开河:“而你们呢,却让他去杀异鬼砍野人,这是对人才的最大糟践!”   “息怒,提利昂大人。”伊蒙学士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之前没注意到军团内有这样的人才存在,是我和其它诸位长官的失误……但现在既然发现了,自然会想法让他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实际上,我已经和班扬商量好,等这次巡逻结束,就让艾格离开游骑兵到我手下来,好帮做一些……不识字不会算数的人办不了的事。”   “不识字不会算数的人办不了的事?”提利昂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是为您念信,还是替守夜人军团算账或清点人数?伊蒙学士,恕我直言,这名守夜人能做的事情可远不止这些!”   “也恕我直言,兰尼斯特。”班扬·史塔克不屑地说道:“你打算带走的是一名已经宣誓的游骑兵,他生是守夜人的士兵,死是守夜人的鬼,能做的事情再多,也和你没关系。”   提利昂一时语塞,他一个南境贵族,守夜人怎么样确实和自己没关系,但小恶魔何许人也。脑中灵光一闪,很快想到了应对之法:“怎么和我没关系?如果你们一直挂在嘴上的异鬼真的存在,而它们也将要来突破长城,那可就是世界末日,我虽是个侏儒,也毕竟是人类的一份子,我当然希望守夜人军团能强大一些——”   史塔克打断了他的话:“从黑城堡把你喜欢的聪明人挖走,这就是你帮助守夜人军团的独特方式?”   “挖走?我是想让他到能为守夜人做出更大贡献的地方去!知道长城守军为什么会衰落成这样吗?”提利昂反问道,“你们总是认为,自己身处一支古老而充满荣誉的团队,以与世隔绝而自豪,拒绝做出任何改变,拒绝与外界沟通,明明时代已经改变,守夜人依旧维持着数百上千年前的思维方式和制度,怎么能不衰落?”   “哦?那我倒要请教请教,你觉得我们该怎么改革?”班扬不屑地嗤笑一声。   “你们知道在南方人眼里,守夜人是一副什么形象吗?”提利昂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转移话题:“胡子拉碴的老头,大字不识一个,又脏又臭又粗鲁,行走各地,把地牢里年轻力壮的罪犯人渣带回黑城堡——绝境长城,分明就是个以保护王国为名,处理垃圾为实的鬼地方嘛。”   “没人教你该怎么小心说话吗。”班扬眼中冒出怒火。   “你我当然清楚这不是事实,可你们展示给颈泽以南居民和贵族的形象代表确实就是尤伦这样的‘浪鸦’,眼见为实,难道怪他们对守夜人有偏见?我对尤伦毫无恶意,但他是怎么一副样子,你们比我更清楚,又不是人人都有空闲跑到长城来参观你们的工作!”   提利昂的思路越说越流畅:“于是,除了北境人知道守夜人是在保护他们外,其余六国压根不清楚你们是什么东西在干什么……结果就是,七国只有北境居民尊重你们,只有北境诸侯支持你们,只有北境——最多也就是靠近北境的谷地和河间地偶尔会有几个小伙子脑子一热志愿加入,一切的一切,皆是你们自己造成。你们既然都知道要把体面点的人带去临冬城见艾德·史塔克,怎么就不派体面点的人去南方办事?”   班扬几乎要拍案而起,但伊蒙安抚住了他:“提利昂大人,您说的话一点没错,但守夜人中拿得出手的也就几十个中高层管理,全都有大堆事务要处理,实在是……”   “要解决问题,你们得想法壮大守夜人军团,而不是揪着一个能用的人就死也不撒手,你们现在正在喝毒酒解渴,从衰落走向灭亡!不改变,就消失,伊蒙学士,我认为你是守夜人中最有头脑的,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允许你替艾格赎身,就能壮大守夜人?那我们干脆解散守夜人军团算了!”   “这不是赎身,他依旧是守夜人!”提利昂抓住了关键点:“而我敢保证,以艾格的口才、机灵和见识,他跟我回君临后能对守夜人军团做出的贡献,绝对远超跟着班扬出墙巡逻或给伊蒙学士打下手!”   …… 第034章 定局   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好在提利昂不是健全的汉子,再怎么吵班扬也不可能和他打起来。伊蒙学士思索了一会,摆摆手示意史塔克和兰尼斯特停止争吵,微微转头朝向一旁坐山观虎斗的莫尔蒙:“总司令大人,龙石岛那边已经有回话,允许我们派人进驻开采龙晶了。”   “那边?不是随便派点人去就成了么,”莫尔蒙眉头一扬,忽然想到什么:“您的意思是……”   盲眼学士点点头:“龙石岛和君临可是近的很,既然提利昂大人对艾格的能力如此有信心,不如给这年轻人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他漂洋过海来到维斯特洛,只因为偷了几个土豆填肚子就要一辈子在长城服役,好不容易得到离开的机会还被我们搅黄,就算留下来,肯定也不甘心得哪。”   一点没错,提利昂在心里大声赞同了伊蒙,转头看向好一会没吭声的莫尔蒙,等待他的表态。   “既然您这么认为,我没意见。”莫尔蒙敬重伊蒙学士,“问问班扬肯不肯放人吧。”   决定权又到了史塔克手中,他很不想让眼前这讨厌的兰尼斯特如愿,但又不好拂伊蒙的面子,问了一个问题:“万一他一去不回,谁来担这个责任?”   “当然是我。不仅如此,如果他离开长城后没能完成任务或没有为军团做出更大贡献,你们大可直接召回,如果他逃跑,也算在我头上行不行?”   “怎么算在你头上,是你来长城替他服役,还是把你们家的军队开到长城来帮忙?”班扬冷淡地说道,“无论是哪一种,恐怕都不现实吧,与其玩这些虚的,不如实在点,兰尼斯特家作为维斯特洛首富,给守卫七王国的守夜人军团进行一场资助,太少了恐怕拿不出手吧?”   “嗬,我还以为所有史塔克都视身外物为粪土呢。”提利昂松了口气,有些心疼地咬咬牙,明白今天恐怕要被痛宰一顿。要面子还是要里子对任何男人都是艰难的选择,聪明人亦不能免,他这回决定要前者:“既然是为守卫人类,我自然不会小气,接下来,我们就商量商量资助的细节,以及艾格离开长城后的具体任务吧!”   ……   艾格没有找地方坐着等待结果,而是在不远处一直看着总司令的办公室。   提利昂进门一会后,总司令的私人事务官离开了房间,并很快带回了首席游骑兵和伊蒙学士,很显然,谈判正在取得某种进展。这让他内心忐忑起来,如果非要形容,这感觉就像是在产房外等孩子出生——提利昂到底能不能成功说服一众黑衣大佬让自己带着募集物资的“使命”离开长城,将决定自己能否在这个世界重获新生。   不成,乖乖参加下次巡逻,就算不死侥幸逃回,也不过继续当一个身处人鬼大战前线的守夜人士兵,顶天了也就升职加薪,慢慢从普通游骑兵往小队长混,再冲击首席游骑兵之位,最终看看能不能竞争下总司令罢了。这期间要冒多少危险,耗费多少青春和时间,实在难以想象。一不小心,他这穿越者守夜人就真生死于斯了。   而一旦成功呢?他就能跟着提利昂离开,维斯特洛的广阔世界、海量机遇、无数可能——都将等待着自己去探索和把握。守夜人的终身标签虽是个麻烦,但事在人为,只要有心,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   他耐心地再等了好一会,总司令的私人事务官再次推门离开了房间,这回是首席事务官、首席工匠都被叫了进去。艾格在短暂一头雾水后,很快欣喜若狂:稳了!波文·马尔锡和奥赛尔·亚威克这两人虽是守夜人高层,但实际上根本不管职责之外的军团事务,他们俩被叫进办公室,除非是提利昂忽然对长城的修缮维护和军团的日常管理产生兴趣,不然,就肯定是在就“提供物资支援”一事进行数量种类上的商议,也就是对自己离开长城所需的“赎金”进行讨价还价!   如果不出意外,结果很快就会揭晓,自己再站在这有些不妥了。艾格想了想,回头走向大会议室寻个位置坐下,开始等待。   ……   约莫几十分钟后,木门在吱呀一声中被推开,进来之人却不是提利昂,而是班扬·史塔克。   首席游骑兵面无表情地在门边站了几秒,开口了:“艾格,你不参加下次巡逻,总司令给你安排了更重要的任务,你做一下准备,等兰尼斯特逛够了长城离开时,跟他一起走。”   “啊,遵命。”艾格站起来,虽然对结果早有预料,仍然几乎压抑不住狂喜:“可我原本要为这次巡逻带路的,现在我走了?”   ……   有什么好装的?   班扬心中轻哼一声,他又不傻,兰尼斯特家的矮子忽然主动找到总司令,不仅表示愿意提供援助,还指名道姓要艾格跟去君临负责接收第一批,面前这小子作为当事人,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必然是他给那侏儒灌了什么迷魂汤或与之达成了某种交易,才能使其付出代价捞他出守夜人军团……这让班扬略感好奇——虽然不喜欢兰尼斯特家的人,但不得不承认提利昂是个聪明人,这样一个人物,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被说服到甘心为一个陌生人大出血?自己已经就看出艾格这家伙非池中物,伊蒙学士甚至有对其进行培养的想法,只是没想到:即使身处普通游骑兵的低位,这小子也能设法结交一名公爵之子,并将后者引为己用,一举找到离开长城的办法。   “论带路,威尔绝不会比你差。”艾格是已经获得认可的守夜人兄弟,男人脸上虽然依旧保持着史塔克特有的高冷,倒也没因为对方即将离开而给脸色看:“你是个聪明人,既然你找到门路,我也没理由拦着你。现在,别替他人操心了,总司令给的新任务你马上就会知道,想办法不打折扣地完成吧。”   因为狮狼两家向来不对付,所以艾格在让提利昂带自己离开这件事上,一直小心翼翼地躲着班扬,现在看来,多半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小秘密被看穿,他脸上微热,也没多作争辩,而是直接点头答应:“遵命!”   首席游骑兵对艾格的坦荡还算满意,没再说什么,最后看了自己这名属下一眼,转身离了大堂。   …… 第035章 不推长城非好汉   班扬走了,艾格兴冲冲地离开房间,打算去找提利昂。   自始至终,提利昂·兰尼斯特几乎都是在主动提供帮助。但艾格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利用半真半假的谎言引起对方的兴趣并给其留下印象,这是有意为之,算得一次成功而精彩的表演……但接下来从对方提供离开长城的可行方案、一直到刚才聊了几句就突然跑去问总司令要人并一举成功——这可不是自己口才逆天或对方头脑简单到被自己耍得团团转。   事实是:提利昂的智商和情商,都高到足以在短短几句闲聊中就听出艾格不想参加这次巡逻,也愿意满足他这个愿望罢了。   艾格有时候会忍不住怀疑,对方到底是被自己所编造的谎言勾起兴趣想要从自己身上获取更多信息和故事,还是真的、纯粹……就是想帮帮自己这个陷入麻烦的倒霉蛋?   对方的目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提利昂已经确实对自己伸出了援手,这一次雪中送炭很可能将救自己一命,并彻底改变自己未来的命运,而如此巨大的一个人情,恐怕只能用一辈子的友谊和忠诚来偿还了。   但一辈子的友谊和忠诚,也不能完全替代当面道谢。艾格走出大门环顾一圈,很快找到了目标——在满是成年黑衣男子的黑城堡中,找一个侏儒实在是太容易了。   ……   “提利昂,多谢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成功!”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兰尼斯特家的小恶魔想办点事,谁敢阻拦?”提利昂得意地昂起头来,“不过,尽管我一直知道史塔克家很穷,但这才明白他们到底有多穷。”   “什么意思?”   “说服总司令和伊蒙学士倒是没费几分力气,但班扬·史塔克最后说要和我‘谈谈’资助的问题。”侏儒忍不住笑出来:“本来,我都做好被痛宰一顿的准备,大不了回君临后找我老哥借点钱摆平此事,结果他的开价让我差点笑出声来。”   “很少吗?”   “也不算很少,我几个月的零花钱吧,比我一开始打算送他们的略少一些,但他那自以为狮子大开口的肃穆表情逗乐我了。”提利昂耸耸肩:“我很配合地‘被他的价码吓了一跳’,在和被他叫来的首席事务官和工匠一番砍价还价后,成功……咦?”   几个月的零花钱?两三个月也是几个月,八九个月也是几个月,到底是多少?要么就是提利昂在打肿脸充胖子,要么就是兰尼斯特家真富裕到这个程度……但不管怎样,对于个人净资产不足一个金龙的自己而言,都肯定是一笔巨款。艾格正等着下文,侏儒却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示意他跟过来。   在黑城堡这吼一嗓子全部人都能听到的地方,有什么事情需要偷偷摸摸的?艾格满腹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   他们穿过黑城堡的中间的训练场,来到了武器库,然后找到了琼恩。   以及一堆新兵。   很容易判断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一堆被琼恩在训练场上打趴的年轻人联手把他堵在屋内,打算给这私生子点颜色瞧瞧,不过被正好被从总司令屋内走出来的提利昂空间了,而后者又“恰好”最同情私生子和倒霉蛋,于是追了过来。艾格记得这段剧情,只是不清楚发生时间罢了。   看着几个新兵呈包围状站在琼恩身边,他皱了皱眉,斜跨一步让开门口,摆头示意:“出去。”   ……   不知是他“老兵”的威严起了作用,还是提利昂王后弟弟的身份吓到了几个新兵,几个小年轻低声骂骂咧咧着,扔下私生子,从艾格身边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房间。   “怎么了?”他问道,原本是打算找提利昂道谢并商谈离开长城时间安排的,此刻琼恩在,自然不好在他伤口上撒盐。   “没什么。”琼恩扭过身去,继续收拾着练习用具,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泪水流出眼眶。他解下盔甲、皮衣和汗湿的羊毛衫,穿上日常的粗布黑衫,忽然无比思念临冬城、思念他的兄弟姐妹……即使是不亲近他的珊莎。   没人对他提过守夜人部队竟是这副光景,只有兰尼斯特家的侏儒和艾格对他略微谈及过一些真相。可自己当时满脑子都是要像面前的游骑兵一样杀死传说中的人类天敌、与其它守夜人兄弟并肩作战击退数以万计的野人大军,用战功证明自己不比任何嫡生子差……但在这里,连生存都如此艰难。   父亲知不知道长城守军的真正情形?他是北境守护,他一定知道,可在自己向父亲提出要加入守夜人时,史塔克公爵没有任何犹豫或劝阻就答应了,这让琼恩更觉心痛。   往日里的慈爱难道只是掩饰,在这副面具之下,父亲其实很厌恶自己?   ……   “怪不得。”琼恩瓮声瓮气地说道,竭力掩盖着自己的委屈,“怪不得你要想尽办法离开这里,这鬼地方……这鬼地方好冷。”   “是啊,很冷。”只是冷吗?还又苦又险恶啊。艾格心中好笑,不管眼前少年多么早熟或高大强壮,他毕竟只是个孩子罢了:“你得从其它角度看啊——我可是机缘巧合下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大人物才得到机会离开这里,而且一旦被召唤就得立刻回来;而你,只要在宣誓前退出,随时都可以返回临冬城,一辈子都不用再来。”   琼恩没有接话,随时都可以返回,理论上来讲确实如此,要说不心动当然不可能。但现在能护着他的父亲已经离开北境前往君临担任首相,临冬城此刻是史塔克夫人在做主。而凯特琳·徒利对自己这个私生子的态度,几乎可以用痛恨来形容……回去除了吃得好点住处暖和,说不定还没在长城待着舒坦。   他来到了长城,就绝不可能再回临冬城。说好听点,这叫重视荣誉胜过享乐,说难听点,死要面子活受罪。和片刻前在总司令办公室内被狠敲了一笔的提利昂一样,琼恩也会选择面子。   “如果你选择坚持下去,那就得好好想想该如何融入这里了。”死要面子活受罪,每个人、尤其男人都会经历类似选择,艾格对琼恩身陷的困境感同身受,见他不说话,便继续讲道:“成为守夜人,便要一辈子呆在这里,而这一辈子或长或短,可全操于你自己之手。你若是还想着凭借从罗德利克爵士那学来的一身武艺欺负那些农民、铁匠、矿工的孩子甚至孤儿,想着把对守夜人军团的失望发泄到同届新兵身上,早晚会有弟兄趁你不备一刀捅进你肚子里。”   “我早上看了你和那群新兵的过招。”提利昂也走近过来:“那完全不是练习,要是你拿的是真剑,他们已经死上好几回了。你完全不留情面地羞辱他们,我记得——你可是听了艾格讲述的关于异鬼和野人大军的故事才决定加入守夜人的,难道你觉得打败这些连真家伙都没碰过的人很值得骄傲?”   琼恩脸一红,他打赢的时候的确颇感骄傲。   “他是个聪明人,该懂的都懂,不过是突遭不顺,心里暂时失衡罢了。”艾格不打算学提利昂那样尖牙利齿见谁都一通嘲讽。侏儒不怕得罪人,自己可不行,面对一名潜在的主角,他愿意费点心思释放一些友善:“琼恩,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们都清楚,你是想干点大事才选择这条路的,但你可曾想过,如果长城是个既能干大事又待得舒服的地方,怎么可能缺人?”   “我——”琼恩语塞,艾格说的有道理,他总能说得有道理,可他现在需要的是安慰!   “在我的家乡,有一句老话。上天在要安排重大使命在人身上前,一定会先使他的内心受到煎熬,使他的身体受尽劳累,使他遇事不如意,从而使他变得坚强,变得更有才干。”   艾格搬出了天朝古代的著名心灵鸡汤——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把这句话用维斯特洛语言说出来还真有点难度,而守夜人的生活虽然艰苦,挨饿倒还不至于,后面的半句他便顺势省略了:“想干大事不可能一帆风顺,但只要挺过艰难困苦,就必然会有所收获……”   少年不服气地打断他:“说得轻巧,那你怎么不留下来和我一起吃苦?”   “我不是私生子。”艾格耸耸肩,将自己代入了那个采拿贵族的身份:“我是独子,我不需要干大事来证明什么,只要能安安全全地回到家里,自然就能继承家业……而你就不行。我并不歧视私生子,琼恩,你的出生是你父亲的错,不过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你得为你父亲的错来买单。”因为他已经死了,艾格语气放缓下来,他毕竟不是来教训少年的:“如果你实在感觉迷茫,这样好了,我来给你指条路吧。”   琼恩抬眼盯着艾格,等待下文。   ……   “你觉得,守夜人可能取得的最大的荣耀是什么?”   “尽忠职守,保北境和七国安宁。”   “不,你所说的,只是一个合格守夜人该完成的基本使命。”艾格摇摇头,毫不客气地否定了私生子的回答:“守夜人最伟大的成就,是消灭守夜人军团,推倒长城。”   …… 第036章 画饼   “什么?”琼恩跟不上艾格的节奏。   “我们守夜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对付野人的侵扰和异鬼的威胁。你觉得,费尽周折才勉强把敌人御于门外,和直接消灭敌人,哪个更好?”   琼恩瞪大了眼睛,一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设想一下,如果有人能带领黑衣军团一举消灭死人活人两大对手,让绝境长城以北从此再无威胁,那这堵冰墙、以及守卫它的军队,还有存在的必要吗?”艾格盯着私生子的眼睛说道:“守夜人在死后,剩下的兄弟会宣布‘他的守望至死方休,于斯结束’。这样的传统持续了几千年,为什么没人能站出来一劳永逸地消灭敌人并满怀骄傲地宣布:‘我们的守望于斯结束’?到那时,解散黑衫军,带着无上的荣誉衣锦还乡,成为比亚梭尔·亚亥更伟大的英雄,多么美妙?”   “这……这怎么可能。”琼恩睁大了眼睛,瞳孔都放大起来:“该怎么办到?”   “异鬼是人类天敌,对付它们不必留情,露面的全杀光,如有可能,最好还是将实际控制范围延伸到永冬之地,找出它们的巢穴或产生地,从根源上解决。”艾格做了个赶尽杀绝的手势,这些他在心中酝酿已久的想法,自己可能已经用不着,今天趁着机会,他想和琼恩这未来的守夜人司令好好说说:“而野人,用提利昂的话说,只是生活在长城北面的居民罢了。他们崇尚自由,我钦佩这种浪漫,但绝对的自由是不存在的,用手段让野人们明白这道理,然后将他们收服。”   即将离开长城的游骑兵兴奋之下谈兴十足,一开口便滔滔不绝,而房间内另外两人,不仅琼恩认真听着,就连一旁的提利昂也没插嘴。侏儒发现,自己这来自“采拿”的冒险家朋友每次开口总能语出惊人,花点代价捞他出来真心一点都不亏。虽然事情没那么容易办到,但仅仅能想到并提出,就已经不简单了。   “守夜人不事生产,还要保养长城这样平时几乎毫无作用的庞大建筑,为了养活脱产的上千黑衣人,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艾格继续循循善诱道:“彻底解决异鬼和野人,不仅能解放隶属守夜人军团的成百上千人手,还能为人口稀少的北境一次性增加几万乃至十几万居民,这会给北境在七国中的实力排行带来怎样的改变?”   琼恩成长在作为统治者的史塔克家,自然清楚北境在七国中处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尴尬境地,若艾格所说变为现实……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无论如何都会提升一些吧,到那时,说不定史塔克夫人对自己的态度,也会稍稍好转一些?   ……   “但是,想做到这些,以小兵的身份断然是不可能的!”艾格表情严肃地说道,忽然提高的声音一下把琼恩从美好的想象中拉回现实:“你得先想法爬到在守夜人中有足够影响力的地位上,司令自然最好……而军团采取的是选举制度。如果你一直都是这副打败几个未受训练的野人和新兵就沾沾自喜的幼稚模样,那你永远也不会有朋友、兄弟乃至亲信,也就永远无法在黑衫军团里立足。”   “我……从没想过要当总司令。”   “是么。”艾格放松了语气:“不想当司令的士兵,可不是好士兵啊。从私人角度讲,你是北境守护、史塔克公爵的儿子,不应该不思进取;而从大义上来看,也只有站到高位,掌握了足够的资源,才能改变这个世界让它变得更好。这不是权力欲过剩,而是权势这东西,本就应该在有意愿、有想法,也有能力让世界变得更好的人手中,才能发挥正面作用!”   琼恩久久未语,最后一句话在他耳中显得振聋发聩,而提利昂·兰尼斯特则仿佛想起什么,自顾自地笑了笑,同样没有开口说话。   “要是你下定决心哪怕被人同时嘲讽为私生子和懦夫也要在宣誓前离开,那我们过两天可以一起走;或者你甘愿一辈子都当个守夜人小兵,那便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否则,就在躺床上的时候,好好想想我的话吧。”   ……   “你给人画饼倒很有一套嘛,”从武器库并肩走出来,提利昂笑嘻嘻地说道:“我看那孩子双眼发亮的模样,显然心动得不行——比亚梭尔·亚亥更伟大的英雄!也亏你想得出来。”   “我倒是希望他能成功,你想一下,我在君临或别的什么地方勤勤恳恳地为军团募集着物资,以为这样无聊而辛苦的日子会持续到生命终结,但忽然有一天,噗——”艾格做了个气泡炸裂的手势:“守夜人军团忽然就完成使命解散了,我自由了……多美妙多神奇!虽然是异想天开,但梦想还是得有的嘛。”   “哈哈哈。”比起逗人笑,提利昂更喜欢被人逗笑,尤其喜欢能与人有来有回地互相开玩笑,朋友之间就该能互相逗笑对方不是么。可惜大部分人不是畏惧他的地位权势就是轻视厌恶他,极少能有人满足他这种渴求,他是真的喜欢艾格:“喂,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怀疑,我主动提出、甚至还为你出主意出力帮你离开长城,是否也是受你那高超画饼技术的诱导?”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杀了我?”   “当然不,我会把你带到我老子面前,让你告诉他选个侏儒当继承人有这般那般诸多好处,看看你能不能忽悠得他把凯岩城传给我哩。”   “这可有点难度,但据我对维斯特洛风俗和法律的了解,你确实应该是凯岩城的合法继承人吧。”   “算了吧,他把凯岩城传给我老姐也不会传给我的。”   “该是你的东西却不给你,为什么不想办法自己去取?”   “这可不是王位,拿到手就是赢家。”话题忽然变得严肃,提利昂做了个鬼脸:“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说说可以,可千万别叫人给听去了。”   “好吧,那不谈这大逆不道的话题了,给我说说你和总司令他们谈的过程吧,除了班扬这北境的‘穷’贵族刁难了你一下,还遇到其它麻烦了吗?”   “麻烦?我可是王后的弟弟,也就史塔克家那愣头青、你的老大才敢给我脸色。”提利昂裹紧了衣服,缩了缩身子:“我一说要提供援助时,你们的司令立马笑得比君临城最好客的妓女还要灿烂,可听到我还有其它条件,又飞快拉下脸来,他不敢直接拒绝我,就把史塔克和你们的学士拉了出来……嘿嘿。”   “这两个人怎么说?”   “伊蒙学士,他是个讲道理的人,说服他费了我一番脑子,但不算吃力。”提起盲眼学士,提利昂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敬重:“但班扬……他不喜欢我,准确点说,可能是所有兰尼斯特……但他和来自日落之海彼岸的你可是无冤无仇,更不会和一笔足以大大加强长城防守力量的物资补给过不去。”提利昂努努嘴:“在就提供物资量的问题进行了一番友好的‘探讨’后,事情成了——我一直相信,世上每个人都可以看做货物。艾格,该感到庆幸的是,你的价码还不算太贵。”   艾格露出难过的表情:“我该为自己不值钱感到高兴吗。”   “这倒真是个甜蜜的困扰。”提利昂又笑了:“知道我老哥最著名的绰号吗。”   “是个人都知道吧,‘弑君者’。”   “你回答得很快嘛,但不得不承认,起码他杀了疯王这件事不是别人冤枉他。”提利昂收起笑容,长出了口气:“篡夺者战争结束后,艾德·史塔克坚持要让詹姆披上黑衣,当时,拜拉席恩、史塔克、徒利和艾林四大家组成联盟,坦格利安已经被消灭,保皇党最强势力高庭提利尔家也被打服,因为我父亲手下的魔山杀了伊莉亚公主,所以实力尚存的马泰尔家巴不得兰尼斯特全死光。你想想,如果当时我们的好国王点头同意送我老哥去当守夜人,兰尼斯特家能怎么样?”   “你们一家不可能对付得了刚刚取得大胜的另外四家,即使是高傲的泰温公爵,恐怕也得被迫低头,把儿子送往长城了。”   “是啊,幸好我们的好国王没有答应,如果今天是有人想把游骑兵詹姆·兰尼斯特捞走,那恐怕把凯岩城卖了也付不起赎金。人太值钱,有时候还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建议你先为自己不值钱高兴一下。”提利昂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为什么说是先呢,因为……等你听完接下来的消息,你就不一定高兴得起来了。”   …… 第037章 全职守夜人   艾格扬了扬眉毛:“高兴不起来?我真想不出我现在还能听到什么坏消息。”   “也不算坏消息吧。”侏儒笑嘻嘻地说道:“我确实说服守夜人高层们派你跟我回君临去当‘物资募集官’,但在这过程中——我小小地替你吹了些牛皮,伊蒙学士决定给你个机会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所以,除此刚刚说那个之外,你还有其它一些任务。”   再多任务也比出墙巡逻——尤其还是特意去找异鬼好啊,艾格心中毫无波澜,还多了些好奇:“比如呢?”   “尤伦过几日也会一起南下,负责前往君临再招一些人过来看长城,我已经决定和他同行。”提利昂加快了些脚步,天气实在太冷,一停下来就冻死人:“莫尔蒙司令的意思是,第一批新兵由尤伦带回长城,他抵达长城后会立刻再回头去找你,并带回另一批新兵……如此往复,也就是说,这一来一回的间隙里,你也得为军团招募新兵。”   ……   “浪鸦”们名义上是守夜人军团的征兵官,但像尤伦这样的粗人……哪有什么本事征集到志愿加入者?他们的工作,其实基本就是前往各地,找到各领主,让他们允许自己进牢房里挑人罢了,个别稍微勤恳一点的,最多也就是到贫民窟里转一圈,看看有没有吃不饱饭的愿意去长城讨生活。   艾格穿越前只是个工程师,凭本事和资质吃饭,不收红包也不怎么需要讨好别人,很少组织活动或与客户业主们喝酒应酬,怎么可能擅长征兵?回想一下,估计还是之前在逃兵事件的自辩中表现出的能力素质,给几个见惯了农民和人渣的高层留下的印象实在深刻,才不自觉地以为他什么都能干吧。   征兵就征兵呗,就算干不好,难道还能比尤伦他们差?艾格叹了口气:“还有吗。”   “有,龙石岛方面已经回复,同意守夜人军团在其岛上进行黑曜石开采,但他们只能提供便利,人手设施等具体工作,由守夜人自行负责。”侏儒继续道:“现在,莫尔蒙的意思是,让你负责。”   “君临和龙石岛只隔了一个黑水湾。”艾格吸了口气,也难怪,“所以,我还得负责黑曜石的开采?一边在君临给守夜人军团募集粮草物资召集人手,一边还得负责给他们挖矿,我有三头六臂吗?他给我多少人手和资金?”   “抱歉,守夜人军团现在也很困难,所以资金什么的是不存在的,至于人手……”侏儒露出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莫尔蒙司令说了,工人他会向北境各家请求支援,但开采工作的起步由你安排,工具物品的开支也先由你想办法垫付,军团随后会尽量报销,嗯——守夜人的舰队也供你调遣。”   守夜人的舰队?艾格不知道该做个什么表情好,东海望还真有支舰队,但其规模不过比传说中的蒙古海军稍大一些:两艘船身细长的划桨战舰——暴鸦号和利爪号负责清理海豹湾内向野人贩卖武器的走私者;一艘稍大些能跨越狭海的运输船黑鸟号,负责与南方或狭海对面的自由贸易城邦进行交易;船员和港口守军加起来不到两百……所谓供自己调遣,其实也就是让自己把挖出来的黑曜石装船运回长城吧。   开采工作的安排好说,大不了找个煤矿或金矿主请教一下即可,但垫付先期资金——自己一个真正的“无产”者,哪来的资金垫付?要等北境给他凑开采工人,他还不如自己先下矿井,如果不想亲自去挖“煤”,那就只能招募……总而言之,这摆明了就是要提利昂再多出点血罢了。   ……   艾格刚才还为军团的高层肯放自己离开而略微有些感动,此刻一下被这扔过来的大堆事情砸得灰头土脸……自由的代价,当真不低啊。   “鉴于此事我也有责任,所以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提利昂……”艾格有些为难地开口,“让你又破费一笔,实在抱歉了。”   “什么又破费一笔,你以为我会给你垫付那笔钱?以你顶头上司的无赖脾气,我要敢垫付,他们就一定敢拖着不还。我一个兰尼斯特,还能追究这点‘小钱’么?”提利昂扬了扬眉毛,“我会给你联系几家铁匠铺、采矿业发家的富人等,用赊账的形式来给你的‘挖煤’工程提供工具物品和行业指导,到时候让他们去跟莫尔蒙要债,看你们司令敢不敢为这点钱败坏守夜人的名声。”   “也是。”艾格豁然开朗,这不正是风险转移的招数么,在钱这方面,提利昂还是有些头脑的啊:“那就劳您多费心了。”   “别急着高兴,还有最后一个任务——改善守夜人在颈泽以南的维斯特洛贵族、民众眼中的形象。”提利昂在艾格渐渐瞪大的眼睛中,带着残酷的表情说道:“现在,你可是身兼物资募集官、君临及王领征兵员、龙晶开采负责人和守夜人形象大使等数职的大忙人,与其对我说谢谢,还不如赶紧回去想想,该怎么把这一坨任务干好吧。”   ……   艾格在提利昂好奇的目光中抬手给自己掐了掐人中,以防自己因为窒息而昏过去,深呼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才压下留在黑城堡继续当游骑兵的冲动。   很明显了,守夜人高层根本不打算放自己舒舒服服离开,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如果找个有钱人付一笔赎金就能离开长城,空留一个守夜人标签过正常人的生活,这个世界早就乱套了。   而这些任务、这些赤裸裸丝毫不加掩饰的刁难,就是守夜人高层们的最终手段。只要其中有一项完成得不够漂亮,就是给留在长城的长官提供了把柄,到时候,是召回还是看在提利昂面子上放自己一马,仅仅是一句话的事情。   一年前想尽办法都没引起上面这帮高层的注意,好不容易引起了注意,并因此机缘巧合下得到了离开的机会,反倒因为“身价”上涨遇到了麻烦……这也真够讽刺的。   自己可能完成这一堆任务吗?   不可能,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个人的能力,知晓剧情和了解人物性格确实是巨大优势,但远没有离谱到变成超能力的程度,不借助外力帮助,压根寸步难行……而现在,自己能借助的外力就仅有提利昂一人,也只有这样个性鲜明的人物,才能让自己略施小计就套到近乎,可这样一个善良而热心的侏儒,自己好意思因为他肯帮忙,就一直让他出血来维持自己的所谓“自由”?   …… 第038章 异鬼搜索队   提利昂说得没错,艾格现在真的是高兴不起来了,片刻前得知能离开长城时的满腔兴奋被浇灭大半,思索着怎么完成这一坨任务,也没了嬉笑怒骂肆意逗趣的兴致,和提利昂一边返回房间,一边谈论着离开长城的日程安排等事宜,连脚步都变得有些沉重。   迎面而来一个扛着大袋子、高大丑陋的守夜人,引起了艾格的注意。   “奥瑟,你拿的什么?”   “粮食,班扬大人决定明早启程北上搜寻威玛·罗伊斯、野人,以及其它什么鬼东西——如果真存在的话。”资历更老的游骑兵站住,扛着东西上下打量了一番艾格,仿佛第一次看见他:“哼,异鬼杀手,现在又变成粮草募集官了。马上去君临享福,可高兴了?”   “你不会猜到我是带着多少任务去的。”艾格强笑着摇摇头,别说提利昂这种外人,其实就连黑衣兄弟中,也依然有很多不相信异鬼的存在,认为首席游骑兵和总司令是发了疯才会相信三个逃兵的鬼话。不过现在既然班扬都已经和他把话挑明,倒也不用躲藏遮掩什么了:“当然,比起你去找异鬼这种危险活来,确实算得上是美差……对付异鬼用的特制武器准备得怎么样了?”   “瓦雷利亚钢武器,整个黑城堡就总司令大人有一把,班扬拒绝了司令借用给他的好意,黑曜石倒是弄来一点,做了三把龙晶矛头,十几根龙晶箭,如果你对于异鬼的数量没骗人的话,应该够用。”   “我只能保证我看见了五个,但世上绝不可能只有五只异鬼,它们肯定是像诸侯和领主们一样,平时分散行动,在塞外三两个一组,收割各处小股野人的性命、抢夺野人的婴孩以补充他们的死人大军。等到鬼影森林里再没有一个活着的野人,实力足以进攻长城了,也就会聚集起来了。”   艾格暂时放下了有关那堆任务的思考,严肃起来。在其位谋其政,作为一名游骑兵……现在也许成了多功能事务官,总之,身为守夜人,他当然希望战友们的行动安全顺利。即使不谈什么大义只出于个人考虑,守夜人军团遭遇损失和惨败也意味着自己受强制召回或被迫募集更多物资人手可能性的增加。   一句话,现在守夜人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   “还有一些事情我必须叮嘱,异鬼不是怪兽,他们是有智慧的魔法生命,我杀死其中一只的行为必然引起了剩余异鬼的警觉,虽然你们带上了黑曜石武器,但依然得小心。”   奥瑟打了个哈欠:“这些话你和班扬说就好了,我就是个兵,长官说什么干什么,不管忒多事。”   “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但这种事,总是越多人知道越好。”艾格仍有些不放心:“另外,千万记住,如果有人牺牲或路遇尸体,一定要烧掉……还有,火能对付尸鬼,但杀不死异鬼。”   “知道了,我脑子不行,再多的你说了我也记不住,走了。”高大游骑兵被他唠叨得有些烦躁,摆摆手,扛着袋子头也不回地经过他走开了。   ……   “习惯你说话一针见血的简洁了,没想也能见到你这么啰嗦的一面。”提利昂目送着壮汉游骑兵离去,有些忍俊不禁:“你搞得像真的一样,我都快相信异鬼确实存在了。”   艾格还以一个无奈笑容,并不打算说服提利昂相信异鬼的存在。   不管有多少理由和借口,虽然是外来者,但他此时此刻就是本世界守夜人的一员。利用别人无法拥有的信息量优势再加上谎言,他即将远离危险。   班扬此行将带包括威尔在内的七名精锐游骑兵北上去寻找人类天敌重现的证据……七个,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汉,但在没有瓦雷利亚钢武器的情况下,面对拥有绝对的身体素质、武器和手段优势,又已经有所防备的敌人,即使配备了黑曜石武器,依旧是羊入虎口、九死一生。   自己本将是这一行中一员,却在最后一刻抽身而出,把自己那一份责任扔到别人身上——如果班扬原本计划是让自己和威尔两人带路,那自己的离开便是让剩余八人面对的危险增加了九分之一;如果班扬是因为自己的缺席才临时选择威尔作替代,那自己便是将这名与自己住在同一座塔里朝夕相处的同队士兵,变成了替死鬼。   他和威尔之间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情谊,甚至没有自己存在威尔本来也就会死……但每想到有别人替自己去冒生命危险,艾格心脏还是忍不住揪紧,悄声长叹一口气,压抑住留下参与此次任务的冲动。   “怎么了?”   “没什么,我大概就是个老实人吧。”艾格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明天出发的这一队游骑兵很大概率是有去无回,偏偏这话说出来也只会像是诅咒自己的战友,经历过布兰坠楼一事的教训,他已经明白,在有足够的地位和话语权之前,有些事情他改变不了。“终于可以离开,却有些不舍了……”   提利昂有些诧异地望望他:“如果我没记错,你是被抓了壮丁。”   “是,但不是守夜人抓的我。”艾格摇摇头,“我加入军团后,可是享受的和所有人一样的待遇,包吃包住,还有点可以零花的津贴……虽然条件差点,毕竟算是平等。一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破贵族把我流放到这里来,但守夜人没亏待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你想说你并不恨守夜人。”   艾格点点头,不再说话。看见昔日战友们为明日的巡逻作着准备,被分派了一堆任务的苦恼和头疼又一扫而空,他意识到:虽然遭遇刁难,即使有一大堆不可能完成的使命,但与那队即将北出长城去寻找异鬼的游骑兵相比,自己是多么幸运!不仅如此,从长城到君临往返起码三个月,从时间上看,自己不仅躲开了班扬的巡逻,如果莫尔蒙依旧顽固地准备进行游骑兵远征去找失踪的班扬,他将连下一次大危机也同样躲过——比起生命安危,几个繁复任务的压力算得上什么?   他刚才用一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鸡汤忽悠了琼恩·雪诺,但现在,他觉得自己也需要鸡汤。   哪一句比较合适?   有了——人不逼自己一下,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   穿越前,一个强大的国家和一对勤劳父母为自己创造的条件实在太过优越,让他不需要拼搏努力也能过得好,而穿越过来后,守夜人的身份和平等待遇让他无论做什么也不可能过得好……以至于他从来不知道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是什么感觉。   现在,安逸的日子结束了,他的未来将全凭他自己所做决定。不就是身兼物资募集官、君临及王领征兵员、龙晶开采负责人和守夜人形象大使数职么,艾格决定,挑战一下自我。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 第二卷 全职守夜人 第039章 蝴蝶扇动翅膀   “艾格,你为什么不去了?”威尔瞪大眼睛惶恐地揪住了他:“是不是这次出去巡逻的人会死?是不是!”   天才蒙蒙亮,大部分守夜人还在呼呼大睡,只有艾格早早起床,就想看看这支将在凌晨启程出墙去寻找异鬼踪迹,自己本该也在其中的队伍一眼,为他们送行。   面对威尔一语道破真相的质问,艾格完全无言以对,只能同样紧紧抓着同伴的手:“别胡思乱想,我只是被指派了其它任务。”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自从被艾格一言救命后,威尔就对他产生了一种近似迷信的盲目崇拜。忽然得知他不会参与此次巡逻,此刻又见其表情动作有异,不祥的预感席卷心头,偷猎者紧张到叫出声来:“班扬大人!参加这次巡逻的人会有去无回,异鬼就在鬼影森林里等我们,绝不能离开长城!”   “说什么浑话!”几步开外,已经给马上好鞍的班扬·史塔克扭头瞪了手下一眼,把干粮放到马上:“你知道总司令大人为了证明你们三个不是逃兵,扛住了怎样的压力,费了多少力气么!立刻准备完毕上马,现在就出发!”   艾格知道自己刚才漏了陷,换上了神棍般的笃定神情口气,将自己那把黑曜石匕首塞进威尔手中,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保管好这个,一切当心,你们能回来的。”   ……   艾格又醒了过来。   自从直面过异鬼、遭遇其追杀……并在惊心动魄的贴身交手中杀死一个后,他对这种人类天敌的了解更加真切,有关它们的噩梦反而随风而逝,再也没困扰过他。   现在,取而代之的,是班扬·史塔克、威尔,以及其他几名游骑兵精锐翻身上马、踏入黑漆漆一片的长城隧洞,义无反顾地去进行那次很难再回来的侦查的画面。被首席游骑兵呵斥后无奈上马的威尔临走前脸上那紧张而茫然的表情,他至今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班扬·史塔克和其它游骑兵是北上是为确认异鬼的存在,但威尔却是在已经见识过这种生物的恐怖的情况下,被迫再次去面对。比起班扬和另外几个精锐游骑兵来,他恐怕会被恐惧折磨更久吧。   不知道巡逻队此刻在哪,他们找到异鬼了吗,他们……还活着吗。   墙壁内流动着来自地下的温泉水,带上来的地热烘得室内温暖如春,艾格坐在柔软舒适的被褥间,心情却沉重得有些不想动弹。   这是临冬城内的一个客房——在班扬·史塔克和他的巡逻队出墙北上几天后,艾格也跟着尤伦提利昂一行离开长城。由于北返长城途中遭遇了野人的袭击,为保护王后的弟弟,更是为保护军团下一笔物资援助的提供者,莫尔蒙司令“慷慨”地拨了十名游骑兵护送一行人南下。他们在昨日黄昏抵达了临冬城,并被安顿下来。   这毕竟不是自家,在床上心乱如麻了一会,艾格还是穿好了衣服,收拾妥当,推门离开了房间。   门外冷空气扑面而来,天色如梦境中一般尚早,校场上空空荡荡,只有为数不多的临冬城守卫在进行操练。国王一行在离开的同时带走了史塔克公爵及其两个女儿,还有超过四分之一的临冬城守卫和仆从,此刻这座城堡正处于上次战争以来前所未有的空荡状态。也因为这个原因,当艾格、提利昂和尤伦以及十名游骑兵护卫加两个兰尼斯特家侍从抵达时,接待他们的管家能够轻松地为他们每人都安排一个房间……艾格那个比第一次来时住的更宽敞舒适。   可惜,这好日子也就能享受一天,明日他们就将继续启程。而到了南方,“守夜人”就不是什么好词了。   在那之前,他有些很重要……准确地说是至关重要的事必须确认。   “女士,有些事情我想问你——”   “我不是女士,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被叫到的那名侍女站住,颇恭敬地回道。此刻临冬城内没有国王和一大堆贵族,守夜人就是最尊贵的客人,虽然在社会阶级中同属底层,但她可不敢怠慢。   “我也不是大人啊。”艾格笑了笑,“没什么大事,我就随便问问,上次你们的二公子摔了,还是我先发现的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不过状态不太好,而且脑子似乎也受了点影响,很多东西记不起来了。”   “唔——”艾格皱眉,这和原剧情依旧没什么两样:“我离开这段时间里,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有什么事情发生?很多事情啊,你要问哪一件……最值得一提的,好像也就是藏书塔失火了吧,唉,好多书啊,可惜了。”   藏书塔还是失火了,艾格心中咯噔一下,立刻追问:“史塔克夫人呢,她还好吗?”   侍女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临冬城的女主人好不好,和你个守夜人有什么关系?若不是了解自家夫人,她说不定会以为眼前的黑衣男子和史塔克夫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还好吧,她又不看书,能有什么事。夫人之前整日以泪洗面,寸步不离地陪着布兰公子,现在那孩子醒了,明显好多了。”   “她现在还在临冬城吗?”   “在啊,你问这个干什么?”话题越来越奇怪了,侍女皱起眉来。   艾格观察侍女的表情,确定对方没有欺骗隐瞒什么,想确认的事情这么容易就得到答案,压在心上的石头猛然间被卸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他这只小小蝴蝶冒险扇动翅膀,终于是产生够得上分量的影响了。事实证明,没有什么“冥冥中的存在”在捣乱,剧情已经发生变化,他不用担心提利昂会在路上遭遇凯特琳·徒利的拦截了!   “谢谢,没事了。”   “不客气,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要吃去大厅就行。”侍女完全不了解眼前黑衣人一堆奇怪问题和连番变化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眨了眨眼睛善意提醒了句,便抱着手里的东西匆匆离开了。   两大心事去了一桩,现在要考虑的就只有如何搞定一堆任务了。经过几天的思考,完成的办法没找到,但短时间内该如何应对已经有了初步眉目,艾格感觉走路都轻快了许多,一番洗漱后来到大厅,享用完早餐,他在回房间的路上遇到了一名守卫。   “守夜人兄弟!”   “怎么了。”   “临冬城城主在大厅接待客人,请跟我来吧。”   …… 第040章 临冬城新城主   和上一次在这个屋子里享用国王的晚宴形成鲜明对比,撤去许多长桌长凳后,那一夜拥挤狭窄的大厅显得如此宽敞。当艾格跟随着领路的守卫来到这里时,屋里已经到了许多人。   一排侍卫立于墙边,罗柏·史塔克坐在原先属于他父亲的高位上,鲁温师傅和他母亲坐于两旁,少狼主被夹在中间,年轻稚嫩的脸庞已经摆出了城主的气派。   早餐前拦住侍女问的一堆话全成了浪费口水,现在史塔克夫人就坐在前头,和上次露面相比,这位母亲仿佛一下老了二十岁,憔悴了许多的她此刻倒和电视剧中的苍老模样有些接近,看上去竟比旁边的老学士都年轻不了几岁——但很明显,确实是本人。   凯特琳没去君临,也就没见到小指头,也就没在有关匕首的事情上被欺骗……这意味着,艾格不用在南下途中,考虑怎么帮提利昂躲过与她的遭遇和冲突了。   而站在大厅中间的,是比艾格更早到的其它守夜人,以及提利昂和他的侍卫。等艾格走到尤伦等黑衣人中间一起站定,主人位上的少年开口了。   “欢迎,昨晚忙于城中杂物,未能亲自出面迎接,如有招待不周,请各位原谅。”   罗柏用主人的口吻说着,第一次以城主身份迎接客人,这套台词说得不怎么熟练自然,明显是临时学起。但艾格更在意的是:他没有摆出鞘的武器,更没有用气势汹汹的口气来迎接提利昂……这变化说大不大,却与艾格所做脱不开干系——他已经不再游离于剧情外,亦难以再抽身退出。   “客气啦。”提利昂叹了口气:“所以,你弟弟什么时候才能到?”   ……   粗重的脚步声适时传来,一个巨大的人影从门口步入大厅,是抱着布兰的阿多。   “喔,这孩子果真活下来了。”侏儒转身,抬头看着在阿多怀里比自己还要高的布兰。“真不敢相信,你们史塔克的命还真硬。”   “北方人得命硬才能生存下去。”罗柏说道,虽然没带什么好气,但明显没了原剧情中的强烈敌意:“阿多,把我弟弟带过来。”   “阿多。”巨汉笑着小跑向前,把布兰放在史塔克家主的高位旁。历代的史塔克家族统治者们就坐这些大椅子,男孩抓紧扶手坐下,残废的双腿在空中摆荡,这张大椅子让他显得那么弱小。   “提利昂大人,你想见我弟弟,他人现在就在这儿呢。”   “布兰,我听说你很能爬上爬下,”提利昂盯着男孩看了一会,终于开口,“告诉我,你那天怎么会摔下去的?”   艾格背上的汗毛竖了起来,在詹姆的威胁下,自己可是对事发时的情况有所谎报的,万一布兰此刻来一句我是被詹姆·兰尼斯特吓到或是被那个叫艾格的讨厌守夜人吵得摔下去的,那可就麻烦大了。   布兰给出的回答让他松了口气:“我不知道,我不可能摔下去的。”   “这孩子完全不记得摔下去时的事,也不记得之前是怎么爬的。”鲁温师傅轻轻地说。   “这倒奇了。”提利昂·兰尼斯特道。   “大人,布兰的身体依旧很虚弱,他需要休息。”史塔克夫人有气无力地开口道,心力交瘁的她,连维持客气都有些困难:“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让他回去吧。”   “我有件礼物要送他,”侏儒朝临冬城的女主人点点头,转过脸对布兰说道,“小子,你喜欢骑马吗?”   鲁温师傅叹了口气:“大人,这孩子的腿已经不能用了,他没办法骑马啊。”   “见鬼,”兰尼斯特说,“只要有合适的马匹和鞍具,就算残废也能骑。”   “我不是残废!”   “那我也不是侏儒啰。”侏儒撇撇嘴,“老爸听了不知多高兴。”   罗柏和凯特琳露出不满的神情,席恩·葛雷乔伊在旁哈哈大笑,只有鲁温师傅面无表情耐心地问道:“您说的是什么样的马匹和鞍具呢?”   “一匹聪明的马,这孩子没法用腿指挥坐骑,所以你们得让马儿去适应他,教它懂得缰绳指挥的含意,认识主人的声音。我建议选一匹未受训练的一岁小马,这样就不用废弃之前的练习重头教起。”提利昂从腰带里抽出一张卷好的纸。“把这个交给你们的马鞍师傅,照着做就行了。”   鲁温师傅像只好奇的小灰松鼠般从侏儒手中接过纸片,展开阅读。   “我懂了。大人您画得很清楚。没错……这应该行得通,我早该想到的。”   ……   艾格站在一堆守夜人里,静静看着这相当眼熟却又已经发生变化的剧情,希望一切都能尽快结束。他别无所求,只盼着在启程继续南下前,一直到抵达目的地,都别再发生任何幺蛾子。   “我真能骑马吗?”   “没问题。”侏儒用肯定的语气告诉他:“而且我向你保证,小子,骑在马上,你跟别人一样高。”   “感谢您的帮助,大人。”看着布兰露出笑容,凯特琳也强打起精神挤出笑脸:“如不嫌弃,午餐和晚餐,我们……”   “客气了,史塔克夫人。”提利昂弯腰行礼,“但北境的大鱼大肉,前一阵已经享用够了,比起呆在城堡里,我倒更喜欢在城外避冬市镇的旅店里体验本地的风土人情。”他转向立于一旁的守夜人们,“艾格,尤伦,明天一亮就往南走,你们一定可以在路上找到我的。”   提利昂转身走出门外,他的手下紧跟在后。   十二个守夜人留了下来,有整整一打守夜人游骑兵陪着兰尼斯特,提利昂这次返回临冬城的旅途可是一点惊险都没发生。也多亏了有这么多守夜人,足够让大厅依然显得不太空荡。罗柏迟疑地转向他们。“黑衣兄弟,你们在临冬城永远都受欢迎,如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下人们,我们一定尽力满足。除此之外,我衷心希望今晚能荣幸地与各位共进晚餐。”   他这番话说得更不自然,但守夜人们不以为意,在感谢他的好意后,众人也在一名游骑兵小队长的带领下离开了大厅。   ……   “艾格?”一名侍卫拦住了正跟着尤伦一行走出大门的穿越者,“城主有话要与你说,请跟我来。”   有话要与自己说!艾格心中一凛,说什么,是自己在布兰坠楼事件中撒谎被发现,还是编造有关乔弗里要刺杀布兰的事情败露?   做贼心虚,艾格紧张起来。他做这两件事都毫无恶意,但和这些大贵族可没法讲道理,随便哪件事被发现,计划都会被彻底搅乱!   偏偏此刻身处临冬城内,他什么都做不了。无力感再次传来,艾格惴惴不安地跟着守卫返回大厅北面的一个小房间。屋内只有一桌两椅,以及罗柏·史塔克一人。   …… 第041章 来自史塔克的感谢   在临冬城新城主的示意下,守卫转身离开并关上了门,只留下两人在屋内。这样一对一的局面让艾格紧张的心情略微放松——看样子,不是对自己不利。   罗柏示意艾格坐下:“朋友,那天就是你发现了我弟弟坠楼?”   这一声朋友让艾格彻底放心了,史塔克家的人不擅长也不屑于掩饰对他人的好恶。他点头:“惭愧,我本有可能拦住布兰少爷的危险举动,可惜没成功。”   “布兰是什么脾气,我当哥哥的比你更清楚。上了墙,谁都别想劝下来,这也怪我们,太宠着他了。”罗柏一副大人模样地说着,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   确实太宠着他了,从与守卫们的聊天中艾格得知,起初史塔克家的大人们也是想过各种办法要帮布兰改掉爱爬高的爱好的,可惜几番下来那孩子该爬还是爬,艾德·史塔克最后居然就默许这一情况了。   布兰这一摔,和詹姆的惊吓和自己的干扰固然脱不开关系,但家长难道就完全没责任了?用一个现代人的观点来看,这不就是既没教育好也没监护好么——说句不客气点的话,一辈子不摔算你本事,摔了就是活该,而对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道理实在说不清时,就该打的!   艾格也是从孩提时代过来的,也被父母打过,有因为独自去河边玩水摸鱼被打的、有因为偷家里钱买零食被打的、有因为逃课去游戏机房被打的……长大后想起来,对父母不但没有怨恨倒有几分感激。只要控制好度,并在打的同时讲清道理,棍棒并非不可接受的洪水猛兽。   脑子灵活的人一出神便会想一大堆东西……当然,这些话艾格一个守夜人没资格和对史塔克公爵的长子说教,他静静等待着罗柏的下文。   “不提这些已经过去的事了,倒是你报的信,让他再逃过一劫。”   “我报的信?”艾格表情凝重起来:“刺客……出手了!?”   “就在你们上次离开后不久的一天夜里,藏书塔突然失火了,临冬城大部分人都在救火,只有我父亲安排在布兰房间内外的守卫没有擅离岗位……”   “那人在有守卫的情况下动手?”   “不,他只是冒了下头,看见有人在门口后就走了。”罗柏解释道:“守卫怕中计没有追赶,但临冬城毕竟就这么大,每一个人都互相认识……在发动所有人进行搜索后,我们找到了他。”   刺客被抓住了。艾格实在不知道该做个什么表情好,暂住临冬城的那两周里他费尽心思尝试改变剧情,结果被大人小孩双双打脸计划成了笑话,反倒是最后狠下心来趁着夜色对班扬·史塔克说的几句悄悄话,一下就让他实现目标,扫清了提利昂和自己南下路上的威胁。   连番忙活,比不上一通谎言管用,这是对他的讽刺,还是现实本就是如此荒唐?   ……   “审讯了吗?”   “他不肯乖乖就范,拒捕过程中被杀了。”罗柏摇摇头:“其实是我吩咐不用留活口的——既然我们知道是谁所派,那他就只能去死。”   “也是。”艾格点点头,心中却有些庆幸,万一那刺客被逮到了招供出来的却不是乔弗里,那这乌龙可就大了。   “班扬叔叔说你是个聪明人,那你一定可以理解,这个刺客必须消失,而且此事还不能宣扬出去。”罗柏郑重地说道:“临冬城内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因为消息是你提供的,我出于尊重决定不对你进行隐瞒,但希望你能替我们保密。”   “明白……”   艾格点头,这个世界里压根没有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概念,就算刺客真是乔弗里所派,史塔克家也很难追究。除非两大家族开战,否则就算闹,弄到最后也只能让劳勃教训他儿子一顿完事。   若在和平年代,倒是可以闹一闹,以艾德和劳勃的关系,史塔克家断然也不会吃了亏。然而在这艾德刚收到兰尼斯特家谋害琼恩·艾林消息、家主又出发前往君临的关口上,史塔克不想也不能和最重要的盟友拜拉席恩家族闹翻。   这事,史塔克家只能往肚子里咽。   “这个,你拿着吧。”罗柏从桌后面拿出一个皮袋递给他。   艾格接过袋子,沉甸甸的,还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很容易猜到里面是什么,他做出不安的表情:“这?”   “我们在刺客躲藏的地方找到的,应当是他那小雇主付的酬金。”罗柏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我的弟弟,居然只值这么点钱。”   “这可能只是定金……事成后还会有尾款之类的,但给我?”   “你要去君临城替守夜人军团办事,开销必然不小,我在这笔刺杀我弟弟的佣金里加了个金龙,但愿你用得着。”   艾格拿着这一袋不算轻的钱币,几乎就要如穿越前收红包时那样坚决推辞,但很快意识到这个世界的风俗习惯和现代天朝截然不同——这是一名大贵族的赏赐,而自己,也确实需要钱。   艾格离开长城并非守夜人军团主动派遣,莫尔蒙司令当然不可能拨款让自己一个本该在一线作战的游骑兵南下避险,而身无分文、就连房费饭钱都要提利昂来付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谢大人。”   “收好。”罗柏点头:“再次感谢阁下对我弟弟的帮助,记住我刚才叮嘱的,没有别的事了,晚餐时再见。”   ……   “北境敬重守夜人。”   艾格无数次从黑衣兄弟们口中听到这句话,但直到在劳勃离开后再做客一次临冬城,他才发现这并非他之前以为的那样只是一个说法。   临冬城的少年新城主,居然真的与此次到访的十二名守夜人同桌用了晚餐。   从尤伦口中艾格得知,罗柏此举还不是开先河或因为自己“救过”布兰而给予特殊待遇,而是遵循他父亲艾德·史塔克以身作则立下的规矩:没去君临赴任首相前,每次有守夜人抵达临冬城,艾德无一例外地都会亲自迎接——来的是逃兵和背誓者,则亲自执剑断头台伺候;来的是身负使命和任务的守夜人士兵,则不仅提供好酒好菜,还同桌用餐,面对面询问长城近况。   ……   严格点说来,上次艾格跟班扬·史塔克抵达临冬城,还是因为国王到访的关系——被罕见地“怠慢”了。   但这样的待遇终究只能留在北境,十人的游骑兵护卫队停留一日后便北上返回长城,而艾格、尤伦和提利昂一行,则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地踏上南行之路。   …… 第042章 新的开始   有了艾德·史塔克十几年如一日的以身作则,北境对黑衫军团的敬重和友好已然形成风气,但有了前者们做比对,旅途的后半段可就有些凄凉的意味了。   越往南走,气候越来越暖和,所遇人的态度却越来越冷。经过卡林湾接近颈泽时,途径村庄聚落居民和小领主们的脸上便已经显出冷淡和敷衍;等到离开灰水望进入河间地,便再没人理会艾格和尤伦身上一袭黑衣;再往南,甚至开始有向轻蔑鄙视的方向发展,和北境人的尊敬热情简直天壤之别。   但这并未对两位守夜人的心情造成太大影响——他们都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了,尤伦常年东奔西走对各地人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而艾格则是已有心理准备:如果披上一层黑衣就能受七王国贵族加平民的尊重和优待,那北境怎么可能还需要到处抓壮丁补充长城?他的一个长远目标便是要找到办法脱下黑衣,若没有周围人用实际态度和行动提醒他守夜人这一身份的实质,他还有什么动力将这一计划进行下去?   唯一让他有些困扰的,就是“改善守夜人形象”这一任务的难度恐怕高于预期了。   ……   再漫长的路也有尽头,陪着兰尼斯特一路吃好喝好走马观花地赶了近一个月路后,目的地终于近在眼前,艾格内心的担忧也彻底褪去:尽管早在亲眼看见凯特琳·徒利没离开临冬城时就已经确定,但直到结果真正出来,临冬城事件的一切才真正结束——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他成功改变了剧情。   没有意外发生,更没有什么“冥冥中的存在”捏造出一个凯特琳·徒利的替代品出来阻拦众人行程,提利昂顺利回到了君临。   这件事本身只能算是一个剧情变动,但对艾格来说它有更重要意义——他凭此确认了一件事:在这个冰火故事发生的世界里,原剧情里的重大事件是可以通过人为干涉改变的,只要敢做,一切皆有可能!   君临,位于大陆东海岸的它俯瞰黑水湾,是征服者伊耿的登陆地,是红堡和铁王座的所在,是七大王国的首都,维斯特洛最大的城市兼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现在,一名即将让未来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穿越者来了!   ……   整路的忐忑一扫而空,艾格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若非理智和矜持强压,恨不得当即纵马在国王大道驰骋一番。   ……   离城墙还有几里远,道路两旁开始出现棚屋帐篷等人类居所,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   “哈,君临的味道,令人怀念啊。”提利昂骑在马上悠然道,“呼吸了几个月新鲜空气,回来还真有点不习惯。”   对于这座城市的臭,艾格在穿越前就早有耳闻,但万万没想到竟能隔着这么远闻到,在城墙外尚且如此,天知道进去得是怎样一副光景?长城虽然又冷又艰险,但空气可清新得很……那么冷的地方,就算有什么臭味,也直接被冻在地上了。   “堂堂七国之都,怎么会这么臭。是下水道没人疏通,还是垃圾没人清扫?”   “都有,但人手远远不够罢了,首先要确保贵族居住区的干净整洁,然后是富人区,至于平民区,就只能凑合了。啧,城墙内可是住了五十万人啊,每天产生多少屎尿和垃圾?”提利昂撇撇嘴:“怎么,冒险家先生,又有何高见?”   “没什么高见,人不够就多招募点呗,我看这么多穷苦百姓住在城墙外面连饭都吃不饱,给他们管一顿好饭,发几个铜板,他们会很乐意做点打扫工作吧。”   “简单粗暴的办法,但问题来了,谁出这笔钱呢。”侏儒笑嘻嘻地说,“咱们的好国王可是欠了铁金库和我老爹一屁股债,而且一点都没有能还得起的迹象。”   “自己住的地方臭烘烘的,他怎么能忍的?”   “抱歉,红堡在伊耿高丘之上,地势高风大把屎尿味全吹散了,住里面的达官贵人可不为臭味操心。”   “好吧。”   艾格这回可真无话可说了,即使来自现代,他也没主意来解决这种统治者自己不求上进的问题。   更别提——他自己还有一堆事情要办,哪来心思管君临臭不臭?   说话间,几人骑马接近了君临城西北的大门,门口挤满了进出的行人马匹和车辆——有进的也有出。其中有骑士和自由骑手,带着竖琴和皮鼓的吟游诗人,满载啤酒花、玉米和一桶桶蜂蜜的马车,还有生意人、工匠和妓女,汹涌的人潮使诸神门的门口拥挤不堪,数十名身着金袍的都城守备队士兵正手忙脚乱地维持着秩序。   “首相的比武大会。”尤伦冷笑着说道,出生北境的他比维斯特洛大部分人都了解史塔克公爵的脾气:“首相一定恨死这场比武大会了。”   “比武大会本身是个好东西,就是这样的活动,才让王国兴盛。贵族们可以借此大出风头求取荣耀,老百姓们也能凑凑热闹暂时忘却生活的艰辛、做生意的还能趁机赚点小钱。”提利昂放低了些声音,但并未掩饰语气中的讥讽:“唯一的问题在于,咱们的好国王举办得太频繁啦。过节来一场、王子命名日来一场、新首相上任来一场、心情好也可以来一场……比武大会又不收报名费和入场费,参与者和观赛者们倒是皆大欢喜,举办者可是搞得负债累累。偏偏他是以铁王座而非个人的名义借钱,啧啧。不知道该说他是聪明还是……”   几人讨论着刚刚落幕的比武大会,骑马经过了街道,渐渐接近了君临城的中心。   臭味比外面更重,但人的适应能力就是如此强大,不过几十分钟,几人就已经能忍受这股味道了——倒不是鼻子闻不到了,而是脑子能忽视这股味道,进行其它思考了。   ……   “我的屁股这两个月可受够摧残了,让我们先找地方安顿下来,再考虑之后的事吧。”提利昂话风一转:“我知道有个旅店,在雷妮丝丘陵半坡上,那里地势比君临大部分地方都高,臭味淡很多,你们会喜欢的。”   “你不住在红堡里吗?”艾格有些奇怪,对方可是王后的亲弟弟,即使与姐姐关系一般,也有资格进王族的家堡……或至少在红堡脚下的贵族区生活吧。   “红堡离我最喜欢的妓院太远了。”侏儒给出了答案,“而且,和一大帮野心家、阴谋家和蠢货们在一起,也让我感到恶心。”   “大人,这一路过来已经让您破费了许多,住宿的事情,就让我们自行解决吧。”尤伦可不清楚提利昂和一众守夜人高层之间的辩论和交易,他真以为艾格是被派遣到君临来募集物资的,用了一路别人的钱,已经让他有些不安了。   “七神在上,就同情一下我这个矮小又可怜的侏儒行吗,难道我什么时候想和我的两个守夜人朋友聊聊天了,还得哼哧哼哧骑马穿越大半个城区去找你们?”提利昂假装生气地说,“别争了,跟我来吧。” 第043章 安顿   人家都这么说了,两个守夜人便不再多嘴,跟着兰尼斯特家主仆三人沿着君临城的主干道行进,经过鞋匠广场、中心广场后向左前方行进,沿着修女街延伸向上的缓坡再骑了一段路,渐渐接近了被君临城墙围住的三座丘陵中最低一座的山顶。   随着地势海拔的增高,周围的景象场面很快开始发生改变,街道开始变得宽敞整洁、行人的仪态衣着也变得更悠然而得体,道路两旁甚至开始出现了出售非生活必需品——即奢侈品的商店。   艾格很快意识到:这里就是君临城中的富人区了,外来人员在这里常住,恐怕又是一笔自己绝对负担不起的开支。最终,他们在一家名为“信天翁”的旅店门口停下。跟着提利昂下马,艾格向远处眺望,发现自己所站的地方已然高于君临城的城墙,这里比城中最低点要高了几十米,又在龙穴坐落的雷妮丝丘陵山巅之下——高度刚好既让臭味大大减轻,又不会太过影响居民的出行和日常活动,当真是个好地方。   “老板,开四个房间,我和我的两个黑衣朋友一人一间,我的两个侍从一间,要连在一起的。”提利昂踏入旅店大门便熟门熟路地大声说道,旅店里的装饰比临冬城的大厅还要好,老板显然也认识小恶魔,殷勤地招呼下人替他们牵马搬行李,领着众人向二楼走去。   “你现在可是守夜人形象代表,出门可得注意衣着,修女街上有许多店铺,有出售成衣的,也有可以定做的,我建议你抽空就去弄几身行头。”在进入各自的房间前,提利昂和两个守夜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另外,出门右拐,等能看清龙穴顶上的破洞时再左拐,就到丝绸街了,君临城里一半的妓院都在那,只需报上我的名字,没钱也可以潇洒,如果自己不敢去,改天我可以带你们,但今天,我要先放松下自己的屁股——趴着睡也许是个好主意,回头见。”   ……   说实话,艾格还真有些心动,他是个正常的成年男子,也有自己的需求。穿越到这个世界一年半了,他一个女人都没碰过……黑城堡边上鼹鼠村里那些名为妓女实为村姑兼职的货色他实在下不去吊,也许君临这里会有所改观?   绮念一闪而过,他飞快将其掐灭,欠提利昂一屁股人情,还背负一肩膀重任,哪来的兴致和勇气去用别人家的钱当嫖客?   推门进入单人房间,放好衣物行李后再出门到前台问老板要了纸笔,艾格在窗边小桌前坐下。君临城是个危险的地方,但如果不去瞎掺和权力的游戏,至少他一个守夜人暂时是性命无虞,但如果不想再回长城那鬼地方,那可得好好规划下未来了。   ……   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花几分钟调整了下状态后,他先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四项任务:募集物资、征召人员、开采龙晶、以及改善守夜人形象。   和刚接到这些任务时的完全不知从哪开始下手相比,经过南下这一个多月的边赶路边思考,外加和提利昂的讨论,他已经在心底有了些构思和打算,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在忙得头昏眼花以至于将计划忘掉前,把它们用书面形式记下来。   首先,艾格和提利昂都一致同意的是:“改善守夜人形象”这一项任务,其实和不存在没什么不一样: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时代,南方人对守夜人印象是好是坏,守夜人军团难道还能派出大量人手到南方来做调查统计?   这个任务自己到底有没有上心,只有他自己心理清楚,而完成质量怎么样,也完全就是人说了算。说白了,这项任务存在的唯一意义,其实就是在万一自己把另外三项任务完成得不错,但守夜人军团出于特殊原因依然要撕破脸皮要强行召回自己时,能有一个借口罢了。   只要最坏的情况没有出现,根本不会有人提起这一茬。   艾格把最后这一个任务用笔划掉。   剩下三个任务,可就得实打实地干了。   但怎么才算完成?这里面可就有很大的活动空间了,尤伦下次从长城过来找自己要人时自己一个都交不出、连续几个月没向长城运送任何物资、守夜人的运输船到达龙石岛时黑曜石开采还没开始……这三种情况自然绝对不能出现,不然肯定是召回没商量,但交多少人、能提供多少物资和黑曜石,这里面的道道可就多了。   不能太少,至少不能长期太少——交不出赎金,谁能让你一直在外潇洒快活?   但太多也不行,人的胃口是会原来越大的,由人组成的组织也一样——自己征召的新兵会让守夜人军团规模越来越大,而越来越大的军团规模,又势必需要越来越多的供给来养活,更别提随着冬天的临近北境诸侯能给长城提供的给养也一定会缩水。多方面因素决定了,补给的缺口必然会越来越大——万一自己给守夜人高层留下了要多少物资都能提供的印象,那可就惨了。   这个世界的生产力水平摆在那,除了空气、水和土地,基本没什么特别富裕的资源。就算自己真的能舌灿莲花把君临的富豪贵族们说得个个倾家荡产全力资助守夜人,也填不满无底洞。   理想的状况是——自己提供的物资、新兵和黑曜石,都处于一个让守夜人高层们“不甚满意,但又不至于翻脸召回自己”的低水平,这样,万一哪天长城那边要求提供更多物资人员,也会在一个较低的起跑线上开始上调。   但这条安全水平线到底在哪里,可就要自己摸索了。   艾格确定了开展工作的核心思路,并规划好了行程:他将先安排好将提利昂的“资助”——即自己“赎金”送往长城的相关事务,随后赶赴龙石岛进行黑曜石开采的勘察和起步工作。等这两件事办妥,再回君临想法征召人手、并“募集”后续的物资装备。   ……   等把行程安排搞定,他犹豫了一下,在这张纸的最下面,用这个世界里的人绝对看不懂的中文又添了两条:   脱下黑衣。   想法回家。   设法完成莫尔蒙交给自己的任务,是手段——拖延时间的手段。而拖延时间的目的,便是想办法脱离守夜人。他之前曾奢望过提利昂能办到这一点,但后来发现,仅仅离开长城都要克服许多困难,至于解除身份……根本没有人有这个权力,他最终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不仅如此,他也绝对不会忘了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有可能,他希望能找到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并想法穿越回去。   有句话叫“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对艾格而言,在这见鬼的冰火世界里哪怕当个国王,也不如在原先的世界中、在一个强大而稳定的国度里安安心心做个中产阶级。   …… 第044章 南方生活的开始   穿越前,艾格在工作中遵循这样一条原则:自己分内的事不马虎懈怠,但不是自己的活也不主动去做,更不接受包括但不仅限于加班的任何占用休息娱乐时间的安排——原因无它,良好的家庭条件和开阔的视野、广阔的交游,让他拥有远超普通人的获取讯息方式和收入来源渠道罢了。   他工作,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太闲,不会变成宅男,压根不是冲着薪水去的。打打游戏炒炒股票赚得钱都远超工资,谁有心思和身边的同事搞什么办公室斗争,或作出一副吃苦耐劳的样子以赢取老板青睐?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艾格在守夜人中的长官不给他发工资,却能决定他的生死。若惹火了他们,只消把自己召回长城派往塞外巡逻,甚至直接宣布自己为逃兵,自己就算活下来也得掉层皮。   在这种无形的危机感逼迫下,尽管身心俱疲,艾格还是决定立刻开始工作。   提利昂已经宣布要休息,对于这个命中的贵人和恩公,艾格自然得宝贝着点,他决定先跳过第一件事,把对后续工作至关重要的一步办妥——去面见一下御前会议中唯一一个北方人,问他要一件提利昂绝对给不了的东西。   ……   “笃笃笃。”艾格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   尤伦开了门,因为不习惯君临的炎热,他在艾格列计划安排时已经在旅店的澡堂内冲了澡,此刻只穿了条裤衩:“什么事?”   “我现在要去见首相,你要跟我一起吗?”   “现在?不休息下吗。”   尤伦出来可是拿了出差资金的,偏偏一路上的食宿费用全都被兰尼斯特家的小矮子包了,现在手里的钱还原封未动,不用完提前回去就是吃亏,他可不急。   “一个姓史塔克的首相管理着王国,没有比这对我们守夜人更有利的办事时机了。我有许多工作要做,半天都不敢耽搁,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来,那过几日就要单独去找他了,艾德公爵虽然看重守夜人,但这样给他添麻烦,恐怕不太好吧。”   “唉……那行,走吧。”尤伦虽然年纪大了,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南行的一路奔波并不能累垮他:“等我穿件衣服。”   ……   君临和长城的气温相差足足五六十度,形成零上零下两个极端。所谓的穿件衣服,其实也就是把粗布黑衣套到头上,再穿条同样颜色的外裤罢了。仅仅这样,也依旧够把两个守夜人热得满头大汗。   从马房里领出还未卸鞍的马,他们开始向红堡的方向进发。   路很好找,甚至不用问——王家堡垒所处的伊耿高丘位于君临东南角,地势远高于包括维桑尼亚丘陵和雷妮丝丘陵在内的君临其它任何地方,在没被房屋遮挡的地方往东随便一眺望,就能瞧见它压着山体建起、仿佛众神居所般高高在上的塔楼和围墙。   征服者伊耿很会挑地方,红堡确实像个统治者的住所。   走了一段路后,艾格慢了下来。   “怎么了?”   “去见首相前,我们该打理下自己。”   尤伦摇摇头,用过来人教育晚辈的语气说道:“相信我,艾格,首相不会因为我们打理了一番,就多给我们几个人或几车物资。”   艾德·史塔克也许不在乎去见他的守夜人的形象,但红堡以及君临城沿途的民众和贵族们会在意。尽管在计划中打算忽视“改善守夜人形象”这一任务,但有这么一个脏兮兮的同僚在身边,艾格还是无法忍受。   关于第一印象有多么重要、改善守夜人这个组织的整体形象有多么巨大的长远影响什么的……和尤伦这样的粗人解释不通,艾格选择了更直截了当也更有效的说辞。   “你留着那么一大把胡子,还穿着油腻腻的粗布黑衣,不觉得热吗?”   “呃……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习惯了。”   “放心吧,开销由我来出。”   ……   罗柏塞给艾格的那个袋子里装着一枚金龙和九十个银鹿——从能购买的物品和服务上来估计,一个银鹿的价值接近艾格穿越前世界中的一张红色毛爷爷,而一个金龙可以换二百一十个银鹿……   这意味着:艾格现在手里有两万多块钱,在这个生产力极其低下的世界,这可算得上一笔可观的财富。大手大脚自然不行,只是日常消费的话,够用个十几个月的。   守夜人暂时没有任何收入来源,所以尽管手头还算宽裕,艾格依旧刻意在远离富人区后才开始找自己需要的店铺。   他先带着尤伦走进了一家理发店,让店主给自己和尤伦剪短了头发、剃光了胡子,还洗了头,形象一下清爽利落起来。   付了一个银鹿,接过找零的几个铜币后,艾格很快又走进一家服装店。   “两套轻薄透气的黑色长衫。”他说道,“纯黑的最好,实在不行,也不能有任何太过显眼的亮色花纹装饰。”   “纯黑?”店主脸上立刻挂上感同身受的忧伤表情:“很抱歉,不知两位家中是谁去世了?”   “没有人去世,我们是守夜人。”   “守夜人?”   “怎么,你还挑顾客吗?”艾格不耐烦地皱眉,拍了拍口袋:“我们会付钱的!”   “不不……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头一回接待来自绝境长城的买家,有些稀罕。”服装店店主谨记和气生财,脸上在片刻错愕后迅速换上殷勤的笑:“请稍等,我尽量找下。”   艾格等了好一会,但他保持住了耐心。   维斯特洛的风俗,纯黑色衣服是只会当丧服穿的,普通的服装店里哪会大量备着?艾格的长远目标之一是脱离守夜人,他发誓,世上没有人会比他更想穿穿别种颜色的衣服……但初来乍到根基不稳,他不想给任何人抓到把柄。   更别提,他现在是要去见艾德·史塔克,一个死脑筋的北方人。而要对付这种角色,最好的伪装,无疑就是一个忠心耿耿一心只为军团的守夜人战士了。   老板费了半天劲,终于从角落里找来两件接近纯黑的长袍,在艾格的要求下现场把其上明显的白色条纹缝合遮盖掉后,他们用两个银鹿一件的价格成交。不仅如此,艾格还预定了几件纯黑的其它各式服装,以备换洗时穿。   在长城时是条件所限,离开了黑城堡,他绝不想再忍受一件衣服穿数月的日子了。   穿着新衣带着新造型,两名看起来焕然一新的守夜人重新上马。看着仿佛脱胎换骨的尤伦,艾格无奈地笑了笑:改善形象这个被他在计划表上直接去掉的任务,反倒成了他第一个真正开始做的。   ……   骑马来到了红堡的入口,在对着守门的金袍子们一番解释和等待通报后,他们得以进入红堡大门,并在引导下来到了首相塔前。   再往前就全是来自临冬城的守卫了,熟悉并尊敬守夜人的他们并未进行任何阻挠,两人很快见到了新任首相,艾格两个月前才见过的艾德·史塔克。   …… 第045章 “求助”首相   “下午好,两位守夜人兄弟,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成为首相的史塔克公爵依旧是那么客气,起码艾格现在知道这份客气不是伪装,而这一点也让他对接下来所求更有把握:“大人,塞外的十万野人正逼近长城,而已经翻越长城的小股也在严重扰乱着北境的治安,我们受莫尔蒙总司令之命,来到君临向铁王座求援。”   尤伦咳嗽几声,插嘴道:“我是来寻找把守长城的人手的,大人。我本该等下次国王上朝,去跟他说明我们的需要,看看国王和他的首相在他们的地牢里有没有想处理掉的人渣。但艾格坚持要直接来找您,我们就马不停蹄地过来了。”   尤伦称呼同伴用的名字提醒了史塔克公爵,他扭过头来盯着同样新官上任的某人看了一会,艾格与众不同的亚洲人特征让首相认出了他。   “来找我是对的,想在上朝时见到国王,你们恐怕等到凛冬降临也无济于事。那么,艾格……你又是来做什么的?”艾德一语双关地问道,他对眼前的守夜人游骑兵已经没有了恶感,但这个身披黑衣的年轻人知晓乔弗里要刺杀布兰的消息,现在又来到了君临,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可是会闹出一场大风波——不仅害人,更害己。   “我将负责募集物资装备、征召后续人手以及龙石岛的黑曜石开采,大人。”艾格一如上次见面时那样语速平稳吐字清晰,“由于这些工作需要识字会计算以及安排计划的人来进行,所以我被派来了。”   ……   艾德·史塔克这样重视规则和法律传承的人,绝不会容忍“支付赎金让守夜人离开长城”这样离谱的龌龊交易发生,三位守夜人最高层想必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绝不会将与提利昂进行的交易告知眼前这名北境守护。   而这,恰恰是艾格目前拥有的最大优势——除了莫尔蒙、伊蒙学士和班扬·史塔克三人外,就只有提利昂知道自己被“派来”君临的全部真相,就连首席事务官和工匠也只知道提利昂要给军团提供一份资助。所以,尽管被自家长官刁难和胁迫,但离开了长城来到七国之都的自己,在维斯特洛其它所有人眼中……就是被守夜人派来南方募集物资的负责人,杰奥·莫尔蒙和他指挥的黑衫军团的官方代表。   这一身份不会让艾格得到君临贵族们的尊重,但起码能保证他不被肆意轻慢和无视——即使衰落得一塌糊涂,守夜人也是一支受铁王座保护、法理上与维斯特洛九大领主并列同级的独立势力。   ……   “募集物资装备、征召后续人手以及龙石岛的黑曜石开采?”首相迟疑地重复了一遍艾格所说的话,一向死板的脸上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嗬,你还真是肩负重担呢,杰奥·莫尔蒙给了你多少人手?”   “守夜人人手紧张,只有我们两个过来,尤伦很快还得带着新兵返回长城。到时候君临就会只剩我一个,但莫尔蒙司令允许我便宜行事,自行决定该如何开展工作。”艾格将莫尔蒙签字盖印的证明放到史塔克公爵面前的桌上,心中感谢提利昂为自己讨来这份文件的先见之明,如果没有它,自己的计划还真不一定好展开:“所以,我想到了您,大人,现在君临只有您能帮到陷于巨大危机中的守夜人了。”   艾德展开羊皮纸,没有细看其中内容,只瞧了一眼莫尔蒙的签名和代表守夜人的印章便相信了对方的说法,绝对没有守夜人敢当了逃兵还跑到自己面前来送死,眼前这个机灵游骑兵说的必然是真话:“嗯,我能怎么帮到你?”   艾格把对方的眼神表情都看在眼里,在内心得意地笑了笑,就算艾德·史塔克认真把这张羊皮纸上每一个字都看一遍,也不会找出任何漏洞——证明文件是真的,自己说的话也是真的,唯一的改变就是,自己悄悄歪曲了莫尔蒙所写的“允许其便宜行事,自行开展工作”一话的意思。   熊老真正的意思是——守夜人军团不会为他提供任何帮助,一切由自己和替自己出头的提利昂想办法。但穿越者利用断章取义和先入为主的方法,把它解释成了“自己在君临可以全权代表守夜人”,并成功利用思维惯性,把面前北境的实际统治者,现任国王之手也带进了沟里。   现在,只要拿好这根鸡毛令箭,再骗到另一份证明,他就可以在君临城、七国之都,狐假虎威为所欲为,展开他的大胆计划了。   ……   “我清楚王国目前也正陷于财政困难中,所以并不奢求国库能直接提供援助。但经过调查,我发现,经过十几年的和平发展,劳勃国王藏富于民的计划倒是进行得相当顺利,既然国库紧张,那我就反向思维,从民间募集资助。”艾格主动说道:“但我一个人不可能应付得了一个团队才能完成的任务,我需要一两个识些字会算数的人帮忙,而尤伦……”   “很抱歉,我既不识字也不会算数。”尤伦耸耸肩。   藏富于民……劳勃听了这话不知是会哈哈大笑还是羞红老脸?艾德·史塔克心中暗道,但表面上还是点点头,这要求并不过分:“明白了,我会从守卫中挑两个满足条件的,借你调用。”   “多谢大人。”艾格做出感激的表情,“还有,我可能会长驻君临一段时间,以调度物资和召集新兵,需要一个办事处,不需要多大,但最好不太偏僻且对着街道,以方便我展开征兵工作。”   (像开店一样弄个门面,挂上牌子,就能征召到志愿加入的守夜人?)艾德对长城守军的情况一清二楚,心中表示怀疑……但这对国王之手来说毕竟是举手之劳:“嗯,我会让君临守备队看看,有没有属于铁王座,闲置着的房子。”   “多谢大人,还有最后一件事。”艾格拉来尤伦打掩护,又用了连续两个看起来很正常的请求麻痹眼前这位大贵族的警惕心,就是在诱敌深入,为接下来的这最后一条做铺垫:“莫尔蒙司令让我主持人员征召和黑曜石的开采工作,这需要钱,但我一个人不能携带太多资金,所以只能用赊账的形式先把人员和工具弄齐,把开采和征兵工作先进行起来,再让债主们问军团直接索要钱款……这计划本身没有问题,但我遇到了一个障碍。”   “赊账?莫尔蒙也真是被逼急了吧。”艾德再次苦笑,王室欠款数量之巨,把他吓了一跳,现在,继铁王座之后,就连守夜人也要开始借钱了么:“什么障碍,你说。”   “南方的商人和贵族们,很可能不认识也不认可守夜人总司令的签字和图章,说不定会把我当成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艾格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所以,我想请大人开一份证明,以首相的名义,宣告我确实是一名守夜人,也真的在为军团募集粮草物资。”   “唔——”艾德·史塔克用拳头抵着下巴,沉吟起来。   身为国王之手,艾德没一口答应已经算是谨慎而有责任心,但第一回当首相,也不像艾格那样在穿越前见识过各种稀奇古怪骗局的他终究还是对这类东西不够敏感。他并没有发觉其中有什么问题,也压根意识不到:不管内容是什么,一份首相亲笔开具并签字盖章的证明,在有心人手中……会发挥怎样巨大的作用。   几秒的犹豫后,他从桌上的杂物堆里抽出一张空白的羊皮纸,提起鹅毛笔在墨汁里蘸了一下,抬眼看着艾格:“我还真是第一次给人开证明,你说说吧,该怎么写?”   …… 第046章 集资大计   一个小小的守夜人,却像国王一样指挥着首相撰写一份书面证明。艾格固然是占了身披黑衣让对方警惕心大降的便宜,但拿着盖好狼首印章的证明走出首相塔时,却依然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原来,只要掌握对方法,这些高高在上的大贵族也和普通人一样好骗。   怪不得小指头能在君临混得风生水起,将一众拜拉席恩、史塔克和兰尼斯特玩弄于股掌之间。   谎言,果真好用。   ……   回到旅店时天色已黑,艾格也没再拉着尤伦乱跑,老老实实在房间内休息一夜后,他迎来了君临生活的第二天。   “你昨天跑去找艾德·史塔克要了两个人,一间屋子和一张证明?”提利昂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按照相处了两个月的经验,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门道,而艾格的解释总能让他长见识:“前两个东西我可以理解,那张证明有什么用?”   “拿来骗钱。”   “骗钱?”提利昂一愣:“如果艾德·史塔克知道你拿他签署的证明来骗钱……唔,他也许无权处置你,但只要一纸书信,你恐怕就要直接被召回了。”   “昨天我们抵达君临,在过大门时你对‘首相的比武大会’作了一番评价,还记得吗。”艾格没有直接回应提利昂的提醒,而是谈起了另一件事,“其中有一句话我很赞同——举办这些活动让王国兴盛。铁王座以负债累累的代价,让参赛观赛者和生意人们皆大欢喜。国王确实花掉了许多钱,但这些钱没有消失,而是以举办活动消耗的形式,在流通并刺激了一番经济发展后,从兰尼斯特家和各大商会的金库里跑到了民众、商人和获胜者们手中,不管他是不是有意为之,但在这一点上,国王挥霍钱的行为起码不是完全有害无利。”   提利昂没有插嘴,他很好奇自己来自采拿的冒险家朋友——在劳勃·拜拉席恩的挥霍无度上会有何与众不同的高见。   “然而,这些钱中的很大一部分,它们的旅途就到此为止了。维斯特洛人实在太喜欢藏钱了,富人藏金币,平民藏银币,再穷点的藏铜板……如非必要,宁愿一直藏到死或被抢走也不拿出来。钱币在被劳勃国王花掉进入民众手中后,其中至少有一半就这样被以储藏的形式沉淀下来,迟迟不再次进入流通——而这,对社会的发展是十分有害的,我现在要把这笔钱骗出来,让它们发挥作用。”   “我在旧镇的某个学士那里听过相同的言论,和你想表达的意思相同——堆在宝库里的黄金和石头无异。”提利昂抬眼望了望艾格:“货币的流通能繁荣经济,这道理谁都懂。但季节的不规律和战争,让人们都对明天充满担忧,这一现状不改观,你不可能通过讲道理就说服人们把钱拿出来花。”   “改变整个维斯特洛人的消费观念,那有点异想天开了,我没那么野心勃勃。我不求他们把钱拿出来花,只求他们愿意把钱拿出来借给我。”艾格笑了笑,“人们藏钱,是因为担心花掉之后未来无法再赚回来,那假如我告诉他们,只要把钱借给我,钱自动会生钱呢?”   提利昂抓住了艾格话中的漏洞:“你说‘你告诉’他们,这意味着,你其实并没有办法真的让钱生钱。”   “确实,至少暂时不能,但只要找到门路,就能了。”艾格说道:“而在那之前,我会先通过其他办法让人们相信把钱借给我他们有得赚——办法就是,在还钱的时候多还一点。”   “利息。”   “对,而且是高于正常借贷的利息。比方说,一个月百分之一,你今天借我一百金龙,一个月后,我还你一百零一个。”   “那多出来的一个你从哪里来?”   “从暂时没催我还的人的那里来。”   “这……”艾格的这几句话,对于维斯特洛这个连银行都没有、更别说投资这个概念的大陆上的居民而言,确实有些难理解,还好提利昂脑子灵光:“可这总有一天会露馅的,假如忽然有一天所有人都要你还钱,你怎么办?”   “你一下就问到要害了,如果这种情况发生,那就是‘资金链断裂’,别说我,就算是强大富有如铁金库也会立刻破产。我要做的,就是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艾格说,“利用一些小规则或诱饵——比如:借我钱不到一个月内索回没有利息,借款超过几个月利息上涨到百分之一点五,取出一次则从头开始……等等等等。”   “可无论你怎么做,如果钱最终没有变多,骗局被破的一天早晚还是会到来!”   “早晚会来?早晚会来的事情多了去了——人早晚会死,王朝早晚会倾覆,世界早晚会毁灭,只要我能及时找到办法,把这一日期无限往后拖延,拖到我看不见的久远未来为止,那它和不存在有什么不一样?”   “你这是诡辩,艾格。”提利昂头一回露出了紧张而不赞同的表情:“别这样,做人还是脚踏实地一点比较好,你这么搞,等到事情败露的一天,谁也救不了你的命,如果仅仅是想交差,我的零花钱都足够替你付了。”   艾格有些无奈,他本以为提利昂这样的聪明人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会强一些,但现在看来,自己的计划对于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大概还是太超前了吧,必须得想点别的办法说服他。   “我以上所说,只是这个计划的开始阶段。你说得没错,等这个‘骗局’进行到中期阶段,我还是得去找办法让钱真的变多的,比如投资某些商会、扩大守夜人舰队让军团和赠地居民与狭海对面的贸易往来更频繁……用真正的利润,来支付利息。”   “前提是你的计划初期阶段没出差错。”   “是,但初期阶段也不会出差错。”艾格说道,“我现在有了守夜人总司令和国王之手的证明,再以军团而非个人的名义借款,就算弄不到太多,也不至于一无所获……而只要把第一轮借款的本息还清一次,奠定了投资者……不,债主们对我的信心,后面的一切就会越来越顺利。提利昂,你现在最多能拿出多少钱?”   “不到一千金龙,其中还得有四五百是给你离开守夜人军团所付的赎金,因为我和你们首席事务官和工匠谈妥时约定好的是物资种类数量,所以还得祈祷我离开君临这一阵物价没有上涨。”   “好吧,就假设你现在有三百金龙现金,这点钱能干什么?”艾格仍然不放弃劝说:“够买一批物资给我换来多三两个月的自由,就连启动黑曜石开采都不一定够。”   “我会给你想办法,我老哥有点钱,他也不怎么花,实在不行,我可以去找我父亲再弄点来,不会太多,但绝对不少……”提利昂态度坚决地打断了艾格的话,“无论怎么样,欺骗行为都是可耻的,我不会帮你进行你的计划。”   ……   看着提利昂露出严肃而坚持的表情,艾格忽然意识到问题在哪里了,自己在谈话的一开始,戏称自己将要做的是“骗钱”,本意上是开个玩笑,谁知弄巧成拙,被对方当真了。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脑袋飞快运转,想到了弥补这一失误的办法。   …… 第047章 金钱的游戏(上)   “天哪,我得为我之前阐述不清而道歉。”艾格摆摆手,“让我们重新开始吧,我要用一个游戏来解释我计划的可行性和优点,你知道铁金库吧。”   “当然。”   “它是怎么运行的?”   “把布拉佛斯居民富余的钱聚集起来,借贷给需要的人。”提利昂回过神来,补充道:“但它和你不一样,它是由布拉佛斯的统治者管理,而非个人。”   “确实,不过我们最后再讨论这其中的差别,现在,我们先通过角色扮演,来了解它是怎么工作的。”艾格收起桌上的两张证明,并拿出了一枚银币,放在提利昂面前的桌上:“我是个普通的布拉佛斯市民,而你代表铁金库,现在,我们城市里几个富有居民把一万金龙存放到了你这里。”   侏儒看看自己面前这枚象征着一万金龙的银币,脸上的不赞成表情放松下来,他是个随和的人,但认准的东西就不会轻易改变,他绝不会支持任何人进行诈骗行为,即使是认可的朋友也一样。正因为如此,他更好奇艾格打算怎么说服自己。   ……   艾格的语气正经起来:“我这个普通的布拉佛斯人,正打算开个店。经过初步计算后,我认为我大概需要一万金龙,但我没有钱……于是,我跑到你这里,借贷了一万金龙。”   艾格捏起刚刚放在提利昂面前的那枚银币,放回自己这边,游戏开始了。   “然后,我用这一万金龙,租了店铺、买了工具,把店开了起来。”艾格把银币放到了桌子没人坐的那一边,以示自己把这一万金龙用掉了:“游戏第一轮结束,到这里为止,一切都很好理解,我欠你一万金龙,你欠存款在你那里的人——简称储户一万金龙。接下来,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嗯?”提利昂盯着艾格,看着他把放在一边以示花费掉的那枚银币,重新拿到了自己面前,“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布拉佛斯和维斯特洛人最大的不一样,在布拉佛斯,人们不会把手里富余的钱藏在家里,而是存入铁金库。就是这一点微小的变化,在金钱的游戏中至关重要。”艾格忍不住笑意,觉得自己出了个好主意:“我把这一万金龙花出去后,赚到我这一万金龙的人,又把钱交到了你这里。”   “咦……”提利昂似乎意识到什么,但依旧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然后,我的创业计划出了问题,我发现——虽然把店开了起来,但我还没买原材料,我还需要一万金龙,于是我又找你借。”   “可你上一笔钱还没还清。”   “没错,但如果你不借我,我就只能宣布破产,让你把我开到一半的店拿走了。”艾格笑嘻嘻地说:“但门面是我租的,我店里的东西对铁金库也没用,这意味着,如果你想要我还钱,就只能继续借我钱,希望我这个店能开起来,并赚钱。”   “这不是耍无赖吗?”   “不,这不是耍无赖,这是布拉佛斯在所有自由贸易城邦中最强,也最富有的原因!”艾格提高了声音,并把那枚银币拿回自己这边,又放到了桌子无人的那一角:“我用再次从你那借来的一万金龙,把店开了起来,并开始营业。你看懂是怎么回事了吗?”   “你把这‘一万金龙’倒腾来倒腾去,开成了一家需要两万金龙成本的店?”   “没错,用一万金龙,我开成了一家两万金龙才能开成的店,你将来也能回收两万金龙贷款形成的本息,存款在你那的富人们,最终也赚到两万金存款的利息,三方皆大欢喜!”艾格反问提利昂。“可这是怎么发生的?那多出来的一万金龙,是哪来的?”   侏儒思考了好一会,才小心地回答:“是因为我冒了风险,在还欠别人钱的情况下,又把别人的钱借给了还没还清上一笔借款的你!”提利昂很快又想起了之前就没解决的问题,“这多出来的并不存在的一万金龙,其实是我所冒风险的具现!”   “没错,但回到你之前的问题了,假如你在把那一万金龙借给我的时候,把钱存在你那里的人,我们称之为储户,忽然要来取款,怎么办?”   “铁金库不可能只有一万金龙。”   “这倒确实。”艾格又摸出了一把银币,放到了提利昂面前:“你的金库里有很多钱,所以,如果有人要取一万金龙,你便拿一万金龙给他就是了。但现在的问题是,你金库里的这么多钱,没有一个子是你铁金库自己的,假如所有储户同时要求取钱,怎么办?”   提利昂一下想起了两人之前的谈话,不同的是现在提问者变成了坐在对面的艾格:“这不可能发生,因为这正是铁金库要极力避免发生的情况。”   “怎么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呢。”   怎么变成艾格问,自己答了?提利昂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意识到对方让自己扮演铁金库就是为了让自己去思考这个问题。不过他一向自诩聪明,也喜欢思维游戏,所以决定接受挑战。   在经过几秒思考后,他有了答案:“利息和信任,利息让‘储户’们愿意来存款,而对铁金库实力的信任,让‘储户’们永远不担心想取钱时会取不出,所以,除非真的要用钱,没人会仅仅出于担心就去取款。”   “说的好,但现在还有个问题,假如我开的店不赚钱呢?”   侏儒的眉毛都揪成一团,好一会后,才如同诅咒般一字一句地迸出回答来:“那我就不会借钱给你!我在放出借款之前就会派员工来确认,如果我的员工认为你的店开起来也很难盈利,那我就一个铜板都不借。”   提利昂的答案比艾格心里的答案还要准确,不亏是维斯特洛最聪明的人之一,居然能这么快就领悟出放贷前要进行风险评估的道理。不过这样也好:“那么,现在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了,我们用一万金龙能办成两万金龙才能办成的事情,是因为通过一系列看起来复杂但其实原理很简单的操作,虚拟出了并不存在的一万金龙。而之所以能这么做,是因为你相信我开的店能赚钱,而你的储户也相信你永远都能连本带利地还清他们的储蓄。”   ……   “与其说这不存在的一万金龙是你所冒风险的具现,不如说是铁金库、储户和贷款人三者互相间‘信任’的具现。正是这种信任和对未来的信心,让布拉佛斯人能用有限的钱,建成远超自己资金能力的庞大舰队和美丽城市,成为九大自由贸易城邦中最年轻、却最富有强大的一个。其它贸易城邦随后也模仿着建立了银行,但因为无法模拟出布拉佛斯人习惯有钱就存入铁金库的文化氛围,所以在资金量上完全无力与铁金库对抗。”   提利昂被艾格的一大通新词汇和前所未闻的规则弄得头大,第一回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想了好一会,才承认自己找不出其中的问题。   但艾格还不罢休,他决定一鼓作气:“你觉得我们的游戏结束了吗?”   “还没有吗?”侏儒抬起头来,与自己的冒险家朋友对视几秒,恍然大悟:“七神啊,你……还想继续借钱!?”   …… 第048章 金钱的游戏(下)   “没错,如果我的店又遇到了什么问题,我还会来找你借。只要赚到我那一万金龙的人,最终把金币存回铁金库,这个游戏就能无限循环下去。”艾格露出奸笑:“用一万金龙,完全可以办成需要两万、三万乃至四万金龙才能办成的事情。只有一种情况会打断这一循环,那就是,太多钱在流通中损耗、或是跑到了布拉佛斯以外的地方去没能及时回笼。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铁金库把钱借给劳勃国王后,会催债催得这么急了吧。”   “因为劳勃花掉的钱不会回到铁金库里去,而是被维斯特洛人藏在家里了!”提利昂差点拍断大腿,总算有一件他容易理解的事了,“这就是所谓的……叫什么来着,‘资金链断裂’!”   “没错。”不亏是提利昂,活学活用得还真快:“现在,铁金库借贷出去的钱,其实远超它金库里乃至整个布拉佛斯所拥有的财富,偿还本金其实是它不考虑也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你能说,铁金库是在骗钱吗?”   自己好像真的有点被说服了?提利昂瞪大了眼睛,还有些不甘心:“可你毕竟是个普通人,不是贵族,也不是大富豪……”   “我是守夜人的物资募集官、君临及王领征兵员、龙晶开采负责人和形象大使,我可是有任书的,还是你帮我要的,忘了?更别提现在我又有了首相出具的证明,如果我以守夜人的名义借款,莫尔蒙司令想不承认都不行。”艾格笑得更得意了,忽然觉得守夜人的身份也没什么不好:“什么叫骗局?如果我借了钱后,卷款乘船跑路到狭海对面去了,那叫骗局;如果我玩砸了最后还不出钱,也可以称为骗局;但如果一切进展顺利,借我钱的每一个人都能在需要用钱时连本带息一起取走,那这还能叫骗局吗?”   “难道不是吗,最多只能算是个高明的骗局吧?”   “唉……设想一下,如果一个维斯特洛人,想要开这么一家店,就得需要两万真切存在且属于自己的金龙。但没有店,我绝对赚不到这么多钱,赚不到这么多钱,我就开不了店……在这种一环接一环的困境下,维斯特洛才会几千年都一直发展不起来。”艾格说道:“如果这也叫骗局,那我所来自的世界——”差点说漏嘴,他赶紧纠正过来:“我所来自采拿的整个大陆,整个社会,都建立在骗局之上,可就是这么一个建立在骗局之上的社会,却发展出了远超维斯特洛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科技水平,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这——”   “不仅如此,我所来自的地方,把金钱的游戏玩到了一个比布拉佛斯更高的层级。”艾格继续抛出重磅炸弹,“铁金库借出的钱,全都是真金白银,所以在进行了几个循环后,它就会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放缓步伐,以防回到金库里的金币不够而发生意外。所以,它金库里每有一个金币,最多只能虚拟出两三个不存在的金币来投入市场建设自己的军队和城市、或是借贷赚取利息。但采拿的银行不一样,它不借出任何真金白银,而是只发放纸质的证明,我们称之为纸币或‘钞票’。它会以采拿银行的名义宣告,持有这张纸的人拥有金库内一万金龙的所有权,厉害的地方在于——持有人也可以直接把这张证明当成一万金龙来使用……这样,采拿的银行金库里,每有一枚金币,它就敢虚构出十几个不存在的金币,并让这笔虚构出来的钱流入市场,建设国家。两者效率孰高孰低,一眼可辨,布拉佛斯确实很强大,但采拿远比它更强千倍,如果不是隔了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日落之海,采拿的军队占领维斯特洛、厄斯索斯乃至索斯罗斯全境,都不过是军队需要多少时间赶路的问题。”   “一张纸,代表一万金龙?”   “没有这么夸张,只是打个比方罢了。”   “这怎么可能,按你说法采拿的银行玩得这么大,只要有十分之一的人拿着你说的纸去银行换钱,这骗局就会露馅了!”   “别说十分之一,实际上没有任何人会去取金币。因为在采拿人的眼里,钞票和金币已经是同一种东西了。”这就有点难解释了,艾格也想了好一会才谨慎地开口:“玩金钱的游戏,会产生一个很神奇的结果——虽然我们虚构出来的‘鸡’是假的,可它生的‘蛋’却是真的。我们用并不存在的金币繁荣了社会,调动了人们的积极性提高了生产力,进而建成了房屋军队、生产出无数粮食、衣服、玩具……最后,采拿人拥有的商品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银行里乃至整个采拿大陆所存在的金币银币的价值。到这个阶段,用贵金属货币来进行交易已经变得不现实,采拿人已经完全放弃了古老的货币,转而把钞票视为现实的钱币了。”   “把纸当成钱?”   “没错,这就是金钱游戏的最终阶段,到这一步,这场你认为的‘骗局’已经是社会运行的框架和规则之一,无论如何都不会破灭了。”艾格没有告诉对方的是,到真正的最终阶段,钱将只是账面上的一个数字,就连钞票都不需要了。   ……   “鸡是假的,生出来的蛋却是真的……鸡是假的,生出来的蛋却是真的……”   过去两个月里,艾格一有机会就给提利昂讲自己的祖国采拿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基本都是把天朝的现代科技掩盖后再搬了个地方,可以说是九分真一分假,几乎找不出破绽,这导致现在侏儒已经对“采拿”的存在和强大富裕毫不怀疑。于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兰尼斯特也陷进了艾格的故事,像个傻子一样呢喃着后者的话,完全没了往日的伶牙利嘴。   “虚构‘鸡’来生蛋的阶段还早,我现在先准备做的,仅仅是借鸡生蛋。”艾格讲完了整个故事,该是看成果的时候了:“既然连虚构出十几倍的金币这样的行为都能是促进社会发展的好事,那我以守夜人的名义借钱,也确实用钱为守夜人办事,更保证按时偿还本息,怎么就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了?”   “让我想想,这里面有点乱。”   “你慢慢想吧,距离我下次需要交差还早呢。”艾格站起来:“我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做,筹集资金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提利昂,你在我陷于危难中的时候救我一命,这恩情永世难报,我以新神旧神所有神的名义发誓,绝对不会坑你。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侏儒,仅仅是读书和修身养性,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为家族做贡献,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机会向泰温公爵证明你自己?”   这话有点戳人痛处的嫌疑,如果关系没到位,也很可能是交浅言深,但艾格就是在欺负提利昂是君子。何为君子?就算被冒犯,也不会失去理智、怀恨在心,而这恰恰触动了提里昂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我的建议就是,尝试开维斯特洛第一家银行。以我一个守夜人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办到这一点,但以兰尼斯特家的雄厚资金基础和‘有债必偿’的好名声,你如果有想法,绝对会是最容易成功的尝试者。而如果你考虑过后认为不可取,那此事便就此作罢,你最后借我个百八十个金龙,作为第一轮借款的利息,再之后的一切操作和风险都由我自己进行和承担。而如果你考虑过后决定尝试一下,那不仅我这回集资你可以一起全程参与,等来日你打算正式建立银行时,我也绝对会竭尽所能地提供帮助和参谋,就这么说定了,如何?”   “行,我研究一下,再给你答复。”   “好,那现在,我先去红堡了。”两人的一番谈话费了些时间,一早上就这么过去了,艾格走向房间门口,忽然想起件事情:“差点忘了,我们刚才所说的金钱的游戏,在采拿已经有了特定的名称。在维斯特洛没有对应的词语,所以我决定用黄金和流动组一个新词来称呼它——‘金融’。”   …… 第049章 忙碌   在原先的世界里,艾格正想做的事情无疑是和银行抢生意,等同于和国家机器过不去,一个非法集资的大帽子扣下来,吃不完的还得兜着走。   但在这个经济和金融行业都近乎白纸一张的维斯特洛,别说压根没有相关法律,就算有,在艾德·史塔克当首相的眼下,守夜人军团也一定能获得合法集资的权力。   艾格并不是学经济出生,更准确点说,他其实本该对此一窍不通。好在穿越前他经常逛一个叫做“逼乎”的论坛,在那个各行业精英和故事会写手并存、高人与吹牛惯犯争鸣的地方,他不仅学会了快速编故事和抖机灵,也确实掌握到了一些普通人往往不会清楚的浅内幕和冷知识——而这些,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自己想做的确实就是拆东墙补西墙,俗称庞氏骗局——至少在自己找到办法挣钱以前是如此,提利昂也正是快速意识到这一点,起初才会态度坚定地拒绝参与。   但他在关键时刻灵机一动,用不怎么准确和专业、但还算通俗易懂的形式,向提利昂阐述了一个更大骗局的运行方式。一个大部分人都不了解,了解了也不愿意相信、相不相信其实无关紧要、却千真万确的事实是:现代社会确实就运行在这个用“不存在的钱”建设自身的巨大骗局之上,这场人类想象力的伟大发挥,远比任何技术和新发明更重要,而当所有人都参与进去后,这也就不能称为骗局了。   艾格做的,就是用这个远比拆东墙补西墙更夸张的超级骗局,来拓宽提利昂的视野,用以毒攻毒的方式提高他对自己即将进行的集资的耐受度。他没有告诉提利昂金融玩不好可能引起的灾难性后果,也不清楚自己试图把这些理念带进这个世界的做法到底对不对,更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最终能不能取得成功……但他必须装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如果自己都一副怀疑踌躇的模样,怎么说服一个头一回接触这方面知识的封建贵族?   有一个兰尼斯特的入伙并不是必要条件,但如果提利昂愿意配合,接下来的一切都会顺利许多。   他还想脱下黑衣,还想回自己原来的世界,他不能、也不想每天都只是忙于筹集用来换取自己自由的赎金,而思来想去后,“集资”,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资金问题的办法。   ……   艾格真的很忙。   首先,他得去看看可敬的艾德·史塔克首相给他安排了哪两个助手以及位于哪里的办事处,虽然这两样事情其实都能用钱解决,但集资还没开始的现下阶段自然是能省一点是一点。   然后,他要安排将提利昂给他支付的第一笔‘赎金’送往长城的相关事宜。   最后,还得筹备去龙石岛一趟,把黑曜石的开采工作准备起来。   事情看起来不多,但在这个时代,做任何事光来回路上就要花费不少时间,他初获自由新官上任,自然是战战兢兢,一点懒都不敢偷。   和尤伦二人赶到了红堡之下,找了个地方解决掉午餐后,他们再次进入王家城堡,来到首相塔之下。国王之手远比穿越者更忙,他们没能再见到艾德·史塔克,尤伦直接被人带去了地牢,而艾格也见到了被吩咐协助自己的两名史塔克家守卫,欧登和戴维。   来自临冬城的两名士兵自带北境对守夜人友好的被动属性,三人气氛融洽地互相认识一番后,艾格在他们的带领下前往了君临守备队的东营。   在这里,他见到了现任都城守备队队长,杰诺斯·史林特,一个身材矮壮还秃顶双下巴、满脸猥琐样的男人。   艾格对面前这个肆意贪污腐败、卖官鬻爵,且在原故事中出卖了艾德·史塔克的家伙全无好感,而后者显然也对一个来自长城、看上去没法给自己带来半点油水的守夜人兴趣缺缺。好在这事是首相吩咐,尽管摆着一副臭脸,守备队长倒也没敢阻挠或捣乱,点了点头算是和艾格打过招呼后,便随手指派了个金袍子,带艾格等三人去看了现在成为守夜人办事处的房子。   ……   房屋位于都城守备队东营的大门对面,离贵族区和红堡不远,由于是属于守备队的产业,所处的位置又是人流量巨大的街道,就连视财如命的杰诺斯·史林特也没敢自作主张租给别人做生意,于是,在闲置了一段时间后,被正好找上艾德的守夜人捡了便宜。   老实讲,艾格对结果很满意。这么一个临近街道的门面房,又紧邻君临城的治安力量,如果要自己花钱租,只怕身上金币银币加起来都不够一个月。找艾德·史塔克求助果然没错,这绝对是相当照顾守夜人了。   看完房子,领走钥匙,艾格把两个来自临冬城的守卫带回自己入住的旅店,和提利昂汇合,太阳开始西斜,他们从信天翁旅店出发前往君临城靠黑水河的港口及商人聚集地,开始采购物资。   经过修女街、烂泥街和渔民广场一路往南,出了临河门又称烂泥门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   烂泥门一点都不烂,之所以得到这个名字,是因为在这里的港口下船上岸的人往往脚底沾着湿泥,人流量一大,便导致道路和广场上到处都是泥巴,一下雨路况就糟糕得像走进了沼泽地一样。   三百年前,这一带还完全被森林覆盖着,只有零星渔夫在水流湍急、深涌入海的黑水河北岸定居。后来征服者伊耿自龙石岛渡海而来,他的军队便是在此处登陆,现在,这里成了整个君临城城墙外最繁华的地区。   住宅、凉亭、砖砌仓库、木屋旅店和市集摊位,酒馆、墓园和妓院,各种建筑一座接着一座,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喧闹声;百余座码头罗列水滨,港口里停泊着无数船只;深水渔船和河流渡筏络绎不绝,船夫撑篙往来于黑水湾,商船则源源不断地卸下来自布拉佛斯、潘托斯和里斯的货物。   这是维斯特洛对外交易量最大的港口,为了给城墙内侧的渔民广场和墙外的货物集散地提供空间,这里的城墙城门都是君临城最薄弱的位置,这也让烂泥门这个外号更加名副其实。   提利昂几乎认识港口上每一个有名有姓的商人,而以他兰尼斯特家“小恶魔”的头脑和名声,基本也没人敢宰他。艾格在这件事上乐得轻松,只管一路跟随,看着侏儒轻车熟路地以略低于预期的花费谈妥了为自己所付赎金的一切交易和安排:从确定价格、交货日期,到雇佣将物资送往东海望的船只,什么事都没操心,他接下来至少三个月内的自由,便这么有着落了。   而两名临冬城守卫的第一个任务,便是确保这批物资保质保量、分毫不少地准时抵达东海望,交付守夜人。   夜幕降临,艾格在天黑前找到了一艘最近要前往龙石岛的小商船,在付了几个银鹿的订金后,船长同意第二天会等他上船后再出发……一切搞定,夜色已深,艾格抵达君临的第二天就这么忙碌而充实地过去了。   …… 第050章 龙石岛   在提利昂的指点下,艾格在城中找到了一名曾替兰尼斯特家管理金矿,“退休”后跟着儿女搬到君临来安享晚年的老矿头,说了一堆好话后请动了他,让他跟随自己前往龙石岛——就开采龙晶一事提供参谋。   一切准备就绪,抵达君临的第三天接近中午,在微带咸腥的海风中,艾格带着老矿头和他小儿子登上了前一天租好的船,踏上了前往龙石岛、前朝统治者坦格利安家族龙兴之地的旅途。   ……   龙石岛位于黑水湾出海口,从君临出发前往那边正好是顺流而下,但由于白天海风吹向陆地,船速一直快不起来,一直到太阳西斜,风向倒转让船顺风顺水后,情况才发生好转。   起点终点间相距上百里,天黑之前他们只走了不到三分之一,这一夜必然要在船上渡过,好在船在天黑后的航速远超白日,而船主也安排了水手值夜班控船,倒也不担心在路上浪费太多时间。翌日清晨,当艾格被摇晃、亮光和船员们的喊叫多管齐下唤醒时,船只已经驶入龙石岛的港口,正在设法靠岸了。   ……   只消走到甲板上看一眼“龙石岛港”,就知道为何史坦尼斯·拜拉席恩会对兄长将自己分封到这里充满怨恨了——与其说是港,它更像是个小渔村,和君临港口的繁华比起来,这里显得那么凄凉:艾格所乘的帆船,居然是此刻港中唯一在动的物体。   艾格常说绝境长城是个鬼地方,但实际上这个评价有很大主观因素,现在他离开了那里来到南方,自然不能再像怨妇一样发牢骚:守夜人拥有的赠地……说实话,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只是既偏僻又危险,气温也低了点,才没多少人愿意在那里耕种罢了。而龙石岛,这个由火山喷发而成,除了石头还是石头的地方,才真的称得上一个“鬼”字。   小小的渔村,最多百十来号人,而据艾格所知,龙石岛上除了这个村子和领主居住的城堡外,就只有停泊着龙石岛舰队的军港了——这意味着,史坦尼斯拥有的直属领地民众,就只有这一个小小渔村。   这么个破地方,只靠打渔连养活一个骑士都够呛,遑论一个公爵?   当然,龙石岛领主理论上还统辖狭海诸侯,问题在于,这所谓“狭海诸侯”其实也就是许许多多小岛主,上上下下加起来总人口也不超过十万——这怎么可能够为一个公爵提供相当的军队、用度和排场?   据说劳勃·拜拉席恩当年失去莱安娜·史塔克后心灰意冷,打算终生不娶并把王位传给弟弟史坦尼斯。如果传言属实,那他按照坦格利安家的传统将继承人封为龙石岛公爵并无问题,但事实是,后来劳勃不但在琼恩·艾林的安排下结了婚,还有了优先级更高的继承人——乔弗里·拜拉席恩和托曼·拜拉席恩。   一个无法继承王位的龙石岛公爵,谁会稀罕?在劳勃的“儿子”出生后,史坦尼斯不止一次地向哥哥索要自己对风暴地的权力,从一个外人的角度看,可以说是既合情又合理的诉求……但不知劳勃是懒得折腾还是另怀心思,直到最终这事都没个说法。   在篡夺者战争时期还是个小屁孩半点功劳没有的蓝礼·拜拉席恩最终继承了风息堡、统领拜拉席恩家族的家传领地风暴王国;反而是在篡夺者战争中固守城池拖住保皇党主力高庭大军长达一年、对战争胜利贡献不逊艾德·史塔克的大功臣史坦尼斯被打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不管是多么心胸宽广的人,都无法忍受吧。   好吧,说龙石岛鸟不拉屎是冤枉它了,其实有。艾格从船上走下踏上龙石岛的土地时,看见海岸边的崖壁上有无数海鸟从巢穴中飞进飞出,光是视野中的飞禽、恐怕就比岛上的全部人都要多。龙石岛,准确点来说的话,是个只有鸟拉屎的鬼地方。   ……   随着船靠岸,很快有稀稀拉拉的渔村居民围过来,询问是否需要住宿和吃饭。龙石岛本身地扼黑水河出海口地理位置极佳,但由于离君临实在太近,每天都有无数船远远经过却不停留,难得有人在此下船,自然受到瞩目的对待。   艾格不想浪费时间,租了三匹马找了个向导,没有停留直接赶往了城堡。城堡建立在岛上最高处,规模不小,远看大气磅礴蔚为壮观,近看却长满青苔显然长期无人打理,城门口也只有两个没精打采的守卫看着,其中一个甚至是看见来人了才从角落里站起来。这副破败萧条的模样让艾格对史坦尼斯的同情更甚……   一名守卫进门通报了艾格等人的来访,不过史坦尼斯就不像艾德·史塔克那样愿意亲自接见一个小小守夜人了。十几分钟后,一个年轻人骑马从城堡中出来,声称自己被派来为来访者带路……艾格本就没打算见龙石岛的领主,倒也乐得自在,于是在一番闲谈后,他们又离开了城堡大门口,开始了对龙晶矿开采地的勘察和选定。   ……   “古代遗留的矿洞?”带路者听了艾格的描述,坐在马上回忆了一会,开口了:“好像还真有,我还进去看过,但除了石壁上的一些涂鸦外,啥也没有。”   石壁上的涂鸦?艾格心中一喜,这不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么,史坦尼斯虽然摆着架子连城堡都没请自己进去,但派来的领路人倒是称职,心中不由对劳勃这位做事一丝不苟的弟弟好感度又加了一点。   “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吧。”   “在岛的最南面,有点远,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回来……”带路人有些犹豫。   “辛苦你了,现在就出发,回来后我请你吃大餐。”艾格兜里还有点钱,说这话自然是底气十足,这破岛上,消费水平能有多高?   “倒也不是辛苦啦……只是天黑了后岛上的路不好走。”听艾格这么说,年轻人反倒有些腼腆了,点点头:“那就走吧,争取早点回来,但我们最好先去村子里弄几根火把。”   ……   在被海风吹了几小时后,艾格站在了原剧情中一直到最后才出场,琼恩·雪诺带着他姑姑参观的那个古代矿洞入口,如果没有本地人做向导,这地方还真不好找。   点绕火把,领路人带着艾格以及老矿头父子俩,进入了其中。   黑乎乎一片的洞里,真是什么都没有,墙壁上倒确实是留下了一些壁画,但对于曾经从电脑屏幕中以上帝视角看过夜王诞生、又亲手杀过异鬼的艾格而言,十有八九是没法从中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就是这了!   …… 第051章 龙晶开采   “我要在这里开采黑曜石,需要准备些什么?”艾格用火把靠近洞壁,照亮了大片黑黝黝的火山岩。   “原来黑曜石矿就是这样的啊……守夜人要来有啥用?”老矿头嘀咕着,把火把递到小儿子手中,自己从腰间包里取出一个小铁锤,在洞壁上敲敲打打,研究了一会,直起身来,摇摇头:“矿洞是现成的,结构稳固且高于海平面,空气也自然流通——不需担心坍塌、渗水和中毒;矿石本身直接就是黑曜石,不需要提炼,开采难度也几乎为零,随便找点有力气的人就行,而且还不像金矿那样担心工人私藏狗头金……啧,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那就是得搭个架子铺点板,防止开采时落石砸伤人了。”   艾格点点头,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他并不吝于用恭敬的态度向这个世界的专家请教:“能不能确定下,需要点什么东西?最快能什么时候开采?大概要多少经费?”   “需要点什么东西,咱在这也说不清,得列个清单才行;要说开采,这个矿洞的条件这么好,如果钱和工具到位今晚就开工都不是不行。”老矿头模棱两可地说道,“至于经费,看你对黑曜石的需要是不是紧急、需求量多少,以及对矿石要求怎么样了。”   “什么叫对矿石要求?”   “打个比方吧,如果你要把黑曜石雕成刚才我们在城堡大门口两边看见的那两个龙头的模样,就需要大块的原石,那样开采难度就极大。但如果只是想做点珠子串成手串卖钱,那让工人们直接抡锤砸就行,开采难度和成本都会大大降低。”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艾格摸着下巴思量了会。黑曜石毕竟只是玻璃,不可能做成长剑这样硕大的武器,千百年前森林之子用的龙晶匕首和箭头已经是经过实践检验的最可行方案,这意味着,开采出来的矿石只要能雕琢打磨成匕首即可,再大就是浪费。而面对异鬼这种有智慧的魔法生物,想一再复制自己在贴身肉搏中击杀它们的成功案例也是很难的,最可靠的方案,还是依靠巨量的龙晶箭——用铺天盖地的远程武器,以数量压倒质量。   “矿石不用太大,随缘就好。”   “唔。”老矿头点点头:“所需的东西,我回头会列个清单给您,在这方面,您过目后可以将所需数量交给我,由我找人购买,绝对比自己寻门路省钱许多。另外,采矿需要一个负责人,管理和看守、安排工作、并防止工人磨洋工或把工具偷走卖钱什么的,我小儿子从小在凯岩城边上的矿洞里长大,虽不如我,但绝对比外行人懂许多……”   ……   艾格笑了笑,他穿越前虽然没当过领导,但老祖宗已经把道理总结得很精炼了:利可共而不可独,谋可寡而不可众。意思就是说,在谋划大事时,一定要挑最关键也最有主见的小部分人来商议,绝对不可以“民主”;而在办事的时候,却一定要让参与者都得到利益,切不可事事亲力亲为,生怕让旁人分去半点油水。   水至清则无鱼,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就是不懂这一道理,才会被维斯特洛大小几乎全部贵族所讨厌。艾格敬佩他的公正,但可不想学他当孤家寡人,商议大事——只和提利昂一人谈即可,而老矿头来帮自己看黑曜石矿,然后想为自己儿子谋条出路,甚至想从工具采购中蹭点小油水,无可厚非。   “行,既然行家开口,我自然是信任你。那就委派你小儿子为这个龙晶矿的负责人,全权负责开采的所有事宜,工资嘛,先按一百银鹿一个月算如何,干得好再加奖励。”艾格点点头:“但有一点,工具采购、人员雇佣、来往路费,总之,一切开销,都要明明白白地记账,我要用来向上级报销……守夜人的资金并不富余,太离谱了可不行。”   “还不谢谢大人。”一百银鹿的月薪本身已经不低,更何况负责人的工作轻松还能有其它油水可捞?老矿头拍了拍小儿子,后者赶紧依言行事。   嗬,连称呼都变了,艾格摇摇头:“我不是什么大人,你们称呼我名字就行了,这边的工作要尽快开展起来,起步资金先控制在一百金龙以内,一个月内向东海望运送第一船黑曜石,量嘛……就按装满我们乘坐来到龙石岛的那艘小船为目标吧。”   “那不多,看来直接从龙石岛那个小村内招募十来个工人就够了。”   “嗯,具体细节全部你们父子俩商量吧,提利昂把你介绍给我,我信任你们。”   “谢大人。”   “说了我不是……唉,算了。”艾格耸耸肩,“走吧,趁着天色还没黑,我们回村里去,我还答应了各位一顿大餐呢。”   ……   艾格很快遇到了一件超级尴尬的事情,他想请今天陪自己看矿洞的三人一顿大餐的许诺,有点难以实现。   倒不是渔村的人狮子大开口宰客,以史坦尼斯的脾气,如果自己封地上出了这种情况,宰客的人分分钟就被扔海里去了。艾格现在遇上的问题是有钱花不出去:想点猪牛羊肉,没有,想点个鸡鸭鹅,也没有,龙石岛上能提供的居然只有鱼,而这东西,带路的小伙子久居此地,肯定是吃腻了的。   “城堡里也是这样吗?”艾格有些纳闷地问道:“史坦尼斯大人如果想吃点鱼之外的东西,厨师是怎么办的?”   “每隔个十天半个月,就会有船停靠这里,船上有多少,就决定了城堡里直到下一艘船停靠前的伙食如何了。”带路的小伙子无奈地回道:“没关系了,有啥吃啥吧,鱼汤和烤鱼,只要舍得加调料,也都是不错的。”   “以后这里需要每月运个一船黑曜石出去,让他们来的时候也别空船,捎带些鸡鸭牛羊肉什么的,算在伙食费里,送一半给史坦尼斯大人。在他的岛上开矿,他没谈收税的事情是情分,守夜人不能当成理所当然。”   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么,艾格穿越前很少处理这些琐碎事,但如何把事干得体面漂亮让人无话可说,他还是清楚的——而有些道理,哪个时代哪个地方都通用。   老矿头说黑曜石矿最低只需十几个人就能运作,这么点人,再怎么吃也花不了多少钱,如果提利昂同意入伙他的集资计划,这些钱很快就会变成连资金链中的利息都算不上的小钱。更别说,黑曜石开采工们的伙食费,理论上是要守夜人报销的。   ……   最终,艾格还是强行实现了许诺——他以市价三倍的价钱,让渔村村民杀了只下蛋母鸡作为主菜,再配上几道各种鱼烧成的配菜,犒劳了一番带自己找到古代黑曜石矿洞的年轻人,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啃着鸡腿的模样,显然是有两个月没吃鸡了。   ……   酒足饭饱,四人喝着麦酒,继续讨论有关开矿的种种。微醺的老矿头已然成了主角,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年轻时替兰尼斯特家管理金矿时的种种故事,兴致高昂……以他的阅历,也确实有资格在三个年轻人面前吹牛逼。   现在,他讲到了泰温公爵在父亲泰托斯·兰尼斯特死后,从君临返回凯岩城,下令将父亲意图染指凯岩城大权的情妇扒光后在兰尼斯港游街的故事,异性永远能成为人们聚在一起时的话题,就连艾格,虽然觉得这个话题很低俗,却依旧听得津津有味……就在老矿头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那女人白花花的身体时,民居的门忽然开了。   一个女人走入了屋内。   “龙石岛上第一回有守夜人来客,居然也不通知我一声?”   艾格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来人,被史坦尼斯派来带路的年轻人已经放下酒杯,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梅丽珊卓女士,您怎么来了?”   …… 第052章 红神祭祀与“异端”   艾格不得不承认,梅丽珊卓是个诱人的女子,拥有红发红眸和一张漂亮脸蛋的她,再穿上一身这个时代寻常染料根本无法染出的鲜艳红袍,简直明艳不可方物,即使号称七国最美女子的当今王后年轻个十岁与她相较,也最多只能平分秋色……若不是清楚其身份,他绝对会很乐意认识这样一个美女,甚至把她当成攻略目标之一。   但现下阶段,艾格真想不出这个本身年龄未知、道行不足、靠着焰色反应帮忙才得以装神弄鬼,把史坦尼斯骗得家破人亡,让拜拉席恩家族近乎在内斗中覆灭的女神棍,能对自己的计划有何帮助……何况,在内心深处,身为穿越者的他也有点本能地畏惧对方——不止因为她一言不合就大烧活人,更因为对方拥有自己来自的世界里不存在的、被称为“法力”的东西。   对于不了解的事物,人们总会心存恐惧,这是基因层面的自我保护,艾格并不以此为耻——勇者并未无所畏惧,只是能够克服恐惧罢了。他对梅丽珊卓确实有些敬畏和惧怕,亦未做好结识这个重要剧情人物的准备,但对方既然主动找上门来,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   压抑住内心的紧张,理智很快开始发挥作用:眼前的女人虽然可怕,但毕竟不像疯王那样喜怒无常莫名其妙就要置人于死地。如果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那么知晓异鬼存在、又一心侍奉光之王的梅丽珊卓,理论上应该是守夜人的朋友,一个阵营里的同志——虽然自己一心想要脱离守夜人,但对方不知道啊。   瞬息间想通了这一关键,艾格放心下来,从桌旁站起,坦然地打量了一番来者。甚至还忍不住猜测了一番对方的美妙容颜是天生如此还是魔法铸就。   梅丽珊卓主动来找自己,估计就是想询问长城和塞外的情况,以确定异鬼对人类的威胁到哪一步,好制定对策吧。是该如实相告,还是夸大些看看能不能骗些援助?   等等,事情得一步步来,还是先考虑下怎么开口打招呼吧。久仰大名?如果不是知晓剧情,此刻的自己应该还不认识梅丽珊卓,那么只能保守点装作不认识对方了,就简单点称呼女士好了。   “晚上好,女士。”   “晚上好。”梅丽珊卓露出个柔和而魅惑的笑容:“王国坚盾的代表来到龙石岛做客,本该好好款待才是,可惜岛上实在物资贫乏,如有怠慢,见谅。”   “您太客气了,我受命公干而来,不是为了享受。”   梅丽珊卓微笑着点点头,缓缓走近了桌边四人。   由于天气炎热,大家基本都是捋起袖子赤着双臂,此刻裸露在外的肌肤便明显感觉一股绝非错觉的温热扑来——这让艾格心中一凛,除非这光之王的祭祀整天发着五六十度的高烧,不然绝不可能走路都带着如此惊人的热风,这到底是什么魔术或鬼把戏,还是她信仰的“神”确实在以这股热量保护着她?   强压着心头的惊疑,守夜人等待着女神棍的下一步询问或试探,并做好了进行各种应答的心理生理准备,但事情的发展忽然就脱出了屋内所有人的预料。   ……   “咦?”靠近艾格的红袍女脸上突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在屋内几人或贪婪或敬畏的注视下,她仿佛被守夜人拿针扎了一下似地后跳着远离,同时大声叫起来:“守卫!进来,抓住这个异端!”   ……   两名全副武装的龙石岛守卫飞快地闯进屋内,锋利的长矛直直地对准了一脸错愕的守夜人。   怎么回事?   这是艾格穿越后第二回遭到抓捕,上一回,他手无寸铁地面对手持草叉和砍柴刀的农民,自知理亏又无力反抗的他选择了乖乖投降,于是被抓住送往长城当了个守夜人。可这一回,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思考,长达一年的游骑兵生涯让他的身体本能地起了反应。他伸手到腰间,却没摸到剑柄,这才想起来守夜人军团统一发放的钢剑在他离开黑城堡的那天上交了武器库,来到君临后也没有了携带武器的必要……   “手别乱动!”一名士兵挺了挺长矛,凶相毕露。   艾格反应过来,这里是龙石岛,面前这些是史坦尼斯亲自训练的士兵,而这名拜拉席恩作为成名已久的战士和指挥官,手下的士兵战斗素养比起自己来绝对只高不低……若一对一还好说,以一敌二,边上还有个神秘莫测的女巫,就算带了武器,自己也不能反抗。   空气仿佛凝固,老矿头和他儿子被吓得酒醒,站在原位一动不敢动;屋主人手里端着一张原本打算送来给红神祭祀坐的椅子傻傻矗在屋中央;受领主指派前来为艾格带路的少年更是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也是龙石岛人,自然效命于龙石岛公爵,可前一秒还在吃艾格请的饭,若守夜人动手反抗,自己是该帮哪边?   ……   “我投降,但请让我先把饭钱付了。”艾格僵在原地几秒,摸向腰间的右手动了动,解下钱袋扔给了老矿头:“回船上,告诉船长我有事要去城堡一趟,让他等我到明天中午。”   ……   艾格上午来拜访时没能进龙石岛城堡的门,此刻却被全副武装的龙石岛守卫押送了进来,他的束手就擒让梅丽珊卓心中紧张褪去,等到守夜人被结结实实绑到城堡内自己房间的柱子上,她终于松了口气。   远远地站在几米开外,梅丽珊卓语气平淡地开口了:“谁派你来的?”   艾格盯着梅丽珊卓,神色虽坚定严肃,脑中却依旧是一团浆糊:他忽悠过史塔克一家,诬陷过当今王太子,还欺骗提利昂·兰尼斯特想说服他支持自己搞庞氏骗局……从某些角度看,他简直胆大包天罪该万死,但他绝对没招惹或损害过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利益,更别说得罪光之王了。至于“异端”,对红神而言,维斯特洛难道不遍地都是异端么,史坦尼斯还没当上国王呢,谁给的红袍女勇气迫害异教徒,冰火世界里也有梁静茹?   “守夜人总司令,杰奥·莫尔蒙。”艾格当然不会说是提利昂花钱把自己赎了出来,但就算说实情,也应该半点都惹不到面前这位光之王的信徒才对——难道梅丽珊卓对守夜人的境况了如指掌,所以对自己害怕异鬼临阵脱逃的行为感到愤怒?   “是么,派你来干嘛。”   艾格便将那四个任务如实相告,然后强忍着屈辱和愤怒说道:“梅丽珊卓女士,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我绝对是第一次见到您……”   “我们确实是第一次见,但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强大的远古异神气息,你到底是谁?”   远古异神?艾格发誓自己真不知道那是什么,是自己与异鬼搏斗时沾染上了冰魔法的气息,还是自己并非本世界土著的身份,让面前的女神棍察觉到了异常?   他决定嘴硬:“女士,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也许你确实不知道,但我自有办法得到想要的信息。”梅丽珊卓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暧昧笑容,朝边上一名守卫说道:“去搬一个火盆来。”   一个火盆,莫非要刑讯逼供?   艾格惊怒交加,自己从来都是个未雨绸缪的人,他设想过自己谎言被识破后被史塔克家逮捕、被劳勃抓住乃至落在瑟曦手里后该如何自救如何为自己开脱,甚至连台词都在肚子里编过了几套,唯独没料到这回来龙石岛勘探黑曜石矿会遇到意外——天地良心,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对梅丽珊卓招供些什么,这莫名其妙的变故超出了他那点小聪明的理解范围,难道只能在滚烫的烙铁压到自己皮肤上嘶嘶作响时,把穿越者的身份和盘托出了?梅丽珊卓会信吗?   火盆很快搬来,就放在艾格面前一米远处,其中并没有他预料中那般插着烧得发红的烙铁,反倒是红袍女子不知从哪里掏出把小刀来,递给了守卫:“去,弄点这个守夜人的血,几滴就行,别太多,我要他活着。” 第053章 火焰占卜   被指使的龙石岛守卫握着比自己手掌还短的小刀,有些抱歉地朝艾格耸耸肩,朝他走过来。   躯干和四肢都被绑住的艾格毫无办法,只能象征性地晃动身体挣扎一番、眼睁睁看着对方逼近,脑筋飞快转动,却对正发生的事情没有丝毫头绪。这唱的到底哪一出?难道自己这个穿越者的血,也拥有光之王拉赫洛所需的强大力量?那万一果真如此,自己会不会在什么关键时刻被扔进火中献祭?   他有着远超这世界任何人的知识量,有着慢慢站稳脚跟甚至建立自己人脉和关系网、最终依靠资本来插手权力的游戏的庞大计划,有着改变未来一堆重要剧情和这个世界命运的打算……他逃过了异鬼,远离了长城,正刚要开始新生活,难道一切都要在黑水湾入海口的这个贫瘠岛屿上,稀里糊涂地戛然而止?   ……   艾格瞪大眼睛盯着守卫手中的小刀,放几滴血当然不至于让他害怕到尿裤子或求饶的程度,但之后自己到底会被如何处置,才是关键。他和提利昂一样自诩为聪明人,但面对完全不知道想要什么、为何突然显露敌意的对手,他束手无策。   “手臂,轻一点,多谢!”看着拿刀的守卫手在哆嗦,艾格开口说道,决定伤口在哪,这也算是这场变故中他能保住的最后一点尊严了。   “好……”   操刀者是个年轻守卫,不到二十,上次战争发生时还是个孩子,加入史坦尼斯的卫队近一年,这辈子第一回用家伙在别人身上放血,被艾格的一句叮嘱弄得更加紧张,用力太轻伤口割得浅了,等了好几秒才有鲜血缓缓渗出。   守卫忙不迭地用刀背刮了几滴血,赶紧送到了女祭司面前。   梅丽珊卓取出手帕,擦拭小刀吸干了上面的鲜血,然后甩手将染血的布片扔进了火盆,目不转睛地盯着火焰看了起来。   艾格的目光也转向了火堆——他什么也没看到。自己的血液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力量”,火焰飞快吞没手帕,除了多腾起了一团火苗外,颜色和温度都没发生多少改变。   但梅丽珊卓的表情却凝重起来,她瞪大眼睛,仿佛这团明亮的火光中藏着某个终极问题的答案,可惜字体太小瞧不清——她向前一步扶住了火盆的架子,凑近、再凑近……几乎要把脸埋进火焰中,艾格惊讶地发现,火苗已经舔到了她的头发,却没法让它们哪怕起一点卷,这光之王的祭司果然有点门道,她不怕火!   大约一分钟后,女人松开了火盆架子,退后一步远离了火盆,以饶有兴致的目光重新盯上了守夜人,重新开启了两瓣红唇。   她没来得及说话,因为房间的门被“砰”一声大力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   “你抓了那个守夜人?”   逆着火焰的光亮,艾格看不清来者的相貌,但凭直觉和对方的质问口气,他猜到了其身份:“史坦尼斯大人!我受杰奥·莫尔蒙的命令前来处理黑曜石开采事宜的,您应该知道,我发誓我没在您的岛上做任何坏事!如果有无意冒犯到的地方,请原谅!能先把我放开说话吗,我可以与梅丽珊卓女士进行任何对质!”   “你这是什么意思?”男人没有回应艾格的喊叫,而是冷冷地问梅丽珊卓:“守夜人要来岛上开采黑曜石,这事史塔克公爵写信知会过我,我答应了的。在我的土地上,你以为自己是谁,竟敢下令抓捕经过我允许后进入的访客?”   “记得我和您说过的远古异神们吗?”红袍女恭敬地朝男人点了点头,脸上却依旧笑盈盈的,“我在这个守夜人身上感受到了很强的异神气息,我想知道那个、或许是那些‘神’派他过来干嘛。”   “我不在乎你想知道什么,梅丽珊卓。”史坦尼斯依旧语气毫无波动:“你有些本事,所以我留你在岛上,但如果你老是疯疯癫癫地说些废话干些荒唐事,我也许该赶你走了。现在,要么把这个守夜人放了并征得他的原谅,要么立马滚出龙石岛!”   艾格一下放松下来,逃过一劫的他脑中一片空白了好几秒,随后却在背后默默握手成拳:知晓剧情并掌握一堆超前知识和理念,在这种时刻变得毫无意义,他的命运,在这些“大人物”面前居然只是一句话的事。尽快把自己的优势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势力和能量,这一需求忽然间变得如此迫切。   “如您所愿,大人。”梅丽珊卓眯了眯眼睛,表情变化了一番,居然就这么温顺地低头了:“把他放了。”   手中仍握着小刀的守卫也一头雾水,但既然领主发话光之王的使者也点了头,那自己倒不用操心听谁的了。他走到艾格背后,开始解绑住守夜人的绳子。   史坦尼斯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   不知是被片刻前发怒的领主吓到,还是一向就如此笨手笨脚,年轻守卫埋头花了几秒也没找到解开绳索的办法,梅丽珊卓最终不耐烦地摇摇头:“你走吧,我来。”   自下令抓住艾格后,女巫始终就保持防备地站在离他两米以外的地方,此刻确定对方毫无威胁才放心地重新走近守夜人身边,在扑面的热气中——用手沿着艾格的胳膊拂过绑住他的绳索。   伴随着女子手掌的滑腻触感,一阵细微的烫疼感传来,绑住全身上下的绳索在“砰、砰”的轻响中相继绷断,艾格重新获得了自由。   他走了一步站稳,舒展了下手臂,摸了摸感觉到灼痛的地方,除了有些微微发热外,并没有任何一处肌肤烫伤。再瞧瞧断开落到地上的绳索,断处全都是被灼烧的一团焦黑,犹自冒着一缕缕烟气——烧断绳子却没烫伤自己?光这一手,艾格就没法用任何他脑海中已有的知识来进行解释……梅丽珊卓就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仿佛自己一伸手就能掐死她,但艾格不得不承认,自己恐怕奈何不了眼前这貌似娇滴滴的女人。   “抱歉,黑衣朋友。”梅丽珊卓语气软化,可惜脸上毫无愧疚的表情让这声道歉显得诚意缺缺。在她眼里,对一个凡人说这句话已经是很给面子,不可能再低声下气:“我第一次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感受到我主光之王外如此强烈的异神气息,有些惊慌失措了,才会举止失当,让客人受了委屈,请原谅。”   ……   艾格不打算就这样原谅对方,也不打算狼狈地逃离。好脾气的人愤怒起来可不开玩笑,而且相比无谓的怒火,他更痛恨那种被一个手段莫测的敌人在暗处惦记着的感觉,他要今晚把事情了解——如果梅丽珊卓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自己的黑名单里,也许该加一个“不死不休”的分类了。   等自己回到君临,开始筹集下一批补给物资、征召新兵乃至开始集资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想办法把这女人干掉。   他甚至连办法都迅速想到了,无面者贾昆·赫加尔此刻正在君临的大牢内,尤伦说不定已经挑中他作为下批带回长城的新兵之一。作为千面神的信徒,那家伙自然不可能愿意乖乖被带到长城并宣誓成为守夜人……如果自己能把他释放,要他为自己杀一个人应该不难。艾格倒有点好奇:自称任何人都能杀的千面之神信徒,对上神秘莫测的红神祭祀,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要让我开口告诉史坦尼斯大人‘我原谅了你’很容易,女士。”艾格深吸口气:“但吃饭吃得好好的,忽然被抓起来绑在柱子上吃了一刀,如果不知道这一刀是为了什么而挨,我相信任何人都没法咽下这口气的……我需要一个解释,梅丽珊卓女士。” 第054章 解释与回顾   不知是感觉到了男人身上的杀意,还是自觉理亏,梅丽珊卓脸上的随意淡去——她一言不发地与面前的艾格对视片刻,很快嘴角一扬:“好。”   守夜人是对抗光之王宿敌的中坚力量,而艾格是她来维斯特洛后见到的第一名黑衫军团成员,即使轻视凡人,她最终还是决定不一下就得罪潜在的重要盟友。   红袍女转过身去,将男人引向屋角的两张椅子,示意他坐下来说话:“问吧,只要我主没禁止我回答的,知无不言。”   艾格毫不客气,大步走向一张椅子:“你说我身上有异神的气息,那是怎么回事?”   “准确地说,你身上有两股气息,一股充满邪恶,却极其微弱;一股残留了很强大的能量,却并无恶意……总得来讲,你能活到今天,真是幸运。”   “我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两股气息?”艾格半信半疑地问道,他是个唯物主义者,但这不是他原先所处的世界,而面前女子又展现出了他无法解释的力量,再不信邪……也只能先对她的话持宁可信其有的谨慎态度,“我只是个普通的守夜人士兵。”   “不,你不是。我刚刚在火中看到了你与一个寒神奴仆战斗的场面,你很英勇,一个凡人能杀死那样的魔法生物实在罕见。在你杀死那东西的一刻,你就不再是个普通守夜人——而是个引起寒神注意的守夜人了。”梅丽珊卓摆摆手,示意守卫离开并关上房门:“你身上的那股邪恶气息,就是那场战斗中残留,这样,以后你再出现在寒神和它仆从的感知范围内,会比你的其他战友更快被发现。”   艾格心中一凛,既为对方的只凭几滴血就看到自己过去的能力,也为梅丽珊卓话中的内容——自己被寒神盯上了,可“寒神”又是什么鬼东西,夜王的外号?等等,到底是她真从火中看到了自己杀死异鬼的画面,还是艾德·史塔克或杰奥·莫尔蒙写信给史坦尼斯介绍自己时谈及此事后被她知晓?   ……   “那另一股‘强大’的气息呢。”艾格心思翻腾,不动声色地问道,“我确实杀了一个异鬼,可那是我今生对付过的最强的敌人了,我完全是因为对方的轻视才侥幸获胜——如果在那场战斗中都只是沾染到了一丁点邪恶的气息,那要带上你都觉得‘强大’的气息,那我得和什么鬼东西大战一场?”   “让我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在你身上留下另一股气息的存在远比寒神弱小,但留下的痕迹却如此明显,理论上,这种反常情况只有你是和祂直接交手、甚至当面产生冲突才能形成。可你一个凡人,绝不可能在与那样的存在战斗后还好好活着,更奇怪的是——我在火中看到的画面是:一个小男孩从一个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如果你还要我继续解释,那就得先告诉我,那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什么都能看到吗,还用我说?”   “从火中探知已发生之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神奇。”梅丽珊卓等艾格在椅中坐下,才在他对面同样入座:“我把你的血投入火中然后看到一些东西——在这一步中,起作用的并不是你的血,而是你血液中含有的两股力量。那股邪恶的气息很弱,所以只能让我看到短短几个画面,我看到了你与寒神奴仆——你们守夜人称为异鬼几乎同归于尽的那一轮交手,以及你把龙晶捅入它肚子的瞬间,虽然仅此而已,但足够解释一切。而另一股气息却相反,它很强烈,强烈到足以让我看到连续的几段画面。你跑来跑去和一个屋顶上的男孩说话,最后他摔了下来,我听不到你们之间的对话,更分析不出这和一个神有什么关系,所以,才需要你的进一步叙述。你当时到底在干什么?”   “我当时在阻止……”艾格皱眉解释道,猛然间脑中灵光一闪,一个词瞬间挤入脑海:绿先知!   ……   穿越者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阻止布兰坠楼失败很糗,却让他领会到一个道理:干扰剧情必须用更加巧妙的方式,不能亲自上阵蛮干。   能从失败中吸取教训,这是艾格一向自得的地方。可今天听梅丽珊卓一说,莫非自己一通操作没能改变结局并非是因为思虑不周或哪里做错,而是在和一个强大的存在对着干?   就像股市一样,散户再有神一般的操作,也挡不住大庄家们的割韭菜;大庄家再有富可敌国的资本和人脉,也绝不敢和国家队玩对盘,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双方交手,结果压根不用猜测!   布兰的坠楼并非巧合,而是有人或者“神”刻意要这件事发生!   思来想去,只有绿先知有这个嫌疑,可他为什么非要布兰坠楼,难道那孩子不残废就没法跑到塞外去接受传承?还有,那天兰尼斯特家的姐弟俩中了邪一般当着自己的面进首堡偷情,史塔克家的熊孩子也铁了心似地非要上塔顶去喂乌鸦,这是否全是绿先知在搞鬼?   梅丽珊卓看着艾格欲言又止,面色连番变化又陷入沉思,以为他有事隐瞒,柔媚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守夜人朋友,我太失礼了,居然到现在都还没问你姓名。”   “你可以叫我艾格。”   “那么艾格,如果你知道了什么,最好告诉我。”   女巫也是人,她对于仅是听闻过的东西同样有个第一印象——和不相信异鬼存在的维斯特洛民众不同的是,在她眼里,驻扎绝境长城,屹立在对抗异鬼前线的守夜人肯定都是硬汉。所以,思量一番后,她决定还是来软的:“在你身上留下气息的两个神在南方没有太多力量,但他们毕竟是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你的存在,现在,只有光之王能保护你。”   ……   艾格在犹豫,他并不清楚这个世界里的“神”到底是传说中那般无所不能的超然存在,抑或仅仅是掌握了魔法的更强大生命,但无论是哪一种,有一点毫无疑问:光之王又称红神,是这个世界绝对真实存在的非凡力量之一。   如果非要抱一条大腿,拉赫洛的倒铁定够粗,正常情况下,信奉祂不失为一项选择,但艾格面临问题:自己不是个普通人,身上的秘密太多,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贸贸然投入某神的怀抱,若能开诚布公互相合作自然是好,但万一这“神”贪图自己脑中的大量知识或好奇这个世界外的更广阔世界,想把自己吃干抹净榨出一切信息后抛弃乃至灭口,自己根本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他连红神的一个祭祀都奈何不了,没资格和这一领域内的任何存在讨价还价。在拥有坐在同一张桌上的实力前,把性命寄托在一个不了解的家伙手中绝非明智之举。   而且,他还得顾忌之前给自己编造的身份:一个落日海彼岸横渡而来的外来者,能迅速融入维斯特洛的社会已属罕见,怎么还能如数家珍地说出普通本地人都不知道的秘辛?   在这个冰冷残酷,又存在着无法理解的超凡力量的世界里,谨慎一点,绝对没错。   艾格做出迷惑的表情,略微组织一番语言,开口了:“那是劳勃国王北巡期间,我因为陪同首席游骑兵班扬·史塔克向北境守护汇报塞外野人和异鬼的动向而南下。那天,我正在临冬城的一个角落里独自训练,看到史塔克公爵的次子在爬墙,我怕他摔下来,于是开口劝阻……但那孩子说什么也不听,最后还是被首堡里突然探头出来的人吓得跌落。可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一个意外吧,如果在这一过程中我得罪了哪个神,那就只可能是那个神想要布兰摔死或者残废?可这有什么意义?”   …… 第055章 诸神的手段   说谎是有技巧的,艾格从逼乎上学到了很实用的一招,那就是骗人先骗己。什么东西无懈可击?只有事实,如果在一个故事中你给自己编了一个身份,那最好之后的一切都严格遵循这一身份设定——做符合身份的事,说符合身份的话。就像写小说一样,无论设定有多么诡异多么离奇,只要在本书内能自洽,那么这就是一本合理的小说——如果说谎者能敬业到把自己也催眠得相信了自己的话,那骗局就几乎牢不可破了。   艾格把自己代入了来自日落海彼岸的冒险家的身份,在这一身份下,他的确已经将所知全部如实相告——如果他半句谎话都没说,那对方又如何能识破呢。   不过,尽管打算隐瞒穿越的秘密,他还是尽可能地诱导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这名女巫一番,只要她能沿着自己的“猜测”一直想下去而非心生怀疑,那么自己这一关就能混过去了。   ……   梅丽珊卓,剧粉书迷们又喜欢称之为梅姨,但不管是梅姐梅姨还是梅奶奶,都没必要妖魔化她——这个红发女祭祀,只是一个掌握了魔法或者说与“红神”沟通方法的女人罢了。面对一番全部是实话的回答,她就算不满意也找不出角度追问……相反,她还被艾格“无意”的猜测提醒,很快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思索起来。   “原来如此。”半分钟后,她将艾格的回答和火焰中的线索联系到一起,一切都说得通了:“那个男孩拥有神使体质,那个半神想要他。”   “半神又是什么?”   “半神就是半神,一种比我的主人光之王弱小、但又远超我们这些仆人的存在,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强大的法师。”   “神使体质呢。”艾格问,“还有,既然想要利用那孩子,为什么要把他摔残。”   “所谓神使体质,其实就是对于神的亲和能力,有些人能轻易地从火中看到光之王的要传达的讯息,有些人则需要帮助——还有些人则永远都没法聆听神谕。”梅丽珊卓本不会对一个凡人如此有问必答,但自己理亏在先,而对方的守夜人身份也对她有用,所以决定先满足艾格的好奇心:“有趣的是,有些拥有最优秀的亲和体质的人,本身又有非凡的法师天赋——健康的身体、强大的灵魂和坚定的意志力,这些优点反而阻碍了他们与神沟通……准确地说是神与他们沟通。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你也看到了。”   艾格背上一寒,瞬间明白了梅丽珊卓话中的意思:一千个人中只有一个人是天生的易形者,而一千个易形者中只有一个会是绿先知,布兰拥有最优秀的易形者体质,最适合成为下一位绿先知……可偏偏由于自身太过强大,老一任绿先知根本没法直接控制或在他耳边低语说服他去塞外接受传承,所以,后者选择通过残忍的方式,来暂时性地削弱他!   甚至这传承本身都有问题:前一任绿先知到底是把知识和记忆全部灌输给布兰,还是夺舍占据布兰的身体后再通过跨越时空的观察来了解布兰的一生,然后从容地假冒他?   ……   这一揣测未免带着太强的恶意,艾格需要一个行内人的肯定:“我能不能这样理解,把一个健康的人弄残废,或者让他生病,在他昏迷或难受而虚弱的时候,你说的那个半神,就能趁机潜入他的意识,对他施加更直接的影响?”   “理论上,确实如此。”梅丽珊卓脸上浮现出令人目眩的微笑:“但直接伤害身体是最紧急的下策,实际上,在人们心灵空虚,对自身或未来产生怀疑的时候,半神也一样可以趁虚而入。总体而言,这是弱者用的办法,光之王就不需要这种下作的手段,只要火焰存在之处,拉赫洛的恩泽就能触及……我主的强大,远超与你交手的那个存在。”   得到肯定答复,艾格内心的最后一点怀疑也褪去:没错了,布兰·史塔克坠楼的那一天正是他按计划要跟随父亲前往君临的前一天,是绿先知要阻止自己的理想传承人离开北境,离开他的影响范围,才制造了这起惨剧!   他一下回想起布兰在坠楼昏迷后做的所有有关三眼乌鸦的梦,和他前往塞外时那个拥有绿之视野又总是一副病殃殃模样的向导玖健·黎德,还有更多疯疯癫癫却能做出准确预言的家伙……一切都可以解释了,绿先知要布兰摔残废,一方面是为阻止他离开自己的影响力范围北境,另一方面则是为趁着男孩昏迷的时机,在梦中给他灌输“自己背负着一项重要使命,必须去某个地方见某个人一回”的信息,再让早已被自己掌控在手心里的玖健去指引他,将布兰带到自己面前!   何等冷酷无情的手段!   但还有一点解释不通,艾格是亲眼看着布兰跌落的,事情的前因后果十分清晰,并不像是受到什么外力干扰的样子,他想知道绿先知是用什么办法造成这场事故的:“可……这明明是一场意外啊。”   “你面对的是一个半神,我的守夜人朋友。”梅丽珊卓对艾格的疑问,露出了毫不掩饰的不屑:“你看到的是一场意外,可这真是一场意外吗?半神通过传播信仰,让人们自愿帮助祂将影响力辐射到各处,凡在这一范围内,祂就能对人们施加影响——直接控制人们哪个神都办不到,但只要用潜意识深处的巧妙暗示和耳边的轻轻低语,再加上妥善的安排,让自己希望发生的事以各种巧合的形式发生……”   “心树,旧神!”不等梅丽珊卓解释完,一道闪电便划破思维的迷雾,艾格瞬间想通了一切,他如坠冰窟,震惊之下脱口而出。   梅丽珊卓眯起眼睛盯着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红袍女这副表情动作几乎等同于肯定艾格的猜测,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旧神只是绿先知编造的一个信仰,或者换句话说,旧神其实就是绿先知,后者通过这一“神”的身份和相关信仰,让森林之子和后来第一批入侵的先民们到处栽培鱼梁木,以此将自己的影响力不断向外辐射——祂不仅通过鱼梁木看遍并监控世界,还能通过后者来对人们施加影响!   而布兰坠楼之处不到两百米外,就是临冬城的神木林!只需要在他潜意识深处悄悄做一番手脚,让他突发奇想地想要去爬残塔喂乌鸦,再如法炮制地勾动兰尼斯特姐弟俩久旷的欲望,诱导他们激情难耐下到处找地方办事……最后摆平自己这个碍事的家伙,一场意外就成了。   但令艾格后怕的是,自己在这场意外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奋力试图干涉,多次险些让这场危机消弭,才引起了绿先知……或者该叫他“旧神”的注意。梅丽珊卓之前说自己与一个十分强大的存在交手,因而身上留下了对方的气息,细细想来,自己可不就是与绿先知交了一番手?   幸亏自己没成功。   冷汗沾湿了轻薄的黑布衫,再沿着这一思路继续思考下去,梅丽珊卓通过烧三条水蛭诅咒并杀死了三名“伪王”,是否也异曲同工?   ……   罗柏·史塔克是在血色婚礼上被和兰尼斯特家勾结的弗雷家族杀害,看上去和那三条水蛭毫无关系。可北境之王管不住的任性和背誓、以及两大背叛家族的最终选择,又何尝不可能是潜意识深处的一串串低语和撩拨导致,这会不会是拉赫洛所为?   乔弗里·拜拉席恩是被小指头和老玫瑰合作毒杀,这事同样和水蛭搭不上半点关系。可培提尔·贝里席冒着巨大风险、心血来潮只为捣鼓出点对自己毫无益处的混乱,荆棘女王奥莲娜·雷德温为了不让甜美的孙女嫁给继承疯王遗风的“怪物”乔弗里而萌生杀意,两大阴谋家一拍即合联手弑君,这里面会不会也有光之王的诱导和暗示?   巴隆·葛雷乔伊被认为是在一场风暴中于过桥时坠亡,可他那被放逐已久却在他死后立马回到铁群岛的弟弟攸伦·葛雷乔伊才是真正凶手。这家伙离开维斯特洛已有数年,号称自己已经游遍世界,怎么就偏偏在五王之乱的节骨眼上返回了家乡,并帮助梅丽珊卓的诅咒应验?   红袍女的诅咒不能直接杀死人,但她背后的光之王,却确保她诅咒的家伙总能被想要杀死他们的人干掉,“潜意识中的干扰和耳边的低语”,就是这个世界的“神”们掌控这个世界,并用以互相攻击的手段!   有没有可能——这场权力的游戏、生与死的对决、冰与火之歌,本质上其实就是一堆神和半神在彼此争斗,争夺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力? 第056章 方寸不能乱   在冰与火的世界里,没有贵族身份寸步难行?这一说法虽然有些绝对,但至少在维斯特洛几乎是这样。没有人是龙傲天,进入这个世界,就得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体系下进行游戏。但艾格比常人看得更通透更本质:贵族体系只是维斯特洛表面上的游戏规则,但后面还有更深层更基础的规则:一切问题,都是资源和实力的问题。   铁金库的使者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职员,但就连原剧中铲除完一切异己、在君临只手遮天嚣张到极点的瑟曦女王见了也得客客气气,是因为他有什么爵位吗?不,是因为他代表着狭海对面的布拉佛斯。建立教团武装后的大麻雀能够把一堆国王、王后整得灰头土脸,是因为有封号和七神撑腰吗?不,是因为既有兵又有民众支持,而对手也有猪队友助攻。小指头获封赫伦堡后,瞬间跻身维斯特洛最高层贵族之一,可如果不是因为早已勾搭上艾林谷的女主人,他又算个屁?   说到底,贵族身份是维斯特洛的上层人掌控资源的工具,而非原因——世上是先有掌握资源的人,再有贵族的。   搞清这里面的因果关系,要做什么就很清晰了。只要自己掌握了资源,哪怕自己一辈子都挂着守夜人的标签,哪怕在法理上的社会地位低于区区一个骑士,他也照样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坚信着这一理念,艾格才进行了规划。   ……   他的原本的打算是,先利用庞氏骗局进行原始积累,用后勤补给和自己“征召”并安插进绝境长城守军的人来养肥守夜人军团,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守夜人军团对自己产生依赖,从而慢慢在物质和精神上双重绑架这支独立于各大势力外的武装,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和自由。   然后,利用到手的资本配上自己拥有的超前知识,在维斯特洛建立一个巨大的利益共同体——等到时机成熟,再谨慎地动用能量和资源,参与权力的游戏,寻找为自己解除守夜人身份的方法,开始探寻反穿越的可能。   ……   艾格铺排好了计划,做好了竭尽智慧和知识、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准备,但一切都还没开始,梅丽珊卓就忽然冒出来……悄悄向他揭开了这个世界舞台幕布的一角,让他看清了混乱表象下更宏大,也更恐怖的真相。   一个多月前,艾格因为布兰坠楼而怀疑重要剧情不可改变。然而后来提利昂顺利返回君临这一事实又推翻了前面的论断……正是出于这个世界并没有“命运”或别的什么“冥冥中的存在”的判断,艾格才会豪气顿生,让思维信马由缰,短时间内便列好庞大计划,做好了在这个世界里大干一番,改写一切的准备。   但现在,红袍女巫的话无异于当头一棒:超凡力量确实存在,而且在影响着人类世界!提利昂能顺利返回君临,只是“神”们只是没功夫和他过不去罢了!   艾格现在的感觉,就像小时候悄悄躲到房间里正准备痛痛快快地打一会游戏看一会片,抬头却发现天花板上有个摄像头,满腔兴奋瞬间被浇灭大半——被爸爸级的存在全程无死角盯着,谁嗨得起来?   ……   梅丽珊卓见艾格久久不语,以为他是被自己所讲述的内容吓坏,内心不屑,守夜人中的硬汉,异鬼杀手,在超然的力量面前,照样得瑟瑟发抖。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她没有表露出轻蔑,畏惧超凡力量毕竟是人之常情,自己也曾体验过这种震撼:“那么,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是否也可以提问几句?”   计划必须得做出变化了,他不仅得在维斯特洛各大贵族们视野中不做出头鸟,还得在那些“半神”和“真神”们的视野里也保持低调,若真如此……自己写下计划的那几张纸,至少有一半可以直接烧掉了:“问吧,我同样知无不言。”   ……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艾格以恍恍惚惚的状态和梅丽珊卓继续进行问答,让他松一口气的是,对方所问的一切问题皆与塞外和绝境长城有关……这意味着,梅丽珊卓没有对他一名普通人守夜人游骑兵的身份产生怀疑,而在这一基础上,他只需要全部说真话就好,不需要费脑子去编造什么以免露出破绽。   等到这一番交流结束,红神祭祀的脸上已经满是凝重,而艾格也利用这短短一段时间,努力战胜了恐慌。   理智姗姗来迟,但总好过缺席,艾格缓过神,渐渐清醒过来:阴谋论可以解释一切,但把一切都用阴谋论来解释无疑是自己吓自己。自己用一堆半真半假的谎言糊弄了一堆剧情人物,谁又能保证梅丽珊卓的话不也是半真半假的虚张声势?   更别提,梅丽珊卓作为一个红神信徒,被光之王洗脑的神棍,就算她说的是实话,也并不代表就是事实,就和绿先知要伪造一个旧神的信仰一样,谁能保证红神就真存在?谁能保证梅丽珊卓不是另一个版本的玖健·黎德,被自己的心中的神骗得团团转?   也许原著剧情中的很多故事确实是由那些超凡存在一手安排或促成,但如果因为知道了这些,就整天想着“这个人是不是代表着某个神的利益?”“这段剧情是不是某个神想要它发生?”那就干脆什么都别做,老老实实回绝境长城去打野人杀异鬼好了。   就算真的有一帮家伙在潜意识层面悄悄影响现实世界,但如果没有方法辨认受其影响的个体,亦无法判断哪些事情是神们希望发生的,那对自己而言,这些神和不存在的差别又有多大?   无视这些超然的存在,计划依旧!只需要进行一番微调,让自己更低调即可。   艾格脑中一片清明,对策很快出炉:现在,自己恐怕不仅要在见外人时候假装自己是个忠心耿耿的守夜人,就连周围没人时也要做做样子了。比起肆无忌惮地为一己私利进行活动,立场明确地站在异鬼所属势力的对立面,不一定能得到好处,但起码能确保光之王这一方的“神”和他的仆从……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付自己。   身为一个凡人,自己实在太弱了,连做墙头草的资格都没有……真麻烦。   “寒神的动作比想象的要快。”梅丽珊卓并不知道对面的艾格在思索什么,她也有自己的烦恼:“幸运的是,光之王在火中告诉我,长城可以阻挡寒神的力量并拦住他的仆人。在凛冬降临海水结冰之前,我们还来得及做很多事。”她抬头看向守夜人,甩开多余表情严肃起来:“那么,黑衣朋友,有什么我能帮助守夜人的吗。”   艾格回望对方,在被称呼为异端并发生了一系列事情后,一切终于走回了正轨,至少梅丽珊卓在希望能为守夜人提供帮助这一点上不会是作假,可惜,要粮草和武器,龙石岛拿不出,要人,梅丽珊卓自己身边都没几个,除非这女巫肯立马抛下被她误判为亚梭尔·亚亥重生的史坦尼斯北上绝境长城……不然恐怕真帮不了什么忙。   看着一脸严肃的女巫,守夜人心中慢慢浮出另一个巨大的疑问:诸神间的斗争,到底是你死我活的生存之战,还是你来我往的切磋较量?换言之——异鬼、守夜人乃至梅丽珊卓这样的祭祀,在那些更超然存在的眼里,到底是为自身服务的士兵和武器,还是与同类存在们闲暇时一场游戏对局里的棋子?   如果能弄清这一点,接下来对计划的变更就能更明确更有的放矢。   可惜,用脚趾头稍微想想就知道,即使梅丽珊卓是光之王的信徒,也绝不可能知道这个层次的秘密。   “长城什么都缺,但目前最缺的是人和粮食装备,我被派来就是为这些。”艾格叹了口气,摇摇头:“但我看龙石岛这副模样,也比守夜人好不了多少——你如果实在想帮忙,就在黑曜石的开采上多关照一下吧。”   “没问题。”   等等,说到黑曜石矿,艾格才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自己怎么能把这个给忽视了:“差点忘了问,你知道龙晶匕首杀死异鬼的原理是什么?如果能了解这其中的奥秘,我们说不定能想出更多对付这鬼东西的方法。”   …… 第057章 如何杀死魔法生物   “我不知道,但可以做一番猜测。”梅丽珊卓抿嘴,朝艾格眨了眨眼睛:“毕竟这里坐着维斯特洛千年来第一个异鬼杀手,不是么。”   一番讨论结束,气氛不知不觉从敌意爆表变得友好起来,这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碧池……引导谈话的功力太强。艾格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板住了脸:“别说废话,开始你的猜测吧。”   “从我看到的画面加你描述的死亡过程来看,异鬼的身体应该完全依靠魔力运作,几近于没有实体。”女巫说道,“一切生物都可以被实体物质和魔法杀死,但有两个办法,可以让我们做到几近无视实体攻击……”   “免疫物理伤害。”   “你发明的新词么,倒挺贴切。自然界的动物们选择让身体变强变硬来接近这一目标,比如乌龟,比如龙……他们依靠强悍的外壳或鳞片和皮肤来抵抗外来的……嗯,物理伤害。但神们自然有其它手段,寒神就走了另一极端:让仆从的身躯完全魔力化,让异鬼拥有了近乎免疫物理伤害的能力,除非被碾压性的巨力彻底压扁碾碎,它们近乎不死。”   “为什么它们怕黑曜石?”   “它们怕的不是龙晶,而是龙晶中含有的火属性魔力。”梅丽珊卓用肯定的语气说道:“这些魔力与寒神仆从体内的属性截然相反,彼此冲突,一下搅乱了凝聚成它们身躯的冰魔法,让它们崩溃瓦解。”   “光之王不就是火焰之神吗,你自称祂的仆人,应该擅长火焰魔法吧?”   “实际上我也只会火焰魔法。”梅丽珊卓坦承道,“但遗憾的是,如果你指望我北上绝境长城去帮助你们对抗异鬼,我办不到。不仅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使命,而且……事实是,我一只异鬼也对付不了。”   “难道你能使用的火魔法,还比不上一把黑曜石匕首中的魔力含量?”   “忘了我说过的话吗,寒神是光之王的宿敌。如果它的仆从能被随便一个小小的火焰魔法就干掉,那这场战争早在千年前就结束了。”女巫摇摇头:“我们刚刚说,异鬼的身体几近于没有实体,但‘几近于’毕竟不是完全。如果只是一团魔力,那随便用个小小的火焰魔法就能把它们打散……仅有的那一点点实体,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   女人抬起手,用手指缓缓划过艾格身上的薄黑衫:“如果愿意不惜代价,我能瞬间把你身上的所有布料全都点燃,你会严重烧伤,不受治疗甚至会死亡……但如果我用这招对付异鬼,会发生什么?”   艾格很有礼貌地躲开了对方的触碰:“根本烧不起来?”   “正确,根本烧不起来。”梅丽珊卓微笑着收回了手:“异鬼的身体完全由魔力塑造,但最外面却有一层薄薄的冰甲——普通的武器可以轻松突破这层冰甲,却伤不到他们的本源,而火焰魔法对它们有威胁,却突破不了他们的实体身躯。它身体的存在,让它即使被龙晶活埋或踏入火海也会毫发无损,只有伤害并将火焰魔力注入,才能伤害到它们并破坏他们的身躯后用火属性的魔力灌入,才能毁灭它们构造的稳定性,你用黑曜石匕首杀死那只异鬼就是如此——黑曜石本身的坚硬和锋利突破了异鬼身躯表层的防护,而龙晶内含的火焰魔力搅散了它体内处于稳定状态的冰魔法,瞬间杀死了它。”她停顿一下,补充道:“当然,威力足够大的破坏性火魔法能直接杀死异鬼,但那种级别的火焰魔法,能施展的人还没生出来。”   “那……传说中瓦雷利亚钢也能杀死异鬼,又是怎么回事?”   “瓦雷利亚钢是维斯特洛人对它的错误称呼,准确点说,它应该被称为瓦雷利亚金属,有机会的话你用磁石一试就知道——其中根本不含铁,自然也不能称之为钢。瓦雷利亚人用数种罕见珍稀的金属配上魔法锻造出了这种极轻极强韧的物质。我接触过这种金属,很明显锻造过程中使用了极其强大的火焰魔法,历经数百年仍有魔力残留。”   “混合金属?也就是说,瓦雷利亚钢实际上是一种合金,该称它为瓦雷利亚合金?”   “合……金?”梅丽珊卓疑惑地皱了皱眉,这守夜人怎么喜欢造新词:“叫什么无关紧要,随你便吧。”   “明白了,要杀死异鬼,最方便的办法是突破它们的身体,用含火属性魔力的物质破坏它们的身体结构。”艾格点点头,忽然有些后怕:“那如果我遇到那只异鬼再穿一身铠甲,那该怎么杀死它们?”   “通常来讲,铠甲会严重妨碍穿着者的动作和施法。魔力是一种穿透性并不强的能量,施法者的穿着应当尽量简单轻薄,所以我从不穿内衣或外套——如果强行给我套上一层全身甲,我释放法术的威力至少减弱一半。”梅丽珊卓嘴角浮现起不似作伪的笑意:“但也难保它们真会采纳你的意见,对此我的建议是——回去开动脑子,想想真遇到这种情况时该怎么办吧。”   从不穿内衣?艾格下意识地放低了一下视线,又赶紧收回来,意识到已经在这费了太多时间,便站了起来:“你这等于没说。”   “确实,抱歉,但在杀异鬼这方面,你才是专家不对吗。”梅丽珊卓也站了起来:“这就要走了么,也好……我已经将那位‘半神’留在你体内的印记清除,而残留的光之王的气息,让祂也绝不敢再监视或伤害你,你可以放手做你想做的事。”   “你清除了一个,又留下了另一个印记!”艾格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一下又腾起来:“这有什么意义?都不是什么好人!”   “凡有火焰存在之处,光之王的影响皆能抵达,有了光之王的印记,与寒神敌对的半神和光之王的其它仆人便不会伤害你。而如果你是担心被我时刻盯着,我只能说,我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心思。”女巫对艾格的咆哮不以为意,“这可是耗费了我的法力的,算是对之前冒犯的道歉,信不信随你。唯一可惜的是,我没能力祛除寒神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对此,我只能建议:尽量别再去长城以北。”   艾格想让梅丽珊卓收走她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手脚,但仔细一想,她就算骗自己说已经收回,对魔法毫无感觉的自己又哪里能知道?还不如问些更实际的东西:“可你不是说寒神留在我身上的气息十分微弱吗,为什么你能把更强的那一股清除,却去不掉弱的?”   “成年的狼能一口咬死刚出生的雏龙,可就算这样,龙也是比狼更强的生命。寒神虽然邪恶,但祂是真神,才刚刚从长眠中苏醒,随着凛冬的来临会越来越强,而在北方面对祂的那个可怜半神,却已经在由盛转衰,走向死亡了。”梅丽珊卓叹了口气:“长夜黑暗,处处险恶……各自珍重吧,守夜人朋友。另外,麻烦你在离开前告诉门口的守卫:我们彼此间已经达成谅解,这场误会该结束了,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吗。”   艾格此刻哪还有心思愤怒?在门口停下脚步,点了点头,推门而出。 第058章 改变世界的开始   在临冬城,绝对会有管家或仆从忙前忙后热情地为艾格安排今夜食宿,但这里是龙石岛。史坦尼斯的字典里可能压根没有“客气”这个词,在守卫的指引下,守夜人很快走出了城堡大门,面对着漆黑的夜色,好心的卫兵给了他一支火把……当然,岛上没有狼更没有异鬼,而对一个守夜人游骑兵而言,走个几里夜路也没什么可怕。沐浴着惨淡的月光,艾格磕磕绊绊地走向了岸边的渔村。   船没有离开,艾格松了口气,船长和老矿头父子都紧张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自然没法和面前这帮普通人说实话,随便找了个认错人的误会借口敷衍过去,拿回钱包,径直返回了自己的船舱。   从龙石岛返回君临和来时不一样——夜间逆风逆水,如果半夜出发,只怕到天亮龙石岛还在众人视野里。没法,船只在龙石岛的小港口里又停了一夜,直到天亮才起航出发,站在船尾望着渐渐远去的岛屿,艾格长叹一声:安排黑曜石矿的开采本是百忙中抽空进行的一步闲棋,按原计划,后续的一切事宜都会交给老矿头和他的儿子——自己只负责提供资金,不会再费一点心思插半点手……谁能想到,就这么一趟短途旅行,他也会稀里糊涂被卷入火神与寒神间的较量,从梅丽珊卓口中得知这么多不知真假的“内幕消息”?   既然不知真假,那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思考就到此为止吧,人要活在当下……该办正事了。   ……   逆着黑水河奔涌向东入狭海的水流,小船摇摇晃晃地又在水面上漂了一天一夜多才抵达黑水河的靠君临港口。在离开七国之都的四天后,艾格重新踏上维斯特洛的陆地,和老矿头简单交代清楚自己住址和后续事宜后,他从烂泥门入城,在过午时返回了之前下榻的信天翁旅店。   提里昂居然没有外出,且在得知艾格返回的第一时间就敲门找到了他。   “总算回来了!在你去龙石岛这两天,我连酒馆和妓院都没心情去。”   侏儒的开场白让守夜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幸好对方很快跟上解释:“我一直在房间里想你说的‘金融’,反反复复地想,白天黑夜地想,想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想出什么了吗。”对方看上去比自己还要急让艾格有些意外,不过比起梅丽珊卓忽然称自己为异端并抓住自己放血来,这番交谈可是完全在守夜人的计划内。如果是艾德·史塔克或史坦尼斯·拜拉席恩之流,估计会想也不想就将金钱的游戏归入诈骗,但提利昂不一样,聪明人之所以是聪明人,就是因为遇到新事物时能客观理性地看待,这也是艾格喜欢和同类打交道的原因——省力。“你一定发现了,如果说权力的游戏是争夺蛋糕的分配权,那么金钱的游戏就是把蛋糕做大,两场游戏哪个更重要更复杂不论,但要说对世界的贡献,后者绝对要远远大于前者。”   “我不反驳,但你不该玩花招想混淆概念蒙混过关,至少不该对我这么做。”艾格用蛋糕比喻资源的说法让提里昂又耳目一新,但他保持住了严肃——老实讲,自己实在不适合作这表情,这会显得有些滑稽:“不管你怎么解释或掩饰,你得承认,这就是一场骗局。”   果然糊弄不了聪明人,四天过去,以提里昂的脑子,再怎么绕也能转回来了。艾格有些紧张,思索着该如何接话:“提里昂……”   提里昂一看艾格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别规划说辞了,快承认。”   “好吧,我承认。”艾格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如果提里昂打算拒绝参与,就不会说这么多废话,他的口气不像是要否定自己的集资计划:“没错,我试图进行一场金融骗局,在采拿,曾经有一个叫查尔斯·庞兹的人用这一招欺骗了数万人,所以这个骗局也叫庞氏骗局。”   “他的骗局是如何被揭穿的?”   “为了和正常的金融项目竞争,他开出了离谱的回报率,却没有进行任何真正的投资和经营,甚至还肆意挥霍募集到的财富——这导致资金链很快断裂。等到他连不包括本金的许诺回报都偿付不出,即使投资者不怀疑,骗局也进行不下去了。”   “和我推演的一样。”提利昂扬了扬眉毛,抬起头来,郑重地宣布:“艾格,我参与你的计划,只要你答应我三个条件。”   就这样?站在信天翁旅店一个普通单人房间的门口,艾格忽然内心一阵毫无来由的悸动,他意识到,这场朋友间毫无心机、简单直白到有些夸张的对话,很可能会影响到维斯特洛的未来历史。愣了足有一秒,他才回过神来点点头:“说吧。”   “一,整场‘集资’里的每一步都要和我商量,向我解释清楚为什么,并且让我参与。二,账目资金由我来管理,钱放在我租的一个独立住宅内,出入经我手。”提利昂努力摆正了表情,以让朋友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三,如果尝试失败,我会垫钱来把坑填上,你不许再不服气地到别处去尝试,我会给你找点事情做,以你的头脑,不需要骗局也能活得好好的。就这些,决定吧。”   ……   前两个条件很容易理解,在艾格的刻意接近交好下,两人间可以用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来形容,短短几月就像多年好友一样熟络——但也毕竟只认识了几个月,提利昂害怕自己像庞氏骗局的祖宗那样乱花钱,甚至骗一笔巨款就跑路……艾格没有这个打算,自然答应接受约束。而君临作为维斯特洛的人口和经济中心,又有一个北方人首相和一个兰尼斯特帮忙配合,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法把集资弄起来,难道还能指望去别的地方故技重施?   艾格没迟疑一秒钟:“合理的要求,我全部同意。”   “很好,”侏儒就喜欢艾格这份干脆,他点点头,终于有闲心思重新打量自己的冒险家朋友,很快皱起眉头:“你真的是去龙石岛了吗,怎么看起来像是在妓院里泡了三天三夜似的,一副虚得不行的模样?”   “有这么夸张?”艾格实际上是忍不住一直想梅丽珊卓说的东西,尝试分辨其中虚实……失眠了而已,提利昂连异鬼的存在都不相信——在不信邪的程度上,这个本世界的土著恐怕比自己还彻底:“晕船了,没睡好。”   “要不要休息?”   “我先列个清单,你让莫雷斯和杰克去采购一下,我睡一小会,等东西到位,一切就可以开始了。”   ……   “很好,我有些迫不及待了。”提利昂像个即将拆封新玩具的孩子,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干劲十足过,“金钱的游戏……光想想,都比喝酒和干女人刺激。”   “提里昂,你是我见过最有冒险精神的维斯特洛人。”   “哼。”提里昂对奉承的免疫力极高:“你也说了,只是最有冒险精神的‘维斯特洛人’而已,这场冒险不会影响我喝酒干女人更不会危及我的生命,我才会觉得它比后两者有趣并敢试试……和见识过世界并跨越落日海来到这里的你相比,我只是个犄角旮旯里的土老帽罢了。”   “嗤,算了,互相吹捧什么的我们之间就省省吧,我马上把所需用品的清单列给你,下午,我们就开始发行守夜人债券的准备。”   …… 第059章 守夜人债券(上)   午睡一场,再询问过尤伦确定他近几天之内不会动身返回长城,艾格和提利昂结伴出了门,边骑马边开始讨论细节。   “任何集资在开始时都是空手套白狼,真正的金融和金融骗局不同的地方在于,前者‘骗’到钱只是手段和开始,不是目的和结局。我们是、至少希望自己在做的是前者……如果那样,我们就得建立起一个正规而完善的体系,让它不仅看上去像那么回事,还得确实运行得起来。”艾格解释道:“这需要很多规则的条条框框,来约束所有参与者——不仅是你和我的行为。现在,我就开始和你商量细节,就如你所愿的那样。”   “很好,你说吧,我听并提供参考建议。”   “嗯。”艾格把一切都已经在自己房间里打好了腹稿,思路自然是相当清晰:“一个成熟的金融体系,要考虑相当多的东西,稳定、有序、发展……但我们现在才刚刚起步,所以,我们现在只考虑稳定就行了。所谓稳定,主要就是指资金链的稳定,而我们资金的主要来源是借款……要保持稳定,只要债主,或者说债权人不随意要求还款即可。”   面对整坨整坨迎面而来的新知识和新词,提利昂根本插不进嘴,只能点头,一边努力吸收一边应和:“你说过了,利息。”   “对,利息,即回报……我一开始随口一说每月百分之一,仔细想想这个数字倒还挺合理,回报率越低骗局崩溃的风险也低,这个数字可以说是适中偏低,所以我们还得加上其它规则配合——办法也很简单,在借款时约定好还款时间,超时的继续计算利息,不足的有惩罚。”   “还有惩罚?”提利昂不赞成地质疑道:“借钱本就是求人,你这么一说还有谁敢拿钱出来?”   “别急,首先有一条底线我们一定保证,那就是债主们的本金绝不会缩水,‘惩罚’的只是收益部分。”艾格示意对方稍安勿躁:“我们在干嘛?骗钱。但这一点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明面上我们可是在代表守夜人军团、在首相的担保下进行集资以筹措资金,再购置粮草装备送往长城对抗塞外野人以保卫王国。这是件严肃而高尚的事情,虽然一切实际上都是我们两个人在操办,资金中也仅有部分用在了我们宣称用在的地方,但债务主体……是守夜人军团,而不是我。”   他停顿一下才继续说:“这一点相当关键,我代表的是长城守军这个组织,虽然是自作主张、虽然这个组织也确实衰落得厉害,南方人瞧不起它,但在法律上守夜人是一个和七大公爵领平级的独立组织,这就够了。这个组织‘官方’借款办正事,我作为代表,一定要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绝不能让人看出我在拿鸡毛当令箭。在保证债主们本金零风险的基础上,我们得设立一些强硬的、看起来很霸道,也确实对自己有利的原则——最起码的一条就是,我们的债券拒绝在约定时间之前赎回。”   “你说的有道理,但世上愿意讲道理的人毕竟是少数。”提利昂摇摇头:“我不知道在采拿你们是怎么办的,但在维斯特洛,你这样不仅行不通,还可能引起恐慌。”   “确实,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债主们确实急需用钱,我们当然不能咬死了规矩不还钱,但惩罚必不可少——如果债主要求提前取走钱,当这笔钱在我们手里的时间超过两个月时,提前赎回需要支付百分之一的手续费,也即偿还的利息缩水一个月。而如果借款时间还不足一个月,利息连手续费都不够支付的时候,本着不让债权人本金遭受损失的原则,手续费自然就不能收了——但还可以有其它惩罚手段,比如,我会拒绝再次向这个人借钱。”   “拒绝再向这个人借钱?”提利昂被逗笑了,但仔细看看艾格的表情,他发现自己的冒险家朋友居然不是在开玩笑:“别闹,难道谁还会求着把钱借给你?”   “听起来有点嚣张是吧,那用稍微低调点的说法好了,这个人会被取消购买守夜人债券的资格。”艾格自信地说道,提利昂的参与让他底气大增:“除非他先补缴上次购买违约的手续费……也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有时候现实就是如此离奇。”   侏儒一如既往地保持了审慎态度:“呵,我很想相信,但办不到。”   “确实,每月百分之一的回报率没有这么大的魔力。”艾格承认,“所以,有了惩罚还得有奖励,奖励一:超过三个月后赎回不再需要支付手续费,奖励二:利息递增——比如说,第三个月当月利息为1.5%,第六个月为2%,同样以此类推,第九个月是2.5%,第十二个月是3%,每满三个月,当月利息上升0.5%。”   “太多了吧。”   “是当月,不是每月,算下来并不多。”艾格纠正道:“这样,债权人借款给我三个月的利息就是3.5%,六个月的利息是7.5%,九个月是12%,十二个月是17%……在这种情况下,回报率就足够诱人了。这样,债主们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这样一个印象——钱在我手里放得越久,回报越高。同样100金龙,放家里一年后还是100,借给我一年后变117,是你你会怎么做?”   ……   百分之十七的年化利率,搁现代,再翻一倍就接近高利贷的红线了,这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必须得正视的规律是:社会越不发达,借贷利率就越高……就拿如今的维斯特洛来举例,年初借牲畜幼崽来养年底要还双倍,春天借种子来种地秋天要多还一半……年化利率都达到或接近了100%。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在生产力尚不发达社会文明程度也不高的情况下,借出去的往往不是“闲钱”,而是举足轻重的生产资料、一家老小下个月的饭钱甚至棺材本,不仅如此还得面对信用体系未健全的情况下极高的跑路和血本无归风险……高风险,必然要用高利息来平衡。   艾格现在是在以官方身份借钱,债务可以用赠地的税收(南方人当然不知道其实收不上几个钱)和土地来担保抵押。在“跑得了守夜人跑不了长城”的情况下,利率自然不用像民间借贷的借一还二或借二还三那样高得吓人……但即使如此,在信用毕竟没有铁王座或有肥沃封地的贵族们那样靠谱的情况下,没有十几个点,依旧是不可能会有任何人愿意掏钱的。   ……   “十七……确实,勉强够吸引人了。”算数一直是提利昂的强项,但和接受了天朝十几年应试教育的某理科生比起来就显得那么渣。他是竭尽全力才跟上了艾格的步伐,然后不自觉地就被说服了。他感觉自己认识艾格后被说服的次数比过去二十多年加起来还要多:“明白了,不仅如此,借钱给你的人还会渐渐形成钱放的越久越多的习惯性思维——除非是真的急缺钱,他们会尽量不赎回。”   “没错,再深入思考一下呢,假如你是一个债权人,你把100金龙借给我——不,该说借给守夜人军团了——十一个月,就算十一个半月吧。你家里出了事急缺钱,你现在赎回的话,计算回报是按十一个月计算,那就是一百加十一个月的利息,114金龙,你只要再多等半个月,114就会变成117,但你实在是等不了了,你会怎么办?”   “唔……”又要动脑了么,提利昂喜欢,他思考了一会,有了答案:“我会把这份债券用115或116金龙的价格转让给别人,这样,我解了燃眉之急,接手这份债券的人也能用短短十几天时间赚了一两个金龙。”   “没错,这意味着什么?”   提利昂继续想下去,很快细思极恐:“在这一步操作中,你发行的那张守夜人债券就可以当成115或116金龙来用!也就是说,那东西在某种意义上有了……你说的‘钞票’的功能!”   “就是这样,不过那一步要整个社会都认可守夜人债券的可靠性才行,这需要很长一段路要走,我们有生之年能看到就已经不错了。更大的可能是,国王看到了金融的潜力,发行了国家债券,挤掉了我的市场。”艾格笑了,“真正的金融远比这复杂千百倍,但我们这才开始,就先不考虑那么远了……嗯,这个路口该怎么走了?”   …… 第060章 守夜人债券(下)   艾格初来乍到,自然不认识路,好在提利昂在君临住了一段时间,不说对这座城市了如指掌,找家店还是没什么问题,两人边走边聊,很快摸到了君临唯一、整个维斯特洛也不多的专业制章店门口。   这个时代的维斯特洛和艾格穿越前的世界比要落后许多,但随着七国的统一和发展,人们对法律和秩序的重要性已经开始渐渐有了些概念,就像在天朝开制章店需要备案一样,在这个世界,印章也是有一定规范和格式要求、而不是随便找块石头刻一刻就能用的。君临城内,只有这个店里做出来的印章,会被七国上下所有贵族富豪认可。   通常来讲,印章店只为有身份地位或一定固定资产的人服务,普通人要印章也没啥用。艾格不满足条件,幸好——他有两份相当给力的证明文书。   在出示艾德·史塔克和杰奥·莫尔蒙签字盖章的证明后,店主接下了他的这单生意。艾格为自己定做了一个“守夜人首席后勤官”的印章——长城守军没有这一职务,自然也没什么首席后勤官,但只要计划进行顺利,自己很快就能让军团创立这一部门和职位。   艾格订了两个章,一个是代表个人身份的印章,一个是封信用的火漆章。和刻章师傅商量好印章的款式和内容,他扭头问提利昂:“你有印章吗?”   “没有。”侏儒老实地回答道,他这样地位的大家族成员,没有印章很罕见,但先天残疾的他情况实在有些特殊:由于明显的特征和兰尼斯特家有债必偿的名声,他和普通人交往或者去酒馆妓院赊账根本不需要印章证明身份或作出保证,而身份地位相当的贵族,又只会和他老子泰温公爵、还有哥哥姐姐们说话办事,对此,他看起来虽毫不在意,其实心中也是有苦难言。“那就顺便给我也做一个吧。”   大名鼎鼎的小恶魔自然不需要身份证明,又一个印章订单很快谈妥……正规印章价格不菲,当然,和两人将要办的事情比起来,只能算是小钱。   一件事办妥,二人出门上马,一边骑往下一处,一边继续商讨剩余细节。   提利昂费劲地爬上马:“然后呢?”   “纸张、印泥火漆等东西已经让你的侍从买好,现在我们去一下招牌工坊就行了……”   “招牌工坊?好吧,但我不是问去哪,我是想问,既然你说这个计划需要我的帮助,那我到底干点什么?”   “多了,你的参与,让我的整个计划都跳过了最困难的起步直接进入初级阶段。如果是我一个人,我就得被迫抬高利息回报率以吸引人们注意、然后多少不论地争取每一金龙、觍着脸不择手段地从平民开始争取每一笔初始借款……而你加入后,我不但可以直接从中高阶层开始发展借款对象,还能设定合理的回报率和一定数额的认购门槛。这样债主数量减少素质却提升,形成的资金链会更稳定。这让集资运作工作量减少的程度,可以用倍数来计。”   艾格想了想:“你首先要做的,就是说服你的一些朋友,来购买我的债券,不需要多,只要几个,一切就能运行得转了。”   “干,让我坑自己人?”   “你怎么会这么说,在这个游戏里,最不可能被坑的就是第一批加入者好么!”艾格强调道:“只有这第一批债权人的入局需要你的劝说,这一步跨出去后,前面加入者的存在,又将成为下一批加入者的信心来源,只要控制好资金总量,循环就能不断进行下去……总得有人开头,如果你不愿意说服认识的人,那咱们就只能去大街上找路人或挨家挨户地推销了。”   “好吧,我干。”提利昂已经做好了自己贴钱的准备,自然不会在这一非原则性的问题上纠结,反正大不了自己填坑:“具体怎么操作?”   “很简单,把我引荐给你的朋友,并给我担保就行了,有总司令和国王之手的证明,应该不需要太费口舌。”   “行,你说要设定认购门槛,多少?”   “一百金龙。”   “这么多!?”提利昂吓了一跳:“艾格,君临确实是七王国财富最集中的地方,要让我认识的人拿一百金龙出来并不难,可这钱不是借给我的,而是借给守夜人军团,他们中的许多活了大半辈子很可能就见过你一个守夜人,要他们眼都不眨地扔这么多钱进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坑,这可有点难度。”   “凑个整而已,我准备发行的是一份定息、单利、记名的债券,记得我列清单让莫里斯和杰克去买的东西吗。每一份债券,都用最好的羊皮纸,我亲自进行一系列防伪加工,最后还要我们和债主三人共同签字盖章按手印,一顿折腾下来,每张成本都要超过一个银鹿,要是不设个高点的数额门槛,我们可能要做出几百上千张债券,不仅不容易管理,还严重拔高成本和工时,影响资金链的稳定性。”艾格解释道:“当然,一百只是我随口一说,在这一项上,我们可以商量。”   “定息、单利、记名?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定息就是利息固定,单利就是产生的利息不会另外计算利息,记名就是每一张债券上都会有借款人姓名,前两点是为了算账和管理方便,第三点则是为防伪和保障持有人对债券的所有权,以防被盗、遗失等情况发生……这些,到了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真复杂。”   “更复杂的还在后头呢,现在,我们还是讨论基础些的问题,比如我那个守夜人办事处的招牌上写点什么内容,用什么图案好吧。”   ……   招牌工坊到了,与刻章店和守夜人办事处只需临街一间小铺子不同,它可是需要挺大一块场地来进行加工制作的,为了节省房租,只能选在了一个稍微偏僻点的地方。两人七拐八拐转了一会找到这里,太阳都已经西斜了。   十几名木匠、工人热火朝天地在半露天场地上干着活。君临隔三岔五就有新店开张,自然隔三岔五就有新的招牌订单到手,尽管七国的权力层正进行着暗流涌动的较量和争斗,但普通人并不知道这些——明面上,维斯特洛可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和平繁荣时期,工商业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发展。艾格极度怀疑:如果五王之战不发生,凛冬也不来临,君临等大城市都该要开始产生资本主义萌芽了。   老板很快满面热情地迎了出来,做招牌和不像刻章开锁那么麻烦,只要给钱,什么内容什么大小都能给你做出来。经过半小时的讨论商议,他们敲定了招牌的大小、内容等细节,预付了定金,等这忙到爆炸的又一天结束两人回到旅馆,天都已经漆黑了。   …… 第061章 闲聊产生商机   晚上照样不能休息,艾格和提利昂挤在房间里,在十几根蜡烛的照明下,开始制作世上第一份守夜人债券。   一叠君临城内能买到的最高档羊皮纸放在桌边,两人就债券内容进行了最终的商议后,开始动手。提利昂的模样长得让人不敢恭维,字倒是写得相当好看,艾格穿越前用惯了电脑,连汉字都写得一塌糊涂,更别提维斯特洛的文字了。没法,书写第一份债券内容的任务就落在了他肩上,侏儒照着草稿,一字一句、不敢有丝毫马虎地誊写着——天可怜见,他连给自己老子泰温公爵写信都没这么认真过。   “呼……”第一份写完,提利昂小心翼翼地捏着纸张两角提起来吹了口气,放到一边打算晾干,然后拿起第二张纸,摆到了面前。他已经回到君临一周了,居然一次妓院都没去,说出来自己都不敢相信……这种找到事情干,内心不再空虚的感觉,真是美妙。   艾格坐在对面,对着一张写满东西的草稿删删改改,怎么都没法满意。债券就那么大一张纸,自然不可能把一切约定和规则都写在上面,他打算整理一下,弄一份大字报一样的告示贴在守夜人办事处的墙上,一边让来访者看一边解释,更加清楚。   “稍微写两张意思下就行了,早点休息吧。债券上相同的内容不是关键,签署时的签字盖印和后续防伪手段才是关键。”   “也是,明天我雇个人来干这件事。”   “雇人抄债券?干嘛那么麻烦,找家店印……”艾格的话忽然卡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知道维斯特洛通用语里印刷是什么词。   “你想说什么?”   艾格费了一番劲也没能让提利昂明白印刷的意思,最后只好使出绝招:“这么说吧,就是把债券的内容,做成一个超大号的印章,一张纸一张纸盖过去就行了。”   “真聪明啊,我怎么没想到!”提利昂双眼放光:“这也是你们的技术吗,采拿人真是聪明,有时候我都庆幸我们之间隔着日落海。”   “维斯特洛没有这种技术吗,那你们的书籍是怎么做的?”   “抄啊,专门有人干这一行的,挣点辛苦钱……”提利昂不假思索地回道,然后就立马反应过来,背后登时出了冷汗:“卧槽……怎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艾格这时也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印刷用维斯特洛语怎么说了,原来是这个世界印刷术还根本不存在。   两人用震惊的目光对视一眼:这就是一个商机!   艾格立马就书籍一事和提利昂进行了更深入的交流,了解了这方面的更多信息——在维斯特洛的这个时代,书籍完全依靠手抄,受抄书者的字迹好看工整与否、书籍内容数量和正确率、以及装订质量等因素影响,一本书的价格由几个银鹿到几金龙不等,某些书籍,说它是一种奢侈品也毫不为过!   “该死,这就是采拿先进而强大的原因么?”提利昂是个聪明人,他一下就意识到了印刷的应用在普及知识文化上的优势,这会是一项对社会发展有革命性影响的技术!“我们可以建一个印书厂,然后靠卖书挣钱,就用你集资到的钱……不,来不及了,我先垫钱,尽快开始起步!”   ……   但艾格却摇摇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在科技落后的情况下,印刷并不一定就成本低,辛辛苦苦弄一个模子出来,如果只印刷个几十几百本书,那还不如雇人抄省钱,而印刷得多了,现实问题就来了——谁来买?   提利昂是个有文化的聪明人,他希望大家都有文化、都识字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自己要考虑的是如何让到手资金发挥价值让游戏得以继续下去、别真搞成了庞氏骗局,他需要肯定能赚钱的项目,而不是印刷一堆阳春白雪的优秀文学或科普作品,为维斯特洛的文化发展做长远贡献。   简单地说就是——在什么位置考虑什么问题,自己还没挤进统治阶层,考虑这么伟大的事情是瞎操心。   思索一番,他很快想到了有几样是社会刚需的东西,市场巨大、印刷成本一定低于手抄——比如日历,比如七神圣典,还有通俗易懂老少咸宜的鬼怪故事!自己可以和教会、吟游诗人等机构个人合作,让手里的资金发挥作用!   主意说来就来让人猝不及防,他一下来了劲,手中鹅毛笔一挥,把原先计划表上的一条狠狠划掉。   “你划掉了什么?”   “我原先打算要控制债券发行数量,因为在没有办法真的让钱生钱的情况下,资金规模扩大得越快骗局越不可持续,但现在既然有了能赚钱的项目,这一条就没意义了!”艾格兴奋难抑地说道:“我们搞到的第一笔钱要干什么已经很清楚了,立刻开始招揽有刻章技术的人——不需要君临刻章店里那些专业的老师傅,贵,雇不起,学徒和有一定经验的即可,然后和纸商联系,我们接下来需要大量稳定供应的便宜纸张,有事干了。”   “嗬,你原先还打算控制债券发行数量?还真有信心大家会求着把钱借你?”   “如果事情顺利,我就敢提高利息,到那时候,想借钱给我的人会从红堡排队到诸神门!”艾格信心十足地吹了个逼。“今天就到这里吧,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分头,各自都办正事!”   ……   无数种田文里,穿越者总能凭借原先世界中掌握的知识迅速挖出第一桶金来,但真轮到艾格来做,才发现把知识变成钱是如此困难——他知道燃油机的原理,知道发电机靠磁生电,甚至知道飞机和宇宙飞船怎么上天,可这些该死的高科技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有屁用!知道原理的人多了,谁能做一个出来?别说整个成品,以维斯特洛的材料和工业水平,连飞机上一个螺丝都生产不出来。   谁想就在这一筹莫展之际,随口的两句闲聊竟让他发现了商机,这个世界的落后程度远在他预计之上,要在这个世界挣钱,根本不需要他之前想到的那个层次的知识,平时生活中司空见惯甚至已经淘汰的技术和物件,在这里都是新鲜事物! 第062章 办事处   太阳升起,又一天开始了,浪鸦尤伦像往常一样在吃过早餐后去跳蚤窝捡“新兵”,提利昂则罕见地早早起床出门去找人筹办他心心念念的“印刷厂”,只有艾格多睡了会,看着日头等时间差不多,才慢慢吞吞地上马出发,前往艾德·史塔克安排给守夜人军团的临街门面。   印章和招牌自然不可能一夜间做出来,债券一两天内还弄不起来,但守夜人办事处可得赶紧开张了:无论是债券的签署,还是征兵工作的进行,都不能露天或在别人家里进行——就像骗子和皮包公司往往也会租一层写字楼招点员工卖样子一个道理,涉及到钱的活动,在一个固定场所进行会给初次接触的外人很大的安全感。   杰克昨天已经订购好自己所列清单上的桌椅、柜子等办公用品,并预约好了送货上门时间,今天就会到,他作为守夜人办事处的申请人和日后的主事,自然要在现场盯着,指挥门面的装修和各种用具的安放,想不来都不行。   ……   生意人的时间观念不错,开门不到半小时,人货都到了。   简单打扫下卫生,艾格开始指挥着工人们把桌、椅和柜子搬进门,逐一安放到预想中的位置。他没开过店,但从小就在母亲的裁缝兼服装店里玩耍和成长,这给他留下了潜移默化却不可磨灭的影响,他不知不觉就按照了家中店铺的结构进行了布置。   办事处被隔成内外两间,外间的墙上,将来一侧会挂上守夜人债券的详细解释和规则,一侧会挂上征兵的福利待遇和要求,而在它们下面,已经摆上了两排供访客休息的长椅。屋中间则是一张大桌子,将来门面的管理者就会坐在桌后,与无论是路过进来瞧瞧、还是对债券或加入军团有想法的人进行交流和解释,如果确定有意向,就可以请进内屋。   内间是艾格的办公室,放着一排简单的柜子和木架,过些日子也许还会添上保险箱之类的设施。正对着窗户的是比外间那张稍小一号的办公桌,将来,艾格就将在这张桌上与人进行更深入的交流和洽谈,并签署每一张守夜人债券,以及加入守夜人的征兵合同。   一通忙活下来,艾格和杰克身上的衣衫都已经湿透,他们搬着椅子坐到门外,看着空空荡荡还未开张的守夜人办事处,讨论着还缺点什么。   ……   “真有人会报名加入守夜人吗?”因为太热,杰克已经脱下了兰尼斯特家的铠甲,一边给自己扇着风一边怀疑地问道:“也许你确实很能说会道,但穿上黑衣……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打死我也不去。”   “确实,守夜人现在需要改革,再守着那套‘神圣’的狗屁誓言,我们很快就会从世界上消失了。”   “改革?”   “没错,改革。”   艾格故作高深地笑了笑,他当然不会真的给长城送一大堆通常意义上的守夜人新兵去,别说他没这个本事,就算有,他也不会这么做。把人送到长城,经过训练发下誓言,成为自己的终身“兄弟”?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   送过去的新兵越多,长城的防卫就越稳定,自己被强制召回的可能性也就越小,这是事实。不过相对的,成员越多,守夜人的势力也就越大……自己就会更受压制,他不想再回长城,但也不想看着别人脸色,求着别人不召回自己。   艾格的计划是,先装模作样地在君临征个一两个月的兵,然后委屈地写信告诉军团高层:自己费尽心思,说服了许多人北上到长城来抵抗野人和异鬼,但一提到终身无法娶妻无法离开,其中九成九又全都退缩了。如果能稍微放宽点要求,允许人们暂时性地到长城去帮几年忙,帮助长城守军挺过这最危险的几年然后回家的话,自己很快就能弄到成百上千的人补充到绝境长城去。   长城现在缺人到极点,莫尔蒙别无选择,最终一定会同意自己的建议。   然后,他就可以用招工的形式,花钱雇人北上交差了——这帮人通过自己之手加入军团,从自己这里获得报酬,最终可能也要依靠自己来兑现满几年后能脱离守夜人回家的约定并拿到返乡的路费……他们将与自己形成牢固的利益共同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将会是“自己的人”。想象一下,守夜人军团到时候有几分之一乃至一半的成员是这样的人,那自己会获得多大的话语权?   到时候,即使自己依旧没有任何职位,也会是守夜人军团的二把手乃至最大权势者,自己又不带守夜人造反闹独立,没有更强的势力插手,什么艾里沙·索恩,什么班扬·史塔克……谁想动自己都得掂量掂量。   这支力量,该起个什么名字呢……守夜人外援军、赠地建设兵团、还是绝境长城临时守备队?   叫什么以后再说吧,他还有很多时间来完善这一计划,但这就不好和杰克聊了,倒不是瞧不起提利昂的侍从,但这种东西,自己一个人心里清楚就好了。   一切的前提,都是守夜人债券要先获得成功,只要这一步顺利,后续的一切都将算不上麻烦——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叫问题。   ……   艾格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表情让杰克心痒难耐,跟着主子久了,他也沾上了些提里昂旺盛的求知欲和好奇心……正要追问,抬眼却瞧见了一个大人物:“靠!史塔克公爵,他怎么来了,艾格!他好像朝这边过来了,是找你吗?”   思绪被打断,守夜人吓了一跳,顺着年轻侍从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现任国王之手艾德·史塔克正带着一帮人沿着大街骑来。   ……   别说守夜人办事处才开始装修,就算是真的开张,也不可能请到七国首相前来捧场。艾德·史塔克应该只是路过,但既然路过,那以他对守夜人的关心程度,在这里停留视察,乃至“指导”一下工作,也不是不可能。   理论上北境守护管不到守夜人,但人家是大领导,自己在君临开展工作,可全要靠他不阻挠乃至提供便利。   ……   很快,北境守护与身着黑衣显眼无比的艾格对上了视线,他在马上朝周围同行的护卫说了些什么,一行人都轻提缰绳朝这边靠近过来,最终停在了门口。   “史塔克大人。”艾格依旧不卑不亢地开口问候,这一刻,他扮演一个忠心耿耿的守夜人后勤官,只冲这一点,对方就不会为难自己。   …… 第063章 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   “嗯。”艾德依旧是一个稳重的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扯着缰绳坐在鞍上也不下马,观察打量了会初具雏形的守夜人办事处,露出颇感有趣的微笑:“倒挺像模像样,什么时候能开始征兵?”   “两三天内吧,我会尽快。”艾格答道:“这间办事处不仅要承担征兵的功能,七国贵族、平民们为守夜人捐助的粮草装备和资金将来也会通过这里中转清点、记录后送往长城。”   “嗯——”艾德沉吟了一会,“你买这些东西的钱哪来的?”   “提里昂·兰尼斯特大人的资助,他还把一名侍从派给我帮忙。”艾格不假思索地回答,并向首相介绍:“这是杰克。”   看躲不过去,年轻的侍从只好也赶紧站过来向首相问了好,和艾格的坦然自若相反,他相当紧张——也难怪,任谁都知道,史塔克家和兰尼斯特家关系不怎么样。   艾德刚刚还奇怪这里为什么有个红袍子,此刻解了惑,自然也不可能自降身份对一个侍从摆脸色,他瞥了眼杰克,同样点点头算回应了对方的问候,然后就扭头看向了身后一个矮小男子:“塞外野人很不消停,守夜人正面临困局,就算国库资金紧张,也得象征性支援一下,你去筹笔款项拨给守夜人,算在国防开支里。”   “大人?”矮小男子没料到会在这突然被摆一道,顿时作出满脸无辜,“王国的财政……”   “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是保卫王国的正经事,你连比武大会的奖金都筹得出,还差这些?财政大臣,不就是要干这个么。”艾德丝毫不松口。“我也不为难你,几十上百金龙就行,帮守夜人在这里站稳脚跟,剩下的看他自己本事。”   “好吧,既然这是首相的命令,我也只能再想想办法咯。”   艾德无视了对方的揶揄,转向另一边:“乔里,你带艾莉亚留在这等我们,我和贝里席大人去办点事。”   “是!”   “什么嘛,明明说好了带我出来逛街的,怎么说有事就有事!你去哪我也去哪!”   一个清脆的抗议声响起,艾格这才注意到一行人中还有个小女孩,不用仔细辨认也能猜到,这就是史塔克公爵的次女艾莉亚·史塔克。而之前艾德命令为守夜人筹一笔资金的那个矮小男人,若没猜错,就是权游最大搅屎棍,把混乱当做阶梯的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   由于与电视剧中的形象有些出入,艾格在艾德叫小指头名字前都没认出这家伙来,此刻得知其身份,顿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先是明白了对方得到这个外号的原因,然后就如大梦初醒般悚然:这两天光顾着想梅丽珊卓的话和忙自己的事,险些忘了原故事剧情仍在如斜坡上的车轮般滚滚向前了!   ……   “我现在要陪首相大人去的地方,可不适合小孩子。”矮小男子朝艾莉亚露出了坏笑,眨眨眼:“尤其是女孩。”   “我才不是小孩子!”   “听话,我待会回来再带你继续逛。还有艾格,好好干,别惹麻烦出来。”   艾德笑着安抚了下女儿,又意有所指地嘱咐了守夜人一声,便带着小指头和剩余守卫,骑马继续沿着街道离开了守夜人办事处。   ……   大领导日理万机,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队人马说走就走,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艾莉亚气哼哼地抱怨着父亲的出尔反尔,而留下的首相侍卫队队长则极力安慰着自家闹脾气的小姐……只有艾格,望着史塔克公爵远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让自己别惹麻烦,是不是暗示自己别把乔弗里“刺杀”布兰的事情乱说?他让小指头筹一笔给守夜人军团的援助资金,除了照顾长城守军外,是否也有给自己封口费的意思?   不,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无关紧要,以艾德·史塔克的君子脾气,别说是自己“救了”布兰,就算是知道了乔弗里刺杀布兰一事是自己编造,也完全不用怕他会一声不吭弄死自己。重要的是,小指头现在和他在一起干什么?   根据刚才听到的对话,艾格尝试还原了事情经过:艾莉亚耐不住无聊吵着要出去玩,艾德·史塔克拗不过女儿最终同意带她逛街,临出门时又遇到了前来拜访的小指头,一番交流后,改变主意决定先跟他走。   ……   原剧情中并没有艾德带女儿出来逛街的情节,但现在故事已经发生了变化。史塔克家没有把布兰的跌落和遇刺怪罪到兰尼斯特家身上,凯特琳也没有偷偷前往君临然后在回去路上抓住提里昂引发狮狼两家的冲突……于是詹姆也没有去找艾德决斗、史塔克家的五十个侍卫也个个都活得好好的。艾德也许就刺杀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事和劳勃争吵了一番,但这影响不了两人间的深厚感情,于是他仍好好地在这当着首相。   在这种一派祥和的表象下,作为父亲,在调查前任首相死因之余有心情抽空带憋坏了的小女儿逛街游玩一番……也可以理解。而能让一个父亲扔下与女儿的约定临时决定跟着一起走的,必然是正事,小指头找艾德能办什么“正事”?   ……   “他们去的好像是我们住的旅店的方向。”   正思索着,杰克的一句话提醒了艾格,再配上小指头笑着对艾莉亚说的一句话……   什么地方不适合小孩子,尤其女孩去?他一下回想起初到君临那一天,提里昂坚持要入住信天翁旅店的原因——“红堡离我最喜欢的妓院太远了”!   他花几秒便得出了结论:“他们应该是要去丝绸街!”   “啊?”作为提利昂的侍从,杰克当然知道丝绸街是干嘛的,他甚至还跟着自家主人在那消费过。可恍然之余,又有些迟疑起来:“但……史塔克大人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会去妓院的人。”   “去妓院可不一定是嫖娼。”艾格瞳孔放大,猛然间更多剧情细节涌入脑海,他想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   小指头的最终目标是引起七国内乱从中谋利,这个权力游戏的顶级玩家能从任何突发情况和意外中寻到机会,他可不会因为凯特琳没来君临就搁置自己的野心和大计划,就算没有徒利家那傻女人,他还是设法和艾德搭上了关系。   没了凯特琳的错误保证,艾德对小指头的起始信任度必然会大打折扣,但对于一个满级权游玩家而言:只要你敢和我说话,我就能骗到你!   现在,这根君临城内最大的搅屎棍正在把艾德带往丝绸街,把他带向一名劳勃的私生子——通过假装帮后者追查前任首相的死因,小指头最终让艾德·史塔克“自己发现”了瑟曦几个孩子的真正身世。   再然后,耿直的艾德害死了兄弟劳勃和自己,蓝礼带着男朋友逃出君临回到封地准备争夺王位,史坦尼斯决心捍卫自己的“合法”权力,还是个孩子的罗柏匆匆忙忙地被推上前台成为了北境之王,还脑子一热傻乎乎地放走了葛雷乔伊家的人质席恩……五王之战由此开始了。   艾格对守夜人债券的成功信心十足,一是因为有提利昂的加入,二是因为人类的贪婪本性是不随文化和时代所影响的……但战乱,却能彻底摧毁金融包括金融骗局的生存土壤,设想一下,战火纷飞朝不保夕的情况下,任你开出多高的回报率,谁会有心思和勇气把钱交给别人?   在这君临城内,无论是昏庸的劳勃、还是愚蠢的乔弗里乃至狠毒的瑟曦,自己一个守夜人惹不起总还躲得起……但只有培提尔·贝里席意欲制造的混乱和战争,任何人都逃不脱,躲不过。   自己的计划需要和平,小指头这样的野心家……和自己的利益冲突大到不可调和,必须破坏他的计划!   …… 第064章 守护和平?   嘈杂的说话声将艾格拉回现实,他这才意识到当下并非想事情的时机,为艾德·史塔克的侍卫队长牵好马,将一大一小两个客人请进尚未开张的守夜人办事处入座,他这才暗暗继续刚才的思索。   为了保住自己的骗局,他好像不得不努力成为和平守护者,想想都有些滑稽。但艾格笑不出来,这是件很严肃而麻烦的事情,阻止五王之战……光想一想就有种阻止布兰摔落的既视感。这场战争,是否又是某个神想要引起?   等等,这样想下去不会有结果,忘了那些该死的超凡存在吧。毫无疑问,把小指头、瓦里斯……这两个阴谋家干掉是最釜底抽薪一劳永逸的办法,可惜自己办不到。而借助外力,艾格很快又想到了贾昆·赫加尔,可说到这家伙,他又头疼起来。   前几天被梅丽珊卓放血的伤口结痂还没掉,自己在那天晚上就想起了这么个无面者的存在。迟迟不去招揽,并非忘了,而是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   贾昆来自布拉佛斯,而布拉佛斯的特殊之处,可不仅仅在于有一个铁金库。这座狭海对面的城市是一个相当有超时代色彩的地方:多种族的移民城邦,奴隶建成、永久废除奴隶制度的自由之地,贸易发达的海运港口,宽松自由的多元宗教和文化,财力与政治力量都深不可测的铁金库,有着“使命必杀”的彪悍名声的精英刺客组织无面者,以及由布拉佛斯上层依照一套神秘又令人费解的流程从所有的公民中选出的官方统治者海王……这座城邦的历史里有过数次大型的对外战争,未逢一败,就连同样是自由贸易城邦却老牌许多、冲突开始时看纸面数据要强大许多的潘托斯都被这后辈生生打服,被迫公开宣布废除奴隶制……   战必胜、而且对手没一个是软柿子,这种惊人的取胜能力绝非偶然,能够赢下这种量级的战争,对于内部资源、组织和武装力量的协调、动员和整合,都有极高的要求——布拉佛斯内部的海王、铁金库和黑白院等组织,绝非毫无关联的独立存在,几者幕后高层间在私下绝对有一定的互助协议甚至战略层面的合作关系,说不定直接就是同一群人都不无可能。   艾格甚至敢大胆猜测,黑白之院在布拉佛斯扮演的,就是负责培训间谍和刺客的机构——负责收集情报,铲除威胁布拉佛斯利益的敌对重要人物!   一言蔽之,黑白院身为布拉佛斯的核心组织,位处统治阶级,而贾昆作为一个有权收学徒的高阶无面者刺客,一个来自狭海对面的大特务,自己何德何能,能收服这家伙让他为自己杀人?   一个有所效命的组织、所忠诚的信仰,又广博见识且杀人如麻的恐怖家伙,怎么会跑到君临的大牢里去?他搭上尤伦去绝境长城的顺风车是偶然还是有意为之?他来维斯特洛是要杀死谁,还是肩负其它什么任务?   ……   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跑去和别人谈?这名高阶无面者此刻就在黑牢里,已经向尤伦表示愿意加入守夜人,艾格倒是设想过制造一场事故然后假装救出他让他欠下人情,可思来想去,在没有心腹和可靠同谋的情况下了根本办不到。   ……   杀人这一条暴力破局的路不可取,那么就只能想法压制混乱,帮助艾德在君临这场游戏中取胜、至少不惨败了。   和小指头对着干?艾格不觉得自己的权谋水平已经高到那个程度,更别提还有个虽然和前者目的不同、但现阶段同样想搅局的太监还是搅屎棍的临时盟友,在这种阴谋诡计熟练度和情报信息获取能力都极端不平衡的情况下,自己知晓剧情的优势根本算不上什么。对面两个高玩一心一意地搞事情,自己一个新手一边搞守夜人债券一边还得想法稳住局势,只怕是会越忙越出错,一不小心就暴露被拍死了。   更别提,自己知道的还只是改变前的剧情。   阻止布兰摔落的失败案例让艾格心有余悸,他实在不想这样赤膊上阵直接插手剧情,自己最后是怎么一举从临冬城那一堆破事里摆脱出来的来着?   【偷偷向史塔克家告密。】   过去的成功案例忽然给了艾格灵感,就像想在布兰遇刺事件中摘清关系不一定要亲自去对付刺客一样,想帮艾德,也不一定要自己和小指头去玩对盘,作为北境的实际统治者,艾格有自己的势力和思考能力,只要能离间艾德和小指头,让艾德别被牵着鼻子走就行了!   ……   “艾格,我家小姐在和你说话呢。”   一个男声忽然传来再次打断艾格的思绪,他抬起头来,一张稚嫩的小脸蛋就在面前。   “啊,对不起,在想征兵的事情,艾莉亚小姐有何事要吩咐?”   “你就是琼恩说的那个艾格?”艾莉亚撅着小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那个杀了异鬼的守夜人游骑兵?”   “是。”   艾格瞥了眼满脸写着不相信的首相侍卫长乔里,有些无奈地承认,这种说真话也有些心虚的感觉还真怪异。   “异鬼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我和盖瑞二打一,都差点被双杀了。”   “但你最后还是把它杀了,你剑术肯定很厉害咯!”女孩的眼睛中放出光芒,“你过来,我有点事情和你说。”   “你别跟着!”女孩朝父亲的侍卫叫道,然后把一头雾水的艾格拽到了内间的“首席后勤官办公室”里,把门一关,才神神秘秘地说:“你能教我用剑吗?”   “哈?”艾格有些奇怪,算了算时间,到这个阶段,艾德不是应该已经给她请了个剑术教练嘛,好像就是来自布拉佛斯的,叫利……利欧什么来着?“你为什么不让你父亲给你请个教练?”   “他怎么可能答应,你傻吗!我是个女孩!”   ……   这就有点奇怪了,是什么剧情变化让原本该发生的事情没发生?艾格明白这一切十有八九由自己造成,蝴蝶效应的特征就是初始条件下的微小扰动能带动整个系统长期而巨大连锁反应:有可能是自己诬陷乔弗里的告密让艾德的想法发生变化,也许是艾莉亚小心藏好了自己的缝衣针没被父亲看见……具体原因无关紧要,现在自己忙得像鬼一样,哪有功夫理这史塔克家的小丫头?   “我很忙,抱歉了小姐。”老子忙着救你老子呢,艾格心道,面上却客气地摇摇头:“去找你父亲的侍卫吧。”   “我父亲刚刚才帮你个大忙,你连这点小事都不答应么!”   帮我忙的是你父亲,又不是你,艾格苦笑,艾莉亚无疑是个重要角色,若没什么事,和她搞好关系倒可以列入闲棋的清单……但她要能对自己有用要恐怕完成无面者训练后才行,现阶段,这女孩对自己没用。   用“有没有用”来评价他人无疑有些功利,但艾格现在身处局中,真的是浪漫不起来,他态度坚决地摇摇头,在艾莉亚威胁的怒视中,组织着拒绝的话语,但就在最后一刻,他忽然有了些别的想法。   …… 第065章 “奔狼之血”   平心而论,艾莉亚和他弟弟布兰一样是个活泼可爱讨人喜欢的孩子,不如姐姐珊莎那样会打扮让她相较之下往往给人留下“长得一般”的印象,但艾格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从脸型骨相上来判断,这小姑娘也是个美人胚子。   显然有人赞同他的判断,如果艾格没记错,原剧情中就有人说艾莉亚长得像姑姑莱安娜,而且也有后者一样的奔狼之血。   ……   哈哈,艾格想笑。   【奔狼之血,包含了极致自由的追求、醇香有毒的浪漫,和死心不改的野性。只有一段段说走就走的旅行和奋不顾身的爱情,无尽的冒险、惊悚、新奇与有趣才能满足这种血脉的携带者。】   能把“任性”和“贪玩”解释得这么文艺花哨也是马丁这种西幻作者的本事。艾莉亚的姑姑干了什么让她“青史留名”?在和劳勃·拜拉席恩有婚约的情况下,和有老婆有孩子的雷加王子私奔!   确实,莱安娜·史塔克和雷加·坦格利安的婚姻都是父母安排,是为了利益而进行的家族联姻,也许他们在赫伦堡比武大会上遇到彼此后发现对方才是真爱,于是毅然做出傻事。站在一个现代人的角度上,为了政治正确,艾格也许还得声援他们一番。   可那有着“奔狼之血”的蠢姑娘千不该万不该,不能一点信都不留就跑啊,艾格自己早在六岁的时候就知道出门玩要告诉父母自己去了哪里,一个十几岁的大姑娘连这道理都不懂,出事了怪谁?   史塔克家的女儿跟坦格利安家的王子私奔当了后者的情人,这本是涉及王室和风暴地、北境领主的丑闻一桩,大不了史塔克家和拜拉席恩家的联姻告吹,雷加王子再背上一个名誉污点,付出些代价摆平自己惹下的祸事罢了。   可因为莱安娜的愚蠢和不懂事,错误的春天开始了,她的父兄认为雷加诱拐绑架了自家的女儿,追到君临去要人还对国王出言不逊,结果撞上疯王伊利斯心情不好双双被烧死,然后谷地公爵琼恩·艾林拒绝交出艾德·史塔克和劳勃·拜拉席恩两个养子,反而竖起叛旗——轰轰烈烈的篡夺者战争开始了。   最终,私奔双方一个身死名销王朝覆灭,一个害死爹爹和兄弟后因为难产香消玉殒、活着的人只能从雕像上感慨回味她的美丽……简直和罗柏日后违背婚约引起血色婚礼如出一辙。   这是冰与火的世界,作死,就会死。   ……   当然,同样是任性,同样是被宠坏了,史塔克家的孩子们和瑟曦带出来的乔弗里还是有些差别的,简单点说就是,史塔克家的孩子们还有救。他们起码知道讲礼貌,起码培养出了善良、正直和讲义气的闪光点。如果不是即将迎来乱世,纯粹交朋友和找小伙伴的话,艾格会很愿意选择这帮北方人,可现在,他需要的是有钱有实力的盟友和有头脑的合作伙伴,而在这一点上,擅长坑朋友坑家人的史塔克们并不是优选。   更别提,艾莉亚现在才十岁,这头“奔狼”年纪尚幼,除非艾格是个恋童癖,不然谁会对她感兴趣?   他起初的想法很简单,和这帮自带坑队友Buff的史塔克们,千万保持好距离,别给他们作死的时候连累到自己的机会。自己的剑术稀松平常,教艾莉亚这个小丫头也许足够,但万一自己接了那个布拉佛斯首席剑士的班,紧跟着也要继承他在原剧情中的命运,那可就倒霉大了。   ……   但仔细想想,即使这头小母狼暂时没什么本领,但她史塔克家孩子的身份依旧足够唬人,自己去找艾德骗了份证明,这东西通常情况下已经足够有说服力,但如果客户们出入守夜人办事处时还经常能看到一个史塔克家的丫头,对手中债券的信心是不是会更强一些?   另外,尽管自己还没想到离间小指头和艾德·史塔克的最佳办法,但无论采取何种方案,如果能笼络住一个史塔克家的孩子,计划肯定能进行得轻松许多。   “唔……”一番短暂的心理斗争后,艾格故作为难地摸了摸下巴,松了口:“倒也不是完全不行,但也有条件——既然你要我教你用剑,那我就是你师傅,你得听我的话。”   “好,师傅,我什么都听你的!”   “嗯哼。”艾格继续思索着,忽然想到,自己一直想不到办法招揽的某无面者,好像正巧在原剧情中和面前的丫头有关系?   人与人之间是有气味相投这一说法的,就像艾格和提利昂,就算前者不在临冬城想尽办法接近交好后者,只要日后有机会能再相遇共事,肯定依旧能凑到一块去。那么这一点是否适合艾莉亚和贾昆这一老一小?   想了想,觉得通过艾莉亚招揽贾昆这想法简直是扯淡,他最终还是决定走一步算一步,先把这两个家伙凑一起看看会发生什么吧:“我的第一个指令,以后别穿成这副男孩的模样跑到我面前来,学学你姐,打理得像个女孩,然后再过来上剑术课。”   “为什么!”   “穿得像个男孩然后也像男孩一样会用剑,那有什么稀奇的?如果能既淑女却又剑法高超,当一朵带刺的玫瑰,那才有挑战性,不是吗?”   以上说法只是随手画个饼,让女孩穿女装其实只是出于艾格的个人想法:已经忙得晕头转向了,闲下来还要教个假小子剑术,多无趣?但如果对方是个女孩,就算不能吃,也起码能养养眼、放松下身心不是。   “有道理哦。”艾莉亚用自己那颗小脑瓜使劲想了一会,被带刺的玫瑰这个主意吸引,于是同意下来,“那我明天开始就过来?”   “随你,如果不出意外,我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会呆在这里。”艾格耸耸肩:“第二条要求,出来前和你父亲或他的侍卫说一声,找人送你……虽然红堡到这不远,但你一个小孩子,可不一定安全。”   “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但按我说的做,既然想让我教你用剑,就别给我惹麻烦。” 第066章 落后到超乎想象   收下这个送上门来的女徒弟,艾格揉了揉眉心,要干的事情变更多了,好累。   出生在一个和平繁荣的现代世界,自己成长过程中的饮食营养水平比起这个世界的大部分贵族来都只好不差,优秀的身体素质让他的力量和反应速度只要稍加训练就比长城守军中的许多老兵都更优秀……但也仅此而已了,在守夜人军团工匠、事务官那帮老弱病残和塞外普通野人眼里,自己或许是游骑兵中坚,精锐中的精锐;但放眼到整个维斯特洛,自己也不过就是比年轻的新兵们多了点纪律性和实战经验罢了。短暂的入门和训练时间——不到一年——和师从水平——艾里沙·索恩——上的差距,可没法靠穿越者光环和小聪明来弥补。   那些成名的好手们不提,光艾德留下那个看着艾莉亚的侍卫队长乔里,自己就绝对不是对手。   好在艾莉亚现在还只是个毫无心机城府的小丫头,自己只需要拿出当初吸引提利昂注意时一半的心思来研究研究怎么对症下药地哄她,再装模作样地教她些基本的握剑、站立、移动乃至劈砍格挡技巧……在她水平高到足以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想象中的高手前,绝对能把她骗得将自己当成可信赖的挚友,琼恩·雪诺第二了。   再然后,如果她不是三分钟热度而是真的想继续进阶学习剑术,那大不了自己替他找更适合的人来当剑术教习呗。比如贾昆,比如那个海王的首席剑士……咦,话说那该死的家伙到底叫什么来着,利欧佛?欧里瓦?算了,不想这个了。   ……   和艾莉亚谈妥教她剑术的事宜,两人离开了里间,除了桌椅柜子外空荡荡的守夜人办事处实在找不到乐子,女孩东瞧瞧西看看,很快又坐立不安。   好在艾德·史塔克很快带着原班人马回来领走了自己的女儿,从国王之手那若有所思的表情来看,显然已经在小指头的引导下“意识到”了什么,若任由大搅屎棍这样一步步操作下去,艾德对他的信任会很快一步步建立起来,到那时,一切就来不及了。   必须尽快开展离间计划,这个优先于一切。   今天的工作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艾格给杰克十几个银鹿让他去买几把轻质的练习剑后,就准备关门打烊,返回旅店思考如何挑拨小指头和艾德间的关系了。   “艾格!”   提利昂看上去匆匆忙忙地带着莫里斯骑马赶到了办事处门口,爬下马匹,走进门来。   “我正准备回旅店呢,什么事连这会都等不及?”   小恶魔气喘吁吁,摆摆手:“到里间来,我们坐着谈。”   艾格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些忐忑地跟了进去,又在刚才坐着和艾莉亚说话的地方坐下,等提利昂告诉他事情经过。   ……   一番解释讲述后,守夜人首席后勤官明白了提利昂急急忙忙来找自己的原因:纸商根本提供不出两人需要的“稳定廉价又大量”的纸张,这个世界造纸术仍未出现!   维斯特洛现有的书籍,全都是抄写在羊皮纸上,而羊皮纸可是真的要用羊皮做的。这导致书籍的成本不菲,且大头是在纸张上而不是艾格和提利昂之前想当然认为的是付给抄书员的工资!仅仅靠印刷在占小头的成本上做手脚,根本不可能取得跨时代的巨大突破,赚到足够填满庞氏骗局这个大坑的钱财!   “说实话,我也是今天特意去了解了才知道这些。”提利昂有些抱歉地说道,以他的身家背景,往日里需要用纸都是扔给莫里斯或杰克一个金龙让他去买一叠,多出来的算赏钱——至于一张纸是值一枚银鹿还是两枚银鹿,对他而言有什么区别?   但直到认真起来准备办点大事了,才发现自己手上平日里看上去相当雄厚的资金或者说零花钱,根本屁都算不上。   而泰温公爵……不克扣自己这个侏儒儿子的用度已经是慷慨,怎么可能还借钱给自己“胡闹”?   兴冲冲地准备开厂印书传播知识顺带赚钱,然后发现自己的钱连买纸都不够,被浇一头冷水的感觉可不太好。   ……   “不应该啊。”艾格疑惑地皱着眉,维斯特洛的这个时代近似于欧洲中世纪末期,造纸术应该早就流传过来了……等等,流传!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天朝,也没有蔡伦,更没有当搬运工和知识传播者的阿拉伯人,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造纸术流传过来!   虽然想通了原因,艾格还是有些忿忿不平:造纸又不是什么高科技,没了天朝人,这个世界的土著就不会自己发明吗?恨铁不成钢归恨铁不成钢,但仔细思考,由于不规律季节引起“得过且过”的落后观念盛行,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和下层平民们没什么搞发明创造的动力……似乎也情有可原。   “艾格。”提利昂带着期待问他:“你的家乡不是什么技术都先进吗,采拿是怎么造纸的?”   “我只是个冒险家而已,采拿造纸的流程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成熟,根本就是司空见惯的技术,我根本想不到世上会有地方不能造纸的。”艾格郁闷地挠挠头,狗屁的繁荣和资本主义萌芽啊,维斯特洛的落后再次刷新了自己的预判下限,君临店铺和作坊的繁忙,只是个特别现象而已吧。   难道还要在这个世界发展造纸术?可自己对于造纸术的了解也就仅仅停留在科普层面,实在是当不了这异界蔡伦。   “纸商说城外有个年轻人,在搞什么用草来造纸,但‘造出来的东西只能用来擦屁股’,我准备抽空去瞧瞧,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用草来造纸?”艾格正苦思着破局办法,闻言心中一动:虽然不清楚怎么造纸,但他也知道,现代纸其实就是用植物纤维经过化学处理而成,纸商口中的用草造纸的年轻人,有没有可能成为冰与火世界的蔡伦?   也许本来不能,但只要方向没错,再有科研拨款砸进去,不能也必须弄成能!   “这是个好消息,这样,你明天带人去找这个年轻人,去看看他用草造纸的思路是什么,如果只是把宽大的草叶拼成整体再晒干什么的,那就没有任何发展价值,但如果是把草捣碎了通过其它办法造纸,就把他雇佣回来,投资个几十上百金龙进去,让他尽快改善工艺并挑选合适原材料,以期造出能用的纸来。”   “捣碎草造纸?”提利昂无法理解,但几个月来已经养成了对自己的冒险家朋友近乎无条件的信任,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行,我明天就去。乐观点想,这未尝不是个巨大的机会,用印刷术替代手抄不过能把制作书籍的成本降低几成,但若是我们把从造纸到成书全过程都抓在自己手里,利润会达到惊人的程度!”   “确实,在采拿,我们称之为完整产业链。”艾格同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想起什么赶紧补充道:“如果发现那年轻人造纸的思路正确,千万不惜代价把他搞来,签订保密协议,把商业机密牢牢攥在手里!”   “完整产业链?好词!”提利昂的原本沮丧的脸上又重新浮现起笑容,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 第067章 混乱是阶梯   艾格和提利昂一边谈论着建立印书产业链的细节,一边结伴返回了旅店。进门时,老板告诉艾格下午有个年轻人来找他要钱。   “应该是你介绍给我的矿头的儿子。”艾格仔细想了想,自己暂时还没借到一笔钱,能跑来问自己要钱的自然只有这么一个人:“大概是龙晶矿那边可以起步,需要资金了……事情太多,几乎把这茬给忘了。”   “明天让杰克先送一笔钱过去。”提利昂毫不犹豫地说道,“唉……第一次发现——钱好像,不够用了。”   “招牌还有两天才能到,但明天可以去取印章了。”艾格说道:“尽快搞来第一笔借款吧。”   “也只能如此了,坑自己人……唔,我想想,从哪个开始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上了楼。大家都是忙了一天,一起吃过晚饭,便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   提利昂也许是真的休息,但艾格就没这么舒服了,对小恶魔而言,这一切也许都只是一场有趣的游戏,如果说上一辈的财富是下一辈试错的资本,那背后站着兰尼斯特家的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冒险的人之一。   但自己不行,自己的父母甚至都不在这个世界,这场骗局,关乎他在这个世界接下来的生存……他不得不全力以赴。任何可能危害到自己利益的家伙,都是敌人。   在房内踱来踱去,他绞尽脑汁地思考着阻止小指头获得艾德·史塔克信任的办法。   一小时又一小时过去,一个又一个方案被放弃,如果是简单的挑拨离间,那谁都会,但这回自己的对手可是权游的顶级玩家。要么就直接把他弄死,要么就别让他发现自己在和他作对——若不然稍有不慎,那便是丢了性命的下场。思来想去,艾格最终不得不承认,与人斗并没有毛爷爷说的那样其乐无穷。   最直接暴力的办法,莫过于把小指头谋害琼恩·艾林的事实告知艾德·史塔克,但这件事和上次诬陷乔弗里又有些不同——培提尔指使莱莎·徒利给丈夫艾林公爵下毒这事发生在自己身处长城期间,且真相只有参与和指使者双方清楚。自己不可能从哪来“听来”消息……而且,告密这一招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用:一个守夜人不干正事,整天竖着耳朵听到各种绝密情报,艾德会怎么想?   自己想扮演的是个耿直而忠心的守夜人士兵,不想扮演八爪蜘蛛。   那么,也许该用一下上次临冬城事件时最终放弃的方案了,匿名举报信?   可匿名举报信该怎么到艾德手里呢……在这遍布眼线的君临城内,一步疏忽都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小指头也许没有心腹和朋友,但起码有钱有门路……而自己暂时却还一无所有,如果暴露,一杯毒酒、一把匕首或是一支冷箭,就能彻底抹去自己的存在。   通过艾莉亚传信同样不保险,一个十岁的女孩,毫无心机,她也许不会主动出卖“师傅”,但在最亲的父亲面前,一句无心之语就会暴露自己。   窗外已经安静下来,君临城内没有宵禁,但这个时代除非重大节庆,一般也没有什么夜市的说法。艾格长叹口气,熄了蜡烛躺到床上,希望能像上次在临冬城时那样,在明天醒来的一瞬间想到办法。   可能是一直想着对付小指头的办法,闭上眼睛后,对方的座右铭飘荡在耳边。   混乱是阶梯。   ……   混乱是阶梯,这句话其实有些道理,在冰火这样阶级固化到近乎凝结的世界里,下面的人想要上位,最好的办法就是制造混乱,混乱会让社会顶层的人利益受损,而有人受损,就必然有人获益。   问题在于,在混乱中,获益的人应当是相当随机、甚至大大出乎常人预料的。小指头的本事就在于,他能通过四两拨千斤的方式,让自己精确地抵达那些大贵族们“受伤流血”的地方,接住他们流出来的“血”,成为混乱的最大受益者。在这一点上,他甚至把同级别玩家、擅长长远布局的瓦里斯都甩了几条街。同样用股市来比喻就是,瓦里斯和小指头买了同一支大趋势是上涨的股票,前者通过长期持有来获利,后者却能通过微操,高卖低买,让自己的获益远超这支股票总的上涨幅度。   这种天赋让艾格叹为观止,打心眼里佩服。   但培提尔也绝非毫无缺点,他在原剧情中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了一个彻底的现实主义者所能做到的极限,用宫廷政治的权术把近乎所有人玩弄于股掌间。但问题在于,除了追求自己的权位野心之外,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政治理想——前期如此也就算了,一直到游戏接近结束,他都没有哪怕“编”一个理念来吸引追随者或稳固自己已掌握的势力。陈胜吴广这样的莽夫起义前还知道喊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坐上铁王座?   小指头说强很强,擅长谋略且没有道德底限的玩家,确实更容易从乱世中崛起成为胜者。但仅此而已,他是最强大的破坏者,但绝对成为不了最终赢家——他最好的归宿就是帮某一方势力崛起一统天下然后跟着吃肉,但他偏偏想坐上王座,这一不可能实现的目标,最终葬送了他的性命:小指头的全部势力就是他自己一个人,随便来个人,在他哪怕抵达人生巅峰的时候一刀弄死他,也没有任何人会为他流泪,更别说出头乃至报仇了。   艾格如果只是想看他的下场,那只消什么都不做静静等待,小指头最终也会把自己玩死。没有艾莉亚,也会有比莉亚、赛莉亚最终跳出来把他干掉。但麻烦的地方就在于:自己现在想做的,是在小指头最游刃有余的战场上击败他,这可就有点难了。   ……   混乱是阶梯。   混乱是阶梯。   小指头想要制造混乱,那自己就得维持局面稳定。艾格在心里默念着假想对手的座右铭,准备就此进入梦乡。   但有一个声音忽然从潜意识里冒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守护和平一定要制造稳定,如果反其道行之,一起制造混乱,让君临局势混乱加剧到超越能掌控的极限,这样以毒攻毒又会发生什么?自己拥有的最大优势就是知道内幕,放弃这一点想着跑去和小指头玩权谋玩心术,重度强迫症患者才会这么做吧。既然敌人想搅浑水么,那为什么不能插手把水搅到谁也看不清,看你怎么得利!   艾格被这一大胆的想法震惊,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绿先知或类似的哪个神塞进自己脑海的主意,但仔细推敲一番,发现这一招可行!无论权力的游戏进行得多么激烈,暗流涌动得多么凶猛,只要宫斗最终没发展成战争,市场和民生不受影响,自己的骗局都能继续!   把这锅浑水搅得沸腾起来,让局面复杂混乱到任何权游玩家都难以从中获利,到那时,“置身事外”,认认真真、本本分分玩着金钱的游戏的自己和提利昂,就能成为最大赢家!   很多东西能引起混乱,但最低成本的是什么?   谣言。   …… 第068章 倒霉的贾昆   提利昂对这场游戏的热情之盛超乎想象,当艾格从梦乡中苏醒,穿戴整齐出门准备办正事时。他居然已经带着莫里斯去城外找那个造纸的年轻人去了……   当然,守夜人并不为自己晚起床感到羞愧,自己昨晚可是忙到后半夜,论起休息时间来,恐怕还比侏儒少两三个小时。   吃早饭时,他遇上了同样很晚才起床的尤伦,这个浪鸦同僚可是真的在没心没肺地享受没有长官约束的君临城生活,一想到自己这一阵忙成什么鬼样,艾格就有些忍不住羡慕对方。   “尤伦,有件事问你。”艾格坐在旅店大厅里啃着早餐,忽然想起件事:“你前一阵,不是去牢里,确定了几个新兵吗。”   “没错,怎样?”浪鸦走过来坐下到同僚对面,同样叫了份早餐:“不是没指望能被释放的重罪,很少会选披上黑衣这条路。”   “其中是不是有个叫贾昆·赫加尔的。”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你怎么知道的?”尤伦穿着艾格买的新黑衣,身上倒没有那股酸臭味了。   “也只是听说,你知道他是怎么被抓进黑牢的吗?”   “嗯,知道,招人家当新兵,还能不问下来历么。”尤伦耸耸肩:“和他一间的两个,都是神经不太正常的杀人犯,疯疯癫癫的,连我见了都害怕。但只有这个贾昆,挺有趣的,他是在王家图书馆里偷书的时候被抓住的。”   “偷书?”艾格来了兴趣,这可是连他也不知道的剧情了,什么书,需要布拉佛斯出动这种顶级的间谍兼刺客来偷?他有了这个疑惑,并如此追问。   “我哪知道,我又不识字!”   倒忘了这点了,艾格笑着摇摇头,可随即又有了其它疑问:“可偷书这种罪,应该不至于和杀人犯一起关在黑牢里吧。”   “嗤,王家图书馆在哪你知道吗?御林铁卫的白剑塔和首相塔之间,红堡里!那小子被抓进黑牢的罪名不是‘偷书’,而是‘擅闯国王居所,意图不轨’!”尤伦幸灾乐祸地说着:“他被发现的原因挺搞笑的——本来,他白天躲在红堡内厨房的角落,晚上偷偷进入图书馆找东西,不知道这样在红堡里呆了几天。但那个月里根本没有其他人去借阅书籍,书和地上渐渐积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让他留下了脚印和手印。负责打扫的管理员发现有人进来动过书,便把这事随口上报了御林铁卫。也算那家伙倒霉,巴利斯坦留了心,当晚就和另一个御林铁卫去查,果然把这个唯一的读者堵在了里面,王家图书馆没有窗户……那倒霉蛋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原来如此,贾昆也许确实是当世最强的刺客之一,但也绝不可能和两个御林铁卫正面——其中一个还是维斯特洛当前公认的最优秀剑士正面刚。这么说来,贾昆不是故意被抓住的,那就更不可能是冲着守夜人去的了。   可他在王家图书馆呆了几天,到底是在找什么?   ……   尤伦的早餐被侍女送了上来,老浪鸦作势要拍少女的屁股,把她吓得尖叫着跑开后,抓起一个面包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补充道:“还有最关键的,前任首相才死了多久?虽然是病死,但这个能潜入到距离首相塔不到一百英尺地方的不明人物,难道不可疑吗?于是,这个倒霉蛋也就顺势被判了死刑,算是给前首相陪葬了。”   “这可真够巧的。”   “真够巧?”尤伦哼了一声,压低了些声音:“我倒觉得,说不定琼恩·艾林就是这家伙或是他的同伴杀的,这个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像个学士,但和他同一间那两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疯子都怕他,你说这是为什么?”   “他很能打咯。”   “恐怕不止是能打……当然,说什么也只是猜测,也就我们自己人之间瞎聊聊。话说回来,就算真是他杀了首相又怎么样,历史上,守夜人可是连杀国王的也收过。”   也许贾昆真的杀过很多人,但这回他可是真被冤枉了,艾格心里好笑,这么厉害的无面者,倒霉起来和普通人不也差不多。   “另外两个疯子你也收了?”   “收啊,‘只要肯披上黑衣,什么人我们都不嫌弃’,总司令大人说的。”   “那种疯子,别到时候脑子一抽连自己黑衣兄弟都杀。”艾格皱着眉说道——这种惨剧守夜人历史上不是没发生过,还不止一次,莫尔蒙后来不就是死在这种人手里么。   尤伦耸耸肩:“我只管收人,收到越多人任务就完成得越好,至于怎么调教训练,就是总司令和艾里沙他们的事了。”   “唉……”艾格摇摇头,这种收人态度,虽说是被逼无奈,他也实在是难以认同。   “别叹气,我下次过来,可就指望能从你这领到靠谱的小伙子了,好好干。”   “尽量吧。”   ……   吃过早饭,带着对贾昆潜入图书馆一事的疑惑,艾格如同上班一样来到守夜人办事处。到目前为止,门面中依旧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不可能来客户。他这个首席后勤官到现在为止都还是光杆司令,这一点的弊端已经渐渐开始显现:无论什么事,他都得亲力亲为。只办一件事还好说,一旦出现什么情况,他想脱开身都不行。   他也想要或是波隆那样有拿手本领,或是波德瑞克·派恩那样忠心不二的侍从和跟班,若能忠诚和能干两种特质兼有,自然再好不过……但一切才刚刚开始,急不得。   将提利昂亲手写的两张告示贴到办事处门口后,他的小学徒早早地来上课了。   ……   一名他不认识的狼家侍卫送艾莉亚到了这里,女孩今天扎了个利落的马尾,穿着一条显然是在临冬城时定做的合身裙子,算不上惊艳,但也足够让心事重重的艾格会心一笑了。   这姑娘,倒还挺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你在外面等着。”艾莉亚朝陪自己来的侍卫说道,然后满脸热切地看着自己的师傅:“按你说的做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请随意坐——史塔克公爵知道艾莉亚小姐来这吗?”艾格没有直接回答女孩的话,而是客气地询问那名临冬城守卫。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才看向了自己的小徒弟:“行吧,跟我来。”   女孩抱着怀里那个用衣服裹着的长条状物体,兴奋地跟守夜人进了内屋。   办事处还有个几十平方大的小小后院,就这个地段而言,可以说是相当奢侈的配置,原本艾格打算在这里随便种点花花草草,再弄个茅房,不过现在看来可以派上其它用场了。   艾格到墙角拿起了训练剑,转身准备递给女孩一把,回头却瞧见她拿着琼恩送的那把纤细刺剑。   “漂亮的小剑,像一根缝衣针。”   “你怎么知道它叫缝衣针!”女孩两眼放光,顿觉找到了知己。   我还知道它是谁所锻造,是谁送给你哩,艾格暗道,和蔼可亲地笑了笑:“很好,那看来我们在审美上很有共鸣,现在,把你的缝衣针收起来吧。”   “我就用这把练不行吗。”   “这是把真剑,你是想杀了我,还是被我杀了?”男人摇摇头:“来吧,说好了要听师傅话的呢。”   “那我都悄悄拿过来了,要是再拿回去,很可能就被我父亲发现了。”   他不会没收这把剑的,艾格没把这话说出来,他很忙,计划需要尽快和女孩建立亲近的关系:“你可以放在我这里,我会替你保管,等你火候差不多了,也许我们可以用真剑来比试比试。”   “这样啊……”艾莉亚犹豫了会,“好像可以耶,这样我就不用老是担心修女翻我的东西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来吧,接剑。”   …… 第069章 剑术课和第一个客户   论剑术水平,艾格也许连原本艾莉亚父亲请来那个首席剑士一半都不到,但教一个毫无基础的女孩剑术入门毕竟不是比武,水平高的并不一定就有压倒性优势。   艾格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初中时的物理是体育老师教的……听起来像是个过时的玩笑,但这是真事。初中时父母忙着创业,所以自己是在家乡镇上一个小破学校上的学,那个小小的校园,除了语文数学老师不缺……别的什么都要招,自己的班主任就是个刚刚从体校毕业的年轻女子,一整个班的体育和物理课,是她一个人教的。   半道出家的班主任物理水平可以用极低来形容,她是一边自学一边备课,自己现在还能回想起当时的课堂上经常会出现——班主任纠正她自己上一节课所讲内容中错误的滑稽情形。但有趣的是,即使在这种极端落后恶劣的条件下,班上的物理成绩依然自始至终都远远领先于另外两个由师范毕业的老师带着的班。   对启蒙而言,学识是否渊博并非决定性因素,更重要的是讲课方式是否能让人听进去、所讲内容是否通俗易懂、教学态度是否端正、是否尽心尽力做出了好榜样——能为学生打下牢靠的基础,并培养起学生对学习的兴趣,那作为一个启蒙老师,就合格了。   诚然,那个体校毕业的班主任兼物理老师绝对教不了任何人高中物理,但她认真讲课并耐心指导、回答每一个学生提问的模样,直到艾格自己从大学物理系毕业都牢牢印在脑海中。即使到今天,他依旧坚信,自己当初遇到的,就是“最好”的初中物理老师。   ……   现在,自己就要扮演艾莉亚的剑术启蒙老师了,尽管水平一般,但他相信:只要认真并付出耐心,总归不至于教得比艾里沙爵士还差。   艾格答应女孩的学剑请求,最直接的目的是想和一个史塔克家的成员搞好关系,进而更方便地沾艾德“国王之手”的光以备不时之需。带着明确的目标,他自然不会像原剧情中来自布拉佛斯的舞蹈老师那样严苛而一丝不苟……没有玩什么把剑扔过去看她接不接得住的把戏,很中规中矩地递给女孩一把较轻的训练剑,手把手地告诉了她握剑和站立的方式,课程就这么开始了。   艾莉亚是个左撇子,这倒挺有趣,根据穿越前听过的一个说法,左手的反应速度会比右手更快,说不定她天生就是成为优秀剑士的料。   “世上没有什么厉害的剑术,有的只有无数用剑技巧和防御进攻动作:刺、劈、砍、撩、撞、扫……等为进攻;躲、挡、架、拨开……等为防御。”艾格学艺不精不敢误人子弟,只挑自己从盖瑞和艾里沙·索恩爵士那听来的内容中绝对没错、普遍适用的道理讲:“一个剑士要做的,就是学习并熟练掌握这些动作技巧,并知道该在何时、以何种组合方式来运用它们。”   “我们从最基本的开始练习,打牢基础,等到了恰当的时机,你就可以自己决定最适合自己的技巧和风格了。”   艾格开始教女孩最基本的使剑动作,世上也许有成百上千的人能把这些动作做得比自己更漂亮更熟练,但他们并不一定就会把艾莉亚教得更好。艾格是一年多前才开始学剑的,此刻这短板反而成了优势——他仍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入门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和疑惑,以及最终想出的解决办法。出乎守夜人预料的是,这只小母狼掌握得飞快,以至于很快就要求学新的招数。   “我要做这些动作多久啊。”   “多久都不为过,这些是最基本的动作,才学会走路就想要跑?如果你觉得你会了,那来尝试着攻击我吧。”   乒乒乓乓一阵对招,艾莉亚连艾格衣角都没碰到。   “裙子好碍事呀!我能脱掉吗?”   “不行,克服困难,你是个女孩,史塔克家的小姐,将来会有很多需要穿裙子的场合和时机,敌人会给你机会去换裤子吗?”   “唔……为什么女孩就要穿裙子,穿裤子多方便多舒服!”   “别把锅甩到裙子上去,来继续练!”   “不公平,这个剑比我的缝衣针要重!”   “比真剑轻多了!而且,你打算一辈子用缝衣针么?”   ……   在艾莉亚关于裙子和训练剑嘀嘀咕咕的抱怨中,两人一直练习到午饭时间。吃了点东西,艾格主动提出休息,进度没必要太急,训练量大了,女孩能不能吃得消是一回事,艾格怕的是她学得太快,自己没过一个月就黔驴技穷了。   他们回到内间办公室,在椅子里边放松身体边闲聊,作为“师徒”,两人之前不过匆匆见过几面,彼此了解还太少。而对于艾格个人而言——他还希望能通过几次谈心来快速拉近和史塔克家丫头的关系,就像那天在临冬城通过胡扯来吸引提利昂注意一样——内容嘛,自然是以“采拿”为模板,针对这贪玩任性的小姑娘量身定制了。   ……   完全在预料中,艾莉亚迅速就被那个精心编织的谎言吸引,艾格向女孩讲的自然不是“采拿”的先进科技和制度,而是冰火世界最缺的两性平等理念和自由开放的风气:在那个日落海以西的遥远国度,女孩子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学习剑术,也可以通过正常渠道进入军队乃至成为政府官员……以及大概对许多女孩最重要的——能自己选择丈夫,甚至在不满意时要求离婚。   如果仅仅是这些,最多让艾莉亚已经对那个虚构的国度心生向往,但等到再听说艾格是在进行环游世界的冒险时遭遇事故才来到维斯特洛并成为守夜人,女孩的两眼一下冒出光来。   “你是一个冒险家!”女孩的奔狼之血几乎沸腾,也许该说是中二之魂熊熊燃烧更合适?艾格瞬间成为她的新偶像:“你什么时候回家啊,下次冒险带上我嘛~”   “天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家,维斯特洛根本没有能安全穿越落日海的舰船。”   “这样啊……好吧,那快再讲些冒险故事我听!”   “不练剑了?”   “等会,不急。”   女孩的兴趣点转变得如此之快让人猝不及防,这可就有些小麻烦了,编些采拿的故事简单,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艾格确实来自“采拿”,但他可不是真的冒险家……当然,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从小到大就喜欢看奇幻和冒险小说,搜索下记忆,挑些出来加工成自己的私货,也难不倒他。   就在艾格编着故事的当口,门外忽然传来了提里昂的声音:“艾格,快出来接客,第一个债券购买人上门了!”   …… 第070章 愤怒的购买人   提利昂不是去找那个造纸的年轻人了吗,怎么会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还成功拉了第一次皮条?还有,两人明明是约定好等印章到了再开始搞这事的,咋还提前开始了?   一堆疑惑堵在脑海中,但总的来讲,搞集资也是一种另类的做生意,而对生意人而言,无论如何有客上门总不是坏事。   停下正讲述的冒险故事,艾格站起推门离开“办公室”,来到了办事处外间。   在小恶魔熟悉的矮小身形衬托下,一个艾格认识的身影显得如此伟岸高大,如此出乎他的预料。   “詹姆爵士!”   “小恶魔!”   伴随着艾格惊讶的声音,艾莉亚快活而兴奋的叫声也同时响起。   ……   厉害了,此刻尚未开张的守夜人办事处里可当真是大牌云集,提利昂和詹姆两个兰尼斯特家的重要人物以及史塔克家的小女儿艾莉亚,再配上若干身穿史塔克和兰尼斯特两家服饰的卫兵……有那么一瞬间,艾格还以为自己没有穿越,是误闯了《权力的游戏》剧组后台。   ……   看着艾莉亚从守夜人办事处内间跑出来,提利昂的惊讶不下于认出詹姆的艾格,他不喜欢别人用外号当面称呼他,但和一个小女孩自然没什么可计较,于是友好而坦然地打了招呼:“下午好艾莉亚,你怎么会在这?”   “我在向师傅学剑呢。”   “你,学剑?”   十岁的艾莉亚身高已经和提利昂差不多,他们两个攀谈起来,而詹姆和艾格的对话也开始了。   ……   “你到底想怎么样?”   詹姆皱着眉头,一点也没掩饰内心的烦躁:每当回想起在临冬城发生的那堆破事,他就感觉有点不真实——自己和瑟曦偷情一向小心,这才多年没被劳勃发现,但那天不知道是脑袋里哪根筋烧坏了,竟然在被人看见的情况下还色胆包天地继续幽会。这也就算了,偏偏后来好死不死,把史塔克家那孩子给吓摔了。   (你这个知道太多的守夜人,不好好呆在长城等死,跑到君临来做什么?)   艾格听出了弑君者的潜台词,暗道一声不妙,本想避开其他重要剧情人物闷声发大财,谁想提利昂把他老哥直接拉了过来。虽说是自己建议他从身边的自己人开始下手,可这……也太“自己人”了吧。   不能露怯,也不能让詹姆以为自己是来敲诈他的,思量一番,艾格只能打起太极:“在下奉守夜人总司令的命令,前来君临筹集粮草军备,以抵抗野人。”   (我可不是来找你们这对狗男女麻烦的,我是来办正事的。)   “哼,守夜人军团有那么多人,正好挑了你,这可真巧。”   (拉倒吧,谁信?)   “承蒙总司令看得起,守夜人的后勤工作,暂时由在下全权负责。”   (我说的是实话,爱信不信。)   “行吧,既然提利昂和你是朋友,你的那什么债券,给我来一份。”   (算我倒霉,花钱消灾行不行?)   “太好了,那先请詹姆爵士里间入座,我来给您讲解下守夜人债券的买卖规则和回报等细节。”   (不信拉倒,我可不和钱过不去。)   ……   提利昂一边应付着对侏儒过分感兴趣的艾莉亚,一边也没漏过艾格和自己哥哥的对话,听上去很正常,但怎么总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好啦好啦,艾莉亚,以后你会有很多机会碰上我的,今天先让我们和你师傅办正事行不行?”   “好吧,你们要干什么啊,守夜人债券是什么?”   “进来吧,听一听就懂了。”艾格揉揉脑袋,头疼地请了几人进入办公室。搬凳挪椅,让包括艾莉亚在内的人都坐了下来。   “不用多解释了,不就是一百金龙一份么,想我买几份直说吧。”   (别玩这么多花样,要多少钱你能闭嘴?)   不知是想多了还是错觉,艾格总觉得自己和詹姆都能听懂对方心里话似的,正思索着该如何回应,提利昂疑惑地打断了两人的潜台词交流:“你怎么了詹姆,中午不还说今天闲着没事吗,怎么到地方了又一副猴急模样?”   “没什么。”詹姆抱臂于胸前,叹了口气:“只是一看见穿黑衣服的人,就莫名不爽。”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毛病。”提利昂翻了个白眼。   “刚得的。”詹姆看看艾格,又看看史塔克家的又一个熊孩子:“不让你的徒弟一边玩一会去么。”   “干嘛?”艾莉亚噘嘴抗议:“什么事要这么鬼鬼祟祟!”   “没事,让她呆这吧。”艾格摇摇头,其实他也不太想让艾莉亚深入接触到守夜人债券,但这本身不是什么机密,彼此刚刚熟悉起来正是建立关系的关键时期,如果强行把她赶开关在门外,这好奇宝宝闹情绪还是其次的,回去告诉艾德自己和两个兰尼斯特在房里“密会”,那可就不妙了。“那么,接下来,我就为詹姆爵士详细讲解一下,守夜人这款债券的详细规则吧。”   ……   经过几天下来的数轮讨论和更改,债券详细规则的成熟版早已出炉,在原先内容细微修改的基础上,他们又加了一些补充条款,并在最底下添上了自己穿越前所处世界一条很常见、实际上无效的流氓条款:本债券最终解释权归守夜人军团所有。   当着詹姆和艾莉亚的面,艾格条理清晰地照着说明将规则一一念出并作了解释,史塔克家的二小姐初时还满脸好奇地仔细听着,很快就打着哈欠失去了兴趣,反倒是弑君者,一开始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听着听着却认真起来。   “如果说你这次来君临没带钱需要临时借一些,倒还可以理解,但听你解释,分明就是要长期进行借款,为什么不让你们总司令派人把钱送来?长城到君临,骑马赶路,一个月怎么也到了吧。”   一下就点中要害了,艾格有些吃惊,他本以为断手前的詹姆就是个头脑简单行事冲动的家伙,谁想脑子也挺清楚。   “詹姆爵士是自己人,我也就不瞒着您了,守夜人军团面临巨大的威胁,立刻需要大量军备物资……而长夏将尽,北境诸侯也已经开始为冬天做准备,一时间没法全力支援长城,我们只能想尽各种办法,拉下脸皮,先把这一阵撑过去,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你们短时间内根本还不出钱,所以只能靠利息吸引拖着债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慢慢还?但借给国王的钱有国家财政作担保,借给守夜人的有什么?”   詹姆是提利昂的哥哥,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人,最核心的秘密自然不能告诉他,话说到这一步,已经差不多了。   提利昂插嘴解围:“这场借贷以守夜人军团的赠地和全部资产作为抵押,还有首相和我的担保。反正对外我们会这么宣称,实际上,我和艾格打算搞点事情,在君临赚一票大的来解决后续问题。”   “赚一票大的?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做生意。”   “哼,到时候你会大吃一惊的,就说你挺不挺我吧。”   詹姆笑了笑,他总算有些相信艾格不是来君临敲诈勒索自己的了:“当然挺你咯,谁让你是我最亲爱的老弟呢,我买两百意思下吧,你们搞得成就搞,搞不成也不用还,就当我捐给守夜人军团的了,可别借个不停。”   说完他看了看艾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就当是给你这家伙的封口费了,可别贪得无厌。)   守夜人对此无可奈何,微微耸肩、也不作徒劳的解释,省得越描越黑。   “那好了,我们来开始填债券吧。”   “杰克去拿印章了,还没回来,怎么办?”   “就用手印好了,没必要那么麻烦。”提利昂摆摆手,从抽屉里拿出了他抄的空白债券,拿鹅毛笔蘸了蘸墨水,开始书写。   …… 第071章 第一份债券   “债务人:守夜人军团,购买者暨债权人:詹姆·兰尼斯特,购买数额:两百金龙,时间:伊耿历298年……”   边碎碎念边写着,提利昂很快将债券上的空当填满了大半,再巧不过的是,早早出门办事的杰克也在这时候办完艾格交代的两件事,把他和提利昂订购的印章带回了守夜人办事处——这第一张债券,也可以不留遗憾了。   “背面的这些格子,是在为缺钱而需要将债券转手时用的,背书转手日期、原持有人和接手人签字按手印,就可以把债券卖给另一个人了。”   “我从来不知道缺钱是什么感觉。”詹姆淡淡地说道——显然,屋内也没人会怀疑这一点。   “我信,但好歹让我背完台词,排练一下嘛。”提利昂弄完一切,把债券递给了艾格,“好了,这第一份债券,会有我这个担保人的签字盖印,等守夜人军团的信用建立起来,这一步就可以省了,给。”   “守夜人首席后勤官”点点头,低头在经办人那一栏里签下了自己的姓名:艾格·威斯特。   ……   “威斯特”,这个姓是在提利昂的要求下经过一番考虑后选定,侏儒告诉他:维斯特洛人观念里很重视姓氏,艾格想顶着守夜人后勤官的名头在君临向中上阶层集资,如果连起码的“有名有姓”都做不到,会给那些贵族和富人们极大的不安全感,无形中给集资计划增添阻力——他不但得有姓氏,最好还选个足够本土化的,让人听了不产生违和感的。   提里昂在整个计划里给出过的意见不多,但每个都相当有用,思量一番后,艾格同意了他的想法。于是,继从抓住自己的农民那获得了一个意义不明,疑似与“鸡蛋”谐音的名后,艾格总算在姓上自己做了主。   “威斯特”,与英语的“西方”谐音,暗指自己来自日落海以西,虽然维斯特洛的通用语和英语有不小的差异,但这个姓至少比艾格·张,艾格·李之类的姓名要正常许多……他可不想对每个客户都强调解释一编自己来自“采拿”、是个外国人所以姓氏与众不同。这个说法在吸引提里昂、吸引艾莉亚的注意时很有效,但要和君临城里这些早已失去求知欲和好奇心的家伙借钱时可就反过来了。   但愿这个本土感十足的姓,能弥补一些自己外貌上与本地人有区别而显得格格不入的劣势。   ……   该填的填完,该签的签好。艾格从杰克带回的包中取出自己和提利昂两日前就定制的印章,压了压早已备在办公桌上的印泥,有力地盖到了债券正面:提利昂的个人印章中规中矩,是自己的名和姓,而艾格盖的则是“守夜人后勤部”字样,除此之外,印章外缘还有一圈他特意要求添加的模仿城墙边缘垛口的锯齿线,醒目十分,辨识度惊人。   三人在债券最下面按上指印,艾格在债券的空白位置写下密码并滴下融化的火漆盖住,再用刚到的火漆印一压……举到嘴边一吹,到此为止,世上第一张有效的守夜人债券,就算是完成了。   ……   这小小的一张纸上,有低、中、高三个级别的防伪:   “低级别防伪”,就是债券本身用的高档羊皮纸、提利昂抄写而成并填入的内容,以及几人的签字和盖印。随着游戏越玩越大,债券越发越多,造假难度显然最低。   “中级别防伪”,就是艾格独创的密码火漆防伪印,火漆粘性极大,冷却成型后会紧紧附着于羊皮纸,上面印着的长城图案本身是一个低强度的防伪。而这一层火漆盖住的所谓“密码”,其实就是艾格用中文把借款人、日期和金额抄写一遍,这是一串独一无二绝不会重复的字符,“密码本”就在艾格脑海中,世上只有他一人能辨认真假。不识中文的维斯特洛人就算强行揭开火漆或用高温融化看到了下面的内容,也绝对没法通过一张债券上的密码推断出另一张债券上的密码——虽然比不上指纹的防伪可靠性高,但以较低成本增加一处伪造难度较大的防伪标志,也能让许多异想天开地试图伪造债券的家伙望而却步。   至于“高级别防伪”,自然就是手印本身了。在这个时代的维斯特洛,伪造指纹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万一将来哪天艾格不在办事处,他雇佣的员工只消确认下手印是否真实,就算火漆底下的密码看不懂也不打紧了。   当然,还有最后一道保险,那就是留存在办事处内部的债券发售记录了,这个世界毕竟是有魔法和超凡力量存在的,万一真有什么家伙能伪造指纹和其它一切防伪标志,造出能以假乱真的债券来,也最多能冒领走一笔两笔借款,绝不可能要走一大笔艾格根本没借到过的钱。   随着詹姆让随从拿来钱袋扔到桌上,艾格在这个世界搞的骗局的第一步,算是跨了出去。   交完“封口费”,詹姆大概是觉得心安,紧绷的脸放松了许多,口气也没那么冲了。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几句,便找借口告辞,带着几名跟班离开了办事处。   ……   “你让我坑自己人,这可就坑来了。”   “唉,你哥哥自然愿意支持你,但他并不是我理想的受众目标,你们兰尼斯特家实在太有钱了,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詹姆根本对钱没感觉。他自己也说了——他根本不知道缺钱是什么感觉。”艾格摇摇头,“所以,他虽然由于你的原因过来购买了债券,但绝不会向身边人介绍推荐我们的债券,而我需要的,恰恰是那种家里有点底但还没富到对钱没感觉、冲着我们的回报率和利息而来,能给我拉来更多客户的人。我需要的是‘贪婪者’,而不是‘捐献人’,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明白了,我回城时正好遇到了詹姆,便直接把他拉来了。”提利昂很快弄懂了问题所在,皱起眉头,“是我考虑不周了。”   “没事,这不我们的资金量凭空就多了两百金龙……四万两千银鹿……二十九万四千铜星么。还是最优质的——短期内不用急着还的那种。”艾格不好过多指责自己的恩人兼合作伙伴,便扯了个会算数的人才能跟上的冷笑话,然后便转移了话题,“怎么样,你今天去找那造纸的小伙子,结果如何?”   “这个嘛……先让我说声佩服。”提利昂思索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你简直料事如神,那年轻人,是把原料捣碎泡水后造的纸。”   “太好了。”艾格长舒了口气,眯起眼睛,迅速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原先说的百分之一月利息太低了,你在拉人来买债券时,结合实际情况作适当提高,具体多少,你决定。”   “还要提高?已经一年百分之十七了!”   “如果只是想保持资金链稳定,百分之十七都嫌高。”麦d道夫靠10%回报率骗了美国人二十年,最终不还是崩盘,艾格心想,“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新纸的诞生已成定局,只要运营得当,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能赚到的钱可远远不止百分之十七。”   “你们在说什么啊!”艾莉亚坐了半天,不满地嚷嚷起来。几个大人说的话每个字她都能听懂,偏偏完全无法理解。   接下来的内容不能再让这丫头听见了,艾格使出了摸头杀,揉了揉女孩的脑袋,笑着说:“今天就到这里,跟送你来的侍卫一起回去吧,明天见。”   “可天黑还早啊,我回去没事做!”   “你没事做,师傅可忙着呢,听话。回去翻翻从临冬城带过来的衣服,研究下怎么打扮自己,明天穿一身更漂亮的新衣服过来,我给你讲荒野求生的故事。”   “唔……好吧。”艾格想的是快速拉近自己和艾莉亚的关系,艾莉亚又何尝不是想着要在新剑术老师面前表现得乖一点?男人的动作让女孩一下想起了自己的私生子哥哥琼恩,她噘着嘴,难过了会,最终还是决定不闹,“那我回去啦,明天要再多讲点故事,还有上课时间,不能比今天短!”   …… 第072章 真实的谣言   艾莉亚离开了,房间内只剩下了债券发行二人组,艾格看了眼提利昂,开口问道:“你怎么安置那造纸发明家的?”   “嗯,事情比你想的要稍微复杂一些。尝试造纸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户以织布为生的人家,更准确地说,是这户人家辈分最小的一对兄妹俩。”小恶魔说道,“妹妹发现洗布的家伙上用久了后老是结出一块块小纸片样的残渣,就突发奇想,把一匹布放水里蒸煮捣烂了再把水晒干,弄出了一张完整的纸。”   “这倒真是个奇女子。”艾格颇感兴趣地说道,“然后,她才和哥哥一起尝试用其它材料造纸?”   “嗯,虽然做出来了纸,但与其说是纸,倒更像是硬化的布,说实话……质量拿来擦屁股都嫌烂。此外,织出来的布用来做衣服换钱养家都不够用,怎么还能拿来大量造纸?”提利昂继续说着:“织布、制衣这些行业最近不太景气,光养活自己都勉强,他们家人虽然不反对,但也没多少物力来支持他们搞新发明,于是哥哥找到纸商想推销自己的创造,借点钱改进技术,被拒绝,最后……就被我们捡到了。”   原来是这样,不是冰火世界的劳动人民不动脑,而是发明创造被短视的资源掌握者们扼杀了!   “你把人弄回来了?”   “嗯,我让他们别管织布了,全家都搬到城里来,我在地价低点的地方给他们租了个大院子,吃喝和造纸用度全部我来承担,他们只需要尽快弄出能堪一用的纸来。”   “嗯,就这样,挺好。”   “你说的保密协议,到底是怎么个东西?”   “不是什么神奇的新事物,只是一个约定罢了。和他……她和她的全家说清楚,我们会供养他的家庭,报销他的全部实验花费,能用的纸研制成功后还有会奖金。但造纸术获得突破进展后,不得外泄或另寻金主,只能为我们的计划服务。如若不然,兰尼斯特家、守夜人军团,乃至首相都会追究其责任。”   “这么夸张,可我和守夜人军团该怎么追究他的责任?至于首相,都不一定会管这事吧。”   “一个平民,给他看看守夜人总司令加首相签字盖章的证明,还有你这个名人,还唬不住他?”这个世界好像确实还没有专利什么的说法,艾格想了想,耸耸肩:“当然,最好的办法,还是喂饱了我们的发明家,让他们别生出二心。先给那对兄妹俩提供设备用具,尽快做一批纸我看看,剩下再作具体决定。”   “行,听你的。”提利昂点头:“今天还不回旅店吗,我看你这办事处暂时也没事可办了吧。”   “还有点琐碎工作,你先走吧,我晚点回去。别太早睡,晚上我们还要商量下招人的事。”   “好。”   “说好了资金你管理的,把钱也带走吧。”   “嗯。”   ……   艾格支走了艾莉亚、提里昂以及他们的侍从,守夜人办事处又只剩下一个人。时间已近黄昏,他有件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在天黑后才能进行。他缺少帮手,但这事,就算有再多手下或员工,他也不放心让其他人去办。   时辰尚是夏日,天黑得极慢,艾格熬着时间,硬是等着天色慢慢暗下来。在距守备队大营旁不远的小餐馆里吃了晚饭,又在办公室内再坐了好一会,外面终于漆黑如墨。   时候差不多了。   他离开办事处,像个迟迟打烊的普通商人一样关上并锁好办事处的门,牵马翻身上去,沿路开始向信天翁旅店前进。君临城内当然没有路灯,而这一带也不像丝绸街那般入夜后还能做“生意”,两边的商家早已关门,街道上几乎不见行人,艾格正襟危坐在马上,微微偏头左右瞧了瞧,确定方圆几十米内都再无活物。   然后,他才悄悄探手进包中,摸出一张卷好的小纸条放在身侧,吸一口气,松开了手。   在静谧的夜色中,那张卷成棍的纸条从男人手心滑落,沿着马背滚动,与马匹的毛发摩擦几下,打着转落到了地上,又被艾格胯下坐骑正好迈过来的后蹄一踢,轻飘飘地飞出去半米,滚到了石板路的一角。无声无息,一个谣言的载体便融入黑暗中,再没人知晓其来历。   没有遇到巡夜的金袍子,艾格故意绕了个远路,像轰炸机投弹一样每隔几十米就小心翼翼地扔下一张小纸条,如此几十番,才把昨晚搞出来的存货全部扔完。   纸条中的内容很简单,上面以一个峡谷年轻爵士的口吻,讲述了个简单、却能引起轩然大波的惊天故事。   ……   【我叫修夫,为已故首相琼恩·艾林当了多年侍从,当有人看到这张纸条时,我肯定已经死了。   数月前,我不经意间撞破了琼恩大人的妻子莱莎·徒利和财政大臣培提尔·贝里席的奸情。莱莎夫人威胁我不许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否则一定让我身首异处,贝里席大人则向我许诺,只要我别乱说,一定让我获得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在恐惧和贪婪的双重作用下,我没有将我的发现立刻告知我的大人……直到他突如其来地“病倒”并去世。   琼恩大人年事已高,病倒似乎相当正常,但留心后的我发现,大人病逝前后那对男女的见面频率有所提升。这让我怀疑,很可能是小指头指使莱莎毒死了琼恩大人。   我没有证据,虽然如贝里席大人许诺的那样被加封为骑士,心底却始终隐隐有些不安:若猜测属实,像我这样的人,即使有了贵族身份,在小指头那样手眼通天的大人物眼里,大概依旧是一只随手就能碾死的蚂蚁吧。   于是我将自己所知写了下来,交给可靠的朋友,如果哪天我意外身亡,那一定是被小指头以诡计谋杀,而我的死,更能证明琼恩大人的去世绝非自然。我是个小人物,我的迟疑害死了一个高尚的大人,我的命不值钱,但真相必须被白于天下,罪人也一定该受到惩罚。】   ……   事情办完了,接下来,就只寄希望于这两日别下雨,以及这些纸条中能有几张落到识字且好事的人手中了。   ……   因为身份低微,修夫爵士的身故并未引起震动和追查,但其死亡之谜的扑朔迷离程度不下于布兰的遇刺——艾格通过与杰克的闲聊得知,自己的穿越并未引起这个谷地年轻人命运的变化,这个新晋骑士还是在自己抵达君临前几天,在与格雷果·克里冈爵士的比武中被后者的长枪穿透了喉咙,当场死亡。   这里面有很多问题:是否有人在决定比武大会选手上场顺序的抽签中作弊?如果是,那格雷果是否接收到了杀死对方的命令?如果有,这命令来自何人,目的又是什么?到底是修夫爵士真的知道些什么秘密,还是仅仅是为混淆艾德的视线?   这些疑问,就连艾格也一无所知,但这些不重要,自己现在不是在追寻真相,而是希望这张纸条能给敌人带来麻烦。   纸条上的故事除了琼恩死因外几乎全为编造,但谣言有一个有趣的特点:只要它有一部分是真的,那么人们就会下意识地也相信其余部分。莱莎和小指头在君临是否偷过情,修夫是否真的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甚至他的死是否真只是个巧合——无所谓。只要莱莎和小指头从小认识且彼此相熟是真,琼恩·艾林突然病死是真,修夫爵士在比武中死亡也是真……那这张纸条,就够受指控者喝一壶了。   更妙的是,小指头还曾四处宣扬他取了徒利家二姐妹的处女,这让这张纸条上八卦部分的内容更有说服力……不知曾以此作为吹嘘资本并沾沾自喜的那个年轻贝里席,过些日子会不会为自己的年轻和愚蠢而懊悔?   小指头能在君临肆意搅乱局势,聪明的头脑固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更基础的一点,却是大部分人的“轻视”——出生在五指半岛上一个落魄小贵族家庭,本身又没有什么武力,开着一个正派人士所不齿的妓院,也没有表现出多少野心……许多“大人物”虽然面上平等地与他进行交流,甚至依仗他的理财能力,心底乃至潜意识里却极端轻视他,这是他能顺利当成搅屎棍,并掀起七国腥风血雨的最重要因素。   但现在,有个了解他且打算对付他的人来到了君临,他的好日子……该到头了。   …… 第073章 静候   让艾格有些无语的是,自己在绞尽脑汁背地里阴小指头,后者却在他扔下谣言纸条的翌日上午派人送来了一百金龙“国防拨款”……这种反差,倒有点自己在当小人的感觉。   当然,他并未因此就生出任何愧疚:就算不提贝里席这根搅屎棍的个人品质和所作所为,仅仅就事论事,这笔钱自己也拿的毫无心理负担:这一百金龙虽然可能直接来自小指头的私人腰包,但最终却会被他以职务之便算到国库欠款中去,由这一任、下一任、下下一任乃至改朝换代后的新王来偿还——除非那位新统治者能强大到在拒绝偿还铁金库贷款和兰尼斯特家欠账的双重阻力下全凭实力打下并稳住江山,不然,这一百金龙最终还是得由维斯特洛尤其是王领的底层“纳税人”来承担。   长城守军在北境之北与十万野人和人类天敌作着抗争,保卫着维斯特洛的全体人类,而被保护者们却连区区一百金龙,都是在艾德·史塔克的“关照”下才被动地拿出来,何其讽刺!   ……   一百金龙,直接送到守夜人军团手里,只够养活全体成员一个月左右,还是在不计算武器消耗、不需支付阵亡抚恤金的情况下。但在艾格手里,却足以让新成立的守夜人办事处资金宽裕许多,顺利至极地站稳脚跟了……   此外,这一百金龙不是出售债券所得而是首相给守夜人办事处的专项拨款,情理和法理上都完全属于守夜人军团。这是一笔“公款”,而在首相眼里,艾格又正好在出“公差”……于是身为守夜人办事处负责人,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用这笔钱而不需要按照约定交给提利昂保管,更不能拿它来还欠的人情债。   有了这第一笔可以坦然使用的经费,艾格总算摆脱兜里只有一把银鹿、吃顿好的都有心理负担的日子了。   ……   他其实已经基本掌握了维斯特洛的通用语和文字,但出于一系列考虑——主要是怕被认出谣言纸条上的字迹——他向所有人隐瞒了这一情况,即使在提利昂面前,他也故意装出能听能说、但读尤其是书写尚有困难的模样。   在这种情况下,守夜人办事处和整个集资计划中,除了签名外几乎所有用得着写字的地方,都是提利昂亲自提笔。把小恶魔亲书的招工、征兵和号召资助的告示贴到门口,再教了艾莉亚一小会剑术,正讲着“冒险故事”,定制的招牌终于送到。   几名工人一通忙活,合力把木匾装到门口上方,守夜人办事处总算是有脸有面,五脏俱全可以开张了。用漆刷得乌黑一片的底子上,一排金字的大字“守夜人办事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整条街花花绿绿、因为风俗习惯而很少使用黑色的各种招牌间,倒显得出乎预料的显眼。   ……   放出的谣言收效如何,艾格不知道,也不敢刻意去问或查;装模作样的征兵和募集物资工作已经开始,押的第一个宝——造纸兄妹俩的首批样纸也还没弄出来,对此一窍不通的他没法亲自去弄,只能等待结果;龙石岛的黑曜石矿已经开工,提利昂介绍的矿头父子俩应该可靠……在招到能替自己管理办事处的人之前,艾格好像也只能像上班一样每天按时开门,坐等提利昂拉来债券购买人以及大概不会出现的主动捐献人和志愿加入者,并等待局势自行发酵变化了。   前一阵忙得和鬼一样,忽然闲下来,艾格开始庆幸之前答应了艾莉亚的学剑请求。不然,在这突然出现的无事可做的真空期里,他还真不知道要干什么才好。   ……   开门、等艾莉亚来、一起度过大半天,然后关门回旅店睡觉,如此的日子重复两天后,提利昂拉来了第一个真正的债券购买人,莱克爵士。这名出生王领的贵族很明显对债券的具体信息兴趣缺缺,纯粹是给兰尼斯特家面子才来到这里,弄清楚自己所能得到的利息后,便痛快地买了最低下限一百金龙,揣着债券离开了。   提利昂给这首位客人开出的回报率是两人最初商量的足足三倍,但对于一个可能已经找到出路的集资计划而言,并不算离谱。   送走了第一个购买人,提利昂却没走:“第一批样纸出来了,让杰克帮你看着店……呃,办事处,现在就去瞧瞧?”   “出来了?”艾格闻言顿时精神一振:“走!艾莉亚,你跟……”   “我不回去!你和小恶魔要去哪里,带上我!”   “唔……”艾格看看提利昂,见他没表示反对,便耸肩妥协:“也成,走。”   ……   出生北境统治家族的艾莉亚是个狡猾机灵的女孩,身份高贵且总是精力充沛的她有着普通女孩根本不带的奔放和自来熟。短短几天,她就已经在艾格的有意诱导下和他打成一片,仿佛相识多年般亲近,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掉了。   在套住艾莉亚这一步上,其实艾格一点也没费心思力气:老实讲,这女孩喜欢的,既不是海王手下的首席剑士西利欧·佛瑞尔,也不是自己这个守夜人后勤官艾格·威斯特,而是她的“剑术教练”和“伙伴”罢了。不客气点说,以这丫头对朋友毫不挑拣来者不拒的性子,只要陪她练剑,和她扯淡,是个人都能成为她的朋友——而自己,不过是凭借对她的了解和肚子里的一堆冒险故事,大大加快了彼此间建立友谊的速度罢了。   除了纵容和满足她的要求外,艾格也没忘建立起威严,顺带讨好一下女孩的父亲:他给艾莉亚定下了规矩——来学习剑术,必须打扮得体且举止有礼。从史塔克家的侍卫口中艾格得知,艾德很满意小女儿这两天的变化,相应的,他默许艾莉亚每天都往外跑。   ……   造纸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尤其史塔克家的人也不可能是谁的商业间谍,就算艾莉亚和她的侍卫将所见所闻告知艾德,也不会损害自己和提利昂的利益。没多犹豫,艾格便带上了女孩和负责送她“上下学”的卫兵,跟提利昂上了路。   提利昂之前所说的便宜房子在君临城的西北角,骑马绕来绕去花几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君临第一家不以动物皮为原料的造纸工坊。   …… 第074章 钱不是问题   在这里,艾格见到了造纸兄妹……好吧,随便给人起外号不好,准确地说,是来自罗斯比城的尼尔、妮娜兄妹。   没错,他们没有姓,就是“罗斯比城的尼尔、妮娜兄妹”,提利昂告诉过艾格,在维斯特洛大部分人没有姓,一般用XX之子、XX之女或来自哪里的XXX来介绍自己。平民就算给自己弄个姓,一般也是既无用又无效,只有艾格这样有了“身份”的人,给自己设姓会得到承认——别人不谈,至少购买了守夜人债券的人会记住并认可艾格的姓。   兄妹俩中的哥哥看上去普普通通,但身高体型和艾格都差不多,显然家庭条件可以从小没饿着;而妹妹妮娜,仅仅一个对视就引起了艾格的注意——倒不是因为有多美,而是因为她的眼睛。   少女的眼神晶莹澄澈,透明得像一汪春水,顾盼间又有灵动的光芒闪烁,艾格忽觉在哪里看过这双眼睛,思量一番,很快明白了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这是受过教育又见过一定世面因而脱离愚昧,且没有被生活压迫得熄灭一切梦想、还对世界怀有好奇心和探知欲、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目光!   穿越前,身边人们眼中多多少少都带点这样的光芒,但穿越后,这种眼神已经变得极其少见,只有从提利昂、艾莉亚这样的不当家管事、自由自在的高阶贵族眼中才能寻到踪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部分人眼中那种难以言喻的麻木和呆滞——如果你看过西方列强在鸦片战争前后拍摄的清朝平民的照片,就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当一个人的全部心思和体力都用在了求生和喂饱自己上,对未来没有任何盼头时,就是这种眼神。   有些人一眼就能分辨对方是贵族还是平民,正是因为这种眼神,或者说气质!   这种气质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一个平民身上,这可实在有些古怪。有那么一瞬间,艾格以为眼前的妮娜也是个穿越者——好不容易挪开视线,守夜人随即又被她的年轻所惊:身材娇小,皮肤白皙柔嫩,脸蛋还带着些许婴儿肥,这分明就是个比艾莉亚也大不了几岁的姑娘嘛!   ……   “大人?”少女清脆柔软的声音把艾格从失神中唤回,“您要的第一批样纸已经做出来了,在提利昂大人的要求下,我们暂时只用的原始方法,没做改动,就等您观察指导了。”   他点点头,想像往常一样告诉对方自己不是什么大人,但想了想,没什么必要:“嗯,带路吧。”   哥哥尼尔似乎不善言辞,于是妮娜带着一行人开始参观作坊,一边走,一边口齿清楚流利地为他们介绍每一道工序用的工具、设备和加工办法……转了一圈后,他们来到了最后的成品面前。   刚刚还镇定自若的小姑娘一下扭捏起来,嗫嚅着介绍道:“这就是做出来的纸了,我们正想办法,让它变得更薄,更结实。”   这就是最初的植物纤维纸?艾格看看桌台上那一叠表面起起伏伏,厚度也不太均匀的薄片,有些无语,如果没人告诉他,他说不定会以为这是豆腐皮之类的什么食材。   艾格用手指捻起一张,仔细观察起来。   颜色黄暗,没有漂白工序大概也就只能这样;手感发硬,像是湿水后又晾干的餐巾纸;表面相当粗糙,乍一看简直像是山东煎饼的外皮,用手抓住轻轻一扯……“咔嚓”一声脆响,纸破了。   提利昂还真不是在开玩笑,这纸,连擦屁股都嫌质量差。   妮娜的脸唰一下变得通红,饶是头脑灵活口齿伶俐,也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紧张的眼神盯着艾格,生怕这提利昂大人口中所说的“幕后老板”生气。   艾格当然没有生气,他本就是要来看最初样品,一下就能看到现代纸那样完美的工业造物才有鬼了。这东西还不能用,但确实是“纸”,这就够了。   “这样不行啊……”   艾格嘀咕着,刚才在少女的带领下一通参观,他又找回了穿越前以监理身份代表客户去验收工程的感觉。“领导”既然莅临视察,完事了按规矩自然要说点什么指示一下,尽管对造纸一窍不通,但他还是想努力帮上点忙。   不懂行不能乱指点,那就挑肯定不会错的套话说好了,只要方向对,一线技术员重复试验肯定能有进步。   ……   “首先,厚薄不均匀,这肯定是最后两步有问题,把原材料浸泡、煮烂、捣碎这些步骤一定要彻底,人力不行就想法改进设备,或是用畜力,先别顾虑成本,钱不是问题。”他起了头,思路很快就顺畅起来。尽管没接触过,但解决问题需要的基础知识和能力却是诸界通用:“另外,去找手艺人,编些表面更平滑细腻些的席子捞浆用,把捣碎后的原材料在水中铺均匀后,用筛子把里面粗大的杂物筛掉,然后用席麻利地就捞出来,别磨蹭。”   “嗯嗯。”妮娜双眼闪光地盯着艾格,连连点头。   “至于颜色,有两个办法改进,一个就是用药剂,在处理原材料的阶段就脱色漂白;要么就是最后一步加染料,强行染白。选哪个方案你们自己看着办,钱不是问题。不一定要白得像雪,但起码得颜色均匀淡细到能和字形成鲜明对比。”艾格继续说道:“表面太粗糙,而且不平……这个暂时没什么轻松的解决办法,先找人在晾晒干燥步骤打磨吧,注意用光滑点的东西,别磨薄或磨破了……半干后用东西压一压,你们家里有几口人?暂时先尽量不要雇外人,实在不行来找我或提利昂大人,还是那句话,钱不是问题。”   这个老板好厉害的样子!妮娜心里想道,连连点头。而且指点江山和说“钱不是问题”时的神态动作,也好霸气!   来凑热闹的小丫头可没那么多顾虑,艾莉亚嘻嘻笑道:“你懂的好多呀,师傅。”   “别插嘴。”艾格揉了揉小徒弟的脑袋,思索一番,还有一点要说:“前面这些都是小问题,但纸张不够结实就是致命的缺陷了,没什么好办法,看看能不能换用其它原材料,实在不行……嗯,对了,在最后一步中加浆糊或其它胶水,看能不能好点,钱不是问题,我们先把可用的纸造出来,再考虑降低成本的事情。”   “加浆糊?”妮娜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   好几秒没人说话,作坊内沉寂了一会,提利昂才小声问道:“没了?”   “没了啊。”艾格过了把领导瘾,正沉醉在快感中呢。   “记住了吗?”侏儒点点头,这回是在问尼尔和妮娜兄妹了。   “记住了记住了!”   “很好,你们也听见老板说了,钱不是问题。”小恶魔严肃地说道:“好好干,能用的纸做出来了,奖励更少不了的。”   “嗯,差点忘了。”艾格想了起来,“等可用的纸开始批量生产了,造纸厂利润的十分之一,归你们兄妹俩。”   …… 第075章 长城来信   一阵倒吸冷气声,就连提利昂也用见鬼的眼神看着放话者:喂,虽然要给出奖赏是早先就说好的,但这种重大决定怎么也该事先商量下吧?   提利昂苦苦憋住了当面反对的冲动,一直到出门后才开口质疑:“兄弟,那可是十分之一!虽然我不反对用点手段留住人才,可你有没有想过,想把这家厂搞大,我们后续得不断追加进去多少投资?你也不多做约定,一拍板就给他们兄妹十分之一,天知道这十分之一将来越滚越大会是多少!就算妮娜这姑娘很可爱,你也不用这么搞吧,想要姑娘晚上我就给你找一个,看她瞧你那崇拜眼神,你要愿意花点心思把她吃到嘴里也不成问题,怎么也不用一冲动就说个十分之一吧。”   “妮娜要变成我师娘?”艾莉亚只听到后半句,完全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变得这么快,她一脸困惑:“守夜人不是发誓不娶妻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艾格此刻也从领导发表讲话的错觉中挣脱出来,才发觉刚才可能是太嗨了没刹住车。但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没法收回,只好连连向提利昂道歉,并很快做出解释:“别紧张,反正我也只是一说,没签订协议,还有弥补余地。这样吧,到时候把我说的,改成‘这家’造纸厂利润的十分之一,就是我们刚刚看的这一个院子里的造纸工坊,扩张后的部分不算,更不涉及到后续产业链。退一步讲,造出来的纸在一定时间内不外售只供给我们自己的印刷厂用,纸张定价和利润,不还都是我们说了算?”   “你故意定价低了,人家又不是傻子,不会另寻出路么!”提利昂想了想,接受了第一个方案:“好吧……如果只是这一个作坊里的部分,那给他们一半都不算多,就这么决定了吧。”   “嗯……其实多给点又怎么样嘛,我们在玩金钱的游戏,而这个游戏,最不差地就是给直接参与者们分利益。等造纸厂做大了,我们用发债券的形式来给这兄妹俩分红,这样,他们拿了好处,大部分钱却依然在我们的资金链里,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可人家拿了债券直接换钱呢?”   “当然是爽快给钱咯,玩金融最重要的就是信用,不要考虑谁谁谁有没有把钱拿走,只要控制确保我们手中的钱依旧充足,就够了。等到信用稳固,拿走钱的还会存回来。”艾格说道:“等可用的纸诞生,就可以开始准备扩张的事宜了,在这过程中,千万记得找君临和王领内有钱有势力的大家族大商人合作,别想着独吞好处,兰尼斯特家虽然名气大,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想杜绝其它人来抢生意,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有威胁的人都变成合作伙伴。”   “组成一个‘利益共同体’,你不是第一次说了,我看上去有那么笨吗。”提利昂看上去心情不错,“有合作项目的‘借钱’和拉投资,可比啥也没有的守夜人债券要吸引人得多,我现在正在考虑,要不要再开一个投资类的债权项目呢。”   ……   对提利昂这个兰尼斯特家的核心成员而言,这个还未成形的“利益共同体”,大概只是能多赚点少赚点的区别,而对艾格来说,这还将是他逐渐接触上层资源掌握者们……并挤入其中占据一席之地、争取话语权和影响力的快捷途径。   有艾莉亚和负责保护她的那名史塔克家守卫在,两人有许多内容在交流时都十分保守,涉及到核心机密时,很自觉地就转移话题了。   “那边的小屋就是我准备好的印刷处了,去看看不?”   “行,走。”   于是,一行人又参观了提利昂的“印刷厂”,由于造纸的问题还没解决,所谓的印刷厂暂时还只是租了给两个雕刻工人日常居住和工作的地方……在这里,艾格见到了已经雕好的债券印刷板、以及正在进行的《七星圣经》内容的雕刻。   “和教会那边联系好了?”艾格问。   “还没有,如果教会不要,那我就自己卖呗,便宜的《七星圣经》还怕没市场?那可真见了鬼了。”   “这可说不定,万一教会宣称印刷的《七星圣经》不虔诚,是对神的亵渎什么的……”   “呸。”提利昂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我可去他吗的虔诚吧,实在不行,给总主教塞个纯金的七神像,保证让他松口。要还不行,那就是断我提利昂·兰尼斯特的财路,我不弄死他!”   “好呀好呀!”艾莉亚兴高采烈地大声支持:“弄死了大家一起信旧神吧!”   “你这小滑头倒算得精!”   “别带坏小孩子了。”艾格白了眼故作凶狠状的提利昂:“你只管印吧,反正我会全力支持你。”   ……   开玩笑归开玩笑,艾格的疑虑并非毫无来由,大量印刷的《七星圣经》流入民间,短期内确实会提升教会的影响力,但长远看来,却对教会控制民众的能力有负面影响,原因很简单:《七星圣经》一般只能由中高阶的神职人员阅读,底层传教士和普通信徒只能完全听信神父对经典与教义的解释。而一旦印刷版《七星圣经》流传开来,识字的人都能自行阅读并对其中内容进行理解,教会和教士们就很难再通过谎言和谬论来维系自已的利益,再加上其它各种书籍对知识普及的作用,维斯特洛很快将迎来一场巨大的宗教变革。   但他没说出这些想法和猜测,自己能想到这些,不是因为聪明而是因为有史可鉴,七神教会的人可不一定有这种神级的预判能力和战略眼光。再说,“将来可能发生:的变革也实在和自己关系不大:任它君临和七国上下宗教局势天翻地覆,自己现在要紧的是给守夜人军团和自己挣到钱。让提利昂去搞吧,经过‘残酷的梅葛’的镇压,七神教会在维斯特洛的势力完全不像基督教在欧洲那样只手遮天,就算到时候教会反应过来意识到了印刷术对自身的危害,难道还敢烧烤兰尼斯特,乃至对抗到那时可能气候已成的大利益集团?”   ……   雕版印刷压根没什么技术难度,艾格没找到再次指点江山赢来崇拜目光的机会,于是便向提利昂和两名工匠解释了一番“活字印刷”的原理。在进行了一番讨论后,最终还是放弃了这种更先进的技术,这其中的原因说起来可就有点复杂:把字母雕刻成一个个小块,再费精力摆放拼装、垫版、校对然后印刷……这些步骤,无论是对原材料选择、雕刻工的技术还是印刷工的技能熟练度和知识水平的要求,都相当之高,更别提还要后续的归类管理……   在轻重工业水平都不够的情况下,手工制作活字效率低且易造成各字母大小不均笔画粗细不一,再加上印刷过程中可能的排字不整齐、字母横置倒置的情况,折腾到最后,很可能会产生“耗费大量成本,印刷出来效果却不如雕版美观整齐”的结果,而且——无论是日历还是《七星圣经》,都有大量插画和图表存在,这让活字几乎显现不出多大优势。   现阶段自己的目标是通过印刷需求量巨大的用品来尽快完成原始积累挖出第一桶金,需要的是“可靠”和“稳定”,而不是不明觉厉的“先进”。   ……   提利昂为活字印刷这个概念感到震惊,又为最终自己的生意不能立马采用这项先进技术而感到遗憾,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叹气,这项技术将来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艾格安慰道:“等资金量宽裕起来,你就可以印刷你梦寐以求的各种科技和文学类书籍了,到时候,活字印刷就有用武之地了。”   “嗯,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赚钱。”   两个大人忙了一整天正事,而艾莉亚这没心没肺的丫头可是跑来跑去逛了个痛快还顺带大开眼界,眼看天色将暗,在自家守卫的催促下,女孩不情愿地和师傅还有小恶魔道别,跟着保镖返回了红堡。   艾格和提利昂随后也返回了旅店,下马把缰绳交给旅店的侍从,准备结束这一天的忙碌。   走进门内,迎来的却是已经把办事处打烊并等待在旅店大堂里的侍从杰克:“艾格,红堡来人,送了一封信给你,好像是黑城堡寄来的。”   黑城堡来信?艾格接过那卷带黑色火漆的羊皮纸,皱着眉头打了开来,约定的提供第二批物资的时间还早,这时候来信,能有什么好事?   …… 第076章 搞事不嫌大   “信里写了什么?”提利昂好奇地问道。   “不是好事。”艾格眉头愈发收紧:“截止这封信送出,班扬和他的巡逻队仍没回黑城堡,莫尔蒙追加派了几波人也没能找到前者踪迹,于是准备组织一次大规模、深入的北上侦查。信里不仅要尤伦尽快带新兵返回长城,还要我准备一批能对付异鬼的武器、御寒物品以及便携干粮送到北方去。”   “怎么又是异鬼?”   提里昂纳闷了,他实在是不相信神鬼传说,但两人目前是在以相当坦诚的态度合伙创业,他想不出艾格何必在这件不相关的事上骗自己。   信任的人用严肃且郑重的口吻多次重复一件自己不相信的事,搞得他罕见地有些动摇起来……摇摇头,侏儒放弃了对异鬼的思考,摸了摸下巴:“不对啊,我们的第一批物资不是已经送出去了吗,照约定,下一批应该是一两个月后的事情了,现在就催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船还没到东海望,毕竟是从君临出发那。”艾格神情凝重,“我过两天得去催一催黑曜石矿的开采,这事是我个人的,不多谈了,吃饭,休息。”   ……   艾格只是想和提利昂在君临好好地创个业,随便混得差不多就好好过日子并干自己的事,剧情的浪潮怎么阴魂不散,连一刻都不让自己安生?   班扬·史塔克的失踪可以说是在预料之中,但现在情况又和之前不一样了。在长城时,艾格以为这位首席游骑兵坚持北上寻找异鬼踪迹只是出于责任感和固执,但从梅丽珊卓那得知了大量内幕消息后,他看事情的角度发生了变化,他隐隐有感觉——班扬的失踪和变成“冷手”,说不定也是“旧神”或者说绿先知的安排。   那个伪神,很可能需要一个因为“不是活人”所以不需要补给、“没有体温”因而不容易被尸鬼发现的仆从在长城以北活动,以确保布兰在通过长城来到塞外后依然有人接应;再多想点,几只小狼说不定也是出于同样目的才被送到史塔克家孩子手里,因为后者们的狼灵体质需要媒介来激活……尤其是布兰,有冰原狼这样远比人类强大、远比人类敏感的伙伴在,在北上接受传承的过程中,绝对会安全许多。   ……   停,艾格掐了大腿一下,再次提醒自己那条铁律:“一切事情都可以用阴谋论来解释,但并不代表一切真都是阴谋”,与其胡思乱想思考所谓绿先知的安排,还不如想想尚未发生的,与自身利益有关且还有可能被改变的事情:莫尔蒙即将组织的那场大规模北上侦查。   这场被称为游骑兵远征的大胆军事行动,本身并不能算错误决策——在精锐战力倾巢而出随行的情况下,三百余守夜人在塞外几乎是可以横着走的存在。没有成千上万野人的配合和围攻,根本不可能消灭这支由青壮组成,一半成员是职业军人的队伍。遗憾的是,远征军在先民拳峰遭遇的不是野人,而是难以理解也从未遇到过的死人大军……   那一战,本就衰弱的长城守军损失了包括游骑兵在内的几乎所有精锐战力以及大半指挥系统,只剩下三分之二留守的老弱病残,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人心涣散,若是一支普通军队,取消建制番号都不为过,即使咬牙坚持,在后续的野人进攻中也几乎是毫无抵抗之力,拼尽全力才挡住野人的第一波试探进攻……   想到这里,艾格下意识的念头是:会不会是绿先知故意促成这场远征,以便让守夜人实力大损后野人能轻松越过长城躲入墙后,以免壮大异鬼的死人军队?   但他随即扔开了这个念头,自己简直被这些超凡力量的存在弄得有些神经质了,什么都忍不住要往这方面想。且不论绿先知不可能指挥得动尸鬼大军,想让野人入塞直接在莫尔蒙脑中灌输“放自由民过墙”的念头不是简单得多?   此外,从原剧情看,这些神们所谓的耳边低语和潜意识中的撩拨可能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强大直接而有效——绿先知可正处于衰弱垂死的状态,发起这场远征很大可能真只是莫尔蒙的个人念头。   冷静,理智的人此刻应该思考什么?   ——这段剧情对自己有没有影响,自己是否需要插手干涉,如果要,该怎么做?   ……   从结果上来讲,游骑兵远征的惨败和溃退过程中发生在卡斯特堡垒的那场叛变,直接导致了莫尔蒙那老滑头的死亡以及最后琼恩·雪诺的上位。一方面,守夜人的实力大损、以及自己那“什么都不懂”的年轻朋友的掌权,很可能会让自己提高自身影响和话语权、为脱离守夜人进行铺垫的计划进行得更轻松……但另一方面,剧情的南方部分已经随着自己的插手发生了牵一发动全身的改变,万一五王之战没发生,那史坦尼斯也就不可能在关键时候火速驰援绝境长城击退野人,万一守夜人守不住长城,全军覆没让野人入塞,自己这个身处南方独善其身的落网之鱼该怎么办?   等等,如果五王之战没发生,北境诸侯自己就有实力和理由派兵北上去帮忙,野人依然不大可能如愿以偿地进入墙内……而参与者必然有话语权,这些北方大家族如果召集军队协防绝境长城,必然会对守夜人军团指手画脚,到时候自己这个远在君临、还是自封的“首席后勤官”该何去何从,谁也说不准。   ……   在脑海中简单推演一番,艾格很快头晕眼花。有太多因素会影响未来发展,研究推测未来局势是大型智囊团和国家智库才该干的事情,一个人想完成一个团队的工作,实在是不可能的任务,更别提——即使是那些专业人士和团队,该出错时一样会出错。   自己一没预演未来的能力,二没小指头那乱中取利的天赋本事,思考这些问题,实在是有些浪费精力的嫌疑,该做点什么?最省力的,莫过于什么都不做,按着莫尔蒙的指示提供物资,然后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突然间,一个在穿越前最新季电视剧里看到的情节给了守夜人灵感——在原剧情里,一直到五王之战分出胜负,该死的死该逃的逃,龙母也结束她在东方大陆的冒险和历练回到维斯特洛,琼恩·雪诺才傻乎乎地亲自带人跑出墙去抓了一只尸鬼回来带到君临给世人们看,告诉人们:你们之前的战争都是在胡闹,真正的敌人在这!   因为这场愚蠢而姗姗来迟的出墙活动,丹妮莉丝还送了夜王一条能破坏长城的龙——编剧让故事这么发展,无疑是出于剧情需要和为平衡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但艾格不一样,他不是编剧,他是一个穿越者,他压根不在乎自己的故事精彩不精彩。如果可能,他恨不得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一点都不要发生,他恨不得把异鬼统统掐死在老巢里一只都别跑出来,他恨不得自己就这样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一直到老死在床上。   如果在这历史即将发生转折的关键时候,守夜人军团能捉住一只尸鬼并送到君临来,给在红堡里吃喝享乐,以为自己把兄弟艾德拉来君临代自己玩权力的游戏就万事大吉、天下依旧一片太平的劳勃看看,会对未来产生怎样爆炸性的影响?   既然决定好要改变剧情,也已经开始搞事情,就不怕搞大!   …… 第077章 捞人   自己不可能返回长城参与抓捕尸鬼的行动,那要如何在没有指挥权的情况下遥控守夜人军团提前完成“活捉尸鬼”这一大胆壮举……可就又得好好动脑谋划一番了。   当然,既然莫尔蒙特意写信到这里来要人要物资,显然不是打算立刻发起远征,自己还有一小段时间能谋划此事,先把这个放放,专注于当下吧。   ……   晚饭时,艾格将所收信中的催促转达了尤伦。老浪鸦原本兜里还有些钱,够在君临再享几日福,忽然收到立刻返回的指令,面上的错愕和失落无法掩饰。   “你可以路上慢慢走嘛。”艾格下意识地便给他出谋划策,当了一年守夜人,他完全理解对方此刻的感受,“什么时候出发?”   “路上慢慢走确实是好办法,但收到命令却还赖在这里不动,却是不敢的。”尤伦苦恼地说道:“反正也已经凑了十几个人了,准备工作也已经完成,就明天出发吧。”   “好,那我问你要个人,之前我们聊过那个,因为偷书被抓的贾昆·赫加尔,留给我帮忙。”   “那个危险分子?”老头纳闷地盯着自己的黑衣兄弟:“你要他干嘛?”   “他既然连续几夜呆在图书馆里翻阅书籍,应当是识字的。”艾格解释道:“办事处现在正好缺个能读会写的。”   “有吊的姑娘不常见,识字的男人还不好找?”尤伦虽然是文盲,但也为这个借口感到好笑:“我说句难听的艾格,人家连红堡里的图书馆都能来去自如,你把他从枷锁里救出来,一扭头他就无影无踪啦。我已经打定主意,在到达黑城堡把人交给艾里沙那家伙前,绝对不把他和另外两个杀人犯放出笼子。”   艾格完全赞同并支持尤伦的判断和决定,但自己留不住贾昆,难道黑城堡就留得住了?以这个布拉佛斯顶级间谍的身手和莫测手段,恐怕就连巴利斯坦这种级别的高手,也只是依靠把人堵在房间里才侥幸抓住。自己想做的,只是卖他个顺水人情罢了——既然早晚会跑,那自己提前至少一个月把他放出来,怎么也算个不小的恩惠吧,至于接下来,能留他几日算几日了。结识这样一个能人,总没有坏处。   他没再废话,直接朝老浪鸦手里塞了个滚圆的亮闪闪:“你别管那么多,答应这件事,路费够你一路大吃大喝到黑城堡,不仅如此,下回来君临,我还你十个人。”   还我十个?下次来君临的时候你没跑掉就不错了。尤伦不屑地撇撇嘴,但捏了捏手里那沉甸甸的金币,最终还是点点头:“行吧,你自己当心点,可别被御林铁卫发现他们抓的家伙又在外面生龙活虎,也别被那家伙宰喽。”   “我会当心的。”   ……   提利昂对创业的激情仍旧高昂,每天都是早早就起床出门不见踪影,这小个子和兄弟詹姆·兰尼斯特算得上两个极端——哥哥是父亲选定的继承人,却一心向往骑士精神、荣誉和大众的认可;而弟弟,一个自己老爹都恨不得不曾出生的侏儒,却在潜意识里疯狂渴望着父亲和家族的肯定。   他热衷于忽然找到的事业,与其说是为赚钱发财,更大的因素,恐怕是想赢来父亲泰温公爵的多看一眼吧。   唉,艾格,别替人家操心了,还是想想自己的事吧。   清醒了下脑子,艾格穿戴好出了房门。洗漱完毕,在早餐桌上和尤伦约定了碰头交接的时间,便像往常一样前往办事处,开始“守夜人办事处负责人”那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生活。   太阳稍微升起来些后,艾莉亚也勤奋至极地赶来上课,可惜艾格此刻已经准备好出门去和捞贾昆·赫加尔了。   “师傅!”女孩一点也不感到沮丧,“你要去哪里,我也去!”   “不,我要去送我的黑衣兄弟和新兵们返回长城,一堆人渣和强女干犯罢了,没什么好看的,你要么在这里等着,要么回红堡。”艾格摇头,从答应北上加入守夜人的犯人里捞一个出来,这事可就不能被史塔克家的人瞧见了。   “我也去送嘛!”   艾格竖起眉毛:“别闹,听话。”   女孩气鼓鼓地和男人对视了几秒,软了下来:“唔……好吧,那我在屋里等你,你要多久回来啊。”   “太阳西斜前。”守夜人的表情缓和下来:“替师傅好好看店,回来有奖励。”   “嗯哼!”   艾格满意地点点头,对艾莉亚调教的第一步进行得还算顺利。   人类其实也不过是一种动物,与成年人相比,小孩子身上的动物性就明显强于人性,年纪越小越是如此。而聪明的“动物”,可塑性可是极强的。只要一开始就用各种奖惩机制有意识地引导其形成相应习惯,让她形成条件反射,清楚什么时候提要求自己会答应、什么时候再怎么撒娇打闹都没用,日后的相处就简单许多了——女孩已经见过艾格刚才那副表情,知道他这样子意味着没得商量,这才没继续吵闹。   当然,这些道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一开始还是有点难度的,艾格也是占了艾莉亚本身性格不坏又以为他是个高手、自己也不怕得罪她这三重优势,靠着约法三章才能压制住这史塔克家小公主的嚣张气焰,在短时间内取得这般惊人成果。而这显然让负责接送艾莉亚上下学的临冬城侍卫大吃一惊,那名灰袍士兵眼睛都快瞪得掉出来了:自家骄蛮的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   守夜人在南方的第一个据点地处君临两大“派出所”之一、守备队东营的对面,办事处里面暂时也还没有任何值钱或重要的东西,艾格在简单交代一番后,放心地扔下艾莉亚和开着的门,骑马前往了君临城西北。   骑出诸神门,再沿国王大道的起始部分溜达了几里路,他很快找到了在这里等待自己的尤伦一行。   两辆马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一辆拖着关罪犯的木笼,一辆拉着尤伦刚买的一些调味品、药物和香料,提利昂和艾格为长城提供的那一船物资大大减轻了尤伦的压力,不然他恐怕要花几天东奔西走进行采购,并照看一整个车队了。   除了两辆马车和拉车的马,树荫下还有五六头驴子和十几个人,守夜人浪鸦自己坐在拉货那辆马车的车厢板上,他用“吃饱穿暖”骗来的几个孤儿则百无聊赖地或蹲或站在路边,和那些被迫加入守夜人的罪犯一起好奇地望着骑马而来的艾格——傻子也看得出,虽然穿着一样的黑衣,正过来的这个明显气派许多,也许这就是守夜人中的军官?   机灵的人已经开始思考如何讨好未来的上司,不过艾格没给他们浪费力气的机会,他径直走向尤伦,打了招呼,后者就从车板上跳了下来。   “没改主意?”   “干嘛要改主意?”艾格哼了一声,看向了木笼内三人。   尤伦害怕这三个人是有道理的,木笼内的三人一个没了鼻子脸上只剩一个凹洞;另一个是肥胖的光头,牙齿尖利,脸上生满流脓面疱,眼神简直像头猛兽;至于最后一个五官端正衣衫整洁,一脸斯文相却和前两个关在一起的,看上去还毫发无损,违和感强烈到爆。   很普通,一点也没电视剧中演员的那份潇洒帅气,艾格心道。如果不是被关在这木笼子里,打死自己也没法把贾昆·赫加尔从人群中认出来。作为一个间谍和杀手,“相貌大众化”这一点,对方做到了。   不过话说回来,天知道贾昆现在这副样子是不是他的真面目?无面者变化相貌,到底是靠人皮面具多一些,还是有法术参与其中?   他没让自己的目光在目标身上停留太久,故意环视一圈后,大声说道:“守夜人办事处需要一个能读会写的人帮忙,你们中有人识字吗?”   …… 第078章 守夜人阿昆   为了躲避金袍子们的注意,艾格和尤伦特意挑了个城墙外的地方进行这桩不可告人的交易。问题一出,四周顿时一片寂静——在这个识字率为个位数的时代,“能读会写的人”可是一种算不上稀缺但也并不丰富的资源,要是在这基础上再会点加减乘除什么的,那更是跻身“人才”一列。长城守军中满足条件的成员,不是班扬·史塔克和琼恩·雪诺这样自愿加入者,就是如艾里沙·索恩这般在战争中站错队而被迫披上黑衣的倒霉蛋。可现在是太平年代,怎么可能有类似人物出现在这里,由一个浪鸦带领前往长城?   这里十几个守夜人新兵中,绝对没人识字——除了贾昆·赫加尔。   毫无悬念,在静了几秒后,一个温和的男声缓缓响起。   “某人正巧认识些维斯特洛的文字。”   ……   某人某人,就不能好好说“我”吗?   虽然忍不住暗暗吐槽,但艾格内心却明白贾昆如此并非为装逼,而是在隐藏来自布拉佛斯的身份:他是伪装成一个罗拉斯贵族混进的君临,而在罗拉斯,上层阶级认为自称“我”是极其粗鄙的行为,只用“某人”替代自称。   虽然不爽,但同样正伪装成一个“采拿”贵族的艾格,对这无面者的装模作样也只能故作不知了——贾昆既然开口,就证明他所肩负的任务并不在绝境长城,他不想去北境之北转一圈才回来。   “你识字?”艾格·威斯特同样正敬业地扮演着自身角色,他取出一张纸条凑到笼子边上:“上面写的什么?”   “办事处……守夜人?”贾昆眯着眼睛瞧了一眼,做出正确回答:“守夜人办事处。”   “很好,”艾格收起纸条,扭头看向尤伦:“这个人犯了什么罪?”   你不是知道么,尤伦朝艾格翻了个白眼,不过毕竟拿了对方一个金龙,配合做做戏也不算过分。身为浪鸦,他可比大部分守夜人都要机灵许多:“偷看国王的书。”   “偷看国王的书?”艾格扬了扬眉毛,看向贾昆:“什么书?”   “有关龙的书,某人从小就一直对这种强大的魔法生物心存好奇,瓦雷利亚已经毁灭,只有维斯特洛可能有龙的相关信息了。”   这个回答太宽泛了,而且也不知道真假:“就因为这,他就要被送到长城去?”   尤伦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摇摇头:“谁知道呢,又不是我说了算。”   “既然不是杀人犯,那就你了。”艾格做出满意的表情,天知道贾昆杀过多少人,大概比在座的加起来都多吧。但只要别想害自己,别的谁在乎,大家只是要个台阶下罢了:“但在放你出来前,我先要你做出些保证——我觉得书本身就是要给人看的,你犯的事算不上罪大恶极,如果哪天你想要离开回家了,好说。但在我招到其它可用之人前,你必须先在办事处认真帮一段时间忙……此外,在你打算离开前,必须和我说一声,并支付合适的赎金,是否同意?”   “某人同意。”   “很好,发个誓。”   “某人以新旧诸神——”   “停,我不是维斯特洛人,不信新旧诸神。”艾格忽然灵机一动,“世上只有一个真正的神,那就是死亡,用你的名字向死神发誓,除以上内容外,还得再加一条,绝不损害守夜人的利益。”   在艾格的注视下,贾昆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随后才慢慢开口:“某人——贾昆·赫加尔,向死亡之神发誓,今生绝不损害守夜人的利益,在不得不离开前,某人将尽心尽力地为守夜人军团服务,并保证在离开前告知守夜人军团、且支付赎金。”   ……   (好家伙,原来这小子动的是赎金的念头?真狡猾,和动辄几十上百的赎金比起来,一个金龙算个屁!)尤伦恍然大悟地腹诽着,但明白这笔钱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这个浪鸦来拿,也就强忍着没翻脸。   艾格不知道自己的黑衣兄弟在想什么,他只注意到贾昆悄悄改了誓言——“不得不离开前”?天知道贾昆是不是马上就得离开去执行那神秘的任务?说不定还没到晚上他就会找到自己,告诉自己他不得不离开,然后撂下笔钱扭头就走了。   不过对方在誓言细节上玩把戏说明他起码没打算视其为无物,艾格本就没打算留住他,没多高期望,自然也就对他的小聪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固然可以逼贾昆发誓永远效忠守夜人,但就像自己当初也发了同样的誓言现在却一心想着脱离一样:当被逼着发下明显不合理的誓言时,人也就有了背誓的理由。   而对于这种来自布拉佛斯的高级间谍而言,换个名字然后声称贾昆已死,誓言自然也就破了。   ……   “行了,把他放出来吧。”   怎么搞得老子是你属下似的?尤伦白了艾格一眼,把钥匙递给了他。“自己开,我得看着另外两个家伙。”说罢,浪鸦抽出来一把剑:“谁敢跑,我就宰了谁,刀剑可不长眼!”   自己开就自己开,放在穿越前,笼子里另外两个家伙兴许确实能吓到艾格,但现在他可是绝境长城上放过哨,鬼影森林里杀过异鬼的守夜人战士,一年的游骑兵生涯让他的身体心理素质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身旁有个拿剑同僚的情况下,如果还怕两个被枷锁牢牢控制住的囚犯,那也真是白当兵了。   直视着笼内三人,艾格坦然地走到门边,干脆利落地打开锁,拉开笼门。   贾昆弯腰从笼子里钻了出来,跳到地上稳稳站住,另外两个囚犯从喉咙深处发出咆哮声作势就要跟着冲出,最终还是被尤伦刺来的明晃晃剑锋逼回了笼子角落,艾格又一脸镇定地锁上了门,把铐住贾昆手脚的枷锁解除,钥匙扔还给收剑入鞘的尤伦,拍了拍手。   ……   “换上黑衣服。”艾格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裹扔给贾昆:“现在开始到离开为止,你就是守夜人的一员,不用去守绝境长城对付塞北那些鬼东西算你运气好,但最好换掉你进牢房时用的名字……嗯……就叫阿昆吧,如何。”   “某人没有意见。”   “没意见就好……那么,尤伦,还有其他未来的誓言兄弟们,祝你们一路顺风了。”艾格看了看剩下的十几个人,高声地道了别,翻身上马,准备返回。   “大人,您还要其他帮手吗,我除了不识字,什么都能干!”剩下的新兵中有人叫道,虽然大家都尚不清楚绝境长城是怎么一副光景,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日子肯定比君临要难过得多。   什么都能干……给办事处扫地看门什么的,雇用君临本地家世清白的人不是更好,何必挑你们这些偷鸡摸狗的?艾格笑了笑,婉拒了说话者的提议:“走吧,阿昆。”   ……   艾格没为贾昆另外备马,于是两人只能骑同一匹马回城。和一个无面者如此共乘无疑是一番特殊的体验:即使明白对方没有威胁,但你还是会忍不住怀疑身后的男人会不知从哪摸把匕首来捅进你肚子……好不容易回到城东的办事处,下马时艾格发现自己居然有些腿酥。   带着新收的、不知道能用多久的手下重新走进办事处,他发现等着自己的人还不少。   …… 第079章 谣言显威(上)   “你好慢啊师傅!”艾莉亚看见艾格就跳起来,不满地嚷嚷着。   “你跑哪去了?”提利昂同样皱眉盯着艾格:“让史塔克小姐给你看店,还让想买债券的客人等你,呵——好一个守夜人首席后勤官呢!”   糟,艾格立马醒悟过来屋内另外两人是谁,当即连声道歉。他先前告诉提利昂自己会时刻呆在办事处,结果为了“把贾昆捞出来”这一步闲棋而莫名打破承诺险些坏事,在债券的起步阶段就出现这种错误,简直连自己都觉得不可原谅,怪不得就连一向好脾气的提利昂也语气不善。   ……   “不妨,和史塔克小姐聊天很愉快。”提利昂拉来的一个男人笑眯眯地说着,他本来只是给兰尼斯特家的人面子才来瞧瞧,谁想还能在这见到现任首相的女儿——以他们封地的位置和阶级,本来可是和史塔克家搭不上半点关系,就冲这一点,等一会也不算毫无收获。   “这是利安·布伦爵士,这是罗杰·霍格爵士,两名王领的贵族。”   “两位好,再次为我的迟到道歉。”艾格向二人问好,赶紧整理了下衣服:“里面请。”   ……   借别人钱还要让别人等,要是今天这两名客人摆出脸色或是甩头就走,艾格也只能一点都没脾气地陪笑。幸好,因为艾莉亚在场的原因,两人都还算客气——艾格庆幸地松了口气,每天固定花费两三小时对付这小母狼,不嫌麻烦地和她套上近乎,总算派上点用处。   吩咐“新招”的办事处员工阿昆在外间看门,艾格将客人们请进内间详谈。一通介绍解释的流程走完,两人都是意思一下地各买了一百金龙,签字画押程序结束,又客套了一会,守夜人把他们送离了办事处。   ……   “你忙我可以理解,但事先也和我说一声啊,或者干脆约定个时间,告诉我哪些日子你肯定在,哪些日子我不用拉人来,行不?”   艾格理亏,自然是满口答应。出于许多考虑,他可以找人替自己看门,最终签署有效债券的权力却绝不能向外移交。但他又确实可能时不时要干些别的事情……仔细想来,是得确定一个工作日和休息日的安排了。   “我有些新想法,得和你商量下。”提里昂不打算抓着艾格的错不放,很快恢复了往日表情:“你也看到了,我能拉人来,这很容易。我知道哪些人手里有闲钱又会给我面子,也看得出哪些人容易被说服——但即使把他们拽过来进了门,他们也只会买最低数额的一百金龙……你没有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给他们看,只靠忽悠,不可能让他们掏出家底来。”   “确实,但随着第一第二批人顺利拿到回报……”   “那需要时间。”提里昂摆手打断了艾格的话:“我的想法是,既然将来要和人们合作,何不弄一种类似债券的东西,把投资、合作和分红的相关约定写在上面,作为凭证?”   “你是说,债券新产品?”艾格一下明白了提里昂的意思:“我们可以搞一个‘投资券’,把建立造纸印刷等系列产业链所需的资金计算好,然后,这张券就代表着拥有者将来对我们造纸、印刷厂乃至书店等实体产业的拥有份额。”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这张券可以和债券互相补充,债券回报低,但随时可以连本带息取走,而这个……投资券的回报视营业情况而定,可能会极高,但本金已经变为了作坊和工厂的一部分,只能转让给别人,不能取出!”提里昂说道:“这样,我们就可以兼顾两种客户:有点闲钱但随时可能要用的,买守夜人债券;而资金雄厚只是没地方可去的,直接成千上万进行投资!”   “很好的想法,等产品出来了,可以弄些优质的样品来拉投资。”艾格不知为何有些不安起来,“,这个交给你了,商务和经营归你管,点子和技术我负责,我最近会经常去妮娜那边瞧瞧,确保他们的改良尽快完成。”   “嗯。”   喘了口气,艾格很快明白隐隐约约的不安感从何而来:一切都进展得太快,他起初只是想搞个庞氏骗局站稳脚跟罢了,怎么连第一笔拆东墙补西墙的利息都还没付出去,融资、股份什么的东西也都跟着冒了出来?以自己的身份和能力,能驾驭住资本这头猛兽吗?   他不擅长这些,但无路可退,除非坑提利昂一把然后卷款潜逃到狭海对面去隐姓埋名一直活到老死,不然他就只能往前走,这……大概是创业者必经的心路历程吧。   幸运的是,他在这个世界几乎没有竞争对手,同时还有一个足智多谋的兰尼斯特的帮助。   ……   “你们讨论完没有,今天还练不练习!?”艾莉亚讨厌听这些债券啊、股份啊什么的东西——除了知道它们都与钱有关外,她一丁点都理解不了,她只知道自己今天一天光花在等待上了什么事都没干:“刚刚那两个家伙……揪着我就一直问这问那,到最后还问我有没有婚配,有没有喜欢的人,关他们屁事!”   “事实上,关他们屁事。”提利昂被艾莉亚逗笑了,自己刚刚拉来的只是两个王领的富有骑士,以艾莉亚·史塔克的身份,就算要下嫁也是挑实力雄厚伯爵侯爵,哪里可能轮得到这些底层贵族来问?但他们关心此事并非毫无理由:“你姐姐珊莎可是已经和乔弗里王子订婚,史塔克在未来至少一百年内都会是七国最有势力的家族之一,你这个未来王后妹妹的婚姻,可是牵动着七国人民的神经呢!”   “切,珊莎是个大蠢蛋,嫁给乔弗里那个大骗子是绝配,我才不要像她那样!”   艾格心中喝彩,但毕竟不能任由她继续放肆地说大实话,只能赶紧叫停:“我的小淑女徒弟去哪了?不许说粗话!”   “哼。”艾莉亚又想起和自己一起练剑的屠夫小子,泪水顿时在眼眶里打转,吸了吸鼻子,噘着嘴不再说话。   ……   是啊,珊莎已经和乔弗里订婚,艾德·史塔克不仅是现任首相和国王的好兄弟,还将是未来国王的岳父,恐怕就连艾德自己也没意识到:其实这一点才是他明明知道君临凶险异常却依然敢应邀前来的底气。可惜原剧情里,在小指头的诱使下他很快发现了瑟曦和詹姆的秘密,原本的底气摇身一变成了最大威胁。以这家伙的高傲,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乱亻仑产物——尤其还是自己最不屑的弑君者的私生子;偏偏“荣誉”又不允许他伤害孩童,在这种矛盾之下,接下来的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想到这里,艾格忽然想起自己数日前亲手散播的谣言,出于谨小慎微的原则,他在做这件事的前后都没和任何人即使是试探性地提起……可以想象,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自己都会忙于其它事,万一把“对付小指头,阻止战争发生”这件事忘了,五王之战稀里糊涂还是发生,那就麻烦了。   他必须现在就知道谣言是否发挥了作用,以确定自己接下来是否还要另想办法搅局。   “对了。”他装作才想起来地开口道:“我这两天听到个很不得了的谣言,不知道你们……”   “你是说小指头谋害前首相琼恩·艾林那个?”提利昂撇撇嘴:“都传得满城风雨啦,居然才听说,一天天的……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 第080章 谣言显威(下)   “已经满城风雨?”艾格扬了扬眉毛,强抑着才没让口气显得太过异常,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低估了财政大臣和首相夫人有奸情这种涉及高层八卦的杀伤力。不过,自己散布谣言的目的毕竟不只是为恶心一下别人,他现在急需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已经、或接下来能不能对小指头的计划产生足够大的破坏:“嗯……那当事人有什么回应?”   “关我什么事。”提利昂不屑地嗤了一声:“那个修夫只是个小小的侍从罢了,那些纸条八成不是他的遗言。但写这些东西的人很狡猾,上面的内容不是死无对证就是被歪曲夸大了的事实,找不出任何漏洞……可贝里席毕竟是财政大臣,‘国家栋梁’,一个谣言怎么可能搞死他?嗯……不过倒真是几天没见到过他人了,我只知道,他的妓院还好好地开着呢。”   “是么。”艾格掩饰住了无奈,聪明人一般不会太八卦,提利昂不关心这些事情完全符合他的性格。还好,既然这个谣言已经传播开来,倒不用担心自己打探这方面消息会引起有心人注意了。但接下来,该找谁了解下自己的目的是否有达到?   ……   想了想,他决定抽空和天天送艾莉亚来上课的那个史塔克家守卫“聊一聊”,毕竟,自己的直接目的就是阻止小指头获得艾德·史塔克的信任,而要获知这方面的信息,还有比当事人的手下更适合的对象吗?   他很快发现,还真有。   “那个谣言……”艾莉亚又吸吸鼻子,面前两个大人终于聊些自己也知道的事情了,她没放过这插嘴的机会,献宝似地炫耀自己知道的信息:“我父亲说,国王已经写信,要求艾林夫人回君临对谣言做出解释证明自己清白了。”   艾格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对啊,自己真是犯傻了,艾德的宝贝女儿就在自己面前,何必舍近求远去找门外那个侍卫?自己习惯性地把艾莉亚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但实际上——十岁的孩子,聪明点的已经什么都听得懂了,只是没有足够的阅历和经验分析自己听到的东西有什么意义而已。艾莉亚是艾德的女儿,也是自己的“徒弟”,她每天都能接近艾德,同时又心思单纯信任自己,用得好的话,不正是自己最好的“耳朵”?   想清楚其中关键的他心中窃喜,和一个史塔克搭上关系的好处,远比起初想的要多。   但不能得意忘形,艾莉亚也许什么都会告诉自己,但同样也会什么都告诉父亲艾德·史塔克。自己从她口中能得到许多关键的第一手情报,但若是不小心让艾德得知自己整天问这问那,心生猜疑,那可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   提利昂朝艾莉亚眨眨眼睛:“艾林夫人?我没记错的话,那可是你姨妈。”   “对哦,她是我姨妈。”艾莉亚同样朝提利昂眨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只是个谣言罢了,听什么就信什么,那是乌合之众的特点。”提利昂用教育晚辈的口吻说道,“至于国王的信,写了也白写……她绝不会来君临。如果谣言所说是真,莱莎不可能离开老窝跑来自投罗网;而如果谣言是假,就意味着有人想对她不利,那就更不能离开安全的鹰巢城,跑到君临这鬼地方来了。”   “确实……在艾林谷的鹰巢城,艾林夫人就是女王,可若是来了君临,可就只是个前首相遗孀罢了,是我也不会来。”艾格点头赞成了提利昂的分析,然后假装满不在乎地随口问道:“嗯——艾莉亚,首相大人……你父亲这两天在做什么,他对谣言有什么看法,还是仍在和贝里席大人继续四处跑来跑去?”   艾莉亚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没有吧,听乔里说,小指头已经被责令不得离开红堡,而我父亲……好像在调查谣言来源。”   被责令不得离开红堡?这不就是“限制人生自由,等待组织调查”的异界版本吗!至于调查谣言来源……艾格下意识回顾自己制作和散布纸条的全过程:墨水是最普通的墨水,纸也用的是市面上常见的优质羊皮纸,购买这些东西的则是提利昂的侍从,而且也有合理正当的用途。整个过程没有第二个人参与或知晓,除非艾德能通过纸条上留下的指纹推断出是自己所为,不然说什么也查不到自己头上来。   嗨呀,早知道办事的时候就戴手套了!不过也不妨,维斯特洛显然没有这种技术。   他松了口气,忽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难道,小指头这个原剧情中权力游戏的棋手、君临城内的最大Boss,就被自己一个小小的谣言打败了?   ……   没有什么不可能,这是真实的世界,小指头的力量来源于阴谋诡计和掌权者的信任,没有任何现实的根基。当大家都不在意他时,他就是最强的;可一旦有个知晓一切且藏得很好的对手在背地里针对他,让他被迫暴露在所有人眼底下,他的“力量”便如阳光下的春雪般,分分钟化为乌有。   失去艾德和国王的信任,还成为谋杀首相的嫌疑人,培提尔·贝里席的野心已经完了。诚然,艾德·史塔克会怀疑这些谣言是兰尼斯特家散布来阻止他进行调查的烟雾弹,培提尔也可以通过别的方法让艾德照常“发现”瑟曦和詹姆的秘密,但被自己这么一搅局,就算剧情依旧按着惯性进行下去,结局也会和原先有巨大偏差!   再怎么样,局势也不会比原剧情中发生的更糟糕吧。   ……   艾格没有在这动动手就轻松搞垮一个大反派的喜悦中沉浸多久:小指头完了,但毕竟没死,就算死了,也依旧并不意味着自己赢。他的对手不是一个阴谋家,而是战乱——在坦格利安家的最后一条龙死去后,维斯特洛其实已经没有了保持统一的现实基础,只是在历史车轮的巨大惯性下勉强保持着不分裂罢了……七王国实在太大了,又处在“合久必分”的危险历史节点上,无论是高庭还是西境的统治者都已经不满足于现状,在有意识无意识地厉兵秣马……战争其实必然要发生,只是“什么时候、为什么爆发”、“打得多大”、“谁输谁赢”的区别罢了。   小指头的野心完了,但还有个瓦里斯仍在暗地里捣鬼,自己为自己和提利昂的金钱游戏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接下来,就看自己能否在必然要发生的战争爆发前,把另一根搅屎棍也干掉,同时成长到足以自保、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的程度了。   ……   “艾莉亚今天表现得不错,是师傅不好,干别的事弄得太晚,耽误剑术课了。”艾格心情大好,又使出摸头杀,他敏锐地发现女孩很吃这套。这头小母狼今天可是帮了自己不少忙,得给点甜头:“作为补偿和奖励,明天师傅一整天都陪你,无论是练剑、冒险故事还是去造纸厂玩,随你高兴,好不好?”   …… 第081章 “次子”之祸   在穿越前,艾格经常会纳闷:像史塔克家这样在剧情中净出二货的家族,是如何在北境屹立数千年不倒,并在与其他几位“北境王”称号竞争家族的战争中胜出的?   而今,作为一个身处这个世界的外来者,他不得不花时间,更加深入而本质地看待问题。然后,他渐渐发现:艾德·史塔克在权力的游戏中表现得那么迂腐、蹩脚而幼稚,其实并不是史塔克家传承的锅,也和其本身的“不成熟”或“愚蠢”没有关系,而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艾德·史塔克,根本就不是被按照权游玩家的模板来养大的。   他不是一个继承人,而是一个成长在谷地的“次子”。   在这个时代,为了阻止家族内部斗争,许多大家族在培养继承人和他的弟弟们时,会选择不同的方式:长子和未来的家主,不仅得学会如何统御和治理,还得知道什么时候得表现得高尚而荣誉、什么时候得放弃一些道德从而保护家族利益……而非长子的孩子们,只要勇敢、正直和忠诚就够了,反正他们将来负责的是辅佐兄长,而不是独当一面。   简单点概括就是,长子必须得狡猾一些,而剩下的憨一些才好,太厉害了反而对家族没好处。   艾德就享受了后一种待遇。   他在八岁时被送往鹰巢城作琼恩·艾林的养子以维持北境和谷地的联盟,而作为养父、正直且高尚的艾林公爵也确实帮自己的盟友把他培养成了一个——和艾格已经相当熟悉的那个充满责任感的首席游骑兵班扬·史塔克一样的——“合格的次子”。   这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就在于,后来艾德的兄长布兰登·史塔克被疯王弄死了。   ……   继承人身亡,这在落后而混乱的时代并不罕见,通常情况下,家长会赶紧再挑个孩子出来,马上把他按继承人模板改造一番——可艾德遭遇的状况是:他的家长瑞卡德·史塔克在长子死的同一天也被疯王弄死了。   于是,一个“养子兼次子”,没有经过一天的改造进修,突然就没了父兄,成了北境之主、史塔克家的族长。这本身就已经是相当罕见的情况,更要命的是,篡夺者战争就是被这桩惨剧挑起,直接爆发的——艾德不仅没有自家长辈来改造,也没有时间来接受别人家的长辈来教导了。   艾德没有任何当家做主的经验和智慧,幸运的是,他不是一个人对抗坦格利安。在匆忙开始的篡夺者战争中,他有自己老婆家的族长、奔流城公爵霍斯特·徒利和养父谷地公爵琼恩·艾林这两个老家伙的指挥和帮助,磕磕绊绊、竟也稀里糊涂和劳勃一起造反成功。   等到战争结束、一切尘埃落定,艾德已经是战功赫赫威震海内,是史塔克家活着的人中年纪最大、身份也最高的人,更是手握大权的北境实际统治者——再没有人有资格对他指手画脚,告诉他该怎么怎么统治、将他按照合格的统治者模板进行改造了。   ……   于是,他就完全保留了自己身为次子时所学习到的荣誉和正直,开始了对北境的统治。很侥幸……他所统治的那块穷乡僻壤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和权力斗争,次子当家做主也没惹出大差错。于是艾德·史塔克不仅坚守着自己的美德,还把自己的孩子们也全教导成了合格的“次子”——而未受长子教育的罗柏·史塔克成为北境之王后干出了什么样的蠢事来,大家也都看到了。   羞辱完重要盟友弗雷家还毫不知觉、临阵斩杀大将卡史塔克、毫无防备地参加血色婚礼等等……如果布兰登·史塔克还活着,他教出的孩子怎么可能干出这些毫无政治常识的事来?   所以,还有人想说谁谁谁愚蠢、幼稚什么的,可以休矣——就像美国总统跑到天朝来恐怕连一个村都管不好,艾德·史塔克是维斯特洛社会运行下诞生的一个合格产品,只是被命运和他那识人不明的国王兄弟放错了位置罢了。   一切,都是“次子”教育惹的祸。   艾格现在正在努力做的,就是在暗地里尽力保住这个来错地方、还迂腐而顽固的家伙。原因无他——有这么一个耿直且敬重守夜人军团、最重要的是相当容易忽悠的家伙当首相,目前最符合自己的利益罢了。   ……   “那说定了,明天不许耍赖!”   “守夜人不打诳语!”   把得了许诺而兴高采烈的艾莉亚送走,艾格长长地出了口气:扶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无疑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幸好,他在第一次出手中瞎猫碰上死耗子,仅靠一个巧妙的谣言就破坏了第一个对手的计划,在下一次危机前,他有时间干些别的事情了。   嗯……今天回旅馆,就先把给长城的回信给写出来吧。现在,该思量一下如何说服莫尔蒙司令取消或至少推迟游骑兵远征,并想法捉两只尸鬼送到南方来,好给这些不信邪的人们开开眼界了。   他舒展了下身体,和提利昂一起来到外间,然后发现自己新招的员工——守夜人办事处的第二名成员“阿昆”正端正地坐在办事处大堂的桌后,煞有介事地给自己看着门面。   艾格揉揉脑袋,他现在一时间也想不出该如何处置这个装蒜的家伙。如果他今天就向自己辞行,那倒还好办,就怕他明面上赖在自己身边不走,暗地里仍旧偷偷摸摸溜进红堡搞事情……万一给自己惹来麻烦,那才叫糟糕。   “打烊了,走吧。”艾格朝贾昆说道。他没纠结多久,既然你装蒜,那咱们就彪演技呗,论杀人,我拍马也赶不上你,但论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着急可是也有不少个人心得了。说完这话,又扭头看向提利昂:“晚上别太早睡,我可能要你帮我写封信。”   “你该尽快掌握书写了,”提利昂自然不会拒绝,但还是忍不住抱怨了句:“整天给你拉皮条,可是很费脑子的。”   “辛苦了,能者多劳嘛。”   ……   杰奥·莫尔蒙在加入守夜人前就是熊岛伯爵,披上黑衣后也很快成为总司令,接着就一直掌权到现在。对目前的艾格而言,这无疑是个暂时只能仰望的领导和大人物,而想说服这么个老家伙改主意,可就得用点方法了。   总司令毕竟没见识过异鬼那远超常人的战斗力,他想发起游骑兵远征进行北上调查,从道理上来讲,是没有问题的……既然从道理上来讲没有问题,那艾格自然也就没法通过讲道理来进行劝阻。   啧……这该如何开头呢。   艾格带着贾昆,和提利昂一行人返回信天翁旅店,思考了一路后,终于冒出个主意:既然道理不好讲,那干脆反向思考,用个不讲道理的开头,先用一顿并不公允的指责来吸引住莫尔蒙的注意,再多管齐下软硬兼施,争取实现说服目标。   …… 第082章 后勤影响前线   “守夜人的职责是守护长城,而不是保护史塔克家,为了寻找班扬·史塔克而组织大规模行动,不仅是本末倒置,还是对其它兄弟们性命的漠视和不尊重。”提利昂复述了一遍艾格的话,抬眼见鬼一样盯着他,提着笔的手半天没动:“你确定要这么写?这是以下犯上了,就算莫尔蒙挺讲道理,也不能……再说,你怎么就知道,你们总司令发起游骑兵远征,就是为找班扬·史塔克?”   “我不知道。”艾格坦承:“可能是我误会他了,他堂堂前熊岛伯爵,守夜人总司令,大人物肯定有大肚量,总不会因为我这个属下‘出于误会’指责他两句,就发狠把我召回然后整我吧。再说,他可指望着我提供物资呢。”   “既然你心里明白,那干嘛要用这么冲的语气。”   艾格摊手:“你觉得,如果我摆事实讲道理,好声好气地尝试说服他别进行这场大规模侦查,他会怎么想?”   “不知道,我虽然矮,但也钻不进莫尔蒙肚子里。”   “我认为,他肯定会想:‘哼,一个躲在君临享福的家伙,还假惺惺地劝我们别冒险?只管好好提供你的物资,多的事别管!’”艾格说道:“然后,他估计根本不会看你接下来写的关于不要进行这场冒险的论点论据,直接就回信,责令我尽快备齐物资,否则召回。”   “你这完全是恶意揣测嘛。”   “但你得承认这有可能。相反,如果我假装产生误会,然后站在为守夜人好的立场上喷他一通……”艾格也不争辩,只继续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嘿嘿,你知道吗,人有个弱点——当听或看到有人说自己做得不对时,注意力就会‘唰’一下集中起来,然后本能地想法反驳对方。莫尔蒙司令看到我的指责,就算再不屑,在这种思维惯性下,起码也会看完接下来的内容。闹不好,还会再写封信安抚我,向我解释他组织这场行动的真正目的……毕竟,他可是指望我卖力点工作,尽可能多地提供清单上的东西呢。”   “你就是想法多。”提利昂哼哼几声,倒也觉得艾格的想法有些道理,点点头重新看向信纸:“行吧,你再说一遍,我一字不差地按你说的写,到时候出了事情,可别找我。”   ……   就这样,艾格说、提利昂写,大约一小时后,这份第1任守夜人“首席后勤官”致第997任总司令的头一封公务信件,就这样由提利昂·兰尼斯特执笔,用端正优美的西境流行字体一丝不苟地大致写完了。   信以一段大义凛然的指责开头,旨在一下吸引看信人的注意;紧跟着的是艾格对于长城以北目前形势的猜测和判断,总之是有多凶险就写多凶险,能吓到人最好;再然后,首席后勤官便抛出自己的意见——守夜人现在势单力薄,不适合单独进行行动,最稳妥的办法是先稳住做好防御工作,然后拿出有力的证据来向七国的统治者求援。   最后,是艾格设计的几个具体计划——他开动想象力想了数种方案,能在守夜人军团只出动少量精锐的情况下,以尽可能安全的方式,活捉尸鬼。不仅如此,还许诺会提供执行这些计划所需的全部武器装备。   ……   “恕我直言艾格,你的计划明显带着理想化的气息。恐怕只有在条件完美、计划进行得也一帆风顺的情况下才能取得成果。”事到如今,提利昂也不想再质疑艾格长城外那些鬼东西的存在与否,就假设对方没有胡扯,然后就事论事:“绝境长城我也去过,那边的条件和局势实在恶劣又复杂,人员素质也参差不齐,情况随时可能有变。”   “我不是要他们完全按我说的做,关键在于我为这几个计划准备的东西。”艾格解释道:“只要他们有一点认可‘向七国统治者求援’这一想法,然后等待我把抓尸鬼和对付异鬼用的设备给他们送过去,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君临到长城哪怕海路日夜兼程也要一个月,到那时,最危险的时刻早已经过去了。”   “什么最危险的时刻?”   “嘿嘿,军事机密。”   ……   艾格不能再多告诉提利昂的部分是:在原剧情的游骑兵远征中,守夜人部队之所以选择先民拳峰驻扎,是判断出此地为曼斯·雷德的十万野人从霜雪之牙沿乳河南下进攻长城的必经之路,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要抢占这块高地并扼守住,区区几百守夜人,就能够抵挡上万野人进攻并阻挠他们南下。   这么做无论是在战略还是战术上都没有错误,可惜他们等来的不是野人,而是漫山遍野的尸鬼。   只要守夜人军团肯因为等待自己许诺的装备物资而稍微拖延一下出发的步伐,野人的大军就会从集结地开拔南下,浩浩荡荡地涌过先民拳峰,让远征军彻底失去占据有利地形的“先机”。没法抢占先民拳峰,也就不会给死人大军将他们包围在山上的机会,自然也就不会近乎全军覆没了。   这,就是一个后勤官在没有指挥权的情况下,能对前线进行影响的最好办法——控制物资补给送达的时间。   ……   如果守夜人军团能照着自己的建议活捉到尸鬼送来君临,那无疑是最好的结局,如若不然,能尽量多救些黑衣兄弟,也是不错的选择。   在没法判断救和不救哪个更符合自己利益的情况下,艾格最终决定跟随本心:这次就做个感性的人吧——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三百兄弟出墙送死,他做不到。虽然一心想摆脱守夜人身份,也不满那几个领导扔给自己一大堆任务,但说到底——黑城堡的数百守夜人兄弟毕竟和自己有过袍泽之情,而从个人角度而言,他也敬佩莫尔蒙司令和伊蒙学士这些黑衫军高层和品德和奉献精神。   “切……狗屁军事秘密,我还不稀罕哩。”提里昂比了个手势表示不屑,拿起信纸瞧了瞧:“嗯,就这样了,还要加点什么吗。”   “嗯,我想想……先帮我把‘首席后勤官’的官方委任证明要来,写上去——我不要工资,下属也由我自行招募,只要守夜人官方认可我这个名头就行。”   “嗯,这点很重要,还有吗?”   艾格想了想,给长城寄一封信不容易,干脆提前把想说的全说完吧:“把我征兵遇到的困难也写进去,告诉他们我打算征召‘临时守夜人’的想法,看看莫尔蒙同不同意。”   “你征兵遇到困难?”提利昂又抬眼瞥了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开始征兵了吗?”   “没有,别管那么多,我说,你写就行。”   “嗯……行吧。”   艾格组织了一番语言,把自己的计划稍加修饰美化后,由提利昂写进了信中。   “对了,再加一条,如果发现了北上巡逻的游骑兵兄弟的尸体,带回黑城堡后不要烧掉,用笼子锁起来,如果活过来,就直接送来君临即可。”   这他妈又是什么鬼?提利昂皱了皱眉,但决定暂时放弃思考,安心当写字机器:“还有?”   “没了……嗯,最后再加一句捎给琼恩·雪诺,就说艾莉亚让我代她问好,她正在君临向我学习剑术,过得很开心,让他在长城保重身体。”   提利昂翻白眼:“你还敢冒充史塔克小姐说话?”   “先写上,明天我和艾莉亚说一句,她肯定会同意的。”   …… 第三卷 首席后勤官 第083章 好戏开场   写往长城的信已然寄出,隔着千里之遥,艾格已无力亦无法再以其它方式对守夜人施加任何影响。他很清楚:在自己并非守夜人军团唯一、甚至暂时也还不是主要后勤来源的情况下,所谓“后勤对前线的影响”,很可能极为有限。现在他所能期盼的,只有送信的渡鸦能平安且迅速地将信送达,而读到信的人也将其内容放在心上了。   在君临的日子仍要继续,在发现艾莉亚能充当自己在权力核心的耳朵后,艾格在笼络她这方面更下心思,除了某些实在不能让她知道的事情外,基本去哪都乐意带上她一起……“师徒之情”愈发深厚固然好,但关系太熟络了常常被她缠得有些吃不消也是真。若非女孩打扮一下是个还算标致的贵族小姐,带在身边能让人享受“为人师”和“养成”的双~重~快~感,艾格都不清楚只为些许消息就浪费诺大力气,是否得不偿失。   他有些怀念自己所来自世界的义务教育了——没有作业的熊孩子,实在太可怕。   ……   熊孩子虽然麻烦,但找对应付方法还算好搞定,而另一个家伙就让艾格头大了:贾昆·赫加尔既没有和艾莉亚一见如故,却也没如原先预计的那般早早就辞行离开。而是真就貌似老实安分地在艾格安排的住处安顿下来,每天披着黑衣和自己一起上下班,听吩咐为办事处干些轻松的杂活,并在自己时不时离开办事处时承担起看门面的任务——即使艾格很快再招了个君临本地员工,仍然绝口不提离开的事。   这么个顶级间谍兼杀手,既不为自己收集信息也不为自己杀人,留在身边有何用?艾格决定把他和艾莉亚捏到一起——要么给自己分担点压力,要么就被熊孩子逼走:“阿昆,今天我没空,你去陪史塔克小姐练会剑。”   “啊?”艾莉亚顿时满脸不高兴:“不要,我只和师傅练,不许拿别人敷衍我!”   “你这么菜,天天和你练剑实在是浪费师傅时间,等什么时候你把我已经教你的熟练掌握,能打赢师傅的手下了,再来找我。”   “某人并不会使剑,大人。”   “能进王家图书馆,还对付不了个小丫头?”艾格眯眼看着贾昆:“我不问你来历也不限制你去留,麻烦你也稍微坦诚一些,别把人都当傻子……不会剑,就随便教她点别的什么吧,你的任务,就是在我有空前……别被她击败了。”   贾昆犹豫一下,最终应承下来:“某人明白了。”   为了不让贾昆束手束脚,艾格没去看他和艾莉亚在后院里练剑的过程,女孩初时还满脸不高兴,但很快就满脸兴奋地和新陪练较上了劲,艾格总算松一口气:要是贾昆不仅目的不明地留在君临不走,还不要脸皮地假装手无缚鸡之力,那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   ……   经历了一次债券购买者上门自己却不在的事故后,艾格和提利昂吸取教训,制定了精确到天的债券发售时间表——在约定的日子,艾格会严格地从早到晚待在办事处等后者拉客上门,而在其它时间,则可以让雇佣的员工看着办事处保持其开门状态、自己则东奔西走去忙别的事情——诸如去尼尔妮娜兄妹的实验工坊监督造纸进度并参与改良方案的建议讨论、催促黑曜石矿的开采和为守夜人军团采购物资等。   ……   君临的夏日一如往常的炎热且有味道,但没了凯特琳·徒利的胡来和培提尔·贝里席的捣乱,七国之都的日子和原剧情比起来显得有些平淡无奇——国王在吃喝玩乐四处播种、王后在提心吊胆地继续和弟弟偷情、首相则被自己养父兼前任的死亡之谜和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弄得焦头烂额……   在这一片并不祥和的平静表象下,第一批守夜人债券的发售及其支撑下的造纸术改良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在龙石岛古黑曜石矿重新出产的第一批矿石在龙石岛港口装船,和艾格为“尸鬼抓捕计划”购置的大量辅助物品一起挤在船舱里、摇摇晃晃地驶上前往东海望的航程后,维斯特洛大陆、也可能是整个冰火世界第一张具有实用价值的植物纤维纸,终于在那个小小的工坊里诞生了。   这是个重要的历史时刻,尤其对于还想依靠这东西大赚一笔的几个当事人。   艾格、提利昂一起来到了纸张诞生的工坊,和造纸兄妹站到了一起……当然,什么热闹都不会错过的艾莉亚也跟了过来。   光从外观上来看,艾格面前这张纸……除了颜色有点灰黄、边缘有些不平整外,已经有了他穿越前见过的质量最差的盗版书或者冥钞的质感。试着折叠或卷拢——柔韧度合格;再用手略微用力一拉——也只产生轻微变形而不破裂……现在,只要用笔在上面写字后墨迹清晰而不渗开,这就是他们需要的东西了。   “拿笔来。”艾格伸手。   妮娜飞快地取来了笔和墨水,艾莉亚一把抢过东西:“我来写!”   艾格有些无奈,又带着几分宠溺地叹了口气:“行,就让你来当这第一个好吧。”   女孩当然不会是第一个,造纸兄妹敢把两个老板都叫来,显然是已经做过实验。女孩握笔蘸了下墨水,兴奋地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艾莉亚·史塔克。   不仅如此,她又在名字底下随手涂鸦,画了一朵云和一棵树,还有一个小人……   房间内安静下来,兄妹俩紧张地盯着艾格和提里昂,提里昂则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眼艾格。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印刷的人不是归你管吗,你认为这纸能用于印刷了吗?”   提里昂看着纸上艾莉亚的名字和画作,摸着下巴思索了会,点点头:“我觉得没问题了。”   “那就是没问题了。”艾格斩钉截铁地说道,“妮娜,告诉我,这一张纸成本多少?”   “成本?”少女发明家眨巴几下明亮的眼睛:“原材料成本……单张纸几乎可以不计,主要是设备、处理用的药剂、染料燃料……还有人工!”   “除掉设备和场地,直接告诉我一个大概数字。”   “大概十个铜分吧。”   “很好,大量生产后,即使算进设备和地租费用,真实成本也会不断降低并逼近这个数字,而且,这个数字应该还能随着工艺成熟和进步继续降低。”艾格心里盘算一番,忽然扭头问提里昂:“现在市面上的羊皮纸,成本大概多少?”   放在两个月前,提里昂说什么也答不出这个问题,但现在,他可是做足了功课:“像这么大一张,超过一个银鹿,如果要厚一点再好一点的,就说不准了。”   “那么现在情况很清楚了,即使尚未改进工艺,我们这种纸的成本也只有羊皮纸的几分之一。”艾格深吸口气:“好戏要开场了,为了纪念一下这历史性的时刻,我们给这种纸起个名字吧。”   妮娜第一个提出建议:“艾格大人为这种纸的诞生提出了许多建议,贡献最大,就叫威斯特纸吧。”   “哈,要说贡献大,我可不敢当。不过,叫尼尔和妮娜纸未免太奇怪——不如,就叫兰尼斯特纸?”   “叫艾莉亚纸好了,你看,上面都写了我名字呢!”   在众人轻松的哄笑声中,提里昂作出决定:“这回就让我做一回主可好?按我说,就叫守夜人纸,不仅点明这种纸研发资助者的身份,还能为我们的债券免费打广告!”   …… 第084章 商业化和……成为偶像   高兴归高兴,但毕竟有比给纸起名更重要的事情——如何将新事物迅速商业化。   换句话说,如何赶紧拿这东西赚钱。   “接下来,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拉来客户。”艾格示意大家安静,“先算一下,这一张原纸裁去边缘不规则的无用部分后,能分割成几个大小形状都相同的长方形?”   想要答案并不麻烦,对折两下就行了。艾格亲自动手,很快得出结论:一张原纸,在尽可能减少浪费的情况下,能分割成比A4纸略大的6张。考虑到印版大小和主要用于书籍的人体工程学等考虑,实际上应该再对半切。那就是一张原纸最终能化为12张大小适中可供实用的纸,印上文字后装订成书籍或其它各种小册子。   “到目前为止,工坊一天能产多少张这样的原纸?”   妮娜舔了舔嘴唇,思考了几秒:“不好说,从原材料到最终变为纸张,中间有些步骤是需要花时间等待的,加石灰等药粉和最后用火烘烤能加快速度,如果能再雇点人……多购置些设备,让所有工序都循环起来,会快许多。”   “那就尽快扩张,招人尽量用本地的,熟悉的人……”艾格思量一番,建议道:“把造纸分成几个独立的工序,特定的工人只负责特定的步骤,进行流水线作业。这样不仅能让生产速度加快,而且如果有人想偷偷学走造纸术,也将需要重金挖走整条生产线的工人,这样的大手笔,是没法偷偷进行的。”   “流水线?”妮娜又咬了咬唇,思索一番,很快明白了艾格的意思。   “人家正大光明地挖人你又能怎样?”提利昂叹了口气,耸耸肩:“这不是多复杂的手艺,等生产规模一大,你根本拦不住别人学走造纸术的。”   “确实,所以我们动作要快,在各种竞争对手冒出来前,我们就要和尽可能多的大金主建立合作关系以消除他们的潜在威胁,并抢占尽量多的市场。”艾格点头,在这个没有知识产权概念的世界里,想独吞蛋糕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他不会作这种无谓的努力:“对了,先把现有的纸凑一下,印一本《七星圣经》出来,找教会和各书店、杂货铺的人给他们看,争取谈些订单下来,提利昂,你擅长这个,交给你了。”   “你怎么看出我擅长这个的!?”   “肯定比我擅长嘛。”艾格露出促狭的笑容,提利昂的谈生意能力自己不清楚,但仅仅兰尼斯特家成员这一身份,就已经是一个大加分项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压榨所有人的能力和影响力,这点在创业起步阶段尤为重要。“当然,招收更多员工分担压力的事,也得赶紧提上日程。大订单谈成前也别闲着,一边研究改进工艺的办法一边别停手地做,出产的纸全送到印刷处去印成日历。有人要就批发,没人要的拿给我放在守夜人办事处当赠品,来一个访客我送一张月历,购买债券的送整年,如果谈成了投资的事情,他家里的日历守夜人军团永久承包。”   “不错的主意。”提利昂为这想法点赞。日历当然不是艾格的发明,在这个季节不规律的世界,重大节庆等重要时间点简称“王历”,是由学城制定经铁王座审核批准后放出的。纸张长久以来作为近似奢侈品,用其制作的物品自然也不是常见之物。需要精确掌握时间的官员和富贵人家里会常备、普通的城市居民一般都是几户人家乃至一条街一本,稍微穷些的乡下,有时甚至会出现一整个村子才会有一份的情况。   作为非生活必需品的纸质日历,其在普通人眼中稀罕而少见的印象早已深入人心,更别提整齐漂亮的印刷品了。用这东西当赠品,既不丢面也没多大成本,简直再合适不过。   ……   在这个工坊里,艾格总会不自觉地变成领导和主事人,关键是大家好像都还没意见……分配完任务,他想起还有自己:“当然,我也不是啥都不干,我会去找些能写故事的人,编些会受欢迎的冒险小说,等将来我们的造纸和印刷能力都有富余了,就开始印小说书。”   “师傅,你老是给我讲你来维斯特洛前的冒险经历,光这些故事都够写一本书了呀。”   艾格刚想习惯性摸头让她别插嘴,忽然心思一动:咦,自己怎么没想起这一点?这丫头实在太聪明了,为了骗她的时候能少露出破绽,自己吹牛逼可是真打了草稿的,每晚想起什么故事时就会写在本子上以作备忘。而能让自己记住的,莫不是世界级的优秀冒险小说——诸如XX几万里、XX岛、XX历险记、XX漂流记、XX天环游世界等,把这些精彩而有趣的故事大纲整理下交给某个小说家或吟游诗人,让他重新加以填充完善和润色后糅合成自己一个人的冒险传记,当一回另类文抄公和冒名顶替者……会塑造出一个怎样的冒险英雄?   大家信不信再说,反正销量肯定不会太差,这些可都是经历过市场考验、老少皆宜通俗易懂的冒险故事,不需要任何阅历和文学素养都能欣赏。   改善守夜人在大众眼中的印象任重而道远,也许,自己该站出来成为偶像?   他难得地肯定了一回艾莉亚的见缝插针:“嗯,好主意。”   提利昂眼珠子一转,忽然凑到艾格身边压低了声音:“还有个东西别忘了,虽然登不上台面,但大众都喜欢的。”   “是什么!?”悄悄话没逃过艾莉亚的耳朵。   ……   和几人正在讨论的话题有关,又是登不上台面且大众喜欢的?那就只有小黄本咯,这还真的个好想法,维斯特洛应该没有河蟹神兽吧。艾格心中暗笑,小声安抚了女孩一句:“别急,到时候给你弄本看看。”   会不会带坏小孩子?艾德自己没工夫管女儿放任他整天缠着自己,自己没找他要托管费和学费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狗屁讲究。   该商议的东西说得也差不多了,现在,只要大家各司其职,分头好好执行,这场金钱的游戏就要正式开始了。   “还有最后件事,你们兄妹俩,我说好了要给奖励的。”艾格想了起来,这回的许诺是和提利昂商量好的版本了:“上次说给你们造纸厂的十分之一利润,但这句话不清不楚没头没脑的,不算也罢。这样,这家工坊,一半算你们的——不仅是利润,而是它全部的一半,等过几日资金再充足一些,我还会想法把这个院子也买下来,作为你们固定的工艺改进地点和生活场所。算是你们作了技术和功劳的投资回报,我会用书面形式,确定你们对这一半的所有权。而作为代价,你们在获得我允许前都不许跳槽或另立门户,有了新的想法和发明也要优先通知守夜人军团……如果没意见的话,你们兄妹中谁待会跟我回一趟守夜人办事处,我们今天就把协议签了。”   “谢大人!”哥哥尼尔总算反应快一回:“这个……协议,让妮娜去签吧。” 第085章 妮娜和回信   斜阳将橙红的光芒大片大片地洒在君临城的砖石道地面上,艾格、提利昂还有艾莉亚,以及后两者各自贴身带的红袍、灰袍的狮狼两家侍卫各一名,从工坊出了门,有说有笑地牵马走在返回旅店的路上。   月余的相处,已经让这些来自天南海北、原本可能根本不会相识的人彼此变得熟络,即使是提利昂的两个侍从见到专门接送艾莉亚上下学的那个史塔克家“保姆”,也能面带友好地点头打个招呼,再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   ……   艾格面露轻松,他来君临已有一个多月,在提利昂的全力拉皮条下,守夜人债券的售出总额已近两千。由于并没有设置普通庞氏骗局那样惊人的回报率,所以客拉客的传播效应发动缓慢。再加上维斯特洛长久以来都没有“投资理财”的概念——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怕一桩成功的债券交易来自顾客自行上门。   而即使是提利昂拉来的客人,除了詹姆·兰尼斯特这个小例外,其他也是清一色的只购买一百的最低限额。   不过,这种不瘟不火的状态倒也有一个好处——已成交的客人,大部分都是抱着给侏儒一个面子、这一百金龙要不回来反正可以找兰尼斯特家负责的心态来到的办事处。在这种状况下,艾格几乎不用担心突然出现债主集体大规模要债的状况。   两千金龙说多不多,但再加上提利昂的私人财产……在不造反也不大兴土木的情况下,已经是相当一笔巨款,可以干很多事情了。   比如在城外买下一大块地皮、购置各种设施和并雇佣员工,建起一个集造纸和印刷为一体的大型作坊……不,也许用工厂来形容更合适。然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牢牢占据君临乃至王领地的大部分圣经、日历、小说的产出和交易量。   而在此基础上,如果提里昂还能拉到投资入场,那自己就能做到在扩张的同时、仍握有足以应急的大量资金!   在君临站稳脚跟这一目标的达成已是板上钉钉,接下来,只是赚多赚少,最后能和提利昂一起走到哪一步的差别了。   ……   作为名义上的师傅,艾格已想尽办法让艾莉亚自觉像个女孩一样打扮自己、不说脏话或表现粗鲁、会看时宜不胡闹……可惜,怎么也改正不了她大大咧咧爱插嘴发表自己想法的毛病。此刻不知道这丫头和提利昂说了什么,他们又在边上笑闹起来。这两个身高差不多的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倒是出乎意料地彼此投缘。在原剧情中不过匆匆见过一面然后就各奔东西走向不同命运的他们,如今因为一个穿越者的扰局在守夜人办事处相遇,不知怎的就成了兰尼斯特—史塔克两大不对付家族间少见的亲密朋友,若非两人年纪相差太多,而自己也天天能见他们知道没那么回事,艾格都极度怀疑这两个家伙想上演“爱情化解家族世仇”的狗血桥段。   扭过头来,某首席后勤官才想起身边还跟着另一人——妮娜正像个小媳妇似地默默跟在身边,低头一言不发,看模样倒像是有些娇羞。   ……   自己整日和提利昂、艾莉亚这样的人呆在一块,两者还一个把他当合作伙伴一个喊自己师傅。不明情况的普通人见了自然会产生自己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的错觉,心生敬畏下产生紧张……也是人之常情。这少女脑子灵活又识文断字,也算个有趣又有用的人物,艾格决定缓解一下僵硬气氛,拉近下自己与这女“发明家”间的距离。   “妮娜,和我说说,你和你哥哥在减少成本方面,是否已有思路?”   “啊。”少女受惊似地应了一声,抬头看他一眼,很快垂目避开眼神接触:“有些想法,只是还没开始尝试,不知道能不能成……”   艾格确定自己没看错——妮娜的脸好像红了一下。   他并非女孩手都没摸过的小处男,如果不是穿越过来,这时候可能都快当爸了。脑中略微一动便飞快意识到:这不像是见到大人物的紧张,倒像是碰上暗恋对象的手足无措和小鹿乱撞。难道真被提利昂说中,这姑娘对自己有意思?   并非不可能,虽然艾格自己是小兵一个,可来君临后却净顾着和首相、提利昂拉来的富有骑士、王领贵族这类角色打交道,在形象上可是下了功夫的——除了一身黑略有些怪异外,无论是衣着、礼仪还是举止,只怕比起某些落魄贵族来都要像样,加上在妮娜面前扮演的也是资助者和幕后老板这种角色……在这个比烂的落后时代,装逼到位的自己——能吸引到大概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少女,好像也不稀奇。   这倒有趣,艾格嘴角划出个苦笑——在穿越前,自己家的条件充其量进入小康,个人模样也只能算端正。高、富、帅三条里满打满算占一条半,找老婆是没问题,可享受不到这种受女孩子欢迎的感觉:“嗯,既然是想法,那当然不是一定能成的。你只管说来听听,我给你参谋参谋。”   艾格在造纸术完善的过程中,凭着远比周围人丰富的见识提供了些有价值的建议,但再深入些,他这个不怎么光顾工坊、整天忙于其它事物的外行兼领导……其实已经没法继续卖弄或进行指导。趁着妮娜说着些自己似懂非懂的话语,艾格总算能大大方方观察她,那双给自己深刻第一印象的明亮双眸自然不用多描述……但即使刨去这个最大亮点,少女的其余部分依旧能组成个美人——纤细苗条的身子藏在薄薄的衣衫下,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即使不笑脸蛋上也隐约闪现的两个小酒窝,再配上粉里透红的柔嫩肌肤……仿佛一朵初绽莲花般出尘不染。   这是个很难让人惊艳,但熟悉后会越看越顺眼的姑娘,她是平民出身,却不仅能读会写还有个能搞发明创造的聪明脑袋——这么个妙人,在现代世界不罕见,但在维斯特洛,简直就是沙砾中的珍珠、奇迹般的存在。艾格来到这个世界后接触过了不少外表出众的女子,但那些要么是王后和大贵族家小姐,要么就是梅丽珊卓这般的妖女,净是些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角色。如今忽然有朵容易接近且不用担心碰了会惹来麻烦的小莲花在身旁,一时间倒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也许可以利用“老板”的身份,把她留在身边,然后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   他很快把念头挤出脑袋,太久没碰女人了……干大事不能被激素控制脑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世上有的是雌性同类,对身边能帮助到自己的人动歪脑筋,实在不智。   尽管努力保持“理智”,但把给漂亮姑娘往外赶毕竟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艾格面带微笑地和妮娜谈着造纸术改良,既然没法再提供技术上的建议,干脆搬出杀手锏,随便少女说什么都是点头:“嗯,还是那句话,钱不是问题,大胆去试,别怕失败。”   少女本就不是扭捏性子,几句交谈和玩笑下来,初次和崇拜对象单独相处的紧张羞涩很快褪去,也表现自然起来,时不时便大胆抬头瞧男人一眼,满心好奇——传说中由罪犯和人渣组成的守夜人,都是像眼前这位自己老板一样潇洒帅气的吗?   ……   说说笑笑,守夜人办事处到了。虽然妮娜不是金主,但艾格和提里昂依旧打算走正规程序和她签正儿八经的“投资券”,想留住有能力的人,玩虚花样可不行,得来点实在的。而她作为半个自己人,正好也能排练一下,为将来真正投资客上门时作准备。   但留守办事处的员工先迎了上来:“大人,总司令来信。”   ……   这么快,这才十几天吧,回信都来了?   艾格接过信纸,发现火漆已经被打开,不知是君临负责收信的派席尔学士所为,还是贾昆悄悄打开刺探了守夜人的机密?   他瞧了眼坐在一旁装傻充楞的布拉佛斯间谍,打开了信纸。   只要不是召自己回长城,随便里面写什么都随意。   ……   几秒过后,他抬起头来,朝提里昂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有什么好消息,笑得这么得意?”提里昂嫌弃地撇撇嘴,十多天前寄出去那封信就是他操笔,回信内容自然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莫尔蒙延后了大规模北上侦查的时机,并向你解释了发起这场行动的原因?”   艾格点点头,依旧是笑。   “你现在是守夜人官方认定的首席后勤官了?”   依旧是点头不语,还有得意的笑。   “他们抓住尸鬼了?”   “这倒没,但已经在尝试了。”艾格放下信纸,一堆好消息的最后其实还带了半个坏消息,不过也不差了,自己早有应对之策。“不谈这些,先进里间,签投资券!”   …… 第086章 守夜人后勤保安部   回信中那半个坏消息是——莫尔蒙虽然同意了自己为长城征召临时守军的想法,却并没有全盘接受他那隐藏着若干小算盘的方案。这位守夜人大领导对艾格的提议作了些限制性的要求:他找的那些临时来帮忙、会在几年后离开长城回归正常生活的人,既然不发誓,就不能冠以守夜人的名头。不仅如此,也不能和普通新兵一样在黑城堡接受集中训练——他们必须以雇佣兵而非军团成员的身份抵达长城,直接开始协助防守。   总结一下就是:艾格征召的新兵,不被允许无差别地融入守夜人中,而且还要做到抵达长城就能立刻参与各种军事任务。   在这两条限制下,要么艾格真的找雇佣兵,要么就得自己训练。   ……   前一个方案不错,在这个时代,雇佣兵作为职业士兵,战斗力显然有保证……然而,这种东西虽然好用,却只有如兰尼斯特家那般资金充足、或者在击败敌人后获得的利益足以支付报酬和抚恤金才可能玩得转。艾格拉人到长城去是为对付塞外自由民和异鬼,而这两种家伙,都属于那类“打输了会死无葬身之地,打赢了也半点油水捞不着”的麻烦敌人。击败野人起码还能捡点破战利品,干死异鬼可是连个渣都捞不到——既然没法以战养战,那这些个个都人精一样的佣兵可不好忽悠,他们一定会要求预付高额佣金。   几千金龙用来创业是笔绰绰有余的巨款,但砸进佣兵这个坑里,只怕连半点水花都掀不起来。   艾格暂时用不起这种奢侈品,那就只能选后一个方案,自己训练了。   啧,真麻烦。艾格皱眉:到底是莫尔蒙识破了自己让守夜人慢慢变质从而获得影响力的计划;还是单纯考虑要保持守夜人自身思想的“纯洁性”……抑或没有那么复杂,仅仅是想用再加个任务的方式,继续压榨自己这个在君临“享福”人员的主观能动性?   答案不重要,如何应对才是重点。艾格没有慌乱,他在之前就考虑过了这种情况——在守夜人军团将“自己人”和“外援”分开对待的情况下,自己想取得整体影响力和话语权的计划会进展困难。但相对的,在君临训练新兵又能让自己对自己所雇“外援”的直接控制力和关系牢固程度加强,后一种情况虽然开销和所需花费的精力都更多,但孰优孰劣,一时倒还说不好。   ……   信纸后面还附着一张小便签,他拉起来一看便随手递给了艾莉亚——是琼恩给她的问候,女孩看到上面的字高兴得几乎尖叫起来,完全没注意到艾格摇头叹息的表情:呆在黑城堡那鬼地方,却要写信告诉亲爱的小妹“自己过得很好很充实”,想想都他妈惨。   带着妮娜进入内间,早有准备的艾格在提利昂的配合下,很快签署出了世上第一张“守夜人资产投资券”。在亲手交给妮娜,进行一番鼓励表扬并告诉她有麻烦可以直接到这里来找自己后,造纸这件事便算告一段落。   按套路,现在应该是让艾莉亚回红堡,提利昂回旅店,然后自己送妮娜回家。有送有回,一来二去彼此熟络后,很快就能把妹子搞定,但思来想去,艾格最终还是喊了别人代劳:“阿昆,帮我把妮娜小姐送回家,办完这事直接回旅馆休息,这边我来关门!”   ……   现在自己有太多事情要做,这时候谈情说爱泡女人,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无论对自己还是妮娜,都是一种不负责任。   管住吊,在杀与草之歌的世界里尤为重要。   收拢心神压制住蠢蠢欲动的雄性激素,艾格要考虑的事情多了两件:一、在君临练兵;二、想想如何在自己的“外援”被排斥、可能被剥夺投票和参与决策权的情况下,另寻门路、提升自己这个常年在外的“首席后勤官”在守夜人中的影响力和话语权。   君临毕竟是七国之都,在这里练兵,就像穿越前想在中南海隔壁开家“黑水”保安公司一样敏感,可能面临的麻烦很多,即使有艾德这首相的点头,也不一定就能顺利进行,自己需要一个名目。   ……   第一个件事艾格很快想到解决办法:既然自己要开设工厂,必然需要员工,员工中自然要有些负责看管和保卫。就先以工厂需要守卫保安的名头招人,对他们统一进行训练,等必要之时,再以加倍的薪水为诱饵,从中挑选胆子大能吃苦的人北上前往绝境长城。   第二个问题……他思索了好一会后,猛然发现自己陷入惯性思维的陷阱了:“欺骗”和“阴谋诡计”这两个东西实在太好用,他吃了几次甜头后现在几乎下意识地就往这方面想。但在这件事上,情况下不一样了:   他是正儿八经发了誓的守夜人兄弟,现在又被正式认定为军团的首席后勤官,虽然暂时还几乎是光杆司令,仅有的两个属下里还混着一个心怀鬼胎不知道想搞什么的贾昆,但有“誓言兄弟”和“守夜人军官”这两层身份,自己在所属的组织中,其实天然就拥有了着话语权和影响力,这是实打实,一点虚花头都没有的权利!   毫无疑问,暂时自己的所谓话语权和影响力都还几近于无,但只要自己扮演好后勤官的角色,让全体守夜人能吃饱能穿暖,打起仗来不用时刻担心军备不足,再稍微动点脑筋让黑衣兄弟们知道这些是自己的努力成果,别被其他守夜人高层抢走功劳……   在看得见摸得着、实实在在的变化下,“忠实”履行着职责的自己,在守夜人们心中的地位自然会慢慢上升,既然阳谋能办成的事,何必猥猥琐琐地动什么歪主意?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叫问题。   终于可以让脑子休息下了,艾格放松地叹了口气,下一件事情,就是给工厂选址,并开始筹备建立“守夜人后勤保安部”了。   …… 第087章 进展和炼金术士公会   《七星圣经》是七神教的主要经典,根据神的七种形态而分为相应的七章福音书,官方版本总计三十多万单词,连同附图印刷出来每本足足有上百页。   正常情况下,想买这么一本由羊皮纸为材料,依靠人工抄写绘画而成的东西,要花费至少一个金龙,而且通常情况下还是有价无市,需要订购——没有人会有精力和闲钱弄一大堆等人来买。   在第一本用植物纤维纸印刷装订而成的七星圣经完成后,提利昂拿着这个样本前往教会进行推销,凭借身份和口才,很顺利地、他拿到了第一个订单——教会用每本三十银鹿的价格订了一千本,还用一银鹿一册的价格订了一万份由教会提供具体内容的宣传册和图画。   再加上提利昂所招收推销员拉来的某些来自商人和各种店铺的小订单……工厂尚未开工,已经到手的、可以说是诸多客户对新事物试探性的订单,金额就已经达到了数百金龙,慑于兰尼斯特家的身份,有些小客户甚至预付了款项。   第一套雕版早已完成,提里昂见势不妙……不,也许该说是见势太妙,已经果断下令开始制作第二套雕版。   ……   以上说的,仅仅是《七星圣经》一本,剩下的日历也有价值数十金龙的零星订单,而小说和小黄本的筹备也已经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备……可惜,会写书的人好找,在H内容方面有经验和天赋的人才,艾格目前为止还没寻到。   他隐约开始有些不安:如果实在找不到,总不能自己出马吧,写点OOXX什么的还好说,自己有经验,可插图什么的……这个世界可没有相机和电脑,什么图都是手工画的!   目前考虑这个还太早,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经过商讨后,工厂选址定在了君临城西南城墙外,黑水河诸多港口的略上游方向,比武场的南面。   看中这里的原因有很多:城墙外才会有那么大一块空旷干净的场地,靠近河流便于取水排污和利用水力;距离黑水港、君临大门和道路不远又满足交通便利的条件;围绕城墙而住的贫民是最佳的廉价劳动力来源。经过数日的地图研究和现场考察,最终艾格和提利昂找到了这片位于国王门外几里远处,距道路直线距离仅仅几百,紧邻黑水河、一片原本为田野的空旷地。   按理说,这个距离君临不远,又处于黑水河南岸的位置,应当相当抢手早就被人占了才对。幸好,这不是艾格穿越前那个充满精明投机客的现代世界。君临城周围的土地全都是劳勃国王的个人财产不说,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影响地价:在这个时代,没有城墙防护的土地,不保值。   要知道,原剧情里,就连君临城墙外地价最高的地方——烂泥门外的君临黑水港那样繁忙而热闹的地方,在五王之战发生,史坦尼斯率领海陆大军从两路夹击君临时,所有建筑也被组织君临保卫战的提利昂下令拆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秃地,以免成为敌人攻上城头的跳板。   而艾格和提利昂最终选中的地方,又在上述繁华地带的西面,黑水“湾”到这里已经变成了黑水“河”,河岸狭窄水流湍急,不适合商船停靠,更是被商人认为毫无价值,原先的树木被砍伐后就一直闲置,被几个住在附近的农民私自占着种了点蔬菜瓜果。   ……   艾莉亚超级喜欢自己的剑术教练……身为父亲,受女儿影响的艾德在爱屋及乌的作用下对艾格的好感度也略有提升;而身为首相和北境之主,他其实也对艾格在君临发展守夜人产业的想法颇感兴趣。于是,不费吹灰之力,首席后勤官就从首相手中又获得了那一大片土地的使用权——只要把毁掉的庄稼钱赔给农民们,连地租都不用向铁王座支付。   完美。   雇佣好施工队,做好规划,守夜人在南方的第一个据点便开始火热开工。   这天,艾格和提利昂一起结束了对现场的视察,结伴返回君临。   ……   “也许将来我该搬到这儿来,不仅地方大,而且不臭。”   “地方是好,就是离妓院太远。”   “工业区人多了,自然会有妓女跟过来,将来,这里也会有属于守夜人资产的妓院。”说道妓院,艾格忍不住为自己的侏儒朋友操起了心。因为自己的原因,提利昂没再遇到那个雪伊,可他毕竟年纪不小了,也不知这辈子到底能不能找到真爱:“当然了,给工人用的妓女肯定不能服侍高贵的兰尼斯特大人了,你干嘛不自己养?”   “我喜欢时不时换口味。”提利昂没注意艾格的玩笑,反倒认真地说道:“我建议你还是住城里,你搬出来方便是方便了,可你那可爱的小徒弟怎么办?人家是首相的千金,怎么可能天天跑十几里地到这来上你的剑术课?有这么个史塔克家的小朋友对我们的事业很有帮助,即使不考虑个人喜好,你也不能扔下她。”   “确实。”不用提利昂提醒艾格也清楚这一点,艾莉亚的存在,对自己的帮助实在太大了:“只是说说而已,我会尽量呆在城里。”   “不过你倒确实是提醒了我。”提利昂很快又把话题引向别处:“建工厂是事业,为工人提供服务也是事业,将来我们可以自己找人开办食堂、各种商店、妓院、赌场——就在工厂边上,然后在上班期间限制工人离开,只允许他们在厂区内进行消费,这样,我们完全可以把工资发高一点,反正工人们拿了钱一部分依然消费到我们手里,这不就是你要的资金链稳固么!”   太快了,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怎么连服务业的设想都冒了出来,提利昂你才是穿越者吧?艾格腹诽着斜了他一眼:“好一个黑心的老板,完全不愧对小恶魔称号。”   “跟你学的,我是小恶魔,你就是大恶魔!”侏儒朝他比出粗鲁手势,毫不留情地反击:“我只是要钱,你却是想着拐人到绝境长城去打野人杀异鬼,要人命!”   ……   原本是开开玩笑,艾格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法在这事上再开玩笑回去,气氛突然凝固:“总……总得有人来干这事。”   “是啊,总得有人来干这事。”提利昂也立马意识到不对,自己经常这样,开玩笑不注意火候。他赶紧岔开话题:“到时候,这帮人的工资一定要高。”   “嗯,一定要高。”艾格点头,他怕死,不想自己去面对人类天敌,但能给那些去面对的人荣誉,还有保障。   两人很有默契地避开了这一话题,继续进行着其它方面的探讨:拉投资的事情也有了眉目,一个住在君临的年轻贵族被说动,看好提利昂正在办的事,可惜在家族中没有决定权做不了大笔资金的主,于是通知了长辈前来君临——只等那位王领伯爵过两日抵达君临参观一下工坊和产品,第一笔投资很可能就要到手了。   骑马并行,两人从国王门回到君临城内,绕过维桑尼亚丘陵,行过钢铁街,经过贝勒大圣堂,艾格忽然发现了一栋奇怪的建筑。   其实他在来君临第一天就看到了,只是当时君临的臭味和初来乍到的陌生感完全压住了其它一切感受,但随着对君临愈发熟悉,这栋楼的违和感却越来越强:这是栋看上去像大酒店一样的气派建筑,比周围建筑明显要高,但比起刚刚经过的大圣堂又要袖珍许多;明明位于君临的城市中心,看上去却年久失修,大门紧闭不见人往来,连有些窗户破了都不去修补。   “那栋楼是干什么的?”   提利昂抬眼一睨:“那个啊,炼金术士公会大厅。”   …… 第088章 “智者”与野火   “炼金术士公会大厅?”还不如不问,这名字比那栋楼本身更违和,艾格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穿越到的是一个游戏世界:“那是干什么的,炼金术士会魔法吗?”   “另外两个词你肯定听说过了,火术士,还有野火。”提利昂耸肩,见艾格勒住了马,只好带杰克和莫里斯一起停下:“怎么了?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艾格扭回头来:“如果我想参观,能进去吗?”   “能啊,好进得很,火术士原来是坦格利安家的宠儿,现在可破落到是个人都能踢一脚吐口唾沫了。”提利昂耸耸肩:“只要有点钱,都能进,如果不是地底下有太多野火没法处理,你以为这栋楼还能继续矗在这儿?不过里面的人都挺神经兮兮的……嗯,也挺可怜的,从天堂忽然跌落到地狱,说的就是这帮人。”   “我们去瞧瞧。”   提利昂奇怪地皱了皱眉,但已经习惯艾格突然想做某事的性格,没有多问,费劲地也从特制马鞍下爬下来,和两个侍从一起站到了艾格身边。   ……   “怎么进?”   “从大门进。”   艾格翻白眼:“大门关着呢。”   提利昂翻回去:“敲门会吗?”   这么简单?莫里斯留下守着四人的马,剩下三个走上几层台阶,敲响了那扇看起来像是几十年没打开过的木门。   比预想的要快……实际上是快了许多,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贼眉鼠脸,比威尔还猥琐几倍的老头探出头来。   “干什么的,来买那种物质?”   “嗯。”提利昂拍了拍钱袋,金龙和银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响。   于是门打开到更大:“进来吧,你们怎么穿这么少?”   什么意思?艾格纳闷,但看提利昂这么信心十足的样子,也就没问话只管跟着走,很快,他发现几人走的方向不对,这不是前往幼儿园……楼上的路,他们在往下走。   “你怎么称呼?”提利昂问那个开门的老头。   “请叫我智者达克。”老人高傲地说道,“要多少?”   “问我这位朋友吧,他对野火感到好奇。”   什么要多少?艾格脑子里一团浆糊,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自己要干嘛?   哦,自己现在是守夜人首席后勤官艾格·威斯特,在炼金术士公会大厅里,想要了解野火这东西。   可是,听提利昂和那智者达克的对话,那种在自己心目中很神秘的原谅色液体,竟然能像酒一样被肆意买卖?   这他妈可是液体炸药啊!   “咦……穿着黑衣,家里死了谁啊?用那种物质火化尸体倒是好主意。”   艾格立刻拉下脸来:“我是个守夜人,你管太多了,给我介绍介绍‘那种物质’吧。”   “好吧好吧,你们这些人啊,就像好奇的小松鼠一样,整天问来问去。”智者达克嘀咕了一声,仿佛不放心地叮嘱提利昂:“我给他介绍那种物质,你起码要买十个银鹿的份。”   “你知道我是谁吗?”提利昂好奇地问他,“你知不知道我家里的钱能把整个炼金术士公会都买下来?”   老头盯着提利昂看了好一会,没有说话。从他狐疑的表情,艾格得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结论:这家伙是真的不认识提利昂,大概可能也没听说过一个姓兰尼斯特的侏儒。   但不管怎样,提利昂土财主一样的台词和气场还是震慑住这老头,他不再喋喋不休,而是拿起挂在墙上的一盏油灯,一边把三人往向下的阶梯带,一边开始了介绍。   “知道龙吗?”达克的开场白还算有吸引力:“恐怖的魔龙,张开翅膀就能遮天蔽日,一口吐息就能焚烧世间万物,他们喷火的能力从何而来?”   “魔法?”   “不,是他们胸腔里的一个器官。”自称智者的老人摇摇头:“这种器官无时无刻不在分泌一种神奇的物质,当需要喷火时,器官收缩挤出液体,经过它口中一个器官的加速和雾化,再用上些许魔力点燃,龙焰就产生了。”   “这和野火有什么关系,难道它就是龙身体内产生的那种物质?”艾格眉头一皱,内心瞬间给炼金术士公会加了戏:每制作一罐野火就意味着一条雏龙被宰割,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抵制野火,从我做起!   莫非,龙的灭绝就是因为过度收集野火?   这当然不可能,先不说龙有没有分泌这么多原谅色液体的能力,就算有,人类也肯定可以通过更“温和”点的方式取液——比如像熊胆那样。   艾格现在关心的是:这种重要军备物资,大杀器,怎么能像这样如同卖酒一样随意交易?而且看达克低声下气的态度,好像还是滞销卖不掉的模样。   ……   “不不,那种物质不是龙体内产生,我们只是从那种液体中获得了灵感,并在技术和魔法的帮助下发明了那种物质。”   “你就不能说‘野火’吗,非要说‘那种物质’?”艾格忍不住了,身边装蒜的人有个贾昆就够了,现在还来个火术士,真是够了。   “野火是外行人对它的称呼!”老头看上去很生气,“它并不野,而是可以受到控制的,只要做好安全措施,再掌握一些火魔法……”   “你会火魔法吗?”提利昂不屑地哼了一声,“如果野火可以受到控制,现在铁王座上坐的应该还是坦格利安,你的‘那种物质’也不会沦落到这种价位,而会成为受管制的国之重器!”   达克又无话可说,讪讪地嗫嚅几句,只是继续带艾格等三人沿阶梯往地下走去。   很快,艾格明白为什么刚才一见面时达克会问“你们怎么穿这么少”了,走过大厅进入前往地窖的阶梯后,周围的气温便直线下降,地下室效应的威力在这里似乎特别明显,如果说外面是三十度,那现在这里就是十度,还没下到底、艾格已经感觉身上起鸡皮疙瘩了。   终于,他们走完台阶,来到了一条走廊里。艾格已经冻得牙齿打了,如果不是好奇心和强烈的目的性,他一定会立马返回上层。   周围漆黑黑一片没有丁点光亮,潮湿的石墙上遍布硝石,唯一的光源来自智者达克小心翼翼地提着的那盏密封的铁条玻璃油灯。   实际长度大概几十米,感觉上去却像走了半个世纪,达克停在一扇看上去很厚重的门前,把油灯交给艾格,摸出钥匙打开了门。   “别进来!”老头忽然叫出声,“呆在门口,光照和温度可能会让这种物质不稳定!”   艾格赶紧提着油灯站住,心里总算明白这东西为什么上不了台面了:如果野火不稳定到连一盏包在玻璃中油灯也能带来危险,那怎么可能实用化嘛!   借着射入门后内的微弱油灯光芒,艾格看见打开的房间内挤满架子,上面放满了火红的圆罐,有如一排排陶制的胖柚子。   “过来帮忙。”达克站到一个架子前,回头朝三人招手。   艾格赶紧把油灯递给身后的杰克,走上前去扶住了火术士手中的罐子。   “轻一点,陶罐很薄。”   达克摸出一个小瓶,向守夜人确认了他要买十个银鹿的野火,然后扶着罐子开始倾倒。   “野火”缓缓地向瓶口流动,在门外黯淡油灯光芒的照射下显出深青色,质感有点像蜂蜜。   “手别碰到,体温也会让这种物质不稳定。”   “体温也能点燃它?”艾格吓得差点松手把罐子扔掉,这鸡巴玩意能用于实战才有鬼了。   “没那么夸张……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体温点燃野火的记载。”达克也有些不好意思,讪笑着解释道:“但这种物质年份越久,越容易被点燃,为小命着想,还是谨慎为妙。”   ……   很快,那个比500ml可乐瓶略大些的容器被装满,达克坚持声称瓶中的分量已经超过了十个银鹿的价值,但多出来的部分算是赠品。付了钱后,艾格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到了一瓶恐怖的液体燃料。   “我对这种东西很感兴趣,达克智者。”艾格按照对方指点小心地收好了瓶子,取出一张名片递给老头,“如果有空,请在两天内来到守夜人办事处找我,就在君临守备队东营对面,我们可以谈一桩大生意。”   …… 第089章 “化学实验室”?   “大生意?”提利昂被冻坏似地揉着两条短胳膊,一边快步沿着阶梯向上攀登一边说道:“你是说里面的野火?抱歉,那恐怕不行,国王之所以留着这栋楼给炼金术士公会而不收回作它用,就是因为存放在底下的野火太过危险,而擅长处理它们的专家又在战争中全部失踪或死了,于是剩下的只能在这地方冷藏……严格地来说,其实我们刚才的交易已经是违法,只不过劳勃没心思管这破事罢了,可你想要把里面的野火全部搬出来运到长城去用作军事用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的确不可能。   艾格猜测,野火这东西可能是掺杂了白磷或其它磷化合物的易挥发油类,闪点极低,极度易燃易爆。放的时间越久,油类挥发剩下的液体中白磷和磷化物含量更大,这才会变得更加易燃——这种东西,没有完善的安全措施,是根本不可能进行长途运输的。   “是这样吗?”首席后勤官扭头问智者。   “没错,是这样……”收到了十个银鹿,那火术士看上去态度明显友善了许多:“英明的劳勃国王下令我们永远看守地下的野火,不许让任何一罐离开地窖……”   “不许任何一罐,所以一瓶一瓶离开就没关系,是吧?”提利昂阴阳怪气地说道。   “不,这……”   “没关系,我要的不是地下那些野火,而是你们制作野火的方法。”艾格没有和朋友一起为难老人:“能带我参观下制作过程吗,还是说你现在只卖存货,不做新的了?”   “这不可能!”达克忽然神色一肃,瞪大了眼睛:“野火的制作方法,是炼金术士公会的最深层机密,无论多少代价,都不可以外传!”   无论多少代价?艾格嗤之以鼻,但没多说话,只是摇摇头:“我说的要你们制作野火的方法,不是要你们把配方和制作流程告诉我,而是要你们为我服务,懂吗?”   “为你服务?”   “现在回答我,我想参观下制作过程,或者只是制作的场所,可以吗?”   “这……可以。”老人踌躇一番,做出了让步,带着艾格来到了地上一层,温暖的空气让几人顿觉大松一口气。到目前为止,艾格没见到其它任何火术士,看来炼金术士公会已经没落得不行,剩下为数不多的人,估计也只能维持轮流上班了。   刚才进门“购买野火”,达克直接把他们从最近的楼道领向了地下,现在重回地面并在带领下前往野火的生产场所,艾格终于有功夫打量下公会大厅的结构。这是一座完全由黑石砌成的大迷宫,结构比外面看上去要复杂许多,左拐右拐,经过一个昏暗的周围竖着黑铁梁柱的走道,他们在又一个房间门口停下。智者打开门——这是个有小窗的房间,他们总算不用依靠油灯来视物了。   走进房间,只一眼,艾格就知道自己没来错地方。   这个房间里放着一排长桌,上面摆满了各种道具和设备,瓶瓶罐罐、大小高矮都有——其中有两个,艾格甚至可以肯定,一个是用来萃取,一个是用来蒸馏的。   这是一个化学实验室,至少雏形有了。   炼金术士公会,其实是一个化学研究所!   为什么这种代表了先进生产力的群体,会被学城统一培训的学士取代变得默默无闻?有这么多设备,完全能也应该诞生更多对社会有用的化学发现,怎么他们就只拿来搞什么野火了?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求知欲的沦丧?   “看到什么了?”提利昂看朋友呆住,出言问道。   “我看到了未来。”艾格呢喃道,扭头目光炯炯地盯住达克:“这房间里的东西,你都知道怎么用吗?”   “基本知道……毕竟是接受了培训的……只是这么多年没碰,如果再启用,估计要好好回忆一下了。”达克有些不自信地说道:“呃……我们还是出去吧,这房间也不安全。”   艾格差点吐血:“这里也不安全?有野火没转移到地下室去?你这炼金术士公会到底有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不……”达克指指天花板:“这上面有机关和魔法,如果房间内发生事故着火,天花板就会坍塌,堆在上面隔间里的大量沙子就会洒下来把房间掩埋以灭火。一般不会出问题,但是——现在已经十几年没有修缮过,也不知道灵不灵了。”   艾格抬头一瞧,天花板的中间果然沉甸甸地有下坠之势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便放弃了进去仔细观察下这些化学仪器设备的念头,赶紧退出了房间。   临离开前,他没忘再叮嘱对方一句:“达克智者,请记住我说的话,有空就来找我。”   ……   “你要那个人找你到底是想干嘛?”出了大门,提利昂按捺不住好奇地问道:“那家伙根本不是真正有经验的火术士,估计只是个熟练的助手,做出来的野火,质量可相当堪忧啊。”   “我不要野火,我要的是他使用房间里那些设备的知识和技能。”艾格爬上马,回头看了一眼破败不堪却依旧矗立的炼金术士公会大厅,“知道吗,在我的家乡,有一种和野火很相似,但更稳定,爆炸威力也更大的固体,名字叫做火药。”   “更稳定,威力也更大,还是固体?”提利昂眯了眯眼睛,他不会任何武技,对战争的了解也完全来自书本,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艾格所描述之物迅速建立一个印象:“这会完全改变战争模式和世界面貌!”   “没错。”艾格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知道‘火药’怎么做?”提利昂的瞳孔放大了。   “算知道,又不知道,所以我要找人帮我做。”艾格收起笑容,用脚跟踢了踢马,“倒是你,怎么对买野火的交易这么熟悉?”   “这个啊,咱们好国王的宫廷里有个来自密尔,搞杂耍的战士,叫索罗斯,他喜欢用一把燃烧的火焰剑来惊吓对手的人或马,从而赢下比武……有一次我请他喝酒并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就告诉我,他是在这里买了野火并涂在剑上,才搞出火焰剑这玩意的。”   “原来是这样。”艾格之前还以为电视剧里那些烧着的火焰剑真是红神拉赫洛显灵,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提这事了,我们回去吧,接下来这一阵可有得忙了,得珍稀每一刻休息时间。”   “行吧,走。”   ……   马克思在《经济学手稿》中说:“火药、罗盘针、印刷术——这是预兆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项伟大发明。火药把骑士炸得粉碎,罗盘针打开了世界市场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术变成新教的工具,变成科学复兴的手段,变成制造精神发展的必要前提的最强大的推动力。”   现在,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 第090章 谷地惊变   火药,准确地说是黑火药,一硫二硝三木炭。口诀简单又顺口,能背的人不少,这是参与反应的成分比例,实际配制时会有更优的质量比,对此,艾格也有印象:2:15:3。除了记得配方,他还清楚“硫”和“木炭”其实就是单质硫和碳、“硝”就是硝酸钾,写爆炸的反应方程式也不成问题——没什么好卖弄的,上过高中就能掌握的基本知识。   但是,知道原理是一码事,立马弄出大量能投入实用的火药出来,就又是另一码事了——他毕竟不是化学或地质专业,也没亲自动手做过这玩意。   就算做得出……他也不会立马把火药搞出来。   道理很简单,这东西的破坏力太大了,而自己目前还“寄人篱下”,实际上是被铁王座尤其是其官方代表艾德罩着——尽管后者可能都没意识到。这一客观事实并不会因为艾格熟悉剧情,甚至在暗地里“救”过前者就改变。在尚未掌控一支服从并完全属于自己的势力前,把火药搞出来完全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只要消息走漏,新发明分分钟就被这个世界的统治阶层弄过去用在了互相间的战争中——而爆炸可不长眼,自己这个“中立”的守夜人,游走各势力间最大的依仗就是平衡,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七大巨头间打起仗来、除了北境军队可能手下留情,其他人可不管你什么人类守护者还是长城的卫士。一旦被战争波及,军团资产有损失还算其次,运气不好叫自己带进这个世界的东西弄死了,那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身为穿越者,和美丽的异性打打炮艾格不会拒绝,至于在战场上体验两支军队玩火炮对射嘛……虽然听上去很“男人的浪漫”,但参与其中的话,还是算了。   ……   最理想化的未来,就是待自己势力成形后,寻一可靠大腿或者干脆自立门户……在最关键的时刻再将大杀器祭出:如果七国最终没有爆发内乱,那就在异鬼真正来袭时投入实战;如果战乱还是发生,那就趁乱而起、在各方通过手段同样弄到火药技术前就迅速让他们体验“当量即真理,射程即正义”,拳打七国牛鬼蛇神,摧枯拉朽地将全部对手和威胁铲除。在那之后,再迅速设法摆脱守夜人身份,一举登上人生巅峰——到时候是继续享受在异界的生活,还是寻找穿越回去的办法,全凭自己高兴了。   唉,艾格忍不住想起了穿越种田的标配:要是魂穿某王子,开局就有手下和封地,事情就没这么复杂了。   ……   意淫和规划太过久远的未来都没意义,艾格向火术士们示好,除了想笼络过来其中几个收归己用,并确保在必要时候能依赖这些原始化学家好迅速让火药诞生外,另外一个更直接些的因素,是想为长城的防御做做贡献:野火这东西,在温暖的南方是超级危险品,但在寒冷的绝境长城,只要足够小心,却是完全可以直接当成液体炸药来用的。   艾格在等待第一所守夜人旗下工厂建成投产的时候,顺手便捣鼓了下自己买到的那瓶野火。每次倒个几毫升出来,各种折腾和尝试。   “别凑这么近,”艾格朝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作死的艾莉亚叮嘱道,“如果我身上着火了,就用放那边那桶水泼我!”   女孩咯咯笑着答应了,在她眼里,自己的冒险家师傅想玩玩火,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小心谨慎和各种预防措施的保护下,这场小小的作死并没有让任何人受伤,很快,艾格得出了一些结论:   首先,这东西比水密度小许多,这是废话,轻质油必然比水轻——这东西不仅能飘在水面上,还能顶着水的降温作用燃烧,这才是原剧情中提利昂能用它来火烧史坦尼斯舰队的原因。其次,这东西真的是超级易燃——除了体温无法点燃它外,它几乎就没丁点能安分的时候:滴到被晒热的地上,着了;放阳光底下晒个半分钟,着了;在它附近打个响指,手指间摩擦产生些许热量,着了……尽管没有温度计,几番尝试后艾格还是作出了判断:50摄氏度以上的温度,就能让这东西自燃。   除了极易被点燃和自燃外,它的表面张力也极小,因而拥有无论沾到什么都能迅速将其浸湿并渗入其中间隙的性质,而这一特点,对一种易燃液体来说几乎是恐怖到致命的额外特性。   好东西,期待它被点燃在尸鬼群中时的场景。   ……   艾格等来了火术士,和他洽谈一番并邀请他前往北方为守夜人效命后……被拒绝了。   没法,一说到为守夜人效力,所有人都是立刻产生一大堆不好的联想,在年级大些的人脑中这种观念更是根深蒂固。无论自己怎么解释,对方斗不肯松口丝毫,此事最终作罢——不过艾格没有气馁,自己现在还只是小小的守夜人军官一个,做什么都顺风顺水自然不可能。但只要再过些时日,等守夜人产业发展起来,再和君临城内乃至王领诸贵族形成牢固的利益共同体后,钱与权结合产生恐怖力量,到那时候,自己会再次找到炼金术士们,用威逼利诱的方式,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   第一笔投资被敲定,前途似乎一片光明,但就在艾格正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有些慌了神。在与自己那小徒弟进行例行“情感交流”——即套话时,他从女孩口中听到了一件最新的重磅消息。   ……   符石城伯爵约恩·罗伊斯、铁橡城伯爵夫人安雅·韦伍德、长弓厅伯爵杰伍德·杭特等一系列谷地重要贵族,悄无声息地联合组成了公义者同盟,集中各自家族的最精锐武力发动兵变,设计里应外合、以极小的代价夺取了血门,现已彻底控制住艾林谷、包围鹰巢城,围而不攻,要求杀害封君的嫌疑人莱莎·徒利交出小劳勃公爵并接受审判,并由几家联合抚养并教育谷地未来的统治者!   这个同盟在符石城联合签署的宣言已经送到了君临,艾莉亚从父亲与幕僚的聊天中得知了此事,然后又毫无防备地说给了艾格听,让后者成为了继权力核心后君临第二批知道这桩爆炸性新闻的人。   ……   次奥,猛,真猛,不亏是威玛·罗伊斯那愣头青的爹,搞起事情来真的是一点都不手软,出场就是大手笔!   艾格起初传播谣言只是为了整倒小指头,可谣言这种东西,一旦释放出来,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现在,这只恶魔已经完全脱离了创造者的控制,跑出君临到谷地肆虐去了。原先在五王之战中固守自家地盘并未参战,直到战争结束都实力丝毫未损的谷地,这下反而成了最先乱起来的地方?   在情感上,艾格对莱莎那疯娘们被围困鹰巢城是持幸灾乐祸态度的,但现在自己正在玩金钱的游戏:凭金融手段集资、然后依靠先进技术创业。而这种游戏,无论是在多么消息闭塞和交通不便的世界,都是与每个人息息相关、受每时每刻发生在世界上的每一件事影响的,谷地这场内乱,会不会对自己的创业造成冲击性影响?   …… 第091章 战争财?   这事严格说来,又是一次思虑不周导致的事故——自己想要破坏小指头的阴谋,成功了,到现在为止:培提尔自己在君临失了势,于谷地埋下的最终棋子又面临围剿,一代阴谋家的宏伟野心被自己这个外来者挥手间挖出来暴晒一番然后日了个稀巴烂。可自己当初在想出这主意时,只想着培提尔一人,忘了内容里的通奸男女中,还有个女方了……   于是,现在这个“聪明”的幕后黑手自己的利益也面临脱缰谣言的威胁……艾格苦笑,世上果然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这么轻松就搞定一个大反派,稍微出现点副作用也实属正常。事已至此,懊悔屁用没有,现在自己需要的,是判断未来局势发展方向,并设法从中取利——就算不能,至少也要减轻其可能造成的损失。   作为一个外来者,对这个世界了解有限的艾格独自推演局势发展必然会出现偏差,有个自小便在维斯特洛成长的饱读之士从旁参考并参与讨论,情况会好很多。   于是,当晚提利昂便也得知了这一消息。   两人一番商讨后,得出了个很不好的结论:战争恐怕难以避免。   ……   “公义者同盟”做的事情,从知悉真相的艾格角度来看,说是公义毫不为过:将原封君的幼子从他那病态且神经质、又谋杀了亲夫的母亲那里带出,置于几家并无反心的大家族共同抚养和教育下,慢慢成长为身心健康能文能武、知廉耻懂道义的谷地合格统治者……理想很美好,但问题在于,艾格放出的信息虽为真相,却是以谣言的形式口口传播,这一点便注定了:世人们尽可相信它,却不能因此就扰乱统治秩序!   身为安达尔人、先民和洛伊拿人的王、七国之主暨全境守护,劳勃绝不可能接受:自己的一名大封臣,忽然就被一群更低一级的小封臣控制。放任这种以下犯上的闹剧肆意横行,顶层统治者的权威将受到极大践踏——保护不了封臣是封君的最大耻辱,就算莱莎·徒利所受的指控被坐实,也只能由国王来处置,轮不到你们来胡闹!   很霸道,但这就是封建社会的运行规则。   ……   “铁王座和这个……‘公义者同盟’应该会进行一段时间的隔空谈判,但很大概率得不出结果。”提利昂分析道:“劳勃在新王朝建立后为了稳江山已经作了许多妥协——放弃追究多恩马泰尔和河湾提利尔家族的保皇行为,娶我的老姐换取与兰尼斯特的联盟,请琼恩·艾林担任首相以稳住在战后得到的好处与功劳不相匹的史塔克、徒利和艾林三家……以上都是大家族,向他们妥协虽然憋屈,但不丢人,可罗伊斯和韦伍德这些家族算哪根葱?”   “而且,咱们的好国王闲了好几年,也早已经手痒难耐,比武大会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侏儒皱起眉头:“哪怕只为重新体验一下带兵的感觉,劳勃也不会做出丝毫妥协。而那个什么同盟,既然已经动手,也绝不可能放下已取得成果,灰溜溜地回家等着接受制裁!”   和不否认劳勃的昏庸一样,艾格也不敢无视他的军事能力,既是国王又是优秀将领,和他作战是冰火世界里最愚蠢的事之一,巴隆·葛雷乔伊造反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警示:“这帮人的底气在哪?几个谷地的伯爵家族,怎么和劳勃打?”   “他们的底气是血门和王国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简单点说就是:一个从未被攻陷过的险关,和劳勃空空如也的钱袋。”提利昂说道:“几千年了,血门被正面攻破的记录始终为零,公义者同盟自己用内奸智取了它,就一定不会给劳勃也如此尝试的机会……而国库没钱的事情,只要在朝中有耳目,基本都会心知肚明,等劳勃的军队在血门底下吃瘪,原地吃喝个一两个月,想不妥协也不行了。”   “国库里没钱,发生战争,劳勃肯定会向手下封臣们借钱。”原来如此,艾格背后发寒:“我们的债主极有可能会赎回债券,甚至刚刚谈好的投资也大概率要告吹!”   “没错,现在我们面临的局势很麻烦……”提利昂也倒吸冷气:“劳勃如果出征艾林谷,我父亲多多少少必然也会发兵助阵意思一下,我家虽然钱多,但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下我连向家里借钱都变得不可能……”   “得算一下账,我们的资金链,目前能承受什么样的考验?”   ……   一番加减乘除后,他们得出了结论,立刻解散全部员工、停止工厂建造,不发工资且拖欠工程款、把手里全部的钱包括私人财产和铁王座给守夜人的“拨款”都集中到一起,还放弃考虑接下来的吃喝住宿问题,资金链可以承受七成的赎回量——这是很好的结果了,这还是游戏刚刚开始,他们也没乱花钱的结果。   赎回量如果低于一半,创业还能以低规模继续下去,但资金链岌岌可危面临随时可能断裂的危险;如果高于一半不到七成,那两人就只能苟延残喘期待劳勃能迅速打赢回朝;如果高于七成,那艾格就可以卷卷铺盖准备东渡去投靠龙妈,提里昂也能开始打草稿想想怎么求老爹泰温给自己收拾烂摊子了。   提里昂毕竟是泰温儿子,纵然灰头土脸,也不会太过遭殃,但自己一个在君临搞“诈骗”失败了跑路的守夜人逃兵,龙妈图什么,才要收你?   ……   “不可能……”艾格的脸因为气急败坏而略微扭曲,被人断财路的感觉可不好受,关键是现在可能即将要来断自己财路的还不是某个“人”,他连气都没地方撒。   “别急,越急越想不出主意,我们是最先知道消息的。”提里昂安抚他:“想想能不能利用这时间差做点什么?”   时间差这三个字忽然提醒了艾格,他脑中灵光一闪:在穿越前,如果偶然得知了这种内幕消息,自己会做什么?   抛掉手中可能受此利空消息影响而大跌的股票,转战军工相关的市场。   这场战争即使爆发也只是局部打打,就算劳勃在血门底下铩羽而归,谷地几家伯爵也没胆子和实力反攻出艾林谷,相反,在这场局部战争中发泄掉部分力气,几年累积下来的内部矛盾被转移发泄掉部分后,维斯特洛的整体局势反而会稳定一阵——自己的金融游戏不会崩溃,只要咬牙撑过这一阵就行!   “我们立刻购进大量粮草军备,等消息一传出来,这些东西价格肯定会大涨,利用这里面的差价赚到油水,维持住资金链稳定!”   “啥?”提利昂吓了一跳,“正常人谁会突然购进大量这种东西?你这是摆明了告诉别人你得了内部消息,想发战争财!别把上面的人都当傻子!”   “我不是正常人,你又忘了。”艾格眯起眼睛,忽然觉得这个主意有戏:“我是守夜人首席后勤官,塞外十万野人正逼近绝境长城,为了备战,我购入大量粮草军备打算送往长城,谁能多说什么?艾德最多会向我施压不允许我抬价,绝不可能因此砍我头!只要我把吃相做好看点,再把戏演逼真一些,绝对能成!”   提利昂愣愣地盯着艾格看了一会,意识到对方确实是守夜人的总后勤负责人,但发战争财从虎口夺食,这实在太危险了,到底要不要这么赌?   有了!   侏儒脸上恢复神采:“确实,你购买粮草军备没毛病,但操作起来还是太危险,我给你出个办法:假装把利益大头让出去,大家一起发财,才能保平安。”   …… 第092章 信息传递竞速赛   翌日清晨,艾格和提利昂早早起床,带上艾德·史塔克签署的证明和莫尔蒙提供的委任状,火速开始了进入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疯狂买买买。   守夜人办事处自成立以来首次上午没开门:包括贾昆在内的所有办事处员工,全都跟自家长官去了君临城内钢铁街和城外黑水河港口的货物集散地——进行采购。   跟班们的任务很简单:扛着钱,并保护好它们。   几名一身黑衣还携带武器的“守夜人”,再加上两个身披暗红色铠甲全副武装的兰尼斯特家护卫,以及一个全城没几个人不认识的侏儒,好吧,这么一个奇怪而威慑力十足的组合,在君临城内有人敢动歪脑筋才奇了。   他们带出了全部资金量的一半,一千多金龙,在太阳升起时就找到货源物资最充足的几名大商人,出手阔绰地购买了价值相当于所带现金量近十倍的粮草和军备:足够守夜人军团全体人马吃几个月的粮食、上百匹马、足以让七八十人分分钟武装到牙齿的钢剑、弓弩和大量箭矢……   两人不仅没有费力砍价,还以略微高于市价的价格当场付清十分之一的货款作为定金。要求就是:签订协议。   协议中约定,这些物资必须尽快清点并集中到港口仓库,在两周内陆续装船送往东海望。抵达长城并交付给守夜人后,交货人再凭借从东海望守夜人军团获得的收货凭证,来君临城内的守夜人办事处索要剩余九成货款。   双方的违约金为总货款的十分之一,和定金数额相同。   简单点说就是,如果艾格忽然决定不要这批货物了,那他就损失已经付清的全部定金,这笔钱相当于白送给货物主人,而如果货物主人在发货前忽然决定终止交易,则需要返还双倍定金。   ……   看上去很合理的条款,价码也没有问题,但实际上:艾格手中的资金其实根本付不出剩下的九成货款,他是在以空手套白狼的形式,获得了这些价值十倍于定金、五倍于守夜人办事处身家的粮草军备的“临时所有权”。   等到谷地剧变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出红堡落到这些商人耳中,这些粮草军备的价格必然应声上涨,提利昂能分析出的局势发展方向,那些以此为生的商人们自然也分析得出,最多稍微慢上半拍。不等劳勃召集七国军队北上艾林谷,粮草物资的涨价幅度就会远远超过10%。   艾格和提利昂想赚的并不是上涨的这部分差价,而是违约金。   原因很简单,赚违约金是毫无风险的,但想赚那差价却是虎口拔牙,凶险异常。能提供如此多粮草物资的大供应商,就算本身没有什么爵位,身后也必然有背景,艾格想凭着首相一纸文书,就在拿不出剩余九成货款的情况下,把还在货主手里的东西以更高价转卖给后续买家,这种飞跃式的操作,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交易会僵住,如果定金是艾格和提利昂自己的钱,同时两人也不怕死,那大可以约定高一些的违约金比例然后和货主人耗着以求更大利益,但实际上随着债主们上门要求赎回债券,资金链会迅速走完紧绷——断裂这两步,到那时,一切就都完了。   主动作出让步,收下违约金成为对方背信弃义的“受害者”,貌似让出了利益的大头,其实却已经赚得盆满钵满,最妙的是还避开了后续可能的指控和麻烦——东西从来没到过我们手里,粮草军备涨价守夜人也是受害者,何来发战争财一说?   别忘了现任首相是谁,耿直到迂腐的艾德·史塔克,一心想帮劳勃管好七国的他绝不会坐视这场针对谷地的平叛战争沦为军备和粮草商人榨取铁王座财富的狂欢,不等哄抬价格的人数完到手的钱,制裁可能就已经从天而降。   再之后,就是这些商人身后的“背景”与未来的国王岳父,现任国王之手的扳手腕阶段了。可以想见:在劳勃还活着的情况下,艾德其实立于不败之地,这条强龙能不能压住地头蛇,这个北方汉子最终会向君临本地的利益集团以及市场本身做出多大妥协:允许物资供应商们提价多少……就看他和君临贵族富豪们明争暗斗的最终胜负了。   无论谁输谁赢,守夜人产业在那时候早已违约金到手,偿还掉了要求赎回的债务,凭借最先获取信息的优势,险而又险地渡过了集资创业最凶险的起步考验,踏上扩张和发展的光明大道!   ……   以上是艾格和提利昂的设想,在计划中,这些步骤很可能要在几天到一周的时间内慢慢完成,万一哪个勤快的货主人早早清点完货物准备装船发往绝境长城,自己这个首席后勤官可能还要找些借口拖延一下——毕竟,船一出发,自己可就要为那剩下的九成货款操心了。   ……   但实际上,一切都以惊人的速度走完了。   ……   在朝中有耳目的不只有艾格。   由于谷地内乱的消息是发起兵变的一方主动寄往君临,瓦里斯的情报网确实遍布七国,但这场变故实在发生得太突然,他的“小小鸟儿”固然无孔不入,却未能在飞行速度上胜过符石城的渡鸦。   所以,这场剧变最先由负责管理渡鸦的派席尔学士从公义者同盟的官方宣言信上得知,第二个得知的人是王后瑟曦,但这个政治零分的老小姐压根不觉得也没去思考这桩事情会不会和她有关系——再然后是瓦里斯,不过这位大太监的合作和拥戴对象远在狭海对面,意在铁王座的他没打算也没办法在君临发战争财……第四个得知消息的才是国王之手,等到他召开御前会议并通知劳勃,这桩消息才总算是完成扩散到了剩余大臣们和国王耳中。   最后,才是红堡内竖着耳朵的各方探子。   这些探子们会将消息设法偷偷传递给自己的主子们,等主子们意识到这场内乱意味着什么,才会派人前往市场、通知自己利益集团的商人们留住即将涨价的货物。   这些步骤每一条都需要时间:利益集团们在宫内的耳朵和内应,以及传递信息的跑腿,一般都是侍女、仆从之流,而这些地位低下的人,进出红堡是会受到严格控制的,每天只有早晚固定时间才能通过大门。   就算出了大门,也还要想方设法把信息送到主子们手中,但主子们不可能整天待在固定的地方等自己的耳目们送来信息——在这个没有电话的时代,传递情报需要的时间太多了。   可艾莉亚呢?她在午餐时听到了父亲艾德与幕僚关于谷地内乱的讨论以及下午召开的紧急御前会议具体时间的商议。之后女孩便和往常一样跟着自家侍卫出红堡一路骑马到守夜人办事处,与艾格见面嘻嘻哈哈聊了几句,剑术课尚未开始,便卖弄似地把这一情报当故事一样讲给了艾格听。   女孩脑袋里的想法很简单:艾格老是给她讲冒险故事听,那作为回报,像“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姨妈被围困鹰巢城”这么劲爆有趣的新闻,自然也要第一时间告诉师傅。   在这场惊心动魄的信息传递赛跑中,原本更有可能成为赢家的小指头因为那宗谣言而被软禁于红堡的财政大臣居所内……于是,艾格就这样稀里糊涂、幸运而又必然地成为了竞速赛冠军。   完成采购,太阳已经到了头顶,艾格和提里昂返回了办事处。到中午时,市面上所有可能在战争中会派用场的东西都停止了明码标价的外售,在日落前,第一笔六百金龙的本金加违约罚款已经被人送到守夜人办事处放到了艾格桌上,搬来钱的人还带来了他们主子给艾格和提里昂的一句话:下次有内幕消息时可以合作,别玩这种把戏。   看着桌上一大袋金币,艾格和提里昂都陷入沉思。   守夜人首席后勤官是冷汗直冒后怕不已:这回若没有艾莉亚的第一手信息,自己在维斯特洛的创业,岂不是尚未开始……便胎死腹中?!   兰尼斯特家的侏儒则皱着眉头想到了更深一层:如果连红堡这样的王家居所都在信息保密上如此千疮百孔,那七王国的和平与稳定,是否完全是个假象? 第093章 别废话,就你了   艾莉亚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就成了守夜人产业的最大功臣,在女孩那用“价值千金”来形容丝毫不为过的及时报信下,艾格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场穿越进冰火世界以来最大的资金危机。   这一波操作全凭运气,老实承认这一点并不丢人,但老话不说这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在运气、运营的双重作用下,守夜人产业不仅一举度过危机,甚至完成了资金量的飞跃。现在,理论上守夜人军团所有、实际上提利昂管理的资金已经瞬间就超过了负债,资金链现在可以承受百分百的撤资和赎回了!   在完成定购的当天,一大半定金就神奇地在翻倍后回到守夜人办事处,剩余的部分,也在艾格带着手下和协议上门催促交货后被不情愿地交到了他手中——值得一提的是,提利昂建议艾格记住这些货主支付违约金的顺序:最先得知内幕消息的,意味着其后台越大,做一个名单,在将来的利益集团组建中,很大概率能派上用场。   有价值的建议,艾格欣然采纳。   ……   再紧接着,就是陆陆续续的债券被赎回阶段了。   劳勃国王,这位维斯特洛最有权势的暴躁老哥压根没与“公义者同盟”进行几轮谈判——他直接下了最后通牒,并在发出通牒尚未得到回应的几天后便发出动员令,正式召集王领诸侯和七王国全部贵族,准备聚集全维斯特洛的军队平定叛乱。   在这种情况下,债券的主人们如果要拿回金龙为自己和手下骑士、侍从们购置粮草装备,完全合情合理。这并非恶意赎回,于是艾格和提利昂也很“人性化”地主动取消了提前赎回债券的惩罚:每个债券购买人,只要带着债券前来办事处,都能带走本金加至少一个月利息,第一批持有债券超过一个月的购买人甚至拿到了两个月的回报。   一个决定,便意味着几十金龙的额外支出,但这并非脑子一热的随手散财,而是期望能通过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的“好聚好散”,让这些财富的掌握者在战争结束、返回王领和君临后,还能想起可以把钱放到守夜人产业的资金链中来。   完全属于守夜人产业自己的剩余净资产虽然已经不是小数目,但随着项目扩张发展——没有人会嫌手里的资金多的。   ……   在夏日灿烂阳光的照射下,王领军队开始在君临城北十几里的地方集结,西境、河间河湾地、风暴领和北境,乃至远在大陆南端的多恩,相似的场景也正在同时发生。没错,坐在铁王座上的人只是拥有国王的称号,和另外七家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其实都属同一层级,对七国的控制力完全由实力强弱和手段高低决定。   但幸运的是,劳勃本身的武力和取胜记录的威慑力极强,而在琼恩·艾林十多年的经营之下,原本几大家之间的联盟关系也还尚未破裂,再加上原本打算挑拨史塔克和兰尼斯特两家间矛盾的小指头也被整倒,在这一派祥和的氛围下,谷地忽然跳出来的“公义者同盟”便成了众矢之的。狮、狼、鹿、鱼四家自然是要全力救援鹰巢城,而即使是剩下两个曾经在篡夺者战争中站在坦格利安一方成为劳勃敌人、于是新王朝成立后也始终游离权力核心外的河湾地提利尔家和多恩马泰尔家,在“既是手下败将又是法律上封臣”的情况下,面临君王的动员号召,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公然抗命。   提利昂直接下了断言:多多少少,提利尔和马泰尔家也都会派些有分量的人物,带上不多不少、刚好让劳勃无话可说的军队前来助阵。   维斯特洛突然就呈现出上下一心、同仇敌忾的整军备战模样,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形还是铁群岛葛雷乔伊家叛乱的时候。而这回,就连造反专业户的铁民也响应号召派了一支舰队前来——虽然进攻艾林谷时船基本派不上用场,但态度要做到位。   ……   这一切和艾格关系都不大,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从战争中分一杯羹根本不是他这样毫无根基的外来者能动的脑筋,他现在想做的,是赶紧把第一家工厂建立起来,迅速消化掉来自教会和其它零星小客户的订单,收到尾款为资金链注入活水,在稳住阵脚后继续扩张。   落后的时代有一个好,那就是干啥都不复杂,在惊险地渡过第一次资金考验两周后,第一条生产线就已经在尚未彻底完成的厂房内开工,成百上千斤的造纸原料开始被投入大号石臼,比人还粗的木杵在水车的带动下开始来者不拒地将放入的原料一一捣碎。捣烂的纸浆糊糊加入碱性药粉后流入下一道蒸煮工序,流水线生产能保证产品源源不断出厂的诀窍就在于:只要最初的投料不断,不管中间过程需要几天,生产都能连续不停。   《七星圣经》、日历等的雕版早已备好,只等大批量的纸从生产线上下来。雇佣的吟游诗人和作者们也开始源源不断地将故事从口口相传转化为文字和实体,由于艾格允诺了他们在作品上的署名权,写手们相当卖力。在这些故事中,最让艾格在意的便是一本以“自己的”故事为原型创作的小说,这本书名为《守夜人的奇幻冒险之旅》,故事以主人公成年后第一次旅行开始,讲述了他走南闯北、四处旅行和探险的过程……在经历了数不清的冒险和磨砺成长后,主人公开始对世界的形状开始产生好奇。   在末卷的开头,这位冒险家已经游遍大陆,毅然踏上进行首次环球尝试的舰船……最终,他遭遇海难来到维斯特洛,被迫加入守夜人,并在机缘巧合下成为了黑衫军的军官,来到君临为绝境长城的守军募集粮草物资和人手。   这个世界没有专职的故事写手,吟游诗人们写出来的东西也略显文笔粗糙和结构零散,但故事本身足够新奇有趣,这就已经足够。故事通篇都没有出现艾格·威斯特这个名字,但只要稍微消息灵通些的人就会知道,这写的就是君临守夜人办事处里那个“首席后勤官”。   ……   这是一次大胆的公关尝试,小说卖得越多,就有越多人知道自己的“经历”,等到自己将来有一天真脱离守夜人,所能引起的负面影响和反对声也就越小……艾格看了看其它几本小说的草稿,和自己列出大纲并授意撰写的那本小说比起来,吟游诗人们之间口口相传的骑士故事实在太老套,他有种直觉:即使只看经济利益,自己的故事也是最能赚钱的一本。   除此之外,提利昂所说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已经开始筹备内容,由于实在找不到这方面专家,提利昂干脆请了画家和吟游诗人搬进他最喜欢的妓院,在这氛围最适合的地方进行合力创作,力求图文并茂。   侏儒把小黄本的草稿拿给了艾格看,说实话,和《XX公子》《X人帮》《XX健康》这些艾格来自世界里的著名忄青色刊物比起来,手里的这东西简直就是垃圾,艾格表示看了连石更都没石更……当然,作为新事物,这东西进入市场后表现会怎样,还有待观察。   由于早就答应了自己的小徒弟,艾格顺手就把册子递给了等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艾莉亚。本以为女孩很快就会红着脸把东西扔回来,谁想她一边脸蛋微晕地骂着“师傅你好坏”一边却吃吃笑着看得津津有味——提利昂差点没能从她手里把这孤本草稿要回来。   ……   一切都进展良好,试验工坊内出产的纸张暂时还只供给《七星圣经》和日历的印刷,等城外工厂的生产线顺利运转起来,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将派上用场。   艾格在期待这一天到来,却先等来了别的不速之客。一名红堡内的仆从忽然来到办事处,声称劳勃国王需要一名发过誓言的“真正守夜人汉子”随军出征。   不巧的是,在君临满足条件的只有艾格一人。   “为什么,要守夜人随军出征?”艾格瞪大眼睛问道,立刻拿出了最可靠好用的挡箭牌:“守夜人发誓不参与七国内部争斗的。”   “国王陛下说,等攻破了血门,他将允许作乱的那几个贵族披上黑衣。”那名仆从鼻孔朝天高傲地说道:“这就需要一名真正的守夜人去接收,并负责押送往长城。”   “可这是‘浪鸦’的事,在部门上归守夜人首席事务官管,我是首席后勤官!”   来者哪分得清你守夜人事务官和后勤官的区别?仆从皱了皱眉:“要么你跟我走去向国王陛下解释,要么我回去告诉陛下你拒绝了他的要求,我才不管那么多。别废话,就你了!” 第094章 随军守夜人(上)   “你担心什么?又不会让你上战场,权当旅游就好了。”提利昂耸肩安慰道:“如果不爬山只是看看景色,谷地的风光还是不错的……你难道还怕劳勃能打输了?再不济也是个平局好么。”   “我不是担心个人的生命安全,只是……现在咱们的事业正处于起步的上升期,守夜人产业背后的两巨头忽然有一个离开,这绝对会产生不利影响!”   “两巨头?嗤……谢谢!”提利昂翻翻白眼,这家伙永远是连吹捧也能这么与众不同,他对这种本事表示佩服。“君临这边有我,不会出大乱子。至于你嘛,国王的命令,最好还是别动什么阳奉阴违的脑筋,乖乖走这一趟,让你干嘛干嘛。等你回来,工厂肯定已经干得热火朝天,说不定一整个利益集团我都帮你组建好,到时候只消给你一引见,你分分钟就跻身君临有关系有地位的家伙之一,别人眼中的‘背景’,守夜人产业成员心目中的‘上头的人’了。”   “唉……好吧,那也就只能辛苦你了。”   “不客气,我得对得起你这一句‘巨头’的夸奖嘛。你签个声明,宣布委托我处理你离开公干期间守夜人办事处的一切事物,再把印章留一个下来,剩下的就交给我,好好享受谷地之旅吧。”   ……   艾格决定依提利昂所言行事,身不由己大概就是这样,他其实并不是真在思考守夜人产业离了自己就会怎么怎么样——自己的合作伙伴可是七国上下都罕见的“国士无双”级存在,除了见识、专业知识量以及身高体形比不过自己这个穿越者外,无论是手段水平、还是脑子人脉,都远在自己这个普通人之上。在最大的资金危机已经安然度过的情况下,没了自己天也塌不下来……而以提利昂的人品,也不用担心自己不在时会被甩开单干了。   艾格也不是在怕,而是在郁闷:提利昂不知道,这场战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可以说是自己引起的……几个月前在临冬城的首堡之下眼睁睁地看着布兰坠楼时,他曾产生命运和剧情无法改变的错觉,可直到今天才发现,剧情不仅能改变,而且容易改变得很。   只要能找到四两拨千斤的关键位置,轻轻一碰,后续的剧情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稀里哗啦变得面目全非,现在,自己不仅失去了熟知剧情的优势,扇动翅膀产生的影响也回过来波及到自己身上。   这感觉可不美妙。有一个很能形容这种情形的词,叫什么来着……对了,“反噬”——自己被自己散布的谣言反噬了。   ……   发令者是国王,艾格“原则上”不归他管,但维斯特洛大陆眼下能做到正面忤逆劳勃·拜拉席恩却毫发无伤的男人,好像暂时也只有艾德·史塔克一个,更别提金融是需要统治阶层松口放行乃至参与才能继续玩转的。不管怎么想,谷地这一行都逃不过。王领军队开拔的时间还有几天,艾格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趁着这一段时间,赶紧把自己的计划通气给提利昂或吩咐下去,然后寄希望于合作伙伴和手下其他人能完成好了。   距离自己下一次向守夜人“交付赎金”或者说提供物资的时间还有一个月,艾格原本是打算在这批货里做点手脚,好为自己的计划铺路的:除了总司令清单上要的东西,自己还将义务“奉献”一些物资——长城的伙食一般,那自己就安排每次提供物资都捎上几千斤肉类和若干桶酒水为兄弟们改善饮食;守夜人除了军官外一般只有一套防寒衣物和鞋袜,如果弄湿或洗了就得缩在房间里瑟瑟发抖地等烘干,自己将渐渐给兄弟们补齐备换的防寒衣物。   只要如此循环下去,守夜人军团很快就会形成这样一个现象:每次“后勤部”向长城供货,长城守军都能吃喝上几顿好的,领到新的衣服、裤子鞋袜乃至帽子——在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下,自己所创建的新部门将会存在感爆棚……最妙的是,这些东西和粮草军备比起来其实都便宜得一塌糊涂,花点小钱赚到人气,绝对不亏。   ……   自己不仅要提供这些东西,还会在提供时在箱子或袋子上明明白白地标注这些物品来自“守夜人后勤部”,由自己艾格·威斯特筹集并提供——以免远在长城那些家伙享受着自己为他们提供的大鱼大肉和保暖衣物,却对自己的辛苦两眼一抹黑。   计划原本得到了提利昂的高度肯定,可艾格算了算日子,发现自己这回有很大概率在交付下一批物资时不在君临,没法了——肉类和酒水交给了提利昂介绍的商人,至于他是在哪里采购再送往长城随意,反正最后东西只要到长城然后不吃坏人就行。至于衣物嘛……艾格找来了妮娜,让她为自己筹办这件事:不仅要准备好一批黑色的加厚保暖物品,每件物品上还得都用各种不易去除的方式绣或标上“守夜人后勤部”、“艾格·威斯特监制”等字样。   妮娜家里本来就是做的和纺织、衣物相关的行业,这也不算为难她。顺带还能考验一下这姑娘,看看她除了脑子聪明外,办事是否也漂亮。   希望身边的这些聪明人不让自己失望吧,身处安全的大后方,和一线指挥官们抢功劳和威望绝不可能办到,但混点存在感,让兄弟们记自己个好,应该还是不难的。   ……   债券的赎回已近尾声,到现在还不来拿钱的,要么就是忘了,要么就是压根不差这一百个金币,最终,两千金龙被赎回了一千两百多——正好在原先划定的百分之五十和七十两条重要分界线中间。在被国王钦点随军的三天后,艾格收拾东西,带上自己在君临城内招募、那个名叫凯西的少年侍从,出城赶往了王领军队的集结地。   马儿跑着,缰绳和马嚼上的金属环儿叮当作响,沐浴在上午的阳光中,首席后勤官和他的跟班骑出了诸神门,很快将君临城的城墙连同臭气甩在身后。离集结地尚有一段骑程,艾格便看见军队驻扎地的炊烟,紧接着,各种声音淹过路两边的农田汹涌而来,朦朦胧胧,有如远海的呼唤。   走得越近,嘈杂的人声便愈加强烈,待他们登上一个土坡,声音瞬间变得清晰,夏日艳阳下漫山遍野的帐篷也一下抓住了他们的眼球:无数的营火使空中弥漫着苍白的薄雾。排列整齐的马匹绵延数里。为制造承载旌旗的长杆,周围的树林被砍伐一空。有些不易战前赶工的攻城器排列在国王大道两旁的地面上,其中部分光车轮就比人还高。无数的矛尖在阳光下闪着红光,诸侯和骑士们的营帐好似雨后的蘑菇,大大小小遍布四野。   无数士兵穿行在这些“蘑菇”间,有骑马的、有拿矛的、有佩剑的、有持弓的……军营周边还有来往忙碌着的拉货车夫,有喂养牲畜的杂役……   吵吵闹闹,武器间的金铁交击和马嘶声、人类和家禽制造的噪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首杂乱无章的交响曲,期间居然还能夹杂着孩子独有的欢笑声……空气中还能嗅到阵阵食物和屎尿的味道,比君临城的要“新鲜”许多,但毕竟还是臭味。人们集中在一起,需要进食,然后又需要解决生理需求——于是,劳勃的一纸动员令,便在君临城北的此处,形成了此刻二人面前的东西:由诸侯和士兵们,以及尾随而来为前者们服务的仆从、商人和周围百姓组成的、一个庞大的军队集结地。   …… 第095章 随军守夜人(下)   别说凯西这个才刚刚成年的君临少年,就连艾格这个“当过兵”的,也仍旧不由自主地被眼前的巨大军营惊得瞠目结舌。   和这个军队集结地比起来,守夜人的黑城堡简直就像是个小哨所——当然,从职能上来看,守夜人确实是七国的哨兵,这种反差倒也没毛病。   这里有多少人?一万、两万?还是五万、十万?   所谓“人上一千,无边无沿,人上一万,彻地连天”。对于没有接受过专业斥候训练的普通人来说,人数超过一定程度,估算其数量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万、五万还是十万,走近了靠肉眼看,其实是分不出差别的,而这正是古代世界各国互相打架时敢肆意谎报兵力试图震慑敌方的重要底气。   老实说,艾格压根看不出面前这个军队集结地里到底有多少人,但实际上,听提利昂介绍过王领的人口和经济状况后,他对面前这个军队集结地的兵员数量还是大致有点底的。   ……   所谓王领,其实倒不如说是直辖领,你可以理解为这块领地的公爵就是铁王座拥有者即劳勃本人。   这片处于谷地正南、河间地东,河湾地和风暴地以北的平原,若不是因为靠海,妥妥就是一个四战之地……在历史上,这里从没有存在过一个独立的政权,而是常常处于河间地、风暴地等诸多势力的争夺之下,这种混乱无序,直到征服者伊耿骑龙于此登陆开始征服维斯特洛,并将登陆点作为他的主要根据地以及后来的王都领地才结束。   在龙王征服前,这片区域的总人口不到十万,经过坦格利安家的三百年统治,在大量人口迁入和繁衍生息的双重作用下,这里已经成了拥有第一大城市君临、整个维斯特洛人口密度最大、人均财富也最多的富饶之地。   财富暂且不提,人口密度最大嘛——由于王领实在小了点,如果去掉君临这个不正常个例的话,它的总人口和地广人稀的北境差不多。鉴于这个时代没有完善的人口统计,所以综合各项因素估计,王领的总人口约为两百万。   这回劳勃去谷地平叛是一次小规模的局部战争,发起的自然也不是总动员,在这种情况下,统治阶层一般会尽量保证战争不影响留下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和社会的持续发展潜力。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初步动员率应该在0.5%~1%之间——即一万到两万间,这是指士兵,不算那些来做生意的人和杂役奴仆。具体数字,完全视统治者的权威和对诸侯的控制能力而定。   艾格判断不出眼前的军队集结地有多少人,但绝对不止一万,而要知道,瑟曦后来疯狂征兵保卫君临,歇斯底里也不过凑了几千——这种响应者数量上的巨大差距,其实就是这个“人治时代”统治者控制力的最直观体现。   ……   “好多人啊!”少年侍从凯西喃喃自语道,两眼的目光都完全直了。   艾格其实也想说这句话,但他现在毕竟是守夜人首席后勤官,少年心目中的“大人物”,再怎么震撼,面上还是得表现出云淡风轻的。   “确实不少,走吧,瞧瞧国王给我们安排了什么住处,以及我们该如何随军行动。”   看着自家长官这么淡定,少年顿时觉得肯定是自己见识太少,应了一声,赶紧驱马跟着艾格下了土坡,往集结地方向靠近。   如果这支军队跑去长城,能把塞外十几万野人打得爹妈都不认识,可现在……这群人却要跑去谷地去救一个谋杀亲夫的疯女人……只因为她曾姓徒利,又是现任艾林谷公爵的亲妈和监护人。   ……   之前在路上,艾格还在腹诽:没开打就开始想着打赢了后要允许罗伊斯等家族的家长披上黑衣,为此甚至还异想天开地特地召来了自己这个“随军守夜人”,劳勃这头肥猪也真是够乐天派的。   看到这个军队集结地后,他明白这个战士国王的“迷之自信”从何而来了。   尽管荒淫无度,在艾格眼中完全不是个合格的统治者,但在统治力和威信上,这个家伙绝对是在优秀线以上的。这胖子多年的胡乱散财和浪费固然导致铁王座政权负债累累,却让他个人在获得“利益和荣誉”的中层贵族和底层骑士阶级中获得了惊人的拥护力度和巨大威望。这种通过贷款“透支未来稳定当下统治局面”的先进思路,也不知道是劳勃歪打正着,还是真大智若愚。   诚然,这种靠散财赢来的威望和控制力并不牢靠——但如果使出这一招的人本身也经常打胜仗,那情况就又不一样了。只要劳勃不死,也别吃伤筋动骨的大败仗,这种不牢靠的控制力,在短期战争中发挥出来的三分钟热度,却不亚于任何优秀社会体制下的任何正规军队。   这才只是王领的兵,再加上另外六国……如果没有血门天险,谷地的“公义者同盟”,根本连一场战役都没法坚持打完!   ……   在君临守夜人办事处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时,艾格也是了解过维斯特洛各家贵族的纹章的,随着一身黑衣的他骑马深入军队集结地,很多他似乎认识的纹章出现在到处插着的旌旗上。象征拜拉席恩家族的金黄色宝冠雄鹿最多,这是废话……除此以外,他还在兵士和仆人们的胸口、装饰长枪和木矛的丝幡和帐篷门帘等各处见到其它图案:莱克家族的交叉战锤、史铎克渥斯家族的持金杯绵羊、哈佛家族的浅绿色波浪等等……   艾格没继续数下去,劳勃亲自发起动员令,不用想也能猜到:王领的各家族必然无一缺席,哪怕有家族只剩最后一个人,也会坚持扛着旗爬到这里来,试着在战争中赢得军功,好复兴家族。   这么多贵族聚集在一起,倒是个搞金融骗局洗脑敛财的好时机,不过现在首席后勤官需要先找国王……或至少相关人员寻求安置。   连续问了几个士兵,艾格都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回复,大家似乎都不知道劳勃国王还弄了个“随军守夜人”过来。这让艾格已经隐隐有些不爽起来,这就是权势地位差距太大的无奈了:他早有预料,所谓的随军守夜人很可能只是劳勃喝醉酒后突如其来的一个神奇念头——从那个仆人来找自己时连个证明信物或委任状都没有就看得出来。   可没办法,他无论如何都得来,道理很简单:自己来了国王却压根忘了这一茬事小,万一是自己不来、国王偏偏却想起了这事,那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无论如何,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宝贵种田时间,都得浪费在一场无聊的随军出征中!   艾格在心里把那头肥鹿骂了无数遍,但来都来了,自然没有回去的道理,假如真那样……大道理不提,自己在贴身小侍从心目中的地位起码要落一大截。   不能再这样漫无目的地瞎问然后不断碰壁了,必须迅速把这件事解决,否则实在太糗了!   ……   他骑马继续向军营深处行进,说实话,这个时代的军队纪律和素质、组织性都实在太差,自己就这样沿着国王大道行来,居然能在不下马的情况下就这样一直骑进军队集结地中间,周围几百里内固然没有敌人,但假如是刺客呢?   艾格很怀疑,自己如果认识路,是不是能一直这样骑到劳勃的帐篷前,直到被御林铁卫拦住?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是不是在军中,但不管怎样……如果有炸药这样的爆炸性武器,刺杀国王简直跟玩一样。   终于,他看到了一个自己认识,也能见到国王的人——某个曾经购买了债券的君临贵族。加上前两天又赎了回去,他们算是见过两次面,说过几十句话的熟人了!   幸好没问他要提前赎回债券的罚金,现在至少不用担心对方会装作不认识自己了。   …… 第096章 荒唐国王荒唐事   那名骑士确实记得艾格,倒不完全是因为赎回债券时本金生出了好几个金龙的利息,身为守夜人特有的一身黑衣和独特亚洲人相貌也有功劳。他认出艾格后,不仅友好地打了招呼,还顺手就为身边几人介绍了他。   ……   “这就是之前和你们提过的那个守夜人了,你们都说这肯定是个骗局,但我一分不少地把钱拿出来了,还确实收到了一个月的三金龙利息——据我所知,为响应国王号召而去提钱购置装备的人不少,每个都是如此。”   “那可是百分之三的利息!”另一名骑士惊讶地问道:“我想不通了,守夜人哪来的这笔钱?”   “守夜人产业的利润,实际上,如果你有五百金龙以上的钱,还可以直接进行投资,收益更高……具体的等我们搞定了那什么联盟回到君临,各位可以来办事处找我,就在守备队东营对面,我可以为各位详细介绍,想去属于守夜人产业的工厂也没问题。”艾格用几秒钟完成了一把迅雷不及掩耳的安利,随后立刻把话题拉回正途:“嗯,那么,哪位好心的爵士肯为我向劳勃国王传句话?”   “我认识今天值班的御林铁卫,帮你去问问。”买过债券的那名骑士拍着胸脯接下活,毕竟拿人家的手短:“你在这里等我的消息,不要走动。”   “好的,多谢!”   ……   站在一个画着三条“人”字红杠的帐篷面前,艾格又和几名骑士聊了好一会,在他早有草稿的忽悠和推荐下,几名骑士很快也对他所描述的债券和守夜人产业产生了兴趣,纷纷表示等打完仗回君临一定会去瞧瞧。   这倒是意外收获,堵在艾格心口的那种“自己在浪费时间”的烦躁感淡去许多。其实随便哪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碰面的第一印象都很重要:艾格刚刚开口问路时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侍从”凯西,都把形象打理得还算像样,加上认识他的那个骑士第一反应也是将他引见给朋友们,等再听说这个守夜人“首席后勤官”经手的都是几百上千(实际上就是一百)金龙的大笔资金,还确实不是骗子……这些受过正式册封、正儿八经有侍从、爵位和财产的骑士便顿时都忘了他是个守夜人,只把他当成一个穿着黑衣的骑士来对待了。言语间,倒竟还带着些客气和恭维。   有钱、或者说让人感觉有钱,真是到哪里路都好走,怪不得人们总是本能地想要炫富,钱其实就是资源,而资源的占有者,必然在同类中享有地位,人与动物皆是如此。   大约二十分钟后,替艾格去问话的那名骑士带着另一个胸前绣着两支鹿角的人折返了回来,有趣的是,这个人艾格也认识。   ……   “布克威尔伯爵!”这也太巧了吧?艾格隐约感觉这不是巧合,扬了扬眉毛没有多说——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原先谈妥了要投资守夜人产业的那名王领贵族,鹿角堡领主。这位伯爵原本打算投资造纸厂一千金龙,可惜钱款还没到君临城,就随着谷地这场内乱发生而溜走了。   买卖不成仁义在,对方临时停止投资也属无奈,作为来守夜人办事处并参观了造纸实验工坊的第一名伯爵,年纪已过五十却依然敢出手就是一千金龙投资,光冲这份敢于尝试新事物的果断和魄力,这就是个值得相交的老人。   两鬓已泛斑白的布克威尔伯爵朝艾格和其余几名骑士点点头算回应了他们的问候,然后便一脸公事公办:“国王陛下吩咐了,随军守夜人跟着鹿角堡的军队行动,由我对你的安全负责。”   ……   随军行动总算有了着落,老伯爵带着艾格向其他几名骑士告别,带着各自侍从向属于鹿角堡的那片军营走去。   “其实劳勃国王完全忘了召过你这回事了,被你的朋友提醒才想起来。”没了外人,也就不用说套话了,老伯爵摇头笑着透了底,这事显然做得不体面,但封臣没有资格批评封君,更别提对方还是国王了:“陛下正在想着怎么安置你呢,我正巧在场,就主动把这活揽下来了。”   “呃,这……劳大人费心了。”果然如此,先前的两个预感都成了真,艾格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过,但在一个王领贵族面前骂国王这种事情,他是万万不敢做出来的,至少暂时不敢。   “不客气,既然来了,也不用焦躁,劳勃国王记性不好,冒出新想法后往往很快就忘,却经常隔了一段时间后忽然想起之前产生过的想法和说过的话。万一谷地平叛结束,他想起要让罗伊斯他们披上黑衣这事却找不到人,那你就麻烦大了。”   老伯爵说的正是提利昂和艾格的担忧——若自己是个被遣返绝境长城也无所谓、天不怕地不怕更别提国王的耿直守夜人,那大可不用鸟劳勃的荒唐主意。可惜自己不是,只要国王开了口,他就必须得照办,哪怕最终此行真成了一场谷地之旅,也不能拿钱途开玩笑。   “您说的是,我这回过来,其实已经做好了浪费些时间的准备了。”   “那就好,我知道守夜人誓言不参与七国间内斗,但这桩事毕竟不一样嘛,这是‘七国合力平定一场叛乱’,而不是六国一起欺负谷地,战争对象不是艾林谷公爵,严格意义上来讲,你跟着也不算坏规矩。”布克威尔伯爵看艾格表情,以为他仍有疑虑,便再次开口安慰:“不管劳勃国王能不能完成有史以来第一次攻破血门的壮举,都没有人会追究责任到你头上去的,放心吧。”   这倒是真的,老伯爵也是不多见的明白人:如果劳勃攻破血门,那结果自然不用多说;就算攻不破,最有可能的结局也是国王被迫答应“公义者同盟”的要求然后退兵,罗伊斯等家族则保证莱莎·徒利的生命安全并将她交给国王以接受公正的审判。至于“几个伯爵家族联手击败了劳勃御驾亲征的六国大军”嘛,这种天方夜谭想想就好了,除非还有其它穿越者跑到谷地那边、加入公义者联盟并且提前搞出了火药,不然以上担忧终究只是“理论上”可能罢了。   自己已经写信通知黑城堡派事务官来南方,若“平叛”迅速且顺利,那自己就正常行使职责便是,万一不顺利嘛,谁有功夫想起自己?等有浪鸦来接替自己的职责,自己便可以卸下担子安心返回君临了。   ……   鹿角堡伯爵和守夜人总后勤官一边聊着一边向属于布克威尔家的军队营地走去,从谈话中,艾格很快掌握了更多信息:鹿角堡在这一战中来了五百人,其中有二十个骑士;国王已经决定明早便开拔前往盐场镇一带与河间地军队汇合,随后在峡谷入口等待其余几国;还有最后一个让艾格喷饭的消息:劳勃命培提尔·贝里席前往布拉佛斯申请下一笔贷款,以免平叛战争进行不顺利时出现资金危机。   艾格完全掩饰不住错愕:“这怎么可能?我是说……咱们的财政大臣不是正面临某些指控吗?”   “是啊,谁知道呢,铁王座向铁金库的借贷一直由这家伙负责,现在要打仗了居然找不出合适的替代人出使布拉佛斯……让奸夫借钱,然后我们出人去救援,也只有咱们的劳勃国王能做出这种荒……事来。”老伯爵摇头叹息,把某个攻击性词汇咽了回去:“当然了,我们现在讨论的只是一个谣言,不能在没证据的情况下默认其为事实嘛……如果是真的,我估计小指头这回也是不会再回维斯特洛了。”   “确实。”艾格平静下来,虽然这事够荒唐,但劳勃连随军守夜人这种玩意都想得出,还有什么蠢事干不出来?虽然意外,但此事并不会改变小指头已经被自己的谣言整倒的事实,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贵族,就算逃到狭海对面去又能如何?难道他还敢吞了铁金库给劳勃的贷款然后自立门户反攻维斯特洛?铁金库不可能支持自己大客户的对手,无面者也不是吃素的。   揭过这事,他们接着又聊起了身处黑城堡的贾曼·布克威尔,由于王领贵族原本大多效忠坦格利安,鹿角堡也不可避免地在篡夺者战争中站错了队——布克威尔家族未来的继承人在三叉戟河战役雷加被劳勃锤死后便投降被俘,随后被迫北上加入守夜人,后来成了黑城堡的一名游骑兵分队长,艾格还曾差点就被分到此人手下去……布克威尔伯爵对守夜人有初始好感,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   “长城守军从来不与七国多作联系,怎么这回会突然派人到南方来募集粮草,甚至建立产业?”此刻旁边没了提里昂和其余王领贵族,老人终于能问出上次在办事处不敢提的问题了。早就培养成型的继承人被搞到长城去,家族优秀后辈青黄不接,这对任何家族都是巨大打击,弄不好就此衰落下去都有可能,老人们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既然面前的艾格·威斯特能离开长城到南方来自由行动,那是不是只要付出些代价,也可以同样让贾曼·布克威尔享受此待遇?)   艾格也一下听出了老伯爵话里的意思:对方从自己身上看到了希望,动了“把自己的继承人”从长城守军捞出来的念头! 第097章 忽悠和机遇   “塞外十余万野人为躲避预言中的凛冬,正尝试越过长城,守夜人军团衰弱不堪难以抵挡,做出变革已成必然,不变就意味着灭亡。”艾格谨记少提异鬼,在有实证前,谈论这种东西只能让自己给他人的印象减分:“不过,之所以是我出来筹办此事,除了有提利昂·兰尼斯特大人的仗义出手外,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我‘没得罪人’。”   ……   说得文艺,其实某侏儒早就已经用一句话糙理不糙的句子作了总结:“价码还不算太贵”。   提里昂能成功带艾格离开长城,除开承诺的资助和吹了一大堆牛逼外,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艾格当时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没有人是他的后台,同样没有人是他的敌人,不会有人紧盯着他、一等他违反规则就跑去质问莫尔蒙或找劳勃告状。   可如果是一个伯爵家族的原定继承人,因为在篡夺者战争中站错队——得罪了新国王才被迫披上黑衣,这种情况下想离开……毫不夸张地说,劳勃不死不可能,就算死了也困难重重。站错队的人想活命要么临阵倒戈要么自我放逐,这是维斯特洛不成文的规矩。国王站在统治金字塔顶层,作为贵族游戏的最大受益者,只要不是乔弗里这种政治负分的白痴,就不可能为点蝇头小利就带头破坏规则自掘坟墓。   想模仿艾格的路子离开长城,首先要出个让国王都大大心动的高价码,然后还得堵住天下人之口。   鹿角堡家底殷实,几千上万金龙也许真拿得出,但对于一个常年当甩手掌柜、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战士国王而言……这点钱,连他欠自己岳父泰温和铁金库贷款的零头都算不上,劳勃会看得上眼?   确实,理论上守夜人可以不管国王的想法,但实际上,身处维斯特洛,在四海之内皆臣服的情况下,有几个人能真的毫不在乎最高统治者的感受?别看佛雷侯爵、红毒蛇、荆棘女王、老剥皮……这些人出场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拽,仿佛个个自带背景音和王八之气,但只要开创拜拉席恩王朝的劳勃国王不死、鹿狼鱼鹰四家大联盟不散,什么卧薪尝胆的英雄好汉、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都得躲在自家城堡里乖乖夹着尾巴!   即使不管守夜人军团以外之人的态度,也有一个更现实的阻碍:提里昂当初说服守夜人高层放艾格出来费了多少口舌?在他仅是个“普通人”的情况下,让军团高层破个例都如此艰难,何况布克威尔爵士这种“政治犯”兼守夜人游骑兵骨干?   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旦开了这个头,守夜人军团顷刻间就会人心涣散:有来历背景地会拼命找关系往外钻,啥也没有的只能牙根痒痒地看着别人上蹿下跳,妒火中烧、进而杀心大起……而这种趋势一旦开始出现,无论是统治者还是守夜人高层,为了自身、北境和七王国安全,都绝对会以一刀切的方式阻止此现象恶化,到时候,搞不好连自己这个老老实实在外“公干”的首席后勤官都得回长城。   这事不好办。   ……   “明白了。”老伯爵听懂了艾格的潜台词,点点头,在篡夺者战争中站错队没掉脑袋已是万幸,再想离开守夜人确实有点得寸进尺,但他依旧没放弃:“但我有一个想法——既然你是首席后勤官,如果能设法干涉人员调动,把贾曼调到你手下成为后勤人员,然后命令他来王领工作,分配给他‘在鹿角堡募集粮草军备’的任务,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想法完全可行,但艾格不会告诉他,自己这个首席后勤官的任命完全就是半哄半骗搞来的鸡毛令箭。普通人一听自己的名头,下意识地就会以为自己是继守夜人总司令,首席游骑兵、事务官和工匠之后的黑衫军“第五把手”,这种思维惯性引起的错觉这正是艾格想要的效果,也确实已经开始让他渐渐获益……   但实际上呢?别说和其它“首席”比了,就连随便来个游骑兵大队长,话语权暂时都要比艾格高,他能保证自己不被召回都要谢天谢地了,哪还有胆子捞别人?   “大人,我也不瞒您。”艾格不打算在这事上撒谎,但稍微修饰下言辞还是可以的嘛:“后勤部刚刚建立,权力暂时还比不上那些老牌的部门,在人员上,我有任意招募的权限,却不能对身处长城的任何人进行调动……当然,这是现状,毕竟我上任才两个月。”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下去:“等我把守夜人产业发展起来,在朝中建立人脉关系网,垄断了守夜人后勤供应的大头、再把自己训练的战斗人员填充到绝境长城去……”艾格先描绘了一切顺利下的美好前景,最后正色道:“影响力和权限这些东西,不会凭空跑来,而是要争取的,大人您当家了几十年,想必明白这道理。”   “我明白。”布克威尔伯爵点了点头,面前这穿黑衣的家伙是要自己表态了。“你在君临做的事,我会尽量支持,投资嘛……等这场仗打完如果鹿角堡没把家底耗空,依旧如约进行。我少赚点甚至不赚都好说,但贾曼的事情,还请首席后勤官放在心上。”   “您客气了,守夜人会记住您在这长城防务最危急时刻的援手之恩。”   ……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三言两语,原本毫无关系的两人或者说两个小势力,就发现了彼此间的共同利益,甚至约好了初步的合作。   艾格略感惭愧,他其实压根没办法替老伯爵捞人,但为了争取这笔投资,却还是故意让对方产生了“自己其实可以做到只是这事不好办”的印象。这就是所谓的屁股决定脑袋了,自己开始这场金融的游戏后,已经渐渐从一个耿直的工程师,开始向一个油滑的商人转变了——做什么都不忘推销下自己的金融产品,谈什么都会努力把话题往钱啊投资啊什么的方面引……   曾几何时,他还是个除了父母和女朋友外谁都不骗的实诚人,现在,却已经能做到一边胡吹一边脸不红心不跳了。   成为自己原本不喜欢的模样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但好在自己起码没打算骗走投资人们的本金。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自己一个无根无源的外来者实在任性不了。小指头作为原著的大反派之一,在自己的搅局下被一个谣言轻易撂倒,但这是因为人言可畏而不是因为对方犯了什么错误——不管怎样,这家伙“无论发生什么意外都能设法从中获利”的本事,还是值得自己学习的。   顺利靠忽悠稳住了第一笔投资,艾格一边走着一边暗暗思量:如果是小指头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在创业的关键时刻被劳勃·拜拉席恩一个临时主意就拉来随军、浪费无数时光,他会做什么?   有了,这次六国合力平叛,对于劳勃来说可能只是统治力的展示和秀肌肉,顺带重新体验下打仗的感觉,但对自己这个“随军守夜人”来说,全国大半排得上号的贵族都会在这场战争中响应国王号召前来汇合加入联军,这不正是个不用到处跑不用托关系,坐着就能结识大量资源掌握者的机会?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虽然提利昂劝自己享受这趟谷地之旅,但作为一个责任感极强且有担当的汉子,艾格可没法接受:合作伙伴在君临忙成狗,自己却在谷地四处闲逛看风景。   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将此行的浪费的时间,全从人脉上捞回来!   …… 第098章 十字路口会师   艾格与布克威尔伯爵达成了共识,不再继续就捞贾曼离开长城一事多言,再走一段路,他们到了鹿角堡军队的驻扎区域,几十顶蓝白条纹上画着鹿角的帐篷中间。   老伯爵将数十顶营帐中紧挨领主帐篷的一个安排给了艾格和他的小跟班住,在战争状态下,临时到场却能独占一个住处,这也算相当不错的贵客级待遇了。   ……   军队在翌日清晨准时开拔,在“守时”和“不睡懒觉”这两点上,劳勃这个国王兼指挥官还算称职。聚在一起围成一团时都一望无际的王领军队,在调度下排成一列长龙向北行去时更是浩浩荡荡,向前看不到队伍的头、向后望瞧不见尾,艾格混在衣甲鲜亮的鹿角堡军队中,以低调著称的黑衣反而显得刺眼。很快……大家都知道了军中有一名守夜人。   “等着低价收购我们抓的俘虏,好弄去看长城呢。”   士兵们并不知道其实艾格完全是被迫前来,如此开玩笑地评价他的存在,倒有点把“随军守夜人”当成吉祥物的意思——维斯特洛数千年历史,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奇怪的家伙。   (如果连中立的守夜人都“押己方胜”,此行平叛必能轻松取胜。)大部分士兵都抱着这个念头,连“黑色一般代表不祥”的迷信说法也没人提了。   ……   艾格在行军途中一直陪同在布克威尔伯爵身边,听他讲发生在篡夺者战争时期的故事,并很快记住了许多因为拥护坦格利安而导致有核心成员被迫披上黑衣的家族。   起初,艾格想到:如果自己假装有渠道替这些家族从长城捞人出来,前提是守夜人后勤部在君临开办的产业必须发展良好,能否多拉些投资和客户来?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大可能,篡夺者战争已经结束了十几年,当年站错队的家族大多已经从惩罚中缓了过来,披上黑衣那个倒霉蛋的位置大概也已经被兄弟们取代,只有布克威尔一家,是因为长房一直没能再生出男性后代来,才会萌生捞儿子出守夜人的主意——这是个例,并不具备普遍性。   开办“捞人”业务的想法落空,但结交参战贵族们的计划依旧不变。王领的部队连续行军约十日。沿途经过了包括母猪角在内的数个王领村镇后,在哈罗威伯爵的小镇遇上了第一支河间地会师。   ……   这个渡口小镇虽然被冠以哈罗威伯爵之名,实际上此家族早已灭亡,当年哈罗威家族强盛时曾经受封赫伦堡,可惜和这个维斯特洛第一大城堡的建造者一样没能逃过“死全家”的诅咒,顺利成为了“拥有过赫伦堡然后灭亡”的家族之一。   数量一千的河间地军队在此守卫渡口以防谷地叛军前来骚扰国王渡河,不过他们并没有派上用场,王领军队相当顺利地越过了三叉戟河,开始向谷地进发,并在一日后抵达了冰火故事里大名鼎鼎的十字路口客栈。   这栋三层高的小楼也算是个传奇,在原剧情里,凯特琳和罗德利克在这里遇到了从绝境长城返回的提利昂并将其逮捕;猎狗逃出君临后带艾莉亚北上时又在这里碰到并宰了几个格雷果·克里冈的手下;在后续剧情里,美人布蕾妮同样经过此地,也在这里搞了一番事……   由于艾格的主动插手,这些剧情大概率是不会再发生,但这并不影响此客栈维斯特洛“第一是非之地”的地位——这倒不是因为谁的恶趣味,而是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南北走向的国王大道和东西走向的河间大道两条重要交通干线的交汇处。无论你是往返临冬城和君临,还是打算从奔流城前往谷地,都必然会经过此地。   于是,这一次它又成了王领军队与河间地军队的会师之处。   河间地在此加入劳勃麾下的军队接近两万,带兵者是奔流城公爵继承人、鹿狼鱼鹰大联盟创始人之一霍斯特·徒利的儿子——艾德慕·徒利。被“公义者联盟”的叛军围困在鹰巢城内的艾林夫人是徒利家的女儿,艾德慕的姐姐,救自家人,能不上心么。   河间地与河湾地是七国中比较特殊的两块地盘——虽然封地富饶程度位列前二,但由于两个统治家族在伊耿征服前并非本地的国王,所以虽然坐在公爵的位置上,却对自己的领地控制力严重不足——表面上实力强悍,实际上却没有争夺铁王座或造反称王的底气和凝聚力,只能找大腿抱然后通过联姻稳固地位。也幸亏是劳勃还活着,大家才都会给法律上的封君个面子,让徒利家轻松聚集起如此规模的大军。   艾格注意到,就连日后制造骇人听闻的血色婚礼、仗着自身实力强悍一向对徒利家族听调不听宣的佛雷家族,旗帜也飘扬在河间地联军中——劳勃·拜拉席恩对七国的威慑和控制力,只怕尤在自己先前的预计之上。   两军汇合后,联军数量瞬间暴涨到三万有余——艾格身处军中,清楚这是真实的、只统计战斗人员而不包括后勤的数据。在一个落后的封建时代,这已经是一支惊人的超级大军……而这,才仅仅是除谷地外其余六国中最近的两个。   王领与河间地联军并未在此停留,而是继续向东行军,第二次经过这里的艾格没能再享受下这家著名旅馆的床铺。   ……   在从君临开拔的两周后,王领—河间地联军终于踏入了属于谷地的领土,大军一直行进到肉眼能瞧见艾林谷狭窄的入口才停止,在劳勃的吩咐下一左一右分成两支,相距数里地驻扎在山谷入口,一南一北互为犄角,将艾林谷与外界的通道牢牢封锁,然后就此安顿下来。   三万多大军完全具备进攻血门的能力,攻城的设施装备也紧随其后抵达,但劳勃不打算先行动手——他这回不但要打,还要等六国人马全部到齐后再打:篡夺者战争已经是遥远的过去,巴隆·葛雷乔伊的叛乱也已经平定了十年,七国上下似乎已经渐渐开始对自己失去敬畏,这一次,他要提醒下这些人,自己是国王,还是个很能打的国王。   艾格猜到了国王的想法,并对此感到好笑。首相艾德·史塔克留在君临继续坐镇管理七国,劳勃此行出来只带了四名御林铁卫,包括詹姆在内的剩下三个留在君临“保护”瑟曦王后和其它王室成员,在这场谷地内乱中,兰尼斯特家的双胞胎姐弟恐成最大赢家。   作为七国统治者,老婆在家里偷人偷得不亦乐乎,自己却还在谷地的血门前坐等观众好大大地装个逼——最可笑的是,装逼用的钱大部分还得靠借。这种强行逞能的行为,让艾格忍不住想起了穿越前正要举办冬奥会却爆出经费严重不足的某棒子国。   无数事实早已证明,装逼是需要强大实力为后盾的,打肿脸充胖子,一般都没好下场。   现在,首席后勤官只能暗暗祈祷,希望这场平叛战争能打得别太难看,起码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第099章 大军云集   当然,艾格自己也清楚,说某国王是在“打肿脸充胖子”是自己带着强烈主观情绪的评论。劳勃·拜拉席恩现在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胖子先不提,更重要的是:生下来就是家族长子的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就和艾德截然不同。如果说艾德的性格是“受”,那劳勃就是“攻”——话说回来,如果两人都性格强势,也不大可能成为挚友。   这位七国最高统治者,今次集结军队前来谷地,说难听点是想装个逼,但从政治角度正儿八经分析的话,他是想趁这机会让封臣们履行一下许久未尽的义务,好在这不怎么太平的年代里明确一下君臣关系,顺带考量一下大家的忠诚度……稳固一下统治罢了。   让你们这帮贵族舒坦逍遥了这么久,该出点血干点活了。   ……   在封建领主的社会结构中,封君和封臣间的关系,可以简单地用一套相互间的义务来阐述解释。   封君对封臣,有保护和维持的义务——所谓“保护”,很容易理解,劳勃此次召集大军前来谷底平叛就是在履行这一义务,他不仅得把莱莎·徒利从几家伯爵的围困下救出,还得还她以公道(如果存在的话);而“维持”,其实就是给予封臣足够大的封地和足够多的从属民众,让他们能够通过征粮收税来养活自己。   封臣对封君呢?简单总结一下也有两条:   一、封臣不得损害封君的利益——生命、荣誉、财产……所有意义上的利益,这里容不得半点文字游戏,除非你光明正大地当面劝谏,否则哪怕只是背地里说封君一句坏话都是违法的;   二、封臣必须在封君遇到困境或危险、从而发布任命和征召时积极响应,艾德接受任命去君临当了首相,诸侯响应动员令集结大军前来平叛,皆是在履行义务。   概括下来很简单,但具体实施起来一本书也写不下。在这套规则中,有一条至关重要,也是劳勃敢于在国库空虚时依然发起这场大规模平叛的理由:诸侯们在响应军事号召带兵参与集结时,要自行对自己所召集部队的武器装备和粮草负责。   换言之——劳勃暂时只需要承担自己亲自从君临城带来军队的费用即可,剩下的三万多人,以及很快也将赶来的更多大军,谁带来的谁养活!国王自己没钱没关系,只要手下的封臣有钱、且愿意响应号召就行了。   这不是耍无赖,封建领主的社会就是这么运行的,作为一个从小就受相关教育的贵族长子,劳勃·拜拉席恩相当清楚一个封君所拥有的正当权利——他有资格这么做。即使明明可以通过战争以外的方式解决问题,但只要自己选择了打,无论封臣们在心里如何腹诽不满都得乖乖应召,谁不理会命令就触犯了不服封君的大罪,等解决完谷地这边的家伙,回头就能又去另一边兴师问罪。   ……   有趣的是,公义者同盟的几家贵族这回发起兵变也是打的“保护封君”的旗号,在同盟组建者们的说辞里,他们只认琼恩·艾林的儿子劳勃·艾林为封君,而现在封君呆在自己那涉嫌谋杀亲夫的母亲身边,正面临危险、需要救援——貌似有点道理,兵变和平叛双方的冲突点便在于:劳勃·拜拉席恩认为莱莎·徒利作为年纪尚幼的谷地公爵的母亲兼监护人,属于自己需要保护的“封臣”;而约恩·罗伊斯等一众谷地贵族则拒绝承认躲在鹰巢城内那女人拥有“等同封君”的身份。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现象在生活中随处可见……到底谁对谁错,来场辩论一定会很精彩,但既然一方选择了战争,那事情就变得暴力又简单了——谁打赢了,谁就是对的。   ……   河间地—王领大军在艾林谷的峡谷口驻扎下来,两军皆在各自的视线范围内安营扎寨,砍伐树木清理视野,既不拥挤防止了被奇袭或火烧连营的可能,又能确保在叛军出谷骚扰时能彼此照应——前提是对方敢的话。   除此之外,劳勃还将粮草辎重的囤积位置安排在战场后方几十里的十字路口附近,并分出了几千军队保护,关键时刻,这支部队还能当预备队使用。   不管有多鄙视劳勃这绿帽王,但这个风息堡公爵兼指挥官出生的家伙各种基本的战略战术安排还算有板有眼,至少艾格挑不出什么毛病,当然,这也是自己穿越前并非军事爱好者的原因。   大军站稳脚跟后,就开始派出斥候信使,一方面侦查战场并发布檄文勒令公义者同盟乖乖投降以免遭刀兵之灾,另一方面则传令其余并未参与兵变的谷地家族派兵前来救援封君。不少家族响应了号召,不过劳勃并未让他们前来加入联军,而是命令他们前往公义者同盟的核心成员家族领地,包围进攻这些属于叛军的城镇堡垒。   虽然没直接参与“叛变”,但谷地一堆贵族间关系向来错综复杂,打断骨头连着筋,谁知道有没有内奸在这里面?干脆打发得远远的……在这一点上,绿帽王的漂亮安排又让艾格刮目相看,这么个优秀的带兵将领,怎么就当了国王呢,又一个被命运摆错位置的好零件!   ……   尽管六国才到了两国,但艾格已经毅然开始了拜访王领与河间地诸多贵族的计划,大部分贵族都对守夜人首席后勤官毫无兴趣,只是因为劳勃就在军中,天子脚下不好太过嚣张才强撑着带着礼貌接见一番,聊不多几句便开始委婉地下逐客令。几日下来,只有少数贵族愿意深入了解下艾格所描绘的守夜人产业,并口头上同意日后“有机会”会去君临参观一下。   艾格感觉自己像个四处碰壁的推销员,不过他并没有气馁——一见如故,迅速和大堆贵族建立起深厚感情,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只要人家愿意看在“随军守夜人”这个特殊身份的面上见见自己并聊上几句,日后再见能认出他来,这“人脉”的雏形便初步建立起来。而在这一点上,自己其实有很多优势:比如自己很可能是大部分贵族这辈子见到的第一个守夜人,比如自己有着和先民、安达尔人和洛伊拿人都有显著差别的亚洲人相貌,比如自己手中难得一见的植物纤维印刷书籍,以及嘴里的大堆新词汇新概念。   ……   第三支加入联军的部队来自北方,人数接近一万,率领者是罗柏·史塔克。地广人稀的北境千里能为一场小小的平叛迅速凑出一万人并千里迢迢赶来,忠心可鉴,劳勃亲自出场骑出几里迎接了好友的儿子。再然后是西境军队,带兵者是凯冯·兰尼斯特,狮家二把手,兵力虽然同样只有一万,在装备齐整和盔甲鲜亮程度上却让其余几支军队都相形见绌,而且艾格听说——这一万人里,有超过三分之一士兵不是临时征召,而是平日就在兰尼斯港接受操练的预备军队,这有点厉害。   紧接着是国王本家,风暴地拜拉席恩家的一万军队,统帅理论上是蓝礼·拜拉席恩,不过身为御前大臣之一的国王亲弟,他始终陪在兄长身边,军队召集等工作全部由手下封臣自觉完成,也就不用赘述。   河湾地来了五千人——作为七国中唯一一个人口破千万的封国,出这么点人显然有不敬的嫌疑,但好在这五千全是货真价实的骑兵,而带兵的蓝道·塔利也解释说不派太多人是出于路途遥远的考虑,再加上更是主动承诺会为联军提供后续的全部粮草,劳勃最终也就接受了这个说法……至于多恩这吊地方嘛,他们肯派奥柏伦·马泰尔亲王带几千长矛兵来就已经很给面子了,要知道,就连伊耿当年骑着龙都没征服人家!   铁群岛派来了上百条大大小小的船,加上水手合计一千多人,艾格只隐约听说领头的是个女的——想了想,只可能是巴隆那疯子心目中的继承人,他的女儿阿莎·葛雷乔伊了。周围见过她的士兵都说这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不过对守夜人而言这无关紧要,唯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铁群岛的船只路过多恩时捎上了那几千长矛兵,让多恩的军队在没全员配马的情况下依然比河湾地的骑兵先到。   算上史坦尼斯·拜拉席恩亲自率领的、早就已经抵达螃蟹湾,控制住海鸥镇并包围了符石城的龙石岛舰队和狭海诸侯军队……在艾格离开君临近一个月后,七国军队和贵族总算基本到齐。现在,整个谷地已经被效忠劳勃的海陆军队包围,艾林谷的入口血门外更是大军云集,八万多诸侯和士兵在谷口外分片扎营,旌旗飘扬起来简直像一片彩色的森林,这场国王统治力的展示、对千古未破险关的正面攻坚作战,总算是要正式开始了。 第100章 血门攻坚初场   血门坐落在明月山脉通往艾林谷唯一通道的两边危崖间,由攀附于岩壁之上的两座瞭望塔、连接彼此的一弯灰石密闭拱桥、以及加固前两者的一系列城垛组成。从远处看上去,简直像块完整硕大的巨岩从天而降堵住了入谷必经之途,艾格只看了一眼,就立马联想起了天朝古代的著名险关——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名的剑门关。   剑门和血门……从名字上就看得出,两者卡住山谷间通道的方式其实相当接近,但和剑门关的矗立在山谷中央“镇住”入蜀通道稍有不同的是:血门前后道路的地势接近平坦,没有那么起伏巨大,但相对的,关楼却是不留一丝缝隙地完全“堵住”了入谷通道——如果守军不开门,连一只猫一条狗都过不去。虽然同样起到军事防御作用,但两者哪个更难攻克,外行倒还真不好评判。   不管怎样,血门都确实担得起维斯特洛第一险关的称号,如此防御天险,在守军早有准备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攻得破?   艾格心中暗暗怀疑,但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他不敢胡乱断言,便决定看戏。   他能,实际上也只能看戏,作为“随军守夜人”,哪怕自己所跟随、对自己生命安全“负责”的鹿角堡军队悉数上场然后全死光,也没人会催促、或是允许自己上战场的。   这也算是守夜人为数不多的福利之一了。   ……   太阳从明月山脉的峰峦间冒出头来,大军轮流用早饭的时间段已经过去,空气中飘散着的炊烟渐渐升高并散去,对血门的进攻,终于拉开序幕。   最先开动的是弩炮和投石机,大军在驻扎于谷口外的日子里也没有闲着,赶制了大量各式攻城武器,其中以大型投石机最多。此刻,这些落后时代里的大杀器一一被推到阵前。呈一字排开,若非谷口并不是开阔地无法布置更多,以六国齐聚于此的人力物力,弄个上千架攻城武器,生生把血门砸烂了都有可能。   在军官的大声喝令下,弩炮上长矛充当的箭矢离弦而出,大型投石机们的手臂也纷纷抬起,远比长矛更多的石弹不要钱一样腾空而起,其中大的成年男子都难以搬动,小的也足有人头大。弩炮射出的长矛没有取得什么战果,但石块们划过晴朗的天空飞跃数百米距离坠落下来,有些小的越过血门落入关后,更多的则是覆盖到血门的城头或墙体上,砸中人的立刻把受害者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活生生打成碎骨、肉泥和血浆,撞在墙壁上的则是溅起大片大片石屑,巨响声中让人产生了“整个血门都在颤动”的错觉。   守军也开始还击,但无论是攻击密度还是距离都差得远,在占了些地利的情况下居然依旧鲜有能威胁到平叛联军投石机阵地的有效攻击——血门的狭窄固然让它易守难攻,却也让守军的大型设施更加难以铺排开。在火力上,“叛军”已经完全被压制住了。   属于国王一方抛出去的东西似乎还不仅限于石头,艾格能看到,在血门的墙壁后面有浓烟开始飘起。再几轮攻击下去,防守方的士兵似乎纷纷躲入掩体,攻击更加稀稀拉拉下去。   ……   “气势很足”,艾格不得不承认,但然后呢?   血门之所以能成为千古不破的险关,可不仅仅因为砌了一堵封住入谷通道的墙,建造者和他的继任们在墙后建起的大量实心城垛、塔楼,让整个防御体系成为了一座几十米高、几十米宽厚的小山状存在——即使把它打烂了,它也是那么一大坨堵在那里,万一把门弄塌的话,大军通过反而更加麻烦!   很快,艾格的疑惑得到了解释。   在投石机破坏了守方足够多的防御设备并压制住其反击气焰后,第一支接到进攻任务的弓手和弩兵也登场了,他们在弩炮和投石机仍在不停发射的同时,排着队列整齐地向血门推进了一百余米,很快抵达射程范围,开始放箭。   卧槽,这怎么有点眼熟……火力掩护?艾格站在远处有些目瞪口呆,在他的感觉里,这个世界的什么东西都那么落后,打起仗来也应该没有什么先进的战术才对。猜想中,劳勃进攻血门的方式无非是靠人海战术,士兵们扛着梯子山呼海啸地冲上去蚁附到血门的灰石墙上,然后就看守军能不能把人赶下来,居然猜错了?   电视剧真是害死人。   正意外地瞠目结舌着,鼓声开始雷动、呐喊声响了起来。   ……   血门所处的正是明月山脉通往艾林谷通道的最狭窄处,能供进攻方施展的空间实在太小,八万军队驻扎于此,加上后勤民夫共计十余万,但能直接冲入峡谷入口实施进攻的没法超过千人——这意味着,大多数人只能是和艾格一样看戏,最多靠呼喊加油助威。   在观众们的呐喊声中,一支数百人组成的队伍喊着整齐的号子冲出了大营,他们簇拥着的是一辆巨大的、足有二三十米长,带包金攻城锤的战车。攻城车排开人群驶出,队伍中一小部分人负责推车,另一半的则拥在周围,大概是承担到位后摆动撞锤和顶替伤亡者的任务。   攻城车上还有保护推车和随行者们的固定式盾牌,它在推动下很快越过了投石机阵,从提供远程火力掩护的弓弩手们让出的一个缺口里冲进了峡谷口,向血门逼近。   艾格听见了守军那边传来的惊呼和传令呼号声,城垛上原本被平叛大军的投石和箭矢压制得抬不起头的谷地军队乱哄哄地冒出头来,开始还击。飞石如雨,连绵不绝的箭矢则如一层薄雾笼罩在战场上,进攻方的箭矢全力压制城头守军,不断带来一声惨叫;防守方的箭矢则集中在缓缓逼近的攻城车上,乒乒乓乓不停地射中车身和防护用的盾牌,很快将其插成了刺猬——血门的狭窄对交战双方都是有利有弊,此刻体现出来的弊端就是:关口前的通道只能容纳一辆攻城车的进入,就这样还没法一帆风顺,而进攻方的压倒性的火力优势也只需要覆盖窄窄的几十米宽城头,就能让守方伤亡不断。   在一声大喝中,投石机的火力停了——随着攻城车逼近血门,再发射下去可能会带来误伤了。在无数人的注视下,攻城车推开路障、在簇拥者们半推半抬的驱使下越过窄窄的一条壕沟、顶到了门上。冒着守军扔下来的燃烧的油桶、石块,撞锤开始摆动。   “咚”——“咚”——   在一声声沉闷到仿佛能把人都穿透的撞击声中,平叛大军剩余观众的呐喊声平息下来,连艾格也屏住了呼吸,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撞锤包着金属的头撞击大门的声音。 第101章 受挫和“军营”日常   在有规律的撞锤冲门的声响中,艾格心中突然对先前产生的一个疑惑有了答案——在易守难攻的程度上,血门终究还是比剑门差了一筹,剑门关是居高临下俯视入蜀通道的,从古至今,可从来没有攻方能将如此硕大的一根撞锤送到剑门关下的。   这一点细微的差距,能否改变战争的最后结局?   油桶砸落到攻城车前后,被不知引信还是火箭点燃,腾一下蹿起大团火焰,将撞锤头部完全包围,被着火燃油飞溅到的士兵惨叫着跑离盾牌和木板的保护,幸运的能在地上打上几个滚扑灭火苗再回到攻城车的保护下,倒霉的则直接被守军的石头和箭矢命中杀伤——然后冒头的守军又被百米外严阵以待的上千弓箭手射中。   每分每秒都有人受伤、死去。   “咚”——“咚”——   攻城车的攻城锤前端已经完全陷入火团中,但车身上蒙着的一层由特殊材质制成、又浇了水能够阻燃的厚皮延缓了火势的蔓延,这让攻城车后半部分的士兵依旧能协力推动撞锤,争取最后一点时间再进行几把尝试。但随着更多油桶落下,很快,这辆攻城车就会废了。   艾格不想继续围观下去了,今天的攻坚尝试,十有八九会随着那辆攻城车的被毁而结束。到目前为止,这场战争引起的双方伤、亡加起来也许才堪堪达到三位数,和总计十多万的参战兵力比起来,千分之一的伤亡率真的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但正在关口前陷于血与火中的士兵们一定不会同意这一观点。   战场的狭窄注定了战斗规模,也决定了伤亡没法快速上升,但在血门关口下和城垛上那小小方寸间的战斗激烈程度,却不下于从古至今的任何一场血战。每一个人都是自己世界的中心,怎么能将这些在前线奋力拼杀的士兵,当成十万这个数字里的一个“1”来漠视?   在小孩子眼中,战争是遥远的故事;在少年人眼中,战争是无上的荣耀;但艾格已经是成年人了,亲临战场、听着受伤士兵的呻吟和惨叫,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打仗,真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   这场战争并非艾格引起,却确实与他脱不开干系,他扭过头,从阵前离开准备返回营地,但就在这时,周围忽然如同翻天一样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喝彩和叫好声,艾格悚然回头,立刻发现周围观战的士兵们发出叫声的原因:那柄包裹在熊熊烈焰中的撞锤头部,居然已经撞破了血门关的外门,陷入了门洞中!   什么,这就破了?   到底是这回劳勃安排的箭矢和石弹“火力压制”下的撞门战法太过先进,还是过去千年里进攻过此关的其余军队太菜?   伴随着翻天似的喝彩,一支身着拜拉席恩家装饰服色的骑兵也果断从阵中冲出,笔直地向已经撞破的血门关冲去。只要稳住已经取得的战果,让守军无法重新封住大门,这个千古未破的险关,就要被伟大的劳勃国王攻破了!   但比这帮骑兵更快的是簇拥于战车周围,推动其和撞锤的那帮士兵,他们在火焰彻底吞没攻城车前将它从已经撞开的门口推开,率先冲入了门洞中。   破城之功谁不想抢?弄好了,封为骑士一跃成为贵族,荫庇子孙都有可能!   ……   太假了。准备了这么久,结果才一场战斗就结束了?说好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呢?说好的千古未破的险关呢?艾格感觉有点被打脸,但更多的是庆幸,不管怎样,战争早点结束,大家少点伤亡,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但就在所有人都为这场备战一个月、战斗只半天的闹剧感到苦笑不得时,局面又发生了逆转,冲入门洞中的联军士兵们在不过十秒后就又冲了出来,顶着守军们依旧不断的落石和箭矢,一边喊着什么,一边亡命般地跑回了联军阵地,一路上又伤亡了不少,捎带着把冲出去那支王领骑兵也赶了回来。   攻势受挫,承担火力掩护任务的弓弩手部队很快也在命令下撤回,投石机阵地的进攻同样中止,攻城设施被后撤到了敌方武器的射程外。除了血门关下的攻城车仍在熊熊燃烧外,这第一波攻击就算是结束了,攻城幸存者嘴里喊的话人传人后很快也落到了艾格耳中:   血门守军,居然把大门用土石完全封住了!   这招倒真是堪称釜底抽薪,第一波攻击被打退后,第二波迟迟未能组织起来,看来这一消息给劳勃等军队指挥层带来的惊讶也不小,在有新的对策前,艾格估计是不会有新的战事发生了。   ……   经历一番小小的一波三折,事情总算变得正常,血门险关,果真不是那么好攻破的。艾格返身离开阵前,向联军军营深处,自己的那小小帐篷走去。   说是军营,其实倒像是个用帐篷建成的城市——只看人口密度的话,还是个在全维斯特洛都排得上号的大城市。和普通城市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里的居民大部分都是士兵和贵族。   为了让这么多人能过好日子,尾随而来的商人们也在六国分别驻扎的六个大军营的中间地带做起了生意。而生意人们能提供的服务嘛,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花钱买不到的:旅店、饭馆、妓院、浴室……虽然一眼看过去就是一堆帐篷,但拥有的功能却一应俱全完整得不得了。几乎是把君临城的商业一条街搬到了谷地入谷口外、转移到了帐篷里,只不过服务变得稍差,收费也做出了合适变动罢了。   按理说,把军营搞得如此有生活气息是指挥层绝不能容忍的情况,但现在的事实就是:叛军主力被堵在了血门后的艾林谷内,而艾林谷外所有参与了此次兵变家族的封地和城堡都已经被效忠劳勃的军队控制包围,再加上军营外围的警戒和侦查工作始终不曾放松——指挥官出生的战士国王根本没给敌人任何翻盘的机会:除非发生内讧,不然这个军营压根就不可能受到攻击。   也许自己也该在这凑热闹建个守夜人临时办事处?   首席后勤官颇认真地考虑了下此事,然后目光很快被前方的一堆人吸引:一个帐篷前挤满了来自六国、服色各异的士兵,他们吵吵嚷嚷着,似乎是在争抢那个帐篷的主人出售的某种商品。   艾格心生好奇,不过他现在也是有身份有手下的人了,某些事情自然可以偷懒:“凯西,去看看那边,他们抢的是什么东西?”   少年听话地跑过去,像条泥鳅一样钻进人堆,半分钟后又钻了出来,面带兴奋和古怪两种表情地跑回艾格身边:“大人,是书,我们印的书!”   …… 第102章 商业奇才提利昂   “我们印的书?”艾格眼皮一跳,立马想到了什么——能这么受士兵欢迎的,只可能是某种上不了台面、图文并茂的东西了吧。他走向那顶帐篷,并随着靠近很快听清了摊主和士兵们的对话。   “你是在抢钱吗?这么本破烂东西,你要十个银鹿?”   “抢钱?这是什么东西,睁大眼睛瞧好了,这是书!”摊主丝毫不怵面前的士兵,翻动着手里的书籍,一边展示其中内容一边大声吼回去。能得到消息来到这里——军营边上做生意的,没几个是毫无关系的普通百姓,更别提六国贵族和国王齐聚于此,谅这些小兵也不敢造次:“这里面有多少张纸,这么多画要用掉多少油墨……你说得出吗!搁几个月前,你整年的军饷都买不了这么厚一本书,明不明白?这一本我光进价就要五个银鹿,再从君临运到这地方来,要多少成本?爱买不买,货就这么多!”   “拿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早这样多好,费我多少口水!”   ……   不少士兵付钱买了东西,带着凑热闹的兄弟们朝各自所属的军营和帐篷走回去,挤在一块的人总算少了些,艾格走到摊位前,随便看了看。   神奇,这是一件维斯特洛前所未有的新事物:书摊。摊位上摆了五六种不同厚薄和封面的书籍,《贵妇人的故事》、《少年伊耿风流史》等一看书名就猜得到内容的书籍依次摆放……其中赫然就有那本艾格编写了大纲的《守夜人的奇幻冒险之旅》。人不在君临,自己名下的产业和生意却发展得如火如荼,货物都追着自己跑到了战场上来,这种感觉,还真是相当怪异。   艾格算了算时间,很快发现不对:按照原先算好的造纸厂和印刷厂的产出能力,教会下的《七星圣经》的订单应该还没完成呢,怎么这么快就连这些书都出现在市场上了?要么就是提利昂以惊人的速度又建起了几条生产线并瞬间开始了生产……要么就是——那家伙看到了商机,果断推后了已有订单的生产,先印刷了这些好卖的书,来给无所事事的谷地平叛大军解闷,赚这些士兵的钱来了!   提利昂这家伙,真是个奇才!连自己都没发现这一商机!   让他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的是,这些书里,他最为自得的……讲述“自己故事”的那本《冒险之旅》销量最差,还剩下厚厚一摞十几本;倒是根本入不了他“法眼”的一堆小黄本,几乎都卖得所剩无几。其中价格最贵,却反而卖得最好的,是一本叫《君临百艳图》的玩意,翻开一看,其中内容让艾格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这本书里每一张纸上都是一个搔首弄姿的女人画像,这不稀奇,神奇的是:在图背面,居然还有此女的名字、年纪、来历以及能在哪里找到她等信息,厚厚一本,上面几乎录入了君临每一家妓院的地址和其中一个或几个招牌小姐的信息……与其叫什么《百艳图》,还不如叫《君临开车指南》,鬼知道提利昂哪来的这灵感!   这么厚厚一本几乎全是图的大家伙,怪不得标价十个银鹿也有这么多士兵买——文字少,阅读起来没困难,里面的信息也超级实用,有了这东西,是个人都能冒充老司机了,这是完美的商品,自己看好的那本《冒险之旅》根本不可能和它拼销量!   等等,这么一本“忄青色交易场所黄页”,不是给这些地方打广告吗,如果是自己,一定会朝这些营业场所的老板要广告费的!   再一思索——如果连自己都能想到的来钱办法,提利昂怎么可能错过?天知道守夜人产业在自己离开的这一个月里拓展了多少业务,赚了多少钱!   ……   “不买别看!”摊主不耐烦地把开车指南从艾格手中夺下,抬眼瞧见他一身黑衣,顿时想起什么,表情一下犹豫起来:“呃……阁下难道是首席后勤官,艾格大人?”   艾格正欲回答,背后不远处却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叫他名字,回头一看,正是这些日子已经与之相当熟络了的布克威尔伯爵。   人家虽然从没表现出蔑视或高傲,却毕竟是个伯爵,按照维斯特洛的法律,地位不知比自己这个守夜人高到哪里去了。做人,不能把客气当福气,艾格不敢怠慢,离开了摊位走了几步迎上去:“大人,上午好啊,今天国王可还有继续进攻血门的计划?”   面前老人是有列席劳勃作战会议资格的,故艾格有此一问。   “估计是没有了,陛下也发觉血门不好啃,决定先把进攻重心放在叛变几家位于艾林谷外的城堡上,明天,这里的大军就会分出一半,去啃那些稍微好啃些的骨头了。”老伯爵简单地介绍一番,然后身子一歪,向守夜人总后勤官介绍了身后的一位贵客:“这是玛格丽·提利尔小姐,她看了你的故事,很想认识你一番,去你的帐篷没找到……幸好你的衣服还算显眼。”   艾格吃了一惊,这才注意到老伯爵身后还有另一名少女。   “玛格丽小姐,您比传说中更美丽动人!请容许我为自己的乱跑道歉。”   “您太客气了,能认识一个像您一样的冒险家,也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艾格·威斯特大人。”女孩温和有礼地应答道:“如果您不忙,能给我讲讲您的故事吗,从书上看到,和听真人讲述,毕竟是不一样的。”   (她看了那本《冒险之旅》。)艾格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胜荣幸。”   ……   遇到对手了,说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谁能拼得过眼前这位梅斯·提利尔之女、“百花骑士”之妹、有着“高庭玫瑰”之称的维斯特洛第一心机少女?   眼前这个有着柔软的棕色卷发、雌鹿般明亮双眸的美丽女孩,有着和妮娜差不多的年纪,眼中也闪烁着和艾莉亚或妮娜一般的崇拜和倾慕眼神,但艾格清楚——这个接受荆棘女王奥莲娜·雷德温夫人亲自教导、一心想依靠自己的婚姻将自己家族重新拉入权力核心的“小玫瑰”,根本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迷妹,更别提自己这样身份特殊、压根加入不了贵族游戏的守夜人了。   在腹黑和心机城府上,如果说自己是半路出家,那眼前这个看上去“纯真”的少女就是从小淫浸,科班出身……双方的实力根本不在一条线上,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远比她想象的要更了解她了。   这么个身份高贵的女孩,怎么会跑到战场上来?艾格有些疑惑,但很快释然——既然自己都能看得出这场六国齐聚的平叛战争是建立人脉的好机会,那些嗅觉灵敏的政客怎么可能闻不出来?面前的这朵小玫瑰,必然是冲着特定目的而来,至于为什么会跑来找自己,这就要靠接下来的小心应答,靠对方话中信息来分析了。 第103章 心机少女玛格丽   “心机”听上去就不像个好东西,说成是“精明”感觉立马就会不一样。每个人都会有渴望某物或实现某目标的渴望,但不必把这种渴望当成洪水猛兽,这是人们做事的主观能动性来源和社会发展的推动力。“利他”确实是一种高尚的、有利于族群延续的优秀品性,但纯粹的利他生物却不可能存在的——不懂得自私和为自己争取资源的生物,早就被自然所淘汰了。   人必然有渴望和目标,但同样是有心机,却也是有高下之分的。其中区别就在于,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为什么要、是否有与其相匹配的能力和实力?   瑟曦·兰尼斯特就是个最好的反面教材,她有心机,却有心机得毫无意义:什么都想要,却不清楚要这些东西干嘛,更对该如何正确获取它们一无所知,至于采取某行动后会对自己利弊如何……这女人大概根本想不到这一步。她是个蠢货,偏偏还不是个纯粹的傻子……这种家伙最可怕,你既不能和她当盟友——她最擅长与盟友反目为仇;也不好和她当对手——完全不按规则出牌的人往往能乱拳打死老师傅,哪怕自己同样陷入危机也在所不惜。   艾格对这种混乱阵营的家伙一向是敬而远之,捎带着连詹姆这样的君子都不敢太过靠近。但眼前的玛格丽·提利尔简直就是个“心机少女”的完美表率——她的目标明确:就是想要依靠自己的婚姻,来把因为在篡夺者战争中站错队而一直被排斥在七国权力核心外的提利尔家族拉回贵族游戏的牌桌上;而她的聪慧和心机,也完全足以实现这一目标。   这个姑娘,你要是被她的“温和有礼”和“善良”蒙蔽,那她能把你彻底榨干,但只要你清楚地知道她是个有心机会算计的人,然后以行动明确地告诉她:自己不是傻子,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她又会瞬间变得人畜无害——玛格丽那高庭公爵女儿的出生便决定了:她不需要走小指头那条路也能实现自己的野心,作为一个高阶贵族,已经是既得利益者的她,不会莫名其妙就想捣乱或搅局。   通俗点说就是:这是个有野心、但吃相好看许多的权游玩家,只要不是死敌,她便愿意与人分享蛋糕,只要你有一定实力和本钱,就能放心地与之合作然后彼此间愉快地相互利用,而不用担心她忽然脑子抽了回过头咬你一口。   ……   “艾格大人,据说这个故事就是以您为原型,这其中的冒险故事,真的全部是您亲身经历吗?”少女轻声细语地问道,声音柔和温婉,相当好听。   “没错,不过小说嘛,肯定是经过了一些艺术加工的。”玛格丽眼中闪烁着好奇的星星,一副十足的冒险爱好者模样,这演技实在太过惊人,艾格感到头皮发麻,他谨慎地组织着语句,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大体上都是真实经历,但将我所遭遇的危险放大了不少……要真经历过那种级别的危险勉强苟活下来,我肯定会好好在家里蹲着哪里也不去,自然也就不可能再跑到维斯特洛来了。”   “有道理呢。”少女发出银铃般清脆的轻笑声,一脸天真烂漫:“那个……艾格,我能叫你艾格吗?你来自的那个‘采拿’,真的是在落日海向西吗,大概在什么位置,要航行多少里程呀?”   这是要干嘛,难道提利尔家还动了和“采拿”通商的主意?   艾格心中疑惑,一点也不敢大意:“这趟环球航行,我只是船上的一个客人,根本没掌握多少航海知识,别提具体方位了,我连船只一路上是否始终保持向正东方向航行都没法确定。距离嘛,我只记得船在海上航行了月余,考虑到所乘远洋舰船比维斯特洛最好的船还要先进许多,航程又大部分时间是顺风……我只敢说,采拿应该是在日落海西面某处,距离维斯特洛嘛,大概两三千里格样子吧。”   “那么远啊,好遗憾,还想去看看那个神奇的国度呢。”   “很遗憾,恐怕只能让玛格丽小姐失望了。”只消报个维斯特洛的船只根本航不到的距离和位置,剩下的还不是全自己说了算?艾格暗笑,面上却做出一副伤感的表情:“实际上,就算现在哪位好心的大人立马给我一条配齐水手的船,我也摸不到自己家在何方,更别提带客人了回去了……唉,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家中父母亲人?”   “不必忧伤,既然来到维斯特洛,说明这片土地与您有缘。而以艾格大人的经历和本领,相信到哪都能出头。”   ……   少女满脸关切地安慰男人,而男人也真诚地表示感谢。贵为公爵之女,却一口一个大人地称呼着一个压根没有也不可能获得爵位的守夜人,这他妈也真够肉麻的,艾格有预感:和面前这朵小玫瑰彪对手戏能极大提升自己的脸皮厚度、反应速度和毒抗,但鸡皮疙瘩都起来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再然后,两人在军营中边走边聊,玛格丽又向艾格询问了许多与书中冒险故事相关的信息,对此早有腹稿的男人丝毫不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愣是把无数压根没经历过的冒险描述得滴水不漏,外行人压根别想看出真假。   布克威尔伯爵全程就跟在两个年轻人身后,一言不发地听着二人交谈——身为一方伯爵领主,反倒像个陪衬……若不是玛格丽确实身份更高,艾格都要有些慌张了。   ……   “对了,艾格大人,我听说,不仅这本书中的故事是以您为原型,书本身也是您开办的工厂生产。”绕了一大圈,话题终于回到了现实中:“我看这书的材质似乎并非羊皮纸,内容也不像手抄而成,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来了,绕了这么半天,总算到正题上了!   若是不知对方底细的男子,被这么一个青春貌美又身份不凡的贵族少女缠着一通不着痕迹地巧妙恭维,再被迫吹了半天牛逼,怕不是嘴一顺就把知道的全说了出来。幸好艾格等候对方暴露真实意图多时,少女此言一出,他反倒大松了口气。   原来是冲着造纸术和印刷术来的,既然知道对方目的,那就好办多了。   “这个嘛,确实,书是守夜人产业旗下的工厂出品……但我只管运作资金,指挥大方向,赚到钱后为守夜人提供物资粮草——至于具体细节嘛,全都是由下面的技术人员管的,你要问我怎么弄的,我真说不出。”艾格面露抱歉地摇摇头,“不过,正好,守夜人产业准备扩张,需要资金投入,若是玛格丽小姐感兴趣,待回到君临,我可以亲自带您去参观。” 第104章 打仗—相亲两不误   套路艾格失败,好一番做戏和口舌悉数白费,玛格丽却依然能保持涵养而非恼羞成怒,仅这一点,这女孩就又比瑟曦那娘们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套话不成,她面不改色,依旧是温言细语地与艾格继续闲聊,又再尝试了一回,发现艾格油盐不进,便果断决定先把这事放一放——比起赚钱来,她此行随军北上而来,可是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既然艾格大人这么说,那便等此战结束,我再到君临去拜访一下守夜人办事处,顺带参观一下您所说的产业吧。”少女收起崇拜敬仰的面具,神色恢复正常,淡然间浮现一丝高傲,可惜这副真面目不过一闪而过,随即被另一个面具取代:“呀……今日攻城的伤员被抬下来了,我略通医术,过去探望照料一番,两位大人,先失陪了。”   ……   呵,又要去表演“爱兵如子”的戏码了吧。看着玛格丽转身离去的柔媚身姿,艾格心中好笑,不过倒也没有生出不屑和鄙夷来——作而不止,乃成君子。不管一个人有着什么样目的和诉求,可如果能够坚持按照高尚的方式来为人处世,那这就是个好人。   评价这么一个贵族少女,应该要看她做了什么,而不是她想要什么。玛格丽擅长作秀,但这不过是一个合格政治家该有的基本技能……如果她能坚持作秀一辈子,说不定真会是个合格的一国之母。可惜,她晚生了十几年,赶不上嫁给劳勃了。   ……   “这小妖精,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我刚才还担心你被她哄迷糊了,几次忍不住想开口提醒。不过看来是我多虑了——艾格大人不愧是提利昂·兰尼斯特选中的合作伙伴,怎么会中这种低级的美人计?”提利尔家实力雄厚家底殷实,但毕竟不是布克威尔伯爵的封君,评价他们,老人可不用客气,“能让这小妞吃瘪的,这军营里可不多,劳勃算一个,你又算一个。”   “大人过奖了,老实讲,要拒绝这么一个美人的要求,可真是相当困难啊。”艾格笑了笑,哪里是让她吃瘪,自己充其量是守住防线罢了。如果不是对这女孩知根知底,以自己的人生阅历和城府,说不定……不,是肯定会被骗得团团转吧。   “听说这两天在军营里到处传的话了吗?”布克威尔伯爵点点头,他原本只是冲着对方守夜人军官的身份才刻意接近,越相处却越发现,面前这年轻人还挺有意思,被憋了一路的谈兴顿时上涌:“大家都说,玛格丽·提利尔长得很像首相已逝的妹妹,莱安娜·史塔克。”   “哦?”艾格感兴趣起来:“是真的像,还是……”   “你猜呢?”   “原来如此。”艾格眼中精光一闪,如今的他,也已经能听得出他人口中的潜台词了,莱安娜·史塔克何许人也,这军营里的普通士兵怎么可能见过她?这流言多半是提利尔家的人所散布,玛格丽暂时当王后无望,竟连当劳勃的情妇也不避忌?为了提利尔家,这姑娘也是什么都愿意奉献,当真是一曲对家族的忠诚赞歌,徒利家的族语该给她才对:“那——国王陛下可见过玛格丽小姐了?”   “见过了,随便夸了她几句漂亮,没下文了。那姑娘的一大通造势和打扮都没派上用场,她确实是个美人,但劳勃国王什么女人没见过?陛下又不是傻子——提利尔家的女人,可没法穿上裤子就不认人哪。”老伯爵笑着捏捏胡子:“而且,我只怕……就连劳勃国王自己,都已经忘了莱安娜·史塔克长什么样了,别提‘据说长得像’,就是真一模一样,估计也不会心动咯。”   艾格赞同地点头、叹了口气:十几年过去,谁还能记得住老相好的模样?对于喜新厌旧、风流无度的劳勃而言,他现在还爱着的,根本不是那个“骨子里流着奔狼之血,浑身上下都是野性美”的莱安娜·史塔克;而是那个“被人横刀夺爱,自己没能睡到”的未婚妻罢了。   “只许我上天下人老婆,不许天下人上我老婆”,在这方面,劳勃可是个超级霸道的渣男,耐心等了许久没能吃到手的未婚妻跟人私奔,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心理阴影,这和莱安娜长什么样无关,而是男人尊严受辱——无论再还给他多少美人,也抚不平这道创伤。   ……   “向四周看看,你瞧见了什么?”   “一个军营?”话题变化得有些快,艾格眉头一皱,虽然清楚答案没这么简单,但这回自己真没能听出其中深意:“还请大人赐教。”   “赐教谈不上,随便扯扯家长里短罢了。”老人哈哈一笑:“常人看到的是一个军营,我看到的,是七国有史以来最大的豪门相亲会啊,你是没贵族身份才没人来找你,多少人在这营地里上蹿下跳,拼了老命想把自己或儿女推销出去呢!”   “联姻……这毕竟是最好的结盟和上位办法了嘛。”艾格恍然大悟,自己在这联军军营里推销守夜人产业,那些贵族则在洽谈联姻,大家都忙个不停,至于这场平叛能不能打赢……怕是只有劳勃在乎:“玛格丽小姐算一个……还有呢?”   “嗯,想勾搭劳勃的某些姑娘先不谈,说说正儿八经打算结婚的那些吧,大名鼎鼎的佛雷侯爵,你听说过吧。”   “迟到的佛雷侯爵嘛,谁不知道。”艾格会心一笑,迟到这个词,在维斯特洛通用语中,放在人名前时还有“去世的”、“已故”等含义,也幸亏给老黄鼠狼取这外号的是他的封君徒利公爵,他有气不敢撒,要换了别人,早被瓦德·佛雷沉到绿叉河里喂鱼去了。   “这外号确实世人皆知,不过记住别在佛雷家的人面前提。”布克威尔伯爵好心地提醒了艾格一句,“佛雷家这回除了派兵两千前来助阵,还来了个特别水灵的姑娘,叫萝……什么莉来着。”   “萝丝琳·佛雷?”   “对,你认识?”老伯爵有些意外,不过并没有多想:“那姑娘,和她一堆兄弟姐妹侄儿侄女们比起来简直不像佛雷家的人,她哥哥带她拜访了不少人了,估计是想把她嫁给艾德慕·徒利不成,又瞄上了罗柏·史塔克和兰尼斯特家的人……唉,你说人家一个暴发户,想混个正统点的出身容易么,高不成低不就,四处碰壁,满鼻子都是灰,我看了都心酸。”   萝丝琳·佛雷,可算是电视剧里为数不多能让艾格感到惊艳的女子了,因为出生黄鼠狼……不,佛雷家,在一堆歪瓜裂枣的亲戚堆里实在有些格格不入,以至于有人怀疑她是偷情的产物,也不知在这个世界,这姑娘是否依然能让人眼前一亮?   艾格动了去见见这美人的念头,但想了想,人家美丑和自己有毛线关系?老佛雷活了这么大岁数,就这么一个漂亮女儿,可是卯足了劲想靠她来攀个好点的亲家呢,连寻常伯爵都不考虑,一个守夜人跑过去想看看人家闺女长啥样,怕不是失了智?   “说完这个,又不得不提河间地军的领头人,艾德慕·徒利了。他可老大不小了,还没结婚,为什么呀?还不是因为他老爹……推翻了坦格利安王朝的霍斯特老大人从联姻里尝到甜头了。两个女儿都嫁得好,儿子说什么也不肯贱卖,佛雷家卯足了劲想让他娶自家女人,嫁妆丰厚得能把奔流城都买下来,老徒利大人愣是不同意,非要自己儿子娶哪家公爵的女儿……结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这不,快三十了都没结婚没孩子的贵族,放眼整个维斯特洛也不多见。”   身为鹿狼鱼鹰四家大联盟的缔造者,拜拉席恩王朝的开国大功臣之一,霍斯特·徒利想让儿子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实在是很正常的想法,可非要娶个公爵之女……维斯特洛眼下有合适的对象吗?   北面,史塔克家的珊莎和艾莉亚是艾德慕的亲外甥女,自然不能考虑;东面,艾林公爵同样娶了徒利家的女人,就算有女儿,也是和珊莎、艾莉亚一般身份;西面嘛,铁群岛虽然法理上是九大行政区之一,但大家压根不认葛雷乔伊家是公爵,至于兰尼斯特家嘛……唯一年纪相差不大的瑟曦早就嫁了劳勃。   看来只有南方可以考虑了:拜拉席恩家除了公主弥赛菈外没有其它够分量的女性,瑟曦也绝不可能把宝贝女儿嫁给个大叔;多恩的亚莲恩·马泰尔倒是不错的人选,可惜人家早已秘密与逃难至海外的韦赛里斯·坦格利安结成婚约,就等着龙家来复辟好咸鱼翻身了;剩下的,似乎只有玛格丽·提利尔一人——能满足徒利公爵的要求了!   “小玫瑰倒是合适人选。”艾格很快理清了思路:“可惜……”   可惜人家提利尔志在挤入权力核心,徒利……虽然也是公爵身份,在影响力上毕竟是小了些。   说白了,人家看不上徒利家族。   …… 第105章 “战术相持”   与徒利家联姻确实能提高提利尔家在七国的话语权,甚至顺带稳固后者在河湾地的统治……但这些东西,在和平年代里……充其量是锦上添花,为这点提升就用掉唯一女儿的婚姻机会,就连艾格这贵族游戏的外行也觉得不划算。   在玛格丽一心想当王后的情况下,她勾引国王不成,肯定会把视线放在王子身上……可怜的艾德慕,也不知何时才能解决婚姻大事了。   等等,人家是河间地未来的最高领主,就算没老婆,还能少了二奶和情人么,轮得到自己一个守夜人替徒利家的婚姻操心?   想到守夜人,艾格胸中突然毫无来由地冒出一股怒气:自己的黑衣兄弟们正在北境之北与无数野人和人类天敌作着生死对峙,七国的这帮贵族,却在血门前的军营间大开相亲会,一边看着一波波士兵丧命于维斯特洛第一险关之下,一边肆意进行着可耻的利益分配?   何等荒唐!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   毫无缘由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就连艾格自己也被这突然产生的强烈情绪和念头弄得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是自己整天假装一个忠心耿耿的守夜人,装着装着把自己绕进去了?   暗啐了自己一口,他不再思索此事:“总结下来,就是大家都想着要高攀,结果谁也攀不到嘛……这关系可真够乱的。”   老伯爵没有察觉艾格方才出现的短暂异常,他望着远处的帐篷森林长叹一声:“是啊,确实乱,不过也不是大家都想着要高攀,刚刚我提的只是身份、地位和实力皆在我鹿角堡之上的大贵族们,他们有些想法实属正常。但七国,毕竟是由数不清的脚踏实地的伯爵城主和有产骑士们组成的嘛……光我知道的,就至少已经有两桩婚姻,在今天这第一场仗还没开打的时候,便在这军营里谈妥啦。”   “恭喜这四家吧。”不知为何,艾格一时间也变得兴趣缺缺,也不想问这四家分别是谁了,他转移话题:“今日的攻城还算精彩,可惜守方棋高一着,接下来国王有何打算?除了先拔除艾林谷外的叛军势力点外,血门这边,总不能坐着干等吧?”   ……   看着别人家高高兴兴地谈联盟攀亲戚,自己的儿子却远在绝境长城对付野人,布克威尔伯爵其实也不太想继续这一讨论,正好顺着艾格的提问转移了话题:“当然不能等,血门之后毕竟不是孤城,而是足足有几十万民众的艾林谷,要比耗时间,谷内叛军守一百年都没问题,时间紧张的是我们——万一直到鹰巢城内粮食耗光被迫投降我们仍未攻破血门,没能救出要救的人,那这一仗便等于是我们输了。”   布克威尔伯爵思路清晰、有理有据地进行了一番分析,继续道:“门堵住了……这还真是谁都料不到,血门就这么狭窄的一段,想要正常地靠梯子登上城墙攻占它,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伤亡才能拿下。为了搞定这一险关,作战会议上大伙可是各种奇招都出来了,有说派人进到门楼洞里挖穿封墙石堆的,也有说在血门前堆个关楼一样高的土坡然后步兵直接冲上去的……还有离谱的,居然建议在血门边上把山崖挖穿进入艾林谷,你是守夜人,守城你们应该擅长,你说说,这些法子好使吗?”   艾格压根没守过城,但这并不妨碍他判断这些方法行不通:“进门楼洞里挖封门的石堆,守军只消朝大门口扔几个油桶一点,轻轻松松就能把人闷死在里面,而堆土坡和挖地道嘛……大人说时间紧张的是我们,这些办法怎么可能来得及?”   “没错,这些就是问题所在了。”老伯爵摇摇头:“虽说这些办法都不好用,但毕竟是作战会议上提出的方案……我们私下随便聊聊可以,别乱说,明白吧。”   “军事机密嘛,我懂的。”   ……   两人一边轻松随意地交谈着,一边结伴返回了王领军、鹿角堡军队的驻地。从大量士兵纷纷从阵前返回各自营地的人流上来看,估计指挥层已经确定今日不再攻城,互相告别后,两人返回了属于自己的帐篷。   ……   初次攻城失利的第二日,驻扎于血门外的八万大军分出了三万余,赶赴谷地各处去协助拔除暴露在艾林谷外的诸多城堡。剩下的军队,也按照所属公爵,被按六国籍贯分成了六批,轮流承担进攻和防护工作。   如此安排的原因很容易理解:叛军封堵大门固然让攻坚难度大增,但同时也断绝了自身出谷偷袭和骚扰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让全部大军日夜保持警惕无疑是对精力的极大浪费,时间一久还可能造成整体性的疲惫,与其如此,不如轮流上。   轮到的哪支军队执勤,这支军队便不仅负责大营的防卫,还必须到血门前去叫阵并象征性地攻打一番……看上去似乎是想通过车轮战来拖垮叛军,可谷内的叛军同样多达数千,也轮流休息怎么办?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劳勃希望能通过攻下艾林谷外的其余谷地城堡,来迫使叛军投降了。   再进行了两次登城尝试,伤亡数百未取得战果后,平叛战争进入了战术相持阶段,攻守双方都陷入骑虎难下的尴尬境地——公义者联盟的几家贵族敢于发动兵变,是希望能通过“公理正义”搭配血门天险,把莱莎这疯女人赶出谷地拿回自治权,根本想不到劳勃会暴脾气到不进行任何谈判就召集六国大军前来对付昔日的盟友和支持者;而劳勃嘛……也是自恃军事才能过人,自信能轻松拿下血门,才会大张旗鼓地把六国人叫来围观好戏,压根想不到谷地的“叛军”会刚到这个程度。   双方隔着血门大眼瞪小眼了几天,谷内叛军率先做出让步,提出和谈——只要莱莎·徒利能离开谷地,公义者同盟的带头人约恩·罗伊斯愿意自承叛逆,把家主之位让给儿子并披上黑衣,条件是劳勃放弃对其余几家追究责任。   这已经是很有诚意的条件了,可惜劳勃依旧毫不留情地回绝了这一条件,坚持要求叛军先投降,其它一切条件等投降完了再谈。   艾格能理解劳勃如此坚持的原因,即使到了现代社会,部分国家依然会采取类似的强硬政策——不与恐怖分子进行任何谈判。道理很简单,如果随便来个人造反都能和国王谈条件,那国家将来可就永无宁日了。   身处血门前的联军大本营,艾格不清楚谷地其余各处的攻城拔寨进行得是否顺利。趁着两军相持的平淡阶段,他只管闷声发大财——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行走各封国军营,向每一个潜在的客户推销守夜人产业。   老实讲,在这个观念普遍落后的时代,说服人进行“投资”这样超前的金融行为确实困难重重。但无论如何,从这些有钱有权的贵族阶级手里掏钱出来,总归比在处于剥削最底层的平民百姓间集资要高效和容易许多。   经过无数次碰壁和练习,他的安利技巧已经越来越纯熟,再加上有行走军营间书贩手中的实物和火热的销量作为实证,在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情况下……愿意接待他在帐篷内稍坐、并在洽谈后同意路过君临时去参观一下工厂的贵族,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变多了。 第106章 培提尔·贝里席   培提尔·贝里席站在甲板上,漠然地看着船只前进方向。海面上的迷雾渐渐退散,六月花号的船头划开灰绿色水面平稳地向前行驶……随着一排有着缺口的岩石山脊从海面升起,泰坦巨人的庞大身形进入了视野。   这座人形堡垒矗立于此已有数百年,他石砌的双腿踩在山脊缺口两边,各自踏住一座巨岩,与站立之处的黑色花岗岩海礁质地相同,甚至可能就是由山岩本身雕成;他腰间系一件绿色青铜战裙,身披青铜胸甲,头戴冠饰青铜半盔,飘荡的头发为染绿的麻绳,眼睛是两个山洞,大火堆在其中燃烧;他的一只手搭在左面山脊,青铜手指捏着一块巨岩;另一只手伸向天空,抓着一把断剑的剑柄。   布拉佛斯的泰坦巨人,这大概是世上最大的人形雕像,即使不考虑军事功能,它本身也是一道壮丽的风景。但培提尔没有多看,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布拉佛斯了,实际上,自己的曾祖父就是一个来自布拉佛斯的雇佣剑士,只不过后来这位雇佣剑士的儿子——也就是培提尔的爷爷,向布瑞家族宣誓效忠成为骑士,维斯特洛才就此多了一个贝里席家族。   为了纪念曾祖父出生、成长并学习剑术的地方,爷爷在成为骑士时选择了泰坦巨人的头像作为家徽……真是讽刺,选择了泰坦巨人作为家徽,为什么却不能把后代也生得如泰坦巨人一般伟岸?如果自己不是如此矮小瘦弱,怎么可能被从小欺负到大,还被冠以“小指头”的称呼?   “小指头”,呵呵,最先开始这么叫自己的是凯特琳,只有七神知道自己多么喜欢被她如此称呼,那是多么美好温馨的时光,可惜……   培提尔摇摇头把关于过去的回忆甩出脑袋,他很清楚,就算自己生得多么高大伟岸,在决定和布兰登·史塔克抢女人的瞬间,便注定会失败,这与身材和武技无关,而是阶级所决定。而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   自己从不考虑无意义的事情,比起多愁善感来,他现在日思夜想试图弄明白的,是到底是谁在暗地里对付自己。   如果说那张纸上“修夫爵士的遗言”是粉碎自己野心和计划的重锤,那握着这把锤子的人,才真正让培提尔感到恐惧——自始至终都没露出半点行迹,却在最关键的时刻,以最要命的方式点中了自己死穴,让自己不仅身败名裂,各种后手安排也被瓦解得点滴不剩!   ……   没错,琼恩·艾林是自己弄死的,但原本的计划并非如此。自己最初是打算引诱瑟曦动手毒杀琼恩·艾林的,结果这蠢女人,一直到艾林公爵做好了向劳勃摊牌、抓捕她和她的那弟弟情人,同时调动六国向兰尼斯特全面开战的准备时都没把事情办妥。这才逼得自己提前动用莱莎这张底牌,替她扛过这一劫。   再晚一步,兰尼斯特家就会被艾林家那老头斗垮,几十年内都翻不了身,维斯特洛也将在经历一场短暂的战争后在接下来几十年里都天下太平。只可惜,枕边人朝思暮想着要和别的男人双宿双飞却毫无察觉……就这一点,琼恩·艾林就死得一点都不冤。   ……   没错,修夫也是自己弄死的,目的是给艾德·史塔克的调查多放个烟雾弹,再把祸水引回兰尼斯特家身上去。操作起来也并不复杂:先撺掇劳勃,让他看在修夫“服侍老首相多年”的份上,赏他个有名无实的骑士爵位;接着,再通过些手段让这年轻人“发笔小财”,从而拥有了参加比武大会的财力和装备;然后,在瑟曦耳边说两句悄悄话,让这女人以为修夫可能知道自己和詹姆的特殊关系……   最后,在瑟曦的“要求”下,稍微操纵一下比武大会抽签选对手的结果,事情就这么妥了。   一切都那么容易,瑟曦那蠢女人,稍一撩拨就乖乖上钩,居然派出格雷果这样脑门上贴着兰尼斯特标签的家伙出场结果了那年轻人……这下自己连口舌都不用多费,艾德·史塔克这死脑筋的北方佬自己就怀疑上兰尼斯特了。   计划出了些小波折,但大体上进行得依旧顺利,只要再稍加诱导,狮狼间的冲突便可一触即发,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先弄死劳勃这糊涂国王,让拜拉席恩家族间兄弟相争,六国也无法拧成一股绳……然后哪方能取胜便帮哪方,自己趁乱上位的庞大计划,眼看便能正式展开了!   但突然冒出来的“修夫爵士的遗嘱”摧毁了一切,那些纸条绝非修夫所写,自己在到达君临后,压根没与莱莎那女人偷过情,就连最后几次秘密商谈大事,也是在深夜里通过密道、躲着所有人悄悄进行,不可能被任何人发现。   到底是谁?   瑟曦和艾德没有这等谋略和心机;派席尔只是王后的一条狗,除了倚老卖老啥也不会;蓝礼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史坦尼斯则已经做好了召集军队平定兰尼斯特家叛乱,然后成为铁王座继承人的准备,如果他知道了什么,绝不可能看着琼恩被自己弄死……难道是瓦里斯?   出于某些自己并不清楚的目的,八爪蜘蛛似乎和自己一样不希望兰尼斯特家太早被搞垮,当琼恩·艾林和史坦尼斯开始调查劳勃的私生子和瑟曦孩子的身世时,更早发现这一点的瓦里斯甚至将情报主动提供给了瑟曦……在接下来一直到琼恩被毒死前的这段时间内,太监都始终在源源不断地向瑟曦提供信息。   毫无疑问,在情报获取能力上,八爪蜘蛛确实在自己之上,可……毒杀琼恩,自始至终都确实只有自己和莱莎二人经手,没找过任何帮手。如果在自己如此防着瓦里斯的情况下都依旧被他发现,那他就是神,而不是八爪蜘蛛和死太监了。   直觉告诉培提尔,此事不大可能是瓦里斯所为,但纠结了许久后,他最终决定把这账算在太监头上。除了瓦里斯外,自己真的是想不出君临城内还有其它哪个人,能以如此毒辣而一针见血的手段将自己的计划毁灭了——不管有没有猜对,一个看得见的敌人,总比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对手要好许多。   艾林谷原本是自己的最终底牌和万一事败后的逃生之所,现在也随着公义者联盟的一通闹成为了绝不能去的必死险地……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自己因为此事,而意外摆脱软禁,得到了逃出生天的机会了吧。   关了自己这么多天,然后让自己来继续替铁金库借钱?这些该死的大贵族们,对自己的蔑视还是一如既往啊。   无论这场平叛战争谁输谁赢,维斯特洛现在都已经是万分凶险之地,绝不能再回了,至于铁金库的钱,聪明人都不会动歪脑筋……幸好,自己在布拉佛斯还有一处秘密资产,变卖后的钱足够自己下半辈子的生活,只要尽快摆脱劳勃派给自己的跟班,并逃离布拉佛斯——以铁王座现在的财力和艾德·史塔克的人脉本领,压根雇不到人追捕自己并引渡回国。   至于接下来,是隐姓埋名屈辱地过完下半辈子,还是找哪条大腿抱一抱尝试东山再起,就是后话了。   韦赛里斯·坦格利安似乎是个好选项,只是情报显示他似乎脑子不太好使,何况暂时也不清楚他在哪里……等等,这些还是安顿下来再慢慢思考吧,现在,自己一切心血付诸东流的怨气必须要找个地方发泄——瓦里斯那家伙似乎想努力维持七国和平,既然你成了我选中的假想敌,那不论散布谣言的是不是你,都别想好过。   办法嘛……既然自己是被谣言整倒,那就以同样的办法,将混乱回敬给整倒自己的敌人!   ……   风浪推动着六月花号,脚下船只平稳快速地靠近了泰坦巨人,海水被船体搅拌成白色泡沫,巨人的影子在下一秒变得遮天蔽日——他们进入了布拉佛斯的港湾。   培提尔·贝里席停下了思绪,转身用笑脸对上了劳勃派来“护送”自己的两名侍从:“将来还钱的是国王陛下,咱们来借钱的代表却是大爷。按惯例,铁金库肯定已经为我们备好了下榻之处,布拉佛斯的女子可是天下闻名,最高级的交际花咱们玩不起,稍微次点的还是不成问题的。既然来了,可一定不能错过,一切花费都由我承担,两位兄弟一路上辛苦,好好享受吧。” 第107章 红彗星现   帐篷外,阳光明媚,又是联军大营里寻常的一天。当艾格一觉睡到自然醒,穿戴完毕钻出帐篷时候,他感觉气氛有些诡异。   稍微观察一番周围,他很快找到了这种奇怪感觉的来源:周围许多士兵,正对着东方天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顺着众人视线,艾格望向天空,眯了眯眼睛,很快找到了大家正在看的东西:低低的东方天际,一颗彗星正安安静静地挂在初升的太阳旁边,它拖着长长的尾巴,呈现出血一般的红色,仿佛有人在天空巨人的蓝色皮肤上划开了个鲜血淋漓的口子,又似乎太阳中迸出了一块炽热光明的碎块。   红彗星。   之前钻出帐篷时之所以没能一眼瞧见它,是因为太阳正巧刚刚升起,灿烂的光芒掩蔽了同样处于东天的血色天象……可一旦你瞧见它,却再也没法忽视它的存在:它的亮度是如此之高,色彩又是如此鲜艳,即使和太阳肩并肩也丝毫不显黯淡模糊!   真教人难以想象,到了晚上天空中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这彗星恐怕会和满月一样亮吧。   艾格莫名感到毛骨悚然,可惜无论如何绞尽脑汁,他一时间也想不起这颗彗星是怎么回事。距离自己阅读冰火原著已经过去了太长时间,他对其中故事细节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只能依稀记得,这颗彗星的出现似乎和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孵出三条魔龙在同一时间段。至于到底是魔龙的孵化引起魔力的复苏从而导致天象,还是彗星的到来带回了魔法使得龙蛋恢复生命力……他根本毫无头绪。   就算有头绪,龙母现在尚远在天边,自己又能怎么样?穿越过来就必须要泡上这所谓“最美的女人”,乍一听很有道理,可一旦真的身处这残酷的世界,你会发现自己压根没精力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提利昂因为自己的原因,估计是会好好在维斯特洛呆着玩他的金钱游戏了,没了维斯特洛最聪明大脑之一的辅佐,这坦格利安家的女孩能不能顺利反攻大陆都是未知数,这位预言中的女王到底有多美,有多神奇,还是等艾格见到了活着的她再说吧。   ……   艾格决定不去想丹妮莉丝,可那颗彗星的影子却牢牢盘踞在脑中挥之不去,他深吸口气,下意识地便试图以自己了解世界的那套方式来分析它的存在:如此显眼的一颗彗星,如果是沿着环日轨道周期回归,应当是会从无到有渐渐进入人们视野,而非突然冒出瞬间变得白昼可见——这不合理。   它看上去如此之近,应当是已经距离冰火世界所处的星球十分近,在这个距离上,彗星相对人类观察者的角速度一定会相当巨大,人们看到的应当是飞快划过然后迅速远去的一道炫目光影,而非静止悬挂于空中的一道血色痕迹。   莫非……它其实离人们相当远,只不过由于体形巨大才如此显眼?不可能啊,这么大一个家伙,即使是气态星球,也足以对冰火世界造成引力扰动了,可周围明明一片太平!   只有它个子极小却处于贴近这颗异界“地球”的绕日轨道上,正与大家所处的星球并行向前,才能解释它的稳定和无害……可这样问题又回到了最初它是如何突然出现上了。   脑中思绪纷乱如麻了片刻,艾格决定放弃对红彗星存在的思考,这个世界不能用自己了解的知识解释的东西太多,不差多这一个。它们既然存在,就不能说它不合理,自己真正该做的,是意识到并承认自己所掌握的知识其实也有局限性,并想法克服这一缺点!   ……   “大家都说,血色彗星的出现,预示着血门必定会被攻破!”凯西兴奋地向自己的大人禀报从军营各处听来的说法。   “血色彗星,血门。”艾格嘴角扬起,这说法倒还真像模像样:“你信吗?”   “难道不对吗?”少年其实很想说信,但在守夜人总后勤官的注视下,只好老老实实改了口:“不信。”   “我敢说,血门守军里也一定有人念叨着这颗彗星预示着劳勃国王和他的联军的失败和毁灭。信哪个随你,但切记独立思考,不管最终结论如何,是否正确,都比人云亦云,听什么信什么要好。”   “哦,明白了。”少年如是说道,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艾格点点头,不再多言。不管别人承不承认,自己现在也算是有自己势力的人了,而在这种情况下,指点、提携一下身边的跟班和帮手,是很正常的也很有必要的行为。毕竟,身边的人越优秀,才意味着自己的势力越强大和有发展前途。   ……   今日负责攻城的马泰尔军已经朝血门发起了一波冲锋,成功让敌我双方都产生伤亡后便宣告今日军事任务完成,撤回大营开始执行防卫工作。   有时候,人不逼一下自己真是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从君临离开一个半月后,艾格把六国应召而来、骑士以上有名有姓的家族见了个大半,其中有四五十人表现出了对守夜人产业的兴趣——哪怕最终其中只有一半被成功拉入伙,且每家只购买一百金龙的债券,也是一笔数千金龙的庞大资金了。   解决完早饭,太阳渐渐升高,红彗星依旧稳稳挂在东方天际,但在黑城堡呆过一年的艾格很轻松就接受了它的存在,不管这玩意看上去多刺目和狰狞,比起绝境长城来,它的视觉冲击终归还是小得几乎可以无视——只要它不掉下来灭绝人类,日子总要继续过的。   在联军大营中能办的正事已经接近尾声,艾格现在只等长城派来事务官或浪鸦顶替自己的“随军守夜人”位置,然后就可以安心返回君临继续自己的创业了……至于平叛战争嘛,只要劳勃别作死把自己搭进去,胜负和守夜人有何关系?   卸下心理重担的艾格开始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他漫步在军营里,一边想着还有哪些人可以去拜访一下,一边为怎么轮也不需要自己上战场而感到由衷高兴。   ……   前方,在一面巨大的、金红相间的宝冠雄鹿旗下,吼叫、喝彩和兵器铿锵声不断传来。大军停驻一地,士兵们除了看看小黄本、找找营妓外总得有点别的消磨时间的活动。比武就是其中一项,士兵们一般以各自效忠公爵不同划分阵营,然后以各种形式、规则开展活动——骑马比武、团队赛、单挑等……赢了的为自己阵营获取荣耀和喝彩,输了的再找自家其它人接力尝试找回场子……少年侍从凯西每场比武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但艾格围观过几场后,很快便失去了兴趣。   杀人技而已,不可否认这确实是真本事,上场的十有七八比自己厉害,但就像淹死的大多会水一样,越擅长这些的,往往离危险越近。艾格现在可是在玩能撬动整个世界的游戏,依靠宏观操作让自己远离危险,同时改变这个世界,才是他的目标。   可今天,人群中的喝彩声吸引了艾格的主意:他居然听到有人在叫着“美人”和“亲王”?莫非是布蕾妮在和红毒蛇奥柏伦单挑?   …… 第108章 比武和意外   这场平叛战争,冰火世界有多少大小配角齐聚这个联军大本营?   数不清。   由于时间紧张和阶级地位等原因,艾格压根来不及也没条件一一去拜访结识这些人,别的不提,至少“红毒蛇”奥柏伦·马泰尔和“美人”布蕾妮·塔斯这两位有名的武士,他还真尚未见到一面。   前者是因为地位太高见不到,后者则大概是帐篷太不显眼而漏掉了。   既然现在碰上了,那自然不能放弃这瞧一瞧见一见的机会,就算结识不到,起码得下回撞上了认得出吧——带着兴奋难抑的凯西,艾格凑近了比武圈子。   成百上千人挤在这里,把比武圈围得水泄不通,让人难以接近,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能看清场中状况的地方。   “漂亮!”   “美人,干掉他!”   在周围士兵们的助威呐喊声中,艾格瞧见了场中正与彼此对峙的两名战士,其中较为高大的那位被蓝色铠甲从头包到脚的,连眼睛都瞧不清,正对着一名手持长枪、黑发黑眸,艾格猜想就是奥柏伦·马泰尔的男子。与对手相较,红毒蛇看上去几无防护——除护胫、臂铠、护喉、甲衣、战裙和一顶没有护脸的头盔之外,他只穿了柔软皮衣和平滑丝内衣。锁甲外罩一层闪闪发亮的铜鳞片,加起来都没有覆盖身体超过四分之一。   艾格并不清楚塔斯家的纹章,但根据周围士兵们的叫声,他确认了红毒蛇所对之人就是“美人”布蕾妮——再多打量这位“蓝骑士”几眼,他忍不住发出了赞叹:日,这女人可真高!   奥柏伦站在脚踏战靴、全身披甲的布蕾妮面前,仿佛只到她胸口,但现在,无论是身高还是装备都处劣势的红毒蛇,却在带着笑意歪头向对手挑衅。   “继续啊,妞,我承认你是我遇过的最难对付的女人,不会这样就没力气了吧?”   ……   在众人的撺掇和吼叫下,布蕾妮怒吼一声再度向奥柏伦发起冲锋,手中长剑划出一道惊人的剑光,毫不客气地照着红毒蛇落下。   艾格毕竟当过一年游骑兵,在剑术上不完全是外行,只这一剑,他就立马看出“美人”布蕾妮的本领绝非浪得虚名,自己在黑城堡的室友、握剑四十年的盖瑞或许能和她过上几招,自己嘛,在这种大力而迅猛的攻击下,如果以常规的防守反击套路迎战,撑不了几招就得落败。   在围观士兵的起哄声中,奥柏伦·马泰尔轻巧地一个回旋转身滑向一边避开了剑锋,气定神闲地舞了个枪花——都不回身看,便朝后用枪杆尾端看似不小心地戳了下布蕾妮被铠甲覆盖的后腰,把女剑士顶了个趔趄,差点撞进围观人群里来。   (布蕾妮居然完全不是奥柏伦的对手。)艾格看出来了,如果脱掉铠甲,布蕾妮或许还能有几分胜算——但没了防护,生死对决时红毒蛇在枪尖上随便涂点什么,结果还是不会有变化。   “我——投降!”艾格尚来不及多想,高大的蓝骑士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愤愤地扔下长剑,用手摘掉头盔,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挤开人群离开了比武现场,一大堆男人,竟被推得东倒西歪,愣是挡不住她。   ……   这就完了?才过了一招就投降,这不像是“美人”的性格啊……艾格愣了半秒,很快想通了缘由:在自己挤进人群之前,布蕾妮肯定已经和奥柏伦打了好一会,估计已经被用各种方式调戏无数回,眼看取胜无望对方却不干脆利落地结束比武,自觉受辱、才会愤怒地扔剑投降然后甩头离开吧。   观众们发出嘘声,但多恩亲王确实武技惊人,向他投降也不算丢人。目送着“美人”离去,奥柏伦轻笑一声,高声道:“多恩枪法天下第一,还有人不服吗?”   人堆里的说话声一下小了许多,不少人互相撺掇对方上场,但推推搡搡半天,就是没半个人站出来。艾格心中不屑地暗哼一声,在这联军大营里,能和奥柏伦单挑的,不是在各自封君身边就是正身披白袍守卫国王身侧,像奥柏伦这样身份极高却跳出来和底层骑士们打,也真是掉价。   认识下红毒蛇和美人的目的已经达到,艾格正准备离开,去别处看看还有没有没拜访过的贵族,一转身、袖子却突然被人抓住:“等等,‘异鬼杀手’不是在这吗,让他上场和亲王过几招,让咱们也瞧瞧守夜人的风采!”   ……   “异鬼杀手!异鬼杀手!”有了起哄对象,围观群众们的哄闹和呼声突然大了起来,夹杂着“守夜人!”“首席后勤官!”等呼声,艾格突然就被周围几名士兵按住,反抗都没来得及,一把被推入了比武场内。   ……   毫不夸张地说,艾格现在可是名人。   《守夜人的奇幻冒险之旅》发售已有几周,虽然销量远比不上同期上市的其它几本“特殊刊物”,但大家毕竟不可能整天看小黄本。在这联军大营内,不识字的农兵很多,但在六国贵族和精锐部队云集的情况下,识字率其实远比维斯特洛乃至整个世界的任何地方要高,很可能达到了十分之一、甚至还不止。   此外,就算不识字的人,也是可以通过识字之人的嘴巴了解到小说中的内容嘛。   作为第一批出现在市场上的小说书之一,主角并非骑士、内容也让人耳目一新的《冒险之旅》很轻松地就火了起来,口口相传后,艾格“自己的故事”就这样顺利流传开来。   身为主角,艾格起初是希望通过这本小说,让世人知道自己是来自维斯特洛以外的访客、因为语言不通而阴差阳错而被迫加入守夜人;顺带再为在前线与野人和异鬼们对峙的黑衣兄弟们正名,改善守夜人在世人心目中的印象的……结果,现实和理想总有偏差,读者和读者的听众们,不知为何都无视小说的真正重点,反倒把“鬼影森林中与异鬼肉搏取胜”一段津津乐道广为传播……于是,这本小说的发售最终产生了南辕北辙的影响:   守夜人在人们眼中的形象不但没发生变化,还多了爱吹牛皮一条,艾格自己也成了传奇守夜人,可惜这“传奇”……是加了双引号的。   一本99%内容都是虚构的小说,大家反倒将其中唯一真实的那1%当成它不真实的证据,艾格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要放现实世界里,这就是一次典型的公关失败和引导舆论不当……幸好,这本书里没有写主角名字,封面上也注明了纯属虚构,虽然产生了些许负面影响,但和它所带给艾格的知名度和其本身的销量和利润比起来,还算不亏。   ……   艾格原先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当他被人推入比武场地,面对着七国上下最优秀的战士之一时,知名度便顿时成了累赘。 第109章 守夜人VS红毒蛇(上)   “原来是传说中的‘异鬼杀手’,久闻大名!”奥柏伦随手舞了个枪花,停下后微笑着拄枪于地,上下打量了番被人推进圈里的新对手:“咦,看来传闻也不全是虚构,你确实不是维斯特洛人吧?”   “在下来自日落海西,一个名为采拿的地方。”既然被人推了出来,那自然没有扭头钻回人群里的道理,败给奥柏伦不丢人,但如果连比试一番的勇气都没有,守夜人的名声可就更臭了。心思飞快转动一番后,艾格决定先表态:“多恩枪法天下第一,在下没有意见!但既然上了场,自然要领教一下……有钝剑吗,越轻越好!”   “钝剑?”立马有多恩士兵以为艾格在装逼:“你先能碰到我家亲王衣角再说吧!”   奥柏伦已近中年,没有小年轻们那般大的火气,他摇摇头:“你可以选择趁手的兵器防具,如果没有合适的,叫跟你那小子回去拿自带的也行,不必找钝剑。”   可拉倒吧,剑艾格倒是带了一把,但对自己这样的半吊子剑士而言,一柄用过几次的剑和一柄标准的练习剑,使起来压根没多少区别:“亲王有所不知,守夜人的主要对手,是野人。他们在武技上其实和寻常农民一般无二,唯一麻烦的地方便是人多。”   ……   脑子从来都是越用越灵光的,跟提利昂离开长城来到君临创业后,艾格已经养成了将自己的思考器官预热并随时保持在最佳状态的习惯,完全不会在出现意外时临阵慌神或乃至脑中一片空白的情况,他在人圈内站了不过几秒,便想到了几种能体面地结束这场意外的办法。   “一千守夜人,却要防御塞外近二十万野人,平均下来便是一个守夜人要对付两百个对手。”艾格稍稍夸大了下数据:“守夜人与野人的几乎每场遭遇战,都是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展开。因此,我们所受的训练便是有攻无守——只有快速解决掉面前的敌人,才能立刻去替战友解围或是对付下一个,以免落入被包围的困境。”   不完全是说谎,但事实上,与游骑兵遭遇的野人鲜有敢包上来围攻的,除非是做好了埋伏,不然基本都是远远看见就逃之夭夭了。只要别靠长城太近,守夜人也不会无聊到找上门去干屠村之类的事情——通常情况下,双方是井水不犯河水,而非七国人们想象的天天在打仗的状态,甚至偶尔还会进行些生活必需品的交易。   “所以呢?”奥柏伦点头,他其实也对守夜人一无所知,毕竟马泰尔家可没人被迫披上黑衣。   “所以,守夜人的战斗风格一般都比较奔放。我们时刻处于战争状态,没有比武这个概念,我们只思考如何杀人。”艾格一本正经地胡扯着,他不信在场士兵中会有了解长城守军的人:“亲王武艺举世无双,毕竟和我们往常面对的野人不一样,而我又是后勤官……用真剑,会不会伤到您我不敢夸口,我怕的是自己太弱,和亲王比试一旦手忙脚乱起来,伤到自己,那就办不成国王陛下交代的正事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艾格又是吹捧又是自认技不如人的,奥柏伦和守夜人无冤无仇,自然不好多为难他,嘴角一扬,默许了艾格的要求:“给他拿一把钝剑。”   ……   说罢,奥柏伦自己也将长枪抛给了人群里的多恩士兵,做了个手势。很快,也有把没尖的钝头枪被扔了回来——比武不成文的规定,如果一方选了不开锋的兵器,另一方也不能装傻,这也算冷兵器时代骑士精神的一种吧。   眼下虽有战事,但基本算是太平年代,大家都还愿意遵守道德。   艾格接过了剑,谢绝了比武安排者们提供防具的好意,只拿了一片能护住要害的小盾,站定到了场中。   对付“红毒蛇”这么一个敏捷型的对手,在自身技不如人的情况下,还披上重重的防具简直就是找虐。而奥柏伦此人嘛……看上去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作为多恩的实权统治者之一,其实是个脑子很清醒的人,自己又没奸杀他姐姐、同时还是联军大营中唯一“随军守夜人”,对方应当不会不知轻重到在这种非正式的比武打闹中搞出事来。   奥柏伦若想伤自己,穿什么都没用,反之,一片小盾便完全够用了。当然,判断毕竟是判断,出于保险,艾格还是先略费心思让双方都换上钝武器,再事先解释了一番打好预防针,主动告诉对方自己会只攻不守……接下来,就可以放手一搏了。   守夜人有攻无守,只杀人不比武?当然是胡扯,但面对红毒蛇这样的武技大家,想用艾里沙和盖瑞教的那套最俗最烂大街的防守反击技巧来和他打,怕不是会被虐得牙都找不着——防不住,干脆不防,赌的就是奥柏伦这样的高手极度自负而高傲,不会利用自己这种菜鸟故意露出的破绽来攻击自己。   “只想领教下多恩枪法,还请亲王手下留情!”艾格握住剑,站定到奥柏伦对面,说了句看似客套,实际却是唯一的真心话。   ……   (认一波怂,然后拿自己最熟练的攻击动作和他过几招,找准机会赶紧故意落败或投降,免吃苦头。)——这就是艾格的全部计划。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真叫人不知如何下手……握剑与“红毒蛇”对峙几秒,艾格发现自己居然不知该如何出手:亲王就是往那一站,表情轻松随意,手里还闲不下来地把长枪当金箍棒似时不时转两圈舞个棍花,看似处处是空门和破绽,实际上却压根不给人攻击的机会。   艾格几乎可以肯定,无论自己以什么角度、什么动作发起攻击,都会瞬间迎来暴风雨般的反击和戏弄——到那时候,自己恐怕想故意输都有点难,几分钟前站在自己位置上的美人布蕾妮,大概也就是这种感受吧。   这是真正的顶尖高手了,对峙了不到十秒,艾格就感觉自己像一个武打片里正面对主角的反派杂兵,甚至恍惚间产生了“出手会死,不出手也会死”的错觉,恨不得手中的小盾能大上几倍好把自己完全遮住,背后竟不自觉地出了冷汗,要知道,此刻谷地的天气可还仍然是夏日!   ……   “异鬼杀手,上啊!”——这是典型的看热闹不怕事大。   “揍他,让这南方佬见识见识北方人的厉害!”——说这话的显然来自北境,而北境士兵总习惯性把穿黑衣的当自己人。   “别磨磨蹭蹭的,浪费大家时间!”——这是个暴脾气,而且大概率完全不懂技击,只有纯外行,才会把动手前的相互观察试探阶段认为是在浪费时间。   与艾格对峙几秒后,奥柏伦对面前守夜人的斤两有了些数:受过训练,不完全是花架子,但也就是合格雇佣兵的水平。唯一有趣的地方便在于——以自己走南闯北游荡四方的丰富见识,想了半天居然愣是看不出这守夜人来自何方,莫非真如这家伙自己所言,他来自日落海西的某处?   唔……看上去挺清爽干净的,不知道在那所谓的“采拿”,人们对男女通吃持什么看法。   面前这家伙看上去还挺清爽干净的,不知道直不直?奥柏伦感兴趣地邪魅一笑,握住长枪,像要给对手拥抱一样张开了双臂:“来吧,你先动手。”   艾格完全不知道面前的多恩亲王忽然就对自己产生了诡异的兴趣,他只看见对手此刻胸前空门大开,这总算是个真正的破绽了,如果自己这样还不动手,万一让奥柏伦心生不耐,恐怕待会要吃苦头!   自己是要输,不是要赢,不管那么多了,上!   左腿重重踏上地面激起扬尘,艾格冲了出去。   感谢场外的比武举办人,给艾格挑了把确实够轻的剑;感谢身上这套定制的高档轻便黑衣,丝毫不阻碍迟滞穿着者的动作……在浑身上下连片皮甲都没有的情况下,这一下刺击竟让艾格产生了自己快如闪电的感觉。   ……   奥柏伦眼中的兴趣三分转化成了凝重,他参与军中士兵间的比武当然不只是为好玩或发神经,其实也是带了点想法的:遇到无关的对手,那便随便玩一玩,戏耍一番然后打发掉,但如果对上兰尼斯特家的人,那就狠狠痛揍一顿,打得他鼻青脸肿才够,不但下手要重,还要让大家都看出自己是故意针对兰尼斯特家,能激得他们回家去搬救兵才最好,如果能把格雷果·克里冈那家伙引出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在这圈子里站了会,兰尼斯特家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干脆走得一个不剩,倒来了个貌似挺有名的守夜人——奥柏伦可是看见艾格被人揪住推出来的,对这么个无辜的围观群众,多恩人自然毫无敌意……随便过上几招,把他打翻在地或者让他自己投降,就够了。   谁想这家伙出手还挺快!   奥柏伦本能地转身侧滑躲过了这一刺,同时用枪尖轻拨艾格的剑,稳稳地防住了这一刺,这时他如果摆动长枪,完全可以用另一头顶艾格个跟头,但守夜人这极快的一击让他来了些比武的感觉,奥柏伦决定:无视对方毫无防御的破绽,玩上几招。   …… 第110章 守夜人VS红毒蛇(下)   艾格从长城南下不过数月,在君临期间也会在闲暇时稍作锻炼,再加上时常陪艾莉亚那精力充沛的熊孩子一练就是两三个小时……技巧也许没长进,但肌肉和反应速度等基本身体素质可是一点没退步。他一刺未中却毫发无伤,明白自己赌赢,当即右手发力,变招下沉,绕过对手矛尖,轻巧的单手剑被他毫不留手地全力挥动,顿时又是迅猛异常的一个侧撩,奥柏伦长矛扭动、画了个圆圈化解掉这一击,也毫不客气地还了一下。   长矛迎面而来,虽无尖头,却依然让艾格生出要被捅个透心凉的直觉,可下意识地举盾一扭身子,他竟险而又险地贴身避开了这一枪,对方的矛头在小盾上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艾格左手都被震得有些发麻。自己斤两自己最清楚,守夜人猜不到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练习枪法和“怜香惜玉”的对象,还道是奥柏伦给面子手下留情,三板斧尚未使完没法停手,又闷喝一声,硬着头皮贴身上去,又是近距离的一下上撩。   “漂亮!”   一寸长一寸强,单手剑对上长枪先天上便弱了三分,想取胜只能靠拉近双方距离,这道理谁都懂。艾格这一下欺身上前本是临场发挥,谁想居然还引起了一阵喝彩:庄稼汉出生的普通士兵和半桶水的下层骑士们压根瞧不清两人交手间的细节和门道,只看着艾格快如闪电的一番抢攻,不知怎么就攻进了奥柏伦长枪难以施展的贴身内圈,看上去好像还占了上风。   若是布蕾妮没走,或是围观者里有个巴利斯坦、詹姆·兰尼斯特这个级别的高手在,一定会语带不屑地告诉围观群众:奥柏伦让了艾格远不止三分。守夜人的进攻毫无章法破绽四出,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速度还蛮快,可红毒蛇倒好,对艾格一味进攻下露出的无数破绽视若无睹,竟一心想在对手唯一值得称道的速度上分胜负!   你可以说奥柏伦在浪,但同样可以说这是高手的骄傲,身为当世最优秀的使枪武者,他要在艾格此番攻击的最强项上压倒他,以攻对攻,赢得这守夜人哑口无言!   “乒!”“砰!”   ……   别说常人看不清是怎么回事,就连艾格自己都有些迷糊,他只觉眼前一花,左臂小盾和右手剑上瞬间传来两次大力,不仅杀气腾腾的进攻瞬间被遏住,连身形都被逼退了半米,一下被迫出了挥剑能砍到奥柏伦的范围——多恩亲王的这一套“破招”顿时又赢来了一阵喝彩,不明真相的围观者在哄闹间居然还产生了有幸看到“高手过招”的错觉,连带着对艾格的评价都高了几分。   “来,继续!”   奥柏伦一笑露齿,又做出了张臂露胸的挑衅动作,艾格被他快到极点的反击震得有些发晕,想找故意落败的机会却发现办不到,一番热身后状态刚来,这么快就投降似乎也不像样,干脆一咬牙关,再次冲了上去。   横盾护身、举剑过顶,一边前冲一边迅猛而有力地一劈,艾格上次使出这招还是面对异鬼,这一套对付手持长枪的对手并不合适,但既然发现奥柏伦无意伤害自己,满怀信心之下,这一剑倒也气势十足。   “好!”奥柏伦一边夸奖着,一边轻巧地一个闪身退出劈砍的范围,在撤步的同时还不忘用枪尖拨一下艾格的剑身,随后又如毒蛇吐信般迅速地前探,在艾格脸蛋前方十几厘米的地方晃了晃——随即下沉、在小盾上又点了下。   (即使这是把没尖的枪,刚才奥柏伦也完全能把自己爆头了。)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最顶尖高手的实力么?瞬间完成了躲闪反击还不算,甚至还要在自己面前晃完一下再在自己盾上碰一碰,用行动告诉自己:如果这是真的战斗,自己在一秒之内身上便已经多了两个窟窿!   艾格在已经是超水平发挥的情况下,依旧被海虐!   赶紧故意落败?那也得实力够才行啊,如果连对手的动作都看不清,那小聪明又有何用?握紧手中剑,艾格发觉自己片刻前对所谓“杀人技”的不屑是多么可笑——武技到达一定水平,真的是可以产生质的变化。不管自己将来把金钱的游戏玩到多大,遇到这么个对手要找自己麻烦甚至要自己性命……没有一打御林铁卫保护自己,即使是穿越者,也和普通平民或炮灰一样脆弱。   (自己也该稍微练练身法剑术才对,不用多高,足够自保即可!)这个念头突然冒出,迅速取代了先前对个人武力的不屑!   场边观众仍在为守夜人的“凶猛进攻”和多恩亲王的“巧妙化解”大声鼓劲叫好,场中的艾格则已经进退维谷,他看出了奥柏伦戏弄自己的意图,可惜完全没有利用对方失误和大意翻盘的实力,更尴尬的是——如果自己连被戏弄的本事都拿不出,局面只会更加难看!   ……   双方的水平差距如此之大,倒也带来一个意外的好处:艾格只管全力以赴就好,压根不用担心会激怒或伤到奥柏伦。   在“红毒蛇”和“异鬼杀手”这名号的吸引下,围观者数量越来越多,加油叫好声和催促也越来越响。一咬牙一跺脚,守夜人再次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用盾架开长矛的钝头,艾格又一次挤进了红毒蛇的身侧!   ……   兵器交击的脆响和围观士兵的尖叫呵斥不绝于耳,艾格几下攻击被化解都没受伤,心中包袱一去,更是全力施为,单手剑挥舞起来划出一道道残影,在奥柏伦速度更快的枪影配合下,看得围观群众眼花缭乱。   刺……一刻不停,在喘息的同时进行下一记劈砍……再在下一个喘息的同时用盾撞开对方的长矛继续紧追不舍……很少有人这样战斗,水平不到就采用这等不作丝毫停顿的攻击很容易引起节奏混乱和动作变形,从而出现破绽,但眼下采用这战术的是一个放弃防御的人,那便毫无问题了!   “乒!”“乓!”“砰!”……   单调而密集的声响不断在人圈中重复,多久过去了?三十秒?一分钟?抑或更久?艾格算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将两个月前还在教艾莉亚的一堆使剑动作挨个施展出,可红毒蛇和自己间的技巧差距,远比自己和艾莉亚间更大,无论自己的攻击多快,多么反常理、多么不要命,面前的多恩亲王都会在自己攻势达到最凌厉的那一刻干脆利落地将其遏制,同时回身用矛尖或枪杆尾部轻轻在小盾上点一下或划过,力道刚好够在盾面上留下一个印记却不足以把盾打裂或击飞。   局势呈师傅打徒弟般的一边倒,滑稽的是,场边围观群众根本没有实力欣赏这场维斯特洛第一用枪大师自我提高难度的精彩实力展现,所有人都只看见双方忽分忽合始终缠斗在一块,兵器交击的脆响和枪盾互碰的闷声不绝于耳。   “砰!”   艾格再次被盾牌上传来的大力击退,站稳后停了片刻。他已经将爆发力发挥到极限,再也不能继续进攻了,他喘息着,不再主动进攻。低头用眼角余光一看,那片小小的木盾上此刻已经布满了敲击造成的小凹坑和矛尖划过的印痕——而这些留下痕迹的攻击,有九成本该都落在自己身上,这——已经是手下留情到极致了。   守夜人累了,也受伤了——持盾的左手肯定已经擦破皮,虽然是皮外伤,却在摩擦间着实疼得厉害,早知道该要一副手套的。他一边喘气一边继续与红毒蛇对峙并思索着下一步动作,抬头却瞧见奥柏伦朝自己意味不明地眨了眨右眼。   (什么意思,是要自己投降,还是要自己继续进攻?)守夜人一时不敢妄动,论剑术技巧,学过一年的艾格基本都会,如果要把所有剑术动作都施展一遍,估计还能再打个几分钟,可现在自己的体力已经开始下降、最熟练的几招也已经使完……   故意落败是不可能了,趁着还留有三分脸面,该投降了!   “艾格!你小子在哪啊?”   恍惚间,艾格听见了有人叫自己。   比武时最忌分心,但对艾格而言,这却是个绝妙的脱身机会……即便本不会分心,他也要做出分心和无意再战下去的模样来。虽然一时想不起叫自己的人是谁,但他真是来得太及时了!   艾格作出了疑惑的表情,他垂下双臂,望向了声音来源。   “嗯?”奥柏伦也停手望向相同方向:几十米外的小山坡上,一个身着黑衣的家伙正在另一个衣甲鲜亮的鹿角堡士兵带领下,走向比武圈。   凭着还算不差的视力,艾格一下认出了来者:尤伦!   这几天没白等,来得正是时候!   “亲王大人武艺超凡,让在下大开眼界!”艾格飞快地摘下了挂在手腕和小臂上的盾,生怕奥柏伦还不肯放人:“但长城派人南下,必有要事相商,在下得去接待同僚了——我投降!”   艾格第一回发现投降也可以是如此愉快的行为,他走到场边将装备塞给提供者,便打算走出比武圈。   “既然有正事,那今次较量便到此为止,咱们下回再打过吧。”奥柏伦也拄枪于地,面带微笑地目送艾格:“不知首席后勤官大人何时有空?不如咱们晚上见个面,接续摸索下枪剑较量的诀窍,顺带探讨探讨人生啊?” 第111章 工作交接   比武时能手下留情,艾格对此感激不尽,可现在自己投降胜负已分,奥柏伦不嘲讽打脸自己都要谢天谢地了,以他多恩亲王之尊,为何要吹捧自己?一个武技平平的守夜人后勤官,哪有资格和他探讨什么人生?   这未免有些……太奇怪了吧?艾格困惑地望向奥柏伦,只见对方再次朝自己意味不明地眨了下眼,这才心思一动,想起了对方的某种特殊爱好,莫非?!   “这个……守夜人最近事务繁忙,就不打扰了。等此战结束,有机会再与亲王探讨!”艾格只觉背后一阵恶寒泛起,赶紧一口回绝——他可不想穿越过来,什么人没上到,反倒被人上了。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比武一方投降,围观士兵虽然吵嚷着希望两人能再打一会,但终究还是给艾格让出了路。   强抑着紧张挤出比武圈,他迎上了正面走来的尤伦。在离开君临加入王领大军前,自己写信给长城要求他们派事务官来谷地接替自己“随军守夜人”的无聊职务,谁想长城守军抠门到这种地步,竟连多派一个人南下都不肯,直接就让尤伦独自过来干两份活?   若劳勃能攻破血门,尤伦便负责把披上黑衣的公义者同盟诸侯押回长城,若平叛不成嘛……反正浪鸦本就打算找艾格来要下一批新兵的,两不误!   ……   虽说肚子里对尤伦为何而来一清二楚,但刚刚才在比武场上以接待同僚为由投了降,此刻不知有多少人还在背后盯着自己,他只能继续做戏。   “尤伦!路上辛苦了!”艾格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屏住呼吸给了浪鸦一个大大的拥抱,“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看这军营这么大,开始还以为要费点功夫呢,谁想你居然还是个名人,一问就找到了!”尤伦被艾格的过分热情弄得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他在南方活得舒坦心情好才如此举止怪异:“你这小子,日子过得挺滋润嘛,居然还有心思参加比武?”数月不见的尤伦又变得胡子拉碴,身上还穿着艾格先前在君临给他买的那身衣服,估计是只有这一套夏装,他笑呵呵上下看了看艾格:“噢,不对,现在我该叫你——首席后勤官大人了!”   “拉倒,还是叫我名字吧,听着怪怪的。”艾格急于离开此地,拽过尤伦,赶紧向所住的帐篷走去:“你来得正好,接下来这边就交给你了,我要回君临去,抓紧时间训练些新兵,才好在需要时给你交差。”   “嗯?”尤伦奇怪地问:“训练新兵?是莫尔蒙给你的要求吗,可你训练好了……还要艾里沙干嘛?”   “一时解释不清,征兵有多难你又不是不知道,而长城现在又缺人得不行,我决定以雇佣的形式,先给你们弄一批帮手来。”艾格带着尤伦继续走向鹿角堡军队的营地,很快把比武圈抛在身后:“但总司令怕把雇佣来的帮手和兄弟们混在一起会影响军心,所以规定我雇佣的人不能去黑城堡参加新兵训练……不训练的人去长城是送死,雇佣兵我又雇不起,只能自己上咯。”   “原来如此。”   “计划早已列好,可劳勃那……国王陛下命我来当随军守夜人,浪费了我不知多少时间,搞得我现在还没开始练新兵,虽然早就交代留在君临的人先开始征召,但人在外面也不知道他们办得怎么样。”艾格想起这荒唐事就满肚火,但看在两人身边还有个刚刚给尤伦带路的鹿角堡士兵的份上,忍住了吐槽的欲望:“幸好你来了,我可以腾出手去,争取在你这趟回去前就给你些人手了。”   两名守夜人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地讨论着长城那边的事,从尤伦口中,艾格得知了守夜人游骑兵已经在尝试捕捉尸鬼,只是暂时还没取得大进展,这倒是个好消息……脚下不停,他们很快回到了艾格住的帐篷前。   “辛苦你了,这点小钱,拿去买点酒喝吧。”艾格朝给尤伦带路的那名鹿角堡士兵笑了笑,塞了他几个银鹿,带浪鸦进入了帐篷。   “我马上就出发回君临,你在这边顶着。”艾格朝尤伦说道,随后微微偏头吩咐道:“凯西,把我私人的东西整理起来,能在君临城买到的就不用拿了,留给尤伦用。”   下午出发,今晚天黑前就能抵达十字路口旅店,而此行回君临的路都是平坦开阔的国王大道,沿途密布村庄和小镇,压根不担心住宿吃饭的问题。   “是,大人!”凯西刚刚看了自家大人和名震天下的多恩亲王打得有来有回,此刻更是对艾格崇拜得不得了,连带着干活都更卖力了几分。   “整理完毕后,去把马牵好,在帐篷门口等我!”   “是,大人!”   这种活交给少年就行了,艾格自己的手还有些麻,想干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交代完一通事宜,又带尤伦走出了帐篷:“我现在的身份是‘随军守夜人’,天知道劳勃国王怎么会冒出这种念头,总之,你的安全和食宿现在是由鹿角堡伯爵负责,待会我离开前会带你去认识他,在那之前,我先带你在军营中间逛一圈,让你知道这军营里的临时商业街在哪,什么时候想吃点好的、洗个澡玩个女人什么的,那里样样俱全。”   “临时商业街?”尤伦嘿嘿一笑:“算了吧,知道地方也没钱花。”   “没事,守夜人现在不差钱。”艾格笑笑,“你回长城前的生活费我包了。”   既然莫尔蒙此行又派来尤伦,那很有可能——以后就一直是这家伙和自己进行工作对接了,这老家伙虽然邋遢点,但人还算不坏,花点小钱融洽彼此间关系,不亏。   ……   “这军营里到底有多少人?”尤伦也没和艾格客气,依言跟了上去,一通转下来,浪鸦眼睛都有些直了,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士兵。“国王的兵这么多,派点到长城来帮忙会死,干嘛要我们征兵?”   大部分兵都不是国王的,不过贵族游戏里面的细节,要和这么个大老粗解释实在有些困难,艾格才不做这种无用功:“现在大概还剩下四万吧,算上后勤,应该接近六万,这还是在本土作战不需要大量民夫杂役、有压倒性优势、补给线不会受到攻击,又分了一次兵的情况下,之前更多。”艾格无奈摊手:“但人再多,人家就不派到长城去,打下血门还有战利品、赎金和战争赔偿拿,跑长城去打野人能得什么?守卫长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毕竟扔给我们守夜人了。不提这破事了,自力更生吧,走,我带你去见布克威尔伯爵。”   鹿角堡士兵基本都认识艾格,知道自家领主很赏识这个守夜人。见他来拜访,打个招呼,干脆连拦都不拦。   大帐篷内,老伯爵正坐在书桌前,对着一本看上去像账簿似的东西冥思苦想着什么。   “布克威尔大人。”   “艾格。”老人抬头,朝他友好地笑了笑:“边上这位刚刚来过,我派人带他去找你了,看来你没走远嘛。”   “多谢大人帮忙,刚刚没自我介绍,我是浪鸦尤伦。”尤伦见的贵族多了,倒也不怯场:“您家鹿角堡的牢里有什么人渣需要处理的,尽可以交给我。”   老兄,你知道改善守夜人形象有多难吗,能不能不提人渣?艾格头疼地揉揉脑袋,赶紧接上话:“大人,军团派人来接替我的职位,我马上就要动身返回君临,这位浪鸦兄弟,还请您多多关照。”   “好说。”布克威尔伯爵点点头,满口答应。“不过,现在我遇到些麻烦……准确地说,是整个平叛大军都遇上些麻烦,你脑子一向灵光,不如来出出主意,看该如何是好?” 第112章 战争泥潭   艾格耐心地听完了布克威尔伯爵的讲述,总算明白了“麻烦”的主要来源——士气,以及军饷。   区区两条,解释起来却话长。   ……   当联军的三万多士兵奉劳勃命令从大营中奔出前往各地,以数千人一支为规模、分散围攻艾林谷外的众多城堡据点时,奇怪的局面出现了:无论是哪一个家族的城堡,都是只等平叛大军一到,尚未站稳脚跟,城头便立马竖起降旗,待效忠劳勃的军队小心翼翼地入城一看,顿时傻眼:城堡内只留下了一些负责清扫和看门的仆从。不管核心不核心、重要不重要……只要是有身份的家庭成员,早就趁劳勃于君临城外整顿王领军时就带着贵重物品离开了城堡不知所踪,此刻估计早已在艾林谷内安全处了。   弄不到值钱的战利品好说,六国齐聚于此也不是冲着抢劫来的——可没有贵族俘虏,就没法索要赎金,更没法靠人质逼迫“叛军”投降。劳勃拔除据点给公义者同盟施加压力的算盘落空,如果依旧不愿妥协,那就只能强攻血门。   若想强攻,困难就来了: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联军在血门外的这片沃野中驻扎了十几天到一月不等,除了最初两日劳勃亲自指挥大军进行了像模像样的几番攻坚。到后来:贵族们胡吃海喝攀亲戚谈联姻、士兵们则捧着小说和小黄本度日乃至比武消磨时间,每隔六天才上一次场。就算轮到,也是和演习一样冲上去射掉点箭矢,强行造点伤亡出来,立马就鸣金收兵……   如是几轮下来,军队体制和训练度落后上的缺点一下就暴露了出来:劳勃确实声望极高威震海内,可这种靠统治者个人名声和魅力维持的士气根本不长久,遇到血门这样的险关不赶紧死磕,稍微耽搁一下,士兵们的战意就如竹篮里的水一样哗哗流了个干净。   若是一开始就不计伤亡地使用人海战术强攻,不惜付出个几千上万的伤亡,劳勃此刻说不定已经身处鹰巢城内在给谷地的小妞们开苞了,但现在嘛,就是想组织强攻,恐怕都有些难了。   ……   士气只是两大麻烦中较次的一个,虽然攻坚不顺降低了不少,但好歹没吃什么大败仗掉到负值,六国优秀将领齐聚于此,想想办法总还是能鼓起点来的,但另一个麻烦却更加现实:军饷。   在维斯特洛的这个时代,在领主发出征召时加入军队,在维斯特洛属于民众应服的“徭役”,响应者能获得的回报主要来源于战利品夺取、取胜后领主的赏赐、当年减免家庭赋税、立功后的加官晋爵等。   除了贴身侍卫和常备的守卫部队外,大部分战时征召的农兵是没有军饷的,领主有钱点会提供装备,像北境这样穷一点的,就连武器都要自带一些——农民们给贵族打仗,在打赢前都是在免费卖命!   存在即合理,这种看似不合常理的征召兵制度能够实现,是因为它是有限制的:在所属领主的【境内】进行保家卫国性质的防御作战,且在【一定时间内】,才可以完全不付军饷。这回六国大军离开老家跑到谷地来为劳勃国王和艾林公爵平叛,不仅路费和交通工具的消耗要领主承担,而且一旦超过了时限,还得付军饷!   根据各地风俗和传统的不同,六国征召兵的时限在四十天到六十天不等,艾格整日忙于推销守夜人产业没感觉到时间流逝,但实际上,这场平叛战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拖得超时了,各地领主马上就要开始为军饷发愁了!   而这,就是劳勃要小指头提前去找铁金库借钱的原因了——不仅国王自己从君临征召的士兵会要钱,诸侯付给士兵们超出时限后的军饷,从法理上来讲,也是有权找国王要求报销的!   ……   “财政大臣叛逃了?”   “不能算是叛逃吧,培提尔是在布拉佛斯一下船就不见了踪影,并没有带着铁金库的借款……充其量,只能算是畏罪潜逃吧。”老伯爵叹了口气:“这事很麻烦,还不仅仅是没借到钱的问题,我听说,铁金库都准备派人到君临来调查铁王座的财政状况了。”   小指头没敢动铁金库财富的脑筋早在艾格意料内,布拉佛斯的统治者刻意为无面者造势宣扬他们的威慑力,不就是要在关键时刻派这用场么,他耸耸肩:“要我是铁金库,碰上客户家里出这种事,也会紧张的。”   “还不止如此,小指头这一跑,等同于认罪,告诉天下人莱莎·徒利确实与他同谋杀害了老艾林公爵……这下,就连咱们平叛联军都被搞得进退两难了。”   艾格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麻烦,如果是我,一定会选择接受公义者同盟的条件,体面地停战。”   “可国王陛下毕竟不是你。”老伯爵苦笑着摇摇头。   艾格也笑了,他都能想象出劳勃在作战会议上暴跳如雷的样子了,这样赤裸裸的打脸,只怕会让这维斯特洛第一暴躁老哥彻底失去理智,这下,他反而更不会接受妥协了:“可确实没钱,他总不能逼各国诸侯强留人在这充数吧——游戏规则里可不允许这么办。”   “确实不允许,罗柏·史塔克……不知道你认不认识,首相的儿子,已经在作战会议上表示,要先遣散一部分训练水平不够的农兵回家种田,他自己亲率剩下的骑士和各家精锐继续助阵了。”   说来说去,还是生产力的问题——这个时代的社会,支撑不了占总人口1%的男性青壮长期脱产。现实就是这么冷酷,即使是有魔法存在的世界,毕竟也还是要遵守基本法的。   ……   “史塔克家不仅是劳勃眼里的大功臣,而且在陛下推翻坦格利安家后也没拿走太多利益,这种劳苦功高的家族,劳勃没理由强拦他们给自己干苦力。”艾格恍然大悟,隐约意识到了布克威尔伯爵面临的困境:功臣和罪臣,所受的待遇可是会截然不同的。   “没错,史塔克家和徒利家是陛下的忠实盟友,陛下不可能强迫他们留下不拿钱给自己卖命。”老人眉头紧锁:“徒利家还好,被困鹰巢城的莱莎夫人就是自家人,再不济他们也会留个一万人在这充场面,可史塔克家嘛,能剩个五千人在这都是忠心可鉴了,北境那地方,要是错过了农耕的重要时机,可是会饿死人的。”   “让我来预测下吧——风暴地的军队估计也会缩水个一半,不过毕竟是国王本家,精锐应该不会走;兰尼斯特是国王的亲家,也不差这点钱,应该会坚守原位,只是军饷的费用肯定会算到陛下欠泰温公爵的账里去。”艾格心思一动,刚才在比武中没派上用场的脑子转动起来,竟接口就分析了下去:“唯一可能会拍拍屁股走人的就是多恩军队,马泰尔家一向对铁王座爱理不理,碍于法理道义派兵前来,征召期限到了国王却拿不出军饷来,只怕没几天就组团溜了;至于提利尔家嘛……他们正想尽办法往君临的权力中心钻,肯定不会放弃这个表现的机会。七神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河湾地人口那么多,高庭却只派五千精锐来了,因为这样就可以在不用付太多军饷的情况下,一直在国王眼皮底下表演忠诚的赞歌!”   游戏规则简单粗暴:国王要打仗,你不去就是叛逆,就给了人把柄,但时间一到,继续留下来是忠心,不留下来回家种田也毫无问题——国王尽可以为此记恨你给你穿小鞋,却不能拿此事做文章来搞事情!问题在于:不怕劳勃记恨的,七国只有多恩一家!   北境来了一万人,打到一半走了五千剩下五千,劳勃面上不说,心里却可能会不舒服,可高庭只来了五千却一直坚持到最后,说不定反倒赢得国王的好印象,好心机!人心就是这么个奇怪的东西,只是不知提利尔家是歪打正着,还是真算得这么准?   “说得一点没错,只是你漏了我们王领诸家。”布克威尔伯爵点头同意了艾格的分析:“我们不仅在陛下起义期间站错队,还直接受铁王座管辖,此刻正是戴罪立功和表明忠心的机会,不仅不敢走,就连军饷这笔账,都不大敢找国王要哪!”   ……   糟糕,要不是当着尤伦和老伯爵的面,艾格一定会拍断大腿——他忽然意识到,这场平叛战争已经由于劳勃荒唐行为进行得有些失控,现在,它的胜负已经不再与自己毫无利益关联了!   “鹿角堡的家底够撑多久?”   “幸好提利尔家包了粮草,压力减轻了不少。我算了算,撑一个月没问题,变卖一下家产,极限是两个月,超了这个数,别说答应你的投资了,就连我自己家,都得去借钱吃饭了。”   麻烦,真的是麻烦,艾格已经拉到手的客户里,有不少是河湾地和王领的贵族,如果这两国的军队因为不敢得罪劳勃而烧自家的钱硬挺,很快,无数本该投资到守夜人产业里的钱,就会因为陷在战争泥潭里而悉数蒸发,虽然钱没有消失,但想从士兵们手里抠出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这对一个创业者、生意人而言,是不可忍受的损失!   艾格吸了口气,空气流过牙缝间发出“嘶——”的声响,思考了一会,他握了握拳:屁股决定脑袋,为了利益,他不得不稍加干涉了。   “这样,伯爵大人,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在下次作战会议上献给国王,说不定能尽快结束战争,降低损失。” 第113章 登上舞台   “等等!”面对艾格的主动献计,布克威尔伯爵的反应却让守夜人一愣——老人竟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艾格,你的脑子确实不错,我领教过,没有疑异。现在,我就问你,你要给我出的主意,是保证能拿下血门吗?”   “不,不是拿下血门,而是拿下艾林谷。”艾格毫无隐瞒,“灵感来源于我来自的地方——‘采拿’古代的战争史,鉴于我对军事的了解有限,对谷地的具体情况更是一无所知,所以我没法给出保证。”   “既然没法保证,那我可不敢将你的主意转达给陛下去。”老人摇摇头,对上了艾格的眼睛:“别忘了,我等王领诸侯,现在可是在戴罪立功,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你出的主意管用,陛下会觉得我为他这个封君出主意是理所当然、不一定多感激我;可万一不管用,浪费掉了些许时间,他指不定就要怪罪到我头上来。风险和收益不对等的事情,我可不干。”   (有道理哦。)艾格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皱起眉头:“这倒也是,那可如何是好?”   “要我说,不如干脆你自己去向劳勃献计,你是陛下钦点的随军守夜人,万一出的主意不管用,陛下也没法怪罪一个他自己挑的人嘛——就算怪罪,他也没法处理你这个不归他管的守夜人军官、长城卫士哪。”   老人的想法固然不错,但艾格可是曾打定主意不当出头鸟的——向国王献计对付谷地“叛军”?先不提身为守夜人干这种事是否合适,计划管用还好,万一没起作用最后劳勃被迫和约恩·罗伊斯等贵族达成了妥协,谷地那几家记恨上自己、来日背地里使坏,那才叫麻烦。   ……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一口回绝。下“不当出头鸟”的决定已经是好几个月前在临冬城的事情,一段时间过来,自己的境况身份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不仅通过实践证实剧情可以改变,也不再需要战战兢兢、时刻看他人脸色行事,这时候小出个头,到底是利大,还是弊大?   “去呗,怕啥,劳勃还能因为你出的主意不管用砍你头不成?”尤伦在一旁撺掇道:“反正都已经出名了,名气更大点,到时候就连莫尔蒙都奈何不了你啰。”   艾格没有理睬身旁的大老粗,身为首席后勤官、守夜人产业的创始人……他要考虑的问题可远不止是“自己会不会被砍头”。放空脑袋,他静静地沉思了半分钟,理清了思路。   小指头、大太监,这两大Boss已经倒了一个,而瓦里斯……在谷地平叛一事上,其实和自己利益没有冲突:即使假设八爪蜘蛛真的是一心向着坦格利安,也会希望维斯特洛暂时能保持和平,直到龙家有能力反攻为止的。而剩下的七国嘛……除了多恩和铁群岛可能无所谓,甚至希望其余六国继续“狗咬狗”外,几乎没人不希望这场闹剧赶紧结束的。   可以说,自己的献计既不侵犯幕后Boss的利益,也不会引起七国贵族的反感,唯一可能危害的,就是公义者同盟的几家贵族……可这几个伯爵家族势力虽大,却仅局限在谷地,只要自己不送上门,他们根本威胁不到现在已是守夜人首席后勤官,有名有姓、有身份有地位的自己!   自己献上的计策不管用只不过小小地丢个脸,再多两个并不可怕的仇家;可一旦成功,不仅保住了潜在客户们的财产,劳勃一高兴,自己说不定还能向他要些东西——用老伯爵的话来说,这件事他办风险与利益不成正比,可自己来办,却是利益远超风险!   ……   “好,既然大人您觉得可以,那就这么办!”   艾格想通了一切,甚至还在说出好字的瞬间便追加做出了个更大胆的决定:自己的创业需要和许多身份地位和势力在自己之上的人合作,而要和这些贵族、豪强合作,一味装怂和低调只会让自己显得不可靠且好欺负——自己硬实力暂时拿不出,那就干脆包装下自己的软实力吧。   成为名人是第一步,然后要让世人都知道守夜人首席后勤官是个智计百出且消息灵通的人,和自己合作能赚钱,与自己作对却有风险!   艾格对所来自世界里古代军事家们已经成功实践过的计策有信心,自己的计划有超过五成的概率可行——那么,既然搞了事情,就干脆来把大的:“国王下次开作战会议是在何时?”   “每天都有,怎么,你决定当众献计?”   “嗯,请大人在明日的作战会议上告诉陛下我有妙计,如果他愿意听一听,我便当众献上!”   一味装怂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该登上舞台了。   ……   从鹿角堡伯爵的大帐中走出,艾格远远便看到了已经牵着两匹马等在自己帐篷门口的凯西。   “大人,准备好了,现在就走吗?”   “不走了,把东西拿下来,畜生牵回马厩去吧。”尤伦粗声粗气地笑道:“明天,你家大人要搞事情了!”   ……   鹿角堡没法也不可能为尤伦再另外立一顶帐篷,两个守夜人自然是睡“一屋”,尤伦实在是太邋遢,艾格不得不让凯西陪他去理了头、刮了胡子、洗了澡,又换了身衣服,才勉强能忍受他身上的味道。一夜过去,艾格在第二天早早便起床,等在布克威尔伯爵的帐篷门口——等老伯爵也穿戴整齐,便与他共进了早餐,随后一起前往了劳勃的国王大帐。   布克威尔伯爵进入了帐篷,艾格留在外面,看着六国诸侯一个个鱼贯而入,开始了耐心等候。   帐篷内响起了男人的声音,劳勃本身是个大嗓门,又是国王,即使不咆哮,声音也完全盖过了其它任何人。大约十几分钟后,只听一声“让他进来!”艾格明白轮到自己出场了。   一名高大英武、满头白发的御林铁卫走出了帐篷,他环视一圈,轻松就找到了身披黑衣的艾格:“你就是艾格·威斯特?进来吧!”   看年纪,这应该就是巴利斯坦·赛尔弥了,这可是能逮住“无面者”贾昆、在比武中击败“红毒蛇”奥柏伦的超级猛人。自己昨天可是领教过了多恩亲王的惊天武技,稍微回想一下那种“被虐得找不着北”的感觉,再想到面前这老头居然还能胜他——艾格便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点点头,钻入了老铁卫掀开的帐篷帘子,进入其中。   作为召开作战会议的地方,大帐内的格局相当简洁:中央是一张超大方桌,桌面上摆了代表艾林谷入口血门周边地形的沙盘,一个个代表敌我双方军队的兵棋列布其上,局势很明朗:效忠劳勃的七国军队数量几十倍于叛军,而且已经遍布控制了谷地各处,公义者同盟几家则龟缩于艾林谷内,仍包围着艾林公爵所处的鹰巢城。   血门附近的兵棋最密集——关外的田野和山坡上有代表平叛方的十余个,而关上却只有代表叛军的一个,任谁看了这副格局都只会想起一句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围绕着大桌,站满了来自六国除谷地以外的各家军队代表,数十名诸侯将领按所属站成界线分明的一堆堆:布克威尔伯爵站于劳勃身旁,边上是其余王领诸侯,紧挨着他们的是蓝礼带领的风暴地贵族;罗柏·史塔克和身后几位代表北境;满身金红着装统一的明显是国王亲家;百花骑士和蓝道塔利肃立在河湾地诸侯的最前头;艾德慕·徒利则满脸愁容地率领着河间地众人;人数最少的自然就是多恩一方了——为首的红毒蛇,又朝艾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谷地诸侯全被劳勃外派,没人参与,而史坦尼斯和那位据说很有魅力的铁群岛“小公主”不在,作为海军,他们都在别处指挥各自舰队。   ……   “好嘛,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异鬼杀手啰?”劳勃的大嗓门响起,“你有办法攻入艾林谷?说说吧!”   艾格收回环顾的视线,看向了此间主人——国王是帐中唯一坐着的,此刻的他衣衫不整满面通红,身前桌上还放着个酒杯,也不知是宿醉未醒还是起床后早餐又喝了酒。这不是自己第一回看见国王,却是第一回面对面说话。   这么个酒鬼和渣男,却是维系七国和平稳定的最关键人物,可笑。更可笑的是,原故事中瑟曦这蠢货还把这维系和平的核心人物弄死了,搞得天下大乱,却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赢了权力的游戏,要不是她老爹泰温能征善战又政治手腕高超,这老小姐只怕怎么沦为别人RBQ的都不知道。   “陛下,请允许我多问一句。”谨慎已成习惯,在开始献计前,有些东西自己必须得到承诺:“我为您出主意,是否违反了守夜人不得参与七国内斗的规则?” 第114章 献计   “天杀的守夜人啊——”劳勃的脸霎时间变得更红了。   身为国王,他原先突发奇想要带个“随军守夜人”,是因为自信能轻松拿下血门,谁想战事不顺,前所未有的骚操作顿时成了自打脸。艾格老老实实躲在鹿角堡军队的帐篷里还好,却好死不死还要跳出来献计——面前这黑衣人呆在自己视野里的每一秒,都仿佛是在扇他耳光!   “要我说多少遍你们这群人才记得住?他们是叛军!叛军!叛军!”国王咆哮起来,抓起面前的酒杯,在桌面上每吼一声便顿一下,三下叛军吼完,酒杯已然开裂,或洒或漏出的红色酒水顺着他的手流到了桌上聚成一摊。劳勃哼了一声,把酒杯扔到了地上摔成碎片,一边拿桌布插手一边继续吼道:“我是在平叛!这不是七国内斗!听懂了吗?现在,要么快点把你的主意说出来,要么就赶紧滚出去!再给我拿个杯子来!”   艾格一愣,随即明白最后一句不是朝自己吼的。他总算见识到啥叫伴君如伴虎和喜怒无常了,即便如自己这般见惯了大人物又早有心理准备,刚才也着实被劳勃的爆发吓得一哆嗦,差点就忍不住要低头躲对方的酒杯了,幸好对方只是朝地上砸……同是七国上下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却不是人人都像艾德·史塔克那样讲道理好说话的啊。   “陛下息怒,在下只是想确认一下!”面对这么个暴君,艾格可不敢嘴硬和装逼,反正自己想要的承诺已经得到——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没想就连劳勃也懂这道理。他连续吼了三下叛军,便是给今日之事定了性:自己向国王献计平叛,是在保护王国的利益,不违反守夜人的纪律。   从原则上来讲,艾格作为守夜人的“高级”军官,长城守军的“第五把手”,所作所为到底有没有违反守夜人的纪律,这世上只有莫尔蒙一人有资格评定,劳勃国王说的不算数。但现实就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既然国王当众这么下了断言,莫尔蒙绝不敢反驳这一“既定事实”。   ……   艾格环视一圈,看见罗柏·史塔克朝自己友好地点点头,同样还以一笑后,没再磨蹭:“在我来自的‘采拿’,有一地名为川蜀——三面环山,东面又有一条无法横渡的大江天险,其地势险要程度不下谷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想要从北方进入,都得通过一道名为‘剑门’,易守难攻程度远在血门之上的险关。”   “嗯,我知道,然后有人攻破了你说的剑门。”河湾地名将、维斯特洛唯一在正面战场上击败过劳勃的人——蓝道·塔利面无表情地插了句嘴,“怎么办到的?”   “不要讲故事了,直接说办法吧!”劳勃不耐烦道。   艾格有点无奈,这帮粗人就不能耐心点吗,不按套路出牌,自己早就备好的草稿顿时作废了大半,怎么搞嘛。   三国时魏起兵灭蜀,十万大军屯兵蜀地入口,面对姜维镇守的剑门关数月不能寸进,即将粮尽撤退——这情形和此刻劳勃陷入的困境何其相似?后来邓艾取阴平道进入蜀中,在绵竹大破诸葛瞻,攻陷成都,才最终拿下了这一宿敌。   相同的例子还有温泉关,波斯进攻希腊,面对斯巴达三百勇士,付出五位数伤亡愣是通不过,最后是怎么办的?   绕小路。   既然劳勃不想听故事,那艾格也只好跳过了这一精彩的说书阶段,直接讲结论了:“留下数量众多的征召兵在血门外牵制守军注意力,派最精锐的部队取小路进入,至于是直接奔至鹰巢城下解围,还是里外夹攻拿下血门疏通城门后让大军通过,就全凭陛下喜欢了。”   ……   “哼——”   “嗤!”   周围的诸侯和将领发出不屑的声音,有的甚至小声笑了出来,蓝道·塔利冷冷地开口:“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可不知首席后勤官大人,知道哪条进入艾林谷的小路?”   “不知道,假如我知道,那谷地叛军必然也一清二楚,这种小路就毫无意义了,我们需要的——是谷地内叛军不知道的,或新鲜开辟的小路。”   “说得轻巧,你当数千年来进攻艾林谷的诸多军队、还有我们这边这么多人,都是傻子吗!围住艾林谷的明月山脉绵延成百上千里,在这里翻山越岭找小路,要花费多少时间?”蓝道·塔利不屑道:“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在这期间,咱们数万人马是先回家种田呢,还是在谷口坐等?提利尔家倒是供得起粮草,可来回路费和军饷呢?”   “塔利大人,您的问题没错。”艾格早就料到必然会受此质疑,并有了解决办法:“如果劳勃国王允许谷地没有参与叛乱的几家前来参加作战会议,他们一定会告诉陛下:进入谷地的小路其实早有现成,还不止一条,只是熟悉并控制这些小路的高山氏族部落不向鹰巢城或铁王座臣服,不了解谷地的外人也被‘进入谷地必经血门’这么一句话蒙蔽了罢了——这句话其实应该说成是:想通过平坦的大道进入谷地,必经血门!”   一个小小的思维盲区,捅开它不费任何力气,关键是看穿它后该如何利用——绕小路这种事情,不是你想绕就能绕到的。   他停顿了一下,揭晓了最终答案:“可如果只是想结束战争,却不必非得拿下血门,所以,我献上的计策便是:大军不动,继续每日投石射箭进行佯攻,派数千精锐带上少量粮草进入明月山脉围剿高山氏族部落,威逼利诱招降他们后,由这些熟悉地形的人带领奇兵进入艾林谷,大事可成!”   “为了避免让守军怀疑,我们最好还让这些奇兵伪装成被遣散准备回家种田的农兵,先假装撤离战场,实际却是绕道进入了明月山脉。叛军做梦也想不到,我们留下的人全是充人数的杂牌和新兵,百战精锐反倒离开了大营,等到这些人出现在血门之后,一切都已经迟了!”   计划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已经包含了声东击西、金蝉脱壳、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等系列战略战术思想。任何一个现代人,看着这个计划都会觉得理所当然,再简单不过,但真要将它从无到有地制定出来,对于这么个连学堂和军校都没有,会排兵布阵就能称为“帅才”、敢带兵冲锋就能算“猛将”的落后世界来,却称得上是神机妙算了。   能在一天内就想出这么完整的计划来,艾格莫非有军事天赋?但实际上,守夜人早在抵达血门外,并发现它和剑门如此相似的当天,就已经开始在潜意识中思考“如何攻破它”这一问题。等到发现这场战争和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一回首,却发现自己的脑子深处早已备好了解决办法。   ……   帐篷内安静下来,一分钟前,当艾格说出“取小路进入”一话时,大部分人心中都是不屑加取笑,可现在人家给出了具体的解决办法,这下谁还能有反对意见?   一个俊美纤细的少年侍从为劳勃取来了新的酒杯并斟满了酒,但国王却罕见地没有再去碰杯子——他安静地坐在桌后,粗大的指头一下下敲击着桌面,连醉酒后脸上的血色都仿佛消退了些。   劳勃是真心想成为千年来首个攻破血门的国王,可随着培提尔的叛逃,以王室现在的财政状况,若强攻拿下,估计连阵亡士兵的抚恤金都掏不出来——梦想和统治的稳固性两者间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沉默了大约一分钟后,他开了口:“你们呢,发表发表意见啊,异鬼杀手出的主意,可行吗?”   “我觉得可行,如果他不说,这帐篷内有几个人想得起明月山脉中还有不臣服的高山氏族这号人物?”蓝道·塔利的语调依旧硬邦邦,语气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翻转:“这可有趣,艾格·威斯特大人——我听人说你来自海外,一上岸就被人抓了送往长城,怎么会对谷地情况如此了如指掌,竟连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维斯特洛人都不如你?”   “有一种东西叫书,大人。”艾格笑着答道,他不会告诉他们这本书叫《冰与火之歌》,更不会告诉他们自己所献计策的灵感来源于天朝历史和三十六计:“也有一句话叫,不出门,却知天下事。”   ……   “陛下,我也认为可行!”罗柏史塔克率先发声:“北境亦有不少氏族部落,卡史塔克和安柏家都有对付这些野蛮人的经验,况且高山氏族体内同样流淌着先民血脉,同样信仰旧神,让北境人出马招降,比别人都要容易。我愿亲率北境精锐执行这一计划!”   “多恩山地众多,陛下。”奥柏伦居然也跳了出来:“我手下的长矛兵大多不惧翻山越岭,只要给我们一个向导,亦可派上用场!”   既然有了可行的办法,各家自然是纷纷请缨,倒不是他们对这个计划有多少信心,而是——不管明月山脉有多难爬,总比被派去强攻血门要好许多。   “很好,异鬼杀手……接下来,我们就看看你出的主意到底是不是好使吧,如果成功了,重重有赏,若再失败嘛,我恐怕也只能拉下脸皮,和那帮叛军谈谈了。”劳勃罕见地恢复了冷静,不仅说话声音轻了许多,居然还顺势把锅扔到艾格身上,给自己将来可能的妥协搭好了台阶:“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其它人留下,一起商量商量具体的任务分配吧。” 第115章 艾林谷陷   高山氏族部落难对付吗?   不难,装备落后、营养不良、毫无训练,打起来和塞外野人也没有区别……那为什么艾林谷的统治者从来不尝试解决他们?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就和守夜人为什么不把野人全杀光一样:确实,来个几千训练有素的士兵——不用多厉害,和艾格一个水平的就行——便足以把塞外十几万野人屠杀得干干净净,仅有的幸存者也赶到永冬之地去。问题在于,这几千精兵从哪里来?他们杀光野人要多久?期间粮草军饷谁来付?野人组织起反抗后造成伤亡抚恤金怎么办?野人被消灭后长城拿来给七国的人渣和政治犯们安享晚年吗?   高山氏族的人数远远少于塞外野人,但他们钻在山里,没有固定村落专打游击,这就更提高了清剿难度。   说来说去,道理很简单:花费力气摆平高山氏族部落,所取得的利益远远不如可能的损耗,与其折腾,还不如在进出明月山脉的大道时带上一队护卫——既防土匪也防高山氏族,一般来讲,只要队伍中带武器的男人超过十个,就很少会遭遇袭击了。   归根结底,依旧是“生产力”的问题,这三个字限制住了人类的大量想象力和美好愿望,是绕不过去的亘古雄关,逼迫着人们脚踏实地,在这冰冷黑暗的世间苟且。   ……   “异鬼杀手”向国王献计这天,作战会议开得时间特别长,等诸多贵族、将领们从国王大帐内走出返回各自营地,联军大营便再次动了起来。一两个小时后,一支支规模几十到数百不等的部队离开营地、向撤离血门的方向行去,远看很像是发生了内讧要散伙回家种地——但在离开血门守军的视野后,他们很快会绕远路再次折回,钻入明月山脉间,搜索高山氏族部落的踪影。   可怜的高山氏族部落,看见劳勃浩浩荡荡的平叛大军开进谷地后便立马乖乖缩回山里,饿着肚子一个多月都没冒头搞任何事情,谁想这么乖顺还是没能逃过一劫——国王和一堆贵族倒是压根没想起他们,可在一个来自异界的穿越者的建议下,成百上千擅长林地、山地战的斥候和精锐士兵们找上了门来!   艾格本打算献计完便返回君临,但从散会回来的布克威尔伯爵口中得知,劳勃已经确定了作战计划和最后时限:渗透入明月山脉的小股部队将会与联军内外夹击拿下血门,若不能在半个月时间内取胜,便与公义者同盟谈判和解。   在这种“有盼头”的情况下,艾格决定再呆一阵,万一自己的办法为劳勃带来胜利,说不定还能得些奖励呢。   ……   身披黑衣,却向铁王座献计,这已经是在严重打擦边球,至于亲身参与行动……那是万万不敢的。呆在联军军营内,艾格对自己献上的“妙计”进展如何一无所知,派出去钻入明月山脉的部队也不可能时时保持与联军大营的联系,现在,整个战局对他而言已成黑箱状态,他只能等待结果了。   战场正面日复一日的“攻城”仍在继续,但整个联军大营都已经悄悄转变为了外松内紧的备战状态——虽然前去血门前叫阵和装模作样的依旧是每日一支军队,但与此同时,另外五国的军队也披甲执锐、做好了随时出战的准备,用布克威尔伯爵的话说就是:“只等信号出现,大军便会一拥而上,拿下血门。”   至于这信号到底是以何种形式、大概何时出现,就连老伯爵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时间仍在一天天过去,艾格对自己所提出计划的信心也在日渐消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有很大的“纸上谈兵”的嫌疑,高山氏族部落确实存在,他们或许也真知道能进入艾林谷的小路,但劳勃派入山中的精锐部队能否逮到擅长游击的他们?小路是否好走?路尽头是否有公义者联盟的军队驻守?   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大胆地将宝押在了“史书的记载”上,将希望寄托于这些战例全部为真实、且能在异界的艾林谷重现。   这种惴惴不安,一直持续到献计后的第六日。   这天,艾格正应邀与布克威尔伯爵在午后小饮,听老人抱怨着军饷开支和领地内收成受战争的影响,帐篷外却忽然传来悠远绵长的号声,随后是人们的脚步声、战马的嘶鸣……以及大地上传来的沉闷单调的马蹄声、及其伴随而来的震动。   “怎么回事?”老伯爵和艾格钻出帐篷,朝外面的士兵大声问道。   “大人,中军传来旗号,全军攻击,带好攻城梯!”   不用再多问,血门关方向传来的喊杀声已经说明了一切——今日轮值军队的日常“攻城”已经结束,血门关前那片小小的方寸间明明一个六国联军士兵都没有,喊杀声从何而来?抄小道绕后的部队已经抵达血门了!   “该死……艾格,你留在军营里,我得跟上去了,劳勃一定会亲自带兵冲击,这是捡功劳的好时机!”老伯爵朝艾格说完这句,没作丝毫停留迎向了乱糟糟一片的鹿角堡军队:“别乱!找到直属长官,别把武器弄丢了,队形!队形!”   “国王陛下已经带骑兵冲过去了!”   “七神啊!不管了,保持步调一致!我们走,后面的赶紧跟上!别把剑和盔甲弄丢了!”   上万人一起冲锋是什么模样?艾格很快就见到了,尤伦也被声音引出了帐篷,作为守夜人,他们是联军大营中唯一可以安安心心看戏、不用也不需操心“功劳”一说的人,他们来到了距离鹿角堡军队最近的土坡上,远远眺望着战场。   劳勃亲率的王领骑兵们冲在最前方,没有人敢和国王抢第一,护卫在其身边御林铁卫们的白袍在阳光底下显得相当刺眼,他们像一把锋利的尖刀般直插向血门关,而往日城头上会给予打击的箭雨落石却已经不见踪影——守军正与从后方杀来的天降神兵搏杀。   跟随在骑兵身后的,是黑压压一片、漫山遍野几乎已经失去阵型的无数步兵。由于大量精锐和军官进入山林去找小路,本就训练水平不高的农兵们此刻更是乱成一片,放在平日里,这样的乱糟糟的攻击除了送人头外毫无它用——但今天,只要大家跑得够快、能在血门守军将突袭小队赶下城头前爬上墙,战争便将就此结束!   “我的天……”艾格也有些紧张起来,打仗时国王冲在前面,这在这个时代也许是一种浪漫,但在穿越者眼里实在是一种陋习,也是士兵训练水平不足下的无奈之举:“劳勃这家伙,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不用担心了,仗我虽然没打过几场,但见可见得多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在叛军被人从屁股后面摸上来却没有察觉的那一刻,胜负就已经定了。”   骑兵们冲过了已经被几乎填平的壕沟抵达了血门的墙下,劳勃和御林铁卫……以及更多的王领骑兵下了马。他们虽然最先抵达终点线前,却没法在步兵扛来梯子前靠手脚爬上血门,不过解决办法很快出现:之前尝试攻城失败时有梯子被抛弃在了城墙下,捡起来抖掉点血和泥,立马就能用!   在两名守夜人和侍从凯西的远远注视下,一名看不清身份的白袍率先爬上梯子登上了血门关城头,守住梯子上端后,劳勃肥壮的身影第二个开始爬梯子……等到他也登上血门,乃至第二把、更多梯子被搭到墙上却再没有人来管,战斗已经失去了悬念。   喊杀声渐渐低落下去,血门守军和劳勃的军队毕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其中有些甚至还可能在篡夺者战争期间并肩作战过,眼看事不可为,投降便成了唯一的选择,不到半小时后,血门城头公义者同盟的旗帜纷纷落下,一面宝冠雄鹿旗飘扬起来。   …… 第116章 攻破,夺回?   血门陷落了,但具体过程却与所有人先前预料的都完全不同。   出于艾格事先没有考虑到的原因,按他计划派入山中、打算追剿降服高山氏族部落的精锐部队进展并不顺利:这些山中的原住民可是把毛爷爷的战术思想发挥到了极致,熟悉地形的他们游而不击、压根就不与忠于劳勃的军队硬碰硬,望风的氏族成员远远发现士兵们的踪迹,便立马大呼小叫地带着一家老小和全部家当逃之夭夭……几千联军士兵进入山中数日,愣是没活捉到半个山地氏族成员……照这样下去,劳勃给的十五日期限压根不够用。   但就在计划执行陷入困局时,罗柏·史塔克带领的部队却意外地迎面撞上了一个老长辈——布林登·徒利,现任河间地领主、鹿狼鱼鹰大联盟仅存元老霍斯特·徒利的弟弟,绰号“黑鱼”。   因为与哥哥不睦,“黑鱼”在多年前便离开河间地跑到谷地投靠了莱莎,后被其丈夫琼恩·艾林指定为血门骑士,负责看守谷地入口。作为莱莎·徒利的亲叔叔,黑鱼当然不可能造自己侄女的反——当公义者同盟发动兵变时,布林登尝试指挥手下士卒击退乱兵却发现事不可为,便果断扭头跑路,从血门内部密道逃出关外,一头钻进了明月山脉中。在茫茫群山间避着高山氏族躲了一个多月后,幸运地碰上了搜山而来的后辈罗柏。   镇守血门十多年,黑鱼对如何正面攻破此关可能没多少头绪,但论“如何绕路到血门后方”,世上还有几个人能比得上这老家伙?于是,正版的“原血门守军的最高长官”,便带着数百奇兵,像在自己家里闲逛一般轻车熟路地绕到了血门后方,一直到开始攀爬关楼都没被发现。   ……   确实是艾格的计策为劳勃拿下了血门,但功劳最大的,竟是一个压根没进过联军大营,更没参加过作战会议的人。   布林登·徒利这家伙,在电视剧中就从血色婚礼上尿遁逃脱,原著里也从向詹姆开城投降的奔流城潜水跑路,即使冰火世界已经被蝴蝶效应搅得天翻地覆,他那惊人的逃跑本事却依旧能大放光芒,艾格觉得——他不该叫“黑鱼”,该叫“泥鳅”才对。   ……   血门被攻下后,平叛大军花了半天时间,几百壮汉轮番上场、里外同时开掘,将堵塞的城门通道疏通了开来——这个时间比预计得要短得多,有个消息艾格听到时也不禁觉得后怕:当劳勃拿下血门后,发现被堵住的城门内侧已经被挖开了大半。从俘虏口中得知,他们在看见平叛大军出现“散伙”痕迹的当天便开始了城门疏通工作,若是绕后的奇兵没碰上原“血门骑士”,或是黑鱼带队绕路再晚个几天出现,驻扎谷口的联军很可能就要受到叛军的夜袭了!   可以想象,一个士兵数量高达数万却从属不一,且军官和精锐老兵、骑士们尽皆缺席的联军大营,如果受到奇袭,那结局便是毫无悬念的溃败,就连艾格和尤伦这样的“无辜群众”,都可能会在混乱中受伤乃至丧命。   幸好,历史没有假如。   联军在拿下血门后统一了口径:劳勃国王亲自带兵攻下了这一千古未破的险关。   虽然事实是“忠于莱莎·徒利的黑鱼带兵夺回了血门”,虽然劳勃登上城头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虽然国王陛下都没来得及杀个痛快敌方便宣布了投降……但劳勃确实在战斗结束前抵达了战场,那面最先飘扬起来的宝冠雄鹿旗也确实是他“亲手”挂起来的——国王作为平叛的最高指挥官,非要说是他攻破了血门,倒也没问题。   既然大家都达成默契,那么舆论导向便被确定下来:劳勃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千年来第一个攻破血门的国王。   艾格对此毫无感觉,一个空名头而已,给他又如何?把这昏君哄高兴了,让他多漏点赏赐下来,岂不皆大欢喜?   ……   血门之后,整个谷地便向联军敞开了怀抱,驻扎于谷内和“巨人之枪”山脚下的千余叛军发现血门失守,半点都没犹豫便果断投降,血门城破后两日,艾林谷完全落入了劳勃掌中。   只剩下鹰巢城了,要抵达它,还要经过一道险关月门堡,城堡的主人也姓罗伊斯,幸运的是,月门堡的罗伊斯家族和符石城的罗伊斯家族并非同一支,直到劳勃率大军抵达月门堡前,这里的领主都没公然宣布支持公义者同盟,城堡也没有被攻陷。   通过月门后便可前往鹰巢城,但只能沿一条非常狭窄的山羊道上山,在正常情况下需要花费半天的时间,路上还会暴露在鹰巢城和危岩堡、雪山堡、长天堡这三座纯军用堡垒的远程攻击之下,好消息是,这些堡垒的控制者都没有加入公义者同盟,也许他们曾同情并暗中支持“叛军”,但随着高举宝冠雄鹿旗的六国联军抵达山下,纷纷化身成艾林公爵的忠实封臣。   莱莎·徒利拒绝相信“叛乱”已经被平定,仍然躲在鹰巢城内不敢下山,但随着城堡内粮食告罄,不管怎样,这场牵动七国、持续近两个月的平叛战争,很快就能划上不算圆满的句号。   ……   庆功宴开在艾林谷内一片能远眺巨人之枪的田野中,白天可以欣赏重重山脉的仰之弥高,“阿莱莎之泪”幽魂般的激流自高耸的西峦贯穿而下,如一条挂在山崖上的闪亮银丝带,与暗色的磐石对比鲜明,在阳光下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到了晚上,这里便成了七国有史以来最庞大篝火狂欢的现场,血门一破,公义者同盟诸侯搬出城堡藏入艾林谷内的财富和粮草物资便成了平叛大军的囊中物——参与兵变的几家可全是谷地最有实力的家族,战利品加起来估值高达十余万金龙……这么多钱,只怕连艾林谷公爵都一下拿不出来。虽然和兰尼斯特、提利尔这些真正的大家伙不能比,但支付大军仅仅不到十日的军饷却是绰绰有余,算清账还能剩不少——而这些财富,被阔气的劳勃大手一挥,全作了联军士兵和贵族们的赏赐。   一个不差钱的国王!劳勃的声望不但没有因为前期作战不顺而下跌,反而还涨得更高了!   ……   对头号功臣“黑鱼”布林登爵士的犒赏和表扬结束后,第二号功臣艾格也站到了大帐中央,这回,不仅劳勃对他笑容满面,就连周围落座的六国诸侯,也用感兴趣的目光盯着他。   敏感些的政治家,已经能察觉七国间的和平面临岌岌可危的局面——万一发生大战,哪方军队中若有这么一个擅长出谋划策的人在后方出主意,胜算必然大增。更何况此人还是某个知名冒险传奇的主角,又能和大名鼎鼎的多恩“红毒蛇”大战数十回合不落下风?   一个文武双全的名人,在这个比烂的时代即使什么都不做,光是处于一方阵营中,都是对士气的巨大增益、和对敌人的有力威慑!   只可惜是个守夜人,谁都没法招揽他。   ……   “异鬼杀手,”劳勃喜欢用这外号称呼艾格,也许是觉得这很酷:“虽然最后带路到血门关后的是黑鱼爵士,但你出的主意功不可没,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吧,只要不太离谱,我这个当国王都满足你!”   只要不太离谱,都满足你!   这句话听上去如此嚣张,却偏偏出自劳勃·拜拉席恩之口,其含金量毋庸置疑,原本吵闹得一塌糊涂的大帐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中间,那名一袭黑衣的年轻人身上。   一个守夜人,会想要什么? 第117章 特权!   帐篷外,狂欢士兵们大声的吼叫和欢呼透过布帘传入,与帐篷内的安静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无数贵族的注视下,艾格的身子都开始微微发抖——他没料到劳勃竟会以这种“让你许愿”的形式来论功行赏,以至于有些准备不足。   请陛下解除我的守夜人身份!   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但理智拉了艾格最后一把。   对劳勃而言,这个要求是否在“离谱”之列?艾格做不出判断,但他知道,劳勃有做这个决定的实力,要是他宣布艾格从今天开始是一个自由人,是七国公民之一,莫尔蒙绝不敢公开回半个“不”字。   可艾德那一关怎么过?身为一国首相,他可是有权驳斥并打回国王的政令和决定的,从法理上来讲——国王有权力扶持私生子为正统,却没资格赦免守夜人脱下黑衣,千年以来皆是如此。如果艾德坚持要按规矩来,劳勃根本一点理都不占……就算最后“国王的权威”战胜了“首相的耿直”,自己也会成为艾德的眼中钉,身为七国公民却得罪了首相,能有好日子过?   还有,守夜人产业怎么办?恢复自由身的自己,可是没有半点道理再经手、管理这个已具雏形的生产企业和金融帝国,这时候莫尔蒙随便派个人来,都能把这堆冠以守夜人之名的产业悉数拿走,艾德·史塔克说不定还会在其中帮忙,阻止自己转移资产!   而且,不考虑他人想法和客观条件,仅从个人主观上来讲——艾格也已经开始渐渐习惯于守夜人的身份,并开始享受到了身披黑衣、身为首席后勤官的诸多特权。多的不提,光“绝不用上战场”这一条,在这个人命贱如草的时代就够让自己受益一辈子了。   【不受任何势力管辖,不向任何人效忠、不听从任何人命令……】这几条规则有多大的发展潜力,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身披黑衣,虽然背负誓言,但享受到的特权,却远不是一个毫无实际作用的“公民身份”能取代的,顶着现有的特殊身份,他是七国上下唯一一个真的可以完全“凭自己本事”来获取上升渠道和地位身份的人。   (主动把这优势丢掉,从平民开始混起?)   艾格难以想象——放弃守夜人身份后的自己,要再经历怎样的风险,付出多少努力,才能重新站到周围这堆七国的实际掌控者们中间,和一堆骑士、伯爵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甚至与国王面对面?   ……   “怎么?”劳勃不耐烦了,但比起上次作战会议上的表现来,这回的他对待保住了自己面子的功臣可是温柔得不行:“如果一时没想好,那就到边上坐一会,喝点酒吃点肉,想好了再和我说吧。”   “不,陛下,我想好了。”艾格抬起头来,尽力压抑住兴奋和紧张:“您说我想要什么都可以,没有限制数量吧。”   “唔……没有,但太离谱了可不行,加个限制吧,不违反法律和守夜人誓言的,三件。”   “我只要两件东西。”艾格暗呼侥幸,决心以退为进。其实他只要一件,但需要另一件来作铺垫和掩护:“第一件,君临城中心的炼金术士公会,长久以来都奉您命令保管着前朝留下的野火,这种东西在温暖的南方是危险品,在寒冷的绝境长城却可以相当稳定。我想请陛下下令,让炼金术士公会尽快处理封存藏于君临城内的野火,只留助手进行管理,而熟悉野火配制的大师——即火术士们,前往北方的守夜人赠地,为长城驻军制作提供这种武器。”   “记下来!”只要不谈钱就好,劳勃松了口气,朝边上的侍从看了一眼:“第二件呢?”   “塞外十余万野人蠢蠢欲动,急需支援,但铁王座……爱莫能助。”艾格本想说财政困难,但怕劳勃接受不了这么直白的揭伤疤,只好改口,“守夜人对陛下遇到的困难表示理解,所以决定自力更生——我建立管理的后勤部,正在君临城开始尝试凭自身的努力来筹集资金、采购粮草物资、训练新兵。”   对于守夜人产业,在场大部分人都已是耳熟能详,就连劳勃自己也听闻过了零星消息。毕竟,市面上包括小黄册子在内的每本书,封底上都有这么排标注了出品人的小字:“嗯——说下去吧。”   “但有一件事,实在让人不爽。”此事事关重大,艾格不得不多说许多废话掩盖自身的真实意图:“所有为守夜人提供后勤支援的商业行为,居然都要像普通商人一样向铁王座缴税——本该是铁王座资助守夜人对抗异鬼,现在却反了过来,我们好不容易挣来的钱,居然还要反哺给铁王座部分,而不是完全转化为提供给长城的物资……”   “行了,守夜人购买粮草、军备……唉……算了,守夜人在七国境内进行的一切活动,免税!”   劳勃比想象得还要上道,不过话一出口,在周围七国贵族整齐划一的轻声惊呼和吸冷气声中,尚未醉昏头的国王终于还是察觉到哪里不对:“等等……不许挂名,只有真正的、发过誓看过长城的守夜人汉子……亲自经手操办的活动,才能免税!”   “陛下!”御林铁卫有劝谏国王荒唐行为的义务,边上站着的巴利斯坦有些急了:“规则是用来钻空子的,您加的这些限制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发个誓,再到长城去呆两天镀个金,从此这个人进行的一切活动都将不再需要缴税?不出十年,陛下的臣民就都变成守夜人了!”   劳勃也发觉自己的话有问题了,但他是个男人,而只要是男人,说顺嘴夸下海口后就都会面临“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困境,他不可能收回自己的话:“罢了!异鬼杀手!只有你,亲自经手操办的活动,不需要缴税!”   “陛下!”老御林铁卫哭笑不得,这个限制看起来十分严格,但实际上依旧没用,只不过结局会变成——不过十年,七国上下就全变成艾格手下的守夜人了。完全的免税特权,根本就不该出现在封建体制下的维斯特洛!   “够了,不要说了!”维斯特洛第一暴躁老哥再次本性发作,他又顿了下手中酒杯,溅得酒水四溅:“异鬼杀手,我在这里提前警告你,这个特权是给你一个人的,你不允许指派或放任其他人代理享受!玩得太离谱了,我可是会收回的!”   设立模糊的底线——就像最终解释权一样,不管怎样,这总算是一个有用的限制了,巴利斯坦叹了口气,没再去忤逆已经发怒的劳勃。   “行了,下去吧。”劳勃显得有些不快,但今天毕竟是个好日子,他喝完杯中剩余的酒,酒精很快麻痹了胸中懊恼:“下一个,罗柏——你想要什么?别和你前面这家伙一样磨磨蹭蹭!”   “多谢陛下。”艾格强抑住狂喜,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他原本只是想争取守夜人产业名下的工厂免税,谁知收获还远不止于此——给自己个人的免税特权,有了这东西存在,只要莫尔蒙脑子还清醒,自己就永远不用担心会被架空或召回了!至于限制嘛:以后,自己大概要经常跑来跑去四处出面,好给不断扩张的守夜人产业不断加“免税”Buff了!   自己也许不会很快成为七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但至少会很快跻身七国出场费最高者的行列。   回到座位入座,边上一位美丽姑娘向他举起酒杯——玛格丽·提利尔身为女流,自然不好出席作战会议,因而没有亲眼目睹艾格的献计。但这场庆功宴却无妨:“首席后勤官大人实在厉害,小女子佩服!”   “彼此彼此,比起免税来,像提利尔家这样收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嘛。”艾格实在难掩得意之色,他知道,只要自己别学天朝古代的寺庙那样把特权玩得太过火,以劳勃的脾气,就算事后反悔,也绝不会把说出来的话咽回去。   这大帐篷内唯一一个没有贵族出身的人,此刻却成了七国上下贵族们瞩目的焦点。花钱不知挣钱难,比起劳勃这个喜欢把事往财政大臣身上推的甩手掌柜来,其余各家族长和各国的当家人、N把手等……只要管理过税务的人,就都会清楚免税意味着什么。   虽然还不至于眼红——但这小小守夜人的手段,可当真了得。   这么多人把注意力集中在艾格身上,以至于当罗柏·史塔克走到帐篷中央,向劳勃说出自己的想要的赏赐时,都没几个人去认真听少狼主的话。   但这位来自北境的年轻人、未来的史塔克公爵,还是成功用一句话瞬间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   帐篷中一下重新热闹起来,有人在起哄欢呼,有人在惊疑不定,就连艾格也把刚刚敬小玫瑰的那口酒喷了出来,他之前以为瑟曦是这场平叛战争的最大赢家,刚才又觉得自己才是,但此刻他才意识到,另有他人。   罗柏·史塔克向劳勃单膝跪下,抬头深吸口气后说道:“我与瓦德·佛雷侯爵之女,萝丝琳·佛雷一见钟情,请陛下赐婚!” 第118章 最大赢家   艾格喷完酒,一边咳嗽着擦嘴,一边特意留心去瞧了瞧萝丝琳·佛雷的那个……从年龄上来看足够当她爷爷的大哥。从老佛雷侯爵长子那错愕到欣喜若狂的表情变化上来看,这“好消息”恐怕就连女方家自己都没有事先得知,完全是罗柏·史塔克的个人决定。   卡史塔克、安柏等北境诸侯的家长拼了老命地使眼色,想要自家少主收回请求,但罗柏·史塔克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盯着上头的七国之主,等待回复。   ……   劳勃沉下脸来,作为罗柏父亲的挚友,拜拉席恩家族的家长,他显然也对兄弟儿子给自己挑的妻子不怎么满意——佛雷家根本配不上史塔克家,这是七国上下都认可的“事实”,更何况罗柏是长子和继承人?   自己这干儿子,只有娶提利尔家那狡猾的小娘们,把北境和河湾地绑在一块,才能最大化自己的利益,巩固七国和平。   话虽如此,一国之君的承诺却不能拿来开玩笑,这桩婚姻虽然不让人满意,但起码没威胁铁王座的统治,劳勃迅速整理好情绪,看向女方家此次平叛派来的代表:“史提夫伦!你能代你父亲做这个主吗?”   当然不能,佛雷家族的一切向来都是老瓦德·佛雷侯爵一人做主,但史提夫伦·佛雷知道,这回若是自己敢说个不字,回家能被老爹打死:“能,陛下!我代表佛雷家族,同意这场婚事!”   “很好,既然这样,那就赶紧把你那小妹叫过来吧。”忘掉方才赏赐艾格时发生的些许不快,劳勃来了些兴致,赐婚这事他还真没干过几回,事已至此,那就嗨起来吧:“既然今天七国上下都在,干脆就不另选日子了——就让艾林谷的山峰,和整个维斯特洛的贵族们,来见证下这桩婚姻吧,来人,赶紧去给我找个教士过来!罗柏,你表现好一点,今晚就入洞房!”   ……   佛雷家的人得了指令,一个腿脚灵便的哧溜一声便钻出帐篷去叫新娘,帐篷里剩余的人则顿时如开锅的水一般哄闹起来。北境的几位贵族迅速围住了罗柏,皱着眉头说着什么,似乎是不赞成这场婚事,但更多的人则已经开始向联姻两家道贺——既有恭喜少狼主抱得美人归的,也有祝贺佛雷家攀上个好夫婿的……极静到极动变化得如此之快,就连艾格都目瞪口呆:人家男方的父母都还一无所知呢,你这个当叔叔的就给人家后辈办了婚礼?   这种荒唐事,出自劳勃之手,简直是……太合情合理了。   国王当然有权赐婚,但前提是对象及其家族要知情且愿意接受——疯王当年选詹姆·兰尼斯特担任御林铁卫,詹姆一开始觉得这是荣耀,泰温却从此视国王为仇敌。劳勃看似荒诞不经,肚子里却很清楚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他绝不会给罗柏、玛格丽这样重要封臣、无冕之王们的子嗣随意指婚,当事人给不给面子还好说,家长要是不同意,一个闹不好,可是要出乱子的。   但这回不一样,这桩婚姻是罗柏主动要求的,劳勃只是顺水推舟,至于艾德和凯特琳两个得知消息后作何反应……就让他们自己和儿子吵去吧。   至于佛雷家,偷着笑就好了,谁有功夫管你们怎么想?   ……   艾格揉了揉太阳穴:管不住吊的人终究还是管不住吊,但不管怎样,罗柏娶萝丝琳……至少比娶小护士或某个连姓氏艾格都不记得的小贵族要好得多,多的不提——起码这下血色婚礼是绝不可能再发生了。   艾格为罗柏他爹感到悲哀——别被艾德这个情况特殊的怪胎误导了,在这个男女平等意识尚未觉醒、贵族和平民也几乎是两种生物的时代,“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从一而终”等特质,可从来不是史塔克家或北境人优先推崇的美德,从艾德的哥哥布兰登·史塔克那喜欢“长枪染血”、专爱破处的风流性子上就看得出。   作为一个现代人,艾格面上会谴责这种上了别人不负责的行为。但实际上,身为领主和家长,像艾德那样以“次子模板”来约束和教育孩子本就是很容易出问题的:越禁什么,孩子就越容易沉迷什么或在什么东西上坏事,堵不如疏——如果史塔克公爵早早就找些妓女让罗柏尝尝女人的甜美,让自己的继承人明白“女人如衣服,封臣如手足”的贵族游戏规则,那罗柏也就不至于看见个漂亮姑娘就被下半身控制,连家族利益都不顾了。   ……   “陛下,这——不通知首相大人一声就办婚礼,恐怕不妥吧。”   “天杀的御林铁卫啊……”劳勃咆哮起来:“人人都叫你‘无畏的巴利斯坦’,要我说,该叫你‘扫兴的巴利斯坦’才对,现在,拿着这壶酒滚到帐篷外面去吧,在喝完它之前,不许再回来!”   一身白袍的老人呆立了几秒,环视已经乱成一团的庆功宴,叹了口气,竟乖乖接过劳勃递给自己的酒,离开了帐篷。   没闹几分钟,罗柏的新娘、艾格之前就想见的萝丝琳·佛雷,被娘家人簇拥着来到了帐篷里。   当这个娇娇怯怯的女孩被佛雷家的人簇拥着进入帐篷时,气氛再次达到高潮。不少贵族已经见过了萝丝琳·佛雷,但她今夜在火光的照耀和一堆歪瓜裂枣亲戚的衬托下显得比往常更美——纤细的身材套在一身浅色的贴身裙装内,更衬得皮肤白皙;深栗色的柔顺长发打理成松散的卷,一直披到腰间;清秀精致的面容上有一双大大的棕色眼睛,忽闪忽闪、在烛光的照耀下仿佛埋藏着星光……   她的出场,让一直沉闷着的北境诸侯也终于加入了狂欢,虽然出身地位稍微差了那么点,但颜值好歹弥补上一点遗憾了。这么个美人成为将来的北境之母,大家似乎也能接受了。   ……   “确实是个美人,我见了都有些心动呢。”   这话用来评论新娘有些放肆,幸好是出自玛格丽·提利尔之口,艾格不敢当没听见,只能举着杯子,一边欣赏美人,一边点头赞同。   满脸羞涩加甜蜜的萝丝琳被人推进了罗柏怀里,劳勃高声宣布婚礼开始,诸侯们开始敲碗锤桌子……虽然教士还没找来,但没人在意这些细节了。   ……   罗柏的新娘确实挺诱人,但曾有女朋友、又是从“照骗”和整容满天飞的现代世界中穿越而来,艾格对美女的抵抗力可远比这个世界的普通人高,欣赏了一会,终究还是移开了目光。   玛格丽饶有兴致地斜了眼艾格:“守夜人不得娶妻,你们看到女人,会有何感想?”   (不能娶妻,又不是不能碰女人。)当然,对眼前这心机少女,如此坦率地回答是不能的,艾格学自己的老上司——班扬·史塔克一样板起脸来:“我们以责任为妻,以荣誉为妾。”   “切——”玛格丽难得地没有演戏,而是当真美目微翻、噘嘴露出个不满的小女儿情态来。她恼火地瞪了眼守夜人,脑中却仔细回想了下自己与艾格见面和谈话的每一个细节,没发觉自己有任何失态或露陷的地方,怎么就让这个穿黑衣服的家伙心生警觉了?别说套话了,自己只是随便聊聊天,都能得到这么个硬邦邦的回应:“你这家伙,实在没趣得紧。”   艾格也感觉自己有些谨慎过头了,赶紧露出笑容:“长城上没有女子,面对玛格丽小姐这样的淑女,在下紧张的很,若有冒犯,还请小姐恕罪。”   “哼——”看着人家举办婚礼,自己此行北上的目标却没实现几个,此刻又面对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家伙,玛格丽一时也没了做戏的心情,哼了一声,扭回头去不再说话。   在罗柏开口求劳勃赐婚的那一刻起,艾格就从主角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但身旁正和自己说话的毕竟是个身份尊贵的小姐,“此间太吵了,在下头有些晕,先告退。”他朝小玫瑰道了声歉,转身离开了帐篷。   与美女聊天固然愉快,但艾格一向是个很现实的人,玛格丽·提利尔不可能成为自己炮友,和她说话又要时时注意别中圈套,如此心累,还不如离得远远的。   闹哄哄的“婚礼”现场被抛在身后,帐篷外面虽然也不怎么静,但总比里面要好许多。借着月色和营地内到处都有的火光,艾格看到了刚才被劳勃赶出帐篷的巴利斯坦。   一袭白袍白甲的老铁卫,此刻正坐在距离帐篷口几米远外的一条矮长凳上,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劳勃“赐下”的美酒,原本挺拔英气的背影,此刻却显得如此落寞。   这家伙,也太听话了吧,他到底是打算真的把酒喝完再回帐篷里,还是单纯在借酒浇愁?   虽然巴利斯坦刚才试图“坏自己好事”,但艾格依旧敬佩他的正直和不凡身手,这种厉害角色,结识一下总归不是坏事。 第119章 月下论七国   “赛尔弥爵士。”   “威斯特爵士。”老铁卫回过头来,借着月色看清了来者容貌。虽然算不上认识,但艾格一心为守夜人利益考虑的忠诚模样,还是为他赢得了巴利斯坦的几分尊重——老人并未对他的搭话置之不理:“你怎么不参与婚礼?”   ……   严格意义上来讲,称呼艾格为“大人”或“爵士”,都是不正确的称呼方式,因为他的身份是守夜人。而任何人一旦披上黑衣,从法律上来讲便视为放弃了一切身份地位,从此也再不能以其它渠道重新获得——这意味着,守夜人的社会地位与平民无异,无论其在军团内部担何职务。   但在离开长城几个月后,艾格已经不再会像刚刚从黑城堡出来那样,听见谁叫自己XX大人或XX爵士就忍不住想要纠正了。没别的原因,就拿玛格丽·提利尔、巴利斯坦·赛尔弥这两人举例——他们平日接触的人里,压根没平民。要是他们和艾格说话,艾格却告诉他们“自己不是什么大人也不是什么爵士”,他们反而都不知道该叫艾格什么好了。   现在,艾格掌握的无论是资源还是影响力,都已经远超了寻常骑士乃至落魄些的伯爵,他对于别人带有客气意味的敬称,已经能坦然处之了。   ……   “一场闹剧罢了,您不也反对这桩婚事么。”   “北境之主的儿子娶谁,和我有甚干系,我反对的,只是陛下这么办事的方式罢了。”白袍老者摇摇头:“婚姻关系着家族的未来,乃是头等大事,岂能如此儿戏——连父母都不告知就擅自做主,甚至连婚礼都直接开始操办?”   “从排场上来看,这场婚姻可一点都不儿戏,除了国王的婚礼,谁还能一下聚来这么多七国贵族?”   “家长不在,宾客再多有什么用。”巴利斯坦不以为然:“要是回到君临,首相坚决不同意这桩婚事,你怎么办,把人家女儿打包送回栾河城去?”   “史塔克公爵这般正派人物,断然做不出这种不体面的事来。”艾格沉吟片刻,说道:“至于不同意这桩婚事,我倒觉得不可能,放眼整个维斯特洛,还有多少非公爵家族,能如佛雷家一般——既富有,又强大?”   反问句的意思一般是否定,艾格说没有,但巴利斯坦想了想,明明是有的。   “北境有白港·曼德勒家族;谷地有……算了,‘公义者同盟’这么一闹,已经全是过去;西境,有钱的不少,强大的貌似已经全被泰温公爵摁进地里,现在是兰尼斯特一家独大;风暴地和多恩,自然条件差了点,养不肥非公爵家族;河湾地倒是有个旧镇伯爵海塔尔,以及青亭岛雷德温……这两家,同样富有且强大,而且不也比佛雷家古老?”   “曼德勒家族对史塔克忠心耿耿,拿长子与他们联姻是浪费资源;西境、风暴地和多恩咱们不提;至于河湾地的旧镇和青亭岛这两家,确实,论富有和强大,皆不在栾河城之下,但他们的封地在什么地方?维斯特洛最西南角,离北境足有上千里格之遥,与他们联姻——发生点什么事情来,互相完全照应不到,联盟只是句空话。远交近攻,也是有适用范围的。”艾格摆事实讲道理,将巴利斯坦举的例子一一反驳,然后话锋一转:“但佛雷家呢?地处南北交通要道,财力不凡又兵员充足,与他们联姻,毫不夸张地说,不但把北境能用的兵力增加了十分之一,还把势力范围也向南扩张了上百里。不仅增强了史塔克家自身的实力,还顺带稳定了原先盟友徒利家族在河间地的封君地位,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说得很有道理,来,陛下亲赐的好酒,来点?”老铁卫与守夜人讨论得来了点兴致,挪身子让出了长凳一角:“只看财富和兵力的话,栾河城确实不错,但佛雷家的历史实在短了点,也没出过英雄伟人,暴发户这名声,可实在不美啊。”   “多谢。”艾格坐下来,接过老人递来的酒壶,也痛饮一口解了渴,这个时代酿酒技术不成熟,普通的酒只能算是含酒精饮料,想喝醉还真有些难:“呵……历史短?北境有千年历史的家族一抓一大把,但其中大部分加起来都不是佛雷侯爵对手,可有人因为他们历史悠久而把儿女送上门?至于暴发户……哈,眼下维斯特洛最大的暴发户是谁?三百年的历史,可是连佛雷家的一半都不到吧,但只要屁股还在铁王座上一日,谁敢到陛下面前指着他说‘暴发户’这个词?拳头大才是真理啊。或许佛雷家确实名声不行,但等今夜一过,攀上史塔克这个亲家,也立马变身名门望族,摆脱被人瞧不起的命运啦。”   虽然艾格没直接点名道姓,但巴利斯坦自然听得出他说的最大的暴发户是谁,竟敢把拜拉席恩家拿来比佛雷家,这守夜人也真是胆子不小,但不知为何,御林铁卫队长发现自己竟被面前此人看待问题那商人般的冰冷视角和新颖方式吸引……虽还有话能继续反驳,想想却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哈哈一笑:“说不过你,就算你讲得有道理吧,可史塔克家毕竟是公爵家族,若有可能,罗柏娶哪个公爵之女,不才最妙?”   嘿,这下若是辩论,那巴利斯坦可算是撞到艾格枪口上,这个问题守夜人早已考虑过,罗柏面临的,其实是和艾德慕一般的困境:“除非陛下愿意把弥赛菈公主嫁给罗柏,不然他就只剩两个选择,多恩人地处最南方,估计是不愿把女儿嫁到北境这样天寒地冻的地方去,只剩下一个玛格丽·提利尔嘛,她就在帐篷里,赛尔弥爵士不如去问问她,愿不愿意嫁给罗柏?”   巴利斯坦却没有说话,只是咳嗽一声。   ……   “多谢首席后勤官关心,小女子的婚事嘛,就不劳您惦记了。”一个柔软的女声从背后传来,把艾格吓了一跳:“倒是大人您,明明身披黑衣,却对谷地乃至七国情况都了如指掌,可真是稀奇哩。”   “咳……”数万人聚在一起庆祝,实在太过吵闹,艾格竟完全没发觉少女的接近。幸好刚才没说她什么坏话。掩饰住尴尬,艾格勉强做出解释:“在下作为守夜人总后勤官,要向七国贵族们征集粮草和资助,对相关消息多作些了解,完全是合情合理的嘛。”   只靠穿越前看电视剧和小说,当然不可能对维斯特洛的情况有这种级别的了解,来到君临后,艾格可是靠提利昂的介绍和相关文献,才能达到现今这般了解七国情形的,而且,比起熟悉程度来……和玛格丽这样出生世家,有更多信息来源的人相较,肯定依然没法比。   “哼。”少女白了他一眼,没再继续和他多话。对一个白富美爱理不理,然后引起了她的兴趣甚至爱慕,这种桥段现实中压根不可能发生——白富美们才没这么无聊,玛格丽看向巴利斯坦,微微欠身行礼:“赛尔弥爵士。”   无畏的巴利斯坦,也许该叫他扫兴的巴利斯坦?别看劳勃吼他的时候毫不客气,但作为御林铁卫队长,巴利斯坦·赛尔弥一直是国王最信任的人之一,这么个处于权力核心,随时能左右国王想法的人,可不只是艾格一人想交好。   “玛格丽小姐。”巴利斯坦含笑朝少女点点头,往日里,作为国王的贴身保镖兼顾问,他为避嫌不太会与这些非王领贵族多谈,但刚才与艾格聊了一会眼下七国上层贵族的婚姻状况,此刻正好有些谈兴:“容老头子冒昧问句,若有冒犯尽可不答——小姐您,到底相中谁作夫婿了?”   …… 第120章 时运不济高庭花   高庭早就盯上了王后之位。   作为七国中纸面数据最高,唯一能与泰温公爵一较高下的强大诸侯,提利尔家在篡夺者战争结束后乖乖蛰伏十多年没搞事情,便是在等劳勃的儿子长大。荆棘女王花费无数心血,把玛格丽培养得不仅美丽动人且政~治心机皆合格,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她成为一国之母。   以高庭的财富和实力,只要向劳勃表露意向、交出投名状,再在嫁妆上多下点功夫……付出足够的诚意和代价后,其实是完全能够实现目标的。   有七国最强的亲友后援团支持,玛格丽胜券在握,信心十足。背负着家族的期待,她开始悄悄结交笼络朝中重臣,给自己造势铺路,只等劳勃放出“要给乔弗里寻觅王后”的信号,便会全力以赴,靠压倒性的优势一举赢下王后“竞标”!   封建社会的阶级固化如此严重,国王想要手下的强大封臣们服服帖帖不闹事,便要给他们点奔头和希望——联姻便是其中选择之一。按规矩,即使国王心中早有人选,起码的过场还是得走一走的,而只要对王后之位的博弈开始,结局便可能存在变数。   可惜,在乔弗里王子好不容易接近成年,提利尔家正要寻门路探探劳勃口风的关头……已经搭上线点过头,同意为玛格丽和乔弗里牵线的琼恩·艾林——死了。   首相暴毙,劳勃为巩固统治进行紧急北巡,在抵达临冬城后迅速与艾德·史塔克谈妥了乔弗里和珊莎的婚事……维斯特洛第一暴躁老哥那“说干就干”的行动力如此惊人,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而没有丝毫预兆,压根不给提利尔家反应的机会。精心做好了竞选王后准备的玛格丽,却发现比赛尚未开始就莫名结束——自己还没来得及报名,就稀里糊涂败给了压根没为王后竞标做任何安排的史塔克家,输给了珊莎·史塔克这个真·啥也不懂的傻白甜?   她真的想喊冤!   为一场比赛精心打基础、苦练了十多年,等到终于能够参赛了,却被告知运动会取消了这个项目,世界变化得太快,套路跟不上节奏,怎么办?   要么改行,要么赶紧练别的!   没法子的玛格丽退而求其次,趁着此次艾林谷平叛主动把自己送到劳勃嘴边。虽说“情妇”和“王后”这两者间相差似乎有点大,但只要枕边人是国王,总归能挽回点前期投资的损失。   谁想劳勃好色了一辈子,偏偏这回出于谨慎,到嘴的肥肉死活不吃!   就算不像那个什么莱安娜,可自己本身姿色也不差了呀,到底是我小玫瑰不够骚,还是你国王眼光高?   使尽祖母教自己的招数对方也无动于衷,玛格丽不肯这么死得不明不白,在她的再三骚扰和纠缠下,劳勃总算松口,给出了点暗示:自己应该去找罗柏·史塔克。   国王不肯碰自己,王长子则已经和珊莎正式订婚,“小夫妻俩”同住红堡之内,未来的国王岳父又坐在铁王座上替劳勃管理七国……提利尔家确实封地辽阔兵精粮足,可撬首相家的墙角,这可真有点难。   意识到事不可为,玛格丽开始认真地思考劳勃的建议——慎重考虑后,她强忍着不甘作出了抉择:正式放弃国王这条线、改走“首相”的门路。为了防止意外再出现,她甚至决心主动出击——今晚的庆功宴一结束,便以祝贺和钦慕其勇武为由,主动接触罗柏·史塔克。   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罢了,双方又门当户对,这个总不能抵挡得住自己的诱惑了吧。通过成为首相儿媳、未来的史塔克夫人,曲线进入权力中心,虽然稍微有点复杂,但条条大路通君临嘛。   片刻前,罗柏·史塔克当着七国贵族和玛格丽的面,向劳勃请求了对萝丝琳·佛雷的赐婚。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是祖母教自己的东西过时了,还是这个世界出了什么毛病?怎么个个都不按常理出牌?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怎么就是事事不顺!?   玛格丽几乎要吐血——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脸上挂着笑,用若无其事的轻松口气和坐在身旁的守夜人首席后勤官聊天,这需要多大的克制力和修养?   可这该死的守夜人,居然还一脸警惕的拒绝和自己多谈,要是当时手里有剑,玛格丽感觉自己真能一剑把这穿黑衣服的可恶家伙捅个透心凉。   聪明人不该说气话,玫瑰有刺就够了,身上带剑有何用?就算有,又怎么可能奈何得了这种据说能和“红毒蛇”大战数十回合不落下风的高手?玛格丽看着怀拥佛雷小姐一脸幸福的罗柏,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便同样离开了帐篷。   然后,他便听到了一黑一白、一老一少两个家伙正一边喝酒一边高谈阔论指点江山,话语间居然还提到了自己。   自己愿不愿意嫁给罗柏·史塔克?人家和佛雷家的女儿此刻正进行婚礼,今晚就要入洞房,现在回答这种问题,还有意义吗?   ……   月光下,空气仿佛凝固,三人间再次出现了片刻前帐篷内的那种寂静。   问别人心仪对象,就和问女人年纪一样,老实讲是不怎么合适的……巴利斯坦大胆开口,纯粹是倚老卖老罢了。   但出乎艾格预料的是,玛格丽很快开口回答了:“我的意中人,会是个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戴着王冠、骑着白色骏马来到我面前,评我为爱与美的王后。可惜……如今看来,这也只能是我这个没人要的可怜女孩,一厢情愿的美梦罢了。”   “原来如此。”巴利斯坦收起了笑容,点点头,没有多言。   ……   真是滴水不漏,艾格心中暗暗赞叹,在随机应变的速度上,自己还得向这小姑娘学习——面对御林铁卫队长丝毫不带八卦倾向或恶意的询问,若什么都不说,未免太过见外和防备,但说得太多,又容易出错。玛格丽语带幽怨地作出此番回答,既没半句假话,也叫人毫无把柄可抓——试问: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天真”地想着要当王后,这何错之有?难道还有人想指控她太过野心勃勃?   (比起自己刚才从庆功宴上逃开的权宜之计来,这心机少女抖机灵的回答,不知比自己高到哪里去了。)   守夜人暗中佩服着玛格丽,却不知道此刻少女心中,是何等苦涩。   …… 第121章 满载而归   “婚姻该由父母做主,”强抑胸中郁结,玛格丽再次扯动嘴角露出微笑:“我们还是不谈这些了吧,艾格大人,公义者同盟的诸侯皆已落网。陛下既然命你随军,想来没有杀意,不知,他们到底会受何处置?”   这种事情,守夜人怎么可能左右得了?玛格丽看似是在问艾格,实际上却是在问巴利斯坦。她对这情报的兴趣度其实不高,但刚才回答了老铁卫一个问题,在不能吃亏的本能驱使下,不自觉地便想也问一个问题——看上去无用的情报,有时候却能派上大用场,祖母大人是这么说的。   “主犯自然不用讲,除几位带头作乱的伯爵外,从犯中——大概十几个指挥士兵守卫血门、阻挡平叛大军的骑士会被判处披上黑衣。”御林铁卫队长如是说道,这些是机密,但面对早晚会知道消息的守夜人军官和提利尔家的小姐,并无守口如瓶的必要:“至于那些被攻下的城堡嘛,只要原主人们愿意承认家主的叛逆行为并献上人质,基本都会被归还给他们——当然,封地面积会大大缩水,今日赏赐给黑鱼和其它功臣的地,可全都是从叛军头上出的。”   ……   造反也能被原谅,这在天朝古代中央集权的王朝下简直不可想象,但在冰火世界的维斯特洛大陆,这一方案却是经过讨论、大家都认可的最“合适”处理办法!这种在政治上还会讲人情和道理的诡异情形,也算是极具冰火特色了。   从轻处罚的结果,其实由许多因素共同影响而成。首先就是小指头的逃跑,他一跑等于承认谣言属实,那造反造得“有理有据”的公义者同盟,自然也就赢来多方面的同情和声援。   其次,满门抄斩和株连九族等刑罚……在这个封建领主时代根本不好使。鹿狼鱼鹰大联盟从雏形初现到正式形成,再到今日,已有数十年时间,期间谷地这些重要家族和史塔克、徒利和拜拉席恩三家多多少少都有联姻,要无限制地株连下去……啧,怕是血洗过后,维斯特洛一个贵族都剩不下。   以上是艾格为劳勃想的解释,但究其最深层最重要的原因,多半还是谷地这几家当年在灭龙之战中为劳勃出过力流过血,国王自己不想赶尽杀绝罢了。   正举办“婚礼”的大帐内传来了杯盘破碎的声音,不知是闹得太嗨了还是出现意外……虽然劳勃身边还有另外两名御林铁卫,但巴利斯坦还是放不下心。举起酒壶把其中剩余液体一饮而尽,完成国王安排“任务”的老人,向艾格和玛格丽告退一声后,按着剑柄返回了帐篷内。   长凳边只剩下孤男寡女,却没什么旖旎气氛。   身为高庭之花,玛格丽自然没有拿热脸贴艾格冷屁股的道理,加上此刻正心灰意冷,更没有了继续攀谈套话的想法,睨了眼守夜人,决定回帐篷睡觉:“首席后勤官大人日理万机,小女子不多打扰,回高庭前会在君临小住几日,到时候会去办事处拜访,也好见识下传说中的守夜人产业。”   艾格松了口气:“恭候小姐光临。”   昂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动作看似优雅而潇洒,玛格丽的心里却乱成一团麻:原本想着要当王后,可现在眼看就连公爵之妻都快保不住了。詹姆·兰尼斯特身为御林铁卫不得娶妻;艾林公爵年纪尚小且身患重疾命不长久;蓝礼·拜拉席恩又和洛拉斯关系亲密,既然一个百花骑士就已经足以笼络风暴地公爵,送上自己凑成兄妹显然是巨大浪费……难道,除了去钻艾德慕·徒利的被窝外,自己对家族就再难作出其它贡献了?   “钻被窝”本是祖母教给自己的终极绝招,杀伤力极大,荆棘女王当初就是靠这一招成为了提利尔家的媳妇……可对艾德慕·徒利用这招却有巨大风险——万一人家对自己先前的冷淡和拒绝怀恨在心,把自己赶出来,那可就把身为高庭之花的最后一点尊严都丢光了!   作为提利尔家最受宠爱的小女儿,玛格丽何曾体会过这种处处碰壁、想把自己送出去都没人收的狼狈滋味?昏暗的火光和夜色里,不甘和屈辱的泪光在少女眼角闪烁,她加快了脚步,很快消失在守夜人的视野中。   ……   这场脱缰谣言引起的闹剧,在肆虐谷地近两个月后终于平息。一张纸条引起一场战争,艾格对“人言可畏”的理解可算是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不过,随着谷地平叛的结束和小指头的潜逃,艾格所编造故事的威力也终于发挥一空——谣言威力最大的时刻,便是在它不断传播和发酵时,可它一旦变成事实,反而像泄气的皮球一样,飞快软化、消失在人们视野中了。   毕竟,谣言再可怕,充其量只能算是猛兽,和战争这样吃人的凶兽站到一块,立马显得那样人畜无害。   庆功宴结束后第二日,八万大军作鸟兽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没死的人都心满意足地踏上回家种地的路,只剩下千余王领和谷地精锐继续停留在鹰巢城山脚下,等待莱莎什么时候想通、或是耗尽粮草了开城下山。   国王为你召集六国大军摆平了手下闹事的封臣,你就算没问题,起码也得出面道一声谢、表一下忠心吧……更何况现在确实有问题?琼恩·艾林当了十几年首相,身上牵着多少人的利益?你这个当妻子的,却为偷汉子把他毒死,这笔账,就算劳勃不追究,其它几家也不可能让它就这么算了。   公义者同盟的创建者和骨干们、劳勃口中的叛军头子里,除了安雅·韦伍德伯爵夫人因为是一介女流而被劳勃下令监禁于红堡牢房内外,其余二十多人被判不得为自己赎身,他们不得不披上黑衣。如此多贵族填充到长城守军,莫尔蒙手中可用之人不足的困境必定大大缓解……艾格将此事完全移交给了尤伦负责,在劳勃拨了一队士兵负责“护送”他们前往黑城堡的情况下,想必浪鸦能搞定此事。   这场闹剧实在搞得够大,为它收尾的杂碎事情其实还有很多,但这些就全和守夜人无关了。艾格在庆功晚宴结束后一天亮,就带上自己的小侍从,和被遣散回家的六国士兵们一同再次经过残破不堪、正在修缮的血门,踏上了离开艾林谷的道路。   轻装赶了几日路后,艾格重新回到了那个热闹而充满“生活气息”的七国之都,沿着熟悉又陌生的道路七绕八转,回到了自己一手创建的“守夜人办事处”门前。 第122章 物是人非   办事处的模样还是一如两月前,但又有了些不同……艾格亲自前往订购的那面金字招牌依旧高高挂在大门上方,但门外地面上却又竖起了些广告牌样奇怪物体。艾格下马走近,一摸材质,嘿——居然是用纸糊成的;再一瞧内容,好嘛——征兵、招工、债券和投资说明……一应俱全,看来自己走前发布的指示得到了很好的执行。   这些东西自己本是安排贴在墙上的,现在办事处的员工们做了几个木架子套在上面放在路边,大胆的创新,但效果确实更好。   这肯定又是提利昂的主意了,这家伙,当真是被姓氏耽误的商业天才。艾格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放宽心,带着凯西走进办事处。   ……   这感觉挺滑稽的——自己的“店”里,身为主人却一个人都不认识。披着黑色马甲的应当是员工了——两个立在门口的似乎是站岗,一个看上去挺斯文的青年男子坐在接待桌后,与一名貌似“顾客”的男子口齿清晰而流利地交谈着什么,靠近了仔细听,原来是来应征守夜人产业保安的,接待员正在为他介绍福利待遇和具体职责。   这可当真是物是人非,如果说告示和“大堂经理”的变化算是小小意外,那下一个与原先不太一样的,就真的是让艾格惊讶了:门面两边的长椅上,居然还有三个人在排队等候。   要知道,自己当初坐镇办事处时,可是常常几天都迎不来半个访客的!   是艾格太丑把人吓跑了?当然不是,没有他那时的坚守和四处奔波,办事处绝不可能存在到现在,更别提旧貌换新颜了。   感叹一番,艾格走向通往内间的门。   “干什么的!有预约吗?”原本坐在桌后的接待员却忽然停止了介绍,噌一下站起来喝住他,本已打算叫门口两个守卫,下一秒却看到艾格一身用料考究的全黑衣物,顿时犹豫起来,愣了几秒,没说出下句话。   艾格正在想怎么向自己手下的员工介绍自己,小跟班凯西就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出场的时机到了,毫不犹豫地跳出来维护自己的偶像:“放肆,这是首席后勤官大人!他回自己办公室,还要预约?”   ……   员工不认识老板,这种经典桥段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艾格感到有趣。他饶有兴致地看了对方一眼,猜想着对方是真不知道自己身份,还是为引起注意才刻意如此……自己在君临毕竟不像在平叛大军军营里那般有名,还离开了两个月,好像也不能怪别人。   凭借牢牢抓住机遇和命中贵人,倒霉的穿越者守夜人终于爬到现今的领导者位置,面前这些人虽然是提里昂所招,却毕竟真的是自己的第一批手下、是自己的势力班底,艾格压根没和对方计较或打脸装逼的恶趣味想法。抬手制止了气势汹汹的凯西,朝那年轻人和善一笑:“没事,你辛苦了,继续忙吧。”   说罢,也不管那人反应,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门也换了,从原先的一片木板变成了颇沉的厚厚一块,大概是因为隔音效果好,以至于门内人都没察觉片刻前门外发生的这场小小拦路风波。艾格本以为会是提里昂或另一名自己亲自招的员工呆在办公室内,但跨进去后才发现,是一个年轻女子坐在办公桌后。   这又是谁,莫非是小恶魔那家伙的新姘头?这里是守夜人办事处的内间,是自己和提利昂当初骗钱……不,办正事的地方,就算是合作伙伴,但让这么个女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未免心太大了吧。   艾格有些不满,但随即发现那女子正低头握笔……一边手下不停地写着什么,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合同签订、债券购买、投资洽谈、还是申请贷款或合资?”   (原来不是无关人等。)守夜人释然,听她说这句台词的顺畅流利程度,似是已念了无数遍,业务相当熟练……此外,艾格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反倒是坐在桌后的女子察觉不对,抬起头来。   “艾格大人!”她一下站起来,力道速度比起刚才门外想拦艾格的招待员都不遑多让,带得桌子一抖差点把上面墨水瓶都弄翻,幸亏眼疾手快地及时扶住:“您……您怎么回来了?”   原来是妮娜,她脱下造纸工坊里的工作服穿上一身黑,颇有办公室女郎的感觉,无怪方才没认出来……她不在造纸厂盯着生产和技术改进,怎么跑这来给自己看门和办公?当然,这话问出来仿佛自己嫌弃她似,艾格掩饰住自己第一眼没认出她来的事实,笑盈盈地走过去:“回来就是回来了呗,什么叫怎么回来了。”   “不,我的意思是……”妮娜被艾格的揶揄弄得满脸通红,见他绕过桌子而来,赶紧推开椅子让出了位置:“我的意思是,您要回来,完全可以提前说一声嘛,我们好去迎接您啊。”   提前说一声……怎么提前说一声?   在妮娜和守夜人产业的成员们,自己也许确实是大人物,但在国王御驾亲征、贵族云集的平叛大军里,自己算个鸟?自己回来前,难不成还问劳勃借只渡鸦传信告知君临,再让派席尔学士派人通知守夜人办事处准备接驾?   “芝麻大点官,还摆架子,你不嫌麻烦,我还怕事多呢。”艾格笑着摇摇头,他没解释实情,在崇拜自己的属下面前煞自己威风的傻事他可不做。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他才发现椅子居然也换了,宽阔的靠背、硕大的把手、柔软的坐垫以及上面盖着的一层天鹅绒料——除了没有轮子也不能左右转外,活脱脱一个原始版的老板椅。   神他妈老板椅,这鬼东西……   坐着肯定舒服吧。   位置本就是自己的,倒也没客不客气一说,艾格毫无心理负担地一屁股坐下去,向后一靠,陷进椅子里。   “这椅子谁买的?”   “是师……提利昂大人吩咐,我去采购的。”   “不错不错,比原来那个硬邦邦的舒服多了。”   椅垫上还残留着妮娜的体温,鼻子仿佛还能嗅到一缕幽香……都说温饱思淫欲,现在的艾格,可远不止温饱了。   抬头看看妮娜,艾格很快明白为何最初没认出他来了——女孩不仅换了衣服,还打理了发型化了妆——艾格对这方面懂得不多,唯一看得出的,就是她涂了口红。   只是涂了口红罢了,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效果?是了,从生物学和遗传学上来讲,红色通常是充血的结果,代表健康和营养状况良好;饱满的形状和光泽又展示了自身肌肤和粘膜的保水能力,是有效的年龄证明和有交配意向的身体信号……   停——打住,人家只是作为守夜人办事处的临时代表,为了集体的利益打理了下自己形象,顺带涂了下口红而已,你想那么多干嘛?艾格止住了自己的内心戏,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盯着妮娜的嘴唇看了太久,人家小姑娘早已被自己盯得茫然无措,脸颊上的颜色都快红过嘴唇了。   “我……我给大人倒……水。”少女话都说不连贯了,也不等艾格答应,逃也似跑了开去。   艾格望着少女背影,忍不住继续感叹——口红当真是女人最好的春药,只浅浅一抹色彩,就让妮娜那原本素净得有些寡淡的容颜迸发出艳光……黑色的修身衣裙让她愈显皮肤白皙,而涂红的双唇则让她变得美丽动人。黑红两色搭配,如同画龙点睛,让妮娜一下从“邻家女孩”,变成了美艳女郎。   成大事者必须管好兄弟,不论是手下的,还是跨下的。长叹口气,艾格终于彻底收回心思,禁欲一年半,压抑得太厉害似乎对人也不太好,什么时候得去发泄一下了。   倒了杯水回来,虽然脸上红晕未褪,但神态已是自然了许多,妮娜坐到桌边另一张普通椅子上:“大人辛苦了,一路上可还顺利?”   “路况良好,天气晴朗,不能更顺利。”艾格喝了口水,微笑着用尽可能清明的目光看向了少女:“这回,可当真是满载而归!”   “满载而归?”妮娜左瞧右看,就连凯西也是手里空空:“大人的东西呢,我安排人去搬进来?”   “哈哈,不用,已经进来啦。”艾格笑着摆摆手,“日后再给你详细解释,现在,先给我说说,这两个月办事处发生了些什么事吧。”   …… 第四卷 资源掌握者 第123章 资本制定规则   “发生了什么事……这……这可从何说起。”妮娜又紧张起来,支吾半天,不知道该如何起头:“让我想想。”   (刚刚问自己“合同签订、债券购买、投资洽谈、还是申请贷款或合资?”时那个精明干练的女强人呢?这样子,怎么和上门的客户正常交流啊。)   艾格有些替她担心,但隐约明白可能是自己的存在让少女慌张,可……和自己说话有这么可怕吗?   不忍为难她,守夜人干脆主动开口:“算了,我问你答吧,你什么时候到这来管事的?”   “您离开后没几天就来了,提利昂大人在这带了我一个多月……什么都教会我后才放手离开,我单独管事才不到半月……”   “嗯,我进来时,你在做点什么呢。”   “在算账……守夜人产业各个厂房的收入支出,后勤保安部成员的工资等。”   “各个厂房?”艾格一愣:“我们有多少厂房?还有,保安部现在征了多少兵了?”   “第二个厂房正在建,投资来自您离开前……向他购买了粮草,最后他付了违约金给您的那位商人。保安部成员的话,快一百个,按您说的,我们只招三十岁以下、品行端正家世清白的本地人。”妮娜不好意思地想摸头,但怕弄乱发型,又把手放了下来:“每个厂房都有专人先算自己负责的账,最后汇总到我这来审核,看上去多,其实不累。最麻烦的是创业贷款申请,提利昂大人规定,凡申请创业贷款必须提供尽可能详细的解释和费用预算,要具体到银鹿……由我来判断风险程度和盈利能力,我这里评定合格可行的,才交给他最后决断。”   “什么,贷款?”艾格从靠背里一下坐起来,他本是随口问问,谁想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惊人。贷款这词自己刚才进门时就听到了,但旅途劳累,现在才反应过来。他睁大了眼睛:“你们,不……咱们都开始放贷了?资金有这么充足吗?”   “没有——”妮娜被艾格突然坐起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摆手解释:“还没开始,资金暂时还只是堪堪够用,暂时没有富余。但是提利昂大人从净利润上分析,大约下个月就会开始出现多余资金。他说‘不能让金龙躺在仓库里发霉,需要找渠道消耗,让它们钱生钱。’所以就搞了个创业贷款……专门帮助像我和哥哥原来这样,有好点子和新发明,但没钱做大的人。”   艾格吸了口气,这就不是自己安排的了,自己原先只是举过例子向提利昂提了下放贷这一设想,谁想这小恶魔的行动力比劳勃都不遑多让。他坐直身子,开始翻看桌上那几叠“贷款申请”。   ……   什么都有,有想开小吃店的、服装店的,乃至跟风开书店的……这一类贷款没什么好看的,有趣的在于那叠新发明新事物类的。这个时代识字的人少,能用简单干练的文字语句把东西描述出来的更是百中无一,艾格费力地看了一会,发现自己看的第一份申请,是在描述固体肥皂。这个时代的洗涤剂基本都是粉末或糊糊状,这个改进者将洗涤剂弄成固态块状,而且提出设想:在其中加入香料和药物,能让人带上体香甚至在洗澡时去除身上看不见的“脏东西”,香皂和药皂!维斯特洛人尚无病菌的概念,这已经是很先进的想法了。   第二份,和第一份有点相似,书写者改进了口红的配方,用蔬果等植物的汁液,搭配某些昆虫体内含有色素的脂肪,让原先以矿物为主要成分的化妆用染料毒性大大降低。不仅如此,他还采用石膏、腊和油脂固化了它,再做成条状……艾格心中一动,把第一份拿过来一对照,发现这两份申请果然是同一人所为。   抬头再看看面前年轻的办公室女郎,艾格有了个大胆猜测:“妮娜,你涂的口红是哪来的。”   “就是……这个申请人送来的样品……”少女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艾格:“我只是想试一下效果,东西还在抽屉里,没偷拿回家!”   “慌什么,我又没说不许用。”艾格笑了笑:“你现在的模样很美,不过别滥用,发明者在申请上写无毒可不一定就真的无害,尽量别吃到嘴里去。”   “是……大人。”   “这两份直接批了,和提里昂说,这东西肯定能赚钱。至于资金,不用等两个月,马上就会到位。”艾格借着讨论口红的机会,又大大方方地欣赏了下妮娜化妆后的模样,低头继续看下一份。   五花八门,有提出最原始的彩票构想的、有希望能通过特制布料制作宽松舒适的内衣,从而让当前平民们摆脱内外衣不分的现状的……连续看了几份,艾格发现这些设想几乎都有可操作性,什么时候,维斯特洛这破地方也有这么多人才了?   少女仿佛看出了艾格的想法,小声解释道:“还有许多不太靠谱的,我扔垃圾桶里了……大人要看的话,我可以去拿。”   “不用了,你既然扔掉,必然有理由,我信任你。”原来是这样,自己在看的这些贷款申请,已经是经过选拔和过滤的精华了,“通过审核的,就赶紧拨发资金吧,这一步可有具体的规划安排?”   “有的,提利昂大人给贷款分了三大类,按情况具体区分,规则各不相同,我可以为大人简单介绍……”   与艾格像自家人一样聊了几句后,妮娜渐渐摆脱了毫无心理准备忽然就面对“老板兼偶像”的窘迫和慌乱,面上红色逐步消退,脑子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在她条理清晰的叙述下,艾格很快了解到了更多守夜人产业最近的变化。   ……   第一个工厂已全线开工,这是艾格已经知道的,随着技术的不断成熟和改进,造纸成本进一步降低,现已不到最初的一半……纸张其实已经不值钱,但其在人们心中奢侈品的印象尚未改变,由于竞争对手还未出现、订单价更是没有下降,在短时间内呈现百分之几百的暴利状态。上个月,三条生产线第一次整月不间断开工,为守夜人产业总计带来了四百多金龙进账,由于刚刚收回本钱,利润是多少不好说。   守夜人债券已经度过了最初的艰难阶段,经历了上次大规模赎回的考验后,它的可靠性得到认可、真金白银的回报更是靠人传人名声愈发打响……随着主动上门购买者的出现,提利昂果断宣布降低回报率,以保持资金链稳定、凸显投资与合作的更高收益。布克威尔伯爵尚未返回君临,第一笔上千金龙的投资便已经诞生。   至于贷款——提利昂将其分成了三类:五金龙以下的短期小额贷款,只要是能提供身份证明和住址的君临市民,低门槛发放,外来人员暂时不能享受;普通的开店类贷款,则需要提供资产抵押或担保,且面临“适当”的利息。   最后一类,新发明和新事物类的风险投资,准确地来讲,不能算是贷款——规则是:申请经过审核和批准后,守夜人产业将会直接买断该发明创造,接下来的研发、宣传和市场开拓等一切花费,将全由产业负责,而发明和创造人需要做的,就是向产业派出的项目负责人不加任何隐瞒地提供配方、原理和制作方法等一切信息。作为回报——第一家相关工坊和门面的一半收入,将永久归发明者所有!   也就是说,这新发明的所有权将归守夜人所有,发明者只能享受部分受益!   这条款,怎么似曾相识?艾格目瞪口呆,穿越前,现代社会中那些专门支持创作的工作室和网站们不就是这么搞的?作者们创作出来的作品归工作室和网站所有,自己只能拿部分销售收入!   发明家和创作者们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发明创造和新奇想法永远藏在家里乃至放在脑中一直到带进棺材,要么拿出来交给守夜人产业……艾格和提利昂吃肉,他们跟着喝点汤!   看起来很不公平,但这……就是资源掌控者们——简称资本家制定的规则!   不服你就别参与,既然加入了,就别骂心黑。没有超高的可能回报,哪个有钱人会进行这种可能血本无归的风险投资?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更多的变化,口述根本讲不清,艾格现在的感觉是:和朋友开黑打游戏,一开始就掉线,好不容易重连上去,却发现己方已经推到了对面高地——自己离开君临两个月,当了近六十天挂机狗,结果守夜人产业发展的速度快到他都难以想象!   幸亏自己谷地此行并非毫无收获,不然,他都没脸以“守夜人产业第一把手”的身份……去见提利昂了!   本想休息一日再说,但听到了如此多消息,艾格呆不住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自己一手缔造的商业帝国,到底成长成啥样了。 第124章 “挂机者”上线   “准备一下,我们去厂里看看。”   妮娜一怔:“现在就去?”   “嗯。”艾格在联军军营中可是拉了不少生意,答应会来办事处拜访洽谈合作投资的玛格丽等一众六国贵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到。要是那时候客户要求参观产业园,自己这个老板带他们跑到现场,却连自己都被蓬勃发展的工厂吓一跳,未免太糗。   不打无准备之仗,艾格喜欢一切尽在掌控中的感觉。   “明白了……马上。”妮娜立刻站起来,走向通往办事处后院的门,推了开来,“艾莉亚小姐,艾格大人回来了!”   什么,艾莉亚在后院里?没人知道自己会回来,难不成这丫头在自己离开期间还是天天来?   随着那扇同样换掉的门被推开,后院中传来清脆的笑声和梆梆梆敲击声,然后是一声兴奋的尖叫。有夹层厚门的隔音效果如此之好,和妮娜说了这半天话,艾格居然都没发现后院里有人。   艾莉亚怎么还在这练剑?哦,对——自己离开君临前提利昂说过,他会接棒继续套住这史塔克家的小姐……可是她在和谁练?   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艾格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进门时一个人都不认识了。   不等他多想,一个娇小灵活的身影就从后门蹿了进来:“师傅傅傅!”   一边欢快地叫,艾莉亚一边就冲过来,连手中训练剑都不扔,艾格只来得及站起来,女孩便冲进他怀里,抱着他腰,还用小脑袋蹭了他几下:“你终于回来了,没人讲故事,一天到晚练剑好无聊啊。”   “这不是把故事都写进书里了吗,自己看呀。怎么还学会撒娇了,女孩子家,注意举止!”艾格无奈地揉揉艾莉亚的头发,两个月不见,这小姑娘好像又长高了些。等两人分开,男人才发现了一件又让他目瞪口呆的事:“你怎么也涂了口红?”   “你不是说女孩子要会打扮。”艾莉亚吐了吐舌头,小声解释道,“看见妮娜姐姐涂了那么好看,我就要来试了试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涂了也确实好看——活泼娇俏、唇红齿白,原来是假小子和“捣蛋鬼艾莉亚”,现在变成人见人爱的莱安娜转世了。艾格收起乱七八糟的念头,立马想起了一个问题:艾莉亚的“保镖”一向都是送她到办事处后就在门外长椅上坐等的,可自己刚才进门时没看到人,这么个鲜嫩可口的贵族小萝莉独自上学放学,走在大街上万一遇到怪叔叔怎么办?   “你的侍卫呢?”艾格板起脸来,小孩子不懂事可以理解,但自己毕竟是大人,得对自己身边的人负责。   “去城外教你招的人剑术了呀!”   “海华大人每天把小姐送来后,就会去城外给我们招的人教习剑术。”妮娜插嘴解释道,房间内有其它人后,她说话一下流畅了许多:“待傍晚回去前再赶到这边,带艾莉亚小姐回红堡。”   “教习剑术?这倒不错,不过他毕竟是艾德公爵手下,这么使唤人家……”   妮娜立马为艾格解了惑:“提利昂大人给他发工资的……不,应该叫辛苦费。”   原来如此,一个兰尼斯特发的辛苦费,想必不会少了。身为史塔克家的侍卫,却能在工作之余赚外快,想必史塔克家的侍卫们个个都羡慕“海华大人”能干这份美差吧。自己的担心从一开始就是多余的,以提利昂的脑袋,怎么可能让人给他干白活?   这艾德·史塔克,感情是把自己的守夜人办事处当成免费托管所了啊?还好,艾莉亚给守夜人产业立过大功,算是给她自己预交了一百年的托管费了。   本想让艾莉亚以后别把化妆品当玩具,但转念一想:首相的女儿用守夜人的产品,涂完还确实好看,不是给口红打广告么?自己应该支持并付她广告费才对吧,回头看看口红制作过程,如果确实没加什么有害身体的东西,就随她去吧:“嗯,我去城外产业园,你去不去?”   “去呀。”艾莉亚高兴地叫道,她精力充沛,可从来不怕跑来跑去,只怕没人陪她:“我要一个人骑一匹马!”   ……   后院内,艾莉亚的私人剑术教习也过门走了进来,还向他问了好:“艾格大人。”   “嗯。”艾格点头算是回应,回到办事处后已经连续听闻了大量好消息,但只有贾昆的存在,不是惊喜,是惊吓。   他为什么还没走?作为布拉佛斯的顶级间谍兼刺客,若是之前留在君临是为继续执行潜入王家图书馆刺探情报的任务,可现在三四个月都过去了,还没弄完?   艾格有理由怀疑,贾昆之所以还留在这,纯粹是在监控守夜人产业的发展,伺机盗取商业机密了。这家伙,要是凭借着第一批成为办事处员工的优势,依靠资历莫名其妙成了守夜人产业的“元老”,成为铁金库钉在自己商业帝国中的一颗钉子,那就麻烦了。   还有,既然提利昂已经开始准备放贷,现在,守夜人产业是否和铁金库构成竞争关系?自己和提利昂是否会面临无面者的威胁?   ……   妮娜可不知道艾格在想什么,她转头吩咐无面者道:“阿昆,你先骑马去城外,找到提利昂大人,并通知其他人,艾格大人要来视察。”   “嗯。”贾昆点点头,居然一句话都不多说,就真的推门走了出去。   咦,妮娜这丫头,竟指挥得动贾昆!到底是她说话特别管用,还是贾昆扮演办事处员工太敬业太入戏了?   ……   脑袋里思考一会,艾格放弃了对贾昆存在的困扰或为铁金库态度的担忧——自己是守夜人产业法律上的管理者和最高领导,实际上的主舵手和领航人,既然对贾昆的真实身份心知肚明,那注意着点不让他进入核心管理层就行了;如果布拉佛斯的统治者想要获取守夜人产业的情报,以自己现阶段的势力,赶走一个贾昆压根不能阻止对方;至于竞争嘛,根本不存在的,因为铁金库根本无法在维斯特洛放贷。   “阻止铁金库势力进入七国”的基本国策,早在坦格利安王朝时代就已经定下,拜拉席恩虽然推翻了前朝,却基本继承了前者的政策:虽然向铁金库借钱,但七国明面上都态度明确地拒绝布拉佛斯的政治和金融渗透。简而言之——就算提利昂不放贷,铁金库也没法开拓此市场。   “在阻止外国势力直接金融影响的同时,却不建立属于维斯特洛自己的金融机构。”这是铁王座统治者的失误,却阴差阳错给艾格留着这么大一块空白市场,虚位以待,仿佛只等他这个穿越者过来搞事情。   毫无竞争对手、像玩单机一样搞金融,简直不要太爽!   至于铁金库的想法嘛……商业上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你死我活的。比起扼杀,布拉佛斯的统治者更应该扶持和暗中帮助自己才对,只要自己确保核心管理层全是自己人,哪怕自己死了守夜人产业也不会落入他人之手——不给对手鸠占鹊巢窃取胜利果实的机会,生命自然就不会莫名受到威胁。铁金库很牛,至少在舆论上貌似很牛,但其本质上是个商业机构,既然是商人,就不可能连合作都不谈一下,上来就把人往死里搞。   ……   想通这一点后,守夜人顿感轻松不少,带上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还有等候在门外、一副我是老员工我骄傲表情的凯西,牵马上路,开始前往君临城外的守夜人产业园。   天气不再像几个月前那样炎热,这直接导致君临城的臭味也淡了不少,骑出国王门后这一体验更是明显,迎着城外开阔地不断吹拂着的习习凉风,几人边聊天边赶路。艾莉亚一路上兴高采烈地谈个不停,一会说“阿昆”的本事如何如何厉害;一会又告诉艾格自己最近剑术进步飞快,要求挑战师傅;甚至还谈起自己偷藏的小黄本被茉丹修女发现,然后守口如瓶差点被打都没供出提利昂来的事迹,颇有一副我讲义气求表扬的模样……一路上叽叽喳喳,全是这小母狼的声音。   根据艾莉亚的叙述,艾格至少有一点感到愉快:贾昆也许不是倾囊相授,但确实是在教她真本事。对于艾莉亚最后会不会变成个厉害的女剑士,他还真有些期待。   当然,也仅仅是期待了,作为一个熟悉剧情又知识丰富的穿越者、一个大男人、又是“师傅”和女孩的“偶像”,他该凭能力保护身边崇拜并忠于自己、自己也信任和喜爱的朋友、徒弟和下属们才对——指望艾莉亚像原剧情里那样历经磨难成为厉害的杀手然后来保护自己,岂不没志气到极点?   大约半小时后,艾格抵达了君临西南、自己当初参与选址的黑水河畔,挂机两个月后,他上线了。 第125章 家大业大   隔着老远,艾格就瞧见了自己的家业。   没法,流水作业本身就需要一定空间和距离跨度,而依靠黑水河激流提供水力这一点又限制了生产线分布的朝向和形状,进而影响工厂的选址和模样。厂房是一个五六十米长、三四十米宽,七八米高的长方体,远看仿佛一块硕大无比的板砖垂直水道横在黑水河畔。足足几千平方米的占地,放在现代社会的工业区里也许毫不起眼,但在这儿——君临城外的一片旷野中,即使在守过长城的艾格眼里,它也足够醒目和吸引眼球,更别提那些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本世界土著了。   妮娜告诉艾格,投资第二个厂房那名商人在几百米外看到这一“壮观景象”时,立马就宣布一定会加入游戏。现在想来,这种果断不是没有原因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无论自己和提里昂把守夜人产业吹得如何天花乱坠,都比不上带人过来,亲眼瞧一瞧庞大到惊人的厂房和产业园区来得有说服力。   除开一个已经投入生产的车间和另一个在建的,周边还分布着许多略小一些的长条形建筑,大约是生活区……这个距离上瞧不清具体结构,众人只好继续前进。   随着接近,艾格又有了新发现,整个守夜人产业园,已经被一圈一人多高的木栅栏给围住了,栅栏略带弧度地一直向视野尽头延伸,天知道提利昂圈了多少地。缺口位置即出入口,还像现代社会中的学校和公司一样,弄了门和大招牌……以及保安室。半人高的“守夜人产业”一排大字,隔了老远就能看见。   大门口有一排人,约莫十几个,正站在路边朝君临城的来向张望,虽看不清面目,但其中一个小矮子的身影却相当醒目,十有八九便是提利昂了。贾昆大概比艾格早几十分钟到,也不知道这一排人等了多久?   这可真让艾格有些受宠若惊了,他和提利昂是合作伙伴关系,人家有贵族身份,对守夜人产业的贡献也只在自己之上……但在公共场合,却永远给足自己面子。有这种既操作虎又会给你让人头、带你装逼带你飞的神队友,那酸爽滋味谁体会谁知道。   稍微踢了踢马,四人很快接近了大门口。   “艾格,随劳勃国王出征,可辛苦了!”   “屁事没干,玩了两个月!还是最后不小心捞了笔大功劳。”投桃报李,艾格同样谦虚道:“倒是提利昂你,可把这地方搞得我都认不出了!”   艾格下马,走向自己的神队友,身高差让他们没法彼此拥抱,两人只好有力地击了个掌、紧紧地握了握手。   “都注意了,这位就是艾格·威斯特,走遍世界的传奇、守夜人军团首席后勤官、守夜人产业的最高管理者、在场包括我在内所有人的大老板和最高领导!”提利昂转身,朝同样等在大门口的其余人高声说道:“可别下次碰上却不认识人!”   “欢迎艾格大人!”由于事发突然,守夜人产业的第一批管理者们用响亮却不整齐的声音迎接了艾格的到来。   “大家好。”艾格笑着摆摆手,上次视察造纸工坊时他还曾沉浸于那种当领导的快感中,这回,自己却已当真是大领导了:“由于某些原因,我这个该带领大家一起奋斗的创始人却一连两个月杳无音信,幸亏有提利昂这等有手段有智慧的高人坐镇……当然,各位的努力和辛勤管理亦功不可没,请容我说声谢谢!”   “应该的!”   “艾格大人客气了。”   ……   “好了,跳过无意义环节吧,咱们还在扩张中,没到能开开心心互相吹捧分钱的时候呢。”提利昂打断了众人间的客套:“这位,是第一工场的负责人,莱哲。”   就是一车间主任嘛!艾格朝他点头,将其模样记住。   “这位,是与守夜人合作的建设队老板,伊诺克。”   工程队总包工头?艾格同样记下他相貌和姓名。   “第一次接到这种大活,一直在招人,到现在还是不够用。”总包假装抱怨,笑意却根本掩盖不住,在这个基础建设更新换代极其缓慢的时代,干建筑相关行业的人——石工、木工和瓦匠等,一年中大半时间都是在家里发呆等活干,像如今这般活儿不停,数钱数到手软的好时候,可是连听都没听过。   ……   提利昂继续为艾格介绍,没一会,这十几个人便都与艾格互相认识了,全部记住有点难,守夜人只能保证尽量……另外,他注意到这些人大多没有姓,即使有,也是自己没听说过的小家族。   这很好,能有效防止那些大家族对守夜人产业的渗透和影响,保证其纯洁的商业性。   介绍完毕,提里昂挥挥手:“好了,走,带咱们的大老板逛一逛咱们的产业园!”   栅栏围起的广阔范围内,大片高低起伏杂草丛生的土地已经完成了平整,已经投入使用的道路更是优先铺上了石子确保结实。沿着石子路走,脚上完全不沾泥……艾格能看到路旁标示方向的指示牌、两边挖好的排水渠,这些沟渠连接着黑水河,即使下大雨,产业园区也不会变成泽国。   巨大的第一厂房内,数百名工人在不停地忙碌着,吆喝、呼喊和指挥声不绝于耳,原料被用小推车运抵厂房,从投料口开始进入生产线,一直经过十几道工序,到生产线末端纸浆被捞出,再送上另一辆推车去晾晒烘干……明明没有多少机械存在,却硬生生被这些激情高涨的工人们干出了“热火朝天”的感觉。   从植物组织到最终变成纸张,实际上需要几天时间,但依靠流水生产这一先进制度,每条生产线末端、每分钟都有硕大几片未经晒干和裁剪的原纸流出。   ……   资源掌控者雇佣具有自由身份的雇工,为市场的需要进行规模化生产……达到这种程度,才算真有点资本主义萌芽的样子了。但艾格知道,这终究只是局限在守夜人产业园这小小范围内的繁荣假象罢了:造纸厂内,管理和规划水平确实已经达到了本世界领先水平,但除了投料粉碎这一步借用了水力外,其余步骤仍然基本靠人……而在围住产业园的那圈木栅栏以外的广阔世界里,维斯特洛乃至整个冰火世界,依旧落后而蒙昧。   在这个气候变化不规律的世界,如果凛冬到来,持续时间一长,依旧能轻松地把这一繁荣现象冻死在萌芽状态:缓慢发展——然后遭受毁灭性打击——苟延残喘度过寒冬——再一次迎来能供社会缓慢复苏、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的夏季……正是在这种毫无盼头的循环下,冰火世界的人们才会得过且过、对未来预期低下,发展建设社会的主观意愿也不强,几千年了依旧是这副落后模样。   (只有在一个长夏内便让社会飞速发展,进步到能从容应对凛冬、不让严寒摧毁商业和科技成果的程度,才能摆脱这该死的“落后循环”。)   当然,这依旧是最高统治阶层才需要考虑的问题,艾格暂时还没接触到那一层次。凛冬已至,但从气温降低、进入秋季到冬日正式降临前,还有大概几年的短暂缓冲期,艾格现在要做的,是先抓住当下,确保自己能安全、体面地生存下去。   ……   按规矩,领导莅临参观,总要说点什么,但资本当真是吸引人才的最好办法,在提里昂聚集这帮聪明人的规划改进下,造纸厂的生产模式已经走在当前时代的最前头……术业有专攻,一个整日想着怎么拉生意,怎么操控守夜人产业这条大船走向的领航员,现在已经没法再提供详细的指导了。   既然如此,那就少说废话,无论什么时代,外行领导内行、上级按个人想法瞎指挥,都会造成基层人力的浪费和情绪上的不满。   艾格高度评价了工人们的精神状态和彼此间顺畅的协调合作,然后便示意前往下一处。在裁剪和印刷车间依旧如此,一行人没有停留地从工场出了门,又来到之前看到的那些零散的小建筑区域。   他没有猜错,这些长条形建筑正是员工生活区。员工宿舍是木屋内的一个个草席,食堂就是几口大锅和无数简陋的座椅……尽管心中明白这食宿条件并不比当前世界的大部分普通农民更差,但艾格还是忍不住想感叹一声:即使是提里昂这样无论怎么看都是好人的家伙,一旦成为资本家,剥削的天性依旧暴露无遗。   “宿舍不能漏风漏水,这是底线;等资金够了,尽量配备木床,不用多好,起码保证离地,防虫防潮;饭菜要保证卫生,管饱且营养充足;等有条件了,再配个医务室。”艾格朝管理后勤的负责人说道,又看向人事部门领导:“雇工间不能吃大锅饭,工资一定要有高下之分,评出普通和优秀工人,熟练工加工资,有多项技能的人才更要想法留住,这是最宝贵的资源!”   “赶紧记下来!”提里昂又在一旁配合着一唱一和了。   “好了,大部分地方我已经看过了,大体上……不,就是干得很好,继续保持!”艾格鼓励众人道,“接下来,带我去看看安保队的训练和工作吧。”   外人只以为自己招这么多人是为保卫厂区,但只有艾格自己、最多加个提里昂心里清楚,他想要的,是一支职业军队。   赚钱,随便手下人怎么做,站着赚、坐着赚、躺着赚甚至跑着赚……只要确保自己要用时钱够,怎么来的艾格不在乎,但只有“守夜人后勤保安部”,他要亲自看着它成形壮大,使其完全按自己的思路发展!   …… 第126章 以史为鉴   欧洲中世纪时的圣殿骑士团,以从事银行业和商业壮大资产,富可敌国,是多少国王和公侯伯爵的最大债主,却最终被最大客户——法国国王一道全国逮捕令消灭,想依靠教廷翻盘不成,成为宗教与王权斗争的牺牲品。曾经不可一世,却在一个黑色星期五后瞬间从历史舞台上被踢下场,为什么?   艾格替他们总结了原因:   一、没有自己的根据地。   耶路撒冷王国覆灭后,圣殿骑士团实际上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在寄人篱下的情况下却依然掌握巨量财富,便犯下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错误。甚至还忘记了自己的主要职责:“保证朝圣道路安全”,本末倒置地把玩弄金融当成了主要活动。   没有自己的地盘,却比任何人都有钱,在面临主人家翻脸的时候,毫无战略纵深,便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二、向远比自己强大的人放高利贷。   这一点就不用多讲了,借钱给比自己强大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有风险,而圣殿骑士团居然是向收留自己的主人放贷,还是高利贷……欧洲各国间打来打去,骑士团却坐收渔利,谁看了不眼红恼火?   当主人还不起钱,又觊觎骑士团的财富时,结果便已经注定。   三、没有足够强大的独立武装力量作后盾。   圣殿骑士团原本是军事组织,但在从耶路撒冷败退回欧洲后,却依靠金融和商业建立起庞大的人脉和关系网,本身又有教廷“罩着”……于是,他们自认为安全,忘了本行放松了抓着枪杆子的手。   事实最终证明,认识的人再多、保护伞再大,也没有自身强来得有用。   ……   以史为鉴,艾格决心走圣殿骑士团依靠金融发家的路,却不希望守夜人产业陷入前者一般的灭亡结局,那便必须要在模仿之余做出些改变。   根据地,绝境长城和赠地便是守夜人的天然合法根据地,只要小心谨慎,不得罪瑟曦这样的疯狗型对手……作为发过誓的正经守夜人,艾格再怎么闹腾,玩砸了也不过是被迫躲回黑城堡的下场,没有性命之忧。   但这是“守夜人军团”的地盘,并非“守夜人产业”的地盘,两者顶着一样的前缀、貌似一体,实际上却完全彼此独立——除了后者有向前者提供物资人力外,暂时是两个近乎完全互不干涉的势力。   艾格希望这种暂时能变成永远。   人是会得寸进尺……说得好听点,有上进心的。当初自己还只是个一心想着离开长城就好的小小游骑兵,但时至今日,手握资源和人脉,野心已然悄悄开始酝酿。   艾格在假戏真做的同时,没忘自己并不真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守夜人士兵,他将来是想要摆脱守夜人身份的——怎么把守夜人的地盘变成守夜人产业的地盘,就待日后看情况决定了。   乱放贷这一点,他也早已经有了谋划:只要以守夜人不得参与七国内部事务为由,义正言辞地拒绝向七国贵族和铁王座贷款,从一开始就设立底线,干脆一视同仁地不起这个头,反而不容易得罪人。   前两点都只是规划,但最后一点,也是艾格眼下唯一真切能接触到、伸手便能施加直接影响的——就是武装力量,即这支顶着“守夜人后勤保安部”名头的私军了。   在一堆下属的簇拥下,艾格被领到了产业园西北角,紧挨着栅栏的保安部。   在一排与员工宿舍略有不同的建筑前的空地上,几十名披着黑马甲的年轻人,正手持着训练剑,两两成双地对练着。三名史塔克家的侍卫正在一旁看着,一会指出这个人的姿势不对、一会又叫停了另一个人的危险动作,看上去比黑城堡的教头艾里沙爵士卖力许多。   当然得卖力了,他们可不像艾里沙爵士那样……教得好没奖金、教得差也没惩罚。等等,为什么是三个史塔克家的侍卫?   艾格一瞧,三个居然还都是自己认识的。   “海华,欧登,戴维!”艾格大声地叫道:“没什么事,只是打个招呼,你们继续吧,辛苦了!”   除了海华外另外两个剑术教官,正是艾格初来君临时找首相要的帮手。自己派他们去押送第一批物资到东海望去的,一直到谷地之乱发生都没回来,谁想再见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提利昂嘿嘿一笑:“他们两个,把你的东西送到东海望后,船长不肯空船回来,便在北境沿海转了半圈,接到点往君临的送货单子后才返回,到办事处找你交差并问还有没有其它地方需要帮忙时,被我拉来干活了,一样是有‘辛苦费’的。”   “原来如此。”   艾格释然,这两个人被首相指派给自己时,艾德并没有规定协助自己多少时间——只要自己需要,这两个人可以一直由自己调遣,提里昂把他们拉来这边练“守夜人新兵”,即使艾德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但他随即又产生新的疑惑:兰尼斯特家在君临的士兵数量十倍于史塔克家,提利昂要为守夜人后勤部找教官,不找自己家,怎么偏偏全从对头家里挑?北境人的打起仗来确实凶悍,但自己可不信随便挑两个出来剑术也比其它六国的高。   有没有可能——除了杰克和莫里斯这两个名为侍卫实为保姆的人外,在君临的其他兰尼斯特家势力,只听从自家那王后小姐和御林铁卫公子的调遣,对自己家的侏儒公子压根不吊?   仔细回想一下剧情,艾格发现还真有可能,泰温并不掩饰对自己残疾儿子的轻视和不屑……在这种情况下,哪个效命于兰尼斯特家的家臣,会把忠诚献给一个根本没有成为家主希望的侏儒?   到底是真是假,本身不重要,问出来更可能揭提利昂伤疤,干脆不多想了。   艾格转头问妮娜:“人看上去不多,不是说快一百吗?”   安保部门的负责人,名叫杰洛斯的大块头主动站出来回答:“一半在厂区看门和巡逻,一半在训练,两班对倒轮流,大人。”   “嗯,这样吗。”艾格回过头去,看向后勤负责人:“安保队的住宿和伙食要高于普通员工,做到了吗?”   “按妮娜小姐的吩咐,住处全都是床加被褥,伙食的话,保证每天都有至少一顿荤。”   “嗯,很好。”   要培养一支正常的强军,待遇首先不能低,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可没某军那种小米加步枪也能打赢战争的高觉悟,除非自己打算练一支无垢者,不然,吃好穿暖,待遇比常人高是起码的。物质上都不受优待,哪来的荣誉感和卖命的动力?   “训练还有其它项目吗,难道就只让三个教习教授剑术?”   “这个……暂时没有。”杰洛斯老实答道,“这不等大人您来安排嘛。”   “很好,那我可就安排了,你记好!”   …… 第127章 新式军队——谣言再现   毛爷爷说:“枪杆子里出政权。”艾格对此深以为然,虽然暂时对造反啊革命啊什么的还没想法,但把“政权”两字去掉变成“枪杆子里出_____。”的填空题,其中依旧能填入许多内容,在这个混乱而落后的世界,拥有武装的作用大到难以估量。对属于自己的军队的建设,艾格一直放在心上、早有腹稿,胸有成竹,不需要临场发挥。   军队是由士兵组成的战斗集体,要组编为单位,才容易计算兵力和指挥调动。艾格首先确定了自己手下这支安保部队的编制:十人为一班,三班为一排,三排为一连……依次类推。   编制这东西,有和没有差别巨大,但好坏却很难说。在军队成一定规模前,一个基础编制到底是九个人还是十个人、一个上级编制到底包含几个下级编制,差别其实并不大,只要有定数和规律即可,无需放太多心思。   训练才是关键。   ……   “剑术课保留,再弄一些弓和弩来,只会用近身武器可不够。”艾格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再加上体能训练和行列阵型的操演……只能打是不够的,还要纪律和服从性!”   “弓弩和行列阵型……纪律和服从性?”杰洛斯有些不安地问道:“大人,您是想训练一支军队出来吗?”   艾格盯着杰洛斯看了几秒,没有回答问题,反倒望向妮娜:“后勤保安部的小伙子们,底薪是多少?”   “每天一银鹿,大人。”   艾格重新望向杰洛斯:“这工资怎么样,够养活家人吗?”   保安部长不知领导想说什么,只好老实回答:“够,一个月的工资,顶上普通农民种半年地了。”   “那我就放心了。”对守夜人军团里的那些高层和能成为客户的贵族们,艾格愿意、也必须耐心地解释和诱导。但现在自己面对的是下属,他想让脑子休息休息。对方听得懂最好,听不懂滚蛋,自己不养蠢人:“是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感觉——我开出士兵级的工资,是想招一帮只给工厂看门的人?”   杰洛斯听出了自己老板口中的不满和质问,和突然见到艾格的妮娜一样渐渐涨红了脸:“明白了,大人……我会按军中的规矩办。”   “明白就好,提利昂选择你,相信你有些本事,别让我失望。”守夜人军团是一个军事组织,一个军事组织练兵,就算传出去别人又能多说什么?艾格根本不打算遮遮掩掩:“除了你在军中时经历过的,我还要加一些内容。”   然后,艾格就把记忆中现代军队的用的那一套搬了过来:站姿、队列、口令、步伐……乃至内务训练。无论是静是动,队伍要整齐;执行命令的动作要快速而果断,作息时间要规律、床铺和房间内的一切衣物装备要摆放统一、整齐;见到长官要主动行军礼等……   尽管已经精简,但一通说下来后,艾格还是成功把听者们都绕晕了——不过是一小支军队罢了,练就是,搞这么复杂作甚?   杰洛斯压根没记住多少,立马开口:“大人,军队式操练我可以理解,可是……占用锻炼身体和练习剑术的时间,去练排队、走路、放生活用品、叠被子……这到底有什么用啊?”   ……   有什么用?对于杰洛斯有这一疑问,艾格其实能够理解,别说是这个落后世界里的人了,即使是到了现代社会,依然有人质疑军队的队列和内务训练是形式主义,是毫无实用价值的花架子。他们很难明白,在这些“形式主义”的表象底下,这些训练的完成水平其实代表着军队的纪律水准。   不管你信不信,在同等装备条件下,排队排得整齐、叠被子叠得漂亮的军队,战斗力就是高,古今中外,没有例外。   如果说装备和单兵素质是军队的骨和肉,那么纪律性和服从性就是魂。无垢者之所以强大,正是因为其畸形却非凡的军魂。那样的特殊例子难以复制,艾格要走的是正常的途径,毫无疑问,把有自主思想、会偷懒爱安逸的自由人练成那样令行禁止的新式军队很难……幸好,现在守夜人产业不差钱。   ……   他不打算多解释,现代军队训练士兵方法的优越性,得用事实来说话,没办法三言两语说清楚,要是自己下什么命令都需要解释,那以后别过日子了:“我刚才少说了一条,在我想要的这支军队里,除非是召开作战会议,否则下级没有资格质疑上级的决定,我说你该做什么,你只需要回答‘是,长官!’然后努力去完成就行了,从上到下,包括你在内,都是如此,明白了吗?”   杰洛斯有些不服,他表情严肃地看了会艾格,又望向提利昂。   “你望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我招的你,就该帮你说话?”提利昂毫不客气地回瞪了他一眼:“我刚才说什么没听见?艾格大人是整个守夜人产业的大老板,我也是他的员工!你当我是开玩笑吗?”提利昂其实也对内务训练到底有什么用心存疑惑,但他对艾格已经养成了一种盲目的信任。他在艾格眼中是神队友,但艾格在他眼中,又何尝不也是神队友?   侏儒背起了手,冷漠地看着满脸不服的杰洛斯:“如果听懂了上级的命令,那就执行,如果听不懂,就找妮娜结清这个月工资然后回家养老去,她正好在这,都不用你跑了。你曾经是都城守备队的军官,但一个金龙的月薪,是让你来办事的,不是让你整天看着另外三个教习教新兵们剑术的!”   ……   前面的参观过程都全程和和气气,怎么到了保安部这里,两个大领导怼一个下属?这让气氛有些僵硬,周围其他部门的负责人想圆场,却不知该如何起头。   作为一个大男人,当众被批评,谁咽的下这种气?杰洛斯真想甩下一句爱谁干谁干然后扬长而去,但面对一金龙的月薪,想到嗷嗷待哺的一家老小,保安部长实在任性不起来,吸了口气,低了头:“是,长官!”   他不再多话,而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但是……艾格大人,您说的东西我一下没记住,您能……写下来交给我吗?”   “没问题,很多东西,说根本说不清楚,我回去整理一下,把规程制度全印刷出来,人手一份。”虽说军队中上下级间不需要友谊,但艾格最终还是松口给了对方个台阶下:“你先按这样做试试,如果一两个月后还觉得这些非作战训练毫无用处,尽管来找我!”   话是这么说,但要是一两个月后对方真来找自己,那他就真可以滚蛋了。   “差不多了。”提利昂说道:“还有一个仓库区,等将来守夜人的产业进一步扩张,生产出来没交货的产品、或是提前购入的等待发往长城的物资,都可以放在这里,要去看看吗?”   “仓库里有东西吗?”   “才建了半个呢,哪来东西。”   “那有什么好看的,到此为止吧。”   “嗯,我也这么觉得。”提利昂笑了笑:“行了,时候不早了,该散的都散了吧,妮娜,你带艾莉亚一边玩会去,还有凯西也在这待着,我和艾格有些话,要私下聊聊。”   小母狼不高兴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让我听见!”   “男人间的悄悄话。”提利昂朝艾莉亚眨眨眼,率先向不远处一个十几米高的小高塔走去。   艾格心中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   走出十几米,将一众人都甩在身后,提利昂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给艾格:“看看吧,我最近不敢回君临城的原因。”   (不敢回君临城?难道不是在守夜人产业园里忙得脱不开身吗!?)艾格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满腹疑惑顿时变成一身冷汗。   纸条上写着的,是瑟曦和詹姆乱亻仑和通奸的事,为了加强说服力,甚至还写上了拜拉席恩家成员皆为黑发,而乔弗里、托曼和弥赛菈三个王子公主全是金发的细节。   “这纸条哪来的?”   “哪来的?”提利昂冷笑一声:“这几天满君临到处都是,比上次写莱莎毒杀琼恩·艾林的纸条还多,你刚回来,来不及得知罢了。” 第128章 未雨绸缪   艾格感觉脸上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刚才还在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踌躇满志地规划着守夜人产业和后勤保安部的未来,准备在这世界安安逸逸地种会田,靠借鉴圣殿骑士团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谁知下一刻,就忽然得知了这一消息!   就知道不可能那么顺利,这是权游的世界,自己又处于风暴的中心君临,哪有那么好——其他玩家心照不宣地给你时间,让你舒舒服服搞金融、建军队?   ……   谣言的威力,艾格刚刚领教完,谁想这手段转眼就被别人学了去。上一次自己扔下几张纸条,最终逼得财政大臣叛逃并引发了一场牵涉七国、伤亡近千的平叛战争……这回这个“谣言”,其内容的真实度和爆炸性,可大大超过了自己编造的那个,它最终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艾格根本不敢想。   是谁放出的这些纸条?   小指头已经远在狭海对面,难道是瓦里斯?可他这么快把七国搞乱有什么好处,混乱开始得早,也就会结束得早,万一等坦格利安家聚集好军队反攻维斯特洛,七国间的内斗已经分出胜负怎么办?   总不能是还有其他穿越者在搞事情吧?   但很快,艾格发现了一个比自己的种田计划、或是散布谣言者身份更重要的问题:“你这家伙,怎么还在这?不赶紧回凯岩城么!”   “舍不得呗,第一次发现搞‘金融’这么好玩的事。”侏儒笑嘻嘻道:“当然,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劳勃不在咯,要是他没去谷地平叛,我最宝贝的脑袋恐怕早就被挂在红堡墙边的枪上了。”   “太胡闹了,劳勃现在正在等莱莎·徒利下山,而鹰巢城的粮草已将耗尽,他随时会把那疯女人搞定回君临!一旦他回来,有了前一次纸条事件的铺垫,万一他选择相信这张纸条上的内容……”   “他会把君临城里所有姓兰尼斯特的都砍了头,这不用你告诉我。幸运的是,我通过调查,找出了散布谣言的人……”提利昂咧开嘴,似笑非笑:“培提尔·贝里席叛逃后,他的所有资产被艾德·史塔克以铁王座之名没收,其中部分拿出来拍卖,我正好用守夜人产业资金链中的闲置金龙连人带门面低价收购了他扔下的妓院。然后……第一次去视察,就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事。”   听说散布谣言者被找出,艾格松了口气,脑中忽然冒出一个问题——属于守夜人资产的妓院,能不能简称为守夜人妓院?拜托提里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会玩,他揉揉脑袋:“比如呢?”   “这个妓院是他用来收集情报的工具,里面有各种偷听监视的墙洞机关,而妓女们就是他的探子。”提利昂说道:“我白捡了这个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的情报机构后,想让妓女们帮我查查是谁到处扔了这些纸条,然后她们告诉我:小指头在离开君临去布拉佛斯前,返回了一次妓院,找几个负责拉皮条的手下安排下此事。”   是这家伙?可小指头做事一向小心,怎么这回会如此不谨慎,对了——他离开前时间仓促,又已经决定好不再回来,自然来不及考虑那么多……吗的,居然又是这搅屎棍在搞事,艾格咬了咬牙,脑中忍不住冒出一句话来:打虎不死,必留祸患,当初真该想办法弄死他的。   当然,这也只能是马后炮地想想罢了,别说几个月前刚到君临时自己一无所有,即使是今天,凭借刚刚起步的守夜人产业,自己难道就能搞死一个消息灵通、又住在红堡里的重臣?   “抓住那些扔纸条的人没?”   “当然抓住了,不然你真以为我还不跑是真傻?”提里昂耸耸肩:“很显然,上次那些纸条不可能是小指头他自己放出的,而应该是想整倒他的某个对手;而这回他以同样的手段回击,应该就是针锋相对的报复,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挑上我的老哥老姐……我那两个兄长和姐姐可都没这脑子,再说,瑟曦和詹姆想搞谁,一定会往死里弄,不可能用这种手段。”   分析得完全正确,提利昂口中的某个对手苦涩地笑笑,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反正大家只要看到有大人物倒霉,就觉得高兴,谁管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总得说点什么,艾格想了想后无奈接嘴:“抓住的人,交给谁了?”   “我作为被指控者们的弟弟,当然要避嫌,搞清情况后,我是直接把消息给都城守备队里的熟人,让他带兵去抓的。他们抓住人后,直接就交给了艾德……咱们那尽职尽责的好首相倒是很快就公开辟谣,可惜,大部分人都不信。”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接近了那座小小的瞭望塔。提利昂继续抱怨着他正面临的困境:“同样的纸条连续出现两回,很多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两次事件是同一人所为,这个家伙是主持公理正义的侠士,专为大众揭露红堡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的荒淫无度和丑恶嘴脸,好让他们遭受应受的惩罚……艾德出来辟谣宣布此事是小指头所为,大家反倒认为这是首相在替往国王和王后遮盖丑闻……唉。”   公理正义,替天行道?谁他妈有这功夫,始作俑者皱起眉来:散播纸条的人虽然抓到,但这事远没有结束,拜拉席恩家历代都是黑发而三位王子公主皆是金发这事,就像攻破血门可以绕小路一样——不说没人想得起,一旦被提出来,却立马会被拿来作为谈资,被君临乃至七国人都津津乐道。   父亲是黑发,孩子却是金发,所以肯定是母亲和她亲弟弟的乱亻仑产物。这种判断思路当然毫无逻辑性和科学性,问题在于:这么个错误的判断办法,却偏偏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瑟曦为了报复劳勃娶了自己却依旧惦记莱安娜,便决定要让他绝后——她通过计算播种时间,来判断怀的孩子有没有可能是劳勃的,爱喝酒爱摘野花的绿帽国王本就很少碰王后,瑟曦又擅长以‘射在里面’以外的方式满足丈夫……结婚十多年,劳勃只成功让瑟曦怀孕了一次,就这一次,还被王后吃药打掉了……既然瑟曦通过计算时间得出乔弗里、托曼和弥赛菈都是詹姆孩子的结论,那十有八九是真的!   虽然散布“谣言”者的身份被发现,但瑟曦詹姆姐弟俩却没法自证清白……万一艾德或劳勃对此生疑,去翻资料找历代拜拉席恩和兰尼斯特联姻后代的发色进行比对,再加上几个当事人又都是个爱乱来的主,干出点什么荒唐事来……自己的种田大计受影响事小,七国发生内乱,自己也被卷入其中,才是真的麻烦!   ……   虽然提利昂两条短腿走得慢,但路程毕竟不远,两人最终还是接近了那座小瞭望塔,建筑是新砌的,环绕外圈的楼梯上,脚印和木头的颜色对比还如此鲜明,估计走过的人都不超过两位数。   “上楼吧,接下来的话,你听就好,别说出去。”提利昂迈出了第一步,开始向楼上攀登:“虽说已经证明这谣言是小指头恶意编造传播,但……怎么说呢,我那老哥和老姐一向亲密,如今想想,连我都觉得有些不正常。纸条上的事真假其实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艾德和劳勃会不会受其影响?”   “不好说。”艾格老实说道,自己把小指头搞走,不就是想阻止他继续诱导艾德调查此事么,可现在这层纸一下被捅破,万一艾德打算自行调查一番……本以为把培提尔搞走后就可以安心提防瓦里斯,谁想最终还是被前者摆了一道,守夜人深吸口气:“我的建议是,你回凯岩城躲下风头。”   “同意,但现在的事实是,你离开的这两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现在守夜人产业几乎离不开我。所以,我现在要赶紧利用这段时间,把手上的资源人脉交给你,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风声不对,我拍拍屁股就可以立马回凯岩城。”   这是要未雨绸缪,提前做工作移交了。艾格真心享受有个神队友的感觉,但此事毕竟关系到提利昂的性命,自己不能留他:“这样也好,你都给我铺好了路,如果我还连守家业都守不住,那干脆乖乖滚回去看长城好了。”   “哈哈,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事情其实没有那么夸张,只要会用人,你要干的事情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繁复……不说这么多了,咱们先到塔顶上,看一眼咱们的家业,再接着聊吧。呼——看上去不高,怎么爬起来这么累?”   瞭望塔不高,目测也就四五层楼的样子,高度不超过二十米,要是艾格一人,蹭蹭就蹿上去了……但对于一个侏儒来讲,爬上去可实在不是件容易事,花了几分钟,提利昂都开始气喘吁吁了,两人才终于站到了顶上。   东边,血色彗星依旧高挂天际,鲜红醒目;西边,夕阳已经接近地平线,光芒万丈……扶着栏杆向放眼四望,守夜人产业园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 第129章 规划与牵线   瞭望塔并不高,幸而周围地势平坦无其它更高建筑,这让两人的视野几乎不受任何影响。即使在这里看,栅栏向西延伸到的尽头所在依旧模模糊糊,只能隐约看见一线。   “你到底圈了多大一块地?”   “首相给你批了多少,就圈了多少,一直圈到有人住的地方为止——总不能把人房子圈进去嘛。”提利昂耸耸肩:“已经被栅栏围住的大小,大概有五六个红堡的占地,你别看大,如果进展顺利,我还担心依旧不够用哩。”   艾格环视一圈,又看了看已经开工的第一工场——如果建筑物间不需要间隔,他感觉栅栏围住的范围内能塞进几十个那样占地的厂房。   提利昂继续说着:“前一阵六国军队云集血门前,是书销量最好的时候,工人们从天亮干到天黑都跟不上订单增加的速度。现如今随着战争结束,订单的增速已经开始放缓,第二个厂房建成后,造纸和印书的生产压力就会大大减轻……”   “参与了谷地平叛的贵族和士兵们也看到了我们印的书,等他们把在军营里买到的便宜书籍带回各自家乡,很快就会有机灵的商人来找我们,购进大量书籍到王领以外的地方去卖。”   “你说的问题我已经考虑到,但长途运费太高,不会成为主要的销售渠道。”侏儒的身高不够,扶着栏杆像是趴在上面,他伸出一手指向在建厂房西侧河畔的一片土地:“那个地方,在投资到位后,会建最后一个造纸和印刷厂房,然后,这一行业就到此为止。我算了算,即使加上你说的部分销往外地的书,三个工厂也足以应付。想再扩张,就要开拓其余七国的市场了。”   确实,市场饱和了,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时代,贫富分化不严重——除了贵族领主们外,大家都没钱,即使纸张成本降低让书籍价格下降,大部分人依旧消费不起。穷人中的识字率更低,守夜人产业不可能为争取这部分“看上去很多其实大部分不会买”的客户而主动降价……   “开拓市场,那就只能和七国的各大公爵合作——我们提供技术、人和起步资金,他们提供方便和进入允许了。”艾格点头,有些担心地说道:“我只怕这些大贵族会眼红利润,拒绝合作,想法直接弄去技术单干。别的不提,提利尔家那个玛格丽小姐,已经尝试过从我这套出造纸术和印刷术的消息了。”   “是么,我怎么记得那还只是个和妮娜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竟有这等心机?要真那样,也是没法的,大家不都是傻子,造纸术和印刷也不是什么复杂玩意,你不可能指望靠垄断这个吃一辈子。这就是我设立创业贷款和资助新发明创造的原因了……”提利昂说道,又指向其它方向:“看吧,栅栏围住的范围内,土地全都已经平整完毕,怎么用,全由你和我说了算。河边那一排空地,给需要水力的项目保留,远离河流的则任你安排。产业园里的工人暂时还太少,不够把生意人和小贩引过来,等再发展一波,说服部分工人们把家搬来,挨着我们的栅栏定居……情况很快就会改观。”   艾格被提里昂的规划弄得两眼发直:“你是想把这里搞成君临的附属城镇?”   “有何不可,君临的城墙外住着多少人?他们既是便宜的劳动力来源,等获得工作领了工资,又会迅速成为远比普通农民富有的新兴阶层,干嘛把这帮人的金龙银鹿不当钱?”提利昂收回手来:“当然,这些都只是规划和理想,实际上不可能这么顺利,具体到时候会发展成什么样,就要适时而变了。现在,我要和你详细谈谈的,是人。”   艾格点头,提利昂方才带着见自己的这些人,放在现代社会里只是普通人级别,但在这个比烂的世界里,当基层领导已经绰绰有余,至于再往上,就要考察能力,酌情选拔了。   “刚刚被我们一起怼的那个杰洛斯,曾经是一个金袍子的军官,因为不满守备队内部腐败而退出,我经人介绍招了过来,也是聊过几句,对他作过少许了解的。脑子也许没你灵活,但身手不错,管个几十个人也绰绰有余……”   “不用替他说好话,我看上去像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   “嗯,我就是提一下,你心里有数就好。工人我是随便招的,反正能干活就行,但管理层,我却是宁愿把位置空着也不将就……凡我介绍给你的人,你都可以放心用。”提利昂扶着栏杆,向瞭望塔下百余米外的地上看去——宣布解散后,十几名守夜人产业的小领导们已经陆续离开,只剩下艾莉亚、妮娜和凯西三人留在原地,在等两名大领导谈完心回去汇合,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正聚在一块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而艾格的小跟班凯西则肃立在几米外站等。   ……   “艾格,你觉得妮娜这姑娘怎么样?”   本以为提利昂会继续说其他基层领导,怎么忽然提起她来了:“我也正想问你呢,不让她在工坊里捣鼓工艺,怎么把他弄到我办事处去了?”   “你刚走的时候,我去坐你那个位置,感觉缺个打下手的,就让她来帮两天忙,相处了一下后,我发现她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便生了培养一下的心思……改进工艺,她哥带着那帮工人就够了,我则收了她作徒弟,在办事处带了一段时间,她表现比我期望的还要好,纸条事件一出,我被吓得跑到了城外来,她现在已经能独立管理办事处了,你居然还不满意?”   “你?收她做徒弟?”   “怎么,就许你收女徒弟?”提利昂对艾格的疑问语气感到不满,转头白他一眼:“毫不夸张地说,她除了是个女的外,比守夜人产业……除了你我外的其他任何人都聪明。能碰上并发现这种砂砾中的珍宝,可算我们走狗屎运了。”   艾格可没看出来妮娜有这本事,但提利昂此刻冒着风险留在君临为守夜人产业出力,实在不好直接反驳他:“办事处要的是管理,光识字会算账和脑子灵光可不够,还得能接待人啊——她连和我说话都脸红结巴,有人上门时又该怎么办?”   “脸红结巴?”侏儒露出惊奇的表情,“她和我在一块时没这样过啊,特开朗强势一姑娘,做起事来一丝不苟,眼里一点沙子都容不得,急起来连我都敢顶嘴。你去问问办事处那几个新员工,哪个不是对她又爱又怕?”   提利昂经常和人开玩笑,但从不说假话,艾格摸了摸下巴……难道是自己突然回来吓到她了?可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怎么可能获得提利昂的高评价?   “啧,看来原因很明显了,你是她的克星,碰上你她会变蠢,当然,不排除她是故意装出柔弱模样的可能。”提利昂又盯着艾格看了一会:“她喜欢你,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之前你在谷地时她就天天向我打听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刚才你在训话的时候……你是没注意她悄悄看你那眼神,那叫一个满眼星星柔情似水……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她,钓人家胃口,调教一番?这很无聊好么,你憋得不难过?”   难过啊,靠自制力忍住了而已,艾格耸肩:“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下属是下属,女人是女人,关系乱了就不好了。”   “这冲突吗,我可能和采拿人有文化代沟?算了……可去他吗的文化吧,我就是糙人一个,上女人熟练得要死,帮人牵线就蹩脚得不行。没心思和你绕弯弯了——和你直说吧,我徒弟喜欢你,我这个当师傅的希望你能稍微回应一下,这里面私心占大部分,但也确实有些正经的理由。”   提里昂摊手,说出了他的正经理由:“万一我今天就回了凯岩城,妮娜眼下就是唯一能部分顶替我在守夜人产业中作用、替你分忧的人。我们发展得太快了,在人员架构上有些问题,中高层管理是最薄弱环节。男人有时会因为信念和誓言忠于某人或某个势力,但女人不一样,她们付出感情是想要炽热的回报的,她喜欢你,你吩咐的事都费心费力地去办,但这种热情不会无限制地维持……还有一点你不能忘,我不知道你老家婚姻的规则如何,在维斯特洛,女子一旦结婚,便要优先考虑生、养孩子和为丈夫及其家族利益着想的,你明白?”   “明白了,你早这么说就行了嘛。”艾格恍然,提里昂的意思就是,不把妮娜变成完全的自己人,不能太过放心地用这种女“高管”,随时可能会被人拐走。   “我猜你一定会想自己是个守夜人,但我必须提醒你,妮娜在很清楚你是个守夜人的情况下还是喜欢你。”提里昂白了他一眼:“像他这样出身的平民姑娘,一辈子都没嫁入贵族家的机会,而现在她又参与了守夜人产业从无到有的诞生过程,无论是眼界还是见识都大大提高,你认为,她还会愿意嫁给普通人吗?”   ……   提利昂以为把散布谣言者身份查清了,在短时间内他就是安全的,但艾格却知道,艾德·史塔克可能已经在调查王子们的身世……这一念头像块巨石一样压在艾格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现在哪有心思考虑怎么回应一个姑娘的爱慕这种问题?   小恶魔没看出艾格的不耐,依旧在喋喋不休:“要么赶紧找到有足够能力的人来接替我徒弟的位置,要么赶紧把她变成你的人,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好,妮娜打扮一下后实在太漂亮了,这对她一个平民姑娘而言并不完全是件好事,你得看着点她,君临不像它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太平。”   艾格叹了口气:“明白了,具体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这事你就别多操心了。”   “我当然是信你咯。”提里昂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聊这个了,讲讲你的谷地之旅吧,除了玛格丽·提利尔来找你套过商业情报外,还有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收获?”   …… 第130章 一点小贡献   两人倚着栏杆再聊一会,艾格讲述了自己过去两月间在联军大营中的经历。最先讲的便是劳勃对血门那场像模像样却没取得成果的进攻,六国贵族间的那场大规模相亲会自然不能不提,而拉到几十个投资意向,更是要打好招呼,让各部门做好接待准备……   为劳勃献计,因为黑鱼爵士的缘故阴差阳错轻松立下大功、并获得了可以自选的两个赏赐,则作为惊喜留到了最后。   一点小贡献,和提里昂所做的事比起来,勉强算拿得出手。   ……   “免税?!”在短短半天内被多次惊到目瞪口呆后,艾格总算也成功让队友目瞪口呆了一次,得知消息的提里昂露出了前所未见的见鬼表情,半天没合上嘴:“劳勃……他是疯了吗?”   “他如果跑到这来参观过,想必也不会做出这种任性的决定来,但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如果。”艾格笑了笑:“别的不提,光二十分之一的货物税,省下来就不是小数目吧。”   “是啊,可不是小数目……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力气,才和艾德新任命的财政大臣搞好关系,又使劲请一帮税务官吃饭喝酒嫖娼套近乎,感情全白费力气了?”   上蹿下跳地打通关系铺下道路,做好了偷税漏税的全套准备,谁知守夜人产业忽然就不需要缴税了,这种惊喜交加的滋味,他可是很少体验到。   “你要不高兴,咱们就继续缴税,劳勃还能把送上门的钱退回给咱不成。”艾格耸耸肩。   “这要还不高兴,那我就没高兴的时候了。”提里昂朝他比了个不雅手势,“我可服了,论哄人,你在全维斯特洛排得上号。现在好了,我招来负责税务的人没活干,明天让他去城里找你报道,你可以把他培训成接待员——等你拉的客户上门了,重要人物你亲自接见,大鱼让妮娜好生招待,凑热闹的小鱼小虾……就扔给下面员工去吧。除了不是贵族外,你现在也算有头有脸,别让自己太掉价。”   “行吧,依你。就怕一个接待员不够用,还得再招些。”   “这就随你便了,现在我们的资产远超负债,用你的话说——资金链相当稳定,可以大胆进行各种尝试。”   ……   提里昂语毕,抬头望向西方天际——那绝算不上俊俏的脸上露出了和体形不符的意气风发。太阳已经接触到地平线,万丈光芒不知何时便化为了橘红暖色,照得两人仿佛满头满脸都镀上了一层金红。   虽是夕阳西下,提里昂胸中却是豪情万丈……正想和艾格说晚上留下,一起喝酒吃肉,继续畅谈未来规划,话到嘴边却忽然想起件事:“草,艾莉亚天黑前得回红堡的,晚了就进不了城。你赶紧带她回去吧,咱们回头再聊——你会喜欢新住处的。”   “新住处?我倒有点期待。”艾格扬起眉毛,他也差点忘了这茬,艾莉亚的家长可不好惹,虽然彼此间算有些交情,但一声不吭把人家小女儿留在城外过夜这种事……怕不是找死。是时候回去了:“那行,回头见吧。”   ……   两人走下了瞭望塔,互相告别,艾格带着两女一男三人,在出大门口时又遇上了等候自家小姐的海尔,在最后一抹夕阳光的照耀下,众人踏上返回君临的路。   “你和提里昂聊了什么悄悄话?”艾莉亚睁大眼睛追问:“怎么花了那么久!”   “我们啊,在讨论要不要在产业园里开一家妓院呢,你感兴趣不,要不拿零花钱来投资一下,正常给你分红?”   “切!不想说拉倒,别和提利昂一样老拿玩笑话来哄我,总把我当小孩子,听不懂么!”女孩满脸不高兴,哼了一声:“你去艾林谷平叛,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啊,快讲给我听听!”   嘿,这丫头反应还挺快,至于好玩的事情嘛,还真有,这事说来也当真好玩,自己竟然比除当事人外的任何一个史塔克都先知道:“你有嫂嫂了,名叫萝丝琳·佛雷……嗯,现在是萝丝琳·史塔克了。不过一段时间内你恐怕见不着这个新家庭成员,罗柏自己挑的她,向国王请求赐婚,因为怕你父亲骂,带着新娶的娇妻……直接回临冬城了。”   “罗柏结婚了?自己挑的,还向国王请求赐婚,天哪!”艾莉亚瞬间少女心爆棚,只觉得从小到大都没哪次对自己大哥如此崇拜过。她才不管佛雷家是不是暴发户,名声有多差,顷刻就满脸精神:“她几岁,长得怎么样,喜不喜欢骑马射箭呀?”   “年纪嘛,十五六岁,长相……唔,公认的美人,至于喜欢什么嘛,这就要等你下回见到,自己问了。”   “她怎么和罗柏认识的?谁主动追求的谁?你有没有看他们亲过嘴?什么,你说他们已经进洞房了!进之前闹了没有,怎么闹的,你参加了吗?快说说呀!”   ……   “停停停!”被缠着回答了几个,艾格不得不叫停了女孩机关枪一样向外冒的问题:“好啦,再多的我也不知道,又不是我和你嫂子结婚!”为了堵住小母狼的嘴,艾格不等她叫嚷抗议,赶紧又和另一个女士搭话:“妮娜,刚才在塔顶上,你师傅可使劲夸你聪明呢,我现在交给你些任务,看看你是不是真如他说得那般能干。”   半天的缓冲时间过去,少女早已恢复往日的正常神态,她眨了两下眼睛看看艾格,稍微垂目躲闪了下男人的目光,倒没再出现脸红结巴的窘态:“请大人吩咐。”   “我方才在视察时提到的宿舍床架、医疗室的设立,你替我盯着,确保尽快落实。除此以外,再替我办件事——找个能写会算又擅长教书的人,来给守夜人保安队的小伙子们上课,钱全由我出。教学在训练的间隙里进行、免费,不强制,不求上进的就让他一辈子当小兵去——提前告诉小伙子们,将来守夜人后勤部的军官,班长以上,必须识字且会算数。”   “明白。”   “凯西,你也有任务。”艾格不给艾莉亚插嘴的机会,又看向了自己的小跟班。在军队建设上,总有人得唱黑脸,作为自己的贴身侍从,没有比这家伙更合适的了:“在君临,我不用你天天跟着,从明天开始,你参与守夜人保安队的日常训练。我会尽快起草守夜人后勤直属武装的规章制度,你就是第一任督察,负责监督训练,检查内务,看我的要求被执行得是否到位,结果直接向我汇报。”   “督察?检查的结果直接向您汇报?”少年被这个新名词弄得眼睛一亮,“我是不是谁的脸色也不用看?”   “对,记下对我的规章制度不执行或执行得不到位的人员,先警告,再批评,还不行就扣工资……要是死不悔改,甚至敢顶嘴或对抗的,直接滚蛋!”艾格笑了笑:“记住,底下的士兵越讨厌你,说明你的工作干得越到位……为防势单力孤,你可以适当招一两个帮手,当然,小流氓可不要,保安队的小伙子们要遵守的规则,督察全部要同样遵守,在你自己能做到的情况下,别人被你管才不会心生怨言,明白?”   凯西的回答听上去信心十足:“明白!”   吩咐完这两件事,小母狼的满肚子问题也被她自行消化了大半,不敢给她开口的机会,艾格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先提问把女孩的嘴堵住:“艾莉亚,我离开的这两个月里,首相大人——你父亲忙吗,有没有带你到哪玩去?”   “没有啊,他还是整天停不下来。乔里说,国王的屁股实在太脏了,首相擦得要死要活还是擦不干净。”女孩先是委屈地噘嘴,然后又仿佛被自己关于劳勃脏屁股的想象给逗乐,噗嗤笑了一声,才气哼哼地继续道,“随便他忙呗,我反正觉得和阿昆练剑比较有意思。”   回答里得不出什么有用情报,首相忙是正常状态,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查兰尼斯特姐弟相关谣言一事?要再详细问“首相最近在忙点什么”,那未免太过可疑,就算艾莉亚不会多想,身边还有她那天保镖在呢。   让守夜人妓院的女探子们稍微留心下吧,既然收购来,总得派点用场。   ……   “喂,罗柏和我嫂子进洞房的时候你有没有去偷听?哎呀你就稍微讲一点嘛~师傅~~求你了!”   要命了,提里昂和艾莉亚关系要好固然不是坏事,但孩子是很容易受他人影响的,侏儒老司机的放荡不羁,似乎给女孩带来了过度奔放的性观念,这可真是……艾格板起脸来:“行了,女孩子家追着别人打听这个,像个淑女的样子么!”   “我可去他妹的淑女……”艾莉亚连抱怨都带上提利昂的风格了,幸好——让艾格松一口气又略感得意的是,即使自己两个月不在,师傅的威严似乎依旧能起作用。被自己瞪了两眼后,艾莉亚嘴噘得能挂野火瓶子,但总算是闭上了嘴。   不再有人打搅思考,艾格骑在马上,定下心来好好想了下该如何阻止艾德·史塔克调查兰尼斯特姐弟骨科一事。很遗憾,一番脑力运动过后,守夜人得出的答案是——几乎不可能。   在守夜人产业园里,自己是老总,是创始人,是最高领导,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忤逆。可一旦进了君临城,他算哪根葱?一个守夜人……好吧,是一个在做生意的守夜人,虽然被首相和国王接见过、拥有免税特权、生意貌似也蛮红火,但那又怎样?依旧是个连权游牌桌都没资格上的人罢了。   别说“阻止”艾德·史塔克作关于谣言真实性的调查了,理智告诉艾格:自己最好和此事半点关系都别沾,和瑟曦不管是当对手还是队友,都有可能倒大霉。   正这么想着,众人便接近了国王门,过了这道城墙,守夜人产业的大老板,就成了“守夜人军团驻君临办事处”的负责人,天子脚下、没啥嚣张装逼的资本了。   ……   大门已经关上了半扇,剩下半扇为各种磨蹭人士和拖延症患者提供了短暂的最后弥补错误的机会……守门金袍不认识艾莉亚,但认出了经常进出的史塔克家侍卫海尔,因此并未对一行人进行阻挠或呵斥,他们顺利进了城。   太阳已经落山,进城后,艾格又在妮娜的介绍下得知了办事处的更多变化:艾格亲自招的,和凯西同一批进入守夜人办事处的另一名员工,并不是如艾格先前以为的那样辞职离开,而是成为了守夜人第二办事处的负责人,在君临城西的一个小门面独立负责为守夜人办事处招工——这样,城西的居民们便不用跨越大半个城区,跑到守备队东营对面才能寻求工作机会了。   今日天色已不早,没必要特意绕路去看估计已经打烊的第一家“连锁店”,经妮娜一番解释弄清第二办事处的位置后,他们仍继续往城东进发,一直到与要回红堡的艾莉亚不再顺路。   “海尔,今日是我没注意日头,耽误了些时间,还劳烦你尽快把艾莉亚送回红堡。若错过了艾德大人定的家庭晚餐时间,请代我请罪,向首相大人说明,这并非艾莉亚的错。多谢了!”   “客气,这是艾德大人给我的任务,出什么差错,该由我负责才是。”   “好啦,晚回去一小会我父亲不会生气的,快点吧,饿死了!”   分开十几米了,艾莉亚却在马上回过头来:“师傅,明天我要挑战你,别忘了!”   “嘿——”艾格笑了笑,他可不信,一个小女孩学了两个月剑,就能胜过自己这个有过实战经验的守夜人游骑兵:“行,今晚好好睡,明天希望你也能给我惊喜!”   ……   妮娜又领着艾格和凯西穿行过数条街,总算抵达了位于城东的一个大宅,随着资金的不断充实,人员的持续增长,守夜人办事处的员工再住在旅店不仅排场上不合适,长期住的话成本上也不便宜。   于是提里昂向他的朋友租了这个宅院,专供办事处核心员工和管理们居住。 第131章 不速之客   办事处员工大部分是君临人,下班后都有家可回,所以这里暂时只有贾昆一人和尼尔、妮娜兄妹在住……算上艾格和凯西五人,哪怕一人一间,也才利用了这里不到四分之一的房间,空间相当充裕。   差不多是晚餐时间了,艾格离开君临前的伙食有信天翁旅店的老板负责,如今搬了出来,倒要自己操心了。   “凯西,你对这一带可熟悉?”艾格问自己的小跟班:“带我们找家好吃的店,解决下肚子的问题。”   “大人……这一带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我也是第一次来。”   艾格无奈,看向自己的得力女下属:“妮娜呢,你在这住多久了,吃饭是怎么搞定的?”   “有厨房,我平时会随便做点,和哥哥还有阿昆三个人将就着填饱肚子。”少女轻声答道:“餐馆附近倒是有,但在那边吃饭蛮贵的……”   “今天跑得挺累的,就别动灶了,告诉凯西餐馆位置在哪,让他去买点带回来吃。”   “嗯。”   “先带我去房间。”   ……   作为守夜人产业的老板,艾格的房间自然是整个宅院最核心最大、规制上属于主人卧室的那一个。   “尽管大人不在,但打扫卫生的人还是会隔几天来做一下清理,里面设施俱全,被褥两三天前才晒过,您进去就可以住。”妮娜说道,停了一下,才用明显低下去的声音补充道:“我就住隔壁……如果大人有什么事要吩咐,可以叫我。”   嗬,就住隔壁?这是提利昂还是她自己的安排?我如果吩咐你暖床,你也会照做吗?艾格意外地瞧了眼少女,天色昏暗,看不清她表情,但很大概率是又脸红了:“嗯,现在告诉凯西去哪可以买到晚餐吧。凯西,身上有钱吗?”   “有,大人!”   “那就速去速回……嗯,报一下我的名号,和老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记账,我们以后可能经常要照顾他的生意了。”   “是,大人!”   “行了,你也回房间吧,有事我会叫你。”   “天色有些晚了,大人第一次回来,我先为您点次灯。”   “嗯,也好。”乌漆嘛黑的,不熟悉环境确实不方便,艾格朝妮娜笑着点点头,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少女熟门熟路地点着了屋内各个角落的数盏油灯,房间顿时被照亮。和艾格同处一个有床的房间里似乎让她紧张到极点,她告退一声后便赶忙退了出去,离开时那慌张模样,让艾格真忍不住担心她会被什么绊倒摔一跤。   门被带上,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人,艾格松了口气,脱下黑色外套,挂到衣架上,开始打量这个提利昂给自己安排的卧室。   身为维斯特洛首富家族的重要成员,提利昂在君临的朋友自然也不是等闲。这座宅子虽然是原主人出于投资目的购置,买下后并未正式入住,但即使仅仅是“简装修”,设施装饰的挑选也已经显出阔气。房间很大,外间摆了一张长桌和几张椅子,周围是装饰性的家具摆设,一副描绘七神的七种形态的精美壁画正对着房门,将房间隔开成了生活区和睡眠区……一个守夜人住处弄成这样有点奇怪,但租客毕竟不好乱改原主人的产业,艾格摇摇头,经过壁画,走入卧室内间。   ……   熟悉感扑面而来,艾格困惑了几秒才发现:这个房间几乎是自己之前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旅店房间的翻版,桌椅和床铺、衣柜的位置几乎和之前一模一样。仔细看,就连桌上用具文件等物的摆放都没变化,抽开抽屉,里面的东西果然也一样不缺地全在。   如果没猜错,柜子里的衣服肯定也拿了过来……若非衣柜桌子确实换了,艾格几乎会以为提利昂让人把旅店房间里的东西原样搬了过来。   这么做显然有好处,大大节省了艾格找东西和适应新环境所需的时间,而时间,在有瑟曦和詹姆姐弟这颗定时炸弹悬在头顶的情况下,正是守夜人眼下最缺的东西。   想到那颗定时炸弹,艾格苦恼地揉揉脑袋:难道,自己真的只能看着这颗定时炸弹爆炸吗?   又思索了一番没想到解决危机的办法,艾格反倒发现屋内比原先的旅馆房间多了一排架子,上面摆了些书,看统一的封面外形,貌似是守夜人产业到目前为止印刷过的所有书籍。走到架前随便翻了翻——《七星圣经》、各种小说,以及某些上不了台面的刊物……一应俱全,应有尽有,那本厚厚的“君临开车指南”赫然在列。说实话,这本“自己”印刷、为守夜人产业贡献了近乎十分之一营业额的名书,他还真没仔细看过,作为老板,这实在有些不应该。   决心不再去考虑定时炸弹的问题,艾格将《百艳图》从架上取下,准备放松一下大脑——顺便熟悉一下自己“公司”的产品,要是看中哪个,今晚就去大保健一场也不差。   拿着书坐到床头,他翘起二郎腿翻看起来。书中女郎们的画像惟妙惟肖,但比起照片来终究有些粗糙,加上“心事”这种东西不是不去想就会消失的。翻看了十几页后,艾格终究还是把书扔到一边……与其看这东西,还不如到妮娜房间里去逗逗她,就算不做什么,单单调弄羞花,看她双颊酡红手忙脚乱的小女儿情态,也别有一番趣味。   要没小指头散布谣言这事,艾格说不定真会去隔壁采取行动。但腹中有火,心中却有忧的五味杂陈,让人实在不想动弹。   就在这事,门外却传来了杂乱无章的说话声,随后便是一声男人的叫嚷:“妮娜,人呢,又躲着了?我知道你回来了!”   这声音艾格似乎听过,但想了几秒却愣是记不起是谁,到底是何方神圣?守夜人心中疑惑,起身走到外间,穿好外套,推门而出。   门外,三个金袍子立在宅院中心的场地中,其中为首一人正叉着腰,朝妮娜的房间叫喊。   艾格走近三人,花了几秒,终于认出了来者身份:“史林特大人,您怎么有空光临?”   “艾格·威斯特……大人,听说你从战场上平安返回,恭喜了。”君临守备队司令皮笑肉不笑地上下打量了番艾格,傲然道:“你那女下属呢?我前两天想约她吃饭,她一直以忙于守夜人办事处的事务而推脱,如今你回来了,能给她放个假了吧!”   …… 第132章 口红惹的祸   “漂亮对一个平民姑娘而言不完全是好事”,提利昂一个多小时前如是说,莫非他的嘴是开过光,不然怎么可能才一会就应验了?到底是这小个子乌鸦嘴,还是他早就听闻此事,才刻意在之前对话中提醒艾格?   “强抢民女”这种桥段,可不完全是戏剧里为刻画反派才捏造出来的故事。拥有地位和势力的男性利用动用强制或胁迫手段获取异性交配权的事,从古至今都一直存在,只是随着法律制度的不断健全,形式不断变得隐蔽,手段也渐渐从暴力变得愈发文雅罢了……   可为什么要强调是平民姑娘?很简单——因为“民女”大家才敢抢嘛。   这就又要涉及到封建领主社会的一个概念了——“保护链”。封君和封臣间有互相保护的义务,在未发生战争的大部分时间里,保护是以上对下为主,而这种关系,是可以层层传递,向下直到覆盖住最低级贵族的。   拿七王国最高统治者国王来举例吧——如果劳勃看中了西境某伯爵城主手下某个骑士的女儿,醉酒后强上了这个女孩,会发生什么?   这名骑士会找到自己效忠的伯爵告状,伯爵会找到西境守护告状,而西境守护,以铁腕闻名的泰温公爵,便会找到劳勃,要求他为此事作出交代。   ……   这和这名骑士是否受宠、其所效忠的伯爵是否富有强大、现任凯岩城公爵是否强硬都没关系,只要受害者有贵族身份,那这件事的性质便从“劳勃上了XX姑娘”上升成了“国王侵害了一名贵族”。   只要人家的父母或监护人打算追究此事,而国王也没脑子糊涂到想效仿疯王,就必须对此事负责。名誉上添一笔污迹不算,还得对可能造成的后果负责——如果自己已有婚姻安排不能娶受害者,那将来这名被玷污的女孩子嫁出去时得支援一笔嫁妆,如果产生了私生子,国王还得承认其身份,并安排人负责抚养其长大和接受教育、至少活得比平民体面等等……   贵族游戏的规则便是如此,劳勃也吃过了一次亏——他在二弟史坦尼斯·拜拉席恩与赛丽丝·佛罗伦的婚礼上,睡了伴娘狄丽娜·佛罗伦。这不仅让龙石岛公爵大为恼火,而那女孩产下的孩子艾德瑞克·风暴,也成了劳勃唯一被迫公开承认的私生子。   正是因为这套“保护链”制度的存在,即便劳勃这般风流成性的最高统治者,也很少敢碰哪怕是最低级贵族家的女儿。   理论上,普通人也受这套保护链制度的庇护,但不同点在于:平民们在贵族游戏中的身份却不是“人”,而是其所属领主的“财产”。侵害一名贵族的“财产”,可就远没有直接侵害贵族本身性质严重了,一般情况下,只要给出赔偿,没有人会追究此事。   国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杰诺斯·史林特这个尚无贵族身份的家伙?虽然身为都城守备队司令,君临的城管头子,他算得上有权有势,但只要还没获得爵位一日,他就碰不得任何有身份的姑娘。   除了妓女外,没身份的姑娘一般漂亮不起来,难得碰上一个,自然不想放过。   ……   艾格好不容易管住了吊,但他忘了,世上不止自己一个男人!   首席后勤官见惯了大人物,并不怵眼前这中年男子——但县官不如现管,作为半个生意人,产业又几乎全在君临城内外,面对本地的城管头子,艾格天然便处于弱势,想硬气起来实在困难。   能不得罪人,终究还是少得罪为好。尽管对面前的家伙素无好感,但脑子转了几圈,艾格脸上还是迅速带上了套路的笑:“多谢史林特大人关心,但守夜人办事处这些日子确实有些忙,这并非托词……等过两日有空了,我亲自请司令吃饭赔罪!”   “不必了,你那小破地方忙不忙,我不在乎。我一个老爷们,也不想和你个穿黑衣的守夜人吃饭,你就说说,给不给你手下那姑娘放个假吧。”一边说着,史林特一边看向艾格身后,表情中带上了得意的笑:“妮娜小姐,现在你的老板来了,可以请假了?”   周围,住在宅院内的其他人也闻声走了出来,贾昆、尼尔……以及妮娜自己——被找上门来,作为当事人自然不好躲着,她硬着头皮走到艾格身边,下意识地便把小半个身子藏在男人身后,也不去看史林特。   ……   “大人?”少女强抑着慌张,小声问道。   看似在询问艾格给不给自己请假,其实却是在试探他的态度。   打第一次在造纸工坊里相遇,妮娜便感觉这位守夜人首席后勤官除了人蛮帅外,还是个“很有本事、有能耐的人”。但仔细想想,这其实也就那么一个模糊而良好的印象罢了,至于艾格到底多有本事,多有能耐,能不能在这种局面中护住自己,其实她不清楚。   如果艾格说:我准你去陪史林特大人吃饭。那便意味着守夜人产业如今得罪不了守备队司令,自己便只能强忍屈辱和厌恶去陪那油腻的老男人吃饭,然后再在不得罪对方的同时,想办法避免自己也被“吃掉”,可万一对方来硬的,那自己终究难逃虎口。   而若是艾格给出其它回答,便意味着事情还有转机……   只有在这种时刻,她才意识到身为平民的自己是如此无力而弱小。无论是师傅提利昂教会自己的待人接物的技巧、还是自己本身的些许聪明才智,在这种场合毫无用处。自己的命运,竟全在男人们一言之间。   ……   艾格很不爽,光就在君临城内的影响力和势力上来讲,自己确实比不上城管头子,但这城里有权势的人多了去了,说话办事如此嚣张狂妄的,史林特是自己遇上的第一个。像这种出生底层却爬上高位的人,一旦暴发户心态作祟,欺软怕硬起来,当真是来劲得很。   小人不好惹,自己已经尽量不去接触,但如今他们自己找上门来,同样人脉广阔、又有提利昂这种神队友的艾格,可不怕事。   “妮娜,你最近辛苦了,现在史林特大人约你,你如果同意,我明天准你休息一天。”艾格半转过身,扭头对着少女,借着夏日傍晚天空中仅剩下的丁点亮度,朝她悄悄眨了下右眼。   但愿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抱歉……史林特大人,但办事处最近实在离不开我,”妮娜得了艾格信号,心中略定,顿时鼓起勇气:“我恐怕,只能回绝您的好意了。”   史林特没料到会得到这种连托词都懒得换的明确拒绝,猜到这可能是艾格的意思,看了他一眼,沉下脸来:“你可确定?”   “你这人,也算个大人物,怎么一点道理都不懂!”妮娜的哥哥尼尔毫不客气地开口了:“我妹妹都几次说不愿意了,你一个有老婆有孩子的人,怎么缠着人家不放?”   “尼尔,不得无礼。”几次?幸亏自己回来得及时,艾格假装呵斥,然后一脸无奈地看向城管头子:“史林特大人,您看,既然妮娜不愿意,我尽管作为上级,也不能强逼人家陪您吃饭吧。”   空气安静下来,贾昆一脸死相地站在尼尔身旁不言不语,而史林特身后的两名金袍子也诧异地看看艾格,又瞧向自家老大——他们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也猜不到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这里毕竟是君临城内,又是在这种高档住宅区,总不能真的动粗吧。   “也是,既然如此,那下次有机会再说吧。”出乎艾格预料的,守备队司令没有恼羞成怒地放下狠话然后拂袖而去,而是忽然转性一样用上了套话:“打扰了,我们走。”   ……   杰诺斯·史林特转身向门口走去,剩下两名金袍子也赶紧跟上,没过几秒,三个不速之客便跨过大门,消失在众人眼中。   ……   对方突然开始按套路出牌,艾格反倒心里没底了,听尼尔的话,这还不是史林特头一回来找他妹妹——自己方才是在完全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情况下,和一个能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人物交锋,这很容易让事情脱出控制:“妮娜,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纠缠你的?还有,提利昂知道这件事吗?”   “事情才发生没两天,最近太忙了,还没来得及告诉提利昂大人。”妮娜也明白事情没这么简单,惴惴不安地答道:“那是我第一次涂口红当天,出办事处门去用午餐时遇到了他。史林特大人当时就拦住我,夸我嘴上涂的东西好看,还问我这是什么东西……我看他年纪都和我爸差不多了,又是守备队的总司令,没敢不理睬,便好生答了几句,谁知,不知怎的,他就忽然提起要请我吃饭。我当时就觉得不妙,便找理由推脱了,谁想他还不死心,前天下班后便又找了我,算上今天,这是第三次了。”   史林特怎么会跑到守夜人办事处门口去?对了,办事处的对面就是都城守备队的大本营……自己当初还以为这是便利,谁想会因为这种位置上的接近,最终惹出这等事来?   正皱眉思索着,尼尔生气地批评了妹妹:“我之前就说,别把自己打扮得那么妖里妖气的,你偏不听,现在好,给大人惹来麻烦了吧。”   妮娜委屈极了:“我只是想试试申请人送来东西的效果嘛,谁想没……先把别人引来了!”   “行了,这不是妮娜的错。”艾格头疼起来,这事显然没结束,作为君临守备队的司令,史林特想给自己弄点麻烦实在太容易了。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尼尔,你刚刚说他有老婆有孩子,怎么会还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外拈花惹草?”   “是这样的,大人……杰诺斯·史林特这家伙是屠夫家出生,结婚时仍是守备队的小兵一个,所以老婆也是个没甚来历的平民女子。谁想他后来仕途顺利,不知怎的渐渐就爬到了司令的位置上。”尼尔向艾格解释道:“他老婆的娘家没钱没势,根本管不动如今是守备队头号人物的他,这老色鬼在君临城一向都横行惯了的,大人物他不去招惹,咱们普通人则拿他完全没办法——他肯定还会来找麻烦的。”   ……   凯西提着买来的晚餐兴冲冲地返回了宅院,却见到其余几人都站在院子里仿佛在等自己,不由一愣:“大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不做什么,把门关好进来。”当真是麻烦不断,艾格忍不住开始怀念在联军大营时那种除了拉客户外什么也不用考虑的悠闲生活了。但逍遥日子毕竟不可能无休无止,离开两个月,一点意外都没发生显然不可能,比起守夜人产业的飞速发展来,惹到一个守备队司令也不算什么大麻烦。   既然回来了,又得知了此事,那自己这个大老板,就得扛起作为当家人该担的责任了:“这事你们别再多想多管,我改日和提利昂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他摆平。在此之前,你们……尤其是妮娜,别独自向外跑,去哪都带个人,好了,别站着了,进屋,吃饭,然后各自休息!”   …… 第133章 毒蛇搭玫瑰   比起瑟曦詹姆姐弟俩来,杰诺斯·史林特实在算不上大人物;这么个家伙对妮娜有想法,比起城中谣言带来的压抑感,也实在有些小巫见大巫。守夜人产业现在已经绑定了君临诸多势力,并不惧他一个城管头子……艾格将此事放到一边,吃过饭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想了会应对谣言的计策无果,很快沉沉入睡。   夏日白天长,适合早睡早起。天才一亮,宅院中的人们便纷纷醒来,折腾一番后,艾格便带着几名属下赶到了办事处。   按之前的安排,凯西前往城外的守夜人产业园参与训练并进行监督,顺便为守夜人产业“两巨头”的另一位带去了史林特可能会找麻烦的警告。而妮娜,虽说同样有任务在身,但艾格对办事处突然暴增的工作量需要时间熟悉和适应——于是,原先的女主管,摇身一变成了临时助理。   仓促间弄不来第二张桌子,她便干脆搬来张椅子坐在艾格桌侧,随时提供解释和协助。   ……   艾莉亚一来办事处便吵嚷着要挑战师傅,艾格正忙得不可开交,便挥手让她先去后院和贾昆热身作准备。守夜人产业的规模已比自己离开前扩大了数倍,但运营模式仍是艾格和提利昂联手构建确定下的那一套。稍有些变化,对于回归的创始人而言适应起来也并不困难……给艾格一两天时间,他就能重新把办事处抓回手心里。   交接了一番工作,艾格决定休息片刻,靠入椅中,瞧了会坐在不远处妮娜。在平民出身的女孩中,这姑娘确实有着远超平均水准的颜值。自己虽没感觉她有提利昂夸得那么厉害,但转念一想:在这个连识字都算人才的世界里,能在办事处顶替自己工作一段时间却不发生任何纰漏,乃至进行工作交接时仍能让自己这个现代人都挑不出毛病……这“不犯错”本身,就已经代表着相当水平的才干了。   被偏爱的就是有恃无恐,放在之前,艾格潜意识里感觉妮娜是囊中物,煮熟的鸭子放那边也飞不掉,于是坦然享受着她的崇拜倾慕却不急着付出回应,忙碌下更是迟迟没什么下手的动力……可如今突然发现原来还有人在觊觎自己的盘中餐,反倒紧张起来。这感觉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样——闲置在那边不玩是自己的事,但哪怕积了灰,也绝不许别的孩子碰。   这种自私和占有欲是人类天性,能够克服天性的人才能成大事。若追求妮娜的是个正常的小伙子,是以与后者结婚为目的追求她,艾格会由妮娜自己做决定。但杰诺斯·史林特这个有妇之夫,摆明了是要玩弄人家小姑娘,那自己作为守夜人产业的顶梁柱,包括妮娜在内所有成员们的主心骨,就不能放任不管了。   管住下半身是为避免麻烦,可若是管住了也还是引来麻烦,这又该怎么算?   ……   “妮娜,你父母现今住在哪里,身体可还好?”   少女抬起头来,奇怪为什么艾格忽然关心起自己的家人来:“身体还好,正住在城外我们原先织布的房子内,提利昂大人想让他们搬进城,但他们不肯。”   艾格点点头,又继续与少女家长里短地闲聊一阵,简短铺垫一番,把话题引向了正题:“嗯……妮娜,你是守夜人产业的重要成员,我的得力手下,我不会看着你受欺负。如果以后再遇到有男人搭讪或意图不轨,你又不喜欢的,直接想法告诉他,你是我的人,明白了吗?”   “我是……你的人?”妮娜复述一遍,心一跳。这句话能包含的意思是在太多了,她一下又脸红起来:“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觉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或者说听到这句话的其他人觉得它是什么意思,那它就是什么意思。能让人产生各种联想和解读……就是这句话需要发挥的效果,懂我的意思?”   妮娜差点被绕晕了,想说不懂,但脑袋里多转了一圈,很快便明白了艾格的意思——这是要给自己贴上有主的标签,好保护自己不被骚扰了。这……好霸道……但又好给人安全感!只是,有点太突然了吧。   她脸上一下烧烫起来,脑子里晕乎乎,胸膛里小鹿乱撞,一时间连思考能力都失去了。   ……   看来她听懂了,艾格迈出了这一步,心头一松,又感到有些抱歉——情窦初开的少女,很可能是第一次喜欢上人,却连半天恋爱都没谈过,就忽然被自己套路成了“他的人”。这种女频小说里才会出现的霸道总裁式台词,放在正常情况下能泡到妹才有鬼,只有在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情况下,才不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自己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给身边人一场言情式你侬我侬的恋爱,只能用这种直截了当的方式来进行回应了。有了这一下铺垫,给她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再找水到渠成的机会把她真的变成“自己的人”,赶紧把这麻烦解决掉吧……在这多事之秋里,一切都只能从简,中间缺少的追求步骤和情感积累,只能日后再慢慢弥补了。   厚重的隔音门被敲响,大堂里的接待员探头进来:“艾格大人,外面有一帮人,自称是什么多恩亲王,让他们进来吗?”   “多恩亲王?”艾格一愣,惊得一下从靠背椅里坐起来,脱离了霸道总裁模式。   ……   兰尼斯特家那对姐弟的丑闻,可能会引发七国动乱,进而破坏守夜人产业平稳发展的土壤和基石,乃是眼下最大的危机;杰诺斯·史林特看上了自己的得力女下属,可能会来找自己的茬,算是个小小麻烦……这二者威胁的皆是自己的事业,唯有多恩亲王、“红毒蛇”马泰尔,却很可能是在惦记自己!   “对自己本人的威胁”,从主观上来讲,可比前两者都恐怖多了。   说不怕是假的,对付敌人,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对付想掰弯自己的人呢?艾格根本没有经验!站起来准备出门迎接,他迈出一步后却改变了主意:“去请亲王殿下进来!”说罢,环顾屋内,迅速找到了救命稻草:“妮娜,快过来!”   “啊?我在呢,大人!”   “站起来,到我这边来!”   “为什么?”两人坐在同一张桌边,相隔不到两米,还要更接近做什么?   妮娜本就处于智商被压制的状态,又接到莫名其妙的命令,一时转不过弯来。扑闪着那对第一眼就能引起男人注意的明亮眼睛,晕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老板,迟疑着没做任何动作。   “没时间解释了,快配合我做场戏!”艾格一跺脚,眼看时间来不及,三步并两步跨过去站到妮娜身后,一手按在少女的肩上一手撑着桌子,做出了一副正在揩油的色迷迷模样。   “艾格大人?!”妮娜本就被艾格刚刚一番占有宣言弄得脑子迷糊,这下更是完全懵了。   “别动,回头再解释!”艾格一声喝令。   守夜人誓言里本就有不娶妻不生子这两条,长城那边女人又少,南方一直有“长城守军全是基佬”的传言——若不赶紧向奥柏伦这家伙证明自己的取向没问题,万一他因为自己抵达君临以来的洁身自好产生什么误会来,那本就够多的麻烦可就无休无止了。   ……   (这是干嘛,要是回了住处,做什么都可以,可是在这里?难道大人是怕那什么“多恩亲王”也看上自己,所以干脆见面就宣示主权?)妮娜弄不清情况,坐在椅中,肩膀被艾格按住的地方传来男人手心里的温度,慑于守夜人话语中散发出的不容抗拒的威严,一阵心颤神摇,小心脏差点都蹦出喉咙来,脑子一片空白,乖乖坐着一动不敢动。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皆心情紧张……直到来访者跨入了房间。   “咦——”一个清脆细腻的女声:“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艾格定睛一看,怎么是玛格丽·提利尔?不是说多恩亲王吗,名号还能乱报的么?   “怎么说?”幸好,正主红毒蛇也随后进了屋子,并看到了艾格手按在妮娜肩上这一幕,略露疑惑,随后笑了笑:“嗯——不会打扰到首席后勤官的兴致吧,要不,咱们回避一下?”   “两位说笑了。”艾格目的达到,拍了拍掌中捏上去触感极佳的少女削肩,放开了她:“快请坐。妮娜,给两位贵客倒点喝的来。”   如果给访客分个级,那面前这两位无论怎么算都属与最高一等——只是,红毒蛇和小玫瑰,一个马泰尔家百无禁忌的重口大叔,一个提利尔家待字闺中的青春少女,这两人走在一起,还真有点怪。但在君临城内,这组合其实可以理解——作为在篡夺者战争中站错队的两大家,多恩和河湾地在改朝换代后的十几年里都一直被排挤在权力核心外,此刻处在七国权力中心,虽然身份高贵却不被接纳……同病相怜,彼此走得近些、凑在一块取个暖,也可以理解了。   无需费脑子分析两人同时出现的原因,如果是奥柏伦一人,那真有可能是单纯跑来玩玩,但既然他和玛格丽这心机少女同时出现……只要聊两句,就知道他们所为何来了。 第134章 技术出售   妮娜飞快逃开去找杯子和饮品,艾格则亲自为两位客人拉开椅子以示敬重。一转头,却发现走进门的还有第三个人:一个算不上十分美丽,但充满风情和奇异魅力的成熟女子。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情妇,艾拉莉亚·沙德。”红毒蛇拉起女人的手,用一副恩爱老夫妻的模样向艾格介绍道。“宝贝,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异鬼杀手,守夜人首席后勤官艾格·威斯特,以及他的情妇,叫什么来着,不引见下?”   ……   在除了多恩以外的其它任何六国,情妇都不是什么好词,换了其他任何人来问这个问题,艾格都会否认此事并跳过这一话题,唯独对奥柏伦,他老实回答:“妮娜。”   “妮娜。”艾拉莉亚·沙德饶有兴致地看看少女的背影,“很可爱的姑娘,不过貌似有点青涩?尝过情爱的滋味吗?”   “她长得年轻。”艾格胡乱解释道,“而我嘛,比较喜欢这种鲜嫩多汁的女孩子。”   红毒蛇的情妇似乎也是个双性恋,乱子已经够多了,要她再看上妮娜,那就没完没了了。为了避免麻烦,他不惜给自己瞎贴一堆标签。   “艾格大人真是性情中人。”艾拉莉亚·沙德为这直白到有些赤衣果的回答略感意外,幸好她的注意力主要是在某化妆品上,笑了笑没再追究此事:“她嘴上涂的是什么?颜色很不常见哪。”   “这是守夜人产业即将推出的新产品,特殊配方的膏状口红。”艾格心中一松,解释道:“等它正式上市了,我会给玛格丽小姐和艾拉莉亚女士各送一支,若两位那时还在君临的话。”   一边说着,艾格一边拉来了第三张椅子。玛格丽率先坐下,稍微挪动了下椅子好让自己距红毒蛇和他的情妇远一些,守夜人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看来,虽然一起登门拜访,两家间也没看上去那么要好——情妇这东西,从来都是登不上台面的,更何况还是个私生女?像多恩亲王这般丝毫不顾他人眼光,像对老婆一样带着到处跑甚至拜访他人,在六国人眼中都是十分荒唐且不礼貌的行为,也只有玛格丽这样的姑娘,才能将这种轻蔑掩饰住吧。   玛格丽和奥柏伦皆能代表七国之一,若能拉到这种大合作者,那对守夜人产业扩张发展的帮助,将是爆炸性的。   ……   “什么!”然而,妮娜尚没拿着杯子回来,艾格便得知了一个让他吃惊的消息:“三位已经去守夜人产业参观过?”   “我们昨日下午便到了距君临十几里之遥的地方,今早抵达,一商量,干脆先不进城,直接去著名的守夜人产业园去瞧瞧吧。”玛格丽浅笑着看着艾格,将语气中的讽刺掩饰得很好:“首席后勤官大人这么忙,再麻烦您来带我们去参观,实在不合适,不是么。”   艾格哑口无言,倒是艾拉莉亚也饶有兴致地开口说话了:“很有意思,我从未想过,生产和制作,居然也能以这种形式进行,艾格大人真让我大开眼界,像您这般人物,竟愿老实待在守夜人中,而不是出来为王国效力,当真可惜。”   身为三位访客中唯一的男人,奥柏伦反倒一语未发,只是靠坐在椅子里,环视打量着艾格的办公室,竟是默认情妇代表自己发言了。   明明约好了先拜访办事处,如今却跳过自己这个主人直接跑去看了工场和产业园……这算怎么回事?说起来,自己在与玛格丽的接触中也曾失礼过,她如今小小地还以颜色,又有冠冕堂皇的说辞,还算是很文明的报复了,两人算是扯平,没法也没必要计较。   艾格假装毫不在意此事,不过对方越过自己去考察现场一事还是让他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早知道,该吩咐保安队禁止外人进入产业园的,但他明白,面对带着一帮手下的两名大贵族,强行拦着他们也不妥:“既然几位已经看过,那我也就不多说废话了,不知提利尔和马泰尔两家,可对投资入伙有兴趣?随便投资个几千金龙,最多一年就能连本带利赚回来,再然后,就是纯粹的盈利了。”   “对此我毫不怀疑。”玛格丽依旧带着谦恭有礼、教人挑不出半点毛病的柔美浅笑:“但我们河湾地和多恩的贵族,贸然插手参与到大人在君临的生意里来,大赚国王子民们的钱,叫陛下知道了终究不妥……我此行来要和大人商量的,是想请您转让造纸和印刷生产的全部技术,这样利国利民的东西,应当拿出来造福七国才是嘛。”   ……   果然如此,之前的担忧成真了,虽然像玩单机一样搞金融和创业真的很爽,但这个世界的贵族和富人们毕竟不真是NPC——他们是会眼红的。提利尔家作为河湾地统治者,控制着维斯特洛人口第一的行政区,掌握七国最大市场,图什么与自己合作?艾格拥有的免税特权对于她这样收税的无冕之王家族来毫无意义,而玛格丽也根本不打算搞投资什么的继续瓜分君临周边及王领的市场,而是决定自己买下技术,回河湾地单干。   ……   这事有转机吗?   艾格坐定在桌后,与对方对视一眼,意识到恐怕没有。小玫瑰这等人物,做事必然是早早便分析清楚利害,心中早有规划。若自己是国王,那别说市场,连人一起吃了都没问题,可现在自己拿得出政治地位和话语权……这些自己都没有、正在努力争取的东西来作为回报吗?   拿不出,那结局便已经注定,小玫瑰这么一个心机、地位和势力皆在自己之上的人,想靠嘴炮说服她放弃原本就属于她家的利益和守夜人产业分享,压根不可能。   那么,就只能靠讲价,争取把留不住的技术卖个好价钱了。   “玛格丽小姐说的是,但是,造纸和印刷,这些技术看起来简单,可要想从无到有地搞出来,也是颇费资金和人力哪。”艾格看了眼拿着杯子和饮品走回来的妮娜,指了指她:“看,我的姑娘可就是亲身参与最初的研发和工艺改良的人,你问问她,我们花了多少时间,尝试了多少材料和药剂,才得出能投入生产用的方案?”   “辛苦了。”玛格丽看也不看妮娜一眼,只微笑着点头:“提利尔家并不打算白拿,作为补偿,我们提供五百金龙,作为迟来的先期赞助。”   先期赞助还有迟来这一说法?五百金龙……守夜人产业现在一个月赚的都接近这个数好么!这朵小玫瑰,砍价的本领丝毫不比演技差!   “你们?”艾格注意到了这个问题,看了眼奥柏伦。   “和我没关系,你们只管谈,谈好了我和她一样便是了。”红毒蛇总算说了句话,语罢还把情妇从椅上拉过来坐到自己膝上,当着房内其他人的面彼此轻吻、撒起狗粮来。   这是什么意思?艾格眉头一皱,但分析红毒蛇这种人的行为大概率是毫无意义——看这样子,他和玛格丽并不是约好了一起来的,他们可能只是从谷地一同返回南方,在途中偶遇,便结伴来找自己捡便宜了!   自己冒着风险集资投入研发,费了多少力气搞出来了偌大的守夜人产业,这帮贵族倒好,洗洗手,拿了点小钱便想把自己培育出来的摇钱树抱回家!   艾格恨得牙痒痒,但没法:在这个没有知识产权概念的世界,他们二人愿意来找自己而不是二话不说直接盗走技术挖走人才,已经是吃相好看到极点,自己没法要求更多。   ……   “玛格丽小姐,这么和您说吧,如果只谈研发费用,五百金龙都用不完。可是,这么一项能改变世界的新发明,它本身含有的智慧价值、守夜人产业在前景不明的情况下就投入资金心力所冒的风险、数月运行下来的改进和生产经验,以及大规模作业所需的新式经营管理模式……这些东西,在您眼里,都一文不值?”   “艾格大人所说也有道理,我一个女孩子什么都不懂,说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请多担待。”玛格丽露出无辜的表情,“可既然是谈生意,那价格是可以商量的嘛,如果谈不拢,那我也只好空手回家,雇人自己摸索了。”   雇人自己摸索?说得好听,如果今天这场交易达不成,艾格估计自己明天就会发现守夜人产业的员工大量离职跳槽……自己虽然掌握对方想要的东西,却一点也没法漫天要价。   “五千金龙,我提供技术和熟练工,还有基层干部的培训……把你在高庭或是别的什么地方要开的造纸印刷厂,全包并扶持到能完全独立运转为止。”   听上去似乎附赠了许多东西,但其实这些本就是技术出售该提供的服务。现在,一个说五百,一个要五千,差了一个零。这一位数,就是双方的分歧所在了,接下来双方要做的,就是解决分歧了。   …… 第135章 满魅力强者   如果把冰火的故事做成一个角色扮演的游戏,玛格丽会是这么一个人物——武力值几乎为零,魅力和智商却极高,除此之外还有个经过荆棘女王调教后才拥有的后天被动:心志坚定,免疫嘴炮。   艾格擅长摆事实讲道理,用七分真三分假的话来忽悠人,但他之所以总能成功说服人,不是因为口才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大部分情况下,他说的是真话,想让别人做的事情,也没有害处。   但讨价还价这事哪有真假对错之分?更何况双方要交易的还是一件非实体的物品!他该怎么说服一个心机智商皆不在自己之下的女人相信:多出四千五百金龙,对她有好处?   假设忽悠劳勃的难度是5,哄骗艾德·史塔克的难度是7,说服提里昂入伙的难度是9,那么想让玛格丽从口袋里多掏四千五百金龙出来的难度,就是90。   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并非小玫瑰抠门,而是现在的艾格,以及整个守夜人产业——都没有能让提利尔家出大代价结交笼络的资本。   ……   把艾格自己放在玛格丽的位置上,他都不会被自己说服,在这种情况下强行讨价还价,这场谈判简直就是一场地狱之旅:每次满怀期待地出一招,都如同打在棉花上一样收效甚微——他尝试解释这项技术的价值不止五百金龙,玛格丽假装听不懂;想曲线说服她吧,这女孩东拉西扯、曲线抵达目标的能力比他更强。无论是嘴炮等级还是套路质量,艾格都完全被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姑娘压制……谈价钱此事,双方本该是你让我一点,我再退半分,把分歧越谈越小的。可这回,好一番谈判过后,双方仍旧没有达成一致……玛格丽“委屈地”撅起了嘴,艾格则恶心得浑身汗毛起立。   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他早就寻借口离开,找个地方自己静静去了。   ……   “师傅,说好的你接受我的挑战呢!”艾莉亚似乎已经完成了热身,小脸红扑扑地握着剑推门跑来催促艾格:“能不能快点啊,这都快到午饭时间了!”   “再等一等,马上完!”讲道理不成,艾格咬咬牙,使出了最后的杀招:“既然玛格丽小姐拒绝作出让步,那便五百金龙吧,但这个价只能买到造纸技术的书面原理,我随后便让妮娜整理出来送上门给您,这场合作,便到此为止吧!”   “既然艾格大人这么算,那我们不如就按您说的办。”看着艾格作出气急败坏的表情,玛格丽眼中闪烁着戏谑的笑。脸上却立马作出惶恐和歉意:“技术本身五百金龙,我觉得值——除此之外,管理运营方法五百,提供人员协助指导五百,一共一千五百金龙,大人您看……这样如何?”   妈蛋,好一个将计就计,莫非她就是在等自己说这句话?   看着玛格丽几乎不加掩饰的挑衅眼神,艾格忽然意识到:这一番谈判,少女根本就不是想为高庭节省这区区几百上千金龙,而是在戏耍自己,报自己先前态度冷淡警惕过度之仇!   对付这种对手,要么把刀架在她脖子上,要么就等发展起来后以势压人……靠嘴皮子谈,根本是在做无用功。   女人当真不好惹,幸好玛格丽不是瑟曦,起码不会想弄死自己。艾格心中长叹口气,一发狠,最后作了一次尝试:“再加五百!不是因为什么东西值这个价,而是因为守夜人产业是一个盈利的组织,我作为首席后勤官,是要为守夜人军团赚钱的!我们还在不断拓展项目,今后还会有更多能挣钱的渠道。这次让我有钱赚,我们才能有下一次合作的机会,我这么说,玛格丽小姐能否理解和接受?”   “大人如此真性情,我无话可说,那便两千吧——多出来的五百金龙,当河湾地对长城守军的捐助了。”明明是砍价砍掉了一大半,愣是被玛格丽说成是捐助,她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仿佛受艾莉亚存在的影响,突然就变得好说话起来:“钱,我下午便差手下送来,至于我要的人和东西嘛,还劳烦大人尽快凑齐,我希望能在过些日子离开君临时,顺路便带走。”   艾格松了口气,虽然和这么个心机少女待在一块堪称酷刑,但成交价好歹最终达到了心理预期。高庭的市场自己注定进不去,能拿技术快速套现金,也是不错的选择,以自己现代人的见识和眼光,还怕不能迅速让资金实现钱生钱?   “妮娜,把这事记下,尽快安排。”   “是,大人!”   这场价格谈判持续了如此之久,妮娜取来的那壶饮品几乎都被艾格和玛格丽两人分着喝完。谈妥价钱后,接下来的细节问题两人未再进行扯皮,而是飞快也达成共识:艾格必须快速从优秀员工中挑选组建一支完整的技术骨干队伍,稍作交代和培训后,在大约十天后玛格丽返回高庭时随她一起上路,而这帮人在河湾地完成任务前的食宿工资和奖金,由提利尔家负责。   “嗯——我也一样吧。”奥柏伦倒是光棍得很,半句话都没多说,直接捡了小玫瑰现成的砍价成果。付出两千金龙连眼睛都不眨的模样,颇有霸道亲王之风。   第二车间虽然还未建成,但提利昂早就命人为几条还没开工的生产线培训好了工人和基层班组长,现在……这些正在产业园里等活干的人,立马就有事做了!   ……   虽然一身鸡皮疙瘩的滋味不好受,但结局算是皆大欢喜。谈判结束,该是互相道别然后各自回家吃午饭的节奏,但玛格丽却找到了新的目标,她用半秒完成了变脸,好奇地望向握着剑坐在妮娜座位上,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艾格——只等守夜人谈完生意就要挑战他的女孩。   她轻声地用试探口气问道:“这位……莫非是艾莉亚·史塔克小姐?”   “嗯。”艾莉亚在办事处练了三个多月的剑术,已经不知被多少守夜人产业的顾客们看见过了,对搭讪早已习以为常。她望了眼玛格丽,面无表情:“你好。”   “我是玛格丽·提利尔,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史塔克小姐!”玛格丽却对女孩的冷淡不以为意,而是语气欢快地朝艾莉亚自我介绍道,“你是在这里练剑?”   “是呀……”艾莉亚眨眨眼,见惯了人们看见女孩练剑的诧异眼神,特意补充一句:“我父亲允许了的!”   “天,你太幸福了。我也从小就想练剑,可我父亲因为我是个女孩,怎么也不许!”玛格丽用夸张的羡慕语气说道,随后又迅速变成懊恼的表情:“我无数次梦见自己穿着裙子在月下舞剑,可实际上,我连剑都没摸过几次。”   艾莉亚虽然聪明,但哪里敌得过小玫瑰的套路?她第一次遇到不但不质疑,反倒还羡慕自己能练剑的女孩,立马感觉对方不仅漂亮、还那么亲切可人:“你可以偷偷练嘛,你家里人应该在高庭吧,你现在在君临,他们怎么知道你在做什么?”   “可我身边还有我父母的侍卫啊,他们可都紧盯着我呢。”   “你可以来这里,我和我师傅给你打掩护,你就说和我在里面练习女红!”艾莉亚眼珠子一转,立马就替新朋友出起了主意,连这地方真正主人的想法都不在乎了:“让我师傅把你的侍卫拦在门外面,但实际上我们在后院里练剑,我教你!”   “真的可以吗?!”玛格丽用艾格都难辨真假的期待眼神望着守夜人,可怜兮兮地征求主人同意:“如果添了麻烦,我愿意缴纳场地使用费和学费的……”   艾莉亚跳起来,揪住艾格的袖子:“师傅,你最好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同意的!” 第136章 天高地厚   咦……发生了什么?   艾格刚刚谈妥两笔两千金龙的交易,正想着这四千金龙到手后该投到什么地方最合适,就放松身心愣了那么不到一分钟,自己的宝贝徒弟……就当着他的面被人拐走了!   玛格丽那“瞬间把陌生人变成朋友”的现场技巧演示,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她从一个咄咄逼人的商业谈判对象到一个“爱好剑术却无缘学习的高庭女孩”间的无缝切换,当真秀了艾格一脸,要不是手里没键盘,他一定会打一串666。   若非依靠上帝视角了解过这女孩,自己之前在联军大营里与她的那场见面,大概也比艾莉亚好不了多少吧……满魅力满情商的家伙,实在太可怕了。   她之前在价格上一直不肯让半步,在艾莉亚走出来后却忽然就变得好说话,是否就是想快点摆脱自己,好去套首相的女儿?   这是不是意味着:刚才就算自己要价两千五百,她也会答应?   等等,玛格丽作为提利尔家的唯一女儿、肩负家族使命前来劳勃身边的小玫瑰,怎么可能有时间天天跑自己这来练剑?   ……   “喂,快点同意嘛!”   艾莉亚的摇晃打断了艾格的思路,他想了想,无奈地点了头:“好吧。”   (回头得吩咐妮娜收好办公室里的文件了,可能会悄悄盗走情报的家伙……有贾昆一个就已经够麻烦,可别再来一个了。)   “师傅你最好了。”艾莉亚开心地抓着艾格胳膊蹭了蹭,然后把他从桌子后面拽起往后院拖:“快来,我要挑战你呢,让玛格丽小姐看看我练习几个月后的成果!”   “你要挑战艾格大人?”玛格丽脸露好奇,突然想起来一般说道:“哦,差点忘了给你介绍了,我身边这位是奥柏伦·马泰尔亲王。以及亲王大人的情人,艾拉莉亚·沙德。”   “哦,你好,奥柏伦大人……还有艾拉莉亚女士。”艾莉亚按着艾格最初的要求,依照礼仪向两个多恩人打了招呼,然后忽然瞪大了眼睛:“咦,奥柏伦?你是不是那个‘红毒蛇’?”   “大概是我吧,朋友们起的外号罢了。”奥柏伦朝艾莉亚笑着点点头。   “奥柏伦大人,可是七国有名的优秀武士。”玛格丽说道:“维斯特洛能击败他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不用玛格丽多介绍,红毒蛇的名号,艾莉亚怎么可能没听过?她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多恩亲王,那孩子的脑瓜里很自然地便冒出了比较的心思:“师傅,红毒蛇和你,谁厉害呀?”   “自然是亲王大人厉害,十个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十个艾格如果一起上,结果不好说,但如果一个个上,这句话还真不是开玩笑。艾格老实回答,讲道理,拿自己和他比本身就已经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与亲王已经比试过,他手下留情,我很自觉就投降了。”   守夜人现在仍对那场军营中的比武印象深刻,奥柏伦在那一战中到底有多手下留情?如果要打比方,就像是打乒乓球——奥柏伦起手先让了自己十个球,最后自己却还是10:12输了,不懂行的人只瞧见比分相差不大,似乎战况胶着最终一方惜败。但当事人自己清楚,继续打下去,一直耗到10:100乃至10:1000也毫无问题,自己能找着契机在出丑前赶紧投降离场,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艾格大人亦实力不俗,那场切磋,我也收获颇丰。”   多恩人居然也会客套?如果是说虐人的心得,那倒也确实没有问题……艾格在心中自嘲着,忽然察觉不妙,可惜已来不及——艾莉亚扔开他跑到桌子对面去了:“那太好了,我要挑战你,奥柏伦亲王!”   “嗯?”多恩人一时也没搞清楚情况:“为什么?”   “你的小崇拜者想挑战你下,还需要理由么。”他的情妇也咯咯笑了起来,一扭身子从他膝上回到了原先的座位中去:“去吧,满足史塔克小姐一下?”   “艾莉亚,别胡闹。”艾格一皱眉头,“才学几个月,就想和人家练了十几年的比?下午我就陪你,你想挑战我几回就挑战几回,行不行?”   “红毒蛇”的凶名可不是靠编小说传扬开的,和他比武丢了性命或搞出残疾的人,能把这屋子都挤满。自己那天在军营里被推出人群和他对上,即使无冤无仇,不也是果断认怂一波说了堆好话才敢上?奥柏伦固然没伤艾莉亚的理由,可凡事无绝对,万一女孩有点意外,自己这临时监护人可得倒大霉。   “不要,反正就是要见识下高手嘛,当然是越厉害越好了!”艾莉亚也不看艾格,拉着奥柏伦就往后院走,小母狼看上去瘦瘦小小,力气还真不容小觑,愣是把红毒蛇从座位上拉站了起来。   “好吧好吧,小家伙,别拉我,我会走路。”奥柏伦无奈笑笑,似乎也觉得艾莉亚这丫头挺有趣:“给我也弄把一样的剑来,不欺负你。”   “奥柏伦亲王!”玛格丽也紧张起来,她的大哥维拉斯·提利尔就是和红毒蛇切磋时弄瘸了腿,虽然是公平公正的比武输得无话可说,但这不正证明刀剑无眼?她本是想和艾莉亚交个朋友,从首相的女儿那掏点有关王后和弟弟绯闻的情报出来,看有没有必要留下在君临观望一番……出于礼貌才为她介绍一下多恩亲王,要是因为多说了这几句话弄出意外来,那本就不顺的北上之旅,可就真要彻底无功而返了:“请——千万当心一点。”   红毒蛇嘴角浮现一抹笑容:“别紧张,我不玩危险花样。”   ……   众人皆忐忑不安地跟着艾莉亚和奥柏伦来到后院中。贾昆正坐在板凳上歇息喝水,为这么多人忽然涌进来而露出意外表情。听闻艾莉亚要挑战奥柏伦,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犹豫了下,才按他要求挑了把和艾莉亚手中小剑一般无二的训练剑,抛给了亲王。   两人走到场地中,面对面站定,这场比武倒也似模似样。   “来吧。”面对一个小女孩,奥柏伦干脆连架势都没摆,拨弄玩具一样甩甩手中木剑:“拿你最擅长的招数出来我瞧瞧,毒蛇的耐心……可是很差的哦。”   …… 第137章 教训   艾莉亚确实有极高的剑术天赋,但某些东西,不是仅靠聪慧或在训练场上学习一段时间就能掌握的——艾格能和红毒蛇对峙几秒就察觉完全不是对手,是因为在黑城堡和塞外时与无数守夜人兄弟或野人切磋或交手过,有不算高、但确实管用的经验和眼光阅历。   但女孩对他人实力水准的判断,还停留在“名气大小”、“听说”和猜测的阶段。她只知道奥柏伦比艾格厉害,至于多厉害,她哪里有数呢?   ……   没多犹豫,艾莉亚似模似样地绕着挑战对象踩了一个半圆弧,轻巧地踏了几步,做出一个小小的冲刺假动作后,自信满满地用木剑刺向奥柏伦的腹部。   还挺快,艾格有些意外。   确实挺快,但对红毒蛇而言,毫无威胁。   “左肩。”奥柏伦如是说道,轻巧地一扬手,啪嗒一声用短木棍拨开艾莉亚的小剑,用圆头在她左肩上点了一下。   女孩身上毫无防护,这让奥柏伦感到棘手……但不管怎样,武器总得碰一下对手,这叫点到为止。必须让对方明白发生了什么,免得打完不认账。   在比武中,保证对方完全不受伤远比分出胜负要难,幸好艾莉亚的火候还实在差得远。   “哎呀!”   众人只看艾莉亚发起攻击然后便被针刺了一下似地飞快退开,站在原地疑惑地用右手揉左肩。她的叫声和动作让围观众人都紧张了一下,这么个宝贝疙瘩,要是磕到碰到,可不是闹着玩的。   ……   女孩的表情显示她没事——被点到的地方有点疼,但不影响行动。比起这个来,她更想弄懂刚才红毒蛇是怎么办到:在防御的瞬间还戳一下自己肩膀的?   这肯定是巧合。   她不服气地重新摆好架势,在围观者们担忧的提醒声中再次发起攻击。这回,她先正面逼近了红毒蛇,向侧面滑了一步,从男人的侧面发起攻击。   啧,真是女别两月,当刮目相看……艾莉亚这番进攻无论是速度还是角度,乃至动作的观赏性都相当不赖,让艾格自己面对这招,一个大意说不定真会手忙脚乱——然而奥柏伦甚至都没转身,他扭头看着艾莉亚,手下飞快动作,拨开女孩的刺击,然后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右肩。”   没人会怀疑这是玩笑,艾莉亚下意识地举起木剑抵挡,同时扭身试图藏住自己被点名的部位,但不管她多么聚精会神或瞪大双目,却还是眼前一花,随着“啪、啪”两声,手中木剑连中两击,在手臂都震得有些发麻的同时,右肩上传来熟悉的撞击感。   “好快。”就连玛格丽这外行都忍不住赞叹了句。   没有人能看清刚才奥柏伦的反击动作,只能凭声音判断发生了什么——而这种迅猛到极点的攻击,以及艾莉亚又一次中招后表现出的诧异,艾格可是亲身体验过。   (没想到奥柏伦玩剑也这么溜,而且……除了最终击中身体时收回了大部分力道外,他竟没对艾莉亚留多少手。)   ……   “很漂亮的水舞,史塔克小姐。”奥柏伦曾游历自由城邦,两招便认出女孩所属的流派,“这正是最适合女性学习使用的剑术之一,而你已经摸到了它的精髓,只是缺少练习。你真的只学了几个月吗,谁教你这个的?”   奥柏伦扭头望向了艾格——莫非,这守夜人上次隐藏了真本事?   “不是我教的,我只是帮她打了基础。”艾格就怕这亲王惦记,一点都不敢装逼地赶紧摇头,果断出卖了无面者:“是阿昆,我手下的员工,一个来自罗拉斯的剑士。”   奥柏伦扭头瞧了眼贾昆,看见一张从未见过,没甚表情的普通男人脸。   “怎么办到的啊!”艾莉亚愤愤不平的叫嚷把红毒蛇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你说我摸到了精髓,那为什么你这么轻松就防住了我?”   “很简单,我比你更快。”奥柏伦朝女孩露齿一笑:“而且——摸到可离掌握还差得远。你基础打得不错,招式用得也很灵动,左手持剑更是容易让敌人措手不及。可惜暂时还只是停留在模仿‘形’上,没能把所学转化为自己的东西,固定招式虽好用,但也更容易应付哦。”   两个月来的飞速进步被人说得一无是处,艾莉亚不满道:“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进步?”   “这个……没有捷径,多练,多接触实力相近的对手。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成为维斯特洛最优秀的水舞者和女剑士。”他停顿一下,收起几分笑容,“但很遗憾——我可没兴趣当你的陪练,你现在挑战我,除了自信心受挫外,几乎得不到其它好处,还要再来吗?”   “艾莉亚,让你找人练,不是让你找这种级别的对手。”惜字如金的贾昆罕见地开口了,“快投降,免得再吃苦头。”   “再来一次!你慢一点,我看不清!”艾莉亚气鼓鼓的要求道:“还有,不许戳我的肩,很疼啊!”   ……   在旁观战的多恩女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人家都说了不当陪练了,还要求别人慢一点,还不准拿剑戳自己,那到底要怎么打?   “行,我慢一点。”奥柏伦被小母狼的耿直要求逗乐了,“下次我戳你的脚,穿着鞋,应该不会那么疼。”   “艾莉亚。”艾格可笑不出来,他没有玛格丽和奥柏伦那样的贵族身份,要这史塔克小姐在守夜人办事处出了什么事,自己绝对要背锅,“亲王的话听不懂吗,还不老实投降!”   “就再来一回!”艾莉亚不听劝地再次逼向了奥柏伦,这回——为了防止他再莫名其妙再用剑点到自己哪个肩膀,她不再急切地去攻击对方的身体,而是先紧紧盯住了对方手中的剑,确定它在自己看到并能防备的地方,才一个旋转姿势,躲出奥柏伦下一次挥剑能攻击到的范围,绕过去捅男人的背。   “学得很快,但水之舞可不适合这么用。”   奥柏伦评价了一句,没再靠速度和经验欺负女孩,在原地木桩一样站着接了两招后,他终于挪位置了。   ……   奥柏伦·马泰尔,他不仅是红毒蛇、维斯特洛最优秀的武者之一,还是多恩的亲王、是阳戟城城主的弟弟,是为数不多能参与马泰尔家未来大计商议和决定,并为族长分忧的人。他有许多事情要做,今日跟着玛格丽参观守夜人产业和拜访办事处已经浪费了他不少时间,和一个史塔克家的小姐交上朋友也许是不错的闲棋,但整天广撒网到处交朋友然后等待其中部分派用场,这种典型的提利尔家手段——他不屑于学习。   他如艾莉亚要求地减慢了出手速度,这下,所有人终于能看清两人武器互碰的细节,女孩虽不再被突然戳中哪里,却并未感觉轻松半分,她仿佛被卷进了一道木剑形成的风暴中。噼里啪啦的木剑碰撞脆响接连不断,密集到不可思议,然后,宣言式的断喝再次响起。   “左脚!”   艾莉亚发现自己所学的技巧在这种快节奏攻击下根本派不上用场,她勉强能看清对手的攻击轨迹,然后便不得不把全部精力放在防御上——虎口和小臂几秒后便被撞击力震得又麻又痛,每一下都感觉自己不再能挡住下一击。艾莉亚咬牙强撑着,听到奥柏伦这一喊,她下意识地便把左脚往后撤,谁想一个动作没完成,又听到了下一声。   “右脚!”   女孩不敢怀疑地又去缩右脚,但两脚同时收回身体却未后退,节奏已乱,前倾之下哪还能保持平衡?在玛格丽的一声惊呼中,她摇晃着就要扑倒下去。   “啊呀呀——”艾莉亚叫起来,但在要摔个狗吃屎前的最后一刻,她的后衣领被人揪住,就这样险而又险地被奥柏伦半拎在手里。   “头。”最后,红毒蛇如是说道,把艾莉亚吓得赶紧双臂护住脑袋后,轻松把女孩手中的剑夺走,带着笑把艾莉亚扶站起来:“啧,按规矩,如果你身上没藏着别的武器,可就是输了呀。”   这不可能是运气……这下,女孩终于认清到自己与对手间的水平差距,以及对方不想陪自己练剑这一事实,噘着嘴老实道:“好吧,我投降。”   “如果你真的是很想和我练剑术,回去和你父亲艾德说说,嫁到多恩来,一切就好办了。”奥柏伦收起剑放开了女孩,笑着说道:“我兄弟有两个儿子,昆廷和崔斯丹王子,可都是不错的孩子。”   “哼,这个……再说吧。”艾莉亚一听到这种事就烦,乔弗里实在给她带来了太坏的印象——王子,肯定不是好东西,她跑回了艾格身边,恳求地望着他:“师傅,红毒蛇都不知道让让我!还是你陪我练吧。”   “好嘛,刚刚嫌弃我没人家厉害,然后被人教训了又回来找我,哪有这种事的!”艾格竖眉瞪了眼女孩:“先看看肩膀上有没有受伤,然后吃午饭去!”   嘴上虽保持着师傅的威风,艾格心里却在嘀咕:这回幸亏是有奥柏伦给了女孩一番教训,大煞了这丫头的嚣张气焰一回,但等再过几个月,艾莉亚的剑术进步到连自己都不是对手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 第138章 凛冬已至   凛冬已至。   天色昏暗,气候阴冷,空气中的寒意无声无息地钻进衣物和盔甲的缝隙里,冻得人牙齿打颤。虽说塞外从来不见夏日,但这温度还是明显比几个月前要冷太多。   雪不停下,这些白色的轻盈固态物洋洋洒洒落满大地,盖住了地面上原本清晰的脚印,整个视野内都是茫茫白色。   “这鬼天气,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呆在黑城堡里烤火取暖?”齐特愤怒地踢了一脚挤在自己脚边的母猎犬,母狗哀鸣一声,却还是挤回来挨着他的裤子,好依靠人类衣物上散发出来的些许温暖,稍稍留存一点热量:“去他吗的尸鬼,抓那东西回去能煮汤喝么!”   “司令大人说过了,要把尸鬼送去君临给劳勃国王去看,好请求支援!”拉克说道,“这是艾格这家伙给司令出的主意,你在动员大会上没听吗,还是想哪个婊子去了?”   “又是艾格!靠着一张嘴巴和给那兰尼斯特家的矮子舔屁股,成功跑到南方去享福,却写信回来要莫尔蒙派我们出来送死!我刨他家祖坟了?”齐特嘴扭成一团,满脸疖子因恼怒而发红:“下次他要是回长城,我保证把他按在地上,把冻成条的硬屎棍塞进他屁目艮里!”   “把他按在地上?这家伙即使在游骑兵中也算得上人高马大,就凭你那连条母狗都摁不住的身材……恐怕有点难。”忧郁的艾迪插嘴道:“而且,穿着别人送来的皮衣棉裤想着怎么打别人,这好像不太好,我建议你先脱下来再考虑这码事,起码看起来还有志气点。”   “七层地狱!不过是送来几件衣服几条裤子罢了,难道还要我跪下来向诸神祈求保佑他?”   “你还吃了他几顿肉呢,也忘了?跪下来祈祷就不用了,容易把裤子弄湿,会更冷的。”艾迪缩着肩膀说道:“而且,个人建议,你最好别去找人家麻烦。当初他和威尔、盖瑞扔下威玛·罗伊斯那家伙喂异鬼自己逃回长城,黑城堡上上下下哪个人不以为他死定了?可人家现在仍活得好好的不说,还使手段把威玛那小蠢蛋的贵族老子约恩·罗伊斯也送来了长城。这特么是真的狠角色啊……整个守夜人上下,我现在除了他谁都不服。要是他什么时候回长城,我一定老老实实叫他‘首席后勤官大人’,他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万一他一高兴,给我再弄一套新衣服、让我能天天吃肉,甚至把我搞进后勤部带去南方……那就爽死了。”   “狗娘养的首席后勤官,狗娘养的琼恩·雪诺,狗娘养的山姆·塔利!”齐特咆哮起来,又踢开了挨着自己的母狗。   然后号角响了。   一声,两声,三声,最后……三长一短,守夜人从未吹响过的第四声号角响起,行动开始了。   ……   守夜人军团自两个多月前就开始派遣游骑兵做活捉尸鬼的尝试,期间至少成功得手过两次,但最终都因为异鬼的原因没能把战利品带回长城:第一次,得手的守夜人们通过一番激战,成功把追击而来的那只异鬼用配备黑曜石箭头的箭矢射死,可惜捉到的尸鬼也随即变成了尸体;第二次时,守夜人惊讶地发现,异鬼们不仅身上覆盖上了一层龙晶箭难以穿透的冰甲,而且也开始谨慎地与守夜人们保持距离,尽可能地只用尸鬼炮灰参与战斗……游骑兵在那一战中损失不小,最后在死人大军完成合围前,被迫扔下了已经逮住的尸鬼骑马仓皇逃离。   ……   十万野人已经从霜雪之牙出发,拖家带口、浩浩荡荡、缓慢而不停顿地沿乳河行进,穿越鬼影森林不断南下——再过十天或半个月,其先头部队就会抵近长城,到那时,尸鬼的捕捉工作就将难以再展开。   前两次行动失败,守夜人们试图活捉尸鬼的企图幸运地未被异鬼们察觉,但事不过三……盲目的尝试不仅会造成更多伤亡,万一不慎被这些拥有智慧的魔法生物们发现意图,有所防备、那将尸鬼带去君临证明其存在的计划就将彻底泡汤。   留给守夜人们的时间不多,黑衫军必须立刻采取有效的行动。   通过斥候的侦察和野人俘虏们的口供,守夜人指挥层获知了一条重要情报:凛冬渐渐唤醒长城以北的邪恶魔法,尸体向尸鬼的转化渐渐开始变得越发普遍——无论是人类还是牲畜,无论是何种死因,无论埋得多深……只要是身处长城以北、且没有彻底腐朽的尸体,或快或慢……最终都会自行转化为尸鬼——而面对四处源源不断产生的死人大军,数量较少的异鬼们,来不及随时随地出现并收拢至麾下。   尸鬼形成到加入异鬼手下的这段时间差,便提供了守夜人们下手的机会。于是,杰奥·莫尔蒙最终下达了新命令:寻找鬼影森林中并未与异鬼为伴的零散尸鬼,对这些容易得手的目标下手。   如果号角响了三声,意味着斥候发现有异鬼踪迹,为避免伤亡,所有人都需要快速向南撤离……而再加一声,则代表着发现尸鬼行踪,且周围没有异鬼存在!   ……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由于游骑兵的大量伤亡,部分工匠和事务官……这些从未出过墙的人也被拉来参与尸鬼抓捕任务,尽管早已从游骑兵们口中听闻过长城以北这些诡异敌人的情况,但大多数人依旧从未见过无论异鬼或尸鬼……当号角响起,他们背后发寒,尿意顿生。   猎狗们似乎也听得懂号角声中的寒意,不安地骚动起来,齐特刚刚还不停踢开其中不停挤过来的一条,眼下却不得不费尽力气才把几条狗的缰绳拉住。   忧郁的艾迪握住了剑柄,朝树上喊道:“威尔,你看见什么了吗?”   “他们来了。”偷猎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回事,好像多了点!”   “看看有没有异鬼混在其中,这些狡猾的东西可能会不骑马混淆斥候们的判断!”忧郁的艾迪催促道:“一个个都别漏,仔细看,你是我们中和它们接触最多的!”   “北面有大概二十只,东北十几只……糟,后面怎么好像还有很多?没看见异鬼,我得下来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一匹载人的马踏着积雪冲到了等候此地的守夜人们身边,是继任失踪的班扬·史塔克成为首席游骑兵的杰瑞米·莱克爵士:“注意,游骑兵兄弟们引得有点多,按第二套方案进行计划,所有人上马!”   “看那儿,林子里!”   尸鬼们从鬼影森林影影绰绰的树木间冒出来,穿过大雪踏过湿滑的林间地面冲来,由于没有体温,它们身体上大多自带积雪和冰渣的伪装,和周围的环境近乎融为一体,若不是在动根本难以分辨,模模糊糊间,压根看不出有多少。   “上马!”   “等等,别扔下我!”   “威尔,在树上呆着别下来,你都靠这招活下来两回了,不差这一次!”首席游骑兵大声下令道:“别犹豫,被包围就完了,节省龙晶箭,到关键时候再用!”   …… 第139章 捕猎尸鬼   在马儿嘶鸣、猎狗吠叫和更多杂乱无章的声音中,负责寻找引诱尸鬼的游骑兵三三两两地骑马冲过众人身边……等候多时的其他守夜人们也纷纷上马,仓皇间把不少东西都落在了原地。但没时间去捡了,在首席游骑兵的催促下,所有人一踢马肚,在猎犬们的带领下,踏着积雪沿预定路线扬长而去。   呜——呜——呜……呜!   号角声再次响起,还是三长一短四声,这意味着有哨兵再次确认视野内只有尸鬼而无异鬼存在,告诉兄弟们计划可以继续进行……但这位吹响号角的勇士实在太过敬业,他本该先上马撤到安全位置再第二次发出信号的,却被脑中恐惧和肩负职责的双重作用干扰了判断力——嘹亮清晰的号角声毫无悬念地引来了尸鬼们的重点关注,他所站的岩石很快被这些鬼东西盯上。   威尔在树上看到了这位年轻人牺牲的全过程:哨兵扔下号角、跳下巨岩朝牵马的地方跑去,却发现前方林木间也有尸鬼冒出——于是他拔出插在腰间镶绑了龙晶头的短矛,狠狠捅入拦路尸鬼的胸膛……拔出时却发现由于用力过猛矛尖已经碎裂,于是扔掉矛杆再跑了几步,被一只腹部有巨大伤口、肚肠都脱出体外的尸鬼冰原狼从侧面冲来扑倒。   惨叫声响了一下,便戛然而止。   ……   偷猎者躲在树冠中,瑟瑟发抖、握紧手中的黑曜石匕首,紧抱着树干不敢发出一点声息。他承认自己是个懦夫,那天威玛·罗伊斯与异鬼战斗到死,自己就是这样躲在树上直到一切结束。但那次他起码是受长官指令上树待命,阴差阳错逃过一劫,还为黑城堡带回了威玛爵士的碎剑和异鬼出现的消息,功大于过,要说他是逃兵砍他头……他自己就第一个不服。   但上次为班扬·史塔克的搜索队带路呢?队伍与带领着数百尸鬼的人类天敌遭遇,手握着专为对付异鬼而准备的武器,他却依旧胆怯到夺马就逃。一路上攥着艾格给自己的黑曜石匕首,却不是想着要用其杀敌,而是在祈求它能保佑自己逃脱升天!   千年来第一柄杀死异鬼的英雄武器,在艾格手中是人类天敌的克星,到自己手里却成了护身符。若它自己有知觉,只怕会仰天长叹然后愤然自尽吧……不仅如此,逃回黑城堡后他还撒了谎:他欺骗莫尔蒙司令说,自己依旧是因为躲在树上放哨才幸免于难,等到兄弟们都死掉变成尸鬼离开后才下树找马返回……既当逃兵又有欺骗行为,这种恶劣行径,就连他自己都没法在心中为自己辩护了。   胆战心惊了好一段时间后,班扬·史塔克和他的精锐游骑兵们无一返回,看样子是全军覆没。于是,这世上再没人能知道自己是一个逃兵。一个被异鬼吓破胆的可怜虫,却成了兄弟们眼中“两次从异鬼手底下逃脱”的幸运儿,虽没升职,但在墙外无论走到哪里,其他守夜人士兵皆以能和他一起行动而感到心安,没有长官在时,甚至默认以他为首……真是滑稽。   ……   脚下的林地间,到处都是尸鬼,杰瑞米·莱克爵士说“引得有点多”,这哪里是有点多,分明就是非常多。上百只尸鬼们浑浑噩噩,以快慢不一的速度涌过偷猎者脚下,向着尸鬼捕捉队员们撤离的方向追去……除了尸鬼和尸狼,居然还有尸鹿、尸熊,以及尸巨人!   尸巨人的动作看上去明显比尸鬼要慢得多——但它腿长,似缓实疾,追起人来可毫不含糊。一步两步、三步四步,随着地面的轻微颤动,这个大家伙渐渐接近了威尔躲着的那棵树——它有两人多高,如果拥有人类一般的运动能力,理论上来讲跳起来是能够到自己的!   偷猎者闭上眼睛,开始念念有词地呢喃着请求诸神保佑。   虽然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倘若诸神真的有眼,该去保佑班扬·史塔克这样的英雄才对,怎么会管自己这个逃兵?   “轰——”   威尔躲着的数被巨人碰到,剧烈摇晃起来,树冠上的积雪哗哗往下掉砸到偷猎者身上,让威尔有一刻觉得生命即将走到终点,但他咬紧牙关,死死贴抱住树干,脸被震颤的树皮磨破也不撒手。   就算会死,起码也得等树倒了再说!   树的震颤渐渐停止,最后归于平静,威尔在好一会后才小心地睁开眼睛,往脚底下一瞧,才发现尸鬼们已经逐渐远去,那只尸巨人的身体依旧是一摇一晃,时不时碰到旁边的树干——原来这是个瘸腿的尸巨人,刚才它碰到自己躲藏的树,完全是巧合!   危险渐渐远去,天地间重归寂静……但偷猎者依旧不敢下树,那名吹号的勇士估计已是凉透,浑身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也不知何时才会爬起来开始第二次“别样人生”。威尔想等一等——看看其他兄弟们能不能完成任务,然后带马回来接自己。   此地距离长城尚远,靠着野外求生的本事一路靠双腿走回去的经历,他实在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   守夜人们分成了三拨向三个方向撤退,这让追赶的尸鬼也无意识地分成了三拨,没有异鬼指挥的尸鬼们比最蠢笨的野兽都要无脑,他们会以非凡的耐力和速度追赶并攻击遇到的所有能动的东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部分尸鬼的奔跑速度,终究还是比马匹要慢——而这,就给守夜人的尸鬼捕捉队提供了进行调度和骚操作的可能。   体重最轻的斥候骑着最好的快马奔走在三路守夜人间,通过侦察和指挥,帮助兄弟们摆脱了大部分行动较慢的尸鬼们的追击,逃逃停停……最终将这些鬼东西引近了陷阱。   “我们要抓的是死人,狼、熊什么的,太危险,全部干掉!”杰瑞米·莱克爵士大叫道:“保持距离!”   “一个巨人!”一名游骑兵叫道,“怎么办?”   “射死,除非你想把这家伙拖到君临去送给劳勃国王!”   “龙晶箭对它效果不大!已经射中它两箭了,可它还是在动!”   “用火!这大家伙一定很好烧!”新任首席游骑兵下令道:“快点,陷阱就在前面了!”   奔跑的马背上怎么点火?幸好队伍中有人受命时刻带着点燃的火把,于是他们骑马互相靠近,一人点燃另一人手中的特制火箭,然后弓手回身,等箭尖上的火焰把铁质箭头烧到红热后,拉弓将它射向尸巨人。   目标很大,再烂的射手也能轻易命中目标,火焰在与冷空气的快速摩擦中熄灭,但红热滚烫的箭头很快靠温度重新把包裹箭头的油布点燃,在数名守夜人的注视下,尸巨人身上裹着的破旧兽毛腾一下烧了起来。   ……   陷阱到了,游骑兵们策马加速,飞快地绕过了它,把追赶的尸鬼们引了上去。   地面凹陷下去,跑得最快的那几只尸鬼脚下一空,在房屋倒塌般的一声巨响中,掉入早先挖好的深坑中,跟在后面的其它尸鬼根本没有躲避障碍和陷阱的意思,一个个下饺子一样钻进去,全成了瓮中之鳖。   众人发出一阵欢呼,勒马停了下来。   陷阱深三米,四壁近乎垂直,尸鬼们掉进去后很难再爬出来,计划取得成功,现在……守夜人们可以像在菜市场挑选鸡鸭牛羊一般站在地面上仔细打量比较陷阱中的猎物,再挑选最合适的弄上来,带回长城了。   理想很美好,但意外还是发生了,紧追着他们的那个瘸腿尸巨人身上的火焰已经蔓延到全身各处,化为了一个巨大的火人——按理说尸鬼一旦被火焰吞没很快就会彻底倒下,但可能是体形巨大导致身体中含有的冰魔力更多,从而导致“生命力”也更强,它摇摇晃晃,居然也朝陷阱冲了过来。   “拦住它!”杰瑞米大吼道:“它会把我们的猎物全烧掉的!”   最后几根龙晶箭也被不要钱一样射向了尸巨人——也许叫火巨人更合适些,但它的惯性实在太大,最终还是一头栽进了陷阱中,压扁了其中密密麻麻的其余几只尸鬼,并把身上的火焰也传染开来。   “快拿网!”首席游骑兵急眼了。根据侦查,野人的前锋部队就在西北方十几里的地方,异鬼们率领的死人大军则在正北方……在短时间内再找一波没有异鬼带队的尸鬼可不容易,假如这次还抓捕不成,守夜人们已经没机会再试几次了:“把我们的猎物救出来!”   周围的守夜人们跳下马,前一刻他们还在不断射杀尸鬼,现在却要抢救。一部分拔出武器守卫周边,一部分则飞快跑向准备在陷阱边上的大网兜,抛进了陷阱中。   很快,有尸鬼被网兜缠住,在齐声的口号中,几人将网兜拉了起来,拔起萝卜带出泥,一只身上带火苗的尸鬼也被拉了上来。两名游骑兵飞扑上前,用手套硬生生地把火扑灭——第三第四人也赶紧上来帮忙,把仍在扭动挣扎的尸鬼用袋子蒙住、牢牢摁在地上。   摔入陷阱的火巨人最后一丝活力消散,再也没了动作……也许是尸鬼身体中的水分蒸发而外裹的毛皮和尸油留存,也许火焰天生就是尸鬼克星,它和其余被点着的尸鬼,很快把陷阱变成了一个喷吐着熊熊烈焰的火坑,看上去仿佛是地狱的入口。   “离坑远一点!把猎物装起来,带回黑城堡!”杰瑞米·莱克松了口气:“一队二队负责护送,路上不作停留,三队跟我回头,看看有没有其余兄弟需要救援!”   …… 第140章 多事之秋   凛冬已至,但在温暖的南方,一切仍在也许并不顺畅、但勉强还算平稳地运行着。   身为发过誓、守过长城乃至杀过异鬼的“正经”守夜人,首席后勤官并不知道自己的兄弟们正在野人扎堆、各种怪物遍布的长城之北进行着多么惊心动魄的冒险……他正在安全的君临城守夜人第一办事处内,为大堆事情感到烦躁。   ……   首先就是家大业大导致的事务繁多——债券出售、贷款办理、账目计算、与客户洽谈乃至“保安队”训练等杂七杂八的事情,繁琐得一塌糊涂,更别提还要寻找新项目,开拓市场和赚钱渠道,好为突然注入的四千金龙现金寻找去路了。   在君临城呆几天后,艾格很快明白为什么提利昂会对妮娜有极高评价了:老实讲,这姑娘办事情办得并不比自己亲自出马更好,但关键在——她能独立把事情办完。艾格同样也给其他手下的人分派任务,但像凯西等年轻小伙子,遇到问题需要决断和解决时,都会跑来问自己怎么处理,唯有交代给妮娜的事情,自己不需要再操心一分一毫——就像当初安排给提利昂介绍的老矿头的黑曜石矿一样,只要钱到位,完全就自主地运行起来。   要是在艾格原先所处的现代社会,妮娜充其量就是个办公室文员、老板秘书之流,但在这个没有完善教育体系、会加减乘除都算人才的世界里,能替自己这创业者分忧的,不就是最宝贵的资源?   在尝试寻找提拔其他这样的“宝贵资源”无果后,艾格意识到,妮娜确实是值得自己动用任何手段和办法留在身边的人。   在识人和用人这方面上,穿越前从没当过领导的艾格,实在不如自己的合作伙伴。   ……   然后,某只整天钻在办事处黏着他的小母狼也不让人省心。   “很有天赋的小姑娘,好好培养,会是个不错的使剑好手……当然,以史塔克小姐的身份,学剑除了好玩之外没什么用倒是真的。”   这是奥柏伦离开前对艾莉亚的亲口评价。   亲王说这句话时表情相当认真,显然不是开玩笑。多恩人没有挤进雄鹿王朝权力核心的想法,亲王自然也没理由拍首相小女儿的马屁。在这种情况下,这样一个武技大家的高评价,含金量不言而喻……   此外,奥柏伦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他无意间又帮了艾格一个忙:在被他那令人惊叹的身手整得气焰全无后,艾莉亚又从自己的新“闺蜜”玛格丽那听说艾格能和红毒蛇过几十招而毫发无伤——见识过厉害的她,对自己“师傅”的态度一下又老实服帖了起来。   简单点说,就是变乖了。   让艾格松一口气的是,自己暂时还不至于被自己徒弟虐……但总吃黑城堡受训那点老本,没过几个月就露陷了。在危机感的促使下,他决定:即使再忙,也要每天抽出时间来,陪艾莉亚稍微练会剑。   既锻炼身体保持体能,也能增进下因两月不见而稍显生疏的师徒感情、巩固“权威”,说不定还可以让自己的剑术水平也顺带稍微提高些——别的不提,要是将来遇到布拉佛斯的刺客用水之舞对付自己,起码不会两眼一抹黑了。   这算是另类的偷师了,幸好总是一脸死人相的贾昆并未戳穿过艾格——经常能和守夜人打得有来有回的艾莉亚,还天真地以为是师傅让着自己。   ……   这两个麻烦绕不开,但第三个找上门的才真叫人头疼:玛格丽·提利尔,居然真的也跑来办事处“上剑术课”。   这精明至极的小玫瑰,可不像艾莉亚那般上午来、傍晚回——她每天都是掐准了点,在艾格和艾莉亚快要吃午饭时跑来,装模作样地学习一番,一起吃过午饭,很快又找各种由头告辞离开。算起来,她和众人共进午餐的时间,远远超过了正儿八经的剑术课时间。   如是两次,艾格哪还能看不出来:学习剑术是假,这小妖精盯上的,是能和艾莉亚共进午餐,并从这小母狼口中套取情报的机会!   先是聊剑术,再是聊生活,最后聊家人;聊完布兰聊珊莎,聊完珊莎聊琼恩;聊着聊着,话题就到了艾莉亚的父亲,艾德·史塔克头上……问候完身体状况,毫无刻意痕迹的,就开始谈首相的日常工作,一顿饭没吃完,话题就到了“谣言”——也就是当今王后身上。   这经过培训的套话技术,比起艾格来,又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这小玫瑰,还对当王后念念不忘!玛格丽现在肯定巴不得艾德赶紧查清并坐实瑟曦和詹姆的通奸真相,然后劳勃把王后废了,她好找机会上位!   艾格虽能看出玛格丽在套话,却没法阻止她,因为——他自己也很想知道这方面的信息,既然有人免费帮忙套话,那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的自己,只要听着就好了!   换一个思路,送上门的麻烦便成了送上门的便宜。坏消息是,从艾莉亚那虽无隐瞒,却依旧含含糊糊的叙述中来判断,大家的模范首相,似乎是真的在调查瑟曦和詹姆之事,七国的稳定,正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   艾德查出些什么来后,会不会又犯老毛病地去找瑟曦让她带着孩子逃跑,然后让王后逮着机会弄死劳勃,导致天下大乱?   艾格为维斯特洛的和平与稳定操着心,但世上不是每个人都那般忧国忧民,有的人,还就只想着吊的事。   在带人欺上门来找妮娜约她吃饭被艾格挡住后的第四天,也即首席后勤官回到君临的第四天,在守夜人几乎忙得要把杰诺斯·史林特忘掉的时候,这家伙终于出来搞事情了。   君临守备队对守夜人产业在城内的造纸工坊进行突击搜查,然后把尼尔抓走了。   “就直接抓走了?理由呢?”艾格瞪大眼睛问前来报信的工坊员工——自己可没干一点违法的事情:“他们是搜查出什么东西来了?”   “没有,他们抓人的理由是尼尔妨碍他们进行搜查,还撂下话说让家属去领。”   “不可能的,我特意和哥哥说过的。”妮娜急了:“我让他遇到那个史林特来找事时忍住脾气,千万别给人把柄!”   “尼尔他没做什么,只是站在门口挡了一下,想问清来人的身份,就被那两个金袍子直接抓走了。这很明显是来找麻烦的!”   听着汇报,艾格烦躁地挠挠头。什么身份便要扛什么责任,世上从来没免费的午餐……身为老板,在享受领导待遇的同时,也要替下面人扛事了。   拿家人来做文章,这种老套手段……好吧,也正适合这个老套的世界。   来的也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与其整天担心着这油腻中年男子会怎么找麻烦,他早早跳出来倒好,双方斗一斗,分出胜负了,也省得以后再担惊受怕。艾格成功救了艾德一次,现在可正忙着考虑怎么救劳勃或瑟曦呢,哪有功夫理这种小角色?   “先去找妓院的那些女探子们问下情况,全面了解下这个杰诺斯·史林特的来历背景。我想知道,是什么给了他一个守备队长,在七国之都这种地方嚣张的资本。”艾格心中暗火,但脑子依旧飞快运转。妮娜,是自己的人,他绝对不会松手,但如果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终究还是别闹大为好,多事之秋,更当谨慎:“把这事去通知提利昂,看看他什么意见。另外,把妮娜的父母弄到守夜人产业园里去住,吩咐保安队照顾好!”   “是,大人!”   “等等!”艾格忽然改了主意。   守夜人产业在君临已颇具势力和人脉,但这些东西,一旦动用就要欠人情,总归是能不用就不用为好,何不先把送上门的资源充分利用?   他拦住了报信人:“你在边上找地方坐一会,等再过片刻,我们吃饭——也就是我、史塔克小姐和提利尔小姐坐在一块的时候,再来报信一次,要假装是第一次,到时候,你就这么说……”   …… 第141章 雁过拔毛   “这人怎么这样啊!”艾莉亚听完报信人经艾格指导、一番添油加醋的叙述,一下就炸了:“就因为妮娜姐不和他一起吃饭,就怀恨在心,抓了她哥哥?”   “这是滥用职权,太坏了。”玛格丽也相当配合地做出一副单纯而义愤填膺的模样,同时意味深长地盯着艾格看了一眼。她可不信事情会发生得这么巧,只是不知道这守夜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应该让你父亲——艾德大人好好敲打这家伙一番。”   “我回去就告诉父亲!”艾莉亚抓过妮娜的手:“别怕,明天就让你哥出来!”   “多谢史塔克小姐……”   “可别!首相大人日理万机,就别拿这种琐事来烦他了。”艾格赶紧摆手,艾德·史塔克是迂腐了点,但智商可很正常——这么赤衤果衤果地利用艾莉亚,很容易引起这位掌握实权的大佬反感。像这种大靠山和底牌,得用在自己遇到麻烦时,拿来捞一个没有生命危险的尼尔,未免太过奢侈。“这件事,还是我们自己处理吧,哎呀……麻烦……玛格丽小姐,不知您何时离开君临?”   “三四天后吧,我待在这里,其实也没有多少事可做。”少女有些哀伤地说道,这句倒不是演戏,提利尔家虽贵为河湾地统治者,但被鹿狼鱼鹰+狮子五大家的联盟压着,稍有点实权的达官贵人,都不肯公然和自己接触。这些天自己能说上话的人中,艾莉亚·史塔克竟算是身份地位最高的了。   “啧,这可就麻烦了。”艾格懊恼地一拍大腿:“尼尔,是我安排培训技术骨干的人员。他要负责把为河湾和多恩两地发展造纸业和印刷业的工人培养出来,并带领他们跟玛格丽小姐一起上路回高庭……我要是这几天里没能把他赶紧捞出来,那可就误了事了!”   妮娜意外地望望艾格,他明明不是这么安排的啊,难道……   ……   原来是冲自己来的,玛格丽眯起眼睛。她盯着艾格看了一秒:“既然如此,还请艾格大人赶紧另外指派人手,总不能让花大价钱买了技术的客户,等您把人捞出来吧。”   “没错,玛格丽小姐和奥柏伦大人是第一批买技术的客户,又付了重金,我不敢怠慢。所以,我才特意挑了造纸技术的发明者,工艺的制定和改良者,完全掌握造纸方方面面一切原理和技巧的人来作为派遣队的领头。这样的人,我手里只有两个,一个是尼尔,一个是他妹妹,也就是我旁边这位姑娘,妮娜。”   艾格做出苦恼的样子:“除了这两人,派其他任何人去,都可能在现场遇到情况时解决不了问题。可现在尼尔被史林特那家伙逮了,妮娜又在我身边帮忙……实在是挑不出合适的人选。”   “那可怎么办。”玛格丽满脸无辜地问道,心中却暗道不妙,早知道该只付一半订金的。这小心眼的守夜人似乎对前两天砍价时的吃瘪怀恨在心,想找回场子?   “要么就稍微拖一下,玛格丽小姐先回高庭。等我想法把人捞出来,把一切都准备好后,再派他们赶到高庭去找您。”艾格同样一脸无奈:“要么,就在人手不齐的情况下出发,但到时出了问题再来回通信想法解决,可就要浪费许多时间了。”   玛格丽恼火地瞪了艾格一眼。   (你这人怎么这样,就到你这来吃两顿饭,随便套了你徒弟几句话,你都不愿放过地要利用下提利尔家的人脉资源才肯放人走?)   她很少喜怒形于色,但不知为何,面前这个穿黑衣的家伙似乎能看穿自己的表演。既然如此——也好,起码对他不用做戏了。   艾格假装没看见少女的眼神,而自说自话地进逼一步:“玛格丽小姐,要不……你试试和你兄弟说下,让洛拉斯爵士出面去和都城守备队打个招呼,百花骑士的面子,史林特不敢不给吧?”   艾莉亚也立马赞成:“对啊,玛格丽,我师傅只是个守夜人,虽然厉害,总不能冲过去把那坏家伙砍了吧,那家伙胆子大得很,得去个更厉害的角色吓唬吓唬他哩!”   艾格大乐:这小丫头,总算说句人话了。   玛格丽翻了个白眼——就和自己一样,洛拉斯·提利尔在君临也就是有点名气,在影响力和话语权上压根排不上号。杰诺斯·史林特完全可以不给面子,艾格压根不是在指望百花骑士,而是他背后的蓝礼·拜拉席恩。国王的亲弟弟,风暴地公爵,在御前会议中有位置的实权重臣……这么一个人物,想从君临守备队捞个人出来,自然是轻而易举,一句话的事,连麻烦都算不上。   这件事对提利尔家来讲确实是小事一桩,玛格丽讨厌的,是这种帮别人干活的感觉罢了——要是两个人面对面谈,玛格丽肯定会明明白白地告诉艾格:这事门都没有,可现在两人中间插进了一个艾莉亚,事情就变麻烦了。   为保持在艾莉亚眼中的人设,千般手段她没法使用,也被将了一军。   虽然恼火,但这算不上大事,她悄悄用眼神威胁了一下艾格……然后表情转瞬即逝,恢复成了那个柔弱的、爱好剑术却全无基础的高庭女孩,用迟疑和犹豫的语气慢慢说道:“那……我回去试着和洛拉斯提一下吧。”   ……   玛格丽把这事揽过去了,虽然不情不愿,但以两人的合作关系,想必这朵小玫瑰也不至于为这点事翻脸——等提利尔家把人捞出来,让杰诺斯·史林特意识到自己的人脉和靠山远超于他,自己再让人带着点礼物什么的登门去“赔礼道歉”……大棒和萝卜一起上,还怕他不妥协?   若对方识相地接受“道歉”自然最好,如果还是不给面子嘛,那拉倒——只要自己不被抓到把柄,既有大堆人脉,又有特殊的守夜人身份,史林特能把自己怎样?   在办事处又处理会了产业的事务,安排好固体口红和香皂等新品的生产和上市后,有两个意料之内的访客上了门。   “大人,两个奇奇怪怪的老头上门拜访,说是什么智者。”   “哦?”火术士来了,看来,是劳勃答应给自己赏赐的消息已经传开,艾格一笑:“请两位智者进来吧。”   …… 第142章 根据地   劳勃尚未回到君临,但他所发的政令却已被手下人带回了七国之都。就像两月前艾格被钦点为随军守夜人一样——国王尽可以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话曾发过的命令,但听到的人、负责传令发布者,尤其收到旨意的人却绝不能把事情抛在脑后。   劳勃关于火术士公会的处理决定,已经经由各种渠道,被下达到炼金术士公会的这些“智者”们手中。   两名老者走进屋内,一名是艾格认识的火术士达克,一名是个比前者年纪更大,走起路来都已经颤颤巍巍的老人。   “两位智者,下午好啊。”艾格收起烦心事,露出灿烂笑容:“你们不来找,我都快打算上门去拜访了,快请坐。”   “哼!”年纪更大的那位火术士扯过椅子,一脸不平地坐了下来。   “艾格大人,这位……是哈林智者,算是我的师兄。”达克没那么大脾气,安安分分坐下来,客客气气地为守夜人介绍了同伴身份,然后不再言语。   “首席后勤官好大的本事。”哈林智者嘴唇颤抖着,唾沫四溅地愤然道:“咱们炼金术士公会,如今都已沦落到这副凄凉模样了,你还嫌不够惨,要把我们弄到绝境长城去?是诚心搞死我们这些老头子吗!”   “智者们开会商量了下,达成一致——去长城,绝对不行的,反正一把老骨头了,大不了被砍头……”达克算和艾格有一面之缘,说话倒也不那么急躁:“我说艾格大人,你要野火,地窖里那么多,任你免费使用,何苦把这事捅到陛下那,和我们这些老头子过不去呢?”   ……   原来是这样,艾格正奇怪为何俩老头如此气势汹汹,当即释然:“两位智者,这从何说起,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你们搞到绝境长城去了?”   “别装傻!就今天,劳勃国王的人来传令,要求我们尽快把野火封存处理,留助手管理,会制作野火的人全数北上去给守夜人干活。那来传信的小白脸,都说——让我们具体的找你来问,全听你安排了——你敢说这不是你搞的鬼?!”   “好吧,这还真是我搞的鬼。”艾格停了一下,摆摆手:“等下,怎么叫搞鬼呢。我确实是向国王陛下请求了炼金术士公会的协助……可——谁说为守夜人服务,就是要去长城了?我不是想把几位智者搞死,是想让你们重新获得体面、尊重,以及让所学知识和能力发光发热,为维斯特洛作贡献的机会啊!”   哈林瞪着眼睛:“别耍嘴皮子!劳勃国王派来的传信人说,让我们听你吩咐,一旦离了这君临,那我们生死不还全由你抓在手里?我就想问问,不去长城,怎么给守夜人服务啊?”   ……   艾格笑了笑,该开始的总要开始:“妮娜,替我把北境地图拿来。”   “是,大人。”   小姑娘勤快地跑到墙边柜子旁去翻找,看着她卖力的背影,艾格暗叹口气。这么个姑娘,自己留在身边当秘书使实在是大材小用,但用顺手了又找不到能换的称心人手——在当下的维斯特洛,去哪找忒多冰雪聪明又勤快伶俐的漂亮姑娘?艾莉亚除了太小又太调皮外倒勉强符合条件,玛格丽更是有远超标准的头脑,可这些贵族小姐,愿意、有耐心、家里人让她们跑守夜人办事处来给人打下手?   正想着,妮娜便取来了他要的东西:“大人,要打开吗。”   “嗯,打开。”   桌面上杂乱无章的东西被掸到一边,A2纸大小的北境地图被摊开,卷起的边缘被用重物压住。包括绝境长城在内的整个北境,就展现在了守夜人办事处办公室的桌面上。   ……   “两位智者,我接下来所说的,请回去后转达给其它智者。”艾格说道,用手指向地图边缘,沿着那条虚线一划:“塞外不计,这便是七国的最北端,绝境长城。守夜人的三大据点、十九个城堡、近千名士兵,皆分布于这一线。我们大部分人手家当皆集中于长城,这是不可反驳的事实,两位智者听说要去为守夜人服务,便以为是要去长城,情有可原,我完全理解,但这不是我的计划。”   得知不是要去长城,两个老头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哈林智者明显身子不抖嘴唇也不哆嗦了。这个老滑头,在火术士中的资格辈分显然比艾格早就认识的达克高,他开口问道:“那我们到底要去哪,做什么,请首席后勤官大人说个明白吧!”   “从绝境长城往南,从西海岸的山脉,一直延伸到海豹湾沿海连绵不绝的平原,是一片名为赠地,跨度达上百里的区域。北境和铁王座的统治者为了支援长城的防务,永久将这片土地赠予守夜人军团。”艾格在地图上比划了下,指出了这片地方:“这片土地本身,包括其地面上的作物和底下埋的资源,皆属于守夜人,居住其中的居民,则以货物或劳动的形式向守夜人交税,以帮助我们维持生计。”   “大人,你说的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事。”哈林敲敲桌子打断他的话,“我听懂你的意思了,为守夜人服务,并不一定是去长城,只去赠地也是可以的,可这有什么区别?赠地可是一片冷得要死的荒无人烟之地,骑马跑一天都不定能见到人,还时不时有野人跑来跑去烧杀抢掠!一帮五六十岁的老头子过去,能活几天?”   艾格坐直了身子:“区别可大了,确实,赠地地广人稀,但这主要是由野人骚扰引起。赠地本身的气候环境,可是比塞外要好许多,长城阻挡了永冬之地的寒风,这让墙南面的气温比墙北要温暖许多,虽然偶尔也会下下雪,但冻不死人。”   两百米高的墙能挡住冷空气自然是胡扯,但赠地比塞外暖和却是事实,反正火术士们也不懂地理和气象,只管忽悠便是:“有山有水有沃土,能种庄稼能放牧,更别提住人了。我想要智者们做的,是在赠地寻地方安顿下来,为守夜人军团提供源源不断的野火,用以抵御野人的攻击,守夜人有求于各位智者,难道会故意把老人家们冻着,或看着你们被野人砍死?”   “寻地方安顿?我一个连北境都没去过老头子,怎么寻地方?”哈林瞪起眼睛:“别绕来绕去地卖关子!赶紧说你的安排,要不给我们这帮老骨头妥当的安顿和待遇,咱们哪都不去!”   “好!”艾格也不想和两个老头子多废话,兜里有钱必然硬气,他用手一指:“我给炼金术士公会的智者们挑的地方,便是后冠镇。”   “后冠镇?”王后宝冠……这什么地方,看地名好像很牛,但完全没听说过啊。   “这是位于守夜人领地中央核心地带,距离国王大道不远的一个地方。”艾格开口介绍道:“亚莉珊·坦格利安王后曾在此地的塔楼中睡过,因此居民们将塔顶的墙壁漆成金色,看上去像是戴着个王冠,所以得名。”   “这地方有多少人住,设施齐全么,有吃有喝有保温的房屋么?”   “由于野人的骚扰,此地居民跑干净了,只留下空房子和一个无人村。”艾格解释道,但随即补充:“但我将重建这里!我会派人先行北上,在北境招募石匠等建筑工人,翻修好此地的房屋塔楼,筑起围墙,把这里建设成守夜人后勤部的第一个据点,让它既能提供温暖安全的住处,又有配置制作野火的场所,完成这一切后,才让炼金术士公会的智者们成为第一批进驻的人员。在可以预见的相当长一段未来内,后冠镇都将成为维斯特洛,乃至这个世界唯一的野火生产地。这种被劳勃国王和南方人们忽略和轻视的武器,将时隔无数年后在北境之北的长城防御战中重新大放异彩,而炼金术士公会的各位智者,也将在远离君临的北方,重新赢得尊严和重用!” 第143章 与时间赛跑   当初莫尔蒙司令决定把自己雇佣来的帮手与“正经守夜人”分开对待时,艾格还因自己的渗透计划被看穿而小小沮丧过一把。但随着时间推移,守夜人产业爆炸式发展,他的想法已经开始渐渐发生变化。   守夜人军团那几百名脱产的职业士兵固然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但兵源的质量劣势,注定了黑衫军中其实只有游骑兵才有“真正的职业军队”的战斗力。比起对这么一帮良莠不齐来路复杂的人产生影响力来,拥有一支干干净净、完全属于自己的、基础更好的势力,岂不更妙?   艾格早就敲定了要在赠地中寻地方建立自己第一个根据地的计划,但直到前几日那四千金龙真正到手,才在充足资金提供的底气下开始提前启动建设计划。而原因,可不是忽悠两个火术士说的——专供他们生产野火。相反,“给火术士们生产野火提供场地”,只是艾格获取后冠镇的诸多幌子之一。   既然莫尔蒙打算把守夜人后勤部的势力与正统守夜人分割开,那好,艾格将计就计,干脆就建立一个与守夜人军团乍看是一家,其实却没有直接从属关系,貌合神离、甚至将来可以分庭抗礼的势力出来!   心里虽这么想,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万万不能直接说出来的——从赠地中割一块地方出来,专供守夜人那其实不听指挥的“后勤部”用。这要上纲上线的话,等同于在维斯特洛贵族游戏之外进行了一场简易版裂土封侯,是一步大飞跃,可是需要相当小心慎重地进行,要拉一堆正经理由作为掩护的。   艾格主要准备了三条。   一、既然总司令说后勤部的雇佣兵必须在黑城堡之外的地方进行训练,那总得有个地方吧?   二、就如忽悠火术士们所言,把君临的野火千里迢迢送到长城去不太可能,在一个低温的稳定环境下配制野火并进行保存运输,还有比赠地更合适的地方吗?   三、大量物资,尤其粮草和改善伙食的肉类等,需求量巨大却有保质期的东西……经妮娜算账,直接带资金在北境采购再送往长城,不仅节省时间,成本也大大降低。   这三条理由,无一不指向一个结果——守夜人后勤部需要一个:既处于守夜人势力范围内,又比较靠近北境的地方,来作为据点。   而后冠镇这个位于黑城堡正南、靠近国王大道、几乎处于赠地几何中心的位置,就是艾格最终选中的地点。由于距长城东西两端的路途相近,从后冠镇出发,无论是派兵赶往长城沿线任何一处进行支援,还是把生产的野火、储备的物资粮草送往哪个据点……乃至前往北境任意领地,都相当便利!   这地方已经被废弃,但艾格在跟提利昂南下时曾半闲逛式地到此地瞧过一眼,建筑道路等基础设施几乎完好,能省下大量的建设材料和人工费用。最关键的是,“已被废弃”这一点,也让莫尔蒙几乎没有驳回艾格申请的理由——不断为长城提供大量物资的后勤部,想要一个被废弃的村庄落脚,就算他瞧出什么端倪来,难道还能不答应?   正如提利昂曾经说过的,这是阳谋。除非莫尔蒙忽然脑子一抽,大局不顾了也要和自己闹翻,否则他就只能看着自己艾格·威斯特一点点按着计划往前走,最终爬到能与他平起平坐、左右自身命运的高度去。   ……   “说得好听。”哈林智者见证过王朝的兴替,可算身经百战,可不会被艾格一通对未来的展望忽悠住,“那边具体是什么样,到了才能看到,就算我相信首席后勤官的为人,但您也得先把我们炼金术士公会这帮老头子,还有那一大帮学徒助手们安置好了,我们才肯听您安排!”   “好吧,炼金术士公会有什么需要,请尽管提出来,能帮上忙的,我一定解决!”   兜里有钱的艾格信心满满,但直到听完哈林老头的叙述,才发现事情比想象的要复杂些,自己以为捡了个便宜,在别人眼里,说不定是甩开了个麻烦。   ……   炼金术士公会的现状,比守夜人之前想象的还要惨。在兰尼斯特军骗开君临大门,终结坦格利安王朝统治的那场混乱中,大量火术士被害或失踪,导致这个群体遭受重创。而在战后,劳勃·拜拉席恩又下令他们管理好藏于地下的大量野火——这一命令是强制性的,这意味着,在战争结束时,拥有火术士及其学徒和助手身份的一帮人,将永远没法从这破事里脱身,到死都要看管好这些危险的易燃液体。   做得好没奖励,搞砸了却要掉脑袋。   这一安排本身没有问题,但不合理的地方在于,作为惩罚,劳勃没给这项任务的执行者们任何拨款——这项工作,是没有报酬的!   炼金术士又不是能辟谷的修仙者,当然要吃饭,偌大的公会,留下那点家底经过兰尼斯特军一顿洗劫所剩无几。在坦格利安王朝时曾无比风光的火术士和他们的身边人,现今已沦落到每天都在为生计的着落而忧心的地步。   脑袋灵活、有门路的早跑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君临本地人还有一大帮身无长技、也跑不动了的老家伙,就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了——稍微年轻点的学徒助手什么的,还能在君临城找个兼职挣点小钱,火术士们嘛,就靠偶尔倒卖点野火什么的,维持生计了。   艾格还曾参与过一次这种违法的交易,说起来,就连提利昂都靠听说知道门路,有瓦里斯这情报总管的劳勃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国王自己也没钱,理亏之下也不好多管了。   ……   所谓安置好,自然是包括留在君临的和前往北方赠地的两部分人,经过好一番“商议”,艾格总算和两个老滑头谈妥了一切。   炼金术士公会将君临全部存放野火的地窖作灌水和砌墙封存处理,相关家属由守夜人产业尽可能安排入即将开办的日用品和化妆品工坊工作。公会大厅里的所有设施器材,也由艾格负责雇人清理出来并妥善装船运往北境。   除此以外,后冠镇必须新建可靠的野火作坊——模仿君临炼金术士公会大厅的那些石质房间,一旦发生火灾会自动塌陷并灭火的建筑,火术士们只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进行工作。   然后,还有待遇……劳勃倒是一句话下令火术士们全部去给守夜人干活,但炼金术士公会毕竟不是王政府的下属机构,就算服从命令,也得让人有奔头吧。这倒简单,艾格直接照搬守夜人产业基层领导的工资和奖励机制,稍微加点,便把这俩十几年没过上好日子的老头哄得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为了表明态度和展示实力,艾格还问清了火术士们的居住地点,许诺会随后便送第一笔安置费用过去。   一切搞完,把气势汹汹而来的两个火术士又欢欢喜喜地送回去后,艾格粗略一估计,把炼金术士公会这烂摊子收拾好拉到赠地去,即使不算后续的工资奖金,至少也要上百金龙砸进去……建立势力才刚刚开始,艾格就体验到什么叫花钱如流水了。   又过了没一会,国王的传令官终于也到了守夜人办事处门口。   ……   “艾格·威斯特,奉劳勃国王的命令,炼金术士公会那边,我已经打过了招呼,估计他们很快就会来找您报到。”年轻的红堡侍从略带高傲地宣布道,完全不知道火术士们跑得比他快:“另外,我为您带来了由首相和财政大臣都签字盖印过的证明——您以及您亲自经手操办的活动,今后将在维斯特洛永久免税。另外,财政大臣让我转告他的友情提醒,这条命令只免除对铁王座的缴税义务,到了王领之外的七国,各公爵以其它名义征收的税,您可能依旧得缴纳部分。”   “明白,明白。小哥辛苦了,这点小钱,拿去给马儿买点好吃的,今天到处传令,它可跑累坏了。”艾格笑容满面地接过圣旨兼免税证明,顺手便给年轻的侍从塞了几枚银币,“这东西来得太及时啦,不过,陛下的命令倒是传回来了,不知咱们的国王……他人什么时候回君临啊。”   传令官咳嗽一声,收起了手里的东西:“这我说不清楚,但谷地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完了,也就这两三天内的事了。”   …… 第144章 暗流涌动   首相办公室被毫无预兆地推门闯入,守门侍卫竟未对来者作任何阻拦,是警惕心的沦丧,还是责任感的丢失?   艾德没来得及对此感到疑惑或愤怒,他才一抬头,便惊得从椅子里站起来:“陛下,您……怎么回来了?我上午还听人说,您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   “别提了,骑了一天的马。家里出了这档子破事,我哪来心思在国王大道上晃晃悠悠,边赶路边打猎泡妞?”劳勃走到首相办公桌的对面,沉着脸拉开椅子坐下来:“为了赶紧回来,我连莱莎那疯娘们都没好好处理,只把她赶回奔流城就上路了。”   “陛下,莱莎毕竟是事涉琼恩·艾林的死,如此……未免太草率了吧?”   “行了,巴利斯坦已经把我烦得要死了,你能不能消停会!”劳勃恼火地拍了桌子:“别人也就算了,可那毕竟是你小姨子啊,你还想我怎样?把她吊死,还是砍了头插在红堡外头的枪尖上?你这儿……怎么连瓶酒都没有?”   “我渴了一般喝水,酒精会让脑子变迟钝。”艾德叹了口气,从桌底下掏出水壶,倒了一杯递给劳勃,才坐回椅子里:“不是说非要让莱莎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关键在于态度必须有,不作任何处理直接送回娘家?这也……”   “七神啊……十几年没喝过白水了!”劳勃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喉咙仍觉不解渴,嘴巴里却是不想再喝没味道的液体,只得放下了杯子:“三个跟我姓的孩子都快成别人家的了,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思和你争怎么处置莱莎才合适吗!别废话了,快告诉我,城里传得沸沸扬扬那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传播谣言的是原属小指头所有那家妓院几个皮条客和看门的,指使者正是妓院拥有者培提尔·贝里席,也就是已经叛逃的前财政大臣……”   “信里已经汇报过的就别说了,我要的是调查结果!”   “调查结果?”艾德·史塔克抬起头来,深深地凝视了面前这位与自己情同手足、相识了近三十年的国王一会,双手抱胸靠到了椅背上。“劳勃,你想要什么样的调查结果?”   “我想要什么样的调查结果?”劳勃瞪着艾德看了一会,脸涨到通红:“我想要知道,谣言到底有几分真实性,瑟曦到底有没有和詹姆干过混账事情,乔弗里、弥赛菈和托曼三个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这么问,够清楚了没?”   “够清楚,很遗憾的是,我给出的回答是,不清楚。”艾德同样沉着脸:“我讨厌弑君者,从不掩饰,这一点你心知肚明。我当初就劝你送他去长城,但就算如此,我也不会昧着良心说假话。我现在只能……将调查出来的情况告诉你,到底是这么一回事,以及接下来该怎么办,由你自己决定,你觉得如何?”   劳勃抿着嘴,胸膛剧烈起伏起来,身为一个男人,还有多少事情能比让别人调查自己的绿帽和喜当爹情况更丢人的?可偏偏作为国王,自己在此事上必须慎重,这是王家内部丑闻,可没法把担子全甩到首相肩上去。   强抑住发作的冲动,劳勃开口了:“你说吧,我听着。”   艾德抬眼望了望自己的老朋友,发现劳勃此时正处于很清醒,很理智的状态……这不错,要是他能一直如此,七国根本不会乱到今天这个地步。   “谣言的散布者确实被抓住了,为防这是被指控的两名当事人利用权势财富抛出的顶缸货,我对被捕的几个人,他们作案到被抓住的全过程作了详细调查。最后发现,这几个人并非被诬陷,只是……他们的被捕,居然有提里昂·兰尼斯特的插手。”艾德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小册子,翻到其中一页,防止自己所述有疏漏:“当然,这并不代表什么,如果说提里昂是怕自己的兄姐出事连累到自己,然后热心参与对谣言追查,完全说得通。我不进行任何推测,只论述事实,具体情况由陛下自己判断。”   “嗯,继续说。”   “说到这里,有一件事我必须向陛下坦白,您北上临冬城邀请我南下担任首相一职期间,我和凯特琳收到过来自莱莎的一封密信,上面声称琼恩·艾林是被兰尼斯特家所谋害。如今想想,这多半也是在小指头唆使下进行……由此看来,培提尔一直都在针对兰尼斯特家悄悄进行各种动作。”艾德说道:“这样的话,他此行叛逃前交代下面人散布纸条,也就说得通了——综合起来分析,我的判断是,虽然目的不明,但这条谣言确实是小指头所编造散布,这一条上没有疑点。”   这算个好消息,劳勃点点头,脸色好看了些:“但是,找到谣言的散布者,并不意味着这条谣言就完全是虚构,这里没有因果关系。我要事实,证明它的真假!”   自己有多久没从劳勃口中听到过这么有条理有逻辑性的话了?艾德想不起来,直到这种危及江山和身后事的事件发生才开始动脑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到可悲,艾德摇头把这些念头甩出脑袋,继续接话:“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接下来我进行了调查,而这一调查,我就发现问题了。”   劳勃一下就睁大了眼睛:“什么问题?”   “兰尼斯特家在君临的人,太多了。”艾德摇着头说道:“如果不算都城守备队的话,兰尼斯特家的侍卫,比史塔克和拜拉席恩两家的加起来还要多。”   “都城守备队也算是拜拉席恩家的军队,奈德。”劳勃皱了皱眉:“只不过没披金袍子的效忠于风息堡的拜拉席恩家族,披上金袍子的效忠于君临城的拜拉席恩家族,既然已经分封,那就会渐渐变成两支,但至少目前,还是一家人。”   “是吗,我对此表示怀疑,守备队的司令杰诺斯·史林特,据我所知,可是个见钱眼开,为了金龙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人……”   “我比你更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奈德。”劳勃摇摇头打断艾德的话,“这是个混蛋,但绝对忠于我,他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只要我还没死,他不可能倒向兰尼斯特家,这一点请相信我。没错,我天天喝酒上女人,但在这种关系到性命的事上,脑子可清醒得很!”   “好。”艾德抬手示意停止这个话题:“我们不继续这个话题,我们假设在最坏的情况下,即君临内发生什么变故时,我们能靠武力掌控局面。好了,现在我们开始追寻真相吧,问题又来了,怎么追寻真相?”   …… 第145章 神经质的绿帽王   “你才是首相啊,什么都问我,还要你干嘛?”劳勃的脸色已经近乎酱紫,若非对面坐着的是艾德·史塔克、自己的好兄弟兼北境之主,他只怕早已把手里东西摔到对方脸上:“查啊、问啊!只要能弄清那女人和他弟弟何时何地在一起,看看频率和时间长短是否正常,不就能接近真相了?”   “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可刚才那个问题还没解决呢——兰尼斯特家在君临多的,可不只是士兵。现在,整个红堡内三分之一的侍从下人是兰尼斯特家安排的,王后身边更全是她的人。我该怎么查——抓王后的人然后讯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两人偷情吗?”艾德毫不客气地反问:“麻烦还不止于此,我刚刚说的三分之一是兰尼斯特家的,还仅仅是明面上姓兰尼斯特和发誓效忠于他们的人,再算上那些看似不属于他们,但其实暗地里收了兰尼斯特家的钱替他们办事或盯梢的……恐怕还不止。”   劳勃放在桌上的手攥紧成了拳头,他想咆哮,想发泄,但那大半天没被酒精麻痹的脑袋终究还是清醒地意识到了一点:这尴尬现状和艾德没半个铜板关系,全由自己的惰怠和大意造成的。   王室的财政一向吃紧,一直都是刚好维持在能按时偿还铁金库贷款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王后提出身边服侍听命的人太少,要求增加,他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默许她从自己家里不断带人到君临塞进红堡里了。在这个小小的王家居所内,有一半的侍从下人不用王室发工资,他曾经还为此感到沾沾自喜,现在才发现,自己似乎把自己给坑了!   ……   “在这种情况下,不仅我没法顺利进行调查,只怕一举一动反倒被王后掌握得一清二楚。你今天回来连王后都没见就直扑首相塔这事,说不定她此刻也已经知道了!”艾德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不可能为个叛逃贵族的谣言就和瑟曦起直接冲突,只能在外围找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旁敲侧击地调查。经过一段时间的走访询问,我得到了一个结论:王后与她的弟弟确实很亲密,经常凑到一块。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证据能证明他们清白或有罪。”   “呵……”劳勃的脸色已经由紫变黑:“是啊,瑟曦和詹姆两个‘从小就亲密’。这句话无数人在我耳边嘀咕过,我一直信以为真。现在想来,不过是个挡箭牌罢了,小时候关系好还可以理解,现在都三十多岁的大人了,哪来说不完的悄悄话天天要和彼此讲?你知道吗,泰温那老家伙不止一次表示愿意清空王室对兰尼斯特家的债务,换取我破例将詹姆开除出御林铁卫赶回凯岩城。我同意了的,但弑君者那小子自己不答应——说什么披上白袍,就要终身守护国王!哈哈哈……好一个尽忠职守的御林铁卫,我当时还感动了一把!”   “从法律上来讲,他说的没错,你不能因此就怀疑谣言属实。用你刚才自己的话来讲,这里面没有因果关系——”   “那还有一件事呢,这次我去谷地平叛,瑟曦那娘们跑过来和我说,随我在那怎么折腾,只要把詹姆留在君临陪她就行,这又怎么解释?”   “需要解释吗?上战场有危险,王后想要保护自己的弟弟,何错之有?”艾德有些头疼了,自己现在肩负着首相的职责,没工夫听人倾诉和发牢骚,即使对象是国王:“劳勃,你是来问我情况,为什么变成我替王后开脱辩解了?听你的口气,竟是已经确定谣言属实了?那接下来的其它调查结果我也不讲了,你直接告诉我,打算怎么处理此事吧,我执行。”   ……   “啊——艾德,你这该死的北方佬,还没看出来吗,我不在乎瑟曦那娘们怎么样,我关心的是我的孩子,我的继承人!”劳勃终于咆哮起来,尽管已经努力压低音量,声响还是轻松传到了门外:“她喜欢和她弟弟在一块,就让他们滚回凯岩城去亲密个够吧,可若是乔弗里,弥赛菈和托曼不是我的孩子,那我就要把他们脑袋全部砍下来,浇上沥青插在枪尖上,你听懂了?”   艾德背后一寒:“声音小一点,劳勃,你暂时还什么证据都没有呢!说这种胡话,你想当第二个疯王吗!”   “我杀和我老婆通奸的男人和他们弄出来的孽种,这和疯王有什么关系?”   ……   艾德盯着劳勃看了一会,意识到还是自己想简单了。   劳勃今天虽然没喝酒,但作为当事人,他现在根本不可能做到真正冷静。自己尝试“只论述事实,具体情况由陛下自己判断”,但面临绿帽和喜当爹双重打击的劳勃,根本没法正常进行自己的判断!   扪心自问,艾德也已经开始渐渐觉得谣言可能属实,但面对如今这副模样的劳勃,他哪里还敢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   他回忆起雷加的孩子们,真龙王朝覆灭那日,泰温公爵将尸首用他侍卫的红披风裹好放在铁王座下。这么做颇为聪明,包着红布,血迹便不太明显——雷妮丝·坦格利安小公主死时才三岁,光着脚,身上穿着睡衣,被从床底下拖出来捅了几十刀;而伊耿小王子,完全还是个婴儿,就被魔山抓在手里把脑袋砸到墙上,撞了个稀巴烂,几乎看不出人形……   不能让类似的事情重演——王国再不能出现第二个失去理智丧心病狂的国王,更经不起又一次充满仇恨的腥风血雨。艾德合上了手中的小本子,虽然还有更多调查结果,但不能再说下去了,他今天得违心一回,和劳勃唱唱反调,以免局面失控。   ……   “三个孩子是不是你的,难道你不应该最清楚吗?”艾德十字交叉,抱拳搁在下巴下:“可别告诉我,这么多年来你天天喝得烂醉如泥,以至于在自己王后几次怀孕前有没有和她行过房都不记得了?!”   劳勃在首相的质问下安静下来,浑身发抖地坐在那边,眼中闪烁的凶光渐渐熄灭。   艾德看着他的表情,脸皮抽搐了下:自己只是担忧之下为岔开话题才质问了句,莫非被自己说中了,自己这兄弟,当真稀里糊涂到这种程度?   “乔弗里长得和詹姆很像。”   “如果孩子长得像舅舅就该被砍头的话,世上有兄弟的女孩都别生孩子了。”确实很像,但艾德不敢赞同劳勃:“就算这谣言是真的,你不能光靠想来得出结论,明白吗!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是否还记得瑟曦几次怀孕前的情况?”   让人松口气的是,首相的话勉强安抚住了国王:“不怎么记得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在瑟曦怀上三个孩子之前,都曾和她同床睡过。但……这该死的酒,我经常喝得迷迷糊糊,一觉醒来只记得前一晚确实爽过,至于上的是谁,怎么上的,最后射在哪里了,根本就不记得了!”   黑发,黑发,黑发。艾德心中默念着——最重要的线索和证据,他看着自己这兄弟此刻神经质的模样,却不敢说出来:劳勃的每一个私生子,头发皆漆黑如墨……再具体些,无论是拜拉席恩家的男子娶兰尼斯特家的女子,还是拜拉席恩家的女子嫁入凯岩城,所诞生下的孩子,皆是黑发。在泛黄的历史记载中一直向前追溯,十几个孩子已经用自己的头发证明:金黄一遇炭黑,永远只有屈服的份。   “既然你记不清了,那就冷静下来吧,别想着砍谁的头浇上沥青了。”艾德叹了口气,说假话的感觉不好受:“那只是个谣言,在调查清楚前,都不能将它作为采取任何行动的依据。小指头想要的是报复,是七国内乱,我们不能让他如愿!如果你现在不知道该做什么,那就听听我的建议,怎么样?”   “说。”   “我没有办法证明三个孩子是不是你的,但至少,能确保你的孩子登上王位。”艾德想到了乔弗里,这不是个好孩子……但他的弟弟妹妹是无辜的,他实在难以想象弥赛菈身中几十刀或是托曼的头被砸个稀烂的模样。“先当心好自己——把厨房里的师傅伙计和身边侍从换成绝对可信的人,到哪里都带着巴利斯坦和其它御林铁卫,抓好君临守备队的兵权……把局面稳住后,控制瑟曦和詹姆,直接当面问他们。”   “他们会承认吗?”   “承认的话,自然是一切真相大白,但不承认,我们也有其它办法。”艾德紧锁着眉头,“在软禁瑟曦的情况下,和她再生一个孩子。若孩子是金发,那便说明谣言是虚构,若孩子真是黑发……这不能证明前三个不是你的孩子,但至少这个肯定是你的。你可以宣布由这个孩子继承王国,如果实在不想让兰尼斯特家的后人统治维斯特洛,还能从民间找回你的私生子,合法化后作为继承人。”   …… 第146章 疯狗咬人——不松口   得了红包的传令官有问必答,艾格很快从他口中得知了谷地平叛战争的结局。   躲在鹰巢城内的莱莎·徒利最终还是下了山,但出乎大部分人预料的是,她没有受到想象中的严惩,而仅仅是被迫返回娘家奔流城,将儿子“乖罗宾”留在谷地,由劳勃国王指定的黑鱼爵士等一众贵族摄政并进行抚养教育。   略一思索,艾格明白了事情会如此收场的原因:既然公义者同盟的几位组建者都已经被送往了长城,那如果再处置莱莎·徒利,岂不是自打耳光?劳勃现在是死撑着嘴硬——就算小指头逃跑,就算世人皆知莱莎谋杀亲夫是板上钉钉,但只要掌权者咬定自己是在为封臣平叛,假装没听说过谣言,那事情还就只能这么收场。   封建领主制度下的世界,不需要公理和正义,只需要和平与稳定。   ……   艾格对莱莎回到老家后会享受何等待遇并不关心,他现在是既恼火又紧张。   恼火的是——莱莎·徒利这疯娘们惹出了谷地平叛战争,浪费自己两个月时间,怎么战后反倒不能把劳勃拖在鹰巢城下久一点?!   紧张的是——艾德对“谣言”的调查到底进行到了什么程度、瑟曦有没有制定弄死劳勃的计划了、而后者是否已经听闻消息,有何应对打算……这些问题,身处红堡外的自己眼下一无所知。   想收集情报,有心无力;插手此事中,更是完全不敢……回君临后这几天来一直忙于重新熟悉掌控守夜人产业,眼下又已经开始筹备后冠镇据点的建立,所求所盼便是能有点时间来发展,但如今却隐隐有不祥预感:自己,很可能没法如愿。   劳勃这个被戴了绿帽还喜当爹的国王一回来,到底是会难得糊涂、无视谣言继续过他那荒唐日子,还是掀桌而起,宰掉君临城内每一个兰尼斯特并发起对泰温的战争,抑或被瑟曦寻机会干掉,如原故事一般导致天下大乱?   无论是哪方先下手并取胜,自己都将是输家,只有设法让双方不起冲突,自己的计划才能顺利继续。   送走传令官后,艾格站起来,在办公室内无意识地踱了几步,推开通往后院的门,走了进去。   ……   艾莉亚刚和贾昆对练完一把,正脸蛋红扑扑地和“阿昆”争执着什么,看见艾格进来,当即展露笑颜兴奋地叫起来:“师傅,你也要来吗?”   “不,我只是出来透透气,你们继续。”艾格微笑着摇头,自己进后院干嘛呢?艾莉亚不可能帮自己解决眼下的大麻烦,也只能真是透透气了。   几日前刚从提里昂口中得知谣言一事时,他曾经想通过艾莉亚间接向她那首相父亲科普“发色与是否亲生并无直接关联”,但看看女孩毫无心机的天真模样,又联想下当前维斯特洛在生物和遗传上那近乎为零的研究水平。艾格感觉无论怎么做都可能是适得其反,反而可能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   绕着后院转了一圈,艾格回想起前两次自己靠冒险解决问题的成功经验:布兰坠楼后向史塔克家诬告王子救下提利昂、丢下几张纸条逼走七国最大搅屎棍培提尔·贝里席……   这回,自己能不能再发散下思维,依靠非常规办法度过危机?   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一阵后,艾格冒出个疯狂的念头来:要不,设局假装把艾莉亚“绑架”,令她失踪几天,让这桩大事一下吸引住艾德的全部精力,让他无心调查谣言,拖一阵是一阵?   稍微多过下脑子,艾格还是迅速把这个念头掐灭。即使身份地位和影响力有所提升,但“大胆尝试”和“作死”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瑟曦和詹姆的奸情败露,能引起的最坏结果也就是七国间的战乱,耽误守夜人产业的发展……但自己要是瞎动歪脑筋,那可就是掉脑袋的事了。   “师傅!”女孩的清脆叫声把艾格从思考中唤回现实,艾莉亚叉腰望着他:“你能不能别在那转圈子啦?我都没心思和阿昆练剑了!”   “好嘛,你还教训起师傅来了?我这是在锻炼你‘在战斗时保持注意力集中’的能力啊,你难道以为,学会了剑,所有敌人就都会和你一对一单挑?”艾格强作出轻松表情:“继续练,别管我!”   ……   被劳勃即将返回君临的消息弄得心烦意乱了好一阵后,他最终一咬牙,决定开始考虑最坏的可能结果。他推门回到办公室,坐回自己椅子里,思索一番后,开始下命令。   “妮娜,帮我安排个人去龙石岛一趟,把那个……”想了一会,他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名字,只能改口:“把那个替我管理黑曜石矿的小子叫回来,他事办得不错,我准备让他带队去后冠镇,替我主持那里的重建。”   “是,大人,他叫亚姆。”   亚姆……他不一定会高兴跑那么远的地方,但没办法,手上可用的人实在太少了:“还有,去和蓝礼·拜拉席恩大人的下属侍从们联系下,我想抽空拜访,既然已经把技术卖给了河湾地和多恩,那剩下几国,也干脆送上门去好了。”   “大人,不试着谈下合资吗?别的不提,北境、河间地和谷地……尤其西境的市场,还是很有可能为我们所占领的。”   “不了,我们现在需要现金。”妮娜考虑得有道理,但动乱已经一触即发,来不及规划那么长远了:“现在就去办吧,越快越好。”   “嗯。”妮娜点头答应,却站着没动,咬唇犹豫了会,最终还是忍住了没问有关自己哥哥的事。“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   尼尔坐在牢房角落脏兮兮的稻草堆上,满腹心事。   除了进来时被推搡了几下,他没吃什么苦头,但尼尔并没有为此就感到愉快,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被抓进来——让家属来领自己,说得委婉,其实不就是要妮娜拿她自己来换?   早就听说杰诺斯·史林特此人在君临嚣张跋扈肆无忌惮,没想会夸张到了这种程度。这家伙一定知道妮娜和提利昂关系不错,却依然敢动手,这是把兰尼斯特都不放在眼里了?   好吧,提利昂不能代表兰尼斯特,他那王后姐姐和御林铁卫哥哥才能。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一个平民下属,就去向王后求援?   牢房外传来守卫的脚步声,随后是钥匙开锁的声音,又有哪个倒霉蛋被关进来了?   抬头一看,却只看见守卫一人:“站起来,你可以走了。”   这么快?尼尔又惊又怒:“我妹妹呢?是她来了吗!”   “什么你妹妹,你面子不小,是蓝礼大人派人来捞你的,别废话,赶紧出来,还嫌没蹲够吗!”   “蓝礼大人?”尼尔一头雾水:“什么蓝礼大人?”   “国王的弟弟!蓝礼·拜拉席恩大人!”守卫不耐烦了:“赶紧走吧,我们的司令在门口等着你呢。”   很快,尼尔再次见到了觊觎自己那妹妹的守备队司令,他看上去很不愉快。   “尼尔是吧,早上的事情,大概是我那几个手下和你产生了什么误会,你现在可以走了。”杰诺斯·史林特口气不阴不阳地说道:“回去转告首席后勤官大人,他手段了得,我佩服。但他开守夜人办事处用的是守备队的房子,之前空在那没用,所以能借给他。现在,我要这间门面派用场了,请他收拾收拾,尽快搬出去吧。”   …… 第147章 干掉他!   艾格终于明白,什么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了。他原本的打算,是等尼尔被放出来就主动到守备队登门,道歉认个怂,再给点好处,争取把这桩矛盾解决掉——谁想对方毫无化解冲突的意向,竟连气都不喘一口,就继续出招?   收回房子?从理论上来讲,只要守备队有正当理由,史林特作为司令还真有这个权力,但艾格会怕这招?   这房子是守备队的,但守备队只是使用铁王座的资产,所以,这房子归根结底,是属于国王的。而无论是国王,还是代使国王权力的首相,艾格可都认识。   ……   “今天办事处你看着,我去红堡一趟,找人以高于市场的价格把办事处房屋产权买下来,看他接下来能怎么办。”   妮娜显得忧心忡忡:“大人,这样虽暂时解决了问题,但如此和守备队针锋相对……不太好吧。”   确实不太好,史林特从大局上来看虽然屁都不是,却终究是掌握实权的守备队司令。己方是挂着守夜人招牌的商业组织,对方却是管控君临的官方暴力机关;一个要赚钱,一个吃皇粮,真这样你一招我一招地闹下去,最后吃亏的一定是自己和守夜人产业。   但那是长远的问题了,随着劳勃返回君临,守夜人产业下一周能不能在和平环境下正常运作都是问题,艾格现在哪有功夫想着怎么摆平史林特?   “我乖乖搬走,他就会罢休了?”一堆麻烦撞到一块,真叫人想不出该先解决哪一个为好,艾格叹了口气:“更关键的是,你现在随便到君临大街上去问一问守夜人办事处在哪,是个人都会告诉你‘在都城守备队东营对面’,在这节骨眼上搬到别处去,会给客户和应聘者带来多少麻烦?”   妮娜最服艾格,他这么说,哪还能反驳,她看起来沮丧极了:“都是我不好……”   “行了,你错在哪里?如果打扮一下自己也能成了罪过,那就是这整个世界都有问题了。”艾格挥手打断了少女的话:“提利昂那边没回信吗,他有什么建议?”   “暂时还——”   门砰一声被推开,吓了房内男女一跳,艾格有一秒还以为是守备队跑来抓自己了,定睛一看,却是说曹操曹操到——提利昂亲自来了。   “史林特是怎么回事,还没搞定吗!”艾格从没看过自己的合作伙伴这般怒气冲冲的模样,提利昂径直走到桌对面,拉开椅子跳上去坐下:“今天早上,守备队几十个士兵跑到工场里去捣乱了,说是搜查什么违禁品,我亲自出面费了好大劲,才没让保安队和他们起正面冲突!”   “他们去了产业园?还差点和保安队起冲突!”艾格心中一凛,明争暗斗只是个人恩怨,但要是保安队和守备队干起架来,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暴力抗法、意图谋反的帽子扣下来,谁都救不了自己,就算不掉脑袋,被赶回长城也是妥妥的。   自己刚才还为史林特收回房子的小花招感到好笑,这才知道,自己险而又险地避过了一次大危机,好毒的手段!   “还不止,现在守夜人产业往城内运货的马车全在国王门门口被拦着了,守门的金袍子说我们印的书偷税漏税,要调查清楚才让进。鬼知道这‘调查’要多久,耽误一天就是几十金龙,摆不平的话还让客户看笑话,明白吗!”   偷税漏税?艾格皱了皱眉,拉开抽屉,把昨天下午才到的免税证明摆到桌子上。   “唔……好吧,这东西倒来的及时。”提利昂拿起免税证明一瞧,脸色好看了许多:“杰克!带着这张证明立刻到国王门去,让我们的运货马车先进城!”   “是,大人。”杰克接过免税证明,转身而去。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城外,也不清楚具体情况。”提利昂表情不悦地敲着桌子,看了眼妮娜:“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   艾格便将昨日守备队抓捕尼尔,然后自己借蓝礼之手,当天晚上便把人捞出来的事情说了一遍,史林特勒令办事处搬迁,自己打算把房产买下来的应对策略也没漏掉。   “我不得不承认,你应对的办法都挺有效,但你没觉得哪里出错了吗?”提利昂不悦地盯着艾格:“你当这是比武呢,他出一招你解一招?是,到目前为止你没吃亏,但这样一次次打他脸,人家会咽的下这口气?他会变着法搞你的!”   “那我能怎么办?”   “疯狗追着你咬,怎么处理最好?”提利昂眼中凶光一闪:“难道是像你这样玩什么以牙还牙?”   艾格只觉脑海中一道闪电划过,一下豁然开朗,自己这些天把太多精力放在思索如何应对小指头散布的谣言上,办法没想出来,倒在处理史林特的问题上走进了一个很愚蠢的思维死角——面对这种死缠烂打的对手,想着怎么应付他的手段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说不定最后还给自己培养个掘墓人出来。正确的做法,是直接对付他人本身!   “对付疯狗,一棍子打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想通了就好,如果他还继续这样找麻烦,那就干掉他!”   “干掉他?”妮娜吓了一跳。   “你想到什么了,我雇人去杀他?”提利昂白了妮娜一眼:“我和你说过什么来着?我们是商人,商人有商人的手段,守夜人产业依靠大量的利益绑定,现在掌握着君临最广泛的人脉——我说的干掉,是靠运作,把史林特从守备队司令的位置上赶下来!我说,你们两个聪明人在一块,怎么连这点都想不到?”   艾格无话可说,自己是离开了两个月,一时没适应身份从一个守夜人后勤官到君临大商人之一的转变,更别提还把大半心思放在了别的地方;至于妮娜嘛,一个平民姑娘,一点大场面都没经历过,能想到这种手段?   这不是聪明不聪明的问题,而是思维方式的差异。   ……   看着自己侏儒朋友脸上严肃中略带凶狠的表情,艾格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面对的,已不再是半年前那个友好而逗趣的无业闲散贵族、小恶魔提利昂·兰尼斯特,而是一个新晋的资本家、一个把守夜人产业当成事业的大贵族。而资本家有两大天性:   一,贪婪;二,凶残。   前一点,艾格在参观守夜人产业园时就已经有所察觉,而后一点,现在也终于体现了出来。   在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得罪的,就是掌握着资源的资本家,而像提利昂这样同时还出生豪门身份高贵的,就更不能招惹了。侵犯大财团的利益,美帝总统都刺杀给你看,更何况维斯特洛一个小小的守备队司令?   幸好,自己和提利昂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当然,搞掉一个守备队司令……说起来简单,办起来还是要费点劲的,如果可能,还是不要走到这一步为好。”提利昂完全没发觉他无意间已经让艾格都感觉有些敬畏,抖着腿思索了会,做出了决定:“艾格,签一张一百金龙的债券,我去找史林特谈一谈,他识相点拿了钱收手最好,要是自己找死,别怪我不客气。”   …… 第148章 小情报员   提利昂一出场,整个守夜人办事处仿佛都自带了霸气的氛围。艾格顿觉肩上的担子一轻,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轻松起来。在“与人斗”这方面,理科生的知识量和超前观念并无任何优势,到底还是生下来就有贵族身份、自小淫浸在如此社会环境下的小恶魔在行。   不过,解决方案虽然出炉,艾格却依旧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取出空白的债券单一边填写一边思索,缓了一缓后,总算想明白问题出在哪了:“等等,劳勃这两天就要回君临了,你在这时候动用人脉搞君临守备队司令,会不会被他误会是兰尼斯特家在夺兵权?”   “又不是我亲自下场和他干……”提利昂答道,话虽如此,却也有些犹豫起来。涉及到军队的事情,无论哪个年代哪个地方皆是敏感问题,维斯特洛亦然,几个麻烦撞到一块,让事情变得不简单了。   “怎么门都不关?”艾莉亚的声音飘进办公室,剑术课学生永远都那么准时。她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了侏儒,嘻嘻笑道:“提利昂!好久没见,今天怎么比我还早啊。”   “劳勃要回君临了?”提利昂朝艾莉亚摆摆手示意安静,有些不安地问道:“哪来的消息,可靠吗?”   “昨天他的传令官来时,我和他聊天套出来的消息,应该不假吧。”艾格皱眉:“你确定还不回凯岩城,要留在君临搞史林特?”   “在讨论国王陛下?”艾莉亚没人睬也不恼——不算睡觉时间的话,她在这呆的时间比红堡还长,守夜人办事处简直就像她第二个家,她压根不见外。走到桌边在提利昂身旁坐下,她毫无自觉地继续插嘴:“他回来了呀,昨天晚上我回去时他就和我父亲在办公室里聊着些什么,后来还是在首相塔里和我们一起吃的晚饭呢。”   这小情报员的第一手消息总能吓人一跳,艾格倒抽一口冷气:“国王陛下回来了?别开玩笑!”   “我骗你们干嘛,国王和我父亲吃完饭还在办公室里又聊了好久,我上床的时候好像都没走呢。”   ……   艾格和提利昂四目相对,办公室内的氛围一阵凝固:国王出征平叛,大胜而回,却不搞任何排场一声不响便进了城,甚至老婆孩子都不见便直奔首相居所,不仅与艾德共进晚餐,还密谈到深夜,这是想干什么?   “这不是好兆头,提利昂,要不你还是赶紧回凯岩城吧,这边的事情交给我们自己处理。”   艾莉亚不解地问:“怎么了,干嘛要回凯岩城?”   提利昂也察觉不妙:“艾莉亚,早上红堡里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没有啊,应该发生什么?”   妮娜插嘴提醒了句:“如果发生了什么,艾德大人都不会让艾莉亚出门吧。”   “妮娜说得有道理,如果劳勃真打算对兰尼斯特家采取措施,早上来工场的金袍子就不是来捣乱,而是来砍我头了。”提利昂后怕地松了口气:“既然到现在城内都还没发生什么,那便说明劳勃并未完全采信谣言……”   “但情况随时可能有变!”艾格严肃地说:“别忘了,你自己也说,你的那两个兄姐确实有点亲密过头,而你那姐姐脑子又一向不清楚,万一红堡里发生什么变故……”   “我现在一走,就你和妮娜,管理得好守夜人产业吗?”提利昂摇头:“光这回史林特搞的这点破事,你们就让我不省心,先把这事摆平,我就走。”   “你这是在拿你自己的性命冒险!”   “我都不怕,你替我瞎操什么心?我已经决定了,别再争了。”提利昂态度坚决地摇头:“守夜人产业就像我的孩子一样,现在有人要搞我的孩子,我这个当爹的却在关键时候被一条无凭无据的猜测吓得抱头跑回老家,像什么样?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谁要搞你的孩子?”艾莉亚听得一头雾水,不满地叫嚷起来:“随便哪个人,理我一下啊啊啊喂!”   “好好好,理你。”艾格无奈地回答:“我们在商量,怎么把那个讨厌的杰诺斯·史林特干掉呢。”   “真的吗?支持!”艾莉亚永远都是唯恐天下不乱:“这点事情,和回凯岩城有什么关系啊。”   “我们得赶紧了,搞定这事我就立马回凯岩城,你好了没?快按个手印,我拿过去了。”提利昂不耐烦地催促起来,盯着艾格把字签完手印按好,便一把接过债券:“好了,我这就过去和这混蛋聊聊,你们等我消息。”   “我不用跟过去吗?”   “不用了,不合适,这回就让我代表一回守夜人产业吧,走了。”   说完话,侏儒从椅子上跳下,离开办公室,招呼上莫里斯,迈着小短腿便向办事处对面的守备队东营走去……两家对头间相隔如此之近,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   “你们一定有事瞒着我,就一个史林特,怎么可能把小恶魔逼得逃回老家?”艾莉亚睁大眼睛追问着,提里昂可是她的好朋友,她自然要关心。“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史林特手里可掌握着两千金袍子,他要是急眼起来,可是个危险人物。”艾格站起来,拍拍女孩的肩:“走吧,不说这个了,让提里昂和史林特谈去,我们去后院练两把。”   “你又转移话题!”艾莉亚甩开他的手,“不说清楚,今天我不练剑了!”   “不练那赶紧回家里去,我这守夜人办事处是办正事的地方,不是给小屁孩玩的地方。”艾格瞪起眼睛,艾莉亚瘦瘦小小,四五十斤的体重,哪里拗得过自己一个当过兵的大男人。轻轻松松将女孩拽进了后院,艾格扔给她一把训练剑,师徒间开始了一场不情不愿的剑术教习。   ……   守夜人们所学的基础剑术,强调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寻找反击取胜的时机,主要依靠碰撞完成后从震荡中缓过来的快慢和能否抓住对手在碰撞中露出的破绽来决定胜负。   通常来讲,体格更强壮、力气更大、武器更好的一方,赢面更大。   而布拉佛斯水舞,强调的却是突然性和出其不意,要求的是尽可能少地与对方硬碰硬,依靠潜行、佯攻、借力打力和随机应变来取胜。   这么看的话,岂不是布拉佛斯水舞先天上就克制防守反击技?但这种结论,没有实践的检验可不好随便下,水舞作为一项知名剑术,成长潜力无疑极高。但越复杂的系统可靠性越低,越高明的剑术也就越难精通——这一原则注定了:水舞初学者,在实战中并不一定就能胜过一个扎扎实实学会了基础剑技的剑士。   就像游戏一样,一个普通技能熟练度高了,不一定就比刚刚到手的神技差,现在的艾格和艾莉亚,就分别代表这两种情况。   作为一种刺杀和表演功能兼具的特殊剑术,水舞在面对面的日常训练中首先就丢失了“突然性”这一大优势,而招数和灵巧嘛,也被摸到了些门路的艾格用一力降十会的粗暴办法给压制住了。   当然,“如何对付力气比自己大的对手”,对于艾莉亚一个女孩子而言将会是个永恒的课题,虽然暂时被艾格凭借力气大欺负,但她在练习中并非一无所得。   ……   固定的招数已经被艾格摸透,现在,女孩已经开始自己动脑,将基本的动作拼凑成新的组合和连续技——这种尝试在一开始当然是破绽百出,但这毕竟是练习,而艾格在充当“陪练”这一角色时,可一向都是相当尽职尽责且有耐心的。   轻松接下一串女孩自己新发明的招数,艾格开始了日常套话:“艾莉亚,国王昨晚和你父亲聊了些什么,听见了吗?”   “不告诉你,这是国家机密!”艾莉亚挥舞着小木剑,气哼哼地说道:“除非你告诉我提利昂干嘛要回凯岩城。”   嘿……原来这小妮子知道自己说的是机密啊。仔细想想,艾莉亚这丫头嘴巴一向挺紧,对朋友也还算颇讲义气,告诉她些皮毛也无妨,彼此间关系这么亲近,整天想着怎么拐弯抹角地套话,也挺累的:“有关王后和她弟弟的谣言,听说了吗。”   “你是说她和她弟弟睡觉那个!?”   “嗯,你信吗?”   “不知道,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了,这可关心到你姐姐的未婚夫到底是正统国王还是孽种啊,艾格感到好笑,但没有多说:“你信不信不重要,关键在国王怎么想,而提利昂又是王后的弟弟。”   “原来是这样,明白了!”艾莉亚一点就透,当即兴奋大叫,然后没躲开艾格的进攻,胳膊上又不轻不重地中了一剑:“哎哟——”   “好了,说说国王和你父亲谈了点什么吧。”艾格收起剑,“这可能关系到我们的好朋友提利昂的性命,什么都别漏掉,回去也别乱说,明白?”   …… 第149章 大靠山?   “父亲告诉我,每天练完剑回红堡要让他知晓。所以昨天我回到家便去找他,老远就听见了劳勃国王的大嗓门。靠近些,就听清他们是在谈论瓦里斯……就是那个情报总管,我父亲好像是在质疑‘这个太监到底是哪一边的’。”艾莉亚努力回忆了下,“我推门进去向父亲打招呼后他就让我离开,再过一会,在晚餐桌上时……啊,我想起来了,他们好像还说要把那个史林特召见一下!”   “召见他作什么?”   “我哪知道,吃完晚饭父亲就让我回房间,他的房间外一直有侍卫看着,我总不能贴在门外偷听吧。”   啧,艾格皱起眉头:艾莉亚提供的信息似乎很关键,但仔细一想,又完全没有重点——国王召见君临武装力量的长官,可以是因为很多原因,就算此事确实是和谣言有关,但没偷听到关键的对话内容,谁知道劳勃到底是想对兰尼斯特下手了,还是单纯询问一下谣言的调查和散播者的抓捕情况?   既然昨夜到今晨君临城内都一片太平,那说明现在自己遭遇的并非前一种情况,但若是因为劳勃没立刻对兰尼斯特家动手就以为万事大吉……   提利昂还没回来,但艾格已经隐隐有预感,刚刚受完国王亲自接见的史林特,恐怕不会买他一个空有姓氏、却既无职位亦无权势的闲散兰尼斯特的账。   “我去把阿昆叫进来,让他陪你继续练。”   “不练了,一起等提利昂回来吧。”艾莉亚把木剑往边上一扔,跟了上去:“怎么干掉一个大坏蛋,我也想见识见识……不,我一定要参加!”   ……   君临城市民可以不认识小恶魔,但作为城市拱卫部队兼城管的守备队士兵可不能。提利昂依靠极高的辨识度,带着莫里斯轻松地过门进入守备队东营,在沿途金袍子的指引下,找到了总司令办公室。   整理好表情,提利昂带着商人式的圆滑笑容推门进入。   “史林特大人,许久未见,最近过得可好?”   “很不好啊,事情一大堆,忙都忙不过来。”史林特面对来访略感意外,但仍旧大喇喇地坐在司令办公桌后——既没起身的意思,也没提让来访者坐:“提里昂爵士,您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跑到守备队来了?”   “唉,这不是最近,守夜人办事处和守备队间似乎产生了点误会嘛。”提利昂可不单纯是长得矮,他双腿有轻微畸形,不能久站。尽管主人没开口,他还是不得不自来熟地寻了椅子坐下来:“我这个管理者,总得出面澄清下啰。”   “哦?”史林特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一声:“误会?什么误会,我怎么不知道?”   “今天早上,一队守备队士兵跑到城外我管理的造纸厂内,说是搜查什么违禁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噢,原来是这事。是这样,我们接到举报,称有人在国王门外的黑水河边养私兵,还囤积武器粮草。君临毕竟是七国之都,这种放肆行径,我这个守备队司令得放在心上嘛。”   “史林特大人,那些粮草武器,乃是守夜人军团的战备,随时会运往长城;而所谓私兵,则是工厂和仓库的守卫,以及守夜人训练的新兵。这些情况,首相艾德大人可都是清楚知晓、并签署了许可证明的,为这些理由就上门去调查,这不就是误会么。”   “嚯,这倒当真是误会,但也不能怪下面兄弟,是你们没早点打好招呼嘛。守夜人产业又不是我开的,这里面的详细情况,谁弄得清楚?”史林特翘起二郎腿:“当然,既然提利昂大人亲来解释,那情况我知道了,如果打扰到了你手下们的正常工作,我在这里说声抱歉。但是嘛,如果以后还是接到其它举报,我们还是会照样出动,进行例行调查的,这一点,还请提利昂大人理解,职责所在,不得不办哪。”   “确实,先前的误会,是我们考虑不周,给守备队的兄弟们添了麻烦,还请史林特司令见谅。”提利昂已经感觉不对,很少有人敢这么阴阳怪气地和自己说话。压抑住不快,他继续说道:“守夜人产业,目前在君临城内的管理者,是艾格·威斯特和我徒弟妮娜。这一男一女嘛,一个原来在绝境长城当兵,是个粗人;一个出生在平民家庭,没见过世面。两个都不太懂规矩,所以,在城内做事总会时不时出现些问题,在这里,我替他们两个道歉了,史林特司令大人物有大肚量,还请多担待这两个年轻人。”   “哪里的话,一切为了劳勃国王。只要老老实实,遵守陛下制定的诸多法令,我难道会上门去找麻烦?”   ……   现在你不就是在上门找麻烦吗?   提利昂受不了和面前的油腻男子继续怪里怪气地扯皮下去了,他拿出了准备好的一百金龙债券,放到了桌上:“那就劳烦司令大人了,这点心意还请拿去,算是犒劳底下跑来跑去辛苦了的兄弟们了。”   史林特垂眼瞄了桌上那张纸条一眼,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这点钱就能收买我——君临守备队司令的忠诚?”   “不,没有其它任何意思,我们都知道,大人您对劳勃国王的忠诚无法用任何物质衡量。这个,单纯是作为我两个小朋友先前冒犯的赔礼,还请史林特大人收下,不然我这晚上都睡不好觉哪。”   “睡不好觉就多休息,提里昂大人这两条小短腿,何必出头替别人的错奔波操劳?”史林特轻蔑一笑,“不是我不给您这个面子,而是谁搞出的事情,就该谁来解决,提里昂大人,请回吧,让你那宝贝徒弟来谈!一个小姑娘家,忒大面子,连我想请都请不到?”   你算什么玩意,还敢动我徒弟的脑筋?   要放以前,提里昂保证瞬间爆出一句粗口。作为一个侏儒,他无疑有张擅长给自己带来麻烦和危险的臭嘴,要不是有个好爹,早不知死了多久了。   但管理守夜人产业让他受益良多,满腹想法和才华有地方施展了不说,而作为一个商人,祸从口出的道理和隐忍的说话艺术……他也渐渐开始掌握。   脸颊的肌肉抽搐着,提里昂强忍住了破口大骂和出言威胁的冲动,叹了口气,收回纸条:“既然这样,那我便将史林特司令的意思转告家里两个年轻人,让他们自己作决定吧。”   “这样很好,”史林特得意地一笑:“不送。”   ……   守备队大本营离守夜人办事处就一条马路之隔,提利昂没让艾格和艾莉亚多等。不出艾格所料,他把那张债券拍到了桌上——一百金龙如此巨款,居然想送没送出去。   “他没收!”艾莉亚看起来反倒一脸高兴,“那我们现在可以讨论怎么弄死他了!”   “你很喜欢‘弄死’别人么?”提利昂白了女孩一眼,表情有些不自然:“奇怪,据我所知,这个史林特不是平民出身吗……怎么会这么拽,你们是没听见他嘲讽我的那些话,调查过他的来历背景了吗?”   “艾格大人命我收集过信息,我从原属小指头妓院里的那些人口中得了不少情报。”妮娜汇报道,“史林特是平民出身没错,他父亲是屠夫,阴差阳错被劳勃指定提升到守备队司令的职位上后,安分了一小段日子就开始到处为非作歹。由于做得太过火,琼恩·艾林活着时就曾打算将他革职,但劳勃国王却说——‘明目张胆的好歹比藏着掖着的好,下一个也许更糟呢’,于是,史林特保住了他的位置,还在前首相死后变本加厉。”   ……   明目张胆的好歹比藏着掖着的好?也只有劳勃这种荒唐蛋才会说得出这种神论,同样是做坏事,明目张胆能产生的社会影响,可是要千百倍于偷偷摸摸,对国家造成的除了客观利益损害外,还会严重影响社会风气和统治的稳定性,而后两个危害,可是事后想弥补都难,足以颠覆一个王朝的。   劳勃不可能不懂这浅显道理,但显然,他严重低估了史林特能对铁王座造成的不利影响。比起换一个不熟悉的守备队司令来,他竟打算容忍自己指定此人的些许不法行为。   “忠心的守备队司令还不好找?一个国王,干嘛要容忍一个这样的手下?”   “因为他好用,国王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却觉得他用得趁手,所以不想换他。”妮娜解释道:“前财政大臣叛逃前,曾对他妓院里的人说,‘杰诺斯·史林特屁本事都没有,唯一的优点就是听话,就算劳勃让他回家把自己老母亲吊死,这家伙都会屁颠屁颠跑回去照办。’就因为这原因,他才会得到劳勃的青睐,在守备队司令的位置上稳坐多年。”   “说白了就是个毫无底线、只管执行命令的刽子手嘛,他父亲是屠夫,如此说来,史林特还是另类地子承父业咯?”提利昂恍然,“原来如此,他的底气就是——自己的靠山是国王!怪不得嚣张到谁都不怕,说起来,这靠山还真是够硬,寻常人还奈何不了他。”   “手握君临两千金袍子,又有国王当靠山,这家伙比想象的要难对付啊。”   “但现在我们摸清了他的底细,想针对性的办法不就好了?”提利昂冷冷一笑,“国王靠不住,幸好,咱们现在不有个嫉恶如仇的新首相吗。艾德·史塔克要是拿到了他胡作非为的证据,估计可不会管劳勃怎么说。”   艾莉亚得意地挺起小胸脯:“那必须的,我父亲可是连国王都敢和他吵!”   ……   “草他妈的,劳勃的一条狗而已,还敢这么嚣张,”提利昂深吸了口气,发泄式地破口大骂。“小短腿何必出头替别人的错奔波操劳?老子三天内不把他搞下来,兰尼斯特的姓倒过来写!”   “支持支持支持!”艾莉亚仿佛很喜欢听提利昂说脏话,兴奋地在椅子里都快坐不住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商量,怎么弄死他吧!”   …… 第150章 权力斗争   “艾莉亚刚刚告诉我。”艾格提醒提利昂道:“史林特昨晚被劳勃召见了。”   “那又怎样?我搞的就是他这个有国王当靠山的蠢货。”提利昂不满地望了艾格一眼:“我说你,好歹也是传说中的异鬼杀手,能不能稍微有点杀气?搞史林特又不用你操刀亲自上,我心中已有定计,你只管执行便是。”   “说吧。”艾莉亚已经迫不及待了:“我也能参加吗?”   “你当这是玩游戏呢?这是大人间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提利昂望了眼艾莉亚,感觉有了她的插入这简直像一场胡闹,但不理她又不行:“行吧,给你个任务,讲故事会吗?”   “当然会!”   “很好,回去把史林特逼迫妮娜和他约会的事情告诉你父亲,挑个类似吃饭的时间,也不用添油加醋,你知道什么就讲什么,先让你那首相父亲对史林特留一个坏印象。别太刻意,千万别让你父亲察觉是我让你说的。”提利昂一脸严肃:“这回我们不把你当小孩子了,可千万别让我们失望!”   “放心吧~”要不是艾格总说要她淑女,艾莉亚恨不得跳起来起个军令状。   对一个才十岁的女孩,提利昂实在谈不上放心,不过艾莉亚这环就算出现问题麻烦也不大,便干脆不再多想,继续指挥:“妮娜,作为‘受害者’之一,这两天除了把办事处的日常运作管理好外,就别往外跑了,我会给你准备一套说辞,抽空熟悉下背一背。”   “明白。”   ……   “守备队司令,这角色在七国毫无影响力,但在君临却是个关键人物。如果是单纯干掉他,一个人一把刀就够,可要想轻松愉快又安全地把他弄下台,那就需要大堆工作了。这些工作总结起来就是——斩断杰诺斯·史林特的社会关系。”提利昂转向艾格,眯起眼睛看着他,“简单点说,就是要让君临的各方势力,尤其那些与史林特有利益关联的地头蛇们做好准备——借的钱早点要回来,押的宝、投的注赶紧中止,并做好推选下一任守备队司令的安排等等。”   艾格没亲身参与过权力斗争,但这不影响其理解提利昂所说的道理:“懂了,尽可能多地斩断他与权利层的联系,让他‘政治性和社会性死亡’,只要完成这一步,即使接下来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也注定会完蛋了。”   “政治性和社会性死亡?有趣的新词汇的……不过还挺贴切。”提利昂点头:“你懂就好,想要实现这一目标,必须得大势所趋才行。而所谓大势,就是君临台前幕后那些资源掌握者的意见达成一致,而这些人聚合而成的组织,那可是站在劳勃阴影里的、君临第二主人。想说服这些人入伙,没有你我这样守夜人产业的核心实权人物亲自上门去谈,光派个手下去,可是一点门都没有的。”   “可我和咱们的大投资商和靠山们都不太熟啊。”   “确实,你都没和这些君临城内的隐形权贵见过几回,贸贸然就上门去求他们帮你搞人,能成才怪,这样,咱们分工,我去和这些我熟悉的幕后大佬们谈,你则去找守备队的一些中层军官,从他们身上打开缺口。”   “找守备队军官?”艾格这可有点不明白了:“怎么打开缺口?”   “都城守备队,并不是铁板一块,记得我们的保安队队长杰洛斯吗,和杰诺斯·史林特名字很相似,但两人在离开守备队前却是仇人,史林特升上总司令后他被整得混不下去,才辞职离开,最后跑到我们手下来的。”提利昂解释道:“从他口中,我了解了守备队的组成情况,这是个水蛮深的组织……”   艾莉亚目不转睛地盯着提利昂,兴致高昂:“不就是维持君临治安,守护各城门嘛,还能有什么深的?”   “说来话长,简单概括吧,君临守备队两千多人,其中一千是拜拉席恩家族、王领诸侯和君临城里那些大家族们出的人,包括士兵和军官。”提利昂说道:“这一部分人,只听劳勃国王和各自真正主人的话,杰诺斯并不怎么指挥得动。他对此心知肚明,也不敢和这些名义上是下属,其实也有靠山的人起冲突,只能差使欺压剩下来的那一半——从君临本地征召、毫无来历背景的人,而且据杰洛斯所言,这些士兵对史林特可都是敢怒不敢言,积怨已久,早巴不得有人来搞他了。”   “原来如此,君临守备队中,一半人对史林特听调不听宣,另一半则对史林特恨之入骨。这家伙,对付起来容易得很哪。”   “别掉以轻心,他一刻没倒,我们就不算赢。”   “计划很清楚简单,我没问题了。”艾格其实反对提利昂在这节骨眼上继续留在君临搞事,但看样子没法说服他回凯岩城,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赶紧陪他把史林特弄下台,好让他放心撤离君临了:“具体要怎么做?史林特搞的是我们,又不是那些大佬,人家凭什么帮忙?”   “用分红说话咯,我会给守夜人产业的所有投资人们送去本月投资分红——带的钱会比真实分红略高一截。既然史林特不收这笔钱,有的是人要。送完钱再告诉他们:史林特觊觎守夜人产业的利润,想从中分一杯羹,被我拒绝后怀恨在心,开始蓄意破坏干扰我们的生产经营,影响了守夜人产业本月收入,你猜猜会发生什么?”   “这招不错,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你这么一说,史林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莫名其妙多了一堆仇人。”艾格心念转得飞快,一下明白了这场权力游戏的核心思路,现在,只需要领走自己的任务就行了:“要我做什么,说吧。”   “只制造大势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具体的切入点——实名举报和人证物证。”提利昂说道:“我一个兰尼斯特,在这特殊时期不好出头,这事只能由你来办了。先写一封实名举报信给艾德·史塔克,然后,我回去让杰洛斯列一份君临城内可以争取的守备队军官的名单,你今晚就开始悄悄拜访——到时候我们需要史林特一些下属的出面检举,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我们搞国王的人可以,但下手必须干净利索,绝不能给君临带来混乱,否则一旦惹恼了劳勃,那就一切都完了。”   “好,我这就开始办。时候不早了,要留下来吃午餐吗,看时间,玛格丽也快到了,你正好可以认识认识。”   “玛格丽说她马上要回高庭,就不再来了。”艾莉亚说道,“她还让我好好练,将来有机会去河湾地给她的那些远房姐妹们教剑术呢。”   她是希望你这个史塔克小姐嫁到提利尔家去啊,自己这小女徒弟虽然聪明,终究还是太天真了,艾格忍不住嘴角一弯。   “好了,这人精小妞就有机会再见吧,我可是发了毒誓要三天内搞下史林特的,没那闲心思……这就回产业园去了,你们在城里,守备队东营的对面,一切当心。”提利昂摇摇头:“就这样吧,我下午派十个人进城过来帮忙……正面对抗守备队肯定不够,但能防着史林特狗急跳墙来阴的嘛。”   “好,你在城外,也保重自己。”艾格全盘接受了提利昂的安排和指挥,偶尔也享受了一次不用动脑子的感觉,但最后分别关头,脑子里还是突然冒出个主意:“对了,艾莉亚,阿昆不是让你多找人练剑吗,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到城外保安队的训练场上去,和你父亲的几名侍卫过过招。”   “啊?那么远的地方!”   提利昂疑惑地看了眼艾格,不明白他这一安排有何用意,当着艾莉亚的面不好多问,但相信对方做事一定有其原因,便帮起腔来:“才一点点路,就叫远?走吧,我们比赛骑马,看谁先到。”   “好!”   …… 第151章 烂泥门守备   艾格明白,提利昂说得没错,自己现在或许真的缺少一点杀气——从长城离开后,他的角色渐渐开始由一名守夜人游骑兵开始向一个披着黑衣的商人转化。谷地平叛一行消耗了他太多时间,资本家的长远眼光、果断和凶狠还没来得及培养出来,士兵的锐气倒在日复一日的拉业务和忽悠中渐渐消磨殆尽,也许,是时候把这些繁琐又重复的任务交给下面的人做,自己则去搞些大事情了。   这回提利昂的计划,非得“两巨头”亲自出面不可,靠钱与权的结合不流一滴血地整垮对手,这种高级手段,自己若想走得更远,是得学会了。   三天内,靠守夜人产业的资本力量把七国之都的守备队司令搞下台……若非夸下海口的人是提利昂兰尼斯特,艾格还真有点怀疑:一个“年龄”不到一岁的商业组织,竟已有了这种影响力?   ……   用完午餐,艾格花了一小会写出了一封实名举报信——此信只是拉开这场没有硝烟的闪电战的序幕,是第一枪,不需要多狠多准,只需打响即可。所以,上面的内容也很简单:以艾格·威斯特、守夜人首席后勤官的身份,检举杰诺斯·史林特调戏守夜人办事处女员工、干扰守夜人后勤部的正常运作,有滥用职权和索贿嫌疑。   配上艾莉亚讲的故事,这应该足够给艾德一个关于史林特的大致印象,给后面的一切铺路了。   下午,在等待提利昂送来名单的过程中,艾格又收到了红堡送来的一封来自长城的信。   艾格猜测其中是下个月所需的物资清单,打开读完,却一个激灵:第一条消息,野人大军前锋已经逼近长城,长城守军现在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支援;第二条消息则是超级劲爆——游骑兵们经过数十天的努力,深入鬼影森林,在付出两位数的伤亡后终于抓到了一只尸鬼,尸鬼在东海望被装上“暴鸦号”战舰后已经航上了来君临的路,由于顺着洋流和北风,船上又阵容豪华地配了十几名桨手,航速会极快,预计十天内就能抵达!   送信的鸟儿飞行是需要时间的,这封信写于数天前,到君临后也不知是在大学士那放了多久才到自己手中……上面说十天,但实际上可能已经不剩几天,那便意味着:运送尸鬼的船只,不日就将抵达君临!   这边事情已经够多了,居然又来一件,真是破事偏爱往一块撞……艾格嘴巴里有点干涩,但心里明白:并不是这些事“撞到了一块”,而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这些事本就该同时发生,只是自己这个身处君临的守夜人身份特殊,恰巧处在长城—君临关联的交汇节点上,才让事情看起来如此巧合。   随着瑟曦和詹姆相关谣言的四散传播,绝境长城以北野人和异鬼两方的异动,守夜人产业想安安稳稳发展已是奢望。好在,不管怎样,抓到尸鬼对身为守夜人的自己毕竟不算坏消息,现在,只需要考虑尸鬼抵达君临后如何控制它对君临及七国居民们产生的冲击性震动,并设法在不影响守夜人产业经营的情况下利用其获益,这才是自己这个首席后勤官需要考虑的问题。   不,最重要的永远是当下,尸鬼的事,还是等它被平安运到君临港上了岸再考虑吧——今天自己需要考虑的事,仍旧是如何迅速把史林特搞下台,好让提利昂能放心躲会凯岩城去避风头!   “大人,信里写了什么?”妮娜看艾格脸色变化,出言问道:“是长城那边需要的物资超出我们能力了?”   “怎么可能。”艾格笑了笑,小心地将莫尔蒙的信撕裁成两截,将其中所需物资清单那一份递给妮娜,另一半收进抽屉放好,“把上面的东西报给仓库和采购部,尽快凑齐发往长城。”   妮娜接过清单扫了一眼,有些吃惊:“大人……这上面的量比上个月多了一半,如果不打折扣,给投资者们分完红,再发完工资去掉各种开销,我们都赚不到多少钱了。”   “你忘了我卖造纸和印刷术的那四千金龙了,更何况,我什么时候说我的目的是要赚钱了?只要资金链稳定,给长城提供的物资永远不打折扣,告诉相关部门的人:一粒麦子都不许少。”要是野人或异鬼攻破长城,那游戏就算是玩砸了,这是底线,再忙也要守住:“尽快安排这事,还有,今天我会提早回去,吃完晚餐,还要去拜访下提利昂所给名单上的人。”   ……   提利昂派人送来的名单上有一串名字,但他推荐艾格优先拜访的,是临河门、俗称烂泥门的守备队分队长杰斯林·拜瓦特爵士。   这名守备队军官曾经和现任守夜人后勤保安队队长杰洛斯是好友,同样和史林特不对付,不过比自己朋友幸运的地方在于,他出生在王领拜瓦特家族旁系——虽然家庭连封地都没有,却毕竟是个贵族,在维斯特洛的游戏规则中属于国王理论上的封臣,又在劳勃平定葛雷乔伊叛乱时立下战功,受封骑士……史林特虽然讨厌他,却终究不敢明目张胆地整他,这才让他在临河门守备队长的位置上干到现在。   “这是个勇敢而重视荣誉的人”,提利昂在名单上如此评价,并让艾格最先去找此人。   晚餐用毕,艾格带上贾昆从宅院出发,前往君临城南的临河门。原本的小侍从凯西正在城外保安队营地美滋滋地当着督察,这潜伏于守夜人产业内的无面者,除了给艾莉亚传授传授剑术和给办事处看门外几乎不干活,却照拿工资,也是时候派他点用场了。   ……   维斯特洛的季节不规律,但只是长远来看如此,在短期内,气候的变化还是很缓慢温和的。这半年来,温度正不知不觉一点点变冷,主观上来感受,君临的时节类似从盛夏慢慢变到了初秋:正午时还是很热,早晚却已经开始变得清凉。   此刻,太阳已经沉到了君临城墙背后,余辉给墙内稍高些的建筑戴上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冠冕,天空透着澄澈的深蓝,归鸟掠过头顶,居民们房顶的烟囱开始冒起轻烟,随着秋季来临,这座都市臭名远扬的味道也似乎大大减轻……用一句文艺的话来形容此刻的君临气象便是:“白天已将它的炽热耗尽”。   若不是东天悬挂着一颗狰狞的血色彗星,这简直称得上是个祥和安宁的傍晚。   艾格在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下前抵达了烂泥门,在与士兵们交涉一番后,进入城门楼,并在分队长的个人房间内,见到了此行的目标。   ……   烂泥门守备队长是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他棕色的头发略带花白,眼窝深陷眉骨高突,下颌宽阔得吓人。当然,最主要的特征还是——他的右手齐腕被斩断,安上了一个铁做的假手。   艾格今日比往常吃得早,这导致他来得似乎有些不是时候,因为主人正在吃饭。   “首席后勤官?请坐。”拜瓦特面露奇怪地盯着来访者,左手持着叉子,在盘中插起最后一片培根送入口中:“你有什么事?”   艾格没有回答,而是朝背后吩咐道:“阿昆,你去外面等着吧。”   贾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退了出去。   拜瓦特咀嚼着口中食物,疑惑地皱起眉头,朝边上自己的侍从点点头,让他也退了出去。   “艾格·威斯特……听说过你的大名,但很遗憾地告诉你,我可没钱投资你那什么守夜人产业。”烂泥门守备队长放下叉子,用左手把盘子往边上一推,拿餐巾擦了擦嘴:“如果是为此事而来,那你可以请回了,若是其它事情嘛,也请废话少说。”   直肠子,虽然说话不太客气,但有了提利昂在纸条上的评价,先入为主之下艾格对面前的男子算是有些好感:“拜瓦特爵士,是您的朋友杰洛斯让我来找您的,听说您和守备队司令杰诺斯·史林特,关系不太融洽?”   “杰洛斯?那家伙听说现在您手下效力,过得还不错?”有了共同的朋友,拜瓦特的语气稍微放软了些:“不错,这边没外人,我也不遮掩。史林特司令和我的关系,不太融洽。准确地说,他和很大一部分的守备队士兵、军官的关系都不怎么样,可人家现在是劳勃国王亲自任命的总司令,我们除了夹着尾巴做人外,还能怎样?”   “现在,有一个扳倒他的机会放在您面前,不知拜瓦特大人有没有兴趣?”和直肠子说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同样直来直去,大家都省力:“史林特侵犯到了守夜人产业、我和提利昂·兰尼斯特的利益,我们现在准备将他搞下台。已经为他罗列了一些罪名,但最终需要人证物证来定罪,于是,大人您的朋友,向我推荐了您。”   …… 第152章 黑材料   “你不是第一个想扳倒史林特的人。”沉默片刻后,烂泥门守备队长开口了,“但你可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   “劳勃国王。我还知道,陛下之所以喜欢他,是因为他接了命令就执行,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事后也从不拿来作为吹嘘资本,没错吧。”   “看来你作过一些了解,既然清楚,是什么给了你们底气去搞史林特?”拜瓦特队长摇摇头:“你还不如直接买凶干掉他,干净利索,不留隐患。”   君临守备队司令被暗杀,这事情性质可就严重了,劳勃要是一怒追究起来,能把君临翻个底朝天,这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用的下下策,艾格可没被逼到那程度。他没有接话,而是回答了前一个问题:“底气在于,我们并不是要诬陷史林特,他自己本身就屁股脏到无可救药。”就像劳勃自己,这大概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守夜人顿了一顿:“同时,我们却有个公正严明的首相,我不巧还是他女儿艾莉亚·史塔克的剑术师傅。”   “别以为有这点关系就多厉害,前首相琼恩·艾林也公正严明,他一年前曾经想革史林特的职,还找到了两个愿意指证他的守备队士兵,但这两个人在不久后就都出意外身亡。再过一段时间,就连琼恩·艾林自己也死了。”拜瓦特不以为然,“虽说现在大家都认定是莱莎毒死了他,但真实情况,谁知道呢。史林特本事没多少,但在心狠手辣这一点上,我们可都不如他。”   “这次情况不一样,琼恩·艾林当初想革史林特的职,是他在明,史林特在暗,走漏了风声才会功亏一篑。而这回,是我们在暗,史林特在明。”艾格带着自信的笑容,开启了忽悠模式:“我的合作伙伴提利昂·兰尼斯特,已经去和君临城内的各大势力去谈了,盖尔斯·罗斯比伯爵、鹿角堡布克威尔伯爵、莱克伯爵在君临的儿子……等王领贵族,以及他们支持的商人店主等,很快就会都加入进来,到时候,你觉得史林特有本事把这些人都干掉么?”   “哦?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倒真信你们是有备而来,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虚张声势,唬我去给你们冲锋陷阵?”   “唬您?我来找拜瓦特爵士您,可不是要您冲在前头打头阵啊,我们会先开始造势并检举揭发,您要做的,只是在艾德首相开始调查后,自己、或是让手下任意士兵站出来作证,如果你见势不妙,完全可以假装这场会谈没发生过,这样如何?”   “艾格大人如此直率,我也给个爽快的回答吧——帮这个忙可以,但我的条件很简单,为对我自己和我弟兄们的安全考虑,在没有看到你所说的那些大人物出手的迹象前,我绝不会先出头,但相对的,一旦看到你的那些盟友确实有动作,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全力配合,这样如何?”   “好。”艾格笑了笑,得到这样的结果,他在前去下一名守备队军官那里时,也就可以大胆地放话说——拜瓦特爵士已经同意入伙了:“接下来,我们可以谈谈,守备队的弟兄们,能给我们这场斗争提供什么样的材料证据了。”   ……   时间一点点推移,谈话一直持续到月亮升起并和血色彗星肩并肩,艾格最终发现自己此行收获远大于预期。史林特身上存在的问题,还远不止自己先前了解的那些,此人的敛财手段和方式,已经嚣张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提利昂说过,君临守备队中一半人手是王领和君临各大势力所出或安插,这一点在拜瓦特爵士口中得到了证实。除了这有靠山的一半军官,以及少数拜瓦特爵士这样因为战功而被劳勃亲自提拔的人外,其余每一个军官,上到七大城门的各个分队长,下到带领几人的小伍长,都是向杰诺斯·史林特花钱买来的!   “如果只是买卖守备队中的职位,这也就罢了,恶心的地方在于:从史林特手中获得了职位的弟兄,不仅要在一开始出一笔好处费,交易完成后,还要把每个月的军官工资的一半交给史林特。”拜瓦特看起来咬牙切齿:“这样一来,军官的工资比普通人根本高不了多少,不少优秀的小伙子因此离开不干了,几年下来,君临守备队现在已经不像一支军队,反倒像是他杰诺斯·史林特的个人养猪场了,除了有靠山的和国王陛下亲自提拔者,剩下来的,就全是他养的肉猪,每月发饷都能宰杀一次!”   拜拉席恩王朝才建立十几年,国都的武装力量就已经腐败糜烂到这种程度,就这么一个人,劳勃居然还说什么下一个也许更糟。一个荒唐的统治者能把国家治理成什么样,艾格现在算是开了眼界:“他如此胡作非为,守备队的兄弟们就没想过反抗?”   “谁来组织?”拜瓦特苦笑:“史林特可不蠢,有背景靠山的那一半军官他不去碰,而剩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和他做了交易才升职的。扳倒了他,涉嫌贿赂和买官的军官们是不是也会受牵连?尤其他还培养了一些党羽——在守备队东营里任职的士兵和军官,他都不会为难,这一两百个,只因为能拿到不被克扣的正常军饷,就对史林特感恩戴德忠心耿耿,真是可悲。还有,小道消息说,他还定时向法务大臣蓝礼大人送礼,让蓝礼也对他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这才能一直逍遥到现在!”   原来蓝礼和史林特也有关系……劳勃的亲弟弟作为风暴地公爵,说他收了史林特的好处当后者的保护伞艾格是不信的,但蓝礼·拜拉席恩和玛格丽·提利尔一样是个颇有心机的家伙,行事准则就是多交朋友少得罪人,每天净想着如何向外界展示自己的与人为善和个人魅力,让他来搞外交倒是不错,把他摆在法务大臣的位置上,简直形同虚设。指望蓝礼这基佬能铁面无私地处理自己王兄的手下,无异于痴人说梦。艾格和提利昂也因此从没想着要走法务大臣这条线正常举报,而是决定直接越级找首相,现今看来,真是相当正确的决定。   七国之都的武装力量和政法体系混乱成这样,拜拉席恩王朝真是何愁不亡那,守夜人心中长叹,继续追问:“还有其它什么料么?”   “有,既然你已经对史林特作过了解,那你一定知道,这货并不爱他发妻,而他老婆娘家毫无背景势力,也压根管不动如今是守备队司令的他。”拜瓦特爵士脸上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生了四个孩子后,他厌恶了已经是个黄脸婆的发妻,转而在君临城里多处买了房,养了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其中有两个已经给他生了私生子。”   ……   若不是谷地平叛结束得及时,自己赶回了君临,妮娜指不定就要被迫变成第四个了吧,艾格心中略感后怕,若没有势力撑腰,平民姑娘面对守备队司令的威逼利诱有多么无助,他能想象得出来:“这种隐私,你怎么会如此清楚的,莫非也早已作过调查?”   “隐私?那也要史林特自己藏着才能叫隐私啊!这混蛋是仗着有国王当靠山和法务大臣不管事,肆无忌惮,一点都不遮掩!”拜瓦特想想就恼火,咬牙切齿地说道:“史林特搞上那三个姑娘的手段不光彩,但得手后倒没拔吊不认人,而是把她们都当成小老婆来对待。不仅定时送生活费零花钱,还经常差使守备队的士兵到‘家里’去帮忙送日用品、搬家具和打扫卫生什么,有时甚至还得去城外帮姑娘家里父母兄弟干农活!因为我和他关系不好,这些脏活累活我临河门的兄弟干得最多,他这是向我耀武扬威呢!”   “如此嚣张,这样倒正好,我们要扳倒他了,证据材料随手就能找到,嘿嘿……拜瓦特爵士,您能否将史林特三个情人和私生子的姓名住址等信息整理收集一下,交给我使用?”   “暂时不能,因为我自己没去干过这些活,只有我底下的兄弟们清楚。而一旦开始整理这些信息,兄弟们就会都知道我准备和史林特作对了,而通过史林特的渠道成为军官的人,守备队里遍地都是,我手下亦不能免。消息一旦走漏,那可就麻烦大了,史林特这家伙,可是黑白两道通吃的。”拜瓦特摇摇头:“我只能向你保证,万一首相真的来调查史林特,我能迅速把一切有用的证据都交给他。”   自己已经够小心的了,没想到还能遇到比自己还谨慎的,艾格有些想笑,但也能理解,便点点头:“这样也好,那我们就如此约定了?”   “我一向说到做到。”拜瓦特用装在右臂上的铁手敲了敲桌子,“倒是你和你的朋友们,这两天可千万小心,史林特疯起来,那可是什么都不管的。”   自己和提利昂是直接向首相举报的,艾格可不相信——艾德·史塔克会把举报人的消息泄露给史林特。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把贾昆带在身边:“多谢关心,那么,告辞了,行动会在一两天内开始,还请爵士放在心上。”   “我这个人自从断了只手,记性就好得不行,不送!”   …… 第153章 风谲云诡   杰诺斯·史林特能成为守备队司令,其实是多方势力商议妥协后的偶然产物。   君临守备队作为七国最大都市的管理队伍,这样一个油水衙门,王领尤其君临本地的势力们哪个不是挖空心思往里面钻,怎么可能让一个屠户出生的平民当上司令?   坦格利安王朝三百年的历史,君临守备队一直都是维持这样“一半国王征召,一半王领各家派遣安插”的构成,司令也一般是王领家族的人……王领势力是国王的直属封臣,他们的利益与国王息息相关,所安插的人手自然也忠于国王,这种人员架构看似有架空国王的嫌疑,其实并不威胁铁王座的统治。   篡夺者战争结束后,劳勃取代龙家坐上铁王座,王领的家族全都成了他的封臣。这些家族经过战争的摧残,压根没了替坦格利安家报仇和复辟的念头,劳勃为巩固统治、安抚这些紧张的坦格利安旧臣,也图省钱省力,便没有对前朝遗留下来的“传统”作大刀阔斧的改革,而是对守备队的现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新国王“坦坦荡荡”,反倒是王领各家心虚之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忍不住要加戏:与其在守备队司令这个人事选择上像过去两百年中一样明争暗斗,让劳勃看着不安,不如主动唱一曲忠诚的赞歌。他们派出代表向琼恩·艾林表示——守备队的下一任最高长官,即司令的选举,王领诸侯不作任何干扰,候选人也不从他们中任意一家出,而是选择君临出生的平民,让他只受新国王的直接指挥!   守备队司令按习俗一般从七门守备队分队长中选出,七个中平民出生的仅有两个,一个又在兰尼斯特大军破城时战死,于是,杰诺斯·史林特作为唯一还活着且符合条件的守备队分队长,就这么成为了那唯一的幸运儿。上位后靠着给王家卖力干脏活收拾残局,很快又取得了新主子的宠信,从此踏上了飞黄腾达之路。   杰诺斯·史林特总是宣称自己能混得好是因为“朝中朋友多”,但提利昂一句话粗理不粗的形容就能完美地揭露他的真面目:劳勃的一条狗而已。若不是因为劳勃存在,哪个贵族会鸟他一个屠户出生的粗鄙之人?随着他在毫不知觉地情况下冒犯了一个本世界的新兴利益集团,他的那些原本集体推他上位的“朋友”们,在提利昂的游说下又一夜间变成了他的掘墓人,在这些大佬们拿了提利昂加量“分红”后的点头默许乃至配合下,整座城市都开始暗中酝酿起一场风暴……而风暴中心这位横行君临十几年的守备队司令,好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   在守备队司令扳倒作战火热进行的同时,红堡的高墙内,另一场顶层贵族间的对峙和较量也正在紧张地进行着——双方悄无声息地开始对内部作人员调动,史塔克家的厨师、管家和士兵开始接管红堡的厨房、仓库和各大门;御林铁卫们则带领数量不多的红堡守卫受命聚集到了王家居所四周贴身护卫国王。瑟曦虽贵为王后,在劳勃还活着的情况下却是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一反常态地不回自己住处日夜与儿女呆在一块,期望孩子们能当自己的挡箭牌和护身符,而兰尼斯特家的红袍们则在她的要求下,守护住了王子和公主所在……   君临城内上下皆暗流涌动,稍微鼻子灵敏些的人已经能嗅出要变天的味道。而仿佛注定的是,现在,这上层下层两场斗争,巧而又巧地汇合在了国王的“狗”身上。   ……   “劳勃,你的这个守备队司令,到底是个什么人哪!”首相塔内,艾德叹了口气,把一沓纸扔到了国王面前:“瞧瞧他干了些什么事情吧。”   “怎么,有人要搞他?”劳勃这些天喝的酒比过去十几年间任何时候都少,难得不满脸通红的模样,还颇有威严:“不用看了,肯定是瑟曦那女人搞的事情,她现在已经把兰尼斯特家那一百多个红袍弄到了身边,若不是心虚,怎会如此?光论在红堡内的士兵数量,咱们可不占优势,兰尼斯特家的士兵训练水平不低,要是这时候守备队出了点什么乱子,我们就没有底牌了。”   “哦,陛下认定是王后策划了这些举报?我倒持反对意见,随便看了看上面这些内容,全是实名检举信,举报人下至平民百姓和君临各行业商人,上到王领诸侯,形形色色,甚至连守夜人都插了一脚。要是兰尼斯特家能遥控得了全部这些人,我现在就该收拾收拾回临冬城老实呆着去了。”艾德面无表情地叙述着:“而且,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经过一天的初步调查,这些信中的内容全是有凭有据,一点不像是临时捏造。其中有一桩强抢民女的事件甚至被艾莉亚撞见了,你觉得我的小女儿,会被人收买了骗我吗?”   “强抢民女?你就喜欢夸张……史林特那憨货,顶天了也就是口头调戏下路遇的姑娘、再拿点下属送的礼,最多朝那些做生意的人收点好处费罢了。唉,算了,我倒要看看……”劳勃抓过那一沓纸,拿回面前翻看起来。   嘴上虽说着不信,但随着把艾德交出的信件一张接一张地阅完,劳勃那张肥硕脸上不以为意的轻蔑神色渐渐褪去,开始难看起来……看完五六份后,意外和不悦彻底转化为了愤怒。没有继续看下去,七国之君啪一下将信件们甩到桌上:“简直太放肆了,这君临到底是我的君临,还是他的君临?史林特这个守备队司令,我看他是当到头了!”   “陛下先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我比你更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么?”艾德抱胸看向劳勃,对他的表现丝毫不感意外:“看来,陛下对自己身边人的了解,没有想象的那么全面嘛。也许,十六年前的杰诺斯·史林特真是个憨货,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是会变的啊,更何况身处都城守备队司令这种有权有兵的高位?”   “好吧,我承认,这史林特身上的问题,是比我想象的要严重,我被他在我面前装出的老实模样给骗了。”劳勃脸上浮起的怒色缓缓消退,又怀疑起来:“但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在这我最需要守备队派用场的时刻,这些举报怎么恰好就一股脑全冒出来了?”   “难道怪我?这难道本不该是你那法务大臣弟弟的活?要是他早点干实事,人家何必等我这个新首相到任了越过他来找我?”艾德连续反问了三句,叹了口气:“不过,这回突然冒出这么多直接到我桌上的举报信来,原因我倒是猜得到——守夜人产业,你应该知道,前不久你给它的创建者批了免税权的。”   “嗯……我记得这回事,当时我喝了点酒,随口就答应了这事。”劳勃有些不愉快地解释道,“但既然话已经出口,自然没收回的道理,也不差他那点税了。”   “你总是这样,不过这回我倒觉得这决定没问题。长城守军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决定自力更生解决问题是好样的,铁王座不能给予直接支持已经是不像样,免掉点税赋不过分。可你那个守备队司令倒好,连你都不收税的产业,他倒眼红要去弄点油水,这简直是吞了龙胆……守夜人军团虽说不归我管辖,但出了什么事情一向都是先想到来找我的,这虽然不合规矩,但谁让北境是守夜人军团存在的第一受益者呢?我认识许多守夜人,其中便包括艾格·威斯特这小子,只消他告诉别人我艾德·史塔克是个会管闲事的人,原先找不到地方投的检举揭发,自然就全到我这边来了。”   劳勃脸色阴沉地嘀咕着:“杰诺斯这混账东西,我回去得好好敲打敲打他。”   “好好敲打敲打他?”艾德这下是真感到惊奇了,连音调了提高了不少:“你没仔细看我刚才给你的信件么,就这么一个把君临弄得乌烟瘴气的人,你居然还想留他?”   劳勃自觉理亏,哪敢答是:“就算要动他,也得先等把瑟曦那女人和他弟弟搞定了再动吧?”   “到底是什么给了你‘这是一个烂人,但一定忠于我’的信心?”艾德毫不退让地坚持道:“毫无底线的人在什么方面都不会有底线,永远都不可信任。我倒认为,只有先把君临守备队交到一个忠诚且可靠的人手里,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才能安安稳稳地实施!”   “就你事多!你信不信我现在直接下令守备队进红堡把瑟曦和詹姆都抓起来,接下来就屁事都没有了?到那时候,你想换谁当守备队司令就换谁,你乐意让你女儿艾莉亚干都随你,怎么偏偏就要和我对着来!”   “现在抓捕瑟曦,理由呢?因为谣言说他们两个乱亻仑?”艾德实在忍受不了国王又对早已议定的计划反悔:“而且,屁事没有?当泰温公爵领着维斯特洛衣甲最鲜亮、武器最锋利也最残忍的佣兵和军队来兴师问罪时,你会将其称为‘屁事没有’?”   “他要是敢起兵,我就让兰尼斯特家和坦格利安家一样灭亡!”   “劳勃,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说这种胡话!”艾德终于也有些生气了:“你在谷地刚刚动用了一次你的封君权力,整整一年之内封臣都没有为你作战的义务了!紧接着再和泰温公爵打,你拿什么来支付军饷?还是说,你就那么急着要休掉瑟曦,好去娶那个这些天一直在红堡里你我面前转悠的提利尔家姑娘?”   “注意你说话的方式,你现在面对的是国王!”劳勃习惯性地咆哮起来,“我和玛格丽·提利尔说了让她别来烦我去找罗柏,是你那儿子自己昏了头要向我请求对佛雷家赐婚的!”   “是是,是我没管教好儿子,这事咱们不提了。您是国王,您有权作最终决定。但我得提醒陛下,谣言暂时还仅停留在谣言阶段,只要我们还没有拿到实证,它就永远是谣言!”王子和公主的发色确实是一个疑点,但艾德一向谨慎——如果这金发—黑发的问题是他自己经过努力调查出来的,他会相信这就是真相,但现在这条“证据”却是小指头通过谣言硬塞进他耳朵里的,逆反心理作祟下艾德反而心存顾虑:“陛下要是坚持按自己所想来蛮干,我没意见,但请允许我先辞去职务,您再开始您那‘果断又迅速’的解决计划!”   “好吧好吧!”劳勃恼火地锤了锤桌子,奈何拿一个不惧自己发火的人终究还是没办法:“你现在就调查这该死的史林特的吧,但记住,下一任守备队司令一定得是我们的人……啊,你这天杀的北方佬,你是真不知道,我现在一想到外面传的那些话,就恶心得要死,哪里硬得起来去和瑟曦再生一个孩子?要是我在你终于把真相调查清楚前死了,一定是被你害死的,你下了七层地狱我也会来找你算账,记住了!” 第154章 要么赢,要么死   君临守备队在提利昂宣称“三天”中的头一天仍然照常骚扰并刁难守夜人产业的正常运作,直到提利昂带人露脸,才假装给面子地退却。但史林特毕竟不是完全没有信息来源,到第二天,随着风向的奇怪变化,察觉到异常的他已经下令金袍子们停止动作。   守备队东营内,这位司令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与自己的心腹讨论着刚刚离开的那名神秘访客。   ……   “那是王后的人?”亚拉尔·狄姆,史林特的头号党羽吃惊地问道:“王后派人来找你干什么。”   “给我送了一份大礼——那人告诉我,王后那侏儒弟弟正和那个叫艾格的守夜人联手整我,说服了许多王领贵族向首相实名给我套了一堆罪,想把我搞下守备队司令的位置。”史林特表情僵硬地说道:“怪不得昨天我去几家店铺串门时,感觉他们对我态度不如往常客气,肯定是他们背后的主子授意他们也实名检举我了!”   “啊?”亚拉尔转不过这个弯来,“王后怎么会管这种事情?而且她还是提利昂的亲姐姐,为什么会出卖弟弟帮我们?”   “堂堂王后,在宫里有些眼线,能知道些内幕消息岂不很正常?”杰诺斯阴沉着脸,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不该和守夜人办事处过不去了:“至于为什么要帮我……呵呵,她想收买我替她造反,弄死国王赶走首相,推她那不知道是谁的种的儿子上台。答应给我的好处就是,事成后把这些检举全压住,并封我为贵族。”   “造反?”亚拉尔吓了一跳:“这么说,传言中她和她弟弟的事情是真的,现在国王回来了奸情捂不住,准备搏一把了?”   “看来是这样子了,亚拉尔,如果你是守备队司令,会不会答应?”   “大人,这……恐怕成不了吧,劳勃国王咱们守备队的弟兄们个个都认识,到了陛下跟前他随便吼一声,兄弟们肯定立马就把咱们绑了交给国王了。”   亚拉尔·狄姆结巴着说道,其实这不仅是士兵们认识国王的问题,只要军官的统帅力够,给的好处也足,什么样的国王推翻不了?可现在的局面是:一边是武功赫赫、威望无双的开国之君,给守备队全体士兵发工资的七国之主;一边是毫不体恤下属、还喜欢克扣掉兄弟们军饷的守备队司令——史林特仗着劳勃的支持作威作福没问题,但造后者的反……谁会跟着一条掉过头去咬主人的疯狗干?   守备队有一半士兵是忠于国王的王领诸侯的人,而剩下来的千把个里,大部分又对司令恨得牙痒……就算守备队东营的一百多个兄弟对史林特算是忠心耿耿,但这种仅靠“正常发饷”维持的浅忠诚,怎么可能驱动得了他们造国王的反?   史林特对此心知肚明,他点点头:“我也觉得不能成,国王前两天召见我,言语间不就是已经有对兰尼斯特家动手的意思了?陛下对王后已有防范之心,守备队的弟兄在没国王调令的情况下,只怕连红堡的门都进不了,咱们又没攻城设备,造个屁的反?瑟曦这娘们是自己死到临头,还想拉我垫背,我呸!那三个孽种但凡有一个是老子的,我说不定还陪她干一票大的,她又没陪我睡过,我图什么替她玩命?”   亚拉尔松了口气:“看来大人没答应。”   “我答应了。”   “啊?!”   史林特瞪了心腹一眼:“蠢货,答应了就要干吗,我还能向陛下通风报信立功啊!”   “原来是这样!”亚拉尔松了口气:“可既然如此,那大人打算如何应对守夜人和那矮子的扳倒您的手段?”   “唔……简单。提利昂和他姐姐关系不睦的传言居然是真的,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兰尼斯特家自己人之间都不互相通气,还在各唱各的戏,简直可笑。”史林特脸上狞色一闪,“既然那个什么‘守夜人产业’搞我,你说,我这时候告诉国王,其实守夜人产业的老板是提利昂·兰尼斯特,而王后又曾经找人来试图收买我谋害他,陛下会怎么想?”   亚拉尔·狄姆想了想,摇摇头。   “你就从来不动脑子!陛下一定会以为,是王后收买我不成,才指使她弟弟想把我搞下台啊!”   “有道理啊!”   “只要国王还信我,我就能给自己争取时间。”杰诺斯·史林特深吸了口气,好多年了,他从未体验过这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守夜人产业能有这种能量,大意了:“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艾格和提利昂这两个家伙,居然就想置我于死地,既然他们先出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难道不是你先出手捣的乱么,难道还不许人家报复?亚拉尔·狄姆心中暗道,但毕竟和史林特在一条船上,必须得帮大哥:“大人,怎么做,您说吧。”   “把这两个人都干掉,和他们合伙那帮想扳倒我的蠢货自然也就乱了阵脚。一帮为了赚钱而走到一起的乌合之众罢了,只要领头的一死,剩下的肯定就只顾着争抢守夜人产业这块大肥肉,没工夫理我了。”史林特咬牙切齿地说道。“为护着一个小妞和我作对?老子把你们弄死了,不仅照样睡她,还要逼她替我抢一份守夜人产业的遗产回来,花你们的钱睡她,花你们的钱替我养儿子!”   “好主意长官,听说那个妮娜在守夜人产业里是管账的,收了她,让她替您弄点钱回来再容易不过了!”亚拉尔·狄姆惊喜道,但随即有些迟疑:“可大人,这两个家伙毕竟不像去年答应琼恩·艾林出面指证你的那两个傻子,而且这时候也不对——陛下前两天才命我们整顿好守备队以便随时派用场,我们现在大张旗鼓地调动兄弟们去报私仇,弄死两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陛下怪罪下来,不好办吧……而且,首相那边已经开始调查,咱们总不能把首相也弄死吧?”   “谁让守备队的弟兄们去干这事了!你那些狐朋狗友呢,还是让他们办!”史林特皱眉思索着,“首相那边,只要我去告诉陛下:‘兰尼斯特家已经做好了谋反准备,随时会动手,请尽快做出决断’……以陛下的急脾气,肯定会先下手为强。只要红堡内动乱一起,狮狼鹿咬作一团,你觉得首相还有功夫管我这个小角色么?”他脸上渐渐露出得意的表情,“等到咱们帮劳勃国王拿下兰尼斯特家,控制住君临立下大功,就算首相继续追查,大不了也就是功过相抵……性命无虞!更别提接下来肯定还要和泰温公爵打仗,兵荒马乱的,谁有心思查我!”   “大人好计策!”亚拉尔·狄姆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大哥除了心狠手辣外,还有这等头脑,这计划简直天衣无缝!   “不是我有好计策,而是你们太蠢了,我不得不自己想办法!行了,尽快去办,我要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今天就死!他们多活一刻,我就多一分掉脑袋的危险!”史林特也为自己能想出这种完美计划感到洋洋得意,然后脑中灵光一闪,又补充了一条:“等下,提利昂别去动他,这毕竟是个兰尼斯特,等陛下的指示来了再动手更好。他老爹泰温毕竟是在西境,万一和咱们国王将来达成什么协议换回儿女和外孙,事后要追查这侏儒儿子的死来,那我们说不定会被艾德·史塔克那死板的东西给卖咯。”   “卡斯特梅的雨季”威慑力毕竟是太强,即使远在君临的守备队司令,竟也有点悚泰温公爵的报复。   “好,属下这就去办。”   “回来,急个卵子!”史林特拍了拍桌子,“还有一件事,我不说你肯定想不到。这个艾格·威斯特原来是守夜人游骑兵,还有个外号‘异鬼杀手’,据说身手了得,能和多恩亲王‘红毒蛇’都过几十招。你那些流氓朋友欺负欺负平民百姓没问题,对付得了这种硬茬么?我给你批个条,去武器库领两把弩出来,偷偷带出去给你那些朋友,告诉他们,先花点时间练熟了再动手!”   “是!”   亚拉尔·狄姆拿了弩、箭的批用条离开了守备队司令的办公室,杰诺斯·史林特则站起来,慢慢走到窗边。   ……   这回,若非瑟曦这娘们及时送来关键情报,自己差点就在这阴沟里翻了船,说起来还真得谢她。可惜,想拉自己干那要掉脑袋的谋反之事,那是不可能的……权力的游戏让这些该死的贵族玩去,像自己这样没出生没背景的人,抱紧一条大腿就够了,上有老母下有一堆妻儿的,陪一个和亲弟弟上床的疯女人打天下?笑话!   这是七神眷顾自己啊,看了看一街之隔外正忙碌着的守夜人办事处,史林特露出冷笑:很快,自己的后宫里又会多一个女子,越难到手的女人玩起来才越有滋味,只要这丫头别有替自己老板报仇什么的蠢念头,自己一定会好好宠爱她的。   …… 第155章 君临乱始   艾格穿越前既没当过大老板,也没做过国家领导人,对于资本的力量有多么恐怖,在亲身体验到之前真的是想象不出。守夜人产业,这个建立成长不过半年的商业体,提利昂将其比作自己的女儿——这个仅半岁的“女娃”,生命中第一次挥舞稚嫩的手臂挥出一拳,胜利的天平几乎就一边倒地向她倾斜!   第二天尚未结束,就连坊市间消息最不灵光的店主商人,都已经开始在茶余饭后神秘兮兮地告诉家人朋友:“杰诺斯·史林特,马上要倒大霉了”。   提利昂说三天内拿下此人,如今看来,竟是有希望实现。   ……   在与合作伙伴的互相通气中艾格已经得知,所有与守夜人产业有利益关联的君临势力全部对提利昂让守备队司令换人的决定点了头;即使那些尚未入伙的,也在提利昂派人打招呼后表示不会通风报信或是插手阻挠……王领诸侯间甚至已经开始筹备代表间的会面,好决定下一任司令的人选了。有了一次教训,这回,他们可不打算再把这关键位置下放给无关的君临市民了。   现在,只等首相有所动作,艾格所做的一切准备工作便能派上用场!   (这大概就是大势所趋吧,或者难听点说,墙倒众人推?)艾格从钢铁门守备队的驻地走出来,一边为又获得了一些史林特劣行的证据而感到愉快,一边想着。   敌人已经注定会倒,现在决定提利昂的姓到底要不要倒过来写的最后、也是唯一因素——就是艾德·史塔克什么时候才会正式决定将其革职并逮捕进行调查了。   兰尼斯特,用维斯特洛的文字倒过来写,似乎应该念瑞特斯涅尔?为提利昂的姓倒过来写的正确念法感到莞尔,艾格解开拴在钢铁门守备队驻地门口的马,翻身骑上去,在暮色中踏上了回住宅的路。   守备队可争取军官的名单上还有一半没见,但已经没必要再去拜访,光目前掌握到的黑材料,就已经够让现任守备队司令被砍十次头了,对付敌人,原来有时候真的用不着刀剑。   “这两天到处跑来跑去,辛苦了,明天办事处全体员工放假休息,去城外的守夜人产业园避避风头,谁知道史林特这条疯狗会不会急起来跳墙呢,等他被控制了我们再回城。”   现在“守夜人后勤保安队”的人数已经扩充到超过一百,再加上大批的员工,就算史林特反应过来带着心腹上门拼命,也完全不虚了。   “是。”贾昆永远都是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样。   “走,回家,睡觉。”   ……   夜幕刚刚降临,君临城尚未入眠,街道上虽然没了多少行人,但各种声音依旧从四面八方传来:猫在小巷间撕扯打架、狗在自家门前吠叫、欢声笑语从酒馆中溢出、歌声和喊叫也时不时飘入耳中……在这片七国第一大城市的嘈杂背景音中,两人迎着西天最后一抹光亮,骑马经过繁华的主街道,回到了安身的住宅区。   右转进入支道,他们很快骑到了离“家”仅几百米的地方,但十分突然地,贾昆主动开了口:“停!”   “嗯?”这场权力斗争接近尾声,艾格心里的一根弦也始终紧绷着,闻言立刻勒马:“怎么了。”   “一根绳子。”   借着大气层散射残存在天空中的最后一点亮度,艾格很快看到了贾昆所说的那根绳子,它软绵绵地荡在地上,两端探入道路两旁的房舍间,看上去毫不起眼,但可以想象:若是两人毫无察觉地向前骑行,经过时绳子绷直,必然会绊倒马匹将他们摔下坐骑——万一运气不好被马压住,不死也至少重伤。   冲自己来的!艾格瞬间就猜到了正确答案,在这场没有刀剑的战争中,自己已经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只等胜利果实成熟便可采摘。但对手一定是从哪里得来了消息——虽说自己现在出事也不会改变较量结局,但性命毕竟只有一次,人死了,守夜人产业取得再辉煌的胜利,又和自己有何干系?   这么规模浩大的一场上下联动和钱权化学反应,想完全守住风声确实不可能,只是艾格没想到对手动作会如此之快。来不及思索消息到底从哪里走漏,艾格伸手摸向了腰间,冰凉的剑柄给了他少许安全感,自己这回可不仅带了武器,身旁还有名义上是自己下属的无面者一枚,可不是毫无反抗之力!   停下来后,周围的一切声响都变得鲜活清晰起来。艾格凝神戒备,思索着是掉头撤退还是继续前进,右边马上的贾昆却忽然毫无征兆地抬起左腿,一脚踹向自己。随着这股大力传来,艾格一下失去平衡,从鞍上翻了下去。   对来自身边的攻击毫无防备,亦来不及搞清状况,艾格在落马的瞬间两腿脚腕一扭,双双从马镫里脱了出去,险而又险地避免了头朝下伤到脑袋或被马匹拖拽的风险,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站稳身形,立刻“锵”一声拔出了剑。   贾昆为什么会突然动手袭击自己?艾格摆好了战斗姿势,心却沉了下去:若是这来自黑白院的无面者要对自己不利,自己今晚恐怕凶多吉少。   “楼上有弩手,躲到巷子里去!”   贾昆没有如预想中一般拔出武器朝艾格冲来,而是借着那一踹的反冲力同样翻下马,一边说话一边趴低着身子从他身旁溜了过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艾格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明白了刚才自己在被踹中的同时,耳边响起的那两记破空声从何而来。若不是贾昆在关键时刻踹了自己一脚,自己恐怕已经中箭了。   没有多想,艾格同样俯下身子,趁着敌人重新上弦的时机,跟着贾昆钻入了路旁两屋间的缝隙。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建筑间更是昏暗得勉强能看清道路,身后响起追赶的脚步声,右肩上却传来剧痛,艾格伸手一摸,满掌湿滑,刚才射向他的箭矢自己终究还是没完全避开,箭头擦过肩膀,带出了一道淌血的创伤。   前方,四个隐藏在路旁的身影跳了出来,手中明晃晃的短刀和长匕首反射着亮光,刹那间便将急奔的二人逼停。   “喂,小子,往哪里跑!”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还敢在城里晃来晃去?”   没有回应对方的叫嚣,短短两秒的对峙,艾格便对面前四人的实力心中有数:毫无训练,只是拿起武器的地痞流氓罢了,真刀真枪干起来只怕比塞外野人恐怕都不如,虽然是二对四。但只要贾昆愿意拿出和自己相等的实力,他们便毫无威胁。   但身后追来的人却让局面变得复杂,来不及多想,不想陷入前后夹击的艾格忍着肩上的痛感抬手挥动武器,钢剑带着犀利的啸声向对手攻去。 第156章 混乱之夜(上)   拦路四人是被喊来撑场面的凑数混混,他们被分到的任务便是“在刺杀对象逃脱时堵住去路”——只要能拖到大哥和主力们赶到,任务便算完成。他们中真拿刀砍过人的只有一个,剩下三连血都没见过几回,跟着大哥顺风打打杀杀还行,遇到敢还手的就怂了一半,遑论这种见面就玩命的大阵仗?   面对夜色中一袭黑衣、举剑以凶悍的攻击姿态正面冲来的守夜人士兵,尚未交手,拦路一方就在气势上先输了大半。   “当!”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声,离艾格最近那混混缩头举刀挡住了守夜人的第一剑,被陌生的刀柄震感弄得手掌发麻,靠以往欺负更弱者累计起来的胆气顿时一泄而空,什么防守反击,什么战术配合,完全抛到了脑后——连第二剑都没敢接,他扭头就往黑暗中跑。   临阵脱逃者通常都会成为最好的追杀对象,但留下来的另外三人替他挡住了艾格。   第二个混混挥了一刀,这迫使守夜人闪身格挡防御,然后他便愣在原地犹豫了半秒:自己是不是也该跑?但他没了做出决定的机会,被肩膀不断传来痛感刺激的艾格没有丝毫手下留情——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对方姓甚名谁、是否罪不至死,他只知道,今晚这帮人是来要自己命的,而自己还不想死。   去死吧!艾格在潜意识中吼出这句,抓住对方露出胸前空门的时机一个横撩,鲜血溅上脸颊和小巷两边的墙壁,受伤者捂住胸膛伤口惨叫着倒下去。   解决掉一个对手,还剩两个,艾格绷紧神经和肌肉准备投入下一场战斗,却发现贾昆已经在滴血未流的情况下把另外两个放倒在地,不知死活……不愧是无面者。   第一场交手几秒间便宣告结束,但这混乱之夜才刚刚开始。两人继续向前奔跑,没入黑暗中。   ……   “别让他们逃回窝里,分开阻截!”带人追来的混混头目看着地上躺着的三个小弟,面目狰狞地咬牙一挥手:“你们两个,去这边,你们两个,去那边……遇上了别动手,直接叫!”   “是。”   “跑快点,别让那个守夜人逃了!”   混混头目带着剩余四名手下向黑暗中目标逃离的方向追去,他怒火中烧,他杀气腾腾……但不到半分钟后,他便发现自己不是在追赶猎物,而是成了猎物。   ……   生命如此脆弱,杀人也如此简单。刚才那第一轮短暂交手,被艾格收好放在骨髓里的士兵本能被溅到脸上的鲜血激活,深埋在基因中的嗜血渴望也在生命威胁下苏醒,参与过数次实战的他没有因为忽然遇袭而昏了头:这边距离住所还有一里多远,想没头没脑地凭运气一路逃回去几乎不可能,而遭遇埋伏,最忌讳的就是顺着本能和对手的节奏走——他必须得把四周的敌人再干掉一部分,打破包围圈,才能逃出生天!   想通一切,借着完全笼罩下来的夜色,他带着贾昆藏在一条小巷中,黑衣成了最好的掩护,静候了一分钟后,他们成功杀了飞奔而来的追兵一个回马枪。   新一轮的战斗依旧没值得称道之处,第二波五个敌人的素质仅比最初四个稍好一些,但他们错在不该端着弩在错综复杂、不利于远程武器发挥的巷道间追逐两个并不了解的目标,当艾格和贾昆从转角的阴影中窜出来发起突袭,又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开始了。   艾格一剑劈向追在最前头那人,受袭者完全来不及反应,仓促间举起手中的军用弩招架,不等弩臂和弓弦碎裂崩断的脆响消散,第二剑便捅进了他的胸膛;直到这时,紧随其后那名双持匕首客才反应过来——混混头目怪异地尖叫着,舞动双匕朝艾格冲来,将守夜人逼退了两步……   这位头目在整个跳蚤窝和君临黑道上都是小有名气的杀手,死在他手里的人达两位数,其中不乏受过训练的剑士。如果一对一,胜负尤未可知。但他太信任自己的小弟,也完全没料到刺杀对象带着的随从会是布拉佛斯最优秀的刺客无面者——他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面前这位据说很强的“异鬼杀手”身上,以至于当贾昆干净利索地一肘敲晕第二名持弩的混混出现在他背后时,他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便被扭断脖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大哥二哥躺在地上生死未卜,三哥跪倒在血泊里,剩下两人吓得屁滚尿流,扔掉武器便逃窜开去。   真实的战斗和比武完全是两回事,没有你来我往的过招和眼花缭乱的刀光剑影,这些敌人没经受过训练,遭遇伏击下几乎没有自我保护意识,身手最好的那三个里偏偏还有两个拿了错误的武器。如果不算异鬼的话,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杀人——艾格今夜一共才挥了五次剑,便结束了两条生命。至于贾昆,他的武器上甚至都没染血,却比艾格还击倒多一倍的敌人,守夜人都没能看清这位无面者到底是如何出手的。   数月前心血来潮的一步无用闲棋今天救了自己一命,但这混乱之夜还远没有结束。迅速撤离一片狼藉的火拼现场,他们朝随机方向跑了几百米,才停下脚步。   “他们居然有弩,史林特疯了。”艾格喘息着,用布片擦掉剑上的血迹,别人疯了是别人的事情,但自己可不能为对手的疯狂陪葬:“我们现在该干什么?躲一夜吗?”   “听大人吩咐。”贾昆毫无波动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   好吧,这个无面者肯在关键时刻出手救自己已经仁至义尽,还想让他帮忙出主意未免异想天开,艾格站在两栋房屋间思索了一阵,做出了决定:“他们既然在我们回家的路上埋伏,说明家里的弟兄们还没出事,史林特买凶杀我不成,很可能会调动守备队……回去叫上家里的弟兄,一起避风头。”   提利昂昨日派了一个班、十名在城外保安队接受完基本训练的年轻人进城找艾格报道,算是给守夜人两巨头之一的警卫班……虽然算不上身经百战,但只要史林特没派守备队过来,对付一帮蹩脚的业余杀手绰绰有余。   将这十个人留在宅院内而非带在身边是个严重失误,但换个角度想,如果自己真出行带一个班的保镖,来对付自己的就绝不会是这区区几个混混了。   七绕八绕,几百米路两人转了半个小时才到家,路上还遇到了一波守备队的巡逻兵。躲在大门对面的暗处小心地观察了周围一番,没发现异常,他们才迅速冲过街道,推门进入院中。   家里没出事,三名刚从城外被安排进来的保安队士兵正坐在院中石凳上闲聊,见艾格返回,赶紧站起来向他行礼问好。   “你们长官呢?把所有人都叫出来集合,这地方不能再呆下去了,我们马上离开!”   ……   半分钟后,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场院中,妮娜被艾格此刻的模样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了,你脸上那是血吗?”   “不全是我的,史林特那家伙肯定得到消息了,竟派人在我回家路上埋伏,我侥幸跑了出来,他接下来很可能会带守备队过来强行动手,咱们马上转移!”   “你先把伤口包扎一下啊!”   “死不了!别婆妈,开门,立刻出发!”   带着“警卫班”的保安队士兵从门口出去,艾格很快发现路对面站着八九个人……见到他们十四个人从门内涌出,似乎是被这人数吓了一跳,他们飞快散开隐入黑暗中。   虽然逃过一劫,但自己还是被盯住着了,不仅如此,他还面临着另一个问题:“大人,我们往哪里去?”   往哪里去?来君临时日不长的弊端一下显现出来,守夜人产业在君临内有三处据点:第一第二办事处以及员工住处。而这些地方全是摆在明面上的,在这关键时刻,艾格发现自己想找个能避险的安全屋都没有!   随便找个地方躲到天亮?君临的人口密度之大,即使最偏僻的桥洞小巷也会有乞丐和流浪汉占据,想悄悄藏起来根本不可能……更何况还被至少一打人盯着?自己只是个外来的守夜人,虽然略有名气,但远远没有牛逼到能像抗日游击队一样让本地居民自发帮忙对抗执法队伍抓捕的程度。   明显的异国相貌往日里是高辨识度,这时候却成了累赘,他根本没法隐藏身份。   至于逃到那些盟友们家里……既然杰诺斯·史林特已经掀桌子作最后一搏,那他就不会买任何人的账,在硬实力无法对抗的情况下,只怕是躲到哪里都会被守备队士兵强行闯入揪出来。   敌人手握君临守备队的指挥权,此刻城内除了红堡没有一个安全之处,可惜王家城堡晚上是会闭门的,思前想后,艾格最终作出判断——必须得设法出城!   钢铁门离此地最近,但自己刚才就是从那个方向逃出来的,原路返回太过冒险,思索一番,艾格最终决定向第二近的烂泥门转移。临河门守备队长、那个被提利昂评价为更勇敢而重视荣誉的“铁手”拜瓦特爵士更可靠不说,烂泥门外繁华而混乱的君临黑水港也是合适的藏身处,更别提沿河向上游走,还能抵达自己的地盘,守夜人产业园!   …… 第157章 混乱之夜(中)   满月和血色彗星比肩高挂东方天际,这让君临的夜晚并不漆黑一片。带着警卫班,艾格从城东出发,在夜色中专挑小路走,从高档小区沿着面粉街走下雷妮丝丘陵的缓坡,一头扎入了跳蚤窝。   这里是君临的贫民窟,夹在雷妮丝丘陵和维桑尼亚丘陵之间,无论地势海拔、生活环境还是居民社会地位或经济实力都属城中最低,比起城墙外的棚屋帐篷区都有所不及。一般情况下,像妮娜这样的年轻姑娘天黑后在这片迷宫般错综复杂、遍布流氓地痞的区域穿行是相当危险的行为……可如果身边有哥哥和十二名身着黑衣全副武装的士兵陪伴,那就又是另一番光景了。路两旁的居民、路人和站街妓女们忙不迭地避让着艾格一行,个个都生怕挡着这支行色匆匆地赶着路的队伍而莫名被砍一刀。   ……   “大人,一直有人跟着我们,这样下去跑不掉。”贾昆很称职地扮演着一名守夜人办事处员工,他一边紧随艾格脚步,一边不断向后观察,很快得出结论:“得有人留下拦住或干掉这些尾巴。”   “哈维、麦伦、培迪、赖昂,留下断后,封锁这个路口,拦住所有跟在我们后面、沿这条路从北向南走的人!”警卫班班长听完贾昆的话,没等艾格开口便毫不犹豫地下令,“其余人跟我继续护送艾格大人,前往临河门!”   “可长官,如果真的只是路过的人呢?”一名士兵迟疑地问道。   “我说所有!拔出武器,一个都别放过来,直到天亮!”   “是,长官!”   四把钢剑在夜色中出鞘,声响如此清脆悦耳。按照新式军队的训练方法,自然也最终得到了一支新式的职业军队,“警卫班”的战斗力如何仍待考察,但执行力和服从性上的优秀已然开始体现,没人再有疑议,四名断后士兵持剑留在原地、矗立路中央,挡住了身后的跟踪者。   远方的维桑尼亚丘陵之巅,日夜不熄灯、窗户中透出柔和亮光的贝勒大圣堂映入眼帘,剩下十人沿着烂泥街继续在民房间的小巷中避着大路上的行人和金袍子巡逻队穿行,在气喘吁吁地跑了不知一小时还是两小时后,黑乎乎的君临城南墙终于进入视野,被墙略高一截,点着火把的临河门轮廓在夜色中清晰可见。他们离开小巷来到大路上,加快脚步,最终进入了临河门守备队的驻地。   ……   “史林特对你动手了?”避险队进入了临河门守备队的驻地,警卫班士兵和尼尔妮娜兄妹被安顿下来,艾格则被请进了分队长办公室,听完守夜人的叙述,杰斯林·拜瓦特意外地扬起眉毛:“你怎么确定是他的?”   “十几个人拿家伙穿街过巷地追杀我,其中有两个甚至带了弩,你想告诉我这些人是强盗想抢劫我吗?”弩可不是弓,在维斯特洛,这种武器出现于几个混混手里,性质简直就像重机枪出现在天朝的黑帮械斗中一样,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有弩?唔……这倒还真是史林特无疑了,守备队大部分装备的是长弓,只有东营军械库里有密尔进贡来的十几把弩。”   “现在不是讨论君临哪支部队有多少弩的时候,如果大人也想装备这种武器,守夜人产业过些日子可以出资赞助几把。但眼下,请拜瓦特爵士立刻打开城门,放我出城,我在城内多留一刻,都多一分危险!”   “君临城七扇大门在天黑后不得打开,除非有国王、首相或守备队总司令的命令,私开城门是等同谋反的重罪。”   这都什么时候了,反倒守起规矩来了?但对方说的有理,艾格不敢将恼火表现出来,只能改口:“那就请大人用吊篮把我从城墙上吊下去。”   “还是一样的道理啊,这是违规的。”拜瓦特戴上自己的铁手,打了个哈欠:“慌什么,就留在这里,我保证你的安全。”   若非清楚铁手爵士绝不是史林特的人,艾格几乎以为自己自投罗网:“你拿什么保证我的安全?史林特既然已经动手,就不会考虑后果,我落到他手里肯定是‘无故暴毙’或‘畏罪自杀’的下场!”   “我会让你落到他手里吗?”拜瓦特看了他一眼,出了口鼻息:“临河门守备队不仅负责看护城门,同时还有维持门外黑水港治安的职责,为了兼顾这两项任务,我们一直是君临七门包括城内各分营中人数最多的,即使和史林特直辖的东营比起来也只多不少,我拿手下近两百个兄弟保证你的安全,你可满意?”   “可史林特是你的长官,他如果带兵过来命令你交人,你敢不交?”   铁手爵士抬眼扫了守夜人一下,反问道:“为什么不敢?”   ……   呃,得到了意料外的回答,艾格有些迷惑了。之前那个“为安全考虑,在没有看到大人物出手的迹象前绝不会先出头”的杰斯林·拜瓦特去哪了,突然转性了?   “你是忘了我说过的话,还是认为我是个胆小鬼?”拜瓦特舒展了下身体,脸上的疲怠神色忽然褪去,豪气顿生,“我说过:‘一旦看到你的那些盟友有动作,我会毫不犹豫地全力配合’。现在我看到你所说盟友们的动作了,便会全力相助——其中当然包括保护你和你盟友们的安全,史林特要是不声不响,我倒还怕他几分。但他越是急着要杀你,说明他所面临的麻烦越大,我反而越敢和他对着干,明白吗?”   ……   艾格明白了,拜瓦特已经做好了和守备队司令摊牌的准备。史林特虽然名义上仍然掌握君临守备队指挥权,但自己在城内已经不再是毫无自保之力!   之前他没对史林特的狗急跳墙有太多防备,是因为相信在提利昂安排的迅猛政治攻势下,对手会来不及反应就被拿下。谁想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史林特这条疯狗在作战开始的仅第二天就得到消息并开始进行亡命反击……自己遇刺确实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大势所趋,有了提利昂及一众王领诸侯的带头冲锋,再加上首相艾德·史塔克“一查到底”的严明态度……在史林特眼看就要倒台的关头,那些早就与他有仇怨的人,已经不再观望,而是敢站出来和他作对,这场斗争已经到了最后摊牌定胜负的时刻!   只要在临河门守备队的营地里安全呆到明天天亮红堡开门,等艾德得到消息插手,这场权力斗争就将尘埃落定!   “明白了,多谢拜瓦特爵士仗义出手……可有必要冒这个险吗,我只要出了城,基本就安全了。而留在这里,万一史林特脑袋一热下令冲进来强行拿人,都城守备队搞出一场内讧弄出伤亡来……那就糟了。”不给国王添麻烦是此次扳倒史林特行动的重中之重,眼下正是敏感时期,尤其要当心:“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大人还是将我送出城吧,我不想给临河门的守备队兄弟带来麻烦。”   “史林特很快就会知道你跑到我这来的……”   “我的人已经把跟踪的人拦住了。”   “拦住跟踪的人就完了?我知道遇刺的不是我,但请别慌,听我解释完好么。”铁手爵士摇摇头:“你是从大门进来的,多少人看见你了?肯定有人会去向史林特报信,我在这时候,无论是开门还是用吊篮把你弄出城,都会被他知道。事后即使史林特倒台,我也逃不过追责惩罚,连带你这个当事人也逃不掉。而且,你出城逃回自己的地盘,史林特肯定会带兵追出城去,你难道还打算下令让保安队和守备队交战?”   当然不能,无论守备队司令个人品质如何,但金袍子代表的是国王,与之正面对抗,就是造反,多少理由都洗不白。   “可你说的临河门近两百个兄弟里,有多少愿意听你的话和史林特对着干?”   “我不敢多说,一百五十个总是有的。”拜瓦特自信地解释道:“确实,他名义上仍然是君临两千弟兄的最高长官,但这两千,除开的临河门的两百,剩下一千八百个里有多少今晚会奉命赶过来包围这里抓你?就算他脑子一热下令冲进来强行拿人,这赶过来的兄弟中,又有多少愿意和我临河门同样披着金袍的弟兄们真刀真枪地干?”   “我告诉你吧,一个都没有。”铁手爵士伸出一根手指,直接揭晓答案,“除非这软蛋敢亲自上阵,不然,今晚临河门注定只会很热闹,却绝对打不起来,不等天亮,首相和国王就会知道这边的情况,等红堡里的人一来,我无论把你交给艾德大人也好,劳勃陛下也罢,你都不用再担心史林特能威胁到你了。”   “我私自把你送出城,那就是犯了错,少则丢饭碗多则掉脑袋;但我把一个‘守备队司令举报人’留在营地里保护,却触犯不到任何法律,在我们已经赢定了的情况下,何必再牺牲我?”   艾格毕竟没在君临守备队干过,拜瓦特所说的内容和判断的局面发展可能,让他自己分析推测出来是不可能的,现在对方既然原原本本地进行了解释,他理解起来却不难。在脑中仔细思索一番,首席后勤官安静下来,决定信任铁手爵士一回:“既然拜瓦特爵士这么说了,那在下就信您一回,我的身家性命,今晚就全交给您了。”   …… 第158章 混乱之夜(下)   “身家性命交给我?没有那么夸张,今晚你就呆在这栋楼里,哪都不要去,把你的人叫到这房间来守着门,那几个穿黑衣服的小伙子不错,而我可没法保证这营地里没一个史林特的人。”铁手爵士看向艾格的肩膀:“受伤的地方赶紧处理,我现在帮你向提利昂·兰尼斯特送个信。”   “送什么信?他现在在城外呢,你刚刚不还说半夜送人出去是重罪么。”   “他在守夜人产业园,我知道。”拜瓦特站了起来,从桌边提起自己的头盔,夹在腋窝里向门口走去:“这么大的事,总得让你这合伙人知道吧。至于怎么传信嘛——半夜送人出去是重罪,但往墙外扔东西可不犯法。写封信绑了石头扔到城下去,我在墙外港口住着的朋友自然会去捡了再送到守夜人产业园去。”   原来如此,拜瓦特久任临河门守备队长,这点手段关系自然会有,没什么稀奇:“请转告提利昂,让他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别把保安队带进君临来闹事,让事态扩大。”   “这个还用提醒么。”铁手爵士拧了拧自己的假肢,调整到舒适的位置,拉开办公室的门:“呵,我还真想象不出,小恶魔意气用事的模样。”   那你就想错了,艾格苦笑了下,提利昂大部分时候确实都能保持理智冷静,但这侏儒内心底里依旧是个暴脾气,只是矮小的身材让他很少有机会展示罢了。就像这回,若不是他吵着要三天内搞定史林特,己方改用其它更温和更隐秘的方法整倒史林特的话——也许压根不会把自己推入险境中。   在被牵涉进权力层之前,君临曾经是那么安全的一块创业宝地,可一旦卷入权力游戏中,七国之都顷刻间就变得那么危机四伏。   地位权势和影响力,当真是把双面刃。   ……   杰诺斯·史林特派人悄悄进红堡向劳勃汇报完王后欲收买自己一事,然后便在东营办公室内坐着,呆了小半天结果等来了灭口失败的消息,顿时被气得浑身发抖:“十几个人、两把弩,去杀一个人!不仅让人跑了,居然还被干掉好几个,你那帮朋友都是猪么!”   亚拉尔·狄姆低着头,小声地说道:“大人,是两个……而且据活着的人回来说,那个守夜人的保镖身手也很惊人。”   “惊人你女马,别解释了,吃了败仗的人永远有一堆借口,当我是傻子么?你怎么不说人家会魔法呢!”守备队司令一拍桌子:“现在那家伙人呢,是躲回家里去了吗?”   “据报……他在回家后,很快带着人从家里跑了出来,向城南转移,由于对面人多,我的那些小兄弟只敢远远跟着,但最后还是在跳蚤窝跟丢了。”随着史林特身躯一抖,亚拉尔被吓得一缩脖子,赶紧继续说下去:“但方才烂泥门来了个报信的兄弟,说那个守夜人刚刚进了他们临河门守备队的驻地。”   “把弟兄们都叫起来,带齐家伙,去临河门要人。”   亚拉尔抬起头来,意外道:“可是大人,不是您亲口说,这两天不能作随意调动吗?”   “蠢货!君临城内最高档的住宅区夜间发生非法火拼,三死三伤,这么大的案子,我带人抓捕凶手难道叫随意调动?”史林特恨不得给面前这家伙一个耳光,“快去办,千万别让人跑出城了!另外,派传令的去城内各营再调些弟兄过来,临河门的杰斯林·拜瓦特是我老对头,那死脾气恐怕不会乖乖交人……他吗的,早知道这事就不交给你办了!”   ……   整个君临都动了起来,东营的金袍子难得地大部队出动,沿着烂泥街向烂泥门涌去;而同时出发的传令兵们则骑着快马,分散向四面八方前往七门加三大丘陵,向全城的各守备队分队发出了调遣命令。   有点消息来源渠道的人都已经知道史林特即将倒台的“内幕”,但他此刻毕竟还是都城卫队的最高长官,他以“协助抓捕凶案罪犯”为由下达命令,至少明面上,金袍子们依旧得听命执行。   于是,数以百计的守备队士兵从宿舍被叫出、穿戴整齐,奔出营地在长官们的带领下前往司令指定的集结地点——临河门。   守备队在城内的各个驻地都忙成一团,而与此同时,他们在临河门的同僚们,则早已在队长的命令催促下装备完毕,关上营地大门放下门闩,做好了固守一夜的准备。   ……   艾格在回家路上遇袭时约莫是晚上八九点,在维斯特洛人们称之为“鳗时”,一顿折腾下来,时间已过午夜来到第二日凌晨的“猫头鹰时”。大批全副武装持着火把的金袍子像一条火龙一样排着长队来到了临河门守备队驻地外,包围了营地。   某士兵跳下围墙旁的架子,跑向铁手报告:“拜瓦特爵士,史林特大人在门外声称有一名制造了血案的杀人者在我们营地,要求我们交出,由东营带回进行审讯调查。”   “他们来了多少人了?”   “大概,一百个吧。”   拜瓦特轻蔑地出了声鼻息:“别管他,找可靠的兄弟好好守住两门,等人来多些了再说。”   ……   君临是座城市,临河门不是在城市中心而是在最南端,这导致守备队各驻地赶到现场所需的路程时间长短相当不一:近点的十分钟就到,远一些的比如诸神门和巨龙门到此地则有数里格之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渐渐有十几到几十名不等的守备队士兵举着火把或步行或骑马赶到,陆陆续续汇合入包围此地史林特的队伍。   当临河门守备队驻地外的士兵数量超过四百时,史林特派人大声下了最后通牒:若杰斯林·拜瓦特还不将人犯交出,就将发起进攻强闯进去拿人。   知道时候也差不多了,杰斯林·拜瓦特举着火把登上院墙,出现在包围此地的同僚们视线中。   ……   “兄弟们!”站在高台上俯视着底下的一百多号士兵,铁手开口了:“这大半夜的,本该是躺在床上睡大觉的时候,因为这边出的点事情,害大家摸黑赶来,在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但今晚这事,我实在是不能做出任何退让!”   底下的士兵们面面相觑,轮到值夜班的一脸无所谓,反正在哪里都是熬夜,而本该休息被叫起的则满脸疲色,直到临河门分队长的下一句话把他们的注意力拉回来:“我想问问,站在此地参加这次集合行动的弟兄们,有多少人能拿到足额的军饷?”   谈到钱,所有人都来了精神。君临守备队中,凡是被史林特提拔的军官都要向他上交一半薪水,普通士兵虽然没这么夸张,但也至少会被克扣掉两三成——如果跟着的长官强势且有背景,那就能少克扣一些,反之则只能自认倒霉。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金袍潜规则了,大家都知道,但从没人敢当众提出,拿这事做文章的,不是滚蛋,就是死了……“铁手”爵士今晚是怎么了?   “杰斯林·拜瓦特!”史林特可不敢让他继续说下去,立刻走向前些,高声打断了站在院墙上那名临河门守备队长的话:“就在小半夜前,有人在钢铁门和龙穴间的街巷间持剑与人械斗,导致三死三伤,我们现在有证据表明此人就在你临河门守备队的营地里,赶紧把他交出来,别拿那些有的没的打岔!”   “大家还记得赫伯和班吗?”铁手压根不理史林特,而是继续自说自话,靠大嗓门的优势压住了自己的司令:“去年,琼恩·艾林首相在调查咱们某个长官买卖官职、贪污受贿和克扣军饷的案件时,曾找到这两位兄弟作证。但消息走漏后没两天,这两位兄弟,就先后在下班路上一个摔跤脑袋磕到石头撞死,一个掉进沟里淹死了!这种巧合,大伙信吗?”   这铁手是疯了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谈这个?史林特背后发寒,吸气大吼道:“那是意外事件,早就结案了的。杰斯林·拜瓦特,你不要在那边说疯话引开话题!再不开门交出人犯,我就要叫人破门了,准备!”   “两个守备队的士兵,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到现在也没个说法。”拜瓦特朝身后忠于自己的士兵们悄悄作了手势,他继续朝墙外的其余金袍子们大喊:“而今天,又一位敢于指证我们这位长官的勇士出现,并实名向艾德首相进行举报,这人现在就在我身后的驻地内,而咱们被指控的这位长官,此刻正编造出毫无底线的谎言,逼迫我开门交出此人!”   ……   “哇……真的假的。”   “怪不得大半夜把我们拉到这边来搞事情。”   “这也太嚣张了吧,把我们当什么了!”   在周围无数守备队士兵的哗然和议论声中,史林特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他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疯狂到底了:“别议论了!上,把门点上火,烧开!”   …… 第159章 黎明前的黑暗   守备队只有安放在墙顶上的固定式城防武器,没有可供搬运的攻城设备,仓促间,史林特也只能想到火攻这种笨办法了。十几名东营的士兵受命,抱起木制油桶,举着火把小跑着冲向临河门军营的大门。   “放箭!”站在墙头的铁手爵士毫不犹豫地一挥左臂,几十人从墙头冒出,在一阵弓弦绷动的悦耳声响中,朝军营外的地面上放了一阵箭雨。箭矢密集地飞向抱着油桶的士兵,划过短短的抛物线噼里啪啦落在进攻者们身前几米的地上,有的扎入他们脚下的地面箭杆尤自震荡不断,有的被砖石弹开四处乱飞,一根甚至打到了一名金袍子抱着的油桶,“咚”一声敲击闷响中吓得那人松手就把油桶摔在地上。木桶裂开、深色的燃油漏了一地,幸亏这不是野火。   惊呼从在场守备队士兵和旁边街道中或站或透过窗户小心围观这场好戏的君临市民们口中传出,所有人都看出杰斯林·拜瓦特是来真的。第一波烧门的士兵顷刻间被“击退”,撒丫子跑回了人群中,所有擎着火把的金袍齐刷刷地向后退了几步,即使忠于史林特的东营士兵,在这生命威胁之下仍旧未能表现得更勇敢。   临河门前的场地就这么大,无论怎么退都是在箭矢射程内,幸而临河门守军并无伤人之意,一轮箭射完把抱着油桶的东营同僚们逼退后,没有继续攻击。   “混账!放箭!还击!”史林特被这毫不客气的打脸激得怒气上涌,尖叫起来:“把这个叛徒射下来!”   长官的命令不得不服从,于是包围一方也稀稀拉拉地射出了一波箭雨,要么是钉在军营墙上,要么是高高越过守军头顶飞入不知哪里的黑暗中,为“不伤和气”,自然也是一人未伤。   拜瓦特蹲低身子举起铁手护住头面,抛出这番演讲的最后一击:“大家也不用猜了,杰诺斯·史林特,我说的那人就是你!你要是心里没鬼,那就老老实实等到天亮,我派人把你要抓的嫌犯送到首相手里去,他到底是罪犯、还是受迫害追杀的举报人,到时候就见分晓了!”   “你做梦!”史林特嘶吼着,不动手便罢,但事到如今,既已撕破脸皮,便真是不死不休了:“听我命令,搬梯子来,从各面同时进攻,拿下这个叛徒!”   要开打了?夜色里,无数举着火把的金袍子一阵骚动,但左右看了看却无人从命。铁手爵士今日干了在场其他所有人都不敢干的事情,大家看热闹叫好都来不及,谁还愿意在这种时候替史林特卖力——和同样披金袍的弟兄们拼命?   “你们在干什么?想违抗命令吗!”史林特仍试图以司令的威严强迫周围士兵执行命令。“各营长官呢,出来组织进攻!”   “史林特大人,我们都相信您的为人,拜瓦特爵士肯定也是被谣言蒙蔽了。”诸神门的分队长站出来,第一个开口了:“但临河门已经被咱们围得连只老鼠都跑不出去了,您要抓的人决计逃不脱,何苦再搭上兄弟们的性命?再过没一会天就要亮了,咱们不如就等一等,看看到时候首相怎么判这个杀人犯好了。”   “是啊大人,再守一会,天就亮了,等红堡里国王的人到了,拜瓦特爵士总没理由再护着那个罪犯了嘛!”   眼看对手提出的方案得到了数名守备队军官的支持,人数优势化为乌有,史林特明白大势已去,望了望围在自己周围黑压压一片,却不能为己用的守备队士兵,明白强硬下去已经没用,咬牙做出了让步:“好吧,那就把前后门都堵住了,别让人犯跑了!”   下完这道命令,史林特一甩斗篷转身便走向东营士兵堆,一直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才朝身后自己的心腹亚拉尔·狄姆小声下令道:“让我们自己的兄弟准备好,天亮那个守夜人一冒头,乱箭射死,这回千万别再搞砸了!”   “可是大人,万一伤到临河门的兄弟……”   “我负责!”   ……   我负责,这三个字说得斩钉截铁,但说话者心里却已经开始犯怵。十几年来,史林特头一回开始后悔,并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从一开始,自己也许就不该对一个守夜人产业的女员工有想法的,但爱美算不上犯错。自己错就错在,碰了壁后不应死咬着不放——他早该想到,对方既然敢强硬护犊,自然有其资本。   果不其然,对方翻脸就开始联络各方朋友对付自己,利益相连的人天生就是最牢固的同盟,守夜人产业一出手就是把自己往死里整……即使到这时,自己也还有弥补的机会:只要向劳勃告密出卖瑟曦的造反计划,然后在他下定决心动手对付兰尼斯特家时乖乖当好马前卒,就算之后艾德再调查自己,功过相抵,也不至于受到太过严重的惩罚。   但自己昨日一时兴奋,居然鬼使神差地动了顺手把自己对头也干掉的主意,偏偏把任务交给了错误的人……一系列的失误,最终导致一切都被搞砸,造成了眼下进退两难的境况。他拿躲在临河门军营内的守夜人没办法,却也不可能认输带着人退走,只能僵持在这里,不上不下。   如果自己没有敛财太过,如果自己在守备队稍微多一些威望和控制力,那今日之事还可以有最后的暴力解决办法解决:把临河门守备队营地攻破,把那个守夜人和铁手拜瓦特都干掉,然后给他们扣上“参与兰尼斯特家谋反”的帽子……   但现在,随着自己一犹豫给了拜瓦特做完演讲的机会,说什么都晚了。随着拜瓦特当众揭穿自己老底,摧毁自己仅存的那点威信,身为司令的自己居然无力指挥守备队发起进攻还以颜色,在一个接一个的错误决定后,他成功把这场游戏玩出了最糟糕结局。   自己绝没那能耐给活着的“铁手”拜瓦特扣上谋反的罪名,而那该死的守夜人貌似朋友极多手段不少,要是今日弄不死,依靠着守夜人产业的影响力,接下来自己恐怕会面临接连不断的报复……没有退路!自己眼下唯一的生机,就是将这家伙干掉,然后寄希望于红堡内今日将发生的动乱——大到足够能把自己搞出的这场闹剧遮盖过去。   自己派去向劳勃告密的人回来后传达了国王的秘密旨意:明日……不,现在该说是今日午时,带两百绝对可靠的守备队精锐到红堡门外待命。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动手暗示,自己不能在这浪费时间,等天一亮,龟缩在军营里的那个守夜人一出来,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弄死,然后立刻带兵前往红堡听候国王的差遣,这回……绝不再多干一件事!   ……   临河门军营的屋内,艾格隔窗看着这场好戏。   他瞧不见墙外史林特所带领人马的行动,但从站在墙后临河门守备队士兵们放松的反应上来看,拜瓦特爵士的判断是正确的,今晚,自己安全了。   心头一阵放松,肩膀上却传来刺痛,他倒吸一口凉气:“嘶——”   “对不起,大人!”妮娜赶紧停了手:“弄疼您了吗?”   受伤后没有任何休息就一路逃命,没处理的伤口一路流血,血液渗入黑衣,风干凝结后把肩膀手臂部位的布料都弄得一片梆硬,最终不得不拿剪刀剪开才能处理伤口。看着自己惹来的“追求者”给最倾慕的偶像惹来麻烦,最终甚至差点为艾格带来杀身之祸……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事情莫名其妙就演变到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为艾格清洗擦拭完伤口后,看着一盆血水,小姑娘几乎要崩溃了。   “没什么。”艾格咬咬牙,“不是你弄疼了我,伤口不疼才奇怪了,继续。”   弩箭那锋利的金属尖端轻松地划开了肩膀上的皮肤和肌肉,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长近十厘米,最深处几乎能看到骨头的伤口。虽不算重伤,却极影响行动,作为右撇子,能在右肩受伤的情况下持剑杀出包围是个了不起的成就,但若是没有贾昆在关键时候踹那一脚,箭矢只怕是稳稳插在背上的结局,至于是射穿心脏还是肺部,就不得而知了——而无论是哪种情况,自己此刻都没命了。   说不后怕是假的,但此刻面对眼泪汪汪一脸自责茫然加惊惶的妮娜,作为男人他还是得做出硬气的模样:“别瞎想了,说了多少次这不是你的错,涂药,然后缝起来。”   “哦……是像缝布那样吗。”   “嗯,你要不敢,让拜瓦特爵士找会的人来。”   出生在一个靠纺织制衣为生的家庭,缝针这活算不上困难,哆哆嗦嗦地处理完伤口,少女手足无措地等待艾格的下一步指令。   “没你事了,去隔壁找地方休息会吧。”   “我……睡不着。”   “睡不着找地方闭一会眼也行,别在这傻站着,去吧。”   “大人,明天天亮,您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在这等着呗,史林特估计杀心不死,我冒头依然有危险,在国王或首相的人出现前,我一步也不会踏出这扇门。”   逃命赶路了小半夜,又观看了这么一场守备队内讧的好戏,折腾了一夜,睡意根本起不来半点。窗外,天色已经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这是荒诞而残酷的权游世界,作死就会死,但不作死也不一定就安全,这混乱之夜总算是即将过去,仍活着的感觉真是美妙,但等到天亮之后,事情又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呢?   …… 第160章 传说登上舞台   天马上就要亮了。   无论是城内城外,早起打算过门、进或出君临的人都开始聚集起来。由于一墙之隔外就是繁华的黑水港,临河门无论是日吞吐货物量和进出人次,在七大门中皆位列第一。七国之都在天黑后会闭门,但日落后才抵达黑水河口的船只可不会等到天亮才靠岸。一夜过去,又有好几条船停泊入港,卸下货物和人员,并一大早就在临河门前排队准备入城了。   东方天际先是开始发白,冲淡了血色彗星给天幕晕染上的一片红,彗星和太阳的亮度全然无法匹敌,血色很快被无悬念地压制,除了本体保持原色外,周围的天空如扔进水缸的红色染料般化开成淡淡的粉色。随着太阳逼近地平线,那粉色很快被黎明的各种瑰丽色彩所取代,搭上彗星、云彩和黑水湾洋面的配合,海天交汇处顿时如开了染坊一样现出各种奇妙颜色:金、红、紫、黑、白、蓝……   光彩持续变化,天边仿佛上演着一出光与影的动感魔幻剧,这场戏一直持续到正主出现——太阳从海平面下一跃而起才结束。光辉灿烂的主角最终给一切定了调,光焰驱散了所有杂色,给照耀下的万物镀上一层金衣,而它在黑水湾洋面上的倒影,更是让天边仿佛有两个太阳一般闪亮。   无人观赏这副壮丽景色——黑水港忙碌了一夜的人上床开始入睡,而另一部分刚刚起床的则要开始为生存劳作奔波。现实的压力是如此沉重,没人有时间为日出惊叹。   临河门外人头攒动,准备进城的人群和车流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雇工们等着进城干活养家,商人们则急着把东西弄进城倒卖赚钱……人们不满地抱怨,大声地催促着。   往日里天一亮就会打开的临河门,今天直到太阳升起仍关得严严实实,这导致排起的长龙不断延伸,而常驻城外港口的约二十名金袍子只能竭力维持着秩序,除此以外毫无办法——虽然在编制上属于临河门守备队,但毕竟没本事从外面打开城门,他们同样得等待。   ……   “好多人啊。”多米感叹道,“不过,这帮南方佬真是懒,太阳都升起来了,居然还不开门。”   “君临这么暖和,哪像长城那样天天会被冻醒呢,说不定看门的人还在被窝里没起来呢。”   “这地方哪需要什么被窝,睡大街上也冻不着,在这当乞丐也比在长城舒服。”   “不要闲聊了,咱们是来执行任务的,有点士兵的样子!”艾里沙·索恩低声喝令道,“沿马车围成一圈,这边太挤了,别让周围人靠近笼子!”   不用驱赶,周围人也自动离这帮守夜人保持着距离。这帮黑城堡游骑兵的和东海望水手们混编组成的尸鬼押送队伍昨夜才抵达君临,还没弄到夏装,此刻要么光着膀子,要么披着从长城带来的那身充满汗味的黑衣,即使君临城自带的背景臭味也掩盖不住他们散发的气息……更别提他们还个个携着武器满脸凶相,一看就不好惹。   “大人,前面好像也有一帮穿黑衣的唉,人比我们还多,不是说除了守夜人没人这么穿吗?”   艾里沙·索恩烦躁地皱起眉头——难道东海望的人都这么啰嗦吗:“兴许是家里死了人吧,排好你的队,别像个第一回进城的乡巴佬似地问东问西!”   “可我就是第一回进城的乡巴佬嘛。”多米笑嘻嘻地争辩道:“不像大人您,加入守夜人前还守卫过君临,什么样的美酒都喝过,什么样的妞儿都玩过哩。”   “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虽然没有直属上下级关系,但黑城堡教头好歹是官大一级,长官的威严最终还是起了点作用,一帮守夜人不再说话,静静地排着队。   ……   但前面那帮“也穿黑衣的人”还是发现了他们,交头接耳了一阵后,其中几个排开人群,挤到了尸鬼押送队面前。   黑衫遇黑衫,两帮黑衣人一伙像农民、骗子和地痞流氓的混搭,另一帮则个个神情严肃、体形精壮身姿挺拔。偏偏前者是真正保卫长城的守夜人汉子,而后者只是保卫粮草军备的后勤部保安,至少暂时如此,更别提他们中还站着一个侏儒,一个红袍的兰尼斯特家卫士……这怪异的会面,真让人不知该怎么描述。   “艾里沙·索恩爵士,您怎么在这!”提利昂·兰尼斯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是莫尔蒙司令命你来接收货物,还是让你来监督艾格工作的?后面马车上拉的是什么?”   黑城堡教头俯视了眼侏儒,不屑冷哼:“尸鬼,莫尔蒙大人命我们将其带来君临呈给陛下,以请求铁王座对长城的大规模支援。”   “尸鬼?”提利昂撇了撇嘴,“守夜人产业已经竭尽所能地提供物资啦,你们还不满足?居然拿那种老奶妈故事里的玩意出来坑蒙拐骗!劳勃国王爱喝酒是真,人可不傻。”   艾里沙居高临下地看了会侏儒,没如提利昂预料那般受激怒或露出被揭穿的紧张神色,而是朝身后扭了扭头:“把布拉下来,给咱们的兰尼斯特‘巨人’开开眼界。”   “大人,拉下来容易,再蒙上去可不简单哪。”   “少废话,执行命令。”   提利昂带着守夜人后勤保安队的几名“冒牌”守夜人,绕到了马车后方的货物边,饶有兴致地等待他们掀开上面的遮挡物。盖布是黑色的,而且极厚,看质地是双层帆布,两名守夜人小心地解开绑在马车上绳索松开盖布,拉住两角用力一掀,藏在底下的货物露了出来。   是一个笼子,木制的笼体被铁条加固,栅栏间的空隙被缩到极小,里面关着一个被铁链锁在笼底板的衣衫褴褛之人,趴在笼边一动不动。   仿佛被光亮刺激到,下一刻,这个“人”猛地回头扑到笼这边,嘶叫着就向提利昂伸手欲抓:“吼哇吼!”   ……   尽管隔着安全距离,提利昂还是蹭蹭往后退了两步才停,被侍从杰克扶住没仰面摔倒,两条略微畸形的短腿颤颤发抖,若无身后人顶着几乎站立不住。   周围排着队的围观群众也呼啦啦地退开了一大片,尸鬼押送队周围顿时出现了一个方圆十几米的大空圈。   艾里沙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围在笼子周边的其它守夜人也发出轻轻的哄笑。提利昂承认自己被吓了一跳,但强耐住了当众出丑的不悦,站直后摸摸鼻子,仔细打量起笼内那人:披着破破烂烂的野兽毛皮,双手乌黑,裸露出来的躯干皮肤一片苍白,手臂和腿大片腐烂溃疡痕迹,确实与正常人全然不同。   “很多原因能造成类似情况,灰鳞病、狂犬病乃至各种脑子里的病,我没学过医,但把病人关在笼子里带着跑来跑去,还唬人说这是传说中的尸鬼,我对此感到不齿,艾里沙爵士。”   “就是,别把得病的人带着跑来跑去了,传染别人怎么办!”   “求你们赶紧给他慈悲吧,别弄出来吓唬人了。”   “慈悲?”艾里沙·索恩朝围观熙熙攘攘的人群瞧了一眼,锵一声拔出了钢剑,吓得人群又退后了一步:“我来让你们看看什么叫慈悲吧!”   黑城堡教头踏步走到笼前,在尸鬼能够到的范围之外,众目睽睽之下,将长剑尖端缓缓刺入笼中人体的胸膛正中,直到剑尖从它背后肋骨间透出……然后拔出、再刺入,拔出、再刺入,一共在胸膛的左中右三处刺了三下。   刺第一下时,人群中传来了女子的尖叫,第二下时,男人的叹息和议论也响起,第三下后,临河门外等门开的所有人都看向了这里。那辆下船后临时租用、仅一匹马拉而略显寒酸的小车,成了黑水港往君临入口最瞩目的舞台。   艾里沙收回钢剑,递到提利昂面前:“要检查下这剑是不是真的吗?”   提利昂皱着眉摇摇头,挪开一步远离了明晃晃的剑尖,无话可说。三记对任何人都足以致命的剑伤,对笼中活物却宛若毫无影响……自始至终,尸鬼都没流一滴血,也没痛哼一声,只是把“扑向”的目标由提利昂变成了更靠近的艾里沙,两只乌黑发紫的爪子直挺挺地伸向守夜人,只差一掌的距离就能够到艾里沙,真叫人忍不住担心他的安危。   “寒冷而恐怖的绝境长城之北,成千上万这样甚至更恐怖的鬼东西正威胁着七王国的人民,而在温暖又安全的南方,你们却做着盛世美梦,坚信尸鬼、异鬼什么的都是老奶妈故事里的传说!”如有必要,可以将尸鬼展示给君临居民看,这是莫尔蒙离开前的指示。艾里沙不明白,什么叫有必要?守夜人对抗着人类天敌,好不容易拿得出证据了,难道还要遮遮掩掩?他握着明晃晃的军官钢剑,也不收鞘,就这样举在手中朝四周高声宣布道:“冷风已然吹起,凛冬即将来临,我们必须守住长城,而这,需要支援!”   ……   紧闭的临河门为黑城堡教头制造了成百上千无处可去、注意力集中的观众,他依靠着尸鬼的配合,顺利成为了方圆几百米内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而一墙之隔的临河门内,一场以另一名守夜人军官为主角的好戏,也终于唱到了末尾。   …… 第161章 混乱之日(上)   大清早,出城的人远比进城的要少,但临河门墙内侧的街道上却同样挤得严严实实。大部分人不是准备出门,而是在围观这金袍堵金袍,“狗咬狗”的盛况。   昨夜大批士兵抵达时,可着实吓到了这一带的居民,但一夜过去双方却没打起来,随着天亮,群众们的胆子已经完全大起来。楼上楼下,屋里屋外,远近高低的人全盯着临河门军营外,看着这场剧目该如何收场。   生活如此艰辛,这种大热闹,不凑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   “天亮了,等在外面的兄弟们,国王陛下制定的开城时间毕竟要紧,我先派人开门,等街道上清空了,便送咱们司令大人要的人犯到红堡去!”拜瓦特已经在哨兵塔里打个小盹,精神抖擞地登上墙再次出场,高声向墙外宣布,也不与外面的人商量或等回复,便下令开门。   熬了半夜,军营外受调令而来的各营士兵早已没了刚抵达时的状态,或站或蹲或拄着长矛地围着临河门军营,眼巴巴地看着军营门打开了一道缝,一组二十多人的队伍小跑着钻出了营地,门随即又关闭起来。   半夜过去都没打起来,此刻天亮了有人围观,就更不可能起冲突了。包括史林特在内,压根没人想到利用这开门的间隙攻进去,更没怀疑艾格可能混在这一队士兵里溜走……他们只是麻木地抬起头,目送着那队离开军营的同僚小跑到了厚重硕大的临河门下,你抬我扛分工明确业务熟练地上下忙活了会——在延误了约莫半小时后,这扇全城任务最重的临河大门,终于是缓缓向内打开了。   赶着进出城的队伍应声动了起来,每天开门的瞬间往往是维持秩序的压力最大的时刻,开完门的士兵们已经站到岗位上,靠身体分好左右的进出两道,准备开始一天的守门工作。   出城的队伍长龙动了起来,但蜂拥进城的人流却没有如往常那般立刻出现,率先进城的是数十名拱卫着一辆马车的黑衣人,剩下无论是人潮还是马车,都仿佛躲避瘟疫一样隔着段距离跟在其后,无人敢超越。   史林特只瞧了一眼便睡意顿去,一下站了起来,有些喜出望外:在艰难地熬了半夜后,转机终于要来了么?如果守夜人产业敢派人过来捣乱妄图救走艾格,那自己连罪名都不用编造,就能名正言顺地将他们拿下。在这敏感的日子里出这种事,调动私兵谋反的帽子扣上去,当真是摘都摘不掉了!   ……   “卧槽,好大的排场。”   昨夜才抵达君临的守夜人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多米有些眼睛发直地望着门后密密麻麻堵在临河门军营外的大堆守备队士兵,他们的金袍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明晃晃的,单看一个没感觉,聚集在一起的视觉效果却相当震撼:“这些都是看门的吗?光这一扇门的守军,就比得上整条长城的兄弟了吧,不愧是七国之都啊。”   艾里沙·索恩纳闷地皱起眉来,身为篡夺者战争发生时的君临守军,他当然清楚君临守备队的构成,临河门人多是正常的,但即使是战争时期也绝对不会有如此夸张。难道是离开了十多年后,金袍子在和平年代反而大规模扩编了?   给不出回答,他只好摇摇头:“别管那么多,赶紧把尸鬼送进红堡交差才是正事。”   “咦,他们过来了,难不成是国王知道我们要来,特意过来迎接的?”   但那队金袍子挡住去路,直接亮出了武器,几十根长矛对准了尸鬼押送队:“站住!”   尸鬼押送队的成员无不是经历过真正战斗的守夜人汉子,见状毫不犹豫地拔剑相对,好不容易打开的城门,顿时又被新的对峙双方堵了起来。艾里沙·索恩举着剑扫视对面人群,见到熟人面孔,冷笑一声:“嗬,杰诺斯·史林特大人,好大的阵仗啊,守备队拦住我们,不知是什么意思?”   “艾里沙爵士?”史林特满脸困惑地走出人群,发现自己拦错了人。篡夺者战争结束时,他和艾里沙同属守备队军官,在泰温·兰尼斯特骗开城门攻入君临那一战中,自己选择了投降而艾里沙进行了反抗——所以事后他成了守备队司令而对方披上黑衣。既是老相识又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他面对艾里沙实在很难硬气起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押送尸鬼去给陛下看。”黑城堡教头不悦地答道:“怎么,这违反七国哪条法律了么?”   “当然没有。”尸鬼是什么东西?史林特瞥了眼笼子:“但不知艾里沙爵士,和提利昂·兰尼斯特在一起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偶遇,门开得这么晚,排队时便碰到一起了呗。”侏儒抬头笑了笑,“史林特大人下令守夜人办事处搬迁,我这不带人过来执行了么。”   “搬家干嘛不走国王门?而且,用得着这么多人么?”史林特冷冷地扫了一眼马车后跟着的众多黑衣人,靠服饰上的差异,很容易就区分出了真假守夜人间的区别:“怕不是结队来抗法好救走同伙,甚至干点别的什么大事吧。”   你倒不笨嘛,提利昂嘿嘿一笑:“大人,您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们可都是守法的七国公民,从大门进,又空手而来,能干什么事嘛?”   史林特瞧了瞧黑衣保安队成员们手中,果然空无一物,这就没理由下死手了……他心一横,偏头示意下:“艾里沙爵士,带着你的人走吧,剩下来没发过誓言的假守夜人,涉嫌参与到一场严重的犯罪中,我要全部带走调查!”   周围其它营赶来支援的金袍子们也听令围拢过来,进攻临河门同僚的军营他们不敢,但逮捕一帮手无寸铁的平民,这有什么危险的?   长城赶来的守夜人们收起武器,跟艾里沙·索恩走了一段,与貌似陷入麻烦的“兄弟部队”分开以免误伤,满腹疑问地看着这场大规模的抓捕。   提利昂站在原地,表情丝毫不变地看着人数几倍于己方的金袍子们涌过自己身边,将自己带来的保安队士兵一一控制并押走。现场秩序井然,没有发生冲突和流血……他带人进城,本就是想寻找或制造机会替艾格解围,没想史林特完全不给发挥机会。   幸好,事情也不算超出预料,可能遭遇挑衅和逮捕这一条提里昂早已事先考虑过,所以他今早出发前下令保安队不许带武器、任何情况下不得动手反抗。几十个人,就站那一动不动让史林特的人抓,不仅浪费守备队的人手,众目睽睽之下,也让对手压根做不出什么文章。   侏儒想破口大骂,想冷嘲热讽,想开口恶狠狠地威胁……但最终,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商人式的套话:“史林特大人,很好,祝您调查顺利。”   ……   这场扳倒史林特的战役已经是打响第三天,因为消息的走漏,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控制了。提里昂开始感到不安,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该向在红堡内的老哥求助了。   但史林特一脸阴沉地盯着提利昂看了一会,忽然补充了一条新命令:“来人,把提利昂大人也带回去,我怀疑他也与昨夜那场斗殴和凶杀案有关联。”   “史林特,你疯了吗。”提利昂一下抬头扬起眉毛,即使刚才亲眼见证传说中的尸鬼出现在眼前他也没如此吃惊。他从来不拿瑟曦和詹姆的身份地位来吓唬人,因为有个好老爹,兰尼斯特这个姓氏本身就拥有了巨大的威慑力,他完全没料到,史林特敢当众对付自己:“你抓我,你猜猜我那老子听到这条消息会怎么做?”   史林特龇牙一笑:“我没疯,也不是要抓您,更没兴趣猜泰温公爵会怎么做,你不是祝我调查顺利么,这就需要提里昂大人,以及你那同伙艾格·威斯特乖乖配合了。”   无论以什么借口,守备队当街抓捕了一名兰尼斯特都是事实,小恶魔在君临的辨识度极高,在围观者们吃惊的议论纷纷和提利昂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他的侍从杰克被缴了武器,本人也被两名金袍士兵一左一右地抓着,带离了挡住临河门入城通道的门口。   史林特昨日向劳勃告密了王后试图收买自己造反的消息,而国王则命令他今日带兵前往红堡待命——如果拜拉席恩和兰尼斯特两家今天彻底闹翻开干,那送到自己面前来这小个子兰尼斯特,泰温公爵的儿子之一,便是相当有分量的贵族俘虏。与其红堡内事了后才派人去追捕,不如自己早早控制在手里,就算判断失误,也能以调查清楚,结果判为无罪而放掉嘛。   守备队司令的想法很美好,实施过程也没遭遇什么困难,只是很不巧的:提利昂·兰尼斯特束手就擒,被两名金袍子带走的场面——被他那应国王之命,正打算从临河门出城登船前往龙石岛的哥哥,詹姆·兰尼斯特看见了。 第162章 混乱之日(中)   临河门内外的围观群众们刚刚隔着墙分开看完了“金袍内讧”和“尸鬼验身”两场戏,正分别处在兴致勃勃和震惊不已两种状态,谁也没想到:城门开后,两拨“演员”在门口汇合,居然还同台共演了一出更大的节目——金袍子们当街抓了黑衣人和兰尼斯特家的小恶魔,然后一个白骑士又半途杀出,把金袍子们的头儿摁倒在地。   詹姆·兰尼斯特驭马加速,骑过半条街,径直冲进了守备队士兵之间,一个急停并迅速从马上跳下,在半空中拔剑出鞘……在周围士兵们反应过来前,他已经揪住杰诺斯·史林特的衣领把他按跪在地上,手中镀金狮头为柄的宝剑,下一刻便闪着寒光架到了对方脖子上。   ……   身为御林铁卫,詹姆一身白袍白甲,而作为一个兰尼斯特,他更是将这身行头打理得比自己其余六个誓言兄弟都要锃亮如新——也许真是新的也说不定。白线银钩扣住的纯白披风如新雪在身后飘扬,有着繁复雕花的瓷釉御林铠甲灿烂耀眼,在阳光照射下熠熠发光,把周围一堆身披“金”袍的守备队士兵衬托得像浑身沾满屎一样黄糟糟。   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围观群众们才来得及把视线转移到这位新出场的角色身上,这位仿佛自带聚光灯效果的御林铁卫,就已经如天降神兵、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般将臭名昭著的守备队司令拿下。亮丽的外形和这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所展现出来的骑术、身手以及胆量,让围观群众爆发出一阵惊叹和尖叫。   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白骑士,和他剑下满脸凶狠猥琐相的油腻中年男子,两相对比,不需要任何了解内幕,大家都自觉地认定后者是反派了。   ……   詹姆满面冰霜地弯腰凑过头去:“史林特大人,我很好奇,是什么给了你胆子,敢抓一个兰尼斯特,我的弟弟?”   直到脖子上传来剑刃的寒凉,杰诺斯·史林特才认出袭击者身份:“詹……詹姆爵士。”守备队司令用手抓着御林铁卫持剑那条手臂,生怕对方手一抖就让自己人头落地。他跪在地上哆嗦着开了口,强忍着没让尿液彪出:“这……这只是个误会,我是想请您弟弟回去,协助我们对一桩案件进行调查!”   “兰尼斯特想协助自然会协助,不想协助,轮得到你这么‘请’么!”   “我……错了,马上……放人!”兰尼斯特家都大祸临头了,你还敢嚣张?等你把剑拿开,看老子怎么整你。   “詹姆爵士!请冷静,这边交由我来处理。”弑君者的同伴们紧接着才赶到,其中居然既有红袍的兰尼斯特侍卫,也有灰袍的史塔克家侍卫。他们落后一步抵达现场,一停便赶紧下马出言劝解:“还不赶紧把提利昂大人放了?”   周围的金袍子们面面相觑,史塔克家的侍卫为什么会帮兰尼斯特家的人说话?首相的人也没权指挥守备队,但现在自家的大人一眨眼就被御林铁卫拿剑架着脖子,还能怎么做?   “首相有令,逮捕前守备队司令杰诺斯·史林特,收押入红堡地牢,由乔里·凯索暂代其职位。”灰袍的史塔克家士兵拿出了一份文件,抖开后出示给周围的其余守备队军官看:“乔里·凯索,就是我,艾德·史塔克大人的侍卫队长……嗯,前侍卫队长,现在是‘代守备队司令’。”   几名军官看过文件,露出早该如此的释然神情,他们早已听闻风声,此刻自然毫无怀疑。点点头,示意周围士兵执行新司令的命令:“大人,那么……对临河门军营的包围,以及逮捕守夜人首席后勤官及其产业员工的命令?”   “全部取消。”   “是!”   ……   这场金袍内讧的戏终于结束了。   艾格一直在临河门军营内关注着营外的事态发展,并没有因为受敌围困、一时间束手无策就心灰气馁。穿越前,他从游戏中得出一个经验教训:有时候,赢的一方并不是多厉害,而是稳得住——只要不出现致命失误,并坚持到对面出状况,自然也就赢了。   依靠这条宗旨,他无数次在前期劣势的情况下坚持到最后并赢下比赛……被追杀围捕不是游戏,但今天,他还是靠拖等来胜利,虽然引起转机的援军有点让人意外。   詹姆·兰尼斯特绝不会和史塔克家的人搅在一起,更不可能有本事预料到提利昂会遇上麻烦,但他却相当及时地和前来逮捕史林特的人同时出现在这里,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詹姆和那几名史塔克家侍卫是在红堡开门后同时出发,也要经过临河门出城,顺路才会同行。   不用再多思考这其中的巧合与否,既然史林特已经被拿下,神经紧绷了一夜后,他终于能松口气了:“走,我们可以出去了。”   ……   临河门这个大舞台,剧情当真一波三折——提利昂重获才失去了不过几分钟的自由,而守夜人保安队的小伙子们……尚未被全部抓起就又当场获释,其中一些就连自己也感觉摸不着头脑。在乔里的劝说下,詹姆终于放下剑,松开了史林特的衣领。   “这不可能,首相不能抓我!”史林特撑着发软的膝盖站起来,绝望而不信邪地大叫起来:“我今天还要执行国王的秘密指令,陛下要我的兵派大用场的,你们抓我就是坏了劳勃国王的大事!”   “这就不用史林特大人操心了,守备队的工作,接下来由我负责。”乔里冷漠地说道,朝自己新接手的守备队下了第二个命令:“拿下,把嘴堵上,带回红堡去!”   “等等。”詹姆·兰尼斯特皱起眉头,抬手拦住了他们:“杰诺斯·史林特,你说陛下要你的兵派大用场,是什么大用场?”   “我……呜呜——”   乔里没给史林特再多言误事的机会,微微摆头示意,两名史塔克家身强力壮的侍卫当即上前拿布团堵住了他的嘴,拉走了还在挣扎的人犯:“不过是一个罪人的胡话罢了,詹姆爵士,您还肩负国王的使命呢,赶紧上路吧,晚了可就没到龙石岛的船了。”   “詹姆!你这家伙,来得也太及时了吧。”提利昂惊魂未定,没来得及分析史林特刚刚吼出的那句话,露出笑颜迎向自己的哥哥:“我刚想到你,你就从天而降出现在我面前,真不愧是亲兄弟!”   “提利昂,对不住了,等我把事情办完了再聊。”詹姆摆摆手,心中的不安感觉瞬间爆炸:“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东西忘在红堡的白剑塔里了,得回去拿一下。”   说罢,詹姆沉着脸走向自己跑到一边的马儿,拉过缰绳一翻而上,带着两名红袍侍卫,居然停也不停,又急匆匆沿原路折回了红堡方向。   (史林特这蠢货,他一句话,把首相大人的计划都搅乱了。)乔里望着弑君者的背影,心中暗暗恼火,但他没有可以逮捕一名御林铁卫的权限,而一个詹姆·兰尼斯特也并不能左右今日红堡内行动的结局——自己在这里,控制好占压倒性数量优势的守备队才是关键。   抛开杂念,想通其中关键的乔里迅速开始发号施令:“集合清点兵员!钢铁门和伊耿高丘守备队留下等待我下一步命令,其余各部在长官带领下有序返回驻地,沿途不得闲逛。东营士兵在得到新命令前不得外出,等待首相派人调查,临河门的守备队长呢,叫什么来着……就是那个铁手爵士,叫他快带人集合过来听令!”   …… 第163章 混乱之日(下)   恍如隔世的一夜。当艾格再走出临河门守备队的大门来到街上,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本是临河门整个晚上的绝对主角,是一方围捕追杀一方坚守力保的核心人物,但随着天亮闹剧结束,忽然间就成了无人问津的路人角色。   从临河守备队军营的队长办公室下阶梯,沿过道走出小楼,经过军营内的训练场,直到迈出营门来到正对临河大门的街道上,没人多瞧他一眼,没人和他说一句话,更别提攻击或刺杀他了。   詹姆·兰尼斯特来得快去得也快,神兵天降般的出场仿佛只是为替兄弟解围;无数金袍子在临河守备队军营门前的街道上跑来跑去、排队接受清点并返回各自驻地;铁手拜瓦特爵士也不见踪影,艾格环视了一圈,才发现他正在集结临河门的士兵。   这是要作甚,难道还要去查抄守备队东营?可这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啊。   提利昂带着保安队的年轻人和尸鬼押送队站在街边守备队兵营墙下,给进城的人流让出道路,由于人潮绕着他们走,很容易辨认。   ……   “艾里沙爵士。”尽管彼此间不太融洽,但经历了生死一夜,能见到某种意义上的自己人,艾格还是忍不住感到亲切。而随着他与尸鬼押送队接头,总算也有路过的人注意到他了:“我前几天才收到信,没想你们这么快就能到。”   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本来就是快速战船,顺风顺水,又天天下桨两拨十几个人轮流划,能不快吗。”   “多米!”艾格真心高兴地和说话者击了掌,此人与他一起参加了黑城堡的新兵训练,关系不错,从艾里沙那毕业后被分到了东海望——自己当初用来杀死异鬼的黑曜石匕首,就是托他才从拜访守夜人港口的商人那弄来的原材,说他是自己半个救命恩人都不为过。   “听说这大场面全是因你而起?艾格大人在君临真是风云人物啊。”艾里沙不想看两个自己教过的小崽子叙旧,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在大人两字上咬重了音:“你肩上那是什么,还挂彩了?”   “小伤,不足挂齿。”伤口隐隐作痛,但艾格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看了眼有一半是光膀子的尸鬼押送队成员,意识到自己算是地主,可得接待这帮功臣:“妮娜,去叫人弄二十套黑衣夏装来……”   “这些等正事忙完了再谈吧,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把尸鬼送进红堡放到劳勃国王面前,要是这鬼东西在最后一段路上烂掉,莫尔蒙饶不了我们。”   有道理,艾格也不希望再节外生枝:“妮娜,把衣服放到办事处就好,回去后再分,我先和艾里沙爵士他们进红堡一趟。”   “是,大人。”   史林特的党羽还没剪除干净,艾格指派了两名警卫班士兵陪妮娜去置备守夜人的夏装,然后发现提利昂在一边小声叫他名字。待他走过去,才压低音量说道:“艾格,情况有点不对劲,我现在回城外,收拾收拾……今天就回凯岩城。”   “不对劲,你发现什么了?”一番波折总算是把史林特搞掉,自己大难不死、提利昂也不用改姓,正该庆祝下守夜人产业顺利击倒第一个对手,怎么就要跑路了?   ……   避着人群,提利昂飞快把史林特被抓时说的话、乔里堵住犯人嘴、以及詹姆听完立刻折回红堡的反应等一系列情形全告知了艾格,再加上君临守备队就在他们眼前换了司令,此刻正集合整队……这些事情单件看都没什么特殊意义,但结合起来分析,却相当有问题了。   莫非,劳勃今天要对瑟曦动手了?可这时候把詹姆支开又是什么意思,弑君者一个人又不能横扫红堡,更别提巴利斯坦的武艺只在他之上……艾格眼珠子转了一圈,隐隐想通了事情来龙去脉,意识到情况当真是不对劲:“你三天扳倒史林特的承诺已经兑现,也确实可以走了,立马回去吧,别犹豫。”   “嗯,还有些没交代的东西,我回产业园后写下来,但愿是我们自己吓自己。”   “一路小心。”   “你也是,在城内记得永远把警卫班随身带,别掉以轻心。”   一通窃窃私语、道别和叮嘱讲完,提利昂带着杰克和一大帮手无寸铁的保安队新兵向众人道别,重新走向临河门。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艾格感到头皮发麻,这种最上层贵族间的事情,目前的自己当真是既无手段也无能力改变,但眼下艾德的侍卫队长控制了守备队,无论怎样,起码都不可能出现“瑟曦掌权”这种最糟糕的后果了。   目送着提利昂消失在临河门中,艾格回过头来发现贾昆正凑在笼边观察尸鬼,这才想起来:实际上自己也没见过尸鬼……只是作为一个知道其确实存在,又杀过比它们更高级的“异鬼”的守夜人,自己对它的期待和好奇度并不高,所以即使东西就在眼前都没想到要看一眼罢了。   “这个人死了。”也不知贾昆是怎么判断的,他用陈述而非疑问的语气肯定地说道。他很少主动说话,但眼前这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必须问清楚:“他身上没有生气,你们怎么让他动的?”   “不是我们让他动的,他本已死得透透的,然后又被邪恶的魔法拉起来,变成了嗜血和对温热光亮敏感的怪物。”多米解释道,虽不认识贾昆,但还是好心提醒他:“你最好离远一点,这个是没开始腐烂的全尸,力气会很大,要是给它机会,它能把人脖子都捏断。”   “长城以北,都是这东西?”   “成千上万。”   实际上没有那么多,至少暂时还没聚集起这么多,但来君临的守夜人们早已统一口径——别人问起来,就说是“成千上万”。夸大敌人威胁是求援者的本能,何况更恐怖的异鬼根本没法抓来给国王看?守夜人们暂时也只能靠尸鬼的数量来吓人了。   艾里沙不耐烦地瞥了眼贾昆:“别瞧了,先拉到红堡里去,给大人物们看过了,随便你们怎么研究,剁一条胳膊下来带回家慢慢玩都行。”   贾昆离开了笼子,不再盯着尸鬼看。不知是不是错觉,从他回过头来的目光里,艾格看到了不似作伪的恐惧。很难想象——以无面者的神通广大,居然也会感到害怕。也许,对于以死亡之神为信仰,以杀人为主要业务之一的他来说,“敌人杀不掉”和“倒下的死人重新站起来活动”,是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吧。   金袍子们已经大致集结完成,有几队率先出发返回各自驻地,而艾德的前侍卫队长、现任“代理守备队司令”乔里则留在原地与剩下三支钢铁门、伊耿高丘和临河门守备队的各级军官见面并互相脸熟——三百士兵说多不多,但进入小小的红堡,却是能完全消弭胜负悬念的武装力量。   君临要发生大变故!   不能再拖了,艾格给妮娜和尼尔兄妹迅速吩咐完一堆琐碎工作,自己则带着贾昆和剩下四名贴身保镖,陪同着尸鬼押送队,在乔里整顿完守备队前,率先前往红堡。   ……   拖着尸鬼招摇过市,一行人沐浴着君临居民们各种各样的眼光抵达了目的地。王家城堡大门紧闭,两位史塔克家的士兵肃立门边站岗,拦住了他们。   艾格站了出来:“两位兵哥,请帮忙通报,守夜人有要事需向首相禀告。”   两名守卫摇摇头:“对不住啦几位守夜人兄弟,首相有令,今日红堡内进行整体修缮。不接见来访,不处理政务,改日再来吧。”   (果然。)这下不用再怀疑,劳勃和艾德必然是要今日动手了,艾格深吸口气,正打算找说辞或塞红包劝服面前二人,艾里沙·索恩拉开了他:“我来和他们说。”   黑城堡教头拔出钢剑,在两位守门人警惕的注视下,将不一会前临河门外替尸鬼“验身”的好戏再唱了一遍。又在笼子里那鬼玩意身上捅了三个窟窿,才握住剑身把剑柄递给守卫,让他们确认这是真剑:“现在,长城以北,成千上万这种鬼玩意正在威胁着守夜人,我们已经快抵挡不住。一旦长城被突破,那整个颈泽以北,乃至全维斯特洛都会化作人间地狱,我们划了几天几夜的船火速赶到君临,你却让我们改日再来?!”   史塔克家的侍卫无一不是北境人,两个守门者全家老小莫不住在临冬城附近,艾里沙的威胁算是戳中他们要害……其中接过钢剑那人翻来覆去检查一番,确定手中是一把如假包换的杀人利器,与同伴面面相觑,不由动摇紧张起来。   艾里沙的口才一般,但“活生生”的尸鬼却是再有力不过的证据,两名守卫彼此间小声商量几句后,把钢剑还给了艾里沙,又绕着马车上的笼子转两圈观察一番,最终点点头:“你们在这等一会,我去通报,但首相大人到底见不见,我不能保证。”   两守卫之一用拳头在红堡大门上敲了几下,朝门内喊了几声,门后的守卫很快给他开了一道缝,他飞快地钻了进去。   没过一会,门重新打开,先前通报那人出现在守夜人们面前:“跟我来吧,但进门前把武器全留下。”   …… 第164章 王与后   寂静。   劳勃坐于房间一端的高椅中,王后则与三名王子公主坐在正对国王的矮床上。瑟曦左右手分别搂着弥赛菈和托曼,而乔弗里作为最年长的大哥,已近成年不好再躲在母亲怀里,只能紧挨着妹妹坐在她们身侧。   房间内悄无声息,氛围却直让人感觉山峦险赫威压重重。劳勃默默地看着自己同床异梦的合法妻子,而瑟曦也毫不示弱地反瞪着丈夫……就连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托曼和弥赛菈都察觉到了异样,却被这气氛吓得不敢多问。   “你来这里做什么。”女人冷冷地问道,瞥了眼男人放在手边矮几上的战锤,如果没记错,劳勃当年在三叉戟河畔锤死雷加用的就是这柄武器,他根本不该赢的。“还带着武器?”   劳勃哼哼一笑:“准备去练武场热热身的,半路上忽然想来看看我的孩子们,便带了过来,不行么。”   此地是王家子嗣的住处,瑟曦自劳勃从谷地战场归来后就一直住在此地,若是劳勃召见,她必会以身体不适等理由推脱不应,但今日丈夫直接找上门闯进来,却是避不开了。   门外,除詹姆和巴利斯坦外的五名御林铁卫和数十名效忠国王的红堡卫士全副武装,与上百名兰尼斯特家的红袍侍卫互相提防观察着。   红袍侍卫们吃的是兰尼斯特家的军饷,家人也全在泰温公爵管控的西境生活,若有人要对自家的小姐或公子不利,他们必会奋起反抗……但劳勃亲自带人过来情况却不一样:国王是红堡的主人,是王室的家长,他跑到王子公主的住处来看老婆孩子,谁敢阻拦,谁有资格阻拦?   别说并没有得到攻击国王的明确指令,就算得到了,在劳勃几乎带着全体御林铁卫,自身又威名赫赫的情况下,由瑟曦一个女子指挥的红袍军,也难占上风。   瑟曦皱起眉头:“别阴阳怪气的,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我阴阳怪气?”劳勃眼中冒出怒火,语气也不善起来:“难道不该是你对我说点什么吗,离开这些日子里城内关于你和詹姆丑事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我回来这么多天你不主动来找我解释,却只管躲在孩子们身边……想等我喝醉了酒把事忘掉?”   “解释?你要我解释什么?”瑟曦声音尖锐地回道,“不过是你那杀了首相又叛逃的财政大臣为了报复编造了些老套的丑闻,然后坊市间那帮无所事事的贱民们兴致勃勃地东加一笔西添一道地传来传去,你要我解释?你怎么不先解释下你在红堡外留那几十上百个野种呢?”   “哪有那么多!”劳勃脸上涨起血色,也发现自己失言,“我是有些私生子,但我可没把他们带进红堡里来!”   “什么意思?如果你那当首相的异姓兄弟在办事,他会告诉你他已经把散布谣言的人都抓到了!你既没证据又没把我和詹姆捉奸在床,却气势汹汹地跑过来让我解释?我该怎么证明我没做过这些事?”   劳勃盯着瑟曦看了一会,没再继续说话。他今日特地跑来当面质问,是在和艾德计划之外的个人发挥,本就是试探。如果瑟曦承认,那艾德的计划便毫无意义……现在她不承认,也无妨,按着首相的计划办便是。   毕竟,他也确实拿不出任何证据。   “怎么,无话可说了?”瑟曦冷笑起来,“那还杵在这干嘛,要我开口赶你走么。”   “我待在自己家里,轮得到你来赶我?”   若是对方勃然大怒地跳起来给她一巴掌,那倒还算正常,但此刻这位酒鬼国王罕见地稳坐椅中一脸平静的模样反而让瑟曦不安起来,她搂紧了弥赛菈和托曼,警惕地问道:“你想怎样?”   “也没什么。”劳勃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只是忽然发现,红堡内兰尼斯特家的人太多,是时候裁去些了。”   “裁去些?”瑟曦心中一惊,面上却露出冷笑:“做梦,没我同意,你想都别想!”   “哪条法律规定,”劳勃并不出言争辩,只是冷冷说道:“国王想换掉些自己城堡里的仆从侍卫,还要女人同意的?”   瑟曦也语塞了,正如刚才只要自己不承认谣言劳勃也就无可奈何一样——即使欠了自己父亲泰温一堆钱,即使只有依靠兰尼斯特他的江山才能稳固……但如果劳勃决意撕破脸皮对红堡内进行人事调动,自己作为王后是无权阻挠的。   毕竟,他才是维斯特洛的王,他才是七国之君,他才是这个家的家长。   她捏紧了拳头,作着无力的反抗:“我当初提出身边服侍的人不够,可是你说让我自己想办法的。”   “没错,是我说的。我答应你,接下来你想要多少人,我就给你多少,如果你高兴,让房间里站满人都可以。”   一个冷静的劳勃让瑟曦感到害怕,这根本不像是这酒鬼能说得出的话——是艾德让他这么说的!她瞬间想通了其中关键,自己现在的筹码不多,一旦心存侥幸作出让步,立马就会满盘皆输,她决定坚守阵线:“没我开口,外面兰尼斯特家的人一个也不会走。”   “是么,马上会有两倍于他们的守备队进来请他们,你的人是愿意走着出红堡,还是被抬着出红堡,全由他们高兴。”   守备队?瑟曦眯起眼睛,劳勃,你还以为那是你的人么!   “很得意,觉得我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吧?”劳勃嘿嘿笑着打消了女人的幻想:“别多想,今天早上守备队司令已经换成了奈德的侍卫队长乔里——差点忘了说了,就算没换,杰诺斯·史林特也不会帮你,昨天他可是亲自派人送信来告密,把你的计划全盘托出的。”   这该死的杰诺斯·史林特!瑟曦背上冷汗一下浸湿了衣服,她明白这时候绝不能露出被拆穿的心虚模样:“什么计划?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是一个即将倒台蠢货的垂死挣扎,想拉些大人物下水罢了,就和小指头一样……你是喝多了吗,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行了,算我冤枉你,咱们也别在这作无意义的争吵了,舒舒服服坐一会,等守备队的人来吧。”   于是房间内重新回到交谈开始前的寂静,但瑟曦的心情却再也回不到片刻前的状态了。   输了,在思索了一番后,瑟曦万念俱灰。她猛然意识到,刚才劳勃来访,她没下令红袍侍卫们先下手为强直接攻击他,而是让他提着战锤走进屋内……那一刻,她就已经失去了翻盘的机会。她唯一的机会,就是趁着守备队没到,在自家的红袍侍卫仍占人数优势时直接发难,干掉劳勃然后迅速控制城堡,把乔弗里推上铁王座……但现在,屋内只有劳勃和三个孩子,若自己轻举妄动,只怕那把曾经击杀了雷加的战锤,下一秒便会落到自己脑袋上。   “你想要怎样?”她强抑住内心活动问道,要我的命?谅你也不敢。   “很简单,我想证明你的清白。”劳勃说道,“在你身边全是我的人,接触不到第二个男人——尤其你那弟弟的情况下,和你再生个孩子。如果依然是金发,那一切便都是个误会,如果是黑发……”   “把我软禁起来,逼着我像母猪一样给你生产!?”瑟曦瞪起眼睛,“想都别想,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你这话就有点奇怪了,作为丈夫,我要求我的合法妻子给我再生个孩子,你有什么立场拒绝,乃至以死相逼?”劳勃表情渐渐从淡漠变得凶狠:“你拒绝也可以,当众坦白罪行,承认自己和詹姆的通奸行径,然后让你们老爹勾销王室的债务,再付一笔足够大的赎金……四五百万金龙就行,付得出,好,你可以带着你的弟弟回凯岩城想怎么玩怎么玩了;付不出,就老老实实给我生下一个孩子!”   兰尼斯特家所能依仗的无非是泰温的雄才大略和凯岩城的巨量财富,但在儿女皆落入敌人手中的情况下,再牛的人也没法和整个维斯特洛对抗……劳勃这一套计划,完全立于不败之地。   这绝不是一个醉鬼能想得出的主意,瑟曦背后已经被汗浸透。她无视谣言的不断发酵留在君临,便是在赌自己有机会弄死劳勃……现在她赌输了,面对一个活着的、七国公认的国王,任何人都别想在君临城内和他公然对抗。谣言开始四散的最初阶段,自己就应该逃回凯岩城的……她搂着托曼和弥赛菈的手开始发抖,然后很快发现了一个关键问题:“詹姆他人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你猜呢?”   “你把他抓起来了!”   瑟曦松开了搂着两个孩子的手站了起来,冲向劳勃就去掐他的脖子:“你敢伤我弟弟一根汗毛,我绝对不饶你!我会把刀藏在被窝里,然后在你摸上床时捅进你肚子里!”   “那我就在干你的时候把你绑起来!”自己不先动手,这女人倒敢自讨苦吃,劳勃压抑了半天的火气终于爆发了,他揪住瑟曦的头发给了她一巴掌,力气之大让她直接被扇倒在地:“别以为你两腿间那玩意我有多在乎,即使七国每个男人都想干你,那其中也不包括我!要不是艾德·史塔克极力劝我,你们两个的人头早顶在红堡外的枪尖上了,哪轮得到你还在这放肆!”   七国之君的雷霆之怒是如此吓人,乔弗里缩起脖子一声不敢吭,托曼被吓得人都傻掉了……只有弥赛菈哭着冲上前去抱住了劳勃,阻止了他继续殴打瑟曦:“父王!您别生气了,母亲只是在说气话,她总是说气话,您知道的!”   劳勃站在原地喘着粗气,伸手轻抚弥赛菈的头发。三个孩子里,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女儿——比哥哥乔弗里善良而知礼,比弟弟托曼要勇敢而坚强,她几乎继承了母亲的全部美貌,却半点没有瑟曦的愚蠢和神经质……如果不是女儿身,劳勃几乎想将她立为继承人。但一看到她漂亮的满头金发,想到这很可能不是自己的女儿,劳勃就心如刀割。   “好了,我知道。”劳勃痛苦地颤抖着,尽可能轻柔地推开弥赛菈:“好好坐着吧,等守备队来,这堆破事就该完了……”   门外传来了争执和吼叫,然后房门被大力踹开,詹姆·兰尼斯特红着眼睛闯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瑟曦捂着脸跪倒在地,弥赛菈哭着拦住劳勃的场面。   …… 第165章 摊牌   詹姆很生气。   大清早就收到前往龙石岛公干的紧急调令,骑马穿过小半个君临跑到临河门口,却撞见守备队在抓自己弟弟。心中感觉不安,立马返回红堡,果然这里也出了情况。   瑟曦不仅是自己的孪生姐姐,还是自己第一也是唯一的爱人,看着她跪倒在地上捂着脸柔弱无助的模样,詹姆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   “劳勃·拜拉席恩——”詹姆的声音因为怒火而颤抖,他今日第二次拔出剑来。碍于背后两个武器出鞘虎视眈眈的誓言兄弟,他没立刻把剑架到几米之外的国王脖子上去,只是遥遥对峙,仿佛想用目光把劳勃杀死。“你最好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不然,我会让你知道我为什么被人称为‘弑君者’。”   “你这是在威胁陛下吗?”御林铁卫中最胖的柏洛斯·布劳恩第一个跟进房间,脚步显出与体形完全不符的灵巧:“詹姆·兰尼斯特,你太放肆了!”   亚历斯·奥克赫特紧随其后,握着武器冷声提醒闯入者:“把剑放下,詹姆,别忘了你的身份,这是你誓言守护的国王!”   由于没事先得到劳勃格杀勿论的命令,御林铁卫们没能在门外拦住詹姆,但这并不代表另外五个白袍就会看着他在此撒野。守在门口的御林铁卫们同样已经拔剑出鞘。除开两名挤进屋内以剑指着詹姆的背,屋外三名也同样绷紧神经与蠢蠢欲动的红袍侍卫们对峙……随着詹姆这个兰尼斯特家少主的回归,红袍子们的士气似乎一下提振起来。   “我知道你为什么叫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我们两个都有些自己不太喜欢的外号,靠这个可吓不到我。”劳勃是推翻了真龙王朝的篡夺者、屠龙之人,可不是瘪三出生的杰诺斯·史林特。他丝毫不慌,而是冷笑着顺手提起矮几上的战锤,在手里掂量几下,找回了熟悉的手感。   詹姆是个优秀的战士,但据御林铁卫们所言,他与巴利斯坦在日常比试中败多胜少;而巴利斯坦不是雷加·坦格利安的对手……自己又是在三叉戟河畔亲手击杀了这位“少龙主”的人。   虽说这里并没有因果关系能保证自己就比詹姆强,但面对手下败将的手下败将的手下败将、又是疑似给自己戴了绿帽的小舅子,劳勃不但没被吓到,反而怒火中烧:“知道吗,你和瑟曦能见到今天的太阳,得谢谢我们的首相艾德·史塔克。他和我吵了半夜,才说服我‘活着的兰尼斯特对我更有利’,于是,我强忍了一夜没在昨天动手。你都出了红堡还要跑回来送死,一点都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我真是替你感到心痛啊,弑君者。”   ……   “詹姆舅舅!”眼看着房间内的气氛由男女间的冷战变成了男男间的剑拔弩张,局面有越发不可收拾的倾向,弥赛菈带着泪痕赶紧从劳勃身边奔到詹姆面前,抱住了他持剑的手:“我父王母后正在吵架呢,他们经常这样,求您别再添乱了!求您了詹姆舅舅!”   詹姆当然不可能伤害自己的亲生女儿,推门而入时让他几乎第二次弑君的冲动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淡去……他右臂渐渐垂下,杀意缓缓消弭,最终剑尖对地。   “詹姆,杀了他,他想把我圈养在他的这座烂城堡里,让一个兰尼斯特像母猪一样给他生小崽子!”瑟曦放下捂住脸的手,露出通红一片的脸颊恨恨地抬头望向劳勃,“我宁愿死也不过那种日子!杀了他!”   “母亲,求您少说两句吧,求您了!”弥赛菈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微言轻,又哭出声来,紧紧抓着詹姆的手臂不放:“舅舅,您别听她的,有什么事情坐下来好好说,一定能说清楚的!”   (谣言是真的,这事坐下来能好好说清楚吗?)詹姆对此表示怀疑,但当着孩子们的面,又有背后两名御林铁卫兄弟的钢剑逼迫,他不得不冷静下来。劳勃并不是疯王,杀了他会给兰尼斯特带来灭顶之灾,而即使抛开家族只从个人角度而言,他也实在不想再当一回背誓者:“你今天派我去龙石岛,如果我乖乖去了,会发生什么?”   “什么也不会发生,这是咱们那好首相的主意。他说,我既不能毫无理由地杀了你或把你抓起来,但也不能任由你在红堡里逛来逛去践踏国王的脸面,更不能把你放回凯岩城去,让你父亲没了后顾之忧……需‘找个安全稳妥的地方限制你的自由’。”劳勃冷冷地说道,“他挑中了龙石岛,兰尼斯特家在那毫无势力,而除了史坦尼斯的舰队外,也几乎没船会停在那,除非你打算游回来,不然就只能老老实实待着。”他停顿一下,“这主意虽妙,可貌似没能让你上钩……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为什么出了红堡又跑回来,除了心虚外,有其它合理的解释么?”   “我在出城时遇到了杰诺斯·史林特,他当时抓了我弟弟提里昂。”如果不是得到了什么关键情报或口风并从中获得了信心,一个区区守备队司令怎么敢动兰尼斯特家的人?这话说出来不妥,詹姆只知道,自己察觉不对立马往回赶,便撞见了眼前这一幕:“这也是陛下的命令么?”   “不是,我抓一个侏儒干什么?”劳勃不屑地哼了一声:“蠢货才会去碰你弟弟,提里昂出了事,既不能让泰温心疼,又给了他翻脸动手的理由。我手里有你和瑟曦,完全够让你们父亲不敢妄动了。既然你回来了,也好,第二个问题,你承认谣言中的内容么?”   “不承认。”詹姆是莽撞,但不傻:“完全是恶意中伤,除了三个孩子金发是真,其余没有半句实话,如果陛下要我解释为什么王子和公主不是黑发,抱歉我回答不了,陛下喜欢黑发,当初就该去多恩挑王后。”   “很好,既然你们两个都不承认,那我今天兴师动众跑来是白瞎了。”劳勃叹了口气:“弑君者,看在你父亲泰温的份上,我给你机会选择,在守备队进红堡前做出决定吧——是自己在红堡内挑个房间住到我的下个孩子出生,还是我派人送你去龙石岛,在我弟弟的‘保护下’度个长假?”   …… 第166章 不自由,毋宁死   詹姆脸皮抽搐,右手五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宝剑。   自己何尝不想让瑟曦过得自由快活,但他更希望姐姐好好活着,到底该怎么做?   詹姆已不再是十六年前那个青涩莽撞的少年御林铁卫,劳勃也不是当年那个逼反了半个维斯特洛的疯王,君临城外此刻更没有自己父亲带来兵临城下的西境精锐大军……是屈辱地做出抉择,还是痛快一时动手杀人或被杀,然后带着家族陷入万劫不复?   片刻后,詹姆意识到,自己无论是智慧城府还是阅历能力,都根本不足以应付眼下的情况,只有活着出去,想法让父亲知道红堡内的情况,让泰温公爵从各方面向劳勃施压并设法营救,瑟曦才可能得救。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劳勃让自己挑被软禁的地方,这不是赤衤果衤果的侮辱是什么?如果自己真的在这二者间作出选择,然后乖乖被关到自己挑选的地方,直到瑟曦被迫生出劳勃的孩子为止,那自己还是曾经那个高傲的詹姆·兰尼斯特吗?   握剑的右臂在内心挣扎下打着颤,弥赛菈正抱着詹姆这条胳膊,隔着臂铠都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细节,她收紧两条细胳膊牢牢抱住詹姆,抬头用泪盈盈的双目盯着舅舅,用眼神哀求他忍让这一回。   ……   “谣言是真的,詹姆是我的情人,我爱上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男孩,更是最先和最后上我的男人。”詹姆那不多的理智在苦苦压制着内心的野兽,跪在地上的瑟曦却没给他继续心理斗争的机会,而是沉默片刻后——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杀了他,詹姆,要么他死,要么我们两个在这殉情,你敢把我留在这当下崽母猪,我会恨你到进坟墓!”   被软禁在红堡里像母猪一样给自己痛恨的男人下崽,还因为自己和弟弟的存在让父亲心存忌惮不敢妄动?过这种生活,还不如搏一回,大不了去死。权力的游戏,要么赢,要么死……但即使输了,也该自己选择下场,这是一个兰尼斯特最后的尊严和骄傲。   “父王,母后在说气话!”乔弗里终于也不敢再沉默,借过妹妹想好的理由就用。如果说先前房间内还只是在吵架,现在王后在说的话,却已经威胁到自己这个王子的生命了:“无论怎样,您都是我的父亲!”   “她在说气话,陛下。”詹姆第一次除了鹦鹉学舌外想不出任何办法,背上的鸡皮疙瘩大片泛起,心中恳求诸神让自己的孪生姐姐闭嘴,张口却是更强硬的威胁:“你如果敢再因为她的气话动手,你瞧我会不会站在这看。”   瑟曦确实是在说气话,但谁说气话就一定不是真话?劳勃受够了去猜测,他决心老老实实听自己首相的一回:“行了,我知道了,国王不该打自己的妻子,我在等你的回答呢,弑君者,红堡,还是龙石岛?”   “你成功让我怀过一次孕,劳勃。”瑟曦不给詹姆左右为难的机会,抬起头来,如诅咒一般恶狠狠地说道,决心拿孩子们出来逼迫弟弟动手。“但我让詹姆找了个女人帮我把孩子拿掉,那是你唯一一次有机会获得正统的王子,但你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我就悄悄靠药把他弄死在肚子里,最后把这未成人形的小王子倒进了臭水沟……那感觉,真是美妙!”   “你怎么能记得那么清楚?”劳勃没被激怒,或许是被激怒了但压抑住没表现出来——后一种情况其实更可怕。他不屑地笑道:“我可至少几十次爬上你的床哪。”   瑟曦露出了有些渗人的笑:“确实,有那么几十次,你喝完酒没找到妓女,跌跌撞撞地摸到我房间。但我总有办法以其它形式满足你,手、嘴、胸……反正你也分不清,你总是烂醉如泥,隔天就忘得一干二净,除了那两次,我睡得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已经被你压在底下,来不及施展多般对付男人的手段,事后我洗了好久澡,可惜还是没逃过一劫。”   “这也是气话吗?”和模糊的记忆隐约对上,劳勃浑身一震,双眼冒火地盯上了詹姆。   “好奇我为什么那么恨你吗,我们新婚当晚,初次同床共枕,你爬到我身上,进到我体内,浑身酒味,嘴里却悄悄念着‘莱安娜’,你那好兄弟的妹妹,那个偷男人的婊子!”瑟曦没给弟弟再替自己辩白的机会,而是一狠心把多年积怨全抖了出来,再追加上了有力一击:“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绝不让你有属于你自己的王子!感谢诸神,我做到了!”   这是真的,没有理由,劳勃凭本能就是这么肯定,瑟曦编造不出这种东西来!片刻前那个没喝酒而异常冷静的国王如被点燃的野火般转眼化作狂怒的野兽,去他吗的艾德·史塔克,去他吗的万无一失的计划,兰尼斯特都该死!他爆发式地咆哮一声,抡锤朝王后砸去,“你这混账女人,下地狱去吧!”   “你敢!”詹姆同样怒吼一声,抬臂挥剑,把抓着自己的弥赛菈像个洋娃娃一样扯倒,离弦飞箭般朝劳勃刺去。去他吗的家族,去他吗的荣耀,他只知道,自己如果能容忍别的男人当面殴打乃至伤害自己的孪生姐姐,那自己就不是詹姆·兰尼斯特了!   “杀了他,詹姆!”瑟曦目的达到,尖叫着一个翻滚躲开第一锤,爬向一边的桌底下躲藏起来:“杀不了他,我们两个今日就死在这里,来世还做姐弟!”   战士的直觉救了劳勃一命,虽然暴怒到近乎失去理智,但毕竟没和瑟曦以命换命的打算,他放弃追击转过身来,抡锤向詹姆横向一扫,曾经击杀了雷加·坦格利安的战锤带着惊人的劲风砸向弑君者,逼迫他后撤一步并举剑招架。   “当!”   这还不是正面互撞,而仅仅是卸力的一拨,两柄武器就碰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交手双方的力量可见一斑。   “詹姆!”亚历斯·奥克赫特怒喝一声,眼见国王受袭,一掀身后的白披风,无奈而果断地攻向了曾经的誓言兄弟,他身后,柏洛斯·布劳恩犹豫了一下,咬着牙同样跟上。   “都住手!”劳勃一锤逼开詹姆,看着女儿被推倒在地却还是哭喊着爬起来尝试阻挡战斗发生的模样,最终还是心中一疼。瑟曦和詹姆的苟且如今看来已是板上钉钉,但三个孩子却是他看着长大,要是不小心弄死了一个却是自己的,那连后悔都来不及。   两名御林铁卫加上劳勃三人,若是围攻,便是拂晓剑神转世也得乖乖伏诛受死,但屠龙者不屑于以多欺少:“把王子和公主们拉走,我来教训这家伙!”   “陛下!?”两名御林铁卫满脸讶色。   “照办!”劳勃握紧战锤,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好久没痛痛快快打一架了:“弑君者,你这蠢货姐姐说的到底是气话还是事实,就让天上的诸神来评判吧——来一场公平的比武审判,如果你赢,便证明你和你姐姐清白,而如果我赢了嘛……就到地狱里去后悔今天没上去龙石岛的船吧!”   …… 第167章 剑斩验身   守夜人们全部解除武装,在替他们通报那名灰袍侍卫的带领下进了红堡。但一行人没如艾格预计的那般前往首相塔,而是在通往梅葛楼路上的一个小广场上便停下——艾德·史塔克竟在这里等他们。   作为首相,艾德今天有许多大事要办,为了节省时间,屈尊离开一趟办公室也算不上什么。但愿这些声称给自己带来一个“尸鬼”的守夜人不是在开玩笑,否则,艾德·史塔克很愿意用行动告诉他们,自己也是有脾气的。   “首相大人。”众守夜人向亲自出来接见的国王之手问好。   艾德点点头,没有回应问候,而是直接走向马车上的加固木笼,观察起关在其中的物体来。   ……   尸鬼不知道什么叫疲惫,没有异鬼指挥也压根不懂谋略……它永远配合至极地全力扑向最靠近的、有体温的活物,嘶吼着、不留余力的动作带着整辆马车都在不停震颤,幸好笼子有绑绳固定,拉车的又是匹稳得不行的老马……不然,自临河门掀开幕布到红堡这一路上,他们不知要翻车多少回。   “这就是尸鬼?”艾德·史塔克也是人,还是冰火世界不多的生下来就是高阶贵族、受过教育而有批判和怀疑精神的人,他很快产生了和提利昂之前一样的质疑:“我倒觉得,这像是个得了病的疯子。”   这个疑问好解决,只要随便来个人再上演一次进门前那场“尸鬼验身”的戏码就行,但现在守夜人们的武器都被收缴了。   幸好,在门外看过戏的那名守卫仍在:“大人,黑衣兄弟们刚才在门外演示过了,这个人……杀不死。”   艾德是个行动派,他没有多废话,伸手要过了侍卫的钢剑,握在手里盯着几名守夜人看了一眼:“如果我一剑捅下去这个人死了……”   “任凭大人处置。”   (如果面前这玩意还是活人,杀了他反而是一种慈悲。)艾德·史塔克这样想着,没多犹豫,隔着笼子找到尸鬼心脏的位置,精准地刺了进去。   白刀子进,白刀子出,干脆迅速,剑刃上只多了些油脂状的半透明粘稠液体,带着一股难闻的异味,不知道是什么物质。   艾德·史塔克瞧瞧手中钢剑,再看看笼中依旧生龙活虎的人形,等了半分钟也不见其有半点要“死”的模样,本就整天苦大仇深的脸上愈发阴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在思索什么。   “也许世上真有什么病,能让人中剑不死,但尸鬼还有个活人绝不可能有的特点。”艾里沙追着补充道:“大人可以砍他一条胳膊下来。”   “砍一条胳膊下来?”   “砍什么都行,哪怕是头,离了身体也能继续活动,直到彻底烂掉。”艾里沙说道:“但砍胳膊最方便,就伸在笼子外……一条给首相,一条留给劳勃国王。”   艾德没有多言,举起钢剑,朝笼边尸鬼伸出来的双臂斩了下去。自诩先民后裔的北境人认为判决死刑的人必须亲自动手,作为北境守护,艾德砍人可是相当熟练……他手起剑落,如刽子手行刑般干净利索地挥出一击,尸鬼两条胳膊之一应声而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把剑递还给手下侍卫,弯腰把掉落在地上的断臂拿在手中。这截断肢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主体,犹自不断弯曲手指抓握着空气,场面诡异至极。   艾德上过战场,残肢断臂都见过不少,离开躯干后还能动的肢体确实存在,但一般都只是抽搐样的微弱反射动作,至少绝不会像眼下手中这截一样,做出往复、有力而完整……甚至让人感觉仿佛有明确目的性的抓握。   他从没这样抓着一截“活物”的经历,一个不慎便让断臂的手掌抓住了胳膊,甩了几下没甩掉,吓得另一名侍卫赶紧拔出匕首撬开尸手五指,把断臂从艾德身上拉了开来。   算不上惊险,但艾德·史塔克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至极。   “这就是尸鬼,长城以北,成千上万?”艾德面色发青,立刻想到了手下士兵们所想的同一件事情——北境是七国中离塞外最近的,正面临这鬼东西的直接威胁。“为什么这么多年的守夜人游骑兵巡逻,都一直没发现?”   “它们是近一年来,紧随异鬼出现才开始冒头的。”艾里沙郑重地回答道,“最麻烦的是,大型动物也有变成尸鬼的可能。现在,只要长城以北每多死一个人、一条狼、一头熊……这鬼东西的数量就多一个。”   面对摆在自己面前的铁证,艾德不敢再忽视,而是头一回认真起来:“这东西完全杀不死吗,守夜人没找到对付它的办法?”   “有办法。可能是由于剑上沾染的这种‘尸油’的存在,尸鬼十分易燃,一旦被点着就会在极短时间内燃烧殆尽,自然也就死透了。所以,火是对付尸鬼的最佳武器。”艾里沙正色答道:“但同样的手段,对另一种敌人异鬼却无效,艾格曾报告说他用黑曜石匕首杀了一只异鬼,这一点后来被参与捕捉尸鬼的游骑兵们证实——他们也成功用龙晶箭击杀了一只异鬼。我们后来尝试用黑曜石对付尸鬼,发现居然也有用,只是效果很有限。”   艾德眼神复杂地扭头看了一眼艾格:自从这个异乡人跟着班扬跑到临冬城来,声称自己杀了一只异鬼起,自己印象里这就是个满嘴谎话的滑头。虽然随着后续了解渐渐发现这其实是个头脑灵活,很会钻营能办事的能人……但心底深处依旧认定这是个绝不可完全信任的家伙。   难道,是自己从一开始就弄错了,这小子当真是“异鬼杀手”?   ……   “效果很有限?这是什么意思。”艾格插嘴问:“黑曜石到底能不能杀死尸鬼?”   “能,但只有命中要害才行……问题是,我们根本不清楚尸鬼的要害到底在哪。”多米也接过话头,他曾出墙面对过尸鬼,有发言权:“光从实际战例分析,击中头部和胸口一般就能击杀。但黑城堡的游骑兵曾反映——巨人或其它大型动物尸鬼化后,命中头部胸部也无法迅速杀死。此外,有异鬼带领的尸鬼比游荡的更难杀死……反倒是火箭,通常能一发毙命,是对付尸鬼的最有效武器。”   “但火箭不像龙晶箭,没法提前准备。点火后还要等待火把箭头烧热,不然射出去立马就灭……守城倒是无所谓,出墙野战根本不现实。”艾里沙耸肩,从身上取出一封信:“这是莫尔蒙给大人和陛下的亲笔信,吩咐我在您们见到尸鬼后才交出,以防用渡鸦送信,因为学士不相信尸鬼和异鬼存在的原因而误事。”   艾德接过打开了莫尔蒙的亲笔信,皱着眉头看起来。   首相开始读信,贾昆问艾德的侍卫要来了那只还在动着的断臂,放在眼前满脸难以置信地观察着,艾格则在这片寂静中思索起来。   ……   黑曜石对尸鬼有效,杀伤效果却不理想?艾格疑惑地皱起眉头,由于昨晚出的一档子事,他早上和尸鬼押送队接头后就直接赶来了红堡,与艾里沙一众彼此间也没互相交流过,也是才知道这些信息……他努力回忆起在龙石岛时,与梅丽珊卓聊到的有关异鬼的信息。   异鬼的身体几乎完全由魔力塑造,这让它们不惧物理攻击,而仅有的实体躯壳,则让它们能免疫强度不足的火焰魔法……那尸鬼又是怎么回事?   艾格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尸鬼并不是夜王创造出来,而更像是被死灵魔法重新拉起来变成了生化武器,它们的存在形式正好和异鬼是两个极端——几乎完全由实体、或者说尸体构成,但被一丝冰魔法或称死灵魔法侵入和控制,从而与异鬼构成了联结,成了后者忠诚的下属。   尸鬼没有要害,但守夜人们却会产生“黑曜石武器击中要害有时能杀死尸鬼”的感觉,除非尸鬼会装死,不然起作用的肯定不是黑曜石产生的伤害本身……艾格思来想去,只得到了一种合理解释:是击中所谓“要害”的黑曜石武器中含有的火魔力,恰好中和或驱散了让尸体成为尸鬼的那一缕邪恶魔法,破坏了其与寒神或夜王的联系,造成了“黑曜石武器能杀死尸鬼”的现象!   至于为什么体型较大和由异鬼带领的尸鬼不容易被黑曜石杀死嘛——可能是大型尸鬼体内含有的魔力更多,而身处异鬼周围的尸鬼则能源源不断地从身边异鬼身上获得能量的补充,导致龙晶中含有的那些微魔力根本不够看。   以上只是推测,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怕只有夜王甚至“寒神”清楚……但艾格想着想着却忽然一个激灵:假如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两个新问题又冒了出来——第一,远离了永冬之地和异鬼们的这只尸鬼俘虏,是否随时都面对着体内冰魔力消耗殆尽而重新化作一具尸体的可能?第二,在长城以北被黑曜石“杀死”后倒下的尸鬼们,能不能再被异鬼转化为尸鬼?   正惊疑不定着,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从远及近,巴利斯坦满脸焦急地走了过来:“艾德,我找了你好一会,你在这干什么?”   …… 第168章 篡夺者VS弑君者   篡夺者与弑君者,两名坦格利安杀手对峙着。   弥赛菈还在大声哭叫挣扎着,试图说服“父亲”和“舅舅”不要打架,两名忠于国王的白袍按劳勃命令一人拉开王子一人拦住公主,同时按着剑柄随时准备救驾。身为御林铁卫,却最终与誓言守护的对象剑锤相对,詹姆满嘴苦涩,手中的精钢宝剑如重千斤。   瑟曦躲在桌后,像条被踩了尾巴的母猫一样嘶叫着:“快动手,詹姆!他在拖时间等守备队来!”   “我在拖时间?”劳勃怒极反笑,他知道瑟曦是在激自己,但让她得逞又如何。“贱人,等我把你最宝贝的弟弟捣成肉泥,再来好好料理你!”   语罢,他抡起战锤,流火坠星般朝詹姆抢攻过来。   (作为一个胖子,这动作可算是相当灵巧,怪不得有底气要单挑。)詹姆只来得及冒出这一个念头,锤与剑便再次相碰,发出尖锐中带着杂音的剧烈声响。凭耳朵和手中传来的震感,詹姆敏锐而迅速地判断出了两件事:一、自己的剑被锤崩出了豁口;二、虽然胖成酒桶,但常年热衷于打猎和比武的劳勃力量依旧惊人,不能硬碰!   劳勃的力量和速度超出了预料,但并没有强到碾压自己的程度——詹姆判断自己的胜率在八成以上,但他疾退一步,心念翻动,却没有立即发起反攻。   潜意识里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质问他:真的要再次弑君,第二次当世人眼中的背誓者吗?   ……   如果战斗在刚才劳勃向瑟曦挥锤的那一刻便彻底爆发,此刻两人都该已经死了——劳勃被发疯的詹姆捅穿,而詹姆被背后两名愤怒的誓言兄弟斩杀。但随着瑟曦躲开战锤并未受伤,弥赛菈又尖叫着一打岔,对峙几秒后,劳勃完全进入了状态,詹姆的怒火也已经消退到理智能发挥作用的程度。   比武审判,如果自己赢了,就证明他和瑟曦清白?说得好听,但詹姆知道这不过是托词,劳勃在怒极之下满脑子都是怎么痛宰自己这个给他戴绿帽的王后情夫,只怕根本就没考虑过可能会输!   劳勃一向言出必行,如果自己败了,必然是真的被“捣成肉泥”。但胜了呢?如果自己杀了劳勃,剩下的御林铁卫压根不可能承认劳勃之前那句随口许诺,二次弑君的罪名谁也摘不掉,就算能从其它御林铁卫手中逃脱……守备队正在赶来,他依旧很难带瑟曦活着离开红堡,就算离开了红堡,他还得出君临、逃出王领,经过河间或河湾地才能返回西境!   内心底的质问声持续不断,让弑君者迟疑不定,但他的对手可是真正心无杂念杀意纯纯。劳勃确实压根没想过会输——上一个碰自己女人的龙王子,比詹姆更帅身手更棒,但他如今坟头长得树都能供人乘凉了!   “女表子……养的……兰尼斯特!”   一词一顿,一句话未吼完,战锤又一次呼啸着划破空气,带起的劲风刮得詹姆脸上生疼,他不敢再以剑锋硬格,只能用剑脊一架一拨……真该死,劳勃的力气比想象得要大得多,难道他那肚腩里长得不是脂肪而是肌肉?   在刺耳的金属碰撞和刮擦声中,战锤偏离了原本方向,却依旧从詹姆的胸甲上刮过,在金属摩擦声中在护胸之上划出一道凹痕,尖端勾中肩甲,银光锃亮的护肩盔片被这一下剔得脱开与胸甲的几处铆接,晃荡着垂在詹姆胳膊上。   ……   詹姆暗暗心惊,理智告诉他此刻不能分心,潜意识却忍不住回想起曾经与巴利斯坦闲聊时谈起过的三叉戟河之役的细节——据这位御林铁卫队长所言,那场战役本来赢的该是雷加·坦格利安和他的保皇军。这位广受爱戴的真龙王子武技远超劳勃,在后者怒吼着找上门来与其一对一的较量中始终保持冷静且毫发无伤,甚至还有闲情在战斗间隙里发号施令并劝降对手……反倒是劳勃,身中数剑血流如注,整个人仿佛都是从染料池里爬出来一样。   胜负本毫无悬念,至少在巴利斯坦眼里是这样……劳勃是怎么赢的?詹姆想起来了,巴利斯坦说雷加的马在河流中失了蹄,导致骑乘者在混乱中挨了劳勃一锤。   自始至终大占上风的少龙主,被这一锤打得胸甲上红宝石碎裂散落了一河滩,连人带马倒在河流中,连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便当场死亡,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还是对敌人的许诺——如果劳勃投降停止叛乱,可以保留其封地和公爵身份。   据事后替其收尸的士兵说,雷加的胸甲被劳勃打得凹陷下去人脸那么大一块,肋骨断得一根不剩……因为琼恩·艾林下令按坦格利安家传统尽快火葬而没有验尸,以至于他到底是心肺破碎还是被河水淹死都不得而知。   劳勃比想象的要强。七成,自己的胜率最多七成!   找到机会,詹姆飞快递出一剑,角度刁钻地直奔劳勃目标硕大的圆肚子,但对手根本不作防御,只是怒吼着进行了一个狂野横扫,以攻对攻,硬是逼得詹姆在得手前收手好进行闪避,原本能刺穿对方铠甲的剑划出一溜火星,遗憾地缩了回来。   在武技上,詹姆胜过劳勃,但纵然他击中劳勃一百次,劳勃只要锤中他一下,他便有死无生,他必须得万分小心!   印象中勇武难当无人能挡的弟弟居然落了下风,这怎么可能?瑟曦急了,扶着桌子站起,尖叫起来:“詹姆,绕圈,他动作比你慢!”   绕圈,这地方该怎么绕圈?詹姆一分神险些被锤蹭到,苦笑一声,亲爱的老姐,不用你教一个御林铁卫怎么战斗!   剑光锤影,乔弗里和托曼都已经被吓傻了,两个成年男子的动作都是如此迅速而凶猛,交手的动静又那么震耳欲聋,每一击都仿佛能在下一刻把对手击毙当场,偏偏你来我往了十几招都没分出胜负……一方是父亲,一方是亲近的舅舅,三个孩子根本不知道该祈祷谁赢。   “父亲,舅舅,求你们快停手!求你们了!”弥赛菈拼命想冲入场中以身躯打断这场战斗,奈何被一名白袍拉住,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挣不开。   这是间卧室,不是比武场,到处都是桌椅台柜和衣架等家具设施,它们是障碍物,却没高大结实到能绕的程度。詹姆闪过一张桌子,看着劳勃将其擂成两段并一脚踢开,两人的动作很快把屋内搅得乱七八糟,家具歪倒、东西掉落摔碎或滚动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轻易便把弥赛菈微弱的喊叫淹没其中。   “哈,你在干什么呢,没吃饭吗?还手啊?说好的让我见识见识什么叫弑君者呢?”劳勃大声地嘲讽着,停了几秒,喘匀气息后,凶狠地继续朝詹姆撞来。   ……   詹姆今天还真没吃饭,但这不是他发挥不出实力的主要因素——他不止要想该如何取胜,还思索着如何把瑟曦安全地带回凯岩城。无论是输是赢,今日此事都注定无法善了,唯一的机会,便是击败劳勃却不将他杀死,逼迫其承认自己和瑟曦无罪,并挟持着他逃出君临。   作为一个高富帅,詹姆很少有需要动脑的地方,仓促间只能想到这一办法,但面对凶暴得如一头巨熊般的劳勃……击杀他容易,击败并制服俘虏他,到底该如何办到?   他很快发现了机会:劳勃的进攻虽然凶猛,却没法连续起来,每挥舞两三下战锤,就不得不停下喘息……酒色和肥肉最终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只要坚持住,拖垮这胖子,活捉的机会就来了,凭借着门外的百余名家族侍卫,他依然有机会送瑟曦逃出君临!   剑刃和战锤不断挥舞,詹姆不断跳跃,左、右、左、右地沿之字形后退和旋转,尽管极力避开手中钢剑与战锤的正面碰撞,但房间内依旧回荡着金属间那让人恶心的铿锵声。这里不是比武场,而是卧室,狭小的空间放大了纯力量型战士的优势……随着两人一番较量,地面上早已落满了杂物和瓶瓶罐罐的碎片,为了不与对手硬拼,詹姆不断后退……在这种情况下,没法抽空去看身后的地面状况就让他陷入被动。   詹姆踩中了一个东西,他反应极快地在摔倒前后踹踢开了障碍,摇晃身体挥舞手臂保持住了平衡,但劳勃的下一锤顷刻间就到了面前。没办法了……不该用长剑格挡战锤,但不管怎样,多一层抵挡物总比雷加那样用胸膛硬接要好。   “当”的一声,在瑟曦和弥赛菈两人的尖叫声中,詹姆感觉被攻城锤击中,横在战锤和铠甲间的钢剑只挡住了一瞬便被迫顶在了持有者身体上,詹姆踉跄着退后几步武器险些脱手,强忍住胸闷重新举剑,发现剑已经弯了。   “哈哈,弑君者,看来你缺一把瓦雷利亚钢剑。”劳勃运动得大汗淋漓,终于取得了战果,他眼中闪着凶光,却不得不停下来喘一口气,同时还不忘一逞口舌之快:“哦,我忘了,兰尼斯特家的族剑被你一个傻子祖宗弄丢了,哈哈哈——”   大笑完一声,劳勃举起战锤继续进攻,詹姆来不及思索自己断了几根肋骨、内脏有没有受伤,他举起弯掉的钢剑继续防御,但形状的变化引起武器重心偏移,造成了剑术动作的变形。对于一个老练的战士而言,这点困难很容易克服,但在如此层次的战斗中,敌人没会给他重新适应武器的机会!   战锤继续挥动,詹姆左支右挡,动作的变形很快被劳勃察觉,劳勃强忍住肉体的疲惫感紧追不舍,在数次没能完美卸力的招架和格挡后,钢剑最初崩出豁口的地方无法避免地产生了裂纹,在横纵数次不同方向的受力下,裂纹飞快延展扩散……最终,这柄漂亮的精钢武器抛弃主人宣告罢工,在最后一次格挡中断裂开来,前半截飞出——钉在了几米远外的墙面上。   …… 第169章 终结或开始   “赛尔弥爵士。”艾格与白骑士有过月下闲谈之谊,见他出现,便主动打了个招呼。   艾德也朝来者点头:“巴利斯坦,事情都办妥了?”   ……   昨日收到瑟曦在策划谋反的消息,艾德和劳勃被赶着提前向兰尼斯特家动手,此事事关重大,在无法判断住在红堡内的重臣和贵族们到底站哪一方的情况下,艾德选了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杜绝隐患——天没亮便派人限制红堡内的所有住客及他们的侍从仆人的行动,勒令他们今日不得离开房间。   待这混乱一日过去,万事皆毕,调查不出问题的可以重获自由;而有兰尼斯特家标签或被发现与他们有勾结迹象的则将面临直接逮捕或免职。七王国禁不起折腾,这场对王后家族的发难,必须一刀切式地迅速解决。   这项任务的执行人是巴利斯坦·赛尔弥,人手来源则是以国王之名调用红堡内的风暴地士兵——不仅阻止了王后可能存在的走狗协助她谋反或逃脱,还顺便杜绝了蓝礼·拜拉席恩这位国王之弟觊觎铁王座而趁乱搞事的可能,可谓一举多得。   ……   “妥了。”巴利斯坦靠近艾德,担忧地小声说道:“但劳勃不听我劝,坚持要在动手前去当面质问一下王后,给她坦承罪行的机会,我办完您嘱咐的事回去时他已经出发,此刻估计已经在乔弗里王子的房间里吵翻天了。”   “坦承罪行?我不是说了一切等守备队进红堡后再说么,劳勃是自己当了傻子还想把别人也当傻子么!”艾德恼火地说道,连音量都提高了许多:“他把人都带上了么。”   “都带上了。”巴利斯坦答道:“不谈这个,你在这边又是怎么回事,守备队什么时候才能到?”   “都带上了就好,守备队应该快到了。”任劳勃去作吧,反正只要金袍子们开进红堡,大局便定,艾德朝马车上的笼子努努嘴:“看吧,莫尔蒙给我送来了个有趣的东西。”   随着御林铁卫队长的视线转向马车,艾格猛然间出了一背脊冷汗:贾昆几个月前进黑牢就是因为被巴利斯坦在王家图书馆里逮个正着,自己怎么大意至此,竟把无面者带进了红堡,让他们两个碰一起了。   “一个疯子?”巴利斯坦看了眼笼子,额头上的皱纹又多了两条:“这哪里有趣了?”   “再看看这个呢。”   铁卫队长又扭过头来,幸而贾昆及时把断手还给了艾德的侍卫,加上容貌衣着都改变了不少,混在一堆黑衣里,没引起巴利斯坦的注意。   巴利斯坦看了眼断臂,又扭头看看笼中那“人”,终于发现异常:笼中“疯子”被砍断一臂,伤口却没有血液喷出,甚至仍旧抓狂似地扑在笼边作势攻击众人,如果说这还不算什么……那断手活力十足的抓握动作,就真的是诡异都难以形容了。   “这什么鬼东西?”老铁卫下意识地摸向剑柄。   “这是什么鬼东西不重要。”艾德沉着脸说道:“重要的是,莫尔蒙告诉我,这东西如今在绝境长城以北成千上万,遍地都是。”   “这——”巴利斯坦脸上讶色闪过,他一下就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作为一个北境人,对艾德而言,此事的重要程度恐怕不在对付兰尼斯特之下。“但是大人,让守夜人们稍微等一会长城也不会倒,咱们可以先把正在做的事情办完,再去商议如何处理这鬼东西。”   “我当然明白轻重,但我的侍卫全派出去守红堡的门了,没兵没将孤身一人,若是跑到瑟曦那边,那女人发起疯来,岂不给她国王首相一锅端的机会?”艾德皱着眉摇头,“艾里沙爵士,艾格,你们随便谁,再给我讲讲……有关异鬼的情况吧,除了对付方式不同外,它与尸鬼还有何区别?”   此事艾格总算有了发言权,他当仁不让地率先开口,开始解释寒神的精锐手下和炮灰间的区别。   巴利斯坦在原地站了几秒,意识到艾德确实在这等守备队抵达更稳妥。但自己这个铁卫队长却是该和国王在一起才对,这是他的职责……想通关键,当即转身向梅葛楼的方向走去。   就在此刻,红堡正门方向终于传来的士兵小跑的整齐脚步声,再等片刻,乔里·凯索出现在视野中。这名新上任的代理守备队司令披了条金色的披风以方便素不相识的新手下们辨认自己,领着大队金袍子从入口方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乌泱泱一片暗金色停在艾德面前:“大人,按您吩咐,我将钢铁门、伊耿高丘和临河门守备队的大半士兵带了过来,包括我在内,共三百四十六人。”   三支守备队的分队长站了出来:“艾德大人,守备队听候您的差遣!”   “很好,来得正是时候。”实际上比艾德期望的慢了许多,但这不是眼前几人的错。若不是杰诺斯·史林特这混账在关键的昨夜胡来,守备队压根不会延误这么多时间。自己原本是准备等把兰尼斯特家搞定了才处理他的……如今想想真是极大失误。史林特这蠢货的账,以后再算:“守夜人朋友,请你们在此地等一会,我先去处理些其它事情。”   见这阵仗,不明真相的尸鬼押送队成员还以为艾德是想谋朝篡位,哪敢有意见,只管点头答应,目送着首相带守备队浩浩荡荡地开往红堡中心的梅葛楼。   ……   詹姆在剑断的最后一刻靠后仰躲开了战锤的直接打击,终于退无可退,坐倒在地背抵到了墙边。   如果是在比武场上,他还能左右闪避或翻滚逃开,设法取得其它武器以继续战斗,但在这间屋子内,面对全副武装手持长锤的劳勃,胜负已分。   (败了,败在本该集中精神的生死战却不断分心;败在明明对付一个不弱于自己的劳勃,居然还想着活捉俘虏……也许在内心深处,更是败在那无谓的荣誉感上,面对誓言守护的对象,他无论如何也发挥不出全部实力吧。)   “嗬……弑君者,看来你的剑都比你有荣誉感,知道自己在和誓言守护的国王战斗呢。”劳勃喘着粗气,这番战斗亦耗尽了他的全部体力。露出得意的狞笑,他一步步逼近了詹姆:“你没发挥出全力,但审判就是审判,没有第二次机会。现在,我,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国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拜拉席恩家族的劳勃一世,在此宣判你——死刑!”   劳勃面上是笑着,嘴里却依旧咬牙切齿,宣判完毕,他缓缓举起战锤,打算给对手最后一击。   身体虽还未受到致命创伤,但手中只有半截剑,背后抵着墙的詹姆无处可逃,也不想再挣扎,他闭上了眼睛。   “不——”   “陛下当心!”   伴随着瑟曦的尖叫和两名御林铁卫的惊呼,以及一记器皿破碎声,致命的一锤迟迟未降临,反倒是劳勃发出恼火的闷哼,詹姆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行刑人转过了身去,背上的盔甲全是水渍,地上也满是液体和碎片——在最后关头,瑟曦拿水瓶砸了劳勃。   有液滴溅到了弑君者脸上,他猛然惊醒:自己在干嘛,闭眼等死?这是自己詹姆·兰尼斯特会干出的事情吗?   詹姆如梦初醒,意识一下将内心底的喃喃低语压制住。回想方才的整场战斗,詹姆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附身,魔怔了一样浑浑噩噩,自己不再完全是自己,而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干扰左右了判断和行为,遏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稀里糊涂地执行着错误的战术……   这感觉似曾相识,数月前在临冬城与瑟曦在古堡内偷情并将史塔克家的孩子吓摔,自己在事发前也曾短暂经历过这种恍惚状态。那一回,这种状态险些让他和瑟曦的事情败露,而这一回,差点要了他的命!   来不及思考自己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劳勃已经回过身去,左手掐住了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把剪刀的瑟曦的脖子,胳膊发力,将她像吊起来一样举得双脚离地:“你这女人,真是不知死活!我,以国王之名,在此宣布剥夺你的王后身份,并宣判你死刑!”   (劳勃,你个蠢货,就不能先杀了我再去对付瑟曦吗。)詹姆片刻前都已经准备接受国王的宣判,但就是无法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伤害爱人。他不再考虑事情怎么收场,扔掉手中断剑,拔出腰间的匕首,忍着酸痛一撑地面,从墙角弹起朝劳勃刺了过去。   …… 第170章 红堡内战   万事皆有因果,劳勃今日遭遇,全是咎由自取。   试想,如果御林铁卫皆是巴利斯坦·赛尔弥这般人物,詹姆就算三头六臂,又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御林铁卫存在的目的在于保卫国王及王室血脉,选拔要求便是——强大、忠诚而有智慧。篡夺者战争结束时,需要填补的御林铁卫空额足足有五个,算上詹姆这个弑君者便是六个。劳勃为了向新婚妻子表示爱意,顺带感谢老丈人对拜拉席恩新王朝那价值数十万金龙的“鼎力支持”,也许亦有将詹姆作为人质的意思——决定弑君者的职位不说,竟还将另外五个关键人手的选择权慷慨地全交送给了瑟曦!   被天下人盯着,当时还年轻的瑟曦不能肆无忌惮地将御林铁卫全部安插为兰尼斯特家的人,但也没打算为劳勃尽心尽力地挑选优秀侍卫——于是,她没和父亲泰温商量便擅自做出了王后的第一个决定:绕过了与西境一向有怨或不睦的北境、河间地和多恩三国,从剩下的河湾、谷地、风暴地、西境加上王领五地中,各选了一个与自家交好的小家族,让他们自行挑选一名家族成员送进宫来……担任御林铁卫!   如此儿戏而带着强烈政治收买意味选出来的御林铁卫,当然不可能强到哪里去。五名新的御林铁卫也许算得上各自家族的顶尖战士,当个佣兵绰绰有余……但绝达不到身披白袍那一档次,巴利斯坦如此评价五个新同僚:即使现在,我依旧可以像切乳酪一样把你们五个通通砍倒。   虽然不齿弑君者的背叛行为,但巴利斯坦悲哀地承认:除自己外,詹姆·兰尼斯特竟是唯一在身手上合格的御林铁卫。五名新加入者也许不至于在国王与王后的内斗中背叛劳勃,但无论如何,这一批御林铁卫的战斗力和素质,是公认的自伊耿登陆、创建白袍铁卫一职以来最差的一届,没有之一。   ……   心系瑟曦安危,詹姆情急之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还是熟悉的背刺,还是攻击发誓要守护的君王,十六年前那场弑君的场面在眼前飘过。荣誉?詹姆双目通红地默念着这个词,明白这是自己此生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匕首当着两个白袍的面刺穿劳勃背后的铠甲捅进国王肉中,仅此不够,詹姆还用肩膀撞上劳勃,凭力量和身体惯性生生撞倒了对方的肥硕身躯。在对方扑倒的前一刻双手抓住那柄击杀过雷加的战锤,从猝不及防的主人手中一把将它夺了过来。   “你!”亚历斯·奥克赫特刚才见詹姆剑断倒地,放松了片刻警惕,待到反应过来为时已晚,他暴喝一声,拔剑冲向偷袭了国王的詹姆。   劳勃背上吃痛又受到撞击,摔倒的瞬间手上一松,给了瑟曦挣脱出去的机会,王后重新呼吸到空气,不顾脖颈上的疼痛,毫不犹豫地深吸口气,放声尖叫:“动手——!”   尖锐的女高音盖过三个孩子的惊呼并穿透房间门板,屋内外的战斗在同一时间再次打响。   ……   战锤好沉,詹姆想道,劳勃竟能使得动这武器,面对此等强悍战士还敢大意的人,败得一点不冤。誓言?詹姆自暴自弃地默念着第二个词,抓住这柄分量是自己惯用武器近乎两倍的长锤,狠狠一扫:“滚开!”   两名御林铁卫互不相让,彼此的武器只差零点一秒先后击中对方,亚历斯的剑划开弑君者胸前的甲板,詹姆的战锤紧跟着砸凹了前者的臂铠。若是往常,詹姆一打二都能无伤虐这两名同僚,但这回,知道守备队赶来急着要带瑟曦逃跑的他选了同归于尽的打法,战锤的优势在这种双方都披甲、都未作防御和躲闪的情况下发挥到最大,亚历斯被打得手臂折断身体失去平衡,摔出半米砸倒一张木桌趴在地上,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门外,上百名红袍在听到自家小姐叫声的瞬间向国王的人发起攻击,三名御林铁卫虽战力超过寻常士兵,所带手下却不足五十。所谓王家红堡卫士……说白了就是都城守备队中负责红堡内区域的一支小分队,同样身披金袍,战力还不如兰尼斯港卫队出身的红袍子们。   国王一方的士兵数量和战斗力都处于劣势,若非三个半吊子御林铁卫撑场子只怕瞬间就已崩溃,三名白袍想脱离战斗,想冲进屋内看发生了什么,但他们清楚:若真那样做,等把屋内的事情处理完,屋外怕是只剩兰尼斯特家的兵了。   “杀了他们两个!”劳勃倒在地上仍不罢休,伸手抓住瑟曦的裙子想阻止她逃离,但撕拉一声只扯下一条布片……于是又尝试去拔插在背上的匕首,奈何身体太过肥硕手根本够不着刀柄,随着动作肺部的伤势扩大,顷刻间开始感到胸中刀割样锐痛。呼吸困难,壮硕的身躯随着供氧不足迅速开始虚脱乏力,眼前发黑,站也站不起来。   “别过来!”詹姆伸手一摸腹部,只见鲜血却瞧不见伤处,一时也不知自己伤势如何,抬头拉过瑟曦,举起战锤指向站在弥赛菈身前的柏洛斯·布劳恩:“国王还没死,看好他,我不想杀你!”   “别被他吓着,他中了我一剑,不是你对手……拦住他……别……让他跑了。”亚历斯趴在地上,右臂几乎废掉,只好把剑递到左手,挣扎着要站起来。   ……   若说这一届御林铁卫的战斗力和素质是有史以来最差的一届,那柏洛斯·布劳恩爵士便又是这最差一届中最差的那一名:动作慢了一拍没跟上队友的进攻不说,看着亚历斯·奥克赫特被詹姆不惜受伤地一锤放倒,一向色厉内荏的他哪里还有上前拼命的勇气。战战兢兢地举着钢剑,他小心翼翼站在劳勃身旁,有了詹姆主动奉上的“保护国王”这一借口,更是像钉在原地的雕像般动都不动。   瑟曦向三个孩子招手呼喊:“小乔、弥赛菈、托曼……快跟我走!”   “不,留在这!你们是王子和公主,艾德·史塔克不敢伤害你们!”詹姆每说一个字肚子都疼一下,捂着腹部驳回了瑟曦的话,其实自己也不信口中所说,但他知道——带着三个孩子,瑟曦绝对跑不出君临。擦净手上的血,他拽着还不肯死心的姐姐爱人,面对着柏洛斯一步步后退,抵达门口,开门转身冲出了屋子。   屋外,打斗声、叫喊、哀嚎和武器交击响不绝于耳,场面乱成一团,很明显人多一方占了上风。普列斯顿·格林菲尔看见了白袍染血的詹姆,以及他拽在手中的瑟曦,瞪眼大吼一声:“詹姆!你做了什么!”   “你得去马厩,没有坐骑,你绝对逃不出君临。”詹姆没有理睬敌人的叫喊,红堡已经被史塔克控制,有马也不一定能逃出去,但总得试试。地面传来的震动,有大量士兵正赶往这里,他用力推了瑟曦一把:“找到马后带人挑一扇人少的侧门,强攻出去,并在他们关君临城门前逃出城,快走!”   “不是我,是我们!我早已安排好后路!”瑟曦不容置疑地重新拉过詹姆的胳膊,强硬地将他拽向马厩方向:“波特,带一半人留在这断后,亚摩斯,带二十个人跟我走……快拦住那个白袍!”   举剑向詹姆冲来的御林铁卫被数根长枪逼退,十几名红袍子解决或赶走自己的对手聚拢到瑟曦和受伤的詹姆身边,掩护着公子和小姐撤向马厩方向,但梅葛楼的南面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脚步声,艾德带着大批守备队士兵出现在视野尽头,看见这边的战斗场面后更是加快了脚步,转眼间就将赶到现场。   “你还能行吗?快走,红堡下水道铁门的看守是我的人,这门地图上标得很小,史塔克忘了派人替换他,这两天没下雨,肯定没积水。君临的诸神门守备队长也是我的人,我们能逃出去!”瑟曦拉过心生死志的詹姆,最后一刻不忘回头高声下令:“拖住他们!”   …… 第171章 义字当先   在国王的居堡内,看着一大群全副武装的金袍子哗啦啦地排队涌过身边,傻子也能感觉不对劲了,尸鬼押送队的守夜人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神色各异地讨论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哟,难不成维斯特洛又要改朝换代了?”   “换就换呗,若史塔克家拿下铁王座当七国之君,似乎也不是坏消息。”   “艾德大人,不,艾德陛下肯定会给咱们派成千上万的士兵帮忙守长城吧。”   “哈哈,这可说不定,人家当了国王还守什么长城呀,直接放弃北境,把人全迁到南方来享受温暖多好。到时候咱们在颈泽再建一道长城,北面那冻得要死的鬼地方,留给尸鬼和野人们玩去吧!”   ……   守夜人大多有些破罐破摔的心态,对未来几乎没什么盼头的他们,大逆不道的话想说就说,反正大不了滚回长城……艾格自然不会参与这种毫无意义的讨论,望着一大群全副武装的金袍士兵跟着艾德·史塔克远去消失在视野中,他心中忐忑起来。作为比身旁这些长城来客知晓更多内情的穿越者和守夜人产业老板,他当然清楚艾德此行要去做什么。此番乔里带进红堡的士兵数量已经足以锁定胜局,瑟曦和詹姆断然没法翻盘……对守夜人友好的首相在这场混乱中率先拿住军队控制权立于不败之地固然是好事,但比起思考“如何从这场大变动中获益”,他先想到了自己的合伙人兼朋友——提利昂。   此番受谣言所累,瑟曦詹姆的丑事东窗事发,兰尼斯特家跟着摊上大事,提利昂作为家族核心成员之一,岂能完全不受牵连?聪明绝顶的他,其实早在纸条一出现时就嗅出不对劲。若为稳妥,他本该在一周前、艾格返回君临时就立马回凯岩城,但为了让自己这个合作伙伴更顺利地接手扩张数倍后的守夜人产业,侏儒一反常态地决定冒险多留几日;等到劳勃返回君临、利剑悬到头顶……又因为杰诺斯·史林特与守夜人产业的冲突而耽搁了最后的撤离时间。   这一次接一次地延误下来,最终结果就是:直到现在提里昂也没走。他之前在临河门说要去城外守夜人产业园收拾收拾就回凯岩城,也不知此刻有没有准备完毕踏上西行路?这边艾德拿下了瑟曦和詹姆,本着贵族人质不嫌多的原则,必然也不会因为提利昂“是个好人”就单单放跑了他……就算他已经出发,路上又要跑多久,最终能不能逃脱艾德的抓捕,安然回到凯岩城?   艾格思来想去,愈发不安:提利昂在临河门时只是通过史林特的话和詹姆的反应而怀疑红堡内即将有变,但变故到底是何种形式、何时开始、发展进行到什么程度……谁也不清楚。“离开避避风头”和“遭遇通缉全力逃跑”完全是两种状态,在前一种心态下,提利昂很可能会不紧不慢地出发、晃晃悠悠地赶路,最终毫无悬念地被艾德和劳勃派的人追上逮回来!   守夜人产业确实已经初步显现出影响力,但也就能对付对付杰诺斯·史林特之流,就和这么个小角色干上都闹得险象环出……想在权力的游戏里捞国王和首相的人质,只怕连出手资格都不够!提利昂一旦被抓,自己绝对无力营救,他将自己从绝境长城捞出,又为守夜人产业的利益辛苦操劳、延误了脱身时机,若因此而被捕投入牢中大吃苦头乃至丢了性命,自己会一辈子都自责不已!   (为今之计,只有设法阻止他被逮到……自己应该立刻将红堡内正发生的变故告诉提利昂去,让他舍弃一切累赘,全速逃往凯岩城!)   ……   贾昆似乎对尸鬼和长城外的情况十分关心,从来都是躲在阴影中一声不吭的他,居然主动和艾里沙、多米他们攀谈询问起来。艾格没心思参与其中,冒着冷汗思索起来:自己在君临城也许已算知名人物,但在这红堡内却当真是小卒一个,在这首相明确下令封门的关头,拿什么借口出门去给提利昂报警?   汗水从发间滚落,艾格飞快地想着对策,但没等他得出办法,梅葛楼方向又传来动静,一小队金袍子去而复返,慌慌张张地冲过来,为首的正是临河门守备队长杰斯林·拜瓦特。   “怎么了?”   “弑君者袭击了国王,御林铁卫一死两伤,兰尼斯特姐弟在红袍子们的掩护下跑出了梅葛楼,往红堡东北角逃窜,守备队正与兰尼斯特家的卫队混战。”拜瓦特神情紧张,惊怒交加:“首相下令增兵彻底封锁红堡正门侧门,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跑……此外,通知守备队抓捕君临城内全部兰尼斯特家成员,并查封他们的资产!”   作为一个守备队军官,拜瓦特根本没义务和必要向一个与此事毫不相干的守夜人解释发生的紧急情况和首相的命令,艾格意识到——铁手爵士顶着泄露军情的嫌疑告诉自己这些,很可能也是在提醒自己,赶紧去向两人共同的朋友报信!   詹姆袭击了国王,伤势如何是否致死?艾格没时间思考这些问题,只来得及叮嘱贾昆晚上将艾里沙一行带回守夜人办事处,便甩下自己的保镖和同僚们,拔腿就跟着拜瓦特向红堡大门跑去,至于怎么出门,随机应变吧。   他们迅速跑到了大门口,守在此地的十几名史塔克家侍卫见他们举止慌张,警惕地拿起武器:“怎么回事?”   “弑君者袭击了劳勃国王,首相命我们前来协助守门,并派人出去向守备队传令!”   “有调令或信物吗?”   “没有,我证明是真的!”仓促间哪来得及搞这些手续?但想到了这一点的下令者派了一名史塔克家的侍卫随队传信,艾德一共才从临冬城带来君临几十人,彼此间个个都认识,没法假冒:“先开门传令君临守备各部,然后放下铁吊闸守死,一个人都别再放出去!”   青铜大门轰隆隆打开,错过这一次下一回能出去不知要何时,负责传令的数名守备队士兵先跑了出去,艾格尝试蒙混过关,果然被拦住:“守夜人,你出去干什么?”   “我……是你们艾莉亚小姐的剑术老师,她天天会到城外守夜人产业园里去参加剑术练习的,城中出了乱子,我得赶紧去把她叫回来!”在最后一刹那,艾格想到了借口。他之前让艾莉亚出城去参加保安队的训练怀的是别的心思,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她现在和一名兰尼斯特在一起,我必须马上把她带回安全的地方!”   “艾莉亚小姐?”一名侍卫看向同僚:“她今天出红堡了吗。”   “好像没有吧?”另一名侍卫迟疑地回忆了下:“反正肯定没从我们这扇门出。”   糟了,忘了这一点了!艾德·史塔克一手策划了今日红堡内这场动乱,在这种关键日子,他怎么可能放女儿出门去上所谓剑术课?艾莉亚今天肯定没出红堡,估计被关在首相塔里被茉丹修女盯着呢!   艾格张了张嘴:“她可能从其它门出呢,来不及去问了,反正我搞错了大不了白跑一趟,让我出去!”   “让他出去吧,这是长城守军的首席后勤官,正儿八经发过誓的守夜人。”拜瓦特爵士也如此劝道:“他不可能去给兰尼斯特家通风报信的。”   “嗯,让他出去吧,我在临冬城就见过他。”另一名史塔克家的守卫点点头,“他当时还警告我布兰公子又在爬墙,要是我那天听他的话……唉。”   见不止一人帮艾格说话,剩下的守卫们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要是因为拦了这人让艾莉亚小姐出什么事,谁也担待不起:“嗯,去吧,跑快点!”   …… 第172章 通风报信   艾格出了红堡大门,站在伊耿高丘的缓坡上愣了几秒。这场权力的游戏,他本以为自己无力干涉,也不打算插手,然而最终不仅被卷了进来,眼下似乎还要主动作死——和已经获胜的一方作对,这可真是……   “想什么呢,你骑那匹,快点,别让艾莉亚小姐遇险!”拜瓦特爵士拍了下他的背,把一匹守备队军官用马的缰绳塞进他手中,悄悄眨了下眼睛:“快去快回。”   明白眼下不是胡思乱想的好时机,艾格牵过马翻身上鞍,朝铁手爵士点点头,策马向城西奔去。   君临守备队是城防部队,不承担对外作战任务,配备的马匹极少,而都城内的兰尼斯特家族成员则是人数众多资产惊人……想要全部抓捕、查封起来,可颇得费些时间,但愿他们能慢点想到身处城外的提利昂。   不敢把朋友的安危寄托在别人的忽视上,艾格拉直缰绳夹紧马肚,匍匐在马背上身体前倾,开始加速。太阳渐渐移到当空,临近午餐正是一天中路上行人最少的时刻,艾格没有顾虑马力,头一回像闹市飙车的纨绔一样在城中快速疾驰起来。跨下是匹习惯了君临路况的好马,即使在城内的复杂条件下依然跑得飞快,一路上几次险些撞到行人货物,皆靠反应及时避了开去,不到半小时便将艾格从红堡带到了国王门。   国王门正常通行,一如往日的人来人往。作为七国第一大城市,君临若无故封城对居民日常生活和各种经济行为的影响都难以估量,而在艾德·史塔克的计划中,只要在红堡内控制住瑟曦和詹姆,君临城内的其它兰尼斯特便都是瓮中之鳖……出于自信和保密等种种考虑,各门的守备队没有提前得到任何风声,这确实打了瑟曦一个措手不及,但亦提供了艾格出城为提利昂报警的机会。   过门时,艾格被守卫认了出来——没办法,他现在辨识度太高,昨夜还是守备队大举出动要捉拿的罪犯,但天一亮,不仅通缉取消,竟连下令的守备队司令也被弄进牢内。作为当事人反而骑马在君临城内自由溜达,这等有通天手段的人物……哪个守备队士兵不是既敬且畏?   并未遭遇阻拦,艾格减慢速度、若无其事地通过城门,再经过片刻全速驰骋,抵达了黑水河畔的目的地。   产业园门口的保安队士兵惶恐不已地接待了他,艾格拒绝了通报或陪同的提议,没浪费时间,径直去了提利昂所处的办公室。   提利昂果然没走,正坐在办公桌后奋笔疾书,写着留给自己的信,反倒是杰克和莫里斯在屋里东翻西找、整理收拾着东西。   “艾格,你怎么来了!”提利昂放下笔,“也好,剩下的我不写了,当面和你说更清楚……”   “别管什么设想和规划了,快走,立马!现在!”艾格瞪眼压低声音说道:“杰克、莫里斯,什么都别收拾了,带上一两日的吃喝,立刻出发!”   “怎么了?”   “詹姆在红堡内袭击了劳勃国王,现在守备队已经在来抓你的路上了。”艾格侧身让开门口,紧张地催促道:“立刻去马厩,一人带上两匹马,避开大路和聚居点全速西逃——活着回凯岩城去,守夜人产业的未来发展什么的,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再探讨!”   ……   提利昂花了半秒便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毫不犹豫地跳下椅子,出门前最后握了下艾格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没有送行,没有道别,守夜人产业两大“巨头”就此仓促分开,目送着提利昂带两名侍卫向马厩的方向快步跑去,艾格整理了下表情和思绪,才前往了保安队的训练场。   在这里,他气喘吁吁假装焦急地询问了艾莉亚的行踪,得到的结果自然是她今天没来,做完样子,他才“安心”地松了口气,作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将自己着急的原因大致解释了一下,与自己任命的督察和保安队长等人闲聊一番,很快等来了抓捕提利昂的守备队士兵。   由于这两天已经习惯了被史林特找麻烦,当十名金袍骑马进入产业园时,守卫没做任何阻拦。在提利昂的办公室和房间皆未找到目标,金袍的抓捕小队很自然地寻找此地的负责人,然后沿级而上,很快站到了艾格面前。   仅仅让提利昂逃离还不够,他那小个子骑马需要特殊鞍具,路上根本快不起来,只有为他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才能让此次通风报信不至于是浪费力气:“提利昂才离开不久,他说准备坐船离开,绕行多恩回兰尼斯港。”   坐船离开绕维斯特洛一大圈回凯岩城?这有点不合常理吧,金袍军官皱起眉来:“当真?”   “真假我不清楚,反正他是这么说的。”   前来询问的金袍军官面孔扭曲了下,最终无话可说。在守夜人产业的地盘上,面对据说有首相作后台、能把自家司令都“扳倒”的守夜人首席后勤官,大名鼎鼎的“异鬼杀手”艾格·威斯特……谁硬气得起来?摇摇头,和身后的同僚们交流一番后,骑马离开产业园,向东面黑水港——错误的方向追去。   ……   提利昂在艾格的帮助下暂时逃过一劫,而君临城内此刻却是鸡飞狗跳。正逢午餐时间,无数君临居民在家庭餐桌或饭馆大堂内津津乐道着昨夜临河门发生的那场守备队“内讧”,也有不少人议论着今早守夜人送入君临的“尸鬼”……直到听闻街上传来喧闹,打开窗一看才发现,好戏居然还没有结束。   篡夺者战争结束以来,守备队第一次全军出动,大批士兵涌出军营冲上街道,一时间“满城尽带黄金甲”;君临七大城门得令后尽皆关闭,兰尼斯特家面临伊耿征服以来最大的危机——因为自家小姐在红堡当王后,无数兰尼斯特放心地将君临当成第二个兰尼斯港,在这里安家落户、谋求机遇生计、混得好些的甚至购置产业生儿育女。如今瑟曦和詹姆东窗事发,家族主支、旁支……但凡在城内的,哪怕只是来自西境家族沾上点关系的都被破门而入的金袍抓捕关入地牢,钱财资产统统没收。   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王后家族成员纷纷锒铛入狱,君临的各个牢房内一时间人满为患,但认为兰尼斯特家即将彻底完蛋的人恐怕要失望了:艾德带着三百余守备队士兵,好不容易将红堡内的兰尼斯特家军队全部消灭,大肆搜捕一番后,不仅没抓到人,转头竟听闻了“雄狮门守备队长叛变,带亲信和马匹护送詹姆瑟曦逃出君临”的坏消息。   ……   “赶紧派人追!”布局许久,最终竟还是让兰尼斯特姐弟从眼皮底下逃脱,艾德像被劳勃附体般大发雷霆:“让派席尔大学士送出渡鸦,命黄金大道沿线的河间河湾地贵族,全力拦截抓捕弑君者和王后!”   守备队昨夜经历内讧、今早换了司令,又倾巢出动忙着清洗君临的兰尼斯特家势力,正处于人员四散、上下沟通不畅传令困难的混乱状态,本就马匹不多的他们废了好大劲才凑齐一支追兵,乱糟糟地涌出雄狮门,向黄金大道的凯岩城方向追去。   午后时分,红堡东南角的鸦舍内,一只只脚上绑了信的渡鸦拍打着翅膀飞入空中,顺着风儿飞向西方。信上的内容正是艾德·史塔克所下命令,任由首相派人逐字检查也挑不出半点毛病,但只有送出它们的学士自己清楚——其中本该飞往石塘镇的两只,被替换成了飞往凯岩城的。 第173章 鸡蛋分篮   出城容易进城难,给提利昂通风报信完,又骗开前来抓人的一小队金袍,艾格返回君临时却发现大门已闭……没法,扭头回守夜人产业园,在员工食堂十分“平易近人”地与基层管理们共进了一顿午餐,又待了一个下午,直到日落前,才等到国王门开了半扇——许进不许出。   回到守夜人办事处时已近天黑,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当真是比过去几个月加起来还要刺激,几乎没合过眼的艾格感觉心力交瘁,但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   办事处里挤满了人,走进去一看,除了守夜人们外还有一堆无关人等……多米正坐在大堂接待员的座位上,唾沫横飞地讲述着他跟东海望游骑兵出墙北上,大战异鬼的故事,屋内屋外,挤满了正聚精会神听着他讲故事的群众,就连本该干活的办事处员工都听得津津有味。   守夜人被歧视了太久,好不容易能硬气一回,忍不住便想炫耀,艾格能理解这种心情,但把这守夜人办事处搞得像说书会一般闹哄哄也未免太过胡闹。偏偏这些都是自己的“誓言兄弟”,当着外人面,不好拆台。   艾格挤进人堆,不赞成地撇了眼多米,在众人的注视下,推门进入了内间。   妮娜正坐在桌后,与靠坐在来宾位上艾里沙爵士说着什么,见他进门站了起来:“大人。”   艾格立在门口,与艾里沙爵士对了对眼,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个穿黑衣服的家伙,是除自己外,第二个踏入办事处内间的真正守夜人:“嗯,夏装准备好了么,发给兄弟们,让阿昆带他们去找旅店安顿下来,关门回去休息吧。”   找旅店住?办事处在君临城内的那个大住宅,完全够安置尸鬼押送队的人啊,妮娜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说出心中疑问,站起来去执行艾格的吩咐:“艾里沙爵士,请跟我来吧,阿昆会带你们找住处。”   艾里沙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艾格,起身,跟着妮娜和贾昆走出了办公室。   把来听故事的君临居民遣散,将十几套夏装发给尸鬼押送队的守夜人们,派贾昆将他们带走后,妮娜回到了内屋。   艾格坐回了自己那张老板椅里,靠进软垫中:“艾里沙爵士和你谈了些什么?”   “他询问了守夜人产业的运营状况,以及收入等……还顺便问了史林特与我们作对的详情。”   “妮娜,具体原因我不解释,但你记住,‘守夜人产业’是守夜人后勤部的产业,而我首席后勤官,是个光杆司令——除我以外,守夜人后勤部没有其它成员。我要求你只向我一个人汇报工作,只接受我一个人的命令,只对我一个人负责。长城来的其它守夜人,都只是守夜人产业的客人,好吃好喝招待,但别让他们插手到产业内来,哪怕是一星半点,明白?”   ……   方才艾格让贾昆将守夜人们“带到旅店去住”时,妮娜就已经有所察觉,此刻他的话更是印证了这一猜测,她点头:“明白了,以后艾里沙爵士再问起我这些,我就说我不清楚,全推到您身上来?”   “嗯,这样也好。”   艾格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莫尔蒙在派艾里沙来君临前和他嘱咐了些什么,他只清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作为孤家寡人,守夜人产业是自己话语权和影响力的唯一后盾,他不想为他人作嫁衣裳。为防遭遇卸磨杀驴,他绝不会让任何其它守夜人插手其中哪怕半点,即使莫尔蒙亲自来也是如此。   盯着妮娜看了一眼,艾格确定她听懂了自己的潜台词,满意地点头。妮娜的聪慧和她的美貌一样内敛,越相处才越体现出来,提利昂当真没看错人。   “今天办事处没再发生什么意外吧?”   “唔……昨夜在跳蚤窝留下断后的四名保安队成员没有与敌交战,一直在那条街上阻拦来往人员,直到天快亮才被守备队带走。但上午守备队东营的两个军官亲自把人送回来了,好像还想找您谈谈,但当时你和艾里沙爵士他们进红堡了。”   发生了太多事情,艾格差点把这四人给忘了,他顿生内疚之情:“四个兄弟没受伤或吃什么苦头吧?”   “他们很聪明,完成任务,又看见来的是守备队士兵,便没有反抗,除了被抓的时候挨了几拳外,没怎么样,我给他们放了假,让他们先回家休息了。”   “很好。”送他们回来的军官必然是史林特的手下,没有贵族出身、背后除了劳勃没任何靠山的史林特其实和艾格有很多相似之处,其中最大的一条就是:作为一股势力的头领,一个人出事整个势力便会顷刻间土崩瓦解,党羽也作鸟兽散。史林特的那些手下见老大被抓,估计都惶惶不可终日,开始寻找出路了。“如果再来找我,转告他们,‘配合’首相大人对史林特的调查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守夜人产业无意,也没能力把他们怎么样。”   “明白。”妮娜点点头:“还有,今天早上艾里沙爵士把尸鬼送进君临前,在临河门向许多进城的人展示了那东西……现在城里到处都在议论,很多人跑到办事处来打听,要求亲眼看看……还有人在和这次来君临的守夜人们聊过后,当场解囊进行了捐助。今天办事处共收到了一金龙四十六银鹿一百八十五铜分的捐助,这该怎么处理?”   有人捐款?这是好事……办事处从成立那一天起便在告示上号召人们对长城守军进行资助,但养活一支军队,靠居民那点自发捐助是根本不济事的,艾格从来没指望过这个……而实际上,办事处确实也从没收到过半个铜板的捐款。   “弄个箱子吧,有人来捐就放里面,没有也不强求。”守夜人产业每天进账出账都是几十上百金龙的,说实话真看不上那点捐助,但有钱来总归是聊胜于无。“开个新账本,每天记录一下吧,这个也交给你了,辛苦一下。”   “哪里……应该的。”妮娜什么都好,偏偏就是禁不起艾格夸,一下又腼腆起来。   艾格笑笑,掏出提利昂逃跑前正在写的那张纸,上面是提利昂对产业发展的中短期规划建议,但艾格知道,其上大部分内容得作废——提利昂写这张东西的时候,可没把詹姆袭击劳勃这事给算进去。   ……   守夜人产业在红堡内毫无势力,艾格并不清楚现在国外居堡内情况到底怎样,所能确定的便是——君临今天没有敲丧钟。   到底是国王安然无恙,还是死讯被艾德压下去好争取进行各种后续安排的时间?   若劳勃没死,接下来必然是战争,而如果劳勃死了,艾德一定会通知史坦尼斯前来继位……艾格对这个鹿家老二的了解并不透彻,他会不会为兄长报仇发起对兰尼斯特的战争?还有鹿家老三的蓝礼,在艾德没死的情况下,他会不会安于风暴地公爵的身份?   太多未知,身为一个守夜人,他在权力的游戏里没有下注和站队的资格。艾格现在能做的,就是立刻采取所有能想到的避险措施,确保无论局面向哪个方向发展,守夜人产业的损失都能降到最低。   “还有一些安排,我现在就列出来,你从明天开始着手去办,尽快。”艾格说道:“第一条,正在建的第三造纸工场项目中止,已经培养好的工人,优秀点的分配一下,尽快派往河湾和多恩履行我们签订的合同,其余留下安排到其它岗位。按约定,你哥哥要去河湾,别让提利尔小姐逮到我们的把柄。”   “中止?可是经过估计,第三个造纸厂是必须建起来的,否则纸张产量很快就会跟不上印刷,更无法满足订单了。”   “相信我的判断,订单上,把利润低的推掉一些!”   “遵命,大人……可是,第三个厂房已经建完了,空在那边吗。”   “我之前让你安排的新项目呢,固体的洗涤剂还有化妆品……肥皂和口红的生产,规划好了吗。”   “肥皂的已经准备好了,但口红……布莱尔的配方里用到了一些植物和虫子,这需要种植和养殖,大规模生产,至少几个月内无法开始。”   “那就从小规模生产开始,先当成奢侈品来卖,产品出来后,给我们的每个投资人送一份,这些大贵族的老婆和情人一旦开始使用,就是最好的宣传。”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商业体靠单一项目迅速扩张发展、但因为收入支柱太过单一,在遇到战争等动荡时迅速破产垮台的情况,现实历史中的例子太多,艾格不想步它们后尘,他要早点为守夜人产业的未来作打算了:“此外,龙石岛黑曜石矿扩招开采工人,多挖点黑曜石,送一部分到君临来,然后我们雇人雕成各种装饰品或小挂件。让我们的人把消息放出去——黑曜石不仅是尸鬼和异鬼的克星,还有辟邪和祛除人体内寒气的功效。”   “辟邪?真的吗!”妮娜眨了两下眼睛:“还有,寒气是什么东西?”   “假的,但守夜人产业需要维持下去!”艾格好笑地望了眼妮娜,不管多么聪明,眼前毕竟只是个年轻女孩罢了:“如果可能,我会努力把尸鬼从首相手里要回来,寻机会当众展示黑曜石对其的效力。”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广告和谣言一样,只要“黑曜石能杀死尸鬼”是真的,那它能辟邪、能祛除寒气什么的,自然也就变成真的了。   “原来如此,真是好主意,大人!”妮娜眼中放出神采,原来生意还能这么做。   “是不是好主意,得时间和市场来验证。还有最后一件事,我这两天很可能要被首相或谁请去调查一番,在此期间,不要慌乱,守夜人产业维持正常运营,等我回来!”   …… 第174章 贾昆辞行   将“鸡蛋”分好篮子,守夜人产业开始筹备应对即将到来的七国大动荡。这混乱的一夜加一昼让艾格身心俱疲,吩咐完诸多事宜又安置好远道而来的十几名守夜人兄弟,艾格带着贾昆、尼尔妮娜兄妹,以及自己的“警卫班”……所有陪伴自己渡过这场劫难的人,去吃了一顿大餐庆祝胜利。   回到住宅,倒头便睡。   这一觉格外香甜,整夜无梦。直到凌晨时分,他才被一声咳嗽惊醒。   睁开眼,窗外依旧一片漆黑,但屋内却已被油灯的光芒照亮,艾格脑子一转,登时清醒了大半——他从没点着灯睡觉的习惯,无论有多懒多累,都会熄了灯才闭眼,这灯必然是别人点亮的!   艾格一挺身从床上坐起——自己床前的桌旁凳上,正对床赫然坐着一个男子。   “谁?”艾格喝问道,迅速将手摸向枕下,握住了放在那里的一柄小匕首,却在下一秒认出了不速之客:“阿昆!你在这里干什么?”   ……   任谁半夜醒来,突然发现床边坐着一个顶尖杀手,怕都是会心中一凉……但艾格迅速反应过来:如果贾昆是想杀自己,自己现在绝对已经凉透了,绝不可能还睁着眼。   “某人道歉——为吵醒了大人的好觉。”   “你有什么事?”艾格皱起眉头,他注意到,对方今天没穿守夜人产业员工的黑色制服,而是披上了一身自己从未见过的、毫无特色的服装。   手依旧握着枕头底下的匕首,艾格就这样坐在床上与贾昆四目相对,场面诡异。   “某人是来向大人道别的。”贾昆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知大人是否还记得,您与某人最初碰面那天曾约定,离开前必须告知您。”   “是有这么回事。”艾格回想起来了,他曾为贾昆一直留在君临不离开困惑过好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决定不再纠结此事,没想对方反倒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突然辞行:“但……你为什么不能白天道别,非要天还没亮就叫醒我?”   “再次请求大人原谅,但某人要搭今天出海的第一条船,时间紧迫,才不得不如此失礼。”   (真是个耿直的家伙,留一张纸条就行的事情,非要乌漆嘛黑跑过来吓人。)艾格暗暗吐槽着,略微有些遗憾,不管贾昆留在身边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有个这样的高手当跟班,自己事实上确实安全了许多……这么个强力保镖要走,实在可惜。   松开了枕头底下握着匕首的手,艾格揉揉脑袋:“既然你急着要走,那我也不强留,你早点说的话,我还能给你践行的。不管怎样,感谢你前天晚上救我一命。”   “分内事,但在离开前,某人有最后一件事,想请大人如实回答。”无面者静静地坐在凳上,看着说话者:“昨日守夜人们运进君临的那只‘尸鬼’,长城之外当真有成千上万?异鬼到底是守夜人为骗取支援编造的谎言,还是当真存在?守夜人军团能否抵挡住这些敌人?”   无面者为什么对这方面消息如此关心?艾格疑惑起来,仔细回想,贾昆自昨日看到尸鬼那一眼起,便像变了个人一样,从一个闷瓜变成了喋喋不休的啰嗦鬼,不断追问着相关内容……不仅如此,今日倒好,干脆直接换上衣服辞行,走之前还要找自己来亲自确认此事,塞外的情况和布拉佛斯的顶级特务到底有何关联?   ……   艾格思量了一会,很快想通了这一问题:长城外的情况,还真和布拉佛斯有关系……铁王座是布拉佛斯铁金库的最大客户和债务人,如果塞外的人类天敌穿越长城攻入七国,将维斯特洛化为人间地狱,那布拉佛斯就永远无法收回在维斯特洛放的贷款了。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数百万金龙可是笔无法用惊人来形容的巨款,少掉这笔钱,铁金库的资金链将会出现极为严重的问题。   简而言之:如果证实长夜和异鬼的相关预言属实……那和塞外只有一条长城之隔的七国,绝对是银行避之不及的“高风险客户”,布拉佛斯可能不仅不会再给铁王座或维斯特洛任何人丁点贷款,就连原先的债务……可能都会尽快设法追回!   有没有可能,是贾昆看见了“活生生”的尸鬼,亲历了有关王子身份的谣言,又目睹了红堡内乱的场面,然后发现铁金库对维斯特洛的“贷款风险”已经严重超标,才不得不亲自回去向布拉佛斯进行汇报?   这只是艾格完全从商人视角进行的猜测,具体的原因,恐怕就只有贾昆自己清楚了。说不定,布拉佛斯只是想研究尸鬼,制造死人大军也有可能。   ……   “绝无半句虚言,塞外情况只比言语能形容的更严重——尸鬼并不只由人类变化而成,还有更多比人类恐怖强悍的生物……最麻烦的在于,长城外还有十几万野人,他们便是尸鬼的预备兵源。随着凛冬降临,它们的数量很快就会由‘成千上万’,变成‘数以十万计’了。”艾格坐在床上,以睡衣状态面对无面者,总感觉像是在被逼供:“尸鬼和异鬼无法自行穿越长城,但随着凛冬降临,东海望外的海面将会冰封,更别提影子塔以西还有大峡谷……绝境长城确实是无比可靠的防御建筑,但守夜人兵力、物资和战斗力,都严重不足,难以让长城完全发挥作用。若非如此,你认为守夜人军团总司令,会破例派人离开长城做生意、练兵?”   贾昆坐在凳上,沉默几秒,点了下头表示知晓后,站了起来:“某人明白了,那么,大人,就此告别,有缘再相见吧。”   有缘再相见?只怕是不再相见吧。目送着贾昆走向门口,艾格突然有直觉:这将是自己此生最后一次见到贾昆·赫加尔此人,心中一动,便忍不住开口叫住了他:“等一下,我回答了你一个问题,冒昧也问一个,你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无关利益或守夜人产业未来什么的,纯粹是个人的好奇:“你从罗拉斯跑过来,偷偷钻进王家图书馆里,到底是去干嘛?”   “某人曾经回答过一次,是在找有关龙的书,并非欺骗大人。”贾昆站住在门口,缓缓回过身来:“但某人也承认,确实有所隐瞒。对龙好奇的,不是某人,而是某人的一个朋友……一则广为流传的预言曾声称,石中的魔龙即将被唤醒,我的这个朋友恰巧在预言所指的时间点前后得到了一枚龙蛋,便坚信这枚龙蛋可以孵出龙。于是,托某人来维斯特洛,寻找坦格利安王朝遗留的龙蛋孵化方法。”   一个朋友?竟连这个时代的人也知道拿朋友当托词么,如果没猜错,这个所谓“朋友”,其实就是布拉佛斯的黑白院吧。看来,攸伦·葛雷乔伊以一枚龙蛋的代价雇佣无面者刺杀巴隆·葛雷乔伊的分析……是真的了?   “但遗憾的是,”贾昆站在门边,继续说道:“石中魔龙被唤醒的预言最终在一个坦格利安家的姑娘身上应验了,比起继续徒劳地寻找孵龙蛋的方法,某人却觉得,将尸鬼重现人间的消息带回家乡,警示众人,更重要得多。”   “原来如此……祝一路顺风了。”   “谢大人。”自认识以来,贾昆第一次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大人将某人从前往长城的囚车上救下,按约定,某人离开时还得为自己付一笔赎金,某人从来都说到做到,几个月内,必然送上。”   “不用,你救我一次,债已还清。”   “欠债的是闯入红堡被抓的贾昆·赫加尔,救大人的是守夜人办事处员工贾昆·赫加尔,这是两码事。”无面者转过身去,推开房门:“天快亮了,某人得在船离开前到港口,不再多谈,告辞。”   贾昆转身走出屋子,消失在灰蒙蒙的晨色中,艾格坐在床上愣了会神,下意识摸摸身上,除了肩膀上的创口外确实毫发无伤。想起来,贾昆待在他身边数月,两人间说过的话竟都没有今日一天说的多……虽然依旧没坦白黑白院杀手“无面者”的身份,但确实已经在允许的范围内告诉自己很多信息了。   艾格忍不住想到,假如有人要买通无面者暗杀自己,黑白院会开出什么价码?   时候虽还早,却无论如何再生不出半点困意,他干脆穿好衣服,出门在院子里锻炼了会身体,迎来了君临剧变后的第二天。   ……   来请他“喝茶”的人远比预计要来得快,刚将贾昆离开的消息告诉尼尔妮娜等人,还没出门前往守夜人办事处……几名金袍便来到艾格住处,声称首相要他前去接受讯问。   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艾格毫不慌乱地整理好衣服,镇定自若地向正与自己共用早餐的几人吩咐几句,才坦然地跟着来者离开,气派十足的模样,倒让来抓他的金袍子都有些无所适从了。   …… 第175章 山雨欲来   艾德·史塔克疲惫地从案桌上抬起头来。   他很累急需睡眠,但七国更需要管理。本该坐在铁王座上的国王正病怏怏地躺……不,趴在床上养伤,却把他自己搞出来的一堆烂摊子全甩给了首相。话说回来,就算劳勃完好无损,艾德也不指望他能给自己分担半点任务。   伴随着疲惫的,是一肚子气。   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被国王的胡搅蛮缠弄得稀烂,不仅原先要达成的目标功亏一篑,就连七国之君自己都差点搭进去。艾德真想摘下首相徽章,狠狠砸到劳勃脸上,让他自己按他的方式管理七国去。   把“将银领针从胸前取下砸到劳勃脸上”的场面在脑中勾勒了一遍后,疲惫略微淡去,艾德靠到椅背上,看向前来拜访的两位重臣:“说吧,又有什么消息?”   瓦里斯看了眼派席尔,示意他先说。   大学士没法,只能颤颤巍巍地开口道:“艾德大人,黄金大道沿线的河湾和河间地贵族飞鸦来信,三天前,总计达上千名的西境军队分成数队人马闯入了他们的领地,驱赶恐吓他们按您命令派出的拦截搜捕队伍……沿黄金大道一路向东,前天又退回了西境。我们有理由怀疑,王后和詹姆爵士,此刻已经在他们父亲军队的保护下……回到了凯岩城。”   “没有发生战斗?”艾德不悦地问道:“河间河湾地沿路诸侯,就这样看着泰温的军队在自家领地内横冲直撞、在他们眼皮底下,接走犯下通奸和攻击国王罪行的王后及其弟弟?!”   “息怒,史塔克大人。”瓦里斯看了眼派席尔,带着脂粉味轻声细语道:“‘卡斯特梅的雨季’,余音可是还缭绕在七国贵族们耳边,在铁王座正式对泰温公爵宣战前,敢和雄狮公然作对的人可不多哪。不过我觉得……与其责怪河间河湾地贵族们没与泰温大人动武,倒不如追问一下——凯岩城为何能动作如此迅速,主动派兵接应逃亡的瑟曦王后和詹姆爵士?”   “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艾德大人……”派席尔语气肯定:“君临到凯岩城数百里距离,从时间上来算,泰温大人是在红堡内出乱子第二天便得知消息并派出了接应部队,这个消息传递速度,只有飞鸟才能办到,肯定是哪个河间河湾地的大人,在收到首相大人的围追拦截命令后,立马又传给了凯岩城……可惜,我们送出了几十份相同的命令,注定没法搞清是哪一个了。”   “派席尔大学士分析得有道理。”瓦里斯双手叉在一起放在膝盖上,笑着说道:“但还有一种可能没说到——有没有可能,报信的人并不是收到艾德大人指令后转给泰温大人的,而是就是咱们君临城内的人呢。”   “这不可能……君临鸦舍的钥匙全在我一人手中,送出的信鸦也全由我亲自放出,信还是首相大人的侍从和我一起亲手写的,他们都可以作证!”   “送出的信没问题,可不代表送去的地方也没问题哦。”   “你是在说我给兰尼斯特家通风报信?”派席尔气得胡子都哆嗦起来,“瓦里斯,你这是在污蔑一个朝廷重臣,我身为大学士,绝不会进行这种叛国行为的!你可以去检查鸦舍!一只都没少!”   “派席尔大人,别急。我相信鸦舍里一只乌鸦也没少,我说信从君临寄出,也没说信是从红堡寄出嘛。”瓦里斯面带笑意,继续用甜腻的语气说道:“说不定是民间的人私养了一些鸟儿,然后他们给泰温报了信呢,是吧。”   “有可能。”派席尔盯着瓦里斯看了会,终究没猜出太监到底是否知道了什么,不过,反正他也绝拿不出证据——信鸦被培训成往返固定地点,哪只是飞往石塘镇哪只是飞往凯岩城,不熟悉的人不放出去抵达目的地是看不出的:“那会是谁呢,未经学城和铁王座批准,私养信鸦可是重罪!”   “派席尔大人真是说笑了,敢给兰尼斯特家报信的人,还在乎是不是重罪?”   “行了。”艾德冷眼看着面前两个话里有话,说话阴阳怪气的御前重臣,冷哼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自己没有证据显示瓦里斯和派席尔是兰尼斯特家的人,但这两个家伙都是侍奉了两朝的老人,谁又能确保他们到底向着哪家,是谁的人呢?“派席尔的坏消息我已有心理准备,那么,瓦里斯大人又有何需要禀报?”   “城内兰尼斯特家势力的清理控制、对前守备队司令杰诺斯·史林特的调查,都已经结束,结果在这份文件里……此外,我还想来提醒一下大人,如果王后与其弟弟通奸已成事实,那么,父亲身份成谜的王子和公主该何去何从,可就得好好考虑一番了。大人宅心仁厚,必不会接受流血……但这三个姓拜拉席恩的孩子,若是落入有心人手里,可是会给七国带来无休无止的腥风血雨的啊。”   瓦里斯问的问题,艾德早已考虑过,詹姆和瑟曦跑的时候没带上他们的三个孩子,这是断定自己不会伤害他们?他没法判断,但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容易被看透了?   流血是万万没法接受的,但留着吧,如今成了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又会如何看待这三个威胁?   思来想去,如今仅剩的办法,也只有把这三个孩子弄到北境去,置于自己的掌握下了——既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也能防止他们被有心人利用。这方案唯一不妥之处便在于——三个十有八九是乱伦产物的养子,很可能会被北境人看作是名誉的污点。   名誉的污点?艾德想起了自己的“私生子”琼恩·雪诺,不屑一笑:只要做人坦坦荡荡,怕什么污点!   “三个孩子的事,我自有打算,不用你们费心。”艾德主意已定,不想再讨论此事:“派席尔师傅,传信泰温公爵,勒令他立刻将詹姆和瑟曦送来君临接收审判和惩罚,并亲自前来为自己儿女的罪行作出解释,十天内不到,便是自承叛逆,铁王座将以举国之力讨之。”   派席尔张了张嘴,没说出原本想说的话:“是……大人。”   “你让开!”门外,女孩清脆的叫声传来,侍卫尝试阻止艾莉亚闯进办公室,但显然失败了,她推门冲进来,也不管在场还有另外两个御前重臣,急吼吼地叫道:“父亲,你到底什么时候把我师傅放出来!我都说了好多遍了,提利昂不是坏人,我师傅也绝对没有帮兰尼斯特家谋反!”   艾德没有理睬女儿:“瓦里斯大人,还有什么事要汇报的吗?”   瓦里斯微笑着看了眼满脸愤怒的艾莉亚,摇摇头:“要汇报的东西很多,但其中大部分是蓝礼大人委托我转告您的,您只要看一遍我呈交的文件,便什么都清楚了。不打扰大人和艾莉亚小姐,先告辞。”   瓦里斯率先站起出门,派席尔匆匆向艾德确认了下通牒的措辞细节,也忙不迭地告辞离开,屋内很快只剩下艾德父女。   “没事了,关上门吧。”艾德朝阻拦艾莉亚失败的侍卫说道,把女儿搂进臂弯里,拍着她的肩膀问道:“让你每天去问候一次陛下,今天可去了?”   “国王身边有玛格丽在照顾,我去干什么嘛。”艾莉亚扭了扭身子:“她是不是快当上王后了?”   “也许吧,这个要看劳勃国王怎么想。”嘴上是这么说,但艾德心里却清楚,在瑟曦和詹姆逃出君临、铁王座很可能要在负债累累的情况下与维斯特洛首富家族一战的情况下,河湾地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现在,只怕谁也阻挡不了玛格丽·提利尔成为王后了。   提利尔家这姑娘,本该几天前就出发返回高庭的,但出了瑟曦逃跑这事后,相当果断地取消了行程安排,如今天天泡在劳勃床前,指挥侍女下人们干活、替劳勃清理伤口,伺候他喝水吃饭……简直是提前把自己当成梅葛楼的女主人了。   “你又在转移话题,你们大人喜欢这样!”艾莉亚忽然想起自己跑来的目的,硬生生将话题拉了回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把我师傅放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他涉嫌为提利昂·兰尼斯特通风报信,现在是犯人,没审判怎么能放了?”   “他肯定是被冤枉的!”艾莉亚跺脚叫道。   “珊莎还说她的乔弗里王子一定是劳勃国王的孩子,七国的合法储君呢。”艾德摇摇头:“这种事情,你们说了可不算。”   “那就先审他!”艾莉亚不管,“不然我天天跑来烦你,还叫上珊莎一起。”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懂事!”艾德皱眉盯着女儿看了会,见她态度坚决,再算算日子,把那守夜人关得确实也够久了,在塞外异鬼重新出现,守夜人需要大力度支援的节骨眼上,也毕竟不好真把他们的首席后勤官怎样:“行吧,就如你所愿,先审他。海尔!持我信物去牢里,把那个守夜人带过来。”   “是,大人。”   …… 第176章 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艾格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   他早料到自己会因为给提利昂报信而接受讯问或调查,但没想到的是——自己准备的一堆说辞没来得及派上任何用场,就直接就被送进红堡的牢里,关了近一周!   五天,六天?或是五天半?在昏暗的牢房里,时间的流逝感变得模糊,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自己是被关在一堆兰尼斯特一起——作为“政治犯”和人质,在铁王座与西境正式开战前,待遇还不至于太差。   从关在同一层的狮家或宣誓效忠狮家的囚犯们的反应来看,他们中九成的人真是对瑟曦的不伦行为以及她的谋反计划毫不知情。他们有的在牢房内不断叫冤,有的则咆哮怒吼、要这要那、发誓出去了让抓自己的人好看;还有的则被抽干灵魂一般枯坐在所分配到的小床一角,仿佛认命等死般默默静坐;除开这一动一静两个极端,艾格觉得最了不起的,是那些仿佛无事发生,吃饱了聊天,聊累了睡觉……把牢房当成无法自由离开的卧室的人。   艾格所处的这间牢房里,就有一个这样的怪胎,几天下来,除了聊天外无事可做的守夜人,倒是和自己的室友之一交上了朋友。兰尼斯特实在太有钱了,而有钱人一般比穷人更需要算账,自己这个室友的身份是兰尼斯特家在君临商会的一名会计,从他口中艾格得知,兰尼斯特家及其附属的西境势力,在君临的总财富达到了惊人的数十万金龙,将这笔财富吞下并消化后,铁王座已经有了发起对西境战争的起步资金……更别提还有人质了。   ……   “这趟首相抓了几百个人,其中至少几十个有贵族身份。”艾格的囚犯新朋友,亨佛利·希山说道:“西境人一向值钱,每人没个几百上千赎金,怕是搞不定,这便又是几万金龙。”   几万金龙,艾格暗暗咂舌,守夜人产业搞到现在,资产也不过就是几万金龙,其中大半还是债务和投资人的钱:“这可是打仗,如果是六国大军围攻西境……几万金龙怕也就是几天便烧完了。”   “确实,但你别忘了,打仗攻下来的城堡,里面的财富便又是进攻者的。西境金矿众多,富得流油,是除了河湾地以外七国最容易‘以战养战’的攻打对象。”亨佛利叹了口气:“托泰温公爵的福,一般少有人敢动西境人钱财的脑筋,但如果有铁王座牵头,那硬骨头便顷刻间成为肥肉了,艾德大人只消说一声‘打下来城堡内的财富全归攻占者自己所有。’那六国的诸侯和士兵会冲得比谁都快……兰尼斯特家若既不肯屈服又没妙招应对,覆灭怕只是时间问题了。”   艾格粗略思索一番,发现还真是如此,不由担忧起来:若是自己冒着巨大风险掩护提利昂逃走,结果到头来兰尼斯特家还是输掉了战争……那不是白吃苦头?   “亨佛利,你家里人会为你出赎金吗。”   “我姓希山,是个私生子,母亲也早早就去世了,谁来替我出赎金?”   “你父亲呢?”   亨佛利看起来并不想说出父亲的名字,也许是不知道:“兰尼斯港里的某个大人物呗。”   “没人出赎金的平民俘虏,一般会是什么下场?”这个问题倒是艾格单纯的个人好奇了。   “贵族之间才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平民享受不到……若是打仗,骑士以上身份者有被俘虏的资格,像我这样的小人物,要么死要么当场被收编,一般享受不到牢房度假。”亨佛利挠挠头:“至于眼下这种情况嘛,可能要看接下来事情怎么发展了。如果国王轻易攻下西境,心情好还可能放了,若战事不顺,就只有掉脑袋或去哪里当苦力的下场了。”   “如果走投无路,可以试试披上黑衣,起码能保住小命。”   “嗨……绝境长城那鬼地方,谁爱去谁去。”   艾格本想说自己是首席后勤官,可以罩你,但想想自己此刻也身陷囹圄,哪有资格放什么大话。   两人聊得有些口干,话题告一段落,便不再说话,静坐了一会,门外传来脚步声,很快,狱卒带着一名不能更脸熟的临冬城侍卫来到牢房外,解锁开了门:“人犯艾格·威斯特,出来吧,首相要见你。”   终于来转机了,艾格朝狱友看了一眼,点点头算是告别,在亨佛利有些羡慕的眼光中,跟海尔钻出了牢房。   带着手上脚上一些“限制行动的物件”,艾格跟着海尔来到了首相的办公室,走进门内,见着了自己的最大靠山,同时也是下令抓捕自己的人……还有旁边站着、自己的“徒弟”艾莉亚,女孩朝艾格得意地眨眨眼睛,像是在用表情说:“我救的你,感不感动?”   “史塔克大人。”当着艾德的面,艾格不敢和他女儿搞什么眼神交流。站定桌前,问候一声,便等待大人物先开口。   ……   “被关了几天,脑子该清醒了吧。”首相抬眼看看守夜人,表情不咸不淡地说道:“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   原来不是把自己忘在牢里了。   先把人关几天,然后上来当头就是一句“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这要是一般小老百姓,只怕瞬间腿软到把自己八辈子犯过的错都供了出来……但艾格可是看过大量心理学科普读物的现代人,在君临也算有头有脸经历过风浪,这种伎俩,虽是第一次亲身经历,却也清楚套路。   更何况,艾德居然还让艾莉亚在场,这就让此次审问变得一点都不恐怖了。   (他没打算把自己怎么样。)艾格直觉自己先前的判断无误,他在目送提利昂离开的那一刻起,便在思考如何应对今日这场讯问,最终制定的对策可以用一句话概括: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艾格按照早已制定的腹稿开口了:“大人,我确实在那天夜里杀了两个人……但这是他们先动手的,我是被迫自卫。”   装傻?艾德没料到艾格会出这招,皱起眉来,面前这小子太狡猾,一下把自己要说的话都堵住了:“不是这件。”   “不是这件?”艾格张了张嘴,一副迷茫的样子:“那是哪件?请大人明示。”   “艾里沙爵士将尸鬼送进君临那日,你陪同他进入红堡,又中途离开,去哪里,干什么了?”   “原来是这个,是这样的大人,当时我看红堡内出了大乱子,突然想起艾莉亚小姐时常会出城,到守夜人训练新兵的地方去找人练习剑术,而且是和小恶魔在一起。担心她会被提利昂·兰尼斯特挟持为人质,才赶紧出城,去城外接她!”   “那天艾莉亚没去练习剑术。”   “师傅他又不知道!”艾莉亚插嘴道:“就连我自己,也是那天早上被茉丹修女拦住,才知道你不许我离开首相塔的好不好!”   艾德不满地看了眼艾莉亚,女孩才意识到自己不该主动替艾格说话,撅了下嘴,不再多言。   首相回过头来,继续盯着艾格看:“你确实可能不知道,但我派去守门的侍卫说,他们告诉你艾莉亚没离开红堡了。”   “红堡有侧门,大人。”艾格认真地说道,自从守夜人产业成气候以来,他很久没这样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一句话了:“现在想来,我确实可以去首相塔询问艾莉亚小姐去向……但当时情况紧急,我想着:万一艾莉亚出了城,这一来一去一问便会浪费许多时间。不敢拿大人您女儿的安全冒险,我才决定,哪怕白跑一趟,也要先出城去。”   “这么说来,你是好心一片,反倒是我错怪你咯?那么,来解释下,为什么提利昂在你抵达城外的守夜人产业园后,立刻就骑马离开?你后来为什么又欺骗赶去进行抓捕的守备队士兵,提利昂乘船离开了?”   艾德直视着艾格的眼睛,质问语调依次拔高,渐渐变得声色俱厉:“那天根本没有船出发前往凯岩城!我知道,君临城里有传言说我这个北境守护、临冬城主是守夜人的大靠山,总是会帮会护着你们,这回我就告诉他们,我谁的靠山也不是!加入守夜人,之前的罪过便一笔勾销,但披着黑衣跑到君临来又犯事,你当真认为一句‘世俗无权审判守夜人’,就谁也奈何不了你了?没这等美事!”   国王之手是守夜人靠山的言论,确实在君临城里广泛流传,不管艾德承认不承认,他的存在就是守夜人产业能如此迅速发展的最大助力……莫非,艾德·史塔克爱惜羽毛到如此程度,只为证明这一言论不实,就拿自己开刀,杀鸡儆猴,把自己关给君临人看?   艾格不敢多深想,就算猜测是真,自己也不可能愤而报复艾德·史塔克。   “大人,提利昂要回凯岩城,是因为那天早上杰诺斯·史林特在临河门当众抓捕了他,被随后赶到的詹姆爵士和您的侍卫队长撞个正着,险些闹出人命来。事发后,詹姆爵士扭头便上马回了红堡,而提利昂当时就说,打算今天返回凯岩城——这并不是我通风报信让他临时作出的决定!”至于为什么会给守备队士兵指了错误的路,那就更容易解释了,艾格一脸无辜:“那天有没有船前往凯岩城,在下真的不清楚,我只是将提利昂走前和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对守备队的士兵如实相告而已,真假没法保证那大人。”   提起某人,艾莉亚也愤愤起来:“就是,要怪就怪那个狗屁史林特,又蠢又肥又好色,还就会坏事!而且父亲您也说,守夜人不得干涉七国事务,我师傅总不能动手拦住小恶魔不让他跑吧!”   不该让艾莉亚留在这的,艾德想道,仅凭一己喜好,就全盘向着外人,真是不懂事。他不为所动,双臂抱胸,静静坐在那边盯着艾格,一言不发,只是板着脸,一副“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的表情。   ……   艾格知道,这是在通过静默给自己施加心理压力,一旦自己因为这种氛围而开始胡思乱想,对方的目的便达到,而一旦心理防线开始出现动摇……那接下来该发生什么,也就不用再多说了。   对付这种心理战术的办法很简单,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所说,神态言语丝毫不露动摇迟疑,在艾德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自己必能顺利摆脱麻烦,今天就回家睡觉!   心里明白归心里明白,但当寂静真的持续一段时间后,艾格却无奈发现:不会禅定或冥想的自己,站在七国首相这等能决定自己命运的大人物面前,等待对方决定自己去留,实在没本事放空心神,啥也不想。   他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自信,其实建立在两个基础上:第一条是现代才有的“无罪推论”,即——若无证据证明自己给提利昂通风报信并协助他逃跑,艾德便不能定自己的罪;第二条便是,在证实塞外异鬼和尸鬼威胁北境的情况下,艾德即使心存怀疑,也会放自己一马。   但实际上呢?在冰火世界这个封建领主时代的世界里,像自己这样没有贵族身份的人,能走“受审”这一步程序都是运气了,牢里这回进了这么多人,哪来得及一个个审?艾德想惩罚自己,根本无需证据。至于塞外的威胁,在艾德稳坐首相之位、原则上能够调动七国资源的情况下,守夜人产业的力量实在不够看……   就算艾德这个守序的家伙坚持一切按规矩办,没有证据不给自己定任何罪,但单单是怀疑和对自己不满……就足够他和莫尔蒙打招呼,把自己赶回北方去守长城了——而身为守夜人一员,若“组织上”要求自己返回大本营干正事,自己可是半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   自己性命必然无虞,但要是被迫返回长城,将守夜人产业拱手送人,那真是生不如死。   冷汗再次从毛孔中冒出,艾莉亚仿佛看出艾格陷入困境,仗着自己是女儿,再次不管不顾地撒起娇来:“父亲,你提的问题,师傅可全都回答了,你要没别的好说,就可以放他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艾德·史塔克绷紧表情好一会不见艾格改口或认错,最终脸色松弛下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行了,这回,就姑且算是我冤枉你了,海尔,拿钥匙来,放他走吧。”   这就结束了?艾格如释重负,正要开口“谢恩”,却在张口那一刹那心中一动,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大人,这‘姑且’一词,恕在下难以接受,我不能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而接受宽恕,若不能得证清白,还请把我关回去,继续调查此事。”   “你有毛病吧师傅!”艾莉亚瞪眼叫了起来。   艾德哂然一笑,这小子……自己原本断定此事确实是艾格所为,但在这混乱关头,没精力为这么件小事去调查取证。看在自己曾经误会艾格是骗子、他又为守夜人军团做了不少实事的份上,关几天警告敲打一番便饶他这一回。但现在他这么理直气壮地一犟,倒让艾德心里也不那么肯定起来。   或许,真是自己受“异鬼事件”的成见影响,冤枉他了?   “行了,我纠正,经过调查,我以劳勃国王之名宣布,守夜人艾格·威斯特此次并未插手七国内部事务,无罪释放。如果满意这个回答,又没其它事的话,就赶紧回去吧。”   “谢大人。”   这事总算是过去了,艾格心中无奈,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把还带着伤的自己关进牢里几天不闻不问,放出来时自己还得表达感谢,这就是权势啊……也不知何时,自己才能让面前这大人物不敢再如此轻视?   解开镣铐,艾格向海尔表达下感谢后,揉着手腕离开了首相办公室。身后,艾莉亚追上来,满脸雀跃:“师傅……好样的!我越来越崇拜你了,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支持你,提利昂才不是坏人呢!”   “别瞎说,这事真和我没关系。”   “放心吧,我懂的。”艾莉亚朝他挤挤眼睛,一脸这秘密咱们心照不宣的表情。   提利昂确实不是坏人,但自己给他通风报信助其逃跑却既违反守夜人纪律又触犯了法律,这和“坏不坏”没有关系。艾莉亚一个小孩子不懂这等事理,但艾格自己却不由悚然:就连一个小女孩子,都猜得出提利昂能够逃脱就是自己的“功劳”,那自己原先想仅凭着嘴硬就蒙混过关,当真是仗着艾德是北境人,太过自信了。   自己之所以能被释放,只怕“拒不承认”策略的功劳极小,更多的原因,还是自己所披“忠心耿耿的守夜人后勤官”的伪装,和那只尸鬼的功劳吧。   也幸亏劳勃没死,审自己的是公正中带了些人情味的艾德,如果是史坦尼斯那种死板性子,自己这回可就要倒大霉了。   不管怎样,艾格不后悔帮助提利昂逃跑。但人总得吸取教训,有了这回牢狱之灾的经历,他起码记住了一点:不能再凭着“熟稔”,就肆意预测艾德这种级别的大人物可能的举止。   “师傅,还有件事。”艾莉亚蹦跳地陪着他前往红堡大门:“父亲说,最近君临城可能要不太平好一阵……不让我再出红堡去上剑术课啦,我找到一条出去的小密道,到时候悄悄去找你!”   (到底是艾莉亚太会到处钻,还是这维斯特洛当真药丸?红堡作为王家居堡,出去的密道,竟能被小孩子找到?!)艾格吓了一跳,神色一肃:“不许,你要这么干,我恐怕就真要被你爹赶回长城去,你再见不到我了!密道的事情,赶紧回去告诉你父亲,让他找人封起来。”   “哎呀——可是在红堡里真的无聊嘛。”艾莉亚摇摇头:“而且那个密道本就是被铁门封起来的,只是我人瘦,才能从缝里挤过去而已。”   “真是不要命了你……也不怕卡在里面饿死了?想练剑,找你父亲的侍卫,不许再乱来。”离开了首相塔,不再被史塔克家的侍卫们围观,艾格放松了一些:“你敢从密道跑出红堡找我,我不但不陪你练剑,还打你屁股再把你送回来。”   “哼,不来就不来嘛……不和你说了!”   “这是为你安全着想,这些日子城里不太平是真的,你父亲和师傅我不会害你的。”艾格语重心长地说道,摸了摸胡子拉渣的下巴,发现自己居然说出了这等老气横秋的话,摇摇头:“行了,就送到这里吧,你不许踏出红堡一步,师傅自己回去。”   “切,白救你了。”艾莉亚感觉自己好心没好报,闹起脾气来,也不道别,扭头就回了首相塔。   艾格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刚才的话,为你好,不会害你什么的……小时候也听父母说过,自己当时是什么想法,估计艾莉亚也就是一般感觉,谁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   红堡内气氛肃然,城墙上、楼宇间,到处都有灰袍和金袍混搭的士兵,拿着长枪和十字弓走来走去进行巡逻,就连大门口也由史塔克家侍卫和守备队士兵按大约1:2的比例混合看守。在这里,艾格却意外地看到了守夜人产业的几人,包括艾里沙爵士、妮娜和保安队队长杰洛斯。   这怎么可能,要是守夜人产业的情报组织能如此手眼通天,自己手下这帮人准确地得到自己要被释放的消息赶来接自己,提利昂又怎么可能到出事那天才跑掉?   难不成是天天守在这等自己?艾格有些感动,但这会误很多事的吧。   “大人!”妮娜老远就看见了他,招手叫了起来。   艾格走过去,笑着和一帮同样穿黑衣人的打了招呼:“你们怎么在这里?”   “对前守备队司令杰诺斯·史林特的审判今天进行,我们作为举报人和证人,被要求过来出庭。”妮娜掩饰不住见艾格被释放的喜悦,解释说:“可惜来早了,守卫不让进。” 第177章 初入王座厅   “审判是在午后进行,你们来这么早作甚?”对穿黑衣的人,史塔克家的侍卫总是天然友好度加一,某灰袍守卫好心地说道:“别站在红堡门口了,我们还得费心盯着你们。太阳这么晒,大家都累,去边上找地方吃了饭再来吧!”   “我们吃完了。”妮娜答道,不过反应很快:“但艾格大人肯定没有!走,我们去找地方吃饭。”   一堆人陪着无罪释放的艾格来到距离红堡最近的饭馆,点了几个好菜,给他“接风洗尘”。   几个人看,一个人吃,场面有些怪异。幸亏在场除了艾里沙爵士外都是艾格下属,倒没什么好客气的。喝着酒吃着肉,艾格随口问道:“我不在的这两天,产业上下的运行……没出什么问题吧。”   “大人您早就和我打过招呼,所以产业维持正常运转,只是期间配合过首相艾德大人对杰诺斯·史林特和提利昂·兰尼斯特进行的调查。”妮娜坐在桌侧,乖巧而殷勤地为他倒酒,倾慕和再见他的喜悦溢于言表:“虽然您离开的时间比之前说的要长一些,但我们最终还是忍住,没有胡乱想法营救您。”   “做得好。”清洗掉兰尼斯特势力的君临,艾德的控制力便几乎占绝对优势,在这种情况下尝试捞自己,不但不会有结果,一旦引起艾德反感还可能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服帖又乖顺地在牢里蹲几天,艾德这不就把自己放出来了?艾格最初只是把妮娜当成帮手和秘书用,但随着发现这聪明姑娘从不把自己吩咐的任何事情搞砸,开始越发信任她:“艾里沙爵士,他们是出庭作证,那么您呢?据我所知,您和史林特可是老相识啊。”   “是老相识,所以才要来看看,他和你‘作对’的……下场。”艾里沙没好气地回答:“作为索恩家族成员,涂过圣油的骑士,我有资格进红堡旁听这次审判,不需要你同意。”   “是是是,确实有资格,反倒是我这个后勤官,不该对黑城堡的教头多管闲事。”艾格笑了笑:“但有一点我需要纠正,史林特不是和我作对,是和‘我们’——守夜人产业、军团的利益作对。”   艾里沙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似对艾格这番文字游戏不以为然。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在黑城堡时的关系就不怎么样,并不会因为换了地方就冰释前嫌。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不再有任何交流,吃了几天牢饭的艾格嘴巴里也确实有点淡,狼吞虎咽地解决掉午餐,坐着休息了几分钟,决定不回家,跟妮娜和杰洛斯他们,先去看自家仇人受审的好戏。   ……   离开两小时再次返回红堡时,大门终于开始对参与此次审判的人开放。   作为前都城守备队的司令,杰诺斯·史林特这个君临大部分居民耳熟能详的人,够格在红堡内接受法务大臣的亲自审判。而为展示法律尊严和审判的公正,这种司法活动,按惯例是允许甚至鼓励有身份有地位、以及受邀的平民代表参与旁观的。   艾格不是贵族出身,也没有受封任何爵位或得到法务大臣的邀请,按理说没法参加这次审判……但在他被关的这些天里,君临城内的舆论却已经悄然发生变化:他依旧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异鬼杀手”,但这个外号随着尸鬼的进城和坊间“守夜人产业老板扳倒守备队司令”传闻的扩散,已经从充满嘲讽味,渐渐开始变得带上了敬意。   曾经,那本《守夜人的奇幻冒险之旅》让他成了七国上下都有名的吹牛犯和大话精,整本故事里唯一真实的“大战异鬼”一段,被无数人拿出来作为内容不实的把柄和证据。但随着艾德·史塔克召集身处君临的各地贵族和各界名流观摩尸鬼真身,风向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一个穿越日落海来到维斯特洛、击杀了异鬼、武技惊人又动脑灵活的守夜人。在艾格老老实实蹲在牢里的这些天,他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便成为了无数君临及王领居民们眼中的传奇。   随着某种难以用数字衡量、名为“声望”的东西悄然累计,他在普通史塔克家侍卫以及守备队士兵们眼里,已经从一个平凡的守夜人变成了不一般的大人物。当身着黑衣的他和艾里沙·索恩一起,带着守夜人产业的几名证人昂首从红堡大门进入时,眼熟他的守卫们丝毫未觉不妥,没作任何阻拦或询问便放他走了进去。   ……   当然,红堡能进,堡中堡的梅葛楼、国王居住以及养伤的地方,他们就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了。在艾德所安排的沿途大量守卫监视下,进入红堡的旁听者和证人们没机会乱跑,只能沿着固定路线,被引进了本次审判的举行地点——王座厅。   受限于伊耿高丘的地形,红堡规模不大,没空间为司法活动专门建设或辟出一处地点,所以,法庭一般由王座厅来兼代,这也是为什么审判一般在下午进行的原因——早上艾德要用这里来上朝,代表国王接见大臣和上访者,中午侍从下人们抓紧时间挪来桌椅和原告、证人席等设施用具,一切布置完,才好举行审判。   走进改造成临时法庭的王座厅,艾格片刻前对艾德关了自己近一周的怨气便顷刻间消散无踪——这才是真正的审判,比起这来,早上那场把自己叫到首相办公室,质问敲打几句便当场释放的“审判”,简直温柔得像自家人间的玩闹……不管艾德怎样摆死人脸、自以为多么公正严明铁面无私,但他内心底里是个温柔的男人,事实上也就是守夜人的最大靠山,偏袒保护着守夜人及其产业的利益——此次事件发生前是,发生后也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   很快,艾格又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进入这间传说中的大厅。但让人失望的是,他没见着传说中的用龙焰熔成的王座——由于国王和首相都已经确定不主持这场审判,而法务大臣又没有资格坐铁王座,为避免视觉上的尴尬,布置场地的人用布幔遮盖了它,转而用挡在它前面的一张大木椅子作为审判官席位。   ……   杰诺斯·史林特得罪过的人不少,可惜其中没几个大人物,恨他恨得牙痒痒、想看他倒霉掉脑袋的平民千千万,可惜大部分没资格进红堡。踏入王座厅的各界人士陆续不断,但最终也只坐满了一半多一点的旁听席,和原剧情里审判提利昂弑君那场座无虚席的盛况完全没法比。   没过一会,凑热闹的艾莉亚也蹦跶着从门口窜了进来,看见艾格,气哼哼地一甩头,远远坐到了旁观席另一边去。   “史塔克小姐怎么了?”妮娜也目睹了这一幕,有些奇怪——以艾莉亚的性子,看见艾格,不该嬉笑着黏上来才对吗。   “没什么,小姑娘闹情绪。”艾格将艾莉亚想溜出红堡继续上剑术课的事情一说,然后想起这头小母狼其实是自己在红堡内唯一的情报来源,要是两人间闹僵从此不相往来……吃亏的毕竟是自己:“妮娜,你去那边哄哄她,记住,有机会帮我问问,国王的伤势如何,以及仗什么时候会正式打起来。”   “嗯。”妮娜点头,站起来朝艾莉亚那边走去,很快在女孩身边坐下,笑着和她说起话来。   随着此次审判的法官,法务大臣蓝礼·拜拉席恩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艾格意识到自己白派妮娜去打探劳勃的伤势了——如若国王身死或性命垂危,蓝礼这个在继承顺位上排第二的拜拉席恩绝不可能还安安分分待在君临,肯定是回风暴地去准备争夺王位了。   但如果劳勃真的没事,兰尼斯特家凭什么和铁王座开战?   正思索间,蓝礼高声下令将人犯带上场,这场审判总算是开始了。   ……   杰诺斯·史林特被两名金袍带进了王座厅。   和一周前的最后那次相遇比起来,此刻被带进场的中年男子仿佛一下苍老了二十岁。原本还算结实的身形瘦了一大圈,早已半秃的头顶所余毛发几乎掉了个干净,残留的几搓也变得花白,精神萎靡,在旁观席上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被两名士兵搀扶到被告席,扶着围栏,看上去竟连站住都十分困难。   “屠夫之子杰诺斯·史林特。”蓝礼此刻坐在王座厅前方高台上、被布覆盖铁王座前方的那张大木椅上,一身庄重奢华的服饰让他显得威风凛凛:“你被指控犯有雇凶杀人、滥用职权、贪污受贿、敲诈勒索、寻衅滋事、及泄露重要军情等罪,你是否承认?”   史林特趴在被告席上,费力地直起身抬起头来,咬着牙关说道:“我否认!这全是王后及其党羽……以及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诬陷!”   这位前守备队司令,竟和艾格一样对所受指控全盘否认,但是,他能如首席后勤官一样,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吗?   蓝礼表情丝毫不变,看向一旁的侍卫:“传唤第一名证人!”   …… 第178章 输家的下场   第一个出场的“证人”是个年轻男子,艾格不认识,只见他服装修整容貌端正,昂首阔步地来到法庭中间却没有直接走向证人席,而是先站定到法官席所处高台下,面对蓝礼行了一礼。待法官也同样朝他点头示意后,才转身拿出一张纸条,高声开口道:“在审判开始前,奉国王之命,在此宣布一份特赦令!”   一份特赦令!史林特直起身来,有那么一刻,他以为国王终究还是念及旧情,打算拉自己一把,但希望刚刚燃起便迅速熄灭——赦免对象不是今日受审的自己。其上内容不少,概括起来大意便是:以国王和首相的名义,赦免守备队全体曾向史林特行贿以保留职位或取得晋升的军官。此案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只处理杰诺斯·史林特一人,不进行任何牵连,只要接下来遵纪守法、尽心尽力地为国王服务,保卫君临的安全,既往不咎。   ……   特赦令读完,在旁观者们松了口气的议论声中,史林特彻底瘫在了受审席上。常年游走混迹于顶层权力圈周边的他自然明白这份特赦令意味着什么,国王已经放弃了自己……这场审判尚未开始便已结束,他完了,接下来的审判以及蓝礼的最终判决所能影响的,不过是他完蛋的“程度”罢了。   现在,他所能希冀的,仅有保住一条小命,拿着被自己藏到君临城外的那一小笔财富,平平淡淡过完下半辈子了。   ……   旁观席上,艾格却是赞许到眼前一亮:漂亮的一步棋,在这乱象隐现的多事之秋,这道赦免令有如曹操烧信,可以迅速稳定君临局势、安抚人心。既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公理正义,算是给了老百姓一个交代,又顾全大局避免了混乱,简直是教科书级的优秀操作。只要赶走小指头别让他搅屎,给艾德自由发挥的空间和余地,这北境人的政治能力当真不容小觑。   只是不知道……另一根大搅屎棍瓦里斯,此时此刻又在谋划计算着些什么?   宣读完国王的赦免令,这第一名证人才走向证人席,又掏出另一份文件样的东西,角色一转换,开始“作证”。   几秒后,艾格便知道了这是什么:法务部门对杰诺斯·史林特进行的官方调查结果。   ……   前守备队司令是个彻头彻尾的实在人,从他在君临城内外自己住、给家庭和情人买的数处住宅中,搜查人员抄出了无数的钱。   没错,没有珠宝、金银器皿或艺术品。箱子里、床底下、地窖中……除了钱还是钱。全是一摞摞按金龙、银鹿和币种分开摆放的货币,重重叠叠,构成了梦幻般的一道道密不透风的金属墙壁。当前去搬运赃款的守备队士兵踏入的时候,几乎怀疑自己进了国库——实际上,由于欠下巨款,君临和王领的税收一般都是在国库里停留一下便立刻发往债主们手中用以偿还本息,即使国库里,也不一定常年有如此多现金!   最后清点下来,将银鹿兑换成金龙计算,总计约一万两千六百金龙,加上房产和少量其它资产,折合下来,杰诺斯·史林特仅调查出来的资产,就超过了一万五千金龙。   这数字让前来旁听的所有人都倒抽冷气:不算地皮和城堡这种固定资产的话,寻常伯爵都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比起这个,紧接着公布的三个情人和两个私生子什么的,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了。   这第一个出场的年轻人,根本不是“证人”,而是异界版的“公诉人”!只是维斯特洛没有这一概念和词汇,蓝礼才会称之为第一个证人。   至于史林特……简直就是冰火世界的赵德汉,没有底线的人敛起财来有多恐怖,不抄一下家永远没法知道。   艾格忍不住感叹且后怕——要知道,守夜人产业成长发展了好几个月才实现“资能抵债”。即使到今天,如果净资产去掉属于投资人那一部分,完全归守夜人所有的可能都不过一千金龙……史林特空有十几倍于此的现金,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愣是被提利昂凭借钱建立起的守夜人产业、靠筹措来的资金营造起的利益共同体,硬生生给扳倒了!   要是史林特知道拿这些钱来打点关系寻找盟友,哪怕提利昂有着兰尼斯特的姓氏,这场斗争的胜负都尤未可知。   ……   “公诉人”念完调查结果,便向蓝礼告退,走下了证人席。   杰诺斯·史林特面如死灰,他对自己家里有多少钱心知肚明,在真金白银的证据面前,他根本无话可说。   第二名证人,是一名守备队东营的军官。亚拉尔·狄姆,史林特曾经最忠实的手下。当着蓝礼和所有旁听人的面,他以参与者的身份独家揭露了杰诺斯·史林特卖官鬻爵和克扣军饷的“程序”以及一系列“规则”;同时还坦白了前者出钱买凶杀死意图指控他的守备队士兵,以及在红堡内乱的前夜私自动用军弩和守备队士兵,试图强行灭口守夜人首席后勤官艾格·威斯特的事实,并拿出了物证。   自己人的叛变让死气沉沉的史林特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忽然意识到:敌人没打算放过自己,而是追杀到法庭上来了。没等亚拉尔说完,他便面目狰狞地破口大骂,指责亚拉尔的背叛,大叫着此事他也有份……试图通过攀咬党羽来进行报复,但很显然:亚拉尔决意要向扳倒自己前老大的势力交出这份投名状,并坦然享受着赦免令的保护。在蓝礼下令守卫让史林特闭嘴后,第三个证人上场了。   是一名艾格有些脸熟的商人,指控的罪名是史林特收取保护费,如若不交便扰乱经营。史林特对此的解释是,这一切都是商人们自愿交的……这苍白无力的辩驳引起了一片嘘声。   第四个……终于轮到了妮娜,艾格颇感兴趣地看着自己手下这聪明姑娘走上证人席,眼泪汪汪满脸惊惧地说出了史林特曾强迫其随他回家,她不从便示意手下用强的事。   “如果不是艾格大人正好从谷地回来,并阻止了此事,我……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眼泪在少女明亮的大眼睛中打转,即使站在法庭上说着证词,她都怯生生地不敢正眼去瞧史林特。艾格从来没发现这看见自己都会脸红的姑娘居然也是个戏精,如果不是知道这证词明显有所夸张,他几乎会和王座厅里大半男士一样生出冲上前去将妮娜搂进怀中安慰呵护的冲动。   艾格还记得自己回到君临那天发生的事,自己只是态度强硬地维护了妮娜一回,怎么现在到了她嘴里,倒像是自己及时赶到,大显神威用武力阻止了史林特强抢民女似的?   (这夸大事实带有强烈主观色彩的证词,明显是要把史林特往死里整,到底是妮娜自己的主意,还是提利昂临走前的授意?)   “放屁!我从来都没动过用强的念头,我是很客气地在邀请!是你这臭丫头给脸不要脸!”   强抢民女,还骂人是臭丫头,即使没有坐满,王座厅内还是小小地沸腾了一把。   “安静!”蓝礼拍了拍椅子扶手,在法官席上大声吼道:“杰诺斯·史林特,未经允许不得发言,你再这样,我不得不让人拿东西堵你的嘴里了!证人,本人以法务大臣和风暴地公爵之名,保证你的安全,继续!”   “在艾格大人的保护下,他对我的非分之想未能得逞,后来便又想了其它主意。”妮娜一副被史林特吓坏了的模样,感激地朝蓝礼看了一眼,泪水一下从眼眶里滚下来,沿着苍白柔嫩的脸颊缓缓滑落。她瑟瑟发抖地说道:“他抓了我的哥哥……尼尔,找人转告我说——如果我当晚不自觉……洗干净了去找他,便要把我哥哥吊死,后来的事情……蓝礼大人您是知道的。”   “放屁!我什么时候要吊死你哥……”   “史林特!”蓝礼勃然大怒,断喝一声阻止了犯人的发言。后来的事情他确实知道,如果没记错,还是洛拉斯来找自己,通过自己之手才让面前这少女的哥哥获释的。当时只以为是提利尔家的什么人犯了法,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自己作为法务大臣,眼皮底下有人敢如此放肆,自己居然还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毫不知情,顿感脸上无光,愈发恼火起来:“行了,请证人下去休息,下一个是谁?”   ……   这就是输家的下场。   就像全副武装的精锐游骑兵遭遇普通野人一样,这场审判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没有转机,毫无亮点和精彩之处可言。一个接一个的证人走上台去,揭露控诉着史林特骇人听闻的嚣张行径和疯狂手段……提利昂虽然跑路了,但他早已安排好的计划和布下的网却仍旧在正常运转。在这些证人里,有多少是守夜人产业及其盟友们的安排?又有多少在提利昂及投资了守夜人产业的王领贵族们授意下夸大了史林特的罪行?   艾格不敢胡乱判断,但绝不止妮娜一个。他最好奇的是,到底是守夜人产业的盟友本身意欲置他于死地,还是单纯想替遇刺受伤的自己出气?   资本当真是猛兽,而史林特,这个不知道力量为何物的倒霉蛋,便不幸成了被这头猛兽吞噬的第一个牺牲品。   审判仍在继续,但结果已经没有悬念了。史林特起初还会为自己作两句辩护,但很快发现……对自己的指控每个都拿得出人证物证,每一件事都确实是自己所为,只是无一例外地比真实情况夸大了三分,到最后。他已经像死了一样缩在被告席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了。   (这场审判没自己什么事了。)看着敌人狼狈的模样,艾格想道。几天没洗澡,身上难受得很,他决定:等守夜人产业的所有证人作证完毕,便提前离场,回家休息去了。   但就在他刚刚生出要走这念头的时刻,被告席上的史林特却忽然抬起头来,打断了一名临河门守备队军官的证言:“蓝礼大人……够了,够了,让他别再说下去,也别再叫下一个证人了,我认罪……我认罪!”   “哦?”作为国王的弟弟,常年忙于结交贵族拉拢政治盟友的蓝礼可能是七国有史以来最不爱管事的法务大臣之一,他正难得过一次法官瘾,却没想到被告这么快就崩溃了,略微失望之余倒也乐得省力,于是低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下的史林特:“还有几项罪名的证人还未出庭呢,你是打算认下所有罪名?”   “认,全认。我是一时糊涂,才会犯下如此多的罪行……”这场审判再进行下去自己必死无疑,史林特明白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他想到了自己的老相识,艾里沙·索恩:“我……要求披上黑衣,为王国服役以洗脱罪孽!请蓝礼大人允许!”   只要活着,便有希望,以自己的职位身份,到了长城便自动是军官。篡夺者战争结束后有不少王领贵族和守备队军官被迫披上黑衣,自己认识的远不止艾里沙·索恩一个……到了长城,以自己的手段本事,从头开始交朋友建班底,三五年后,便又是守夜人军团的司令,到那时候,自己要把所有债都找回来!   “唔,你在牢房里,应该没看到艾里沙爵士送来的尸鬼吧。”蓝礼嘴角翘起,想起了艾德·史塔克召集自己和诸多重臣一起去看的那鬼东西,他连做了两天噩梦才摆脱阴影。如果那东西在塞外当真成千上万,去那边守长城还真不一定比死好多少:“长城守军正缺人手,如果你决定好了,我自无理由驳回。”   “等一下!”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审判即将提前结束,此案最终以史林特披上黑衣收场时,旁观席上传来声响,一名黑衣男子站了起来:“我有话说!”   …… 第179章 杀人不见血   包括法官、守卫、证人和被告,所有人都看向了突然发声者。   黑衣如此显眼,而蓝礼又在谷地平叛期间见过艾格,是以一下就认出他来——实际上,若不是艾格被首相逮捕,作为第一举报人,他本来也该要出庭作证的。意外地愣了几秒后,蓝礼回想起自己是法官:“原来是我们的异鬼杀手艾格大人——允许发言。”   “我,艾格·威斯特,以守夜人首席后勤官和总征兵官的名义,拒绝此人披上黑衣加入军团的请求。”总征兵官的职务是虚构的,没有获得莫尔蒙的任命,但总司令在与自己分别时颁发的最初证明上确实委托自己征兵了,这里面的关系理起来就复杂了……谁要质疑,艾格会回答他——不嫌麻烦就写信到长城去问吧。   “守夜人军团是个古老而荣耀的组织,不收这种毫无底线和原则的人渣!”   ……   小指头的叛逃及其随后搞出的第二次纸条事件,让艾格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打虎不死,必留后患”。而与史林特因为妮娜的原因爆发的冲突,更是让他亲身体会到——与小人为敌有多么恶心。   这种体验,一辈子有那么一次就够了。   让史林特如愿以偿地跑到长城去搞事情?给他“一边恶心琼恩·雪诺一边设计报复自己”的机会?想都别想!由于谷地平叛的关系,长城那边自己已经有了一堆对头,若还放史林特这种人跑过去,自己当真是亲手培养掘墓人了。   按理说,先让史林特加入守夜人军团,然后设法悄悄弄死才是最妥当的方案。但如此一来需要多费无数精力脑筋不说,这史林特貌似认识的守夜人还不少,一旦出现意外,麻烦无穷……艾格作短暂考虑后决定——自己这回,就光明正大地复仇,不怕怀疑!   身为守夜人首席后勤官,守夜人产业的创立者,他不需要仁慈和宽容这种虚名,差点死在对方手里这等大仇,岂能说原谅就原谅?   在混乱之夜从刺杀下逃脱的那一刻起,艾格就发誓:绝不再给这种小人伤害自己的机会。他不想做坏人,但在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中,好人只有比坏人更狡猾更凶狠,才能生存下去。   史林特必须死,死掉的反派,才是最好的反派!   ……   “不收这种人渣!”   艾格的声音回荡在王座厅里,掷地有声,绕着石柱盘旋,久久才散去。   放在之前,要是哪个守夜人当众说出这番大义凛然的话来,绝对会引起哄堂大笑——守夜人军团,不就是处理安置人渣的地方?垃圾站不收垃圾,岂不是国际玩笑……但在今日这法庭之内,却是至少有一半参与者见过了艾德放在叛徒走廊底下用于展示的那只尸鬼;而当众发言者又是颇为传奇的“异鬼杀手”艾格·威斯特……时过境迁,这回他代表守夜人的表态,不但没惹来嘲笑,反倒还引起一阵叫好。   史林特这才发现艾格居然也来了法庭现场,作为守夜人产业的老板,赢家一方的首领……这个穿黑衣的混蛋居然亲自跑来断自己后路,也不觉掉价么!   “艾格·威斯特,我日尼祖宗!老子这回当不了守夜人,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唔——”   守卫听不下去,直接把早就攥在手里的布团塞进了史林特嘴里,让他没了再污染大家耳朵的机会。   “守夜人不惧妖魔鬼怪。”艾格站直着身子,几天的牢狱生活丝毫没磨去他首席后勤官的气势:“你变成鬼来找我,我便再杀你一回!”   “慢着!”艾格的这番应答甚至引来了几个男人的拍手叫好,就在大家第二次以为审判的结果已经注定时,又一个黑衣人——坐在艾格右边不远处的艾里沙爵士站了出来:“我活了这么久,没听说过哪条法律规定,守夜人军团还可以拒绝加入请求的!”   ……   艾格皱眉望了一眼来自黑城堡的同僚。他知道艾里沙认识史林特,但并不清楚他们关系到底如何。这老刺猬到底是单纯和自己作对,还是他和史林特的关系好到足以让他当众站出来救其一命?   “这位又是谁,自我介绍下?”篡夺者战争发生时,蓝礼还是躲在风息堡里的一个小屁孩,他压根不可能认识这位曾经的君临守备队军官,现在的黑城堡教头。   “在下艾里沙·索恩,大人。”   “原来是艾里沙爵士。”蓝礼其实不清楚这是谁,但听说过这名字,也知道王领的索恩家族,假装恍然地点点头,看了看两个持不同意见的守夜人,倒觉得有趣地翘起嘴角:“直接告诉我,你们两个谁说了算吧。”   谁说了算?艾格转身面对艾里沙,带着笑意问道:“艾里沙爵士,您在守夜人军团中是什么职务?”   “我是守夜人军团的新兵教官,而艾格是首席后勤官,理论上来讲,他的职位比我高,这一点我没有异议。”艾里沙一点都没上当,反而以退为进,高声坦承这一点,化解了艾格以职位压人的企图:“但我质疑的是,守夜人军官,到底有没有‘拒绝加入请求’的权力。这和职位高低无关!”   (机智的应答,但艾里沙爵士,你确定要和我耍嘴皮子?)   艾格心中暗笑一声,除了玛格丽·提利尔这种不讲逻辑道理偏偏又出生高贵让人无处下口的玛丽苏外,单纯辩论艾格还真不怕谁:“确实,从没哪条法律说过守夜人军团可以回绝加入申请,但同样,也从来没哪条说过不可以!在我来自的地方,有一句话叫做,‘法无禁止即允许’——如果法律没明文禁止,便可以做。那么我认为,既然法律没有规定我不可以拒绝,便是允许我拒绝!”   ……   艾格是在偷换概念,欺负的就是艾里沙头脑灵活程度和文化水平都没高到能和自己辩论的程度。“法无禁令即允许”,在逻辑上毫无问题,但需要划重点的是——这句话仅仅适用于公民个体。稍有法律常识的人便知道该如何反驳自己,这句看似毫无毛病的话,还有对应的另一半:“法无授权不可为”!   法无禁止即允许,法无授权不可为。   这句话看起来前后矛盾,但却代表着两种情况,绝不能拆开拿出去到处乱用,前半句话保护个人,后半句话约束公权力——就像逮捕需要逮捕令、搜查需要搜查证、发动战争需要授权一样,艾格现在发言代表的是守夜人军团,他不是个人,该适用的是后半句——即:没有莫尔蒙司令代表守夜人军团的授权,他是没资格开先河、以守夜人军团的名义拒绝他人加入申请的!   ……   理论上是如此,但在这个世界里,有多少人能迅速理清这里面的关系并揭穿艾格的诡辩,然后迅速从正确的角度发起反击?蓝礼不能,史林特的嘴被堵住了,而艾里沙爵士涨红了脸,半天也没找到能拿来驳斥的话,最终只憋出来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这不合规矩!”   “不,有先例!”艾格一秒都没犹豫:“在守夜人建立的最初阶段,只有弓马娴熟、身体健壮且至少会用一种武器的人才能加入……这不就等同于拒绝未经训练的普通人?守夜人军团屹立在北境之北,是为了对抗野人和人类天敌,保护七王国全体人民的安全……而咱们的史林特大人呢,瞧他那副粗野凶狠蛮不讲理的性子和满头白发虚脱无力的模样,到了长城,真不知道要派多少兄弟盯着他防止他继续乱来才够。就算他没胆子胡作非为,我倒要问问,就他这副怂样,是他保护我们,还是我们保护他!?”   “说得好!”艾莉亚拍手尖叫起来,没人敢呵斥首相千金扰乱法庭秩序。   艾里沙气的胸膛起伏:“你这是公报私仇!”   我就是公报私仇!艾格差点就把衣服扯开,指着肩膀上的箭伤把这句话吼出来,但这种爽快的念头最终只在脑海里模拟了一遍,话到嘴边却完全变了样:“艾里沙爵士,请注意你的言辞,你这是在诽谤攻击上级!我到底有没有这个权限,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须得由莫尔蒙司令来判断。但他现在不在这里,幸好,法务大臣是七国律法界的最权威者,蓝礼大人,我请您来定夺此事!”   蓝礼张了下嘴,他确实是法务大臣不假,但有关法律的问题嘛,他还真算不上业务娴熟,背背律法条文还行,对有争议的疑难进行解释判断嘛……真难为他了。   但这是什么时代?在封建领主制度下的维斯特洛,国王的话就是法律!国王不在,国王之手也不在,那法务大臣的话,便是法律,这是个人治的世界!   ……   蓝礼沉吟着,他没研究过守夜人纪律和历史,但他亦没找出“法无禁令即允许”这句话的逻辑问题,而艾格和艾里沙两人间他也更熟悉前者,对于史林特……更是没保他性命的想法,那么,结果便毫无悬念了。   “很好,那就由我来定夺吧。”蓝礼用手指敲打了下椅扶手,思索了几秒后有了决定:“守夜人总征兵官,有权拒绝他人的加入申请,绝境长城是用来保护七国的壁垒,不是违法者逃脱惩罚的逍遥之地!被告杰诺斯·史林特,刚才已对其所受指控全盘认罪,现在,我以劳勃国王之名,判处你死刑。结果交由国王之手确认,若无问题,于后天正午、在贝勒大圣堂的广场上当众行刑,以警示世人!”   …… 第180章 调入后勤部   艾里沙爵士被艾格“请法务大臣定夺”的招数弄得毫无脾气,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审判甫一结束便甩头离开。倒是艾格,一直等到史林特被人带走蓝礼也离场,才带着与自己同行的守夜人产业员工们走出王座厅,在沿途守卫的目光中慢悠悠地向红堡大门行去。一路上时不时有同样走出王座厅的贵族靠近攀谈,或为他遇刺之险表达“慰问”、或为他方才的发言叫好。   死刑,这个结果到目前为止还算不上尘埃落定——程序上还需要经过最高人……不,国王之手的确认和点头。最有可能出现变数的地方在于:艾德听到自己“当众拒绝史林特披上黑衣”这消息后的反应,国王之手对法律的解释权高于法务大臣,若艾德认为自己越权……那杰诺斯·史林特的下场还可能有转机。   但这仅仅是理论上的可能了,要知道……逼死史林特看似是自己,守夜人首席后勤官艾格·威斯特;但做出死刑判决的却是国王亲弟,风息堡公爵蓝礼·拜拉席恩。艾德可能为一个既无背景来历又与史塔克家毫无干系、还干了一堆蠢事的前守备队司令——去打国王弟弟的脸,驳回风息堡公爵当众作出的判决吗?   不可能,就算艾德最终裁定守夜人征兵官没有“拒绝他人加入”的资格,也一定会是在史林特被处决后、甚至很可能是私下里通知自己这个决议。   这种不用刀剑便置人于死地的感觉,出乎预料的好。   ……   “师傅,你刚才简直帅呆了!尤其是说‘你变成鬼来找我,我便再杀你一回!’的时候!”小孩子真是不记仇,翻脸比翻书还快,半天前还在闹脾气的艾莉亚,一转眼又黏了上来,抓着他的胳膊兴奋地蹭他:“我简直迷上你了!”   艾格嘴角一弯:“停,你再怎么拍马屁,我也不会允许你偷偷跑出来找我的。”   “哎呀,你好讨厌,师傅!”艾莉亚一点小心思被看穿,顿时气急败坏地拿小拳头锤他胸口,嗔恼又无奈:“人家听你的,不乱跑还不行吗。”   “嗯,这才是我的乖徒弟。”   ……   众人说说笑笑,渐渐走出了红堡,直到艾莉亚因为不被允许出红堡的缘故被守卫拦住,一直跟在后头的后勤部保安队队长杰洛斯才开口:“大人,我有一个请求,希望得到应允。”   艾格心情正好,点点头:“说吧。”   “史林特被处决那天,我想请大人给保安部放个假,停止训练一天,我带他们来城内观看行刑。前一阵守备队连续上门来找麻烦,在提利昂大人的严令下我们没有与来者做任何肢体语言冲突,百十来号汉子被几个金袍像孙子一样欺负,尤其是那天在临河门……很多弟兄都憋坏了,需要发泄一下。”   “批准,但记得换便装,别穿黑衣,在刑场也不得喧哗或闹事。”艾格想了想,同意了这一要求。他想练出的是一支军队,第一次遇到别人上门找茬却逼他们当缩头乌龟,虽是出于无奈,但终究对保安队的精气神……或者说军魂的培养不利,连带着自己在士兵中的威望也直线下降。现在忍耐的成果已结出,是时候痛快地享用一回胜利果实了:“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条,让保安队的弟兄们记住:杰诺斯·史林特是因为违反了七国律法而被处决,不是因为‘得罪了守夜人产业’而被扳倒,首相艾德大人也不是我们或任何人的靠山……任外面风言风语怎么传,我们自己人必须统一口径。不得拿此事吹嘘,以免给自己引来麻烦,首相大人已经找我谈过话了……你管好手下的弟兄们,违者严惩。”   “是,大人!”此言一出,保安队长不但没觉得自己的老板怂,反而愈发觉得艾格神通广大又低调谨慎,顿时肃然起敬。   半月前第一次相遇,杰洛斯对艾格这个所谓“大老板”还根本毫不在意,只以为是提利昂·随便找的一个来冠名和当招牌的守夜人……但随着这短短几天来听说和目睹的诸多事情,艾格所展现出的身手、勇气、口才、手段和心思缜密程度,比起自己来当真是高了不知多少,有这么个老板,乖乖服从命令就好了,还用多想什么?   不管怎样,杰洛斯现在当真是对艾格心服口服,完全以他马首是瞻了。   艾格若知道自己在这些下属们眼中的形象无形间便拔高到了惊人的程度,只怕会暗暗苦笑:他能活过混乱一夜,大半是贾昆和铁手拜瓦特爵士的功劳;而史林特最终落得这个下场,是守夜人产业自身的力量、提利昂的手段、对手自己作死这三方面原因汇集到一起的结果。在这整场斗争中,若说自己有什么贡献,那便是首先出场竖起了军旗,在混乱一夜里亦没出昏招、稳住阵脚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若自己一死,提利昂又被捕,守夜人产业群龙无首一乱,只怕分分钟就被投资人们瓜分变成历史,若那样……对史林特的调查和审判,绝无如此顺利的可能了。   赢下这场斗争的是提利昂运营下的资本的力量,但抛头露面出现在第一线——无论是最初实名举报也好,在审判中拒绝史林特披上黑衣也罢——却全是艾格一人。伴随着提利昂的缺席和艾格今日法庭上的一通当众发言,有意无意间,这场胜利的一切功劳,便全被身为势力首领的自己捡了便宜。   艾格感觉受之有愧,但也清楚:在眼下的君临,只有他最合适领受这份荣耀。自己不但得冒领这份功劳,还得好好努力,让自己对得起他人的信任和高看。   ……   审判算得上迅速,但一通程序加辩论下来还是花了颇多时间,从红堡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一伙人该回城外的回城外,该回大宅院的回大宅院。艾格没再去办事处,而是径直带人去吃完晚餐……回了“家”。   在自己房间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他久违地坐到办公桌后,安逸地看起了下面送上来的工作汇报。   守夜人产业发展到现在,已经度过了创业阶段步入正轨,具体的经营艾格已经不再抓在手中而是下放给了妮娜,而这姑娘又像“副总”一样,只把经营中最重要的规划和账目拢在手里,把简单又无关紧要的任务分派给她所挑选、培养和信任的次级下属。   提利昂那样的聪明人毕竟是少数,但在资本的吸引下,守夜人产业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变得人才济济——当然,是以这个世界标准评定的人才。这些人创造力不足但守业绰绰有余,艾格完全可以信任他们当甩手掌柜,而不必事必躬亲。   尽管如此,他还是享受那种“对产业目前运营状况”了如指掌的感觉——为河湾和多恩开办造纸印刷厂提供协助的队伍已经出发;鸡蛋分篮的计划也悄然启动:新式的膏状口红和香皂药皂的生产已经开始,黑曜石作为辟邪物的雕琢和销售更是早早准备完毕、只等龙石岛把第一批矿石运来即可开工。一切进行得都如此顺利,若能早点把小指头弄死,不让七国乱起……   想起此事,艾格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他的“副总”敲响了门。   “大人,您睡了吗?”   “没呢,进。”艾格收拾好表情答道,然后抬头朝推门而入的少女笑笑,发现她已经脱掉黑衣,换上了宽松的居家服饰。   “艾格大人,有一些事情,白天不方便向您汇报,但我觉得有必要尽快让您知晓,好提早准备对策。”妮娜踏入屋内,走到了桌前,然后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您被关在红堡这些天,伤口没上药吧,我现在帮您涂一下?”   “嗯……行。”由于伤口恢复良好,艾格都没想起这回事,但涂一下总归没什么害处,这药毕竟来自正规的医师,并非偏方。他把衣服松开些露出肩上的伤处:“边涂边说吧。”   妮娜飞快从桌旁架上取来了药罐,用手指蘸取少许,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缝合好的伤口两侧:“在您被首相的人带走那段时间,艾里沙爵士经常跑办事处找我了解守夜人产业的情况,我按您所说,问什么都推给您。他察觉出我是装傻,便出示了一份守夜人总司令签署的文件……说是守夜人军团派他前来接手工作,要求我配合他。”   艾格心里咯噔一下,惊怒顿起:这是什么意思?守夜人总司令签署的一份文件,不早点拿给我首席后勤官看,偏偏挑自己坐牢的时候出示给守夜人产业的管理人员?!   他强忍着情绪不动声色:“文件上什么内容,还记得吗?”   “我起初也被吓了一跳,但留了个心眼,把那份证明要来逐字逐句看了一下,那上面写的明明是将艾里沙爵士调入守夜人后勤部,留在君临协助您开展工作……根本没有出现接替、配合什么的字眼……”   …… 第181章 我是你的人   加入守夜人后勤部?艾里沙·索恩除了嘲讽别人和些微剑术外,还会什么?只怕协助自己开展工作为假,监管自己的行动才是真吧……但这不算遭,艾格唯一怕的是:忽然来一封信召自己回长城,然后让别人来当这守夜人首席后勤官。若真那样,现阶段的自己,除了鱼死网破外,当真没有太好的应对方法。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真是醒世箴言……自己只是出于警惕下意识地小小提防了一下,没想竟挡住了一场大阴谋。在这件事里,到底是莫尔蒙对守夜人产业有想法,还是单纯想把艾里沙这老刺猬赶离长城、好方便培养接班人琼恩·雪诺?艾德·史塔克之前把自己关了这么多天,有没有可能是在收到莫尔蒙的秘信后配合艾里沙所采取的行动,只是最后发现他根本收服不了守夜人产业,才无奈把自己放了出来?   静下心来思考了会,艾格觉得是艾里沙·索恩拿鸡毛当令箭的可能性较大,同样的招数自己初到君临时也曾对艾德·史塔克使用过,从原理到操作,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行性极高,只看对方的警惕性。   莫尔蒙调艾里沙入守夜人后勤部时想的是什么?艾德有没有帮助老刺猬控制守夜人产业的打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靠猜永远弄不清,自己没法为每一种可能性单独准备一道对策,眼下最恰当的做法,便是敌不动我不动、继续披好“忠心耿耿的守夜人”的伪装,然后手段果决地把任何外来者、来历成谜之人排挤在守夜人产业的核心外,不给不怀好意之人偷走果实的机会。   幸运的是,艾里沙·索恩可不比杰诺斯·史林特,论职位自己比他高,论势力自己比他大,在妮娜的提醒下,自己又早早就得知了他的意图动向……在可能的冲突中,自己处于绝对上风。   ……   作为一个穿越者,艾格总是不自觉地眼界过高:潜意识里,他总认为威胁会来自小指头、会来自瓦里斯、会来自瑟曦这种重要角色的诡计或愚蠢举动……但一次次意外和险情,最终以事实点醒了他:威胁不仅能来自所谓主线剧情和重要人物,还可能来自杰诺斯·史林特这种小角色,甚至守夜人内部的“自己人”!   比起整天想着如何对抗异鬼、如何守护维斯特洛的和平局势、如何对付那些大阴谋家、如何让守夜人产业继续爆炸式扩张,这些“正事”、“大事”……进行内部建设、守住已经取得的成就,保证胜果不被他人强取豪夺,或许也该提上日程,乃至放到高优先级了。   强抑住千番思绪,艾格扭头问妮娜:“你看了文件后,怎么回答的?”   “我说:‘抱歉,我不是守夜人军团的成员,不接受莫尔蒙司令的命令。’然后建议艾里沙爵士——等您回来后和您商量。”妮娜继续仔细地为艾格涂着药,指尖划过男人肩上的皮肤,感受着其下清晰的肌肉线条,只巴不得伤口再长点今晚都涂不完,然后小心地问道:“大人,我这样回答,妥当吗?”   “很对,做得非常好。”艾格暗暗握紧了拳头,故作轻松地夸奖道:“提利昂说你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这评价还是偏低了。”   “大人过奖了,我只是全按您说的做啦。”妮娜甜滋滋的声音掩饰不住开心,但还是腼腆地低下了头:“不管艾里沙爵士或是别的什么人怎么说怎么做,反正我就牢牢记着一句话——我是您的人,一切都为大人您着想。”   ……   是我的人?   这句话一出,屋内氛围忽然就从“紧张凝重”的商议对策,变得诡异而旖旎暧昧起来……艾格扬了扬眉毛,有些意外地扭头看了眼妮娜:这丫头,到底是单纯在表忠心,还是在撩自己?   随着两人间日渐相处和愈发熟络,妮娜早已不再像最初那样仅仅是靠近自己就会紧张,说两句话就会脸红了——在平日里,她已经渐渐敢用带着倾慕崇拜的眼神大胆地盯着自己看,即使被发现也只是躲开视线而不露出窘态了。   被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满怀爱慕地悄悄盯着看无疑是种奇妙的体验,但说实话也挺累人的——得时刻注意保持形象,打哈欠、伸懒腰、爆粗口、掏耳朵、挖鼻子、吐痰什么的,一样都没法像独自一人时痛快进行了。   目光的注视,艾格已经习以为常;但言语的撩拨,他还真是第一回遇着。   (小姑娘,这房间里孤男寡女,又衣衫半褪光着膀子的,你这随便开撩,也不怕被日?)   ……   “嘿嘿,你是我的人?”艾格被这疑似一挑逗,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感觉有趣,一时间倒忘了思索对付艾里沙的办法——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将妮娜彻底变成自己人,原本也是自己稳固对守夜人产业控制计划中的一环,可惜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事一再耽搁。现在诸多繁杂事务已了……或许,是该进行起来了?他盯着妮娜,带着坏笑问道:“我记得和你说过,这句话可是能有诸多解读方式的,现在……它在你口中,到底是哪种含义呢?”   这本是随口一句逗弄,艾格也控制着度没让它太过露骨……想着是增进下感情,顺便拉近下彼此关系。要是妮娜脸红着不说话、抑或结结巴巴支吾着应付过去,此事便将就此过去,调戏便终究是调戏……   但出乎预料的是,少女脖子到耳根都迅速泛起浅浅血色,咬了咬嘴唇、最终竟给出了个叫人预想不到的调皮回答:“大人觉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便是什么意思。”   咦,这不是自己当初教她的话么,怎么如今倒反过来被用作回答自己的问题了?艾格原本只是想调戏下她,没想这怕羞得要死的姑娘,竟还进行了一次引人遐思的反击!   ……   “我觉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便是什么意思?”艾格盯着她,被她顽皮又大胆的一句回对惹得一下火起……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这时候若还装傻,那还是不是男人了?把艾里沙爵士什么的牛鬼蛇神全抛到脑后,也不顾少女仍在身后为自己肩上磨磨蹭蹭地涂着药,他就这样袒露着半边上身站起来,面朝着妮娜进逼了一步:“那你猜猜,我现在觉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艾格……大人。”妮娜终究是个小姑娘,哪里能和一个见过风月的老司机比谁更胆大。手中仍举着药罐,仿佛被艾格忽然站起吓了一跳似地后退一步,眼珠闪动,惊羞无限,脸颊脖子上的肌肤越发红润:“药……还没涂完呢!”   “不涂了。”   艾格今日在法庭上靠忽悠蓝礼借刀杀人,成功在不见血的情况下便将敌人置于死地——这种谈笑间强敌灰飞烟灭的爽利,混合上取胜的快感和大难不死的庆幸,让他激素的分泌状态一直处在高点……妮娜一句抖机灵的俏皮回答,最终成了点燃干柴的星火、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穿越到这个世界近两年,第一次,生理冲动彻底压过了理智。   什么成大事要管住吊,去他妈的吧,老话还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呢!艾格现在想要和自己手下这名得力女干将结成超越友谊的牢固关系,想要享用战利品,想要品味自己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住的成果……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他想要进入女孩子的身体,然后痛痛快快地播下种子!   经过了提里昂的教导培养,又经历了独立管理守夜人产业和诸多大事件的考验,妮娜现在早已不是艾格当初遇到那个眨巴着大眼睛的乡下姑娘、造纸兄妹的一员……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寻常女子绝不会有的独特魅力……艾格想要她,择日不如撞日,与其磨磨蹭蹭,慢慢铺垫、寻找合适时机,何不就今天,就现在?   夺下少女手中的药罐,随手扔到桌上,罐子咕噜噜在台板上滚了几圈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音。艾格浑然未觉,只这样继续朝她逼了过去,他进一步,女孩便下意识地退一步,如是几番,终于将她逼到墙边,背靠墙面……完成了一次近乎标准的壁咚!   “大人……你……”妮娜原本只是鼓起勇气、灵机一动地表达下爱意,话一出口便已经羞得要死,谁想还引起艾格这么强烈的反馈,慌张之下脑子一片空白,哪还能接着抖其它机灵?守夜人产业的小女强人一下被打回原形,结巴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妮娜,自打第一次相见,我就尤其喜欢你那双眼睛……我知道你总是盯着我看,可惜总是一回头你就躲。”艾格不想把事情搞得像发泄兽欲一样粗暴直接,决定临时抱佛脚地来些甜言蜜语——他捏住女孩一双柔嫩而微凉的小手,捏了捏,抚过少女掌心里因为曾经替家里干活或研究改进造纸方法而磨泡出的些许薄茧……然后是细嫩双腕、手臂、肩膀,沿着光滑的脖颈一直游到下巴,手指轻轻发力,轻轻将她脸蛋勾起。用轻柔却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这回你可跑不掉了——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瞧瞧。”   妮娜如被催眠般乖乖抬起头来,扑闪几下清澈透亮灿若晨星、此刻却湿得几欲滴出水来的眸子,眼睁睁看着艾格低下头、面孔逼向自己,伴随着难以置信的惊喜,闭眼前却冒出最后一个滑稽念头:“要死了,早知道……今天该好好洗澡的!”   …… 第五卷 逐鹿 第182章 存亡时刻(上)   脚下铺着上好的木地板,四壁挂满代表家族的金狮旗帜,屋内满是金质或镀金的器具陈设……在这间装修豪华、富丽堂皇的大厅中央,一帮衣着考究的人围坐在桌前,正商议着应对家族有史以来最大危机的对策。   身兼凯岩城公爵与西境守护二职的泰温·兰尼斯特坐在首座上,他身材颀长、身体健壮,现年五十多岁却健康得像个小伙子。做事一向果决的他,自从头顶开始脱发,便命令理发师把自己剃成光头,连带着唇边和下巴的胡子都刮了个干净,只留两颊鬓须,两大丛结实的金胡从双耳一直覆到下颚。   他历来表情严肃,但今时今日,又更添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忧虑。   ……   “君临来的最后通牒。”兰尼斯特家二把手,凯冯·兰尼斯特将袖中一张纸条抽出来放到桌上:“劳勃勒令你立刻将詹姆和瑟曦送回接收审判和惩罚,并亲自前去为他们的罪行作出解释,十天内不到,便是自承叛逆,铁王座将以举国之力讨伐……鉴于从凯岩城到君临至少需要赶三天路,你还有五天时间考虑。”   “劳勃写不出这种东西。”泰温看也没去看桌上信件,“他只会叫人拿来战锤,披甲上阵,亲自打到凯岩城下来。”   “首相有资格代表国王发声。”凯冯既秃顶又发福,看起来远没他兄弟那般威慑力十足,但从没人敢质疑他的眼光和判断力。他用像看死人一样的目光扫了眼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侄子侄女——曾几何时,人们把詹姆和瑟曦称为黄金姐弟……谁能想到,这对家族曾经的骄傲,如今却将为兰尼斯特带来灭顶之灾?“这封信是艾德还是劳勃授意写成不是关键,它现在代表的是铁王座的要求,你现在只需要考虑,要不要按信上要求的做?”   “你的意见呢?”泰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凯冯,面无表情地问道。   凯冯同样没有直接回答,不是卖关子,而是以叔叔的身份,他实在难以开口讲出答案:“六国大部分家族已经开始准备重新召集军队,前一仗刚刚打完,这一步很快就会完成。玛格丽·提利尔眼看就要成为王后,由铁王座发起战争、河湾地出钱出粮、其余五国出人出力,我们没有半分胜算。”   “这里没有外人,你尽可以直接说你的想法。”泰温表情未变:“我应该断臂求生,亲自把詹姆和瑟曦送回君临让他们被砍头,然后主动宣布免除铁王座对兰尼斯特家的债务,以此换得宽恕和平安返回凯岩城的权力,对吧。”   凯冯昂着头不置可否——他不想亲口说出这些话,但有人代劳也乐得自在。这确实是他的意见,他并不惧两个侄儿侄女的眼光。   “我们的盟友呢?我们在和平年代撒出去那么多金子与各家族交朋友,现在落难了,就没一个站出来主动帮忙?”听着父亲和叔叔讨论着把自己送去砍头,瑟曦难掩心慌,脱口而出,“难道这维斯特洛,就尽是些忘恩负义的家伙?”   “盟友?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敢偷偷给我们送点消息,告诉我他们的封君正在整军备战,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还想要求更多?”泰温毫不客气地斥责道:“你当七国上下,全是和你一样的蠢货么!”   王后……准确地说是前王后在父亲面前毫无脾气,泰温·兰尼斯特从小便建立起的家长的强悍形象多少时光都无法抹去,瑟曦低着头,嗫嚅着说道:“我们的黄金呢,不惜代价地收买一些家族,难道不可能吗?”   “谁会为即将属于自己的黄金而替人卖命?只要聚集在铁王座的旗帜下,攻入西境灭亡兰尼斯特家,多少金子乃至金矿都会是他们的。站在必胜的一方坐等分享战利品,或是先拿些钱然后等着给我们陪葬,你会选哪个?”泰温厌烦地盯了女儿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我现在倒要问问你,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那日才会当着劳勃的面承认谣言属实?还叫喊着让詹姆弑君?”   一直沉默不语的詹姆发声了:“父亲,开战取胜无望,请将我和瑟曦交出去,保全家族吧,此事因我和瑟曦而起,请让我们二人来承担后果。”   ……   “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很伟大,很无私,甚至都被自己感动了,是不是?”泰温冷冷地盯着詹姆,丝毫没因儿子身上还缠绕着纱布而有丝毫嘴下留情:“你到现在,还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你和你姐姐两条命的事?”   “若你们父亲真将自己儿女交出,他花了几十年时间重建起的兰尼斯特家的威严将荡然无存,人们将会轻蔑地说:哼,泰温·兰尼斯特,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老头罢了,对待手下的封臣打杀灭族起来毫不手软,碰上铁王座还不是毫不犹豫就跪下了?”凯冯替兄弟说道:“兰尼斯特家这十多年来陆陆续续向劳勃借出三百万金龙,便是指望着能破财稳固你姐姐的王后位置,确保将来的国王骨子里有咱们家的血……顺带把你弄回凯岩城继承家主之位,今次一旦服软……”   泰温接上了弟弟的话:“我会失去儿子、女儿、三百万金龙的债务、西境守护之位,以及长久以来建立起的形象和威望。到那时,人财两空、威势也一落千丈的兰尼斯特家族,会无可逆转地走向衰落,最终被某个仓库里藏着大堆黄金因而崛起的西境家族取而代之。到那时候,你猜猜,我们能在保住兰尼斯港和凯岩城的情况下,平平安安地降级为凯岩城伯爵,向新的西境守护宣誓效忠,继续挖金矿过日子吗?”   “不能,从你下令将雷耶斯家族从世界上抹去,并谱写下‘卡斯特梅的雨季’的那一刻起,兰尼斯特家便有进无退,只能永远保持强势——从没人那样对待不敬的封臣,灭族这血腥的例子一开,整个西境无不对你敬畏有加,但剥开这层敬畏,底下是恐惧……而人们对所恐惧的东西,总是欲消灭之而后快的。”凯冯旁若无人地分析道:“一旦显出半分势弱,有无数个家族会摩拳擦掌,期待着将这首曲子奏响在凯岩城的大厅里,然后像当年对坦格利安家一样……将兰尼斯特也杀个干干净净……好叫世人明白,做事不留一线的下场。”   “也就是说,不管接不接受铁王座的命令,兰尼斯特家都败亡已定?”詹姆扶着腹上隐隐作痛的伤处,第一回意识到自己闯下的祸有多严重:“难道,就没有其它出路了?”   “有啊,赢下这一仗,把其余六国都打到服帖,危机自然也就解了,但我们能办到么?”泰温面无表情地盯着儿子:“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我……和瑟曦……”   “你和瑟曦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是一个谣言!我不会再说第三遍了!”泰温拍桌子,怒吼着打断了詹姆的话:“你最大的错误,在于既然动了手,却没把劳勃杀掉!甚至也没把能拿来做文章的王子带回来!国王一死,艾德会助史坦尼斯继位,以这个拜拉席恩的死板性子,他的国王之位坐得必然不稳,他弟弟蓝礼绝对会与河湾地联姻,然后起兵争夺王位……北境、河间地和谷地会联军助史坦尼斯保住王位,不管多恩站哪一方,这场仗都有的打。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再立乔弗里·拜拉席恩为王,宣布雄鹿王朝迁都西境,无论最终结果怎么样,我们在西境的地位都无可动摇!”   泰温咬牙切齿地说道:“可你倒好,捅了他一刀却没把他干掉,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劳勃可不会感激你手下留情!”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在四名兰尼斯特家核心成员的注视下,一个侏儒走了进来。   “叔叔,”提利昂一鞠躬,“父亲大人,还有我亲爱的哥哥姐姐,能活着再见到你们,真好。”   泰温公爵并未起身,他只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侏儒儿子一番:“看来关于你逃出了君临的消息,是真的了。”   “抱歉让您失望了,父亲大人。”提利昂说道,径直走向会议桌:“千万不要跳起来拥抱我,我可不希望您扭到腰。”他爬上一张椅子,自顾自地拿起父亲的酒瓶倒酒:“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您派兵接回了我的哥哥姐姐,却不肯让他们沿途再多搜索一番,把我也顺路带回来?非要让我自己多花几天时间抄小道回家,我感觉我一辈子都没走过那么多路,腿都跑得更短了。”   “我派兵时还不知道你也逃出君临了。”泰温公爵没理会他的俏皮话,而是冷淡地答道,“既然安全回来了,就别再愤世嫉俗地说些废话了,家族正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你一向自诩聪明,来出出主意吧,刚刚我们说到哪了?”   “这是铁王座对我们的最后通牒。”提利昂与叔叔的关系还算融洽,凯冯把纸条递给了他:“我们在讨论,该不该按上面的要求做。”   …… 第183章 存亡时刻(下)   “如果没记错,咱们的家族箴言是‘听我怒吼’吧。怎么,这回终于发现,无论怒吼不怒吼都得死,难住了?”提利昂仿佛没一点家族正陷于危难中的觉悟,依旧嬉皮笑脸,只扫了一眼纸条便了解了情况:“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路很清楚了:要么怒吼,然后在怒吼中被乱剑砍死……要么乖乖伏下来摇尾巴,把我亲爱的老哥老姐送出去被砍了头,将来由我来继任凯岩城公爵,让我——小恶魔来重振由此衰落下去的兰尼斯特家。”   “嗤。”瑟曦冷哼一声,詹姆也不悦地瞪了眼兄弟: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你那蹩脚的玩笑?   泰温一言不发,只是盯着提利昂看,一直盯到后者自觉无趣地耸耸肩:“好吧,还有一种方案,那就是设法与铁王座达成互相妥协,让袭击君主的詹姆披上黑衣,而对瑟曦和他的那什么罪嘛,因为证据不足而不予追究。”   “妥协从来都是战场上打不赢才会采用的手段,这回劳勃带六国打一国,又凭什么放过詹姆的命还饶过瑟曦?”凯冯疑惑地看了眼提利昂:“明眼人都看得出,只要六国大军准时汇合正面开入西境,不需要任何计谋或战术,哪怕只呈一线向兰尼斯港平推,不出一个月,没有血门可守的我们必然败亡。”   “叔叔您说得对,劳勃不可能做出这种妥协,所以——他最好得出局。”提利昂遗憾地对着詹姆摇摇头:“亲爱的老哥,你那一刀没把他捅死,可是今生犯下过的最大错误咯。咱们的好国王不死,今次这回危机断然没任何化解的可能。与其商量到底要不要按最后通牒上的要求做,还不如现在就开始考虑——几大贸易城邦里,哪个适合我们住、哪个能护住我们不受铁王座的追杀、以及……载着咱们逃跑的船,能不能平安抵达狭海对面吧。”   公然讨论弑君,厅堂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泰温静静地盯着提利昂看,在座除自己外还有四人,自己这侏儒儿子竟是唯一一个和自己想到一块去的。若非实在卖相不佳有损家族颜面,私生活又糜烂得一塌糊涂……泰温真有把詹姆和瑟曦舍弃、让提利昂来继任家长的想法,说不定这小恶魔,真能在绝境中重振兰尼斯特家。   说到私生活,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詹姆和瑟曦搞出这种事来了,又有什么资格再嫌弃提利昂爱逛妓院?   ……   “父亲,您能及时地派兵出击接回我的老哥老姐,必然是有人给您通风报信,眼下这里没有外人,在这家族存亡的关键时刻,您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报信人,是否在红堡之内?”   “派席尔。”泰温面无表情地吐出了这个名字,“当初我任首相辅佐疯王时,与他携手共同治理七国,将维斯特洛的一切整顿得井井有条,因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友谊什么的自然是胡扯,大学士是自己的人这一点,在座只有泰温一人知晓。就连凯冯和瑟曦,也只以为派席尔是看上自家的财富和国王亲家的身份才投向她,却绝不清楚,早在瑟曦还没出生的时候,派席尔就已经是兰尼斯特家……或者说泰温忠实的支持者。   这种内情,原本该是对即使至亲之人保密的,但现下家族陷于存亡险境中,若度不过这次危机,线人棋子再多又有何用?   “原来是他。”提利昂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总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只怕艾德的追兵还没出君临,来给你报信的渡鸦就已经在路上了吧……让我想想……篡夺者战争结束那日,极力说服疯王开城迎接咱们家军队的,必然也是您这位忠实的‘朋友’咯?”   詹姆和瑟曦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父亲,他们从未想到,父亲居然还有这一条线。在自家这位族长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泰温一言不发,似是默认了这一猜测。   提利昂很快从惊讶中恢复过来,这事说出来有点意外,但其实完全在情理之中:“那么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来了,父亲大人……当日派席尔既肯为您骗得疯王大开君临城门,这回,他又会不会为您刺杀劳勃呢?”   “这恐怕有点难吧。”凯冯也回过神来,“当日他背叛疯王,还有‘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中’的大义可作解释,眼下舆情上吃亏的是咱们家,谁会敢冒如此大险,去刺杀七国皆承认的共主?”   “派席尔可是大学士,他必然要为劳勃治疗伤处。只消在用的药物里做点手脚,让伤口没法愈合乃至恶化什么的,还不简单?”提利昂嘻嘻笑道,飞快提供了一种可行方案:“等劳勃一死,尸体火化,七神也查不出是谁干的啰。”   “派席尔没这胆子。”瑟曦说道,“还不如去布拉佛斯雇佣无面者,据说他们从不失手。”   “无面者并不像民间传的那么神,更不是个单纯的杀手组织,给钱就杀人。劳勃是布拉佛斯铁金库的最大客户之一,只要他不赖账不还,要买通无面者刺杀劳勃便几乎不可能。”詹姆无奈地朝瑟曦摇头:“即使拿得出两倍于债务的现金,布拉佛斯也不一定会接这可能砸招牌的一单。”   泰温没管那对黄金儿女的对话,而是继续直直地盯着提利昂……他不喜自己这侏儒儿子,但这小个子的智慧无人敢否定,在这关键时刻,寻常的稳妥办法已经没法挽救家族,也许是该出点奇招了。   “假设,我是说假设——现在我有办法让劳勃死,那么接下来,你又会建议我怎么做?”泰温心中其实已有计划,但有心考校一番侏儒,詹姆两度袭击君王,此生注定不再合适接替自己位置。提利昂虽不是合适人选,但作为辅佐之人,倒是合适:“劳勃一死,无论谁继位,都不可能放过詹姆这个弑君者,以及被谣言指控的前王后吧。”   ……   “一件一件来,父亲,想要兰尼斯特家在这场大危机里幸存下来,那便半步都不能走错,比起考虑‘接下来’,还是先想想眼下离咱们最近的敌人吧。闹不好,今日天没黑,他们就已经在西境沿岸登陆啦。”   “铁民?”泰温眉头一扬,他原本是想看看提利昂能不能和自己一般思虑周全,谁想对方第一句话就点醒了自己——他这两天光顾着思考如何对付劳勃和其余六国,却险些忘了还有一个实力平平,却颇为麻烦、近在咫尺的敌人!   “铁民自伊耿征服后便被勒令不得再行古道,西境沿岸因此免去了受劫掠的麻烦,得到了安全的发展环境后,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愈发富足,铁民们早已垂涎欲滴。”凯冯也反应过来:“但这次詹姆一袭击劳勃,只怕这帮喜欢靠抢为生的人……得到消息会立马登船扬帆,袭击劫掠西境沿岸村镇!”   “来人!”泰温皱起眉来,意识到此事刻不容缓,竟不等会议结束便直接叫来侍从,当着众人的面开口指挥:“立刻传令兰尼斯港和仙女岛舰队——离港备战沿海岸巡航,以防被敌人堵截在巢中;另通知西境沿海各家,迁移居民和财物资产至可靠城堡中,增派沿岸巡逻斥候,将警戒提到最高级!”   瑟曦疑惑道:“十天的通牒时间尚未耗尽,铁民竟敢违抗铁王座命令,率先动手?”   “只消顶上‘向兰尼斯特施加压力’,逼迫我等向铁王座低头的大义,难道打起来以后艾德还能因他们出兵快而责罚他们?”若非瑟曦是当事人,泰温真想把自己这女儿请回她房间里去,她在这里一点忙都帮不上,偏偏还就爱插话:“再不济,只要不承认劫掠者乃铁群岛之人,在这乱世里,谁能奈何得了他们?”   “父亲大人,您做事真是雷厉风行。”提利昂笑眯眯地奉承了句:“看您的样子,是绝不肯把我老哥老姐交出去砍头了,若这样,便该想想这场战争该怎么打了。是等六国大军按部就班地集结到位和他们打大规模的平原决战呢,还是主动出击,避敌锋芒,攻其要害?如果要先手,又该挑哪个下刀?”   “主动出击?”凯冯被提利昂的提议吓了一大跳:“我们原本就是理亏势弱的一方,要还真先动手,那便断无转圜余地,只有死路一条了!”   “叔叔说的没错,先动手就是死路一条。但父亲大人刚才说的是——‘如果他能弄死劳勃’。”提利昂饮尽了杯中酒:“我的观点很简单,劳勃不死,怎么折腾我们都是死路一条。但若是劳勃死了,那先下手为强的一方,还能占到点优势,现在,我很认真地问一句:父亲大人,不要假设,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弄死劳勃,哪怕只是可能?”   “为了家族的未来,什么样的险都得冒一冒了,红堡之内,还有几个不姓兰尼斯特的人,我可以联系到,事到如今,也只能不管死活试一试了。”泰温盯着提利昂,这回倒是认真发问了:“除了防范铁民外,还有什么建议,别再卖关子,一并说了吧。” 第184章 定计凯岩城   “先说明,以下一切计划都建立在父亲大人您——有办法让劳勃‘出局’的情况下。”   提利昂胸有成竹地说道,隐约感觉哪里有点怪:放在一年前,他绝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以这种轻松的口吻与他人讨论弑君——脑子总是越用越灵的,管理守夜人产业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不仅锻炼了自己的能力和头脑,还对他的性情和思维方式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所谓国王,如今在提利昂眼里已经不过是个比公爵更高一级的贵族了。劳勃想要毁灭兰尼斯特家,那任他是什么身份,都必须去死!   “在开始计划之前,我们得先给自己留好后路——做好逃亡狭海对面的准备。”   “兰尼斯港有的是船,你说准备,难道仗还没开始打,我们就先往船上装财产么。”泰温出了口鼻息,不悦地说道:“若计划进行得不顺,随时可以逃走,这是我的保证。”   “我相信您父亲大人。既然后路已有,接下来就要定战略目标了——很明确,不可能打赢,我们要做的就是想法拖时间,拖到我们在红堡内的人成功弄掉国王,君临生变为止。”桌面上摆着一张地图,奈何提利昂手短脚短实在指不到,只能踩着椅脚之间的腿连杆爬到椅面上,别人坐他却站,才勉强够着:“最后通牒上的时间是十天,名义上是给我们考虑的时间,实际上却是在给六国反应余地,谷地平叛刚刚结束,军队再次召集起来不会太慢,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我们现在要考虑的第一个问题是,若要主动出击,以谁为目标,具体如何动手。”   “紧挨西境的河间河湾地,皆是七国重要粮仓,随便冲进哪一处搞破坏,皆能打乱他们的集结和后勤。”凯冯皱眉说道:“若真要选一个,那非河间地不可了……虽说河湾地有的地方庄稼甚至能一年三熟,粮草物资之丰饶远胜河间,但他们的实力太强,若主动招惹,只怕引火烧身,反倒会死得更快。”   ……   “叔叔考虑得很周到,河湾地绝不能去碰。”提利昂站在椅子上,俯身在地图上指了河湾地最东边的岑树滩:“劳勃当年起兵造坦格利安家的反就犯过这错误,他原本能直接北上攻击君临或与盟友汇合,却非要带兵西进,先跑到提利尔家的地盘上去耍一回威风……想着打个大胜仗,好让河湾地保皇军不敢东进攻击风息堡。结果不但目标没达成,还被蓝道·塔利仅带着前锋就直接击溃,连命也差点送掉,一时成了笑话。”   确实是个笑话,但劳勃最终赢了,甚至现在又要来对付兰尼斯特家,想到这里,任谁也笑不起来,只由着侏儒继续发言。   “河湾地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它的面积、物产、资源和兵源数量皆位列七国第一,是维斯特洛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当年伊耿·坦格利安可能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刻意以近乎羞辱的方式,让被灭族河湾王的管家来当新的高庭公爵,好让河湾地内部之间互相制衡……这招真是老练而毒辣,自认出自‘青手’血脉的众河湾贵族对提利尔家的上位根本不服气,互相串联形成了许多派系,对封君阳奉阴违甚是不恭——这导致提利尔家空握着几倍于我西境的纸面数据,在整体实力上反倒被我们压了一头。”凯岩城的会议厅成了提利昂一人的舞台,他自顾自地分析道:“但这帮河湾王后裔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出奇地排外——自己人之间随便怎么斗都可以,外人不能掺和。每次一旦有非河湾地的外来者尝试插足,立马就会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不碰他们……最多是一个提利尔家为即将到手的王后之位出兵出钱主动卖力,可一碰了他们,那便瞬间得罪了整个河湾地。拧成一股绳的河湾地贵族,那可是股相当恐怖的力量……到那时候,哪怕其余五国只看戏,光他们就够咱喝一壶的。”   “而河间地则不然,包括徒利在内的所有家族皆实力平平,既无强悍军队,又无出彩服众的英雄人物,只因霍斯特公爵给两个女儿都找了好亲家,手下封臣都服服帖帖。唯一的刺头佛雷家,不久前又得了罗柏·史塔克这个称心女婿,这下也绝也不再和封君,自己的亲家作对……这意味着:不管我们是否先动手,河间地势力在接下来对西境的围攻中,都会十分卖力,与其等他们聚集起来增加对我们的威胁,不如先手打残,既给北境军队到来时的后勤增添麻烦,也削弱狼鱼鹰三家联盟的实力,为下一步的计划铺路。”   先打河间地,这个战略和泰温心中计划一致,他点点头,示意提利昂继续说下去。   ……   “打河间,也得明确我们到底要什么……西境这边什么资源都不缺,我们只差军队和时间。主动出击,不是去攻城略地,而是去‘搞破坏’。”提利昂说道:“只派精锐又行动迅速的骑兵,遇到小股河间地军队就歼灭,主力则果断绕开,不和他们打正面消耗,与此同时,尽可能多地烧毁即将成熟的庄稼和屯粮仓库,但尽可能地少杀人……尤其是妇孺。待到谷地和北境军队赶到,便会面临一个满目焦黑遍地狼藉、却有无数张嘴巴嗷嗷待哺的河间地,这样,他们便不但没法就地获得补给,还得设法搞来粮食,养活盟友家麾下的平民。这一来一去之间,可就能拖延不少时间!”   瑟曦不喜提利昂,见他像家长一样在这场家族最高内部会议上侃侃而谈出尽风头,不耐地皱起眉来。相较之下,她身旁的詹姆反倒目露奇色,他早听说过提利昂聪明的传闻,但极少真正体会到这一点,刚才听说要主动出击还吓了一跳,待弟弟说完计划,却发现听上去蛮像回事!   ……   泰温冷漠地点了一下头:“想得挺周全,还有?”   提利昂盯着老爹,翘起嘴角:“此番备战,佣兵没以往好找吧。”   “以往兰尼斯特家有征召消息,七国上下的流浪武士和自由骑手无不蜂拥而至,但这回……面对一场没人看好的战争,即使提高承诺佣金,来的人也只有以往的一半。”凯冯无奈地摇摇头:“待到开战,我们手里可供任意调动的主力很可能只有以兰尼斯港卫队和预备队为核心扩编的本家军队,外加几千雇佣而来的外援,即使立马开始召集农民操练新军,时间上也来不及……遭遇战和先头几把都好打,但随着六国主力进场,我们很快会毫无还手之力。”   “新军得训练,但在这场战争里最好别指望他们。待到六国军队突破金牙城一带和秧鸡厅劳勃还不死,我们直接就可以上船跑路了,再多新鲜训练出来的军队也救不了我们。”提利昂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必须在这两道防线上拖上尽可能长的时间,除了防守,还得骚扰。派能说会道之人出海前往石阶列岛和厄索斯的自由贸易城邦,雇佣海盗和佣兵团……他们可能不愿意来西境和六国大军正面相抗衡,但让他们在后方烧杀抢掠骚扰维斯特洛东海岸线的话,却还是可能办到的。”   提利昂凑过身子,用手指在狭海靠维斯特洛的一面自北向南划过,从最后壁炉城沿着北境海岸线划向谷地的三姐妹群岛,再滑向海鸥镇、龙石岛,继续向风暴地进发,抵达多恩之后,绕着维斯特洛最南端打了个转,又掠过了西海岸的旧镇和盾牌列岛:“自北向南,我们的佣兵和海盗将骚扰袭击北境、谷地、王领和多恩所有靠近海岸线的家族和城堡……河湾地先不要碰,太远也危险。金库里有多少钱,今次就全拿出来吧,留着只能陪我们进棺材了。我们将不惜代价,发动一次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佣兵和海盗战争,成千上万的强盗和佣兵将从七国每一处能登陆的海滩上岸,他们也许攻不下任何一座城堡或要塞,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我们敌人最大的牵制和麻烦。”   提利昂停顿了一会,看了看桌边另外四人的反应,补充了最后一句:“而且,我们绝不承认这些海盗和佣兵是我们请来的。”   用屁股都能猜到幕后主使,不承认有什么用?凯冯打了个冷战,平生第一次被自己这个侏儒侄儿吓到了,才一年多不见,提利昂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了这么一个狠角色?   “此计一出,我们可就真再无回头的余地了。”兰尼斯特家的二把手擦了擦汗,担忧地望向兄弟,心里觉得这还不如把詹姆和瑟曦送出去砍头:“泰温,我觉得这计划……有点……太冒险了。”   ……   泰温沿着提利昂在地图上画出的那个“乡”形曲线看了又看,脸色愈发阴沉。   世人皆以为他冷酷无情、雄才大略且老谋深算,但这不过是泰温为自己披上的强悍外衣。他很清楚,自己压根没有外界以为的那么无所不能。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泰温也心慌、也紧张、也想要屈服息事宁人……但作为家长,他不能表露出来——而一张永远不笑的死人脸,便是最好的掩护。   回顾一生,自己不到二十岁便代表兰尼斯特家参加了九铜板王之战,依靠才干出众的朋友、忠诚的侍卫和散财雇来的优秀佣兵,他在这场战争中获得了不少历练和军功……回到西境,经过了战争洗礼的他又凭雷厉风行消灭了不敬的雷耶斯和塔贝克两大家族,随着“卡斯特梅的雨季”传唱,世上只剩他自己一人清楚:战争伊始时他压根没打算屠灭封臣。   骑上狮子便再难跳下脱身,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按着众人的印象扮演一个极度强势而冷酷无情的凯岩城公爵,凭借战争履历和整顿西境累计的声望,一年后便被命名为国王之手。   年轻的他没有治理七国的能力,但凭着虚心听从幕僚和谋臣建议,他很快成为一名合格的首相……待七国在他任内变得安定繁荣,“强势”、“骄傲”和“残酷”等标签便如影随形,再也难以摆脱。   为了符合众人给自己贴上的这些标签,也为保持权威和威慑力,冰冷坚硬的外壳跟随了泰温一生,但在内心底的最深处,一团烈焰始终在熊熊燃烧:见证了父亲的昏庸软弱给家族带来的屈辱,泰温对家族名誉和威势有着近乎病态的追求——他无法想象自己接受铁王座通牒将詹姆和瑟曦送出的场面,“失去了骄傲的泰温”,“被七国上下嘲弄和鄙视的兰尼斯特家”,还不如消失!   泰温面色丝毫不变,暗地里却咬了咬牙:“我们最多还拿得出不到一百万金龙,备战需要一半,五十万金龙,足够发动你所谓的这场最大规模的骚扰战么?”   “明显不够,一百万金龙都不一定行,但我们可以先用足够诱人的定金骗得那些海盗和佣兵们先出手,至于对内的战争所需,能打白条的打白条,实在不能的嘛……我有些别的办法筹集。”提利昂爬下椅面,重新坐了下来:“有一个来自落日海西的守夜人,教会了我金钱游戏的原理方法。在君临实践了几个月后,我自认已经掌握了基本的玩法……只要父亲您一声令下,我将开设维斯特洛第一个银行,有着‘有债必偿’名声的我们,是世上最容易把这个游戏玩转的人,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兰尼斯特银行。”   开银行?泰温何尝没起过这个念头,但对此一窍不通,又找不到相关人才,这才至今未办此事……提利昂忽然说他会?   “父亲大人若有所怀疑,晚上我们可以秉烛夜谈,好好聊聊这金钱的游戏。”提利昂看出了泰温的忧虑,“袭击河间地能为我们争取几天时间,海盗和佣兵的敌后骚扰也会影响六国大军的集结速度和士气,金牙要塞和秧鸡厅两道防线能守住几天尤是未知数……但无论怎么拖,该来的最终还是回来,最终决定兰尼斯特家存亡的,是刺杀劳勃的成功与否……以及他死后我们的对策。”   凯冯怀疑地望向了兄弟,他一向是泰温的忠实后援,支持他的任何主意,但这回却终于有些动摇了:“泰温,你之前说,劳勃一死史坦尼斯和蓝礼两兄弟必会互相争夺王位,我很怀疑——有史塔克公爵坐在铁王座上,蓝礼会不会有这个胆量?”   “他没有这个胆量,我就给他这个胆量。”泰温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会直接用对待国王的礼仪前去与蓝礼进行谈判,向他宣誓效忠并请求他给詹姆披上黑衣免死的准许。然后告诉他,我会竭尽全力为他牵制北境、河间及谷地这些听从艾德·史塔克指挥的军队,为他创造争夺王位的机会。”   詹姆暗暗握紧了拳头,羞愧顿时充满心间:曾经骄傲强势的兰尼斯特,只因自己和瑟曦的一时糊涂,如今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赌上一切,就算侥幸赢了,也才不过给自己夺得披上黑衣、被放逐到北境之北的权力。真是讽刺!   凯冯皱起眉头:“无论劳勃怎么死,这账都会算到詹姆……也就是兰尼斯特家头上来,蓝礼绝不会不顾七国人的眼光,与弑君者的家族合作争夺兄长的王位。”   “合理的担心,但应对起来很简单。”提利昂笑着对叔叔说,“父亲只需要明确地告诉蓝礼:无论他答不答应,我们兰尼斯特家都会全力牵制狼、鱼、鹰……史塔克一系的军队。在谷地和河间地都因为战争而被削弱,北境军队又被我们拖住的情况下,在王领有诸多朋友的蓝礼若还不对铁王座动心,那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男人了。”   计划已定,泰温坐在高位上,在心中仔细整理着自己原先计划和提利昂建议中重合和不同的地方……兰尼斯特家似乎已经找到完美的破局之法,现在还需要解决的最后一个难题就是,用什么样的代价和条件,才能让红堡内那个胆小如鼠的派席尔和那几个小侍从,同意刺杀劳勃?   “还有一件事,想想都有趣。”提利昂面色潮红,内心有个声音在拼命欢呼:这么多年了,终于有机会为家族做点什么,向父亲证明自己了!“在我们早有防范之下,在西境碰了钉子一无所获的那帮铁民,等到劳勃死后,是会趁乱南下洗劫河湾呢,还是北上咬掌握着自家继承人的史塔克家一口?也许,在合适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和葛雷乔伊家的人接触一下。” 第185章 教父是怎样炼成的   不顾艾格让她休息一两天的提议,妮娜坚持和他一起前往办事处上班。初经人事让她的动作举止稍显不畅和别扭,但那种得了滋润而焕发的夺目光彩、受爱人宠溺的满足快活,却是掩都掩盖不住……持续好一段日子,她都会在那坐着坐着就莫名绽出笑意,办事处不明真相的员工看在眼里,还以为她受什么刺激得神经病了。   好在,该为艾格分担的重任,她倒是一点没耽误。彻底地坦诚相见并确立关系后,妮娜仿佛被驱散了“受艾格智商压制”的不良Buff,效率反倒还提高了不少。   ……   失去艾莉亚这个超优质的一手情报来源,现下艾格对时局的了解便只能从坊间传闻和“守夜人妓院”的姑娘们口中收集而来了。暂时能听到的重要消息,似乎只有“西境出兵袭击河间地”一条。如果消息属实,泰温应该是决定和劳勃硬刚了。   局势变化飞快异常,同样是铁王座带六国打一国,但此战和谷地平叛截然不同,谷地本就实力中游,公义者同盟又只是几家贵族组成,而西境却是实力强悍且兰尼斯特家一家独大……没有明月山脉这种级别的天险,这注定会是一场血腥的战争。   纸条谣言酝酿演变到今日,局势已经完全超出他一个守夜人首席后勤官所能干涉的程度……如果说先前贸然插手介入小指头散播的王室丑闻还只是可能让他陷入麻烦,那在这场全维斯特洛围殴西境的狂欢里,一个小小的艾格·威斯特,真是半点浪都掀不起。   咸吃萝卜淡操心,然后险些阴沟里翻船的事……艾格不会再干第二次,他果断决定绝不插手战争,只顾好自己。若西境战败,大不了亲自去一趟,争取让提利昂披上黑衣保住性命便是。   守夜人产业自己也有一堆事要应付。首当其冲的便是债券:随着战争酝酿,新一轮的赎回又开始了。好在,有了前次战争经受住考验而累计下的口碑,再加上先前出售专利获得的现金注入,艾格轻松经承受住了这一轮考验,仅是资金链有明显缩水……但让他意外的是,这现金流的损失,很快竟然从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补回来部分:他原本并不抱希望、只是搞个形式而已的“守夜人捐款箱”,这些日子天天都能被塞爆,每日进账高达数十金龙。   艾格起初以为是君临居民的社会责任心和财富水平超出预计所致,但让妮娜稍微一留心,她便汇报上来一条叫人哭笑不得的结果:捐款中只有不到百分之十是正常的居民所投,剩下来的,全部来自守备队士兵。   准确点说,是那一半“君临本地征召、没有任何背景靠山”的守备队士兵。   ……   “捐款的守备队士兵也分两类,一类是原先被史林特压榨剥削的人。那家伙倒台掉脑袋后,不再被克扣军饷的他们收入一下翻了番,对大人您感激不已,便很自觉地跑来捐款,往往一出手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工资……有的还让负责看捐款箱的底下员工转告他们对您的感激和敬意。”妮娜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艾格说道,倒像是在用眼神替那些金袍子转达钦佩。捅破那层窗纸后,她总算不再躲闪男人与她对视的目光:“而另一类,就是原本从属史林特的东营士兵,他们前任老大被扳倒,所有人——尤其是军官,整天惶惶不安生怕被清算。您让我转告了句‘配合首相大人对史林特的调查是他们唯一的出路’,这帮人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飞快照做。”   “然后,事情也巧,您获释并参与审判那天,居然正好就来了一条特赦令……不管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反正他们觉得这是您放他们一马。”她停顿一下,似乎也觉得有趣:“而首相大人抓了您又放掉这事嘛……在有些人眼里成了欲盖弥彰,越描越黑,反倒坐实了首相就是我们的靠山。这些钱与其说是捐款,倒更像是交的保护费和见面礼——他们一直有想见您一下的意思,估计是想认您做新老大,好求个心里安稳。”   “认我作新老大?呵——亏他们想得出来。”艾格轻笑了声,史林特的死刑最后没被驳回,艾德也没派人来和自己就拒绝加入申请一事作任何交流,现在想来,国王之手眼下估计正忙得要死,哪有时间管一个史林特的死活?既然他下令赦免,必然是真的,不开玩笑。   但那帮守备队的军官可不像艾格那般了解史塔克公爵,他们这些日子可难熬了——不知道特赦令当真抑或仅仅是为安抚他们的缓兵之计,做贼心虚的人被吓破胆时能胡思乱想到什么程度,没干过坏事的普通人是体会不到的:“你有什么建议?”   “我觉得,您可以挑个时间接见一下,半唬半抚地将这帮人收为己用……守夜人产业在城内的生意会越做越大,若有守备队的‘配合’,会方便许多。”   ……   妮娜的建议倒是点醒了艾格,他眼前一亮。   在这个蒙昧的时代,城市没有那么多管理部门,就拿君临来说,守备队既是城防部队、又兼履行维护治安的职责,秩序差时是城管,有地方起火了又要扛上水桶变身消防队……甚至税务官去收税时往往也会带上几个或一小队当押运和保镖。现在,君临受王领诸侯控制的一半金袍子注定是产业的盟友,若自己能对剩下一半也产生影响乃至控制力,就好比现代世界一个生意人在许多政府基层管理部门都说得上话一样,办起事来能有多少方便,几乎难以想象。   更别提,那个原本是史林特亲信,最后却在法庭上站出来亲口指证原老大的亚拉尔·狄姆,据调查貌似还有黑道背景——君临大小地痞流氓至少有一半听他话,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都得看他脸色。这个世界的贵族们高高在上,往往会忽视底层平民和社会闲散人员的存在,但艾格却是现代人出身,他很清楚掌握舆论和拥有一些能干“脏活”的手下的重要性……守夜人产业已经和大量王领家族建立了利益关联,若自己还能再收服亚拉尔·狄姆及部分守备队和黑道,岂不是如虎添翼,真“黑白两道通吃”,成了君临的教父了?   ……   在传言中,他这个守夜人首席后勤官已经有了相当两极分化的名声:在什么内幕都不清楚的平民百姓眼中,他是落日海彼岸跨海而来的冒险家,是守夜人军团的高级军官,是异鬼杀手,是嫉恶如仇、一来君临就敢和臭名昭著的前守备队司令正面怼的勇士;在守夜人产业的员工和士兵眼中,他是无所不能、手眼通天、算无遗策却平易近人的大老板;而在稍微知道些内情,甚至受到守夜人产业商业和政治活动影响的人眼中,他又是百年难遇的商业奇才、武技惊人的高手、三头六臂的财神爷,手段高超且背景强悍的新兴大佬,还极其护短、睚眦必报!   或神话或妖魔化……在人传人、越编越玄乎的效应下,艾格简直成了七国最牛的非贵族社会人,也难怪东营那帮失了保护伞的金袍子,想往他手底下跑。   面对主动投诚,艾格有些犹豫。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自己不仅没有别人想象得那么厉害,这回扳倒史林特甚至都是他第一次见识这种权力斗争,凭借着“稳”和队友才勉强赢下一局……但转念一想,谁生下来就什么都会?这世上诸多传奇的组织机构和强者能人,如铁金库、如无面者、如泰温·兰尼斯特,他们又有几个能真正做到名副其实,和传说中一样强悍或有才?   恐怕一个都没有,不过是胜者为王罢了。   力量存乎人心,信则有、不信则无。妥善使用虚张声势这一招,不仅能提升己方士气,还能让敌人恐惧,让墙头草臣服……只要演好戏,并不断主动提升自己面具下的真正实力,多扮一个角色又如何?自己连劳勃、艾德、蓝礼这般人物都忽悠得转,还摆平不了一个亚拉尔·狄姆么?   不知道怎么当老大,学呗!人只有逼一逼自己,才能知道自己潜力到底有多大!   想通一切,艾格很快做出了决断。史林特给自己留了份大“遗产”,过了这个村就不再有这个店,提利昂这个神队友离开形成了巨大的管理和运营真空,其中一部分妮娜辛苦一下能补上,而另一部分……自己这个已经跟着混了一身神装的老板不去填,难道还指望跳出第二个提利昂来帮忙?   ……   “我们的日用品和黑曜石也快上市了吧,”心意已决,艾格开口说道:“今天或明日,安排一次我和亚拉尔·狄姆的见面吧,不管能不能收服,总归不能再成为敌人,赚钱要紧,没工夫整天和人斗。此外,再把提利昂留下的名单梳理一下,就这些天,我要亲自登门,逐个拜见咱们背后的投资人和支持者们。”   作为守夜人产业的老板,若连自己手上掌握着多少资源都不清楚,那其它一切又从何谈起?   事情比想象的要顺利得多,妮娜刚派人艾格有意与之会晤的消息送到东营,原意是约好时间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谁想亚拉尔·狄姆,这个管理着两百号金袍子的堂堂东营分队长,竟二话不说放下手边的事,屁颠屁颠就穿过大街跑进了办事处。艾格正思索着怎么唬他,谁想这家伙言必称大人、行必显恭敬……上来就直接一副老鼠见猫、小弟拜大哥的架势,竟连收服的过程都跳过,直接就问艾格“有何吩咐”。   艾格着实懵了几秒,费了好大劲把表情吞进肚子——威慑力这东西,当真是最强大的武器……天知道在这些人眼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在“指示”亚拉尔·狄姆不要再胡乱带手下兄弟上门捐款,并让他为守夜人产业即将扩张新开的门店提供方便后,这位东营守备队分队长离开了。世事奇妙——明明是在免费甚至倒贴钱帮艾格干活,但伴随着心底生起的那种“自己对大人物们还有用,只要表现好就不会有事”的庆幸或者说安全感……堂堂一名守备队的中高层军官,“拜见”完艾格,告辞时居然还面带感激和窃喜。   (这也是个真小人。)望着亚拉尔离去的背影,艾格对“力量存乎人心”这句话的体会和理解更上了一个层次,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只可利用、不能信任此等货色。事情虽顺利,但他没有沾沾自喜,自己拥有的威慑力来源于一系列巧合,这种“强势”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想要维持住它,光有演技还不够,还得确实不断变强才行。   ……   尸鬼押送队圆满完成任务,在享受了兄弟产业的几天款待后,终于不好再拖时间,拿着一堆纪念品和辛苦费满足地上船返回了绝境长城,只留下一个身负调令的艾里沙·索恩。   察觉到自己根本没法绕开艾格染指守夜人产业,这老刺猬最终主动把莫尔蒙司令的证明交给了艾格,并要求他给自己安排一个后勤部的职务。   艾格安排了。   王领军队正在君临以西的黄金大道两侧集结,劳勃虽带伤无法御驾亲征,但上次荒唐一回带上了艾格的他,今次又派人来要什么“随军守夜人”,提利昂不在,产业不能再没了自己这个管理者,于是,艾里沙·索恩便获得了这份殊荣。   老刺猬当然对艾格赶走自己的举动不满,但势不如人又被军衔压着,争执抗议几句后被迫接受了安排。当艾格还没打算太早和“自己人”撕破脸皮,此行西去不仅给足了艾里沙生活费,还给他安排了两名随从——名为跟班,实际上却是在为自己盯着这老家伙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艾里沙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但并不是彻头彻尾的恶人……这是许多守夜人的共识,话虽如此,艾格也绝不会再给任何人阴自己的机会。   ……   守夜人产业在这道震动六国的大浪中左右摇摆了几下,依靠身形庞大和掌舵者的正确判断稳住了船体,苦尽甘来。经历了一番风波后,终于也等来些好消息:艾德·史塔克派人将尸鬼运到了办事处,命令守夜人自行处置,艾格亲自出面问了问缘由,得到了让人啼笑皆非的回复:   国王的伤口愈合缓慢,总主教声称是因为红堡内有邪气,经过商议,最终决定:把尸鬼这最明显的“不洁之物”弄出红堡。   …… 第186章 大阴谋家   红堡之下,深埋伊耿高丘腹内的密道中,披挂穿涂着全套伪装的瓦里斯举着火把,和身旁伙伴并肩行走着:“计划赶不上变化,不管小伊耿到底有没有做好准备,反攻必须快点开始了。”   “快点?到底要多快?孩子还没长大,我总不能抓着他的头脚把他拔高吧?”伊利里欧抱怨着,“局势到底怎样了,你这么着急?”   “铁群岛率先出手袭掠西境沿岸,但被迎头击退没占到任何便宜。老狮不肯交出儿女,反主动派兵破坏河间地的粮食生产运输,还在兰尼斯港搞了个什么银行,施行黄金管制并强制发售战争债券——超过一定数量的黄金放在家里不存银行,即视为叛国,没收全部财产并处绞刑……”   “他疯了!”伊利里欧吃惊地说道:“这样确实能快速筹集大量资金,但和明抢又有什么区别?这样对待自己的臣民,就算打赢了,狮子也别想再好好统治西境。”   “当年泰温灭雷耶斯和塔贝克两族时,人们也这么说,但他最后不还是成了全国威势最大统治最稳固的公爵?如果命都保不住,又谈何统治好坏。而且,强制借钱和明抢的区别在于——如果他打赢了,将来可能会还。”太监皱着眉说道:“到目前为止,我看不出他的赢点在哪里,但有鸟儿传回消息,狮子打算雇佣石阶列岛和厄索斯的佣兵骚扰维斯特洛东海岸,好拖延时间……但拖延时间有什么用?除非劳勃死了……”   “雇佣外来者骚扰敌后?很有趣的计策,泰温的军事才能名不虚传。”伊利里欧感兴趣地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国王的伤势怎么样?”   “计策再有趣又有何用,不过是给六国挠了挠痒,然后引起更大的仇恨罢了。”瓦里斯忧心忡忡地说,避开了地上一个水洼:“国王的伤势嘛,原本有好转迹象,但前几天忽然又开始恶化,教会的人说是因为红堡里放了只‘尸鬼’,但我倒觉得是派席尔在药里做了手脚……首相显然有同样的怀疑,所以才下令找其他学士来接手对国王的治疗。”   “那只尸鬼是真的吗?”   “据我所见不假,守夜人每天都把它推出来展示,来看它的人能堵出几条街,你可以自己去看……问这个干嘛?”瓦里斯偏头看了眼伊利里欧:“莫非,你觉得一个有尸鬼和异鬼存在的维斯特洛,不值得你为之计划半生去争夺?我向你保证,长城既然能挡住那些鬼东西几千年,差不了这一时半会,你要实在不放心,那向长城捐点钱,帮他们一把。”   “我要乘今晚的船回潘托斯,至于捐钱什么的……再说吧,那些鬼东西威胁维斯特洛,布拉佛斯人远比我着急。”总督摇摇头,压抑住想看看尸鬼的好奇心,回到刚才谈论的问题上:“派席尔,就是你曾经和我说过那个忠于兰尼斯特家的大学士?”   “没错,若是他得手,我们的时间尚能充裕一些,而若劳勃活着……兰尼斯特家就算把战争艺术玩出花来也没用,决定胜负的,最终还是人口和资源。”瓦里斯沉吟道:“或许,我该出手帮兰尼斯特家一把……”   太监推动墙上的机关,在一阵低沉的轰隆声中,来路被一片石板缓缓封住,变成了一堵平滑坚硬、毫无裂缝的石头。   ……   总督对这一幕熟视无睹,继续问道:“兰尼斯特家灭了就灭了,对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影响吗?”   “影响太大了,狮子是我最好用的棋子。”此地距离出口已经有些近,瓦里斯压低了一些声音:“想要在小伊耿登陆的时间点保证七国处于混乱状态,就必须要有一个实力足够强悍的势力在最关键时刻撬动局势。西境和河湾地满足条件,北境人少……但算上史塔克家的统治威望和对河间、谷地的影响能力,勉强也能挤进去。但这三家里,现为首相的艾德·史塔克是个谨慎又沉稳的人,我控制不了他;而河湾地内部派系林立,想像牵线木偶一样操纵,把整个维斯特洛的线拿来都不够;唯有盛产黄金、军力强大、集权程度又高的西境……有一个敏感骄傲又自负的统治者。只要一根线——即干扰泰温一人的判断,让他感觉家族的名誉和威望受到侵犯,便可以完整地利用整个西境的势力。现在,这颗最好用的棋子面临毁灭的危机,我甚至没法保证,在我死前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替代。”   “你早点在干什么?”伊利里欧皱起眉来:“怎么会让弑君者‘攻击了国王又跑掉’这种闹剧发生?”   “我又不是神,没法判断傻子会做出什么事来!”瓦里斯对伙伴的指控无法接受,语气中带上了不满:“艾德是个多疑的人,你根本猜不出我费了多少心思,才通过旁敲侧击,让他‘自行’制定下一套对付兰尼斯特家的计划!只需要把詹姆和瑟曦控在手里,泰温公爵再恼火也只能憋着,这矛盾一旦埋下,越发酵越强大……等到我们要用的时候,只需帮兰尼斯特姐弟逃回西境,战争便一触即发。谁想半路杀出来个守备队司令,硬生生把已经到了城门口、即将自觉上船前去软禁地的弑君者给我拦回来了!”   “就是我来时听说在贝勒大圣堂的广场上被砍头,临死前还喊着‘我为王国立过功,替铁王座流过血,我要见国王’那个?”   “对,就是他。”   “好吧,我相信这不是你的错,收回刚才的话并道歉。”伊利里欧接受了瓦里斯的解释,以两人的关系,也毕竟没法真的吵下去:“兰尼斯特家被消灭,让你将来制造混乱的难度大大提高,可大不了多费点经费和人力,事情就办不成了?”   “混乱依旧可以制造,但少了一个强大且可控的变量……维持混乱的难度将大大提升。”瓦里斯深吸了口气:“唯一能拿来做点文章的,就是劳勃死后,对于王位的争夺了。”   伊利里欧毫不犹豫地接话:“那就让劳勃去死,难道你还真对他有什么忠心和感情?”   “劳勃可以死,但死后呢?北境和河间、谷地是天然的盟友,小指头在还可以通过他夫人影响谷地,但随着这家伙被一张纸条逼走,公义者叛乱被平息……现在挑拨这三家间的关系几乎变得不可能,而我甚至到现在也没搞清最初那张纸条是何人所为;河湾和风暴地现在又走得近……没了西境这一强势的中立派,多恩又是我们的人,那我无论怎么折腾,这场战争都必然演化成南北两大联盟的战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南北战争打起来,等他们两败俱伤了,我们再趁虚而入不行吗?”   “你总是把别人都当成傻子,我们能把那帮贵族玩转,是因为我在暗他们在明,但他们不蠢。战争一旦打起来,我是没有任何手段能操控战斗和战役的胜负的,这两大联盟间本来就实力相近,北方联盟打不进河湾地,南方人也不可能攻得破血门和颈泽……彼此清楚没法分出胜负,又没有西境这么一个强大到可以破局的变数,两方都不会全力以赴地拼命,毕竟……凛冬将至啊。我虽能挑起战争,却没法控制它的走向,无论怎么推演,最终维斯特洛都会分裂成南北两块,所差不同只是王领和西境到底归南边还是北边实际控制罢了。到时候,你想让没有龙的小伊耿,凭着佣兵就学习他名义上的祖先,先后击败以逸待劳的南北两大势力,重新一统江山?”   “这太遭了……但,我们不是有龙了吗,还是足足三条。”   “是丹妮莉丝有龙,而不是我们。”瓦里斯纠正道:“只有赶紧把她弄回来,和小伊耿结婚,才能勉强称之为我们的龙……小伊耿没法御龙,这你心知肚明,至于他们的孩子能不能,还是未知数。该死,早知道局势会变化得这么快,当初就不该让乔拉带着她往东跑的。我上次得到她的消息,她才在阿斯塔波弄死了一堆奴隶主搞到了无垢者,踏上了去渊凯的路,现在也不知道到哪了。”   “那三条还小的龙……很重要么。”   “龙还小,重要的是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你不了解维斯特洛人的心态,丹妮莉丝才是七国上下皆认可并相信、也确实不假的坦格利安后人。和她在一起并获得她承认的小伊耿,才是伊耿·坦格利安!”瓦里斯踏上楼梯,忽然回过头来:“我让你找培提尔·贝里席的,抓到没有?”   “反追踪意识很强,但还是查出去向了,正在追。但这家伙在维斯特洛的名声已经臭了,就算再聪明,也不能用这种人为伊耿服务吧。”   “伊耿不能用他,不然日后登上铁王座便是一个名誉污点,但王后却无所谓。”瓦里斯说道:“小指头是七国上下第二聪明的人,对于一个漂泊在外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而言会是巨大的臂助……你找到他后,直接把他送到丹妮莉丝身边去,但记住要告诉姑娘培提尔干过的丑事,可别让咱们将来的王后,被这么个烂人弄上手了。”   “这没难度,我会让贝沃斯与他同行,要是小指头敢动王后的脑筋,扭断他脖子。”伊利里欧说道:“但那姑娘远在奴隶湾……我将辅佐她的人送去,等你说的‘七国第二聪明’的人帮着她摆平沿途一切困难回到维斯特洛,怎么也得半年一年……只怕到那时战争早已结束,这你怎么解决?”   “让伊耿先带黄金团登陆,联手多恩,先将局势稳住再图后计,在丹妮莉丝回来前,不能让维斯特洛消停。”   “这至少需要一两个月时间,兰尼斯特家撑得到那时候吗。”   “显然撑不到,就我现在和你说话的当口,北境的骑兵说不定就已经开进河间地,将泰温的放火队给驱逐出去了,接下来很快就是六国进攻西境,靠黄金可挡不住大军。我得为狮子争取点时间,让泰温起码撑到小伊耿登陆。劳勃必须死,然后,我恐怕还得给狮子当一回军事间谍,争取让他们别输得太快。”瓦里斯口气中带上了些懊恼:“该死,我在派席尔还在为国王治疗的时候就该下手的,这样还能甩脱嫌疑……现在,劳勃身边全换上了艾德的人,不好办了。”   “老朋友,你可是世上最好的魔术师,怎么把国王给变没,就还请你想想办法了。尽量多变一会戏法,拜托了。”   “该做的我都会做,但你得加快行动。就算最厉害的杂耍匠人,也没法永远把一百颗球抛在空中呐。”瓦里斯长叹口气:“我需要更多经费,还有五十只鸟儿。”   “要那么多?”伊利里欧为难地说,“你要的这种可不好找,既年轻又识字,还得无父无母没有家人……如果把年龄要求放宽一点,一百个也不成问题,而且年纪大的也不那么容易送命……”   “不,年轻的比较安全。东张西望的成年人会引起怀疑,但谁会盯着到处跑来跑去的小屁孩呢?”瓦里斯态度坚决地摇头:“至于送命嘛……权力的游戏,哪能没一点风险?如果于心不安,就在训练鸟儿的时候,对他们好一点吧。”   “也只能如此了,关于上岸后,有什么建议吗?”   “混在兰尼斯特家雇佣的海盗里,悄悄在风暴地登陆,先不要大肆集结也不要竖起龙旗。具体的全听格里芬指挥,他对这地方熟。然后秘密与多恩搭上线……试试能不能拿下风息堡,成功就携风暴和多恩两地之势正式宣布归来,拿不下也可以就近退入多恩,等待王后带着三条龙和无垢者前来助阵。”瓦里斯摇摇头:“具体的,现在讨论没用,战争一开打,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你给小伊耿弄了一堆幕僚和追随者,是时候让他们派用场了。”   …… 第187章 战局和营销   河间,这片三叉戟河及其诸多支流间的肥沃土地,乃七国公认的富庶之地……但和紧挨自身且丰饶程度相近的河湾地相较,它的命运却相当多舛。   地处维斯特洛大陆正中,标准四战之地的三河沃土在历史上从没长期和平过。这片战争频繁的是非之地,在穆德家族被入侵安达尔人消灭后的千年里都没能像河湾一样被“青手”这等强大的本地家族统一,因而完全无法像河湾贵族一样培养出特殊的归属和彼此认同感。好不容易结束分裂割据,居然是以“被外来者征服”的形式……受风暴王压迫剥削了数百年,好不容易赶跑,出狼窝入虎口,又让铁群岛之王——黑心赫伦的家族统治了百年……   直到伊耿携龙而来征服七国,河间地才依靠转换阵营足够果断,总算是有了个本地的统治家族——徒利。   这块饱受战争创伤和外来者奴役痛苦的土地,用句现代点的话来评价便是——已经被虐得直不起腰,习惯跪得站不起来了。即使在坦格利安家的统治下安稳了三百年,都没能休养出足以与其它七国匹敌的地域和存在感来,既无彪悍民风亦无英雄人物,就连统治家族也习惯靠联姻抱他人大腿……下至平民上到诸侯,都毫无血性、习惯把希望寄托在靠联姻获得的盟友保护上。   艾德慕·徒利带着麾下军队没头没脑地围追堵截着泰温派来烧杀抢掠的队伍,却最终直到盟友军队抵达才把这区区几千兰尼斯特军赶出自己地盘,叫整个维斯特洛都看了笑话。   笑话归笑话,大量应召封臣和盟军的抵达确实让局面迅速逆转。随着以佛雷家为首的河间地东部军队及谷地骑兵的赶到,寡不敌众的狮家烧粮队很快没了发挥的空间,被迫退出了交战区。   在半壁疮痍的河间地西部稍作休整,停留几天等来北境的先头部队并安排好粮食调动后,联军开始沿河间大道高唱着战歌西进,没过几日便抵达了西境对东的重要屏障金牙城要塞,就地休整,准备开展进攻。   同一时刻,王领军队也沿黄金大道兵临深穴城下;河湾地的盾牌列岛及青亭岛舰队起航北上准备封锁兰尼斯港,陆地军队的先锋也沿滨海大道一路北上越过边界进入战场,很快抵达了兰尼斯港对南方的重要防线秧鸡厅……   大战一触即发,三路受敌的兰尼斯特家正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军事考验,但敌人还远不止于此——和谷地公义者同盟广受诸侯同情相反,泰温这些年的强势和铁腕可得罪了不少人。风暴地军队已经在黄金大道上行军前往增援王领军,即使是一向对外界纠纷兴趣缺缺的多恩,此番也聚集起上万军队,杀气腾腾地借道河湾地北上,大有要屠灭狮家,报当年伊莉亚公主之仇的意思。   随着六国军队气势汹汹地开进,兰尼斯特家封地外围的村镇和小家族无不望风而降,西境是以盛产黄金而非幅员辽阔闻名,本就没多少战略纵深……于是,兰尼斯特家的实控范围,短短几天内就缩水一半,只剩下了金牙城、峭岩城以及秧鸡厅所夹、群山包围紧靠落日海的方寸之间,数万兰尼斯特军收缩在这片比起守夜人赠地来也大不了多少的弹丸之地内,家族存在延续眨眼间便变得岌岌可危。   正面战场上顷刻建立起压倒性优势,维斯特洛的东海岸却开始大量且频繁地遭遇来历可疑的海盗袭掠,虽谈不上伤筋动骨,但苍蝇嗡嗡叫也着实烦人……为了应对这一骚扰,王家、龙石岛和风暴地三支舰队并未绕行多恩去参与对西境的围攻,而是驶离港口,开始在各重要海域沿岸巡弋,时不时便传回与海盗船遭遇乃至交手的消息。   ……   灭狮之战进行得如火如荼,双方的实力相差如此巨大,以至于无人怀疑最终胜负。西境的富有名不虚传,光已经投降的村镇城堡,在受封君泰温搜刮过一遍的情况下依旧给联军前锋带来了可观的战利品,攻破兰尼斯港和凯岩城后会有多少金灿灿的战利品等着大家,简直想想都期待……在这种前景一片光明,没有陷入久战泥潭风险的情况下,战争对守夜人产业的冲击反倒比原先预计小得多,除了军备物资按老规矩涨了次价外,大伙的日子几乎完全照旧……就连艾格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取消第三造纸工场的命令是否正确了。   好在,鸡蛋分篮的计划进行得相当顺畅,改良口红和香皂甫一上市便取得了不差的反响,虽比不上造纸那般暴利,但其吸金能力也已让新旧各行业眼红。挪作它用的第三造纸车间改行没亏本是个好消息,至于书籍类订单没有减少如何应对……大不了追加建设一个工场便是。   ……   君临城正中的广场上,人山人海,围观者多得一眼望不到头。一场以守夜人……或者该说是尸鬼为主角的大戏正在上演,今日已经到了最后一场。这是决定守夜人产业未来一段时间内盈利能力高低的一场大型营销,即使百忙之中,艾格还是抽出时间,亲自带着妮娜来到了现场。   ……   早在尸鬼进入君临那天,他便已经开始盘算着将其要回用于商业用途,没想尚未行动,首相就阴差阳错地主动下令将尸鬼交还……这种天赐良机,不好好利用岂非暴殄天物?   可待到再见笼中尸鬼,艾格立刻意识到:它会被判定为不洁之物而被拉出红堡,绝不是什么运气,而是必然。   在自己被囚于红堡牢房内的这几天里,它已经开始腐烂了。   准确地说,是尸鬼的双臂开始腐烂了。   君临乱起当日,艾德·史塔克亲手执剑斩下了尸鬼的一条胳膊,而在之后,不知是为向哪个重要人物展示还是单纯为安全,它的另一条胳膊也被不知被何人砍了下来,两条胳膊被铁钩串着挂在笼子两角晃荡,其中一条已经爬满蛆虫恶臭难闻,另一条虽仍能动弹,状况亦不容乐观。   艾格先前便猜测冰魔法耗尽尸鬼会死亡,现在这两条烂掉的胳膊,就是他理论的有力支撑。   失去双臂的尸鬼依然在笼中活蹦乱跳,挨了无数“验身剑”的它胸前已经千疮百孔,心脏说不定已经变成肉丝……毫无疑问,这样“活生生”的它对守夜人的作用更大,但在其体内冰魔法正不断逸散,不知何时就会散架烂掉的情况下,艾格果断决定:用更刺激的方式来让它发挥余热——当众展示,并最终用黑曜石将其杀死。   君临守备队如今一半是守夜人产业的盟友,剩下一半又有向艾格求罩的意图,在这种情况下,办起事来有多方便,当真用一句“飞一般的享受”来描述都不为过——仅是稍微提了一下此事,亚拉尔·狄姆就跑里跑外,和君临城内其它几个分队长协商沟通,很快为艾格办妥了此事。   守备队将君临城正中心,炼金术士公会大厅前的那块广场腾空——赶走小摊小贩、拆除违章建筑,清理地面垃圾,专供守夜人临时展示尸鬼。每天早上,一队守夜人后勤部的保安都会将尸鬼连笼拉至此地,展示到下午撤离,用眼见为实的方法,让仍然坚持不信邪的人们亲眼瞧瞧长城守军正面临的危机。   戏码并非一成不变,随着黑曜石商品发售日的临近,终于由单纯的展示,变成了动手。   将尸鬼用穿过身体的链子挂在笼中,砍掉一条腿,把仍能动弹的残肢举着绕场展示,然后当众用黑曜石匕首扎入其中,彻底了结其生息,最后放火焚烧。   第二天,砍另一条腿,同样毁掉。这触目惊心的表演引起轩然大波,惹来无数争议,常人因这离躯仍能动的肢体而震惊,圣母因为这血腥残忍的一幕而愤怒……这些无关紧要,最现实而关键的地方便在于:成百上千的君临居民,近距离看到甚至触摸了尸鬼的一部分,有关塞外那片人间地狱传闻的热度,再次被炒到了新高!   第三天,也即今日,这场骇人表演的最后一天,前线的六国军队开始正式发起对西境攻势、艾格推出的黑曜石商品正式发售的日子,守夜人产业将当众表演:如何用尸鬼的克星黑曜石,将其彻底杀死。   ……   人群已经摩肩擦踵,挤得水泄不通。四面八方满满的都是人,他们兴奋地彼此交谈,推搡着希望能更靠近前台,上百名金袍子竭尽全力才维持住秩序,大部分围观者尚不知黑曜石为何物,只是从他人口中得知:今日,将是他们能看到尸鬼的最后机会。   在“警卫班”士兵的簇拥和守卫下,艾格依旧被挤得左右摇晃,犹豫一番,他拍了拍妮娜,示意周围手下护着自己离开。身为守夜人产业的大老板,他已经拥有远超能力的知名度和声望,是时候保持适当的低调和神秘,好维持威慑力了。   这种戏他不该也不会亲自上阵,而对于结果,连异鬼都杀过的他也真不很稀罕。   退出人群,他们远远地站到了炼金术士公会大厅的台阶上,远眺着广场中央的木台。   已经被削成人棍的尸鬼由铁链吊在笼顶,却依旧扭动嘶吼,像荡秋千一样在笼中摇晃,随着一名手持长矛的黑衣士兵登场,围观的群众开始更加兴奋,那上台者抬手示意安静,才开始扯起大嗓门高声说话。隔着上百米距离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艾格和妮娜并不在意——台上之人此刻正在、下一秒将要乃至办完正事会说的每一句台词的每一个字眼,都是妮娜和相关部门管理商量后确定,交由艾格审阅后才通过的,他们今日到场,与其说是看戏,倒不如说是结伴出来透透气,放松下因为紧张工作而绷起的神经。   “大人,我忽然想到,等待会这场杀尸鬼的戏结束了,我们还可以开一场拍卖会。”妮娜在艾格的要求下依旧照常化妆,虽只浅浅一层,却让她在阳光底下显得光彩照人:“就卖这根杀死尸鬼的长矛,连尖带柄,一定能拍出个好价钱!”   艾格扬了扬眉毛,略有些意外:“唔……好主意,派人过去通知,让他们在结束后补充宣布此消息。”   远处的木台上,大吼着说完一通话的展示者举起了手中绑着黑曜石矛尖的武器,对准了笼中的尸鬼,喧闹愈发强烈,但尸鬼不会求饶也无法闪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持矛的黑衣人向前踏了一步,把黑曜石矛尖狠狠捅进了尸鬼胸口。   空气安静了一瞬,仿佛场中所有人同时吸了口气,一秒后,吵闹声才重新响起。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笼中尸鬼……那个当着所有人的面,挨了无数剑依旧扭动嘶吼的人形活物,终于安静下来。   杀鬼勇士抽出了长矛,擦掉矛尖上的尸油,再次高声开口。艾格知道,这是开始介绍黑曜石了,趁着这万众瞩目的时刻,告知仍未得知消息的人:这种黑色玻璃拥有杀死尸鬼异鬼等一切古灵精怪,以及辟邪和驱逐寒气的功效,并提供可以购买它们地点的信息了。   “你倒提醒了我,仅仅是把黑曜石当成辟邪物出售,渠道似乎太过单一,我们得想想办法,开辟更多能盈利的路子。”艾格望着高台上努力推销着产品的员工,灵机一动:“回去安排些黑曜石匕首、矛尖和箭头的生产,并通过我们掌控的酒馆妓院散布消息,告诉大家:守夜人产业拿出来在店里公开卖的民用品都是档次较低的边角料,守夜人军团在前线实战用的黑曜石武器质量更佳、内部能量更精纯,辟邪和杀鬼效果更好,但管制得严,只有通过特殊渠道才能买到。”   “然后我们可以找员工,假装成偷了军用黑曜石武器的内鬼,拿出去卖!”妮娜眼睛一亮:“价格也可以提高点!”   …… 第188章 固化野火和遗嘱   “没错,就是这样。”把实际上完全相同的东西分成不同种类,以不同的价格卖,这在维斯特洛人们眼中仿佛天方夜谭的营销技巧,对曾为现代人的艾格而言却是早已司空见惯的小伎俩:“我仅仅是提供了一种思路,你还可以发散思维。分类可远不止军用、民用两种,还能有高、中、低三个档次。又如口红,调一下色,还能分色号;香皂,按香料配比也能分香型……只要不违法、或者说别违法到引起首相和国王这种级别人物反感的程度,挣钱的办法——永远不嫌卑鄙”   妮娜眼中闪着异样神采:“明白了,我回去就记下来,尽快付诸实施!”   随着台上击杀尸鬼的表演终了,推出黑曜石商品的通告完成,对那根黑曜石长矛的拍卖也结束……广场上的群众开始散去。妮娜意犹未尽地与艾格继续讨论着各种销售方式的可行性……从感情上来讲,仅仅是和偶像兼心上人说话就已经让她愉快,更何况还总能从对方口中听到能涨姿势的新思路?   正兴致十足地交谈着,一名穿着朴素的男子从不远处走来,登上了台阶,语带兴奋地开口打了招呼:“妮娜小姐,您也来这,看他们杀尸鬼的戏么!”   “嗯。”被叫到的妮娜扭过头去,认出了说话者,反应过来便迅速为艾格和来者彼此介绍:“大人,这位是口红膏和香皂的改良者,布莱尔,我和您提过。布莱尔,你面前这位,就是守夜人产业的管理者,首席后勤官艾格·威斯特大人。”   “艾格大人!”布莱尔压根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大老板,但这并不影响他判断出其身份——负责验收检查自己的发明、审批资助申请的妮娜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能让这种女强人都作出小鸟依人般的姿态,露出崇拜和雀跃表情的,必然是更上一层的角色。思虑至此,赶紧过来一攀谈,果不其然:“没想到能在这见到您,万分荣幸!”   “布莱尔,久闻大名。”艾格表情淡淡地朝他点了点头,面前就是擅长把粉末和液体捣鼓成膏或皂等固体的家伙了,“最近日子过得怎么样,有在研究什么新发明么。”   日子过得自然比原先好多了,若没有守夜人产业的发掘和赞助,只怕他现在还是个整天捣鼓没用玩意的君临小市民,但布莱尔清楚,面前的大人物对自己日子过得怎么样并不会感兴趣,于是直接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我最近正在尝试,把煤油设法固化下来,制成比蜡烛照明效果更好更持久,却比液态煤油更安全的物质。”   “有趣的想法,但我不得不提醒你,就算你的新发明获得成功,由于功能重复,也不一定就能靠单一的性能或安全优势,取代蜡烛和液态煤油、占领市场并赚到大钱。”艾格现在早已不需刻意扮演,随时随地就能进入领导的视角进行指点:“比起改进改良,发明些世上暂时没有或他人急需的东西,才是王道。”   虽然听不太懂,但大人物说话就是不一样,布莱尔心中暗道,目露紧张地盯着艾格:“大人,比如呢,您能更详细地提示下吗?”   我要能详细提示,还要你们干嘛?艾格暗觉好笑,但放松了半天的脑子下意识转动,竟在开口说话前便灵光一闪,自己现在站在的是什么地方?炼金术士公会大厅的台阶上,脚底下深邃的地窖中,囤积着无数远比煤油更致命更恐怖,足以把整个君临都焚毁的野火。   因为安全性太低,野火无法用于常规的战争中,可若能克服这一缺点呢?   ……   “行啊,你也别瞎折腾了,我交给你个任务——随便用什么办法,把野火的着火温度提高到安全线,若有可能,把它们也弄成膏状或块状等……更安全更容易运输的状态。”艾格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震惊,他早该想到的:“妮娜,炼金术士公会留守君临的人,你联系得上吗。”   “知道住在哪,应该能找到。”   “派人去找到他,给布莱尔弄几罐野火出来做实验,地点选在城外的产业园里,挑个偏僻点的地方,注意安全。”艾格拍了拍布莱尔的肩,虽然自己可能并不比对方年长多少,但地位和权势让人老成:“好好干小伙子,成功了来办事处找我,重重有赏。”   ……   看完学士送来的信,艾德·史塔克坐在椅中,揉了揉太阳穴,凝望起桌上的蜡烛火焰。虽然大部分都是好消息,但抑郁感还是飞快溢满胸中。他想去神木林,想跪在心树下祈祷国王的伤势能够尽快好转,但心底深处亦明白此举为徒劳……就算旧神真的存在,在这远离北境的南方,又能有多少神力呢?   一名侍卫敲门而入:“大人,国王要召见您。”   “召见我?”艾德疑惑地重复了一句,不知道劳勃想做什么,但还是决定遵命,他从椅中站起:“走吧。”   ……   经过干涸但插满尖刺的护城河和戒备森严随时准备升起的吊桥,艾德进入了城中之城,王家居所梅葛楼。左转右转,艾德来到了国王寝室门外。   巴利斯坦·赛尔弥爵士守在这里,自从那日国王遇袭的事故发生后,老骑士一直陷在深深的自责中,尽管艾德一再安慰他这是自己安排失误和杰诺斯·史林特那蠢货耽误了时间的错,但这丝毫不能减轻老骑士的痛苦。   他没保护好雷加,没保护好伊利斯,如今又没保护好劳勃……身为御林铁卫队长,却屡次无法坚守住岗位履行好职责,没什么能比这更让他痛苦的了。巴利斯坦面无血色地朝艾德摇摇头,艾德明白情况没有好转,心情愈发沉重。   “艾德·史塔克公爵大人,国王之手。”王家总管打开门,高声宣布。   “快进来。”劳勃闷声喊道,声音混浊。   房间内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臭味,即使被墙边摆满的新鲜花束的香气冲淡依旧隐约可辨。这味道和尸鬼的手臂腐烂后的气味略微相似,人们称之为死亡的气息……正是这一原因,艾德才最终下定决心将尸鬼弄出红堡,但事实证明,要么就是已经太迟,要么就是国王的身体变差与此无关。   劳勃背上被刀捅出的伤口已经几乎愈合,但不知为何身体状况却依旧越来越差,伴随着身体散发出的奇怪臭味,排便也变得越发困难。由于体形和重量,他每次上厕所房间里都像是打了一仗似的……此刻,顶替派席尔为国王疗伤的年轻学士随侍在旁,蓝礼焦躁地在窗前踱步,玛格丽·提利尔像个贤惠的妻子一般坐在床边,却头发披散,满脸憔悴和茫然。   “奈德,过来。”劳勃面朝下闷声说道:“其它人,都退下,我要单独跟首相谈谈。”   “陛下,你身边需要有人照顾……”玛格丽回过神来,急切地说道。   “我要和首相单独谈谈。”玛格丽毕竟不是瑟曦,劳勃重复了一句,虽不耐烦,还是保持住了一丝礼貌:“我觉得你这样的聪明姑娘,应该听得懂通用语吧。”   玛格丽无助地朝艾德看了一眼,站起身来,和其它人一起走出了房间。   艾德站着目送高庭之花年轻纤细的背影远去,离开房间并带上房门,然后听到劳勃哼着自嘲一笑:“这朵小玫瑰……满心都想着要当王后,终于要如愿了,可惜……咳咳……我这个臭男人不争气。”   “陛下会好起来的,我们已经将王领最好的医师和学士们都请来了。”   “收收那些套话吧,奈德,我自己有感觉,我就要死了。”   “伤口愈合得还可以——”   “但里面全都烂了,我感觉得到!”劳勃恼火地打断了艾德的话:“生命正一点点从我身体中流失,那臭味你以为我闻不出来吗?玛格丽那姑娘搬进来这么多花,不就是因为她也快受不了了?”牵动伤处,他大口地喘了喘气,才接着说道:“别说废话了,战场上的状况怎么样了,说说吧。”   “金牙城的战事已经开始,罗柏来信,向我发誓三天内就能拿下,至于深穴城,由于地利,短时间内恐怕攻不破,估计得等风暴地军队和王领军汇合后才行……至于秧鸡厅那边,已经开战,但路途太远,最近的消息还是两天前的,现在说不定已经攻破,提利尔家的军队在进逼兰尼斯港了。”   “很好,兰尼斯特家……”劳勃想说一个都不放过,但想想自己这个兄弟的脾气,只能叹了口气:“算了,想杀多少放多少,让多少人去看长城,随你便。只有一点,泰温和他生的那对狗男女必须得死!还有,西境守护的位子也是该换换了!”   这是遗嘱吗?艾德心生不安。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没错,这是遗嘱。”劳勃仿佛看穿了艾德所想,“如果我是你,我会拿纸笔写下来。就在那边桌上,快点。”   艾德迟疑几秒,在心中叹了口气,拿来纸笔:“陛下,请您指示。”   “以下为拜拉席恩家族的劳勃一世,安达尔人和其他人的——把他妈的那些鬼头衔通通放进去,你知道是哪些——的遗嘱。吾在此任命临冬城公爵,国王之手,史塔克家族的艾德为摄政及全境守护者……自吾死后……代吾统理国事,直至新王即位——至于铁王座该给谁,你知道的,写进去吧。”   史坦尼斯·拜拉席恩。艾德满脸忧伤,但手下丝毫没有犹豫:“还有什么?”   “该写什么就写什么,遵守,保护,新旧诸神……乱七八糟的规则,你作为国王之手会不知道吗。写完我来签名。等我死了把这个交给御前会议。”   “劳勃,”艾德的语气充满悲伤,“不要这样,不要离开我。国家需要你。”   “哼……”劳勃忍着强烈的虚弱感,摇摇头:“奈德·史塔克,你……真不会说谎。这国家很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昏君,跟伊里斯一样的昏君,除了我上过的那一堆女表子外,没人需要我……愿诸神宽恕。”   “不,”艾德摇头,“陛下,您和伊里斯不一样,您比他好得太多。”   “也许是比他好一点,起码人们会说……我这辈子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没错。这国家就交给你了。你会比我更讨厌治理……但你会做得很好。写完了么?”   “好了,陛下。”艾德把纸递给国王,劳勃费力地撑起身子,腾出一手胡乱签了个名,签完立刻就扔笔趴了下去:“封印时需有人见证。”   “等一下吧,还有几件事,你听着就好。提利尔家如果此战出了力,给他们一个御前会议的位置吧,让他们别没头没脑地瞎窜了。西境的地就别给了,河湾地已经够大了。”国王犹豫了下,叹了口气说出了另一件事:“还有,不管那三个孩子是谁的,让他们活命吧。我知道这可能会为七国的混乱埋下隐患……但……算了,不解释,这是出于私心,我毕竟不是冷血动物。随便你用什么法子,藏起来也好,送到厄索斯也罢……还有……那个叫丹妮莉丝的坦格利安姑娘,别再想法杀她了,诸神慈悲,全停了吧。”   和往常的劳勃完全不一样,但艾德一点也没感到高兴,要是他能早点这样理智而冷静,该有多好?   “我会的,朋友,”艾德说道,“我以新旧诸神的名义发誓。”   “那便好,现在,让他们进来吧。我会争取多活几天,给你心理准备的时间,你不用天天来看我,省下力气干点正事吧……另外,让提利尔家的姑娘别再在这守着了,我不想临死还叫外人看着这副惨相出丑。”国王嘿嘿笑了起来:“叫学士来点能麻醉我的东西,拜拉席恩家的劳勃一世,最后的愿望就是,能在睡梦中死去,求诸神保佑我死后别失禁……他吗的,真是可笑。”   …… 第189章 欲壑难填   “艾德不再让你进劳勃房间?”蓝礼焦躁不安地来回踱了会步,忽然转身站定,压低声音问道:“你整天守在劳勃床前,我兄长的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玛格丽茫然地摇着头,看上去像要哭了一样:“陛下明明就这么好生修养着,却不知为何就是越来越虚,最近两日,甚至开始念叨着说他‘没救了’、‘要死了’什么的……任谁劝了也没用。”   半个月来她在床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却依旧只能亲眼看着劳勃一点点萎靡下去,体验了一番从天堂一步步踏入地狱的滋味,此刻心力交瘁,那双时而柔情似水时而狡黠明亮的眸子里此刻再闪不出半点光彩。一个诅咒般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不断盘旋:你永远、永远、永远也别想嫁给想嫁的男人。   她用力摇头把幻觉甩出脑海,肚子里却依旧想不明白:“不就是背上被捅了一刀吗,那么壮一个男人,既然当时都没死……事后那么多医师学士围着,怎么就会救不活?”   看着魂不守舍的玛格丽,蓝礼明白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放弃了这个念头,又在屋内转起圈来。实际上——他也根本不是真的需要玛格丽回答,只是紧张难遏之下,下意识就想找个人商量罢了……   自小失去双亲,蓝礼几乎可以说是被劳勃和史坦尼斯两个兄长带大的……他对自己这两个亦兄亦父的哥哥,可以说是从脾气到性格皆了如指掌——刚才劳勃在房里和首相说了些什么,虽然半句没听着,但哪怕只靠猜,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若接下来什么都不做,自己将在那死板到近乎迂腐、无趣到近乎残酷的哥哥麾下度完余生,从此拜拉席恩家族分裂为君临和风息堡两支,自己的子孙后代、千秋万载,都将与铁王座无缘。   他不甘心。   ……   “劳勃刚才交代完后事,封好遗嘱了。”窗外夜色如墨,蓝礼透过窗户看看仍亮灯的首相塔,又回头瞧瞧萎靡不振的玛格丽·提利尔,心知要靠外人来给自己做出决定的勇气已无可能,一咬牙一跺脚:“你猜咱们的首相现在在干嘛?我用性命打赌,他现在正在给史坦尼斯写信,让他赶紧率舰队返回君临来继承王位了,而我这二哥,是有妻子的!你……还想当王后吗?”   “我还想当王后吗?”玛格丽仿佛梦醒一般抬起头来,满脸疲惫和不解:“史坦尼斯那种性子,怎么可能会废后再娶。”   “当然不可能,就算他妻子因故身亡,他也绝不会考虑你!当年史坦尼斯在风息堡被提利尔家的军队围困到兵尽粮绝,几乎要吃人,战争结束后劳勃却坚持不对河湾地进行清算的事……他可一直到现在都还耿耿于怀,要是他坐上铁王座,不管你嫁给谁,这一代两代……百年之内,玫瑰家族都别想翻身!”   “你的意思是……不让他坐上铁王座?”玛格丽听出了蓝礼的话外音,回过神来,身子一振,目光瞬间从飘忽状态聚焦,落到蓝礼脸上:“可是,守备队现在可是在艾德手里!”   “守备队才两千人,让艾德抓在手里又怎样?”下定决心的蓝礼声音颤抖,语气中却带着不屑:“北境、河间、谷地和王领的军队皆在西境作战,而我的军队却两天前才经过君临向西开进,才在不足百里外,是此刻距离七国之都最近的军队。若我能将他们拉到君临来,河湾地也赶紧凑一些人过来助阵……别说两千,就是四千五千,又能怎样!”   “这……”玛格丽张了张嘴,背上发寒,武力篡位?她虽想尽办法要把家族拉回权力中心,但从未想过要以起兵这种暴烈而危险的方式,这可不在祖母教给自己的本领范畴内!   “我,写信给我的封臣。”蓝礼喘着气看了看门口和窗外,回过头来逼近了少女,再次压低声音:“你,写信给你的家人,让洛拉斯迅速带人,来君临!”   “就算能拿下君临,你又怎么应付王领和北方联军的反扑?”   “这些年来,你以为我就一直在君临吃喝玩乐吗,王领诸侯全是我的朋友!他们会接受艾德·史塔克的命令返回保卫君临,但在路上将‘遭遇’各种各样的麻烦,行军一再‘被延误’,直到我拿下君临才抵达……那时候,只要我坐在铁王座上,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向我宣誓效忠。至于艾德·史塔克能控制的北面三家的军队……具体原因我没法向你解释,但我保证,他们绝没法及时回援!”   王领军队可能会偏向于支持蓝礼这一点玛格丽相信,但他是如何保证听命于艾德·史塔克的军队没法及时回援的?少女盯着蓝礼原本年轻帅气、此刻却因为作出生命中最重要决定而略显狰狞的脸,表情百般变化,只稍作思索,便猜出了真相:“你……难道和兰尼斯特家达成了什么交易!?”   “没有这回事,我可什么都没答应兰尼斯特家,是泰温那老头子一厢情愿!”蓝礼一把抓住了玛格丽的胳膊,用力到她几乎痛叫出声:“别再犹犹豫豫了,你哥哥早就答应会支持我了!你会成为王后,提利尔家也会得到想要的一切,我以新旧诸神的名义发誓!”   “王后”这个词击溃了玛格丽的最后一丝踌躇不定,她自踏出河湾地以来便四处碰壁,好不容易以为要熬出头,劳勃却莫名其妙不行了……几次三番下来,饶是经过荆棘女王锤炼的坚韧神经都几乎崩溃,此刻正是心神最脆弱的时刻,眼前的风暴地公爵,在她几乎要被绝望溺毙的时刻跳了出来,递给了她救命的稻草!   玛格丽哆嗦着思索了几秒,一把抓住了蓝礼递来的稻草。她受够了,她不想再等什么狗屁诸神的眷顾了,既然天上诸神不给她成为王后的机会,她这回便要靠自己来创造!   决心并没有干扰到理智,她立刻找到了问题:“可君临的信鸦也被艾德大人请的学士控制,你怎么传信?”   “去最近的罗斯比城,用他们家的信鸦。”见玛格丽终于松口,蓝礼眼中闪起兴奋的光芒:“事不宜迟,明早城门一开我们便走,我向你保证,罗斯比家不仅会让我用信鸦,还会派人护送我西去与我的军队汇合……说不定,甚至会动用在君临内部的力量,在我率军抵达时,让我破城更加顺利!”   “而我呢?”   “离开君临回到河湾即可,正在西境作战的军队太远调不回来,但我想,以河湾地的人口和资源,就近再凑个三五万过来帮忙,应该不难。”蓝礼放开了玛格丽的胳膊:“你现在回房间吧,好好休息,明天天一亮就出发,越快越好,若能在史坦尼斯回到君临前便拿下此城,甚至活捉艾德公爵,说不定能逼他改动遗嘱向我宣誓效忠,直接让我变成合法继任者!”   …… 第190章 最前线   萨斯菲尔德城的大厅内,这场灭狮战争的“北路军”——北境、河间和谷地的诸侯正围绕着一张堆满地图的长桌,进行着进军兰尼斯港前的最后一次作战会议。   罗柏·史塔克站在桌子一头,面带微笑志得意满,俨然是此次会议的主持人。   他有资格骄傲,身为在场最年轻的贵族,他却统帅着北、中、南三路灭狮大军中最强的一支,自代表家族出兵以来未逢败绩、身披着攻破过血门和金牙城这两座谷地和西境门户的荣耀,还是七国为数不多真正自己挑了称心配偶的贵族子嗣——要知道,即使是国王,也鲜有能和心上人走到一起的幸运。   依靠着十几倍于守军的兵力、观摩劳勃攻打血门时累计下的经验和悍勇难当的北境敢死队,北路军在罗柏写信给父亲艾德“保证三天拿下金牙城”的第四天就攻破了这道挡在河间大道上的屏障。虽貌似多用一天,但真正作战的时间确实是三日……经过这道关卡后,西境的东北方向便门户大开,又花费几天,北路军又拿下了这座萨斯菲尔德家族的城堡。   除去沿途安排下来的留守兵力,北路军还剩三万余人,现在,在他们到凯岩城和兰尼斯港之间,只剩下略微起伏但畅通无比的河间大道以及零星村庄城镇,再无可守坚城。   ……   “有什么好讨论的,吃好喝好睡好,养足了精神,直扑凯岩城,把老狮子和他那对乱亻仑的儿女揪出来吊死便是!”大琼恩·安柏粗声粗气地说道:“如果时间来得及,说不定还有机会亲自进洞挖一回矿,挖到多少全是自己的,一锄头下去出来全是黄金的滋味,在北境可体验不到!”   盖伯特·葛洛佛白了安柏一眼:“要挖你去挖,金矿全是你的,谁也不和你抢,我只要金库里的。”   两人的对话引起与会诸侯的会心大笑,但在场依旧有保持着冷静的人:“凯岩城从未被攻占过。”黑鱼布林登冷漠地说道,曾经仅是血门骑士的他在谷地平叛结束后地位大涨,在谷地大量重要家族都获罪的情况下,此刻俨然成了谷地军队的发言人:“如今最稳妥的做法,便是屯兵于兰尼斯港东,距离城墙的安全距离外,待另外两路军队抵达后,一鼓作气拿下兰尼斯港,然后遣散农兵,只留精锐围困凯岩城,直到泰温粮尽投降为止。”   “咱们这边三万多人,还拿不下兰尼斯港?”瑞卡德·卡史塔克哼了一声:“等什么另外两路!到时候破了城里面的黄金还要和他们分!”   “据侦查,兰尼斯港集中了兰尼斯特家最精锐的两万士兵,还在训练新军。”恐怖堡领主卢斯·波顿轻声开口,音量虽低,然而在场无人敢打断。“以三万余人攻一座两万人守的城市,胜算不大,更何况兰尼斯港卫队是七国最训练有素的守备部队?就算我们能拿下,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北方人个个以一敌十,区区两万守军……哼。”   “我生在北境,但我不觉得自己能打十个。”卢斯·波顿语气毫无波动地继续说道:“假设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北境士兵能对付十个普通人’吧,兰尼斯港的城墙内常住居民就有十几万,随着战乱起避难者蜂拥而入,说不定此刻更多。再算上城墙,以一敌十的北方人也占不了便宜。当然,我承认,如果不计代价的话,能攻破,只是……北境河间和谷地只怕从此便要多一堆寡妇,在场各位怕也不知道会阵亡几个,到时候你倒是英勇战死被吟游诗人写进歌谣,回头别人却继承了你的城堡,上你的娘们打你的孩子,这便痛快了?”   “波顿大人说得有道理。”艾德慕·徒利谨慎地开口表示支持,虽贵为奔流城的继承人,河间地军队的名义领袖,但之前在面对西境烧粮队时的差劲战绩让他话语权平平,说话的分量还比不上自己外甥罗柏:“但我军粮草不足,此行西来又面对着泰温的焦土战术,沿途黄金抢了不少,粮草却未获补充……若坐等待援,只怕很快就会饿肚子……”   波顿早有对策:“再向西行军一段,攻下牛津后建立防线,留主力牵制住兰尼斯港的西境军队,分兵向南北,攻略其它小城堡和村镇,以战养战,静待另外两路灭狮大军。”   毫无漏洞的计划,但很快有人提出了新问题:“另外两路军队现在到哪了?金牙城防线是西境三道屏障中最难攻破的,可反倒是我们最先逼近凯岩城,还得反过来等他们,这叫什么事!”   “王领军早已抵达深穴城外,但人数较少又战斗力一般,是以久攻不下,打算等风暴地军队抵达后再作尝试……”罗柏皱眉解释道:“至于南路的河湾军,两日前最后一次得到消息时已经越过了金牙城一线,按理说应该已经不远了,我会派斥候前去联络,有消息后再作打算。”   这明显是打算按稳妥的方案来做了,连番胜利竟没让少狼主膨胀,河间谷地诸多带兵将领心生敬意……若无意外,接下来就是要分配任务了:谁留守大营牵制兰尼斯港守军,谁带自家将士分散出去袭掠西境……在碾压的情况下,于这片七国最富庶的地带肆意攻城略地,这是带兵者做梦也想要的美差,众人皆紧盯着罗柏,摩拳擦掌。   ……   就在北军三地诸侯互相打量,准备争抢这一好事时,门外忽然进来一个士兵。   “各位大人,城外来了一个自称多恩人的斥候,说有紧急消息要通报!”   “多恩?”很奇怪为什么来的不是河湾地人,但罗柏还是点点头:“让他进来。”   在黑鱼布林登的提示下,他们盖起了桌上画满作战计划的地图。没过一会,一名装扮奇异,服色和肤色皆极深的男人走进帐篷。   “你是哪位大人所派?”安柏家家主大声问道。   “奉奥柏伦·马泰尔大人之命,前来报信,在座哪位大人做主?”   “这是作战会议,我们一起做主。”罗柏说道:“有什么消息,直接当众说吧。”   黄衣的多恩士兵没多扭捏,点点头直接开口了:“两日前,我多恩军队经过秧鸡厅,沿滨海大道继续北上与联军汇合围攻兰尼斯港和凯岩城,但行至距目的地还有约五十里格的路程时,遭遇河湾地军队的阻拦,对方不提供任何说法,只摆开阵势,无理阻拦我多恩军继续前进,我和几名同僚受命趁夜出发,偷偷穿过河湾军封锁线,才抵达这里的。”   “河湾军阻拦多恩军?”怪不得另外两路军队迟迟不到位,作战会议现场立刻炸开了锅,罗柏费了好大力气才让众人安静下来:“知道原因吗?有没有发生冲突?”   “河湾军未作任何解释,由于他们兵力两倍于我,又未主动发起攻击,目前仍在对峙僵持状态。”   “不会是河湾人看西境遍地黄金,想独吞不和外人分享吧,哈哈哈……”卡史塔克第一个做出猜测,很快引起不少应和赞同的声音。   “还有其它消息吗?”   “亲王殿下让我带话,让诸位大人小心提防,以免遭偷袭。”   “明白了,一路辛苦,来人……带这位多恩朋友下去,好生招待休息吧。”   待到多恩人离开大厅。大琼恩·安柏哈哈笑了起来:“南方人的吃相就是差,这还没拿下兰尼斯港呢,就开始为分赃内讧了。”   “幸好咱们狼鱼鹰三家一向共进退,没这个烦恼。不过也得抓紧时间,多捞一点是一点啊。”   屋内吵吵嚷嚷的,大部分人都为两支友军间内讧的消息感到好笑,但也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卢斯·波顿神情严肃地靠近了罗柏,以免被其它诸侯的吵闹影响:“河湾地的富有不下西境,就算此战有人会为分赃不均而做出丑事来,也不该是他们这最有钱的先动手,有来自君临的消息吗,会不会是王领生变?”   黑鱼布林登也不安起来,凑近自己的侄外孙:“派人去鸦舍看看,瞧瞧有没有来自君临的信件……如果没有,清点一下渡鸦数量有没有变多。”   ……   大厅里哄闹着,一向自诩为“一家人”的狼鱼鹰三国诸侯嘲笑着玫瑰和太阳的内斗,在一片混乱中,两名史塔克家的士兵悄悄领命离开了大厅。半晌后,才拖着萨斯菲尔德城的学士回到了这里,把他按跪在地上:“大人,这家伙说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君临的信件,但我们清点后确认渡鸦多了两只,又问他,他才承认君临昨日来了一封信,只是他放在信堆里忘了交给各位大人了。”   罗柏眉毛一竖,心中暗道不妙:“信呢?”   “在这。”   卢斯·波顿接过信,顺手递给了罗柏,然后用他那双颜色淡得出奇的眼瞳盯着被两名士兵按跪在地上的人看:“学士效忠的是这座城堡,无论他的主人是谁,我没说错吧。”   学士此刻已吓破了胆,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大人,大人,我真的是忘了……年纪……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下次不会了!”   安柏瞪圆了眼睛:“隐瞒军机不报,直接拖出去吊死拉倒,废什么话!”   这提议有道理,但一个城堡只有一名学士,要真吊死,连信鸦都没人管理了,卢斯·波顿冷冷地盯着磕头磕到脑门都发红的老头看了一会,开口了:“我会派人和你同吃同住,保证你的记性不再出问题。如果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会把你变成我的家徽,然后朝学城要一个更爱惜自己皮肤的人来,懂了?”   学士盯着波顿家那个剥皮人纹章看了一眼,联想到有关这个北方嗜血家族的种种传闻,身子哆嗦了一下,赶紧点头答应。   “带出去吧。”作战会议毕竟还没完,不能让个外人继续待着。   本地的学士离开后,众人的目光才重新集中到罗柏身上,年轻的少狼主此刻脸色大变,显然是被信上的内容惊到了。   “怎么,是劳勃国王驾崩了吗?”   “信上没提这个,只写了另一件事。”罗柏收起惊讶表情,沉着脸说道:“据黄金大道沿线的河间诸侯报告,本该赶往深穴城下与王领军汇合,攻克该城后继续西进在兰尼斯港与我军汇合的风暴地军队,两日前忽然有异常动作,开始沿原路向东返回……这封信写于三天前,估算下来,风暴地军队此刻距离君临大概还只有两三日的路程了。”   众人哗然,本来好好的三路大军齐进,指日可灭兰尼斯特家的顺风仗,怎么眨眼间就风向大变,一路友军内讧一路友军跑路,搞得几乎进行不下去了?   “这是蓝礼的军队,若不是君临有变想调军返回争夺铁王座,这小子绝不会大胆到这样公然向七国之都行军!”黑鱼布林登第一个反应过来:“信上有给我们什么指示吗,即刻返回勤王?”   “没有,我父亲说,他会调回王领和史坦尼斯大人的军队,并在君临本地补充新兵,风暴地军队不过万余,应该不会对君临造成威胁……信里只让我们多加小心,在少一路支援的情况下,提防西境军队反扑。”   “真的是少‘一路’吗?”卢斯·波顿沉声道:“艾德大人写信时只怕还不知道滨海大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刚才我们还在议论河湾军为何要无故拦截多恩军,现在,我们知道,不是为了黄金了。”   “河湾支持蓝礼争夺铁王座!”黑鱼布林登活了五十多岁,哪还能看不出其中关键:“他们阻拦多恩加入我们对兰尼斯港的进攻,是想不让西军败得太快,好牵制我们——让蓝礼顺利拿下君临。糟了,如果这一猜测为真,那君临即将面对的,恐怕还不只是首相大人以为的‘一万多风暴地军队’,还得算上蓝礼的支持者。以提利尔家的实力和河湾的人口,从靠近王领的东部再凑个三五万军队出来拥护蓝礼,毫无问题!”   “马上写信给君临报警!”罗柏拍了桌子,方才还正要讨论如何分赃,谁想下一刻局面就反转过来:“然后即刻撤军,保卫君临!”   “来不及了,我们深入西境太多,从这里返回君临,哪怕纯骑兵,一人两马日夜兼程都得近十日,更何况,兰尼斯特家会放我们从容离开吗?由大量农兵组成的军队,一旦在撤退途中遭遇追击,很容易就会演变成溃败……”卢斯·波顿脸色阴沉地说道:“还有一个问题,我们既然都打进来了,如果不能给西境足够的破坏便撤军,等泰温回过神来,以西境的财力实力,无论帮哪一边都是必胜。万一他等我们另外六家斗得元气大伤了再出兵报复……”   “草,这么会这样,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君临估计难保,写信给艾德大人,让他顶不住便做好弃城返回北境的准备。”波顿表情阴狠:“我的建议是,先火速南下,联手多恩击溃河湾军。然后和奥柏伦·马泰尔一起,洗劫破坏除凯岩城外的所有西境城镇村庄,同样少杀人!多恩和兰尼斯特有仇,肯定很卖力……这样,既能削弱河湾地的军力,又摧毁了西境卷土重来坐收渔利的物力基础……而且这么一打,多恩绝不可能再和河湾结盟拥护蓝礼上位。搞完这一出,再带着大量战利品从容退出西境……既肥了自己,又削弱敌手,回到河间时便立于不败之地!” 第191章 乱世求存   黑曜石商品的销售超乎想象的火爆,即使是在穿越过来前那个没有魔法、讲究科学的现代社会里,“辟邪”这一卖点都被无数群众认可和买账,更何况这个蒙昧又真有魔法存在的世界?   经过销售部门尽可能准确的市场调研,“龙晶制品”的售价最终被确定下来。   普通的黑曜石碎块,磨掉容易划伤人的边沿和棱角,制成一粒粒比葡萄还小、形状也不甚规则的黑曜石珠子,顶上“龙晶颗粒”的名头,卖十铜分,主打卖点就在于“穷人也怕鬼,没钱也有资格辟邪”;而经过雕琢、打磨、抛光后制成各种形状花式,甚至打了孔可以穿线挂在脖子里的,是为“龙晶饰品”,售价在五银鹿到十银鹿之间,就算没有辟邪这一说法,抛光后莹润闪亮的黑曜石本身也是不差的挂件,很快成了中上阶层最流行的饰品之一。   以上定价,针对平民和小康两个阶层。在让人们亲眼见证尸鬼的存在心生恐惧后,用一个正卡在他们“觉得贵但又承担得起”的价位,确保黑曜石销量和单个利润处在最微妙完美的平衡点附近,确保守夜人产业的利益最大化。   至于最神秘的……据说要通过守夜人办事处内部员工、守备队军官以及极少数的黑道人士等“特殊渠道”才能弄到手的“军用黑曜石”,诸如龙晶箭、匕首和矛尖之类的商品,那价格就没顶了。从四五十到上百银鹿,全看销售员的口才和购买者的“人傻钱多”程度——要知道,那天捅死尸鬼用的那根长矛,可是拍出了近二十金龙的高价。   把龙石岛上储量难以计数的天然玻璃挖出来运到产业园,由工人师傅略一加工便买给君临市民,在这些环节里,最大的成本就是人工,最让人苦恼的居然是如何阻止工人偷带黑曜石离开产业园……这是真正的一本万利。黑曜石作为一种从不引人注意的“无用资源”,整个维斯特洛暂时只有龙石岛一处大量出产,这让艾格连竞争对手都没有,暴利程度比起造纸印刷都有过之。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史林特坐拥着上万金龙的财富被守夜人产业扳倒砍头的教训近在眼前,艾格在大把赚钱并给股东和投资者们分红的同时,也不忘让那帮主动上门求罩、实际上也确实对自己有用的守备队和流氓地痞也跟着喝点汤——身为常人眼中的大人物,光有威慑力可不够,只有既能让人害怕、又能让手下人吃香喝辣的存在,才能建立长久的势力,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   由于赚钱赚得太猛,艾格甚至都有些开始心虚——当初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允许他随意在龙石岛上开采黑曜石,是应艾德·史塔克的请求为长城提供武器,可现在自己拿黑曜石疯了一样捞金,万一这没钱没权还不受七国贵族待见、没有自己的“孝敬”苦兮兮到连肉都难吃一口的龙石岛公爵眼红起来……随便搞个什么封锁管制,那就完蛋了。   这很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做生意就图个安心,艾格开始尝试拜访史坦尼斯,想通过给他黑曜石产业的份额、分红之类的好处,让对方舒心自己也放心……反正,以这家伙的脾气,估计也不会贪心到狮子大开口。   可惜,这位海政大臣这些日子忙着率领龙石岛舰队东奔西跑对付蜂拥而来的海盗和佣兵船,让艾格的人一连扑了几回都没找着。   一切都进行如此顺畅,但好日子没过上几天,在他还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偶然又必然的,七国乱成了一团。   蓝礼·拜拉席恩和玛格丽·提利尔悄然离开君临,风暴地军队毫无征兆地从奔向西境战场的路上折返逼近了君临……在没了艾莉亚这个小情报员的状况下,艾格没能第一时间得知这一劲爆消息,但幸好也不算迟:随着守备队开始在君临本地征召新兵,艾德·史塔克二次征召王领诸侯的留守部队,艾格作为一半金袍子眼中的保护伞和教父,七国之都“无贵族身份者”中权势最大的人之一,就算不主动打听,也很难毫无耳闻。   在君临商界体验了大半个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爽快后,无力感再次包围了艾格。守夜人产业已经成长到足以承受战争余波影响的程度,但绝对还没强大到能阻止内战发生的水平——而这一回,它居然将直接面对战争的冲击。   守夜人产业园位于君临西北郊外的黑水河畔,而蓝礼的军队正从西面沿黄金大道而来,若河湾地起兵支持他,很可能会沿玫瑰大道东进,最后在合适的地点横渡黑水河,完成对君临的包围。   只要不眼瞎,守夜人产业园这么庞大的建筑群,根本逃不过任何人注意。   “在郊外圈地发展自身”,这一模式让守夜人产业得以近乎无成本地起步并进行大规模生产,这才得以在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内成长成今日这般庞然大物,但作为一个君临的卫星城、七国之都的经济开发区,连像样围墙都没有的产业园,内部又有囤积着粮草军备的仓库,这样一个存在,在成千上万的大兵团面前,简直就是一块煎熟了放在盘子里的培根,香气四溢,唾手可得。   最麻烦的是,君临城内寸土寸金,他根本没法把产业园搬进城墙内去!   作为势力首领,艾格必须得为自己的事业求生存。   ……   局势紧张,君临各门都已经开始严格进行管制,虽说以艾格的身份暂时还进出顺畅,可万一再过两日正式封门,那可就谁也没法通融自己了……硬着头皮,他带上警卫班士兵和三倍于人数的马,从国王门出城,开始沿黄金大道一路驰骋向西。   因为梅丽珊卓的存在,蓝礼在决定起兵争夺铁王座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会败亡,自己现在要做的,便是阻止……或者说请求他,别把守夜人产业拖下水。   ……   天清气朗,黄金大道上遍布艾德·史塔克派遣用于预警的金袍斥候,好在艾格在守备队士兵眼中已经拥有不亚于司令的辨识度和权威,他并未遭遇阻拦或盘问,早上出发,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路,在第二日早上遭遇了风暴地军队的斥候,在表明来意后,被引进了蓝礼的军营。   即使在谷地平叛时见识过了劳勃亲率的六国大军,艾格依旧被眼前这座军营的庞大所震惊,只看一眼,他就意识到眼前这支军队决不止先前从亚拉尔·狄姆口中听说的“万余”风暴地士兵——倒不是能瞬间数清人数,而是因为他在蓝礼高高飘扬的宝冠雄鹿旗旁,还看见了高庭的金玫瑰。   河湾地竟于短短不足十天内,在主力精锐正处于西境的情况下,又凑出了一支军队并赶来与蓝礼汇合。其战斗力未知,但光人数就已经足够吓人……君临恐怕难守!   这场六国齐出的灭狮战争,无意中给了蓝礼武力篡位的好机会——放在平日里,若有人在风息堡或高庭聚集军队,只怕人还没到齐,来自君临的责问和警告便已抵达,但打着前往西境对兰尼斯特作战的旗号,他的军队从容经过君临门口,没引起任何人的警觉。更妙的是——风暴地的军队集结和行军速度都在六国中排名倒数,这一不足,在最关键的时刻反而成了最大优势——因为跑得快,其余五国和王领的主力军队都已经进入战场,无一来得及返回救援,这一战,将是风暴地军队在河湾新军配合下的,与君临守军的一对一较量!   这一切巧合到底是蓝礼早有预谋的有意制造,还是逮到机会顺势而为?   沿途经过庞大的军营,艾格努力辨认着风暴地与河湾各家的纹章,在这方面他已经做过功课,然而依旧无法完全认齐——除了贵族军队外,还有不少雇佣骑士和自由骑手,这些人没去西境响应泰温的招募,此刻却沿途不断聚集到蓝礼麾下,为的是要在这场两鹿相争中,站到更有魅力且慷慨的一方。   ……   当艾格被领进蓝礼的大帐入口时,风息堡公爵正在与玛格丽和最亲近的麾下贵族们共进早餐,彼此间言谈嬉笑,似对取胜充满信心。   “陛下,守夜人首席后勤官,艾格·威斯特求见。”   “请进来吧。”蓝礼并未停止用餐,待到艾格进入帐篷站定到中央,甚至还亲切地开口询问:“首席后勤官大人,可用过早餐了?我营中厨师多做了不少,来一些?”   蓝礼此人,能力如何艾格了解不多不敢妄议,但在情商和广结人缘这一点上,当真是做到了极致。与他交往,永远不用担心他莫名其妙当众让你难堪,乃至毫无征兆地勃然大怒随后一个酒杯砸过来……这么个人,当一方诸侯完全合格,可偏偏占着法务大臣的位置,拜拉席恩王朝烂成这样,他恐怕难辞其咎。   而如今,这家伙居然又觊觎铁王座……蓝礼和兰尼斯特哪个更适合做国王,艾格倒还真判断不出,若非要回答,他觉得——也许一个都不合适。   腹诽归腹诽,但蓝礼这种永远不得罪人的性格,起码会让自己接下来要谈的事容易许多,艾格欠身行了一礼:“您太客气了,蓝礼大人,我已吃了东西。”   “陛下。”一名站定在蓝礼身后的高大侍卫纠正道,“不是‘大人’,而且你应当在国王面前跪下。”   陛下?艾格心生疑惑,自己就在君临,可还没听说劳勃的死讯呢,蓝礼竟敢就这样自行称王?到底是艾德隐瞒了劳勃的死讯,还是……说话侍卫的声音有些奇怪,他抬头望去,在盈盈微笑着的玛格丽身后,看到了一个高大而丑陋的女子。   是“美人”布蕾妮,两人应是第二回碰面,但艾格这次才看清他的长相,不得不提……电视剧的演员比她好看多了。   “劳勃国王业已驾崩,首相艾德·史塔克向君临居民隐瞒此事并修改其遗言,欲转立史坦尼斯·拜拉席恩为王,进而篡夺七国。我等起兵,伸张公理道义。”玛格丽带着温和有礼的浅笑,面不改色地为发愣的艾格作出解释:“我相信艾格大人,应该不是为史塔克公爵作说客来的吧。”   若不是从上帝视角了解过艾德·史塔克,艾格差点就信了。为了赢下权力的游戏,人们能多不择手段,编造出多么卑劣无耻的谎言……常人根本难以想象。   “守夜人不偏不倚,不干预七国内部事务。”艾格正色道,心中暗暗庆幸——还好自己在出售造纸印刷专利的事上没动什么歪脑筋,虽然吃了点小亏,却与面前这对男女戏精算得上有交情,彼此间又无利益冲突……只要自己拿出国家大义的招牌,此行目的能实现的概率极大:“在下为另一件事而来——守夜人产业园地处城外,并无城墙防护。刀剑无眼,还请蓝礼大人兵锋所指,能够手下留情,勿波及长城守军。”   “守夜人产业园?”蓝礼嘀咕了一句,想了起来,不由哈哈一笑:“我还道后勤官阁下所为何来,原来是这事。”   守夜人产业里可是有诸多王领诸侯的份,这事君临贵族圈内众所周知,蓝礼此行进军君临,还要依仗这些朋友的里应外合好尽可能少流血地拿下铁王座呢——别说他自己也在红堡内亲眼看过了尸鬼,就算没见过,蓝礼也不会主动去碰守夜人产业。   当然,不主动去碰是一回事,手下风暴和河湾两地千百诸侯,手下的军官士卒会不会去洗劫破坏一番,却谁也说不准……艾格此行前来倒也提醒了他。蓝礼大手一挥:“这事好办得很,你回去,让手下在守夜人产业的地盘周围砌一堵围墙,涂上黑漆——我自会下令,让风暴、河湾两地大军秋毫无犯。”   就这么简单?艾格着实意外了一把,但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关节,心思一转,立马乘胜追击:“还有君临城内的部分产业……”   “叫他们在门口挂上黑布。”   “多谢……大人!”艾格喜出望外,但犹豫一番还是没喊出陛下一词。二鹿相争,赢的必定会是史坦尼斯,若叫这死板的家伙日后得知自己承认蓝礼为王,恐怕要惹来麻烦。   “是‘陛下’!”   玛格丽摆摆手,示意布蕾妮不用和一个不在贵族游戏圈内的守夜人争辩“称呼”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然后俯身凑到了蓝礼耳边,一边盯着艾格,一边悄悄向自己未来的丈夫说了些什么。   艾格毛骨悚然,赶紧仔细回想了一番,除了谷地平叛期间没给过她足够友好的回应外,自己好像没再惹过玛格丽。这心机少女,此刻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在蓝礼帐中风暴河湾两地诸侯或好奇或冷漠的注视下,艾格艰难地度过了这一分钟。仿佛好半天后,玛格丽才起身离开蓝礼耳边,而后者也随即抬起头来,看着艾格,再次开了口。   …… 第192章 王的恩典   “首席后勤官大人,有一句话不知你赞不赞同。”蓝礼·拜拉席恩面带和煦笑容地盯着艾格:“我一直相信——人才,是治国关键。用对人,管理国家便如吃饭一般简单。可惜,我的兄长劳勃似乎永远意识不到这个道理,在他的御前会议里,不是马屁精、饭桶,就是心怀不轨的阴谋家,唯一算得上忠勇睿智的铁卫队长,还被他称为‘扫兴的巴利斯坦’……待我上台,御前会议和御林铁卫,必定要做一次彻底的换血。”他一边说着一边满怀柔情地看了眼身旁的高庭之花,“我亲爱的王后玛格丽,认为您有治国之才,我对此毫不怀疑。彩虹七卫尚未满员,而待我坐上铁王座君临七国之日,御前会议里也将会有空位。到时候,我可以下诏免去你的守夜人身份——只要阁下愿意投效我,御林铁卫、财政大臣和法务大臣这三个位置,随你挑选,不知首席后勤官阁下,意下如何?”   ……   什么鬼?明明自己此番是来请求高抬贵手,怎么话题忽然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艾格张了张嘴,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名声,恐怕还不仅仅局限于在守备队和平民百姓中传播,如今看来,竟连蓝礼和玛格丽这等大贵族也受了影响!   ……   御林铁卫这一职务,显然是冲着自己“异鬼杀手”的名头来的,由于劳勃的放任,这一届御林铁卫的质量滑坡式下降,七人中除了巴利斯坦和詹姆外,其余五个竟都连为人熟知的外号都没有……战士国王完全没意识到:身为国王的荣誉护卫,有时候威慑力和实力一样重要。   蓝礼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举办比武挑选护卫,并主动招揽成名的战士。   自从谷地平叛奥柏伦在一众小兵面前放水给自己留了些许颜面起,有关自己武技惊人的传言就开始不断扩散,待到自己实名举报史林特,遭遇买凶灭口却反杀数人而不死、尸鬼又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进城印证了塞外传说非虚……他这个守夜人高层军官“身手莫测”的印象,便几乎固化在那帮消息灵通的贵族心中。   至于把财政大臣这一位置也放在选项中,这也好理解——蓝礼和玛格丽肯定认为:自己既然都能从无到有搞起偌大的守夜人产业,那管理起“七国”这个更大一号的产业来肯定也没问题,反正都是负责找钱,交给谁不是找?   但……蓝礼到底是怎么想,才会觉得自己合适当法务大臣?艾格抬起头来,看了会台上那个戴着纤细金冠的俊美男子,一个猜测渐渐从脑海中浮起:噗——这家伙,不会到现在都还没发觉他被自己忽悠了吧。   自己那日在法庭上拿“法无禁止即允许”这句话进行了一番诡辩,难道竟让这前任法务大臣,自立为王的鹿家老三,认为自己有管理法政的才能?   在一个落后的世界里,装逼的成本还真低!   不可否认,蓝礼给出的条件相当诱人,若提议者换成是史坦尼斯·拜拉席恩,艾格说不定真会仔细考虑一番。   自己没有当官的经验,做生意也和管理财政不是一回事……但只要挑“法务大臣”这一选项,稍微熟悉下工作,凭着对守备队的影响力、超越常人的学习能力和“认真”二字——说什么也不会比蓝礼这种甩手掌柜还干的差……若能得寸进尺地争取在脱下黑衣的同时仍旧保留对守夜人产业的控制力,那更是美滋滋到不行,没半点好犹豫的了。   可惜,即使是小孩子也明白:如果决心摆脱中立身份倒向某一方,一定要选择胜利希望更大的那一边……而见识过梅丽珊卓手段的艾格,即使把国王的宝座摆到他面前,他也绝不会贸贸然去与“红神祭祀”这种自己不了解,又确实拥有强大力量的存在作对。   在帐篷四周风暴河湾两地诸侯窃窃私语的低声议论下,艾格斟酌言辞后,回应了蓝礼的橄榄枝:“蓝礼大人,玛格丽小姐,感谢两位对在下能力的认可。然而……‘治国之才’这种谬赞,实在不敢当。为区区守夜人军团管理后勤,在下还算得心应手,至于列席御前会议管理七国,恐怕没有这个能力……再说,即使身披黑衣,在下依旧能为大人效力嘛。毕竟,不管谁坐上铁王座,都需要守夜人来为他镇守北疆,为王国抵抗塞外那帮鬼东西的威胁不是?”   ……   “这也太不识好歹了吧。”   “陛下亲自开口招揽,这狗屁守夜人,居然还摆架子?”   “人家有这个资格,哪像你,只会喝酒吃肉砍人!”   周围诸侯的议论声一下大了起来,若说蓝礼忽然开口招揽一个守夜人只是让大家略感意外,那招揽对象居然还开口拒绝,那就真让人大跌眼镜了。蓝礼几日前才宣布加冕称王,眼下刚刚完成身份转换,正是对尊严颜面最重视的时候,在这种节骨眼上,竟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下不给面子……真不知该说这守夜人是胆大妄为还是勇气可嘉。   蓝礼表情丝毫未变,完全看不出招揽遭拒后的心理活动……也许他不高兴,但至少艾格从他面上看不出来。笑面虎的恐怖之处便在于此:劳勃再怎么咆哮再怎么砸东西艾格也不会真的害怕,但蓝礼分明是在微笑,他反倒有些头皮发麻。   “治理七国,现在讨论未免太早,等入主国都,住进了红堡再谈也不迟。”眼看气氛僵硬起来,玛格丽适时地插嘴打了圆场:“首席后勤官毕竟还有偌大家业在君临,这众目睽睽下若一口答应,只怕回到君临家都没了……陛下不妨给他点时间考虑考虑,也许等您拿下了君临,他会改主意的。”   艾格抬眼与玛格丽目光交汇,一时不知该产生个什么情绪才好。如此一朵娇艳的小玫瑰能够看得起自己,又肯在最关键时刻出言解围,自己固然是有面子。可惜她说出的一番话却是笑里藏刀,明着是在帮自己,实际上却没给任何退路……   名气真是把双刃剑,除了带来方便和影响力,麻烦果然也紧随而至。   “王后所言有理。”蓝礼眨眼间恢复了友好热情,“眼下我尚未拿下君临,首席后勤官大人有顾虑实属正常,回去思量一番也好……你所来请求我已答应,若无其它事,便动身返回吧。我的大军将在早餐后开拔继续前往君临,预计三天后抵达城下,待我坐上铁王座,希望阁下已经想好了答案。”   “谢蓝礼大人。”艾格躬身行了一礼,最后看了玛格丽一眼:“在下告退。”   ……   从蓝礼的军营离开,艾格毫不停留地上马往回赶。艾德·史塔克能否在蓝礼的进攻下守住君临?史坦尼斯此刻在哪?梅丽珊卓是否又会如原剧情一样动用缚影术杀死蓝礼?这些问题没得到答案,便开始提前思考“待蓝礼第二次招揽时如何应对”是浪费脑子,他现在要做的,是赶紧返回自己的产业,让它做好应对战乱的准备。   又赶了一天路后,艾格在离开君临的第三天上午抵达了产业园,并迅速召集了中层管理,开了个简短的会议。   “把产业园建一堵墙围起来?”伊诺克抓抓头发:“两天功夫哪来得及啊,这么大一片地方。”   “不是用来抵挡攻击的高墙,只要比我高,让人轻易没法翻越即可。”除非建得和绝境长城一样高一样厚,不然再结实又如何能挡得住成千上万大军的进攻?艾格眼下只能指望蓝礼说话算数:“建成后,在外侧刷上黑漆,有条件的话,再插上些挂黑布的旗帜,总之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守夜人的地盘!”   “明白了,应该没问题。”   “保安队,这两天停止训练,帮忙一起建墙!还有,待蓝礼的军队抵达,如果有零散士卒前来偷鸡摸狗乃至抢劫,不挂家徽旗号的,赶走……但万一是挂着旗帜前来……放弃抵抗,以保全性命为第一要务!”   杰洛斯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一挺胸膛:“是,长官!”   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守夜人后勤保安队自己养了也有百余日了,可惜一次遭遇守备队挑衅,一次面对蓝礼的大军,都只能命令他们当缩头乌龟……这感觉真是既无奈又屈辱。   “仓库粮草应该还够吧,如果有周边民众请求入园避难的,接纳进来。”以蓝礼爱惜羽毛的性子,应当不会在光天化日下放任手下军队伤害平民吧……“好了,还有什么事,我想起时会派人来通知,不过君临估计很快就会封门,各位,保重吧。”   君临城各门的进出管制愈发严格,但身为在守备队士兵眼中排得上号的大佬,他进出自然不受限,赶回办事处,将自己此行收获和遭遇和妮娜一说,他很快也从对方口中得到了君临的最新消息。   “什么,昨晚红堡已宣布劳勃驾崩的消息,今早史坦尼斯已在王座厅完成了加冕仪式?”   …… 第193章 围城   “陛下,城外风暴河湾两军已经扎营完毕,总计约三万,分兵七处,每扇门外都有至少两千。其中以雄狮、国王和临河三门数量最多,皆在五千以上。”报信的士兵单膝跪地大声说道:“蓝礼大人的旗帜在国王门外,他的手下正大声叫喊,要求陛下出面谈判。”   “谈判?”史坦尼斯脸上浮起冰冷的笑容:“一个无视兄长遗嘱和继承顺位,视伦理规矩为无物的叛逆,也想和真王谈判?盯紧防务,无论对面喊什么都不加理会……等等,还是做下回应吧,派个大嗓门的告诉他:趁早降下伪王的叛旗,到我面前来跪下请求兄长的原谅,还有活命的机会!”   艾德张口欲言,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对蓝礼的了解不多,但想想也知道,试图凭口舌说服一个毅然起兵争夺铁王座的公爵撤兵认罪,是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蓝礼这小子,自小就喜欢花里胡哨的玩意和华而不实的大场面,君临这种城高墙厚的大城,不集中兵力从薄弱位置突破……反而分兵几处,竟打算来个全面进攻,典型的儿童式指挥。”待报信士兵离去,史坦尼斯面露轻蔑:“风暴地没有名将,而河湾唯一还算有点本事的蓝道·塔利,也远在西境作战。我根本无需困守城内,而应主动出击,一举击溃叛军,将我那弟弟抓进红堡地牢里的。”   “没人怀疑陛下的统兵能力,但我们得面对现实。守备队里一半是新兵,而即使是那一半老兵,战斗力也十分堪忧,守城马马虎虎,野战却是想都别想。”艾德·史塔克忧心忡忡地说道:“王领各家匆忙间再凑出的勤王部队,也基本全是农民,连骑士都没几个……而您带来的军队,来源太杂,又有三分之一是水手。这么几帮人凑在一块,若出城正面作战,我怀疑连阵型都布不起来。眼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坚守不出,等待王领军的回援。”   艾德说的没错,史坦尼斯无奈承认,得知风暴地军队的异常动向到今天已逾十日,君临守备队匆匆忙忙从两千扩充到四千,王领各家也勉为其难地凑了两千多新兵出来……再加上自己前日带来的近三千狭海诸侯军队,君临现在勉强算是有近万守军。   守方与攻方人数比近1:3,这本该是场很好打的仗……奈何士兵素质实在堪忧,逼得两个早在篡夺者战争时就已经受过血火考验的老将,面对初出茅庐的新丁蓝礼,竟不得不龟缩城内避战不出。   实在有够耻辱。   ……   “深穴城距君临不过几百里,蓝礼行军沿途收拢佣兵和流浪骑士,又等来了河湾地新军……速度已经够慢了,王领军就算再怎么磨蹭,也不该到现在还毫无消息吧?”史坦尼斯看向艾德,皱眉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他们故意拖延时间,好给叛逆营造机会?”   “可能是被蓝礼分兵拦截,才耽搁了时间吧。”艾德勉强解释着,心中却也隐隐不安,蓝礼与王领诸侯走得极近,史坦尼斯的担忧不无道理,可惜此刻大军在外,若他们不主动送信鸦回城,在被围城军全面封锁的情况下,再怎么着急也没法施加半点影响:“但不管怎样,起码他们没加入蓝礼的军队……咱们现在,也只能等了。”   加入蓝礼的大军?不少王领贵族一家老小都在君临城内,他们敢加入叛军么!   (可惜了,没带梅丽珊卓出来。)史坦尼斯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心中顿时冒出这个念头来。   红袍女在龙石岛上住了有一年,期间已经充分展示了她那绝非戏法的超凡手段,半月前更是精准地预言出君临即将生变,而自己又将遭遇背叛……王领大军迟迟不返回勤王,是否就应了预言中的“背叛”?   若她在此,史坦尼斯大可当面询问,奈何……在接到艾德召唤的那天,他正率领龙石岛舰队在海鸥镇外的螃蟹湾内追捕几股小海盗,收到消息便立马赶来了君临,走得太急都没在龙石岛停留。继承王位倒是赶上了,可惜把王后和公主,以及手段莫测的法师顾问全给丢在了家里。如今满腹疑惑,却也只能憋在肚子里了。   史坦尼斯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自己在想什么呢?在篡夺者战争期间,自己凭着几百人坚守风息堡,对抗提利尔公爵亲率的上万围城军队,直到战争结束也没让敌人攻上城头一步……曾经面对几十倍于己的敌人都毫不畏惧退缩的自己,时过境迁坐上铁王座,竟然面对区区三倍敌军,就下意识把希望放到了自己并不熟悉的援军和超自然的力量身上?   他暗骂了自己一句,很快抖擞起精神,找回了作为一军统帅的感觉。城中粮草尚足,而自己又有丰富守城经验,只消守上十天半个月,七国上下见自己这个新国王能守得住都城,小心思必如春雪般化去……就算王领军和蓝礼搞什么小动作,只要时间一长,再多借口理由也没法无休止地拖延下去,更何况自己还有北方三家作为后盾?   史坦尼斯略微盘算,决心暂且当那支王领大军不存在,再想了片刻,很快有了安排:“艾德·史塔克,国王之手,你将率领两千士兵,为我守卫七门中最薄弱的临河门及沿河段城墙;戴佛斯·席渥斯,新任海政大臣,很遗憾你的第一场仗不是在海上,你将为我统帅两千士兵守卫雄狮门;而我,将亲临国王门,与我那愚蠢的弟弟来一场王对王,让七国上下都见识见识真王和伪王的差距……其余四门,每门将由五百士兵守卫。剩下千余人手,战前维持秩序,战时集合充当预备队,并在任一城门防守吃紧时,火速驰援!”   “遵命!”   “蓝礼应该很快便会发起进攻,会议到此结束,若有意外也勿慌乱,按之前商议的后手安排办。”   …… 第194章 君临攻防   劳勃的遗嘱上写了什么、他生前最后到底打算把王位传给谁……七国百姓没法也不用知道,在有两鹿各执一词的情况下,要么最终成为历史谜团要么由赢家来书写。就算艾德·史塔克拿着真品到大街上来给人们瞧,谁又能说自己认得出前国王的字迹?唯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多少人自立为王,占据着君临城的那个,才拥有最大的政治和军事优势,最容易为人所认可。   艾德·史塔克明白这一点,所以送出大群信鸦并派出快船去寻找离港的史坦尼斯让他尽快回来继位。   史坦尼斯也明白这个道理,才会收到消息立马扔下眼前的海盗火速赶往君临,路过龙石岛都没作丝毫停留……   而蓝礼同样清楚:只要自己兄长还拥有君临一日,自己的身份便是伪王……别说让天下归心,就连招揽一个守夜人都困难重重。自己的兄长在铁王座上多坐一日,自己的身份便更尴尬一分。   所以,在完成对君临包围的仅半日后,他迫不及待地发起了进攻。   ……   国王门外,风暴河湾两地的大军开始整队。一道道声浪翻涌而来,蓝礼·拜拉席恩穿着他那一身标志性的绿甲、戴着劳勃同款但稍小一号的黄金鹿角盔,策马走过列队的将士,高声向他们许诺着拿下君临后的奖励。   黄金、职位、封地、荣誉……诸如此类,每许下一项,便引起一阵欢呼。老套的办法,但永远有效,蓝礼从未想过自己也有一天会需要说这些话,花了小半夜才背熟台词。不管怎样,他需要鼓起身边士兵们的勇气,只有靠正面进攻吸引到足够的守军,他在城内的朋友才有机会实行他们的计划。   “待我兄长被拿下,任何人不得侮辱其尸首,他是我的血亲骨肉,我不允许谁把他的头颅穿在枪上炫耀战功!”作了好一通演讲的蓝礼咽了咽唾沫,望了望远处矗立着的君临城墙,抛出了最后的大奖:“率先登城者,御林铁卫白袍和伯爵之位,二者任选其一!”   “蓝礼国王万岁!”数以千计的男人为他们国王的承诺欢呼,夹杂着号声、鼓声……伴随着营地中飘起的炊烟,汇成一团杀气聚集在营地上空。   血亲骨肉,不许谁把他头颅穿在枪上炫耀战功……说得光彩,但聪明人听出了蓝礼言下之意:遇到史坦尼斯,不留活口。只有史坦尼斯死在战场上,蓝礼才不用背上弑亲者的骂名——在王位和统治的稳定面前,谁也没法仁慈起来——比起取胜后大家会得到的好处来,那个总是板着脸的史坦尼斯的死活……谁在乎?   太阳越过了头顶,时间已到午后,蓝礼喝了口水,深吸口气,右手一挥:“事不宜迟,传令,吹号,攻城!”   ……   呜呜呜——   当战号吹响时,城墙之上的史坦尼斯也按同样的套路高声做完了战前动员。但很多守备队士兵心不在焉,他们扭头向西面张望,看着那熟悉的宝冠雄鹿旗在城墙外敌军士兵中迎风飘扬,与身旁的烈焰红心旗形成鲜明对比……象征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黑鹿被禁锢在火焰之中,几乎难以辨认。   巴利斯坦·赛尔弥敏锐地察觉到了金袍子们的不安,同样扭头看了一眼插在城头的新旗帜,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规矩上来讲,新国王自然有权改动旗帜,但无论如何,史坦尼斯不该在王座还没坐稳的时候就匆匆开始改革……守备队早已习惯了在宝冠雄鹿旗下作战,有一天忽然换了国王,还紧接着就立马易帜,偏偏还是与顶着熟悉纹章的部队作战,怎样神经大条的人,才能心安理得地立马转头去为新主人卖命?   不过幸好,除了原本的金袍子外,城内还有史坦尼斯带来的亲信军队,不管真假,起码这些人看起来还算士气高涨——他们已经熟悉了烈焰红心旗,更是相信自家国王的指挥作战能力;史坦尼斯可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拥护铁王座主人抵抗叛乱这等大功,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拿的。   正出神间,老人听到了新国王的叫喊:“巴利斯坦·赛尔弥爵士!”   “陛下,我在。”   “你领国王门所有骑兵,在城门后整装待命,一旦敌方攻城受挫开始撤退,立刻打开城门,全军杀出,我将领步兵随后跟上!”   “陛下,身为御林铁卫队长,我的位置在您身边!”   “你留在我身边毫无用处,我向你保证,任何人都攻不上我亲自带兵防守的城墙。这是命令,立刻执行!”   老骑士早已决心再不擅离誓言守护的国王身边,但职责让他没法违抗命令:“遵命。”   “记住,见到我那愚蠢的弟弟,若他投降,勿伤其性命。虽受提利尔家蒙蔽举起叛旗,却终究是我在世间最后的手足,我会给他一场公正的审判!”   巴利斯坦带着骑兵转身走下城墙,他身后,史坦尼斯的大喝再次响起:“弓箭手就位!准备迎战!”   连绵的号声中,攻城武器率先登场。劳勃在谷地平叛最开始时的那场攻坚,虽因血门守军堵塞门洞而以失败告终,却如教材案例一般影响了许多初次参战的诸侯将领,不管承不承认,蓝礼此刻便是在下意识地模仿之——以远程攻击作为掩护,协助步兵攻城!   想法很好,国王门外也是很适合攻城器械摆放和展开的平坦沃野,可惜因为备战时间太短,蓝礼军尚未赶制大型攻城设备,进攻阵容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皆无法与六国大军齐聚血门前时的盛况相较,面对又是宽厚和建成多年,固定城防武器众多的君临城……   相对史坦尼斯的匆忙继位、加冕和组织防御,这同样是一场准备不足的进攻。伴随着无数石弹长矛的腾空互射,双方皆出现伤亡,但有着城墙高度压制,攻城一方反倒还落了下风。   无法对守方形成压制,目标较大的攻城车和撞锤便无法顶着燃烧的沥青罐逼近城门,好在蓝礼麾下的士兵数量远超史坦尼斯,分散开来,十几二十人为一组,在连绵数百米长的战线上,进攻者们扛着简易攻城梯,潮水一般向城墙涌来。   ……   箭矢飞舞,如蝗虫群般划破空气扑向守城、攻城双方士兵,嘶喊惨叫声响起,君临攻防战打响了。   ……   珊莎吓坏了。   艾莉亚看着姐姐双手合十闭眼默默祈祷着的模样,不屑而幸灾乐祸地想道。蓝礼的军队还在城墙外呢,有父亲和史坦尼斯大人……不,国王在,他们根本进不来。就算侥幸进了君临的大门,红堡还有厚厚的城墙、巨大的青铜门和铁吊闸,以及七座巨大的铁顶鼓楼呢……根本不可能被攻破嘛。   根本不可能被攻破嘛。   艾莉亚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话虽如此,她却是也有些紧张的,和珊莎的害怕不同之处便在于,初次离战争如此之近,她的兴奋略微压过了恐惧。   她在屋内时而站起时而坐下,根本定不下来,这会又跑到窗边向外看看,红堡的院子里寂静无声,艾德·史塔克带走了大部分守卫,仅剩的也全在城墙上,此刻红堡里士兵少得可怜,避难的贵族倒不少,可惜也全躲在楼中屋内,估计和珊莎一样紧张得要死吧。   哼,一帮胆小鬼。艾莉亚从窗边跑回来,又在床上坐下,珊莎被她跑来跑去惹恼,终于不耐烦地发声了:“艾莉亚!父亲正在城墙上和敌人交战,你就不能安静下来,为父亲祈祷一会吗?”   “我才不信什么祈祷,我只相信剑!”艾莉亚昂起头来,拽了句自认为很酷的台词,“我可是异鬼杀手的徒弟,红毒蛇都夸奖过的女剑士,和你这种娇滴滴的贵族小姐才不一样!”   “切——”珊莎白了妹妹一眼,回过头去继续闭眼祈祷:“好好好,女剑士阁下,请问你的剑呢?”   “我的剑在——”艾莉亚一时语塞,仔细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把琼恩送的剑拿到守夜人办事处去了,但艾格禁止她用真剑进行训练,并没收了剑声称代她保管,自己的剑,现在还在办事处的内间柜子里放着呢!   “糟了!”艾莉亚又跳下床,向门边跑去。   “你去哪里?”   “我去拿剑!”艾莉亚打开门钻了出去,眨眼便只剩下余音在空气中回荡。   “去哪里拿剑啊?”珊莎郁闷地问道,但妹妹早已跑远。以为她是回她自己或父亲的房间,珊莎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继续祈祷。   ……   “小姐,你去哪里?”楼底下,留守的史塔克家侍卫拦住了艾莉亚。   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要去守夜人办事处拿剑了,艾莉亚眼珠子一转:“我肚子饿了,要去厨房拿点吃的!”   “我去便行了,小姐回屋吧,要吃什么?”   艾莉亚便随口说了几种珊莎爱吃点心的名字,然后假装转身回楼上,待父亲的侍卫按着剑柄转身前往厨房,才迅疾且安静地回过头来,弓着身子轻手轻脚地穿过首相塔到偏殿之间的空档,溜进了红堡错综复杂的建筑之间。   穿越一座隐蔽的庭院,绕过转角,翻过墙,挤进一扇低矮窄窗后,艾莉亚来到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地窖。红堡的结构很复杂,但比起石头迷宫一般的临冬城来也不过尔尔,在这里住了近一年,她早就对地形摸了个通透……其中最让她引以为傲的,自然是发现了一条通往红堡外、被铁栅栏封锁、只有小孩子才能穿过的密道了。   她熟练地摸着墙等了约一分钟,眼睛很快习惯了黑暗,周围几个硕大的龙头骨渐渐从阴影里显现出来。墙是黑的,地面是黑的,就连龙骨头也是黑的,一片黑暗中,仿佛随时有什么妖魔鬼怪要窜出来扑向自己一般,即使已经来过不止一次,艾莉亚还是感觉背上汗毛竖起。   “守夜人……的徒弟……不惧妖魔鬼怪。”艾莉亚挺起小胸脯,朗声念出了一句她听过的话中最帅最有气势的台词:“你变成鬼来找我,我便再杀你一回!”   话音落下,却什么也没发生,反倒是四周龙头骨仿佛被吵醒一样,黑洞洞的眼眶似乎都对准了她。虽说出了句霸气十足的台词,但艾莉亚随即想到自己手里什么武器也没有……万一真有什么鬼东西冒出来,拿什么再杀一回呢?   “呃……我开玩笑的,你们继续睡,嘿嘿。”   朝不存在的东西道了个歉,她仿佛生怕被这些龙头骨咬到似地快步经过它们,摸黑找到木门上厚重的铁环,使劲一拉,在嘎吱嘎吱的声响中拉开到恰好能让自己钻进去的缝隙,侧身溜进了门后的长厅。   门后更黑,艾莉亚不再戏精一般自言自语,而是稳住呼吸,用指头拂过墙上未完工的粗石表面。依着记忆慢慢穿越黑暗,走了大概有一里长的一段路,才终于抵达一个岔道口……两边她都已经探索过,往前是一个联通黑水河的下水道,被脏水淹了,蹚水出去便到了黑水河,虽然也算出了红堡,但同时更是出了君临……只有往左转,再走一段找到一个被铁栅栏封住的下水道口,从左往右数第三个间隙正好能供自己穿过。   艾莉亚依着记忆左转、趴下膝行一段,亮光在前面出现,隐约之间,那道铁栅栏熟悉的影子映入眼帘。   ……   自己肯定是又长个子了,原本刚好能挤过去的空隙,这回费了好大的劲才钻过去,硌得她胸口都有点痛。拨开挡着入口的藤蔓,她重新钻到了阳光下。   记忆一点没出错,这还是那个位于伊耿高丘山腰,隐藏在灌木间的一个废弃排水口……在此地向君临城内张望,守夜人办事处的黑色招牌仿佛都隐约可见了。   拍拍身上沾到的泥巴和灰尘,她排开高度及腰的灌木和杂草,向伊耿高丘下的君临街道走去。   …… 第195章 害人精艾莉亚   前后门都已挂上黑布,艾格坐在守夜人宅院的大厅内,与妮娜一起整理着守夜人产业这些天的账目,并对未来进行谋划。   这些事大多本可直接交给妮娜处理,然而城外正进行大战,城内的一切商业生产活动此刻俱已暂停,躲在宅子里避着战,除了做是人都爱做的事,也总得找点正事干干,才能打发时间不是。   对于维斯特洛眼下脱离原轨迹后的局势发展,艾格现在所知不多,他的情报来源除了坊市间传言外,无非是如妓院、商店这类属于自己的城内产业、部分投靠自己的守备队士兵,以及红堡内的一个艾莉亚……在暂时断去最后一条信息来源、守备队又全在作战状态的情况下,他现在几乎是“又聋又瞎”——既无法打听西境战争近况,也没法获悉君临围城的局势,就连胜负关键的梅丽珊卓此刻是否在城内,都没能弄清楚,只能与大部分君临居民和贵族一样,呆在房子里等待战事结束。   ……   “我们的情报来源太少,若能平安渡过这场危机,要加大在这方面的投入——去结交常住或能进出红堡的朋友,上至贵族下至侍从佣人,不能直接接触的,就调查家庭和人际关系,从身边人入手——比如把妻儿、兄弟和朋友招进守夜人产业和办事处工作等……等时机成熟,再以‘生意人需要消息灵通’为借口,一点点撬开这些红堡内部人士的嘴。”   小指头能依靠几家妓院的情报便在君临混得风生水起,是因为他本人作为财政大臣就住在红堡内,红墙内外的消息皆灵通,办事自然方便。而守夜人产业……如今在红堡外势力不小,但由于发展得太快根基不稳、触手根本没来得及伸进王家城堡里,前期靠着艾莉亚的帮忙这一劣势没暴露出来,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一缺陷渐渐显现。   艾格正是意识到这一点,才会开始着手解决这一问题。   “这一点,其实大人——就算您不说,君临各家也在卯足了劲往守夜人产业里塞人。”妮娜抿了抿嘴唇,“提利昂大人还在时,我们的一些投资人和客户就已经开始要求为他们家族的后辈、追随者们安排职务和工作,但提利昂大人守住了底线,只提供有限而无关紧要的职位,重要的工作,皆需要对能力进行考核,凭本事竞争。”   “很好,继续这么做,但可以稍微放宽些要求,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为了借这帮贵族们的势,稍微养些闲人也无不可,只要不是完全吃干饭、也不给我们惹麻烦就行。不过一定要控制好度——重要而关键的位置,必须由来历清楚,且能力足以胜任的人占住。”艾格点了点头:“另外,和小指头留下那些他训练过的妓女们做一下深入的沟通,看看她们是否有法子与小指头原先在红堡内的线人搭上关系。这是现成的情报网,若能继承下来,便再好不过。”   “嗯,明白,我尽快开始操办。”   ……   两个新手有商有量地开始筹建守夜人产业自身的情报机构,他们毫无经验,但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只要稳扎稳打,早晚能取得些成果的。正兴致勃勃地探讨着计划细节,一名警卫班的士兵忽然敲门报信:“艾格大人,门外有个小姑娘,敲门叫喊着说要来找师傅,怎么处理?”   “艾莉亚?她来干什么!”艾格眉头一扬,很快紧张地站起来:“要死,这种关头,她怎么敢离开红堡乱跑的!”   立刻放下正在讨论的事,艾格推门而出跑到了大门口,打开门,见到了自己那仿佛从泥堆里钻出来似的小徒弟。   艾莉亚身上脏兮兮的,仿佛跑了很长一段路一般扶膝张口大喘着气,见艾格开门才抬头,朝他嘿嘿一笑:“师傅,我刚刚去办事处找你,怎么今天不开门办事啊。”   开门办事?这种混乱日子里办个鬼的事,艾格一把将女孩拉进门后:“要死了你,又是从那个‘密道’里钻出来的?”   “是呀。”女孩还一脸得意。   “来找我干嘛?”   “我的剑放在你这里了,我要拿回去!”   “剑?什么剑?”艾格完全忘了这码事了,好一会才搞清艾莉亚在说什么:“我日……你什么时候来拿不行,非要今天!”   “可今天在打仗嘛。”艾莉亚被男人一副又急又气的模样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万一有坏人要伤害我和我姐姐,也有点东西能拿来防身嘛。”   “胡闹……简直胡闹……”艾格气得浑身发抖,他在门口挂上黑布然后缩在宅子里闭门不出,不就是为避免和这场战争产生任何瓜葛?一方是史坦尼斯和艾德,一方是给了承诺又想招揽自己的蓝礼,凭着守夜人的中立身份,无论谁胜谁负他都不会有事。   他倒是离麻烦远远的,但自己这小徒弟偏偏把战争带到了自己身边!   烫手的山芋怎么处理?当然是赶紧扔回原主人那去了,艾格稍一思索,转身朝自己的警卫班士兵们大声说道:“去牵马来,两匹!还有,今天没有任何人来过我这,明白吗!”   “是,长官!”   艾莉亚看着艾格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瞪大眼睛满脸无辜地看着他,搞得男人有气也没处撒:“妮娜,去拿件小号的黑衣来,给她套上。”   十几分钟后,上好鞍的马被牵到了门口,艾莉亚也被套上了一身黑,最小号的黑衣在她身上也像大罩衫,妮娜不得不为她收紧腰带,又在胸口也扎上布条,才让衣服不至于滑落。   “把门关好,除了我外,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   ……   艾格骑出了宅院大门,大街上空荡荡的没有行人,偶尔有几个想趁乱偷盗抢劫的家伙,一见艾格一袭黑衣骑马佩剑的模样也赶紧缩进了小巷。收拾好心情,带着艾莉亚,他开始前往红堡。   艾莉亚似乎对穿上黑衣颇感新鲜,不但毫无给人添麻烦的自觉,居然还兴致勃勃地开口询问女孩能不能加入守夜人。艾格一肚子火,哪有心情理她,只管一言不发地驭马赶路。   女孩很快发现不对:“师傅,这不是去办事处的路呀。”   “不去办事处,现在送你回红堡,老老实实在里面待着。剑,找时机我自会派人给你送去。”   “不用那么麻烦啦,去办事处拿上剑,我自己就可以回去。”   “自己回去?”艾格恼火地瞪了眼女孩:“刚刚在路边伸头探脑的流氓地痞看见没有,你没人护送落到他们手里,知道是什么下场么!”   “有什么好怕的,刚刚有个就想追我,但跑得没我快。”   “你还觉得很得意?”艾格差点没被这熊孩子气死:一个尚未成年的贵族小姐,要是在这乱局中落入歹人之手,能发生什么用屁股想都知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傅的话,就闭上嘴巴,乖乖跟我走!”   “哦——”艾莉亚从没见过艾格这么凶的模样,自知理亏,缩起脖子,顺从地骑马跟在男人身后。   ……   史塔克小姐的骑术不错,宅院距伊耿高丘也不过里许,靠腿走要走一会,但闷头骑马赶路,却也顷刻间就到了。尚未抵达目的地,艾格就察觉到了不对:在这种日子该紧闭大门防卫森严的红堡,此时却大开着城门,而且门口还诡异的无人看守。   “情况有点……不对劲,艾莉亚,待会若遇到不认识的人,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让我来应付。”   “好的师傅。”   两人减慢马速,小心地通过红堡大门进入了其中。   偌大的城堡似乎空无一人,可这绝不可能,直觉告诉艾格该回头撤退,但现在离开的话,他难道让艾莉亚这大麻烦和自己住在一起?强耐住紧张再往首相塔骑了一会,在打斗、叫喊、哀嚎和武器交击声远远传入耳中的同一时刻,第一具尸体出现在两人面前——那人面朝下倒在石板路上,披风被卷裹压在身子下,浸透了鲜血——那是件灰羊毛镶白缎边的披风,艾德·史塔克当初派给自己作帮手的两名侍卫,就披这种披风!   艾莉亚也一眼认出了倒地死者的身份,瞬间被吓得再也熊不起来了——这是自己一小时前骗去厨房拿点心的那人!   艾格背上一寒: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原本置身事外的自己,被自己这害人精徒弟拉进了麻烦中,他压低声音朝艾莉亚命令道:“走,快原路返回,这里出事了。”   “可是珊莎……”   “没有可是,走!”   进来容易出去难,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再次抵达红堡青铜大门的时候,原本空无一人的门口忽然就有了人——十几个全副武装、穿着锁甲和全身铠的金袍肃立门边,立刻看到了两个骑马的黑衣人,长矛齐刷刷地便对准了艾格和艾莉亚。   “什么人,别动!”   …… 第196章 叛变   国王门下,沥青在攻城器械上燃烧的浓烟滚滚弥漫,覆盖着大段城墙。城头上迎风招展的烈焰红心旗因为被箭矢射穿多次而残破,却始终坚强地挂在旗杆顶端……一如坚守城墙的城防军。   城墙之下,死尸伏地,血流遍野,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重叠,混合成一股诡异而刺激的气息。   史坦尼斯坐镇于最高的城楼之上,全副武装,却并不亲自下场作战,只在亲信士兵的簇拥保护之下俯瞰全局,并适时地指挥预备队扑往最关键紧要处。   擎着宝冠雄鹿旗的风暴地军队对城墙发起了数次冲锋,却如浪潮拍打礁石般被粉碎击退,仅有的一名登上城墙的攻城勇士,还来不及展望自己将成为哪一地的伯爵,便被史坦尼斯指派的补缺部队蜂拥而上,乱剑砍杀。   战斗从正午一直进行到太阳西斜,成百上千的风暴河湾士兵命陨君临城下,在最后一批赶制的攻城梯也被投入战场却未能取得成效后,后方指挥终于下令撤军。   士兵们早已对今日拿下城墙不抱希望,听到等待多时的撤退短号声,便像沙漠中的旅人见到水源一般,扭头不管不顾地往身后的大营跑。   守城一方亦又疲又累,但比起城下陈横满地的尸体,他们的伤亡要小得多。而心细的人更会发现:攻守双方的伤亡比例远超3:1,按这个趋势下去,蓝礼就算把城外的部队打光了,也没法让守军损失过半,更别提守城方还能继续征发市民登城协助了。   可没等守住城墙的英雄们松一口气,新的命令便又被传达到城墙各段:所有还能走得动路的人,全部到城门口集合,准备出城追击!   ……   一切都在计划中。   史坦尼斯站在城头高处,面带轻蔑地眯眼望着如退潮般远去的蓝礼军士兵,心中默算着距离:他将在撤退的敌方步兵正好跑到城墙和蓝礼大营中间位置时下令开门出击,巴利斯坦将率领骑兵冲锋……只要成功抓住战机,己方的骑兵将会像赶鸭子一样把敌方回营的步兵赶往他们自己的大营。只要用溃军冲乱守护在蓝礼身边的风暴地骑兵,然后自己再带剩余步兵出城冲击被缠住的蓝礼军……   此招若成,就算不能拿下蓝礼,也能让他在国王门外的大军损失一半,毁掉敌军攻城的锐气。再然后……自己只需稳坐君临城,从容等待北方三地和王领的勤王部队抵达,铁王座便坐得稳稳当当,谁也夺不走了。   史坦尼斯掐指计算着时间,但一个惊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一名衣斜帽歪的龙石岛士兵连滚带爬地冲上了城墙:“陛下,大事不好了,旧城门守备队……和王领各家凑齐的协防部队发生叛变,已经打开了君临北门,放敌人进城了!”   “什么?!”史坦尼斯一下扭过头来,因为太过惊讶,连脖子上的骨头都发出了咔哒一声脆响:“城中预备队呢?快让他们赶往城北,夺回城门!”   “已经通知了……但是陛下,既然旧城门守备队会叛变,难保巨龙门、诸神门……乃至红堡这些地方的金袍子不同样起事啊,在下恳请陛下——赶紧退回红堡内,据险而守,徐图后计!”   被提醒的史坦尼斯一下醒悟过来:艾德·史塔克将王领诸侯在城内的家族成员全聚集到红堡内,不仅是保护他们,也有以他们为质、迫使相关部队卖力守城的意思……若叛变的守备队和先进城的风暴河湾军直扑红堡……后果不堪设想!   “留下一百人继续守门,派人通知其余各门的守军,火速率军回防红堡。巴利斯坦!带骑兵跟我先走,将进城的叛军尽快料理干净!”   ……   红堡大门处,艾格望着面前举起长枪对准自己的十余名金袍,心中惊疑不定:这是哪一边的人?自己现在是该扭头逃回红堡内,还是强行冲关躲入城中?   很快他意识到,无论挑以上哪个选项,都会带来极其糟糕的后果并破坏自己苦心经营的中立身份,犹豫一番后,他决定冒险一回:“是我!别动手!”   (面前的守备队士兵都很面生。)艾格做出一副坦荡模样,气势十足地骑马接近拦路者,环视一圈后却心中暗道不妙,面前这些人居然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幸好,没等想出该怎么唬住一堆素未谋面的金袍子,便有人先认出了他来:“艾格·威斯特?你在这里做什么?”   与说话者对视一秒,艾格也认出了对方——是旧城门守备队长,守夜人产业重要投资方布克威尔家族的成员之一,当初向鹿角堡伯爵推荐投资守夜人产业的后辈就是他,自己在提利昂逃出君临后的拜访名单里他也榜上有名……作为旧城门守备队长,他不好好守着君临北门,跑到红堡里来做什么?   这问题当然不能出口,比起旧城门守备队,一个守夜人此时此刻出现在红堡内才是更奇怪的事:“呃……布克威尔爵士,你好……我是来找财政大臣,汇报守夜人这两个月收入状况的。刚刚看到红堡的门开着没人看守,便骑马进来了……这里发生什么了?”   面前这守夜人是自家族长很看得起的忘年交,也是布克威尔家族商业上的重要合作伙伴,君临无数势力眼中的财神爷。布克威尔爵士按着剑柄盯着艾格看了几秒,最终决定不和钱过不去:“恕我直言,艾格大人,这里发生了什么和你无关,赶紧回家关紧大门,等乱子过了,再继续开门赚大钱吧!”   艾格与他一番眼神交汇,很快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嗯……明白了,艾力,我们走,回家。”   ……   艾莉亚经常在城里跑来跑去,亦频繁进出国王门前往守夜人产业园,艾格现在只怕她被认出,但最糟糕情况最终没有发生——很幸运,艾莉亚没去过旧城门,此刻又穿着黑衣一副男子打扮,守备队士兵们的注意力全在艾格身上,只以为骑在另一匹马上的黑衣男孩是艾格的侍从,在长官的命令下收起长矛,让开大门放他们离去。   强忍住紧张,艾格带着女孩骑马经过十几名手持钢矛全副武装的金袍士兵,从乱军眼前又出了红堡。   朋友多了,关键时刻果然能派用场!   “师傅……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艾莉亚被刚才瞧见的自家侍卫尸体吓得面无血色,结结巴巴地问道:“珊莎……还在里面呢,我们……就这么走了吗?”   ……   怎么回事?还用问吗,君临守备队中忠于王领诸家的那部分……甚至直接说是守夜人产业的背后势力、自己创业的赞助者们都行,他们背叛了史坦尼斯,在蓝礼攻城的时刻,趁着红堡防务空虚夺取了这里,断去了新国王的一条重要后路!   冷汗很快湿了一背脊——若非自己的守夜人产业与王领诸侯结成了牢固的利益共同体,今日遇上的又恰巧是个曾经打过交道因而彼此认识的守备队军官,自己这个首席后勤官怕不是稀里糊涂就被艾莉亚给害死了。发动政变的军队从来都是最凶残的刽子手,关键时刻,谁会管你穿着黑衣,是个“不干涉七国内部事务”的守夜人?   这场政变让艾格惊讶,但仔细想想,一切并非毫无缘由,甚至可以说是在史坦尼斯登上王位的那日便已经注定:在兄弟举起叛旗逼近国都的当口,城内居然流传起新国王即将推行一系列改革的消息——关停赌场妓院、禁止印刷出售小黄本、严格限制比武大会的召开频次……不知真假,但很符合“正派”的史坦尼斯的风格。   为人正派是好事,但触动了别人的利益就不行——君临的妓院赌场有几家不是王领诸侯的产业?守夜人的小黄本也是在给所有人赚钱,官方不站出来辟谣默认消息属实,利益相关者会怎么想?   这些改革对贵族们利益的侵害并不伤筋动骨,放在平日自然没多大问题,可在叛军攻打君临的前夕,那些在拜拉席恩两兄弟间摇摆不定的中立分子,有多少会因此倒向蓝礼?   ……   望望身后红堡,发动政变的金袍子们没有追来,甚至还关上了大门,艾格把提起的心放回肚子里,恼火地瞪了眼艾莉亚:“你和珊莎是史塔克家的成员,那帮士兵既然想帮蓝礼争夺王位,只要没疯怎么可能伤害你们?可现在你和我在一起,万一被他们认出,我可要倒大霉!”惊险地逃过了一次生死危机,此刻远离了杀机四伏的红堡,他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恼怒:“一个字都别再多说了,快走!”   不管多么希望置身事外,多么珍惜自己守夜人的中立特权,但艾莉亚毕竟叫自己一声师傅。虽是出于利用目的才刻意和她交朋友,但人非草木,相处这么久,怎么可能没一点感情?艾格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她在红堡内被叛变守备队抓住从而落入蓝礼之手,却绝没法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手里被人带走。虽然结局差不多,但两种情况的性质截然不同——无论如何,人总得有点底线。   在回去的路上,艾格又亲眼目睹了一身戎装的史坦尼斯带着一众骑兵呼啸而去冲回红堡的场面……看他们一副红着眼要拼命的架势,顿时消了将艾莉亚交给他们监护的想法,甚至忍不住自嘲地一笑:怎么君临无论发生什么大事,自己总会被牵扯其中?   …… 第197章 急流勇退   一场本该安逸又祥和的藏身避战,随着一名小小“编外”成员的加入而变得惊心动魄。蓝礼大军尚未入城,红堡却已被叛变守备队拿下,史坦尼斯的胜算已经微乎其微。若待蓝礼进城,却发现自己藏着史塔克小姐……   那简直就像在额头上纹狼头纹章一般标明了立场,到时候别说考虑要不要接受蓝礼招揽,能保住性命都谢天谢地了。   在大宅院的房间内,妮娜操起老本行——亲手为艾莉亚裁剪缝制了一套合身的黑衣,并将女孩的头发剪得只剩寸许长。艾格长久以来一直要求女孩乖巧、打扮、淑女,到头来却不得不亲口吩咐把她彻底伪装成假小子,人生于世,总有那么多让人不爽的事情必须得做。   亲自参与完对艾莉亚的形象改造,又给“他”捏造好来历和身份,等待的搜查却迟迟没有降临,全城戒严两天两夜后,街巷重新开放,这场君临争夺战结束了。   守夜人办事处重新开张,由于朋友众多关系网庞大,从各种渠道迅速收集到大量关于此战的信息后,艾格对城中概况有了大致了解。   ……   前天下午,在艾格从叛军眼皮底下将艾莉亚带回家的同一时刻,史坦尼斯也率领骑兵返回争夺红堡。其时城堡内的战斗仍未结束,效忠史坦尼斯的士兵仍控制着堡中包括梅葛楼在内的部分建筑,在这种里外包夹的情况下,史坦尼斯很快夺回了红堡南门和红墙内的大部分区域。   但战况很快又陷入胶着,随着从君临北面进入城中的蓝礼军冲破城防预备队的拦截抵达红堡,双方围绕着红堡内的建筑和偏门展开了激烈的拉锯和争夺战。   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指挥官能力,史坦尼斯亲率的部队都远胜叛变预备队和蓝礼军,奈何敌方的增援不断从城外进入抵达伊耿高丘,前者陷入了一边倒的劣势:自己想坚守红堡必须得夺回全部侧门和建筑,但敌方却只需守住任意一扇等待援军抵达便立于不败之地……战斗一直持续到太阳沉入地平线,经历数番努力都没能完整夺回红堡,眼见再拖下去甚至连人都跑不掉……史坦尼斯最终咬牙放弃了红堡,向南撤出君临,趁着敌军尚未完成合围,从仍处狭海诸侯控制下的临河门出城突围,击溃黑水河畔的敌军后,发信号命龙石岛舰队靠岸,送士兵、支持者及家眷们登船,退回了龙石岛。   ……   与天朝古代的诸多知名城池攻防战相比,这场君临争夺战过程当真算得上是菜鸡互啄——只是最后更菜的那一方靠人缘好和兵多侥幸赢了下来。但对艾格而言,这场二鹿相争却弄出了最麻烦的结局:若史坦尼斯干掉了蓝礼,那维斯特洛内乱便可宣告结束,守夜人产业只要服从政策地关闭妓院并停下小黄本的生意,其余业务完全可以照常展开……而若是反过来蓝礼干掉了史坦尼斯,自己亦可以高枕无忧地脱下黑衣倒向新国王,一举跻身御前会议,瞬间成为在七国都有影响力的大人物。   可偏偏,两个拜拉席恩都没死。   两王相争的格局没有打破,艾格一下陷入尴尬中,他现在同时面临着数个难题:   第一个也是最迫在眉睫的难题:躲在宅院中的艾莉亚到底该如何安置。   交给蓝礼和玛格丽?这对戏精夫妇自是不会伤害艾莉亚,可此举自己不仅会失去一个粉丝和徒弟,更是一下得罪了整个北方系势力和史坦尼斯……而不交出去,把堂堂史塔克小姐养在家里也不是办法,更别提宅院中还有自己一个警卫班住。他们对自己的总体忠诚度不低,但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第二个问题便是:等蓝礼以铁王座之主的身份再次招揽自己,是该再次拒绝因此得罪他,还是硬着头皮站到梅丽珊卓的对立面,为一个很可能会很快横尸的君王效力?   比起前两个问题,最后一个难题虽要不了命,却是对守夜人产业的沉重打击:史坦尼斯活着逃回老巢,意味着战争没有结束,而在龙石岛和君临分属对立阵营、不可能顺畅互通船只的情况下,城中龙晶生意的原料供应也面临中断……产业园内虽还有数以吨计的库存,但即使只供给君临都不过能撑半月,更别提艾格原先将龙晶销往全国的计划了。   另外,还有一条尚未确认的消息——前任首相艾德·史塔克,在城破时没能逃出,在红堡内被蓝礼军拿下了。   ……   “让你乱跑,你姐姐珊莎和史坦尼斯国王都能顺利跑掉,你父亲却从临河门跑回去被逮住,你猜猜是不是为回去找你?”   “我我我……”艾莉亚结巴起来,哭丧着脸,终于也尝到了一回作死的惨痛教训:“这怎么办啊,他们——他们会不会欺负我父亲?师傅……我知道错了,求你救救他!”   “守夜人不干涉七国内部事务!”艾格拿招牌挡回了艾莉亚的要求,没好气地答道:“再说了,我怎么救?你父亲堂堂史塔克公爵,在红堡牢房里必然是好吃好喝,屁事都不会有,倒是我,现在正在想办法自救呢!”   史塔克作为北方系的领头家族,抓到它的家长便是拿住了北境、河间和谷地三国的命门,蓝礼和玛格丽这种人精一般的贵族,会脑残到去杀他?   艾格现在担心的是,万一蓝礼和玛格丽得知了艾莉亚失踪的消息,又联想到自己和她关系亲密,上门来一查……   “大人,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愿意加入蓝礼的御前会议……但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同时解决两个问题。”妮娜满脸担忧地看着坐于桌后的艾莉亚,这个曾经给守夜人产业做过不少贡献的女孩,如今却随时会威胁到艾格的性命:“您以奉守夜人军团命令公干的名义,北上一趟,悄悄将史塔克小姐送回她家人亲戚手中,自己也顺便避一段时间风头……待蓝礼的御前会议里人满了再回来,他总不能把别人赶走让位于您吧?”   这法子艾格自己又怎么会想不到,可蓝礼又不是傻子,自己早不公干晚不公干,偏偏要在他入主君临的时候离开?这不是摆明了不肯为他效力而跑路么……名士为躲避统治者征召而隐居不肯出仕的故事,艾格从小听到大,伯夷、叔齐、陶渊明、鬼谷子之流的传说,他耳朵都听出茧了。曾几何时,他还觉得这些所谓“名士”隐居的段子不过是有心人编造,目的在于待价而沽,说白了就是装逼,谁想有一天,自己居然也会面临这种选择?   只有亲身体验过才能领悟到:隐居不肯出仕,有时候不一定是什么“不愿与世同流合污”,也可能是因为其它更现实、更复杂,也更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哪。   自己在君临有偌大的家业,“跑路离开”平日里无论如何都不是优先选择,但如今有了送艾莉亚逃离君临这一附加任务,反倒成了不错的选择。艾格盯着艾莉亚看了一会,狠下心来:“罢了,就离开君临一段时间……说实话,在这挤满大人物的七国之都,一会要考虑这一回要考虑那的,当真心累得很。作为守夜人首席后勤官,我也确实该回一次长城,巩固一下存在感,顺便看看我规划的后冠镇建设到何种程度了!”   …… 第198章 北返避仕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身为守夜人产业的老板,一走了之无疑是对妮娜及其他下属和追随者的不负责任。避仕,也得有合适的借口和时机。幸运的是,蓝礼并没有一拿下君临就迫不及待地以七国之主的身份来招揽艾格,这给了艾格做准备的时间。   铁王座的新主人先是依葫芦画瓢,同样一纸特赦令赦免了破城之日协助史坦尼斯守城的金袍子们,随后在大肆封赏功臣的同时,迅速将城内艾德·史塔克和史坦尼斯本就不牢固的根基和势力扫除,并迅速开始以国王身份调动资源,在风息堡舰队的基础上强化组建新的王家舰队,以迅速“平定”龙石岛、搞定兄长,彻底结束这场王位之争。   好消息也是有的,为了让统治合法化,蓝礼以劳勃指定的合法继承人自居,全盘承认了劳勃曾经的全部法令,其中便包括“守夜人免税法案”。   ……   在穿越过来前,艾格同样被老铁匠唐纳·诺伊的一句“劳勃是真钢,史坦尼斯是纯铁,蓝礼是亮铜”的评价忽悠过,并因此对蓝礼心生过轻视……可仔细想想,这句话和“北方人能以一敌十”本质上又有何区别?都是带着强烈主观色彩的偏见式评价罢了。   比起两个兄长,蓝礼无非是年纪太轻,尚未能证明自己而已。泰温不也因为罗柏的年纪而轻视过这位少狼主,可开战后还不是逢战必败,连亲儿子詹姆都被抓了?退一万步讲,就算蓝礼真是亮铜,可谁又规定,亮铜不适合当国王?   就来到冰火世界后的个人所见所闻而言,说实话——艾格觉得蓝礼比史坦尼斯更适合当国王。确实,蓝礼除了人缘好和个人魅力足、会做戏外,没哪项能力值得称道,但刘邦不也承认过自己“谋策不如张良,治国不如萧何,打仗不如韩信”,这些不足——影响其成为千古以来最有名的君王之一了吗?   一个统治者,尤其还是一个封建领主时代的统治者,自身个人能力不是关键,能笼络住麾下贵族、平衡好各方势力、用对治国之才,便是合格的国王。别的不提,光凭“与王领诸侯交好”和“愿意听从玛格丽的献言主动开口招揽人才”这两点,蓝礼就会是个合格的守成之君。   以蓝礼的个人魅力搭配玛格丽的心机智慧,再以河湾地的资源为后盾,只要以艾德·史塔克为人质,与北方三地停战,并解决掉史坦尼斯这个不稳定因素……只要提利尔家作为外戚不起反心,蓝礼的王位会坐得和兄长劳勃一样稳。   奈何,说一千道一万,就算蓝礼真是千古难遇的明君……艾格也绝不会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投靠这个随时会被魔法搞死的国王。   ……   新王新后的婚礼紧张地筹备着,但这个世界不会随着蓝礼夺下君临而停止运转。各地的消息新闻仍不断传来:西境战场上,北方系军队突然南下并袭击了河湾地军队,但后者在老将蓝道·塔利的稳重指挥下稳住了阵脚,并在元气大伤前主动退出战场止住进一步损失。   随后,没了河湾和风暴两地的剩余四国联军横扫了除重兵驻守的凯岩城和兰尼斯港外的整个西境……随着北境、河间和谷地军队捞足好处准备退出西境前往君临营救艾德·史塔克,孤掌难鸣的多恩军队也被迫放弃了灭族兰尼斯特一报血仇的心思——在收到魔山格雷果·克里冈的人头后与西境达成停战协议……再以“不参与二鹿相争”为保证,奥柏伦·马泰尔换取了借道河湾返回多恩的通行权,在各方势力的注目下,七国一大势力,就这样安安分分地躲回老家休养起来。   除开七国诸侯间的狗咬狗,在维斯特洛东海岸登陆的海盗、土匪等不法之徒也趁着战乱越发猖狂,甚至已经传来有人攻占沿海的小村镇和城堡的消息,其中便以蓝礼自己的封国风暴地受害最甚——若不能迅速解决,风暴地军队必然人心浮动,无心与即将赶来的北方系军队作战,就算拿下了铁王座,也依旧坐不踏实。   ……   趁着蓝礼和玛格丽这对戏精夫妇焦头烂额地应付着烂摊子无暇顾及自己,艾格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安排完自己走后守夜人产业的一切,做好了从这场盛大乱局中脱身的准备。   他花半天时间,写了一篇异界版的《陈情表》:先感谢蓝礼的礼遇重视之恩,又好一番夸奖吹捧狠狠拍了新国王一番马屁,随后话锋一转,提到绝境长城正面临野人和异鬼的双重威胁——在这七国北疆遭遇前所未有巨大危机的时刻,自己实在没法扔下生死与共的誓言兄弟们,安享在南方的安逸生活。正值壮年的自己能为七国效力的机会还多,但守夜人军团和维斯特洛全体人类面临的威胁却是千年难遇……在罗里吧嗦了一大堆后,端正了态度:待解决塞外危机,自己必会主动返回南方,为蓝礼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新国王信不信自己的保证不是关键,艾格要的,便是以家国大义,让对方没法公然发作,主动出手对付自己以及守夜人产业……当然,为了保险,艾格还为蓝礼和玛格丽的婚礼准备了一份礼物:一盏用各色水晶宝石拼装点缀成的吊灯,白天反射日光、夜晚点燃核心处的油灯,便能让房间始终保持五彩斑斓,犹如现代舞厅里开了彩灯一般的效果。   若蓝礼喜欢色彩的传言为真,那他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而自己的那份“陈情表”,也将在这份结婚赠礼送出的同时交予蓝礼。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若在这种情况下蓝礼依旧要报复性地对付守夜人产业,艾格也只能老实挨着,等待梅丽珊卓出手了。   ……   为免出现意外,艾格决定先斩后奏。君临城刚刚解除戒严,他便毫不停留地带着人马离开。由于史坦尼斯退回龙石岛,蓝礼封锁了黑水湾的航线。君临城外的港口又在战争中遭到毁灭性的破坏拆除——艾格此次返回长城之旅不得不走陆路。   凭借着让守夜人产业两次安然渡过危机累计下的威望,再辅以双倍军饷和一系列的福利待遇,艾格在离开前成功征集到了守夜人后勤保安队的五十名士兵,这些人自愿从“守夜人产业保安”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为“守夜人后勤部直属武装”,追随首席后勤官一起北上、并只听从其驱策。再加上一些运输粮草物资的人员,整个北上队伍足足有近百人的规模……艾莉亚以男孩模样,顶着艾格贴身侍从的伪装混迹其中,一点也不起眼。   如此庞大的一支队伍,又带着敏感的战争物资,更是向北往敌方势力范围行动,按理说根本不可能通过守备队的审问盘查……但艾格如今何许人也,稍微运作一番,很轻松地便打通一切关节顺利出城,很快将君临的高墙甩在身后。   时隔近一年后,艾格再次向他当初使尽浑身解数才离开、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进发。带着一车车的物资和精神抖擞、士气高昂的直属武装,竟颇有衣锦还乡的味道。   ……   北返之旅的前两天没遇上任何麻烦,带着尽快避开麻烦的想法,队伍行进速度飞快,只需这样再过一日,他们便将离开王领进入河间地的范围。一旦进入效忠徒利家诸侯的地盘,艾莉亚便安全了。   但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在第三天正午时分,一小队金袍子追上了他们。   …… 第199章 “山西老姜”   “艾格大人,请等一下!”   看着三名金袍骑马气喘吁吁地从队伍后头赶来,原剧情中尤伦冒险送艾莉亚回北境的下场瞬间浮现到眼前,艾格的心飞快沉向谷底:自己眼下正在做的,不正是和原剧中老浪鸦相同的事?有没有可能,自己也将落得和原剧中尤伦一般的结局?   扭头四顾,他略微心安了些:身边黑压压一片听命于自己的后勤部成员,即使不计车夫、文员,光经受过训练的士兵就有五十多人,区区三个守备队士兵便想从自己身边将艾莉亚带走,是不可能的。   确实不可能,但问题在于,这三个骑马追来的人身披金袍——他们代表的是国王,与他们作对,便是和蓝礼作对。   是该严词拒绝搜查,还是把这三个家伙宰了埋掉灭口?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现在艾格可不仅没光脚,还穿着一双超级高档的名牌鞋呢,在后勤部的大半身家都在君临的情况下,他没法毫不犹豫地和铁王座决裂。没了守夜人产业,多的不提……他连围在自己身边这帮士兵都养不起,更别论建设什么后冠镇根据地了。   把艾莉亚交出去保全守夜人产业,或是送回艾莉亚交好史塔克家,但守夜人产业被铁王座没收充公,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从头开始,选哪一个?   理智告诉艾格史塔克家给不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感性又让他无法冷血地卖掉艾莉亚……内心作着激烈的斗争,艾格用眼神示意女孩在马车里躲好,随后勒马停下,迎上了赶来的金袍士兵。   “三位守备队的兄弟,辛苦了,为何事而来?”艾格决定装傻,若这三人非要搜查,就让他们搜,搜不出便罢,搜出来了……试试看能不能用高价收买他们吧。   “蓝礼陛下的命令。”为首的金袍朝艾格友好地点头,将一卷封好的文书递给了他。   ……   没提艾莉亚?艾格面带笑容,却满腹不安地打开了文书,顿时松了口气。   【以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国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拜拉席恩家族的蓝礼一世之名,剥夺兰尼斯特家族的詹姆、“弑君者”一切头衔和权力。准许其加入守夜人军团,为王国服役守卫边疆,以赎清罪孽。】   ……   “陛下让我转达:他不希望您行使‘拒绝加入申请’的权力。”为首金袍说道,“另外,泰温公爵点名要守夜人总司令杰奥·莫尔蒙爵士,或者首席后勤官——也就是您,二者之一去领人。若无问题,大人此行过颈泽前记得前往金牙城要塞,把弑君者带回长城吧。”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艾格悬起的心一下放回肚子里,只要不是艾莉亚的事,一切便都好说。至于点名要自己去嘛,肯定是提利昂的主意。原因也可以理解,若没一个足够身份和知名度的守夜人去领人,詹姆这种贵族公敌,能平安抵达长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明白了,但恕我直言……此行到长城还得经过河间地和北境,詹姆·兰尼斯特能不能加入守夜人军团,只怕得看徒利和史塔克两家的脸色。”   “这就是大人您的事了,陛下说了,他相信‘以首相后勤官的本事,能摆平这些问题’。”金袍军官笑着说道,“罢了,在下便给您透点风声吧:泰温公爵向各位大人都写了信——西境将向同意詹姆加入守夜人的那位国王宣誓效忠。”   ……   原来如此。艾格一下明白过来:无论是蓝礼还是史坦尼斯最终坐稳王位,都必然要对杀害了兄长劳勃的兰尼斯特家进行清算,而泰温公爵的对策便是,在二鹿分出胜负前便讨要说法和承诺——以詹姆一人披上黑衣为代价,逼两位国王提前做出保证:放弃追究瑟曦和兰尼斯特家其余成员的罪责。   蓝礼要做的,便是表态同意。至于徒利和史塔克两家答不答应……他才不在乎。蓝礼只怕巴不得自己的敌人阻拦詹姆披上黑衣甚至杀了他——因为一旦此事发生,泰温便铁定会在接下来的战争中站在自己这方。   这发难的时机选得当真是好,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塞了点好处打发走三名金袍,队伍加快速度沿国王大道向北行去。作为一名穿越者,艾格只能记住那些大家族的阵营,对于伯爵及以下的小贵族们……尤其是一盘散沙的河间地诸侯的真实立场和倾向,却不可能一一记住。因此,他特意叮嘱了艾莉亚:在抵达临冬城或见到家人以前,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幸运的是,“护送史塔克小姐回家”的使命似乎有要提前完成的迹象:在离开君临的第六天,也是正式踏入河间地的第三天,艾格从河间地居民的口中得知了一条好消息:北境及河间谷地军队,正在北面不远处的赫伦堡集结。   若无意外,罗柏·史塔克应该就在那里,只消把艾莉亚这颗烫手山芋交到她亲哥手里,接下来再发生什么,可就都与自己无关了!   ……   作为七国有名的传奇城堡,赫伦堡即使已经衰败也依然好找,一众黑衣人看着地图寻路,在离开国王大道两天后,找到了这座传说中带诅咒的超级城堡。   赫伦堡比临冬城都要大三倍,城墙厚度更是仅次于绝境长城,其五座巨大的堡垒式塔楼随便拿一座出来,容量和防御力都足以与君临城内的“堡中堡”梅葛楼相提并论,聚在一起便仿佛五指山一般矗立在眼神湖畔,里许外就肉眼可见……唯一遗憾的便是,这“五指”当年被龙焰烤过后变得残破扭曲,仿佛佝偻症患者的手,它们各自的原名亦随着建造者的身死而永远无法为人所知。   这是黑心赫伦王穷尽河间地人力物力花费了四十年打造出来的终极防御堡垒,是整个维斯特洛唯一一座能容纳超过万人的城堡,其主人曾希望依靠这座维斯特洛第一雄城来千秋万代都统治河间地及铁群岛,只可惜挑错了对手。与其说是城堡,其实更像是一个防御森严的军事化城镇,若非当年城堡的主人铁了心要和龙对抗,它几乎不可能陷落。   不过,正因为太大,这个城堡在伊耿征服后完全成了累赘——想象一下,一个占地几百亩的城堡,需要多少脱产的士兵来守卫、需要多少专职的仆从佣人来清理打扫?而为了让它显得有足够人气而不至于阴森森,又需要多少家族成员来将它住满?   整个河间地乃至七国都没几个家族能住得满、养得起这个城堡。更别提这地方还带着诅咒——所有获得赫伦堡的家族,都灭族了。   ……   随着接近,上百人的队伍很快被巡逻的斥候发现,在通报身份并说明来意后,一行黑衣人被引进了赫伦堡小山般高大的城墙,由于北地三国大军的集结,这里此刻一点都没鬼城的阴森气息,里里外外,到处都是在西境捞足了好处而显得得意洋洋的士兵和骑士。随军做生意的商人在此地赚得盆满钵满,只差没张灯结彩,就充满节日氛围了。   在墙上,艾格看到了属于赫伦堡主人的黑蝙蝠旗、前者封君的银鳟鱼旗、飘扬在谷地诸侯旗帜之上的蓝色猎鹰……以及在一众各色布片中树得最高、也最显眼的银灰色冰原狼。   罗柏·史塔克行军神速,从西境战场退出数日后,已然抵达了赫伦堡!   …… 第200章 商讨会   在此地,艾格没了君临“教父”的辨识度和威慑力,但首席后勤官的名声和黑衣在北境士兵中带来的天然好感度加成依旧管用。没费多少力气,他便带着警卫和艾莉亚来到了罗柏和诸侯将领正在开会的那座塔楼,一声通报后,被允许单独进入。   房间内,北地三系的诸侯正围坐在一起,艾格环视一圈,开口问候:“各位大人,下午好。”   “嘿——守夜人有一个好,那就是跑得飞快。我们这边都没讨论出来什么呢,你都到了。”一个艾格有些面熟的北境贵族看了他一眼,粗声说道:“这下好了,我们得赶紧把怎么处置‘弑君者’的结论给弄出来了,不然,让首席后勤官在赫伦堡等我们开会,可不太礼貌咯。”   “有啥好讨论的,让他把弑君者骗过来,半路上干掉拉倒。”   “这么搞守夜人的声誉就毁了,你问问首席后勤官答不答应?”   艾格自然不会理睬这些贵族们的馊主意,他直接看向了主事人,与自己也算有过点交情的罗柏·史塔克。   年轻的少狼主敲了敲桌子示意安静,然后开口简单介绍了情况:“泰温·兰尼斯特在我军和多恩军都退出西境后,火速率军收复了大半领地,此刻屯兵一万于金牙城要塞,并传信过来,声称将支持两位国王中‘允许其子弑君者披上黑衣的那一个’。艾格,你这次过来,想必是为此事了,你有何看法?”   征求自己意见?艾格一时间倒生出了一丝受宠若惊的感觉来,这到底是自己渐渐开始拥有影响力和话语权的体现,还是罗柏个人相信自己的才智和判断力?   ……   “野人已经抵达绝境长城下,在下收到消息时,是在率领新兵沿国王大道北返长城参与对塞外防务的路上。”艾格先解释了自己来得如此迅速的原因,然后表明立场:“身为守夜人首席后勤官,我与詹姆·兰尼斯特没什么私交。但要强调一点,刚才这位大人说的——利用我将弑君者钓出并加以谋害的计划,我决不答应。规则和底线,无论何时都不能被打破。”   “和弑君者这种毫无荣誉的人,谈什么规则和底线!”   “这和荣誉无关,而是契约精神和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同意其加入守夜人,便是愿意和解的信号。而以此为饵将他诱出却动手杀害,这先例一开大家纷纷效仿,守夜人的中立性便荡然无存!”艾格从守夜人的特权中获利良多,怎么可能放任别人砸自家招牌。他不想再和一帮北方老家伙进行这种毫无逻辑的讨论,摇摇头,提醒自己罗柏的态度才是关键:“史塔克大人,既然泰温公爵说的是‘支持同意其子披上黑衣的那位国王’,那我想问一句,各位是支持史坦尼斯国王吗?”   屋内安静下来。   其实,对大部分北境、河间和谷地贵族而言,别说蓝礼或史坦尼斯了,就是国王,也不过是个遥远的符号。劳勃这两个弟弟,他们一个都不熟。和正在互相缠斗角力的二鹿比起来,艾德·史塔克这头老狼的影响力反倒还要大一些。若要在场贵族们民主投票决定,只怕有一大半都会选择立马带着刚从西境抢来的黄金休战回家,花掉或藏起来——什么狗屁国王,谁爱当谁当去。   人都是现实的,好处已经捞足,谁还有心思紧接着立马跑王领去,在七国最大的城市……打一场还不是必胜的仗?   诸侯各怀心思,但这些心思也只能在心里转一圈了。眼下艾德·史塔克正被蓝礼逮住关在红堡的牢房里,要谁敢带着战利品先跑路回家——不等敌人,北境诸侯就先撕了你。   ……   “蓝礼不是国王。”十几秒后,罗柏打破了寂静,“若先王劳勃留下的两个儿子确实都是乱伦产物,那王位理应归史坦尼斯所有,在这一点上,我和我父亲的立场相同。”   “若是没有王位之争,谁当国王对我们而言没区别。”卢斯·波顿旁若无人地分析起来:“但既然二鹿相争,我们又被贴上了史坦尼斯一方的标签,假如什么都不做,等将来蓝礼坐稳了王位,任是有什么好处,都只会想到提利尔家。”   “什么好处?别老让人打仗就谢天谢地了,谁稀罕蓝礼给什么好处,铁王座自己都欠了一屁股债呢,颈泽以南谁不知道!”   “好处可不仅仅是黄金,还有地位和影响力。”卢斯·波顿摇摇头:“为什么自伊耿以来的列代国王都刻意将提利尔家保持在权力核心外,让河湾地始终‘枝强干弱’?因为河湾的潜力太庞大了……如今玛格丽·提利尔成为王后,假如玫瑰家借攀上拜拉席恩家的机会一举摆脱‘弱主’的身份,将河湾地打造得‘枝强干亦强’,在西境遭遇重创的情况下,只怕剩余五国加起来也不能奈它何。”   “蓝礼眼下只想着利用河湾地的军力物力来夺兄长王位,只怕就连他自己也意识不到:一旦给提利尔家王后的身份地位,给了玫瑰整合河湾地资源的机会,它便将一跃成为维斯特洛真正的无冕之王。”河湾地的富饶,所有人有目共睹,此言并无人反对,但艾德慕·徒利顺着这一思路,很快联想到了更严重的问题:“到时候,铁王座上坐着的人姓拜拉席恩,真正掌控七国的却是提利尔……权力中心很快将再容不下其它五家任何一家……我们将被边缘化,这种态势一旦形成,千秋万载,我们的子孙都将臣服提利尔家,受其欺压和统治。”   “哪有那么夸张。”大琼恩冷哼一声:“提利尔家又没有龙,我们过了颈泽重新自立个北境之王,不称臣不纳贡,他们能奈我何?”   “北境倒是有颈泽,谷地也有血门,那河间呢?”卢斯·波顿同样冷哼一声:“伊耿将七国统一以来,每到冬季北境都能向南方尤其河间购买粮食,‘过冬人口锐减一半’的惨剧三百年没发生过,人口才达到今日的近二百万。你把颈泽一封锁,这个冬天下来,你猜猜北境能活多少人?”   “行行行,整个北境就你这剥皮匠脑子最清楚!不和你多废话了,我支持史坦尼斯还不成么!史坦尼斯国王万岁!满意了?”   罗柏摆手制止了两位封臣的争论:“各位大人,支不支持史坦尼斯登上铁王座的事,我们事后再商讨,眼下我父亲正在红堡地牢里,无论如何我都得率军前去营救。史坦尼斯已经写信过来,将是否允许詹姆·兰尼斯特加入守夜人的选择权交给了我。首席后勤官正好也抵达此地……不管怎么说,我们得尽快做出决定。”   “毫无悬念,如果我们说‘不’,老狮子会在我们大军前去君临的时候发兵继续骚扰河间地,是为‘支持’蓝礼。”艾德慕·徒利说道:“而若分兵两线作战,我们没有胜算,必须得以此方式和泰温议和。”   “议和就是怂,怂就是懦夫。”大琼恩吼道,“去他妈的泰温,说什么我也不会容忍弑君者跑到长城去,在我们北境的地盘上过他的小日子!”   ……   接下来是持续的争吵,每位贵族都有权发言,罗柏·史塔克凭借其父亲的威望和战功让诸侯甘愿追随,却没那威慑力让众人都闭嘴。众人各执一词,铆足全力地喷着唾沫,发表自己的意见……   “各位,请听我一言!”艾格被一群人吵得头晕眼花,甩了甩头,把前一句话加大音量再吼了一遍,才引起众人注意:“现在摆在各位面前的情况其实不复杂,在下只问一句,如果拒绝詹姆·兰尼斯特加入守夜人的申请,哪位大人愿意率军去阻拦泰温公爵从金牙城出兵攻击河间地?如果这么做,您又有几成把握能拦住他,让他没法踏入河间地一步,没法伤到一个河间居民?”   “怕牺牲,还打什么仗。”卡史塔克伯爵道。   “您要按这个思路说话,这场商议就不用进行下去了。”艾格不悦地回道:“诸位大人出兵西境,是为什么?是惩治攻击国王的罪犯、阻止兰尼斯特军在河间地烧杀掳掠,是为维护铁王座的尊严,保护盟友领土,而不是为了展示北方人不怕死的勇气!我钦佩几位北境老大人不畏死的勇气,但做事绝不能本末倒置!”   卡史塔克伯爵被这一番有理有据的驳斥弄得哑口无言,沉默了几秒,冷笑起来:“首席后勤官大人,你怎么好像一副很急着要帮弑君者披上黑衣的模样?我想起来了,你好像和兰尼斯特家那个小恶魔关系不错……”   “这和小恶魔或大恶魔都无关!我希望各位与兰尼斯特家议和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是希望多一些北境士兵能活着回到家,然后协助长城去对抗野人和异鬼!”蓝礼手握着守夜人产业的存亡,自己不得不看他脸色……眼下这帮来自北境的家伙算老几,也来抬杠?艾格心知此刻绝不能露出胆怯心虚的表情,灵光一闪,作出勃然大怒状:“在带着后勤部的士兵启程北上前,我亲口谢绝了蓝礼·拜拉席恩对我‘脱下黑衣加入其御前会议’的邀请!我放弃在君临安逸舒适的生活急急忙忙回绝境长城那冰天雪地的鬼地方,打算去履行守夜人神圣的誓言,作王国的坚盾、保卫七国尤其北境人的生命安全……怎么反倒有北境的大人自己觉得麾下士兵、领地居民和盟友们的性命不值钱?要这样,各位只管说一声,我这就返回君临去当我的财政或法务大臣去,叫异鬼把你们全抓去吧!”   …… 第201章 未婚夫   披着“忠心耿耿的守夜人”这面具再把道德高地一占,摆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架势,艾格顿时立于不败之地。   毫无疑问,要是一个守夜人敢以这口气对七国上下除北境外的任意一地贵族如此说话,就算当面无事,日后只怕也会被整到死。但在此时此地,艾格的咆哮却不会引起任何不良后果——房间里本就吵得不可开交,他不过是顺势参与其中,所说的话也纯粹是在发表意见而非针对任何人……   在北境人天生与长城守军关系密切的情况下,这番争吵倒有点“自家人闹别扭”的感觉,毫无违和感。   艾格一通爆发完没震慑住谁,但明显赞成与泰温议和的声音高过了另一方。屋内仍旧吵吵嚷嚷,罗柏不得不再敲了下桌子才让屋内恢复安静。   “首席后勤官提醒了我,我差点忘了件重要的事:我们的敌人可不仅仅是蓝礼和泰温,不能在南方损耗太多力量或浪费太多时间,毕竟——凛冬将至。”罗柏第一次觉得自家的族语如此贴合情境,他停顿几秒,看向守夜人:“艾格,我同意让詹姆加入守夜人,但你有把握能将他管好,不让他逃跑或在北境再惹出事端来吗?”   “他若当逃兵或违反守夜人纪律,军团自然会按规矩严肃处理,狮子的怒火可燎不到绝境长城。”   “行,如果没人再有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各自回去做该做的事吧,大军在此地再休整今明两日,后天早上开拔,向君临进发。”   主事人做出了决断,剩下的诸侯自然不好再多说废话,狼鱼鹰三家此战在罗柏的指挥下捞得油水十足——而带人打胜仗的统帅必然有威信。而说到底——詹姆加入守夜人,其实也并没有侵害在场任何贵族的利益,相反,还相当于送了个人质给北境。至少,这下河间地不用再担心被西境军队侵扰了。   ……   诸侯议论纷纷地经过艾格身边向门外走去,但守夜人仍留在屋内,待罗柏最后向艾德慕·徒利交代完一通事务,才走上前去。   “罗柏,借一步说话。”   “怎么?”罗柏疑惑地走了两步,跟艾格来到屋角。   “艾莉亚在我身边。”   “艾莉亚!?”罗柏大喜过望:“她人呢,没受伤吧,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她那天没和珊莎和史坦尼斯一起逃回龙石岛?”   “她在门外等着呢。”艾格将蓝礼攻城那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罗柏,然后才小声补充道:“这么做有违守夜人不参与七国内部事务的原则,你悄悄把人领走就行,不要声张。等我的队伍回北境了再公布找到你妹的消息,就说她是自己从君临逃出来找到你的。”   “明白了,我的房间在这边楼上,待会我把旁人屏退,你把她带过来。”罗柏激动地抓住艾格的胳膊:“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这调皮的小妹……话不多说,史塔克家又欠你个人情,在北面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提,我能解决的,一定帮忙!”   “那就提前谢谢了,我先出去,过一会把人带来。”   “好。”   ……   艾格离开了会议室,在门口四下看了一圈却没见到艾莉亚,只好问自己的警卫:“艾力人呢,我不是让你们在这等吗?”   “刚才一条灰色的大狗从房间里出来,艾力就跟着它跑了……”   另一人插嘴道:“什么大狗,那是条狼!”   两个手下说的应该是罗柏的狼灰风吧,艾格稍稍心安了一些,和那条狼在一起,至少艾莉亚不会受到什么伤害——这该死的熊孩子,怎么老在别人要找她的时候乱跑?   不,也许不是“老在别人要找她的时候”乱跑,而是“随时随地”都在乱跑。   暗骂了一句臭丫头,艾格开始向周围士兵打听那头冰原狼的去向。主帅的战宠军中无人不识,在费了一番力气后,艾格在几百米外赫伦堡的马厩中找到了她。   “艾力,你在那干什么!”艾莉亚背对着守夜人蹲在墙边,似是在逗灰风玩。一个守夜人的小侍从,却和罗柏·史塔克的狼关系那么好,这丫头真是不怕被有心人看出什么,艾格有些着急了:“快过来!”   “不要,你让我自己待一会!”艾莉亚回过头来,双眼红通通的,一副欲哭模样,那头巨大的灰狼低头用鼻头拱拱女孩,倒像是在安慰她。   “怎么了?”艾格小心翼翼的接近,不得不说,冰原狼长得可真鸡儿大,这才一岁,肩就已经到艾格的腰了。   灰风抬头朝艾格龇了龇牙,但毕竟见过艾格几回,又被艾莉亚搂着脖子,倒也没真攻击守夜人。   艾莉亚回过头去把脸埋到灰风的毛里,瓮声瓮气:“我想娜梅莉亚了……”   娜梅莉亚?是艾莉亚被迫赶走的狼吧。艾格恍然,看女孩眼红红的模样,一时倒也不好指责她乱跑了,叹了口气:“娜梅莉亚在野外肯定活得好好的呢,先别想她了,走,跟我回去见你大哥。”   “不要。”艾莉亚站起来,拍拍灰风的脑袋,冰原狼摇了摇尾巴,走到艾格身边嗅了嗅他,离开向罗柏所住的塔楼跑回去。“他把我卖了,我才不回去。”   “什么把你卖了?”   “我忽然就有个未婚夫了,还是罗柏帮我选的!都没经过我同意!”   原来如此,看来就在自己方才和一众北境诸侯争论的时候,艾莉亚也从周围士兵们口中听到了什么。   “这是你们家的事情,我的任务就算把你安全送到家人手里。先回去见罗柏,你可以和他商量,就算商量不出什么,他也不会让你现在就立马去和人结婚入洞房嘛。”   罗柏那头吓人的大狼离开了,艾格没了忌惮,向女孩伸手就要把她拉回去。   “别碰我,我不去见他!”艾莉亚跳起来向马厩一边跑去,艾格扭头确认那头吓人的冰原狼已经离开,才拔腿去追。   “站住!接受婚姻安排是一个家族成员应尽的义务,别学你姑姑……害人害己!”   “我不管我不管,我也要自由恋爱自由婚嫁!”艾莉亚跑得飞快,从遍布赫伦堡的士兵间嗖嗖瘦就窜了过去。   自由恋爱?这他妈不是自己当初为吸引艾莉亚注意力才和她讲的故事么,艾格顿生自讨苦吃的感觉来,推搡着挤过人群,紧追不舍,跑了几百米后总算把艾莉亚逼进一条死胡同,在她尝试从自己身边溜过去时一把逮住了她。   “你这丫头,怎么忒能来事!”艾格恼火地拽着她往回走。   “师傅!你……你要是敢和罗柏一起把我卖掉……我我我……我就……”   “就怎样?”   “我……我就告诉罗柏和我的未婚夫,说你摸我屁股!”   “我什么时候摸你屁股了!”   “反正就是摸了。”艾莉亚像条活鱼般使劲挣扎扭动:“我不管,你带我回临冬城,我不要去见罗柏。”   这丫头倒聪明,还知道拿东西威胁艾格……调戏女贵族可是重罪,往轻了判也至少哪只手摸砍掉哪只手,搞不好直接被史塔克家或艾莉亚的未来丈夫弄死都有可能。   真是好心没好报了,艾格腾一下火起,抓过艾莉亚就往肩上一扛,“啪啪”两记,在她臀上狠狠地拍了两下:“老子不仅敢摸,还敢打!不想再吃苦头,就老老实实的!”   艾格这两巴掌可丝毫没留手,艾莉亚疼得全身一缩,差点叫出来。对这种讲不通道理的熊孩子,疼痛总算还有点威慑力,她哼哼着不再说话,眼眶里蓄满了泪滴,强忍着没流出来,任由艾格把自己扛回了之前那个塔楼,带进了罗柏房间。   …… 第202章 政治联姻   “这丫头不肯来见你,说什么你把她卖了,她莫名其妙就有了未婚夫。”艾格将艾莉亚从肩上放下,推到罗柏身边,在女孩说话前就抢先告状:“还吵着说让我把她带回临冬城,不然就告诉别人我摸她屁股。”   “呵——”虽然被剪成了短发,但罗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妹妹。作为看着艾莉亚长大的兄长,他自然对女孩脾气一清二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艾格这个外人:“好啦艾莉亚,我道歉,这事没和你商量就定下确实是我不好。但眼下非常时期,这场联姻十分关键……但我保证,没人会催着你结婚的。”   “哼——”艾莉亚躲开了罗柏的拥抱,气呼呼地跑到椅子边坐下,屁股刚沾到椅面又跳了起来,眼泪汪汪地扭过身去,不再看两人。   ……   原剧情中,凯特琳在北境军队急需南下的关键时刻跑去佛雷家谈结盟,为求渡河,不得已吃亏做出了许多让步——条件中便包括“艾莉亚嫁到佛雷家”和“罗柏迎娶一名佛雷侯爵的女儿”两条。现在剧情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在已经是亲家的情况下,佛雷家毫无动摇地在战争中站到了北方一派,在对西境作战中始终冲在最前头……   而在长子已经是佛雷家女婿的情况下,史塔克家绝无可能再出两个女儿之一重复拉拢一个地位低于自己的家族——佛雷家和史塔克家联姻已经是高攀,一次便是占便宜,根本不够格来两次。   那这回,艾莉亚的联姻对象又会是谁?   艾格毕竟是女孩名义上的师傅,下意识觉得自己对她有点责任,再加上八卦和好奇心作祟,便忍不住开口询问了这个问题。   “哈罗德·哈顿,劳勃·艾林的继承人,我们都叫他‘继承人哈利’。”众所周知的事情,罗柏没什么好隐瞒的:“霍斯特外公的主意,他写信告诉我,这样可以让三家的联盟更稳固。”   “原来是他。”艾格恍然。   在莱莎·徒利因自己一张纸条被赶回奔流城后,她那个病态且狂躁、还身患癫痫的儿子劳勃·艾林,也即艾德·史塔克的外甥,成了谷地与狼鱼鹰联盟最后一根“血统”上的连接线。若他一死,谷地与史塔克家联盟的事实基础便将荡然无存,而仅凭友情的联盟,是不稳固的。更别提——像约恩·罗伊斯这样与北境亲近的先民家族族长,还在不久前那场叛变中被劳勃弄到长城去了。   艾莉亚·史塔克与哈罗德·哈顿的婚姻,将确保即使现任谷地公爵病故,未来的谷地公爵夫人也会姓史塔克……狼鱼鹰大联盟,将依旧存在。   靠联姻来维持联盟稳定,这是霍斯特公爵的拿手好戏……而看劳勃·艾林那病怏怏的模样,还真有可能在留下子嗣前便一命呜呼。在这种情况下,现在摆在艾格面前的是一桩极其严肃的政治联姻,说艾莉亚身负重担都不为过,容不得她半点儿戏或任性。   ……   “合理的安排。”艾格了解完内情,很快换上了慈爱长辈的面具,站在徒弟艾莉亚的角度考虑起来:“不过我觉得,小姑娘有权先看看自己的未婚夫。”   “那是自然。这样吧,明天我会找借口将哈罗德爵士叫到楼下会议室来,到时候艾莉亚,你可以装成侍从好好看一下自己的未婚夫。”罗柏看着艾莉亚短发的假小子模样,心知也没法让她以这副模样与未来丈夫第一次正式见面:“就我个人观点,哈罗德爵士身材匀称修长,外貌也算得上俊朗,布林登舅公甚至说他像年轻时的琼恩·艾林公爵,光谈外表,可一点都不委屈你。”   艾莉亚使劲摇头:“不看不看,再帅也不看,我刚刚听外面的人说,他都有几个私生子了!”   “私生子……”罗柏一时语塞,经受父亲艾德熏陶教导的他自然也觉得这是个荣誉污点,奈何此事确实容不得他多想:“私生子不会影响……你和他未来子嗣对谷地的继承权。”   “我可去他的继承权吧,谁要和他生孩子了!”艾莉亚一跺脚,牵动屁股上被打的地方,疼得一咧嘴。   “又说脏话!”艾格腹诽了一句把女孩带坏的提利昂,瞪了艾莉亚一眼:“你吃好的、穿好的,想学骑术有马可骑,想学剑术也有人手把手教,闯了泼天大祸还有我这个本该中立的守夜人军官冒险送你回家,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姓史塔克!好嘛,享受家族给你带来的好处时心安理得,需要你尽对家族的义务时,就撒泼打滚不认账?”   这话听在成年人耳里自然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奈何熊孩子才不听你这大道理:“我不管……反正……反正要是你们逼我嫁给他,我就……我就死给你们看!”   “你这丫头,说什么混账话呢!”罗柏皱起眉来,奈何他一向疼爱妹妹,在艾莉亚眼里的印象早已固化,摆什么表情都毫无威严,说话可能还没艾格好使。   “什么叫我‘们’逼你……”艾格这时也反应过来,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掺和史塔克家内部事务,艾莉亚不肯接受家族的婚姻安排,哪轮得到自己这个剑术老师来说服?简直狗拿耗子,徒给自己增加麻烦而已。   想清其中关键,他没多犹豫,开口向罗柏告辞:“艾莉亚已经安全送到,我这就下去准备,明日动身前往金牙城带弑君者前往长城。还请大人——提前和国王大道沿路诸侯打好招呼,我不希望出现有兰尼斯特家的仇人率军恶意阻拦甚至攻击我北上队伍的事发生。”   “没问题,我今晚就写信。”罗柏点头:“此外,我还会给你拨一百名士兵,确保你和弑君者顺利抵达长城。”   “那再好不过。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告退,你们兄妹俩多时不见,好好聊聊吧。”   “嗯。”   艾格往门口走去准备离开,背后传来艾莉亚的抱怨:“为什么是我,珊莎呢!她比我大,又最喜欢嫁给这个嫁给那个!让她去当谷地公爵夫人不行吗!”   “她现在还是乔佛里的未婚妻,不走程序解除婚约就许给哈利,是对他的不尊重,只有等乔佛里披上黑衣,两人间的婚约公认失效无误,我们才好另作安排……”   “什么!”艾格一个激灵,立马转过身来:“乔佛里也要披上黑衣……你让他和弑君者……父子在长城团聚,也不怕出事吗?”   “三个私生子现在都在龙石岛上呢,史坦尼斯说这是我父亲的意思……哎,这些事情,还是等我将父亲从君临救出来后,由他决定吧。”罗柏也一脸无奈,别看他在会议上一副成竹在胸、稳如老狗的诸侯统帅模样,却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第一次带头独立主事,心里其实也慌得不行。考虑了一番,忽然又叫住了艾格:“等下,我想起来了,我马上要率军前往君临,艾莉亚跟着我不安全,交给别人我又不放心……你既然要回长城,不如顺路把艾莉亚带回临冬城吧,也省得我再派另一拨士兵护送她了。”   “不要,他刚刚打我屁股!”   “别胡闹了艾莉亚!”被妹妹胡搅蛮缠了半天,罗柏对她的话现在是半点也不信,表情严肃起来:“要么跟艾格回临冬城,要么我把你交给你未婚夫,让他在行军作战途中保护你,你自己选一个!”   艾莉亚噘嘴哼哼着盯着罗柏看了一会,见他没有让步的意思,又委屈地瞥了眼艾格,无奈的屈服:“好吧,那我选回家。” 第203章 西境志愿军   把艾莉亚送到家?艾格一点都不想接这活,当场便向罗柏提出严正抗议。但在后者主动提出“那一百名士兵回到北境可以长期供艾格调遣,直到野人和异鬼被击退为止”后,他松口了。   一百个受过些训练的士兵,这对守夜人军团可是相当大的一股助力,为此多忍耐熊孩子几日,这波不亏。   ……   艾莉亚和罗柏在一起待了一天。在此期间她到底有没有去看自己的“未婚夫”,艾格不得而知,反正——当第二天一早他带领后勤部的队伍再次从赫伦堡启程北上时,烫手山芋伴随着一百名史塔克家的士兵又回到了他手里,着实叫人无奈。   那一百名北境士兵并非临冬城人,认不出自家小姐,艾莉亚的身份依旧是艾格的贴身侍从,此行泄密风险不大。从闹哄哄一片不知有多少士兵和后勤民夫住着的赫伦堡集结地出发,艾格又花了两天时间,抵达了哈罗威伯爵的小镇。   时光飞逝,艾格犹记得自己初次来到这个河间大道和国王大道交汇处小镇的场景。那时,自己正在南下君临路上,尚是个无名小卒,守夜人军团以外认识且欣赏他的只有提利昂一人——怀揣着“尽量少掺和入剧情”的决心,脑袋里一半是对能否顺利抵达君临的担忧,一半是该如何解决莫尔蒙给自己出的一堆难题的纠结。   待到第二次来,他的身份已然成了劳勃的“随军守夜人”,正要向东去谷地出入口,参与七国之主对公义者同盟的平叛。那时,守夜人产业开始在提利昂管理下蓬勃发展,历史也因他这外来者的存在而显出了剧烈的蝴蝶效应,一切都开始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而去……   而这回,他却是被点名向西往金牙城——去接泰温公爵的儿子、大名鼎鼎的弑君者去当守夜人。不管承不承认,艾格现在已经是整个维斯特洛都有些影响力的名人,也已经再难回头地身陷波澜壮阔的历史浪潮中。   甚至……从旁观者,变成了推动者之一。   感慨归感慨,时间不能浪费,在小镇那熟悉的旅店住了一夜后,艾格命令辎重车队原地停留等待,带着大部分后勤部士兵和一百个北境汉子,动身沿河间大道向西行去。   战事已经结束,天气也还算良好,他花四天时间抵达奔流城,让艾莉亚在他母亲的娘家等候,带着一帮汉子,向西境行去。   ……   刚刚脱离战争的土地满目疮痍,河间如此,西境更惨。沿着河间大道西行,路明显开始变宽阔,财大气粗的西境统治者在交通建设上显然并不吝啬,但沿途的景致却很难让人愉悦——到处都是挂在树上的尸体、泥土垒起的新坟、被化为焦土的田野和被洗劫一空的村庄……史塔克家在权游的故事里无疑是偏向正面一方的角色,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及其盟友们的军队就会比七国上下任何一支更温和更有素质……在痛心和感叹之余,随行的北境士兵又告诉了艾格一个让他有些惊讶的消息:这些焦黑的田地,大部分都是西境军队自己烧的。   “坚壁清野”,这在任何时代任何统治者手里,都是只有面对强敌和处于巨大劣势下才会采取的战术。西境战事进行时艾格正在君临忙于填补提利昂离开形成的巨大管理真空,对于具体情形并不清楚,但自己神队友和最佳搭档的家族刚从多么巨大的存亡危机下挺过来——仅从这焦黑的田地上便可见一斑。即使并非当事人,艾格也有些背后发寒、暗暗后怕。   有百余名士兵跟随,沿途一片畅通。从奔流城离开五天后,艾格抵达了防御森严的金牙城下。城墙和门楼上,罗柏·史塔克攻破此城时造成的战斗痕迹依然清晰可辨,但墙头却又已经插回了金狮旗。刚刚经历连番大败仗,整个家园都几乎被洗劫一空的西境士兵精神状态比预料中要好得多……让一百名北境士兵在城外等候,艾格在通报身份来意后,带着后勤部的士兵们进入了金牙城要塞。   原以为提利昂会在此等候自己,艾格甚至都做好了与之畅谈一番“赠地据点建设”、“西境战后恢复”、“七国未来大势走向”等话题的准备,但引路的红袍子却告诉他,自家的侏儒公子并未前来金牙城,而是身处兰尼斯港,日夜为兰尼斯特银行的运营和资金状况操劳着。   小狮子没见着,老狮子却已经在大厅内等候。在一名红袍军官的带领下,艾格很快见到了传说中的泰温·兰尼斯特。   ……   “首席后勤官。”泰温坐在长桌的一端,面无表情地看着走进屋内的艾格:“即便远处西境,你的传奇经历和英勇事迹我也时有耳闻。在此,我代表兰尼斯特家对阁下进行欢迎,感谢你能到来得如此迅速——请坐吧。”   “您太客气了,公爵大人。”不愧是七国上下都鼎鼎有名的铁血人物,说起客套话来都这么冷冰冰的。幸好,眼下的状况是对方有求于自己,艾格坦然自若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感谢您的迎接和招待,但在下仍有公务在身。还请大人长话短说,尽快请出詹姆爵士,随我北上长城完成约定。”   “他会跟你走的。”泰温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但在那之前,我希望能尽可能详细地了解下,绝境长城眼下的状况,以及我儿子加入守夜人军团后会得到的待遇。”   “大人尽管提问,在下知无不言。”   ……   事关儿子的下半生和家族未来,泰温没有客气。问题一开始便停不下来,下人们端来葡萄酒和零食,两人聊了好一会。   艾格如实告知了泰温长城的状况以及自己的判断:詹姆·兰尼斯特有很大概率会直接成为一名游骑兵大队长,以守夜人中级军官的身份开始长城生活……至于生活上,他也以首席后勤官的身份向对方表示,至少不会让詹姆过得比自己差。   “游骑兵是否需要经常出城巡逻?”泰温皱眉问道:“塞外出现活死人和异鬼的消息,是守夜人军团散布的谣言,还是确有其事?”   “确有其事,因为在过去一年中游骑兵伤亡太大,野人又已抵达长城下……总得来讲,游骑兵再出塞巡逻的概率已经几乎降到了零,大人无需为此担忧。”   尽管隐藏得很好,但艾格还是能感觉到:对凯岩城公爵这样骄傲强势的人物而言,被迫亲手将儿子送入守夜人军团实在让他很不爽……而身为一个父亲,他话语间还是流露出“希望儿子能在长城过得好”的意思。大致情况了解完,老狮子又以十分隐晦的方式,询问了日后“用手段”让詹姆脱下黑衣的可能。   不提还好,说起此事,艾格一下回想起提利昂说服众守夜人高层让自己南下公干那天和自己说过的话。   早在近一年前,高瞻远瞩的侏儒就断言:如果有人想把游骑兵詹姆·兰尼斯特捞走,那恐怕把凯岩城卖了也付不起赎金。   当初说这句话时,提利昂是想让艾格为自己“不值钱”而高兴一下,若他知道自己竟无意间一语成谶,不知道会有何想法?   ……   “历史上没有过守夜人脱下黑衣的先例,而在此刻七国环境下,想把詹姆这种各方都盯着的人安全无后果地捞出守夜人军团,可能性几乎为零。”艾格毫不隐瞒地说道,“至于未来……谁能料得到未来会发生的事呢?”   得到意料之中的否定回答,泰温脸上毫无波动,转而去问了另一个问题:“城外那队史塔克家的士兵,是什么意思?”   “罗柏·史塔克所派,为确保詹姆爵士能安全沿河间及国王大道,抵达长城。”   泰温沉默了几秒,双眼盯着艾格看,仿佛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说谎的证据,好一会后才重新开口:“史塔克家那小鬼……我是说罗柏·史塔克,确实同意詹姆披上黑衣了?”   “守夜人不偏不倚,泰温大人。”艾格完全理解老狮子的担忧,抬头正色道:“如果没有得到罗柏·史塔克确定的回答,我今日绝不可能来到这里。”   “你能保证詹姆平安抵达长城吗?”   “不能,在这乱世里,我甚至连自己能否安全抵达长城都不敢百分百确定。但大人,我可以保证,沿途绝不会受到来自罗柏·史塔克授意的袭击。而一般的土匪山贼,后勤部的队伍也完全足以对抗。”艾格从不把话说满:“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大可以让詹姆爵士依旧留在身边,直到两位国王都提供书面保证为止——但恕我直言,一旦二鹿相争分出胜负,那获胜者,可是有可能改主意的。”   ……   泰温叹了口气,摇摇头,从椅中站了起来:“不等了,此番祸事是詹姆自己惹出,赎罪路上的风险该由他自己而非家族来承担。若真有什么人敢对我儿子动手,那是詹姆的命,我不会多说废话,只会用实际行动证明,兰尼斯特家有债必偿。”   见主人站起,艾格只好也离开了座位,却没等来詹姆·兰尼斯特的出场,而是另一个让他惊讶的消息:“西境有不少好小伙子听说了长城正面临的危机,自愿加入守夜人,保卫七国北疆……你既然来了,便顺路把这些人也带回长城去吧。”   自愿加入者?随着尸鬼在君临的现身,还真有自愿加入者冒头,艾格此行队伍中就有几个……但这种事,怎轮得到泰温这种一方诸侯亲自来操办?   带着疑惑跟主人来到大厅后的庭院,艾格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到:数十名一身黑的士兵肃立庭院中,队列整齐、表情坚毅,身上统一的全身甲让与兰尼斯特家侍卫相处过的艾格顿觉熟悉感扑面而来——这分明就是兰尼斯特家特有的制式铠甲,磨去家族徽记和红漆,再刷满黑色染料而成。   再看这帮人训练有素杀气腾腾的模样,艾格毫不怀疑:他们能在任何情况下将城外罗柏派给自己的一百名士兵虐出翔来……这哪里是什么“自愿加入的好小伙子”,分明是泰温给儿子安排的保镖!   “他们也将加入守夜人军团?”   “嗯,和詹姆一样,披上黑衣发下誓言,成为和你一般无二——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守夜人。”   (真是大手笔。)   艾格忍不住暗暗赞叹一声,自己费了多少口舌,许下多少好处,才征集到差不多数量的保安队士兵随自己北上?而且他们的身份还是守夜人后勤部“外援”,无需发誓,随时可以退出……而泰温呢,大手一挥,就有同样数量、甚至更精锐的士兵陪着詹姆一起北上去那冻死人的鬼地方,发下那狗屁誓言,从此一生都受羁绊。   在知名度上,自己已经与大贵族们有的一拼……但在格局和掌握的实际资源上,却还差得远哪。也不知将后冠镇根据地建立起来后,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拥有面前这头老狮子一般的实力?   “除了这些小伙子,我还将向长城捐赠一小批武器铠甲、马匹和粮草。我的后勤官正在清点,阁下今晚就在城内住下吧,明日出发时,詹姆会和这些志愿者,还有满载捐赠物资的车队加入你。”   …… 第204章 龙女王   除了让人窒息的美貌,丹妮莉丝身上还有一股令人寒毛直竖、忍不住想要下跪和服从的特殊力量。只有靠近体验过的人才会明白:这世上,真有“王者气息”这东西存在。   在不远处看着她,培提尔·贝里席才意识到,面前这坦格利安家的年轻姑娘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跨越半个厄索斯,从一个野蛮人的附庸到今日拥有一支军队、三条龙以及无数传奇称号,绝不仅是靠偶然和运气。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回见,培提尔依然会在靠近女王时身上浮起鸡皮疙瘩,这绝非错觉——即使不去看对方的脸,他也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坐在小银马上享受着众人欢呼的人就是女王,而非其她任何女人。   ……   在布拉佛斯变卖仅剩的家产后,前财政大臣乔装打扮南下,经过安达斯抵达潘托斯,并在此地采购了些生活用品,起身东行,准备远离遍布维斯特洛商人、随时可能被认出的厄索斯西海岸……到诺佛斯或科霍尔去,隐藏身份、开始自己那可能无趣的下半生。   然而,在离开城市不过短短两天后,他便在晚上露宿时于睡梦中被几个身份不明的人抓住,带回潘托斯并被送上了船。   起初培提尔以为是劳勃国王的赏金猎人抓住了自己,要带自己回去接受审判,一时间万念俱灰,几乎就要寻机自尽……但敏锐的观察力让他很快发现:载着自己的船只并非在穿越狭海,而是在沿厄索斯西岸向南航行,并很快调转方向折向东面。   没过多久,抓住他的神秘人物向培提尔解释了此行的目的地——这艘船将航向奴隶湾,而他,要在上岸后寻找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并投奔于她,辅佐这位真龙后裔,并在最合适的时机,带领女王反攻维斯特洛,复辟坦格利安王朝。   被人操纵命运的感觉无疑糟糕透顶,但作为一个小个子、离开了自己经营已久的地盘来到陌生的异大陆,又被没收掉最后一点财富……没权没势,有脑子也没地方使,眼下的他若离了抓住自己的这帮人,恐怕一周都活不下去。   无奈之下,他决定暂时忍受幕后那位神秘操纵者的安排。   船在渊凯靠岸,可惜丹妮莉丝和她的军队已经离开此地前往了弥林,培提尔在壮汉贝沃斯的“保护”下慢吞吞地在荒漠里赶了半个月路,终于在弥林城下找到了此行目标人物,并向她表达了投奔之意。   初次见面算不上愉快,作为见面礼也为自身安全考虑,培提尔在完成自我介绍后立刻揭穿了乔拉·莫尔蒙卧底的身份。这让丹妮莉丝怒气冲天,女王原本最亲近信任的骑士瞬间失宠,从贴身护卫和幕僚一下被打发去钻弥林的下水道……以完成里应外合。   遗憾的是,这场告发除了为他们赢得了留下并享用帐篷和食物的权力外,并未让培提尔立刻获得信任,用丹妮莉丝的原话来说便是——揭穿一个骗子的人,可能是更大的骗子。   然后奇迹发生了,当着培提尔的面,一路开挂的龙女王一声不响地再次创造了奇迹:她凭借一群钻阴沟的手下和一根木桩,在一夜间夺取了许多人原本认为不可能攻下的弥林。并在太阳刚刚升起时,便开始进行入城仪式。   大金字塔前的广场上,在睡梦中被拖下床的奴隶主们绝望地挤作一团。晨曦之中,“伟主”大人们看上去毫无伟岸之像,被剥夺了首饰和长袍的他们显得那么卑微而丑陋可笑,缩在一起,活像一群被剃了毛的猴子。   “我要你们的首领,”龙女王骑马停在广场前,向俘虏们高声吩咐,“交出他们,余人宽恕。”   “多少?”一个老妇人抽泣着问,“要多少人您才会饶恕我们?”   “一百六十三人。”她回答,“全部钉在环绕广场的木桩上,确保每个都用手指着下一个人,就像来弥林路上见到的那些孩子一样!”   被俘者们尖叫、推搡起来,但全副武装的无垢者们毫无感情地冲进他们中,将众人簇拥下的各家核心人员揪了出来,清点出一百六十三人后扔到了一边……他们有的破口大骂,有的高声求饶,也有的直接瘫软成烂泥,小便失禁……   培提尔皱起眉来。   这是在搞什么?两天前亲眼看到三条已经长得和人一般大的龙和数千名训练有素的无垢者时的震撼、目睹丹妮莉丝轻松拿下弥林的惊奇,让培提尔原本的抗拒心已经有些松动:或许按照抓自己那神秘人的安排,追随并辅佐最后的坦格利安,自己有生之年真能反攻维斯特洛,重新坐回御前会议的桌前、乃至铁王座上?   见鬼的是,刚觉得这女王有点靠谱,正在想办法引起她的主意,这姑娘就要当众表演“干蠢事把自己往绝路上推”?   “女王陛下。”培提尔看不下去,在追随者的人潮中高声叫道:“我听说了您在来弥林的路上所见的场景,并充分理解您此刻内心正充满着炽烈狂暴的真龙之怒,但我依然得说实话——您每在木桩上钉死一个伟主,自己也就离被钉上木桩更进一步!”   无垢者、佣兵和大量被打破镣铐释放的奴隶们向两边让开,好让丹妮莉丝能更清楚地看到说话者。龙女王俏靥含霜,冷冷地盯着狭海对面叛逃而来的前财政大臣:“这是惩罚,一命还一命,你千里迢迢从维斯特洛而来,难道就是为了替这些奴隶主求情?”   “不,我无意为这些和我非亲非故的人说任何废话,相反,我认为——这些奴隶主,您一个都不该宽恕。他们全该死,而不仅仅是一百六十三个!”   此言一出,不仅被无垢者们揪出人群的伟主,就连剩下的那些也骚乱起来。即使丹妮莉丝的追随者中也冒出了反对之声,年轻的龙女王原本以为遇到了劝阻者,谁想却是个更激进的解放者,搞得她一时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这些人中必有无辜者,我要的是正义的复仇,而非残暴的屠杀。”   “既然意见不同,那么女王陛下,您可愿暂且将这些奴隶主们关押,听完在下的一番推断再做决断吗!”   “哼。”女王身边一名极其帅气的佣兵站了出来:“女王何等身份,哪来时间听你这等奸邪之辈的话?”   “没错,狭海对面的维斯特洛确实流传着一些有关我的不良消息,但那些都是恶意中伤。”小指头不认识说话佣兵,只直挺挺地站在人群中,面不改色地昂头与丹妮莉丝对视:“就算那些谣言悉数为真,那又怎样?那个据说是我授意毒害的人,可是当年帮助篡夺者劳勃推翻坦格利安的琼恩·艾林,是陛下您的敌人!面对跨越千里而来的投奔者,难道尊贵的女王陛下,就连坐下来听一听我观点、看看彼此是否投机的时间和耐心都无?”   ……   激将法,丹妮莉丝讨厌这种伎俩,她一点都不想理睬一个——勾引他人妻子、还与之串通了谋夺其丈夫性命和家产的家伙……即使死者是篡夺者的走狗、是自己的敌人,也不会丝毫改变她的感官。“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句话,并非到哪里都能用的,自己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个坦格利安。   心中不悦,但环视一圈周围将目光全聚焦在自己身上的士兵和刚刚被解放的奴隶们,她还是决定——便给面前这家伙一次发表观点的机会,但无论他说什么,这一百六十三个奴隶主的命,她都会要。   “把他们全关押起来,那一百六十三个和其他人分开!”丹妮莉丝骑在小银马上,做了个手势,下属们立刻开路清出了通往城中心大金字塔的道路。“培提尔·贝里席?来吧,让我听听你的高论。”   ……   半晌后,在弥林大金字塔的会客大厅内,丹妮莉丝坐到曾经弥林最有权势的伟主的软椅内,面带不屑地看了眼随自己而来的培提尔·贝里席:“好了,篡夺者的前财政大臣阁下,你对我如何处置那些奴隶主有什么意见,说吧。”   培提尔左右环顾,没找到能坐的地方,反而叫丹妮莉丝的护卫警觉地盯了一眼,没法,只好强忍住不爽站着回答:“陛下,在您拖着的奴隶营……”   “他们不是奴隶,是自由民。”   “好吧,在陛下的自由民军团里住了两日,我对您在阿斯塔波和渊凯的所作所为已经有所了解……先说一声佩服,以陛下的年纪,居然已经能如此熟练地利用美德和仁慈,来发动最底层的奴隶来为您服务。”   解放奴隶,怎么到了面前这人嘴里就变成了“利用美德和仁慈来发动奴隶为自己服务”?丹妮莉丝心中不悦,但没想到反驳之法,只默默盯着对方。   “很遗憾的是,您靠着相同的手段夺取了两座奴隶城邦,却完全没给其中的人民活路,就又匆匆忙忙地跑来了弥林……”   “没给活路?”丹妮莉丝不悦地动了下身子,好让自己坐得更舒适:“我为阿斯塔波和渊凯建立了议会。”   “您建立了议会,却没给他们留下军队和谋生的途径。”   培提尔语气中的恭敬渐渐消失,自己这两日在营地中时准备了一套说辞用以打动女王,但方才第二次见面丹妮莉丝那“一百六十三”的莽撞命令让他不安起来——辅佐丹妮莉丝杀回维斯特洛固然美妙,但在将自己作为筹码下注前有很重要的一点需要弄清:丹妮莉丝是个值得辅佐的女王,还是仅靠美貌和三条龙来闯天下的自大狂妄之徒,女版疯王? 第205章 弥林结,弥林解   “我没留军队和谋生办法。”丹妮莉丝坦率地承认,“但这些问题,难道不该由议会和当地被解放的自由民自己解决么。”   “您打破奴隶的镣铐、推翻了奴隶城邦千百年来的生产运作模式,却想着随便提拔几个人,便指望他们自己解决一切?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那您猜为什么还会有上万的奴……自由民不在阿斯塔波和渊凯过安稳日子,要追随您跑来弥林?”培提尔轻笑一声,“我猜,您可能觉得是因为爱戴?”   难道不是吗?丹妮莉丝张了张嘴,她差点说出了这个词。   “我曾是个小人物,所以了解底层人的心态。让我来告诉您吧——只要活得下去,人们便绝不会成批地背井离乡,追随……哪怕比您更高贵更美丽一百倍的人去往陌生的地方冒险。紧跟您脚步而来的自由民都是聪明人,他们看出留下绝对过不了安稳日子,您一走阿斯塔波和渊凯一个会陷入混乱一个会立刻恢复奴隶制,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穿过荒原,坚持跟着您和您的军队!”   “这只是你的判断,据我所知,阿斯塔波和渊凯现在还好好的。况且,这和弥林又有什么关系?”   “三个姐妹一般的奴隶城邦,怎么没关系?您方才下令将伟主首领一百六十三人钉死在木桩上,便已经让这座城市在毁灭边缘走了一遭!”培提尔看着丹妮莉丝沉声说道:“请容在下问一句,陛下当真认为——将那一百六十三个奴隶孩子钉死在您前来弥林路旁的命令,是弥林所有奴隶主们开了会后全体赞成通过的?”   丹妮莉丝移来目光,盯着培提尔看了一会,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考虑过这一问题。在潜意识里,奴隶主便是奴隶主,彼此间还能有什么区别?   “只消举个例子,陛下就会明白之前的草率决定是怎样的巨大错误了。兰尼斯特家的泰温公爵,陛下应当有所耳闻……他在灭族雷耶斯和塔贝克两大封臣后,一跃成为全维斯特洛对封国控制力最强的贵族——当时西境对封君不敬的家族多了去了,泰温为什么只灭了两家,而不是对所有不敬的家族施加惩罚?因为他想做的是杀一儆百,他要的是恐惧,而非仇恨。”培提尔毫不退缩地同样盯着丹妮莉丝看,他本想说,疯王便是不懂恐惧和仇恨的区别,才会丢了铁王座又身死族灭,害得您流落他乡……但在最后关头灵光一闪,决定不作死拿丹妮莉丝的父亲做例子,而是将反面教材换成了泰温这个成功案例。   “您想杀人,想为那一百六十三个孩子复仇,没问题——但请制造恐惧,而不是仇恨!设想一下,如果泰温不是屠灭了两个家族,而是把西境每个不敬家族的主事人都挑出来砍了头……他还能有机会被写进‘卡斯特梅的雨季’,被全维斯特洛的人敬畏吗?不,他会没几天就被封臣组成的联军推翻,从凯岩城里被揪出来吊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下令将那一百六十三个孩子钉在木桩上的,不是弥林全体奴隶主,而是其中掌实权几个家族,乃至几个人。”丹妮莉丝皱眉说道:“但我不觉得会有人站出来承认。”   “您不需要任何人承认,您只要调查弥林哪个伟主的奴隶最多,住的金字塔最高,答案自然就揭晓了。”培提尔摇摇头:“这易如反掌,我现在更奇怪的是——陛下您……即使坐下来冷静了一会,还依旧只想着要追查出下令将那些孩子钉死的伟主?您到底是来复仇,还是来解放的?”   “解放和复仇,有矛盾吗?”   “可以不矛盾。”培提尔说道,“如果我是您,占领了弥林后至少有三种策略可以确保对其的掌控,按照对自身的从劣到优,可分为下、中、上三条,陛下怀疑我是个骗子,我理解。所以接下来,我只说办法——具体可行与否,由您自己判断。”   面对疯王的女儿,培提尔一点也不敢玩卖关子之类的把戏,他喘了口气便直接开始献策:“最下策,就是我之前当众说的——把弥林的奴隶主杀得干干净净,然后完全接管这个城市,重新建立起一套统治,就像您在阿斯塔波做的一样。”   “但这最差的方案面临三个问题:一,您身边没有足够能辅佐并为您进行管理城市的人才。佣兵和无垢者能为您战斗,但不能出谋划策和创造粮食资源,自由民中有医生、学者、技师、文书、工匠或教师,但他们是服务者,而非统治阶层!唯一可用的乔拉·莫尔蒙,可惜还是劳勃国王的卧底。杀光了属于统治阶层的奴隶主们,这座城市会立马陷入一片混乱!”培提尔缓了缓然后继续:“第二点便是:一个靠奴隶贸易支撑起来的城邦,忽然所有的‘货物’都变成了自由人……那靠什么来养活这些自由人呢?您可以下令所有人去种地,但第一轮庄稼成熟前吃什么、第一次收成前外敌入侵又怎么办,陛下有成熟的解决方案了吗?第三个问题——让解放的奴隶翻身做主人,他们有自我管理的能力和素质吗?原先的伟主们虽然可恶,但千百年的经验让他们清楚一切都要有‘度’……翻身做主的自由民们可没有这个概念,没接触过财富和权力的人忽然掌握了这两种东西,吃相只会比奴隶主更难看。不管您承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得被压迫奴役,来养活其他人!总得有锦衣玉食的贵族和奴隶主们,来搞思想、文化和艺术,以建设文明!”   “够了,不要说了。”丹妮莉丝厌恶地蹙眉,培提尔说得也许没错,但她就是不喜欢这家伙说话的方式:“我不会采用你的下策,说另外两个主意吧。”   “好。”小指头一口答应:“中策便是——一个都不杀,您以弥林女王的身份统治这座城市及所有伟主,成为最大的奴隶主。”   “这不可能,我是来解放、而非加入这里的。”   “正好,就算你采纳这条策略,也依旧有麻烦要应对。”培提尔点头赞成,“作为外来者,你在本地没有根基,在你的龙长大前,你的力量主要来自被你解放的无垢者和自由民。如果你想当大奴隶主,那便失去了自身最大的倚仗,很容易被推翻。一旦被赶下台来,这座城市会在短时间内迅速重新恢复往日生活,仿佛你从未来过——所以,我们才有最终的上策。”   ……   “你说了两个我不可能采用的办法,美曰其名中策、下策,恐怕就是为了引出这一个上策吧。”丹妮莉丝妙目微眯,不悦地说道:“不要喋喋不休地解释了,概括它。”   “陛下要概括,那我就简单地说。”这坦格利安姑娘疯不疯培提尔不确定,但至少不傻,他略感心安:“驱逐最有权势的伟主,让原本被他们压着的中层贵族顶替前者的位置。概括描述便是,原本老虎和狼是一家,但狮子跑来,联合狼赶走了老虎。入侵者——陛下您就是狮子,赶走老虎后,利用狼来统治管理你解放的自由民和城市。”   “驱逐?那一百六十三个孩子的仇呢,我的怒火向谁倾泻?”   “你可以杀死部分大家族们的首领,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随你高兴。”培提尔耸耸肩:“但不能杀光,你要制衡,你要让那些新上位的‘精英阶层’和你的人民不会背叛你,如何保证这一点?简单,让他们永远感觉有求于你、需要你——驱逐老虎,但让它活着,这样被你提拔为管理者的新贵族——也就是狼们,会害怕原先的老大带外援卷土重来夺回他们的金字塔将他们打回原形;而羊——也就是你的人民们,也会因为害怕被狼吃掉而抱紧您的大腿……这样,你只要高高在上,控制好吃羊的方法和速度,在你的新贵族和人民中间安抚好两边、接受他们的膜拜和臣服,适当回应他们的需求,什么粮食啊……治安啊……什么都不用您操心,狼主动便会帮您搞定,这是他们的家,他们熟悉无比。”   说得好有道理,但为什么语气就是令人不爽。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忠言逆耳?丹妮莉丝沉默不语,反倒是边上站着的达里奥冷哼一声:“陛下是真龙,不是狮子,她的人民也爱戴女王,绝不可能背叛!”   “哈哈,我很想相信,可惜不管真假,这都是句蠢话。”培提尔笑了:“如果说统治者有什么东西必须记住,那就是一点:人性本恶。陛下的自由民会在您打碎他们镣铐、将他们从压迫下解救出来时大声地称呼你为‘弥莎’、‘母亲’、‘龙女王’,满口感激您的恩情,仿佛随时都准备为你去死。您可以享受这种爱戴,但千万别沉醉其中——因为一旦遇到危险,或是吃不饱穿不暖了,牢骚、抱怨和背叛便会接踵而至,有的甚至会转而唾弃、鄙视、污蔑乃至伤害您。受人爱戴比让人恐惧更有利于统治,但记住一点,受爱戴的成本很高,性价比却极低,不可强求,更别把希望寄托其上。要永远抱着这样一种心态:你的人民是坏人,你手下的新贵族是坏人,你身边的侍卫也是坏人……甚至,正在和你说话的我,也是坏人。”培提尔曾经靠说反话赢得了艾德·史塔克的信任,可惜这信任被一张纸条迅速彻底摧毁。这回,面前这年轻的女王会不会中招?他翘起嘴角:“永远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的动机,并给自己留好能应对的手段,统治才能长久稳固!”   “嗤……”站于丹妮莉丝身后的帅气佣兵实在忍受不了小指头的大放厥词了:“一派胡言,女王身边有成千上万的人愿意为她献出一切,只有狡诈恶徒,才会习惯恶意揣测他人!”   “我说‘所有人都是坏人’,是希望陛下抱着这样的警惕心,而非认为这是事实!也许你是对的,女王身边爱戴她的人占多数,但再多的爱戴者,也拦不住一个来到陛下身后才亮出刀子的敌人。”培提尔瞥了眼那个帅气的佣兵,然后用略带责怪的眼神继续看着丹妮莉丝:“要么杀光,要么不杀,要么杀对人。您在阿斯塔波用了下策,又在渊凯用了中策,我原以为您会在弥林变得更有智慧……谁想您却打算用我想都不会想的……即使以愚蠢形容都毫不为过的下下策?”   敢说女王愚蠢?佣兵勃然大怒:“放尊重点,你这小矮子!想尝尝弯刀的滋味吗?”   一个佣兵,怎敢用这种口气不断插嘴自己和女王的对话?培提尔又抬头看了眼说话者,忍不住怀疑这家伙是丹妮莉丝的情夫,但无所谓,如果丹妮莉丝宠信一个只会耍刀子的佣兵胜过一名真诚而有才干的献策者,那她便永远回不了维斯特洛,更不值得追随。自己离开这个房间,就可以直接开始想法逃跑了。   丹妮莉丝表情渐渐变得凝重,在沙发中坐直身子,放下了翘起的右腿,低头沉思起来。人性本恶,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身边任何人……多么刺耳的胡话,但历经诸般苦难又经受了两次背叛的她,意识到培提尔是对的。或许,面前这个来自维斯特洛、人品堪忧的瘦子,正是自己需要的追随者?   女王深吸口气,抬起头来:“达里奥,去为培提尔爵士搬一张椅子,弥桑黛,去弄点喝的来。我有许多问题亟待询问,这场谈话——可能要持续一会。”   ……   培提尔轻轻松了口气。   面前这坦格利安姑娘不是疯子,她听进去自己的话了。   这本该是个好消息,但为什么心这么痛呢?是了……自己依靠观察实践、博览历史和努力琢磨,掌握了多少治国和玩弄权术政治的手段?原本打算等自己坐上铁王座之日才大展身手……谁想世事难料,空有满腹政治本领,却被逼着跑到了万里之遥的奴隶湾来,不得使尽浑身解数,才赢得一次扮演“辅佐逃亡公主复国的忠臣”的机会……真是可悲。   在帮助丹妮莉丝夺回铁王座前,一切野心都无从谈起,而即使成功复辟坦格利安王朝,也不过是回到起点,光是这样想想,他都觉得有点心累。   …… 第206章 防不胜防   留宿一夜后,艾格带上弑君者离开金牙城。   沿河间大道向东,在奔流城接上了自己的“小侍从”、又在哈罗威伯爵的小镇与等候自己的后勤部辎重队汇合——带着二度弑君的詹姆·兰尼斯特、闯下大祸还满脑子逃婚念头的艾莉亚·史塔克,以及一百名北境、五十名西境士兵,这支组合怪异的队伍踏上北上长城的路。   为防沿途可能发生的冲突,艾格干脆提前把泰温捐赠的防具拿出几十套武装到了后勤部的士兵身上。由于在金牙城已经事先刷好染料,黑衣黑甲穿到守夜人后勤部士兵的身上,倒是一点都不显突兀……这样一来,队伍中除了罗柏所派的北境士兵外便清一色是黑衣,詹姆以及他的保镖们和艾格的手下装束完全一样,融入队伍中了。   艾格不由得赞叹泰温的考虑周详:提前让詹姆穿上黑衣,除非有人心一横打算把弑君者连同守夜人一起干掉……不然,即使动手突袭,混乱中也不好找目标了。   ……   老爹发起了一场赌上家族命运的战争,在付出巨大的代价后为自己“赢得”了披上黑衣被流放的资格……遭此羞辱,詹姆·兰尼斯特显得颓废而意志消沉,自金牙城离开后便只默默随队赶路,除了必须的交流外半个字也不与人多说,惜字如金的模样比贾昆都有过之。   至于艾莉亚……被艾格打过屁股后估计是满肚子怨气,一路上也不吵不闹,偶尔与他对上眼立马哼一声扭过头去——在孩子的世界里,“不理你”大概是很残酷的惩罚,她也许永远也想不到:实际上大人们超希望她能一直这么让人省心省事。   队伍中的两个麻烦家伙不惹麻烦,罗柏所派遣的北境士兵也没和已经披上黑衣的西境“志愿者”们起冲突……在这一派祥和中,艾格乐得自在,带着这支黑灰相间的怪异队伍,半点时间都不浪费地往目的地赶。   ……   北境和西境史上从未接壤,在詹姆攻击劳勃国王前,两地贵族从未产生过直接冲突,关系完全可以用“井水不犯河水”来形容。两地之所以关系差,有信仰、文化等一系列的原因,但归根结底——还是受关系亲密的河间地、以及“兰尼斯特没有荣誉感”这印象的影响。   尽管风评极差,但詹姆事实上并未侵害过北境多少利益,加上在此次六国围殴西境的战争中躲在凯岩城内安心养伤并未出战……在这条时间线的冰火世界里,兰尼斯特家没有控制君临,詹姆也没和北境人结下不共戴天之仇……这些,才是罗柏·史塔克最终同意与西境谈和,其主要封臣也并未反对的实际原因。   老狼未死,少狼主所做决定的威慑力比想象的要更强,途经河间地抵达颈泽的一路上发生了不少事,但并没有任何贵族率军跳出来公然阻拦乃至威胁到艾格和詹姆。待到越过颈泽进入西境,詹姆被截杀的可能性便降了大半——如果连被西境军队烧过田地粮食的河间地贵族都能忍住放詹姆过,那并未受到实际侵害的北境诸侯,又有什么理由非要弑君者死?   这只是艾格的判断,就算没有贵族们出手,威胁也可能来自其它许多方面:北面,越过长城南下的野人越来越多;东面,狭海上的海盗也时不时冒出来登岸骚扰劫掠一番;随着北方贵族及精锐军队的倾巢南下,本地的匪盗和小偷小摸也多了起来。北境虽远离战场……却同样处处是危险。   出于谨慎,艾格依旧让随行士兵全副武装并保持警惕,但让他想不到的是,麻烦最终竟以他完全不可能防备的形式、在身边突然出现。   ……   北境地广人稀,过卡林湾后再北上要通过一片面积广阔、名为先民荒冢的荒原丘陵,其间有上百里地人迹罕至,即使在人口密度本就处七国最末的北境,也是最空旷凄清的地域。   队伍缓慢而有序地通过,与艾格进行了十余日冷战的艾莉亚却忽然哭丧着脸找上他,张口就把人吓一跳:“师傅……我……我好像要死了。”   “说什么胡话呢?”这没头没脑,艾格只当女孩又要搞什么花样:“怎么了?”   “我……我流血了。”   “哪呢?我看看。”   艾莉亚毫无动作,吸吸鼻子、涨红了脸。   在用莫名其妙的眼神与女孩对视几秒后,艾格倒吸了口空气,瞳孔渐渐放大:“是……下面?”   “嗯。”害怕压倒了羞耻,艾莉亚一副蹂杂着茫然和慌张表情:“好几天了,一开始只是一点点,今天……忽然就流了好多,裤子都……”   流了好多?裤子?艾格视线下移,果然,深灰色的布料在臀部和大腿根附近已经被血浸染,形成了黑乎乎的一块……鼻子轻嗅,仿佛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艾格咽了口唾沫。他进入这世界以来,既面临过生死危机,也碰上过创业难题……凭借着运气和努力,再加上朋友帮衬,挺过了一次次难关,但这回,他是真傻眼了。   面前的女孩正经历着一次意义非凡的身体变化,正常情况下,艾莉亚此刻应该是和她母亲、或至少是茉丹修女这样年长的女性在一起,她们会告诉艾莉亚她所面对的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并以过来人的身份耐心地教导她该如何应对、需要注意些什么……   可现在呢?   艾格双手抱头,求助般地看了看左右:身边不是北境的汉子就是西境的男人,队伍里知道艾莉亚身份的唯有不多几个后勤部士兵……方圆数十里内,只怕都找不到第二个女人。   十一岁的女孩来这玩意是否正常?是不是艾莉亚经常练剑带来的运动量导致提前?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艾莉亚抬头求助地望着艾格,后者脑中乱成一团,甚至开始后悔接下这一送客回家的差事……但饱经历练的理智让他很快从纷乱思绪中抓出了关键:不管怎样,他都得立刻采取措施——无论是为艾莉亚的健康,还是为保住她身份的秘密。   ……   作为一个硬邦邦的直男,性别严重限制了他的想象力和知识领域,面对大姨妈这种神奇东西,艾格除了“喝热水”和“保暖”外没有任何相关应对知识……可现在艾莉亚身边熟悉亲近的人又只有自己,哪怕硬着头皮,艾格也必须得想法应付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最尴尬的时刻爆发的麻烦了。   ……   “让队伍停下,今天提前扎营休息。”艾格朝不远处外的一名带队侍卫大声说道:“先搭帐篷!”   艾格让艾莉亚在边上寻地方坐下,亲自带人动起了手。太阳还在半空中,离天黑至少还有两三个小时,大部分人对提早停下的命令感到不解,但能早点休息谁也没意见。很快,属于艾格的那个帐篷便率先搭了起来。   “好了,别胡思乱想,也别声张。流血……是正常现象,说明你长大了!进去呆着,我去给你烧热水,待会洗干净身子,换掉裤子。”艾格把艾莉亚推进了帐篷,拉下帐篷的布帘,低声叮嘱道:“还有,记得在裤子里垫一条毛巾!”   …… 第207章 比蛋疼更疼   简易营地很快建立起来,第一个帐篷前的空地上生起了第一堆火,却随即被首席后勤官征用霸占——食物尚未烹煮,艾格倒先连续烧了几锅水,送进帐篷后却又跑出来在外坐等,看在周围士兵眼里,真会不知他在搞什么鬼。   幸好,营地的建设和晚餐的准备占去了队伍成员们大部分精力,没人关注这边的状况。耐心等候艾莉亚洗完澡换完衣服,艾格才进入帐篷,倒掉脏水、扔掉女孩弄脏的裤子。   感觉像个保姆。   但要是麻烦能就这么结束,当一回保姆便当了……奈何事不遂人愿,吃完晚饭,艾莉亚又嘀咕着说自己肚子疼。   “队伍里也没学士没医生啊。”是吃坏肚子还是痛经?艾格没法判断,他烦恼地抓抓头,“我去给你弄条热毛巾,你自己捂着去。”   这一方案没让他安生太久,收拾完晚餐打好地铺,女孩又哭丧着脸找上来:“师傅,还是疼得厉害,一下一下的……好像有人在拿刀捅我肚子一样。”   “那我能怎么办嘛。”艾格头皮发痒,强忍住挠头的冲动,无奈摊手:“难不成我给你揉揉?”   这本是句调笑话,艾格在穿越前每次遇到女性朋友说肚子疼就会拿这句话出来逗趣,但他可从没真揉过任何人的肚子。艾莉亚没听出这句话里的爱莫能助和玩笑意味——也许原本能,但现在也被腹痛折磨得无力思考了。她眼泪汪汪地和艾格对视几秒,嗫嚅着说道:“揉揉……能好点吗,要不你试试?”   “怎么是我试试?”艾格翻了个白眼,怀疑自己这小徒弟疼傻了:“你自己没手吗?”   “对哦……那我揉揉看。”   ……   “呃,好像有点用。”   “那就好,自己揉着,我去营地里转一圈,你在帐篷里好好呆着,不要随意走动。”   ……   没人是傻子,罗柏·史塔克派给艾格的那一百名士兵当然看得出队伍里多出来的那几十个人是弑君者的保镖,只是这帮西境人提前披上了黑衣,又始终保持着低调克制,这一路来双方才没发生任何矛盾。   很好的现象,但艾格可不打算把希望全寄托于这帮糙汉的素质和自觉,他一直对队伍内的状况保持着高度警惕,唯恐发生内讧或动乱。   做好守夜轮次安排、又逛了一圈营地,与自动组成一个个小团体的两百多人进行了一番沟通交流。在充分了解了成员们了心理动态、确定队伍中并无不可控的内部矛盾……尽好一个“政委”的职责后,太阳已经落下西山,艾格伸了个懒腰,走回帐篷。   艾莉亚难得没乱跑,她坐在帐篷一边属于她的那个床铺上,咬牙切齿地揉着肚子。看她满脸苦色,艾格关心地问了句:“怎样,揉肚子有用吗?”   女孩被折磨得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满脸生不如死的表情:“揉着就好多了,但一不揉就又疼。”   “这样吗……那就揉着。”艾格给出了他眼下唯一能给出的建议,回应他的是几声病怏怏的哼哼。男人叹了口气,走到帐篷另一端,吹灯、躺下在自己的铺位上,盖上毛毯打算结束这一天。   为避麻烦而北上,结果麻烦一点没少……艾格在黑暗中苦笑一声,在脑海中否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理作用:比起得罪蓝礼导致守夜人产业可能遭受的巨大损失来,对付一个流血的小丫头只能算是小麻烦,忍一忍,等到了临冬城,也就结束了。   翻个身,闭上眼,现在时间折算下来约莫是晚上七八点,放在穿越前,这该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刻,但在这个啥也没有的世界里,却已经是除了睡觉外啥也不能干了——他想起了那个“没有电的时代生育率高”的笑话。放松身体、清空脑袋,艾格打算像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已经习惯的那样迅速进入睡眠,为明天的早起做好生理准备。   耳边传来踢踢踏踏的碎步声,艾莉亚跑到他铺位边上来,跪在他身边推了推他:“师傅——我揉不动了,你帮我揉揉。”   “啥,我帮你揉揉?”艾格转过头来:“揉肚子能费多少力气,还能揉不动?”   “揉是揉得动,”艾莉亚委屈地说道:“可是揉着揉着就犯困,然后快睡着的时候一停,就又痛醒了,难受死了。”   “唉……忒多事!”艾格翻了个身,没打算理她:“回自己铺上去,一个女孩子家,要男人给自己揉肚子,成何体统!”   “师傅,求你了,我难受得想死……”艾莉亚低叫一声,努力扯开艾格身上盖着的毯子,小小的身子钻了进去。   “闹什么闹。”艾格恼火地坐了起来,怒视着女孩,也不管她黑暗中看不看得见:“是不是觉得骗别人说我摸过你屁股还不够,这下还想搞个‘我睡过你’出来?”   “师傅,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和你开那种玩笑了。”艾莉亚带着哭腔哀求道,“再这么疼下去,我都不想活了——”   ……   女孩痛苦的腔调不似作伪,难道真有这么疼么?艾格狐疑地皱了皱眉头,由于已经进入北境,夜间气温极低,他很快躺回原位,拿毯子盖住了自己和艾莉亚:“你这丫头,能不能有点骨气?早上还对我翻白眼呢,晚上又钻我被窝求我揉你肚子,这叫什么事!”   “呜——师傅,我保证再也不敢了,以后你说什么我全听你的!”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女孩,又是面对亲近之人,哪来什么骨气?艾莉亚快被这无休无止的阵痛折磨疯了……眼下谁能让她不疼,别说认错和发誓了,叫她做什么她都肯。扭了扭身子拱进男人怀里,用后背贴上了艾格的胸膛,抓过他一只手扯到自己肚子上,竟是硬逼着他揉自己肚子。   艾格不胜其烦,奈何此事并非熊孩子作死引起——既然不是她的错,发脾气未免不近人情,想了想,决定还是对处于生理期的女孩稍微温柔友善些。在这种时候示好可谓雪中送炭,是送上门的刷好感度机会,虽说离了君临不知道艾莉亚还能帮自己什么忙……但不管怎样,她永远是史塔克小姐。   ……   艾莉亚身子凉凉的,瘦得像根竹竿,小手更是冷得发冰。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疼,身子还在不断地微微发颤。艾格将她搂在怀里,没产生什么绮念,倒是一股灵长类动物对“年幼同类”天然的同情和怜爱油然而生,手调整下位置,在她肚子上按了一按:“是这吗?”   “再往下点。”   “这?”   “再往下……嗯嗯,就那!”艾莉亚哼哼唧唧,声音很快由痛苦变成放松,整个都往艾格怀里缩了缩。成年男性的躯体对她而言是那么伟岸,女孩像一只陷进泥潭的小兽一样,完全处于艾格健壮的臂弯里,四面八方都是男人的肌肉和骨骼,像个大火炉一样全方位地烘暖了她原本发凉的身子,而按在她小腹上的那只手……既比她自己的温热,又比她自己的有力,像有魔力一样,揉了没几下便让疼痛大为减轻,让她恨不得缩进男人的身子里去。   “好多了……唔唔……不要停。”艾莉亚第一次感受到没有病痛如此幸福,扭扭身子,又往他怀里挤了挤:“师傅——你说这流血是正常的,那肚子疼也正常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应该不正常吧。根据人体质不同,可能很不一样。”   “呜——”艾丽娅难过地哼了一声:“那我肯定是最倒霉的,从来没听说过谁会和我一样疼。以后还会这样吗?”   “流血每月都会有一次吧,疼我就不知道了,等你习惯了,或者养结实了身子,别整天跑来跑去,可能会好一点。”   “啊?每月都要来一次!”艾莉亚仿佛要被吓哭,声音都变了:“那我还是死了算了……没办法让它不来吗。”   “有啊,找个男人给你‘扎一针’,运气好的话,十个月内都不会再来。”   “扎一针?”艾莉亚没听懂,“那师傅……你会扎针吗。”   烦躁被一驱而空,艾格差点笑出声,用空闲的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别闹了,睡觉,给你‘扎针’是你未来丈夫的权力。”   艾莉亚就算再笨,这下也听明白了。自己难受得要死,师傅却还有心情开玩笑……她不满地哼哼一声,只是有求于人才不敢抱怨:“我才不要嫁人。”   “你要不要嫁人,我管不着。”艾格早已吸取了教训,才不多管闲事:“这事回去和你父母商量,别再和师傅说了,明白?”   “喔……”说起父母,艾莉亚很快想起了另一件事:“师傅,我父亲在君临……应该不会有事吧。”   他会不会有事?这可得看蓝礼、史坦尼斯和罗柏三个家伙的决定和动作。单人的铺位塞两个人有点拥挤,而艾莉亚现在也压根没什么让人心生杂念或起生理反应的“资本”,艾格揽了揽怀中小人,抱着她调整到最舒服的侧卧姿态。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不是要睡觉吗,别说话了,闭眼。”   “唔——好吧。”不太情愿的,艾莉亚乖乖闭上了嘴,享受着环绕自己的生物暖炉和按摩机,合上了眼睛。   …… 第208章 七分之二国王   铁王座坐着比想象中难受,但当国王的感觉无与伦比。回到卧室、坐在舒适软椅中的蓝礼·拜拉席恩长舒了口气……略感遗憾:除了王领之外,七国中暂时还只有两国承认自己的身份,和兄长比起来,自己只能算是“七分之二国王”。   西境被五国大军摧残得奄奄一息,打定主意要中立;多恩则一直没表态支持谁,态度暧昧难明;剩下的北境、谷地和河间三地……他们倒是来君临了,可惜并非觐见或宣誓效忠,而是杀气腾腾地领着大军,意欲将自己赶下王位。   君临眼下有三万多河湾风暴军、一万王领军外加守备队——守方与攻方军队数量相近甚至略多一筹。在这种情况下却龟缩城内拒不出战,这在军事上无疑是极其示弱的行为,但蓝礼一向自认有自知之明:无论是指挥作战的能力还是军队的战斗力,自己、以及忠于自己的风暴河湾军队,都没法与罗柏·史塔克所率、刚刚从西境战场大胜而来的北方联军匹敌。   说自己懦弱的人,让他们说去吧,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为证明勇气而丢了王位乃至性命的故事,史书上记载的实在太多,蓝礼不打算成为其中一个。   ……   “最迟后天,蓝道·塔利率领的军队便可抵近君临,若到那时北方人还不自觉退去,那我们便里外夹击,彻底击溃他们!”洛拉斯·提利尔自信满满:“如果能把罗柏·史塔克也抓住,那这场战争……便可提前结束了。”   “我不懂打仗的事,但恐怕没那么容易。”玛格丽摇摇头:“这两日登城向外观察,北军兵营深沟高垒,斥候进出络绎不绝,一副准备好了应付各种状况的模样。他们才在西境击败过蓝道·塔利,士气正盛却毫不轻敌,又有诸多老将率领,战力可谓惊人。即使蓝道抵达,我方军力也不过是他们两倍出头,更别提还得时刻防备着史坦尼斯从黑水湾登陆……”   “艾德·史塔克公爵还是不肯松口吗?”   “要松口早松口了。”玛格丽苦恼地皱眉:无论提出什么条件,艾德这死板的家伙都一口咬定蓝礼不是国王,这种软硬不吃又不怕死的家伙,即使是她也无处下口。“与其花心思去劝一个说服不了的人,我现在更关心,是该如何治好他。”   洛拉斯疑惑地转过头来:“一点小伤而已,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好?”   “不仅没好,我还发现了个很诡异的状况。”玛格丽不安起来:“艾德公爵开始出现和劳勃国王死前一样的症状——身体虚弱、排便困难,而且身上散发出轻微的恶臭,即使提供沐浴也不消失……”   “和劳勃死前一样的症状?这怎么可能。”洛拉斯不信:“劳勃是被匕首伤到了心肺,救不活也无可奈何。但艾德公爵只是被抓时摔下马,腿上划破了条大口子而已,根本不是一码事!”   “腿受伤不可能和内脏受伤有一样的症状。等等……”蓝礼没有忽略掉玛格丽的话外之音,眯眼盯住了她:“你的意思是——有人做了手脚,想置艾德于死地,让我坐不稳这王座,不让七国恢复和平?”   “有此怀疑,但没有任何证据。”   “是派席尔那老家伙干的。”蓝礼毫无来由地便认定了嫌疑人。“红堡之内,只有他接触得到毒药。”   玛格丽苦笑:“陛下,您忘了,派席尔在您入主君临后便离开红堡了。”   “这……”蓝礼想起来确有此事,困惑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怀疑这条兰尼斯特家的走狗:“让瓦里斯去调查一下,派席尔最近在做什么,和谁接触过。”   “陛下,您怀疑派席尔,我倒怀疑您的情报大臣哩。您不是打算换掉御前会议全部成员的吗,怎么迟迟找不到人来顶替八爪蜘蛛?红堡之内最可疑的人就是他,天知道这个来历不明的太监到底是哪一方的人!”玛格丽摇摇头:“不过我也只是猜测,既然拿不出证据,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谁都别动。我已经把照顾艾德公爵的医师和看守都换成了我从高庭带来的人,看情况会不会有所好转吧。”   洛拉斯不安起来,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如果艾德在己方手里出事会发生什么:“治不好就赶紧把人还给他儿子,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死在红堡里。”   “哪有那么简单,艾德在我们手里,起码他儿子不敢直接攻城,若放这死脑筋回了他的军营……”玛格丽白了眼洛拉斯:“艾德·史塔克在北境的威望远胜国王,又是七国上下都有名的常胜将军,他回到北军大营里一接管指挥权,父子齐上阵,那我们才叫麻烦大了。”   “交人也不是,不交人也不是……那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洛拉斯烦躁起来,权谋计策什么的东西,对于这个年轻又英俊的彩虹骑士而言,实在太过遥远。   ……   一阵风吹动窗帘进入屋内,将那顶挂在房间正中屋顶上的硕大彩灯——首席后勤官赠送的结婚礼物——拂得缓缓转动起来,被彩色水晶过滤后五彩斑斓的光芒晃过屋子每个角落,让室内变得如梦如幻。   “不用慌乱,时间在我们这边。”玛格丽仿佛看见某个东西从窗外钻了进来,但被彩灯的光扫过眼睛刺了一下,再睁开眼时已经什么也看不到,“史塔克家带来了两万多人……这已经是北境的近半青壮,北方正逢入冬前的最后一次秋收,他们继续在南方耗时间下去,恐怕连庄稼都没法全收入谷仓,而我们河湾……”   “给我们时间,河湾能再凑八万军队出来。”洛拉斯自信地说道:“如果二比一还不是这帮北方蛮子的对手,那我们就三比一,四比一!”   真是凛冬将至,什么时候连君临都这么冷了?玛格丽抚了抚裸露在空气中的胳膊,疑惑地望了眼窗口,回过头来继续说道:“别只想着用数量压人,十几万人河湾地确实拿得出,但未经训练的农民在北方那帮身经百战的老兵面前和稻草靶子何异?威胁可不止来自北军,还有龙石岛、态度不明的多恩和铁群岛……在搞清所有人的立场前,我们决不能轻易把家底掏空,将后背露在他人面前。”   “多恩的态度无关紧要,只需派千人扼守亲王隘口和骨路,他们有天大本事也出不来。烦人的是狭海上的海盗和佣兵,他们最近愈发嚣张,甚至开始攻击我麾下小封臣的城堡,搞得诸侯人心浮动,个个都想着返回守家……我不仅没法再召集军队前来君临,还得分人去保卫那些受海盗威胁的小领主,风息堡舰队也因此无法离开。”   “把风息堡的舰队留在风暴地吧,他们就算过来也不是龙石岛舰队和史坦尼斯的对手。另外,陛下万不可将风息堡的驻军调去它处——这是您登上王位前的居城,发家之地,意义非凡,不容有失。”玛格丽思索了一会:“眼下最关键的,反倒是我们一直看不上眼的铁群岛的态度,若铁民肯承认您的国王身份并听从调遣,那进可以让他们骚扰北境或进攻龙石岛,退可以命他们率舰队前来抵御狭海海盗……甚至,一旦确定铁民不是敌人,原本用于防备他们的青亭岛和盾牌列岛舰队也可以调来君临黑水湾——这样,我们就能在海陆两个战场上都占据优势,稳操胜券。”   “好主意,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忽视了铁群岛势力,这是个巨大失误。这事,就交由我亲爱的王后派人操办吧,我相信你……葛雷乔伊家有什么条件,只要不太过分的,皆可答应。”   “是,陛下。”   “怎么这么冷?”蓝礼困惑地眨了眨眼,缩缩肩膀从椅中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亲爱的。”   ……   是该休息了,但常人恐怕很难想象:婚礼才过去几日,本该处在蜜月期的国王夫妇,实际上却压根就没有同床过。室内两男一女,临到休息时间了,身为妻子的玛格丽反倒要被请出去到别的房间就寝,虽说留下侍奉国王的也是提利尔家的人,但……这叫红堡内的仆从下人看在眼里,叫什么事嘛!?   玛格丽心中的困惑不安日渐累积,但蓝礼已经如约让自己成为了货真价实的王后,提利尔家也如愿以偿地成为王族姻亲、进入权力中心,在君临乃至红堡内都建立起势力来。那些往日里对提利尔家爱理不理的青手后裔家族,态度一下变得客气起来。   老实讲,没有夫妻生活算不上什么大事,实在没什么好抱怨的……   一阵风吹熄了屋内几根蜡烛,只有彩色水晶灯内的油灯未受影响,它的旋转缓缓停止,玛格丽感觉眼前又有一道黑影闪过,抬头却只看见蓝礼站起来后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她疑惑地左右张望,但最终还是没发现任何异常,只好欠身行了一礼:“好的——陛下也请早点休息。”   蓝礼听出了妻子语气中的幽怨,他又何尝不明白一场政治联姻迅速产生继承人的重要性,但他如今才不过二十一岁,身体健康年富力壮,实在不想早早就强迫自己——违背本性地去与女子交合。更何况,自己的爱人就在身边?   抱着歉意,蓝礼目送着玛格丽走向门口。窗外的风儿继续吹进屋内,烛火摇曳闪烁,水晶灯投射过的彩光又缓缓划过屋内,众人的影子也随之迁移……伴随着耳边一股空气涌动的声音,高庭之花猛地扭过头来,瞪大眼睛望向丈夫身后,尖叫起来:“陛下,小心!”   “住手!”   洛拉斯拔剑出鞘的清脆声音响起,蓝礼看着提利尔家兄妹见鬼般的模样,疑惑地转过身去,看见了一张黑乎乎的……仿佛由烟雾聚合成的人脸,稍一辨认,他便发现:这是自己哥哥,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面孔。   下一秒,他便失去了一切知觉。   …… 第209章 重返临冬   当临冬城那厚重宽阔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视野中,艾格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到了。   这趟送小母狼回家的旅途异常顺利——对队伍中大部分人而言如此:一行人既没有碰上拦路贵族,亦未遭遇南下避冬的野人,更没碰上据说不断骚扰沿岸的海盗劫匪,就连糟糕的天气都没出现过一回——只花了不到十天,就走完了从颈泽到临冬城的全部路。   身为队伍领袖,艾格享受着长官待遇:赶路时可以骑马、可以坐车,晚上也无需守夜,按理说该是队伍中最舒服的。可惜,由于艾莉亚和她亲戚的存在,艾格实际上反倒成了最累的那一个——在麻烦找上门的最初两个晚上,女孩都非要他揉着肚子才睡得着,半夜偶尔疼醒,也是毫不客气地推醒他要他继续揉……好不容易第三天不疼了,晚上却还是照常往艾格被窝里钻,理由竟然是“暖和”。   被如是折腾了三五天下来,艾格不仅缺觉,还因为睡眠姿势不够舒服而浑身酸痛……鼻子轻嗅,仿佛还能闻到衣服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害人精往往也是磨人精,但不管怎样,等今天把女孩交到她亲妈手里,自己肯定是能从苦海中脱离了。   ……   队伍持续行进,渐渐走入了围绕临冬城的避冬市镇。随着凛冬接近,这里和艾格前两次来相比明显热闹了许多——那些不种地而无需操心农务的山地氏族,已经早早地拖着家当来到这里,挑了最坚固而不漏风的石头房子入住,只等过冬了。临冬城是艾莉亚的家,能认出她的人不在少数,艾格让她戴上兜帽,以防被人认出来。   送史塔克小姐回家在北境自然是件光彩的事,但毕竟破坏了守夜人不偏不倚的中立性,在守夜人产业大部分家当都在南方的情况下,还是别让什么人都知道为好。   队伍接近了临冬城的大门,周遭越发热闹起来,艾格发现有许多穿着史塔克家灰袍的士兵在市镇街道间跑来跑去,大呼小叫,似乎在召唤集结着。   迎面而来的临冬城教头让艾格有了解惑的机会,他主动开口搭讪:“罗德利克爵士!”   “呃……守夜人兄弟?下午好。”可怜的老爵士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穿黑衣的人,困惑地打量着艾格的队伍:“临冬城欢迎各位,只是……艾德大人和他的儿子罗柏带走了临冬城大部分人,仆从下人都没留多少,眼下……恐怕招待不了你们这么多人。”   “无妨,我们就在避冬市镇里过夜,明日便继续北上。”队伍里有几十个西境的精锐士兵,就算此地主人不介意,艾格也不敢让他们进入防务空虚的临冬城:“这里发生了何事,如此热闹?”   “唉……还不是卢斯·波顿那该死的私生子,这小子闯入了霍伍德城,强迫霍伍德伯爵夫人同他成了亲,以此霸占了这座城堡。白港同样觊觎霍伍德家的领地,便派兵北上,眼下曼德勒家的骑士和波顿的部队已经在霍伍德森林里真刀真枪地干了起来。”罗德利克爵士一副火冒三丈的恼怒模样:“简直不把封君放在眼里!奉临冬城主之命,我将率军前去逮捕并惩治作乱者,但罗柏带走了几乎全部的军队,我不得不从避冬市镇里再次征召……啊,这个十足的疯子。”   ……   艾格已经从罗柏派给自己那一百名士兵口中听闻了有关霍伍德家的事,总结起来就一句话:一场因为没有继承人而引发的血案。   霍伍德家最后的男丁已经去世,又没留下子嗣,眼下连明确的继承人都找不出。这就导致邻居和远亲们都对霍伍德城的家产以及附属的领地产生了想法,其中便以最近的恐怖堡和白港最甚。   凛冬将至,野人和异鬼来袭,在这北境精锐大军倾巢南下的时候,留守的各家居然还会为了点领地彼此间内斗……这个例子让艾格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野蛮和混乱,更鲜活地展示了一个道理:在讲究纲常伦理的封建领主时代,有明确的继承人是件多么重要的事!   (卢斯·波顿的私生子,那不就是拉姆斯·雪诺么。)艾格没工夫为别人的家事操心,只意识到又一个反派即将出场,顿时皱起眉来:即使剧情已经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该冒头的反派怎么还是会如原剧情一般出来做坏事?   这到底是本性难移,还是有什么其它原因?   “确实是疯子,而疯子嘛……还是死了的好。”他赞同了罗德利克对拉姆斯的评价,然后一个念头很快冒了出来,“爵士,我以守夜人军团征兵官的身份提前声明,长城不要这种人,我们可不想睡觉的时候还得防备着来自身边人的威胁。”   “放心吧,就算你不说,我也不打算让这小子活下去。”罗德利克耸耸肩,扭头看了眼坐在旁边另一匹马上的艾莉亚。因为一年未见又戴着顶大兜帽,老骑士没有认出自家小姐,很快挪开了视线:“首席后勤官大人,你的队伍里似乎有不少北境士兵?”   “没错,罗柏派他们跟随我的队伍,确保詹姆·兰尼斯特爵士安全抵达长城。”艾格坦然承认:“这些士兵将继续供我调遣,直到野人和异鬼的危机结束。”   “原来如此,呃,后勤官大人,咱们商量个事吧,将这些士兵借调部分我一用,等拿下霍伍德城,解决了波顿那个邪恶的私生子,再派他们去寻您报道,您看,是否可行?”   “这……”艾格思索了一下,北境有急事需要调用北境士兵,自己作为外人似乎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而说实话,这一百个人养着也是一笔大开销,便干脆答应下来:“那好吧,爵士待会只管来挑人便是,等事情摆平,直接派他们回后冠镇报道便是。”   “那便多谢了,我正担心着临时征召的士兵没有老兵带,不好用呢。”   “客气了,守夜人和北境本就是一家,自当互相帮助才是。”艾格不动声色地套了个近乎,主动道别:“那您先忙,在下还有事要找史塔克夫人,便先进城去了。”   “好。”   ……   让大部队在避冬市镇找地方安置下来后,艾格带着艾莉亚和几名心腹亲信重新踏入了熟悉又陌生的临冬城。   以拜访之名面见凯特琳夫人并将艾莉亚亲手交还给她,并叮嘱勿声张此事后,北上之行的一大目标算是圆满完成。坦然接受了感谢和贵客待遇,艾格在城堡内散起了步。   远离了局势复杂、遍地是阴谋和陷阱的君临,现在,在这北方的政治中心,方圆几十上百里内,不是自己的手下便是自己的朋友,最差的也就是毫无关系的路人和那些可能对自己怀恨在心的谷地贵族……再也没有动动手指就能碾死自己的大人物,没有需要他战战兢兢、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付的潜在敌人,这种局势清楚、敌我明确,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可真是好。   呼吸了一下清凉而干净的北境空气,放松之余,愧疚感也油然而生:自己的轻松,是建立在将守夜人产业的全部担子都甩给了妮娜的基础上,她在南方挣钱,自己在北方花钱……也不知这聪明姑娘,能否应付得过来?   正想着自己的贤内助,两个瘦小的人影忽然出现在庭院中,径直朝艾格走来。其中稍高那名看得出是个年轻女子,纤细苗条得和艾莉亚有的一拼,长长的褐发扎在脑后,胸部跟男孩一样平,身材虽不诱人,走路姿态倒是优雅轻巧别有一番韵味。而另一个更矮些的,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男孩,一袭绿衣,从头到脚……连靴子的皮革都是原谅色。   “首席后勤官大人,您好。”两个年轻人走进到守夜人面前,年长些的女孩用绿色的眸子盯着他,带着微笑友好地开口打招呼——只一句话,就打消了艾格刚才产生的轻松感觉:“我是黎德家族的梅拉,这是我弟弟玖健,他听说了你的到来,想要见你一面……嗯,很高兴认识您。”   …… 第210章 一言乱心   “梅拉,玖健——很高兴认识你们,你们可以叫我艾格。”   守夜人假装对二人一无所知,不动声色地还以微笑,内心却已是掀起大浪:自己似乎轻松得太早了——北方或许确实没了能掣肘限制自己的人物在,但却有“非人”的超凡力量!   和旧神、寒神这些家伙比起来,蓝礼什么的,又只是小角色了。   眼下这玖健·黎德想见自己一面,到底是单纯男孩个人对自己这“知名守夜人”的好奇,还是受到绿先知……或者说旧神的指使而来,要传达什么信息?   “艾格大人,我们都听说了长城北边正发生的灾难。家父原本想派遣些士兵北上帮忙的,只是南方战争忽然爆发,罗柏·史塔克带走了太多男人,剩下的只够勉强自保。”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所以出人是不可能了,但我们还是尽可能地凑了些粮草送往北面,算是为长城守军做些力所能及的贡献。”   “这很好,请容我代表守夜人军团,对黎德家族的援助表示感谢。”艾格说着官话,朝女孩还以微笑,盯得她脸蛋微晕。   梅拉看自己的眼神让艾格想起了妮娜,他现在几乎已经把装腔作势变成本能了。着装、气势,都是一副大人物模样,配上一堆添油加醋的传闻和谣言,实在很容易引起女孩们的崇拜:“您从南方返回,是要去长城解决野人和异鬼的麻烦吗。”   解决野人和异鬼的麻烦?能解决自然最好,但自己可不是为了当英雄才特地离开君临的。艾格正气凛然地点头:“正是,长城正面临千古未遇的大危机,身为守夜人一分子,在这关键时刻,自然不能待在南方享清福。”   女孩看起来完全信了:“有大人您这样的传奇人物守卫长城,北境的人们可以松一口气了!我也代表一回所有先民后裔,向首席后勤官表示感激和敬佩!”   梅拉肯定是看过那本《守夜人的奇幻冒险之旅》,一副见到英雄的腼腆和窃喜……十足小女生模样。艾格心知这女孩并非关键人物,与她友好地交谈几句,便径直将目光移向玖健,与这名拥有“绿之视野”的男孩对视起来。   身为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玖健有着远超其年龄该有的成熟和严肃,两人默默对视一会,没说上什么话,艾格反倒被他那双绿幽幽的眼睛盯得有些发毛。为了打破沉默,他不得不主动开口:“不知两位……眼下在临冬城所为何事?”   ……   毫无意义的问题,艾格事实上对黎德家姐弟在临冬城要做的事一清二楚:因为自己一张纸条将小指头赶走的缘故,许多原本该发生的事没有发生或被极大拖延——其中就有席恩叛变攻占临冬城这一条。面前这两个年轻人,此刻应该是在等“将布兰拐走带往长城外”的好机会!   毫无疑问,身为史塔克家的二公子,又双腿残疾……在临冬城没出乱子的情况下,带着布兰悄悄离开跑到长城北面去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恐怕塞外那名绿先知,也早已经等得烦躁了吧。   梅拉结结巴巴地开口了:“呃……我们在这里,侍奉临冬城城主,布兰·史塔克——”   “我在梦中看到了你,守夜人。”玖健打断了梅拉空洞而无说服力的解释,“北面即将迎来一场血凝成的暴风雪,只有一名来自异乡的守夜人能阻止。你的位置在长城,不在这里,你该尽快北上。”   艾格意外地看着玖健。   面前这男孩无疑是绿先知的发言人和仆从,但有一点艾格没法分辨:绿先知到底是激活了玖健体内的预言能力,让他拥有了部分绿先知的能力;还是仅仅通过控制他的梦境和感官,让玖健产生了自己“能做预言之梦”的错觉?   这一区别会影响到十分重要的另外一点:玖健此刻说的话,到底是他看见了的“未来”,还是绿先知借他之口对自己的欺骗和迷惑?有没有可能——是绿先知经历了自己“几乎阻止布兰摔落”的事情后,生怕自己再坏事,所以才在自己抵达临冬城的第一时间派人过来,说些奇怪的话撵自己走?   ……   “我计划明天启程北上。”艾格脑子里瞬间便思考了一大堆东西,却没想通其中任何一件,不过他嘴上还是迅速给出了回应:“孩子,我不相信你的梦……但我会去长城,不是因为听了你一句话,而是因为我是个守夜人。”   “但愿如此,请记住,‘你的位置在长城’,别再乱跑。”玖健满脸严肃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便扭头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不打扰了!”   “对不起,我弟弟总是这样。但他能做绿之梦——就是必定变成现实的梦,所以,请大人不要忽视他说的话。”梅拉抱歉地朝艾格看了一眼,转身向弟弟追去,很快消失在守夜人面前。   什么意思?艾格一片云里雾里,绿先知派玖健来,却只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到底是想做什么?难道就不能像魁蜥对龙母的预言一样,多说几句,好让自己琢磨分析一番么?   自己此行北上本就必定会去长城,何必多此一举地派人来催?会不会是绿先知那老家伙对自己上次差点坏事怀恨在心,所以在北面为自己准备了什么陷阱,催促自己快点往里钻?可梅丽珊卓不是说已经在自己身上留了红神的印记,旧神绝不敢轻易伤害自己吗?   带着满腹疑惑,艾格继续往临冬城的大门走去。凯特琳吩咐人给他安排了房间,但他还是决定住到城外避冬市镇的旅店里去,一来和自己的人近好安排工作,二来也怕艾莉亚这不知死活的丫头搞出半夜还来钻自己被窝的荒唐事来。眼下在临冬城可不比北上途中,要让史塔克家的人发现自己和他们小姐睡过,哪怕自己什么也没做……也不是几句解释能说得清的。   ……   即将出临冬城大门时,守门侍卫的议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佯装闲聊地过去攀谈一番,凭着一袭自动加好感度的黑衣,很快套出了最新传来的劲爆消息:蓝礼·拜拉席恩在北方联军和史坦尼斯反攻君临的前夜遇刺身亡,风暴军和河湾军在君临发生内讧……在北方联军的帮助下,史坦尼斯没费多少力气就夺回了君临,重新登上了铁王座!   “又是一场大胜仗啊,据说抓的俘虏连牢房里都塞不下。要不是蓝道·塔利及时率军赶到,只怕就连提利尔家那小娘们都被咱们罗柏大人给逮了暖床咯。”   “蓝道·塔利也算当世名将,南方人把他吹上天……可碰上咱们北方人,还不是打一回败一回?这不,两次交手,两次都是好不容易才逃掉,哈哈哈……”   “不过这事也挺蹊跷,不是都传那个洛拉斯是蓝礼的男人吗,怎么会忽然就动手杀了自己的国王情郎?”   “兴许是看自己爱人娶了妹妹,夜夜与她同床共枕,争风吃醋下动手误伤吧。”   “有点道理哦——”   艾格听着几名守卫的交谈,怔在当场。   蓝礼会死是预料之中的事,史坦尼斯拖了一个月才让梅丽珊卓动手甚至都已经是意外。至于“洛拉斯杀了情郎”什么的,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眼下,他是真陷入两难选择之中了:自己是为不被拖上蓝礼这条早晚会沉的贼船才北上避仕,此刻想躲的麻烦之源已经消失,自己是该即刻南下君临继续为守夜人产业的扩张奋斗,还是真的如刚才对梅拉所承诺的那样,北上长城,去解决野人和异鬼之危?   玖健方才过来告诉自己“你的位置在长城”,原来是在为自己即将面临的这个选择提供建议!   一边走出临冬城大门,艾格一边心乱如麻地思索着,等走到自己队伍入住的“旅店”门口,看到一堆正在喝酒闲聊的麾下士卒和员工,他猛然清醒过来: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小人物,而是一股势力的首脑了。他如今要对无数下属和追随者负责,怎么一涉及到超凡存在,还是会一下被打回原形,变得像个普通人一般优柔寡断、满脑子胡思乱想?   绿先知若想对付自己,根本无需派玖健来说句废话让自己提前生出警惕,若要安全,自己小心才是上上之选。至于北上还是南下,有矛盾吗?又何必因为玖健一句话,就非得今天便做出决定?以自己眼下的能量和守夜人产业能对军团提供的贡献,待到面见莫尔蒙一番,将这一年来所作所为述职一番,想法有变又决定南下回君临,谁又能强拦?   如果不知道绿先知想做什么,有何手段,那便当他不存在!自己按原计划北上,视察后冠镇,指导根据地建设,再参与长城防务……至于再下一步如何走,做完这两件事再想!   …… 第211章 一切从这里开始   艾格在临冬城只住了一夜便启程离开,在丝毫不停地又跋涉了几天后,终于来到了被自己选为根据地的废弃赠地村庄。   后冠镇紧挨着一个地图上都不标示的袖珍湖泊,因为有这片优良水体的存在,这里曾是整个赠地中最大的聚居点之一。茂密繁盛的橡树和苹果林环绕着湖泊生长,掩映着湖岸边原先赠地居民居住过的遗迹。小湖中央是一个占地仅几亩的袖珍小岛,一座塔堡矗立在其上,影子倒映于平静的蓝色湖面,朔风吹起,波纹荡漾。   ……   亚莉珊·坦格利安皇后曾在这座塔楼中过夜,村民因此将其顶部的城垛漆成金色,就像给它戴上了一顶“后冠”一样,此地由此得名。   这儿处于新赠地,靠近国王大道,交通便利、土地肥沃,岸上可种树、水里能捕鱼,宜居程度相当之高。可惜,随着守夜人军团的衰落和野人的不断越墙骚扰劫掠,最终不得不被居民放弃,成为废墟一片。   但现在,这里呈现出一片全新的气象:靠着就地取材,倒塌的房屋已经被重建,消失的屋顶也被盖上,隔着老远就能看见进进出出、忙碌着的工人们。   上百人队伍的到达很快引起了其中人们的注意,不过片刻,艾格派到此地进行开荒的先遣队领袖亚姆便来到了他面前。   “大人,您来了!”   艾格朝他点点头:“嗯,早该来了,看这儿的模样,你干得不错。”   这是真心的夸奖,和上次见面相比,眼前这个来自西境的年轻人明显更黑也更沧桑了。他先是在龙石岛为艾格搞起了黑曜石矿,几个月前又被选中派来北方——为后冠镇根据地的建设开路打基础,对守夜人产业可谓劳苦功高。如今看来,自己没挑错人。   “大人您过奖了……”被领导夸奖,看上去一下大了几岁的亚姆掩不住面上的欣喜,随即反应过来:“噢,您一路辛苦,快先进镇子休息吧!”   亚姆——或许可以称之为“镇长”将艾格及其所率领的队伍请进了后冠镇,将大部分人安置下来后,带着艾格参观改头换面的村庄。   此地发生的改变远不止远眺一眼所见的那些,湖岸边通往岛上的石头堤道原本藏于水下,如今却被垫上石头铺好木板搭成了一座平桥,桥这一头的村庄遗迹已经被复原部分,甚至围起了一道矮矮的木栅栏……   ……   “那栋距离其它屋子都有一段距离的建筑墙最厚,是给火术士们调配野火用的,屋顶按照几位智者所要求的进行建造,万一着火,便会塌下来将屋子掩埋。”安置好队伍后,亚姆带着艾格沿湖岸开始参观这个开始成形的据点,指点着向他介绍:“那个,是建好的仓库……再过去那个,是马厩。”   “野火开始调配了吗,智者们呢?”   “开始调配了,但抽调不出人手去批量采购原料,只能是搞搞停停,到现在为止也不过弄出来几罐。但据几个火术士自己说——在这边调配野火,比在君临安全、也容易了许多。”   “是么,那很好。”之所以如此的原因,恐怕不是北方比南方更容易调野火,艾格心中暗道,而是随着魔法复苏,无论在哪里野火都越发容易制作吧:“马厩怎么还是空的,仓库里有些什么东西?”   “仅有的几匹马我们都藏到岛上去了,仓库里……暂时还什么都没有。我现在每天都只是指挥工人们按照规划建设这里,但实际上后勤中转站的功能,完全没法发挥。”   “怎么讲?”   “别的麻烦可以努力克服,但有一条在下实在毫无办法——安全没有保障。大人,您是在南方不知道北境的情况。”亚姆无奈地抱怨:“野人大军已经到了长城底下,虽然攻不破黑城堡,却零零散散不断派人越过长城到了南面来,北面靠长城一些人少的附属村落已经遭遇洗劫屠杀,而我们这后冠镇……您给了我十个侍卫,然后我花钱从赠地农民和安柏家治下的领地里又雇佣了些工人,加起来也不过四十多人。这么点人,在大队的野人掠袭者眼里都不够塞牙缝的。我们白天派人放哨然后干活,晚上都会退到湖中央的岛上去拆掉桥板过夜。那么小一个岛,光住人都只是刚刚好,就算莫尔蒙司令认可我们这后勤部据点的身份,我们又哪里能囤积、中转物资呢。”   原来如此,艾格心中凛然,自己在君临待得安稳,谁能想到北境和赠地已经是这副光景?自己以为已经给后冠镇建设的先遣队足够高的工资,现在想想,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工作,多少钱才能够呢!   “到目前为止,这里还没有遭到过袭击吗?”   “不是没遭到过袭击,而是湖岸边的全是修好了扔那的空房子,我们家当和人全在岛上,野人来了我们就把桥板拆掉,他们不想浪费时间罢了。”   “辛苦了。”艾格这下是真肃然起敬了,自己最初只是想当然地拨点款便派人过来在此开始建设根据地,却压根没考虑到可能的情况发展,若非亚姆他们自己小心,自己只怕都见不到这帮下属了。“既然现在我来了,那这问题自然会解决。”   站在湖岸边向四周张望一番,艾格有了计划:“先把墙建起来,你到过栾河城吗。”   “到过,大人。”   “模仿栾河城,在湖岸边建一座控制桥梁的小城堡,确保无论是谁来袭时,我们都有自保的能力。围墙遭到入侵可以通过桥撤到岛上去,岛遭到攻击则可以退入围墙……资金不是问题。”   “很好的主意大人,可我要修多大一圈墙呢?”   “唔……”艾格沉思一会:“不用太大,便以能容纳一千人生活其中为目标吧。”   “一千人?”亚姆咂舌:“可守夜人军团一共都才一千人,我们哪来这么多人要安置?”   “这就不是你要操心的问题了,如果我的计划顺利,只会嫌小,不会嫌大。”艾格长叹口气,再次眺望一番微风吹拂下的湖面和湖滨修缮好的建筑:“一步步来吧,先从不缩在岛上开始,我此行带来一百多守夜人产业的士兵和员工,过一阵还会有被临冬城教头借去的北境士兵过来报道。黑城堡这会不缺人,我会尽可能多地分人在这里。你和管理层、火术士和其他有技术的工人住在岛上,剩下的战斗人员,全部在桥这头,被栅栏围住的空房子里安置下来,建立起放哨和巡逻机制。等墙建起来了,就开始向北境诸侯采购物资并向长城输送。一个据点,它要有用,才会被承认,明白吗?”   “明……明白了。”亚姆其实不明白,但感觉得出自家领导有个大计划,赶紧点点头:“那下一步的任务,就是尽快把墙建起来了?”   “嗯——底座打牢固些,将来我们可能要增高、扩建。”艾格点头:“便将规划告知你也不妨,我的打算是,建设一个坚固可靠的军事化据点,以‘安全’和‘物资齐全’为招牌来吸引赠地居民填充此地,如果将来能迫使野人投降部分更好。未来,后冠镇会成为赠地的核心城市,一座完全属于守夜人后勤部的,以你所建城堡为中心、这个湖泊为依托的新城镇!”   “呃……”亚姆张了张嘴,没忍住问了出来:“可是,建立起这座城镇,要干什么呢?”   “这就又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了。”艾格笑着摇摇头:“先建起墙,确保野火的生产尽快稳定下来;然后便是向全北境的家族购买粮草物资,供给长城……长期规划和短期任务都告诉你了,如果再没别的问题……嗯,你所带领的先遣队薪水翻倍,继续好好干吧。”   …… 第212章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艾格在后冠镇停留了一夜,在此期间与赶赴此地的建设先遣队、被迫搬到此地来的几名火术士等算得上是“自己人”的第一批居民进行了亲切交谈。这帮家伙满腹牢骚,抱怨着北方的寒冷、材料工具人手的不足、野人的出没、整个据点没一个女人……有的甚至提出要回家。守夜人没有满足他们全部诉求的打算和能力,但在这关键时候又需要人手,所以不得不费了好一番口舌,作出诸般承诺,才让他们同意继续待下去。   将罗德利克爵士挑剩下的十几名北境士兵和大半守夜人产业成员留下在后冠镇后,艾格在第二天清晨踏上前往长城的最后一程。有了这批人的加入,后冠镇的居民人数总算达到了上百,在艾格离开时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搭建路障和简易围墙,预备迎接没有湖水保护的生活。   后冠镇到黑城堡只余最后短短十几里格,有国王大道这条现成的路线,加上天公作美一路顺利,在天黑之前,艾格重新见到了阔别一年、自己当初离开时曾希望永远不再见的鼹鼠村和绝境长城。   队伍中除艾格外所有人都是头一回见到长城,当这个本世界最庞大的人造建筑突然从灰蒙蒙的天际冒出、升起横跨过整个地平线尽头时,所有人都一下屏住了呼吸。尤其对于詹姆和随他而来的五十名西境士兵而言,看着这可能是他们接下来一生所要待的“世界尽头”,沉默之余,表情中更是多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很快有哨兵前来盘查,不多时,代表兄弟归来的一声号角吹响,队伍在无数跑出塔楼的黑衣人或好奇或阴沉的目光中,缓缓进入了黑城堡。   ……   和离开时相比,这里发生了不少变化。最显眼的就是建筑群外围多了一面三米高、围住了整个黑城堡的简易木墙,墙十分之薄,看上去就不牢固,在寒风中摇摇晃晃,一副依靠着大量装满杂物的木桶和袋装谷物才不会倒下的模样。   【守夜人军团无需防备来自南方的攻击,所以不需要高墙。】这一观点在过去千年间都没有问题,但随着长城守军渐渐衰落到野人也敢主动攻击的地步,终于变得不再适用。大概是意识到了这一点,黑城堡的守夜人才会开始建墙吧。   “艾格!”伴随着惊讶语气,一个瘦削灵活的黑影从人群中冲出迎接他的到来。作为亲耳听到了艾格和提利昂商量逃离长城对策的人,琼恩·雪诺算得上是整个守夜人军团对艾格主动返回最感惊讶的人。   很快有更多认识艾格的人冒出来围到了北上队伍周围,有的对首席后勤官表示欢迎,有的询问他在南方的生活,还有的甚至开始翻动马车上的物资,想瞧瞧艾格这回又带了什么好东西来。艾格从人群中认出了许多熟悉面孔,很快陷入包围中。   “别动车上的东西!”琼恩抓着艾格的胳膊,尚未与老朋友叙上几句旧,便不得不大声开始维持秩序:“快去叫波文·马尔锡爵士过来,安排人接收货物,搬入仓库中!”   “我还带来了几十个新兵和手下,先安排他们的住宿吧,这个现在归谁管?”   “安德鲁·塔斯爵士,他是新任的黑城堡教头。”琼恩答道,“艾里沙爵士的离开,可实在让我们都愉快了一把。”   “哈哈。”艾格完全能体会这种感觉,会心一笑:“莫尔蒙司令此举可是大有深意啊,你可别辜负了他的好意。”   “呃……”琼恩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倒也没装傻:“我明白。”   一边聊着,琼恩一边看向艾格身后,很快认出了詹姆·兰尼斯特。他没有声张,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一言不发、满脸冷漠和消沉的弑君者并不希望像艾格一样受到围观和“热烈欢迎”。这个连国王都干死了两个的暴躁家伙,偏偏又武技高超,聪明人可不会去惹他。   看着首席事务官接收完物资,黑城堡新教头为一行人安排了住处,艾格很快发现了不对:“莫尔蒙司令呢,还有,之前谷地平叛被劳勃国王发配来这边的谷地贵族们?”   一个是守夜人军团里自己唯一的上级,另一些则是因自己而被发配长城的公义者同盟,自己潜在的敌人……艾格想不关心这些人都难。   “野人大规模地乘木筏从海豹湾偷渡,莫尔蒙司令带一半游骑兵前去坐镇东海望。约恩·罗伊斯爵士等人……今早带另一半游骑兵向西去,救援几个被越墙野人袭击的村落。只有我被留下来,暂时管理黑城堡。”   “嗬,坐镇东海望?派个首席游骑兵就能解决的事,非要亲自过去,还不带上你……”这明显就是希望琼恩先熟悉起独立管理黑城堡的感觉嘛。艾格朝少年带着深意地笑了笑,心中却隐约觉得不妥:“最后一支游骑兵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今早。”   “黑城堡现在还剩下多少人?”   “两百多,加上你今天带来的,有三百。”   “这可不太妙,野人中有易形者,可以控制飞禽进行空中侦查。”艾格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调虎离山气息,不安地皱起眉来:“也就是说,敌人对我方的动向一清二楚,他们很有可能会趁着黑城堡空虚,趁机发起进攻。”   “易形者?”琼恩表情也凝重起来,“好像听说过,你从哪里知道的?”   “书上。”艾格答道:“就是我看到‘黑曜石能克制异鬼’的同一本书上,可信度应该没问题。”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琼恩有点紧张起来。   “别慌,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艾格摆手安慰了年轻人一句,“走吧,带我上长城,看看墙外野人现在到底是怎么个状态了。”   “好,走。”   两人走向绞索升降梯,开始向长城顶升去。   ……   “野人先锋从一个月前就抵达了长城外,沿着森林边缘时不时冒个头,从那时起我们就彻底停了出墙巡逻。然后,陆陆续续的,他们的大部队逐渐抵达,人越来越多,到现在为止,光黑城堡外就已经至少有三四万。”越上升,风就越大,冰冷冷地从东方贴着墙面狂野地吹来,让铁笼即使在轨道中也不断摇摆,琼恩背对着风才能朝艾格说话:“但他们只是在长城外的森林里安营扎寨,迟迟没有发起攻击,反倒不断有小部队越过墙到南面来,不断袭击骚扰赠地村落。”   艾格不懂军事,但常识还是有的:“得主动出击,千万不能让一波又一波的越墙者在长城南站住脚,甚至集结起来!”   “莫尔蒙司令也这么认为的。”琼恩点头:“开始我们派小队出击,但发现越墙的野人大多以几十人为一拨,而无论身体素质还是装备……就野人而言相当优秀,去的人少了只能送死。后来莫尔蒙司令干脆将马匹集中到一起,建立起两支三十人的大巡逻队,分别负责黑城堡东和西两个方向的巡逻,这取得了成效,很快剿灭了一支越墙的野人精锐。但两支巡逻队负责如此漫长的防线,空隙实在太大了,更别提马还要休息,应付得很艰难。更要命的是,后来野人改变了策略,不再派小股部队越墙,而是干脆在西面大峡谷和东面海豹湾组织大规模翻越和偷渡……”   不亲临战场,根本没法真切地了解战况。艾格越听眉头越紧,自己的又一个错觉被现实打碎了:他在君临时曾以为,只要莫尔蒙的游骑兵远征没有发动,那三百名精锐守夜人不送掉,长城的防御便没有压力……   但如今看来,多了这三百守夜人的长城防御,也不过是比原剧情稍微轻松一些。长城之外毕竟是有十万野人,而曼斯也不是傻子,他面对着和原剧情不一样的防御力量,自然不可能还采取一样的进攻方式硬磕……只要兵分三路,同时发起渗透南侵,守夜人根本难以招架。   “大峡谷那边好说,只要在关键地点进行昼夜巡逻,野人没机会过来太多,但东海望那边……我们的船太少了,即使昼夜不停地巡逻,也难以彻底封锁海豹湾。总司令已经向白港发起了求援,曼德勒伯爵同意派舰队援助……但条件是水手得我们自己出,你从临冬城过来,应该知道北境正发生什么。”   艾格确实知道,南方终究避无可避地发生大战,北境主力军队南下,曼德勒家和波顿的私生子却在为韦伍德家的那块地明争暗斗,时节又正好赶上凛冬前的最后一次秋收……这许许多多的因素,最终导致了一个滑稽的结果——尽管局势已经变化得面目全非,但守夜人军团在野人进攻的最关键时刻,却仿佛注定般依旧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   两人聊着长城防务的情况,铁笼不知不觉间便升到了顶。长城之巅的寒风如此凛冽,艾格不得不拉起大衣上的兜帽,以防耳朵被冻坏。   琼恩带着他走向长城边缘:“看吧,底下每一堆火,就至少是一个帐篷。”   从后冠镇过来赶了一天路,此时天色已经开始黯淡下来,被一层薄薄寒雾笼罩下的鬼影森林中,千堆营火在枝叶间摇曳闪烁,数量如此之多,但与更广袤而阴暗的整片塞外森林相比,又显得那么渺小而无力。   从长城上看下去,那些营火仿佛就在脚底下,但这是高度差引起的错觉,即使最近的野人营地,也距离长城至少有一里多远……一般的武器根本攻击不到。   一般武器,但如果用弩炮或投石机的话,还是能造成威胁的。   “他们为什么靠得这么近?”   “不清楚,野人大部刚刚抵达时还不是这样的,但在墙下待了几天后,所扎营地便离长城越来越近。”琼恩耸耸肩:“即使形状被摊开得越来越长也在所不惜,好像……就好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靠近长城一样。”   艾格眯眼望着远处,心中怀疑:是不是长城中蕴含的魔力让异鬼或尸鬼难以靠近,野人们才会以如此违反常理的方式,紧贴森林边缘扎营?梅丽珊卓说自己身上被寒神留了印记,也不知道现如今,是否已经消掉?   “奇怪,这个时候,不该有雾啊。”琼恩疑惑地嘀咕着,手搭帐篷向远处眺望,很快神色一变:“不对,那边森林好像烧起来了,这白蒙蒙的这不是雾,而是烟!”   艾格一个激灵,立刻向琼恩所望方向看去,果然,大约一里格之外,鬼影森林间闪烁摇动着隐隐约约的火光。在这个距离上,普通的篝火肉眼是不可能看得见的,这是野人们在点燃森林!   “卧草——泥马!”不是这么巧吧?   艾格难得地爆了句粗口,浑身一震,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玖健之前所说的话还是理解有误,那男孩是在提醒自己:如果不快点过来,就赶不上野人对长城的大举进攻了。   换句话说就是:如果快点过来,正好能赶上野人对长城的大举进攻!   …… 第213章 巨龙回归   【致马泰尔家族的道朗亲王:   但愿您还记得我。   在下琼恩·克林顿,与令妹相识多年,也曾是你妹夫忠诚的仆人。我和你一样缅怀他们。   我并没有死,您妹妹的儿子也一样。为了安全我把他藏了起来。现在,是时候结束躲藏了。   巨龙已经回到维斯特洛,决心夺回他应有的权利,并为他的父亲雷加王子及母亲伊莉亚公主报仇雪恨。   蓝礼·拜拉席恩已死,我们正向风息堡进发,那里的守军已经被引走,毫无防备,我们将以奇袭拿下。当您收到这封信时,真龙旗帜必然已经插到风息堡的城头……为应对篡夺者之弟的反扑,我们需要多恩的支持,望亲王勿弃!   琼恩·克林顿   鹫巢堡伯爵   真王之手】   有趣,实在有趣。   一头龙回到了维斯特洛,却不是自己正期待、甚至知道其存在的那一头。道朗亲王放下信纸,将其递给了一旁的弟弟奥柏伦·马泰尔。   想凭一张纸条就让远处大陆南端、安安稳稳等待着局势变化的多恩加入血与火中,无疑是天方夜谭。但如果这张纸条是八爪蜘蛛瓦里斯亲自送来,那情况便又不同了。   ……   “伊耿还活着?”奥柏伦阅罢信件,哼笑了一声扔到桌上,“原来,在六国围攻西境时骚扰我们的海岸线,洗劫我们村庄杀害我们人民的海盗,居然是我外甥的人?”   “不,只有从风怒角一带登陆的黄金团佣兵是伊耿王子的人,剩余那些……就我的情报而言,是泰温·兰尼斯特所雇佣。”   “没人比我更希望这信里的内容是真的,但格雷果·克里冈从伊莉亚手中夺下伊耿并将他脑袋狠狠地撞在了墙上,无数人看到了我外甥的尸体。也许我该把你绑了送到史坦尼斯国王面前去以示忠诚?瓦里斯大人,我很好奇——你不在君临好好当情报大臣,跑出来支持叛军,是图什么?”   “一个身体残缺的可怜人……还能图什么?不过是彻底终结这场漫长的篡夺者叛乱,让七国恢复秩序与和平罢了。按照法理,伊耿才是真王,奥柏伦大人‘叛军’这一词用得可不太准确。”瓦里斯难过地耸耸肩,“史坦尼斯国王坚信艾林公爵和劳勃国王的死全是我的错……如果不赶紧离开,只怕我那可怜的脑瓜就要被插在红堡的墙头上了。”他叹了口气:“无数人看到的小伊耿的尸体,其实属于一个可怜的农家孩子,真正的王子已经被我提前送出了红堡。我们原本打算趁二鹿相争趁虚而入,谁想这场兄弟内斗结束得像风一般快,叫人猝不及防……若眼下多恩不出手,那我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史坦尼斯率大军攻入风暴地,轻松击败黄金团,杀掉世上最后的坦格利安男性了。”   “感人的忠诚,瓦里斯大人,你的话让人完全无法反驳……不相关的话就别多说了,让我们来谈谈要紧的吧:你怎么证明那个伊耿真的是伊莉亚的孩子?”   “亲王希望我怎么证明,或者说我能怎么证明?”瓦里斯反问道,“民间确实传说着几种辨别方法,但无一不需要孩子和双亲俱在,而学士们也早已通过实验证明:包括滴血在内的各种方法都不可靠。即便是劳勃国王,不也最终都没搞清楚他那三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伊耿·坦格利安由他父亲雷加的挚友琼恩·克林顿一手带大,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如果他不是真的,克林顿伯爵又怎么可能肯为他自毁荣誉装死,隐姓埋名十多年?”   “谁又能证明这个克林顿伯爵是真的?我所认识的鹫巢堡伯爵可是个骄傲的年轻人,也是个爆脾气。他怎么可能愿意当奶爸带孩子?我不太信。”   “奥柏伦大人不信,只管到鹫巢堡去见一见真王之手不就行了?”瓦里斯毫不犹豫地说道:“克林顿伯爵这十多年来发生了些变化,但可没毁容,您既然熟悉他,应当认得出来。”   奥柏伦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兄长。   坐在一旁轮椅中,读完信件后便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道朗·马泰尔开口了:“瓦里斯大人,无意冒犯——但如果来个人带封信给我,我就要派一个兄弟过去核实其中内容真假,我的家族早就一个人都剩不下了。”   “道朗亲王的担心很有道理。”瓦里斯面色如常:“这样,为表诚意,我愿留在多恩为质。”   ……   你当人质?十个太监的命也没自己唯一的弟弟重要,道朗没把这句话说出来,摇摇头:“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亲爱的外甥想要我做什么呢?多恩壮士密如沙……那只是一句壮胆的话,并不是每个多恩人都是红毒蛇。多恩领,再加上一个每次来到维斯特洛都会战败而归的佣兵团,这一点也不像是能夺取铁王座的组合。”   “再加上河湾呢?”   “河湾?”道朗的表情略微变化:“他们凭什么帮忙?让我来猜猜……你所说的伊耿·坦格利安,已经与玛格丽·提利尔订立婚约?”   “不,伊耿的王后将会是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瓦里斯摇摇头:“为避免将来因继承权产生纠纷,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最后的这对坦格利安彼此结合。伊耿国王许诺了玫瑰一些别的东西——安全、家族延续和话语权。史坦尼斯可不是劳勃,只要敌人愿意屈膝便可展示仁慈……他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支持其弟叛乱的提利尔家。对河湾而言,既然必定要承受铁王座的怒火,何不拉上一两个盟友,轰轰烈烈地打上一场?”   “提利尔家?”奥柏伦哂笑一声:“连吃两场败仗,君临那一战更是损失不小,他们怎么仍不肯死心,还要继续折腾?真是毅力可嘉!”   “河湾地就是河湾地。”瓦里斯还以微微一笑:“哪怕再吃两回败仗,它也是七国中最瘦的那匹骆驼。”   ……   这句话叫人无法反驳,尤其是领土大部分是沙漠,人口和物产皆位居七国末席的多恩。   面朝流水花园的会客厅里短暂地安静下来,只余窗外鸟啼虫鸣和清风吹动,半晌之后,道朗才重新开口:“多恩十多年前流的血已经够多了,现在,我妹妹的大仇已报,我们无意再参与纷争。”   “大仇已报?”瓦里斯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尖声说道:“亲王是指拿到了‘魔山’的头?如果这就叫大仇已报,那我可能是太高看多恩人的血性了!”   “拙劣的激将法,瓦里斯大人,我们可不是小孩子了。”奥柏伦哈哈一笑,“如果河湾真的已经确定入局,这倒确实有点意思,但我外甥那据说有三条龙的王后呢?若丹妮莉丝也出现并认可我外甥的身份,那即使我哥哥不同意,我也会孤身前往,加入真龙麾下。”   “丹妮莉丝公主……目前仍在奴隶湾的弥林,被诸多琐事缠绕,难以脱身,我的人正在尽一切努力,将其尽快请回维斯特洛。”   “尽快,那就是还没有,瓦里斯大人。”奥柏伦毫不掩饰对文字游戏的轻蔑,“空手就想来套我们,未免太过——”   “瓦里斯大人。”道朗亲王打断了弟弟的话,“您的使命是向我们传达信息,您已经完成。但加入一场战争毕竟事关重大,能否容我和弟弟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那是自然,关系到家族未来存续,是得从长计议。”瓦里斯点头,虽然貌似在与奥柏伦的对话中吃了点小亏,但他是八爪蜘蛛,而不是说客……他说服多恩参战的信心来源于小小鸟儿们传回的情报,而非口才。他站起身来,微微欠身:“那么,先行告辞。”   “阿利欧,送瓦里斯大人回住处休息!”道朗高声说道,看着自己的侍卫队长将八爪蜘蛛带着离开,直到确定对方再听不到自己的话,才叹了口气,望向奥柏伦。   ……   “这太监,恐怕还不知道你已经派昆廷前往弥林,去迎娶丹妮莉丝了。”奥柏伦翘起二郎腿,笑着说道:“所谓小伊耿,天知道是不是那帮佣兵因黑火血脉已经断绝,为找借口打回维斯特洛才搞出来的把戏。依我看,就把这八爪蜘蛛绑了送去君临,正好作为对史坦尼斯的效忠献礼了——永远站在赢那一方,现在,史坦尼斯已经赢了。”   “我告诫了你这么多年的话,终于是想通了?”道朗浅笑着看向弟弟。   “并不是想通了,而是无论如何,鹿总归比狮子好一点。史坦尼斯苛刻又死板,但怎么也搞不到我们多恩头上来。而且,我们永远不用担心他会偏向我们的对头。”   “确实,按照‘永远站在赢那一方’这条准则,我该立刻向史坦尼斯宣誓效忠。但这回,我恐怕得反着准则来。”道朗话锋一转:“你得去风暴地一趟。”   “嗯?”奥柏伦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现在风暴地乱成一锅粥,海盗、佣兵和诸侯军队遍地乱跑。我就算再多几条手臂,也没法保证能安全。”   “没错,所以我不是要你一个人去,而是带着军队去。”   “带军队去?”奥柏伦更加疑惑了,这完全不符合自己兄长一贯的谨慎风格:“可是……多恩军队擅自进入风暴地,无异于向铁王座宣战。我们之前不是商量好了——要低调到昆廷带丹妮莉丝回来为止么。”   “确实,但那时蓝礼还活着。”   道朗看起来很困扰:“我之前的打算,是坐看二鹿相争内耗,直到丹妮莉丝回到维斯特洛为止——可正如瓦里斯所说,这场拜拉席恩家的内斗结束得太快了。王领、风暴地,北方三国的实力几乎没有损耗。假如我们什么都不做,看着史坦尼斯平息河湾地反叛、将黄金团重新赶回狭海对面去,那等到丹妮莉丝回来,面对的就是统一的六国。”   “丹妮莉丝有龙。”   “龙并不无敌,我们多恩人就屠过,你忘了么。”道朗摇摇头:“史坦尼斯不会是个受欢迎的国王,但他会将七国运营得井井有条,我们不能给他稳固江山的机会。不然,直到我们闭眼,也不会再有一报血仇的机会了。”   奥柏伦还要张口,却忽然意识到一点:太滑稽了,以往都是道朗劝自己要冷静,怎么这回反过来了?既然大哥决意要参战,那他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自己只管照做便是,有什么好质疑的!   “好,既然你说去,那我便去,我的长枪早已饥渴难耐了。”   “别急,我只让你带兵过去,可没说什么时候去,去打谁。”道朗说道:“我们得先等消息。如果那不知真假的小伊耿拿不下风息堡,那一切都是白谈……黄金团拍拍屁股就回狭海对面去了,多恩却跑不掉。只有等他拿下风息堡,竖起真龙旗的消息传来,我们再以协助史坦尼斯国王平叛的名义,派军北上。”   “原来如此。”奥柏伦恍然大悟,“这样,即使事情有变,我们也可以顺势倒向史坦尼斯,全身而退,泰温那老家伙就用过这一招。”   “卑鄙,但实用。”道朗点头:“到了风暴地后怎么做,你就得看情况了。首先要确定的,就是河湾是否真的入了黄金团的伙,提利尔家不插手,那小伊耿的真假便毫无意义,我们绝不可能独立对抗史坦尼斯的进攻,那时候,你就真的帮史坦尼斯平叛,打下几座被黄金团占领的城堡还给原主人,做做样子就行了。只有河湾地确实参战,才可以考虑其它选择。”   “怎么选择?”   “第一条,你要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去见一见小伊耿,我们不能排除瓦里斯所说属实这一可能。坦格利安家的人外貌与常人不一样,如果那孩子真长得‘一眼就可以确定是雷加和伊莉亚的孩子’,那便无需犹豫,我们将全力支持,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不是坦格利安家的人外貌特殊,而是瓦雷利亚人都长那样。”奥柏伦摇摇头,向兄长解释道:“我曾游历狭海对面,见过不少银发紫眸之人,要凭外貌判断这是不是我外甥,不太可能。”   “这你自己把握,判断不出也不要紧,我们要做的,是在尽量保全自身的情况下,阻止史坦尼斯坐稳铁王座。”道朗严肃起来:“如果无法判断真假,那就将其作为普通盟友来对待,在这种情况下,不要主动出头去与史坦尼斯和北方联军正面对抗。最怕史坦尼斯坐稳江山的是提利尔家,而史坦尼斯最急着要消灭的又必然是‘坦格利安余孽’,我们游离在最激烈的矛盾之外,无需拼命。在确保史坦尼斯无法大获全胜的前提下,尽量保全自身,先消耗黄金团和河湾地的实力——确保等昆廷带着丹妮莉丝返回维斯特洛那一天,我们多恩仍有能站队的资格,和决定局势走向的实力。”   “明白了。”   “你明天就开始集结军队,带到骨路的伊伦伍德城一带待命,等风息堡消息传来便行动。”   “好。”奥柏伦站起来,向门口走去:“不用每天,我现在就去办。”   “等等!”道朗转过身来,叫住了弟弟:“我知道你热爱冒险和战争,但这回,我要你发誓——绝不轻易以身涉险!”   “你还把我当小孩子么,哥哥?”奥柏伦笑了,“好,我发誓。” 第214章 野人来袭   “他们为什么要烧森林?”   “火还能用来干嘛?”艾格咬牙切齿地说道:“发光发热,一能烧东西,二能放出亮光。他们可能是在用大火来拦截尸鬼,也可能是想用冲天的烈焰作为与越墙者们联络的信号。综合起来考虑便是——曼斯·雷德可能希望用火光作为发动总攻的信号,同时也以大火为屏障,确保在进攻长城时不用担忧身后的尸鬼!”   真是运气背到家了,自己为什么会刚好赶上?   如果不是去西境接詹姆多花了十几天时间,他早就能抵达黑城堡并开始谋划对付野人的办法;而反过来想——若非从颈泽北上的途中遇到了艾莉亚的亲戚,自己为能尽快摆脱那磨人精小徒弟而一直以全速赶路……哪怕稍微晚个一天两天,抵达黑城堡时第一波攻击也能过去。   一句话总结便是:无论是早一点还是晚一点,他都能避开这危险的一战或至少降低其危险程度,可他却偏偏在这刚刚好的时间点抵达,没有一丝准备时间,不得不仓促迎接这一挑战。   到底是自己来得巧,还是野人们要和自己过不去?   ……   “总攻?那怎么办!”   在长城生活了一年,琼恩其实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毫无主见的少年,只是现在有个在他眼里更年长更有头脑的人在身旁,下意识地便想偷懒——征求艾格的意见。   “还能怎么办,防御呗……盯紧墙外!”艾格朝正在长城顶上放哨的守夜人喊道:“我们下去安排防务,记住,只要看见动的东西往长城靠近,不要犹豫,直接吹两声号角!”   “明白,放心吧!”   “走,我们下去。”   艾格是个守夜人,还是个军官……他可以怕死,却不能临阵避战,既然在这关键的时间点抵达,那就硬着头皮上吧!   艾格和琼恩钻进铁笼,发出下降的信号。在升降梯嘎吱嘎吱的声响中,刚刚登上长城不过几分钟的他们又回到了地面。   “山姆!去叫首席事务官和工匠两位大人,将仓库里所有的武器和铠甲都搬上来,分发到每一个人手中——是所有人,包括事务官和工匠!”琼恩一出笼子便朝聚集在黑城堡庭院中的守夜人们大喊道:“艾迪,你快骑马去鼹鼠村,让村民们来黑城堡避难,如果有人要进攻这里,肯定会先血洗那儿!”   (琼恩已经在守夜人中有了自己的朋友和威信。)艾格略感欣慰。   没有游骑兵远征,琼恩便没机会混入野人中,自然也就没法在曼斯发起对黑城堡的进攻前逃脱出来提前报信,这导致鼹鼠村和黑城堡对进攻的心理准备严重不足——但往好的地方想,因为自己的存在,黑城堡军备充足,又多了随詹姆而来的五十名精锐士兵……   原剧情中黑城堡只靠一百多人都能撑过曼斯的第一轮进攻等来史坦尼斯的援军,现在这里足足有三百多人,肯定守得住。自己要做的,首先是保住性命,然后便是:确保情况不能比没有自己这个穿越者更糟。   “让伊蒙学士写信发出警报!去把詹姆·兰尼斯特爵士叫过来,让他的人——跟他来的新兵们别解除武装,随时准备战斗!”艾格扭头朝自己带来黑城堡的手下说道:“把我从后冠镇带来的两罐野火搬到长城顶上去,轻拿轻放!”   黑城堡上下鸡飞狗跳忙成一片,塔楼里的守夜人们纷纷涌出,领用武器并集中到了庭院里,在游骑兵们全部离开、黑城堡只剩下一帮工匠和事务官的情况下,此刻黑城堡的防御主力……竟成了一帮刚刚抵达、还未宣誓加入的新兵和外援。   ……   天色渐渐暗下来,事务官倾尽所有,将仓库里双刃大斧、锋利匕首、长剑、钉头锤、尖刺流星锤、镶钉皮衣和锁甲全搬了出来,泰温·兰尼斯特绝想不到他捐助的那批装备一抵达便立马能派上用场——装备上黑甲的那一队事务官,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精锐士兵的样子。   守夜人们站在庭院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北面鬼影森林的大火越烧越旺,火光照亮本该漆黑如墨的夜空,即使不登墙,抬头也能看到……   “你确定野人会今天攻击吗,艾格?”波文问,“也许他们只是想烧出片空地来,好把营地扎在一起。”   “刚刚还不确定……但现在可以了!”   艾格没有多解释,他盯住了南面——鼹鼠村不过里许远,派去的艾迪很快骑马返回,隔着几十米远便大叫起来:“野人!野人在攻击鼹鼠村!我们得去救援!”   长城守军平日所吃的蔬菜便来自鼹鼠村,村里甚至还有许多守夜人的“相好”,其遇袭的消息一传出来,立马引起了激烈的反应。   “他们有多少人?”   “我哪敢靠近啊,远远望了一眼,至少上百吧……”   “管它多少,一帮野人而已!”   “让我们去会会他们!”   “冷静!”琼恩大声地制止了弟兄们战意高昂的叫喊:“我们的职责是守卫长城,现在不能离开黑城堡!”   “他们在屠杀我们的朋友,我们却要缩在这里当乌龟?”   “我们的职责是守卫长城!”   “你只是总司令的事务官而已,雪诺大人,别在那指手画脚!”一名守夜人高声吼道:“莫尔蒙司令还没死,就算死了,你也不一定就能当上下任总司令!如果我们连眼皮底下的鼹鼠村都护不住,谈何守卫长城!”   “没错,我只是总司令的事务官而已,但你也只是个工匠罢了,我们为什么不来听听首席事务官、首席工匠和首席后勤官的意见?”琼恩大声回道,看向了艾格。   “我们不能离开黑城堡。”聪明,艾格暗赞一声,面上却毫无表情:“但我们可以把剩下的马全部上鞍,派人巡逻周边,如果有鼹鼠村的村民逃出来,便给予庇护。波文,奥赛尔两位大人,有不同意见吗?”   “我同意。”   “守卫长城才是第一位的。”   尽管回到长城后甚至连屁股都没沾到东西,即使在场大部分守夜人甚至可能连他长什么样都快忘了……但艾格是莫尔蒙亲自任命的首席后勤官无疑,光凭军职他便几乎压住了在场所有人,在平级的首席工匠和事务官没有提出不同意见的情况下,他的命令最终成了指挥层的决议。   呜呜呜——   在场还有人有话要说,但长城上来得及时的两声号角给争执画上了句号,艾格一个激灵,当机立断地抢先下令:“按刚才分好的,我带一组登城防御,剩下的留守黑城堡,以防越墙野人偷袭。记住一点——废弃塔楼、厨房、大厅、马厩……随便他们占去,我们只需要守住城门!”   ……   曼斯采取了里外夹击的进攻策略,这种情况下,在长城顶上居高临下无疑比在地面上与越墙的野人精锐短兵相接守卫大门要安全许多。艾格没有多少家底,损失一点少一点,他主动抢下上墙这一更安全的任务,是希望除了自己安全外,还能尽量多地保住自己带来长城的下属。   长城之巅,守夜人们开始用长杆撑起钢盆并在其中点燃照明的火焰。风似利剑,戳搅焰苗,橙光摇曳。士兵们将从地面搬上来的箭矢、弩支、长矛及弩炮箭放到城垛下。除了这些珍贵的战备,守夜人们早早就弄上来的岩石也堆得遍地都是,装沥青和灯油的大木桶在角落里排成行,一层压着一层,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在守夜人产业的稳定供应和事务官们的努力下,守夜人现在什么都不缺——除了人手。   艾格小心翼翼地探头望下去,很快明白了曼斯下令点火的第三个用处——有了几里外光辉灿烂的森林大火衬托,长城底下的鬼影森林边缘顿时陷入灯下黑效应,野人们驻扎的那片森林黑漆漆一片,犹如一片暗影的汪洋,只能勉强瞧见其中点点闪烁移动的星光。   隔离带的巨大作用在这关键时刻一下体现出来:宽达数百米、树木被砍伐一空的雪地让野人们无处藏身,这帮“自由民”可没有雪地迷彩,当身披杂色服饰铠甲的他们从鬼影森林中冲出,大呼小叫、踩踏着雪地奔向长城时,再眼瞎的人也无法视而不见。   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又响了,这回不是守夜人所吹,伴随着乌泱泱一片如蚁群般从鬼影森林中涌出的野人潮,至少十来只号角同时响起,夹杂许多笛声和鼓声,音色各异、毫无节奏和规律,纯粹靠数量和音量震撼人心。   一片嘈杂声中,十几头长毛象和相当数量的巨人也从林中走出,从长城上看下去,站在普通野人间的大家伙如同怪堆的精英一般显眼……随着巨人们迈开长腿似缓实疾地冲向长城,塞外之王对七王国的第一次正面进攻开始了。   …… 第215章 野火显威   长城如此庞大,它高得让一切云梯和攻城塔都无能为力,厚到使任何撞锤望之兴叹。普通的弓箭射不上墙头,投石机也掷不出能破坏墙面的巨石,而若试图火攻,融雪很快就会熄灭火焰。诚然,野人可以爬过来,就像掠袭者们做的那样,但前提是行动者强壮、稳健、手脚灵便,而对拖家带口的大队人马而言,除了攻打城门外,别无他法。   “投石!放箭!别让他们靠近长城!”和艾格一起登上墙顶的铁匠对长城防务更清楚,他当仁不让地高声指挥起来。   沥青桶被迅速塞入投石机,接着用火把点燃。风动火势,气焰狂暴。随着“放!”一声大吼,平衡臂下落,投掷臂“砰”的一声砸在横木上,燃烧的沥青桶便在暗夜中翻滚飞出,散发着橙白色的摇曳光芒,在黑夜中划出一道亮痕砸到地面上,爆出一团火光。吓坏了落点附近的两头长毛象,骑在上面的巨人骑手拼命稳住大象,用古语咆哮,声音如来自远古的轰雷,即使在长城顶上也清晰可辨。   近百名守军用各式装备向长城之下的敌人发起打击,长城之上长枪和钢剑都毫无用处,艾格也取了把弓,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底下放箭。寒风从东北方吹来,遭到长城的阻挡便化为东西向的贴墙气流,流速尤快,在这一片黑暗和狂风中,瞄准成了毫无意义的操作,所有人都只是挑人多的地方倾泻箭矢、油桶和石块,所有攻击手段一离开墙顶便被黑暗吞没,其中较重的油桶和石块起码还能确保落在预定落点附近,偶尔爆出火光,至于箭矢……是被吹飞、射中哪个倒霉蛋……还是最终钉在地上,就完全是听天由命了。   野人们继续从树林中涌出冲向长城,很快,下方窄窄的隔离带便成了一块洒满点缀物的白面馅饼——野人便是黑芝麻,而巨人和长毛象就是各式果仁。   在电视剧中,导演为了将这场攻防战拍得精彩,为双方都设计安排了各式各样的进攻和防御手段,但实际上,根本没有野人爬墙给守夜人将自己击落的机会,所有普通野人、巨人和长毛象,都目标明确地冲向黑城堡段长城的外门,决心打破城门攻入墙南。   而守夜人们的任务,便是单调而无望地杀伤着无穷无尽的敌人。   “城门!”艾格发现了己方部分士兵的问题,沿着防线走动大吼起来:“别管那些站在边上放箭的傻子,他们射不到那么高!所有人都瞄准靠近城门的人!”   ……   所谓城门,其实只是冰墙中弯曲狭窄的隧道,内里甚至容不下两匹马并列行进。相较绝境长城庞大的墙体,通道的规模可谓小得可怜,其内还有三道拦路铁栅栏,即使敌人攻破最外层坚固的大门,内部通道也十分容易防御……但野人数量是己方数百倍,还有巨人,一旦将战场转入狭窄的通道彼此打消耗战,守夜人将完全不是对手。   不惜一切代价,守夜人们也必须让战斗保持眼下的状态——隔着长城进行!   惨叫和尖嘶不断从城门边传来,不时有进攻者被砸中倒下,战斗的伤亡呈一边倒的比例,已经有数十名野人死在了守夜人们手下,而艾格视野内的己方却还无一伤亡。但他高兴不起来:野人们仍有成千上万,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逼近了城门,在夜色中开始捣鼓通往黑城堡的外门!   “阻止他们!有什么扔什么,别心疼!”   长城南面的黑城堡也吹响了两声号角,看了一眼墙南从鼹鼠村方向涌向黑城堡的另一股敌人,艾格咬咬牙,将守住黑城堡的希望全寄托给了仍在底下的琼恩和詹姆,自己则回到了墙头北侧:夜色中,长城顶上的人很难看清底下的野人在对城门做什么手脚,但任谁都知道:如果任由对方折腾下去,黑城堡一定会被攻破。   弩炮被转向城门口,粗悍强劲的绳弦绷动,将长矛般巨大的弩炮箭射向底下。没有弓箭的守夜人也搬起一块块石头抛向底下,杀伤力最大的油桶更是不要钱一般被投放,城门口顷刻间便如同遭遇轰炸,碎石横飞、燃烧的油汁四溅,点燃一切能沾染的可燃物。   一头长毛象被点燃沥青浇到,拖着火焰嘶嚎着奔回森林,沿途吓得无数野人仓皇闪避退让,火焰对兽类的威吓作用极大,然而野人和巨人是有智慧的生命,当身上着火时,他们只消扑倒在雪地里打个滚,火焰便顷刻间被熄灭。   城门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但野人们展现出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韧性和战斗意志,他们推开尸体,捧起积雪盖灭燃烧的沥青,顶着落石和箭矢继续破坏着通道的外门,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城门木板被敲裂的声响传来,巨人们将粗大的绳索拴到了门柱条上,另一端牵上几头长毛象,挥舞鞭子开始驱赶。绳索绷紧,城门很快发起了嘎吱嘎吱的巨响。   ……   “温柔的圣母,慈悲的源泉,保佑您的儿子穿越鏖战,止住流矢,抵挡刀剑,让他们看见美好的……”在这战斗最紧要的时刻,黑城堡的修士塞勒达居然还有心情唱圣歌,只是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让受南北夹击的景象吓着,声音粗浊颤抖。   “别在那发神经了,过来,把油桶盖打开,把野火渗进去!”艾格踢了他一脚,大声吼道,“都离这边远点,火把拿开,这东西会炸!”   不少人停下来看这边,诺伊不得不用更大的音量又吼他们:“看什么看,继续放箭!箭没了?去那边再拿一捆!艾格,你在干什么?”   “必须得弄点他们对付不了的手段,来打断他们对城门的破坏!”   “他们人太多了,外门守不住!”诺伊摇摇头:“不停放箭,就算射不到,至少能骚扰对方。”铁匠望了望长城顶上被火光照亮的脸庞,“我需要两名弓手和两名矛手来一起守隧道,以防他们击碎城门闯进来!”   十多个人走上前来,诺伊挑出四个,走向升降梯:“艾格,在我回来之前,长城是你的了。”   这场面似曾相识,艾格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不快点想法阻拦野人对大门的进攻,铁匠和他带着的五个人便将和一名巨人在隧道内同归于尽。他撬开了一个木桶的封盖,头也不回地点点头:“明白了,他们进不了隧道,我保证!”   沥青和油溶在一块,在木桶中显出黑乎乎的颜色,艾格舀出一大碗倒到空桶里,再小心地抱起带来长城的两罐野火之一,轻轻地将幽绿色的粘稠液体倒入沥青桶中,灌满了之前舀出的空间,再让旁边的守夜人将盖子重新封上。   如是重复操作,艾格将两罐野火之一混合进了十几桶沥青中,制成了一排低配版的液体燃烧弹。   在周围士兵们的惊呼和吸冷气声中,城门在数头长毛象的拉扯下一角脱出了门框,整体开始变形,发出尖锐渗人的刺耳声响,事不宜迟,艾格一挥手:“点燃,扔下去!”   没有弓而闲着的几名守夜人跑上前来,将重新封好的十几个木桶推到了城门正上方偏东几米的地方,拿火把点燃了它们。   没有爆炸,站在几米外的艾格松了口气:“快扔下去!”   “可是沥青还没热——”   “里面不全是沥青,等它热我们就完了,立刻就扔!”   工匠和事务官们服从了命令,随着一个个灌了野火的油桶被推下,艾格靠近墙边,想看看自己所做新尝试的效果。   渗入野火后,油桶开口上冒出的火光也变成了绿色,十几个桶拖着绿色的尾焰翻滚摔向地面,其中一个在冰墙凸起的角上磕了一下碎裂开来,其中液体喷洒而出……如果没有渗入野火,这些尚未加热的沥青和灯油混合物会被冰冷的寒风熄灭,但这回,绿色的火光却在刺骨的冷空气中蔓延,油桶中喷洒出的液汁在空中全部烧了起来,如同一只张开翅膀的绿色恶魔,从天而降,扑向拉扯着大门的野人和巨人们。   轰轰轰——木桶们砸落到城门外,爆出一团团暗绿色的火光,进攻者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被火焰溅到的人冲向雪地扑倒打滚,而其余的人则退开几米,打算等火自己被冰冷的地面和积雪冻熄后继续工作……   但这回,他们似乎想错了。   在地上打滚的人很快站了起来,明明已经被压熄的液体刚刚接触到空气便腾得一下重新燃起绿焰,运气好的还能赶紧捧起积雪将其彻底压灭,而那些身上被溅了较多的则一下陷入困境:无论怎么打滚,绿焰都顽强地在衣物上燃烧,融化沾到的雪花,继续在湿衣服上蔓延……很快将几个倒霉蛋化作冒着绿焰的惨叫恶鬼。   死几个人阻挡不了攻击,但更糟糕的情况很快出现:这些冒着绿焰的液汁在城门口的地面上流动、燃烧,不但没有因为低温而渐渐熄灭,反而不断流淌、升高——混在沥青间的野火靠自身燃烧加热了液体和地面,烤化冻土,很快将地面烘热到沥青和灯油混合物的燃点之上,另外两种量更大的液体也被点燃,翠绿的火焰恶魔颜色加深,一下成长到了五六米高,彻底挡住了城门,甚至开始向牵着绳索的长毛象群摸去……   (这绿火在燃尽前不会熄灭!)在野人们意识到这一点并尝试用雪熄灭它前,翠绿的火焰已经成长到十几米高的规模,几百米方圆的隔离带被幽幽绿光照亮,空气中开始弥漫焦灼的味道,好似烧糊了的培根。火焰余烬如群群绿色流萤,在夜空中飞舞。   几头即将被绿色的火焰舔到的长毛象发出哀嚎,拼了命地挣扎,其中两头很快拉断被烤脆的绳索挣脱,而剩下的几头,很快也被巨人骑士解开并牵着后退。   绿焰恶魔在城门口燃烧、舞动,仿佛绝境长城的忠诚门卫,在它自己熄灭前,进攻大门已经变得不可能……尽管伤亡和体力消耗还没到无法承受的撤退线,但漫山遍野的野人们还是无奈地退入森林中,等待下一波攻击的发起。   …… 第216章 俘虏   混入大量灯油和沥青的野火失去了爆炸的能力,若是在寻常的城堡攻防中,一团火焰自然挡不住进攻方对城墙其它地方的攀爬和破坏,但在绝境长城这一特殊的防御建筑跟前……在唯一可能的突破点就是城门的情况下,一团笼罩住门口的诡异绿焰成了最优秀的防御手段。   野人们不打算冒着头顶的攻击灭火,而这熊熊燃烧的绿焰一时半会显然也不会结束。现在,是时候去帮一下地面上守夜人们的忙了。   “留二十个人在这,有情况就吹号!”艾格大声道,随手挑选了一排老弱病残留守继续监视:“其它人,带着家伙下楼,去帮底下的弟兄!”   因为不清楚长城下的情况,艾格先等第一批人下了楼,才带后勤部的直属士兵乘升降梯返回地面。让他松一口气的是:底下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不用他亲自上阵与敌厮杀了。   ……   一座塔楼着了火,遍地都是尸体,到处都有活人跑来跑去,值得高兴的是还在动着的人中大部分都穿着黑衣。低矮的木墙和路障挡不住来袭者的攻入,却让野人在战斗失利逃跑时遭遇了麻烦,就艾格所能看到的范围内,就有两名野人在试图翻墙逃跑时被守夜人从背后捅穿。三两个一组的守夜人正挨个塔楼和建筑地搜寻有无闯入躲藏的野人……黑城堡尚未肃清,但战斗实际上已经结束。   接下来就是灭火、救治伤员和清点敌我损失了,工匠和事务官们收起武器,开始投入到战后的清理工作中去。   詹姆提着沾满血的剑靠近过来,经历一番大战后,他总算暂时忘记了自己犯下的大错,脸上终于不再是一副面无表情:“这鬼地方……每天都这样刺激吗?”   “怎么可能。”艾格明白,这种一抵达便立马被卷进一场血战的刺激经历很容易会吓到新来的,詹姆和他的保镖还没得选择,要是后勤部那些没有卖身的小伙子因为害怕而想要退出,那自己又要手忙脚乱好一阵:“这一战之所以会发生,完全是守夜人指挥层的决策失误,既然现在我回来了,绝不再给野人这样两面夹击的机会!”   “被两面夹击并不是最要命的……作为守夜人的总部,黑城堡就不能建一堵结实点的墙吗?”弑君者看起来有些疑惑而恼火:“这边这么多闲置塔楼,随便拆掉几座,挖点泥来,都够垒起高墙了。”   詹姆肯开口说话了,这也算是个好的开始,艾格自然不会反对他的提议,耸耸肩:“我会把你的建议转告莫尔蒙司令的,带你的人找地方休息吧,剩下的活由守夜人们来干。”   十几米外传来争吵声,艾格听到了琼恩的声音,立刻带人赶过去,查看情况。   ……   “这女表子至少杀了我们两个兄弟!”   “她投降了,现在是我的俘虏。”琼恩与说话者针锋相对。   “我没看见她投降。”   琼恩揪过女野人:“你投不投降?”   “我投降。”女野人的吐词在冷气里结雾。   “你看上这个野人女表子了!长城太寂寞,你那私生子的邪恶血脉正蠢蠢欲动,是不是?”   “这是我的俘虏。”琼恩咬定了这个说法:“有人规定与野人的作战不抓俘虏了吗?我们可以通过审讯她,来了解野人的策略和部署!”   “野人多半宁可咬舌自尽也不回答问题,这是白费力气。”   艾格走近现场,看见了被琼恩抓在手里的女野人——她有着一头红发。   是耶哥蕊特,夜色中看不清模样……她还是参与了这场对黑城堡的突袭,却在混战中被琼恩俘虏,这到底是一个少年精虫上脑盯着女野人抓,还是命中注定他们得相遇?   艾格不打算再对这无意义的问题多做思考,他打断了两拨守夜人之间的争执:“如果还有活的,抓起来!就算审不出什么,他们也可以在关键时刻用来向曼斯·雷德传信!”   “俘虏还要吃我们的粮食!”   有了自己在君临训练的新军作对照,守夜人原本显得那么严明的纪律和素质此刻看来也变得如此一般,随便来个小兵都敢来顶撞首席后勤官?艾格皱皱眉头,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仍然不太管用:“粮食的问题,自然由后勤部解决,不要再废话了,清理战场,厨房的人去准备晚餐!”   首席工匠和事务官都是不大爱发号施令的老实人性子,莫尔蒙司令和首席游骑兵又不在,离开一年后重返黑城堡,艾格竟有了点喧宾夺主的意思,阴差阳错成了此地临时的主事人。冒着热气的洋葱肉汤很快从厨房被抬出,人人有份的同时也不忘给留守长城顶端的哨兵们带去,配上面包,快速补充着一番大战对众人体力的消耗。   黑夜中,清点变得尤其困难,直到半夜……初步的数据才算出炉:黑城堡守军牺牲二十六人,伤若干;进攻黑城堡的野人约两百,其中七十六人被杀死,俘虏五人,剩余逃入了黑夜中。   詹姆从西境带来的精锐士兵手持长枪结阵应敌,有如杀神降世般不可阻挡,光他们就制造了杀敌数中的近半,损失却不过四人。突袭的野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费尽心思调开了守夜人中最精锐的游骑兵,可偏偏在发起突袭的当天又遇上了正好赶到的,战斗力更强的西境精锐。   面对着野人中的最精锐,这伤亡比算得上大胜,但考虑到对方的总人口是守夜人的百倍,这战绩又变得不值一提。   喝完热汤,啃掉面包,烧掉了野人和牺牲弟兄们的尸体,长城顶上仍未有号角声传来。谁也没法判断野人今晚是否还会进攻,但三百个人不可能这样枯等,在与首席工匠和事务官商议过后,三名指挥官制定了新的值夜表——确保每时每刻都有二十人在长城顶、三十人在黑城堡周边的塔楼上放哨守望。   以并非守夜人军团成员的名义,艾格帮自己带来的后勤部员工逃避了轮值。在经历了长达千里的长途跋涉和紧随其后的惊魂一战后,他们幸运地无人伤亡,在艾格的安排下住进了哈丁塔——之所以挑这座,是因为琼恩和他的朋友们也住这里。守夜人是一个整体,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小团体,在长官默许的情况下,士兵们一般可以自行挑选住处,确保与熟悉和亲近的人在一起……反正黑城堡建设时考虑的是容纳五千人,空建筑多的是。   混乱而令人疲惫的一天,艾格完全没力气与琼恩叙旧,与自己的追随者们简单清理了房间,点燃壁炉铺好床铺后,他便很快入睡。   ……   野人们并未在当夜再发起攻击,一夜安睡后,他们迎来了抵达长城的第二天。   局面很糟糕,油桶在昨夜一战中消耗了三分之一,而野火也仅剩一罐。最麻烦的是,外门经历巨人们的破坏和大火的半夜炙烤,已经彻底变形扭曲,与被融化了一层的冰墙脱开……打不开也关不上,显然抗不过下一轮破坏了。   野人们在翌日天亮后又发起了一次佯攻,将离长城较远的那些尸体拖回林中焚烧,然后在当夜又以蒙着兽皮的战车为手段发起了第二轮大规模进攻……但在墙南黑城堡并无越墙野人协同配合的情况下,迅速被水也浇不灭的绿焰再次击退。   野火已经用罄,油桶也所剩不多,但艾格灵机一动,安排人手在塔楼中以水灌满能找到的全部空桶,派人搬运到墙顶,一排排地垒起在角落中。   也许是这些狐假虎威的“油桶”吓到了控制飞鸟进行侦查的野人易形者,也许是两次遭遇野火烧烤的经历吓破了他们的胆,也可能是侦查到了游骑兵的回防……到第三天时,野人们停止了对长城的进攻,莫尔蒙司令和杰瑞米·莱克爵士也带着部分游骑兵,回到了黑城堡。   …… 第217章 守夜人大会   在那个艾格曾经被当做逃兵审问、历代守夜人在此开过会的大厅内,又一场守夜人会议紧急召开。和之前任何一次进入此屋中都情况不同的是:这回,艾格坐在了最前面垫高的长台后、莫尔蒙司令的左侧第二个位置,象征军团中继总司令、首席游骑兵、事务官和工匠后第五把手的座位上,头一回高高在上俯视着下头黑压压一片的黑城堡其余各级军官和士兵。   谷地平叛后被劳勃发配长城的公义者同盟贵族和骑士也有部分在场,他们出身高贵、如今又大多在游骑兵中担任中层职务……但在这种全体会议上,也只能老老实实坐在底下的长桌旁。他们可能对艾格恨得牙痒痒,却一点也没法拿职位远在他们之上的首席后勤官如何……这种和身处君临时截然不同的——“潜在敌人的势力加起来也不如自己,局势完全在自己掌握下”的感觉,真是棒极了。   “我离开期间黑城堡发生的事我已完全了解,感谢各位兄弟在游骑兵缺席期间坚守住了我们的大本营。”莫尔蒙清了清喉咙后,开口说道:“召开本次会议,除了对此战的参与者进行表扬外,还有个重要的议题——关于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野人的后续进攻。”   ……   “首席后勤官前些日子带来黑城堡的两罐野火,在防御中取得了惊人的效果,如果这种物质能足量供应……野人根本接近不了长城半步。”首席事务官扭头说道。   工匠亦赞同其说法:“如果野火没了,足量的沥青和灯油也可产生相似效果。”   “波文,奥赛尔,你们跑题了。”伊蒙学士在一旁咳嗽一声,摇摇头:“莫尔蒙司令说的‘应对野人的后续进攻’,是指防御整个长城,而不仅仅是黑城堡的那扇大门。”   莫尔蒙点点头,肯定了瞎眼学士的解释:“眼尖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我没有把带去东海望的游骑兵全领回来。为什么?因为在黑城堡受攻击的前后,东海望也遭遇了大量野人的袭击。数量比黑城堡碰上的更多……幸运的是,我们的海港据点为防海上来袭,早在几十年前就已建起石墙,有工事作为倚靠,也没有同时受到来自墙北的进攻。依靠全体兄弟的奋战和游骑兵主动出击,我们击退了来袭者,但也付出了十几人的伤亡。为巩固东海望的防御,我留了二十名游骑兵在那,只带回来一半人。杰瑞米·莱克,向大家汇报一下黑城堡往西的防务状况吧。”   “各处都有野人冒头的消息出现,狗头哈犸出现在深湖居,叮当衫出现在长夜堡,哭泣者出现在冰痕城,长城沿线都有野人……他们一会儿在王后门附近攀爬,一会儿又砸灰卫堡的墙……然而每当我们抵达并登城,他们却又立刻逃跑,第二天到别处重新活动。”杰瑞米说道:“幸好影子塔的守军执行了您的命令并没有擅离职守,不然长城西头恐怕已经失守了……曼斯的目的是要分散我们的力量,他几乎成功了。”   凭着谨慎,长城在莫尔蒙的指挥下撑过了野人的第一轮进攻,但熊老丝毫不觉轻松:“长城沿线的情况基本就是这样,现在我们已经完全陷入了困境,敌人越过长城进入赠地的人数很可能已经超过了守夜人军团的成员,只是因为训练水平和装备的原因还暂时无法对我们造成正面威胁。他们正在赠地四处游荡,我们不能不管,却没能力阻止……守夜人既要保护赠地,又要守卫长城,作为这片土地的主人,我们如今却已经人手紧张到连在墙南自己的地盘上都不敢派出巡逻队。若再找不出解决办法,我们的守望,恐怕在这次凛冬降临前就会结束了。”   “守夜人自身已经无力解决眼下面临的困境。”艾格说道,“我们必须得向国王和临冬城公爵求援,南方战事已经结束,史坦尼斯国王必定会北上支援。”   “我已经把能派出的乌鸦全部放出,回来的却是坏消息——风息堡被不明身份的军队偷袭攻取,占领者竖起了前朝的真龙旗,号称雷加的儿子。”身为坦格利安一员,伊蒙学士的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波动:“河湾地已经承认其身份并与之结盟,我恐怕,史坦尼斯国王会选择先率军南下,收服自家的家堡。”   ……   见鬼,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艾格心中咯噔一下,又是一个完全在计划外的变数,回到长城数日,他已经对守夜人的状况有了大致了解——没有游骑兵远征送掉的那两百多精锐确实让长城的防御局面轻松了许多,但也不过能让守夜人们多撑几天,没有外援,这场一千对阵十万的战争,最终必然会以野人突破长城攻入北境告终,若那样,自己的若干规划和打算便毫无意义,完全白跑这一遭了!   “北境诸侯呢,总不至于一点人手都抽不出来吧。”   “眼下正逢入冬前的最后一次秋收,就算有人手,只怕也全用来去收庄稼了,哪里能拿得出支持咱们!”   可真要命,自己之所以在史坦尼斯夺下君临后依旧选择北上黑城堡,便是看上了野人这一庞大而无主的人力资源……这些日子他每每登上长城顶上向鬼影森林眺望,无数守夜人同僚眼中漫山遍野的“敌人”,在他眼中,却是世上最廉价易得的劳动力人口。   然而这些家伙可不是乖顺服帖的小猫咪,自己招招手、表现出友好便会投入麾下,要收服野人,关键的一步就是要先用压倒性的军事优势将其打趴下,再慢慢驯服……   没能入主君临的史坦尼斯,能说出“我应该拯救国家从而赢取王座”这样充满大义的话来,并真的将宣言付诸实施……可如今这位心系苍生的拜拉席恩顺利坐上了铁王座,反倒因为“攘外必先安内”等种种原因,没法赶来北境支援?   能不能别这么讽刺!   剧情脱离控制后的副作用总在最没法防备的时刻显现,艾格顿生自讨苦吃的感觉,咬咬牙继续询问:“那艾德·史塔克大人呢,他是北境守护,总不可能对自己地盘的安危都置之不理吧?”   “北境军队正随史坦尼斯南下风息堡,乌鸦有翅膀,但北方人可没有,就算他们结束战争立马回援,一个月内也到不了长城,而我们恐怕坚持不了那么久。”   伊蒙学士的最新消息一下打乱了艾格的全部计划,他皱紧眉头,困惑地思索着破局方法。   ……   琼恩在底下站了起来:“我们该与野人谈判,和他们达成协议——守夜人开门放他们进入,而他们遵守我们的法律。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在即将到来的凛冬,长城需要每一个活人的力量。”   “放野人进长城?”没有一秒的停顿,反对的声音立刻响起:“雪诺大人,我看你是被那野人女表子给迷昏了头吧!”   琼恩没有理睬老对头的质疑,而是直接看向了大厅最前头坐着的守夜人最高层们:“莫尔蒙司令,前些日子我们活捉了几名进攻黑城堡的野人,其中一个经过审讯和劝说,同意供述曼斯进攻长城的计划,但她只肯当众说。”   “‘她’?我说什么来着!恐怕不是说服,而是睡服了吧……”   莫尔蒙拍了下桌子,打断了几个看不惯琼恩的守夜人的讥讽:“够了,把那个野人带上来。”   ……   挤了数百人的屋内依旧吵吵嚷嚷,琼恩站起离开大厅,十几分钟后,带回了那个被脚镣手铐锁着的女野人。   所有人都望向女野人。   耶哥蕊特完全没电视剧中的演员那般美丽,她有一张寻常的圆脸,狮子鼻,双眼分得很开,牙齿也不甚整齐。一头火红的头发和那双还算漂亮的蓝灰眸子勉强给她加了几分……尽管如此,在常年见不到女人的黑城堡,颜值比鼹鼠村的妓女高了不知多少的她还是成功引起了不少守夜人汉子的性趣。   莫尔蒙打量了一会俘虏,开口问道:“野人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耶哥蕊特。”   “很好,耶哥蕊特,琼恩说你愿意招供曼斯·雷德对长城的进攻计划,是否属实?”   “没错。”   “你想要当众说,现在黑城堡几乎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开始吧。”   ……   (情况不太对。)观察着耶哥蕊特的艾格却很快便察觉到异常。他之前还以为琼恩和耶哥蕊特命中注定会相识相知,所以自己那“啥也不懂”的小朋友才能轻松说服后者提供曼斯·雷德的进攻计划……但看这野人女孩的表情神态,哪里有半分“坦白认罪”的模样?   若非要形容,耶哥蕊特此刻倒更像是面对反动派的革命烈士,一副站在刑场上、决心慷慨就义的高傲模样。   若非知道不可能,艾格几乎怀疑耶哥蕊特下一秒就要引爆身上的炸弹,和守夜人高层们同归于尽……好让她的野人同伴们顺利通过长城。   ……   耶哥蕊特环视一圈屋内,确认大部分守夜人都在此,才高傲地昂着头开口了:“下跪之人,你们守不住长城,如果我是你们,会赶紧打开城门、脱掉黑衣向曼斯投降,好争取个活命的机会。”   莫尔蒙摆手制止了下属们的骚动,表情不悦地盯着耶哥蕊特:“我记得你是来供述曼斯·雷德的进攻计划的,如果再说废话,就回冰牢里去吧,但这回,我们不会给你毛皮。”   威胁似乎生效,耶哥蕊特顿了顿,明显把原先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不得不承认,你们这帮乌鸦比预想的要能打得多。”故意大大地出了口鼻息以显示不屑,女野人才回到正题上:“不过,千万不要以为你们能阻止自由民。你们人太少,而我们人太多。这回我们对黑城堡的进攻只是一次试探,曼斯·雷德在临行前便告诉我们……如果这次进攻失败,他不会再进行徒劳的尝试,而是会派一万人前往东面海边,在那里做木筏穿过海豹湾,从后掩袭东海望;再派一万人往西轻装翻越大峡谷,从南面攻打影子塔,剩下的人马和长毛象则分队去你们废弃的那些要塞,十几处同时开工,挖穿已经堵塞的城门,轻松通过长城。到那时候,你们就算再能打十倍,也会被我们的人潮所淹没!”   “那一万人中有一半会在海豹湾里淹死,另一万中的一半也会在大峡谷底摔死。”   耶哥蕊特对此嗤之以鼻:“我不怎么会算数,但活下来的两个一半相加,我们依旧能有一万人越过长城,出现在你们背后。”   “不错的计划,如果真能高效实施,我们挡不住。”莫尔蒙一点也没被激怒:“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开始呢?以你们的人数,一边攻打黑城堡,一边在各个地方挖墙和大规模翻越,完全没有压力。”   “曼斯希望你们能自觉不敌,从而主动派人前去谈判!”耶哥蕊特轻蔑地说道:“作为交换,塞外之王保证所有乌鸦的生命安全……我知道不太可能,但建议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有想法,我可以代你们传话——”   “谈你娘的判!”铁匠诺伊立刻咆哮起来,忽然站起将一杯水朝女野人泼去:“只要我们还有一个兄弟活着,野人就休想通过长城,踏上我们的土地!”   “你们的土地?”耶哥蕊特躲过了水,尖叫起来:“自由民世世代代住在这里,你们忽然跑过来筑起一道墙将我们挡在外面,然后就声称墙南面都是你们的土地!这不是强盗又是什么?”   “住嘴!”艾格从沉思里回到现实中,恼火地发了一次官威,在更多人咆哮起来前打断了争吵。   怪不得耶哥蕊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她根本就不是在招供曼斯的进攻计划,而是在示威!令人遗憾的是,野人这回有自大的资本。与他们谈判并设法收服他们的念头最初还是自己灌进琼恩脑子里的,但被耶哥蕊特这么一激,反而没法提上议程了。   实际上,在史坦尼斯不北上支援的情况下,艾格此刻更应该考虑的问题恐怕是如何守住长城,而不是收服野人:“耶哥蕊特,我有些问题要问你……你们为什么要将营地扎得离长城如此近,是否和异鬼有关?”   “我们将其称为白鬼。”耶哥蕊特痛快地承认,“没错,自由民靠近长城扎营,是因为我们发现白鬼越靠近长城,实力就越弱。到目前为止,它们还没有过进入长城一里格内的记录,连带着活死人都很少出现。”   又一个猜测成真,艾格内心忍不住庆幸:自己当初能够杀死那只异鬼,是否也有“战斗地点十分靠近长城”的功劳?   “让我来猜猜,你们之所以不采取挖墙的办法,是因为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吧。”艾格盯着耶哥蕊特说道:“长城最下面的厚度超过一百尺,内含石质基座,你们首先要找对被守夜人堵塞的大门所在,然后才能进行挖掘。堆放石头并灌水的通道冻硬后和整块石头一样坚固,即使任由你们挖也要不少时间,而期间守夜人只要稍加骚扰,工期就会无限制地拖延下去。但随着凛冬降临,异鬼们的力量正变得越来越强,很快,它们就将强大到足以无视长城的影响,到那时候,即便你们贴着长城,也无法阻止他们冲进营地大杀特杀,我说得没错吧?”   耶哥蕊特顿时语塞,恨恨地盯着艾格看了一会,哼了一声:“你什么也不懂,乌鸦。”   “是啊,我什么也不懂,但我看得出,虽然你们人比我们多得多,但时间却站在守夜人这一边。”艾格故作轻松地打了个响指:“如果没其它有价值的情报能提供,就把她带下去吧,琼恩。” 第218章 援军何在?   随着耶哥蕊特满脸不服地被琼恩拉走,大厅内再次吵闹起来。   有人骂琼恩色迷心窍,有人骂女野人不识好歹……但毫无疑问,全体守夜人都为曼斯·雷德的庞大进攻计划和己方人手的捉襟见肘而紧张不安。脑子好使些的人,已经开始讨论各种可能的应对策略。   艾格目送着女野人离开,叹息一声,扭头转向莫尔蒙,轻轻摇了摇头。   方才他在最后关头强行找由头扳回一点面子,算是压制了下女野人的嚣张气焰,但这种言语上的较量根本毫无意义。“时间站在守夜人这一边”或许是事实,但守夜人也得有能力撑到那时候才行……而事实上,恐怕只有异鬼自己知道它们到底何时能变强到足以靠近长城的程度。而无论是“野人攻破长城摧毁守夜人军团”,还是“守夜人军团将野人牢牢拦在长城外直到后者全数被转化为死人大军”,都是艾格不想看到的结局。   ……   “总司令大人,刚才我对那女野人说的话,纯粹是为了挽回脸面所做的猜测。而现在的实际情况是:我们完全没可能挡住曼斯·雷德按计划展开的进攻。”   “必须得尽快将全部赠地居民……转移至据点内加以保护。”伊蒙学士缓缓地说道,“人手已经极度不足,若还放任野人屠杀或将居民们逼得南迁逃离赠地,局面只会越来越糟。鼹鼠村的惨剧,不能再发生了。”   “我会尽快安排此事,各位还有什么意见和好点子吗?”   “黑城堡和影子塔,也得尽快有围墙了。”首席工匠语气沉重地说道,守夜人的据点不得建围墙,这是写在军团规章内的传统和规定,但随着野人不敢进攻守夜人据点的状况成为历史,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这……”莫尔蒙犹豫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提上日程吧,将黑城堡废弃和损坏的塔楼修缮或拆除,多出来的砖石砌墙。”   首席游骑兵转过头来:“我们还得尽可能恢复长城顶上的巡逻,以防下一回野人们攀上墙顶后沿着顶部左右夹攻而来。一旦失去高度的优势,我们便什么都没有了。”   “冰墙上的路已很多年没清积雪并铺碎石了,根本没法行走,野人们要沿墙顶左右夹攻而来,那就得先清出路,我不觉得他们会有这闲工夫。”   “冰墙顶上的路确实不好走,可你觉得对那些敢爬上七百尺高的长城的疯子们来说,在没有路的墙顶上行进一段,会有多困难吗?”   “好吧好吧,你说得对。”首席工匠恼火起来:“我也想恢复巡逻,但人手从哪里来呢,想巡逻,至少我们得先清出巡逻用的路,然后得安排固定的巡逻人员,这些活全都要人去干。分配的人多了会导致各据点的防守力量不够,而人少了……遇上已经登上墙的野人,我们靠什么去对付?”   ……   “说来说去,还是缺人引起的问题,各位。”艾格打断了几名同僚间的争执,神情严肃地说道:“解决不了人手的不足,所有这些都只能是权宜之计。不知各位是否已知晓——野人有依靠飞禽在空中对我们进行侦查的手段。我们所做的一切,他们全都能看在眼里,守夜人的任何军事部署,我们的敌人都能知道,我们的任何弱点,都会直接成为命门!而在今天那个女野人公布了曼斯·雷德的进攻计划后,这场攻防便干脆成了彼此‘明牌’的对抗,而想在这种彼此没有秘密的斗争中取胜,除了运气外,我们还得有确实强过……或至少不比对方弱太多的力量。”   “毫无疑问,我们得找外援。”莫尔蒙深吸口气:“不然,就只有灭亡和与曼斯谈判开门这两条路可选了。”   “谈判是一个选择,问题在于,我们没有任何东西能保证:野人与我们达成协议进入长城后,不会立马翻脸宰了我们。”杰瑞米提醒道,“在这帮野人眼里,我们是无药可救的‘下跪之人’,若没有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根本就不会接受我们的律法和制度。就像今天这个女野人一样……我们觉得他们是野人,可她恐怕反觉得:让我们这帮强盗活着就是最大的仁慈了。”   “不能压制下野人们的嚣张气焰,就根本不会存在‘谈判’。”艾格说道:“实力不对等,那只能叫求和……我们必须先想法杀杀曼斯·雷德的威风。而如果想找外援……”   “你常年在南方活动,难道没什么门路吗,比如佣兵?”   “佣兵,哈哈……”艾格轻笑一声:“总司令大人开玩笑了,您是不知道佣兵的价钱,后勤部在君临确实有些生意,干得还不错。但想养佣兵——还是足以帮我们对抗十万野人的佣兵,是断然不可能的。再加上南方正在打仗,会用武器的人全跑去那边找主顾谋生了,价码只怕会更贵。而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便宜的、最好不要钱的帮手。”   便宜的,最好不要钱的帮手,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艾格说出这句话时还没想到可用之人,但在自己话音落下半秒后,他却忽然想到了可以求援的对象:“罗柏·史塔克南下的时候,征召山地氏族部落的士兵了吗。”   山地氏族部落!   听到他说话的人全都将头扭向他,其中有几个脸上露出了“我怎么没想到”的表情。   “征召了,每个部族都派出了勇士随罗柏南下,这些部族的首领个个认识艾德·史塔克,他们尊称其为北境首领‘奈德’,一说到是他的命令,而且是南下去‘抢七国最富的贵族’,所有部族首领都很积极。”   希望再次破灭,但莫尔蒙很快重新点燃了他:“等等,他们确实派了勇士随罗柏南下,但这些山地氏族部落和北境其它诸侯的子民不同——他们不种地。”   不种地,这是什么意思?   艾格疑惑了一秒,恍然大悟:“不种地,便意味着所谓‘秋收季节’对这帮山地氏族部落而言毫无意义,他们派出了族中勇士随罗柏南下,但剩下来的人依旧可以支援我们!”   “没错!”首席事务官惊喜地拍了桌子:“这些山地氏族部落的生活习性和野人无异,唯一不同就是经过几千年已经被北境统治者驯服,他们很好斗,男女皆可作为战士,如果能说动他们出山协助长城防御,我们的人手压力会大大减轻!”   主意是艾格想到的,但他对山地氏族部落实在了解不多,急需别人的介绍。   ……   守夜人长期与山地氏族部落交换资源和生活用品,对他们十分熟悉,絮絮叨叨地聊了一会后,艾格对这帮生活在长城南面的“友方野蛮人”有了初步的印象。   如果用提利昂·兰尼斯特的话说,野人是“当长城拔地而起时,不巧处于长城北面的人”,那山地氏族部落,就是运气较好处在南面的那批。   这些生活在狼林以北山脉中的部落人和塞外野人几乎有着完全相同的文化和生活习性,他们笃信旧神、性情坚毅,共有大大小小近四十个部落。其中,菲林特氏族和诺瑞氏族居住得离赠地最近,常年暴露于越过大峡谷的野人掠袭者的攻击之下,出了名的与守夜人关系亲密。   既穷又好斗,还死要面子,简直是完美的外援。   “他们大约有多少人?”   “这难说,没人统计过,加起来的话,约莫两三万。这是指四十个部落的总人口。但实际上,那些住得离长城较远的部族可能不大容易说动……但即使只弄出一两千人来,也足以解决问题!”   “几千个人!”   “其中可能还会有女人!”   “你脑子里就只有女人!”   ……   “太好了,看来今天的会议没有白开,我们现在找到了一条可行的出路。”莫尔蒙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轻松,咳嗽一声打断了众守夜人兴奋的议论:“具体的请各部门自行商议,我们不在大会上讨论。现在,我安排任务……”   大厅内肃静下来,所有人都望向了总司令。   “长城顶和据点周围需要随时保持有人放哨,这任务交给游骑兵;黑城堡和影子塔需要开始建围墙,由工匠负责;另外,首席事务官,你必须尽快派人将赠地内还活着的居民迁入三大据点内,加以妥善安置。首席后勤官,你和人打交道较多,由你负责拜访赠地西面群山中的部落,设法向他们请求支援。”   熊老环视一圈屋内,看着詹姆和他剩下的几十名保镖的方向说道:“最后,我将从黑城堡的游骑兵中再调拨二十人前往东海望,参加操船训练,好让白港曼德勒伯爵捐助的战船派上用场。至于游骑兵中的缺额,安德鲁·塔斯……这次我们迎来了一批素质还算可以的新兵,尽快完成对他们的训练,全部补充入游骑兵。所有任务即日起开始执行,现在……散会!”   …… 第219章 冒犯   “不管那个伊耿·坦格利安是真是假,他选择风息堡作为反抗铁王座起点那一刻,便已经踏进死地。”史坦尼斯对着地图,露出轻蔑的神色:“他们大概只听说风息堡是世上最坚固的城堡,却忘了——天下没人比我更清楚该如何攻破它了。”   “无人质疑这一点,陛下。”罗柏·史塔克说道,“但据情报显示,河湾地在苦桥重新集结了兵力,向东而来,前锋已经到达了御林,我们得尽快采取应对措施,以防被打个措手不及。”   “呵呵……河湾地,当然了,我是他们也会这么做。”史坦尼斯面露怒意,却很快变化成理所当然的表情:“如果不是这所谓的小伊耿忽然冒出来在风暴地作乱,此刻我们应该已经在前往讨伐高庭的路上了。提利尔家不想让我太快摆平后院然后转而去对付他们……自然得插手这一战,他们聚集了多少人?”   “约三万。”   立马有笑声响起:“哈,明显变少了不是么,没人是傻子,一次又一次吃败仗,河湾诸侯早没了当初拥立蓝礼的劲头吧。”   戴佛斯摇摇头:“人少了,但并不意味着战斗力会下降,前次高庭是为支持蓝礼争夺王位,所以需要多派些人撑场面,而这回,他们却是在避免家族陷入灭亡危机……必然会精锐全出。带兵者又是蓝道·塔利……陛下,如果您按我建议在攻入君临后立马宣布赦免提利尔家,忍这一时,七国早已平定。”   “赦免提利尔家?他们支持蓝礼那小子阴谋篡位,又对艾德·史塔克大人下毒意图谋害,陛下答应,北境人也不答应!”   卡史塔克完全就是个粗人,史坦尼斯不喜欢他咋咋呼呼没大没小的性子,但在这一点上却与之持相同意见:“法律就是法律,必须有人为谋逆付出代价。如果我因为河湾地实力雄厚便宽恕他们这一回,下一次有人想对抗铁王座时便会因此事而抱有侥幸心理。律法需要铁一般地执行,我可以因为他们的贵族身份而准许主谋披上黑衣免死,但得他们主动到我面前来跪下请求才行,绝没有赦免一说!”   “陛下。”大琼恩主动请缨:“让我们去对付蓝道·塔利吧,北方人已经两次击败了他,第三次也不会例外!”   “罗柏,这次就仍由你率军前去迎击。但记住,万万不可因为前两次的胜利而轻敌,蓝道·塔利的善战之名,不是靠吹出来的。”史坦尼斯点点头,“我将亲自去拿下风息堡,给我一个月时间,铁王座便能像过去每次一样,把这所谓黄金团,重新赶回海里去。”   “遵命,陛下。”   “说起来,你父亲……艾德公爵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经过会诊和讨论后,医士们判断是中毒,而且似乎不止一种……量不大,但应对起来很麻烦,现在完全是靠药石吊着性命。”罗柏·史塔克眉头紧锁地说道:“眼下,最好是能尽快找到玛格丽·提利尔,问清楚到底是哪几种毒,好针对性地配置解毒剂。”   “这阴险的女人,上次在谷地见到她时一副甜美可人的小姑娘模样,真没看出竟有这么一副歹毒心肠!”   北方人对此极度愤愤不平,纷纷接口赞同,玛格丽·提利尔顿时成了蛇蝎的化身,妖魔的代名词。   ……   在这一片哄闹中,戴佛斯却心存怀疑:这毒真的是玛格丽指使人下的吗?她那么做有什么好处?毒死首相艾德·史塔克的唯一作用,恐怕就是让史塔克家和提利尔家不死不休吧……   若没艾德·史塔克中毒这事,北境军队也不大可能在帮史坦尼斯拿下君临后仍留在南方,而若没有北方三国军队的撑腰,史坦尼斯也断然不可能面对河湾还那么硬气。那样……这场南北大战还有些和谈的可能,但现在……戴佛斯摇摇头,直觉告诉他这其中必有阴谋,但既然史坦尼斯国王决心借北境军队收复风暴地并惩罚河湾的叛乱行为,那认可“提利尔家对艾德·史坦尼下毒”这个说法,便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比起追究真凶,还有其它更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多恩军队也沿骨路北上,现在正‘包围’着鹫巢堡。如果那个小伊耿是真的,那他应该是道朗和奥柏伦亲王的外甥才对,多恩一改往日风格对助陛下平叛如此积极,实在可疑,不得不防。”   “嗯,我已经传令多恩军队,让他们在风怒角一带扫除被黄金团攻取的小城堡,无需北上风息堡支援我。”史坦尼斯的语气中藏着如冰般的冷意:“如果他们擅自北上,那便无需再猜,直接当作敌人应对即可。我会安排足够数量的斥候进行警戒,确保无人能在我对付风息堡时从后方突袭。”   ……   在重新入主君临后,史坦尼斯以雷霆手段惩治了蓝礼攻城时开门引进叛军的部分守备队军官,同时恩威并施、收服了原先效忠蓝礼的风暴地和王领军队。在对君临上下完成大清洗、稳固自己的统治后,携王领、风暴地和北方三国军队共五万余人,浩荡南下。   蓝礼已死,作为最后的拜拉席恩家族男丁,史坦尼斯成了风暴地诸侯别无选择的效忠对象,从王领踏入风暴地一路过来,沿途诸侯无不望风而降并提供粮草物资……这一回,无论是麾下兵员数量还是质量,史坦尼斯都胜于对方,又携着北方联军连胜之威,甚至就连后勤补给都不用操心……   平定内乱、一统七国的可能,从未如此真切而近在眼前过。   王军的统帅们围拢在桌旁,对进军风息堡前的军事安排作着最后的完善,然后帐篷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红袍女子走了进来。   帐篷内顿时安静了不少,不少人抬起头来,望着这个不经通报、便打断国王的作战会议的女人。   梅丽珊卓面无表情地质问道:“陛下,守夜人向您连发了数封求救信,您却瞒着大家?”   所有人又重新望向史坦尼斯。   国王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到极点,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国王,被人……尤其还是一个来自狭海对面的女人如此当众质问,还是极大地伤到了他的颜面。   “瞒着大家,我瞒着谁了?”史坦尼斯冷冷地看着梅丽珊卓,“在座所有人都知道野人正进犯长城,我也早已与来自北境的大人们约定好:此战结束便可送他们返回北境解决野人危机,甚至商议制定了一系列协助长城守军的方案,这也叫瞒着吗?”   “确实,您没有隐瞒野人进犯长城的情况,但却把最近一封汇报最近情况的求援信压在了学士桌上一堆信件下。长城的防御已经危于累卵,您却带倾国精锐带来南方,参与这场完全不用急于一时的平叛战争!”梅丽珊卓那双漂亮的眉毛因为愤怒而竖起:“远离真正的战场,来参加一场打闹?”   “打闹?你就这么评价这场对坦格利安余孽的剿灭战?”卡史塔克站了起来:“等等……你一个女人,什么时候有资格来参与作战会议了?还对国王指手画脚?”   梅丽珊卓扭过头来,视线扫过罗柏·史塔克等一众北境诸侯,眯眼盯着说话者:“北方人,冷风已然吹起,凡人不可道的远古异神正在永冬之地聚集力量——可怕邪恶而强大的力量,常人难以抗衡。若这时候没有正直的人鼓起勇气,伸张烈焰红心的信仰,与所有生命的宿敌对抗,永不终结的长夜很快便将降临,而你们的领地和子民们便首当其冲,将会是这场灾难的第一批牺牲品!”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梅丽珊卓在说的是什么,既为一个女神棍扰乱作战会议感到不满,却又在亲眼见过尸鬼后……不敢指责面前的女人在胡说八道危言耸听,只能当起了吃瓜群众,静静看着史坦尼斯该如何搞定他身为国王面临的冒犯。   …… 第220章 分道扬镳   史坦尼斯额上青筋暴起,连面色都泛红了些,气氛陷入了暴风雨前般的宁静,众人揣测着国王将如何处理梅丽珊卓的当众冒犯……但出乎帐篷内所有人预料的是,史坦尼斯最终也没有发作。   “各位,今天的会议先到这里,我有些事情,要与我的女祭司私下讨论。”   国王有令,一众诸侯无人不从。参与作战会议的人们纷纷站起,用各种眼神望了望史坦尼斯和红袍女,才纷纷涌过门口,离开了帐篷。   坊间传闻红袍女使用黑魔法刺杀了蓝礼·拜拉席恩,也有人说这个女人才是史坦尼斯真正的王后,这些传言在今日过后,只怕会愈发甚嚣尘上。   ……   “陛下。”黑鱼布林登离开前最后说道:“我们尊重您的信仰和神祇,但无论多么想证明自己的虔诚,都不该让僧侣干预国家大事。毕竟,您的封臣和支持者们,大部分并不信仰红神。”   黑鱼布林登的身份本没资格说这种话,但他身为罗柏·史塔克的外叔公,辈分足够高,又是谷地小公爵监护人,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谷地……史坦尼斯没法怪别人乱想——身为国王,面对一个来自狭海对面女祭司的公开顶撞,居然能咽下这口气,光这点,就已经足以让无数人想入非非了。他只能略微点头,表示自己心中有数。   ……   “女人……你太放肆了,我是国王!”好不容易等帐篷内的人走干净,史坦尼斯咬牙切齿地开口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等私下里说吗?你猜猜那帮北方人现在会做什么,他们肯定会去找学士看守夜人的求援信,我接下来又要花心思去安抚他们!”   “您在错误的地方浪费宝贵的时间,作为您忠实的服务者,我必须得提供耿直的谏言。您现在立刻调转方向前往北方,一切都还来得及!”   “放任那个自诩为真龙的家伙在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拜拉席恩家世世代代的领地肆意攻城略地欺辱我的封臣,在提利尔家的支持下渐渐站稳脚跟……忽视正面的敌人,跑到北方去对付一帮农民和鬼怪?”史坦尼斯表情僵硬:“因为劳勃临终前的那道命令和西境的无数黄金财宝,北境、河间和谷地三国大军才齐聚于我麾下!还有比这时候更合适的用兵机会吗?我没有劳勃那样的威望和号召力,若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这辈子都将很难再让这三家再次毫无保留地精锐尽出!在这种关头跑去对付野人,恐怕等我摆平北边那一堆破事,君临墙头又已经插上红龙旗了。如果这就是你的神在火焰中给我的指示,那很遗憾,这回我没法遵命行事!”   “我的神?”   这女人,怎么老把关注点放在词句上?史坦尼斯无奈改口:“我们的神。”   “你猜我想起了什么?”梅丽珊卓不悦地直视着国王:“一句很粗俗的民间话——‘上完了却嫌人丑’。各种征兆和预示统统指向您,作为预言中的王子,您不能只享受拉赫洛的帮助,却不履行职责!”   “不履行职责?我允许你在七国传播红神的信仰,允许你一个女子破例随军,甚至闯入打断我的作战会议却不受任何惩罚!我还下令一半的王家舰队北上支援东海望,传令铁民前去协助长城防务,下令把牢里兰尼斯特家、王领各家乃至风暴河湾足足数百名囚犯统统送往长城……我甚至默许了守夜人产业免税这种离谱的规定继续存在,你到底还要我怎样?”   “您以为自己做了许多,但还不够……预言显示,只有真王亲赴长城,才能阻止黑暗越过那道最终防线吞没整个世界。如果您不去,再多手段和支援,都只是徒劳!”   和红袍女说话永远都那么费力,她根本不听别人的考虑和苦衷,只管自说自话,史坦尼斯发觉自己在争执中处于下风,顿时怒火中烧:“那好,你现在替我把那个自称伊耿·坦格利安的伪王干掉,为我拿下风息堡,再给予提利尔家足够的惩罚……做完这一切,我半句废话都不会再多说,转身就率军北上,去实现那该死的预言!”   “您只能请求拉赫洛的赐予,而不能命令——”   “收收你那该死的、一套又一套的说辞吧!”史坦尼斯终于忍不住了,“我没有看到什么拉赫洛的赐予,只看到了你——来自亚夏的缚影士的影子魔法!拉赫洛自称光之王,为何会用这种黑暗的手段?!”   “影子是光明的仆人、烈焰的子孙,是拉赫洛命令阴影协助您登上王位。”   “呵——反正无论如何你总能作出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解释。”   “如陛下所愿,我便收起所有宗教辞令。”梅丽珊卓面色丝毫不变,转而使用了更容易理解的解释:“拉赫洛没有在火中展现这些人的死期,他们也许会死,但至少不是最近。”   ……   任何法术的消耗都远超寻常人想象,梅丽珊卓没见过这个伊耿·坦格利安,亦无渠道了解其音容相貌和身体特征,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在风息堡、住哪个房间……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没有办法杀死此人。但这些话,一旦说出来,会极大影响他人对拉赫洛的敬畏,即使是预言中的王子,她也不打算完全坦承。   “使用这种魔法需要力量,如果您非要这些人死,那继续献祭国王之血是个不错的选择——而陛下您的火焰烧得太过微弱,我不敢再汲取半分,否则便会要了您的命。”她没有说谎,只是略加修饰,不过,也确实还有解决办法:“您兄长的私生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够了!”史坦尼斯明白,蓝礼的暴毙已经引起了七国上下的各种猜测,如果同样的事再次发生,自己这个国王的威信将会受到沉重的打击:“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当弑亲者了,我现在有不依靠你那该死的巫术也能赢的实力。我会堂堂正正地攻破风息堡,把你说的这些死期未至的人吊死在城头上,好让你知道,即使是你,也没法在火焰中看到一切!”   “陛下——”   “要么就再次施展你的本领为我扫除敌人,要么就乖乖闭嘴。你帮助过我,我可以展现我的宽容,但我保证——下次再当着我封臣们的面损害我的威严,你会发现一个国王的耐心是有限的!”   梅丽珊卓不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史坦尼斯,房间内再次陷入沉寂。   史坦尼斯先忍受不了这种对峙,他转过身去,在椅中重新坐下,不再去看梅丽珊卓:“走吧,离开我的视线,回君临、回龙石岛……随便哪里去,去传教、去休养……总之,别再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告诉我该去哪里、怎么做了!我必须得先稳固我的王国,才能调动足够的资源,与预言中我那该死的‘宿敌’作战!我向你保证,等南方事了,我会立刻前往长城!”   梅丽珊卓知道事情再无转机:史坦尼斯敬畏自己,但这种敬畏……压不过他自身的顽固和自信。在门口再站了会后,她转身,掀开门帘,走出了帐篷。   ……   天色已经暗下来,联军大营中已经点起了座座营火,沿途士兵瞧见了红袍女孤零零离开国王帐篷的身影,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梅丽珊卓没心思在乎周围人的眼光,她一边朝自己的帐篷走去,一边满腹思绪:自己向圣火祈求指引,但火中却只重复浮现出绝境长城那冰冷高大的身影,她在史坦尼斯面前将其解读为“预言之子必须尽快赶往长城”,但实际上它是否可能有其它意思——比如“预言之子已经在长城”,或“自己必须尽快赶往长城”?   (有没有可能,是自己对圣火中展现影像的理解有误?)   此念一生,便难再摆脱。她开始感到疑惑——而要解除这种疑惑,没有比立刻赶到影像显示地点去一探究竟……更直接的办法了。   …… 第221章 赠地新居民   艾格本以为:离开君临这是非之地回到长城后,依靠着守夜人产业的财力和在军团中的职务,他再也不用低声下气地费脑筋、靠嘴炮来摆平麻烦或解决困难了。可惜事与愿违,与莫尔蒙司令再度相逢,老家伙交给他的第一个新任务,就又是要去说服别人帮忙。   幸运的是,这回的目标还算好对付。   山地氏族部落,依靠在狼林以北的山脉中打猎采集为生,与北境诸侯和守夜人历来都只有互惠互利的关系而无利益冲突,关系亲密,天然好感度就为正值。再加上贫穷、性格骄傲、对荣誉敏感等特性——这样没见过世面又好面子的家伙,其实是最容易搞定的对象了。   艾格采取的方案就是,带着尊敬、礼物和空头支票前去拜访。   ……   和大部分守夜人一样,莫尔蒙对艾格定期送往长城的“赎金”基本满意,压根就没打算召回、更别提指望这个自己亲自任命的“首席后勤官”能自觉回长城了。   所以,当艾格出乎所有人预料地带着人马重新出现在黑城堡,还一抵达就马上参与战斗时,不知道他其实是北上来避祸的莫尔蒙顿生此感:自己之前的一切提防和控制手段,仿佛都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艾格现在一跃成了他最器重的下属之一。   北方人的想法很简单:这样一个头脑灵活,论个人对军团的贡献无人可敌,还肯在长城最危险的时刻主动返回的手下,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任?   ……   当艾格出发前去拜访山地氏族部落,并向莫尔蒙要求让詹姆·兰尼斯特及其部分同伴的护送陪同时,熊老并没丝毫犹豫便答应下来——之所以点名詹姆,除了考虑到弑君者的身手不凡外,也有“把自己与重要剧情人物绑在一起”的本能习惯作祟。   在二十名新晋游骑兵和直属自己的十个侍卫陪同下,他先来到了影子塔南部离长城最近,也是山地氏族部落中最大一支:菲林特氏族的居住地。   “群山中的”菲林特氏族。之所以要加前缀,是因为在北境冰冷而漫长的历史长河里,这个庞大的氏族中有些能人走出群山,建功立业,获得了城堡、封地和伯爵爵位,从而创立了各自的分支家族——为与寡妇望和菲林特之指的两个同姓家族作区分,才必须得强调“群山中”这个生存之地。   而留在山中的菲林特们往往更喜欢另一个称谓:“最初的菲林特”。   山地氏族的好客名不虚传,在献上礼物:一套泰温捐助的全身甲、几柄刚刚开锋的崭新钢制武器、一小堆黑曜石制品和一些来自南方的小玩意……并报上姓名身份后,艾格和詹姆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这帮群山中的人并没有艾格以为的那样消息闭塞,十分出乎预料的——他们不仅听过自己“异鬼杀手”的名头,居然连詹姆的外号也说得出来,最有趣的是:“杀过两个国王那家伙”来了的消息,还引来了不少年轻人的围观。   氏族首领托根亨·菲林特亲自设宴接待了来访的守夜人,艾格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多山珍野味,酒足饭饱,才向对方说明来意。   “这半年来,菲林特氏族也多次遭遇了野人的掠袭……说实话,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很愿意帮助守夜人。”   老菲林特相当爽快,一点也没有推拒的意思——道理很简单,群山中的菲林特氏族和最后壁炉城的安柏家是北境离长城最近的两家,长城有什么闪失,他们最先倒霉,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但奈德大人的儿子去南方和狮子打仗,族中派了三十个勇士助阵,剩下的汉子本就不多……假如走太多去帮守夜人,我们自己遭遇袭击时就麻烦了。”   并非拒绝帮忙的借口,而是菲林特氏族确实自身也需要武装力量的保护——不是每个从大峡谷翻越到长城南来的野人都是曼斯·雷德派出的精锐,翻过墙后便会目标明确地赶去守夜人据点和“乌鸦们”拼命……其中更多的只是想跑到南方躲避异鬼和凛冬,活下来罢了。   而在南下过程中,缺少食物和交通工具,就只能沿途抢了。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艾格想了想问道:“菲林特氏族共有多少人?”   “一千多嘞,也许快两千,没数过。菲林特是个很大的氏族,但我的族人并非全住在一块,而是几百几百地凑成一团团,共五个村子。”老菲林特说道:“长城需要多少人帮忙?要是几十个的话,我二话不说随你们挑,但是再多,就实在无能为力了。”   几十个?就算四十多个氏族每族都出几十,那也远远不够,更别提那些小的氏族一共才几百人了:“那不够,大人,我希望越多越好。”   氏族首领耸耸肩:“很遗憾我的朋友,必须得有足够的战士留下,不然等野人跑到我家里来时,我拿什么保护老人和孩子呢?”   老菲林特的态度已经很好了,作为客人和朋友,艾格不可能提出让对方放弃保护自己人这种无理的要求。长城要守卫,氏族部落的老人孩子也需要保护……他喝了几口氏族自酿酒,沉思一会,忽然捶了下桌子:把氏族部落中需要保护的老人孩子迁到需要守卫的长城去,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菲林特大人,如果我提议让您的整个氏族都迁出山,到赠地中靠着长城居住,您会考虑吗?”   “到赠地中居住?”老菲林特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眨眨眼:“这倒确实一举两得,可我的氏族靠山吃山,是依靠采集和打猎为生的,我们不种地……跑到赠地去住后,我们吃什么呢?”   “您大概忘了,坐在您面前的是守夜人首席后勤官——而我的最大本事,就是挣钱养活人。”艾格昂起头,开启自信模式:“我在此做出郑重保证,您的氏族在守夜人的保护下饿死哪怕一个人,我便提头来见您!”   ……   艾格简单算过一笔账:不管装备武器,只是“喂到饿不死”的话,菲林特整个氏族一个月也吃不了一百金龙,哪怕其中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能作战,这性价比也比佣兵要高无数倍。在史坦尼斯入主君临,守夜人产业能良好运行的情况下,自己能养得活。   钱不是万能的,但兜里有时,真的就是这么硬气!   氏族首领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提议,挠挠头,瞪了一眼两旁骚动的氏族成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才好。   艾格趁热打铁,继续加码:“除了保证粮食供应外,守夜人军团还将提供一座废弃的要塞供迁出山的菲林特氏族成员居住。只要稍加打扫整理,在接下来的整个凛冬里,您的氏族成员,就能住进结实保暖的石头房子,而不用再依靠钻地洞来躲避寒风了!”   “石头房子!”   老菲林特还没有多说什么,他的许多后辈却一下兴奋起来,年轻人中有许多造访过封君的家堡临冬城,对那种高大而坚固的石质建筑早就心向往之,谁想现在就有人,把这一个机会摆在他们面前!   就像农村里的孩子都想进城一样,氏族民哪有不想住石头房子的?参与宴会的后辈们纷纷把目光投向族长,只恨不得就开口让老头答应了。   老菲林特活了四十多年了,当然不会被这么一个条件就哄住。   艾格·威斯特的名声他早已听说过,对于这么一个名人兼守夜人军官的保证,他并不怀疑……而保证不饿死一个氏族成员,这在凛冬其实是很难办到的一件事,说不心动是假的。但他年轻时曾经游离北境,访问见识过各地百姓的生活——由于北境广泛存在的屯粮和建立“避冬市镇”的传统,生活在北境诸侯治下的农民在冬天冻死饿死的比例确实远小于山地氏族,但在气候温和又没有自然灾害的长夏,占据着一大片资源丰富的山林、靠打猎和采集为生的菲林特氏族,生活条件其实要比七国大部分自耕农轻松舒服……为了一座石头要塞便放弃这么一大片领地,他实在是没法做出如此果断的重大抉择。   老菲林特用通红又粗糙、香肠一般的手指敲打着桌板,为难地说道:“首席后勤官,我相信您的承诺,但我们氏族迁出山中后,领地万一被野人或是周边其它氏族占据,那又怎么办呢?”   ……   在君临摸爬滚打了一年后再跑来北境,所遇之人简直耿直得可爱,艾格都没费半秒就听出对方的潜台词:既想要石头房子和过冬的粮食,又不想放弃时代生存的这片山林。   很合理的渴求,甚至算不上贪婪,艾格咬咬牙,继续放出空头支票:“您可以留一个村子的人看着自己的领地,若将来有其它人趁您出山帮助守夜人时占据了您的领地,等战争结束,守夜人就将是您的坚实后盾,我们将出面、甚至出兵……不惜一切代价,捍卫您对领地的拥有权!”   “守夜人不是不偏不倚吗?”   “守夜人确实不偏不倚,但守夜人产业可不是。”艾格毫不迟疑地说道:“退一万步讲,损害守夜人盟友的利益,便是损害守夜人的利益……有人欺负上来,又谈何不偏不倚?”   一方财大气粗,一方又没什么过分要求,谈判顺利得超乎想象,所有问题都被解决,老菲林特的脸上绽出笑容:“首席后勤官真是实在人,若这样,那我的回答也很干脆:我留一百个人看着领地,剩下的全部出山,搬到守夜人提供的要塞中去,在接下来与野人或其它什么鬼东西的战争中,我们都将与守夜人共进退!” 第222章 开诚布公   詹姆和他带来长城的西境志愿者们装备齐全、训练有素,莫尔蒙在回到黑城堡后很快便给他们安排了火线入团。不出所料的,詹姆成为了一名游骑兵队长,大大小小也算个军官……至少从名义上来讲,他现在也是艾格的誓言兄弟了。   晚宴结束,守夜人来客们被老菲林特安排了住宿,身为军官,艾格和詹姆得以享受整个氏族最结实挡风的帐篷之一。坐在床上,詹姆瞥了眼艾格:“你这样随随便便就给军团添了一千张嘴,还许出去一座要塞,莫尔蒙不会有意见?”   哟呵,当了一个月闷葫芦的弑君者终于肯开口聊天了?   艾格意外地望了望他:“一千张嘴,我负责养活,不需要莫尔蒙操心……至于所谓要塞?老鼠聚居的废墟罢了,对守夜人而言毫无价值。如果莫尔蒙宁肯让它们闲置也不给我搬来的救兵们住,那守夜人真活该要完,长城是没守住的希望了,我或许该早点谋划出路了。”   长城沿线共有十九座要塞,守夜人的兵力只够驻守其中三座。这便意味着有十六座空余,艾格原先的打算是收服野人后由他们入驻填充,可跑到前线来实地考察后才发现:若不赶紧找外援帮忙对抗野人,这帮原本自己打算收服利用的塞外民就要把自己干死了。万般无奈之下,才不得不提前启动赠地居民填充计划……只是将目标由野人变成了氏族民。   原本就生活在北境的友军肯定比野人要好管理得多,但缺点也很明显:氏族民们并非无家可归,来去自由。等冬天过去,气温回升、山中恢复生机,其中许多必然会再次抛下要塞返回栖息地,谁也没法拦着——北境之王花了千百年都没能将氏族民彻底化为臣属,更别提初来乍到的艾格了。   氏族民和野人,将谁引为助力更好……其中利弊,只能等时间来揭示了。   ……   静下来后氛围颇为尴尬,既然詹姆主动打开了话匣子,艾格倒也很乐意向这么一个强力打手和重要贵族示示好、套下近乎:“詹姆,抵达长城也好几天过去了,守夜人的生活和想象中差距如何?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尽管和我说,能解决的,一定帮忙。”   “谢谢了。”詹姆解除了盔甲,放好后躺倒床上,伸手枕着后脑勺,望着帐篷顶休息起来:“但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管好自己?艾格一头雾水,自己怎么说也是上级,本想着笼络一下新晋的游骑兵大队长,谁想一言不合就被教训起来了,这可不能忍:“什么意思。”   “你真当别人都是瞎子么。”詹姆嗤之以鼻:“第一次临冬城见面,第二次在君临碰头,都感觉你还挺像个人样,谁知道竟还有这种爱好。”   “什么爱好?”艾格越听越糊涂了,自己见不得人的事情很多,但好像没一件惹到了面前的詹姆·兰尼斯特吧:“能不能说清楚。”   “北上途中,你身边那个小男孩。”詹姆哼了一声:“满裤子都是血,真当我们都看不见?你喜欢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情,但也得注意个度才行,你想杀了他吗?现在那孩子呢,是在临冬城养伤,还是被你处理到哪去了?”   ……   艾格张了张嘴,顿时呆住了。   原来詹姆和那些西境人也看见了。但事情似乎跑偏得有些厉害:他们把艾莉亚误会成是自己养的男宠或者说性奴了——能把小男孩弄得菊花残满地伤,一裤子是血,那真是够变态的,无怪乎连詹姆都看不起。   娘的,艾莉亚这丫头,真是给自己惹了一堆麻烦!   艾格顿时头大,詹姆身为目前守夜人中毫无悬念的第一高手,手中又掌握着四十多个精锐士兵,在长城算得上一股相当值得争取的力量……可这事若不解释清楚,自己在詹姆眼中便成了个喜欢男孩的变态狂。在这种情况下,别说交朋友或笼络成自己人了,恐怕连正常的守夜人间同僚和上下关系都难以维系……   可这事该怎么解释?若告诉詹姆自己带回临冬城那个小男孩是艾莉亚·史塔克,那可就有了条把柄在对方手中……虽说目前史坦尼斯入主君临,可万一中立形象被打破,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短暂思虑一番,权衡利弊后,艾格咬咬牙,送他个把柄又如何:“你又知道什么了,那孩子姓甚名谁,是男是女,你了解多少?就以为看穿了我的什么本质和真面目?”   “嗯?”詹姆意外地盯着艾格看了一会,见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口气顿时缓下许多:“那孩子是谁……是男是女……那难道是个女孩?”詹姆一个三十多的大男人,当然不可能连姨妈都不知道,立马反应过来:“那血是——”   “知道了就好,我并不能告诉你那孩子的身份,只希望你能了解到,我并不是你之前以为的那种人。”   “好吧,是我误会了。”艾格是从君临城出发,他身边那孩子又在临冬城消失,詹姆身为兰尼斯特家一员消息当然够灵通。结合诸多线索,很容易便猜到了艾莉亚的身份:“不过,你这么做似乎违反了守夜人中立的原则吧。”   “没错,但我在你闯祸那天帮助提利昂逃出了君临,也违反守夜人中立的原则。”艾格毫不退让地怼了回去:“我想你应该很能理解——这世上,有些规则我们并不会完全遵守,不是么。”   房间内又肃静了几秒,詹姆有些尴尬,也不再继续躺着,半坐起来:“好吧,是我搞错了,我道歉。”耸耸肩,绕了一大圈后,他总算开始回答艾格最初问的那个问题:“不过既然你向我解释清了一些误会,有些关于我的事情,我也不妨和你提前说清楚——不管我父亲在金牙城和你说了什么,都别去管他……不要想着对我特殊照顾,或是设法为我脱下黑衣了,就让我当个普通的守夜人吧。”   艾格疑惑地望着詹姆,点点头,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并非对你个人有什么意见,你的好意我心领……”詹姆停顿一下,长出一口气:“但我这辈子已经犯过太多错误。披上黑衣,跑到王国北疆来加入守夜人,也许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这回,就让我守完一次誓言吧。在对抗野人或你们称之为异鬼的那什么鬼东西时战死也许是我最好的结局,如果你真想帮助我,到时候请将我的遗骨送回凯岩城。”   ……   这回倒是艾格有些惊讶了,但转念一想,詹姆的想法算得上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人所处的境况不一样,想法可能会截然不同:自己正绞尽脑汁地立大功,抢夺话语权和争取影响力,好为将来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脱下黑衣、乃至搞点大事情而打基础,但对另一些人而言,加入守夜人却很可能已经是最好的归宿。   詹姆是个三十出头的成年男子了,也许与许多同龄人相比显得有些任性、幼稚和做事不计后果……但他并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想法,能照顾好自己,不需要什么都由别人来指点提醒乃至提供照顾。   弑君者有自己的计划,所谓的“救赎”、“忏悔”之类的玩意,很可能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   尽管双方对彼此都有些误解,但及时说清是好事,此番对话虽算不上愉快,却确实拉近了点双方的距离,算是个好的开端。   “我明白了,感谢你能将心里的想法告诉我。”艾格点点头,“但既然开诚布公的对话已经开始,我也不妨说说清楚:长城是守护人类王国的最前线,不是谁自我内心赎罪、放飞自我或解脱生命的地方。你想当个普通的守夜人,这很好,但你的誓言要求你好好保护自己的性命以继续守望,不要做出主动寻死这种看起来很伟大很壮烈其实毫无价值的事情来。”   “另外,有一件事你大概已经忘了,你是守夜人债券的第一个购买人,守夜人产业能走到今天,你那从未赎回过的第一笔赞助功不可没……你是我的债主和创业的投资者,甚至可以说恩人之一。就算那张债券你已经弄丢也不会改变这一事实,我和你并不是单纯的‘认识’和‘誓言兄弟’关系——我会努力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的守夜人。但请记住一点:万一我忍不住对你优待或照顾一点,绝不是出于同情、怜悯或看在你父亲和弟弟的面子上才这么做,而是确实欠你的,请你坦然享受,不要胡思乱想,乃至感觉我在侮辱你。”   詹姆若有所思地看着艾格,然后笑了,尽管只是嘴角的一个细微动作,但确实是笑了一笑。不知道是想起那张他已经不知道扔在哪里的债券,还是回忆起他当初被提利昂拽着造访守夜人产业的那场诡异对话,乃至两人在布兰坠楼事件中的诡异联系……但态度和之前已然有了不小的变化。   “我明白了,也感谢首席后勤官对我解释这些,在下会牢记的。”   詹姆用下属的口吻回道,虽依旧是那副颓废、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但艾格明白,这场套近乎虽然开局有点走偏,但取得的战果算得上颇丰。   然后帐篷的厚重帘子被掀开,两个年轻的女孩钻了进来,脸上带着羞涩和窃喜糅合的表情:“两位大人晚上好,族长命令我们……来为二位贵客暖床。”   …… 第223章 风口上   有关山地氏族对客人的过分热情,艾格来之前就已经被打过招呼,是以算不上太过惊讶。出于入乡随俗和礼貌的考虑,他和詹姆照着提醒留下了两名深夜来访的姑娘,与她们共享了床铺和毛毯……在氏族民中,她们算得上漂亮,不过两名守夜人还没有关系铁到能毫无心理障碍地玩4P的程度,所以——“暖床”真的就只是暖床了。   告别菲林特氏族后,艾格又拜访了西面靠近寒冰湾的渥尔氏族。之前和老菲林特谈妥的条件已经是个典型的双方都能满意的协议,半个条件都未变……艾格又与整个北境成员最多的氏族谈妥了入驻赠地的约定。   靠两座城堡和“管饭”的承诺,艾格为赠地拉来了两大山地氏族,近三千的新居民,他们的加入让艾格对计划的可行性心中有数。甚至……十分相反的,他现在反而要开始考虑提防过犹不及的状况发生了——万一没控制好所拉外援的数量,结果人家搬来了长城,自己却养不活,那可就滑稽大了。   长城沿线共有十六座可进驻城堡,最理想的状况便是每座都有人防守……这意味着最好还要再与十四个氏族达成类似合作,这不可能全由艾格一人去洽谈——时间上是否来得及不谈,作为首席后勤官,他也不该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重复性工作上。既然已经确定这一系列入住赠地的条件能够打动山地氏族,他决定不再亲自上阵,而是交由下属去拜访。   艾格挑出五个还算头脑清楚的随行士兵,在向他们交代清条件和一切细节后,让他们在渥尔氏族所提供向导和战士的护送下往南去寻找较近的其它几个氏族,自己则和詹姆等人返回了黑城堡。   援军,他能拉来,但现在首先要回去确保两件事:一、自己谈的条件莫尔蒙能接受;二,援军必须在野人正式攻城前入驻。   ……   简单讲述了事情经过后,莫尔蒙点头同意了艾格的方案,守夜人现在别无选择,只要能挡住野人,别说十六座废弃要塞了,就算氏族民们想来黑城堡住也不是不能商量。   等艾格说完他此行收获,熊老也告诉了他长城防务的最新状况和一个好消息:驻扎在黑城堡外的野人们已经陆陆续续离开,显然是去执行耶哥蕊特所说的“曼斯的进攻计划”。史坦尼斯国王虽然将大部分兵力带去了南方,却派了十几条快速战舰支援东海望——有了这股海上的助力,至少从海豹湾偷渡这条线算是被掐断了……   现在,守夜人军团只要设法截住翻越长城和横穿大峡谷的两批人,就能将野人死死拦在长城北面,在这场千年来最大规模的野人入侵中取得完胜了。   与总司令交谈一番,商量好那十六座要塞的分配和后续对新居民们的安置后,艾格拿到了一封来自君临守夜人产业的信,妮娜在信中向他汇报了君临和产业最近的运行状况。   ……   蓝礼暴毙、史坦尼斯兵不血刃地夺回铁王座后,在君临继续推行大改革——打压七神教会,传播光之王信仰,同时开始清理那些“伤风败俗”的行业……守夜人产业树大招风,无悬念地被波及,不仅《七星圣经》和小黄书的印刷被迫停止,就连捡便宜收购小指头那家妓院也无奈关门。   鸡蛋分篮的作用在这种大风浪里一下显现出来:幸好产业并不只靠这几桩生意撑台,虽然遭受影响,但包括黑曜石、化妆品、服装等在内的其它生意不仅迅速恢复正常,甚至还有所扩张——在妮娜将被迫遣散的妓女们安排到守夜人后勤部旗下的餐馆和旅店中继续情报收集工作,同时拿下一些其它“合法”的印刷品订单后……史坦尼斯登上铁王座对守夜人产业的负面影响被降到了最低,并迅速消弭。   此外,那个改进了口红和香皂的家伙,居然真的如艾格所要求将野火也弄成了固体。依靠添加一系列原料,液态的野火被调和成了类似油膏的状态,除了物理性质的改变,妮娜也在信中报告了其化学性质的变化:稳定性和燃点极大提高,不仅去掉了受扰动可能爆燃的缺点,而且即使是开水也无法将其点燃了。   虽然没如期望的那样捣鼓出液态炸弹来,但野火毕竟是轻质油,不可能指望靠加点东西就让它变成炸药……固化野火虽然无法再爆炸,但粘性和燃烧效果却依旧比普通的灯油、沥青要好许多——这些特点意味着一个至关重要的变化:现在,固化的野火成了一种比凝固汽油弹都更优质,且可以大规模进行运输的火攻类武器!   最后,艾格还从信末尾得知了一条之前在长城只靠听说没法理清的消息:为惩罚王领几个家族支持蓝礼争夺铁王座的背叛行为,史坦尼斯对他们进行了严厉的处罚,采取了包括以叛国罪抓捕主要家族成员、强迫提供人质、没收家产和封地分给功臣在内等一系列措施。   其中,“家产”自然也包括在守夜人产业中的投资……   包括布克威尔家族在内的几个主要投资者,在守夜人产业中的份额被史坦尼斯以铁王座的名义没收,新国王又随即将这一部分以支援守夜人的名义重新还给了守夜人产业。艾格原来每月都得将收入的超过一半进贡给幕后的支持者们,但现在……随着大堆王领家族的站队错误和失势,产业原先许多背后的大佬被史坦尼斯拍倒,现在,产业收入中的近八成,都全归艾格随意调配使用——原来守夜人产业是大家的摇钱树,现在变成他一人的了!   在史坦尼斯没能一统七国的情况下,守夜人产业的生意局限于王领和三河地带,但仅仅这两地,就已经能给艾格提供每月超过一千金龙的可支配利润,这样一笔财富,拿来养活要求极低的氏族民,简直不要太容易。   资金来源充足,赠地居民填充计划可以放心大胆地实施。但很快,艾格意识到一个新问题:原先王领贵族们的投机失败会导致他们的衰落,但他们倒下留出的空位,绝轮不到妮娜和自己这样毫无背景的人来填充,君临很快会有一批忠于史坦尼斯的家族崛起……在这一空档期里,守夜人产业在君临商界可以无人能挡称王称霸,但等新上位的那批贵族渐渐掌握资源,必然会形成竞争乃至压制。   在这种关头提前下本钱去拉拢讨好那些新上位的功臣家族,迅速拉那帮支持史坦尼斯的狭海诸侯入伙从而构建新的利益集团,无疑是性价比最高的上策,是对产业未来发展最好的选择……可眼下,自己偏偏又处在最需要钱的关键时刻。   到底是先考虑守夜人产业发展,还是立刻将产业利润输送北方反哺长城,灌溉自己的庞大计划?简单点说就是,是选择放长线钓大鱼还是杀鸡取卵?   这本是个毫无悬念的送分题,但艾格现在却不得不选择后一选项。守夜人能守住长城防线是这场游戏的基石,如果拿着巨大的利润却不办正事,反而在君临投机钻营四处攀附……万一长城有什么闪失,就算自己活着逃出去,面对史坦尼斯这死板国王的追究,恐怕也是性命难保。   艾格现在站在风口上,在“挣更多钱”和“搞大事情”的岔路口,被狂风吹到了后一条道上。   …… 第六卷 从无到有 第224章 金钱的力量   长城距离君临千里之遥,隔着如此漫长的空间距离,艾格不敢随意遥控指挥,犯下无数管理阶层犯过的老错误——他决定信任一回自己的聪明姑娘。回信鼓励了一下妮娜的工作,作出包括将野火进行处理后尽快运来北方、将富裕资金随每月物资输送往后冠镇、定期挑选接受完训练且愿意北上的新兵派来报道等一系列明确要求后,剩下来的守夜人产业在君临的一切运作和微操,就由这提利昂带出来的徒弟自行决定吧。   艾格有更重要的事可做:他曾经设想过一个极为宏大的方案用于管理可能被放入长城的野人,谁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倒是山地氏族先入驻了赠地……但也无妨,横竖都是人,对氏族民们这套方案同样可以使用,甚至由于彼此间亲密关系的原因——容错率更高。自己可以慢慢摸索,从零开始掌握管理一方的能力。   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恐怕都会忙得不可开交了。   事关重大,又没有可用之人能调动,他不得一切都亲自出马:先与首席工匠进行了一番沟通,预约了指导修缮废弃要塞的工匠;又向事务官了解了下守夜人自身的物资储备——艾格确实有些钱,但钱不可能立马变成粮草,在氏族民进驻长城的最初阶段,一切都得先靠守夜人仓库内的储藏来垫着。   住处只是最基本的,要将整个长城防御体系维持住,就必须要有足够的粮草物资供应。而赠地在凛冬中没法种植任何粮食作物,自身又没多少生产能力,这意味着必须要有一个完整的、良好运作的供应体系来不断为其输血。而出于许多考虑,艾格希望能把这条守夜人命脉抓在手中,一句话解释原因就是:他不想为他人作嫁衣裳。   于是,后冠镇便又成了关键。   ……   时隔十几天再次返回这个所谓的守夜人后勤部据点,此地和上次相比又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散布袖珍湖岸边的原住民遗迹已经被全部拆除干净,与之相对的是一道由拆除遗迹后得到的石料所砌成、已经接近完工的墙……其间还能瞧见驻扎此地建设者们忙碌的身影。   也许是石墙的缘故,也许是艾格留在此地的士兵们起到了震慑作用,野人曾数次在这附近出现,但并未尝试劫掠,而是直接经过逃向了南方。   “干得好,亚姆。”艾格赞许地说道,“接下来,努力将墙加高吧,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北境物资输往长城的必经之地,无数赠地新居民赖以为生的贸易市场了。”   “赠地新居民?贸易市场?大人,这我可有点不明白了。”   “我将西面山脉中的氏族民拉出来作对付野人的援兵了。”艾格对自己人并无保留,将事情前后经过告知了对方:“我许诺喂饱他们所有出山的氏族成员,但为了防止他们‘把自己的粮食藏起来光吃守夜人’的情况出现,我不打算直接提供粮食,而是给他们钱,让他们到后勤部的物资集散地来,自行决定买什么。”   “可这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大了,如果他们缺少粮食,那大可以把钱全拿来买粮食。可若是他们自身粮食储备尚丰,那便可以选择把钱拿来买衣物、生活用品、武器等其它东西。”艾格说道:“这样,不仅能避免他们浪费粮食的可能,降低我们的物资供应的压力……同时还带来另一个好处:一旦氏族民们发现钱能买到这么多东西,而我每月却只发给他们刚刚够填报肚子的生活费,那他们就会设法去弄钱。”   “可赠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去哪里弄钱……除了打劫我们?”   “两种渠道,一种是——卖他们掌握的山中资源。将林木、动物、矿石等拿出来出售给守夜人后勤部,我们既可以自用,也能拿来运到南方去赚差价,补贴守夜人产业的支出。”艾格一边在亚姆的带领下巡视拔地而起的新后冠镇,一边向自己的这位管事讲述着:“还有一种可能,才是我的主要目的——我将会提供他们工作。氏族民们作为我请来的外援,我没法要求他们给守夜人无偿干苦力,但我能以薪酬为饵,诱使他们为守夜人工作——巡逻、修缮长城、修路、建造等。在我来自的地方……这叫做‘以工代赈’。”   “原来如此。”亚姆精神一振:“和南方人比起来,氏族民们将会是廉价到不可思议的劳动力,大人好计策!”   “除此以外,我将来可能还会制造引导一些舆论——比如年轻人必须有房有车……呸,有房有马,还有精钢锻造的武器,才有资格结婚之类的……通过营造一个积极向上的、多劳多得且可互相攀比的大环境氛围,来逼迫赠地新居民们自觉地奋斗和工作。”   ……   还能这么干?这种现代世界的统治者才能熟练掌握的治国策略,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无疑是匪夷所思的神计……亚姆设想了一下,张大了嘴巴:“这……能成吗?”   “能不能成我也不清楚,文化氛围这种东西,太过刻意了也不行。等水到渠成,再因势利导……自然就会有。我先告诫你——心里清楚就好,千万不要随便乱说。我可不希望——守夜人的朋友们觉得我在利用他们。”艾格点点头:“实际上,野人才是我原本的目标,他们本可以成为比氏族民更廉价的、近乎免费的劳动力,可惜……不提这个了,这边还有其它什么情况需要汇报的吗?”   “哦……有,临冬城的罗德利克爵士拿下了霍伍德城,处死了谋害霍伍德伯爵夫人的波顿家私生子,然后将您借给他的士兵放回来了,他们昨天刚刚依照指令来到后冠镇,我正想派人去黑城堡询问大人怎么处理呢,您就到了。”   “波顿家的私生子被处死了?”艾格疑惑地问道,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确定吗,有没有俘虏?”   “好像有一个叫臭佬的家伙……临冬城城主考虑到长城缺少人手,便将他连带其它一些城堡地牢里的囚犯全让那队士兵送来了这边,具体的我不清楚,要不要帮您叫士兵们来询问?”   艾格眼睛一眯,依稀记起了一些剧情:“嗯,顺便把那个叫臭佬的人也提上来。”   没过一会,那几十名罗柏调拨给艾格、又被罗德利克爵士借走的士兵集合在了后冠镇新建的小广场上,同时押来一个略有些肥胖的青年男子,他嘴唇丰厚润湿,头发长长的……闻起来一股屎味。   “这个就是你们干掉波顿的私生子时抓到的那个俘虏?”艾格表情阴冷地打量了一下面前浑身泛着臭味的囚犯。   原剧情中,拉姆斯·雪诺在遭遇临冬城出兵抓捕时和臭佬换了衣服并往身上抹了粪,从而成功瞒过了罗德利克得以活命,后来运气好等来席恩奇袭临冬城将其释放,做出了屠杀并焚烧临冬城等一堆令人发指的恶行。   这世界里的人和电视剧演员毫无相像之处,艾格现在正猜想着:自己面前这家伙,是否就是小剥皮?   …… 第225章 故技重施   凭观察得不出结论,但艾格有嘴有脑,可以问,然后自己判断。   “为什么罗德利克爵士杀了波顿的私生子,反倒让这臭烘烘的家伙活了下来?”   北境士兵中的为首者回道:“罗德利克爵士希望能让此人在波顿伯爵回北境时当面向其供述他那私生子的罪行,从而让波顿家自动放弃对霍伍德家领地的要求。”   原来如此,艾格点点头:“那为什么最后又把他放出来送给守夜人了?”   “呃……前两天波顿伯爵从南方写信回临冬城,宣布与自己的私生子断绝一切关系。拉姆斯·雪诺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无法代表波顿家,他放弃对霍伍德城及其附属领地的宣称权。”   另一个士兵插嘴道:“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信的内容,现在还背得出哩——私生子的血脉永远是祸乱之源,这位拉姆斯先生天性便是狡猾、贪婪而残忍。我宣布自己和他脱离关系。如果他苟活于世,我的娇妻和我即将生下的合法子嗣便永不得安宁。”   “好果断,这卢斯·波顿真是个狠角色。”亚姆赞叹一声:“同是北境人,不同人对自己私生子的教育和态度,可当真是截然不同啊。”   这显然是在与艾德·史塔克的私生子琼恩·雪诺做对比了,在场人都能一下听出其中潜台词,共鸣之下,不由得纷纷点头赞同。   艾格心中怀疑更甚,看向了臭佬:“这家伙这么臭,让他加入守夜人,恐怕我以后都不想再进黑城堡了。”   “大人受不了这味道,我可以马上去洗洗。”臭佬乖顺地回答道。   臭佬身上的臭味可洗不掉,艾格继续试探:“可守夜人军团已经这么乱了,我再收你这样的人渣,有什么用呢?”   “大人,那些坏事全是波顿老爷的私生子命令我做的!我能读会写,什么都干得了,守夜人军团会需要我的!”   真正的臭佬怎么可能“能读会写”?几句话说完,艾格已经几乎确定面前之人便是拉姆斯·雪诺——小剥皮。   又一个反派,比杰诺斯·史林特都更恶心的家伙,自己让守夜人军团活捉了尸鬼,向七国贵族证明了人类天敌的存在,而这帮家伙给自己的回应便是:该打的仗照样打,但同时“慷慨”地将所有人渣全施舍给守夜人军团?   熟悉的怒意泛起,艾格强抑住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他的庞大计划才刚刚开始,肩上承担着北境及七国居民的安危,还有追随者们和守夜人产业所有员工的前途,他不想、也没有精力再和反派进行毫无意义的斗智斗勇,将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中。   ……   “如果我拒绝此人加入守夜人军团,临冬城城主或罗德利克爵士……将会怎么处理此人?”   灰袍士兵耸耸肩:“我不是临冬城人,对布兰少爷和罗德利克爵士了解不多,大概……吊死或者砍头吧。”   “大人?”臭佬闻言惶恐起来,“我什么都能干,保证对守夜人忠心耿耿。”   “算了。”艾格摇摇头,将此人送回临冬城让史塔克家来下手是最保险的选择,但人一旦离了自己手掌便存在变数:莫尔蒙司令可能会否决自己的命令将其接回黑城堡,这家伙可能半路逃脱等等……他不想冒险了。“此地到临冬城好几天路程,来来回回浪费时间,找个地方,把这家伙吊死吧。”   “大人?为什么啊大人,我什么都没做啊大人!”臭佬没想到局势会变化得如此之快,吓了一跳,大叫起来。   “立即执行。”   “饶命啊大人,那些坏事真不是我干的!”囚犯挣开了两名士兵的手冲向艾格,也不知是想攻击他还是抱着他的腿求饶,但没跑两步便被一名北境士兵拿长矛扫倒,摔了个狗啃泥,爬起来还要大叫,却被矛杆打在脸上,满嘴牙顿时碎了大半,鼻子以下一片血肉模糊,说的话再也没法让人听清。   虽然不明白艾格为什么忽起杀意,但士兵们其实也早就不想再押送这臭烘烘的家伙了:“可这里哪有执行绞刑的地方呢?”   “没有,那就去墙外找棵树,或者竖一根木料便是,你们自行处理,无需再问。”   艾格其实并不百分百确定眼前此人就是小剥皮,也并没什么证据证明他加入守夜人后仍会干坏事或威胁到自己……但他也想通了:为对自己的事业,自己的追随者和朋友们负责,杀错一个恶人又怎么样?   ……   “大人,就算您不喜欢此人,也犯不着直接杀他吧。”看着臭佬口齿不清地叫着被几名北境士兵拖走,亚姆脸上的疑惑之色完全掩盖不住,他从来不知道艾格还有这等心狠手辣的一面:“万一黑城堡或临冬城那边追究起来……”   莫尔蒙肯定会很不满,也许会约谈自己,通知自己不得再拒绝任何人加入……临冬城那边估计也会觉得受到冒犯,但无论发生什么,他们也只能让艾格下次不许再先斩后奏,而没法将杰诺斯和拉姆斯这两个家伙救活了。   自己绝不会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处理:熊老不可能在眼下这危急关头自断臂膀,而临冬城那边……罗德利克爵士也许会抱怨自己几句,但有自己救过布兰和艾莉亚的情分在,史塔克家绝不会因此为难自己。   至于卢斯·波顿的报复……自己只是下令处死了把他私生子带坏的“臭佬”而已,他为什么要报复自己?   “没人问就当这家伙不存在,有人问起,全往我身上推便是了。”艾格不以为意地说道,“也许我该让莫尔蒙发条声明,声称守夜人不再接受恶性罪犯了?什么人都往长城送,这样下去,谁养得活那么多人!”   又花了几十分钟视察了下空空如也但高大坚固已经准备好迎接货物的仓库,小小的后冠镇算是参观完了。艾格再来到大门口时,“臭佬”已经被挂在了镇门外一颗结实的橡树侧干上,望着那具在风中摇摇摆摆的尸体,艾格内心忽然被触动:这真是个残酷、冰冷而真实的世界,没有什么所谓重要角色、主角和配角之分,大家都只是凡人罢了。   强如魔山,原剧情中戏份那么多,在这个世界里自己连见都没见一回便被泰温摘了脑袋送给多恩以求对方退兵;而狡猾邪恶如小剥皮,时运不济落到了解他的艾格手里……在艾格自己的地盘上、自己的士兵们包围下,一句话就能让他魂归天地。   自己此刻正做的事,大概就叫杀伐果断?历史上所有获得这评价的枭雄们,是否也有过和自己一般险些阴沟里翻船的经历和考虑?   自己并不比魔山强,也不比小剥皮狡猾,若不始终保持警觉和对敌人的残忍,万一哪天落到对头或讨厌自己的人手里,怕也不会比面前的尸体更好多少。   ……   “不用一直挂在这,明天撤下来,找个地方埋……不,烧了。”艾格收回思绪,重新看向亚姆:“此外,我还有些其它任务要交给你。后冠镇要有自己与外界通讯的能力,在岛上那座塔顶加一层鸦舍,我会问莫尔蒙要人来养信鸦。此外,我没空去南面和北境诸侯一个个谈粮食采购,你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好后往南一趟,每个家族都拜访一回。摆正态度——我们是买,不是要他们捐。我清楚现在已经是北境传统上需要开始屯粮的秋季,但请他们看在守夜人保护北境的份上,尽量不要抬价太多。”   “明白,还有其它吩咐吗?”   “哦,对了,带一百金龙在身边,每到一地便想法换零钱——银鹿,铜星,铜分,什么都要,越零碎越好,想让每个氏族民都学会用钱,光有金龙可不够。”艾格想了想,再没其它事需要交代,“这边我实在没可用之人,你辛苦下了。罗柏派给我调遣的士兵,我带走五十个,剩下的你用着,注意安全。”   …… 第226章 铜墙铁壁   长城西面传来消息,曼斯·雷德的全面进攻已经宣告开始,野人变本加厉地横穿大峡谷并折返进攻西桥望,试图夺下并修复横跨大峡谷、早已被守夜人们阻断的头骨桥……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率领影子塔守军击退了数次野人的进攻,但守军伤亡不小,莫尔蒙从黑城堡再次拨了一百人过去支援。   但好消息也有,耶哥蕊特那日当众向守夜人们宣布曼斯的进攻计划时一定认为:靠百倍于乌鸦们的人数,阳谋也能取得胜利,她和曼斯绝对料不到……守夜人中的一个怪胎,平时甚至都不在长城的高层,愣是在紧急关头回到了前线,并硬是想出了强行破局的办法。   在数项应对策略同时投入实施的情况下,人手不足终于暂时有所缓解:艾格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赠地内居住着数量达七八千的普通居民,分布在长城沿线,提供着守夜人军团近半的给养物资。随着野人越墙侵袭和劫掠屠杀,这些居民们死的死,南逃的南逃,只剩下两千出头……现在,莫尔蒙司令将这两千多居民全部就近迁徙入有守军驻扎的守夜人据点。这些普通人战斗力不足以与越墙野人对抗,但躲在围墙里协助防守、或是听命做一些修缮和建造工作,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有了这些帮手,守夜人本身的兵力反而能更自由地进行调动了。   ……   此外,氏族民的办事效率也比预期的要高,当艾格在后冠镇安排完诸多后续事宜,带着几名临冬城地牢里的寻常犯人回到长城时,菲林特氏族的迁徙先遣队已经出山抵达了黑城堡。   北境最大的氏族是渥尔氏族不假,但由于他们需要一半成员留守寒冰湾沿岸的渔村,所以论能迁入赠地支援守夜人的人数,反倒是菲林特氏族最多。按照之前协议,第一批入驻者被安置到了黑城堡以西几十里处的长夜堡。   长夜堡是传统的守夜人大本营,最初建设完成时能容纳多达一万人,但实际上它从来没能住满过超过一半空间,是一个典型的“先民对异鬼入侵过激反应”的产物,直到两百年前守夜人衰落得再也维护不了如此庞大的要塞,才最终废弃,转而以国王大道尽头的黑城堡作为新总部。   长城沿线最大的要塞,给即将入驻人数最多的氏族住,简直不能更配。   废弃的建筑群需要好一番打理修缮才能住人,好在,原本能容纳一万人的要塞,拆拆修修供一千人居住,材料充足的很。莫尔蒙派了十名工匠前往配合协助,第一个有援军入驻的要塞,算是就此落实下来。   艾格向老菲林特支付了五十金龙的起步资金来确保他们顺利安顿,在物价和生活水平普遍较低的北境,这已经算是一笔巨款……黑城堡储藏着足够一千守夜人生活一年的各类物资,莫尔蒙在艾格保证后续能补上库存的情况下同意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出售。氏族民们可以拿钱来黑城堡换取所需任何物品,艾格已经和莫尔蒙和事务官商量好了所有商品的定价,确保既不高到无法承受,也不低到会让人产生倒卖的念头。   ……   “大峡谷那边,光一百人过去恐怕不够,我打算从陆续进驻长城沿线的氏族民和赠地民中有偿征召人手,简单训练后填充到影子塔和西桥望,确保头骨桥万无一失。”艾格说道:“同时,如果那个女野人说的是真的,那曼斯估计还会派人到长城沿线去到处挖洞和爬墙,长城顶上的警戒和巡逻,也要尽快恢复。”   “想恢复巡逻首先得把路重新清出来,工匠数量不够,短时间内恐怕恢复不了。”   “我和总司令已经安排好了,进驻的氏族将会优先被安排到石门寨、长夜堡、黑貂厅、烽火台等几个要塞,从而实现长城全线每隔几十里便有一批人驻守。”艾格说道:“而这些要塞及附近地段的长城顶,便由所分配到的氏族各自负责……我将从他们中征召工匠助手、哨兵和巡逻队员,争取尽快实现长城顶部沿线的防务无缝衔接,做到每一寸都有人负责,无论野人从哪里爬墙或钻洞,都会立刻有人采取应对措施。”   “氏族民们有这样的纪律性和自觉,来完成你分配的任务吗?”杰瑞米质疑道:“你让他们登城放哨或巡逻,只怕他们找个角落一钻,便裹着毛毯睡觉了。”   “很有可能,所以,我们将在每个有氏族民入驻的要塞都安排守夜人进行监督和管理。一两个工匠和事务官、若干游骑兵用以轮班率领执勤……每座要塞只需派十到二十个守夜人,管理数百个氏族民,建好围墙后,就能让整条长城如铜墙铁壁一般,让来啃的野人碰得满嘴是血。”   “拿什么来保证野人们服从我们所派守夜人的管理呢?”   “钱呗,登城参与墙顶道路修缮、放哨和沿途巡逻的氏族民,能得到报酬,定个什么样的数额我正在研究,但这无疑是最高效的手段,谁不服从管理……好,滚到地面上的要塞里去吃生活费去吧,有的是人愿意干。我和各氏族首领约定的是保证没人饿死,他们很快会发现,如果什么忙都不帮的话,‘保证不饿死’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怎么什么都是钱、钱、钱?”首席事务官抱怨道:“就没有其它办法吗。”   “请原谅我的商人思维,波文大人如果有其它办法,我洗耳恭听。”   “这些钱全都是后勤部所出的话,按理说,我们没什么资格提出反对意见。”事务官没有再说话,倒是莫尔蒙开口了:“我担心的是……黑衣兄弟们的来历出身本就混乱,万一他们进驻氏族民居住的要塞里后,离了长官的监视管理,带头偷懒享受,乃至贪污……”   守夜人眼下的成员三成以上是罪犯,剩下的七成里也有大半是走投无路为活命才加入……论叛军素质差,维斯特洛怕没哪支军队能比守夜人更糟糕,莫尔蒙的担忧很有道理。   “也只能是尽量挑那些自愿加入者,有贵族出身的人来优先作新启用要塞的指挥官了。”自愿加入和贵族出身并不意味着人格就比较高尚,但起码比从罪犯中挑要好得多:“还有,我将在每个要塞派驻一名守夜人产业的职员,来管理薪酬和生活品买卖,顺带暗中监督各个要塞的防务认真程度。”   钱是艾格出的,他想让自己人管着当然不会有意见,而在这件事上,他还倒真不完全是出于私心:跟随他北上的产业成员,除了基础士兵外,每个基本上都受过点教育,起码能算账……最重要的是:领着一份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高的薪水。高薪养廉,拿着上百银鹿的工资,艾格还真不信自己的人会和氏族民们去折腾那些个铜板。   “还有一个问题,对氏族民们使用这套管理方式挺好,可原本那些赠地民呢?”首席工匠问道:“很多赠地居民在帮我修建维护黑城堡的围墙,万一他们发现氏族民们可以拿工资,他们却只是管饭然后免费干活,有意见怎么办?”   “同样发工资便是了。”   “后勤部支撑得了?”   “支撑不了,但可以用取消管饭作为抵消。氏族民是外援,养活他们是应该的,但赠地民本就该供养守夜人,现在不要他们种地了,来干点活还不肯?”艾格耸耸肩:“想同样拿工资也行,但从此不管饭,吃饭花钱买……这样一来一去,对守夜人而言压力并不增加多少。”   总司令的办公室内沉默了一会后,首席游骑兵说出了他的担忧:“这样烧钱固然是最解急的好办法,可氏族民和赠地民再怎么廉价,乘上人数和时间,都不是小数目,艾格大人能摆得平自然是好。但我更怕的是另一个影响——假如氏族民和赠地民们协助巡逻和放哨都有钱拿,那本职工作就是这些的游骑兵和其它守夜人会怎么看?首席后勤官是想建立一个消费体系管理、安置外援,我完全理解并佩服,可万一将来兄弟们看着外来者和本该养着自己的赠地民开开心心花钱买想买的东西,心生不满或嫉妒,又如何处理?”   “那就也给他们发工资好了。”艾格耸耸肩,守夜人一共才几百,加进去也不是多大负担,少拉几个氏族来,便什么都解决了。   “不,守夜人履行职责还想拿报酬,成何体统?”莫尔蒙第一次果断否决了艾格的提议:“誓言兄弟不能牵涉其中,否则军团将不成军团。大不了,等兄弟们不满情绪日渐升高,逐步提高津贴以供零用便是,这笔开销由黑城堡自己承担,虽然穷,但军团还是有点小积蓄的。”   一次短暂的通气会议到此结束,长城的防御已经渐渐看到了希望。铜墙铁壁的蓝图已经画出,但毕竟尚未建成,只有等联络到的所有氏族全部到位,每个要塞都有围墙守护、每段长城都有专人看守,局面才能称稳定。   每个人都很忙,而压力最大的便是艾格。长城防御的稳固是以大量居民脱产为代价的,随着后续外援的不断进驻,守夜人需要养活的人将会越来越多,黑城堡的储藏可以养活一千人近两年,而一千一旦变成一万……这一万人即使再廉价再没见过世面,也是巨大的压力,而现在,这压力全落在了后勤身上。   这是争夺功劳的最佳机会,能帮守夜人渡过此等难关,荣誉、影响力、话语权,一切都会蜂拥而至,但前提便是:揽下这活的人能撑过去。   …… 第227章 背后一刀   菲林特氏族迁入长夜堡共一千一百余人,由于原住地距长城较近,很快便完成了入驻。紧接着是渥尔氏族的八百人,再然后是诺瑞氏族的四百余人……成百上千的氏族民如期赶向长城。虽然约定的是来一个算一个人头,但这帮氏族民还算厚道,基本以家庭为单位,男女老少和青壮的比例正常,并没有出现只将老弱病残送来养老的情况。   为确保守夜人产业能养得起,艾格最终放弃了十九座要塞全部驻扎人手的美好愿望。长城沿线只有七个要塞被重新启用住进了氏族民,算上守夜人原先驻扎的三个,一共十个要塞,构成了完整的防御。   艾格的赠地安置计划在一阶段吸引来了近四千名氏族民,每人每天有三铜分生活费。这个价格……相当于在现代社会中每天只给不到六块钱吃饭,当真是将‘只保证不饿死人’做到了极致,这样一来,艾格每月只需支付数十金龙的生活费。   但与极低的生活费形成配套的,是同样较低、完全不考虑赚钱的商品价格和“不错”的打工收入:修缮自己住的要塞自然没钱可拿,但参与修复每座要塞上下长城的升降笼和木梯、建造围墙、协助清理长城顶部积雪、清出道路,皆有每工十铜分以上的报酬;而参与长城顶上的巡逻和放哨三十铜分,至于跟随游骑兵在赠地巡逻清扫越墙野人的,直接一银鹿,在大峡谷沿线阻击翻越野人的危险性最大,翻倍。   所有在与野人战争中牺牲的,一金龙抚恤金。   一金龙,不到提利昂当初在君临时一天的零花钱,但为了这一金龙,氏族民战士参加防御的积极性高得惊人,甚至广泛流传着“一人为守夜人死,全家终生无忧”的玩笑话。   ……   野人的进攻密度不断加强,在海豹湾处,偷渡用的木筏完全无法和得到白港支援的守夜人舰队和史坦尼斯派来的战船相抗衡,但在长城沿线尤其大峡谷一带,野人不计代价的攀爬和翻越,还是给守方带来了不少麻烦。   长城的体形优势在这场防御战中完全显现出来:最低处也超过百米的高度,即使走楼梯都要十分钟左右,更何况凭工具攀爬?无论是十个人还是一百个人攀登,只要有巡逻兵发现,随便叫来两个人……几块石头,一壶箭矢,就能给此次翻越画上句号。巨大的高度,让野人连在地面上留人掩护都不可能办到。   在工匠们率领氏族民和赠地民们清出墙顶道路,游骑兵部门逐步恢复墙顶巡逻后,野人们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在长城顶上挫败了野人一次尝试放下绳梯带大部队上墙的阴谋,并数次在无伤亡的情况下消灭附在冰墙上向上攀登的掠袭者后,野人翻墙的尝试彻底停止。已经翻越长城的掠袭队仍然在尝试骚扰袭击各个要塞,但在普遍建起的围墙面前,毫无攻城经验的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至于挖穿长城……说起来容易,可在长城顶上全线恢复巡逻的情况下,成为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旦有巨人和长毛象聚集到某处长城脚下,只消巡逻队拉来几桶沥青点燃后往下一扔,“挖掘队”便顷刻间作鸟兽散。   在烧钱建立起的防御体系面前,大峡谷成了野人们最后的希望,但这处天险能供人跨越的地方本就稀少,其中大部分又已经被游骑兵们摸清……在聚集上千人死守头骨桥并巡逻大峡谷沿线的情况下,野人们空有十万人口,却拿长城毫无办法。这滋味,想必不好受。   ……   无论是按人头所发的生活费,还是按劳计酬的工资,给出去的钱最终会以消费的形式回到后勤部的手中,依靠帮助氏族民们掌握“用钱”的方法,长城及赠地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封闭、高效且稳定的内循环。艾格确实在压榨氏族民们的利用价值,但事实是:以往每到冬天,氏族民中就得有老弱病残主动进山送死以节省粮食,以给家人活命希望……如今破天荒有人养着,不满情绪几乎没法冒头。   在这个封闭的小社会里,艾格其实只要投入一次钱,后面就不用再加进去……而维持这个不能自行生产粮食的小社会运行的,便将是后勤部即将从北境乃至河间地源源不断运来的粮食。   如果这最关键的一环出了问题,那后续的一切便全无从谈起了。   正在守夜人们在进驻长城的氏族民们帮助下死死守卫着防线,甚至开始逐步清扫已经渗透入赠地的野人时,北境传来坏消息,铁民的长船出现在北境西海岸,但并非执行史坦尼斯“北上协助守夜人”的指令,而是在沿海大肆烧杀劫掠,甚至攻破了卡林湾和深林堡,趁虚而入,现在……小半个北境都已经全是这帮铁群岛的海盗了。   “席恩·葛雷乔伊不是在史塔克家手里吗?”这是艾格得知消息后的第一反应:“难道谁又蠢到将他放回去了?”   “据我所知,没有。很显然,那个给自己戴上浮木王冠,自立为铁群岛之王的巴隆·葛雷乔伊,已经做好失去最后一个儿子的准备了。”莫尔蒙神情肃穆地说道:“比起关心这个,我建议你先考虑下后勤的问题……我们现在是在拿黑城堡的过冬储藏养着近七千人,若是保持敞开供应,只能再撑一个月,若是你从北境获得补给的计划被破坏,那野人们只要撑到凛冬降临,就可以跨过守军全部被饿死,空无一人的长城了。”   艾格点点头,这场变故算不上意外,他当然记得铁群岛反叛北境的这段剧情,但现在局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为什么这剧情依旧照常发生——甚至发生在这最关键的时间点上?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造成这一局面的人物——葛雷乔伊家以及铁民们,是否也像玖健受绿先知影响一样,被异鬼们的主子寒神潜移默化地影响,从而确保在最关键时刻扰乱长城的防御?   “明白了,我今天立马去后冠镇一趟,确认下北境眼下能给守夜人提供的给养,回来再作商议。”   …… 第228章 困局和“援军”   艾格一个月前便已向莫尔蒙提出调山姆威尔·塔利去后冠镇养信鸦,但训练鸟儿往返几处毕竟不是一朝一夕能搞完的,此刻没有高效通讯方式的缺陷便一下暴露出来:随便想了解点什么情况,都得靠人跑来跑去……怕转述得不清楚,他干脆又亲自去了一趟。   ……   “临冬城城主已经号召北境诸侯将收成的四分之一作为存粮,其余向长城平价出售以为支援。各家反应还算配合,除了恐怖堡和霍伍德城由于没代理人当家迟迟不给出回应外,基本都同意了这场交易。但由于路途遥远,暂时还只有最后壁炉城的安柏家已经输送过来第一批粮草,其它各地……”亚姆介绍道,“我经过了解,北境的粮食主产地是先民荒冢以东的平原和明焰湾南北的沃土,而这些地带全在北境南部和西部,如果铁民入侵,那这些地方便全处于威胁下,自保不暇,更别提派送粮队北上了。”   “该死的铁民……”算算时间,攸伦也快回来刺杀巴隆上位了,艾格平生头一次希望一个反派能早点登场——至少,这疯子还知道去南面劫掠富庶的西境和河湾,而不是像个傻子一样眼里只有仇恨,非要和又穷又硬的北境死磕。“安柏家送来的粮食有多少?”   亚姆取出粮食入库记录,经过计算,够一千个人吃一个月。   “后续肯定还会有,但随着铁民的活动区域向东渗透逼近国王大道,很快我们就不得不派兵护送运粮队了。”   派兵护送运粮队?眼下长城沿线十个要塞一共七千多人,氏族民骁勇善战男女皆兵,但加上近千守夜人……满打满算也就不过三千战斗人员。防守一百里格长的战线,对抗数以万计削尖了脑袋往长城南钻的野人,只能说是刚好够用,甚至连清扫已经进入赠地的敌人都略显不足,哪里有人手能派出去保护运粮队?   想派人保护运粮队,最好的办法就是再从山里拉几个氏族出来凑人,但再拉出来的氏族也需要养活,养活更多人需要更多粮食,需要更多粮食意味着需要从更多地方收购,这就又需要更多护送人员……   这是个死循环,跳进去便跑不出来,乃下下策。   “能从海路获取粮食吗,从河间地购买,用船送往东海望?”   “理论上可以,但河间地在西海岸被铁民们堵着,东海岸又没可用港口,能用的船只能从白港进出,而白港这地方……”   艾格看向地图上的白港,在它西面几十里的地方便是已经被铁民占据的卡林湾,河间地的粮食想运到白港装船非得经过被铁民封锁的颈泽不可。更何况,为防野人偷袭,白港多半会控制或封锁港口……   艾格头大不已:“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国王求援了,将河间地的粮食运往君临,在黑水港装船后再北上东海望。”   “但这牵扯到的人和手续就太多了,咱们可没这么大权力一道命令就让两地贵族都进行联动。”亚姆皱皱眉头:“更何况,河间地本就在不断向君临输送粮食,随着河湾与铁王座开战,王领粮价飞涨,河间人好不容易把粮食运到君临,谁敢擅自做这个主:让七国之都的百姓饿着肚子,却亏本将粮食平价卖给守夜人?”   情况确实严峻,这可该如何是好?经营一个不能自给自足的地盘就这点不好——随便做点什么都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艾格现在就倒霉地一脚踩进了冰窟窿。若不是想着要在属下们面前保持镇定,他几乎想抓脑袋:为预防眼下的意外状况发生,自己已经很保守地只拉了几千氏族民出山,留足了守夜人产业的资金冗余了,可没想到,仅养活这几千人也不是容易事。   ……   艾格盯着地图,苦思着解决办法。世上并不只有河间产粮食,也许该去河湾,向提利尔家求援?但他们恐怕巴不得北境出点乱子,好让史坦尼斯失去一支强援吧!他甚至能想象河湾地诸侯的态度——收到的信鸦当不存在,而如果自己亲自跑去洽谈,玛格丽这老熟人必然会客客气气地接待,把自己安顿得舒舒服服,但一谈起正事,肯定是这个也有困难,那个也有麻烦,总之就是帮不上忙。   正苦恼着,一名守卫敲门前来报信:“两位大人,从国王大道上来了一大支队伍,自称是史坦尼斯国王派来帮助守夜人的援军……他们人太多了,在下不敢擅自做主放进来。”   “史坦尼斯国王派来帮助守夜人?”艾格疑惑地望向报信人,这本该是好消息,但他现在正愁着人太多养不活呢:“可运了粮食来?”   “好像……没有吧。”报信的守卫眨眨眼,“有两辆马车,但全是坐人的,不像能装多少粮食的模样。”   又来了几张嘴巴,但债多不愁,艾格转念一想:既然是史坦尼斯派来的援军,那向他们解释守夜人正遭遇的粮草困境,由他们直接向史坦尼斯求援,想必会容易许多吧。   “走,出去接待一下。”   艾格带着几名下属离开后冠镇行政楼,来到大门口,见着了被拦在门外的队伍。   隔着老远,艾格就瞧见了混在上百人中那个火红的身影,顿时吃了一惊:这妖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首席后勤官大人,我们又见面了。”梅丽珊卓可猜不到艾格的腹诽,带着浅笑先开口说道:“您建的这小镇倒不错,只可惜看门的人架子太大……怎么,不先请我们进去?”   “啊,快请进。”艾格可不敢得罪这名女祭司,赶忙示意大开城门将人请入,但才一转头,一个小人从梅丽珊卓身边冲出来,扑进他怀里。   “师傅——”   “艾莉亚!”艾格吓了一跳。一个多月不见,女孩的头发还没长回足够长度,又穿着不显眼的灰布衣服,站在红袍女身后毫不起眼,自己方才居然没看见她:“你怎么和……”他想说怎么和红袍女搅在一起了,话出口时变了一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家里人知道吗?”   “恐怕不知道。”梅丽珊卓带来的援军擎着烈焰红心旗通过大门进入后冠镇,而红袍女自己则笑吟吟地走近过来:“她离家出走,前天追上了我们,我便带着她一起来找你了。”   离家出走?这熊孩子又作死!   临冬城到后冠镇可有数百里远,一路上既有野人出没又处在铁民的威胁下,若不是遇到了伴,眼下简直是七国第一危险之路……艾格真想打开艾莉亚头看一下,这丫头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严肃地看向女孩:“解释一下?”   艾莉亚委屈地抽泣起来,埋在他怀里的头摇摇,一时不肯说话。   “行了,我待会再和你谈这个。”艾格本想训斥她两句,但瞧她哭哭啼啼的模样,一时倒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干脆先应付另一个麻烦……他注意到:红袍女依旧只穿着两人初次见面时那件宽松红袍,外面没套任何保暖物,内里十有八九也依旧真空,明明一副分分钟就会被冻死的模样,靠近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热意。“梅丽珊卓女士,感谢您能在百忙中抽出空来北上支援守夜人……请容我代表军团表示欢迎。”   “客气了,艾格大人。”梅丽珊卓表情淡然,“长夜将至,那凡人不可道的远古异神、光之王的宿敌,目标是所有活人,每个人都当为这场交锋贡献全部力量。”   “说得好,女士,但我们目前却正面临着巨大的麻烦。”艾格叹了口气,决心还是先不一见面就诉苦:“您远道而来,请让我们先为您准备房间和晚餐,我们到时候边吃边谈。”   梅丽珊卓点点头表示同意,随艾格进入了后冠镇。守夜人示意亚姆安排招待来者,然后才带着艾莉亚回到办公室,和自己徒弟面对面坐下来:“这边没人了,说吧,干嘛大老远跑过来?可别是又肚子疼了要我揉?”   …… 第229章 火中求计   “才不是……肚子疼!”艾莉亚坐在那边抹抹眼泪,吸了几下鼻子,才双眼通红地开了口:“我父亲……在君临去世了。”   艾德·史塔克死了?他在史坦尼斯攻入君临时都没出事,怎么反倒在这种时候送了命?艾格心中疑惑的同时,一股憾意随即也涌上心头:先不提个人品质或是私交,这个史塔克家的家主若活着,无论是留在君临继续当首相,还是回到临冬城坐镇北境,长城遇到困难时都一定能帮上忙,对守夜人而言无疑是最强力的后台之一……就连葛雷乔伊家,恐怕也是听闻他死讯后才敢动手的吧。   话是这么说,但艾格其实满腹吐槽欲:我是你的剑术老师,不是知心大姐姐,你父亲死了确实值得难过,但跑来找自己算怎么回事,求安慰?自己现在正为粮食短缺焦头烂额,哪有功夫应付忽然跑来的脆弱少女!   “很遗憾,但人死不能复生……”小姑娘毕竟是失去了家人,艾格满腹怒意消散,叹了口气摸摸艾莉亚的头,好声安慰起来:“就算再怎么悲伤,也得好好生活才对,你这样一声不吭乱跑,实在是太危险了!”   “对不起……我知道不该这么做。”艾莉亚闷声道:“可是……我已经难过得要死了,珊莎还整天在我耳边说——是我害死了父亲,是我害死了父亲。我实在气不过,就跑出来了。”   姐妹两个怄气,然后妹妹就离家出走,跑自己这里来了?这叫什么事!艾格心生疑惑:“你害死了你父亲?为什么这么说?”   “父亲好像……是中毒死的。”艾莉亚又抹了下眼泪:“他们都说父亲是在被蓝礼和提利尔家关押期间中的毒,玛格丽把原先照顾他的人调走换上了她的人,然后才下的手……父亲是因为找我,才没在那天……跟史坦尼斯国王一起逃出君临。我以为玛格丽是我的朋友……她——她为什么要害我父亲?”   艾格原先还奇怪:艾德堂堂一方势力之主,从守卫到厨师全由自家人担任,哪有那么容易被弄死的——原来是被关在牢里时遭人毒手,这下解释得通了。摆在面前血淋淋的事实警示着艾格:千万别落到任何……即使看上去不会害自己的人手里,你永远不知道受制于人时会发生什么。   (不过,这样算来,可不就是艾莉亚害死了她父亲?)   艾格差点脱口而出:上次乱跑都惹了祸,怎么这回还犯老毛病!   ……   若不是听说希恩这次没被放回铁群岛,他几乎怀疑:按照“艾莉亚乱跑就会出事”的尿性,等自己将她送回家,看见的会不会又是城头换了旗的临冬城?   “我不认为是玛格丽害了你父亲,想一想……谋害史塔克公爵对提利尔家有何好处……除了让两家从此不死不休之外?”蓝礼和提利尔家会下毒谋害艾德·史塔克?怕不是失了智,小指头现在不在维斯特洛,那这必然是瓦里斯搞的鬼,艾格只花一秒就认定了真凶:“你既然当玛格丽是朋友,就该给她机会解释。话说,你就这么一路骑马到赠地追上了梅丽珊卓,临冬城也没派人追你?”   艾莉亚思索着艾格刚才的话,摇摇头:“我吃完午饭偷偷跑的,他们就算发现,也得晚上了。我体重轻,骑马又快,没人追得上。”   “噢……好吧好吧。”你赢了,艾格头疼地揉了揉脑袋:“你就先在这待着吧,我明早找人送你回去。”   “不要,我不回去,我……我要去黑城堡,我想琼恩了。”   “黑城堡现在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也是你个小姑娘家能去的?”艾格瞪了她一眼,“这回可容不得你任性,老老实实待着……我明天回黑城堡会告诉琼恩你来了,他要想见你,自然会过来。”   “唔……好吧。”悲伤状态下的艾莉亚倒是不吵不闹,出奇听话。   “行了,跟我去吃饭,待会见了梅丽珊卓女士,记得感谢下她护送你到后冠镇,听见了?”   “难受,不想吃东西。”   “不想吃也得吃,你现在在守夜人的地盘上,就得听守夜人的话。”艾格瞪着她:“之前谁疼得要死要活地往我被窝里钻,说以后什么都听我的来着?”   艾莉亚显然没忘掉这事,撅噘嘴,难过地哼哼几声,点点头。   ……   尽管面临粮食危机,但后冠镇毕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厨房尽最大可能地为到来的援军准备了既不浪费又还算周到的款待,梅丽珊卓此行不仅仅是自己过来,还带来了许多衣服胸口绣着光之王的焰心纹章、以示对拉赫洛的忠心的红神信徒,其中不乏史坦尼斯麾下的王领诸侯,如亚赛尔·佛罗伦爵士等……   在自家领主登上铁王座、率领倾国之兵南下平叛的关头,放弃建功立业的机会陪梅丽珊卓跑最北边来打野人和异鬼……这帮被称为“后党”的家伙品德和人格先不提,但他们对光之王的信仰,当真不容置疑。   除了信徒,梅丽珊卓此行也顺便带来了一批质量还算不错的守夜人“新兵”:艾德·史塔克摧毁兰尼斯特家在君临势力时抓的西境人——其中不乏艾格短暂的坐牢经历时的狱友、以及史坦尼斯重新拿下铁王座后逮捕的部分老牌王领贵族——包括了守夜人产业原先幕后支持家族中的重要成员等。   政治犯,这在无论哪个世界哪个地方都让人避之不及的麻烦存在,在长城这里却是受欢迎的新加入者:比起各种天知道是什么来历的杀人、抢劫和强奸犯们来,这帮有点出身、受过教育的家伙,无论是素质还是能力,都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长城沿线新启用了七座要塞,又新建了个后冠镇……正急缺指挥官和管理人员,这帮人的到来将极大缓解用人压力。   其中不乏艾格的熟面孔,知根知底,值得信任。回头问莫尔蒙要几个,亚姆一个人管理后冠镇又要替自己办事,实在忙不过来了。   ……   政治犯没资格接受首席后勤官的亲自款待,所以没出现在餐厅内。在与梅丽珊卓和几名有点身份的后党人士共进晚餐后,艾格向红袍女及其追随者们简述了长城眼下正面临的粮食困境,并坦然请求对方的支招和帮助。   佛罗伦爵士遗憾地摊手耸肩:“君临粮食状况也不容乐观,国王为抑制粮价飞涨已经费了不少力气,甚至都砍掉了两个粮商的脑袋了……恐怕真帮不了你。”   艾格朝对方点点头表示听到,却将脸转向另一人:“梅丽珊卓女士,您有什么好主意么?”   “我只是个小小的祭司,可没本事变出粮食来。”红袍女从始至终都没动桌上的食物,只喝了几口汤。她优雅地拿餐巾擦擦嘴角,停顿一下才继续说道:“但我没办法解决粮食不足的危机……并不意味着我主亦无能为力。首席后勤官阁下为守卫长城殚精竭虑,我们身为光之王的仆从,自然不会视若无睹。我愿为大人望入圣火中一次,看看拉赫洛是否为守夜人准备了出路。”   说罢,梅丽珊卓从桌边站起,慢慢走到餐厅的壁炉旁,敛起长袍下摆微蹲下身,凝神望进了噼里啪啦燃烧着的木柴堆。   搞什么鬼,难道拉赫洛还能从火里变出粮食来?艾格满头黑线,艾莉亚一脸好奇……但围坐桌旁的后党人士们却纷纷停止一切动作,满脸虔诚地望向了正在壁炉旁与拉赫洛“做沟通”的女祭司,有的甚至闭上眼睛低声祈祷,餐厅内寂静下来。   几分钟后,红袍女重新站起,坐回到桌边,嘴角已然带上了自信的笑容:“光之王回应了我的请求,给出了指引,首席后勤官想听听吗?”   …… 第230章 取之于敌   装模作样就那么有意思吗?那么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若非知道梅丽珊卓确实有点门道,艾格几乎想抄家伙把面前这装神弄鬼的家伙赶出去……但实际上,面对一个手段莫测的女巫,他不敢不配合表演。   “洗耳恭听,女士。”   “粮食并不只能来自朋友,还能来自敌人。”梅丽珊卓在椅中重新坐定,“为什么不去长城北面试一试呢?”   “长城北面?!”   艾格瞪大眼睛:告诉自己“杀过异鬼的人会被寒神特别注意”的是你,眼下让自己去长城北面找粮食的也是你,开什么玩笑呢。休想骗我出要塞……不,长城!   “我不明白……女士,请明示。”   梅丽珊卓摇摇头,提醒道:“野人聚集到一起南下进攻长城,他们是空手过来的吗?”   ……   当然不,野人们是拖家带口、牵牛赶羊、背着全部家当而来。   “啊,您是说……野人手中的粮食!”艾格很快醒悟过来:“可长城现在的人手用于防御都只是刚刚好,根本没法主动出击——去抢对面啊。”   情况远不止如此,野人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势力,他们不会将粮食集中在一起放在某处派兵看守……而是会一个个部落、一个个家庭地各自保管自己的粮食和牲畜,就算艾格手上有一支精锐而高效的骑兵部队能用来派遣进行劫掠,抢粮的效率也会极低,说不定还不够出动的人和马吃的。   “不一定要去抢,你可以让他们……自己乖乖奉上。”   “自己奉上?”艾格越发糊涂了,这妖妇,不会是脑子坏了说胡话吧。还是说,她有什么妖术,能催眠野人们交出粮食?   与守夜人眼神交汇,梅丽珊卓高深莫测地朝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   沉默往往比说什么都更有启发性,艾格发散思维,很快得出答案:能让野人们自觉把粮食送上门唯一的办法……就是开门放他们进来。   算不上什么新颖的主意,放野人入关并将他们收为己用原本就在艾格计划中,但有些步骤不能跳过:他是打算把长城防御战再拖久一点,挫掉野人们的锐气和自以为“自由”的莫名骄傲、让他们中那些一腔热血满脑子雄性激素的“刺头”们——也就是桀骜不驯的部分通过战斗剧烈减员……等十万野人筋疲力尽、伤亡也达到了再也坚持不下去的程度时,再进行谈判。   城下之盟将照旧结成,只是主动“求和”的那一方将从守夜人变成野人。只有完成这一身份的调换,收服野人才变得可能。   野人们世代生存于塞外,当然知道冬天来了要屯粮的规矩。但长城北的生存环境和物产远不如北境,居民每次过冬都会遭遇大减员……而这回他们为躲避异鬼迁向南方,准备过冬储备的时间又会严重不足。他们的存粮也许够吃三五个月,但这三五个月完了之后,自己又拿什么来继续养活六位数的居民?   梅丽珊卓看出了艾格的疑虑:“将野人们放进长城,将极大减少活人阵营在即将来临的凛冬中所需面对的敌人数目、削弱我主宿敌的力量。不仅如此,我们还能腾出人手来解决北境正面临的麻烦……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腾出人手来解决北境正面临的麻烦?确实,与野人们达成和解后,自己可将氏族民和野人中的战士们编成一支军队,南下驱逐铁群岛的来犯者……不仅能一举大大增加影响力,还能恢复北境对守夜人的后勤供应。   但艾格有过了管理守夜人产业的经验,对数据的估计能力显然在梅丽珊卓之上,他稍加计算便得出结论:这一切都只是在强行续命,北境人口不过百万,绝没能力供养忽然多出来的十万野人,凛冬只消持续半年以上,便是一场惨剧。   “将野人放进长城,他们带来的粮食也许能让我们多坚持一两个月;抓紧时间摆平铁民、恢复北境对赠地的后勤供应能让我们再多坚持两三个月。”艾格开口问道:“可再然后呢?梅丽珊卓女士——您总说长夜将至,那么我请问——您称之为‘长夜’的这场寒冬,能在一年内结束吗?”   还有一个问题艾格没提出来:凛冬就算结束,重新种出粮食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拉赫洛没告诉我冬日持续时间的长短。”梅丽珊卓坦承道:“但这意味着此事无关紧要——心顺则万事宜,别失去希望,首席后勤官大人。绝望乃是凡人不可道之大敌的利器,没有人会在你的治下饿死……光之王会为你解决后顾之忧。”   “光之王能帮我在雪地里种出粮食吗?”   “你以为我主是农夫么?”梅丽珊卓用责怪的眼神看了艾格一眼,看上去对他调侃自己信仰的冷笑话很不满:“拉赫洛会以其它方式提供帮助,我在圣火中看到了无数远洋运输船,它们从狭海对面运来一船船粮食,卸在紧靠长城的一个港口上,养活着靠长城而居的无数人。”   ……   狭海对面?艾格倒没想到过粮食还能从那来……他疑惑地盯住梅丽珊卓,想从她表情中找出说谎的端倪,奈何道行不够,对视一会,只能无奈放弃。   这妖妇到底是真从火中看到了以上场面,还是为哄自己编造出来这些内容?思虑一番,艾格觉得梅丽珊卓没什么理由坑自己……但要他因为一个神棍真实性都难以保证的话就果断下决心放野人进长城,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更别提,长城的事情本就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他决定考虑一下再做决定,狭海对面……厄索斯大陆受冬天的影响明显比维斯特洛要小,确实可能会有余粮可供出售,可跨狭海大批运粮,养活几万张嘴,这得多高成本?守夜人产业能吃得消吗?   就算养得起,可养活完这批人,自己还有闲钱去进行其它几项计划么?   他想起一种可能:向布拉佛斯进行贷款。之前贾昆看到尸鬼后的紧张模样,可能意味着铁金库也关心维斯特洛的现状……只消告诉这帮放贷的家伙:万一长城守不住,维斯特洛将化为人间地狱,铁金库借给铁王座的贷款将绝无可能收回。在严峻现实的压迫下,他极有可能争取到来自布拉佛斯的支援!   “女士,感谢您充满智慧的建议,我会仔细考虑并与同僚们商议。”   梅丽珊卓对这种敷衍式的套话显然不感冒,她轻轻一笑,摇摇头:“抓紧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长夜将至,处处险恶,活人一方……必须得尽快做好准备。”   …… 第231章 旧相识们   和神棍说话就这点不好——和梅丽珊卓一通聊完,艾格仿佛得到了许多有用信息,但又分不清其中有多少是自己被诱导脑补出来的。从接风晚宴上离开,艾格决定先去干点计划中的、实际有用的事情。   ……   把艾莉亚送回安排好的房间,他跑到招待所去见了随梅丽珊卓和他的追随者们而来的犯人们。后冠镇尚未建起地牢,就算有,也不会把身份已经是“守夜人新兵”的政治犯们关进去——在给普通居民们准备的宿舍中,艾格与自己叫得出名字的两人见了面。   华纳·布克威尔,原旧城门守备队长,鹿角堡伯爵的侄子。那日蓝礼攻破君临,就是他最先率亲信士兵放弃所守的城门回头拿下了红堡,才让史坦尼斯无路可退,无奈地将铁王座拱手让给了弟弟蓝礼。   可惜……才享受了个把月的功臣待遇,随着蓝礼暴毙这家伙又从天堂坠入地狱,一下被送到守夜人这里来。   收益和风险,永远成正比,任何人都得愿赌服输。   作为家族重要成员和继承人之一,如果没有赴西境灭狮的王领军“迟迟不回归勤王”为前提、以及家族的默许和撑腰,华纳是不可能敢背叛坐在铁王座上的国王发动兵变的……按理说,和艾格更熟的布克威尔伯爵本人更该披上黑衣才对。但这些老牌王领家族做事就是这样滴水不漏:任史坦尼斯的法务大臣怎么查,都绝对找不出布克威尔伯爵“授意侄子背叛君王”的任何证据来;而王领军迟迟不归又“确实”是沿途遇上了各种各样的麻烦;加上在蓝礼死后变脸重新投向史坦尼斯够果断而迅速……   总之,布克威尔家族通过断腕的方式,和前一次站错队一样——在付出惨烈代价后,避免了被连根拔起的命运。   贾曼·布克威尔没捞出去,又送进来一个华纳,布克威尔家也真是流年不利……而和鹿角堡的领主有相同情况的,还有其余一堆王领诸侯。   另一个熟人……是艾格助提利昂跑路而被捕时的狱友,亨佛利·希山,来自西境的私生子,为兰尼斯特家管理在君临生意的会计。   和王领状况形成反比的是:西境在遭遇围殴一下回到解放前后,通过宣布中立一下从旋涡中逃了出来……在蓝礼死后,泰温亲自写信给史坦尼斯,请求花重金赎回在君临之乱中被艾德抓捕的西境贵族。   正打算率军南下对付黄金团和提利尔家的史坦尼斯在巨大的军饷压力下,同意了这笔交易。   从明显高于正常情况的赎金数额上来看,泰温其实是变相地向史坦尼斯示好并交了保护费。不过,仅有拥有贵族出身的人才有幸能回西境,像亨佛利这样的私生子或是平民百姓,就没那么好运了。   ……   “当初谁说‘绝境长城那鬼地方,谁爱去谁去’来着?”艾格对亨佛利开玩笑道,“怎么又变卦决定要加入守夜人了?”   “娘的,有点身份的人都被泰温赎走了,史坦尼斯又不想养我们这些犯人,居然动了让我们去龙石岛挖矿的主意。”亨佛利满脸幽怨:“我也是在兰尼斯港长大的,矿工那日子是人能过的么?龙石岛这地方连跑都跑不掉——与其钻在暗无天日的矿洞里干死干活,然后不知道哪天就累死埋骨于荒山……还不如赌一把到长城来,哪怕死,也能得个痛快。”他耸耸肩,承认道:“当然——听说你回了长城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兄弟我可是来投奔了,你看着办吧。”   “哈哈……放心,自然不会亏待了曾经的难兄难弟的。我回头就问莫尔蒙要人,说什么也得把你这人才弄到后勤部来。”   “人才不敢当,我也就会管管账罢了。”   赠地,尤其后冠镇,现在不就缺能管账的人?亚姆虽然脑子也聪明,但毕竟是矿头家出生,没受过专业培训,让他一个人负责打理后冠镇诸多事宜,还要替自己办这办那,有多辛苦艾格看在眼里,早就想找人来替他分忧了。如今有合适人选送上门来,再好不过。   “艾格大人真是好眼光啊。”华纳在一旁酸溜溜地冒出一句,“抱上了史塔克家这条大腿,有他们撑腰,如今在这里呼风唤雨,俨然一副赠地之王的模样……你早知道史坦尼斯必然会赢,怎么不告诉我们?”   “守夜人不偏不倚,布克威尔爵士这话我可听不懂了。”   “别装了,那天你跑到红堡里,当着我面带走那小侍从,叫什么‘艾力’的?真当我猜不出是谁么!”华纳哼了一声:“我一开始确实没认出,但后来蓝礼和玛格丽满君临找艾德公爵的小女儿,我就心生怀疑,想把这事报上去的……但先和我们家老爷子打了个招呼,结果他亲自发话,让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不然……”   还有这些内情?   艾格背后一寒,但随即反应过来:谁知道对方说的真假呢?若真有此事,当初在君临就该以此为把柄要挟自己让出守夜人产业的更多利润了,何必拖到今日才说?更有可能,是华纳直到前两天在赠地重新碰上离家出走的艾莉亚,才认出其身份并想起当日之事,故意编故事想让自己欠人情呢。   世上当真没有不透风的墙,但若不是艾莉亚这臭丫头乱跑,本该能瞒得更久的……这下一来,自己连河湾地都不怎么敢去打交道了。想到这里,艾格肚子里的火又腾一下复燃起来。   “你们在说啥呢?”亨佛利·希山听得一头雾水。   这些事情说破无益,艾格现在是要拉拢自己将来的誓言兄弟,他摇摇头:“行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别再提了,大家相识一场,既然来到长城,说什么我都会多加照顾。布克威尔爵士……你披上黑衣时已有骑士身份,多半会加入游骑兵或是担任某个新启用要塞的指挥官,这个我左右不了。但在长城生活中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能解决的,我一定帮忙。”   华纳叹了口气,他确实抓住了艾格一个把柄,但眼下蓝礼已死,提利尔家自身难保,就算捅出去又能怎么样,史坦尼斯国王还能为这事赦免自己?更别提现在自己是在别人地盘上,今后日子过得怎么样,恐怕还得仰仗对方……这样想着,他的肩膀便塌下来:“那就先多谢了。”   “别灰心,这屋里都是自己人,我不妨透露点信息给两位。”艾格没忘了自己此行来的主要目的:“我两年前在海上航行遭遇船难,顺洋流飘到维斯特洛,上岸后只因为饿极偷了两个土豆便被送来了长城。自披上黑衣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以正当的方式离开长城,摆脱守夜人身份。”   “前一个目标你不是已经达成了么,结果你还是跑回来了。”   “没错,第一个目标我已经达成了,常人也许会满足于顶着守夜人首席后勤官的身份在君临享受一辈子舒服生活。但我不是常人,我有野心,有未竟的梦想,有家中等待我的父母亲人……我不满足于此。我希望有朝一日堂堂正正地脱下黑衣,再弄一艘新的、坚固结实、属于我自己的远洋船只,下日落海向西航行,回到家乡!”艾格脸不红心不跳地满嘴跑着火车:“而经过努力,我现在正不断逼近目标,我有信心——在有朝一日,必定能实现目标。”   “哇哦。”亨佛利赞叹一声,“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希望的是能建立一套完整的、普遍适用的守夜人退出机制。这套机制一旦建立起来,意味着每个被迫披上黑衣的守夜人都有机会享受到……”艾格看了一下布克威尔爵士的表情,继续说道:“而这一点,不解决眼下长城面临的防务危机是不可能办到的……而我对如何处理此次危机心中已有定计,但需要支持和配合——只有大家都精诚合作,共同渡过难关,才有可能实现最后的目标。”   亨佛利耸耸肩:“我是无路可走了来投奔你的,当然什么都支持和配合你咯。”   艾格朝自己的老狱友点点头,却转头看向布克威尔爵士——亨佛利虽然是赠地紧缺的管理人才,但他的态度只能代表他个人,而华纳·布克威尔,却是可以影响此批被迫披上黑衣的全部王领贵族……超过一打将来的守夜人中层指挥官的。   华纳·布克威尔皱眉看着艾格,他也在君临这个泥滩子里混过,当然察觉到其中异常——他们将来会宣誓加入守夜人军团,一旦成了“誓言兄弟”,彼此间互相支持照应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压根用不着特别跑过来说一大堆,然后刻意提出这一点。   (艾格是在招揽自己,在“首席后勤官”本就是军团最高层之一的情况下还要越过总司令拉帮结派,直接和未来的中下级军官打交道,对方所图不小!)   ……   “建立一套守夜人退出机制,说得轻巧,具体该如何办到?我们这些得罪了国王的倒霉蛋,也有机会能享受?”   “暂时保密。”其实是暂时完全没有头绪,但不断扩大增加影响力总不是坏事。从梅丽珊卓身上艾格学到了一点——在合适的时候保持神秘和故作高深,往往能有奇效:“但我向你保证,这套机制将完全适用于任何守夜人,而我,现在正一步步逼近目标。”   目睹过艾格在君临从无到有地建立起守夜人产业,华纳完全没法质疑对方的自信:“明白了……我,和那些同我一起受难被放逐到这里来的朋友们,将是你——守夜人首席后勤官坚定的暗中支持者。”   ……   有欲求的人最好对付,值得庆幸的是:并非每个人都像詹姆那样打定主意当个好守夜人,于是油盐不进……亨佛利和华纳都接下了艾格画的饼,还同意将其分发给同一批落难的其余王领贵族和西境人士。   到目前为止,艾格在守夜人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才刚刚追上其它几名顶层军官,好不容易对得起“首席”二字,他不想满足于此驻足不前,今天,他为更进一步——建立自己的小团体而开了个好头。   办妥一件要紧事,艾格松了口气,与两个旧相识告别,开门踏入冰冷的赠地黑夜中,顶着寒风快步走回自己房间,脱下大衣,给壁炉里加了几块柴火,准备上床睡觉。   “师傅,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啊。”   艾格被艾莉亚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四顾,没找到人,最后才发现女孩居然钻在被窝里,只露出个头,揉着睡眼,一副刚刚被吵醒的模样。   又要跑来和自己睡?艾格恼火地瞪大眼睛:“不是说肚子不疼吗,又要干嘛?”   “我……房间里的炉火都要熄了,好冷啊。”   “炉火要熄了就自己加柴啊,什么都要别人做?”   “可是我屋里没找到柴唉。”   “噢……好吧。”艾格张了张嘴,这显然是亚姆没把事情安排好了。但已经有那么多事要忙,实在不好为这点小事责怪这位后冠镇镇长了。他走到床边,替艾莉亚掖了下被子,提醒自己面前是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小姑娘,莫生气,温柔一点:“被窝里暖不暖?”   “暖。”   “那好,你今晚就睡这吧。”艾格揉揉女孩的头:“但有些事情,我们现在必须说好。”   “嗯。”艾莉亚鼻子嘴巴都埋在被窝里,只露出半个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艾格。   “离家出走真的很危险,你一时痛快,关心和爱你的人急得彻夜难眠。我很生气,我现在要你保证,以后绝不再这样做。无论去哪里、见谁、干什么,都必须要告知家人,最好派人陪同保护,就像在君临时上剑术课那样,行吗?”   艾莉亚也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乖乖点头:“我保证。”   “好,还有第二点。你是一个女孩子,不要为了点屁大事情,就往我的……或是其它任何人的房间和被窝里钻,你这样不仅给自己带来危险,也真的超容易给别人带来麻烦——是真的麻烦,不是开玩笑,懂?”   “噢……对不起啦师傅,我知道了。”   “嗯,如若再犯,就别再叫我师傅了。”艾格也不知道这熊孩子能记住多久,只能指望威胁管用,她也真的懂了:“今晚你就睡这吧,我去找别的房间。”   “啊?”艾莉亚把整个小脑袋都探出被窝,似乎为自己鸠占鹊巢感到不好意思:“不用那么麻烦嘛,就一起睡最后一个晚上吧。”   有个贵族少女暖床无疑是挺旖旎的体验,但现在后冠镇人多眼杂,艾格可不想自己的事业为这么个滑稽的理由而毁于一旦:“上次不就说最后一个晚上?怕冷就好好躺着吧。”他走到门边,重新披上外套,回头道别:“晚安。” 第232章 越玩越大   时间紧迫,既然已经清楚后勤供应正面临断裂危机,艾格自然不敢浪费时间。第二天一早,艾格便带着从南方而来的援军和新兵们,向北返回长城。   艾莉亚被留在了后冠镇。艾格原本计划派人送她回家,但眼下国王大道沿途不太平,派十个八个人怕护不住,多了自己的老巢又会陷入防御不足的危机。左右为难了一会,他决定还是先回黑城堡……用信鸦通知这熊孩子的家人,让临冬城里女孩的监护人自行决定该怎么处理。   史塔克家自己管不好孩子,凭什么让自己擦屁股?   ……   后冠镇距黑城堡不过几十里距离,甩开梅丽珊卓的车队和新兵们,艾格很快回到了守夜人总部……向莫尔蒙报告了史坦尼斯派来援兵、北境对长城后勤供应困难的情况后,提出了解决麻烦的设想。   “向布拉佛斯申请贷款并从狭海对面买粮过来?”莫尔蒙不安地问道:“铁金库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劳勃活着时掌握着七王国的税收,都只是刚好够分期偿还对它的欠款……守夜人将来能用什么还?”   “总司令大人居然也了解铁金库?”   “东海望的兄弟从停靠船只上的水手那听说的,可能有所夸大,但绝非凭空捏造。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守夜人将来用什么还?”   “以守夜人产业为抵押。”艾格毫不犹豫地答道,耸耸肩:“比起担心这个,倒不如想想该怎么说服铁金库那帮家伙给守夜人放贷……我想再组织一次出墙行动。抓一只尸鬼,用船送到布拉佛斯去,以此说服那些吸人血的家伙:如果长城守不住,北境乃至七国也难保平安,维斯特洛一乱,铁金库永远都没法收回它原先放出的贷款。”   “出墙行动就不用了,没来得及告诉你,东海望传来消息……有三条来自布拉佛斯的船前天停靠在港口,上面下来的人自称是铁金库的调查队。”莫尔蒙说道:“卡特·派克问他们来意,这帮家伙却什么都不讲,还说只和首席后勤官谈。”   铁金库来人了?   梅丽珊卓没有骗自己!   不过,这也应验得太快了吧?   艾格第二次亲身体会到了红袍女的惊人业艺,震惊几秒后,如释重负:太好了,终于来人分担自己的压力了。连日来的忙碌让他产生了自己正扮演救世主的错觉,仿佛全世界只有守夜人和自己这个穿越者在忙着拯救维斯特洛……但对抗天敌和灭绝之灾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只有自己着急?   戴着王冠的史坦尼斯做出了和原剧情中截然相反的判断:“只有解决人类的战争,才能腾出手来拯救人类”……艾格没法断言这是错误选择,但确实一下让守夜人陷入困境。好在:世上足以救火的势力,可不止铁王座一个。   铁金库对维斯特洛放了数百万金龙的贷款,利益相关,不可能无动于衷……虽然反应慢了点,但总算不太晚。   放松之余,艾格没忽视另一个细节:“只和我谈?”   “嗯,只和你谈。”莫尔蒙耸耸肩:“他们目前正在一小队游骑兵的护送下沿长城向西而来,大概会顺路考察下新启用的黑貂厅和烽火台两座要塞……几天后就能到黑城堡,到时候,你和他们谈谈吧。”   ……   这太奇怪了。   没错,自己确实态度坚定地不让其它任何守夜人插手产业,后勤部到目前为止完全是他个人的一言堂……除了挂名外完全独立于守夜人军团之外。   这是事实,而且也是明显的“有二心”的体现,但莫尔蒙为大局着想,默认了这种态势,两人算是达成了默契:守夜人不干涉艾格折腾他自己挣的钱来进行守卫长城的各种尝试,艾格也在公共场合表现得像个普通的守夜人军官,给足总司令面子,从来不拆台。   他和守夜人军团其实貌合神离,但这内情恐怕只有莫尔蒙、詹姆以及艾格的小部分追随者和挚友才清楚,就连琼恩·雪诺,首席游骑兵、工匠和事务官都不一定有数,为什么远处狭海对面的铁金库反倒如此清楚,派调查队到长城来,张口就是“只和首席后勤官谈”?   这显然是对守夜人内部情况了如指掌的体现,是情报收集能力的惊人展示。只是,如此直白地越过莫尔蒙,将熊老这正牌的“总司令”置于何地?   幸好,莫尔蒙看起来并不像对此耿耿于怀的模样……这名自愿加入守夜人军团的贵族,真是将军团利益放在个人之上了。   ……   “好,到时候我去和他们谈,争取为长城拉一笔贷款来,用于从狭海对面购买粮食。”不考虑狭海中的风暴和恶劣天气的话,东海望到厄索斯的距离其实比长城到河湾地要短。“但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是:即使谈判迅速结束,我们的人跟着这支调查队立刻返回布拉佛斯开始张罗着为长城采购粮食,到粮食被运到长城来,也得有至少两三个月时间。”   “我们的储备坚持不到那时候?”   “精打细算的话,能。”艾格摇头,“但这是几千张嘴,光理论上能坚持到,不保险,随便出点什么问题都是灾难,我们要先想法撑过这一段时间。”   莫尔蒙点点头:“你的主意是?”   “尽快与野人达成和解,放他们过长城,获取他们的储备粮。同时解放出人手,南下助北境驱逐铁民,恢复北境对长城的后勤供应。计划的前半部分成功便能为长城多争取一两个月时间,而一旦恢复北境对我们的后勤供应。”   莫尔蒙皱起眉头:“守夜人不得参与七国内斗。”   “我没看见什么七国内斗,只看到一帮来自日落海中的海盗骚扰北境,切断了守夜人的粮食运输线,扰乱了后勤部的正常运作。”艾格哼了一声:“另外,我保证,驱逐铁民的战争将不会有半个守夜人参与。”   抠字眼的话,铁群岛的确不是“七”国之一,也确实在日落海中……没有半个守夜人参与,似乎也确实能办到?   这很明显是在强词夺理甚至睁眼说瞎话,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战争这东西,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打,利益受损甚至生死攸关的时刻,谁会死板到守着规矩不放?   ……   “噢……艾格,你脑子灵光,我信任你,所以支持你的一系列计划,可你现在是越玩越大啊。”莫尔蒙紧张地用手指敲着桌面,脑子飞快转动着:“计划可行,但必须一切顺利才能继续下去……万一,铁金库不同意给长城贷款,或是我们没能从狭海对面获取到足够的粮食,那又怎么办?当粮食不够养活所有人时,难道我们把放入长城的野人屠杀干净?即使对敌人,我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不必现在就下决定,先等我和铁金库的使者们谈过后再说吧,如果没获得贷款,那我们就假意和野人谈判,承诺放他们通过长城大门,等他们聚集起来时再发动一次大规模突袭,争取击溃他们并尽可能多地抢夺粮食。”这很残忍,但凛冬面前没有温情的位置,“如果获得贷款并确定能从厄索斯获得粮食支援,我们再召开一次会议,好好谈一下与野人达成和解的可行性。”   “这样也好。”   “嗯……还有两件事情,史坦尼斯的女祭司、传言中他真正的王后天黑前会到黑城堡,让波文大人别怠慢了。”艾格思索着:“另外,地牢里还关着几个野人俘虏吧,养了这么多天,该派用场了。放两个出去,让他们去转告曼斯·雷德,我们愿意谈判。”   不管是真谈判还是假谈判,总得先把人找到,莫尔蒙很快点头:“行,就这么办吧。”   …… 第233章 长期粮票   将两名伤势较轻的野人拖出牢房,喂饱后告知他们所需传达的口信,守夜人们从长城上将他们放了下去……被关了许多天的囚犯对重获自由激动不已,到达地面后飞快离开吊篮,拔腿就跑,很快消失于茫茫鬼影森林中。   随着三大守夜人据点、七座新启用要塞恢复有人驻扎状态并建起围墙,大峡谷和长城全线的防御最终连成一体,战斗的频率和规模依旧保持,伤亡每天都在产生,但野人们越过长城进入赠地的希望却越来越渺茫——通过易形者控制的飞禽走兽,塞外民们确实可以随时掌握长城守军的分布和动向,可惜的是:与这片大陆上最高质量的侦察兵匹配的,是世界上装备最差、最无纪律的主力部队……   曼斯·雷德不过是一个守夜人逃兵,将一百个自由民部落聚集到一起带来长城脚下已经是其能力的极限,他黔驴技穷,再无法凑出一支部队来突破所面对这条高度戒备、每处都有人放哨和巡逻的防线。   只要守夜人们愿意谈判的消息被送到这名“塞外之王”的手里,他就算再怀疑、再不情愿,也得接下这根橄榄枝,并作出回应。   主动权,全在守夜人手中。   ……   梅丽珊卓及其追随者们带来的新兵很快也火线入团,迅速被分配到各个部门投入工作。到目前为止,“后勤部”除了艾里沙·索恩这个名为驻君临代表,实则完全被架空的讨厌家伙外,艾格还没有任何下属。大概是为此感到过意不去,所以当他开口向莫尔蒙要人时,熊老很爽快地便把亨佛利·希山划拨给了后勤部。   至此,艾格总算有了个真正的、体制内的手下,他将亨佛利任命为“后冠镇首席后勤官”,配合“镇长”亚姆工作,负责赠地交易市场的建设完善,分担后者的压力。   ……   忙活了几天后,艾格终于等来了期待已久的铁金库使者。   三名布拉佛斯人在一小队全副武装的游骑兵护送下来到黑城堡,从新建的大门中骑进来,在场院中央下了马。   “三位先生,欢迎来到守夜人大本营,黑城堡。”艾格主动迎上去:“在下守夜人首席后勤官,我旁边这位,是守夜人总司令,杰奥·莫尔蒙。”   三名布拉佛斯人中为首那位,一个像竹竿一样高高瘦瘦,戴着紫色毡帽的人开口了:“泰楚·奈斯托斯,这两位是我的护卫。在下受铁金库指令,前来为守夜人提供帮助。”他脱帽鞠躬,“感谢两位大人及各守夜人兄弟们的招待和护送,希望没添麻烦。”   “当然没有,先生,欢迎之至。”莫尔蒙微笑着说,至少这句话是真心的:“阁下现在是想进屋享用热汤和饭菜,抑或去长城顶上参观?绝境长城在黑城堡段离地高度最大,在此地俯瞰鬼影森林,景致世间独一无二。”   “毫不怀疑……但俯瞰鬼影森林,我们在东海望已经体验过,从更高几十尺的地方再看一遍意义实在不大。经过一整天鞍马劳顿,我更偏向于暖和安静的房间,来谈谈我们此行目的。”   莫尔蒙会心一笑:“明白了,那就去我的书房。琼恩……去厨房弄点吃的,再拿些热葡萄酒来。”   ……   壁炉里的火势已经减小了许多,但屋子里还是比外面要暖太多,熊老的乌鸦高喊着“玉米!”欢迎他们,众人挂起斗篷和外套,围绕着总司令的办公桌坐下。   艾格等客人坐下后开口了:“说来也巧,就几天前,我还打算要亲自前往布拉佛斯,向铁金库申请贷款以渡过难关,没想铁金库居然派三位主动拜访……各位大人,所为何来?”   “不敢称大人,我们只是铁金库的小职员。”话虽如此,泰楚却高傲地昂着头,他确实有这个资格。“我们来此目的很明确,布拉佛斯的大人物们听说了长城正面临的麻烦,授意铁金库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我们将为守夜人提供一笔无息贷款,以帮助长城守军渡过难关。”   艾格和莫尔蒙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点蒙:这太滑稽了,铁金库可能从贾昆·赫加尔哪里得到了尸鬼出现的情报,担心异鬼入侵七国导致对铁王座的贷款无法收回,所以愿意提供帮助,这可以理解……但它毕竟是一个银行,这样冲上门来,开口就说“我要借你钱,不用付利息”……   未免太过热情主动了吧。   这不合逻辑……艾格被对方一句话弄得一堆腹稿全数作废,完全不知该如何接嘴,想了想,一件事忽然从记忆中浮现出来:贾昆那日向自己告别离开前曾许诺要向自己付一笔赎金,还说几个月内必然送上,这笔主动送上门的贷款,以及那部分被免去的利息,是否就是这名无面者当日承诺的赎金?   若此猜测为真,那高阶无面者对布拉佛斯上下势力的影响,还真是远超预计。艾格打量着面前三人,思忖着:是否其中某个便是戴着新面孔的贾昆·赫加尔?   “当然,也是有条件的,我们要求以守夜人产业为质押,并在守夜人的控制范围内派遣观察员,以确保贷款被用于防守长城……同时,如果你们要从维斯特洛以外的地方购买物资,必须优先考虑布拉佛斯。”   难道铁金库的目的是以赠地为缺口将势力渗透入维斯特洛?亦或是以这笔贷款为突破点,创造吞并守夜人产业的机会?艾格疑惑起来,在史坦尼斯坐在铁王座上的情况下,无论哪一项,看起来都不大容易成功啊。   思虑一会,艾格决定还是将怀疑抛到脑后——在长城后勤供应链即将断裂,几千人的活命成大问题的眼下,难道自己还能为些完全没影的怀疑,拒绝送上门来的雪中之炭?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想法弄点更实在的好处:“很合理的要求,但我们也有一些小小的期望——长城目前人手紧张,能够独立办事的人少之又少,我们希望铁金库能直接以粮食援助的形式,来发放贷款。”   布拉佛斯人意外地扬眉:“后勤官大人的意思是——铁金库要安排人替你们购买食物,并雇船将它们运到长城来?”   “如果能这样,再好不过。”   泰楚笑了起来:“早听说首席后勤官能抓住一切可利用的人和机会,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艾格耸耸肩,把这当成对自己的表扬:“您同意了?”   “我得到的命令是在允许范围内为守夜人提供尽可能多的帮助,一切都可以商量……不过,我们必须把所有细节都约定清楚,没问题吧?”   “当然。”   “很好,那我们开始吧,先给我来点喝的,好渴。”   出于尊重,艾格摆出莫尔蒙才是此地主人的模样,将他拉来并当着他的面与铁金库使者进行谈判……   但实际上,熊老对谈合同这事完全插不上嘴。艾格和泰楚花了两三个钟头罗列出了一条条款项,并就细节商讨出了结果。等到最终结果出炉,艾格和莫尔蒙司令都在泰楚起草的合同上签字时,一旁陪同着的琼恩·雪诺腿都站麻了。   铁金库将提供总额封顶为十万金龙的贷款,并负责将这笔款项转化为粮草运抵长城,但价格将以船只在东海望靠岸那一天的布拉佛斯实时粮价为准,同时……在这过程中产生的一切费用,包括负责人工资、船只雇佣费用、发生意外沉船时的损失和赔偿……将全部记在守夜人账上,即——这十万金龙里。   等这个冬天过去,守夜人将有二十年时间来还清这笔贷款。   ……   “你确定这样好吗……那个叫泰楚的家伙甚至明确告诉我们,一切费用折算下来,我们相当于在用从北境购粮两倍的价格获取粮食。”将铁金库的使者送出屋子并安置好后,莫尔蒙用不肯定的语气问道:“也就是说,我们最终大概会获得价值五万金龙的粮食,却一下欠了他们十万……所谓的免息,根本就是一个好听的名头,他们耍了点小花招,便以别的方式拿走了利息!”   看上去像是诈骗,但身为守夜人产业当家人,熟悉了解挣钱流程的艾格却清楚,铁金库在这趟交易里可算是一点都不黑心,是在真心诚意地帮忙:“他们是商人,不可能指望他们一点好处都不得……拿到价值五万金龙的粮食却欠十万乍一想确实令人困扰,但事实就是——直接给我们十万金龙让我们自己操作,还不一定能买到布拉佛斯人能提供给我们的这么多粮食。最重要的是,我们只是签了个字就拿到这些,就算要付出代价,至少也是二十年后了!”   “好吧,反正最终是以守夜人产业为抵押。”莫尔蒙耸耸肩:“那时候我估计都死了……算了,我不管了,你搞出来的东西,你随便折腾,我没意见。”   “感谢大人的支持。”艾格真诚地说道。   ……   走出呆了小半天的房间,黑城堡中的景象一如往常,在艾格眼中却已经完全变了样,他现在是真的没回头路了。世上得罪了国王却过得逍遥自在的人数不胜数,却没有人能在和铁金库达成协议后反悔并逃脱制裁。   直到刚才签下字前,他都有机会悄悄将守夜人产业尽可能变现,然后带着套出来的钱逃到狭海对岸去隐居,远离绝境长城这边的一堆破事,过上舒适惬意的富家翁生活……但出于某种可以叫野心也可称为上进心的东西的驱动,自己却做出了相反的选择。   他像个赢了钱的赌徒一样,想尝试去博得更大的东西,现在,他把自己之前已经赢到的筹码——守夜人产业和如今的地位,全部又押上了桌。   买定离手,他没工夫后悔或犹豫不决了,艾格的神情变得坚定起来:长远的粮食供应已经摆平,在布拉佛斯的第一船粮食运抵东海望前,该考虑怎么从野人手中搞到下个月、以及下下个月的所需粮食了。   …… 第234章 南征失利与围点打援   风息堡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塔楼,被100尺高,40尺厚……临海侧甚至加厚一倍的外城墙所包裹环绕。   这是七国上下最坚固的城堡,和凯岩城、鹰巢城一样从未被正面攻破。黄金团趁着蓝礼身死、风暴地诸侯群龙无首寻找出路的混乱时刻,依靠欺骗手段偷袭夺取了风息堡,可这不是正常情况,一旦守军有所戒备,除了正面破门或强行登墙外便没有其它任何方式能拿下它……   不过,史坦尼斯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甚至以其为凭依打完了闻名于世的“风息堡之围”防御战,熟悉且了解这座城堡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他有信心能轻松拿下它,一展自己作为新国王的力量和权威,乃至慑服七国。   但到真进攻这座城堡时史坦尼斯才发现,事情没有想象得那么容易。传说风息堡的城墙里被编织了魔法,遗憾的是这魔法似乎并不会因为攻城者出生成长于此、且是它法理上的拥有者便让城墙变薄变脆。史坦尼斯当年防守此地时的经营,此刻反倒成了阻拦他赢得战争的障碍:这座原本就大陆有名的坚城,在篡夺者战争期间经过了他的亲手改建和修缮,上下浑然一体,全然没了漏洞。   时隔十多年,史坦尼斯终于也得自己来体验下啃这块硬骨头的滋味了。   ……   没漏洞可钻不等于无懈可击,史坦尼斯清楚从什么方向进攻能使守军最难倾泻防御火力、哪一处的城墙低矮且容易攀登、哪一扇门最容易撞破……风息堡虽然难攻,但只要给他时间从容准备,待到具有针对性的一系列攻城武器修建组装完成,拿回家堡将只是时间问题。   但诸多变故让他的如意算盘落空。   首先是多恩军队——在红毒蛇奥柏伦·马泰尔的率领下,公然无视命令一路北上,径直逼近到距离风息堡仅十几里的地方才停下扎营,并拒绝前来面君为这种部署作出解释。虽未主动挑衅或攻击,但这明显的敌意却让史坦尼斯不得不分出大量人手进行警戒和防备,大大拖慢了攻城进度。   其次是北境军队,他们在铜门城以西与河湾军队第三次遭遇。这回,蓝道·塔利携河湾地精锐沿玫瑰大道不紧不慢地平推而来,罗柏·史塔克没再能像前两次在西境和君临那样一战击退对方,双方摆开架势正面厮杀,血战两日。北境军队打了出兵以来第一场硬仗,在人数劣势下吃了点小亏,被迫后撤至铜门城,依托城堡继续阻截河湾军接近风息堡。   更麻烦的是,铁民入侵掠袭北境的消息也刚好在这时候传来……这下北军人心浮动,个个思归,战意大降。   ……   空空如也的国库让情况雪上加霜——这场战争的每一天,他都得向士兵们支付军饷。在对背叛自己的王领及风暴地诸侯进行了严厉的处罚,并在上个月收到泰温·兰尼斯特送来的一大笔赎金后,资金的压力确实得到缓解,但一个月过去,钱又花得差不多了。   史坦尼斯坐在帐中,望着满桌的坏消息,感觉被沉重的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开始有些后悔将梅丽珊卓赶走了。这该死的女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天选之人,预言中的王子,七国的真主……可等把自己蛊惑得信以为真,甚至冲动下犯下弑亲大恶后,却不帮自己稳固打下的江山,而是硬逼自己北上去对付野人。   更要命的是,在自己最需要超凡力量帮助的时刻,她却一走了之,拍屁股跑去了长城……自己那天冲动之下确实让她离开不假,可也没说让她跑那么远去!   要传召让她返回吗?可若那样做,男人的颜面和国王的尊严何在?   正思索着,更多麻烦找上门来。   “陛下,铁金库使者求见。”   史坦尼斯脸色变得铁青:“又是来要债的吧……不见!”   肃立一旁的巴利斯坦待不住了:“陛下,您谁都可以不见,唯独不能不见铁金库的人……万一他们将这冒犯理解为您打算否定债务,转而去找其它愿意承认债务的人进行合作,七国将永无宁日!”   “我难道该害怕狭海对面这帮银行家的威胁?”   “陛下,我们都清楚您的勇气冠绝七国。”洋葱骑士戴佛斯了解史坦尼斯的脾气,赶紧出言圆场:“但您无需为证明这一点而进行无意义的冒险……最好的做法是召见铁金库的使者,声明您承认这笔债务,向他解释您眼下正遭遇资金不足的困难。只需表个态,不需要真的付出半个金龙……即可把这一难关拖过去。”   史坦尼斯明白两位重臣提供的是忠诚而耿直的谏言,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劳勃靠借钱散财赢得了空前的个人威望,却把七国整成了一个烂摊子。自己接手后国库里没有一个金龙,却要替自己那花天酒地的兄长还那笔骇人听闻的巨额债务,这根本不公平!   世上本就没有所谓公平,本该属于自己的王座,不还是靠战争和邪恶手段才夺回来的?史坦尼斯很快理顺思路,整理了下仪容,板着脸说道:“把那家伙叫进来吧。”   ……   一名新晋的御林铁卫转身离开帐篷,很快带进来一个陌生人。   “陛下,在下铁金库职员,柯蒂斯·莱恩。”进门的布拉佛斯人自我介绍道:“来此地拜访陛下,是为讨论您与铁金库之间的债务问题。”   “哈——债务问题。是啊,我没从铁金库拿到过半个子,却一见面就欠着你们几百万金龙,你们称之为‘债务问题’!”   “准确地说,是二百一十五万四千六百二十一金龙,这是铁王座在上一个还款周期中违约情况下的数额……”柯蒂斯补充道:“债务属于铁王座,谁坐上王位都得还债,我们相信史坦尼斯陛下通情达理,可以理解这一点。现在,我们希望您能就上一还款周期的违约问题进行解释。”   “好吧,解释就是——现在我正在烧钱打仗,一铜分都还不出来。”史坦尼斯对具体数字一点也不感兴趣,两百万和两百几十万,眼下又有什么区别呢:“债务属于铁王座?很好,巴利斯坦,带这位尊贵的使者回君临,把铁王座从王座厅里搬出来,装船运往布拉佛斯。”   ……   什么情况?情报显示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是个严肃到近乎无趣的人,没提他还会耍赖啊。柯蒂斯绞着手指,明白自己可能是来得不巧,撞到对方气头上了。伶牙利嘴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完全发挥不出来,好几秒后才重新开口:“陛下,我们说‘债务属于铁王座’的意思是——债务属于维斯特洛的合法统治者。您方才的话,是拒绝承认自己是劳勃国王的合法继承人?”   “这只是句玩笑话,柯蒂斯先生,想必您能理解幽默这一概念。”戴佛斯赶忙插嘴,“史坦尼斯国王是劳勃国王的合法继承人,他承认兄长的债务,只是,在消灭占据风息堡的伪王前,我们实在无力进行还款。”   ……   (我是不是七王国的合法统治者,轮得到你们这帮放贷的说三道四?)史坦尼斯心中火起,幸好戴佛斯的插嘴让他冷静了少许。逞口舌之快不是国王该做的事情,他深吸口气,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好了,别叽歪了,债务我承认,但我要求延后还款。同时,我希望申请一笔新的贷款,以解决我眼下正遇到的军饷不足问题。”   “延后还款的手续费不低,陛下如果确定要申请,我将在随后与您的财政大臣进行协商办理。”柯蒂斯低下头:“至于新的贷款,请原谅——根据铁金库对维斯特洛的最新风险评估,放款风险已经严重超标,在这个冬天结束前,我都不再有权限向维斯特洛任何势力以任何形式发放贷款。”   “风险评估,超标。”是因为野人吗,还是那只该死的尸鬼?这些新鲜词汇让史坦尼斯愈发不快:“总之,就是逼我先还钱,却不肯提供任何援助?那我承认这笔债务,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铁金库将提供金钱之外的保护和情报服务。”柯蒂斯回答道:“至于新的贷款,并非绝对不可能获得。您如果坚持,可以在下一个还款周期里履行还款义务,在此基础上找级别更高的职员进行申请尝试。”   “提供保护和情报服务?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不还钱,我的安全将得不到保证;没有你们的情报,我打不赢战争?”史坦尼斯感觉受到威胁,终于恼火起来:“我有我的御林铁卫和情报大臣,不需要铁金库的‘保护’和‘情报服务’!现在你已经得到回应了,我承认这笔债务,但还钱,等我有了再说!”   “绝无威胁的意思,陛下,如有冒犯,请原谅。”柯蒂斯恭敬地欠身:“您的态度我已了解,在下这就返回君临,与您的财政大臣办理延后还款的申请和手续。但出于礼貌和知情权,我必须告知陛下,延后还款会引起严重的利滚利,长远来看有害无益……”   史坦尼斯抓住桌上的水杯,差点忍不住学自己兄长的模样用东西砸人:“利滚利?滚吧,想怎么滚就怎么滚!现在——离开我的视野,我要和我的重臣们商量些别的东西了!”   银行家离开后,戴佛斯叹了口气,继续向史坦尼斯汇报:“陛下,泰温公爵向我们支付的那笔赎金也即将用尽,罗柏·史塔克已经第三次写信,请求率兵返回北境平定铁民叛乱了……艾德·史塔克因坚持您的合法国王身份而死,眼下北境被铁民占据了半壁,我们又即将供应不上支付士兵们的军饷。属下的意见是,不如先行退回君临休整,喘一口气后再想法平叛?”   “先行撤退?然后容许那个自称伊耿六世的人在风息堡、我出生的地方站稳脚跟,对我的统治造成更大威胁?”   “陛下,除了信鸦上的请求外……罗柏·史塔克还派人送了另一封密信,标注了只能由您亲启。信在这里,请陛下过目。”   标注亲启且派人、而非信鸦送信,好处就是可能泄露的风险降低。而在这节骨眼上,显然不会是好消息,史坦尼斯沉着脸接过用火漆封住的信,打开读了起来。   半分钟后,他把信揉成一堆,扔到了火炉里。   在巴利斯坦和戴佛斯的注视下,史坦尼斯开口了:“大意是,不管我答不答应,北境军队都将在五天后撤离战场,北返解决铁民。”   帐篷内安静下来。   北境军队在一年内两次集结响应铁王座的号召,已经超额履行了对国王的保护义务……他在打好招呼后撤离战场并不违反七国上下任何一条法律,即使国王也不可能强行命令他们留下继续作战。   事情已无转机,罗柏·史塔克写这封密信是为防止消息走漏引起王军溃败,仁至义尽了。   史坦尼斯额上青筋暴起,他明白:自己已经没得选择。没有那近两万北境军队,失去牵制的河湾军队无论是东进解围风息堡,还是北上威胁君临,自己都无法阻止。他不可能只靠王领、河间和谷地军队就在与河湾、多恩两国军队外加一个黄金团的对峙中取得绝对上风,到时候别说攻打风息堡,就连顺利退出风暴地回到君临都成问题。   “陛下。”巴利斯坦看着沉默的国王,心知必须得说点什么,以免史坦尼斯胡思乱想:“无法保护麾下封臣的领地是封君的最大耻辱,罗柏作为新的北境守护,此举完全可以理解,并非决意背叛您。北境军队的离开必然会影响河间和谷地军队的战斗意志……与其五天后公然散伙,然后在夹击下仓皇败走,不如趁着北境军队尚未离开、各国军队仍团结在一起服从您的指挥时,体面地退出战场,徐图后计。”   ……   “无论退出战场时表现得多从容体面,失败都是不可辨驳的事实。”   史坦尼斯不是无法接受事实的那种人,戴佛斯耸耸肩:“陛下,这只是一次主动出击失利罢了。北地三国和王领仍在您治下,半个风暴领和大部分风暴地贵族依然效忠于您,您是七国公认的国王,有失败的资本,又何必纠结这种字眼不放?”   “等等,谁又说退出战场,就必定是失败?”巴利斯坦有不同意见:“我们何不干脆顺水推舟,先去助史塔克家稳住北境,然后声称退出战场是因为要转移目标,先去平定铁群岛葛雷乔伊家叛乱?等将海怪撂倒,史塔克家有感于陛下的重视和支持,必然依旧会支持您对抗河湾和黄金团推出的伪龙!”   “可我们没法真的去平定葛雷乔伊家叛乱啊。”戴佛斯质疑道:“一旦我们将军队派往西海岸,河湾和多恩必定拥着那个‘伊耿六世’进逼君临,七国之都和几个矗立在日落海中的小破岛孰轻孰重,想必不用多说吧。”   ……   “等等……你们两个,静一静。”听着御林铁卫队长和国王之手的对话,史坦尼斯忽然有了些想法,表情从阴沉变到果决:“巴利斯坦提醒了我,谁说拿不回风息堡就是失败?既然北境军队五天后要北返救家……那我为什么不能拿这最后五天,再大大地做一次文章?”   “陛下的意思是?”   “我刚才仔细反思了下,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陷入了一个误区——坦格利安家是曾经的王族,当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出来搞事时,必须要先把他消灭。”史坦尼斯缓缓说道:“但冷静下来想想,谁这么规定的?我急什么?坦格利安曾经的盟友便是河湾地和多恩……现在,他能争取的两家已经是我的敌人,而剩下的五国中,四国是曾经推翻真龙王朝的联盟,不可能倒向他,剩下一个兰尼斯特家,也和坦格利安有深仇大恨……我就算放任那个所谓伊耿待在维斯特洛,他也无法再争取更多盟友,从而变强!”   戴佛斯似乎明白了史坦尼斯的意思:“所以……”   “我完全无需和风息堡死磕,而应该先去对付伪龙的盟友!”史坦尼斯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直到罗柏·史塔克决定北返才想通这一点:“只消我把河湾地和多恩打得再也拿不出兵来,再回过头来对付这所谓伊耿六世……”   “有道理,陛下!拿这最后五天做一次文章……”巴利斯坦也明白了国王所言,振奋起来:“我们可以留一支疑兵继续包围风息堡,主力悄悄撤离,看能不能出其不意地去偷袭一下蓝道·塔利或奥柏伦·马泰尔,无论是重创这两家中的哪一家,接下来是撤离也好,回头对付另一家也罢,主动权便完全在我们手里!”   “没错,真可惜我想透这一点太晚了。”史坦尼斯咬牙切齿道:“多恩一直与我军对峙,想偷袭恐怕不易,那就只能挑河湾军了。我们即刻动身,急行军的话,两天后便能绕到铜门城西,与北境军两面夹攻,必能大破敌军!” 第235章 孤胆英雄   自古以来,谈判都多是弱势一方派遣代表去强势一方的地盘上进行,冰火世界同样如此。原剧情中,琼恩·雪诺在黑城堡完全无力防御野人大军的情况下,被迫前去对方大营“谈和”……而这回,守夜人们却可以安安稳稳地待在要塞内,等着对面主动前来谈判。   “孤胆英雄入敌营”这种戏码固然刺激,但被逼着“逞英雄”其实是件可悲的事,如果有选择,艾格希望这类戏码的主角永远不要是自己。   野人没有选择,但谁也料不到的是,最终举着旗来到黑城堡大门下,准备表演孤身入敌营戏码的,居然是塞外之王,曼斯·雷德本人。   ……   “把这个叛徒吊死,这场战争就结束了。”波文·马尔锡站在国王塔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几十米外那名灰褐色头发、身材精壮的野人——曼斯正在接受搜身,以确保没有携带能威胁到守夜人高层的武器。   “确实如此,但那之后,我们就要眼看着十万野人在鬼影森林里被异鬼追杀而死,然后在未来面对增加了相同数量的死人大军。”艾格耸耸肩,“这些咱们以后再讨论,现在我想知道的是:有人认得这家伙吗……我们怎么确定这就是塞外之王,而不是个冒牌货?”   “曼斯·雷德在我加入守夜人前就叛逃了……”莫尔蒙年纪虽大,但他是在儿子成年后为给他让位才加入的守夜人,并非在长城长大。他并不认识这位在前任司令任内叛逃到塞外的家伙:“黑城堡能找到熟悉曼斯·雷德的老兵吗?”   首席事务官点头:“应该能……琼恩,去把黑城堡所有披上黑衣超过二十年的老兵都叫过来。”   “没必要那么麻烦,就算有人认识年轻时的曼斯,十多年过去也不一定辨认得出了。”艾格摇摇头。“但野人却不然——把这家伙绑起来,然后把还在牢里那个女野人提上来,告诉她——我们主动出击,击溃了野人俘虏了塞外之王。看她表情和反应,就知道这家伙真假了。”   “原来如此。”莫尔蒙略一思索,会心一笑:“好主意,就这么办吧。”   ……   很快,曼斯·雷德一脸茫然地被数名守夜人按住拿绳子绑到了场院中心的柱子上,做出一副准备行刑的模样。耶哥蕊特则满脸气愤地又被从牢里提了出来,莫尔蒙将她带到能看见被绑住曼斯的地方,对她将艾格所编的话复述了一遍。   野人们不可能猜得到守夜人会利用这一招辨别塞外之王的真假,更别提女野人这些日子都一直被关在黑城堡看守严密的冰牢内,绝不可能知道曼斯·雷德亲自来谈判的消息——如果她冷笑一声告诉众人他们抓错了人,那便说明来者是假的曼斯·雷德,而如果她表现得震惊或是心如死灰,那便意味着来者真是“塞外之王”。   原理很简单,计划也进行得异常顺利,只不过试验对象的反应稍微有些失控:耶哥蕊特看到被绑在柱子上堵住了嘴的曼斯·雷德,竟一下发狂挣脱了琼恩的控制,猛地扑向了杰奥·莫尔蒙。双手被拷无法使用,居然张口就朝总司令的脸咬去……   由于距离太近,杰奥·莫尔蒙全无防备,在最后关头拿手臂一挡,被女野人咬在了胳膊上。   站在莫尔蒙身旁的艾格和波文最先反应过来,联手将女野人拉开按倒在地上。   “你们这帮乌鸦,该下地狱去!”耶哥蕊特的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尤自咆哮不止:“不放自由民进长城,我们就算被白鬼杀死变成行尸走肉,也会记着来找你们报仇的!”   “你在干什么,琼恩!?”莫尔蒙退开一步揉着手臂,不满地盯着琼恩:“对女士温柔确实是个好习惯,但这是我们的敌人!还是说,你连个女人都抓不住?”   琼恩窘迫至极,赶紧帮手按住女野人:“抱歉,各位大人,我……我没想到她会力气这么大。”   “带下去!”   琼恩重新抓住仍在破口大骂的耶哥蕊特,将她拖离了众军官身边。望着他的背影,奥赛尔摇摇头:“这孩子……居然还想向那女野人解释缘由好安抚她,这简直荒唐。我担心,这女野人会诱得他背弃誓言。杰奥,你怎么样,没事吧?”   “胳膊没断,还好衣服厚。”莫尔蒙轻松地调侃了句:“以被咬一口为代价,我们起码清楚了一点——这个来谈判的野人确实是曼斯·雷德。说实话……这可真叫人意外。”   “该怎么处理这个叛徒?”   “出于对勇气的尊重,给他说话的机会吧。”艾格说道:“别的不提,我们也需要野人们手中的粮食,来渡过布拉佛斯援助粮抵达前的这段空档期。”   莫尔蒙揉着右臂上被女野人咬到的伤口,点点头:“把他带到会议室来。”   ……   一小会后,被松绑的曼斯·雷德在两名游骑兵的押送下来到了守夜人大厅,坐到了一众守夜人高层面前。   “好厉害的下马威。”塞外之王片刻前还以为守夜人们绑他是打算将自己吊死,尽管视死如归,但要说不慌也是不可能的。被折腾了一顿,面色差到极点,“难以想象……这就是我曾经的誓言兄弟们——对待前来谈判者的态度。”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是你的誓言兄弟?”杰瑞米冷笑一声:“那你应该清楚,守夜人对待逃兵和背誓者,只有一个处理办法。”   “这么多年过去了,守夜人还是那副老样子么,怪不得面对自由民的进攻,沦落到需要搬来山地氏族部落作为援兵的地步了。”   “曼斯·雷德。”艾格开口了,“在这种关头,逞口舌痛快还有意义吗?你最好明白情况,如果守夜人们一口咬死了不放你们入关,那十万野人……除了已经越墙逃向南方的那些,一个都活不了。现在,你最好赶紧把能拿得出的筹码全乖乖摆到台面上来,好让我们讨论决定,是该吊死你,还是给你的人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曼斯·雷德亲自前来不仅出乎莫尔蒙的预料,也让艾格有些紧张起来:正如波文所说的,只要把面前这大名鼎鼎的守夜人逃兵、塞外之王吊死,这场战争就结束了。假如莫尔蒙决心采取这一简单方案……那自己的一大堆计划就全胎死腹中了。   仅靠他一人想说服众多同僚舍弃一劳永逸的办法改走弯路困难重重,他现在希望:曼斯·雷德不是跑来送死,而是自己本身也拿得出点有说服力的东西,好让自己能找到突破口。   …… 第236章 和谈?投降?   艾格一句话揭穿对方底细,曼斯·雷德顿时哑口无言,双臂横在桌上沉默了片刻,沉着脸开口了:“白昼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冷,林间活动的那些鬼玩意也正变得越来越强。不仅活动范围越来越靠近长城,火焰和黑曜石对它们的杀伤效果也越来越差。如果再不设法通过长城,我和我的人民,就将全部丧命于鬼影森林之中,变成异鬼们的傀儡……”   被呛一回后,曼斯总算不再耍嘴皮子,换了个更坦诚的新开场白,琼恩站立一旁手按剑柄,众守夜人高层则将视线汇聚到对方身上。首席游骑兵内心毫无波动,耸耸肩:“那可真是好消息,从此,守夜人及七国居民将再不用担心野人的威胁。”   “我承认,长城的防御组织得很完善周到,如果你们不放行,自由民绝无可能凭自己的力量通过。”曼斯没回怼杰瑞米的话,而是继续说道:“但我今天敢到这里来,便是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你们难道不好奇,当初我为什么要选择离长城那么远的霜雪之牙作为集合地点,而在将一百个部落聚集到一起后,又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抵达长城?猜猜,这段时间里我和我的人在长城北面做什么?”   “不是你们带的东西太多,拖慢了行程么。”莫尔蒙不悦道:“几个月前,影子塔的断掌科林曾拷问过抓到的俘虏,并警告我你可能在寻找某种神秘的手段来突破长城。我当时准备组织一次远征去一探究竟,但最终因为系列原因放弃了计划……这个不提,我想先给你一个建议——别再用这种问句来继续我们之间的交流了,我们聚集在这里,不是来陪你聊天的。”   “好的,好的。”形势比人强,曼斯·雷德无奈地举举手表示了解,并赶紧揭晓答案:“断掌科林是对的,他作为我的老上司,实在太了解我了。我带着一百个部落,沿着霜雪之牙山脉和乳河缓缓南下,一路掘地三尺,挖开无数墓穴,只为找一件传说中的物品——冬之号角。这东西又称乔曼的号角,在歌谣里,一千年前的塞外之王乔曼曾吹响它唤醒地底的巨人,据说只要靠近长城吹奏它,就可以使绝境长城倒塌。”   “嗤——”杰瑞米笑出声来,“这故事我也听说过,但若这东西真的存在,乔曼当年为什么不吹?你是不是想说——你找到了那个号角,如果这回我们不把你活着放回去或打开大门让野人进长城,你安排好的人就会吹响号角,让长城倒塌?你当守夜人都是傻子吗!”   “歌谣里的故事,我一向半信半疑,这号角到底管不管用,不吹一下谁知道呢。”曼斯耸耸肩,“我确实有部下一心想尝试,但被我阻止了。万一长城真倒下,还有什么能阻止异鬼南下灭绝人类呢?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希望那鬼东西能通过长城,毁灭整个人类世界……”   莫尔蒙感到有趣:“所以,你找到了一个传说中的号角,但既不确定它能否让长城倒塌,也不打算试……那这东西和不存在又有何两样?”   “因为我知道轻重,知道自身安危和人类存亡之间哪个更重要。”曼斯说道:“没错,我曾是守夜人一员,最后却逃离了影子塔加入塞外民中,在你们的规则里,我是叛徒无疑……但长城外那许许多多的自由民呢?他们也有父母,也有爱人,也有孩子……也吃饭,也喝水,他们和生活在长城南面的人,有何区别?”   “有何区别?”波文·马尔锡面带厌恶地插嘴:“生活在长城南面的人,可不会像掠袭者一样翻越长城去北面杀人越货,抢走你们的妇女当老婆。”   “那是因为长城南面的气候远比北面温和,资源也远比北面丰富,你们无需冒险就可以过得很好!”曼斯声音一下提高了许多:“但即使是条件如此恶劣,掠袭者也只是自由民中极少的一部分!一群热血男儿靠翻越长城带回战利品来证明勇气,改善生活……这在本质上和那些希冀荣誉而宣誓加入守夜人,或是日子过不下去和犯了罪才披上黑衣的人有和区别?更别提,这些汉子现在几乎已经在进攻长城的战斗中死光了,剩下来的几乎都是无辜之人!为什么你们宁肯让自由民们白白死掉化为生者们的敌人,也不愿给条生路,让我们通过长城,在不久的未来与你们并肩对抗死亡?”   “说得好听,打开城门让你们通过容易,但接下来呢?让长城沿线的要塞沦为一个个鼹鼠村,让巨人在临冬城的废墟里扎营,食人部落屠杀山地氏族并霸占狼林,掠袭者深入南方到白港和颈泽去偷北境人的女儿,强女干他们的妻子?”波文冷哼一声:“守夜人不需要外来帮助,也能将异鬼拦在七国之外!”   “很有可能,但给你这自信的是那几千山地氏族民。”曼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扯起了另一件事:“你们的盟友确实起了很大作用,但我身边有易形者,他们可以进入鹰的体内,在赠地和北境上空翱翔,依靠它的眼睛观察局势。有他们的帮助,所以我知道,你们虽然依靠山地氏族的帮助防守长城,却面临着巨大的粮食压力。而眼下,北境自己也正面临麻烦,难以继续支撑长城的消耗……”他神情严肃地问道,“你们既已知道真正敌人的存在,为什么宁肯抱着久有的偏见和仇恨不放,也不接受满心想要与你们并肩对抗死亡的新帮手?我认输了!让我们进来吧,我们带上了全部的过冬储备,即使分给你们部分,也足够所有人吃好一阵。”   ……   艾格松了口气:还好,曼斯采取的是卖惨和以理服人的方式……方才听他提冬之号角时,艾格还以为这位塞外之王愚蠢到打算用威胁手段逼迫守夜人开门。若对方采取这种方案,那谈判可就走入死路,任自己多想收服野人、有多少话语权和新想法也没法扭转结局了——自己的话确实有分量,但守夜人军团毕竟还不是他的一言堂。黑衣军团终究是一个由军人构成的组织,即使冬之号角是真的,长城守军也很难接受威胁而开门纵敌入关。   “没人宁愿让你们死也不要你们的帮助。”莫尔蒙认真地听完了曼斯的话:“但有两个问题——第一个,谁能保证野人入关后能安分守己?二,野人号称十万,数量如此庞大,就算带着粮食,也是喂饱自己都有困难,你有多少储备,才敢说得出够所有人吃好一阵这种话来?”   “我从没控制过十万野人,也许长城之北确实有过这么多人,但直到当自由民们意识到不断在森林中偷袭和杀害我们的是什么东西,从而抱起团来自保时,已经有成百上千人惨遭不测,更多人逃散得联系不上……当我最终在霜雪之牙山脉间聚集起一百——其实这数字也是估计——个部落时,我们一共大概有七万人,南下途中又聚集起许多,但最多时也没到八万。”曼斯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而这些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消耗,已经只剩下一半。”   “你们进攻长城损失了四万人?”莫尔蒙问道,“可我们没杀伤这么多人。”   “在进攻中损失的只是少数,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是那些白天潜伏,夜晚行动的存在。”曼斯表情阴阳不定,似乎仍在回味遭遇异鬼袭击时的恐惧:“为了躲避它们,我们不得不尽量靠近长城,但为了让长城顶上的你们看不到我方动向,我们又得与长城稍微保持着些距离。虽然掌握着对付活死人的诀窍,但它们在异鬼带领下依然几乎每一夜都会发起偷袭,运气好击退了还来得及火化死者的尸体,要是在黑暗中陷入混乱而没能迅速取胜,那第二天时我们的敌人便又多了几十上百个……死伤的是一部分,更多的,是因为绝望和恐惧而离开大部队,逃离的人。”   曼斯诉说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出其中的恐惧和无望,值得庆幸的是,在长城外直面着异鬼的不是他们。   “所以,你们现在还剩不到四万人?”   “这些天,眼看攻破长城无望后,为了给下一代们更大的生存希望,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让伤员、病号和衰老到一定程度的老人们,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减轻其他人的负担。”塞外之王面无表情:“这不是新鲜事,以往每次过冬,都会有些行动不便即将入土的人,主动空手进入森林中,将自己的生命交给旧神……但批量进行的,这还是第一回。为了防止变成活死人,我们选择了服用毒果,并在倒下后让活着的人焚烧尸体。现在,我们还剩三万人。”   这样么,莫尔蒙点点头:“但你没回答另一个问题,你如何保证野人通过长城后能安分守己,而不是威胁到我们,乃至南下入侵北境?”   “我想我刚才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曼斯说道:“三万人,虽说没了老人,但毕竟还有婴儿和孩子……在大量战士已经在进攻长城的过程战死的情况下,我们威胁不了整个北境。此外,在指挥进攻长城失利、两三万人逃跑的情况下,我提出让可能拖累其他人的自由民们自我了结,依旧有成百上千人照做。这是什么?是威望和控制力的体现,我能、也会管好我的人民!”   ……   野人们靠自我了结来减负,将人数控制在一定程度,从而确保所剩的资源在足够自己人吃的情况下,仍然够曼斯拍着胸脯向守夜人保证:他能帮助解决长城的粮食危机!   此言一出,大厅内的众守夜人高层都一时接不上话了。其中有的如首席事务官波文·马尔锡和首席游骑兵杰瑞米·莱克,为野人们为生存而做出果决且惨烈的抉择而震惊;而另一些,如琼恩·雪诺等较为年轻的新加入者,他们与野人并无仇怨,忍不住生出了恻隐之心。   唯有艾格,心中大动不已——野人们居然主动剔除了人口中失去劳动能力和战斗力的老弱病残!这种放在文明社会里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们居然办到了,提出这一方案的曼斯居然还没被自己人杀掉!   设想下:一个完全由年轻人口组成,且廉价至极、至少一二十年内都没有养老压力的优质劳动力群体……这是多少国家的统治阶层梦寐以求的国民!   最关键的是:如果曼斯所说不假,那野人现在的数量已经降低到了守夜人能控制,后勤部也可以依靠布拉佛斯援助粮养活的程度。   而现在,将这个近乎完美的群体收归己用的机会,就摆在他面前!   曼斯·雷德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无意间就将守夜人眼下话语权最大的人之一撩得心痒难耐。他抛出了全部筹码,现在……就只看守夜人们答不答应了。   “你在野人中的威望高,这一点我们无人怀疑。”首席游骑兵说道,“但就因为这样,我才害怕——你会依靠这种影响力,在通过长城后反客为主,指挥野人攻击我们。”   “野人们团结在我周围,是因为我向他们保证带他们越过长城去南方避难。”曼斯答道,“可结果我办不到,最终我是通过谈判才说服你们放我们通过长城。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有能力再说服经历了血与火、已经通过长城安顿下来的自由民们重新拿起武器继续作战……如果你们实在是不放心,那就把我留在黑城堡,作为人质好了。”   “请容我插个嘴。”艾格抬了下手:“有一点,我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提……我认为,野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和我们进行谈判,我更倾向于用另一个词来描述眼下这场谈话——投降仪式。”   “这有区别吗?和谈,或投降,随你用哪个词,我只要求放我和我的人民通过长城。”   “不,区别大了。”艾格轻轻一笑:“如果野……自由民们是要向守夜人投降,那我觉得,我们有权力提各种条件。曼斯·雷德,如果你能答应我以下两点,我就能先代表守夜人后勤部,支持放你和你的人民通过长城。”   “说。”   “一,在通过长城前交出全部武器,由守夜人保管;二,通过长城后,你们将成为赠地新居民,要完全遵循守夜人制定的赠地律法,服从我们的管理。”   “交出全部武器可以商量,但律法?”曼斯哈哈一笑,“自由民们有自己的律法,他们不会下跪的,就算我答应,也执行不了。”   “这不是在商量,遵守谁的律法,这回恐怕轮不到他们自由选择。”艾格没笑,“不愿意遵循赠地的律法,就留在长城外带着那狗屁‘自由’等死吧。想通过长城,就得完全接受我们的条件!”   ……   曼斯收起笑容,盯着艾格看了一眼。从其他守夜人没有打断他说话来看,面前这个首席后勤官的话很管用,这印证了下属们提供的零碎情报:“我说了,就算答应,也执行不了。”   “律法条文里自然会有对不遵从者的处罚方式,只要答应,能不能执行,是执法者的事情,轮不到你来预言未来。”   “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我答应,什么时候能开门?”   “他不是总司令。”波文打断道,“如果是要投票决定,那我代表守夜人事务官,反对放野人过长城。”   “我也认为还需要再商量商量。”首席游骑兵同样说道,“但尊重总司令的意见”。   莫尔蒙和首席工匠没有表态,艾格灵机一动,悄悄附到莫尔蒙耳边:“大人,先答应,一旦野人们聚集到黑城堡的大门外等待通过长城,到时候赠地的法律怎么定,甚至是开门放他们进入还是偷袭抢一波粮食就任他们自生自灭,还不全由我们说了算?”   这一点两人早在之前的交谈中就已商量过,莫尔蒙轻轻点头,假装犹豫了一会,以总司令的身份,给出了守夜人军团的最终答复。 第237章 大棋与国王之血   当着曼斯·雷德这个外人的面,谁也没当众质疑总司令的决定。等士兵们将塞外之王押送出会议室,带往长城顶上准备用吊篮放回去……波文立刻出言反对:“就这样决定了?我不知道艾格刚才在您耳边说了什么,但就这样匆匆给出回答,未免太过草率了吧!这可是三万野人,就算缴了械,光拿木棍和石头都是巨大的威胁,更别提其中还有巨人!”   “别急,波文大人。”艾格笑着安抚道:“你一定还记得,刚才我和曼斯约定的,是他答应我‘两个条件’。”   “交出武器,还有遵守我们的法律——你不觉得这太过简单,太过随意了?”   “是,两个条件看上去有点少……但第一条其实就是个幌子,第二点才是关键。你想一想——我为什么强调要野人遵守‘守夜人制定的赠地法律’,而不是临冬城或君临现成的七国法律?”   波文愣了愣,这个提示已经太过明显了,他思索一番,很快品出其中意思来:“呃……你是说,这法律,即将由我们制定而成?”   “没错,‘遵守我们的法律’,看似就一个条件,实际上却是无数个——因为我们掌握着赠地法律的制定和解释权!如果需要,我甚至可以连‘交出武器’这一条都跳过,只要求曼斯同意遵守我们的法律,转而把交出武器这一条写进法律中,效果完全一样!”   “原来如此,如果你不说两个条件而只要求曼斯遵从我们的法律,他反而会警觉。”奥赛尔点点头,“聪明的办法,我们可以把其它所有条件一股脑地全写进赠地的法律中,要求他们遵守。可光有制定法律的权力有什么用?你尽可以写个千百万条法律,可怎么保证三万个野人会遵守?我们能拿武器的人不过三千,却要让十倍于此的人乖乖听话!”   “我的方案说简单很简单,说复杂却极复杂,总结下来可以分为两条线——教会野人们使用货币,让他们形成私有财产的概念;建立起以增地法律为基石的秩序体系,让野人培养起守序的习惯。”艾格自信满满地说道:“野人将是这世界上最恶劣最难驯服的居民,这是一帮恶人……而对付恶人,就得有更强大的东西来降服——金钱,和暴力。”   “吃饱穿暖和安全感能消除野人们的攻击性,利用金钱又能让他们间产生贫富差距,没有小团体的人更容易被我们管理;而适当的暴力能让野人们习惯于守序,对我们保持敬畏……一旦这套法制体系建立起来,‘野人’这一群体就将从世界上消失,转而诞生的,将是一批新的赠地民。”   两个月来,艾格所建立的按劳计酬—物资供应和买卖系统在赠地和长城沿线运行良好,对数千山地氏族成员的实验成功已经证明了金钱的巨大力量,在座无人怀疑,但人们却对法制的建设有疑问:“适当的暴力?我们如何凭几千人对几万野人保持威慑力?”   “管制——没收武器只是一条,在野人通过长城后,我还将以‘低价收购’的形式,收走野人手中的一切粮食、马匹、牲畜等重要资源,同时按价给他们钱,派人也教会他们‘用铜板和银币来买所需的物品’,而不是看见什么就拿;同时,将他们分别安置到长城沿线那些因为条件较差而未启用的破烂要塞,以及赠地中那许多废弃的居住点中,让野人们彼此分割开,并严格限制他们的活动,让他们无法互相串通,商量任何针对我们的计划。”艾格继续说道:“三万野人确实难对付,但一旦分成一个个部落,我们却对其中任何一个都有绝对的武力优势。在此,我们前一阵建起的围墙将再次派上大用场——守夜人、原赠地民和山地氏族民们这些可靠的自己人,住在要塞之内,管控着整个赠地的资源。而成为新赠地居民的野人们,被缴了武器,又拿走了生存所需的资源……甚至被分开安置,面对着要塞高高的围墙和我们守卫着的粮食,除了听话或饿着肚子逃跑外,没有任何办法。”   ……   随着天气变冷,伊蒙学士的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他在刚才塞外之王与众守夜人军官的谈判中都未发一言,如今终于颤颤巍巍地开口了:“你也说了两种选择,那假如野人们拒绝接受我们的管理,而是选择在被我们放入长城后往南方逃跑呢?我们守夜人肩负守卫长城的责任,却放野人入关让他们威胁到了北境……这可会让我们陷入十分被动的境况啊。”   “北境眼下正遭受着铁民的骚扰,本就提高着十分警惕,野人就算往南,也没法获得补给或对北境造成太大破坏。相反,我们安排野人的安置地,对哪个部落在哪不是一清二楚?谁跑了,派游骑兵进行追击便是。”艾格答道:“当然,为了预防这种情况的发生,我们可以要求每个部落的首领及重要成员交出自己的孩子作为人质……你们以为如何。”   “各位,艾格这是在解释将野人放入长城情况下的应对方案,具体内容,我们不必在今天就全部商议出来。有的是时间制定赠地的律法,将大家所能想到的所有注意点,全部添入其中。”莫尔蒙敲敲桌子:“但实际上,我还没有正式决定,要放野人通过长城。”   “什么?”这回倒轮到杰瑞米吃惊了:“可您已经答应了……”   “我答应了,出尔反尔为人不齿,但在生存和职责面前,总得有轻重缓急之分。”莫尔蒙摇摇头:“我让曼斯将他的人民带到黑城堡,等他的人集中到大门外后,我会派人出墙检查。若是曼斯之前所说的话中有半点虚假——野人的数量超过三万,或是他们的储备并不够我们撑过这几个月,那我们就改用另一套方案:凑一支强大的机动军力,出墙偷袭,杀散野人,抢夺他们的粮食。”   “这……”即使是最反对接纳野人的波文也张了张嘴:“这无异于谋杀塞外那数万个野人!”   “我们的职责是守卫长城,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凡事,总得有轻重缓急之分。”莫尔蒙放在桌上的手握了握拳,又重新松开:“就这样吧,赠地未来法律的制定,就由艾格主持,在座每个人都有建议权,最终交由我审核。过了,就交给野人去看。只要他们没搞什么花样,也同意遵守,就放进来吧。”   ……   散会后,艾格心情愉悦地离开会议室。若曼斯真将野人数量降到了三万,在布拉佛斯援助粮能稳定送达的情况下,守夜人能撑过去!   室内外气温天差地别,寒气简直要渗进人骨子里,艾格看见了站在院子中,正与两名守夜人进行着“亲切交谈”的国王代表——梅丽珊卓。   说来也有趣,这女人有超凡的本事,但这一点整个长城却只有艾格一人清楚,在其他守夜人眼里,她只是一个国王派来的奇怪宗教的祭祀,史坦尼斯的跟前的大红人。所有人都对她以礼相待,却态度坚决地不让她进入关键区域,插手入守夜人的事务中来。   对一个有着超凡能力的女巫而言,这感觉想必挺憋屈吧。   “梅丽珊卓女士,您不冷吗?”艾格向她打招呼道,视线忍不住在她胸前的两个迷之突起上停留了一下。长城几乎没有女人,在鼹鼠村遭到屠杀后,更是连妓女都不复存在……艾格之前是依靠忙碌来忘记生理上的需求,但这种状态,目睹红袍女这样美丽的异性,很容易就被破得稀里哗啦:“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去仓库为您取一件大衣或斗篷……不过,没有红色的。”   “信仰足以温暖我。”红袍女走到他身边,一股火炉般的热意顿时扑面而来。她伸手把艾格的斗篷拂开,挽起他的胳膊,带着他向一边走去。“我在圣火中看到守夜人将野人放进长城,怎样,你们刚才都商量完了?”   若是寻常年轻男子,怕不是要被梅丽珊卓这一下亲昵过头的动作弄得心慌意乱,但艾格却是一下竖起汗毛。   在圣火中看到?怕不是刚才看见了曼斯·雷德,向几个守夜人打听过后得知了他的身份,从而推断出来的吧。艾格心中暗笑一声:“只是初步有这个意向,具体的,还有待讨论。”   “很好,有一件事情,我想提前和你打声招呼。”   “请说,能帮上的忙,绝不推辞。”   “曼斯·雷德乃守夜人逃兵,你们打算怎么处理。”红袍女挽着他的胳膊和他走到无人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地方:“如果要处死,能不能……用火刑?”   “为什么?”这是艾格听到过的最奇怪的要求,难道剧情已经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梅丽珊卓爱烧人的喜好还是没变?   “圣火告诉我,国王之血将会唤醒石中魔龙。曼斯·雷德乃塞外之王,他的血,说不定会有用。”   梅丽珊卓挽着艾格的胳膊将他拉到一旁说悄悄话的一幕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看来黑城堡会有新的闲话说了……但以他眼下的身份和地位,倒是完全不惧这种子虚乌有的谣言。不管怎样,自己和梅丽珊卓有一腿这种传言,总比自己喜欢小男孩要好。   “那预言我也听过,但你难道不知道,它已经被应验了吗?”   “已经被应验?”   “梅丽珊卓女士,我问你:如果我现在造反,让我的人控制赠地,占领长城沿线要塞,统治山地氏族民和野人们,然后自封为赠地之王,我的血能唤醒石中魔龙吗?如果能,是哪块石头中会蹦出来龙?”   “不能,你将无法成为被认可的国王,只是个愚蠢的守夜人叛徒。”   “我也这么认为,那曼斯·雷德‘塞外之王’的身份亦是他自封,并未得到七国任何领主的认可,为什么他的血就有用,这符合逻辑吗?”艾格反问道:“还有,伊耿征服前,维斯特洛共有七个国王,他们彼此间都承认互相的国王身份,那难道这七个人的血都是国王之血?若当真如此,那统一的维斯特洛岂不是一下少了六个血液中有能量的人?这可……真是叫人遗憾呢。”   梅丽珊卓用那双红色的深邃眼眸盯着艾格看了一会,轻笑一声:“你很能说会道,首席后勤官大人。预言中的‘国王之血’到底是什么,说实话我也是在推测摸索,承认这一点并不丢人……不过,你还没回答我——你刚才说预言已经被应验,是指什么?”   “丹妮莉丝和她的龙。”艾格答道:“所谓石中魔龙,难道不该是指已经石化的龙蛋么,难道你认为所谓石中魔龙,就是你烧死个冠以‘国王’之名的阿猫阿狗,然后不知道哪里的一块石头里,砰一下就蹦出条魔龙出来,供你驱使?你有龙蛋吗。”   “没有,可预言确实是说国王之血唤醒魔龙无疑,丹妮莉丝确实有了龙……可国王之血呢?”   “她唤醒魔龙那天,不仅烧死了丈夫,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自己也流了血,这三个人中,必有一个应验了国王之血的预言!”   “是这样吗?”梅丽珊卓当然不清楚丹妮莉丝孵出三条龙时的具体情形,她扬了扬眉毛:“你怎么会对她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艾格暗叫一声不妙,他是卖弄了个不亦乐乎,却忘了:作为一个身处维斯特洛的守夜人,他不会,也不该对远在万里之外的龙女王有如此多了解。   “我不只是个守夜人,还是个商人,我有自己的情报体系,知道些圣火中看不见的东西,不是很正常么。”   梅丽珊卓接受了这个解释,皱起眉来,细细思索着艾格的分析。艾格则静静地看着她,其实还有些话他没说出来:对于丹妮莉丝的孩子、丈夫以及她自己三者间谁才应验国王之血,他也有定论,但所依靠的论据是不可能靠常规方式来获取的,所以不能说出来。   已知的血脉中确实有力量的人有——丹妮莉丝本人、她的马王丈夫和她的孩子三者之一,史坦尼斯,劳勃国王的私生子。这五个人之间有何联系?只有开过上帝视角的人才知道——剔除掉马王这个多斯拉克人后,剩下四个人,全部有坦格利安血统!   丹妮莉丝姓坦格利安,这一点不用多解释,她的孩子亦然,至于史坦尼斯和劳勃……他们姓拜拉席恩不假,但共同的祖母,却名叫蕾拉·坦格利安!   基于这些因素,艾格作出大胆判断:在冰与火的世界里,血液中有力量的,所谓国王之血,并非指冠以“国王”之名的人的血,而是指坦格利安家族成员的血!唤醒丹妮莉丝那三颗龙蛋的,是她自己流的血或者说她肚中孩子的血!而这两者间,后者可能性更高!   ……   “你说得倒有些道理,不过,我向圣火祈求让我看见预言中王子的面目,却从未看到过丹妮莉丝的脸,这又是为什么?”   “这得问你的拉赫洛,我怎么知道。”   艾格这样拿红神开玩笑又引来了梅丽珊卓一个嗔怪的眼神,她瞪了男人一眼,转而问道:“你难道不好奇,我看到的是谁吗?”   “难道是我?”艾格笑了。   梅丽珊卓愣了一下,红唇折成一个浅笑:“猜对了,恭喜。”   ……   艾格与红袍女面面相觑,男人不知道女人是不是在开玩笑,女人也不知道男人知不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场面一度有点尴尬。   艾格咳嗽一声,自己当然不可能是预言之子,但对方却确实有可能在圣火中看到自己——如果她不是在开玩笑,便一定是看到了琼恩·雪诺,然后在背景中顺便看到了自己。鉴于眼下琼恩和自己都在黑城堡,而且关系亲密,这极有可能。   “你出生在哪?”   “在一条名叫长江的大河入海口,一个你从未听说过的大城市里。”艾格耸耸肩,反正都开玩笑了:“是不是又应了预言中亚梭尔·亚亥将在‘烟与盐之地’重生的部分?如果我真是预言中的王子,能不能要求你这个前来辅助我的人暖床?你身上这么暖和,效果一定很好。”   “拉赫洛没告诉我是否有这个义务。”梅丽珊卓舔舔嘴唇,做出个魅惑的表情:“不过,如果你要求的话,只要说一声,也许晚上就会有惊喜哦。”   “哈哈哈,算了吧,开个玩笑而已。”艾格打了个哈哈:“午餐时间了,要不要一起去餐厅看看今天有点什么吧。”   “我还有点别的事,首席后勤官大人随意吧。”梅丽珊卓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你成功说服了我不动曼斯的脑筋,不过……等野人进来后,我向他们传播真神的信仰,你能提供配合吧?”   “在守夜人纪律允许的范围内,很乐意效劳。” 第238章 袖珍国度   “那么,我等你好消息了。”梅丽珊卓朝艾格一笑,转身向她所居住的塔楼走去。   ……   这可真是个妖女,调戏她简直是自讨苦吃。望着梅丽珊卓远去的背影,艾格却忍不住思索起来:如果自己刚才没有紧张,而是继续开玩笑地要她晚上来替自己暖床,她会不会真的过来?   虽说年龄身份都成谜,但那又有什么关系,男欢女爱,干的是肉体,又不是灵魂!   ……   回过神来,艾格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居然被红袍女的一句玩笑话就弄得患得患失起来。真不知该说是长城太寂寞了,还是下半身当真是男人的弱点?   ……   曼斯返回鬼影森林,去召集剩下仍活着的野人们聚拢。而艾格则开始为迎接新的赠地居民而作准备……迁人填充赠地的计划,其实早在班扬·史塔克还担任首席游骑兵时候就已经被提上过议案,守夜人甚至向北境守护都正式提出过这一设想,可惜……最终因为无法解决野人入侵骚扰的难题而作罢。   而这回,趁着异鬼重新出现的契机,艾格采用釜底抽薪的方式,将赠地民原先的最大威胁转变为赠地民本身,尝试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这套安置驯服野人的办法,实际上是要将赠地重建成一个袖珍的新国度……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尽管袖珍,但必不可少的部门机构依旧不能少。野人和山地氏族民固然是最廉价最易得的人民,但缺点也同样明显——这些没有教育体系的野蛮人中,根本没有合适的人才来在赠地这个袖珍国家建立后参与到管理中来。相关人选,最终只能从那些自愿加入守夜人的贵族及守夜人产业的员工中选。   这既是麻烦,同时也是机遇——守夜人眼下有近千成员,其中识文断字和能做计算的,居然还没艾格从君临带来北方的产业员工多。   这意味着,万一将来赠地建设起来,无论莫尔蒙多么不想艾格进一步扩大影响力和控制力,都没法阻挡拿后者工资的产业员工进入这一体系的管理基层。更别提……眼下看来,莫尔蒙压根没有要防着艾格这么做的意思。   毕竟,守夜人后勤部名义上终究是守夜人的一个下属组织,而艾格也是货真价实的守夜人之一。无论他怎么折腾怎么扩大权力,粮食无法自给自足的赠地终究得仰北境鼻息,跳不到天上去。   ……   增地这边庞大的重新安置计划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北境那边却又出事了。临冬城刚刚派人将离家出走的艾莉亚接回临冬城,布兰·史塔克又跑了——与他同行的,还有梅拉、玖健姐弟,以及阿多那个小巨人,一切一如原剧情。   听闻消息的首席游骑兵表情古怪至极:“史塔克家的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连自己家的孩子都看不住吗,一个残废的小男孩,从临冬城跑掉了!”   伊蒙学士捧着信纸,颤颤巍巍地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们无权指责。信里写了……布兰·史塔克在逃跑前,曾经表达过要去长城北面的意向,凯特琳夫人要求守夜人加大巡逻力度,万一发现那孩子的踪迹,立马带到黑城堡或送到最后壁炉城保护起来。”   “临冬城的兵力呢,连个瘸腿的小男孩都追不上?”   “据我所知,临冬城的士兵被调往它处抵御铁民的骚扰了,而临冬城里仅剩的几匹马,也在布兰出走那天被人放出了马厩。堂堂北境首府,在关键时刻连几个骑兵都凑不出来,甚至还向守夜人求助。在这关头上,我哪能借人给他们!”莫尔蒙司令无奈地摇摇头:“那孩子的出走我们没有责任,无需太过在意,顺带留个心眼就行。艾格,让你在后冠镇的人也注意一下那几个孩子的行踪。”   艾格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绿先知终究还是出手了,以他的手段,要帮布兰逃离临冬城到塞外去,有千千万万种可能办法——临冬城的人们若无特意应对的准备,想在心树遍布的北境与这么一个近乎全图有眼的存在斗显然是不可能的。至于自己……帮艾莉亚把弟弟拦住?开什么玩笑,他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绿先知做了一次对,甚至都被打上了记号。若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他事情,只怕怎么死都不知道。   为了小命着想,他决定,才不管这破事。   ……   野人渐渐开始在黑城堡的大门外集合,而莫尔蒙也从长城沿线各个要塞抽调来士兵以防意外状况发生,作为守夜人总部的黑城堡时隔百年后终于再次聚起达到四位数的兵力。负责调查曼斯所言虚实的守夜人被从长城顶上放下,进入野人大营中。   调查结果让艾格松了口气:至少就目前而言,没有发现曼斯所言有何虚假之处,野人的数量基本大差不差,储备的粮食也确实有点……唯一有点超乎守夜人们之前计划的便是:巨人的数量超过了预计,即使经历苦战和恶劣气候下的减员,依旧足足有上百名。   为确保这帮大家伙通过长城而不威胁到守夜人,长城守军又是好一番讨论和计划,最后将几台弩炮从长城顶上搬下来,并制定了特殊的通过安排,才算解决这一麻烦。   巨人并不像通常人们听到这个词时想象出来的那么巨大,他们身高通常在三米左右,行动缓慢动作笨拙,虽然比普通人要高了一米出头,但中一发弩炮,绝对还是死得透透的了,只要控制好同时通过长城的巨人数量不超过三个,守夜人们完全有能力在出现突发情况时摆平问题。   ……   “收购我们的全部粮食?”曼斯在帮助下阅完守夜人们花数日制定出来的法律,唯独对这一条提出了质疑:“自由民不要你们的铜板,如果你们缺粮食,我们会主动上缴三分之一,你们没必要这样逼着我们!”   “约定就是约定,如果你不同意,那通过长城的事,就先搁置一下吧。”   “你们……”曼斯·雷德咬了咬牙,肩垮了下来:“一点都不能留吗,那我们到达安置地后吃什么?”   “自由民们将粮食换取成钱后,离开黑城堡前便能拿钱重新买粮食,但最多只能买十天的份……除了粮食外,衣物、生活用品等东西,应有尽有,绝对比长城外要齐全得多。”艾格耸耸肩:“如果没意见,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和你的人们说明了。没问题的话,只要你什么时候再回到黑城堡来当人质,放自由民通过长城在增地安置的计划,就可以开始了。”   …… 第239章 野人入关   野人进入长城的程序如下:守夜人在黑城堡的冰墙入口处搭建了一个临时的木栅栏,并挖出环绕的深沟,野人的大部队呆在隔离带之外鬼影森林边缘的大营中,而轮到通过长城的三名巨人,将和一个指定部落在木栅栏内集合,交出全部武器后……带着一切家当,钻入通过长城那条狭窄幽暗的通道。   等待他们的,是保持着高度戒备的黑城堡。   在与野人针锋相对的这个月内,全力供应原材下的后冠镇又产出了数罐野火,现在,这些巨大杀伤力的液体已经混入了大量沥青和油桶内,堆放到了长城顶端。一旦野人显出打算撕毁协议的迹象,长城顶上的守夜人哨兵便会毫不犹豫地点燃它们,将油罐投放到入口处,靠爆炸和大火封锁洞口。与此同时,黑城堡内聚集的千余守夜人和赠地民兵,也能轻松将已经通过长城的几个巨人和大量普通野人剿杀干净。   ……   若这第一步顺利,轮到批次的野人们安安分分地通过隧道进入黑城堡,迎接他们的将是出口处摆着的几个登记位。在这里,几个识字的记录人员将对新的赠地民进行人口登记,统计每个赠地新居民所属的部落、名字、年龄、性别和简单特征,并发出相应身份证明。随后,数十名守夜人将称量进入黑城堡的野人们带来的粮食、清点他们牵进来的牲畜,将一份清单上所列物品挑出收入仓库后,按种类和数量给予原主人们现金补偿……然后再将他们请出黑城堡。   艾格原先的计划是要将野人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部低价收购,但考虑到部分牲畜还需要人饲养,所以最终只收购了马匹,允许野人们将其余财产随身带到安置地。   如果连这一步也进行顺利,这一批次的野人才算真正彻底蜕变为赠地民,成为守夜人麾下的居民了。他们将被带出黑城堡,来到新砌并加固高墙外侧的一排摊位前……在这里,从黑城堡大门内走出来的野人又可以拿着刚刚获得的铜板和银币,换成他们所需的各种生活用品——粮食、保暖衣物、帐篷布乃至简易的捕猎工具。   在向野人们出售生活用品的同时,“摊主”们也不忘告诉新赠地民们:想要获得更多的铜板和银币,有两条路可选——典当不是粮食和武器、不在强制征集清单上而未被没收的剩余物品……或为守夜人工作。   ……   若有细心的野人稍微注意下便能发现:他们出售粮食的价钱,只是出门后重新购买的一半——守夜人是在以半价强买野人们的粮食,转手就又以正常价格限量出售。这相当于野人们以一半粮食和接受统治为代价,换取了通过长城的权力!   艾格尤清晰地记得自己小学一年级时第一堂班会课时的场景:在班主任老师讲完一通校园事务后,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拿着一个大箱子,向教室里每个小朋友发了一包小当家干脆面和一小盒糖,并告诉孩子们:教学楼的后面有一家小卖部,想吃零食的,可以去那里买。   这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事了,在那个学前教育尚未普及,“零食”和“零花钱”都还是稀罕概念的年代,不知有多少孩子,就被学校小卖部老板那不足一块钱的东西,硬生生地灌输进了“小卖部”和“拿钱能买到零食”这两个概念。   艾格这回计划的部分灵感便来源于此,若是单纯想强取豪夺新赠地民的一半粮食来养活自身,守夜人本可以用更直接简单的办法……但要帮助曾经的野蛮人掌握钱这个概念并学会使用,没有比“直接给他们一笔,然后现场手把手教他们用”更好的办法了。   这些或铜或银制的钱币,居然能买到各种各样的东西,一旦新赠地民们发现了这一点,很快就会被金钱的巨大魅力所折服,并自愿成为赠地这个袖珍国度的一个个小零件。   ……   等前一批野人们完成人口统计、上缴粮食、购买生活用品等一切步骤,成为彻底的“新赠地民”并被专人带往选定的安置点后,下一批在墙外木栅栏内交出了武器的野人,才会在信号下再次被放入。   这样,身处黑城堡内的野人将永远处于绝对的军事劣势之下,守夜人可以保持高枕无忧。   由于文化的差异和信任危机,这一切步骤并不像介绍起来进行得这么顺利,但在周遭密密麻麻的黑衣士兵的围观和“指导”下,第一第二波野人不情愿但有序地通过长城和黑城堡,完成了身份的转换。   长城以南的居民称这些人为“野人”,而他们自称“自由民”,不过就艾格站在国王塔上俯视所见……他们看起来既不野蛮也不自由——唯有恐惧、麻木和对未来的茫然。   ……   波文·马尔锡走到了紧盯着野人通过长城的莫尔蒙和艾格身后,语气沉重:“没想到会有这一天,我们曾经以生命危代价阻止野人通过长城……这些人里,有多少与我们的兄弟们作过战?到头来,我们却要主动放他们进入。”   奥赛尔也神情不安:“从今往后,我们会成为无数维斯特洛人心目中的笑话,人们会提起提起守夜人军团就扭头唾弃。”   “两位大人,这便是你们意志不够坚定的体现了。”艾格头也不回地给同僚扣上帽子:“对守夜人而言,到底是守卫长城对抗异鬼更重要,还是在七国人民眼中的形象更重要?我们是在不惜一切代价,保卫七国人民的生命安全——而这和七国人民如何看待我们这么做无关。想清楚这一点,就不会再有这样的自我怀疑产生!”   琼恩·雪诺有些怀疑地小声问道:“野人们会乖乖听从指挥,遵循我们的律法吗?”   “聪明人不会浪费时间猜测野人是否会听话,而应该直接思考怎么确保他们遵守我们的法律,并将思考所得结果付诸实施。”艾格很干脆地答道:“我们的法律中已经明确了该如何处置违法者,以铁一般的效率来执行它,你会发现,渡过最初的艰难期后,我们很快就不用再担心这问题。”   ……   “艾格,野人如你所愿地被放入了长城。”沉默不语的莫尔蒙突然开口了,“但粮食危机不过是得到了短暂缓解,你接下来利用他们和山地氏族成员解决铁民入侵的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你提出的想法,由你牵头实施,军团会全力配合,千万别搞砸了。”   “交给我吧。”望着满脸肃穆的莫尔蒙,艾格满脸自信地点点头,然后很快想起一件之前被疏忽的事情:“总司令大人,有一件事,看上去没什么意义,却至关重要。我建议——在赠地禁止在公共场合再使用‘野人’、‘自由民’这类带强烈主观色彩的词,转而用‘新赠地民’来指代。我们既然希望这些塞外来客能像赠地真正的居民一样建设这片土地,遵守我们的法律,为守夜人服务,就不能不公平对待他们。”   莫尔蒙疑惑地皱了皱眉头,不大明白这么做意义何在,但想了想没什么坏处,点点头:“行吧,将这条加进赠地的律法中去……此外,干脆再添一条——在赠地全面取消跪拜礼,这样,咱们的‘新赠地民’若还想用‘下跪之人’来嘲讽我们,我们也有坚实有力的还击武器了。”   艾格扬了扬眉毛:“好主意,大人!”   政治正确,这一向是个带着贬义的词汇,但只有身处高位的人才能明白:有时候,这东西真的有其存在的意义。现在,赠地也即将有它自己的政治正确,不得不说,它才刚刚开始成形,就已经越来越像一个完整的小国度了。   …… 第240章 尸鬼突袭   一个接一个部落的野人在长城大门外的栅栏里集中,缴械后排队钻进通道中……说实话,这既视感极强的画面像极了集中营里排队进毒气室的现场,总让人感觉一进去就永远出不来。外加上要缴械和上交粮食等一系列苛刻条件,尽管有曼斯·雷德的保证,三万野人中还是有部分迟疑不已,非要已经通过长城的自由民们派代表出来作证,才肯继续进入。   一系列的手续和巨人的存在让野人们通过长城的效率大大降低,一个人多点的部落通过至少就要两三个小时,每天只能有几批数千人通过长城。同时,因为巨人所养的长毛象通不过黑城堡的隧道,守夜人不得不将小部分野人和拥有长毛象的巨人全部带往海豹湾方向,靠东海望来分担黑城堡的压力。   放野人通过长城、帮助他们完成向“新赠地民”身份转换的过程虽然单调,但再重复的工作,放在一帮形形色色的野蛮人身上,都能变得意外迭出“惊喜”不断。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后,大半野人顺利在守夜人高层划出的安置地内驻扎下来,仍留在长城外的野人已经不足一万。   万事顺利的好日子,终于到了头。   ……   上千被调到黑城堡的士兵依旧穿戴整齐地进驻各个塔楼,准备如前几日一般度过理论上需要保持高度警惕,但实际上什么都不用做的一天。今日的第一批野人进入了黑城堡,正在接受产业职工们的登记,号角声忽然从长城顶上传来。   守夜人最近几个月没派人出过墙,除非是一年前失踪的班扬·史塔克一行返回长城,不然,号角声绝对不会只有一声,必然还会有下文!   黑城堡内的全体守夜人立刻竖起了耳朵,坐着休息的站了起来,倚着墙打盹的睁开了眼睛,所有战斗人员都将武器抓到手中。   号角声果然再次响起。   “怎么回事?”艾格原本坐在会议室内与几名守夜人军官商议引进新赠地民后的诸多事宜,思绪一下被打断。   两万多新赠地民已经被带到安置地,并被严禁擅自离开所分配的地域,黑城堡周围到处都有斥候,更别提塞外之王曼斯·雷德本人就在黑城堡当人质,就算野人们要发难,也不该挑这个时候啊。   莫尔蒙从椅子中站起,果断作出决定:“将已经进黑城堡的野人集中看押起来,封闭黑城堡大门,我们登城……去看看怎么回事。”   一众守夜人军官离开会议桌,纷纷前往自己的岗位执行命令。黑城堡的中心场地上,几百名野人和三个巨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茫然无措地举头四顾,紧张地看着周围忽然举起武器变得杀气腾腾的黑衣士兵们。   看野人们的表现,不像是事先安排好要发动袭击的模样。没等艾格松一口气,号角响起了第三声。   ……   守夜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吹响三声号角,但艾格却是第一次真切听到。当这梦境中的响声在现实中窜入耳孔,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异鬼来袭?   可之前曼斯·雷德不是说:异鬼不愿意靠近长城,一直在一定距离外活动吗?   脑子略微一转,不止艾格悚然惊醒:异鬼“不愿意”靠近长城,并不意味着它们“没法”靠近长城……眼看着追了几个月的目标即将完全撤入长城,人类天敌终于坐不住,强行出手了!   挑这野人已经进入了大半,只剩部分在墙外,警惕心和战斗意志都降到最低点的时刻发起攻击,不愧是有智慧的魔法生物,果然会挑时候!   艾格意识到威胁,扭头看向莫尔蒙:“总司令大人,如果这时候通道外的木栅栏内发生混乱,异鬼趁机通过大门,黑城堡就危险了!”   “带一队人,拿龙晶武器,守死大门出口!”莫尔蒙何尝不明白这道理,立刻指着首席游骑兵高声下令,然后快步走向升降笼:“把在黑城堡内的野人先全部带到城堡外去,告诉他们,未得允许,不得擅动!”   高声吼完,莫尔蒙带头进入升降笼,敲了敲铃铛,与艾格等人升上长城顶部。   ……   “下面什么情况?”登上长城,莫尔蒙一边靠近长城边沿,一边问道。   “剩下的野人们忽然从森林里冲出来,跑向我们的木栅栏。”一名哨兵答道:“北面……树林间有东西,正在追他们。”   “去下面,叫两百个人上来,准备好油桶和火箭!”   艾格向长城底下望去,下方隔离带的白色雪地上,上千个黑点正仓皇地向守夜人建在通道入口的木栅栏跑去,有的抱着孩子,有的背着家当,还有些赶着绵羊甚至驾着狗车……其中速度较快的已经抵达了木门外。   而树林间,活人的天敌也冒出头来,尸鬼们就像融化流淌的动物油脂一般从鬼影森林中溢出,越过树根和岩石,浩浩荡荡地漫向长城。   站在两百米高的长城顶上,其实很难分辨底下的尸鬼和人类……幸好现在是白天,尽管没有太阳,艾格依旧可以通过底下那些活动黑点的动作将他们区分出来:落在最后的野人们拿着武器和火把,边跑边向后张望;而追赶他们的尸鬼则不完全是人形,其中还有熊、狼和影子山猫混杂,尸巨人大概是动作太难尚未出现——但最重要的是,它们都态度坚定毫不动摇地追赶前方的活人,一旦接近便立刻猛扑并带倒目标,了结对方生命,与逃窜的野人形成鲜明对比。   野人知道该如何对付尸鬼,与断后的野人战士们交战的尸鬼动物或人虽然不断造成伤亡,但也有许多很快身上冒着火倒下,但成百上千的尸鬼持续从森林中涌出,这不可阻挡的气势,让已经吓破胆的野人们毫无斗志。底下木栅栏内的几十名守夜人士兵没有高处的视野看不到远处状况,亦未得到命令,只紧闭着大门,将无数野人拦在栅栏之外。   几千野人被几千尸鬼追着,敌我数量比并没有达到碾压的程度,但在大部分同类都已经通过长城躲入安全之地的情况下,仍被留在塞外的最后几批野人看到了希望……反而再无拼死作战的勇气,只希望能赶紧通过面前这堵不可思议的高墙,躲到长城的背后去。   “传令……打开栅栏门,让野人们进入。”莫尔蒙在长城顶上的寒风中脸色铁青地下令:“同时降下进入长城通道的吊闸,我们不能冒让黑城堡失守的风险。下面这些鬼东西,必须得由下面这些人自己来解决,我们在长城顶上提供支援——等确定安全后,再继续放他们过墙!”   放下闸门?这可是断了好几千条命的生路,其中包括几十个守夜人兄弟!艾格张了张嘴,不敢胡乱当圣母,最终也没提出反对意见。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栅栏木门打开,挤在门口的野人们如蒙大赦,蜂拥而入。栅栏设计的初衷是在收缴野人武器时防止他们趁着通道吊闸打开时偷袭黑城堡,建造时就没考虑让大量人员迅速进出这一功能,太多惊慌失措的野人拼命向里面挤,甚至有人被从横跨沟槽的板桥上被挤了下去。   眼见栅栏大门打开,断后的野人战士们也放弃了战斗向通道撤来。失去牵制的尸鬼们得以安逸地继续逼近长城,很快对保护通道入口的木头栅栏形成包围之势。   眼看尸鬼们即将追着最后一批野人冲入木栅栏中,莫尔蒙咬牙挥手,下令发起攻击。   墙顶守夜人们将手中的早已备好的火箭射出,数个被野火强化的油桶被点燃后用吊臂抛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砸落在长城脚下木头栅栏门外几十米的范围内,炸出一团团火球,冲击和残留地面上的火焰有效阻止了尸鬼们的冲锋。虽然对跑在最后的部分活人也造成了误伤,但趁着这一波果断的掩护,木栅栏的大门得以关上。   尸鬼潮完全从森林中涌出,从西北、东北和正北三个方向涌向了木栅栏,迅速越过了布置了尖刺、防人用的浅浅沟渠,开始攀爬不过两三米高的木栅栏。   跑进栅栏内的野人们惊慌失措地涌向穿越长城的通道,但他们随即惊讶地发现:穿越长城的通道被吊闸隔断,他们虽已经抵达长城,却在离安全处咫尺之遥的地方,被拦住了!   …… 第241章 背墙血战   “詹姆爵士……吊闸……被放下来了!”   “我看到了!”詹姆没好气地回道,转头看了看挤在门口乌泱泱一片的上千名野人,明白莫尔蒙为何要下此命令:翻修并加围墙后的黑城堡确实坚固了许多,但作为代价,占地也缩小到原先的几分之一,驻扎了千余名守夜人和赠地民兵已经是满满当当……若是任由这帮野人不完成缴械就通过长城,就算侥幸没将栅栏外那堆鬼东西带进去,本身也是对黑城堡的巨大威胁。   更何况,栅栏外那些人类天敌已经开始撞门和攀爬木墙,若升起吊闸允许进入,没人对抗那些玩意……   与其开闸,让一堆人挤在门口疯抢进入资格,然后背对敌人遭遇屠杀,还不如一个都不放进去,逼所有人拿起武器反抗!   詹姆出生世家,能站在大立场上想通这个道理,但并不意味着陪同自己出墙来执行命令的其它守夜人,以及那些刚刚从鬼影森林中仓皇跑出来的逃难者也能懂。大堆野人聚拢在降下的闸门前,愤怒地用通用语、古语乃至其它詹姆根本听不懂的话咆哮、抗议,乃至号召大家将闸门抬起。   “肃静!”弑君者站到闸门前,高声大吼道:“即使你们抬起闸门,我们也最多只能有十分之一的人逃脱,拿起武器,把追你们的鬼东西击退,我们才有活命的机会!”   “你算什么东西,还想指挥我们?”   “一只该死的乌鸦而已!别挡路!”   清脆的武器出鞘声和一道剑光闪过后,那个朝詹姆举起木棍的野人彪着血倒下。詹姆一击毙敌,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法和面前这帮野人讲道理,举着滴血的精钢宝剑,深吸口气组织了下语言后,破口大骂:“你们这帮狗娘养的野人!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拿起武器把墙外那帮鬼东西赶回去,然后安全地通过长城;要么就和地上这家伙一样被我砍死!”   詹姆从未想过,自己也有一天会脱口而出这样粗鲁到不可思议的脏话,但辱骂和威胁效果好到不可思议——望着他滴血的剑,以及周围同样虎视眈眈的其余黑衣士兵,能听懂通用语的部落最先安静下来,他们用古语向那些听不懂的塞外民和最后几个巨人转述詹姆的话……慢慢吞吞的,所有人都转过身去,拿起武器,对向了已经在尸鬼冲击下摇摇欲坠的木墙。   并非被詹姆的口才说动或是忽然转了性子,而是现在状况十分清楚明白:黑城堡的闸门在修复后包上了更多铁皮铁条,坚固而沉重,短时间内绝对弄不开,而身后的尸鬼却已经破墙在即。这一战,不是服从那名金发“乌鸦”的指挥或是为保护人类,而是要为自己和身旁同族家人们的生存而战。   在寒气和冰雪之中,龟缩在木栅栏内的野人和几十名守夜人拿起了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武器,点起了尽可能多的火堆和火把……   没等他们做完准备,木围栏的大门在上百尸鬼的冲击下最先抵挡不住,巨响中轰然倒地,敌人冲了进来。   ……   “詹姆被关在长城外了?”艾格闻言倒抽一口冷气:“为什么会是他?”   被逮住询问的士兵有些无辜地摇摇头:“没有为什么啊……今天……今天就是轮到他值班啊。”   这可真是不妙,相当不妙——艾格紧张起来,詹姆的身份是一名游骑兵队长,而且似乎很乐意扮演这一角色,称得上忠于职守、尽职尽责,完全服从上级命令,轮到执行出墙收缴野人武器的任务完全合情合理。   他倒是把自己当成了一名普通的游骑兵队长,但若出了什么事,对守夜人乃至这个世界而言却不仅仅是牺牲了一个守夜人中层军官那么简单,先不提西境可能对长城的援助永远不用再想……万一泰温认为这是北境人杀害他儿子后编造的说法,那七国绝对会乱上加乱!   莫尔蒙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得想办法把他救上来。”   “他不会一个人上来的,去把仓库里的所有油桶都搬上来,我们得不惜一切代价地击退这一波尸鬼。”艾格了解詹姆的性子,摇摇头。如果君临那批固化野火在这里就好了,妮娜前不久已经安排船只将它们送到了东海望,但这些天军团一直忙于接收野人,根本腾不出人手来运送那些危险品。“设法把木围栏用大火包围,并利用这机会,掩护底下的兄弟们通过长城!”   ……   木栅栏作为收缴野人武器的场所,各种工具和装备应有尽有,仅剩的几个巨人、全体野人战士和矛妇们迅速武装起自己,将那些没有战斗力的年轻男孩女孩护在内圈……他们大多没有执剑,而是在篝火中点燃火炬,用火焰来武装自己。   尸鬼们穿过倒下的大门,摇摆着冲向木栅栏中围成一团的人们。   “别挤在一块!”詹姆大吼道,“散开,冲!”   如果人群继续这样缩成一团,即使尸鬼被火焰点燃,依旧能威胁到内圈的被保护者们。野人中脑子清醒者也反应过来,率先咆哮着跟了上去。   “杀!”   “尝尝被烧烤的滋味!”   “@#¥%&!”   各种语言各种腔调的吼声响起,塞北的矮马嘶鸣,猎狗狂吠,巨人雷鸣般的嗓音,混在一起,人们再也分不清彼此。一头毛皮破烂的中个头尸鬼冰原狼速度最快,一马当先地冲向人群,它的力量在尸鬼化后得到了提升,灵活程度却大大下降,詹姆侧身闪避,手臂肌肉在盔甲下瞬间绷紧到坚如钢铁,钢剑切入尸狼颈侧,几乎将它的脑袋斩下来。   尸狼重重摔倒在地,被后面涌上来的野人们拿无数火把捅中,很快化为一团活动的烈焰,撞倒数人后再无声息。   弑君者的不凡身手和英勇表现遏制住了己方的溃败之势,而周围勉强鼓起勇气战斗的野人战士和矛妇们又提供了一些配合。野人们在自保的本能驱使下,开始自发地靠拢并保护弑君者,咬牙与面前的非人类对手血战。   而这些勇士们的吼声和呐喊,又鼓舞到了后面那些心怀恐惧者,连锁反应下,许多缩在人堆中的年轻野人们也热血沸腾,大吼着加入战斗中。   一声怒吼,伴随着一剑、一锤或一火炬,然后反应快的尚能躲避尸鬼的反击去对付下一个敌人,反应慢的就被扑倒鲜血四溅……死伤惨重,但这就是毫无训练的野人的战斗方式。   敌人持续从破开的大门中涌入,战斗很快从栅栏门口发展到营地内,反应迟钝到不知道后退的几个巨人瞬间成了尸鬼潮中的孤岛,并被敌人靠数量硬生生压倒。每几秒都有活人倒下,也有尸鬼身上腾起烈焰化作一团火球。除了喊杀声和嘶吼,火炬与肉体相击、尸油被高温烤得从肉体中爆溅出、钢铁与骨骼碰撞的响声也加入进来,奏成一曲诡异的交响乐。   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异鬼加入这场战斗。在进攻方全是尸鬼的情况下,活人方的背水一战……或许该说是背墙反击有效遏制住了从倒下木门外冲进来的敌人们进行屠杀的打算。   遗憾的是,他们虽然短暂地打出了气势,却没改变自身无路可退,无处可逃的状况,这帮勇士没法杀出一条血路,只能凭着一腔热血无望地与尸鬼们进行血战和对耗,期待黑城堡的指挥官能发发慈悲升起铁闸。   而随着周围木墙的崩溃和倒下,尸巨人的蹒跚身影出现在鬼影森林边缘,胜利天平将很快倒向死人一方。   …… 第242章 冰火初斗   尸鬼推倒大段大段的木栅栏,开始从各个方向冲入营地,活人节节败退,很快陷入到只能依靠围栏内杂物堆、篝火和身旁队友的血肉之躯作为掩护的境地。   局势令人绝望,但不断传来的爆炸声和火光仍鼓舞着人们的斗志。一个油桶对尸鬼造成的杀伤就胜过一打弑君者,但比起爆炸的威力,更重要的是这来自长城顶的支援本身给人的心理暗示:上面的人还没放弃他们!   ……   两百米高的长城顶上,守夜人哨兵们努力投掷油桶并以火箭覆盖射击。一道火墙将会是地面上幸存者们的理想掩护,但巨大的高度差让攻击精准度难以保证——想既让油桶不落得太远又不炸在人群中实在太难,投鼠忌器之下,许多油桶都落在了木栅栏外,只在外围形成一个个尸鬼们绕着走的火堆,无法连成屏障。   就在守夜人们在长城顶上紧张地俯视着底下战局,心有余而力不足时,一个濡软而略显慵懒的女声从众人背后传来。   “各位守夜人朋友,听说——你们遇上麻烦了?”   ……   不知何时,梅丽珊卓也乘升降笼来到了上面。   “下面,几千条生命即将折于尸鬼之手。”看见这妖妇,艾格仿佛找回了点希望,他将自己的设想说了出来:“我们希望能用油桶在木栅栏周遭形成一个火圈,但没法扔到那么准,而且……火势也不够大。”   “原来如此。”红袍女浑然没有在谈论几千条人命该有的模样,她抿着笑容,轻盈而不紧不慢地走到长城边缘,向下一望。   匆匆搭建起的木栅栏已经在尸鬼的冲击下倒了近半,鼓起勇气组织的防御没让活死人和尸鬼化的动物们有丝毫退缩动摇。躲入其中的黑衣人和野人已经在敌人的攻势下被压缩成了靠墙的一个半圆,最外缘的战士仍在不断受伤、倒下,人群犹如浪潮冲刷下的泥球,不断被剥离、缩小。   局势很明朗,梅丽珊卓很快抬起头:“看起来,下面的人需要帮助。”   莫尔蒙面露不悦地低声说道:“女祭司,如果你和你那所谓红神有什么好手段,就赶紧使出来吧,别在这说风凉话了!”   “承蒙招待,既然司令大人求援,那我自当相助。”梅丽珊卓点点头,将始终拢于身前的双手举起,展示一般放到众人视野中。“我会向拉赫洛求助,但祂是否出手相救,可就没法保证了。”   ……   所谓的“向拉赫洛求助”,自然只是个掩饰。堂堂真神,怎么可能事事都予以回应,甚至亲自出手?   梅丽珊卓在长城已经待了一阵时间,早就在寻找展示力量以获得影响力的机会,但身处长城的守夜人和南方的平民贵族不太一样——他们见惯了古灵精怪,一般的障眼法和花招很难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或糊弄他们。   再这样碌碌无为地一日又一日待下去,自己简直就是来长城一游了。或许,是时候耗费掉点宝贵的法力,来让这些黑衣人产生些对光之王的敬畏了。   就算不会因此让守夜人对自己言听计从,至少也能在向赠地民传播红神信仰时得到方便……反正说到底,不知为何,自己在长城法力恢复的速度远胜南方。   ……   红袍女想通了其中关节,低下头来,俯视着长城底下垂死挣扎的野人和部分黑衣士兵,开始鼓荡起身体内的法力。   下方的地面上有现成的火和可燃物,梅丽珊卓从记忆中略微挑拣,选中了一个助燃术。这是一个简单易学的火焰法术,任何有法术天赋的人都可以通过练习学会。但隔着两百米的距离,还需要火焰燃烧到足以阻拦尸鬼潮的烈度……这两个条件加上去,再简单的法术也会变得困难到不可思议。   不过,作为这世上最优秀的红神祭祀之一,梅丽珊卓有信心能施展出来。   她集中精神,轻声念叨起咒语以作辅助。因为太长时间没施展这种量级的法术,魔力从身体中流淌而过带来久违的刺痛。操控、具形,无色无味的火属性能量从身体中涌出,如触手般延伸向长城底下的战斗地点……   如看戏般盯着她的众守夜人军官正一头雾水,个别甚至开始为梅丽珊卓不合时宜的装神弄鬼而渐渐生出怒气,长城边缘排队朝下不断放火箭的士兵们却惊呼起来。   下方地面上,木栅栏周围落下油桶处燃烧的火苗忽然窜高了几米,不仅亮度一下提高了几倍,还引燃了倒在地上的木墙和门板,火焰犹如一条游动毒蛇般迅速蔓延,瞬间将整道木栅栏引燃,形成了一道两米多宽的环形火墙,将外围成百上千的尸鬼与木头围栏内正与人类战士们撕咬、肉搏的前锋们隔离开来。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燃烧,或许野火也能蔓延得这么快,但绝对无法瞬间营造起如此强烈的火势……   众人皆目露讶色地看向红袍女,这女巫,果然有些门道!   熊熊烈焰瞬间吞没了数十只踩在木板上的尸鬼,将死人大军一下分割成内外两拨,内圈的不足百只尸鬼,在活人们打起精神来的猛烈反扑下很快化作一堆堆烂肉枯骨或火团,这最后一批野人,似乎得救了!   “继续扔油桶。”梅丽珊卓竭尽全力地维持着法术,却努力做出举重若轻的随意表情,这有助于让旁观者对她产生敬畏:“拉赫洛也没法凭空造出如此大火,必须有东西烧,它才能继续。”   事实摆在面前,莫尔蒙不得不选择相信她,总司令转过头去看向周围士兵,厉声喝道:“看什么呢,继续扔!”   艾格感受着梅丽珊卓身上猛然间大盛的热力,探出脑袋继续去看底下状况:火焰继续猛烈地燃烧,迅速吞没了整道木墙。栅栏在燃烧下断裂倒地的声音清晰可辨,光论火势,即使几十罐野火也难以形成此等威力。   尸鬼没有智慧,但控制它们的幕后存在却不傻,眼见绝无傀儡能活着穿过这道熊熊烈焰,外围的尸鬼们整齐划一地站住了脚步,甚至主动退后两步,散开了阵型,以降低火箭对它们的杀伤效率。   “大人,现在赶紧拉开闸门,下面的人还有救!”   “可这么多人……比黑城堡里我们的人和山地氏族民加起来都多,万一……”   “传我命令,黑城堡内最高戒备,将闸门升起一人高。”莫尔蒙沉着脸下令道,“告诉今日管理吊闸的兄弟,稍后一旦听到号角声,立马重新下闸!”   ……   吊闸重新升起了一米出头,长城底下传来的兴奋叫声连长城顶上都听得见,经历一番血战的野人们虽伤亡惨重,却再不像刚刚从鬼影森林里逃出来时那般慌乱到没头没脑,不知是受詹姆等守夜人的指挥或完全自发,男性战士和矛妇们自觉地在外围继续保持警戒,让孩子和伤者先行通过。   危机看起来就要在梅丽珊卓的插手下安然渡过,但正维持着火焰高墙的女巫却很快神色一变,举头望向了鬼影森林边缘:“它们来了。”   莫尔蒙顺着红袍女的视线望过去,却没见到任何人:“谁?什么?”   一股似曾相识的寒意骤然在皮肤表层浮起,曾体验过这感受的艾格第一个明白了女巫所言。他看向鬼影森林边缘,并未捕捉到异鬼的身影,眼角却瞥见寒芒一闪,熟悉的恐惧一下回到心头。在爆表的危险感中,他毫不犹豫地双臂发力,用力推了红袍女一把。 第243章 下马威   “啾——”   原本应该十分清脆悦耳的破空声,因为音量过大而刺得众人耳朵生疼,梅丽珊卓闷哼一声失去平衡,向后摔倒在脏兮兮的冰面上。   艾格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其实压根没看清飞来异物的轨迹,只是被视野中一闪而过的那点亮光激活了深埋的遇险回忆,才条件反射地做出了及时应对——他很清楚:如果敌人要攻击在场的某个人,那因为曾经杀过异鬼而残留了寒神印记的自己,和身为红神信徒、掌握着火焰魔法的梅丽珊卓无疑是最容易成为目标的两人。   方才他那一推,不仅是为救梅丽珊卓,他自己也利用反作用力退离原地。   然后,果然有东西飞过去。   那道灰白色的影子如同一个小小的幽灵般从梅丽珊卓原先站的地方飞掠而过,划过了近一里格长的距离仍余势未尽,带着余音迅速消失在长城南面灰白色的天空中。   若不是艾格那一推,红袍女妥妥的就是被穿胸而过当场毙命的下场。   ……   长城如此之高,很少有远程武器能够到顶上的人,以至于守夜人们站在上面毫无警觉。周围的其它军官只看到艾格忽然推倒了红袍女,然后破空的巨响才传来,余音消散几秒后,众人才反应过来。   “刚刚那是什么?”莫尔蒙差点怀疑自己是老眼昏花,他震惊地向后张望,但早已瞧不见片刻前从身旁飞过的东西。   “异鬼投掷的武器,我也曾险些被这招干掉。”冰剑,冰矛,或仅仅是一块石头?艾格其实也没看清,他向后退了两步,离开危险区域,蹲下扶起了地上的女巫:“梅丽珊卓女士,您没事吧。”   “唔……我没事。”红袍女站起来,脸色苍白,手捂着左臂。自艾格认识她以来,这女人从未表现得如此像一个普通人过:“不愧是寒神的仆从,我刚刚居然还在想着怎么向它们……大意了。”   话音未落,又一声巨响传来,长城仿佛中了发炮弹一样,众人脚底下的冰面居然在震动中松动开裂,边缘一段阻止哨兵失足跌落的冰垛口连同基座崩溃了足有一米多宽,开裂的碎冰哗啦啦滚落下去,吓得周围士兵齐刷刷地退离了长城边缘。   异鬼的第二次远距离攻击命中了长城!从“中弹”的位置来看,敌方很可能是希望穿透冰块击杀已经被拉到投掷死角的梅丽珊卓,不过冰块冻得远比对方想象要结实,才没能得逞。   这里不安全!   “女士,请离开长城顶上,异鬼能感应到你的位置!”   法术被强行中断让女巫处于眩晕和痛苦中,她没有强撑,点点头。任由殷勤的士兵主动将她扶向升降笼的方向,开门进入,下往地面。   两年前艾格杀死的那只异鬼,所投冰剑不过能插入树木中半米,而这回梅丽珊卓所遇的却能打破一米多厚的结实冰层……到底是发起攻击的异鬼力量更大,还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些鬼东西都比之前要强了?   第二发炮弹一样的不明投掷物打碎部分冰墙的攻击吓到了长城顶上的所有士兵,所幸第三发攻击并未来临,想必这种大威力的攻击手段,即使对异鬼而言也不轻松,很快有守夜人惊呼起来:“总司令大人,下面的火……好像要灭!”   不顾异鬼远程攻击的威胁和艾格的劝阻,莫尔蒙靠近长城边缘探头向下望去:油桶内的野火和沥青灯油早已在助燃法术的催化燃烧下消耗一空,片刻前高耸的火焰墙,其实完全是木栅栏和门板在法术鼓劲下的回光返照式燃烧——没了火焰魔法的帮助,少量的木头其实根本无法形成这种燃烧效果,梅丽珊卓的施法一断,火墙立刻萎成了地上一摊冒着红光的木炭,热力依旧,却再无法立刻毁灭踩踏而过的尸鬼。   黑压压的尸鬼潮毫不犹豫地重新向黑城堡的入口挤压而来,两只高大的尸巨人已经摇摇晃晃地大步走到了鬼影森林与长城的隔离带中间——这两只大家伙中任何一个在闸门关闭前挤到通道里将其卡住,都会是一场灾难。单纯的活死人也许很容易对付,只消在隧道口点燃一团大火,再准备些许龙晶武器,纵然有十万尸鬼也通不过长城,但黑城堡内此刻挤满了刚刚通过的野人,在这种混乱情况下被尸鬼钻进来,守夜人纵有千般手段,也施展不出半点来!   原本能还以颜色的弩炮已经被搬下去用以防止野人动乱,而异鬼刚才对梅丽珊卓的超远距离“斩首”攻击却让莫尔蒙大开眼界,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帮有智慧和未知手段的对手,面对这帮狡猾而危险的敌人,身为守夜人总司令的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咬咬牙,熊老做出了个艰难的决定:“号角!准备!”   “詹姆进长城了没?”   “估计没有,下面还有好几个黑衣兄弟!”莫尔蒙吸了口气,决心不去管他:“来不及了,吹号,关门!”   艾格一跺脚,来不及与上司争辩,扭头询问身后其它守夜人:“那个小吊篮呢,就是装曼斯进来谈判时用那个?”   “在那边角落里!”   “放下去!”   铁闸轰隆隆地压了下去,最后一个通过的野人险些被压中,趴到地下勉强滚进去,一名抱着孩子的妇女眼见自己通过无望,将怀中婴儿脱手抛出,看着孩子从铁闸关闭前的缝隙内飞入,才满足地拿起地上丢下的火把,回身面对涌来的尸鬼潮。   铁闸落地的声响给尚未进入通道的所有人判处了死刑,油桶和火箭再阻止不了苍白色的尸鬼潮吞没最后的几百人,长城顶上可以清晰地看见,今日执勤守夜人们的黑色身影如同滴入污水的黑色墨汁,转瞬间便再也找不到踪影。   ……   从凯岩城带来的精钢宝剑已经卷刃,但在詹姆手下依旧是屠杀利器,他如陀螺般高速旋转、切碎扑向自己的每一只尸鬼。看着无穷无尽张牙舞爪涌向自己的活死人,弑君者心中反倒如释重负。   自己似乎能有一个还算拿得出手的结局,唯一遗憾的是,他连传说中的“异鬼”都没见着,就被这些据说只是小兵的东西给逼上绝路。   头顶一个黑影晃荡而来,他抬头一看,是个小小的,仅能供一人乘坐的吊篮,因为不像升降笼那样有轨道固定,正在狂风中旋转摇摆。不断晃荡,他犹豫了一秒,最后砍倒一只尸鬼,在吊篮再次晃过面前时,果断跳起,抓住了牵着吊篮的粗绳。   …… 第244章 麻烦丛生   吊篮可不像升降笼那样联结着绞盘和其它一堆机关,它完全靠人徒手拉。詹姆跳上去的瞬间,几只尸鬼也攀上抓住了篮条,一人几鬼的重量让绳子吃力陡增,差点将长城顶上拽着另一端的几名士兵都带下去……千钧一发之际,他单手挥剑,斩断了绳索拴住吊篮的部位,然后果断地扔掉武器,双手抓绳子向上爬了半米,躲过了已经赶到长城下试图抓他那只尸巨人的巨掌,成功从尸鬼潮中逃脱升天。   不知是力气耗尽,还是完全不认识詹姆·兰尼斯特此人,藏身鬼影森林边缘的异鬼并未再用远程手段攻击拽着绳子往上升的游骑兵。在凛冽的寒风中来回晃荡了十几分钟,与长城冰壁亲密接触了无数次后,詹姆第一次从北侧登上了长城顶。   ……   “呼——”大喘着粗气,詹姆手脚并用地攀上了长城顶,一番战斗出汗后又让寒风吹了半天,浑身冻得僵硬,趴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向众人表示感谢。   “先别说话,给他一条毯子,到下面屋里去再说。”艾格好不容易才说服莫尔蒙离开长城边缘:“继续扔油桶,不能让异鬼把已经死掉的兄弟们变成活死人!”   “可是大人,储备已经不多了……”   “执行命令!油桶扔完就扔完,马上……我们就全部换装野火!尸鬼第一次贴着长城让我们杀,若不趁着这机会多干掉些,将来有我们后悔的!”艾格已经下了主意:回去后立马通知东海望,将君临运来的钝化野火分发到长城沿线的每一个要塞,活人与死人的战争,似乎开始得比预料的早。“司令大人,我建议从今天开始,长城顶上的哨兵数量再次翻倍。没事时,也不允许靠在长城边上,来点人帮忙,把詹姆爵士抬走!”   ……   由于不用再顾忌误伤活人,油桶肆意爆燃在尸鬼最密集的铁闸入口,疯狂吞噬着寒神的傀儡和地上尚未“复活”的尸体。死人大军消灭掉地面上最后一个活人,很快在遥控指挥下退散远离长城。   一场惨烈而毫无计谋可言的战斗,异鬼方成功阻止了最后一批野人安然通过长城,同时给黑城堡带来了混乱。而人类方也有不少值得庆幸之事——长城唯一的法师虽然中计被诱出手,却从匪夷所思的超远程狙杀中活了下来,死人大军在守夜人们猛烈的轰炸下损失惨重,虽然赢下一盘,数量却并没有比战前更多。   残余的尸鬼们退入鬼影森林中,战斗结束了。但异鬼给守夜人们制造的麻烦远未解决:黑城堡内此刻挤满了野人,孩子在哭叫着呼喊父母,女人在绝望地寻找丈夫,更有男人愤怒地质问“乌鸦”们为何提早放下闸门,断去他们族人的生路。   守夜人们先前能确保野人乖乖缴械、交出粮食和重要牲畜然后接受安排,依靠的是对每一批“新赠地民”的绝对人数和武力优势,半逼迫式地让他们接受安排,但现在……黑城堡内不满、愤怒或迷茫的野人数量,大大超过了守夜人和山地氏族民的数量,而这一大帮人,此刻显然没有服从命令的打算。   “先让他们离开黑城堡的大门,只有我们重新拿回要塞的完全控制权,才能继续将他们转化为新赠地民的进程。人手如果不够,就从王后门再调一百过来……”   琼恩仔细张望着挤成一团的野人,有些迟疑:“可这些人逃命得匆忙,没带上全部的粮食,而且又刚刚失去许多亲人。即使这样,也依旧要执行原计划吗?”   “关键不是非要他们把全部家当拿出来交给守夜人,而是以教会他们使用钱币的方式,将他们纳入赠地这个小社会结构的一层,从而实现以最轻松的方式管理他们,明白?即使他们在逃命中丢掉了大部分家当,即使他们刚才在铁闸外失去了许多亲人,也不能打乱计划,否则,损失只会不断扩大!”艾格摇摇头:“好了,你立刻去办,别弄出乱子来,我要和总司令他们去开个会。”   ……   “我们有多少兄弟今日在下面栅栏中执勤?”   “三十个,总司令大人最后一次开闸时,有十个进来为野人们指路。剩下二十个里,只有詹姆爵士一人获救。”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但显然还有人不满意:“十九个兄弟!只为换来两千多张嘴,他们逃得这么匆忙,甚至连粮食都没全带进来!”   波文·马尔锡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艾格,显然是针对他,首席事务官是守夜人高层中典型的保守派,早已对艾格的激进方案心怀不满,只是莫尔蒙司令一直支持后者才无计可施……这回出了这么桩大事,总算能以此为凭依,批评攻击一下对方了。   但后者显然并不打算妥协。   “马尔锡大人认为那十九个兄弟比这几千即将成为新赠地民的人更重要,感人的战友之情,我不敢反对。但作为首席后勤官,我更习惯于以数字来对发生的事情做出衡量判断——我们失去了十九个弟兄,但即将得到近三千新赠地民,即使他们中只有百分之一的人能作战,也能弥补损失。”艾格说道:“更何况,我相信各位大人一定听说过矛妇这个概念。”   “是啊,女野人也能战斗,三千个人中,可能有一千个能作战,我承认,当异鬼杀到长城下时,他们八成会站在我们这边……但如果他们今日反水在黑城堡里作乱,或是哪天和离开大部队逃散在鬼影森林中的剩余野人里应外合攻取长城,那又该如何?”   “我们似乎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如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责任在我身上了。”艾格耸耸肩:“控制好曼斯·雷德和他的家人,分散好所有可能联合的部落……再以完整的社会体系驾驭他们,不出半年,他们会和七王国上下任何一地的农民一样安分守己且吃苦耐劳。”   “不要再就此事进行争吵了,我选择了艾格的冒险方案,现在反悔也已经迟了。”莫尔蒙敲了敲桌子,打断了对话:“城堡内的野人,赶出去了吗?”   “琼恩正在负责此事。”   “这么一大帮人,怎么处置?”   “暂时安置在黑城堡外,原先鼹鼠村的废墟里。等王后门和黑貂厅的援军到了,包围他们的暂住地,强迫他们按前几波人一般走程序成为新赠地民。”   “你应该注意到了,今天通过长城的人,携带的粮食远不如前几批野人,这让我们的物资状况再次恶化,怎么解决?”   “提前启动我们计划的第二步——用十到二十天时间,来让新赠地民习惯‘拿钱办事’。”艾格回道:“然后,我会组织一次大规模的‘运粮’——组织两到三千人,南下北境,去受铁民骚扰的地域,运回粮食。”   “野人恐怕不会这么乖乖替你卖命。”   “我会假装到了地方才‘意外发现’铁民占据了半个北境,然后告诉他们——若不能赶走这帮海盗获取北境的粮食,我们就将在凛冬中饿死。到那时候,就由不得他们了。”   “如果想要利用此次铁民入侵的机会,立下功劳并获得北境诸侯的粮食,我们恐怕得抓紧点时间了。”伊蒙学士咳嗽一声,颤颤巍巍地说道,“最新从南方来的消息,史坦尼斯国王并未收复风息堡,却回兵大败了河湾军……这回是真正的大败,据说连塔利伯爵都在尝试收拢溃兵时被流矢射中,当场身亡。”   莫尔蒙皱了皱眉:“山姆知道了吗?”   “没有,不过也只是据说,没收到尸,不能作准。”老学士摇摇头,继续说道:“此外,长夜堡传来消息,他们撞上了几个尝试偷偷潜入要塞的人——三个孩子,一个高大的傻子,从描述上来判断,应该是布兰·史塔克和黎德姐弟一行无误,这又该怎么处理?”   布兰·史塔克居然在出墙前被拦下来了?   艾格这倒有点意外,看来,绿先知也并非无所不能。不过,从严格意义上来将,布兰出墙失败,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的赠地安置计划让长城沿线住满了人……这是否又坏了绿先知的事,会不会又被他记恨?   他不安起来,布兰此事,绿先知绝不可能就此罢手认输……不管他采取什么措施,至少自己,绝不再主动插手了。   ……   莫尔蒙可不知道这桩小小的熊孩子离家出走事件背后有什么花样,他摸了摸下巴,没多想便下了定论:“派人送回临冬城吧。”   首席游骑兵出言提醒:“但这得由认识路的守夜人来办才行,长夜堡内外现在全住的是新赠地民,他们没本事将人安全送抵临冬城。”   “而且国王大道依旧受着铁民的骚扰,依我看,就和上次史塔克小姐跑来一样,先派人把那三个孩子看住,把消息送回临冬城,让他们自己派人来接吧。”   “这样也好,伊蒙学士,此事就拜托你了。”   盲眼学士点点头,随着天气一天天变冷,他的身体似乎也越来越差,刚刚汇报完两个新消息,此刻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莫尔蒙环视一圈屋内,表情严肃地点点头:“行了,今天先散会,相关人员去外面盯着,确保尽快将今日通过的野人疏散到要塞墙外……并派巡逻兵监视,确保他们不乱跑。”   …… 第245章 突发状况   王后门和黑貂厅的民兵很快赶到黑城堡,在千余士兵强势的“维持秩序”下,被临时安排在黑城堡外的数千野人被迫配合安排,走了一番程序后,也成为了正式的新赠地民。   在最新通过长城的几乎每一个野人都在尸鬼来袭中失去了亲友的情况下,这种既不讲同情心又敌意满满的行为自然让他们怀恨在心痛骂不已……不过,反正野人原先就对守夜人没什么好感——债多不愁,雪上加层霜也不会让艾格的计划有何变数。在当前时代的生产力下,上层管理者想让全体居民满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想集中力量办大事,最合理的做法就是:适度压迫民众,但确保他们的情绪状态保持在某条红线之下。   在这一点上,赠地其实有天然优势——它的统治阶层守夜人军团是一个军事组织,赠地的“军民比例”高得惊人,而新赠地民们又是过惯了苦日子的,这一系列条件,让赠地这个小社会的那条“红线”比其它任何地方都要高许多。   ……   最终,近三万野人完全在赠地内安置下来,其中三分之一入驻那九个因为太过破旧而没被莫尔蒙重新启用的废墟要塞,且被明令禁止建造围墙;三分之一则被安排到了已经被启用的十个要塞周边——住在围墙外,时刻处于驻军的监视下;最后剩下的三分之一,被分别安排在赠地腹心地带、分布在一个以后冠镇为圆心的巨大范围内。   普通的新赠地民还好处理,最难办的是那上百个巨人,虽然巨人和他们的坐骑一样是温顺的素食者,但脾气发作起来也颇难处理,艾格特意为他们划了一块离后冠镇不远不近,有水有草,能轻松供养长毛象的地方来供居住。   ……   人进来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思考如何管理好他们了。   艾格给新赠地民们的第一个工作项目,就是修路。   要致富,先修路,这是颠不破的真理。赠地眼下先要考虑的虽然不是致富,但道理是相通的——交通不够便利,一切事情都休谈。   就目前赠地的状况而言,基建并非迫在眉睫之事,但艾格着急想做的,无非是给成为新赠地民的塞外来客们点事情干干,好名正言顺地喂饱他们,让他们没心思谋划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同时建立起“金钱”重要性的概念罢了。   接受工作的新赠地民,将会得到一把简单的工具,并在相关人员的带领下来到规划好的路线位置,简单地清理杂草搬走石块,并挖泥垒土,最后用工具铲平夯实……路面要求高出周边荒地到肉眼清晰可辨的程度,宽度足供两马并骑。在赠地这种地广人稀且艰苦的条件下,这算相当不低的要求了。   工资日结,干活虽然辛苦,但每个参与工作的人当天结束辛劳后都能拿到相当于几十块钱的酬劳……光以能吃饱为标准的话,这种“高薪”意味着一人工作全家肚子无忧,在守夜人的物资供应齐全且充足的情况下,金钱的力量迅速开始展现:最初发布工作者连招满人手都难,没过多久,就每天都有大批新赠地民早早跑到地方,等待后勤部的员工发布任务分派工作了。   ……   长夜堡那边又出了点麻烦,布兰·史塔克和黎德家姐弟俩试图偷偷穿越长城被拦住后,就被留在这座要塞中生活,等待最终临冬城的人来接他们。其中,除了布兰身份比较重要,又有身体残疾,所以被莫尔蒙司令吩咐人看紧以外,阿多和黎德姐弟自由并未受到限制……其中,姐姐梅拉·黎德在长夜堡周边活动时,居然遭到了被安排到要塞附近居住、接受菲林特氏族监管和保护的新赠地民的骚扰,险些被拖走强暴。   塞外民的婚姻观念和习俗相当奇怪——他们认为真正的汉子会从远方抢来异性以加强自己的氏族,所以,男性需要跑到别的部落领地,凭本事“偷来”女人为自己繁衍后代。显然,这次闯祸的新赠地民,是把出现在长夜堡外的梅拉·黎德当成一个南方部落的女人,尝试“偷走”她给自己生孩子了。   这种野蛮的风俗早已在守夜人新制定的律法中被严令禁止,只有同意遵守法律的野人才被允许通过长城……可才放他们进来没几天,却立马就有管不住吊的新赠地民犯了事。梅拉·黎德和布兰·史塔克比起来自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她毕竟也是个女贵族,是临冬城的重要封臣之一、霍兰·黎德伯爵的女儿,她若是在守夜人的地盘上受到伤害,绝不能等闲视之。   由于艾格拒绝前往长夜堡处理此事,莫尔蒙总司令决定亲自跑一趟,将犯事的新赠地民抓捕施以惩罚,同时将布兰和黎德姐弟带回黑城堡,让他们在更安全的地方等待临冬城派人来接。   ……   以金钱诱使新赠地民接受守夜人统治的计划进展顺利,在放三万野人进入长城完全结束约两周后,艾格发布了除修路以外的第二项大任务:征召一千名新赠地民,随即将出发的后勤部运粮队南下北境,去获取北境对赠地的过冬粮援助。   工资待遇是修路的两倍。   比艾格想象得更快,得到消息的新赠地民们从四面八方而来,聚集到后冠镇的高墙之外,就地扎营,等待运粮队正式出发。   这场协助北境驱逐铁民的战争,艾格当然不全指望刚刚从塞外民转化而来的野蛮家伙来打,除了这一千人,艾格还将征召一千山地氏族的战士,这些人,才是艾格寄予厚望的真正主力。   但就在队伍正在集结,装备用品等也正在到位,赠地安置计划的第二步即将实行的关头,一个让艾格措手不及的突发消息传来:亲自前往长夜堡处理梅拉险遭绑架和强暴之事的总司令杰奥·莫尔蒙,在前往新赠地民聚落追查犯事者时,居然遭到围攻袭击,被暴民中飞出来的一块石头砸中脑袋,当场昏了过去,被紧急带回长夜堡后抢救无效,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被他亲自下令放入长城的塞外民手中!   …… 第246章 慌得一批   “总司令大人带着我们几个,到梅拉·黎德小姐险些被强掳走地点附近的野人——不,‘新赠地民’村落附近,调查到底是何人所为。”事发时陪同在莫尔蒙身边的游骑兵面对着一众守夜人高层,紧张地回忆着事情经过:“起初一切还算正常,村民们虽然会从地洞和帐篷里跑出来围观,但也就只是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我们,然后在司令大人问话时什么也不回答……但后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个下令关门的老乌鸦来了’,场面就一下大变。原本远远看着的村民一下围拢上来,嘴里喊着什么‘别让他跑了’,‘偿命’之类的话,当时我们几个察觉不对,准备先掩护司令大人回长夜堡内的,谁想才回头走没多远,一块石头就飞过来……”   “看来,是我们的总司令大人没戴头盔的责任了。以后,守夜人在自家地盘上也得全副武装保持最高警惕了,是吧,首席后勤官大人?”   波文·马尔锡阴阳怪气的质问头一回让艾格完全没心思反击,莫尔蒙出事给整个计划带来的冲击几乎是毁灭性的:自己的激进方案反对者远比支持者要多,只是因为有莫尔蒙的支持才一路绿灯地顺畅落实下来……而今,站在激进派一方的军团一把手,竟被他亲自下令放入的野人给弄死了,这让自己怎么给野人们洗白?   有多少持保守意见的守夜人会暗地里骂莫尔蒙一句“活该”?又会有多少守夜人以莫尔蒙的死,作为攻击自己赠地安置计划的材料和武器?   “偿命?”艾格强抑住慌乱,面无表情地问道:“莫尔蒙司令去的那个村落,是尸鬼来袭那天最后被放入的部族之一吗?”   “好像是的。”   艾格其实话一问出口就回想起来了:当初进行安置规划时自己也在场,莫尔蒙和他正是考虑到尸鬼来袭那天通过长城的野人每个部落都有人被关在门外牺牲,怕他们因为悲伤和愤怒做出什么扰乱赠地秩序的事情,才特意留了心眼,优先对他们进行安置——把这些部落重点分配在已经被启用的十个要塞周边,置于守夜人自身及可靠盟友山地氏族民们的监管下……其中,驻扎在长夜堡的菲林特氏族因为人数最多,周边自然也就被安排了最多塞外而来的新赠地民。   这种安置方案本身是出于稳妥考虑,可谁能想到,最终闯祸的就是这批人?这大概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艾格纳闷了一会,陡然间愤怒起来:自己费尽心思说服莫尔蒙放野人通过长城,又绞尽脑汁设法养活他们,这帮该死的野蛮人不但不感激,还才住下来几天,就给自己摆了这么一道?!   ……   赠地重新安置计划虽然完全是艾格在出谋划策,但最终拍板决定实施,并下达一系列直接命令的,是杰奥·莫尔蒙……领导人在享受权力的同时,也承担了责任。而这回,在尸鬼来袭中失去了家人亲友们的野人,显然就把账算到了熊老头上。   莫尔蒙身为守夜人总司令,何等重要身份,去刚刚成为新赠地民的野人村落追查凶手,就不能保险一点带上个三五十个侍卫吗!   艾格心中懊恼和埋怨交织,心绪复杂至极。但猛然间,他想起了另一件事:“等等,总司令大人原本去接的黎德家姐弟和布兰·史塔克,他们人呢?”   游骑兵摇摇头:“不知道……莫尔蒙司令那天早上将史塔克公子从居住之处请出来,准备等调查结束,给梅拉小姐一个交代就带他们回黑城堡的……谁想没到中午就出了这事。事后我们忙着抢救总司令,便没顾上那三个孩子,一转眼他们就不见了踪影,长夜堡上上下下哪里都找不到。这太奇怪了,那天长夜堡的出口有不少山地氏族的卫兵看守,并没有三个孩子和一个大个子出门,一个傻子还带着一个残废,难道还能翻墙跑了么。”   果然,怀疑成真了——游骑兵的话意味着:如果莫尔蒙没出事,他此刻应该已经将布兰·史塔克带回黑城堡了。艾格忽然背后寒意泛起,此事看起来像是刚刚转变身份的野人鲁莽之下引发的意外,但往深处想想,会不会是绿先知为防莫尔蒙阻止布兰出墙去见他而动的手脚?   虽说又是阴谋论,但不管怎么想都很说得通——艾格自己之前不愿意插手此事,不就是怕这种情况发生?   ……   “我们没工夫管那三个孩子。”首席游骑兵并不知道艾格肚子里在想什么,他满脸凝重地追问下属:“扔石头的人抓住了吗。”   “没有,当时要不走快点,我怕剩下几个游骑兵兄弟都跑不出来,哪敢多呆?”   艾格也从神游回到现实中,事情已经发生,现在思考是否为神秘力量造成已来不及。大批野人尚未习惯新赠地民身份,守夜人和山地氏族民也尚未完全熟悉接纳新加入者,在这关键时刻,若不能以雷厉手段迅速解决这场麻烦,一旦其像萨拉热窝事件那样成为赠地双方冲突乃至内战的导火索,最终引发大乱……别说借新赠地民之手帮助北境驱逐铁民了,只怕最终搞出偌大烂摊子,还得等罗柏·史塔克从南方返回后亲自北上来收拾。   到时候,自己功臣当不成,反倒成了历史罪人,多少野心和新想法,全毁于几个愚蠢的野人之手了。   “得先把凶手抓住,施以惩罚。若不能一举确立起守夜人‘统治阶层’的地位身份,积累起赠地法律的尊严和威慑力,让剩下的其余新赠地民一回想起此事结局就心怀忌惮,赠地将永无宁日!”   “你还觉得那帮野人有救?”马尔锡爵士冷哼一声:“依我看,既然粮食已经到我们手中,直接集结重兵,将这帮恶土生养的恶人全部赶回长城外,和异鬼自相残杀去,才是最好的办法!”   “马尔锡爵士,我尊重您拥有并展示自己观点的权力,但想要无视分歧直接按你说的做,恐怕总司令才有这权力。”艾格毫不退让地说道:“但眼下,我们至少对一件事没有分歧——杀害莫尔蒙司令的凶手,必须先受到严惩!”   ……   艾格加入守夜人来第一次没有总司令参与的高层会议结束了,身为首席后勤官,艾格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他回到长城以来就一直把心思放在赠地安置计划上,由于莫尔蒙支持他的方案,所以他完全没费太多心思在笼络其余守夜人身上。现在这关键的一把手意外身死,自己却还没在军团内建立起足够继续推行自己计划的影响力和威望……   一旦最终某个保守派被选举成了总司令,推翻自己之前的方案,甚至对守夜人产业在赠地的活动都作出限制,那自己之前的一切心血,就全部付诸东流了。   慌归慌,艾格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判断:必须在总司令选举前就把莫尔蒙司令遇害一事处理掉——该解决的麻烦解决掉,该抢的功劳抢到手……绝不让此事沦为反对者们攻击自己的材料。   首席游骑兵在激进和保守两派间并未明确站队,在艾格的极力推荐下,众高层最终派出了华纳·布克威尔爵士追捕凶手,新赠地民围攻杀害守夜人总司令乃极端恶性事件,乱世当用重典,不用霹雳手段难施菩萨心肠——艾格决心拿闯下此祸的野人部落开刀,一则替守夜人立威,二则将矛盾焦点转移到野人身上。   而做这种事情,需要一个足够心狠手辣且果断强硬的人——没有比在二鹿相争中替蓝礼拿下红堡并赢得君临,连国王都敢背叛的布克威尔爵士更合适的人手了。   此外,长城守军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华纳·布克威尔其实和自己有私交和约定,若他能摆平此事,获得功劳和影响力,就等同于艾格得到了这些东西。   ……   “除了游骑兵,我会从后冠镇再调一百人给你。此外,菲林特氏族的战士你也尽可以去借。此次追查真凶不会顺利,如果这个部族的人还敢继续抗法,绝不要再手下留情……”艾格偷偷找到了华纳·布克威尔,表情严肃地叮嘱道:“一句话——‘不管死多少人,我都给你兜着’。抓到的是否真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必须雷厉风行地解决掉!”   华纳·布克威尔在君临也算个人物,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艾格杀鸡儆猴的思路。他点点头:“明白了,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你要兑现当初对我们一众君临贵族的承诺,不趁此机会拿下总司令的位置,或至少让你能控制的人上位,恐怕千难万难。”   艾格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当上总司令哪有那么简单?他故作胸有成竹地与华纳再谈了几句,分开后立马前往另一处,找到了本该成为下一任总司令的命运之子:琼恩·雪诺。   …… 第247章 磨刀霍霍   “琼恩,莫尔蒙司令会在这关头出意外谁也想不到,这是哪个人的责任或错误我在这里不想谈。逝者已矣,生者仍要继续过日子。毫不夸张地讲,现在,守夜人正处在前所未有的危险关头,我需要你的帮助。”   琼恩的冰原狼白灵如今长得如此巨大,像一头披着白毛的小牛,若非彼此已经相当熟稔,艾格真有点怕它。它安静地蹲在私生子身边,用通红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艾格看……比起这头镇定的野兽来,它的主人却似乎仍处在因莫尔蒙突发意外而陷入的茫然中,琼恩看着艾格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咽了口唾沫:“有这么……夸张吗?”   艾格点点头:“有!赠地安置计划几乎赌上了守夜人以及守夜人产业的一切,它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可走。等莫尔蒙司令的葬礼结束,守夜人第九百九十八任司令的选举就会开始,万一最终哪个反对接纳野人的指挥官上位……打算推翻前任进行到一半的赠地安置计划,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我们前面做的许多事情都成了白费力气。”琼恩一下打起精神来:“可……野人……嗯……我是说新赠地民们已经被放进了长城。如果赠地安置计划被推翻,那新的司令会怎么处置他们呢?”   “这才是问题所在,我打算让他们融入赠地,成为七王国的子民,这是最理想的方案。可你猜猜波文·马尔锡在想什么?——拿了他们的粮食就翻脸,还要把他们赶回长城北面去!”   “这怎么可能?”   “当然不可能,从野人们的立场上来看,这无异于要他们去送死,虽然没收了武器,但他们抄起木棍也会和守夜人拼命;而从守夜人的立场上来看呢,把野人赶回长城北面无异于给异鬼增加兵力,我宁肯把他们全杀了,也不会放他们中任何一个回长城北面去。”   “全杀了?”琼恩吓了一跳,“可我们已经把他们请进了长城,虽然没给每个人都发面包和盐吃……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也是我们的客人吧,违背宾客权利,会被诅咒的!”   “诅咒……呵呵。理论上是这样,但一想想这帮客人才进我们‘屋子’没几天,就把我们的家主用石头砸死了,到底是谁先违背了宾客权利?”   “这不是一回事,杀害莫尔蒙大人的只是新赠地民中的一个或几个,就这样将这三万人都视为敌人……岂不是……”琼恩紧张起来,连说话都结巴了,支吾了半天没想出合适的词来。   艾格本就是吓唬他,见状也赶紧摆手:“你说得没错,但很遗憾,这话你和那些仇恨野人的兄弟说不通。世上能像你我这般在这种事情发生时还保持理性思维的人实在不多……在大部分兄弟眼中,就是‘野人’杀害了莫尔蒙司令,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确实如此,你很难指责兄弟们这么想……所以,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要让一个脑子清楚,且站在我们这一方的人当上总司令。”   琼恩赶紧点点头:“有道理,那我能做什么?”   “莫尔蒙司令生前曾将你作为接班人来培养,我在长城的时间比较短,不太清楚这里面的道道……我要你告诉我,如果现在要你去竞选总司令,有几成把握?”   ……   “一成都没有。”琼恩老实答道,“莫尔蒙大人确实有教我如何当一个指挥官,但光知道要怎么当可远远不够……最终还是得通过全体兄弟的选举来决胜负。贵族身份,在守夜人军团多年服役的资历,还有能力、人脉和魅力……这些才是竞选总司令的关键……而这几项里,我似乎只能勉强占上半条。比我更有资格竞选总司令的大有人在……影子塔的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东海望的卡特·派克……哪怕就是黑城堡的波文·马尔锡,这些老人曾经和莫尔蒙大人竞选总司令,只是熊老占了曾统治熊岛、身份高贵又管理经验丰富的便宜才勉强胜出……我不可能是他们对手。”   艾格想了想,很快明白琼恩所说的半条是什么——他在世人眼中是艾德·史塔克的私生子,是贵族出身本身却又不是贵族,所以算是半条。除了这“半条”外,论资历,琼恩不过加入守夜人一年;论能力,在莫尔蒙和自己的阴影下,这孩子更是完全没来得及证明自己……莫尔蒙确实把琼恩当成接班人来培养,可惜还没培养出个一二三来,自己就出了意外。   这孩子指望不上,原剧情里他就是完全靠山姆威尔的小伎俩和史坦尼斯的外来压力才取胜当上了司令……而现在二鹿并不在这里,自己还能指望谁?在支持自己计划的守夜人军官中,哪个能推得上台面?   ……   “艾格……”琼恩犹豫了一下,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你为什么不自己竞选呢,虽然你加入守夜人的时间并不很长,但为军团做的这么多事大家都看在眼里,许多兄弟都说有你这个后勤官后日子好过了许多……而且你还杀过异鬼,这些都是你竞选的资本啊。我会提名你,并告诉我的朋友们——投你的票。”   亲自上阵?这当然是一个选择,但问题又回来了,回到长城后,因为莫尔蒙对自己的信任和支持,他几乎没花心思在笼络人心上,仓促间就指望能有三分之二的黑衣兄弟能支持自己这个来自异乡、没有贵族身份,加入守夜人也不过两年多——其中还有一年是在君临享福的家伙当总司令?   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算不考虑竞选成功的难度,从主观上来讲,自己当总司令也让他原先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变得复杂——守夜人的誓言本就是终身的,而总司令这个职位也同样终身制,这两个终身的大限制套在一起,发挥出二次方的约束力,会让脱下身上黑衣的难度骤增。   试问:如果第九百九十八任总司令艾格·威斯特颁布了一系列新规章,让守夜人军团从此变得可加入亦可退出,然后自己第一个享用了这好处……其他兄弟,乃至七国上下,会怎么看?   “我回去考虑考虑。”艾格一时想不清这么做是否利大于弊,决定将其放一边,转而先解决另一个迫在眉睫的危机:“另一件事,你倒确实可以立马帮我的忙——必须有人为莫尔蒙司令的死负责,若不弄个靶子出来吸引火力,最终兄弟们会把矛头指向我这个策划者。我决定拿凶手所在那个部落开刀……如果事情顺利,这个危机便会一举度过,但可能引起的麻烦也和效果一样大——新赠地民刚刚安置下来没多久,守夜人就兴师动众地出手对付其中一个部族,若引起另外两万多新增地民的误解,让他们以为我们准备过河拆桥……会引起大乱子。”   “我能做什么?”   “去走访各个新增地民村落,将此事经过和其中利害关系告知各部落管事人。”艾格严肃地说道,“我要他们主动派人表态——支持守夜人追查真凶并将其绳之以法。”   “明白了。”   “为了沟通方便,你带个野人……你那小女朋友呢?耶哥蕊特,带上她。”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好吧我道歉。”艾格摆摆手,他现在没心思和琼恩开玩笑:“一个恐怕不够,黑城堡里有多少野人。”   “艾格……其实,这种事情,让曼斯·雷德出面不是最方便吗,他是塞外之王,说的话塞外民们都愿意听。”   “别想当然!”艾格重新严肃起来,“局势将朝什么方向走连我们守夜人自己都没法确定,曼斯·雷德凭什么相信我,替我奔走相告,安抚新增地民?你怎么知道他会帮我们稳定局势,还是会乘机策划反叛取我们代之?不管发生什么,不能放他离开黑城堡!”   “嗯。”琼恩赶紧点头。   “不过,你确实提醒了我,曼斯·雷德不能放走,但他的家人可以。”艾格想了想,补充道:“这样,你把他妻子的妹妹……‘野人公主’瓦迩带上,我听说这是个挺聪明的姑娘,在出发前,和她聊一聊。确保她明白眼下局势的紧张,并和她商量好该如何说服那些部族族长。”   “她不是野人公主,野人的社会中没有公主这一阶级。”   “噢——”艾格扶了扶额头,琼恩这小伙子,有时候就是这样不明白轻重缓急。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哪有功夫和他争执这些字面上的玩意?“我知道塞外没有‘公主’这个东西,但如果所有人一说到‘野人公主’就知道指的是谁,那这和她是公主又有什么不一样?好了,别讨论这个了,还有一件事你记好——以委婉点的方式告诉新增地民,守夜人马上就要选举新的总司令,一旦保守派上台,会对他们形成很大威胁,我正在极力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可……这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吗,守夜人的选举只有誓言兄弟能参与……除非你把规则改成增地民都有投票权,可这又要求你先成为总司令,这不是互相矛盾嘛……”   若真搞出什么民主的增地来,那帮野蛮人多半会把曼斯·雷德送上总司令宝座,想想都可笑……艾格其实也不知道这么做能有什么用,他只是习惯性地想多留条将来能走的路,以防万一罢了:“暂时还没想到,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做了个无用功罢了,好了,你先去做准备吧,我会调十个人保护你,但还是得注意安全。嗯……戴头盔。”   …… 第248章 反向破局   艾格回到了自己房间,坐在烛光下静静思考起来。   从琼恩那吩咐完两件事回来的路上,他在脑中仔细罗列并考虑了身边每一个可用之人,然后发现——除了亲自上阵外,他还真没什么好的人选能推上台。   当幕后主使者、无冕之王听上去很爽,但也得有这个实力才行……而现在的事实是:就算他撸起袖子亲自上,胜算也相当渺茫。   能争取的人不少:原先当游骑兵时结识下的战友、后勤部眼下那几个可怜巴巴的宣过誓的成员、琼恩在长城这一年里交下的朋友、詹姆加入守夜人时带来的一帮保镖、一大帮在二鹿相争中站错队而被迫披上黑衣的王领贵族等……   看着多,但和近千的守夜人总数比起来,只怕是三分之一都难到,更别提三分之二的获胜线了。   现在开始收买人心,还来得及吗?   ……   他掏出账本,算了算。守夜人产业的财报喜人,但一投入到赠地这个无底洞来顿显杯水车薪。花钱买选票无疑是最高效的方案,但也最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这个世界尚无完善的法律法规,但“贿选”这种事情,除了狭海对岸某些个奇葩城邦外,是不可能被自诩为正派的维斯特洛人公然接受的……一旦被曝光,麻烦无穷无尽。   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的事,艾格不干……但除了用钱铺路,自己还有什么优势,能迅速赢下竞选?   正苦恼着,屋门被敲响了。   “请进。”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半,寒风灌进屋内吹得烛光摇曳,一个肥硕的身影挤了进来,回头就赶紧关上了门。   “艾格大人。”   “山姆。”首席后勤官朝来者点点头,“晚上好,有什么事吗。”   ……   山姆威尔·塔利,河湾名将蓝道·塔利之子,因为太过懦弱而被父亲逼着加入守夜人……戏份不少,也算个重要角色。可惜,艾格实在不觉得这胖子在自己穿越过来后还能帮上什么忙——论知识量,接受过全套现代世界教育的自己远胜对方;论脑子,山姆确实聪明,但要说胜过自己多少也实在勉强;论身手和勇气……别人艾格不敢说,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和面前这家伙一较高下的程度。   出于许多考虑,艾格回到长城后,完全没刻意去与此人打交道……原因一句话就能概括:可能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和收益的“性价比”不高。   作为守夜人产业和后勤部的当家人,他有太多正事要办,可不能由着个人喜好随便浪费时间。   ……   山姆看起来有些紧张,站在桌前,支吾了好一会没说出半句囫囵话来。作为一个还算有名有姓的贵族,怕生成这样也真是个人才……   关键时刻得重视每一个人,怀着这样的心态,艾格抑住了不耐,指指椅子:“坐吧……你是琼恩的朋友,琼恩又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们可以算自己人。有什么话尽管说,无需拘束。”   山姆深吸了口气,仿佛好不容易才组织好语言:“大人……我听琼恩说了守夜人眼下正面临的危机……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我觉得您的赠地安置计划很好,我支持您。”   “谢谢。”艾格笑笑,双臂搁在桌上,等待对方下文。   “不过,琼恩说要支持您当总司令,说实话……我觉得胜算不大。”   这还用你来提醒吗,艾格叹了口气:“确实不大,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建议……谈不上,只能说是提醒。大人,您对守夜人的历史和选举规则有多少了解?”   “肯定不如你多,我只知道:所有发过誓的兄弟才有投票权,获得三分之二以上票数者当选……说到这个,我倒正好要找人了解一下,你愿意给我讲讲么。”   “没有必要,大人。”大概是因为艾格态度友善,山姆渐渐鼓起勇气,说话也变得顺畅起来:“我来就是想告诉您一点按守夜人选举的规则——在黑城堡内的弟兄每人都可以投票,而不在黑城堡的,则由所属要塞的指挥官或特定人选代为投票。具体规则中有一条很重要——只要没人获得三分之二以上的票数,选举就会在第二天继续进行……如果仍然没人胜出,就第三天……以此类推。曾有一回,这日复一日的循环持续了七百多天,近两年。”   “哦?”艾格扬了扬眉毛——这故事他倒真不知道,山姆刻意提这一点必然有目的。投票了两年,意味着两年内长城守军都没有最高领导人,这对习惯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的他而言无疑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两年内,守夜人军团是如何履行职责的?   仿佛看出了艾格的疑问,下一秒,山姆便回答了这个问题:“在这两年内,守夜人军团实际上分裂成了两个部分,各自照常运作——修缮长城、出墙巡逻、防御野人……不管他们做得怎么样,至少没让野人和异鬼翻过墙来。”   “也就是说,在竞选出新司令前,全体守夜人会按照各自喜好……服从自己想服从指挥官的命令,但整个军团依旧照常运作?”艾格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山姆要表达的意思。   “没错,但更重要的其实是另一点。”山姆看起来很高兴艾格能迅速理解自己的意思:“要否决上一任总司令已下的命令,必须得由下一任正式的总司令来进行……我们想让赠地安置计划继续推行,不一定要立马赢得竞选,只需要阻止下一任军团总司令诞生——即不让任何参与竞选者得到三分之二以上的票数即可!”   山姆发现了一个盲点,艾格愣了片刻,大喜过望,一把抓住了山姆的肩膀:“你真是个天才!”   “大人过奖了。”山姆涨红了脸:“关于如何阻止下一任军团总司令诞生,其实也很简单……从来没人能在第一轮投票中胜出,我们只消等第一天投票结束,然后将票投给第二名,拉近前两名之间的票数差距……让他们都感觉自己有希望能上位……接下来,我们就可以慢慢想办法破局了!”   ……   天上忽然就掉下来了度过危机的办法,但这事做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利用规则漏洞,在阻止下一任总司令诞生的情况下继续推行增地安置计划,意味着大量守夜人无法指挥调用……虽说增地眼下最不缺的就是人,但人和人,毕竟不一样。   不过,不管怎样,大致的行动方向算是有了……接下来,就完全是事在人为——全看计划实施者的本事了。   …… 第249章 葬礼   “自己人”大部分早已确定会追随支持于他,并不需要争取,只消艾格透个气,自然就会按他说的做。不过,也有例外——上一次在拜访山地氏族部落时的那次坦诚交谈让艾格和詹姆之间的距离近了不少,但首席后勤官并未彻底将弑君者拉拢进自己的小团体,而现在,想利用杠杆效应钻选举规则的漏洞,艾格得把能争取到的人一个不落地拉进局。   可惜,弑君者给出的答复却让艾格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跟我来到长城的弟兄们曾经确实是我父亲的手下,但现在,他们是守夜人军团的汉子。该怎么投票,该听谁的跟着谁走,他们有权自行决定。”   ……   “好一个有权自行决定,詹姆,论天真程度,这世上我就服你。”艾格腾一下火起,“你说那些人有自由选择该怎么做的权力,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当初陪你来长城的时候,有没有自行选择来不来的权力?”   詹姆愣住了。   “泰温公爵是在你决定披上黑衣后,发公告征集愿意陪你去长城的人了吗?恐怕没有吧,让我来猜猜——他多半是让下属直接挑五十名精锐士兵出来,以重金为酬买动或以各种手段强迫……总之就是一句话: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艾格毫不客气地直视着詹姆:“从来没想过这问题,是吧?对于从小就是天之骄子、以兰尼斯特家未来继承人身份长大的你而言,你父母亲是人,姐姐和弟弟是人……其他人?算个狗屁!至于这五十个陪你来长城的年轻人,在你的潜意识里,大概连人都算不上,只是一个数字,对不对?”   “不……他们……他们现在也是我的誓言兄弟……”   “这些既是你老乡又是你誓言兄弟的人,你有几个叫得出名字?而他们……又对成为你的‘誓言兄弟’感到荣幸吗?”   艾格步步紧逼,像詹姆·兰尼斯特这种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在乎的公子哥,不说点重话根本触动不了他:“我敬佩且尊重你打算当好一个守夜人的想法,但你也得替那些陪你来长城的西境小伙子考虑下!不管最初你父亲到底是怎么‘说服’他们陪你加入守夜人的,事实就是——为了保证你在守夜人军团中不至于落单被欺负,有五十个与你犯的错完全无关的西境年轻人放弃了原先的生活,跑到这冰天雪地的长城来……一辈子不娶妻不生子,注定生死于斯!你觉得自己犯了太多错误,给家族带来了太大的危机和麻烦,从而决心在此赎罪,那陪着你的五十个人……现在已经只剩四十出头,你为已经在黑城堡门外牺牲的那几个痛心过,为还活下来的那四十几个人考虑过吗?”   “行了,别以为你是首席后勤官,就能对我指手画脚!”詹姆烦恼地拍了桌子,好在——艾格说的话虽重,但终究没拿他最为敏感的几个痛处开刀,他只是被揭得有点小心虚,倒不至于生气:“就算我让他们全听你吩咐办事,你又能保证能让他们脱下黑衣?”   “我就是能保证!守夜人军团将来必定会有退出机制,你享不享用,是你自己的事。”艾格嘴硬道,他可不想一句老实话就失去这四十多张票的控制权,“就算你不信,你也得告诉你的人我的承诺,按你的说法就是——他们有权自行决定要不要信任我。”   “好吧好吧,你这家伙,烦得要死。”詹姆摆摆手,“我和我的人会全部投你的票,满意了?”   “谢谢。”艾格松了口气,脸上顿时重新冒出笑意来:“不过我不打算一开始就参与竞选,至于到底投票给谁,我到时候会派人通知你……”   “你不参与?搞什么花样?”弑君者皱眉问道,想了想还是耸耸肩:“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   “他曾是熊岛的伯爵,莫尔蒙家的族长,为荣誉和信念而加入守夜人军团。在披上黑衣后的十年间,忠于职守、尽心尽力,领导着全体兄弟度过了一个个危机和难关……”   高台之上,伊蒙·坦格利安语调低沉地开始念起杰奥·莫尔蒙的悼词。年纪已经过百的他,本以为莫尔蒙将会是自己辅佐的最后一任总司令,谁想一向精力充沛且身体健康的杰奥·莫尔蒙,会突然遭遇这种毫无征兆的意外。念着悼词,感受着衰老躯体上不断传来的阵阵虚弱感……盲眼学士一时间产生了一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受。   从年纪上来看,也确实可以这么说。   在黑城堡正中的广场上,艾格站于人群里,默默注视着场地中央火葬堆上躺着的老上司,心中感慨万千。   穿越前,身为芸芸众生中一员时,艾格也和许多普通人一样,觉得领导人就该亲民,就该走到群众中来……出行前呼后拥,警卫清场、安检加强什么的简直就是摆架子和给人民添麻烦。   但经历了此次熊老意外身亡的教训后,艾格才算真切地明白这个道理:从成为一方势力的高层管理乃至领袖的那一刻起,个人的性命就不再是自己的,而是整个组织的。不注意安全被有心无心的人趁虚而入,最终就会像莫尔蒙一样,被一个暴民坏掉整盘大局,给追随支持者们留下整个烂摊子。   即使是为他人考虑,也得注意自身安全。   怀着这种心态,艾格此刻站在自己带来长城的亲信士兵中间,处于琼恩和他的朋友们、以及詹姆及其保镖的包围下……暗暗发誓:若有必要,自己会一辈子当个“怂”人,多疑且谨慎,不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   “他是杰奥·莫尔蒙,他的守望至死方休,于斯结束。”出神间,盲眼学士已经念完了悼词最后一句,咳嗽两声,在一名助手的搀扶下离开了高台。   一名游骑兵举着火把走向火葬柴堆,点燃了柴火。因为身份特殊,莫尔蒙不好在长夜堡这个不由守夜人驻防的地方就地火化,而运送尸体的人又怕尸体“复活”,守夜人们将前任司令像木乃伊一样包得严严实实……还好,随着逝者渐渐被火焰吞噬,至少众人不用再担心曾经的领导变成敌人了。   火焰越烧越旺,其中那具人形很快再看不清。艾格怔怔地望着烈焰,等待火势减小,以宣布下一个重要消息……   但有人抢先开口了。   “就这样完了?”约恩·罗伊斯朗声问道,“把莫尔蒙司令烧掉,然后大家就开开心心地准备开始竞选下一任总司令了?那个出主意把野人引进来的家伙呢,难道不该为此接受惩罚吗?”   躲不掉。   艾格皱起眉来,无比怀念活着的熊老——莫尔蒙知道谷地诸多贵族来到长城的经过,不想守夜人之间内斗互相消耗,在自己北上返回长城后,特意一个不剩地将“公义者同盟”成员全派去了东海望,这才让艾格回长城后的一切都显得如此顺风顺水。   可现在莫尔蒙一死,以参与投票竞选的名义,东海望的指挥官又把人带到黑城堡来了。   这是针对自己来的,这一阵风头出太多了!   艾格叹了口气,幸好,他是首席后勤官,职位上不比眼下守夜人军团任何人低,在黑城堡内又有自己的势力,并非完全任人宰割。   “莫尔蒙司令骨灰还烫手着呢,罗伊斯大人就急着要搞内斗公报私仇了?总司令大人确实是接受了我的建议才接纳塞外民成为赠地民,但请容我提醒:无论在世上哪个地方……提建议者都是无罪的。就算你想要以此为理由惩治我,也得先拿下总司令之位才行。”   罗伊斯爵士冷哼一声,没继续进行无谓的口舌之争:“我不参与总司令竞选。”   “巧了,我也不参与。”艾格笑答道:“还有一个问题……莫尔蒙司令可是下令了,赠地从此没有‘野人’这一说法,你如今在黑城堡内当众使用这一词汇,可是违反了守夜人军团的规定。”   “对,我们该说,‘新赠地民’。”卡特·派克用粗犷的声音笑了一声:“那群被我们放入长城没几天,就把莫尔蒙司令用石头砸死的新赠地民!”   “没有‘那群’,只有‘那个’扔出石头的凶手。”艾格顺势将话题引向了自己刚才想说的内容:“在我来自的地方,有一句话叫做‘冤有头,债有主’……现在,凶手已被布克威尔爵士逮捕归案。如果各位大人想要,我们可以在下一任总司令竞选开始前,先把审判进行掉。”   …… 第250章 保守派联盟   华纳·布克威尔一共带了超过两百名士兵前往长夜堡,菲林特氏族也派出了数百战士助阵,这让行动人手充足,进行得相当顺利。   进入事发新赠地民村落抓捕凶手的具体过程,艾格不想知道,故完全没让华纳详细汇报……但毫无疑问的是,行动如预料一般遭遇了阻拦和刁难。可惜:一方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一方是连像样武器都拿不出的村民,只消带兵者拿出当日偷袭红堡并攻击史塔克家士兵的一半果决和行动力,暴乱便被轻松平定。   以部落为单位的原塞外民每个部族都像一个大家庭,为了在塞北那艰苦的环境下生存,其内部团结程度是长城以南的人想象不出的,不过……部族之间的团结程度,就远没有守夜人们一开始担心的那么高了。   一番充满血腥味的抓捕和钅真压后,梅拉·黎德险遭侵犯、莫尔蒙司令发生意外之地,那个名为“图尔”,人数不过三百的小部族——成年男性数量归零,妇孺被强制分配入其余几十个部族中,从此被从世上除名……对此,其它新赠地民村落不仅毫无异动,琼恩带着两个女野人拜访过的那些甚至果断派出代表,前来黑城堡参与莫尔蒙司令的葬礼,当众表态支持守夜人对图尔部族的处理方式。   ……   而所谓“真凶”,被带到一众守夜人军官面前时,也早已失去了为自己辩白的能力。不成人形的模样让艾格和一众高层见了都有些不忍……他们皱着眉头,以违反赠地律法和宾客权利的罪名判处凶手死刑,随后便匆匆给了那人一个痛快,尸体吊在黑城堡大门外的绞架上,作为对其余新赠地民的警示和威慑。   真相和公道?在大局面前,屁都不是。   ……   强硬镇压、并将尸体挂在交通要道的显眼处作为警告,这艾格在穿越前只在游戏和电影中才能见到的画面和野蛮手段……在这个落后的世界里,却恰是最简单高性价比的警示手段,其效果,可比艾格派员工进行多少次普法宣传都要好。   按布克威尔原本的意思,其实他是想把在镇压中杀掉的那些暴民一个不差地全部吊到绞架或树上去,沿着长城和黑城堡到后冠镇的国王大道,每隔几里挂一具,好确保每一处的新赠地民都能时刻看到作乱的下场……但艾格想了想,终究觉得这么做太过不友善,对稳定弊大于利,否决了提议。   “罪魁祸首已经伏法,在下一任总司令的选举开始前,我想先申请为赠地律法添加一些内容——建立严厉的连坐机制,一人犯法,家属亲友邻里等连带受处罚。”艾格说道,“这样,可以利用新赠地民本身之间互相监督,大大降低安置后赠地的执法压力和成本。”   “不错的提议。”影子塔的指挥官丹尼斯·梅利斯特笑盈盈地说道,“但我和卡特·派克大人,以及波文·马尔锡大人有不同的想法——我们三个已经达成一致:中止赠地安置计划。”   这三个保守派的主要人物已经达成一致?   艾格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哦?那梅利斯特爵士,你可已经决定好,要如何处置已经通过长城的新赠地民了?”   “遣送回长城北面……当然,他们肯定不乐意,但也还有其它路,你不是已经与铁金库达成协议,利用借贷方式搞来援助粮了么。布拉佛斯的船载来粮食,回去的时候必然是空船,就让那帮野人……呵呵,好吧,新赠地民,坐船到狭海对面去,自谋生路吧。”   “自谋生路?”艾格哈哈强笑一声:“狭海对面是什么样,各位大人不可能不清楚吧,新赠地民到了那边,除了沦为奴隶外,没有其它任何出路……这等同于贩卖奴隶,我记得莫尔蒙司令的儿子……乔拉·莫尔蒙,就是因为这项罪名被艾德·史塔克公爵判处了死刑吧。”   “我们不收钱,怎么能算是贩卖奴隶?”波文·马尔锡一改往日死板的表情,轻松的脸上居然显露出些诡异的耍赖表情:“而且,不管怎样,沦为奴隶总比被异鬼杀掉再拉起来好……要是遇到的主人慷慨,说不定过的日子比我们还舒服。”   ……   强词夺理,艾格的拿手好戏,不过现在这招用太多的副作用体现出来了——连对头们都学会了!   还好,艾格还有最后一条防线能坚守:“明白了,但我想问的是——几位大人,就下一任总司令的人选达成一致了吗?”   “还没有,但不管是谁当选,我们都会这样做。”   “‘不管是谁当选’?那就是还没达成一致。”艾格握紧拳头:“对不起,各位大人——我,赠地安置计划的总负责人,只服从守夜人总司令的命令。一旦新司令诞生,我会遵从指令,但在那之前,我只对莫尔蒙司令已经下达的指挥负责。”   这杀手锏一出,众人顿时无话可说了。生活中,很多事情完全按着规定来会做不成或很麻烦,但万一有愣头青非要这么坚持,也没人能说半个不字……艾格现在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   “既然如此,想来,我们也只能尽快选出个司令来了。”丹尼斯·梅利斯特带着微笑说道,看向了卡特·派克:“接下来,就让我们来一场公平,公正的投票选举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东海望的指挥官毫不客气地迎上了老对头的目光。   ……   作为与杰奥·莫尔蒙竞选过总司令的军团老人,卡特·派克、波文·马尔锡和丹尼斯·梅利斯特三人都很清楚:不出意外的话,这一任总司令必定会从他们之中诞生。   原本,他们还担心忽然冒出来的那个“首席后勤官”会半途杀出来当黑马,相约先一起把艾格挤出局——为此,卡特·派克特意将谷地诸侯从东海望带了过来。但现如今,随着后者当众宣布不参与总司令竞选,又以惊人的果断火速惩治了杀害莫尔蒙的“凶手”,给了全体守夜人一个交代……   这下,波文·马尔锡不提,至少东海望和影子塔的两位指挥官,既无理由、也再无手段能对付艾格了。   毕竟,他们和艾格并无私仇或恩怨。   ……   成功将几个老家伙的矛头所指从自己身上挪开对准他们彼此自己,走出会议室的艾格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山姆威尔·塔利的建议,阴差阳错竟让他躲过了一次大麻烦:可以想象,在其他三位主要的总司令候选人勾结起来打算对付自己的情况下,若自己捋起袖子,打算率领力量严重不足的改革派与保守派进行决战,直接参与到竞选中去……等待自己的恐怕将会是暴风骤雨般的针对。   到时候,别说什么曾经在同僚与异鬼战斗时逃跑啦,勾搭上兰尼斯特跑到君临去享福之类的灰色历史了……只怕连在君临时疑似“包养”过情人,又曾经把某个“小男孩”干得满裤子是血之类的黑材料都会被翻出来。   就算不被扳倒,也必然是被整得焦头烂额,根本匀不出精力去办正事了。   保守派的力量和手段都超出预计,虽说自己侥幸避过了一场大麻烦,又打算用挑动他们彼此竞争的方式来暂时性地继续推进赠地安置计划,但这毕竟只是权宜之计……随着凛冬的降临和自己建设一个袖珍王国进程的不断前行,最终,赠地必须得有一个说话管用的权威人物。   若想继续把计划中的那盘大棋下完,自己必须得成为那个人,而想要办到这一点,枯坐在黑城堡内发表竞选宣言笼络人心可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得加快脚步了。   艾格再一次体会到了被命运挥动鞭子赶着往前跑的滋味,而为了不让已经投入局中的那一堆赌注筹码化作汁水东流……他不得不乖乖撒腿狂奔。   …… 第251章 暂离蓄势   在新司令没有诞生,高层内部也无法达成一致的情况下,守夜人军团此刻就像一头没有大脑的巨兽,各个部位都在所属“次级神经中枢”的指挥下运作……至于各个高层官员能指挥得动多大一部分躯体,就只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也非全部都是坏消息——除了一堆来者不善的影子塔和东海望来客,艾格很意外地得知:自己居然还有一批先前没有联络上的支持者,莫尔蒙在山地氏族民入驻长城后启用了七座废弃但还算完整的要塞,在野人通过长城后又启用了几乎已成废墟的另外九座……前七座由山地氏族入驻的要塞,莫尔蒙每座都派驻了五到十个不等的守夜人进行监督领导,后九座原计划等新增地民安顿好后同样派遣黑衣兄弟前往监督管理……原本连人选都挑好了,只等出发,结果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莫尔蒙出意外而搁浅——这些已经或即将入驻新启用要塞的士兵和中低层军官,此刻就成了赠地安置计划的坚定拥护者。   关于这帮人为何会突然支持艾格,其实也谈不上什么觉悟或大局观……原因很简单,两个字:利益。   ……   那些已经或即将被派驻其它要塞的黑衣兄弟,在黑城堡不过是大头兵或小队长一个,可一旦被派遣到其它要塞,不仅明面上的身份头衔立刻上升为“要塞指挥官”,而且脱离了黑城堡内诸多大领导的监视。不仅日常活动更自由轻松,还能管理指挥成百上千的新增地民……只要稍微有点手段,捞点小油水改善下生活不成问题。   出于这些原因,当这帮人听说艾格并不参与总司令竞选,下一任总司令无论是谁,都将终止增地安置计划时,有多失望和不满,可想而知。   幸好,长夜堡的指挥官在选举开始前找到了艾格,质问他为何不参与竞选……聊了几句,艾格很快发现自己还有一帮隐藏的盟友。他迅速稳住对方的情绪……并将自己的计划稍稍透露,告诉他们:只要按自己的安排做,增地安置计划绝不会停止。   艾格很快联络并争取到了十多个非守夜人驻守的要塞指挥官或选举代表……这帮人掌握的票数虽然不过几十个,但在守夜人屡次获得人员补充后总数才勉强破千的情况下,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   收拾好莫尔蒙总司令的骨灰后,继任者的选举很快在黑城堡大厅举行,除了执勤哨兵外,在要塞内的大部分人都集中到了其中……但艾格并未前往——怕和那帮对头碰面是一方面,但更主要的,还是他忙于筹划守夜人势力南下的计划。   没有总司令的下令配合,首席后勤官显然无权指挥首席事务官,波文·马尔锡已经封闭了黑城堡的仓库,拒绝出售任何物资给前来采购的野人……值得庆幸的是,由于黑城堡的地窖大小不够,前些日子野人通过长城时上缴的物资有部分被运往了后冠镇储藏,加上艾格在铁民入侵前从北境紧急采购的部分,后冠镇的物资量暂时充足。   他发布了消息:塞外进入的新赠地民前往后冠镇采购物资,原山地氏族民前往黑城堡——至少,波文·马尔锡没什么借口不喂饱相处了多年的朋友。   黑城堡和后冠镇两地的物资量不相上下,艾格能调动的甚至要略多……但前者只需供给几千人,后者却要养活数万。若不赶紧想法解决燃眉之急,构建赠地小社会的计划,很快就会在粮食压力下崩盘。   成百上千的氏族民和野人已经在艾格的征召下聚集到了后冠镇外,在后勤部据点的墙外空拿工资住了几日,只等雇佣他们的人一声令下便可启程前往任何地方进行任何工作,事情不能一拖再拖……只要确保黑城堡这边短期内选不出新任总司令,艾格心想……自己也许是时候该再离开一些日子了。   ……   大厅方向的吵闹声响得关着门都能听见,熬了一下午,傍晚时分山姆送来了今日的选举结果:四百零八票投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两百五十七票投卡特·派克,一百九十票投奥赛尔·亚威克,八十七票投华纳·布克威尔,五十一票詹姆·兰尼斯特,十六票投忧郁的艾迪,八票投三指哈布。   投给黑城堡厨师的那八票艾格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据艾迪所言,可能是嫌哈布做菜太难吃想把他赶出厨房的兄弟……而剩下投给华纳·布克威尔、詹姆·兰尼斯特以及艾迪三人的票全是在他授意下故意放的烟雾弹,这共计一百六十二票,大体上就可以视为自己实际能控制的票数了。   诚然,若是艾格好好准备一番,亲自参与到竞选中去,以他身为首席后勤官期间的所作所为,所能得到的票数绝不止这一百六十二票,但只要东海望和影子塔的指挥官手握着代替这两处要塞共计四百多名兄弟投票的权力,他就永远不可能成功当选总司令。   与其留在黑城堡,傻傻地与一堆顽固党浪费时间进行漫长而无望的选举,还不如暂时离开,去干些有意义的事情。他的离开不仅能降低保守派阵营的警惕,大大增加拖延计划的成功率,自己也能趁此机会厚积薄发……等有把握时,再一举杀回长城,干对手个措手不及。   ……   “一切都在计划中,太好了。明天让詹姆和艾迪退出选举,他和他的人全部将票投给卡特·派克。华纳·布克威尔继续参与竞选,虽然我暂时不参与,但得让赠地安置计划的支持者继续留一面旗。”艾格点点头,松了口气:“如何确保下一任总司令短时间内无法诞生,就交给你了,接下来,我得离开黑城堡,去办点其它事情。”   “啊?”山姆看起来有些慌张,“可是……琼恩也不在,您再走了……我们这边岂不是……”   “岂不是没个能挑大旗的人了,对吧?”艾格笑了笑:“那种存在,需要的时候必不能少,但眼下,并非不可或缺……相信自己,以你的头脑,一定能完成这一任务,拖到我回来为止。”   …… 第252章 柿子要挑软的捏   长城发生着一堆狗屁倒灶破事的同时,冰火世界的其它地方并没有停止运转。   颈泽以南的维斯特洛,凛冬尚未降临,坐上铁王座的史坦尼斯与王位觊觎者的战争仍未停歇。   叛军一方:连吃败仗的河湾地纵然家底殷实,但掌握着大部分资源的城主伯爵们掏家底追随封君造反的决心意志却已近乎消磨殆尽;而打着真龙旗帜的黄金团,虽然占据维斯特洛有名的坚城之一,可风息堡毕竟不是君临,风暴地诸侯更不是历来就效忠坦格利安家的王领贵族,“小伊耿”及其背后的势力徒占领着对手的老巢,却完全控制不了这片世世代代就效忠拜拉席恩家的土地;至于最后一个潜在盟友多恩,虽明面上已经出兵助阵,实际却未与史坦尼斯真动过一刀一枪,外交上更是时至今日仍未公开扯起叛旗,解除风息堡之围的目的一达到,便立刻泥鳅一般缩回骨路,来了个出工不出力,坐看两虎相斗。   形势貌似对铁王座的主人一片大好,奈何史坦尼斯此刻拿不出趁机一统七国的兵力:经历公义者同盟的兵变、詹姆弑君后与西境的一番交锋、与弟弟蓝礼的王位之争后,王领、谷地、河间都已实力大损。唯一保留元气的北境,还在退出风息堡战场后掉头北上,准备去救家……更要命的是,铁金库拒绝再向铁王座批发新贷款,维斯特洛的国王,此刻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资金周转困难。   ……   以上情况,艾格在黑城堡就已得知,但守夜人对此不能也没法干预什么。他在后冠镇整顿好两千赠地民后,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地沿国王大道南下。   曾几何时,他还天真地设想过:仿照近现代模式训练新军,然后走精兵路线,靠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打遍天下横扫世界……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他此生第一次真正带兵,率领的却是一群仅比农民略强的打手。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原先在君临城外产业园中训练的精锐士兵,眼下能拿出来当基层军官用,也算没白费当初一番谋划。   战斗力先不提,有着一批职业军人充当骨架的赠地军,至少在队列整齐和令行禁止程度上不逊于维斯特洛任何一国的军队……当然,这其中“规模小”的功劳还占了大半。   由于出兵名义为“前往北境运粮”,艾格只给山地氏族民们发放了武器,对新赠地民们……他不仅打乱其部族所属彻底重新编队,还把给他们准备的简易武器放在车厢里,让他们徒手跟队,伪装成了民夫模样。   北境诸侯对守夜人放野人通过长城的态度相当消极,所以,当这支赠地军队赶至最后壁炉城外时,理所当然地被安柏家拒之门外。   对此,艾格早有心理准备。实际上,就算安柏家愿意接纳野人,一座城堡也容不下几千人;而在莫尔蒙司令遇袭的事情发生后,说实话……他也不敢把一切都寄托在野人能安分守己上,放心大胆地让他们进入任何一座北境的城堡。   好在……不管怎样,至少安柏家没让自己这守夜人也吃闭门羹。   在最后壁炉城的大厅内,艾格见到了此刻正临时当家做主的霍瑟·安柏,一个高大粗壮的典型北方汉子,并从他口中得知了长城那边暂未得到较新消息。   ……   由于时代局限和信息传递方式的落后,很多讯息的传播都具有极大的滞后性,再加上某些领主或学士没有与守夜人打交道的习惯……所以,身处长城,只能等着君临的下属偶尔给他送点消息过来的艾格,其实消息颇为闭塞。   “巴隆·葛雷乔伊死了?”一个算不上意外的新闻,“什么时候的事情?”   妓魇霍瑟·安柏开口回答:“好几周前的事了,听说老海怪失踪多年的弟弟攸伦·葛雷乔伊回到了铁群岛,被推选为新的铁群岛之王……他上台第一件事,就是联络君临,表示有谈和乃至称臣效忠的意向。”   “向史坦尼斯国王效忠,就攸伦这疯子?”这可真是意外了,艾格追问道:“那为什么铁民还没退出北境?”   “哈,一个失踪了这么多年的海怪,忽然跑回来,一顶替哥哥的位置就向个连王位都坐得不太安稳的国王示好?鬼才信!他不过是找个由头,好名正言顺地洗劫西境和河湾地沿海岸罢了……他那侄女阿莎·葛雷乔伊眼下正占据着深林堡和海龙角,打算建立另一个铁民国度与叔叔分庭抗礼。鸦眼要真想为铁王座着想,就该先把自己家那臭丫头收拾一顿领回家,好让北境军队能无后顾之忧地跟史坦尼斯南征北战……而不是拍拍屁股,就开始造船去南方烧杀抢夺。”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攸伦假装有与史坦尼斯谈和的意向,不仅留了后路,还能打着勤王和平叛的名号正大光明地恢复铁民劫掠的古道,“打击”不向铁王座效忠的“敌人”,当真是一箭双雕。这招实际上与艾格授意詹姆和他的人投票给卡特·派克有异曲同工之妙——帮助扶持相争两方中较弱者,好让他们彼此互斗僵持得更久,以确保自己作为第三者,能更轻松地坐收渔翁之利。   史坦尼斯这等人物,不可能看不出攸伦的把戏,他多半是骑虎难下,在这关头上实在需要外来力量对河湾地的牵制罢了,就算心知肚明,也只能看破不说破。   说起来,艾格此刻竟有些后悔早早把拉姆斯·雪诺吊死在后冠镇外了——他忍不住好奇,假如“小剥皮”和“鸦眼”攸伦这两个同样残忍又疯狂的反派对上碰到一块,会摩擦出什么火花来。   当然,两者之一已经被烧成灰埋在了后冠镇外的荒野中,艾格的脑洞,也永远只能停留在想象阶段了。   如果对付攸伦,也能像对付拉姆斯一般轻松就好了。   ……   艾格飞快地将新获取的信息在脑中做了一遍梳理,发觉局势的变化对自己的计划还算有利:“也就是说,现在,入侵北境的铁民已经和铁群岛的铁民们断开了联系,前者已经无法获取来自老巢的支援了?”   “没错,他们现在只能龟缩在狼林内靠西海岸的区域,不敢再随便窜到国王大道以东来了,你现在带人来对付他们,未免迟了些。”   “是么,请原谅。”艾格倒觉得来得正是时候,他毫无带兵经验和能力,如今有这软柿子捏,还不完美?“无妨,不是深林堡还在他们手里么,就让我们先拿这一处开刀吧。”   “哼……你去深林堡,还不如直接南下卡林湾。咱们新的史塔克大人带兵北返救援,结果被铁民们挡在了这道扼守颈泽的门户外,我们只消稍微派点人过去南北夹击,敲破这扇门,让我北境两万男儿回到家里,扫平海怪之女带领的那些土鸡瓦狗,甚至攻上铁群岛再次降服葛雷乔伊,还不是兵锋所指的事。”   卡林湾本是北境的“血门”,坐落在通过颈泽的必经之路堤道上,数千年来都是北境面对南方侵略的最有利防御屏障,现如今遭到来自背后的偷袭被占领,反倒把自己人挡在门外,也真是够讽刺的。   霍瑟·安柏的建议本身没有问题,但艾格另有打算:“唔……话是这么说,但深林堡毕竟比较近么。再说,不先把北方的敌人解决掉,就南下到颈泽去,万一被对面从屁股后面包抄,以山地氏族民的训练水平,可不一定能稳住阵脚。”   “随你,反正人是你带来的,怎么用关我屁事。”霍瑟·安柏哼了一声,盯着艾格瞧了一会后,忽然拍了下桌子:“娘的,我明白你这小子在想什么了——你怕罗柏·史塔克回来追究守夜人擅自放野人入关的责任,所以想先带他们给北境立点功,好让少狼主欠下人情,进而无话可说,是吧!”   嗬,这“妓魇”看起来糙汉一个,竟这么快就能看穿了自己的打算之一,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艾格并不打算否认……这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有这部分原因在内吧,但更主要的,还是想还北境一个安宁,好更安全地采购你们的粮食,以帮助长城撑过这个冬天罢了。大人,山地氏族民和新赠地民都不熟悉狼林地形,您可愿为我们派出向导……带领我们前去收复此处?”   ……   “是哪个小兔崽子,把一窝野人领到了我家门口来!”没等霍瑟回答,另一个更粗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 第253章 “鸦食”莫尔斯   一个身高体形都与妓魇极为相近的老汉推门进入大厅,气势汹汹地走到艾格面前:“就是你,大名鼎鼎的守夜人首席后勤官?小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安柏家历来就是受野人伤害最严重,也最讨厌野人的北境家族,而我又是其中最痛恨他们的那一个?!”   看着对方红润的脸庞和乱糟糟的白胡子,以及双目之一上盖着那个脏兮兮的白色皮眼罩——艾格很快猜到了对方身份:最后壁炉城的另一名代理城主,大琼恩·安柏的二叔莫尔斯·安柏。   据说这家伙有次躺在路边睡觉,一只乌鸦以为他是死人而扑下来啄掉了他一只眼睛,结果这家伙醒来伸手抓住那只乌鸦一口咬掉了它的头,因此得到称号“鸦食”。   传说的水分有多少,艾格懒得去猜,但故事反应出来的人物性格却多半不假,他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和某个北境贵族怼上从而坏了大事,只能无奈地摊手解释:“大人,塞外民如今已经上缴武器和粮食,自愿成为赠地民,接受守夜人军团的统治,而我此行带来的亲信士兵和山地氏族民战士数量也超过新赠地民……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能压住场面。”   “是是是,你们人多能压得住场面,可野人逃跑脱队,往狼林里一钻当起匪盗,你人再多能把他们一个个抓回来?旧神在上,北境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你还要来添一脚!”   ……   莫尔蒙司令生前规定不得再使用‘野人’这词,但守夜人的规矩可管不到北境贵族,艾格只能毫无脾气地耐心回答:“我带来的新赠地民是从许多不同部族中选出,彼此并不相识,家人朋友也全在赠地我们划定的区域内生活,处在守夜人巡逻兵的监视下,稍有异动黑城堡立马能做出反应……单个野人能跑,但他们的家人孩子却无处可去,哪有一走了之的条件呢?”   “鸦食”还要再说,他的弟弟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莫尔斯,赠地是守夜人军团的永久地盘,他们放野人进来居住……只要能继续履行好职责,保证北境不受骚扰,按道理讲外人没资格多管。”   “老子才不相信野人能在赠地老老实实地待着——杰奥·莫尔蒙这小子怎么死的,我可是听说了!”   以对方年纪,确实有资格称熊老为小子,而且这老头似乎刚刚喝了酒。艾格一直牢记着母亲在他年轻时告诫过他的一句话:不与醉汉相争。他放缓口气,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凶手已受绞刑,其所在的部族武力反抗,已经被从赠地除名了——上百条性命,华纳·布克威尔不顾背上残忍嗜杀的污名,一通流血,用他的话说就是:杀得赠地五十年内都绝无部族再敢生事。大人尽可放心……”   “你们两个家伙,能听我把话说完吗!”霍瑟·安柏生气地瞪了兄弟和艾格一眼,“北境人没资格命令守夜人军团……就算不得不这么做,也该由史塔克家来行使这份权力。我们现在有权决定的——是要不要响应黑衣兄弟的求助,派向导带他们前去深林堡。”   ……   “带野人去深林堡!?”简直是火上浇油,莫尔斯听完兄弟一通叙述,一下瞪圆仅剩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艾格:“你知道我为什么痛恨野人吗?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跑来抢或偷东西,还因为他们在多年前掳走了我唯一的女儿,美曰其名为‘偷’!如今,你却领着一帮野人跑上门来……想要我们派向导带这些野人去深林堡?你是吃错了什么药?北境人亲自带路,好方便老对头偷走我们更多北境人的女儿?!”   野人奇特的婚姻风俗在长城也才刚刚惹出过大麻烦,艾格没法替这帮野蛮人洗白这一点,不过……莫尔斯·安柏的女儿?那可是和现任最后壁炉城伯爵平辈的女贵族,大琼恩·安柏的姐妹,这么一个大家族的核心女性成员,居然能被野人掳走?   艾格不知道她到底是被野人掠袭队碰见后强行绑走还是想躲避包办婚姻而离家出逃……但他现在起码知道了一点:看不好自家孩子,在北境绝非史塔克独有特色。   (野人一般只抢年轻女性,从年纪上来看,此事发生在至少二三十年前。几十年前看不好自己的女儿,现在却把气撒在自己头上?)   艾格心中如此腹诽,却不敢开口嘲讽。   他现在真的需要北境贵族对自己的支持和帮助:即使占领着卡林湾,铁民也绝不可能把罗柏·史塔克挡在自家门外太久,自己要在北境的主人回家前干出点什么来……才能在将来北境守护质问自己为何放野人通过时有底气作回答、才能在回到长城后携功勋加入到总司令的选举中去。   而在巴隆·葛雷乔伊身死,铁民在北境活动已经明显减弱的当下,带着一帮人巡逻一番北境,“驱逐”一下流窜的零散海盗劫匪,可远没有“协助北境人夺回一座重要城堡”来得实实在在,别人想无视都难。   “大人们,我现在是在计划去帮助北境的葛洛佛家族夺回家堡……您二位确定,真的要考虑‘帮不帮’我们?”艾格尽量让语气中不带威胁意味:“我知道,深林堡并非安柏家居城,在座二位并不着急……但将来南方的人听说了此事,可不会区分葛洛佛家和安柏家,其它六国的人只会带着轻蔑的语气说:‘当初铁民入侵北境,赠地主动出兵相援,居然被安柏家的人给拒绝了’!”   “你他娘的——”莫尔斯·安柏被艾格的阴阳怪气弄得怒气上涌,却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任何办法来破对方的逻辑,不由涨红了脖子,想了一会,转而提出了另一个要求:“好好好,老子说不过你,但我想起来了,塞外之王曼斯·雷德眼下正被关在黑城堡吧,你把他的头带给我当尿壶,我便给你派向导!一句话——想要我松口,必须得有人为当初掳走我女儿付出代价!”   你女儿被掳走的时候,曼斯·雷德估计还在影子塔老老实实地当着守夜人呢,这事和他有半毛钱关系?艾格被对方跳跃性的思维弄得摸不着头脑,正想着合适的回答方法,一旁的霍瑟·安柏却摇摇头:“那到时候南方人传的就是另一种说法了:‘当初铁民入侵北境,赠地主动出兵相援,安柏家的人居然要这要那提了一堆条件才肯配合’,我的好大哥,你喝了酒就去睡一会,别他妈再在这瞎掺和正经事了。”   莫尔斯的脖子重新涨得通红,瞪着弟弟看了一会,终究觉得当着外人面和自家人吵架有失体统,愤怒地一甩袖子扭头走向门口,砰一声摔门离开了大厅,也不知是不是真听话去睡觉了。   ……   “好了,首席后勤官大人,继续讨论正事吧。我兄弟就是这么个臭脾气,等他酒醒了就会全忘掉,无需放在心上。”大概是活了几十年早已习惯这种场面,霍瑟耸耸肩,甚至没瞧自己哥哥的背影一眼:“葛洛佛和安柏家关系匪浅,守夜人有帮助我们的这个心,先替所有北境人说声谢谢。但我哥哥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谁来保证你的‘新赠地民’不会在北境惹是生非?可别给我拍着胸脯胡乱许诺,我不信这个。”   艾格松了口气,有了刚才搅局的莫尔斯作比较,他才更能体会到和讲道理的人沟通是怎样一种幸运,眼前的“妓魇”虽然和“鸦食”一样有着壮汉的外形和诡异的外号,但好歹算个明白人。他仔细想了想,决定不费心思想什么花招了:“老实讲,我只能说:会尽量约束好他们。但如果新赠地民还是做了坏事——偷或抢了东西,我双倍补偿;发生杀人放火乃至强女干之类的恶性事件,我将亲自出手砍下犯事者的头。”   “很好,那我的答复也很干脆,安柏家将会派出向导和五十名士兵协助,确保顺利赶走铁民拿回深林堡。”霍瑟满意艾格的回答,爽快地说道:“但除此之外,我希望后勤官大人能把件小事放在心上——如果有可能,追查一下当初拐走我侄女的野人,若是能在通过长城的野人中找回她,那便再好不过了。”   这都几十年过去了,找得回来才神奇。至于追究此事找出凶手……说起来简单,执行起来哪有那么容易?但和对方无法拒绝为自己提供向导一样,艾格也无法在这样一个友好氛围下,拒绝这样一个还算合理的要求,他点点头:“好,我会放在心上。”   “嗯,向导和士兵,我今晚就挑选……明早就能把人交给你。”   “多谢!”   艾格明白,莫尔斯·安柏对野人的痛恨只是北境人对野人态度的一个缩影,这种提防和厌恶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成为一个难题。但这回,凭着“守夜人”在北境人心中的天然好感度,自己算是凭着黑衣的面子争取到了支持——若不能抓住并利用好这次机会,很快,他就得纠结:是把野人杀光,还是卖到狭海对面去了。   明日,兵锋所指深林堡。只许胜,不许败!   …… 第254章 海怪之女   梦想称王也许是深埋在葛雷乔伊家血脉里的执念和疯狂,没有任何家族成员能幸免,但比起父亲的盲目自信和轻率,阿莎·葛雷乔伊自认更加清醒、更加理智。   舅舅说得一点没错:古道曾适用于铁群岛,因为当时铁群岛是诸多小王国之一,大家实力相差不大,而岛屿又有着海洋天险的保护,铁民无论劫掠谁都无虞引来毁灭性的报复……但伊耿的征服终结了割据局面,古道已随着‘黑心’赫伦和他儿子们的死一起消亡。   铁群岛如今的实力,已经完全无力撼动维斯特洛大陆。   所以,当父亲一意孤行地决定再次掀起反叛时,她虽无力阻拦,但还是尽一切努力说服了父亲放弃占领整个北境的不切实际幻想,转而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派自己奇袭占领北境西部的中枢深林堡,叔叔维克塔利昂率领铁舰队攻取卡林湾。   这两个战略目标达成,铁民就可以关门打狗,以西海岸和狼林为依托,在拦截北境军队返回救家的同时,以无数小股部队不断骚扰整个北境,让北方佬无法集结军队夺回失地或配合罗柏·史塔克打通南北通道……靠拖时间的方法,让铁民占据磐石海岸和海龙角慢慢成为事实。最终,通过移民、人质和谈判三管齐下,迫使北方人割让靠铁群岛的部分西海岸,那里虽然地广人稀,却比整个铁群岛加起来还大十倍。   在南方有叛军牵制铁王座的情况下,这计划的成功概率虽依旧不大,但至少比父亲发起的上一次叛乱要有希望得多……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叫北方佬击退,被迫退回铁群岛罢了,没有劳勃一般的公认国王像当年那样齐聚七国精锐,谁也没本事击败铁舰队,反攻到岛上去。   就算吃败仗,己方依旧有选择叛军投靠的后路,只消伊耿·坦格利安击败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登上铁王座,靠着封赏,铁民依旧能翻身。   至于举起真龙旗的那孩子是不是真龙?鬼才在乎这个。   ……   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虽然对托伦方城和荒冢屯的进攻被击退,但“无限制劫掠战”很快让兵力空虚的整个北境都草木皆兵,惶惶不可终日……国王大道以西已经完全没了反抗的力量,而东面的安柏、波顿、卡史塔克等家,也是紧闭城堡大门死守不出,各扫门前雪;唯有临冬城的卫队,还会偶尔出击救火,奔波于数个北境腹地的村庄城堡间驱赶来犯者,而即使是这支麻烦,也在不断奔波和作战后,损兵折将,渐渐降低了阻挠铁民活动的频率。   谁也料不到,一向强壮健康的父亲,会在这决定铁民未来命运的关键时刻出意外: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暴和一条断裂的索桥要了巴隆·葛雷乔伊的命。至少他们是那么说的,淹神如果真的存在,那他一定又聋又瞎,还爱开残酷的玩笑。   紧接着这个噩耗的,就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叔叔攸伦“恰巧”返回的消息。有备而来的他在选王会上凭着一支魔法号角,击败了匆匆赶回的自己和不善言辞的维克塔利昂叔叔,成功戴上浮木王冠……为了不被他杀掉或强行许配给人,阿莎带着亲信狼狈地从铁群岛逃回了深林堡,原先的“占领者”如今却成了“避难者”和丧家之犬,再无它处可去。   ……   月光洒落到远方的山峦上,被峰顶的积雪反射,看起来就像群山都戴上了冰冠。海怪之女此刻却无心欣赏美景,她满腹怨怼和不满:若非自己是女人,她本会毫无悬念地赢下选王会,继承父亲的宝座和影响力。但就因为双腿之间缺了那么块肉,就连一向与自己亲近的维克塔利昂叔叔也心生想法,在选王会上跳出来与自己竞争……若他支持自己,远道而来的攸伦纵然有再多花招,也绝不可能爆冷取胜。   如果仅仅是轻视女人,也就罢了,但最让阿莎难以接受甚至愤怒的是:在攸伦靠花言巧语赢下浮木王冠之后,维克塔利昂明知父亲很可能是被他谋杀,居然还是在服从的天性驱使下乖乖地向新王屈膝臣服。   父亲原先命令他率铁舰队镇守南方返回北境的门户,拦截必然会北返救家的罗柏·史塔克。有铁群岛的主力部队在,少狼主纵然有千军万马也难在短期内突破那座要塞,可她亲爱的维克塔利昂叔叔,居然在接受攸伦的新命令后,毫不犹豫地就放弃了这一重要职责,率领大半铁舰队,快活地航向南方去偷袭盾牌列岛了。   有叔叔带主力扼守卡林湾,自己在北境有如关门打狗。而现如今,仅有几百人留守的卡林湾根本无法挡住北方人太久,一旦罗柏·史塔克通过颈泽回到北境,那可真不知道……谁才是被关在屋里的那条狗了。   父亲给了自己三十艘长船和一千人来攻打深林堡,如今仍追随她的却只剩四条船和不足两百人。自己确实已经与葛洛佛家谈妥了条件,只等正式与北境之主敲定和约的细节内容。但能逼北方人谈和并遵守约定的前提,是铁舰队的主力能挡住少狼主的大军,自己手里的军队也足以牢牢控制住海龙角和磐石海岸……如今这两大条件俱失,别说割地扩大铁群岛领土的宏伟理想了,就连这深林堡自己还能守住几日,都是个大问题。   也不知道,留守卡林湾的那几百个弟兄,能守住那座要塞多久?不,也许该换个问法——卡林湾,现在还在铁民手里吗?   ……   屋外很冷,身体的本能告诉阿莎·葛雷乔伊:这时候就该回到葛洛佛城主温暖的卧室里,从仍追随她的男人中挑个看得顺眼又忠心的——上床痛痛快快干一场,然后一觉睡到大天亮。但忧心忡忡的她实在没有这个心情,她已经两周没收到来自卡林湾的任何消息了,这意味着罗柏·史塔克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深林堡外并突然发起进攻,把还在睡梦中的她拖下床挂上绞刑架。   在这种压力下,连安睡都变成了奢望。她得安排好防务,并尽快为自己和兄弟们想一条退路。   深林堡环绕一座宽阔的圆形山丘而建,丘顶被削平,冠以深邃的长厅,其一头有一座五十尺高的瞭望塔。外庭位于山下,建有马厩、草场、铁匠铺、水井和羊圈,外围挖出深深的壕沟,一道倾斜的土堤和原木栅栏。防线依地势布置,整体呈椭圆形。城堡有两座大门,各由一对方形木塔保护,塔与塔以墙上的走道连接。   很典型的防御建筑和贵族居城,不花哨但实用。不过,和维斯特洛大部分城堡不同的是,深林堡的所有建筑全是木制的,包括大厅和内外墙,这与周围全是森林找不到多少石块脱不了干系……而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她眼下占据的,是一座古老、有名,但不坚固的城堡。   不用千军万马,只消来上七八百个训练有素、带着梯子的士兵,她就只能毫无脾气地看着对方攻上城墙,夺回这座属于北方佬的城堡。   当敌人大军压境,她除了撤离或死战到底外毫无选择。也许,现在仍占着它不走就已经是个大错?深林堡离海极近,但阿莎站在城墙上向外望去,只能看到无穷无尽的树。北方佬称这片森林为狼林,这是一片由树木构成的海洋,可惜空气中弥漫着的是松香,而非熟悉的盐味。   弃城而走简单,但问题在于能去哪里——回铁群岛,就算她叔叔攸伦不杀她,也会让给她指定的那个“丈夫”派人上门来带自己回家;磐石海岸和海龙角则连个有墙的要塞都没有,除了山洞,想找个地方避雨都难,更别提北方佬会像打落水狗一样追杀她;而出海……四条长船和不到两百人,当海盗都属与最弱的那一流,巴隆·葛雷乔伊的女儿和继承人,怎么能如此自甘堕落?   一边苦思冥想着,阿莎一边沿着木墙散步,迎面而来两个放哨的兄弟,向她低声打了招呼。   “眼睛睁大点,看到一只兔子也要报告。”   “知道了,船长大人。”   下属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劲头,错身而过时,甚至还用贪婪的眼神上下打量他阿莎一番。仍追随她的人中,有一半把她当女儿和妹妹,而另一半则希望分开她双腿……阿莎清楚这一点,她忍不住担心:要是绝望继续蔓延开来,后一半人会管不住下半身,对自己强行下手。   不,他们不会……阿莎心中的另一个声音说道,他们爱你,绝不会伤害你。而自己,也不是娇滴滴的需要保护的柔弱少女。   理好纷乱的思绪,她继续刚才的思考……但才与两名哨兵分开不到一分钟,警讯忽然就响起。   “起火了!南面瞭望塔起火了!”   …… 第255章 计夺深林堡   深林堡虽是木制,但并不畏惧火攻。木墙内夹着冰冷的冻土,外表面又覆盖着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青苔,即使勉强点燃,火势也很难蔓延。   当然,这些麻烦……在野火面前不值一提。   不过,虽从后冠镇带来了几罐野火,艾格可没打算完全使用火攻灭敌,在兵力十倍于敌的情况下有没有必要先不提,假如自己奔袭百里来到狼林深处,却为北境人夺回一个化为灰烬的废墟,那就很难说自己会收获感激还是埋怨了。   他下令点燃瞭望塔的目的,一是为在敌人中制造恐惧和混乱,从而让他们惊慌失措;二是为虚张声势——当敌人站在火光照耀的亮处向深林堡外张望时,灯下黑的效应会让对方完全无法判断有多少人来袭。   这座木头城堡虽然不怎么坚固,但攻城战从来都是守方占优势。更何况,无论是野人还是山地氏族民,都不擅长……也许应该说是完全不会攻城,在不熟悉深林堡内部状况的情况下,贸然强攻进去,伤亡可能会较大。   艾格希望能将敌人逼出来野战,利用地形、陷阱来结束战斗。   看着那座木塔在一罐野火的帮助下迅速燃起熊熊烈焰,成为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守夜人明白,时机到了。   “开始吧。”   “是。”   命令被迅速层层下达到最基层军官手中。于是,深林堡外黑漆漆一片的狼林中,忽然间就浮现出了几千个亮点,伴随着的是响起的连绵号角声,艾格从最后壁炉城借来了安柏家能找到的所有号角和火把,远超实际需要的数量,他试图通过一系列的伪装和欺骗,让深林堡内的敌人产生“北境主力军队来袭”的错觉。   ……   当呜呜呜的低沉战号裹挟着山呼海啸般“临冬城万岁”的叫喊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时,攻城者的心理战目标很轻松就实现了。   阿莎望着城墙外说不清的火把光点,明白此战毫无胜算:“乌鸦嘴,去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到外庭集合!”   没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睡得着,深林堡的外庭中很快挤满了惊慌的人,追随阿莎的铁民们披坚执锐,集合到了他们的女王面前。   “是先救火,还是准备战斗?”   “救你妈的火!”阿莎朝问出这个愚蠢问题的手下吐了口唾沫,然后爬上木桶,让所有人都看见她:“狼仔们咧牙露齿朝我们奔来,意欲取铁民的性命。我们是要丢盔卸甲,祈求饶命么?”   “不!”第一个战士抽出长剑。“不。”很快有人附和。“绝不!”迅速引起了所有人的呼应。   阿莎满意下属们激昂斗志,她挥了挥手中的短斧:“即便难逃一死,我们也会高声喝骂,手握利刃和战斧战死!”   “没错!”   “上城墙!”   仅剩的铁民们列队爬上城墙,很快发现敌人并未盲目地发起攻击,而是一边发出不甚整齐的吼声,一边举着火把缓缓逼近城堡,看样子是要构建包围圈。隔着茂密的枝叶,根本看不清有多少人来袭,但至少几千……除了北境主力突破卡林湾回来外,没有任何家族能聚起这样一支武力。   铁民们满怀斗志地准备迎接一番死战,结果登上城墙却发现敌人不打算给个痛快,一腔热血顿时凉了小半,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他们打算包围深林堡!”   “北门外出现撞锤!”   “木门挡不住进攻,一旦他们冲进来……我们对付不了这么多人。”   “可以利用城堡内的地形坚持战斗。”   “城堡内的地形?”先说话的那人骂道,“你这猪脑子,少狼主肯定会让葛洛佛家的人冲在最前面,论对深林堡地形的了解,你还能有他们多吗!”   “我们可以躲在山丘顶上的堡垒里。”   “然后被一把火烧死?他们能点燃瞭望塔,就能点燃整个深林堡!”另一人转向阿莎:“我的女王,大海就在五里格外,我们却要在这坚守这个毫无用处的木头城堡?要是我们干着脚被火烧死,连去淹神流水宫殿的路都找不到!”   第三个人应和道:“没错,我们是铁民,就算死,也该踩海水湿着脚,听着背后的涛声而死!”   “船长!南门外暂时还没有敌人,我们可以从那突围!”   ……   南门外没有敌人?阿莎才不相信,若是罗柏·史塔克有传说中的一半善于用兵,就一定会分兵扫荡海岸线,将长船付之一炬,或至少在她可能的每一条退路上安排阻截兵力,阻止自己登船。   阿莎明白,坚守是死路一条,突围也很可能有陷阱在等着自己。但方才最后一个人的话坚定了她的想法——她确实还想活下去,但如果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她希望自己至少能湿着脚死:“说得好,我改主意了,把阴暗的森林和这该死的木尿壶还给狼仔,我们不守城墙。突围,撤回船上!”   ……   号手吹出三个连续的短音,这是退回船上的信号,城墙上的人们涌下阶梯聚集到庭院中,在一阵鸡飞狗跳中做着突围的准备……谁也没为这不合理的状况感到奇怪,也有可能是注意到了,但无暇思考:城墙外的“临冬城万岁”的喊声已经响了半天,却迟迟没有一个人登上无人防守的城墙。   马不够,必须得有人步行,当然,那些人中绝不包括阿莎·葛雷乔伊,她爬上了自己的栗色母马,朝下属大喊:“打开南门!”   在南门大开的同一时刻,北门方向传来了撞锤冲击木门的巨响。阿莎从肩带上抽出一把短柄飞斧,坐在马上朝兄弟们大吼:“潜逃已不可能,弟兄们,杀出一条血路!我们回家!”   “回家!”   “阿莎万岁!”   南门外的路上空无一人,这加重了她心中的怀疑,但无论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死罢了,她用双腿一夹马肚:“出发!”   人马冲过城门口的空地和田野,待到达对面的森林,已是步履凌乱。月光照耀下,她当初攻城时践踏掉的庄稼如今已因为无人打理而变得泥泞不堪。阿莎安排骑手分别去前方探路和殿后,敦促落单的继续前行,并保证无人掉队。高大的士卒松和多瘤的老橡树环绕周围,深林堡真是名副其实,这些树高大阴郁,密集得有点令人生畏。树木枝杈交叠,随风摇摆,发出吱嘎声,高处的树梢似乎能够到月亮。   越快摆脱越好,阿莎急迫地想,这是北方佬的地盘,就连树仿佛都打木心里憎恨着我们。周围的树皮上仿佛有一双双眼睛,盯得她背后发寒。   前方探路的骑手很快回报:路的前方有人的踪迹,极有可能是埋伏。   “离开大路,往西走。”这在阿莎的预料中,她盘算了一会,有了主意:“狼仔们肯定以为我们会向北去最近的海边,我打赌,只要是向北的路,都会有埋伏等着我们。但只要我们忍住了逃回船上的冲动……”   很快有人明白了她的想法:“不走现成的路,随机挑方向前进,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我们会到达哪里,狼仔们就绝无可能堵得住我们!”   …… 第256章 插翅难逃   不费一兵一卒,只靠着几十只战号和数千根火把,艾格夺回了被铁民占据数月之久的深林堡。除了几个野人在黑暗中被树枝绊倒擦破了点皮外,无人伤亡。与之对应的是,他们同样没消灭任何敌人。   艾格对这个结果满意。   从理论上来讲,他并不需要这么在意山地氏族民或新赠地民:他们每战死一个,艾格只需支付一金龙的“巨额”抚恤金即可。用精神胜利法来想——这一金龙也只会在赠地中流来流去最终回到守夜人后勤部手中。   艾格心疼的并不是金币,而是人命:赠地和维斯特洛其它任何某国某地都不一样,它目前总人口都不到四万,即使把大一点的孩子和妇女全算进去,劳动力也才一万出头,数值看上去不小,但作为一个小社会,实际上经不起任何消耗。   这意味着:他虽然管理着七国上下平均素质最低下的居民,却得比七国上下任何领主都更爱惜他们……不只是出于仁慈。   之前为渡过莫尔蒙身死的难关,他不得不硬一回心肠舍弃掉一个部族,但那之后,若非必要,他不会再作任何无意义的逞能或争功。对罗柏·史塔克而言,赠地民能帮助夺回深林堡就已经是帮了大忙,在此基础上多杀个几十个铁民,并不会让这功劳变大多少。   ……   瞭望塔的火势在野火燃尽后就停止了蔓延,光芒也由绿转红,在新赠地民入城参与到扑救中后很快熄灭,意外之喜紧接着到来——由于跑得太过惊慌,铁民们连人质都没处理。葛洛佛夫人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从神木林中出来,鼻青脸肿的学士和少了条腿的管家也很快被人或架或抬地弄出了地窖。   (不,也许不是太过惊慌而忘了处理,而是对方的指挥官故意留他们一条活路,好让攻城者夺回完整的城堡救下活着的人质后,不要对逃走的铁民们穷追不舍?)   若是这样,那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好了,自己和铁民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艾格如是想道。   “抓住他们了吗……尤其是那个……阿莎·葛雷乔伊?”泪水和失眠让希贝娜·葛洛佛眼睛通红,他看到救兵的指挥官并非史塔克家成员,而是一个全身黑衣的守夜人时略显惊讶,但并无追究此事的意思:“我的儿子和女儿被他们带回铁群岛了,我们得有人质,才能换回深林堡的继承人!”   “噢,夫人……”带队从最后壁炉城跟艾格来到深林堡的霍瑟·安柏摊手:“他们已经逃进狼林了,我也不熟悉这片森林,不好追啊。”   “加文和艾娜在他们手里!”这是一个母亲的尖叫。   “如果是在逃出深林堡那帮贼的手里,我二话不说就带人去追。”霍瑟无奈地耸耸肩:“但你也说了,希贝娜——他们在铁群岛,就算去追,也不一定追得上;就算追上了,也不一定能活捉到海怪之女;就算能活捉到,也不一定就能……”   艾格原本都已经计划放那帮铁民走了,但如今听到了葛洛佛夫人的请求,也只好改变主意。就像送外卖的小哥期待能得到客户好评一样,他现在也希望自己救到的人能完全满意——非常时刻,他真的迫切需要北境人的感激,好让自己的率兵南下取得最好的结果。   既然来了,就帮到底:“别说了,夫人,我亲自带人去为您抓回俘虏。”   霍瑟怀疑地回过头来:“艾格,他们不会傻到沿大路走的。”   “我就是有办法,霍瑟大人如果累了,就找个房间休息吧……嗯,在那之前,把城堡里搜查一遍,确保没铁民剩下藏在哪。”   葛洛佛夫人用感激的目光看向艾格:“那太好了,这位大人是?”   “守夜人首席后勤官,艾格·威斯特,夫人。”艾格朝对方欠身示意:“但请记住,守夜人不偏不倚……帮您拿回深林堡的不是守夜人军团,而是一群路过的热心赠地民。”   ……   不是所有女人都是玛格丽·提利尔,希贝娜·葛洛佛显然没能理解这两者间的区别,但霍瑟·安柏自会向她解释。不过,说到底,这事最终还是要和罗柏·史塔克统一口径才行,现在讨论为时尚早。   艾格扔下面带奇怪神色的两名北境贵族,走向自己的下属:“那帮铁民往什么方向逃了?”   “他们一会往南,一会往西,逃的路线毫无规律可循,估计是怕我们有人在后面追。”   “告诉欧瑞尔,辛苦一下,盯紧那帮人。”艾格点点头:“剩下所有人就地休整,喝口水,打个盹……指挥官把自己手下的人盯住了,什么东西都不许动,深林堡不是我们的战利品!待确定铁民的逃跑方向后,走大路追到他们前面去!”   “是,长官!”   ……   深林堡的高塔从视线中消失,北境大军的吵嚷和号角声也渐渐平息,阿莎带着一百多名下属向南、向西再向西南进发,每走一段路便调整一下方向。狼仔夺回了城堡,自己也没有撕票,她心想,或许他们不会赶尽杀绝。   她感觉自己仍未摆脱追踪,没错,但她不知道的是:靠离开大路穿行林间不仅不能甩掉尾巴,反而给己方增添了逃命的难度——因为追着他们的并非任何“人”,而是头顶几百尺高处的一只鹰。   艾格在放野人入关后,强制收编了塞外民中的所有易形者,将他们连人带“宠物”全软禁在后冠镇内。   这些能与动物沟通、能控制野兽、有着莫测本领的特殊能力者,在塞外时靠着装神弄鬼颇受敬畏……但通过长城后才发现:守夜人不仅不怕他们,好像还对他们的能力了如指掌,再加上目睹或听说了梅丽珊卓的魔法威能、大部分宠物又被关在后冠镇的笼子里受到严密监管……摆了几次谱没人鸟,前不久又听说了布克威尔爵士半日屠灭一个部族的事迹后,哪里还敢不老老实实听话。   这次赠地出兵南下,艾格便带来了其中能控制飞禽的两名,有着空中侦查力量的跨时代优势,这一小帮铁民除非插上翅膀,不然压根飞不出守夜人的手掌心。   ……   小半夜的穿行林间仓皇逃跑后,铁民们的体力渐渐达到极限,身子较弱的已经撑不住了:“我们还要走多远?”   继续这样就会有人掉队了,阿莎无奈地向事实屈服,但并不打算停下脚步:“那就慢一点,但还是一直走,直到抵达海边或太阳出来。”   一场可耻的溃逃,但带着对“回家”的执着,铁民们咬牙继续前进。不沿着路走不仅意味脚下不平,就连树木也更加茂密,森林遮蔽了明月与群星的光芒,脚下地面黑暗泥泞。不断有人或马被绊倒或是踩进坑里,不过一会就有一匹摔断了前腿,上面的骑手鼻青脸肿,却还不得不割开它的喉咙,阻止它继续嘶鸣。   在马上毫无优势,所有骑手都下了地。   “我们得点些火把。”   “告诉北方佬我们在哪吗?”阿莎咒骂了一句,开始怀疑弃城是个错误。她摘掉头盔,向后捋捋汗湿的头发,给精疲力竭的船员们画梅止渴:“加把劲,黑风号在海边等着我们!”   …… 第257章 这毫无荣誉!   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让铁民们精神一振。闻到这熟悉味道后的不久,浪涛拍打沙滩和礁石的声音也传入耳中。经过大半夜的林间穿行,弃城而逃的船员们抵达了海边。   追兵迟迟不现身,一路上他们打破开始的决心休息了好几回,但每次都是才坐十几分钟就被阿莎催促着起来继续前进。当鞋底终于摆脱苔藓和落叶踏上实地,头顶的密林也被甩在身后,一半人直接扑倒在地,瘫成一团,说什么也不肯再站起来。   黑漆漆的海面在冷风吹拂下泛着白色波纹状浪花,在月光照耀下清晰可辨,这里并非约定好登船撤离地点中的任何一处,阿莎所许诺的船只当然毫无踪影。直觉告诉她该带船员连夜继续沿海岸线搜索,直到找到船只为止……但理智又在耳边嘀咕:如果逃了一夜都没人追来,那么罗柏·史塔克一定是放过了自己。   看着一地已经累垮的忠心下属,她也实在不忍再逼他们。   不管怎样,他们抵达了海边。虽然不怎么信那玩意,但若是湿着脚死真能更容易找到淹神的流水宫殿,那至少……他们不用再担心死后迷路了。   靠近海滩,地面又湿又冷,随便找了块高高冒出地面的裸露岩石,阿莎靠坐在上面解开身上的皮甲,略微松开胸前背心上收紧的索带,同样休息起来。   耷拉眼戴尔发挥他能边划桨边睡的传奇本领,一倒下便立马发出鼾声;那些体力较好的人则围坐到一起,互相传递着弃城时带出来的少许苹果酒和食物,骑手们打理剩下的马匹;她表亲昆顿·葛雷乔伊派了几个人上树放哨。   稍微填了下肚子后,没直接栽倒的人中大部分也找地方躺下,有人则磨起刀剑和斧子。队伍中唯二女人中的另一个——霍根的红发女儿将某个体力充沛以至于不打算休息的男人拉进了树林——这一幕让对阿莎有想法的男人同样生出了来上“生命中可能最后一炮”的想法。而作为领导者,后者此刻并没有这个心情和打算,在试图将她拉走的男人屁股上踹了一脚后,此事作罢。   ……   他们从深林堡完完整整地逃了出来,没损失一个人,但现在,阿莎知道,得思考思考下一步了。   长远的未来先不谈,现在得先找到船。   在选王会上被叔叔攸伦击败后,仍然追随阿莎、跟她航回北境重返深林堡的船还剩四条。她命令留守的船员将它们停在深林堡正北面海边的渔村旁——为防万一,她提前叮嘱过下属:时刻保持有一半的船在海中巡逻待命,一旦狼仔的反扑大军在海边出现,立刻升帆航向海龙角。   现在摆在海怪之女面前的问题是:她不知道攻击深林堡的北境军队有没有事先扫荡过海岸线。   没有,那是最好的情况,四条船都会在东北方几里格外的海边等待,两条靠岸边、两条在海中。只要沿着海岸再往东走上小半天,她就能带着全部弟兄完好无损地回到船上,离开在罗柏·史塔克返回后已经变得危机四伏的北境,在海上慢慢思考下一步去处。   若是已经扫荡过,那就比较麻烦了:海龙角距离此处有几十里远,在赶了一夜路筋疲力尽,又不敢走大路的情况下,一天能不能赶到是个大问题。万一在期间遇上负责扫荡海岸线的巡逻队被缠住……就凭自己手下这不到两百号人,绝无顺利脱身的可能。   据说罗柏·史塔克带向南方的军队足足有两万,且在战争中损失并不惨重……但昨晚进攻深林堡的人目测不到一万,剩余的一万极有可能是被派往了海边。再深思一下:这一夜过去都没有追兵追来,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沿海到处都是扫荡队伍,自己已经身陷包围,无路可逃,所以不用死追?   阿莎很想直接前往海龙角,离深林堡远远的……但她不敢冒这个险:前往第一接头地点需要向东北走几里格,而前往海龙角则需要向西几十里格。假如先去第一个接头地点到了却发现船只已经离开,那不过就是折返往西,多走十几里格路的事;可万一直接去海龙角,到地方却发现船没在,那可就进退两难了。   往东,还是往西?   这是个问题。   迷迷糊糊地纠结着,阿莎疲累交加,睡了过去。   ……   在梦中,罗柏·史塔克派出的一万名负责沿岸扫荡的士兵早已将她的四条船全部烧毁在海中,毫不知情的自己带着兄弟们先往东走来到深林堡北的岸边没看见船,回头又赶往海龙角,依旧没见到任何救援的踪影。在那个即使是北境也算得上最荒凉的半岛上没头苍蝇般窜来窜去逃了几日后,终于被不紧不慢赶来的北境军队追上……两万人像浑浊的潮水一样扑过来,瞬间将一百多个铁民淹没,自己也被活捉,在遭受一番折磨和羞辱后,绑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   ……   阿莎惊醒过来,看向四周,并没有火焰在灼烧自己,只是头顶的天空有了点光度——群星渐渐开始隐去,一夜就要过去了。   “懒虫们,起床!”她跳下自己倚靠着的岩石,踢了踢躺在不远处,睡着前还尝试将她拉到岩石后面去办事的科尔:“不想回家的,就继续睡!否则就赶紧醒醒,吃点东西,用海水洗把脸,该上路了!”   寂静一片的露天休息营地渐渐复苏,虽只歇了一个多小时,但那种令人崩溃的压抑和疲惫感已经消退大半。大声抱怨着,铁民们纷纷坐起,伸着懒腰,整理着简单的随身携带物,准备继续逃亡之旅。   “速度!”阿莎甩了甩马鞭,在空气中打出一阵脆响,大声地催促着:“等我骑到马上还没准备好的,待会就沿着马蹄印追上来吧!”   一个船员整理好身上挂满盐渍的锁甲,捡起武器挂到腰间,下一刻却手上动作一停,抬头看向了远处:“那是什么?!”   阿莎朝说话者看的方向瞧去,渐渐开始泛白的天幕下,周围依旧一片漆黑——由于身处西海岸,黎明时太阳并不会从海中升起,东天亮起来的光线经过狼林的遮挡,落在地面上时已经所剩无几……海怪之女仔细看了看,黑乎乎一片什么也没瞧见,正要回头喝骂一惊一乍的手下,视野中一块小石头却动了动。   她一下彻底清醒,再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黑乎乎一片,那是黑压压的一整排人,环视一圈,四面八方都有,他们正围拢过来,自己已经无路可去!   ……   (该死,没偷袭成功。)艾格懊恼地皱了皱眉。   当他带领的赠地民们在深林堡休整了一小时,然后顺着大路向西南方向从容不迫地追上七绕八绕好半天才逃到海边的铁民们时,易形者告诉他:敌人已经在岸边躺下休息,且未安排足够的哨兵。   于是,艾格打算打铁民们一个出其不意,尽量减少伤亡。   好不容易将两千人指挥调动成一个包围圈,静悄悄地向熟睡中的敌人逼近,还剩最后两三百米时,对方却醒了过来。看着吵吵嚷嚷乱成一片的敌人,艾格恼火地发现:并不是己方将他们惊动,而是对面自己正巧醒了。   真是倒霉……但管它呢,打仗,总会有点伤亡的。   “吹号,杀上去,记住,男的无所谓,女的尽量活捉……抓住巴隆·葛雷乔伊女儿的人,赏一百银鹿!”   “是,长官!”   ……   若阿莎·葛雷乔伊知道自己在面前这帮敌人眼中只值一百个银鹿,怕是会愤怒得晕过去,但看着密密麻麻至少几千名敌人高吼着涌上来,她已经气得够呛:“哪个狗娘养的放的哨!敌人这么近了都没发现?”   “我……我……实在撑不住,睡着了。”   “撑不住?不会喊人换班吗!算了,无所谓了,集合!铁民们,我们脚下的土地被海水浸透,在这里战死,淹神的流水宫殿近在眼前!”   “流水宫殿!”   铁民们原本已经做好继续逃亡的准备,但希望在转瞬间变成杀机,既已毫无逃脱的可能,那就只能豁出性命博一把了!   “逝者不死!”   “必将再起!”   “其势更烈!”   “杀!”   一百多名铁民红着眼,举着武器,朝包围圈的西面气势如虹地冲了过去。看这架势,大有一次冲锋便凿穿敌阵的可能,但最先迎接他们的并非对手们的刀剑,而是隔着几十米射来的一阵箭雨。   惨叫和痛哼此起彼伏,但第一轮远程攻击过后,阿莎发现身边倒下的人远比预计的要少。只有一两个倒霉蛋被射死,有的人身上插着箭矢,却居然没失去战斗力……没等她反应过来,第二轮落下来的居然是大小不一的石块。   ……   “对面不是狼仔率领的军队,他们连弓箭数量都不够!”阿莎从箭雨的攻击强度和石块寒酸而诡异的出场中迅速发现了真相,精神一振:“弟兄们,稳住,我们能赢!”   敌人可能只是一帮临时凑起的农民,这一发现让铁民们精神大振,他们呼喊着淹神的名号和祷词,饿狼扑食一样冲向赠地民。   一方是还算装备齐全,且身经百战的精锐劫掠者,一帮却是连人手一把铁制武器都做不到、两千人只有一百多把弓的赠地民,即使是其中训练有素的守夜人产业新军,也只经历过没几次实战……虽占据着巨大的人数优势,但胜负还真不好说。   站在后方土丘上,在几十名氏族民战士包围下观察着战场的艾格无奈地承认了己方战斗力弱于对方的事实,不过,他可不打算就这么让自己人和敌方肉搏血拼。率领赠地军队抵达这里不过半小时,来不及设什么陷阱或埋伏,幸好……他还有别的东西。   铁民的冲锋迅速逼近了包围圈的一侧,但随着最前排的山地氏族民们抛出手中的球状不明物体,在瓦罐破裂的清脆声响中,两军之间腾一下冒出了一道泛着幽幽绿光的火墙。   火焰不过一人多宽,不到两人高……但其颜色和热度却一下震慑了亡命冲锋中的铁民,在崇拜海洋和笃信淹神的铁群岛居民眼中,“被火烧死”是世上最恐怖的死法:身躯在烈焰中化为灰烬,死后将永远迷失在寻找淹神的流水宫殿的路途上。   这能在潮湿的海边滩涂地上熊熊燃烧的绿焰,绝对能让人瞬间失去战斗力!   扑面而来的热量硬生生地扼住了铁民们的冲锋步伐,阿莎带着船员们调转方向,准备绕过火堆。   “乒乒乓乓——”   又一阵清脆的声响中,第二第三道火墙再次形成。阿莎很快明白了敌人的策略——毫无悬念,无论铁民选择哪个方向突围,等待他们的都是这鬼玩意。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巨大的劣势下,冲锋的势头一停,胜负便已经揭晓。   “懦夫!”她隔着火墙朝着敌人扔出一把飞斧,绝望地大吼:“这毫无荣誉可言!你们的指挥官呢,是男人就来单挑!”   无人理睬,回应她的是第三轮杀伤力一般的箭雨和石块,包围圈收拢到直径不足一百米——两千赠地民说少不少,但其实也就能形成一个包围圈,若是铁民们一鼓作气杀穿一排,便能突围逃出生天。但现在,在四面八方传来的吼叫声中,阿莎和她的船员们被十几倍于己的敌人彻底淹没,当人推搡着人……四面八方都有武器捅来时,单兵素质和武器优势便彻底化为乌有。   这确实是一场毫无荣誉可言的战斗,没有歌手会编曲传唱,没有学士会在书中记载,没有旗帜飘扬,没有战号呜咽,没有伟大的领主召集手下、作振聋发聩的战前演讲。他们就着黎明时的微弱亮光战斗,看不清彼此的面目,眼中只有杀意。   他们不喊“临冬城万岁”了,这是阿莎在被不知道几个人按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他们现在喊的是:“投降不杀。”   …… 第258章 兵贵神速   阿莎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在选王会输给攸伦叔叔,旋即又在深林堡被一个守夜人带着帮农民吓得弃城而逃、最终在海边遭遇大败被俘后……她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骄傲的海怪之女,而是某个穿黑衣的家伙的战利品,用于向北境展示守夜人击溃铁民战绩的俘虏。   她曾以为父亲和自己制定的入侵北境计划已经足够放飞想象力……但是——守夜人居然出兵南下救援北境?这前所未闻、天方夜谭般的战局变化,在任何级别、多么考虑周全的作战会议上都未被纳入过考虑范畴,以至于直到她被五花大绑着送到那个穿黑衣的所谓总后勤官面前,她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一事实。   自己确实被玩弄于股掌间,不过那守夜人也并没有没他自以为的那么聪明——以阿莎对北方佬的了解,俘虏一个女人不会让他们中任何人敬畏,用她做人质更是一文不值:现下她叔叔鸦眼统治着铁群岛,而他巴不得北方人干掉自己;只有攸伦指给她的那个偏瘫丈夫或许会觉得这是个损失,但那老家伙没那么多钱来赎自己。   自己眼下最大的用处,恐怕就是被用来交换先前自己带回十塔城的那两个葛洛佛家的孩子了。   ……   但那守夜人又一次采取了阿莎看不懂的措施——他在活捉自己后没有将自己投入深林堡的地牢等待人质交换,而是在短暂休整一天后,带着那两千个农民和自己,迅速再次踏上行程。   她以为守夜人是打算将自己带回临冬城以向史塔克家邀功,但事实证明自己又猜错了——队伍并未在任何城堡停留,而是以惊人的速度一路南下,每天都是天一亮就上路,直到太阳落山才停下。这种拼命式的行军对士卒体力消耗极大,且极易在途中遭受埋伏……   可惜,没人比阿莎更清楚:现在北境已经没有任何流窜的铁民,有打算和能力抓住机会袭击这支数量上千的“军队”了。   装着囚笼的马车随着路面的高低不平和坑洼而颠簸摇晃,沉重的铁链随之哗哗作响,镣铐不仅磨破了她的手脚,也磨损了她的骄傲。   这是她人生中最可耻的经历,但当这样疯狂的行军连续进行了几天后,她开始庆幸自己是整个队伍里为数不多能坐马车的人。   ……   连续数日的行军终于结束,在临时建起的简易军营建起后不久,带着哗哗的金属碰撞声响,阿莎·葛雷乔伊再次被带到了艾格面前。   赠地首支“军队”的战斗力让人不敢恭维,但山地氏族战士和新赠地民常年在山中和塞外靠采集打猎维生,脚板和耐力毋庸置疑——经过连续几天的长途行军,艾格带着自己捉住的人生中第一个贵族俘虏赶到了卡林湾北面。   ……   他当初带着赠地民军队南下离开后冠镇时,想的是不过帮北境赶走国王大道沿线的铁民劫掠队们,恢复北境诸侯对长城的粮食供应线。但抵达最后壁炉城从安柏家代理城主口中得知局势有变后,他又把目标转向了“为北境人拿回深林堡”……等到付出十几人的小伤亡轻松实现目标,甚至还抓住了一个贵族人质后,他忽然意识到:在合适的时间加入战争,能获得的胜利和收益将远比想象的轻松和丰厚,而自己,似乎抓住了这样一个机会。   若不趁着机会扩大胜利和战果,将来自己都会无法原谅自己。他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不等罗柏·史塔克拿下卡林湾后来找自己了,千里奔袭,主动去将被“关在自家门外”的北境之主放进来。   连续几天的强行军后,他带着疲惫不堪的赠地军赶到了目的地附近。迎接他的是白港曼德勒伯爵麾下的斥候,当瞧见对方手持的人鱼旗时,艾格还遗憾地以为自己来晚了……但幸运的是,对方告诉他:卡林湾仍在铁民手中。   ……   “跪下!”带来俘虏的后勤部士兵推了阿莎·葛雷乔伊一把,按着她的肩膀,想强迫她对自己的指挥官屈膝。   “不用了。”艾格摆摆手,身为穿越者,他不习惯看别人对自己下跪,更何况自己队伍中还有一半是野人,逼他们放弃下跪之人这一带强烈蔑视意味称呼的同时,赠地也已经完全废除了跪拜礼:“给葛雷乔伊小姐弄张凳子过来,我们坐着说话。”   押送者尴尬地耸耸肩,转身去执行命令。   “葛雷乔伊小姐,这几天休息得可好?”艾格微笑着地朝阿莎点点头,对海滩上围歼铁民那夜对方的表现记忆犹新——面前这个看上去修长苗条,有着标准模特身材的女郎,在战斗中手持战斧砍翻了至少两个山地氏族战士,在与第三个对手搏杀时才被一拥而上按倒在地……后来被套上镣铐带到他面前时还试图冲上来和自己拼命,即使被按住依然不依不饶地朝自己脸上吐口水,凶悍的表现与娇滴滴的模样简直不像一个人。还好,经过几天的牢笼生活,她现在看上去老实多了。“容我介绍一下,坐在我旁边的这位,是曼德勒伯爵的儿子,威里斯·曼德勒爵士。”   阿莎哼了一声,被俘那天,无数忠心耿耿的下属当着她的面或战死或被俘,红了眼的她满脑子都是要和敌人同归于尽,几日的牢笼生活让她冷静下来。   “弯弯膝盖死不了人,”父亲是这样教导她的,“屈膝尚能提刀再起,宁折不弯蹬腿挺尸。”巴隆·葛雷乔伊第一次叛乱失败后亲身证明了这条真理,他先向雄鹿和冰原狼屈膝,却在劳勃·拜拉席恩和艾德·史塔克死后卷土重来。   只要不死,一切就都还有希望,守夜人今日开了参与七国内部事务的先例,有朝一日,自己必会加倍奉还!   不过,冷静归冷静,她可没打算朝面前的家伙认怂,很快有张凳子被搬来放到身后,但她拒绝坐下——没有为什么,纯粹是不想按对方说的做。   ……   白港作为北境唯一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其统治者曼德勒家族当然富得流油,威曼伯爵绰号“鳗鱼大人”,据说是整个北境最肥的人。作为他的儿子,威里斯·曼德勒爵士同样一副心宽体胖的富态模样——他坐在艾格身旁,本想对北境公敌的女儿横眉冷对,但瞧见阿莎时却忍不住眼睛一亮:面前这海怪之女有着令人惊叹的腿身比,纤瘦的体形、浸透盐渍的高筒皮靴和那条上宽下窄的绿色羊毛马裤更是加强了“腿长”这一视觉效果。   即使被镣铐锁着、即使被关在牢笼中经历数日奔波,阿莎身上依旧透着一股引诱男人征服的气质。任何男人看到阿莎的第一反应,绝对都是下意识地想象:面前这女郎躺在自己身下,两条长腿盘在自己腰间时该是什么滋味。   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艾格派了十五个人看守她——其中五个新赠地民和五个山地氏族战士防止她逃脱,剩下五个经过训练的亲信士兵则用来预防另外十个人对俘虏动歪脑筋……讲道理,当一个女人、尤其还是美女,和成百上千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用“红颜祸水”这个词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任何男人”自然也包括艾格,所以,当守夜人看到威里斯·曼德勒爵士双眼发直地盯着阿莎看时,大概能猜到他想法的守夜人咳嗽一声打破了僵局:“让我来简单介绍一下情况吧——北境守护、临冬城公爵罗柏·史塔克大人,此刻带领着两万大军就在我们南面十几里的地方,和我们之间隔着卡林湾和大片沼泽。几百个铁民挡住了两万人长达数周,他们都是硬汉,我很佩服,说真的——”   “但你们毫无获胜的希望。”胖子威里斯爵士从关于那两条长腿的想象中回过神来,尴尬之余也插嘴说道:“史塔克大人不想继续正面强攻徒增伤亡,所以命我率曼德勒家族的军队向南折返,经过血门进入艾林谷,从海鸥镇的港口登船,在白港上岸后袭击卡林湾的南面。”   “所以呢。”阿莎一副关她屁事的表情。   “卡林湾对南面来的敌人而言是天险,北面可没这么牢不可破。”威里斯·曼德勒哼哼笑了几声:“除了白港军队外,灰水望的黎德家族也已经接到指示,从颈泽中寻找小路绕过卡林湾……他们已经到了,不过此刻正埋伏在卡林湾东西两面的沼泽中,阻止铁民弃城逃跑。”   阿莎耸耸肩:“哦。”   “也就是说,即使赠地军队不到,卡林湾也将会在南北夹攻下于几日内沦陷。”艾格补充说明道,面上毫无表情,心中却在庆幸,他这回可算明白什么叫做兵贵神速了,若没逼着赠地军队数日强行军火速赶到,待自己抵达时罗柏·史塔克多半已经通过卡林湾沿国王大道北上,自己连汤都喝不着了。但现在自己到了……即使在接下来对卡林湾的攻击中一点力都不出,也能白捡一份参与卡林湾之战的荣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北境已经受够了战争的摧残,我希望能以更和平……更少伤亡的方式来结束这场冲突。”   “更和平的方式?哈!说得好听,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想让我以‘巴隆·葛雷乔伊之女’的身份,去劝说卡林湾的铁民投降吧?”黑发女郎毫无俘虏自觉地哈哈一笑,站在帐篷中央带着高傲的神色昂首道:“你大概对铁民有什么误解,铁群岛的汉子们的眼里只有船长和头领,封君封臣的概念很淡——卡林湾的铁民并非我的船员不谈,就算是,我也绝不会听从一个守夜人的命令。”   “这小妞不知道天高地厚哩。”胖子曼德勒爵士插嘴道:“看样子是你优待俘虏政策的失误,把她交给我,不消几天……”   艾格并不打算把自己的第一个贵族俘虏交给别人,尤其当她还是个美女的时候。他摆摆手:“葛雷乔伊小姐,卡林湾内大概有两百铁民,南北夹攻确实更容易攻破它,但进攻者依旧至少得付出两倍以上的伤亡,两倍那就是四百……你只要能说服他们投降,就能救下两百加四百——大约六百人的命。”   “我为什么要救这六百人的命?给我一个理由。”阿莎嗤笑一声,“救下来后,那两百个铁民会对我感激涕零,跟我回铁群岛帮我夺浮木王冠吗?不,他们只会说我是个被守夜人操过的烂女表子,被你战场上操完又在床上操,完事还摇着尾巴替你传信……至于那四百个原本会在进攻中死掉的北境人……天知道是哪四百个?没有任何人会感激我,你也不会放任何人走,我从卡林湾回来,还是得乖乖回到那个木笼子里去,说得没错吧?”   “嗯——大体没错。我很遗憾,但这恐怕不由我做主。”艾格耸耸肩:“葛洛佛夫人坚持要用你来换她的两个孩子,所以……在那之前,我没法给你任何保证。我只能许诺,我会争取保住那两百个铁民的性命……”   “这我倒相信。”阿莎面露厌恶神色地看了一眼艾格的黑衣,大概明白对方所说的争取保住那两百个铁民性命是如何操作,但她不感兴趣:“我的回答是——没门。现在,把我带回笼子里吧。”   “没门?”艾格扯动一下面皮,按惯例,这时候他该转动脑子忽悠对方,最终说服阿莎照着自己说的做,但连续几天的强行军让他身心俱疲,他忽然一点都不想动脑:“等等,我刚刚说得不够准确,你能救的,不是两百铁民,而是二百五十三名。”   ……   阿莎本来都已经转身向帐篷口走去,听到这句话却一下站住。   五十三,这个数字当然不是凭空而来的,如果她没记错——在那晚的海滩惨败中,活下来且被俘的铁民数量,好像就是五十三。   “你是在威胁我?”阿莎转过身来,握紧了拳头。   “你可以这么认为。”艾格耸耸肩:“我相信,像阿莎小姐这样重义气的性情中人,不会就这样放着几十个跟你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不管吧。”   …… 第259章 从海怪之女到劝降者   阿莎提着锁链拖着镣铐,站定在帐篷门口愤怒地盯着艾格。双眼冒火、身子轻微颤抖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生出她下一刻就要冲上来用铁链勒死艾格的错觉。   两名守卫警惕地握紧手中长枪,气氛骤然冰冷下来。   在长达几十秒,也许一分多钟的对峙后,女郎在守夜人平淡却毫不相让的注视下败退了——面前这个连让野人喊“临冬城万岁”都干得出的家伙,毫无底线和荣誉可言,阿莎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继续硬挺下去,他会将威胁付诸实施。   咬了咬牙,阿莎走回帐篷中间,一屁股坐到刚才她拒绝享用的那张圆凳上,强忍着怒意问道:“你赢了。但卡林湾内的铁民并非我的船员,他们对我毫无尊重可言。我倒想听听,你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还有,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过去后不回来,反而加入到卡林湾的防守中去?”   ……   “不回来?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上百个你并不熟悉,但面临重重包围,毫无取胜希望的男人在那一座小小的要塞内等死,这时候忽然来了个女人。就算我让你别回来,你敢在卡林湾内过夜吗?”艾格放松了绷紧的脸,轻松的笑了笑。比起动嘴皮子忽悠人,这种以势压人、靠心理博弈取胜的感觉似乎更让人痛快:“我敢打赌,只要你敢闭上眼睛,待天亮时就已经被卡林湾内每一个男人都上过了……我要你给他们带去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并在今天就立刻做出抉择:是继续顽抗然后战死,还是投降然后披上黑衣。”   阿莎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继续说,非要我追问吗?”   “我要你现在进卡林湾,告诉他们:今天日落之前投降,守夜人军团将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如若不然,南北两支大军将同时发起攻击,卡林湾内将不会有半个铁民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好大的口气,罗柏·史塔克带两万人攻了十几天都没打下来的要塞,你凭什么觉得你带领的那帮农民一到,就能在天黑前拿下?”   “就凭那天在海滩上,那些砸到湿泥滩地上依旧在燃烧的野火,绿色的火可不常见,你应该没忘吧?这种在哪里都能燃烧,沾到就甩不掉的东西,如果我用投石机往卡林湾内投个几十上百罐,你觉得会发生什么?卡林湾可不是深林堡,它不过是座挡在堤道上的小小要塞,烧就烧了,重建也就几天的事情。”艾格说道:“另外,我能不能一天拿下卡林湾是我的问题,但说服卡林湾内的铁民相信不投降就是死路一条……这是你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我要帮你欺骗卡林湾内的铁民?”   “我可没这么说。”艾格依旧是淡淡的笑,“我只要你自己想法说服卡林湾守军投降,至于办法……你挑。如实告诉他们我带来的是一帮农民,还是骗他们说来的是绕后的北境精锐,由你自己决定,我这个人的性格就是:只求结果,不问过程。”   “看出来了,为了结果,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阿莎点点头:“正是因为领教过你的这种‘不择手段’,所以,我不相信你能保他们的安全——如果连我都没法信任你,你又打算怎么让我说服他们?”   ……   “之前,我们双方处在战争状态。我,是需要保证养活赠地居民和全体守夜人的后勤官;而你,是入侵北境阻断了前者对我们粮食供应的铁民指挥。我不破局,赠地内就会遍地饿殍,化为人间地狱,而长城的防御也会因此遭遇巨大困境……异鬼将突破无人防守的长城南下,彻底灭绝人类。”艾格耐心地解释道:“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不惜一切地取得胜利是可以接受的,无论你怎样指责,辱骂,或是鄙视我,我不会认错或忏悔。”   说完一通,艾格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但现在,在这里,我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向一名女士做出保证:最终决定投降铁民命运的确实不是我,但我会尽一切努力,说服北境守护罗柏·史塔克,允许我兑现先前许下的条件。你现在听到的,是一个‘承诺’,绝非为了取得胜利而进行的战术欺骗,信或不信,选择权在你手里。”   “一个俘虏而已,跟她废什么话。选择劝在她手里?屁!”曼德勒爵士哼哼几声,“她连命都在我们手里,哪有什么选择权!”   ……   这死胖子话粗理不粗,阿莎不得不承认。   面前这该死的守夜人既然都已经拿出她五十三个船员说事,其实完全不须和自己解释这么多……虽然对这守夜人的所作所为痛恨至极,但至少,他这番话听上去还算蛮有诚意。   就算没有诚意又能怎样?五十三个忠心的下属在他手里,自己没有选择。   “我不在乎卡林湾里那帮人的死活。”阿莎沉默了小半刻后,一字一顿地说道:“但你得保证我那五十三名船员的安全,如果食言,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安眠。不谈什么信不信的事情了,具体要我做什么,说吧。”   不管阿莎此刻有多么恼火,至少艾格很开心能和识时务的明白人打交道,即使对方是俘虏:“待会,我会安排炊事员给你弄顿丰盛点的午餐,吃完后,你立刻带着旗帜前往卡林湾。我会给你一封书面证明,证明守夜人已经同意接纳全体守军披上黑衣,而你要做的,就是说服他们投降……选择说实话还是‘略加修辞’是你的事。我会在你进入卡林湾的一小时后,向卡林湾三座塔楼中间抛射一罐野火,以证明我们有能力将这座要塞付之一炬,作为你说法的有力支撑,做好灭火的准备。最后,记住一点,太阳落山前要么让他们升起白旗,要么想法离开那里,卡林湾南北的两军,将在日落前对其发起最后的总攻。”   “真是简单易行的办法呢。”阿莎讽刺地说道,两人都清楚,这些步骤中最难的就是说服铁民们投降,但艾格却让她自己想办法,最麻烦的是,她只有一两个小时来构思说辞:“我要武器来防身,我阿叔的船员中许多不是善类,鉴于我阿叔如今又抛弃了他们率领铁舰队南下……他们很可能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我会吩咐下属,把你的武器还给你。”艾格干脆地点点头:“当然,不是此时此刻,而是在给你解开镣铐锁链,把谈和的旗帜交给你的同时。如果还有什么其它问题,你现在就可以提出来了。”   “如果你确定要让我自己组织说辞……那我没问题了。”   对艾格来说,编一通劝降说辞实在是手到擒来。但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穷二白、除了张嘴外一无所有的穿越者,比起如何忽悠这两百个——也许还不到——无关紧要的铁民,他希望自己能将脑力和心思放在应付其他更重要的人和事上:“很好,那我先预祝葛雷乔伊小姐——劝降成功。”   …… 第260章 瓶颈之泽   传说,在黎明纪元时,人类的一个族群“先民”穿越了陆桥多恩臂,带着青铜武器、皮制铠甲和马匹开始入侵维斯特洛。原住民森林之子无力阻挡人类的进攻,节节败退,被赶向了大陆北方,眼看灭亡在即,最终狗急跳墙施展魔法召来滔天洪水,不仅摧毁陆桥多恩臂,还将维斯特洛大地一分为二,以阻挡人类从南方向北迁徙入侵的步伐。   大洪水退去后,多恩臂变成了石阶列岛,而大陆中间被冲刷过的地方便形成了“颈泽”,意为“瓶颈之泽”。   ……   神话毕竟是神话,但颈泽将维斯特洛大陆分为南境和北境却是不争的事实。这片由沼泽、泥潭和湖泊组成的地方遍布陷坑、流沙,最恶心的是部分区域还覆盖着青翠亮眼的绿草皮或水生植物——若不够警惕,很容易把它们看成牢靠的立足点,但只要脚踩上去,整个人都会立刻陷入水中。   仅仅失足算不上麻烦,水潭和湿泥中孕育的无数毒虫、毒蛇、毒花和牙齿利如匕首的巨大蜥狮,才是不走大路的冒险者们最大的威胁。   如果说颈泽就是北境人拥有的天险,那卡林湾就是镇守这道天险的“血门关”。   卡林湾曾经是一座巨大的要塞,有二十座塔楼和与临冬城等高的玄武岩城墙,无数次成功化安达尔人的进攻为乌有,让它所守护的北境成为维斯特洛大陆上唯一一片仍旧完全由信仰旧神的先民所控制的土地。   然而,随着地势下沉和时间流逝,现如今卡林湾的城墙已经近乎全部倒塌,木造的堡楼更是早已被腐烂蛀蚀,二十座塔楼也只剩下三座。光从外部看上去,这座“城堡”根本就连在地图上被标出来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军事防御能力了。   这只是一座孤零零矗立在旷野中的小要塞,给任何人一小支军队,都能在一轮进攻中将它彻底摧毁。   但罗柏·史塔克就是被这座小小的破烂要塞硬生生拦在这里数周,原因很简单:卡林湾并不如假设中那样矗立在旷野里,而是修建在颈泽中。   通过这片巨大湿地的唯一干燥路线就是堤道,卡林湾的塔楼虽然残破,却封锁了这条路的北方出口,犹如瓶子上的木塞。堤道很窄,而要塞经过巧妙布置,使得任何敌人都必须从它下方中间穿过。   从南方北上的军队想攻击卡林湾,必须得先自觉“钻入瓶子”,经过长长的“瓶颈”——即堤道,才能抵达要塞面前,而想攻击三座仅存塔楼中的任何一座,都会暴露在其他两座塔的箭矢袭击下,潮湿的石墙上覆满青苔,垂下条条黏滑的白色幽灵草,极难攀爬,堤道周围的沼泽地则是天然的护城河,根本无法立足,更别提通行。   以上只是卡林湾本身的有利条件,更棘手的是,堤道本身也是防御天险的一部分:它纯由人工垒起,宽度只能供两辆马车通行,仅能供军队通过,至于停留、驻扎、乃至摆开阵势大举进攻这类的操作,想都不要想。   ……   北上返家的近两万北境大军,不得不驻扎在卡林湾南面几十里、颈泽中少见的几个坐落于坚实地面上的村庄中——这意味着:担任进攻任务的部队每天从军营出发,要行进一大段路程才能抵达目标脚下。而由于道路的狭窄,虽然坐拥百倍于敌的兵力,北境人连同时投入超过两百人进攻都难以办到。   血门坚固险峻,好歹坐落于艾林谷口,谷外有大片平原可供军队扎营和摆阵,攻破它后才会进入狭长的艾林谷,只要肯“不惜一切代价”,总能强拿下来;而卡林湾虽然破破烂烂看起来一推就倒,却让进攻者连和敌人拼命都办不到。   由于地质特殊,堤道在沼泽的浸泡下每时每刻都在下沉,这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从它处运来沙土石块加高……在铁民突袭并占领了此地后,无人维护的堤道经过几场雨的洗礼,早已变得坑坑洼洼难以通行,这对进攻方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在劳勃国王的指挥下享受着攻破血门的威名,又在对西境作战中一路势如破竹,就连对河湾地的作战也是未逢败绩……结果却在回家时被人死死拦在家门口外。通不过、打不下,被消磨得毫无脾气的罗柏·史塔克被迫选择了迂回战术,分兵走海路和沼泽中的小道绕到卡林湾北面去,从“瓶子”的外部去拔除这颗瓶塞。   由于海鸥镇运力有限,小路又艰险难行,绕过卡林湾抵达北面的军队数量才几百人,但这几百人可以在白港和周遭村落获取补充,很快就能聚集起上千兵力……到时候再和罗柏·史塔克率领的主力南北夹攻,卡林湾指日可下。   自家的大门毕竟不可能挡住主人家太久——尤其还在家里仍有人的情况下。就算艾格带着的赠地军队不到,这座要塞也快被拿下了。   ……   但叛乱的巴隆·葛雷乔伊忽然身死、顶替他的鸦眼攸伦又公开宣布支持史坦尼斯·拜拉席恩;随着铁舰队的撤离、北境内流窜铁民的消失,以及安柏家协助赠地军队夺回深林堡等好消息的传来,这趟北返救家之旅忽然就变得不再十万火急。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让罗柏决定允许艾格尝试一下他的劝降策略:在西境和君临两次击退蓝道·塔利所率领河湾军的辉煌战绩,让年轻的少狼主自信心膨胀,以至于在御林奉命阻击河湾地对风息堡的援军时,居然选择了抛弃一切灵活战术正面硬刚。这一战,北军虽然凭着士卒将领的悍不畏死撑住了防线没有崩溃,但所承受的伤亡却超过了西境一系列作战以及夺回君临等战斗的总和。   蓝道·塔利用娴熟而无懈可击的排兵布阵手法和各兵种配合,狠狠地给年轻的对手甩了个耳光,一巴掌打醒了罗柏“自己战无不胜”的错觉。   还好,后来史坦尼斯在谁也料不到的时间和地点,率领王军绕路从侧面夹击河湾军,幸运地将不利战局重新扭转,北境军队靠着抱队友大腿保住了连胜战绩……但只有罗柏·史塔克自己清楚:他一个自大而错误的决定,让上千名已经从西境抢得盆满钵满的北境人再也没机会将战利品带回家。   这种自责,让他在面对卡林湾时一直没狠下心来强攻,更是在今日的作战会议上力排众议,决定接受所谓“赠地军”——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就是守夜人的帮助。   失败教训能帮助人成长,蓝道·塔利的一耳光不仅打醒了罗柏的常胜将军梦,还让他飞快地清醒、成熟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个带兵将领,更是整个北境——七国中人口最少的公爵领的当家人。比起“战无不胜”的虚名,他更重要的使命,是守护好下属和子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带着这种觉悟,此刻罗柏·史塔克带领着两百名精锐北境士兵,站在狭窄的堤道上远眺着高挂海怪旗的卡林湾,耐心等待着守夜人的计划成功奏效或失败——之所以不带更多人,是因为“两百”已经是进攻卡林湾所能支持的最大人数,再多不但不能帮上忙,还容易把狭窄的堤道堵住,让己方成为守军的活靶子。   不远处,醉鬼塔倾斜依旧;森林之子塔碎裂的塔尖仍然如长矛般直刺云霄;宽阔周正的城门塔上,几张铁民守军苍白的脸孔藏在垛口和残破的雉堞间窥探。   离天黑还有三四个小时,若艾格的劝降策略最终没有奏效,罗柏将会在一小时后发出信号,命令卡林湾北面的白港军队发起总攻,配合自己南北夹击,强行打开这个“瓶塞”。   …… 第261章 “以理服人”(上)   一小队士兵将吃饱喝足的阿莎带到了堤道的最北头,一名替她打开了镣铐,另一名则将原属于她的武器递回她手里。   “快去快回。”为首的军官丢下这句话,带着下属们转身回了营地。   阿莎没有回答,她将匕首插进夹克,将短柄斧别到肩带上,揉了揉手腕,活动了下双脚,甚至原地蹦跳了一下,想找回身体不受限制的感觉。   然后,她回头用复杂的目光看了眼身后——两千赠地军和数百名白港士兵的联合军营算不上大得惊人,但对人烟稀少的铁群岛而言,也是十分可观的一支军力了。   那支由一名守夜人率领,来自赠地的“军队”很奇怪。阿莎可以百分百肯定:这帮农民中的大部分从未接受过任何训练,纯粹就是生活条件险恶而养成的好体力,有些甚至连武器该怎么握都不清楚。   话虽如此,但他们整体上却又表现出对战术和指挥的较高执行能力:无论是包围深林堡却留出南方缺口,还是在翌日清晨后发先至奔到海边阻截自己退路,乃至夺回深林堡后连续数日快而不乱的行军,一直到抵达目的地后的扎营、警戒和巡逻,都做得像模像样……若不真刀真枪干一场或是走进军营仔细看,外人只会以为这是哪支精锐之师。   这与阿莎经验的反差与不合理,让军事素养匮乏的海怪之女摸不着头脑。   ……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至少现在她拿回了武器,也短暂地重获了自由。如果有得选,比起劝降来她更愿意拿匕首去捅穿那个该死守夜人的心脏,可惜这家伙并没有亲自送她到堤道尽头来;她也考虑过说服卡林湾内的铁民们向北突围逃回海边,但鉴于自己放弃深林堡决定的后果,外加身后这支赠地军队的数量和表现,自己没有成功的机会。   没办法了,看在那五十三个兄弟的安全份上,她只能屈辱地按敌人说的做。   热身完毕,她迈开长腿向南面那座小小的要塞走去。在阿莎面前的是通往卡林湾的一小段堤道,这座卡住瓶颈之泽的要塞处在湿地的最北端,沼泽在它的南面险恶无比,向北则渐渐开始变干——在几百米的距离内从水潭过渡到湿泥滩,再几百米后则最终完全化作坚实的土地。   空气潮湿沉重,沼泽在卡林湾北面威胁降低的同时,堤道也没人费心去加高维护,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它与周围泥泞的区别。阿莎小心翼翼地择路而行,踩着北境大军数月前南下时铺设的原木和木板,向那三座塔楼走去。   她很快接近了要塞,千百年前古卡林湾的高墙耸立处,如今只剩四散的黑色玄武岩石块。它们每块都大得要一百个人才能推动,有的深险在沼地泥泞里只露一角;有的则像诸神遗弃的积木般到处倾颓,开裂粉碎,上头爬满青苔。   卡林湾仅剩的三座防御塔楼中,一座倾斜得仿佛随时可能倒塌;一座如长矛直刺云霄,只是少了矛尖;最后一座宽阔周正,却有棵扭曲的树从它北面石墙的缝隙间挤了出来。在这座古老城堡的废墟上唯一飘扬的是黑底金色海怪旗,这本该给她一些安慰,但不知为何——实际上却一点都没有。   对于一个战士而言,“败局已定”的绝望,比死亡还让人难受。   路上有尸体,铁民刚刚从热浪河登陆奇袭拿下卡林湾时,白港伯爵曾派兵尝试夺回,但当时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正率领铁舰队大量船员坐镇于此,曼德勒家的军队毫无悬念地扔下几十条命后无功而返。尸体中有人也有马,正在腐烂变绿、表面爬满蛆虫,稍稍远离堤道些的地方有两具已经深陷在淤泥中只剩脸和指头露出,可以想象——必然还有一部分已经彻底被沼泽吞没。千百年过去,颈泽恐怕是整个维斯特洛最大的坟场,还没有墓碑。   被守夜人俘虏后并未遭遇虐待和折磨,接近塔楼的阿莎·葛雷乔伊很快被放哨的守卫认出来。   “站住!”有人喝道,“那边扎营的部队是你带来的吗,你为什么会和曼德勒家的人搅在一起?”   阿莎不耐烦地双手叉腰,抬头没好气地质问墙头的发问者:“既然认出我来了,你是打算放我进去,还是就这样隔着墙谈?”   守卫闭了嘴,犹豫一下后从墙头消失,卡林湾的墙内沉寂了片刻,然后大门忽然打开,之前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快进来!”   阿莎确认了下匕首的位置,走入门内。   ……   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门后并没有想象中大量严阵以待的铁民,只有开门者孤零零一人。这是个丑陋的男人,阿莎对他有点印象,但没记住名字。他放好横木,紧张地扭头盯住了女郎,眯眼查看,嘴唇怀疑地扭成一团:“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怎么会在这里,是维克塔利昂让你带人过来支援我们的吗?其他人呢?北面那支军队是怎么回事?”   “那些都是北方佬,我在深林堡让他们击败,被俘了。”   “被俘了?”那男人睁大了眼睛,看了看阿莎肩带上别着的断斧,把手伸向剑柄:“那你过来干什么。”   “受狼仔们的委托,过来谈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腐臭味,一张嘴就往肺里钻,对方喋喋不休的询问让阿莎略感不耐:“你是这里的指挥官吗?”   “我吗?”阿莎镇定的神态让铁民有些迟疑,也许是想到了关于面前这女人的传说,也许是想起对方姓葛雷乔伊,他把手从剑柄上拿开,态度恭敬了些。“我不是,小姐。维克塔利昂司令指派的指挥官是拉弗·肯宁,我只是个守门的而已。”   阿莎瞥了眼门边躺着的一具开始腐烂却无人收拾的尸体,忍住了询问其身份的冲动,看守门者的状态和卡林湾内的大致情形,守军的状况一目了然。情况不容乐观,只怕就算北方佬们不打,他们自己也快崩溃了:“带我去见指挥官。”   “拉弗·肯宁前两天死了……”   阿莎眉头一皱:“怎么死的?”   “他在城垛上吃了沼泽魔鬼一箭,只是擦伤,然而……那帮魔鬼在箭上涂毒,把自己的屎和更糟糕的东西抹在上面。我们用沸酒为他清洗伤口,但不顶事。”   原来如此——沼泽魔鬼当然不是真的恶魔,只是铁民对泽地人的称呼罢了,阿莎耸耸肩:“那就忘了他吧,副指挥人呢?”   “一般在城头或是大厅里,不睡觉的就喝酒。小姐愿意的话,我带您去找。”阿莎主人翁一般的态度让对方不由放低了身段,男人想了想,扔下只有他一人看守的大门,带阿莎向城门塔走去。   大厅由黑石砌成,天花板很高,尽管宽敞通风,却依旧烟雾缭绕。石墙上点缀着巨大的白苔斑块,被经年累月的炉火熏黑的壁炉中,如今只剩一块泥炭在低沉燃烧。一张有几世纪历史的雕花大石桌占据了大厅的主要空间。   二三十个铁民在桌边饮酒,其中只有少数几个用淡漠呆滞的眼神目送带路者进门,甚至没人质问他为何扔下本该看守的大门开小差……直到阿莎踏进门内,他们的眼睛才亮起来。   ……   “阿莎·葛雷乔伊!”为首者站了起来:“你叔叔人呢,铁舰队呢?你是来接我们回家的吗?”   “如果你们没把学士和他的信鸦干掉,应该早已得到消息:我失踪已久的叔叔攸伦·葛雷乔伊忽然返回铁群岛,赢得了选王会。现在,维克塔利昂已经奉新铁群岛之王的命令,南下河湾沿海打击玫瑰家族,‘支持’史坦尼斯去了。”   “什么?”看上去这帮留守铁民并未得到消息,阿莎的话在大厅内掀起轩然大波,众人议论争吵起来。   “这个混蛋,居然就这么扔下我们了!?”   “我早说了不该杀掉学士的!”   “多一张嘴哪来粮食养活?我们炖渡鸦汤的时候你可没比别人喝得少!”   “都闭嘴!”一个斗篷用银色鳕鱼形状的搭扣扣住的男人高声吼道,站了起来:“维克塔利昂走之前发誓会头戴浮木王冠、率领一千名勇士王者归来。他食言了,这账我们日后会算,现在我们该关心下自己——阿莎,你带来了多少人?船停在哪了?是怎么绕过北面那帮曼德勒家肥猪的眼线到卡林湾的?”   “我没有绕过谁的眼线,我现在是北方佬们的俘虏,被派来与你们谈判。”   ……   这句回答引起了更大的震动,铁民们一下炸开了锅。   “投降?北方佬不会放过我们的!”   “葛雷乔伊家的男人带我们踏入绝境,今天就让葛雷乔伊家的女人来还债!”一名在铁群岛就对阿莎垂涎已久的铁民拍了拍桌子站起来,趁机发难,跨出几步朝海怪之女逼来,一把将她推得后退几步,压在了墙上。   …… 第262章 “以理服人”(下)   后脑勺碰了一下墙壁发出咚得一声响,男人的面孔几乎贴到了阿莎脸上,恶臭的口气扑面而来,她甚至能看清对方黄牙上的纹理。但女郎早已在对方逼近自己的同时默不作声地摸出了匕首,在男人把自己推到墙边的同时,抵在对方腹下的要害处。   冒犯者刚准备动手撕扯猎物的衣服,却感觉跨下被某物顶住,低头一看,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正顶着自己命根子。   “动我一下,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再用你的老二了。”   ……   铁民皆知道阿莎玩短武器的厉害,也不是每个人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撕破脸冒犯长久以来的统治家族葛雷乔伊。那个打算尝尝海怪家女人滋味的狂徒并未得到周围其他人响应,一大半人甚至依旧围坐在桌边没站起来,她将匕首往前一推,袭击她的那男人立马无奈地向后退开。   面对这帮死气沉沉的铁民,阿莎找回了作为海怪之女的感觉。   “临死还只想着女人。”下一个说话的铁民嘲笑了下被吓退前一人的怂样,转头看向了阿莎,认真地说道:“在你之前,你那被艾德·史塔克收养的弟弟席恩也来过,选王会的情况,我们其实已经从他口中得知。只是那时我们以为这是狼仔们的诡计和陷阱,痛骂一通后将他赶回了他主子那里去……可你不是带着一千人在深林堡吗,罗柏·史塔克还被我们拦在这里呢,又是谁有这兵力俘虏你?”   “我也去参加了选王会,大会结束后,我怕鸦眼对我这个他统治的‘威胁’不利,从铁群岛逃回了深林堡,手下早就没有一千人了。”阿莎如实将自己被逼出深林堡,又在海滩遭遇围堵未能成功突围的情况解释了一遍。当然,没提攻击深林堡的是一个守夜人带领着的一帮农民。“现在,北方佬派我前来,带给你们一个提议——在天黑前放下武器出城投降,你们将会得到披上黑衣的机会。”   阿莎把艾格写的书面证明扔到眼前这帮虚弱铁民们饮酒的桌子上。   ……   没人去碰信,卡林湾最后一个识字的人已经在几天前死了。   “一张纸有啥用?我们要奶酪,还有肉。”   “还要武器,”一名灰胡子老人接口,他左臂已被截掉,留下一截断桩。“剑和斧子。啊,还要弓,一百张崭新的弓。并给咱们补充人手!”   “这是守夜人首席后勤官开出的证明,他现在人就在北面几里的军营中,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及时投降,并赶在南面那一万多个被你们堵了几周,早已急红了眼的北方佬杀进来之前,从北门出去向守夜人投降。只要披上黑衣,即使是罗柏·史塔克,也不会和守夜人翻脸非要杀你们。”   争吵声一下安静下来,没人认识什么守夜人首席后勤官,但这头衔听上去就是个守夜人军团里的重要角色,说服力十足。而实际上,一周前席恩·葛雷乔伊过来劝降时就有不少人心动,但一是因为瞧不起被史塔克家养大的巴隆之子,二是担心北方人事后不认账……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对铁舰队的支援仍抱有幻想,故最终作罢。   尽管阿莎·葛雷乔伊在艾格面前刻意贬低自己的影响力,声称她叔叔的船员们不会鸟自己,但毫无疑问,即使是女儿身,又战败被俘、“铁群岛女武神”的固有印象被打破……在铁民们眼中,曾被巴隆·葛雷乔伊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她,依旧比那个在临冬城长大的席恩·葛雷乔伊要重要得多。   ……   “铁种不投降。”一个声音忽然冒出来。   “铁种不投降?说得真好,这话对我父亲说去。”阿莎不屑地朝那张纸努努嘴,“留给你们考虑的时间不多,我们南面和北面的敌人已经做好了沟通,会在天黑前发起总攻。”   “威胁?”一个男人站起身来,这是个大块头,凸眼珠,宽嘴巴,肤色像死人一样惨白。“达衮·考德不向任何人投降。”   “我不是你们的指挥官,没权力逼迫任何人投降。但在狼仔们发起最后的总攻前我得回去,愿意跟我走、披上黑衣然后活命的,跟我走;打算在天黑前和南北夹击的成百上千北方佬们拼命的,留下。”阿莎恼火地说道:“但恕我直言,你们还剩下多少能作战的士兵,又猜到敌人打算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你们了吗?”   “不太多了,”另一个坐着的考德回答道。看样子,即使是同一个家族内部也达不成共识,“具体数目谁也不清楚,总之损失惨重。投降……天杀的,去他吗铁种不投降,我愿意投降,但我希望放下武器后能回家,而不是披上黑衣去那冰冷冷的长城打一辈子的野人,不能谈条件吗?”   (现在野人就在城外呢,你不投降,他们就要来杀你了。)   阿莎心中暗道,嘴上却是另一番话:“想获得良好的俘虏待遇,你们在罗柏·史塔克兵临城下的第一天就该投降了!把他挡在自家门外这么久,还想谈这谈那?”   “换一个思路想想吧。”独臂老者忽然说道:“我听说守夜人总共才几百,而且大多是老弱病残。我们几十上百号铁民战士,就算被送到了长城,彼此间约定个时间找机会一起逃跑,往西——到寒冰湾沿岸抢条船逃回铁群岛,他们又哪里腾得出人手来追我们呢?”   “好像有点道理!”   “没错,我怎么没想到!”   ……   姜还是老的辣,独臂老人一番分析听上去颇有些道理,迅速引起了不少人附和。局面在朝有利的方向发展,阿莎松了口气……看起来自己的话起了点效果。虽然依稀知道赠地情况已经与老者所了解的大不一样,但她却并不打算解释。   这不是欺骗,只是善意的隐瞒。   “想先当俘虏,然后再当逃兵?什么混账主意!”达衮·考德愤怒地拔出长剑,“拉弗·肯宁死了,那现在我就是卡林湾的指挥官,我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投降!还有你,巴隆的小闺女,在被俘后,北方佬们操了你几回?或者说你被多少人操过了?我不想听,但你别想再回去,要么陪我们并肩作战,要么陪我们睡觉!”   ……   本以为能逃过一劫的,可最终果然还是扯到“操”这件事上了。   阿莎简直要烦死了,瞬间就如过去人生中无数次一样心态爆炸——只因为两腿间少了那么个东西,她永远无法像个正常男人那样办事或与人交流。无论想什么,说什么或是发生了什么情况,脑子里全是米青液的臭男人们总能分分钟把事情联想到某些方面去……她想着救眼前这帮铁民和已经被守夜人们俘虏的船员们一命,他们中却有人不肯领情!   他们不肯投降不要紧,大不了自己回去老实和那守夜人说自己劝降失败,然后如实告诉他卡林湾内剩下的守军根本不可能有两百便是,算是将功赎罪便是。   麻烦的是,面前这家伙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么,居然还打算不让自己回去。   阿莎不怕死,但她可不想给这帮蠢货陪葬。   眼珠子左右晃了晃,海怪之女发现并没有太多人打算听从面前这“副指挥”的话,她捏了捏手中的匕首,又确认了下肩带上的短斧依旧在熟悉又伸手可得的位置,开始分析“动手”的成功概率。   作为代表敌人而来的劝降者,“说客”忽然变成“杀手”袭击守军指挥官自然是死路一条,但阿莎的情况不一样……她是个从小到大在铁群岛成长的正宗铁民,经受过良好的训练,又有着葛雷乔伊的姓氏和血脉,在铁民中地位极高,而面前这个达衮·考德,出自一个小家族,本身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若能瞬间解决他,然后通过恐吓迫使这间屋子内的其他几个考德不敢轻举妄动……再说服其余人跟自己出城投降……   杀意一起,又迅速敲定动手的方案,阿莎悄悄绷紧全身肌肉,打算一举取下对方性命。   屋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撞击的巨响和瓦罐破碎的清脆声音,然后是塔顶放哨者的惊呼:“着火了!”   “野火,一种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燃烧的火油。”阿莎正处在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也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但旋即回想起那个守夜人之前打过的招呼,耸耸肩:“你们最好去看一下,若是砸到了哪座塔楼上却不管的话,可是会把整座塔都烧掉……”   有几个人站起身来,不知是打算去救火还是纯粹看看。达衮·考德的注意力也被吸引看向了窗外,阿莎突然意识到这是动手的最好机会,她举起匕首,毒蛇一般冲向卡林湾的新任指挥官。   ……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   门外的那声巨响尚未散去,屋内也“哧”地冒出一记闷响,一把剑的剑尖从英勇的达衮·考德胸前冒了出来。之前说话的那名独臂老人,趁着所有人注意力被巨响吸引,从背后捅穿了卡林湾现任指挥官的心脏。 第263章 南北会师   艾格根本拿不出足以摧毁卡林湾的野火量。   从君临运来的大批凝固钝化野火被储存在长城沿线那十个还算完整、修复了登墙阶梯且完全处于守夜人控制下的要塞中,作为应对尸鬼入侵的战略储备,他决定无重大情况绝不随意启用。此行领赠地军南下,队伍随行马车装的,是几名火术士在后冠镇调配的新鲜野火。   当初将几个“化学家”从君临软硬兼施地弄到赠地来,艾格考虑的是为将来万一需要让火药出场提前作人才储备——但在那一刻真正到来前,他们的任务就是单纯“调野火”,为长城守军制造源源不断的超级火油。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小规模生产野火所需的经费相较守夜人产业的营收原本只是一个零头,但赠地安置计划这个大坑的出现,一下吞掉了艾格所能调配的一切资源。   下大棋导致的资金不足、战乱引起的物价飞涨和货运不畅,让野火生产原料的供应一直时断时续,调配一直时断时续,产量自然也高不起来。艾格从后冠镇出发时带了半车野火,在进攻深林堡和随后的滩涂围歼战中已经几乎消耗殆尽,只剩下最后几罐——之前告诉阿莎说若卡林湾不投降便会用野火将其付之一炬,不过唬人罢了。   ……   艾格原本打算等自己的劝降者进入卡林湾一小时后使用野火攻击,但最终改变主意,提前启动了安排。   投石机来自曼德勒家,原本放在白港的仓库中作为城市防御储备,此次被拖来卡林湾北当做攻城武器。并非仓促间赶制的器械性能优良,而野火罐又极轻,点燃油罐后迅速启动机关,摆臂一甩,火罐轻松地越过几百米距离,落入了卡林湾的城墙之内。   虽未击中任何一座塔楼,但艾格要的反正也不是杀伤,而是让对方知晓己方手中有这种大杀器罢了。   “若城堡内没回应,就在半刻之后再投一罐。”   “是,大人。”掌管投石机的士兵应承道,但紧接着又问:“可是,也没剩几罐了,投完了怎么办呢?”   “我会和曼德勒爵士下令两军做好攻城准备。”艾格看了看堆在投石机旁的最后几罐野火,又望了望远处屹立在雾蒙蒙泽地中的卡林湾要塞,叹了口气:“投完全部野火那边还没动静,就发出信号,和南面的友军同时发起进攻。”   “明白了。”   “辛苦,不管怎样,今日之后北境的战事都必能告一段落了。”   吩咐完这一切,又出言鼓励了士兵们一番后,艾格转身向自己的帐篷走去。让阿莎去劝降卡林湾守军本身就是一场赌博,一次以较小的代价为自己赢得更大功劳和话语权的尝试。   而赌博有输有赢,愿赌……就得服输。   不管怎样,自己带兵夺回深林堡,又及时赶到卡林湾战场助阵已成事实,就算阿莎此行没办成事,自己损失也不大。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万一阿莎没回来,能否保证在夺回卡林湾的战斗中依旧活捉她”了……毕竟,某位葛洛佛夫人还指望拿海怪之女来换两个孩子呢。   (鸦眼既然公开宣称支持史坦尼斯,不管是真是假,至少不能公然继续和北境作对,那两个葛洛佛家的孩子对铁群岛而言就没了利用价值……就算损失了阿莎这个俘虏,也许罗柏·史塔克也能有别的办法接他们回来?)   艾格边走边思索着,但还没等他回到帐篷,身后哨塔上士兵惊喜的大叫声就传进了他耳中:“投降了,他们投降了!”   ……   卡林湾城墙后,野火燃烧产生的烟雾仍未完全散去,在闻讯赶到沼泽边缘的所有人注视下,卡林湾城墙上的海怪旗就一面接一面被人扯下。再过了一会,北面城门也缓缓打开,这座要塞最后的守军们排着队缓缓走出来。   由于铁民们之前都躲在塔楼内不出,艾格没法让易形者靠空中侦查确定他们人数,但现在答案揭晓了:他们的人数比艾格之前和阿莎谈时说的要少,但和心中实际判断的差不多——五十出头。   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带铁舰队主力返回铁群岛参加选王会时,留下了一百多名船员,如今已经损失过半。死掉的那些人中,一半在北境军队的数次进攻中战亡,另一半则死于“沼泽魔鬼”们骚扰的毒箭、不卫生的食物、疾病和饥饿……铁民是天生的海盗,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长期坚守城池。卡林湾内既没有准备充足的淡水和粮草,也没有能疗伤治病的医者,甚至连学士都被杀了。在随后到来的困守中,铁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旁的同乡人一个接一个倒下,然后死去。   经历这种考验仍活着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力坚韧程度可见一斑,残余的铁民虽人数只有半百,战斗力比较起平均水准来却相当不俗。若想拿下卡林湾,依然得至少付出上百名北境士兵的代价……而如果让艾格所带那帮未经训练的山地氏族民和连真正的城堡都没见过的野人来进攻,数字只会更大。   军营内一下忙碌起来,赠地大军出面接收“自愿披上黑衣”的降兵,而曼德勒家的士兵则赶紧前往卡林湾接收城堡——他们比赠地军更早抵达这里,又积极配合了自己的计划,先登城的功劳艾格实在没有立场再抢。片刻之后,卡林湾的墙头再次飘扬起象征史塔克家的冰原狼旗。   吩咐完对降兵的处置方式,又下了给立功的阿莎升级俘虏待遇的命令,艾格并未亲自去接触完成任务归来的海怪之女。他带领自己的贴身卫兵骑上马匹,进入了易主完毕的卡林湾。   到处都是忙碌的北境和白港士兵,就像最没素质的租客一样——不是自家的房子不心疼,身为外来者的铁民占领者一丁点都没注意卫生整洁的意识,绝望开始弥漫开来后,他们甚至连战友的遗体都不收拾了。卡林湾内此刻到处是垃圾、排泄物乃至尸体,散发着一股腐败的恶臭,想要重新入驻,没一番大扫除恐怕难以办到。   询问一番后,他找到了已经带领亲信士兵入城,因忍受不了臭味而躲到了墙头去的罗柏·史塔克。   ……   “来得正好。”罗柏朝艾格点点头,明明年纪还是个孩子,但蓄起整洁的短须再摆起架势后,还颇有北境守护的稳重模样:“我正要派人去找你呢。”   对方摆起正经表情,艾格也不敢仗着熟稔嬉皮笑脸:“卡林湾的守军已经向我提出披上黑衣的请求,他们以及在夺回深林堡作战中俘虏的铁民,包括巴隆·葛雷乔伊之女,等候大人发落。”   以艾格对罗柏的了解,他不太可能不给自己面子,非要处死那帮铁民,但人毕竟是会变的。艾格曾经认识的,是艾德·史塔克的长子,而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新任北境守护,颈泽以北的最高统治者……卡林湾守军向北面的守夜人,而非南面的罗柏·史塔克投降,本身就已经有轻慢的嫌疑。   罗柏·史塔克现在是领导,这种发生在对方地盘上的事情,就算他其实不在乎,自己也得向他汇报和请示,这是艾格在穿越前从职场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算了,已经向你投降的人,你看着办就是,守夜人不是整天嚷嚷着人手不足么。除了巴隆的女儿,葛洛佛要用她来换自家的孩子。”罗柏如艾格预料的一般摆摆手:“来谈谈这回‘赠地军’南下的事吧,我很感激守夜人能在这关键时刻想到北境,但守夜人不得干预七国内部事务,这是数千年来的规矩,但现在却有人打破了它,你打算让我怎么向其余六国解释?”   …… 第264章 睁眼与闭眼   “没有人坏规矩,大人。”艾格对此早有应对之策,是以毫不慌张,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守夜人军团并未参战,此行赠地派人南下,只有我一人随行,而我发誓没有参与任何战斗,甚至连武器都没碰一下。”   “别搞这种文字游戏了,赠地是长城守军的地盘,你带来的人打着赠地军的名号,是个人都看得出守夜人在插手。至于参加战斗,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不参与战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请容我解释整件事的经过。”艾格继续说道:“长城守军因为接纳了野人进入,赠地人口暴增,粮食严重不足下不得不寻求北境的支援。不久前,后勤部组织了一支运粮队,打算绕整个北境走一圈,尽可能多地征集粮食……队伍接近葛洛佛家地盘时,忽然听闻消息,深林堡被一帮不明身份的海盗给占领了。”   “‘不明身份的海盗’?守夜人是这么称呼铁民入侵者的么,有趣。”罗柏·史塔克扯动了下脸皮,忽然意识到艾格打算怎么圆这件事了:就像劳勃国王称公义者同盟是‘叛军’一样,艾格想给铁民们一个有利于他解释自己行为的定性,以让出兵合法化。“然后你们便‘顺手’夺回了深林堡,活捉一堆俘虏,审问后发现原来这帮海盗是葛雷乔伊家的人——因为你们事先不知道他们是葛雷乔伊家的人,所以就不算插手七国内部事务了?”   “可以这么说吧,在我的家乡,有句话叫不知者不为罪。但还有件事必须得补充说明——长城以北的塞外民为躲避凛冬和异鬼而大规模南迁,在一个月前抵达长城,在大规模翻越的同时,对城门发起了进攻。守夜人军团力单人稀,难以抵挡,向山地氏族们请求了支援,有数千氏族民应邀进驻了长城沿线。”套路被看穿的艾格尴尬地咳嗽一声,伸出一根手指:“而在我的运粮队中,恰好就有一千名氏族民战士,对深林堡的进攻任务,基本上由他们承担。”   “什么意思,这帮山地氏族民,不也是你这个守夜人首席后勤官带来的吗。”   “山地氏族们生活的地方,从法理上来讲属于北境的一部分。氏族们只是受守夜人邀请而临时入驻长城沿线……提供人手支援罢了,他们本身并未披上黑衣,只是住的地方从群山中变成了赠地,他们效忠的依旧是史塔克家。”艾格答道:“身为您的子民,见到您治下的深林堡被一帮海盗占据,出于义愤插手相助,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么?至于我和守夜人后勤保安队的士兵们,只是出于情谊……提供些许微不足道的军事指导和支持罢了。”   山地氏族民是自己的子民。罗柏·史塔克经提醒后确实也想到这一茬,这些所谓氏族民其实就是活在长城南面的野人……北境统治者历来都是采取笼络和安抚政策来管理:赐予部族首领伯爵同等的身份,只要这些首领承认史塔克家的统治地位,平日象征性地供奉些特产珍奇,战时也派些许代表随军陪同,平日便不多干涉他们的内务。   这些氏族名义上和安柏、卡史塔克家族等地位相近,但与史塔克家的上下级关系远没有那些真正的伯爵领主紧密……北境的统治者们从没像艾格这样、大规模地指挥调动过氏族民战士。而在父亲死后仓促接任北境守护一职、从未亲身游走过山地氏族们领地的罗柏·史塔克,对这帮名义上属于自己子民的山地氏族的全部了解,都来自父亲艾德以及那些亲密附属家族中的老资历们口述。   ……   (微不足道的军事指导和支持?若没有一个完整的指挥体系,这帮氏族民十有八九连保持编制地从居住地行军到深林堡下都有困难,更别提一战而下,连巴隆·葛雷乔伊的女儿都抓住了。)   艾格或是他的下属肯定掌握着完全的指挥权。对此,罗柏心里亮堂得很,但却不得不承认守夜人编造的这些借口还算像模像样,他摸了摸下巴上刻意蓄起的短须,板起的脸渐渐放松下来:“原来如此。”   艾格见状,赶紧趁热打铁:“所以,整件事总结起来就是——北境人自发地组织起来赶走了入侵者,而我这个守夜人,恰巧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在了这个地方,被卷入了其中,又当了一回接收俘虏的‘随军守夜人’罢了。”   罗柏抬头最后严肃地盯着艾格看了一会,最终绷不住弯了弯嘴角:几个月不见,面前这家伙编胡话的本事又见长了。   这番解释听起来似乎说得通,但也只能蒙蒙普通人了……只要稍微有点思考能力和信息来源渠道,都不可能被糊弄住。从直觉上来讲,罗柏觉得艾格这样坏规矩的行为不妥,但从情感上来讲,他又实在没法多说什么——其余六国的人尽可以指责艾格的不轨行为,但自己作为受益者,又哪来立场和前者们站同一阵线?   “好了,就姑且接受并承认你这说法吧。”罗柏并不是被糊弄住了,他清楚艾格是在强行解释,但那又怎样,北境在这次守夜人的坏规矩中获益不小,如今有了能对外界作交代的说法,够了。“我欠你个人情,但你做得事情毕竟违反了规矩,不要拿此事到处去谈。我会对外宣布,是山地氏族民帮我北境夺回了深林堡。”   “那是当然,我此行只是南下向北境诸侯采购粮草物资,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嗯。”罗柏满意艾格的回答,点点头。两人一个睁眼说瞎话,一个则对前者的瞎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守夜人千百年来最严重的一次越矩形为,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忽略过去。“这地方真是臭得要命,看来我今晚得去北面军营里找地方住,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   什么,这就完了?艾格这下倒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他还有一堆事情要和罗柏谈,准备好腹稿挖好了坑等对方跳,结果对面踩到坑边上,忽然就站住不往前走了?   “可大人,关于铁民俘虏和降兵,以及安置塞外民的计划……”   “氏族民们抓到的俘虏,氏族民自行决定怎么处理。降兵嘛,他们既然提出披上黑衣,那就是你们守夜人的事情。”罗柏转身向城墙下走去,最后扔下一句话:“我有很多事情要和你好好谈一谈,关于布兰、关于你们守夜人放进来的野人……但今日不是谈这些的好时候。赶走铁民取得家园保卫战的胜利固然甜美,但我手上还有许多事情处理。今明两天,大军在卡林湾庆祝胜利,然后解散返回各自家园。我也会马上回临冬城,你北返长城必然要经过临冬,到时候来见我。”   话说到这份上,艾格当然不可能强拉着罗柏非要和他把事情讲完,有多几天准备时间也算不上坏事:“好。” 第265章 解甲归田?   所谓氏族民自行决定怎么处理,潜台词当然就是“他不管了,让艾格看着办”,虽说更多目标没达到,但起码把这条底线和对阿莎的承诺守住了,也不算一无所获——当然,即使他毁诺,一个俘虏也奈何不了自己。   望着少狼主的背影,艾格忽然意识到:这孩子,如今很有一个公爵的派头。   身份、地位和经历能迅速让一个人的想法和为人处世方式发生变化,自己如此,罗柏·史塔克亦然。   ……   卡林湾投降时已近当日晚上,驻扎在要塞南几十里处的北境大军自然来不及立马就通过长长的堤道重返家园。第二天,一万多北境士兵天亮就开始起营,花了大半个上午通过颈泽的最后一段路穿越卡林湾,丰盛的午餐过后,就是庆祝胜利的狂欢。   凛冬已然逼近,但颈泽这个南北交界处的气温仍在冰点之上,卡林湾北几里处的北军集结地更是热火朝天——万余名北境士兵齐聚于此,在这个处于颈泽之北,熟悉又安全的地方,疲惫的他们彻底放下了警惕,享受美食,畅饮美酒,向每一个能见到的人吹嘘自己跟随领主的征战经历。   这些经历金牙城、萨斯菲尔德城、牛津、烙印城、峭岩城等历次攻坚,又在秧鸡厅、君临、铜门城三次在野战中击败玫瑰大军的老兵。掠夺过西境的矿产地、又享受着击败蓝道·塔利这种天下名将的荣誉,甚至还在自风息堡北返途中顺路劫掠了些河湾地村镇……   北境人满载着黄金、粮草和荣耀归来,虽说比出发时少了几千人,但每个活下来的——都是幸运儿。   鉴于实际上参与了这场战争的事实,就连艾格所率的赠地军都跟着沾了光:守夜人干涉七国内部事务传出去是丑闻,但在罗柏·史塔克确定了“山地氏族志愿参战”的对外说法,又刻意不去提其中有一半是野人的情况后,北境人们对赠地赶来这支盟友的亲近感却是实打实的——经历了数周强攻不下,任何还保持理智的士兵和将领,都不会想继续进行啃卡林湾这种咯牙又没肉的硬骨头,守夜人及其带来的海怪之女的出现、劝降的成功,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   狂欢与庆祝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半夜,艾格穿行北军大营间,与无数北境士兵和诸侯把酒言欢并打探消息,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不少新闻。其中有些是他所不知道的,有些则与他所知的版本不尽相同。   霍斯特·徒利公爵去世了,年近古稀的他已经卧床数年,此事算不上出人意料。这意味着,罗柏的舅舅艾德慕·徒利如今已经是河间地公爵。   “最后的坦格利安”,“龙之母”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在万里之外的奴隶湾貌似混得风生水起,不仅没像原剧情中那样在弥林陷入重重困境,反而据说还控制住了阿斯塔波和渊凯,将它们与弥林建成了一个类似城邦联合体的存在。最新消息显示:这位龙女王正在和几个试图帮大奴隶主们夺回城市的外部势力打打谈谈、折腾得不亦乐乎。   而随着她三条龙的渐渐长成,局势实际上毫无悬念地一天比一天明朗。   西境不仅没在战后解除黄金管制,提利昂·兰尼斯特反而趁着大战后废墟重建的契机继续大搞他的银行;巴利斯坦·赛尔弥正在史坦尼斯·拜拉席恩身边忠心耿耿地担任着御林铁卫队长……没有这两个人的辅佐,丹妮莉丝反倒混得更好?难道,这个坦格利安家的姑娘,比前两者更有政治天赋!?   在与南方返回的士兵们作更深入的交流后,艾格知道了原因:那个被自己一张纸条赶到狭海对面去的培提尔·贝里席,不知怎么搞的,成了丹妮莉丝的女王之手!   毫无疑问,在辅佐一个流亡公主复国这一项任务上,“小指头”比“小恶魔”和“无畏的巴利斯坦”两个加起来都更优秀……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这世界可真是乱了套了,艾格感觉一阵头晕,也不知是因为下肚的酒还是这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消息。但他很快没了多思考这些的力气:几杯酒下肚,热情的北方人越发热情,而对酒精耐受力不足的某些人则很快陷入了温饱思淫欲的状态。   在好不容易摆脱了和他称兄道弟的大堆北方汉子,又强顶着醉意摆平了几个打算偷偷溜入自己军营瞧瞧“海怪之女”、顺带做点其它事情的醉鬼爵士后,这热闹且混乱的一天结束了。   ……   第二天,北境大军启程继续北上。沿途就如同一枚升空后不断抛掉助推器的火箭一样,不断有诸侯率领各家的军队返回自己家园:曼德勒、卡史塔克、洛克、达斯丁……一家接一家,一帮接一帮地脱离大部队,待队伍行过先民荒冢接近赛文城,浩浩荡荡的大军已经散去大半,即使加上艾格所率的赠地军,甚至把俘虏都算进去,也不足一万了。   这一现象,对艾格而言可比新任河间地公爵、小恶魔的兰尼斯特银行乃至远在奴隶湾的丹妮莉丝都关系重大得多:南方,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和那个不知真假的伊耿·坦格利安的战争仍在继续。而罗柏·史塔克却在这种情况下解散大军,这意味着,北境军将不会在夺回家园后掉头南下,重投捍卫铁王座的战争中。   虽说艾格相信毒杀艾德·史塔克的是瓦里斯,但至少在明面上,是提利尔家谋害了前任北境守护,罗柏的父亲……“少狼主”竟会放下杀父之仇?其它北境人会同意?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尤其地广人稀的北境,集结军队可比想的要慢得多,罗柏这一解散军队,就算有心重新召集,也起码得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没有北境的参战,西境兰尼斯特家又躲在群山后悄悄舔舐伤口对外界之事不闻不问……即使河间和谷地依旧拥护史坦尼斯,保王派的实力也不足以击垮河湾、消灭叛军。而随着冬日降临,战争不可能无休止地进行下去,艾格不做详细推演仅凭直觉也能意识到:维斯特洛正不可逆转地走向分裂成两部分的结局。   这对自己的计划是利是弊?艾格一时间想不清楚,但他确定的是:若非罗柏·史塔克当初一时冲动向佛雷家提了亲,而是谨慎且理智地与提利尔家接触并达成联姻,这场战争根本没有打起来的基础。当然,鉴于自己在庆祝击退铁民入侵者的庆祝宴会上也享用了佛雷家慷慨提供的美酒、食物乃至厨师和下人们的服务,似乎也没什么立场替别人嫌弃选的亲家不够正确。   ……   带着重重心事和思虑,艾格领着自己的赠地民尾随罗柏·史塔克的北境大军,又一次来到了临冬城下。   …… 第266章 女人和女孩   临冬城依旧像块冰冷的巨大深色岩石,屹立在它仿佛永恒存在的位置。返家的北境军队给它带来些许生气,但这热闹眼看也维持不了多久——葛洛佛、安柏和波顿等最后几家顺路陪同封君抵达终点的士兵也开始整队,准备各回各家。   按照原计划,艾格得将阿莎交给葛洛佛,让后者用以交换她在攻下深林堡后带回铁群岛作人质的两名孩子。所以,在把自己的人在避冬市镇内外安置下来后,守夜人派人将女俘虏从牢笼内带了出来。   对于自己的第一个贵族俘虏,艾格本能地觉得彼此间有点什么羁绊在,为此他亲自出面道了别。“葛雷乔伊小姐,祝一路顺风,但愿咱们有机会再见。”   “干你。”阿莎戴着镣铐毫不客气地回敬了句,仿佛觉得这样情绪宣泄还不够强烈,追加朝地上啐了一口。   “咳,好吧。”上面那句道别原本只是说顺嘴的客套,但转念一想——和整个北境的公敌这么和气也确实有些不合适,艾格干脆改口:“算了,但愿不再见。”   “让我知道我的船员在长城受委屈或欺负,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残忍!”   最后一刻仍不忘自己的船员,放完这句狠话,海怪之女没再多言,不作任何抵抗地被胸前纹着钢甲拳套的葛洛佛家士兵带走,艾格目送了她几秒,带着侍卫们走向了城堡。   临冬城的大门一如既往地对守夜人敞开,超过半数侍从和卫兵的返回让它此刻里里外外都显得有些忙碌拥挤……艾格来到主堡下后并未直接前去寻此地主人,而是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等待,并请守卫通报自己的来访。   ……   都说小别胜新婚,率兵南下作战的罗柏·史塔克历尽艰辛返回家中重见娇妻,两人也许想要独处一会互诉衷肠,乃至等不到晚上就想做点什么。虽说有艾德这个死板的爹很难想象儿子会观念多么开放,但年轻人……谁说得准呢。   站了没一会,守卫的回信尚未等来,倒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小家伙先出现了。   “师傅!”穿着厚厚毛皮衣服,把自己裹得像只小熊一样的艾莉亚从拐角冒出来,像兴奋的小羊般猛冲进艾格怀里,丝毫不见外地蹭着男人,用行动展现着重见对方的喜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艾格对这开场白感到莫名其妙:“你在自己家里,要什么人来救?”   “艾莉亚!注意你的举止!”一个守夜人早已眼熟的年长女性——茉丹修女迟几秒后才喘着气追上来,恼火地瞪着女孩和被她抓着不放的守夜人。   艾莉亚一副委屈坏了的模样:“上次我听你话乖乖跟他们回家,然后……然后……母亲就下令,不允许我再一个人待着,每时每刻都要有人盯着我!连临冬城的门都不让出!”   ……   干得漂亮,艾格心中暗道,对付这种熊孩子,就得一刻不停地盯住。   想是这么想,实际上他却是面带微笑地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背,柔声安慰:“前一阵有坏人在城堡外横行,不让你出门是为你好。行了,放开我,好好说话。”   “你别跟着我了!”艾莉亚听话地放开艾格的腰,却立马又紧紧挽住他的胳膊,用他的身体为掩护朝茉丹修女叫道:“我现在要和我师傅说话,不会乱跑的!”   “守夜人造访临冬城,必然是找北境守护谈正事的,别胡闹!”如果说在这座城堡里谁最讨厌艾格,那非茉丹修女莫属,在负责教艾莉亚礼仪举止的她眼里,教自家小姐剑术的守夜人简直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她毫不掩饰情绪地看了艾格一眼,然后伸手就来抓艾莉亚:“快回房间去,今天鲁温学士给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不要!”艾莉亚敏捷地绕过男人身子,躲过了修女的魔爪。“那些东西,晚上也能做的!”   “七神啊……行了行了。”艾格此刻正满脑子如何给罗柏下套以借他的势为己用,实在没心思陪小孩子闹,他一把按住绕着自己转的艾莉亚,转向女孩的临时看护人:“茉丹修女,您休息一会吧,我向你保证:不会让艾莉亚离开我的视野……丫头,向修女道歉,并保证不乱跑。”   女孩立马领会了艾格的意思,飞快地变脸并照做。茉丹修女站在原地恼火地叉腰盯着师徒二人看了一会,看在艾格是客,以往所作所为又还算可靠的份上,将信将疑地离开了庭院,也不知是否会在哪个角落里继续盯着艾莉亚。   ……   “哎呀,总算摆脱她了,她连我上厕所都在门外守着!”看着修女离开,熊孩子松了口气,立马大声地抱怨起来。“现在师傅你把那帮坐船来的强盗赶走了,总不用再把我关家里了吧,我一个多月没骑过马了!”   艾格插手赶走铁民出于千千万万种考虑,但其中绝没有“让艾莉亚能安全地骑马出临冬城到处瞎逛”这一条,他无奈地瞧瞧黏着自己不放的艾莉亚,最终没忍心开口戳穿她的自作多情。   和女孩培养起的友谊即给自己带来过好处,也惹来过麻烦,但总的来讲利大于弊……而从主观上来说,虽然偶尔熊起来让人头疼,但这丫头性格并不坏。艾格早已不再单纯带着利用心态和她相处了:“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那次偷马跑出来骑到赠地去,别人会像防贼一样防你么。”   “哎呀……我知道错了嘛。”艾莉亚言行举止里毫无悔意,反而在修女离开后愈加放肆,抓着他胳膊倚上去,恨不得挂在他身上:“师傅——我想死你了,快说你也想我。”   想你?非要这么矫情么,事实是艾格脑子里被一盘大棋充塞,如果艾莉亚不自己冒出来,他很大概率到再离开临冬城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小徒弟。但女孩子总是要哄的,不管小女孩还是大女孩:“好好好,我也想你,想得肝肠寸断茶饭不思,这不到城外什么事都没干,就赶紧跑进来见你了。”   “怎么听上去一点诚意都没有!”艾莉亚被这肉麻话逗乐,咯咯笑了起来:“快给我讲讲你怎么把那帮强盗赶走的……啊不对,先告诉我布兰去哪了?你们不是找到他了吗,为什么没和你一起过来?他连走路都走不了,怎么跑到长城那边去的!”   “这说来话长,其实我也压根没见到他,只是听闻长夜堡的守卫拦住了他……莫尔蒙总司令在处理你弟弟的事情时受到攻击,然后布兰趁着混乱又不见了踪影。唉,你和你弟弟,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啊?”艾莉亚顿时紧张起来:“布兰又不见了?怎么会这样,师傅,你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放心吧,我会留心此事,早晚把弟弟完完整整还给你。”   这句可不是糊弄人,别的不敢保证,但艾格确信:布兰·史塔克绝对会平平安安地从长城外返回,与其说是直觉,倒不如说是对绿先知能力的信任。   ……   由于时间不算太久,艾莉亚被剪掉的头发仍没长回足以扎辫子的长度,但已经够让人轻松分辨出她是个女孩。这对艾格而言算是个好消息——生活已经如此艰辛,在这种情况下,被一个小女孩子黏着撒娇,总归比被一个假小子烦要好得多。   除了头发外,艾莉亚很明显地还长了个子,不仅身高已经到了艾格胸口处,身材也不再像初见时那样瘦得简直像根火柴棍,伴随着女性特征的清晰明显,随之而来的便是体重的相应增加……被她抓着胳膊,艾格感觉就像手臂上套了个大沙袋。   上次离家出走被带回临冬城关了一个月后,艾莉亚显然是闷坏了,好不容易逮着个能说话的人,叽叽喳喳问这问那说个不停。艾格被缠住好半天后,总算等回了前去报信的守卫:“艾格大人,罗柏大人请你去书房见他。”   艾格松了口气,总算能摆脱熊孩子了:“唔,太好了……艾莉亚,我很想和你再好好聊一会,但现在我真的有些正事要和你哥哥去谈,你能帮我个忙,自己回房间,别让修女或其他什么人到处找你吗?”   “不要。”艾莉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艾格的提议,甚至开始拽着他往城主书房走:“走吧,我和你一起过去,我也很久没和罗柏说话了。”   …… 第267章 书房会谈(上)   临冬城是艾莉亚的家,艾格不好在史塔克家的居城里对史塔克小姐指手画脚说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只能任由女孩跟着自己来到了城主书房。   一进屋子,他才发现里面还不止罗柏一人,他的母亲凯特琳夫人也在。   艾德·史塔克的遗孀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女儿:“艾莉亚,你怎么来了?”   “罗柏一回来就忙这忙那,我想和他说说话嘛。”艾莉亚见状不对,赶紧扔下艾格跑到兄长身边一通黏糊,很快让新的史塔克公爵表情也柔和下来——和父亲一样,他对妹妹宠溺有加,很难绷起脸来,自然也就拿她没办法。   “坐吧,艾格。”凯特琳柔声说道,眉宇间却是掩饰不住的忧虑,待守夜人在她所指的椅中坐下,才继续说话:“首先感谢您为北境的安定与和平做出的努力,但请原谅——作为一个母亲,我现在只想尽快弄清楚我儿布兰·史塔克的去向。前不久守夜人曾来信说找到了他,临冬城闻讯便立马安排人去接,但等派出去的人回来,却说孩子又已经不见了,守夜人军团内部似乎也出了状况,导致具体情况谁也说不清楚……兵荒马乱间,我没法亲自北上去调查,您是首席后勤官,想必比大部分守夜人都更清楚长城守军的真实情况,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没问题,夫人。”艾格点点头,将之前向艾莉亚解释的内容详细化后,又完完整整地叙述了一遍。   在布兰出走这一事件中,如果非要说守夜人有什么责任,无非就是“拦住那孩子后没看好”罢了。好在艾格早已留了个心眼,在此期间根本没去过长夜堡,也没见到过布兰哪怕一面,可以说与此事干系不大。   没什么关联,自然谈不上心虚,更不用替任何人遮掩什么或推卸责任,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有问必答,对话得相当顺畅。   ……   “原来莫尔蒙司令是在去接布兰时出的事?”伊蒙学士在莫尔蒙出事后寄给临冬城的汇报信中并未提及这些小细节,凯特琳也是才知道:“抱歉给黑衣弟兄们添了麻烦,值此长城面临危机之际还弄出这等事来,我这个母亲推不脱责任。但出于私心,我还是想问,长城那边是否有人知道我儿去向?如果情况允许,能否抽出人手,在赠地再搜寻布兰一番?”   “莫尔蒙司令不幸去世后,守夜人内部和赠地陷入了指挥混乱,紧接着又是养活山地氏族援军和新赠地民的粮食危机爆发……在这一团乱麻的情势间,实在没人有心思追查此事。我为此向夫人道歉,等此间事了,局势缓解后,我会亲自主持调查。”   “母亲,北境大军已悉数返回,我们现在人手充足。等过几日,我会亲自带人北上调查布兰的行踪去向,一定将他带回来。”   罗柏要亲自北上!?艾格被这意外之喜砸得有些懵,他挖了好大一个坑打算借史塔克的“势”为己用,其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说服他随自己北上,结果进到屋子里却发现凯特琳夫人在场,先被追着问了一通有关布兰的情况,搞得他差点忘词……   滑稽的是:自己还没提起,罗柏就主动入坑了。   试想一下:自己带兵南下驱逐铁民,一个月后得胜归来,身后还跟着新任北境守护。在这事实面前,无论罗柏怎么表态,都会被人理解为他——即北境,支持自己的政策。在这基础上再加入运营,翻盘指日可待!   ……   “我也去!”艾莉亚插嘴道。天知道她是关心弟弟多一点还是想出去透气多一点,当然,恶意揣测没必要——这两点毕竟并不冲突。   “又不是去玩,你跟着能干嘛?”罗柏严肃地看了妹妹一眼,抬头望向凯特琳:“母亲,找回布兰的事情,交给我,您暂且放宽心,相信儿子一次。接下来,我要和艾格谈些其它事情,不如您先带艾莉亚回去……更多事情,我们晚餐时再谈?”   这是儿子向母亲的请求,但同时也是北境守护对家庭成员的委婉命令,虽然满腹担忧和不安,还想追着艾格继续询问,但外人面前,凯特琳还是懂大局为重的道理,给了已经身为一方封君的长子面子。   她站起身来,朝艾莉亚招了招手:“走,跟我回去。”   对母亲,尤其还是情绪低沉的母亲,艾莉亚可不敢像对茉丹修女那样耍性子,她乖乖从罗柏身旁站起,经过艾格身边时朝他悄悄吐了吐舌头,离开了书房。   ……   房间内只剩下两个男人,很显然,之前的对话只是插曲,接下来……才是北境守护与守夜人首席后勤官正式会谈的时候。   “守夜人将数以万计的野人放进了长城。”罗柏目送母亲和妹妹离开书房关上门,收起了恭顺儿子和慈祥兄长的表情,直到屋内恢复安静,才表情严肃地看向了艾格:“我知道是杰奥·莫尔蒙司令下令实施了这个计划,但有消息来源称:这一切其实是你在背后策划和推动,在熊老去世后,也是你仍在继续努力维持赠地安置计划的运作……我说的这些,是否属实?”   (罗柏并不像艾格之前以为的那样对赠地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甚至了解程度还在预料之上,他哪来的消息源?)   艾格略有些惊讶,不过并无慌乱:“是,完全属实。”   在赠地时,他可以用前任司令莫尔蒙的命令为挡箭牌,阻止那几名保守派的竞选人提前终止安置计划的进行。但在罗柏面前,他不能用同一招糊弄对方,而是必须表明立场态度并把事情扛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他这趟南下,就是来向面前这位年轻人争取支持的。   “莫尔蒙司令在生前和我共同制定了一套完善详尽的赠地新法律用以管理被放入长城的野人,同时采取了一系列有针对性的措施,确保他们无法威胁到守夜人或北境的安全。再辅以守夜人产业的财力和完整的社会管理体系……”   “但这一切,都没阻止熊老被几个野人扔的石头砸死。”   事实永远是最有力的武器,艾格从没想过罗柏也会有这么刻薄和尖锐的一面,忽悠人的节奏顿时被打断:“这……是个意外,犯事者及包庇保护他的族群,皆已受到严厉的惩罚。”   “我已有所耳闻,莫尔蒙家对事后的处理还算满意。”罗柏摇摇头:“至于说意外……若熊老不将野人引进长城,原先的赠地民和山地氏族会对他这个守夜人总司令扔石头?这是狡辩。”   这确实是狡辩,艾格迅速收拾起情绪,稳住了之前因艾莉亚和凯特琳的插入而自乱的阵脚:“但——”   罗柏抬手打断了艾格的话:“我感激你和你的人从赠地赶来、并参战驱逐铁民的行为,但不可能因此就支持你做的所有事。北境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北境,我得对所有人,首先就是我的封臣们负责。而事实就是——几乎全体贵族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持坚定的反对意见,我是用‘北境不干涉守夜人内部决议’为由让他们暂时冷静下来……这只是权宜之计,最终还是得守夜人或者说你给我一个交代,我再给北境人一个保证,才能让他们不去找守夜人的麻烦。”   …… 第268章 书房会谈(下)   对方毫不含糊的态度让艾格注意力集中起来。好在——虽然看上去来势汹汹,听上去也咄咄逼人,小史塔克的话里其实却透露出一条重要信息:罗柏并不坚决反对赠地安置计划,一切还有戏。   “首先,为莫尔蒙司令和我的擅自行动道歉。在未与北境诸侯尤其守护家族商量的情况下就直接将塞外民放进长城确实有欠考虑。但事实是,当时死人大军正紧追南逃的活人身后,没有时间留给我们通知北境诸侯并进行商议。”野人进攻长城时,铁民也正大举入侵北境。在这情形下,就算莫尔蒙广而告之并征求意见,艾格也很怀疑贵族们是否有心思参与:“晚做决定一步,就会有无数人在塞外被杀死并转化为尸鬼——让守夜人和北境在可预见的未来面对的非人类对手多出成千上万来。”艾格终于搬出了这一条说法。“我记得,莫尔蒙司令应该曾经将一只尸鬼装在马车上绕着整个北境巡回展示,想必您已看见过那玩意,这并非虚构。”   “没人说那是虚构,这算是个有点说服力的理由。守夜人确实在面对常人无法想象的敌人,这已经让北境人对你们的容忍上限提高了许多。”罗柏撇撇嘴:“但我不认为那东西有智慧和能力翻越长城……至于你们在汇报中提到的有思考能力、会魔法的异鬼,没有人见到过,不能作为考虑的因素。”   “我见过,还杀了一只,在我前往君临公干期间,游骑兵们又杀过一只,您若不信尽可将您的同父异母兄弟琼恩·雪诺召来询问……这是个忠诚可靠的年轻人,您认识他的时间比谁都长,应当了解他。”   “我了解他。实际上,不需要琼恩,我本身就很愿意相信你。”罗柏朝艾格耸耸肩:“但就算异鬼真的存在又怎样?七大王国加起来有数千万人,我不相信,偏偏没了这几万个野人……我们就会在与死人的战争中输掉?”   “七大王国加起来有数千万人,但这数千万人在干什么?投身一场又一场的内斗,将精力和资源扔进一场接一场的因宫闱丑闻、王位之争引起的战争中!在这长夜将至的时刻,我们需要的是集中精力和资源,做好应对天敌的准备!”艾格略微激动起来:“一万个全力备战的赠地民,比一千万个没把心思放在正事上的七国人都作用更大!而我有信心——在我的带领下,新赠地民将成为前者!”   “个人想法不重要,请容我坦率地说——你,只是个来自某个我们从没听说过地方的外国人;而琼恩,是我父亲的私生子。在放千百年来与我们为敌的野人进入赠地生活这件大事上,你们的信心和保证,对北境诸侯而言没有取信价值,我的意思就是……没有意义。”   蛮长的一句话,简单地说就是:在这个封建领主的社会结构中,艾格或守夜人军团内的任何人,都不够资格向北境诸侯做出相关担保;而罗柏也才刚刚坐上所处的位置,并无威望和本事力排众议。   虽然不怎么好听,但这是实话。艾格皱了皱眉,忽然意识到问题在哪里了:“等一下,我想我们需要重新理一下思路……不然继续对话只能是鸡同鸭讲,永远说不到点子上。”   罗柏做了个手势表示同意,然后向后倒去,靠在椅背中静静等待艾格的再次发言。   ……   守夜人冷静下来,很快强迫自己进入高效的思考状态。   他在从长城出发南下,解决掉铁民入侵问题并北返的整个过程中,早已思考过该如何说服罗柏·史塔克不立刻反对赠地安置计划,并随自己北上好展开下一步计划。但刚才被艾莉亚缠着一闹,又在进入书房后被事先并未料到会见的凯特琳一打岔,再加上毫无思想准备地听见罗柏亲口说了“会亲自带人北上”这句话……   今日书房内的这场谈话没按艾格预计的方式开始,甚至有一个重要目标没等他出手就直接达成。一系列意外因素,让局面如同玩游戏时剧情出了Bug一样乱起来,从君临回长城后许久没一展身手而技艺生疏了些的他,差点忘了该如何忽悠那些比自己更位高权重的人了。   但这并不打紧,就像骑自行车和游泳一样,分析利害并采取正确应对策略这种能力,只要掌握了就很难忘记。罗柏·史塔克与艾格还算良好的私下关系让局面尚可补救,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迅速从记忆中将自己原计划提出来,找出问题在哪里,并结合局面变化作修正。   ……   半晌之后,艾格理清了思路。   “守夜人的职责是什么?”他重新开口道,“我在此按我自己的理解做出总结,那就是——作为塞外和塞内之间的缓冲,保障七国尤其是北境的安全。”   罗柏凝起眉头,思索了一会,没找出毛病:“没错,就是这样。”   “但从没哪条法律或条文规定,守夜人该怎么做到这一点,就像从无文献显示长城就是为阻挡野人而建……”   “等一下,如果你是想说:‘只要北境不出事,守夜人做什么我管不着。’那讨论就又回到原点了——我,或者说北境人,对野人能安分守己表示质疑,并对自身安危有所担心。最重要的是,我们有能力和打算进行干涉。”   “我清楚您的意思,您刚才也说了:您得对所有人负责。请容我再次按自己的理解来总结您的意思——您说的负责,是要对‘北境所有人的安全’负责。北境守护的诉求和守夜人的职责交汇在这一个点上,那就是:北境的安全。”艾格头脑清晰起来:“换言之,我们刚才进行的有关‘放塞外民入关是否是正确’、‘该不该这么做’等讨论,根本就是既无必要,也本末倒置。现在该做的是不是争论对错,而是:判断被放入长城的塞外民是否会威胁到北境——如果会,想出并采取解决办法!”   “没错,我正是这个意思。”罗柏扬扬眉毛,“这就是我所说的……你给我一个交代,而我给北境人们一个保证。你总结得很好,那么,打算怎么给我这个交代?”   “给不了。”   “什么?”   “我没法坐在这里,就通过说话来让北境守护相信:守夜人放进长城的那数以万计的陌生人威胁不到北境——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艾格耸耸肩:“就算能,我觉得这也是种极大的不负责任行为,我们不该靠嘴……来决定几万人的命运。”   “所以?”这回轮到罗柏有些不明白情况了。   “我一直相信——百闻不如一见。要判断塞外民们是否会威胁到北境,还有什么比走进他们中间……面对面接触、了解他们的生活和心理状态……更直接的办法吗?”   ……   “我现在以守夜人首席后勤官的身份,正式向北境守护发出邀请,希望史塔克大人能够赏脸——屈尊降临赠地,亲身考察安置计划的进度与状况。”   艾格在从后冠镇出发南下时,最终目的就很明确:设法将罗柏·史塔克接回北境,并骗到赠地去进行参观考察,通过他的到来营造出“北境守护支持赠地安置计划”的假象……在对方率先提出他会主动北上长城后,计划一度出现混乱,原因来源于自身:艾格居然下意识地改变了目标,不由自主地尝试在此地、在临冬城就说服罗柏放野人通过长城是正确的做法。   甩锅、试图证明自己做得没错是人的天性,得寸进尺也是生存本能。但这回,新增目标本身难以实现不说,万一奇迹发生罗柏相信了野人不会威胁北境,为此放弃北上亲身调研,还会一下将后续计划都彻底破坏掉。   该乘胜追击时应当大胆追击,而该见好就收时,就得以大局为重。   ……   罗柏被话题的飞速转变弄得摸不着头脑,但在已经决定要北上去找弟弟的情况下,回答并不困难:“嗯……好吧,我接受邀请。”   …… 第269章 烫手山芋……们   “赠地恭候大人的光临。”艾格放下心来,行程虽定下,但还不能就这么直接让罗柏去赠地,在那之前,自己需要一段筹备时间。穿越前,艾格曾将应对领导视察的一切准备工作痛斥为形式主义,谁想自己也有一天会变成曾经讨厌的人:“但仍有些事——我毕竟是因给养不足而南下,结果却一路奔波战斗,到现在尚未弄到半粒粮食……请允许我的人在城外短暂驻扎,待我向下属们分配任务,送他们赶往各地去购买粮草后再动身北上。您刚从南方回来,想必也需要在临冬城稍作停留,处理些家事国事才是。”   “两天时间。”罗柏干脆地同意:“确实有许多事情正待处理,但我弟弟不知去向、生死未卜——‘寻找他’排在优先级的最前面,两天后我们就动身北上。”   “没问题。”听口气就知道没得商量。   “除我之外,我还将邀请葛洛佛、安柏、卡史塔克以及波顿这距离赠地最近的四家一同前去,共同决定这件关乎北境、尤其是他们安全的大事。”   “这……”艾格愣了一愣,这四家里,只有葛洛佛和安柏勉强算和自己有点交情,原本意外要对付的只是罗柏一人,谁想这下变成了五人。另外四者的加入,会让自己借势的计划变数大增,自己得尽快将消息送到后冠镇去。“作为封君,如此替麾下封臣考虑,实在是令人敬佩。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   “行了,连你也来说马屁话。继续坐好,有关野人的内容我们谈完了。接下来,我还有几件事、准确地说是有几个人要交给你——或者说守夜人。”罗柏摆摆手,制止了已经站起打算离开的艾格:“乔佛里、托曼以及他们的姐妹弥赛菈现在已经在临冬城,他们的出身虽然已经没有悬念,但劳勃·国王临死前的遗嘱希望让他们活着。所以,我父亲给这三个孩子规划好了未来:两个男孩必须得‘自愿’加入守夜人军团,而女孩改名换姓,由临冬城收养,并将和珊莎、艾莉亚一起成长。”   “我这回要将两个男孩带回长城?”此事几个月前艾格就被打过招呼,是以并未感到意外。“守夜人没资格拒绝,我只是担心……弑君者和他的两个儿子以这种方式在长城团聚,他是否会将其视为刻意羞辱,进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但凡弑君者稍有些脑子,都该知道这是在保护那两个孩子!”罗柏斩钉截铁地回答道:“退一步讲,就算这是在刻意羞辱他又怎样?坦格利安家当年靠龙大杀四方,逼迫维斯特洛人承认了他们家族的乱亻仑特权,他詹姆·兰尼斯特算老几?他在和他姐姐搞上的那一刻起,就该做好了被天下人羞辱的准备!”   顿了一顿,罗柏也想起来坐在自己对面的并非詹姆·兰尼斯特,口气缓了下来:“就算弑君者真的因此产生什么情绪想做点什么,如何搞定他也是守夜人的事,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   烫手山芋谁也不想接,但接纳那些“既不能杀又不好处理”的人物,本就是守夜人军团的任务之一,更别提在这有求于人的关口上了。艾格耸肩:“大人如此信任我,我会努力处理好这件事。”   “看好他们。无论守夜人军团是养两个闲人还是打算将他们培养成真正的守夜人汉子,都无所谓,关键是——千万别让他们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给七国带来更大灾难。”   艾格点头,他当然清楚所谓的更大灾难是什么,别的不提,万一乔佛里被泰温·兰尼斯特握在手里,待西境从战争的破坏中缓过神来……继史坦尼斯、伊耿和鸦眼攸伦之后,维斯特洛几乎肯定会多一个国王。   麻烦事真多,艾格皱起眉头,但换个角度看,罗柏把麻烦扔给守夜人的同时,总得在其它事上给予补偿或优待……史塔克家向来出老实人,利用好这种弥补心态,自己完全可以设法获取更多利益。   “等等……坐下,还有呢!”罗柏抬起手来招了一下,再次制止了蠢蠢欲动打算告辞、急着去为北境贵族访问赠地做准备的艾格:“你前不久在深林堡俘虏了阿莎·葛雷乔伊,难道就没想到点什么吗?”   “想到点什么。”   艾格一时没明白罗柏的意思,自己该想到点什么?阿莎确实是个充满野性美的女子,但别说自己满脑子都想着赠地安置计划,就算没有……他也不可能去对这海怪之女做点什么。生长环境导致的守序本能和两性观念是一个因素,而另一方面,他也确信:敢强暴阿莎这种女子的男人,就算第一次成功得手,早晚也会有一天被女人拿剪刀捅死在床上。   罗柏见艾格没听明白自己暗示,也不继续打哑谜,他做出了提示:“你的美女俘虏,还有个弟弟。”   “噢……对。”艾格张了张嘴,眉毛一扬,意识到更多麻烦正朝自己而来。   “在之前对西境的作战中,席恩曾提出过派他回铁群岛,说服他父亲巴隆·葛雷乔伊出兵参与……但因为战争进展顺利,我最终没有答应。”罗柏继续解释事情经过:“也就是说,铁群岛之主派他的兄弟和女儿进攻北境时,他的儿子还在我手上。”   席恩·葛雷乔伊是人质,即使美曰其名“养子”也不会改变事情本质。而人质的作用,就是要让对方在关键时刻投鼠忌器,可假如对方无视了人质的存在呢?   人质就没用了。   接下来的一切,艾格可以猜出来了:以罗柏·史塔克的性格,不大可能会下令处死自小一起成长的养兄弟,尤其还是错不在席恩的情况下。   “所有人都告诉我,我该亲自操刀结束他的性命。”罗柏不等艾格发表意见就自顾自地开始解释:“但转念一想,按维斯特洛的法律……席恩是海石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无论是他姐姐还是哪个叔叔,想坐稳位置都必须先除去席恩这个心腹大患,何不先留他一条性命,好将来要挟铁群岛的统治者?”   “可一旦他披上黑衣,就是自动失去这一功能了。”艾格耸耸肩,几乎想开口让罗柏承认他就是单纯不想杀养兄弟罢了,但最终作罢。   罗柏对此不置可否,大概是也练成了艾格睁眼说瞎话的脸皮和本事:“保证他活着,别让他那个疯子叔叔派人偷偷弄死了他,除此以外,就把他当个普通的守夜人用吧。”   艾格叹了口气,保证他活着?在长城之北有寒神及其奴仆,南方人类内部又打成一团,海外还有一帮疯子铁民的情况下,哪个“普通守夜人”敢自称绝对安全?   “我尽量,但不给出任何保证。”   席恩不是布兰,罗柏也不可能再为他要求更多……但这回艾格没再急着告辞离开,两次站起来又坐下的他耐心地坐在椅中看着罗柏,以防他又突然喊自己等一下。   貌似确实是没什么别的事了,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直到艾格再次打算开口告辞,罗柏·史塔克才又开腔:“艾格,无论是莫尔蒙总司令还是我,都一向对你的头脑信赖有加,你觉得……在这件事上,我做错了吗?”   是指不杀席恩这件事?艾格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杀他是本分,不杀是情分……以席恩的成长历程、交际圈和所能调动的资源上来看,在我们已经击退铁民的情况下,他活着对北境威胁几乎为零。对错谈不上,我只谈谈身为一个守夜人的感受——在此死人大军来袭之际,长城需要的是可用的人手和战备物资,而不是一个又一个出于各种原因被塞进来的麻烦人物。”   …… 第270章 艰难的抉择   绝境长城本该是守护人类的坚盾,抵抗灭绝的最前线,但不知何时开始,所有人却都下意识地开始将其当成垃圾桶,把一个又一个麻烦塞进守夜人军团……罗柏对长城守军并无恶意,但回过头来想想,不得不承认事实还真就是这样。   忽然发现这一点,饶是强练出来了领袖气势,年轻的北境守护顿时也有些惭愧:“这问题确实存在,但我保证,北境会是守夜人军团永远的坚实后盾。”   罗柏说的肯定是真心话,但这世上并不缺真心话,缺的是实际行动。而在守夜人军团保护的首先就是北境的情况下,艾格也实在谈不上多么感激涕零——他同样用官话代守夜人军团表示感谢后,继续盯着对方看。   ……   第二次对视几秒后,大概是知道艾格为何不再告辞,罗柏先笑了笑:“这回真没什么事了,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这场会谈早该结束了。艾格第三次打算站起告辞,但下意识地想了想罗柏的问题,发现自己还真有问题要问。   一件自己本没资格问,但确实与守夜人干系不小的事:北境军队,是否还会再集结南下,远离绝境长城,去参与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守卫自己王座的战争?   这绝对算是军事机密,但艾格还是问了出来。反正……以守夜人和北境,自己与罗柏的关系,最差的结果也就是他拒绝回答了。   罗柏果然脸色变了几下,表情古怪地看着艾格。   大概犹豫了几秒后,他决定如实回答:“我告诉你真相,你能管住嘴巴吗?”   “当然,我又能泄密给谁呢。”   北境是守夜人的坚实后盾,在即将到来的冰与火之战中自己最可靠的盟友,艾格没理由出卖史塔克家。   “从南方北返前,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大陆南端的密信。写信人是多恩实际统治者道朗·马泰尔亲王……他给了我一个提议:如果北境退出战场,多恩也将撤走自己的军队。”罗柏答道:“当时我正率军艰难地阻击河湾军队,北境又处于铁民魔爪中,思虑再三后,我决定先回家解决入侵铁民,并将此决定提前通知了史坦尼斯国王。让我不得不佩服的是,国王陛下得知此消息后,竟果断放弃对风息堡的包围绕后袭击了正与我对峙的蓝道·塔利……再之后的事情,全维斯特洛人都知道了。”   “但全维斯特洛人都知道的是您回家解决铁民,且已经取胜。他们不知道道朗亲王给您的密信,更不知道您打算不再参战。”艾格思索着此事,才忽然发现一切事情都没看上去这么简单……在谋划大棋的貌似远不止自己一个。“可这不合理啊,北境是北境人的家,必救之地。就算道朗亲王不与您达成协议,您的军队早晚也会被迫北返……若多恩决心支持叛军,趁此机会发兵进攻君临是最好的时机,怎么可能如约真撤出了战场?而如果他们打算的是不参战,那当初又何必出场搅浑水,平白无故地得罪七国眼下的合法君王?谋反这种事情,要么胜要么败,可是没法脚踏两条船的!”   “真正的原因,你去问道朗亲王咯。”罗柏叹了口气。“但我要纠正你的一点是:我只是北返救家,但还没与发出提议者达成协议。我将军队解散时的命令是放将士们探亲和休整,并未约定重新集结的日子,想的,就是趁这段时间一边寻找布兰,一边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   艾格大概能理解罗柏此刻正面临的困境:单纯从民心上来讲,北境在短短两年内为劳勃和他弟弟两次出兵,时间已经够久,伤亡也达到了一定程度,士兵们继续作战、民众继续支持后勤的意愿不再高昂。而若从短期利益考虑——北方人们已经从对西境和河湾的作战胜利中得到了相当数量的现实好处,此刻正该休戈止战,留着性命享受战利品才是。   但统治者决定家国大事,从来不能只看眼前利益或根据民众意愿。北境一地公然宣称罢兵休战事小,其仍身陷战局中的姻亲和长期盟友河间和谷地才是关键……北方三地一向共进退,若是北境退缩,剩下两个也有样学样,史坦尼斯必然独木难支,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如此一来,局势便等同于“罗柏·史塔克拱手将维斯特洛最繁荣富庶的王领及君临让给了河湾支持的敌对势力”……等新的铁王座之主伊耿·坦格利安稳住阵脚,又怎么可能手握巨大优势却坐视北方三地自成一国?   三河流域无险可守,等真龙旗再次插遍河间地,北方联盟就失去了粮仓。就算史塔克家有卡林湾、艾林家有血门,也仅仅是能自保而无力翻盘。谷地尚能靠富饶的艾林谷自给自足,但北境在伊耿统一七国后能做到将人口缓慢繁衍到过百万且每次过冬不再剧烈减员……可不是靠在冻土上种粮食。   真是相当艰难的抉择。   ……   “若我避战,维斯特洛人是否会认为我软弱可欺,连杀父之仇都可以放下?可若我继续加入战争,多恩也会针锋相对……天平依旧平衡,战争结束又实在遥遥无期——而更糟糕的是:凛冬已至。”罗柏眉头紧蹙,此事事关重大,他不敢一个人擅自做出决定,偏偏还不好和北境诸侯们公开商量。此刻既已将实情告知,若不顺便追问下艾格的想法,岂不白冒泄密的风险。“我已经说了实话,‘最有头脑的守夜人’阁下……你有何建议?我到底该怎么做?”   “我不敢在这件事上做出指导……但建议,倒是立马就有一个。”艾格说道:“身为临冬城公爵,北境的主人,在决定是否带整个势力参与一场关乎未来的战争时,居然要考虑‘别人是否会认为我软弱可欺’?”   “身为北境的最高领主,个人形象难道不重要?”   “个人形象很重要。”尤其在这个君君臣臣的人治时代,“但即使是真理,不加范围和条件地滥用都会成为谬误……你到底是否软弱可欺,跟随你南征北战了数月的北境、河间和谷地诸侯和士兵们、以及史坦尼斯国王,会不清楚?对你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这帮各家各族的掌权人物了……那些既无贵族身份也不参军的北境平民,就算对你产生什么误会,又有多大干系?至于其余四国的人如何看待你……说句难听点的话,对你几乎屁影响都没有,甚至如果你的敌人因此而看轻你,在关键时刻说不定反倒是优势!”   “听上去有些道理,那我该果断做出决定,不再参战?”   “我没这么说。”艾格立刻否定,“我的观点是,在考虑此事时,应当将个人的荣辱得失完全置之度外……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全面而详细地考虑所有情况,综合分析,到底怎样选择对北境最有利。”   …… 第271章 阳谋对阳谋   “所有情况中——‘对手的意图’最为重要。”艾格说道,“不如我们先来想想,道朗·马泰尔亲王到底为何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吧……在你带领北境军队撤出战场后,多恩的部队是否如约同样离开?”   “就我所知,是的。”   艾格支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后再次抬起头来:“我不了解道朗·马泰尔,但与他弟弟倒是有点交情……从奥柏伦提到他哥哥时的态度来看,这位多恩的实际统治者不是傻子。他这么做必然有其原因,我们最好回顾一下战局,再尝试从中找出道朗亲王的真实意图。”   “好。”罗柏这个月来一直纠结于此问题,却从来没从这种角度作过思考,此刻也被艾格的思维方式吸引。想看看这家伙到底能分析出些什么来,便顺着他说的回顾起来:“史坦尼斯国王发兵南下时,曾向多恩送出过召集令,不过当时并未得到回复和响应。直到王领和勤王大军压境,将风息堡团团包围的关键时刻,多恩人才忽然从南面冒出来……完全不顾国王的严词命令,不宣战却带着明显敌意地出兵抵近王军侧翼,让史坦尼斯完全没法专心攻打城堡。在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同时,北境军队正在风息堡西面阻击驰援的河湾军,在一番交战后陷入僵持——随后,我就收到了来自道朗亲王的信。”   罗柏停下喝了口水,继续叙述:“多恩人不希望史坦尼斯国王击败叛军夺回风息堡,这点没有疑问……但令人费解的是,他们也没有遵循伊耿·坦格利安的指令。在北境军队撤离战场,国王也率兵撤离风息堡后,黄金团和他们花钱雇来或新组建的佣兵团出击向君临方向进攻,多恩军队却在这进攻的最佳时机打道回府,在河湾军也遭受重创无力配合的情况下,小伊耿的叛军扩大势力范围的尝试被挫败,除了风息堡及其南方的小部分城堡乡村仍在他们控制下外,国王依旧控制着大半风暴地和整个王领。”   ……   还没全讲完,罗柏就意识到艾格使用的思维方式有何优势了,通过置身局外回顾风息堡之战的前后经过,他很快发现了自己之前独自考虑时的思维死角:“河湾虽然余力尚在,但连连战败的提利尔家没有足够将其完全发挥出来的威望;西境仍在观望,但因为弑君者杀了疯王的原因,他们绝不可能站到真龙旗下……多恩又并未真正投入作战。得不到援助这样继续下去,无论那个伊耿·坦格利安是真是假,都没半分胜算!”   “太好了——你看,这么快我们就达成了第一个共识:叛军没有胜算。”艾格表示同意:“可在这种情况下,多恩不仅掺和了进来,还不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他们到底是想要什么?”   “我也好奇这个问题。”   “空想想不出来,还是那个办法,我们不动脑子了……来看看多恩人在这场战争中得到了什么吧。”艾格直起身子,将手臂搁到了曾经艾德·史塔克坐过的书桌上:“不折一兵一卒,只靠带兵风暴地一游,多恩让身经百战的国王夺不回自己从小长大的城堡;靠一张纸和一勺墨汁,他们让七国战斗力最强的北境军队依着他们的意愿打道回府……制定这些策略的是高人,可多恩从这一系列操作中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什么?”罗柏毫不掩饰疑惑,迟疑地说道:“我觉得……似乎什么也没得到?”   “不是似乎,就是什么也没得到,甚至还要承担军饷和粮草的开支……傻子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但我们在一开始排除了道朗亲王是傻子这项可能。”艾格东扯西扯地拖延了几分钟,仔细回忆了仿佛上辈子读过的原著剧情,自己心里也大概有了个数,可以揭晓答案了:“排除一系列可能后,那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马泰尔家并不是想要从中得到什么,而是要以出兵的形式,防止自己失去某些东西。”   失去什么?罗柏越发听不懂了,想了想,反正都开口请教了,心一横,干脆放下了人前的北境守护架子,扮演起虚心求教的学生来:“多恩在篡夺者战争中支持了坦格利安家不假,但那是遥远的过去了。史坦尼斯国王确实经常被人质疑过分铁面无私,但他绝没有偏执到坐稳王座后还会翻出多少年前旧账——清算马泰尔家的程度。他们担心失去什么?”   “环境。”艾格吐出一个词,“准确地说,是混乱的环境:多恩的综合实力在七国中位于下层,平日里并无撼动整个维斯特洛的本事。此次他们若不出兵,史坦尼斯国王便会攻破风息堡,驱逐乃至消灭黄金团,再合四国之力迫使河湾屈服甚至改天换地,将维斯特洛恢复到劳勃国王时代的统一局面……一旦国王坐稳铁王座,多恩除了屈膝臣服外,将再无其它出路,他们必然是有所图,不想看到七国状况回到‘平日状态’,才会在关键时刻搅浑水。”   “伊耿·坦格利安可是道朗亲王的外甥,为了证明自己身份是真的,只要多恩支持他,他登上铁王座后必然会给予多恩优待……还有什么比推自己外甥坐上王位更有利可图的?”   “比推自己外甥坐上王位更有利可图——好问题。”艾格反问:“你说呢?”   ……   “马泰尔家自己称王?”沉默了好几秒后,罗柏犹犹豫豫地做出了猜测。“可这一代马泰尔家族成员的坦格利安血脉稀薄到几乎可以无视,继承顺位更是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天南地北……无论按照哪一国的继承法,都轮不到多恩人来坐铁王座啊。”   “马泰尔家本身没资格碰铁王座,但如果马泰尔家的人——娶了最后的坦格利安呢?”   “最后的坦格利安?”罗柏神情一震,现在世人视野中有两个坦格利安,其中不带把能被娶的只有一个,而她恰巧也是公认“身份无疑”的那个,他立刻明白了艾格所指:“原来如此,他们是想让维斯特洛保持混乱局面,削弱潜在战争对手们的力量……等到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从狭海对面返回迎娶她后,凭丈夫身份,获得染指铁王座的权利!”   这个猜测一出,之前的一切困扰都迎刃而解,罗柏顿生豁然开朗之感:“怪不得!多恩自始至终不肯真正参战,甚至连公开宣布承认伊耿·坦格利安身份都不肯。却不仅出兵阻止史坦尼斯夺回风息堡,还写信给我要求达成协议——他们是想在自身实力不受损去情况下让史坦尼斯坐不稳王位!只要马泰尔家迎娶到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再公开否认伊耿·坦格利安身份的真实性,最有资格宣称铁王座的就成了多恩人了!”   “没错,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容易解释一切的可能了。”从仅有的一点的线索推导出结论需要强悍到恐怖的跳跃思维能力……即使是艾格也自认没这个脑子,但如果是对剧情和人物有印象和了解、知道结果再装模作样地编一个推论的过程,就简单许多了。   罗柏脸上的疑惑已经褪去,只剩下了震惊:“我得将这一怀疑告知史坦尼斯国王,绝不能让多恩这么轻松地坐享渔利!”   “不能让多恩坐收渔利……这一本能反应可以理解,但你打算怎么做呢?此外,你要如何向国王解释你猜测出马泰尔家意图的依据?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应对,难不成——主动向多恩宣战?”   “这——”罗柏顿时语塞,震惊之色重又变回了纠结。之前他对艾格的聪明只是有所耳闻,这下亲身体验过一回,再无疑问,便再次看向他,目露征询之色:“难道,我就算知道了多恩人的真实意图,依旧什么都不能做?”   “我不能直接给出结论,这得看你。”艾格耸耸肩,装完逼,得把局势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导了:“马泰尔亲王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态度,我毫不怀疑,如果北境军队再次南下,多恩也会针锋相对地派兵北上,他们想要保存实力是真,但若有必要时,多半也会毫不犹豫地参战。那么,该如何做,就得由下面一系列问题的答案来决定。”   说话者咽了口唾沫,罗柏见状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守夜人也倒了一杯。艾格道了声谢,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口:“北境和多恩一起加入战争,国王和叛军双方都获得生力军加入,国王一方的优势到底是扩大了还是缩小了?换言之即:您有信心能重新集结到强于多恩军队的兵力吗?如果能,又如何保证在离开期间保证北境不再受外部势力的威胁?无论是那个新的铁群岛之主,还是塞外的异鬼,可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2是1的两倍,可3却只是2的一点五倍……这是个很简单的数学原理:双方都获得新加入的援军,较强一方的优势并不一定扩大。   当然,战争并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   罗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下头,沉思起来。   ……   越是生存在恶劣环境中的人往往越是坚韧,这是北境士兵的战斗力冠绝七国的重要原因之一,但多恩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罗柏虽没去过,但仅靠耳闻也能大概知道这是怎样一片土地:多石、多山、干旱而贫瘠——没一个是好词,坦格利安家有龙依然要靠联姻才能征服的地方,即使是北境人也不敢轻视。   艾格问的第一个问题,罗柏的答案就是否。   北境和多恩的综合实力对比如何,谁也说不准,只有挨在一起打一仗才能知道。但这场战争的主要战场风暴地,却是在多恩的家门口、距离北境千里之外……再算上北境已经和西境、河湾都轮番打了一仗……   河湾地实在体量惊人,而与之为敌的另外半个维斯特洛也并非无还手之力,两个庞然大物争夺国祚的对抗根本没法在短时间分出胜负。在凛冬即将降临的关头回去参战并拉多恩下水,只会让双方实力对比更加均衡,除了增加更多互相消耗的资本外,没有太大实际意义。   更何况,离家千里然后老窝险些被端的滋味,体验过一回就够了,罗柏实在不想再来一次。   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但罗柏真的讨厌这种不得不按敌人的意愿行事的感觉:“没有任何能破开局面的办法吗?”   “有——两方中的某一方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比如史坦尼斯国王生擒或杀死伊耿·坦格利安……或反之,战争将迅速结束。除此之外,就只有让西境重新站队了。”艾格不假思索地迅速回答:“至于破多恩马泰尔家的坐山观虎斗之计,难!阳谋的特点就是——根本不怕被看穿。就算道朗亲王对史坦尼斯国王和伊耿·坦格利安公然宣布自己的计划,那两方也只能继续互相死磕,别无他法。”   史坦尼斯带兵和行事风格都是谨慎而老练,且极有识人之明,就算败也不太可能陷入危机……而那个所谓伊耿·坦格利安,更是处于黄金团密不透风的保护之下,自登陆维斯特洛以来连公开露面都没过几回,想让这两个关键人物出事而结束战争有点难;至于怎么让兰尼斯特家重新站队,刚刚带着从西境抢来的大量黄金回家的罗柏……连想都不敢想。   局势和利害关系,艾格已经用诱导的方式分析得足够清楚,最终的决定罗柏没有再拜托对方出主意。   他咬了咬牙,面带不甘地锤了下桌子:“那我也就只能继续宣称支持史坦尼斯国王,以安抚河间和谷地,同时却不派兵参战,在北境养精蓄锐,等待最佳的参战时机出现了。”   “好主意,而您面前正好有个不错的理由。”艾格点点头道,露出笑容:“您返回北境后立刻北上长城视察情况,然后发现死人大军对北境的威胁已经大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所以决定留守坐镇北境,在解决尸鬼的威胁前,不再大规模派兵南下。”   罗柏抬了抬眉毛:“这倒是个好主意……”   “不止呢,我猜,在道朗亲王给您的密信上,只说了要求您的军队撤出战场,没提北境必须退出战争吧?”   “这倒没有。”   “那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们以阳谋对阳谋:躲在家里好好过冬,养足精气神,做好应对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归来的准备;同时,为安抚住谷地和河间,也为向国王展现忠诚——你除了不大举带兵出征外,得让整个北境都运作起来,毫不掩饰地为盟友们提供战备物资等一切能提供的支持。可以想象:多恩和河湾也会以类似的方式支持以黄金团为代表的叛军……但对面各怀心思的三方之间,绝没法像北方四地这样的长期盟友一般——合作得顺畅无隙。”   …… 第272章 紧急指令和小插曲   艾格对军事其实一窍不通,给罗柏所献计划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想当然,看上去老谋深算而有说服力,到底是否最佳选择……其实有待验证。   北境从中获得的利是否大于弊他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和守夜人军团成了这场谈话的最大赢家。   首先,罗柏向自己这个理论上必须保持中立的守夜人征求了意见,两人间不仅在私人关系上又多了个共同的秘密,同时他也又欠下自己一个人情。有这么一层关系在,罗柏便没法真正铁面无私地进行巡查——只要这趟组团赠地视察不出什么太大的岔子,他多半都不会撕破脸皮叫停赠地安置计划。   其次,新的北境守护原本前往赠地巡视是真心打算看看安置计划的进行情况,被一通忽悠后却改主意决定把“北上巡视发现情势不妙”添入不参战理由中——当做某事的意图不再单纯,注意力便没法完全集中,结果多半也会发生变化。   最后,不会再离开的北境主力军队,本身便是守夜人天然的强力“预备队”。这意味着长城对异鬼的防御容错率将会获得巨大提升——即使出现差池,守夜人也来得及发出警告,局面仍有挽回的余地。   ……   这场谈话比想象的要久了许多,但艾格算是圆满实现了自己出发南下时内心制定的目标。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结束,也顺利把北境的新主人唬住,艾格的第四次告辞总算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他离开了临冬城主的书房。   从不离身的几个侍卫仍在屋外等候,艾格朝他们点点头,随口向隶属于史塔克家的两名守卫告辞后,不慌不忙地带着自己人向住处走去。   作为守夜人首席后勤官和此战驱逐铁民的重要功臣之一,即使在这种军队尚未彻底解散、城堡内外仍然到处都是人的情况下,艾格依然在临冬城内有单独客房可供休息。带着几名下属向住处方向走了几分钟,一俟离开临冬城内守卫和下人们的视野,他面上的轻松表情立马消失,脸色一变,招手示意侍卫中最可靠能干的那名靠近自己,接受紧急命令。   “你现在立马出城,带上十几个人,骑马出发返回后冠镇,告诉亚姆:北境守护会在两天后出发前往赠地巡视,做好准备。”艾格语速飞快地说:“具体要做什么,我在出发前已经详细交待过他,你不用多说,他懂我的意思。但计划稍微出了些意外,我原先教给他的应对策略也要做出相应变动,接下来的内容你要一点不差地记住,并清晰明了地转达给后冠镇的镇长及后勤官。”   年轻的侍卫表情肃穆地点头:“是,大人您吩咐吧。”   “第一,是接待规模和方式,北上巡视的贵族由一家变成了五家……”   艾格一边走、一边想、一边交代,一时间感觉自己颇有曹植七步成诗的风范,但他毕竟不是在创作。从书房离开到客房短短百米路程,他绞尽脑汁地尽快罗列了几条添加事项……如此短的时间内绝不可能把一切都考虑得面面俱到,但没办法,时间紧急,他必须得今天就派人回去报信。   而作为一方势力的领袖,有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也决定放一些给下面的人自己处理。   ……   “暂时就这些了,告诉亚姆和亨佛利,如果他们感觉有什么遗漏,大胆替我补上。现在就出发,正常赶路就行,不必特意加急,路上当心。”   “是。”   亚姆和亨佛利一个家里曾经给兰尼斯特家管理金矿,另一个则是西境原先在君临商会的会计,待人接物方面,再差也不至于一窍不通。   小伙子转身离去,艾格回过头来,仔细想了想确实没再发现有什么要补充的,便摇摇头,打算推门进房间。   “艾格……大人?”一个清脆的童音传来,让他站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来,看到从走廊转弯处的角落里走出来一个小女孩。   女孩看上去比艾莉亚还小,艾格很快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第一反应是,瓦里斯派他的小小鸟儿来给自己送什么密信……但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在那太监眼里应该压根没存在感才对。第二个反应是,这女孩真是相当漂亮,粉雕玉琢的小脸冻得有些发红,一头浓密漂亮的金发连皮帽都兜不住,漏出来几缕就足以吸人眼球。   “是我。”女孩看起来已经等了有一会了,艾格放弃了猜测:“小姐您是——”   “我是梅芙,梅芙·雪诺。”   这特么又是谁?艾格依旧一头雾水,一个私生女?可这女孩看起来养尊处优且举止相当优雅,她说自己是艾莉亚的妹妹、史塔克家三小姐都有人信……但守夜人很确定:史塔克家并没有这样一个成员。   “你好,梅芙小姐,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艾格微笑着朝女孩点头,拿出了对贵族小姐的礼数。   “不……大人您言重了。”女孩眼神略微有些慌乱,但很快恢复镇定:“我听到消息说——我的哥哥和弟弟,即将跟随您去长城,披上黑衣,加入守夜人。”   这要还猜不出女孩是谁,脑子就白长了。   弥赛菈·拜拉席恩,原先的七王国公主!   艾德·史塔克生前给这女孩安排的出路,如今看来已经走入正轨……不过,改名换姓便改呗,怎么还给她弄了个北境的私生子姓氏?要是詹姆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如今顶着梅芙·雪诺的名字,在临冬城可怜兮兮地寄人篱下,该是什么想法?   稍微胡思乱想了几秒,艾格意识到自己的下意识想法有些冤枉艾德了。   艾德·史塔克当初定下这安排时,还压根猜不到詹姆会阴差阳错披上黑衣,这一系列举措绝无刻意羞辱任何人的意思——作为举国皆知的乱亻仑产物,若想保护弥赛菈,只能让她原先的身份从世上消失。而要做好保密工作,这一步操作便不能让任何外人插手……借用姓氏给这“孽种”用会被哪怕最破落的小家族视为侮辱,那最好的办法,也只能是像琼恩一样披上私生子的伪装了。   让弥赛菈以不明身份贵族的后代、临冬城养女的身份长大,然后嫁给某个小贵族或新获封骑士,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平平安安地度过这辈子……很可能已经是艾德·史塔克这老好人能想象出给敌人女儿的最好结局。   (詹姆现在是自己的誓言兄弟,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弥赛菈岂不是也能算是自己的“誓言侄女”?)   艾格不知为何冒出这么个奇特想法来,略微摇头将其从脑海中甩出,他长叹了口气:“您得到的消息属实,小姐。”   “属实吗……”弥赛菈费了好大力气打听了艾格的住处前来找他,当然不是为了来确认这条消息的真假。她并未露出意外的表情,低下头,怅然地叹了口气……盯着自己脚尖看了一会,才重新抬起头来,似乎是鼓足勇气才开口:“我的哥哥,他是个坏家伙,不瞒您说,我早就觉得该有人来教训教训他,让他吃点苦头了。但托曼,他……他真的是特别善良的一个孩子,平时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他对我母亲和舅舅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说着,弥赛菈眼中渐渐闪出泪光,说话也哽咽起来,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但无论如何是没法把想说的说完了。   虽然女孩一通话说得没头没脑,甚至有说乔佛里坏话的嫌疑,但艾格大概能猜出对方的真实意图——这个不知道是九岁还是十岁的小公主,即使自己从天堂跌落到地狱,都不忘要保护自己的两个兄弟,为此特意问清了自己这个守夜人军官的住址,跑来求自己不要虐待乔佛里和托曼。   真是……懂事到让人心疼。   艾格心一软,轻轻拍拍女孩肩膀:“小姐,我不知道守夜人军团在您眼中是怎样一副形象,但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的兄弟,他们会得到公平的对待。”   明明是父母管不住下身的产物,却要让孩子一起来接受惩罚,从现代人观点来看……也确实有点作孽。从个人角度来看,艾格超级厌恶乔佛里,同样是熊孩子,他和艾莉亚的那种调皮完全是两种性质——但是,他现在有许多事情要干,绝没心思无聊到刻意去对付落入自己手中的这个小反派。   他会给乔佛里和托曼公平的对待,这是实话,但老实讲——长城会成为政治犯的流放地当然不是毫无缘由的。那种鬼地方,就算没人刻意欺负,又能舒服到哪里去呢。   “感谢……您的保证……大人。”弥赛菈抹掉眼眶里的泪水,似乎坚持要把话说完:“但我有个不太合情理的要求……我希望……您能在公平对待的基础上,稍稍照顾一下他们……可以吗?我知道——我知道这可能有点过分,但我愿意……愿意拿任何东西、做任何事……”   说到这里,大概是想到自己既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没法为眼前这个身居高位、管着成千上万人,还深得史塔克家信任、能随意出入临冬城主书房的成年男子做任何事,弥赛菈没再继续说下去——自己倒是改名换姓隐藏起了身份,但为七国政局稳定,她的两个兄弟却必须以原来的身份正式宣布加入守夜人,一想到他们将会在周围人看待怪物的鄙夷厌恶目光中度过一生,她就心如刀绞。   女孩终于憋不住泪水,捂着脸哭出声来。   艾格有些无奈地望了望身旁围观这场好戏的几名侍卫,但所有人都只是爱莫能助地耸耸肩,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哭成泪人的小姑娘。   “好了,梅芙小姐,我答应你。”艾格无可奈何地屈服在自己誓言侄女的泪水攻势下:“我会尽可能地确保你的兄弟在长城安全且感觉良好——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如有必要,你还可以向临冬城城主申请,在合适的时间,以合适的方式去探望他们,这个回答,小姐可满意?”   “谢谢您,大人……谢谢您……”   艾格都不知道弥赛菈是真的崩溃了,还是故意做出这副模样来博取同情和许诺,但他有点怕让女孩继续说下去,什么“以身相许”、“做牛做马报答”之类的狗血玩意也会冒出来,赶紧朝身旁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送梅芙小姐回住处,照顾好她!”   ……   瑟曦那种奇葩女人,竟也能生出这种聪慧善良的女儿来,要艾莉亚有她一半懂事,该能给她家长和自己省多少心?   但转念一想,这种“懂事”本身就是十分可悲的东西——从热闹繁荣且温暖的红堡内搬到临冬城这个冰冷冷的要塞中来,靠敌对的仁慈幸存、看别人的脸色生活,想要帮助保护一下自己的亲兄弟,还得绞尽脑汁打听消息、甚至用上眼泪这种终极武器。   这就是输家的下场。   虽然每次见面都被烦得要死,但艾格很确定:如果将来自己也会有女儿,自己宁愿她也是个像艾莉亚那样的熊孩子,会在自己忙的时候来缠自己,会惹下麻烦来让自己摆平……可以无忧无虑地度过童年,永远保持天真、快乐和对生活的热爱。   当然,别害死自己就行了。   莫名地感慨了一会,目送自己的侍卫将弥赛菈送走的艾格长长地松了口气,旋即想起了件重要的事。   “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大概知道……”   “咱们那绿帽国王的女儿呗。”   “不,正确答案是,不知道。”艾格严肃地瞪了眼那个自作聪明的下属,然后环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她只是临冬城收养的一个普通姑娘,你们既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清楚来历,更没听到过今天这场对话,把嘴巴管严实了,听明白了?”   看长官的表情,几名自君临时就开始追随艾格的士兵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立马肃然回复:“是,大人。”   艾德·史塔克的安排虽然说不上完美,但也算相当考虑周全了。无论是出于对这个已故大人物的敬意,还是为单纯保护一个无辜的姑娘,艾格都不想让对弥赛菈身份的隐瞒工作砸在自己手里。   嗯……偶尔当一回纯粹而高尚的好人,这感觉还不错。   …… 第273章 首相与棋手   琼恩·克林顿,现今维斯特洛两位“国王之手”之一,正在风息堡的大厅内眉头紧锁地盯着作战地图,心情糟糕到极点。   “你说不反攻就将再无机会,有道理,我也相信了你。即使到今天,我依旧不怀疑你之前所提建议的正确性。”他头也不抬地对坐在桌子对面、浑身散发着脂粉味的光头男子说道:“但遗憾的是,正确的决定并不总意味着胜利,我们现在正陷入困境。我很想告诉你黄金团现在进攻不足自保有余,可惜事实是:我们的两大盟友一个放了我们鸽子一个自身难保,我们接下来连保住已有战果都面临挑战。”   ……   多恩军队一声不吭地从战场撤离,而河湾地在蒙受连番败绩后内部也出现了问题,那些反对参加叛乱,认为应当承认史坦尼斯国王身份的声音又重新冒了出来。提利尔家正忙着处理家事,在这关头上,铁群岛的新主人鸦眼还率领舰队进犯了河湾地的西海岸,攻取了盾牌列岛和青亭岛。   虽说以河湾的实力夺回失地轻而易举,但在这多事之秋,提利尔家被这一件又一件麻烦绊住了脚,完全没法给予黄金团和王子足够的支持。   若非史坦尼斯在北境军队返家后也需要时间休整和重新部署,给了黄金团些许喘息之机,风息堡只怕早已重新易主。   ……   瓦里斯的表情同样不太好看,但他并未正面回应首相的悲观预期,而是问起了另一件相关的事:“奥柏伦亲王与伊耿王子的那次会晤,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就算有,我也没感觉出来。”克林顿伯爵摇摇头,“两人见面互相认识一番,然后进房间谈了一会。具体内容我不好问王子,但明显没出现不愉快,待到奥柏伦亲王结束会面返回军中,多恩的部队很快就越境进入风暴地,进逼史坦尼斯军的侧翼。替我们解了围……”   首相疑惑地重新回忆一番,依旧没找到哪里不对劲:“不得不承认,因为彼此根本不认识的原因,奥柏伦·马泰尔实际上没有判断王子到底是不是他外甥的办法,重逢既不感人也不激动人心。可——若是多恩怀疑王子的身份拒绝出兵相助,尚可理解,为什么偏偏在派出军队后又在关键时刻撤回,让我们白白抱了好大希望,原先的计划也被打乱得一团糟?”   “确实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但等你听完我接下来告诉你的消息,就不会再疑惑了。”瓦里斯静坐椅中,拢着手缓缓开口:“我的小小鸟儿告诉我,多恩的昆廷·马泰尔王子,已经不见踪影很长一段时间了。”   “嗯?”克林顿伯爵抬起头来,疑惑地望向瓦里斯:“我得到的消息是——昆廷王子在驻防骨路的……”   “伊伦伍德伯爵手下服役和锻炼。”瓦里斯皮笑肉不笑地接话,“没错,官方的消息确实如此,但在养父的军中服役,怎么可能一连数月没有露面过?昆廷是多恩的王子,可不是养在深闺中的小姐……而更巧的是,我在瓦兰提斯的小鸟儿们也汇报过来,前段日子有一群多恩人在港口登陆,四处寻找前往奴隶湾、准确地说是弥林的船。你——能联想到什么吗?”   克林顿意识到不妙:“你想说,昆廷·马泰尔前往弥林,找我们的王后去了?”   “还记得十五年前威廉·戴瑞和奥柏伦·马泰尔签订的那份秘密契约吗——由布拉佛斯的海王作为见证,约定了韦赛里斯·坦格利安将要迎娶亚莲恩·马泰尔。作为回报,当他登陆维斯特洛重新争夺铁王座时,多恩将全力支持他。”   “现在韦赛里斯王子出了意外,多恩人把目光转向了丹妮莉丝,试图把我们的王后……变成‘他们的王后’?”琼恩·克林顿吸了口冷气,先是被瓦里斯的猜测吓了一跳,很快便陷入了苦恼中——反攻大业眼看才有半分眉目,仅存的两名坦格利安之间,居然就要先开始内部竞争了:“丹妮莉丝还在弥林玩她的统治游戏吗?你的人到底在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她带回来?”   “咱们的女王,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控制。”瓦里斯苦笑着摇摇头,“这也可以理解,任谁自小生长在那样一个环境中,经历了诸般苦难后忽然有了三条龙,都会有些自己的想法……更何况她骨子里又流着真龙血脉……嗯,韦赛里斯活着的时候喜欢称自己的脾气为真龙之怒,如今看来,有‘真龙之怒’的倒是被他从小欺负到大的妹妹。”   克林顿伯爵哪有心情谈论什么狗屁真龙之怒?他打断了太监的话:“用你的手段啊,你不是最擅长这个?那个被你控制着的小指头呢,通过他,诱导我们的女王尽快返回,我们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我必须要纠正你一点——我没有控制小指头,过去没有,将来也办不到。培提尔·贝里席不过是倒霉地落在了我手里,然后被我安排人送到了丹妮莉丝身边。他身为七国上下第二聪明的人,当你觉得你能控制他的那一天起,他可能就已经开始谋划如何弄死你了。我为数不多的几次成功利用他,也是在仔细而谨慎地布局,同时在采取的措施同样符合他利益的情况下才办到。”瓦里斯叹了口气,遗憾地摇摇头:“然后我必须说的是,就算我真能成功让小指头劝说丹妮莉丝即刻返回维斯特洛,他也办不到。倒不是丹妮莉丝不听他话,而是因为——咱们的女王大人,此刻不在弥林。”   “她去哪了。”   “遥远的东方。”   “什么鬼地方?”克林顿伯爵皱皱眉:“难道她也看到了那个什么守夜人的冒险故事,相信这世界是个该死的球,想通过往东走来回到维斯特洛的西面?”   “据我所知并非如此,主要的原因还是——咱们王后的三条龙日益成长,有了野性和捕食欲望,开始攻击弥林城周围农民们养的牲畜……以及人了。丹妮莉丝是在她幕僚们的劝说下,决定寻找能学习驭龙术的地方,也不知道在什么神秘人物的消息下,选择了骑龙往东,去向不明。”   “你没做任何事情来阻拦她?就这样容许我们的王后,带着至关重要的龙,脱离了你的视野?”   “我又不是她的贴身侍从,怎么阻拦她?我得到消息时她已经离开弥林有一段时间了!”瓦里斯皱眉回怼克林顿伯爵的指责:“此外,若丹妮莉丝此行真能掌握控制她三条龙的方法,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和你一样担心伊耿王子未来王后的安危,但同时也得保持清醒:一个控制不了龙的龙之母,对我们的价值极为有限!”   “好吧,我承认,丹妮莉丝这事确实怪不了你。”琼恩·克林顿也冷静下来,叹了口气:“来讨论点更实际的问题吧,黄金团该怎么接住史坦尼斯的下一轮进攻,你又打算怎么对付觊觎我们王后的多恩?”   “我们在潘托斯神秘支持者的援助很快就会到来,你要做的,就是在那之前挺住。此外,我会与攸伦·葛雷乔伊沟通一番,向他阐明现状,让他把找麻烦的目标转向它处去。”   “我听说那可是个疯子,你确定自己能和他讲清道理?”   “我又不会亲自上门去,疯子又能怎样?也许他确实如传言中那般不好打交道,但疯子和傻子毕竟是两个概念,若他再这样搅浑水下去,等史坦尼斯对付完我们,下一个就要拿铁群岛开刀——有脑子的人都会明白其中利害。”瓦里斯昂起头来,一向懒洋洋的目光中闪过一道精光:“至于多恩那边……你就不用多操心了,道朗·马泰尔把我们当傻子耍,还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做得出来。他那宝贝王子,永远没机会娶到任何人了。”   “你要干什么?”克林顿的脸色一变,要确保某人永远没法做到某事,一劳永逸的办法只有一种,让他消失。“我不得不提醒你,即使马泰尔家肚子里有多少心思,多恩也是我们的重要盟友之一,你这么做若是被发现……”   “我自然有办法能让事情看上去像是一场意外,倒是你,是单纯担心我办不好这事,还是内心的那个骑士又苏醒了?”离开了红堡后,瓦里斯无需再时刻保持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对琼恩·克林顿,他完全可以毫不客气:“需要我提醒你鸣钟之役的经过和最后结局吗?没有你当初的妇人之仁,又哪有我们今天坐在这里,苦思冥想如何应对‘史坦尼斯国王’的进攻?”   ……   篡夺者战争期间,劳勃·拜拉席恩在岑树滩之战中被蓝道·塔利击败,被迫让开了河湾军进攻自家居城风息堡的道路。在从风暴地与河湾地交界处挥师北向,试图与史塔克、徒利和艾林三军会合途中受伤后,在河间地的石堂镇躲藏养伤。   而琼恩·克林顿就在这个关头包围并控制了小镇……他清楚自己要找的篡夺者就在此地,却不肯下令采取非常措施,只让保皇军士兵们挨家挨户地搜查,直到被赶来救援的史塔克—徒利—艾林联军击退,也没能抓出劳勃。   这场失利从客观上来讲算不上惨败,却是整场战争中,保皇军最接近提前结束战争的一次机会。只要指挥官能果断下令放火烧毁这座属于叛军且藏匿着篡夺者的小镇,这场反叛便将就此画上句号……   但历史没有如果。   最终,在石堂镇逃过一劫的劳勃在伤愈几个月后参与了三叉戟河之役,并在这场决战中击杀了坦格利安家的最后希望雷加王子,决定了战争胜负。   在逃亡海外的漫长岁月中,琼恩·克林顿无数次因懊悔而从梦中惊醒,他一直相信是自己的妇人之仁害死了自己挚爱的“银王子”雷加·坦格利安……并在被悔恨之情折磨后不止一次发誓,在送雷加的儿子重登铁王座的征程中,他将杀死心中那个骑士,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   “想起来了?”瓦里斯看克林顿伯爵沉默不语,明白他想通了一切,也没有再穷追猛打,而是放缓了语气:“这种又脏又麻烦的活,我来做,你不需要管,也别让王子知道。雷加的儿子必须重新坐上铁王座,无论是谁挡了路,威胁到了大局……都只有一个下场。”   “我明白了。”狮鹫伯爵艰难地开口道,“只要你确定能不给我们惹麻烦,就尽管去做吧,我不会拦着。”   “别再讨论这些了,我也有错——这种事,我该默默去做,根本不该告知你的,徒生争议。”瓦里斯恢复到那副与世无争的老好人模样,耸了耸肩:“我们都是为了辅佐真王……就先放下彼此间的成见和异议,先各司其职,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吧。收缩阵线,坚持过这段时间,大约几周内,事情就会出现转机。”   …… 第274章 狼主北巡   靠着“把原本属于野人的粮食卖给野人以换取劳力”这一异想天开且卑鄙到匪夷所思的操作,艾格已经在长城沿线和赠地完成了过去不知道多少任守夜人总司令梦寐以求的部署和建设:重新启用全部废弃的要塞、修缮赠地的道路、将后冠镇从一个废墟变成一个新兴的城镇……   但塞外民的粮食终究不是无穷无尽的,而要让这场游戏继续下去,就得有外来力量给赠地安置计划续命——在狭海对面布拉佛斯人的援助粮到来前,北境的接济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就是出于这一原因,在完成以上全部任务的情况下,艾格依旧抽出两千青壮,随自己南下替北境解了围,不仅让北方人欠下赠地人情,也打通了北境粮运往赠地的渠道。   在临冬城呆的最后两天,艾格将自己带来的人分出了几百,编成若干规模不等的队伍,携带资金前往北境每家的封地,尽可能多地采买赠地无法自产的粮草物资。   再然后,北境守护便带上百余精锐士兵,和艾格率领的北返赠地部队一起……浩浩荡荡地踏上了通往黑城堡的国王大道。   罗柏决定邀请的另外四家忙着将战利品带回家并解散各自军队,没法在短短两天内又回到临冬城加入巡视组,便干脆直接约定了在黑城堡汇合。不得不提的是——不知道艾莉亚想了什么办法,总之是说服大哥、史塔克家现任家长带上了她。后者对此的解释是:父亲的死让他小妹的情绪一直十分低落,所以带她出去散散心。   狼家的男人总是对自家的女性成员耳根软,而艾格也领教过艾莉亚的缠人本事,此事虽让人有些意外,但细想也没什么可惊讶的。让这丫头跟着,关键时候说不定还会帮自己说话。   北境驱逐了铁民,赠地又消化了野人。国王大道的北方段从未如此安全过,上千人的北向队伍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在马不停蹄地赶路数日后,抵近了通往长城大路的第一个重要分岔点。   ……   “不是说沿着路一直向北,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吗,这地方怎么有了个岔路口来,还是两条都往北的?”   罗柏骑马立于路口,看着前方一分为二的道路朝艾格发问——那条地图上标注的、本应笔直向北直通黑城堡的国王大道,如今已经被残雪和泥泞覆盖,取代它的是一条往西面略微偏出十几度、明显新修筑且高出旁边地面寸许、宽度可供四马并骑的夯土路。   “左边这条通往后冠镇。”艾格回答道,“原本那个小村位于国王大道西面几里处,想抵达它,得沿着原先的国王大道再向北约十里然后左转……这样的话,如果来往旅人希望在往返黑城堡和临冬城途中经过守夜人后勤据点,就得先离开大路走分支小道抵达小镇,第二天再原路返回到国王大道上继续行程,这一来一回便多走近十里路。后勤部在经过讨论后作出决定,对原主干路线作出改道处理,废弃约三十里长的一段,通过新修一条角度不大的折线路段,让改造后的国王大道穿越后冠镇。”   国王大道在临冬城往北的路段只是荒地中踩出来的细细小径,赠地内的部分更是和旁边草地也没多大区别,完全是靠往来的守夜人踩出来的,聊胜于无……修和重建所费物力人力相差并不大,有人管已经是天大的喜讯,根本不会存在什么“相关部门”跳出来对艾格的改道指手画脚,所以他才敢大胆做出这一命令。   大路原本是一条直通南北的直线,而后冠镇就位于“卜”字的一点末端,而改道计划将直线变成由“丨”变成了“丿”,悄无声息地将后冠镇融入国王大道中,只消个一年半载,所有人都会忘记那条路原本是什么模样。   这段新路线和原道路对比的景象,有点像在高速公路边上通往服务区的匝道……只是后冠镇这个“服务区”离大路稍微远了点,导致“匝道”也长了许多,而且干脆取代了原先的主路罢了。而所谓的“后勤部经过讨论后作出决定”,其实也完全不存在,一切都是艾格一人拍板下令,他只是不想给北境守护一个自己在赠地独断专行的印象,才略加了修辞罢了。   ……   罗柏没法亲身研究验证守夜人所说,听完解释也只能是点点头:“很不错的主意,但你没考虑那些不打算途经后冠镇的人……你这一改道,路线不再笔直,他们可就要比走原先那条直道多赶好几里路。况且,守夜人后勤部的基地,为什么不设置在黑城堡或长城沿线的其它要塞里,而要重新挑一个新建小镇?”   “黑城堡到后冠镇骑马正好约一日路程,无论旅者是从守夜人的要塞南下,还是北上前往长城,都得在国王大道大约这个位置过一次夜——反正都是要停,在后冠镇内的旅店房间内躺着安睡,怎么都比露宿荒郊野外要好得多吧?”艾格对答如流:“至于为什么不选黑城堡或其它要塞嘛,后勤基地承担的功能和长城沿线的要塞截然不同,它是一个物资集散地,需要不间断地为赠地居民提供补给,从而需要一定规模的仓储空间并保持相当程度的开放……而这些,都是黑城堡实现不了、或不该背负的。”   “好吧,你总说得出理由!”罗柏笑了笑。   后冠镇当初的选址本就不是随机挑选,关键时候只要动动脑子,理由自然找得到。但以上内容其实只是改道国王大道的诸多好处之一,是“果”而非“因”。艾格当初下改道命令的真正目的,还是旨在加强后冠镇的存在感——作为一个外来者,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像那些既有贵族身份又在长城呆了多少年的爵士们一样在长城影响力根深蒂固。   比起毫无底子地尝试掌控诸如黑城堡这样的老牌守夜人要塞,从头开始建立一个新的、完全属于自己的根据地,无疑要容易和靠谱许多。   而一个“地点”,无论是民住的城镇还是军用的要塞,都只有处于要道或关键位置,才能真正发展起来。   “停下来干什么?”艾莉亚骑着她的小母马赶到队伍前头来,插嘴道:“有什么好想的,今天肯定到不了长城,去后冠镇呗……那地方可有趣了,风景好,还有个湖,推开门就能钓鱼!”   ……   艾莉亚也不过在后冠镇呆过几天,倒把自己当起地主了,还想招待自己哥哥来。不过,此地距长城有一日路程是真,却早已不是女孩记忆中的那副模样。   比原先高大坚固了许多的石质围墙内,小镇的基础建设更加完善……而在围墙之外,也搭起了无数帐篷、简易木屋和小房子,中间通道两旁还摆着不少摊位,看起来就像环绕临冬城的避冬市镇的翻版。   但这里比北境的首府要热闹许多,原因无它:临冬城的避冬市镇只是在天气最寒冷的时节供人短暂居住、藏身和保暖用,原则上只提供地方,生活必需品还是得自己带的,更别提此刻还没到深冬。而后冠镇的围墙外,却是整个赠地近三万“新赠地民”们赖以生存活命的关键——通过长城时拿粮草换来的安置费早已用尽,想要活下去,每个野人家庭或部族,都得按着艾格制定的规则来做:派出壮年男女来到这里向守夜人后勤部寻求工作,付出辛勤和劳动后领到工资,迅速换成所需商品,维持家人或部族成员的生存。   直到今天为止,野人们带入长城的粮食仍然未耗尽……在刻意操控各种商品价格和供应量以防他们屯粮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一个部族能连续十天不派人来后冠镇,这里随时都充满着从周围各个聚居点赶来提供劳动、或买卖东西的新赠地民。   而今时今日,为了应付领导视察,这里更是早早做好了布置,相关人等也经受了简单的嘱咐和排练,只等北境守护来看。   …… 第275章 赠地之都   除了白港,罗柏和他带来的上百名临冬城卫兵从没在颈泽以北的地方看到过更热闹的地方。   占据着木屋的是守夜人后勤部的雇员,他们在门面内忙而不乱地接待着客人,只负责出售粮草、衣物和生活用品。每间屋子门口都至少有四名全副武装的守卫维持秩序……由于重要资源以官方定价为准没有商量的余地,虽然客流量不小,交易过程却安静而快速:交钱,核准身份后——交货。   “为了确保安全,这些店面内本身并不存放任何商品,一切重要物资都储备在围墙后的仓库内,每早由后勤部的员工用车子拉出来运入门店,然后才开始营业。粮草等关键物资限额供应,单一商品对各部族按人数有出售限制,即——各部族可以选择少买一点省下钱来去作他用,却绝不能多买哪怕一点。”艾格下令自己带回的赠地部队在原先集结地停留并逐步解散,带着罗柏所率的巡视队伍,沿着国王大道通往后冠镇的最后一段缓缓行进,边骑边向罗柏介绍:“这条街上除了守夜人士兵和后勤部的员工外,禁止任何人携带武器,也严禁争吵、斗殴等破坏秩序的行为,违者将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   罗柏不住点头,却对艾格的最后一句话产生了兴趣:“怎么个严厉的惩罚法?”   “按性质恶劣程度分为三级:罚款,鞭笞和绞刑。赠地没有足够的执法和司法力量,我们也没有资源来往这方面倾斜以完善法制体系,只能先用简单粗暴的方法。”   “就这三种惩罚方式?”罗柏疑惑地皱了皱眉:“简单粗暴倒是做到了,可这未免……”   “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但赠地和维斯特洛其余七国的情况都不一样,这里没有富人,钱既是粮食,又是衣物、工具……是所有人赖以为生的资源,没有人敢自认富余——尤其是初来乍到的新赠地民,自然也就不存在交了罚款肆无忌惮地违法的情况。”艾格迅速接话:“需要补充说明的是——罚款并不只针对恶劣行为实施者个人,而是以人头为标准,对其所属部族的所有成员进行。最核心的一点就是:即使犯法者情节恶劣被执行了后两种惩罚,连带罚款依旧会执行。”   罗柏对此感到惊奇:“连带罚款无论如何都会执行?也就是说,只要有人犯了错,哪怕他已经被绞死,整个部族的人依旧逃不过连带惩罚?”   “没错,听上去闻所未闻,而且有些不讲道理,但从前也从来没人将塞外民大量地放进来过嘛——特事就得特办。以这种方式,不仅能有效利用起新赠地民来进行自我管理,还能顺带降低各部族本身内部的小团体意识,压制他们可能危害赠地安危的企图。”   “这样的话,岂不是越大的部落,越吃亏?”   “我们欢迎大型部族自行分家的要求。”艾格耸耸肩,实际上还没有部族这么提过,但万一将来出现,他绝对会全力提供协助和配合。   “若有大的部族公然包庇自己人,反抗守夜人的执法和管理呢?”   “感谢一个名为‘图尔’的部族的自我奉献,守夜人已经用血淋淋的演示,告诉过了所有新赠地民那么做的下场。我正在尽一切努力养活这帮人并阻止他们被赶回塞外等死或送到狭海对面为奴,不求感恩,只求他们不给我找麻烦,如果连这点小小要求都不满足我,饶是我这样的好脾气……也是会生气的。”   只要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艾格这番话里的意思。罗柏已经听说过了赠地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一切,这种严格管理和强硬态度让他满意。本就是随口问问,自然不会结束了还出言质疑,随着队伍的前进,他很快对那些摊位产生了兴趣。   小贩在叫喊,顾客则更大声,人群中有孩子的笑声和哭闹。猪在哼哼,羊在咩咩,鸡鸭更是咯咯唧唧或嘎嘎地吵成一团。人声中还夹杂着音乐,可惜并不优美,只听几声便能做出判断:制造这些声音的既不是正统的乐器,弹奏和歌唱者也绝非音乐家。   临冬城作为史塔克家的居城,在北境已算得上热闹,但和这里比起来,简直如神殿般宁静。   ……   “关键资源把持在守夜人后勤部手中,但我们也允许赠地民之间自行交换些其它东西——采集狩猎所得、手工制品、自养的禽畜等……当然,初来乍到的新赠地民除了人力之外,没有多少东西能拿出来交换,摆摊的大多是原赠地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本地人’吧。”   亚姆将艾格安排的一切都执行得到位,甚至比想象得要做得更好。眼前的一切并非完全应付领导检查制造的假象,守夜人后勤部只是通过增派大量守卫、微调今日重要资源的价格、控制准入人员身份、暂时提供免费食宿……等方式,将大量氏族民和野人中能说通用语、且较为老实配合的小部分聚集在这里,刻意营造出了一个拥挤、喧闹却秩序井然的“赠地之都”形象。   后冠镇的景象将决定罗柏·史塔克对赠地安置计划的第一印象,而第一印象,永远都是影响人做决策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对那些小摊产生兴趣的并不只有罗柏,艾格正滔滔不绝地向巡视的领导继续介绍后冠镇概况,艾莉亚却直接跳下马去,兴冲冲便奔至了路边的摊位前。   罗柏和来自临冬城的守卫们立刻勒马停下队伍,同样下了坐骑追向自家小姐。   ……   扔石头砸死莫尔蒙司令的可能只是某一个人,他可能是在尸鬼潮袭击通过长城最后一批塞外民时失去了亲人而感到激愤,甚至可能本身都没想过要杀熊老。但假设毫无意义,那块不过两斤重的石头最终砸中要害、击垮了一个可敬且有智慧的老贵族。   这件事,让守夜人、赠地原住民和北境人们对新赠地民的反感一下提到历史新高,也对赠地安置计划产生了近乎致命的打击。罗柏片刻前还开玩笑地问艾格自己进入后冠镇是不是该戴顶头盔,如今艾莉亚脱离队伍瞎跑,自然立刻紧张起来。   (街上根本没几个野人,整个赠地没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艾格对此心知肚明,但做戏要做全套,他不得不也做出一副关心艾莉亚安全的模样,同样下马跟在这头任性的小母狼身后。   艾莉亚虽是贵族小姐,却不是啥也没见过的“城里人”。她轻快地踱过鸡笼、手套和靴子摊,追了几步把一只猫吓跑,最后被一股奇妙的味道吸引到了一个卖烤野味的小摊前。   一个小小的石炉上架着十几个小串,烘烤着一堆小型鸟雀、兔子乃至某些不知名啮齿类动物的肉。   “这是什么。”艾莉亚伸手拿过一串。   “鹌鹑。”摊主对艾莉亚直接拿自己商品的举动感到不悦,但抬头看了看围上来众星拱月般将女孩夹在中间的一众临冬城人士,意识到后冠镇一通布置要应付的可能就是眼前这帮人:“也许不是,反正都是小鸟儿嘛……吃起来也差不多,里面塞了洋葱,3个铜分。”   “还要钱?”一名临冬城守卫嘀咕着,“你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吗?”   摊主抬眼扫视一圈众人,当然一个都不认识,但他知道该怎么说:“谁——也得付钱。”   “谁带钱了?”罗柏耸耸肩,他大老远跑来当然不是来当恶霸的,自然不能让妹妹白吃。可惜,他作为临冬城公爵,并没有出行时带一堆零钱的习惯。   “我来吧。”见一众临冬城人士纷纷开始掏兜,身为地主的艾格走到人群前面,摸出三个铜板。   艾莉亚咬了口木棍上串着、被烤得泛着油光且香味四溢的小鸟儿,连骨头嚼碎吞下:“我还想要一串!”   艾格依言又买下一串,女孩双手都被零食占据,正要心满意足地离开,一扭头忽然意识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吃,实在有些不妥。   “不,你没忘掉大哥很让人高兴,但我不饿。”罗柏摆手推拒。   “他不吃你吃,师傅!”   这可真是典型的我请客你买单了,艾格被艾莉亚不知羞的“阔气”逗乐,干脆掏出一枚银币,把摊位上已经烤熟的东西全买了下来。   半分钟后,罗柏、艾格和罗德利克爵士,甚至包括几名守卫队长,人手一根烤串地继续向后冠镇的大门走去。   一口咬下去,填充在这些小野味肚子里的洋葱条发出松脆的咔嚓声响,肉汁也顿时涌进嘴里。罗柏几口把东西吃完,拿布擦着嘴和手:“临冬城又不是吃不到这些东西,烤鸡烤鸭烤鹅,只要你告诉一声厨房,什么没有?”   “那帮人就知道柠檬蛋糕柠檬蛋糕,我最讨厌甜点了。”   罗柏无奈地笑了笑:“厨房一直做是因为珊莎告诉厨房她喜欢吃那个,你又不吱声,谁知道你爱吃什么?”   “还别说,这些小野味,有时候就是比养在圈舍里的家禽要好吃。”   “小孩子嘛,零食就是比饭菜香。”   “我才不是小孩子!”   艾格原本向北境的首脑汇报后冠镇的概况,却被打岔高手艾莉亚这么一折腾,话题顿时往奇怪的方向变化。老实讲,众人手里的烧烤野味并没有美味到需要特别描述的程度,但任谁赶了一日路,临近晚餐时都会吃什么都觉得不错,众人牵着马边啃烤野味边谈话,很快接近了后冠镇的大门。   而作为此地的地主,艾格也终于把话题拉了回来:“后冠镇容许居住在赠地的所有人拜访,但这道大门,却只允许守夜人、后勤部员工和客人进入。所谓客人就是指——受到邀请的山地氏族或塞外民部族首领及随从,以及来自南方七王国的人。”   “那些前来购买粮食并等待分配工作的人……”   “住在外面。我们刚才路过的街道承担着后冠镇大部分对外交互的功能,而在那街道外的帐篷和依托原村庄遗迹建立起的简陋房屋,就是新赠地民临时住的地方。”艾格解释道:“后冠镇的围墙内足够住一千人,但我不敢放他们进来……塞外民并无攻城的技能,有围墙的保护,一万名暴徒也奈何不了这座小镇,但若是内部生乱,只需区区三五百,就能让此地毁于一旦。”   罗柏对艾格的坦然有些意外,转过头来:“连你自己都不信任你的新赠地民,却始终在尝试说服我和其他人支持你的赠地安置计划?”   罗柏并非成长于深宫中、娇生惯养毫无生活常识的小王子,一味的报喜不报忧很可能会引起与预期相反的效果。艾格决定,在安排和蒙骗的同时,稍微加入些可信的内容:“信不信任根本不是关键,在即将到来的凛冬中,我们需要这些活人的力量,这才是我布局这一切的关键。后冠镇内的建筑有一半被用于储藏资源,而剩下的一半,除了供后勤部和守夜人产业的员工居住外还有富余,在将来,这部分建筑将承担教化的功能。”   “教化?”   “在放塞外民通过长城时,我们约定了每个部族的首领家庭都交出一个孩子作为人质——我的想法是,控制了这些孩子,就是控制了那些部族的未来。”艾格解释道:“而所谓控制,当然不是指用镣铐和牢笼关住他们,而是让他们学习我们的语言、文字,让他们和原赠地民和山地氏族部落的孩子们同吃同住一起接受训练和长大,让这些人质成为我们和那些塞外民沟通的桥梁——以同化的方式,让新赠地民彻底成为赠地的一部分。”   艾格的贴身侍卫之一大声地通报了身份,后冠镇的大门缓缓打开,镇长亚姆带着一副才知道北境守护造访的慌忙模样出来迎接,而艾格也在此刻将演讲告一段落:“解除武装和以法律严格管理,是硬;而以时间和习惯的力量同化,是软。考虑‘信不信任’新赠地民,是将长城防守的未来交给了这帮野蛮人的想法和意愿。但软硬兼施将他们降服,却是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靠手段确保控制力,岂不比虚无缥缈的‘信任’要靠谱多了?”   …… 第276章 竞选生变   罗柏早就发现了——艾格这家伙总是能很轻松就说出大通听上去颇有道理的话,相比思考这堆话里的逻辑和思想,他对“教化”这部分的细节更感兴趣。直觉告诉年轻的新任北境守护:这是一项与“统治”相关的重要技巧手段,若能掌握,有益无害。   “哈,那可有点不巧,后冠镇才建成不久,基本的‘供养’功能才发挥没多长时间,其余的一切都只是刚有初步设想,尚未开始实践呢。”艾格打了个哈哈,这句倒不是说谎,“如果大人实在对‘教化’这一设想的具体操作感兴趣,我们在巡视北境期间,有的是时间慢慢聊。从临冬城出发连续赶了这么多天路,大家人困马乏,不妨先进城享受招待,等吃饱喝足沐浴更衣,养足了精神后,再来谈这个。”   “也好。”   人马缓缓通过后冠镇的大门,进入到这赠地之都内部来,和外面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围墙内的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入目皆是木石结构搭建成的方正、高大的建筑,除了守卫之外,屋宇间几乎没有闲杂人等走动……这印证了艾格刚才对后冠镇准入许可的描述,也让罗柏和一众临冬城人士放松下来。   在这小城里,至少不用时刻保持高度警惕,担心忽然从哪里飞出一块石头来了。   ……   和典型的城堡有很大不同,后冠镇并无明显的内外圈结构和中心,建筑看上去千篇一律,仿佛总共就两种类型:储藏用的仓库和住人的屋舍。艾格是此地的建设者和名副其实的控制人,却并非法律上的领主,为免受闲话和提高空间利用率,他下令建造时不得设计明显的“主堡”、“大厅”或是类似的统治家庭专享的结构,而采用更为实际的方块式布局。   亚姆忠实地执行了艾格的指令,这种“完全规划好后才开工”的建筑群带来的是整齐划一的“井”式道路,整体上透着一种别样的规律感和现代魅力。这让艾格感觉舒适,却让习惯了临冬城那种大迷宫的众史塔克家人士有些彷徨——结构很简单明了,但若没人带路,他们真会迷路都说不定。   走出百米,拐了个弯,他们抵达了并非后冠镇几何中心,却确实是核心建筑群的地带。在这里,艾格看到了等候自己的,自己当年在牢里认识、如今成了驻后冠镇后勤官的亨佛利·希山……以及琼恩·雪诺。   怎么回事?艾格疑惑地皱皱眉,看向了亚姆。   他此行随罗柏·史塔克北上赠地,是打算让这位北境的新当家人“眼见为实”的,一串安排里并不包括打亲情牌这一招。放野人入驻赠地事关北境安危,乃头等大事,即使再看重兄弟情谊,罗柏也不大可能被琼恩的意见影响,让这不善言辞的小伙子当说客,说不定反而会弄巧成拙。   亚姆看出了自己老板的疑惑,朝艾格微不可察地悄悄摇头,示意琼恩并非自己安排到这里来的。   “琼——琼恩!”没等艾格做出反应,艾莉亚已经率先跑了过去,跳起来抱住了自己最喜欢的私生子兄长。   罗柏也和自己的兄弟拥抱,打完招呼后开口询问:“琼恩,你不是该在黑城堡吗,到这里来做什么?”   “黑城堡那边正在进行新任总司令的选举,乱糟糟的没人管事,我就到这里来,看看后冠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罗柏笑着摇摇头:“你这家伙,永远那么热心肠……但可千万把本职工作做好。”   “史塔克大人教训的是。”   两兄弟亲切地开起玩笑来,而吃完一惊的艾格也很快冷静下来:琼恩肯定是有紧急情况需要汇报,不然绝不会在自己做好安排的情况下冒险跑来找自己。虽说一番回答没露什么破绽,但不能让他们这样聊下去:“外面冷,让我们先进屋子,卸完东西放松好身体,有的是时间叙旧。”   ……   晚餐丰盛却不奢靡,洗浴服务和住处虽比不上有温泉的临冬城舒适,但也已经把能考虑到的一切都安排好。接风完毕,接待人员将临冬城来的一行人带向他们的下塌地,而艾格则坐到办公室内,听取两名后冠镇管理的汇报。   ……   汇报的内容不少,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后冠镇的储备快撑不住了。   野人南下进攻长城时带上了能带的一切粮食,但储备粮毕竟是无源之水。塞外之王原本的打算,是攻破长城后从北境以及更南方“获取”补给,以战养战,一路南下躲避凛冬的……结果被艾格一番引进外援和强力防守,连通过长城这第一步都没实现就硬生生被逼得缴械投降,在赠地安置下来。   没了广阔的鬼影森林作为补给来源,仅靠带进赠地的那些粮食,新赠地民们根本坚持不过冬天,更何况那些粮食中还有一半储藏在了黑城堡被首席事务官把控,拒绝交出来供养野人?   用整个赠地不到一半的粮食,来供养占比接近百分之八十的新赠地民和后勤部雇员,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后冠镇的仓储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空。只是为了不引起恐慌,亨佛利和亚姆才硬着头皮按照艾格的指令继续正常放粮……   “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来拖延最后关头的到来:降低提供工作的强度甚至暂停工程来减慢粮食消耗;慢节奏小幅度的提价同时增加其它日用商品的种类数量来分流新赠地民用以购买粮食的资金;鼓励居民在赠地的荒野和山林中捕猎和采集……乃至悄悄和那些山地氏族搭上线,通过他们的转手来获取黑城堡的储备粮等等。”亚姆满脸愁容地结束了他的汇报:“但黑城堡那边对粮食的管控也很严格,我们想尽各种办法,也只能是稍稍延缓了粮仓彻底放空的时间……”   “说实话,大人您带着两千人南下北境月余,倒真是帮了大忙。要多这两千张嘴,粮仓说不定已经空了。”亨佛利也耸耸肩,“现在我们只要一个确定的数字,到底什么时候这一切算完?”   “辛苦了。”艾格对赠地和后冠镇的大致情况心中有数,明白两位下属并非胡扯。粮食不足就是粮食不足,即便换了自己留下亲自坐镇,大概率也没法比他们做得更好:“如今赠地到北境的通道已经被理通,第一批援助粮指日便可抵达,做好最后一段时间的工作,静待布拉佛斯那边援助物资的抵达吧。”   “太好了。”   “大人办事,真是让人放心!能否给我们讲讲此行南下救火的经过?”   两名后冠镇的实际管理人大喜过望,顺口便询问起事情的细节来。艾格简单地讲了一番,重点提到了罗柏·史塔克扔给自己的几个烫手山芋,并交代了自己给这些麻烦人物初步设想好的处置办法……上下级间许久未见,这一进行工作上的交接沟通便是好久,大约一两个小时后,琼恩·雪诺敲门走了进来。   这小伙子从黑城堡特地赶来,所要告知或与自己商量的事情,肯定远比后冠镇的这堆闲杂事务要紧急得多。艾格打住了正在作的琐碎吩咐,看向了来者。   确认过眼神,是有事要说。   艾格转回过头来,朝另外二人点了点头:“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更多事情,先等我想一想再作安排。早点回去休息——嗯,对了,入睡前去招待处那边再转一圈,问问临冬城来的客人们,还有什么需要的。”   “是,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能被艾格看中来管理后冠镇的人,基本的眼力劲自然不差,亨佛利和亚姆迅速朝艾格告辞,并结伴离开了房间。   ……   “琼恩,好久不见。”艾格笑着朝琼恩点点头,“是和罗柏聊了一会,还是被艾莉亚缠住了?”   “都有吧……父亲大人的死让小妹很难过,她现在只是假装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内心底里还是自责得很,我稍稍安慰了她一会,所以来晚了。”   “这样么。”艾格无心讨论一个小丫头的心事,等门重新关上便话锋一转地开门见山:“坐吧,黑城堡那边是什么情况,说说吧。”   琼恩也毫不含糊地直接坐下,开口汇报黑城堡那边的状况:“您离开黑城堡期间,阻止下一任司令诞生的计划进行得相当顺利,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的票数在四百上下浮动,卡特·派克则紧随其后,但始终都是三百票出头,其中还有部分是我们安排的。如是僵持了半个月后,排名第三的奥赛尔·亚威克、咱们的首席工匠,退出了选举。”   ……   艾格松了口气,他在关键时刻离开黑城堡,是想让自己的两大对手放松警惕而陷入彼此争斗,从中争取到操作的时间和空间。这是个冒险计划:若是丹尼斯和卡特两人因为什么意料外的原因达成一致选出了总司令,自己回来发现赠地已经变天,那除了带野人造反之外,是真没有其它翻盘的办法了。   而北境不可能坐视任何人武装夺取赠地的控制权,若真走到了那一步,就不得不和史塔克家翻脸——控制罗柏一人不够,另外四个访问赠地大家族的成员也得软禁起来。依靠着赠地内的数万新赠地民,这一步理论上做到,但野人绝不是自己忠心耿耿的可靠下属。若真走到了那一步……   自己就得一边防备着野人的反噬,一面承担着守夜人兄弟们的怒火,一面在君临的制裁下继续经营赠地。而守夜人产业一旦被铁王座没收,就连布拉佛斯的援助很可能也会告吹……绝路无疑。   比起作死,艾格更倾向于卷款潜逃到狭海对岸去。   幸好,最糟糕的情况最终没有发生。奥赛尔退出选举在意料之中,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他都远在影子塔和东海望的指挥官之下,在获选无望的情况下果断退出,将支持自己的那约莫两百票腾出来,是寄希望于这二百人能让竞选分出胜负。   “他退出后,局势有何变化?”   “第三名退出竞选后,前两名双方在黑城堡内上蹿下跳,想尽一切办法把首席工匠原先的支持者拉入自己阵营……前天的选举结束后,丹尼斯·梅利斯特的票数达到了四百五十,而卡特派克也接近了四百,差距反而变小了。”   艾格心中将数字一过,很快发现异常:“这加起来才八百多,其中还有约六十票是我们安排的,剩下的近两百票呢。”   “华纳·布克威尔爵士获得了一百多票。”琼恩答道:“在您离开期间,我和山姆并没有闲着,一直在暗中与黑城堡内的兄弟们做沟通,向他们耐心解释赠地安置计划的好处和可行性……而野人,不,新赠地民们在这两个月内的安分守己,以及您在北境为赠地奔波作战筹集粮草的举动,也为改革派赢来了越来越多的支持。奥赛尔退出选举后,不少原先投给他的黑城堡弟兄将票投给了您的支持者,如果您亲自参选的话,票数肯定还会更多。”   原来如此,原先投票给奥赛尔的那近两百名黑城堡的弟兄,是相信大家的首席工匠也会成为合格的总司令才这么选择的,但“支持他”的人并不对他言听计从。奥赛尔可以退出选举,却不能下令原先投票给自己的人把票投给另一个制定的人……于是,在第三名退出竞选这一大变动中,有好几十票从保守派的阵营流失,跑到了改革派——即艾格这一方来。   “很好。”艾格满意地点点头,琼恩和山姆两人,尤其是后者的头脑,是他放心离开黑城堡去北境寻找出路和转机的底气之一,两个年轻人并没有让自己失望。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了不对:这些全是好消息,琼恩特意跑来后冠镇,难道就是想让自己提前一天知道,从而早放心一日?   “但对方察觉到您的计划了。”琼恩很快解开了艾格的疑惑:“赠地军拿回深林堡、劝降卡林湾,助北境人拿回家园的控制权,以及罗柏即将随您北上访问赠地等一系列消息传到黑城堡后,丹尼斯·梅利斯特和卡特·派克肯定是意识到您并没有打算放弃,他们开始派人频繁地互相碰面沟通,很可能在谋划什么应付您取胜归来的办法。”   “我们现在能影响控制的票数,有多少?”   “西境人的票绝对是您的,再乐观点估计,黑城堡原先的兄弟中有两百人愿意投票给您,加起来也不到二百六十票。”   不到守夜人成员数量的三分之一,换言之,保守派依然拥有着超过总数三分之二票数的掌控力……只要梅利斯特爵士或卡特·派克中的任何一个想通了将票投给自己的老对头,艾格都毫无反抗之力。   琼恩摇头:“山姆认为这种概率几乎为零,但不排除保守派内部以其它形式达成妥协的可能,他们会怎么做我们暂时不得而知——但不管怎样,我认为您必须得提前知晓这一情况,并做好应对准备。”   …… 第277章 保守派的反击   “我们都被那家伙给耍了!”约恩·罗伊斯把和他一同被放逐到长城来的谷地诸侯召集到一起,惊怒交加地对他们说道,“他宣布不参与选举并离开黑城堡,大家都以为他是看清了形式选择当识时务的俊杰。但所有人都错了,他根本没死心,而是趁着我们全把注意力放在选举上的时候——跑到北境搞事情,找史塔克家借势去了!”   “放松,老家伙。罗柏·史塔克只是宣布要来北境巡视,可不一定就是来支持艾格·威斯特的赠地安置计划……实际上,等他看完那帮野人,反对也说不定。”   “话本身没错,但那帮在长城混吃等死的大头兵哪有这判断力?他们只会看见艾格往南面跑了一趟,然后北境的现任当家人就跟着他回了长城来!我和罗柏的老子艾德有些交情,史塔克家这两代人以忠厚老实著称,说难听点就是好骗!遇上艾格这种狡诈且毫无底线的人渣,只怕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另一名谷地贵族表情肃穆地点点头:“约恩大人说得有道理,北境历来就是长城守军最坚实的后盾,守夜人名义上不归任何人管辖,但实际上却全仰北境鼻息行动。即使罗柏·史塔克此行来到长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黑城堡内也会有大把意志不坚又想象力丰富的人瞎揣摩他此举的意思,乃至因为他‘随艾格而来’这一举动,把票投给华纳·布克威尔——”   “不,投给艾格。”老罗伊斯接话道,“如若不出所料,布克威尔只是那小子的一个影子。等他此行回到黑城堡,必会宣布参与总司令竞选。而华纳会趁机退出选举,原先支持他的票转瞬就会到那家伙名下去,再加上部分黑城堡的守夜人改变主意——”   “可他已经公开宣布过不参与竞选,出尔反尔……”   “没哪条法律规定不允许中途加入竞选,实际上,任何一名宣过誓的守夜人,都能在下一任总司令被选出前的任意一天,甚至任意一个时间点宣布加入竞选。”约恩·罗伊斯烦恼地说道:“我甚至还敢断定,他肯定不会自己当众宣布重新加入竞选,而是会让他的狗腿子们演一出‘其它弟兄主动提名’、‘众望所归他不得不接受’之类的恶心戏码来!”   ……   “不得不说,他这么做可行性极高。”屋内短暂地安静了几秒,才有人重新开口,“谁让我们整整浪费了两个月没选出总司令来?不少黑城堡的守夜人已经厌倦了日复一日的拉票和选举了,这时候有人站出来搅局……那些本就无所谓谁当总司令的人,说不定只为一个新鲜和痛快,就会将票投给新加入者!”   “即使整个黑城堡所有士兵都把票投给他,他的票数也达不到三分之二——卡特和丹尼斯两位指挥官手握着四百多张票。”   “你这傻瓜,还没看出来吗?那家伙要的就是守夜人军团选不出下一任领袖来,他是首席后勤官,只有总司令可以命令他终止赠地安置计划——他只要牢牢把握住那些原本可能会投向卡特或丹尼斯中任何一人的票,让那两个顽固的老家伙没法胜选,就能继续他的计划,继续当他那该死的野人之王!”   终于有人指出了眼下唯一的出路:“卡特·派克和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必须得有人说服其中某个支持另一人,将自己手握的票投给对方,立刻结束选举,以终止那天杀的赠地安置计划。”   “卡特·派克和丹尼斯爵士厌恶极了彼此。”坦帕顿爵士遗憾地摇摇头,“他们宁愿把票扔海里去,也不会投给彼此的。”   “确实,你要真有本事说服他们把票投给对方,那还不如省力点,直接去说服艾格放弃他的赠地安置计划。”另一名年老贵族哼了一声,“至少后一项任务稍微简单一些。”   “你们这帮老家伙!”约恩抱怨地低声嘀咕了句,然后迅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和这些人继续在这扯皮了。   若不想看着那个害死自己儿子、又打破中立原则向劳勃国王献计攻破血门让自己沦落至此的卑鄙之徒得偿所愿,就必须得马上想出办法,赶在艾格回来之前让这场竞选的结果落地。   约恩·罗伊斯决定立刻开始行动。   ……   东海望的指挥官身材精瘦结实而强硬,但丝毫谈不上英俊:两只小眼睛靠得太近,鼻子断裂,额头中央突出矛尖样的发际线。麻疹完全毁了他的脸,为了掩盖所蓄起的胡子则稀疏零乱。   当约恩再次找到他时,卡特正在盾牌厅里跟三个属下赌骰子,见这位曾经的公义者同盟领袖过来,甚至头都没抬:“又想来说服我将票投给别人?”   “没错,但这回和上次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我的回答依旧不变:不可能。”卡特·派克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是个贵族,而我是私生子出身,所以即使我和你在东海望共事,你依旧更青睐于同样有贵族身份的梅利斯特。但——唉,我也不和你多废话了,回去告诉他,这不是诅咒:他太老了,如果我们选他,很可能不到一年工夫,就又要回来重新选人。”   “不,大人——”   “你有没有问过,他当了总司令打算怎么做?给尸鬼们写信吗?他是个好骑士,不折不扣,但并非战士,而且年纪也实在太大了——我他妈才不在乎五十年前他在哪个愚蠢的比武会里把谁撞下了马,瞎眼老头都知道:影子塔的防务全是断掌科林替他扛的。我们现在正面对的是尸鬼和一大帮已经进了墙的野人,比以往更需要强势且善于作战的领导人!”派克愤愤地拍了下桌子:“告诉你吧,青铜约恩大人,我根本就不稀罕总司令这该死的职位,我生长于甲板之上,东海望是最适合我的地方——但要是把守夜人军团交给影子塔那只爱打扮的鹰,长城的防御就完了!”   “大人,这些话您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约恩提高声音打断了卡特·派克的喋喋不休,“您的态度我已经清楚:绝不会投票给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那要是其他人,您会考虑下吗?”   “谁,波文·马尔锡?这只会数勺子的家伙?奥赛尔就更别提了,他习惯服从,总司令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现在莫尔蒙死了,他就又听波文·马尔锡的话——”   “我。”约恩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是我,您会考虑吗?”   “你?”卡特·派克惊奇地止住了抱怨,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摇摇头:“不不不,你的资历太浅了,你甚至才加入守夜人仅仅一年,你那对头艾格·威斯特都比你久。”   “即使我是昨天才加入的守夜人,也有资格进行竞选。”约恩毫不客气地反驳,“熊老成功当选总司令时,也没披上黑衣多少年吧,他能成功获选,凭的是原熊岛伯爵的贵族身份、曾管理一方并带兵打过仗的经验和能力、以及莫尔蒙家和北境诸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出生!而这些条件,我全都具备!”   罗伊斯和史塔克家一样有先民血统,他又是原符石城伯爵,外号青铜约恩,能力经验毋庸置疑,血脉和出生也足够有名和高贵……卡特·派克皱眉思索了会,还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了。好半天,才想出了一个问题:“熊老可是自愿加入守夜人的,而你——是谋反失败被迫披上黑衣。”   “劳勃国王称之为‘谋反’,但……向新旧诸神发誓,我们当初只是想把谋害了我们封君的莱莎·徒利——赶出谷地而已,七国上下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提谋反不谋反的事了,你确实有资格参与竞选。”卡特摆摆手,示意几名下属收起骰子和硬币离开:“但你又拿什么来说服我,把我手里的两百票投给你?”   “因为这样下去你赢不下总司令之位,而我能提供一个更好的选择,那就是——我们三人共治。”约恩·罗伊斯昂起头来,说出了他的设想:“您擅长操船和战斗,而梅利斯特爵士擅长和贵族国王打交道,这些技能守夜人军团都用得着,让我来当这名誉上的总司令,您依旧管着东海望,梅利斯特爵士依旧掌控影子塔,而守夜人军团的其它大事,我们一起商量着决定,如何?”   “嗤——”卡特轻笑了声,没有立刻回答。   “梅利斯特爵士已经说了,只要您同意这个计划,他也会把票投给我,只要再随便从黑城堡的守夜人手中争取来两百票,大事可成。”罗伊斯咬了咬牙,撒了个弥天大谎。“艾格·威斯特已经从临冬城出发了数日,这两天就能回到黑城堡,我希望能尽快得到您的答复。”   ……   影子塔的指挥官出生于海疆城的洪钟塔下,是个彻头彻尾的梅利斯特。他那黑天鹅绒上衣的领子和袖口都镶貂皮,披风被一只银鹰的爪子扣住。他胡须雪白,头发大部分脱落,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但行动仍然敏捷,嘴里还有牙齿,年月并未暗淡其蓝灰色的眼睛,也未减损他高贵的气质。   “约恩大人。”当约恩进入影子塔代表团的人所居住的长枪塔时,老贵族率先开口打招呼,“罗伊斯家和梅利斯特家自古以来就是朋友,说回来,我们两更是早在几十年前就认识……我衷心地希望,你这回不是来说服我把票投给卡特·派克的。无意冒犯,但该退出的应该是派克。我的票数比他多,而且比他更合适。”   “您确实比他更合适。”约恩·罗伊斯点点头,决心迅速表明自己的来意,以免像说服派克时那样被迫听他一堆废话:“但您和卡特·派克成为对头太久了,他担心,等你上台成为了司令,会剥夺他在东海望的指挥官身份。”   “他会这么说?”丹尼斯意外地看了眼约恩,“你我都清楚,正派人绝不会搞这种公报私仇的龌龊事。告诉他,如若我胜选,他可以保留原来的位置。”   “我当然相信您的为人,梅利斯特爵士。”约恩无奈地摊手,“卡特·派克也并未说出他的担心,一切都是我看出来的。他是铁民出生,从小就在甲板上看着奸淫杀戮、经历着勾心斗角而长大……暴力和怀疑浸透了他的骨子,不管信不信,他都不会乖乖接受你这一承诺。”   “那太遗憾了。”梅利斯特爵士面无表情地说道,“卡特·派克是个令人钦佩的战士,但你我都是贵族出生,应该很清楚:有些事无法只靠刀剑解决。守夜人军团的总司令必须是领袖,而非将军,必须拥有人脉、具备跟其他贵族沟通打交道,处理麻烦事的能力——必须得让人足够信服和尊重。”   老爵士向后靠到椅子里:“我并不贪恋权势,上次选举,当莫尔蒙大人的名字被提出来,我心悦诚服地放弃。更早的时候,我也曾为科格尔大人让路——只要守夜人军团操在可靠的人手中,我就心满意足。但很遗憾,我无法说服自己为东海望的派克让路。”   “我明白且理解您的担忧,梅利斯特爵士。”约恩·罗伊斯点点头:“但若是影子塔和东海望的指挥官都继续这样捂着自己掌握的票不放,守夜人军团明年也选不出总司令来。若那样,咱们的首席后勤官,就会再次期间继续玩弄他的‘赠地安置计划’,直到那帮野人最终毁掉守夜人军团。”   “选不出就一直选,选到我死或者派克改主意为止——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先例。”梅利斯特爵士可没有儿子被艾格“害死”过,他耸耸肩:“至于艾格和他的野人,坚持不了多久,粮食不够。”   “粮食不够。”约恩点点头:“可一旦艾格养不活那帮野人,您觉得他会乖乖把野人们送走吗?可别忘了,黑城堡的地窖里还藏着无数过冬储备。万一他撺掇那帮暴徒冲击黑城堡,没了长城的掩护,仅靠一道围墙,守夜人抵抗不了上万野人的冲击。”   梅利斯特皱眉思索了几秒,点了点头:“确实值得担忧,对此,你又有什么建议?”   “我有一个不错的提议要献上——三人共治。”约恩正色道:“由我这个和你们二人都既无私怨也没有太大交情的人担任名誉总司令,来行使守夜人最高领导叫停赠地安置计划的权力,并保留两位指挥官的职位,军团的大事——由我们三人一起商议决定。”   顿了一顿,他横下心来补充道:“卡特·派克已经说了,只要您同意把票投给我,他也会加入。”   …… 第278章 拖延就是胜利   窗外的风呼啸着,又是全如往常的一天。山姆穿好衣服套上靴子,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抬头望了望阴云密布而显得灰蒙蒙的天空,强压下回到温暖的被窝里睡回笼觉的念头,向大厅暨选举场走去。   黑城堡内没什么色彩,就连人的皮肤也在黑衣的衬托下显得一片苍白;冰墙四溢着寒气,就像火堆会放射热量。冷风拉扯着衣角和裤管并灌入御寒装的缝隙,冰冷的感觉迅速从身体的每一处传来,山姆拉上兜帽裹紧斗篷,快步奔向目的地。   真是冷得要命,这还是黑城堡有着围墙和密布的建筑、寒风大半威力都被挡住的结果。实在难以想象在围墙外的旷野中,温度和气候会糟糕成什么样。至于长城以北那个已经彻底被异鬼和死人们占领的世界……山姆光是想一想,身体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地窖内同往日一样聚集着前来投票的弟兄们,选举已经进行了快三个月了,仍未退出的竞选人只剩下三个,能拉的票早已拉完,该讨论的也已讨论光。墙外巡逻早已停止,通过长城的野人也消停得很;总司令迟迟没选出来,尸鬼也并未持续来袭……全体士兵和军官都处于一种相当懈怠的状态,连日常操练都断断续续。   大家一般都是每天吃早饭的同时顺便例行投个票,然后便各自回塔楼或长城顶上去混日子。   但今天,山姆甫一进门便感觉到了异常:还没走下楼梯,嗡嗡嗡的议论声就传入耳中……弟兄们挤在板凳和桌旁,有的人在吃早餐,有的人在左顾右盼地追问同伴,声音在拱形天花板上回荡,吵得人仿佛脑壳都发麻。   这种热闹只在选举最初几天出现过,发生了什么?   山姆生出不好的预感,环顾一圈,找到了自己的朋友们。   “发生什么了?”   派普回过头来:“靠,你怎么现在才起!”   “我不是每天都这时候起吗。”山姆闷声回道,看向葛兰——这个大个子一向有问便答,从来不会卖关子或是开玩笑,虽然有时候会显得傻乎乎的,但山姆喜欢他:“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大家吃完早餐不离开,又在讨论什么?”   绰号笨牛的大个子一如既往地老实回答:“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和卡特·派克大人退出了竞选,而且都把票投给了新加入的竞选者——约恩·罗伊斯。”   “罗伊斯大人直接便获得了近五百票。”派普耸耸肩补充细节:“只要六百多票,他就是新任总司令了……”   “六百七十八。”山姆下意识地说出了准确数字,心一凉:完了,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经过连番折损和补充,守夜人的总数比最少时略微回升,目前共有一千零十七名成员。只要达到六百七十八票,就能达到守夜人军团总人数的三分之二,赢下选举成为下一任总司令。   获得影子塔和东海望指挥官的支持并不意味着直接当选总司令,但纵观有记载的守夜人历史,每一位同时获得这两座要塞指挥官支持的竞选人……   最后都成功当选了总司令。   没错,每一个,没有例外!   原因很简单,影子塔和东海望处于长城两端,自古便是除守夜人总部外驻扎士兵数最多的两座要塞,当守夜人还守卫十九座要塞时如此,裁撤缩编并将总部从长夜堡迁至黑城堡后也没发生改变,余五座时依旧……更别提只剩三座后的这百年来了。   莫尔蒙司令在世时虽然在外援的支持下重新启用了长城沿线的大量要塞,但其它十六座要塞并非完全由守夜人驻守,里面有投票权的“正宗”守夜人加起来,也没影子塔或东海望一座的多。   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和卡特派克两人,掌握着整个守夜人军团超过五分之二成员的投票权。眼下,约恩·罗伊斯只要再设法从黑城堡的誓言弟兄中随便争取一百来票,便能锁定胜局。   正被这意外消息震得肥躯一震,一名高大的守夜人游骑兵靠近了三人的讨论小组,毫不客气地径直开口询问:“喂,现在怎么办?”   ……   说话者是一名跟随詹姆·兰尼斯特来到长城的兰尼斯港卫兵,通常情况下,西境人自成一个小团体,不会也不屑于和其他守夜人——尤其是山姆、葛兰这样的“懦夫”和“傻子”们打交道。但眼下他们却不得不和自己的盟友通通气:艾格临走时嘱咐他们将票投给卡特·派克以拉近前两名差距好维持均势,可突然前两名就全退出了选举,西境人们顿时手足无措,这才向改革派的明面支持者们主动询问。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啊,山姆心慌慌地左顾右盼。艾格正在从北境返回的路上,琼恩则前去催促并警告他,而弑君者又最厌恶管事和动脑……眼下这偌大的黑城堡,自己这胆小的胖子竟成了改革派的主事人?   “快点,是投给布克威尔,还是重新提名詹姆爵士并把票给他?”西境人不悦地催促道:“总不能是弃权或把票扔给罗伊斯吧?”   弃权是不可能的,按照守夜人法律的规定,为确保能选出总司令,胜选只需要获得实际投票数的三分之二,哪怕一半人弃权,第一名也只需要获得剩下一半票数中的三分之二,即可获选……每有一个人弃权,都只会让第一名离获选更近一步。   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山姆感觉自己快尿出来了。但这不是自己的错,无论什么人,只消得到梅利斯特爵士和卡特·派克的票,都毫无悬念地立于不败之地……他强忍着没有发抖,沉默了一会想假装思考来掩盖惊慌,但内心底里忽然有个声音冒了出来。   (不,还没有结束。)   “立于不败之地”毕竟不等于“胜利”。   确实,每个同时获得了影子塔和东海望支持的竞选人都成为了总司令,但并不是每个成为总司令的竞选者,都获得了影子塔和东海望的支持。这两件事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归根结底,关键依然是三分之二这条比例线——只要这两个要塞的守夜人加起来还没超过总人数的三分之二,那“获得这两名指挥官的支持”,就不能和“成为总司令”划等号。   山姆不知道约恩·罗伊斯是利用人格魅力、利益交换还是其它什么手段说服梅利斯特爵士和卡特·派克把票投给他……但他和过去上百位依靠影子塔和东海望支持从而胜选的司令官情况都不一样:他暂时还只获得了这两个要塞的票数。   丹尼斯·梅利斯特和卡特·派克,皆是披上黑衣数十年的老人,黑城堡的士兵们纵然不认识他,也对他们的名字耳熟能详。但约恩·罗伊斯,对大多数黑城堡的守夜人而言,只是一个来自遥远谷地、因为谋反而被劳勃国王发配过来的前伯爵和失势贵族罢了——就和奥赛尔退出了选举,却不能让支持自己的那上百名弟兄把票投给某个特定的人一样,影子塔和东海望的指挥官尽可以把自己代表的那四百多票投给他……却不能命令黑城堡里原先支持他们二人的兄弟也把票投给罗伊斯!   只要利用好这一机会,让从两名指挥官那流失出来的票不全部汇聚到约恩·罗伊斯名下,事情还有转机!   道理很简单,小孩子也能明白,但该怎么做?   (拖!)   又一个字从脑海中冒了出来,山姆来不及细想,强忍着结巴迅速向面露不耐的西境人做出了指示:“就投给华纳·布克威尔,没什么理由,反正……反正都一样,别投给罗伊斯大人就好了。”   西境人看了一眼掩饰不住慌乱的山姆,明白对方估计也没主意,点点头,转身向自己的小团体走了回去。   “喂,山姆。”忧郁的艾迪也走了过来:“如果你再没什么好主意,咱们的新总司令就是约恩·罗伊斯啦……虽说我对这家伙没什么意见,但听说他和艾格有仇,万一这是个小心眼,而咱们是琼恩的朋友,琼恩又是艾格的朋友,他当上了司令要给我们穿小鞋,那可就大大的不妙啦!”   “噢,好主意哪有那么容易想出来。艾迪,你就别来添乱了行吗。”山姆正在苦思对策,闻言抱了抱头。自己在黑城堡既无影响力也没太多朋友,可以说是人微言轻很难阻止局势变化,想来想去,也只能寄希望于拖延时间,等艾格或至少琼恩先回来后再另想办法。“葛兰,麻烦你待会赶紧去后冠镇,不管艾格有没有到,至少先把琼恩叫回来。”   “好吧。”大个子无所谓地耸耸肩。“现在就出发吗?”   “不,等等,我会给你写个纸条,你如果见到了艾格便交给他,若没见到,也要交给后冠镇可靠之人,确保总后勤官大人在返回黑城堡前能看到。”山姆左右看了看,没发现纸笔,正要返回房间去拿,却听到了周围其它待投票弟兄们的议论。   ……   “你投谁?”   “管他呢,就投罗伊斯了。这逼事已经拖得够久,我受够了,好不容易能选出总司令了,还等什么?”   “受够了?没总司令的日子多舒坦,既没人逼着操练,也不用担心谁会被派出墙去送死,我倒觉得还没享受够嘞。”   “舒坦是舒坦,尸鬼攻城那天我可是在墙顶上看完了全程的!那帮鬼东西如今就在墙北边琢磨着怎么弄死我们呢——听说其中的领头还是有智慧的。我可不想舒坦一时,然后什么时候被死人淹没都不知道。”   “娘的,有点道理。可,我完全不了解这个约恩·罗伊斯啊。”   “再差的司令也比没有好,再说了,梅利斯特爵士和卡特·派克大人都支持他,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   “你稍等一下,等我把纸条给了你再出发。”山姆意识到不妙。给艾格送信的事情可以缓一缓,但若此刻没人站出来说或做点什么,给谁传多少消息都将毫无意义……但他转头四顾,发现自己的朋友中,除了琼恩外,竟无一人能担此重任。   似乎,也只能是自己出场了。   山姆咽了口唾沫,走到过道里,用尽自己的力气喊道:“大家!请听我说句话!”   ……   没人理睬,所有人依旧各讨论各的,甚至断断续续还有人上台投票,也不知是投给罗伊斯还是布克威尔。   “笨牛,上。”派普用肩膀顶了顶大个子。   葛兰可没看上去那么笨,他立刻心领神会,“砰砰砰”地用粗大的手掌拍了拍桌子,用十几倍于山姆的嗓门吼道:“都静一静!伊蒙学士的助手有话要说!”   山姆因其肥胖怯弱而被其父亲不喜,黑城堡内也少有人看得起他,只有顶着伊蒙学士的助手这一名号,才能勉强让人静下来听他说话。   “咱们的肥猪爵士有话要说?”有人哈哈笑道,“是你有话要说,还是伊蒙学士让你转达他的意思?”   山姆知道自己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见上百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自己,他顿觉腿软,但还是强撑着开了口:“梅利斯特爵士和卡特·派克大人终于能放下成见达成一致,这实在是令人……欢欣鼓舞。我不知道罗伊斯大人会不会是个好司令,但我在这里想要提醒大家:守夜人总司令是终身职务,一旦选了便不能反悔。”   他看了看两位指挥官,又咽了口唾沫才继续说:“无论大家把票投给谁,我都希望你们——是因为了解该竞选人且支持他才投票,而不是因为‘他票最多,投给他就能选出总司令’……而贸贸然做出选择。”   “塔利大人。”坐在最前面一张桌上的丹尼斯·梅利斯特转过身来,神情温和地看着山姆:“这是伊蒙师傅的谏言吗?”   不是,山姆明白不能这么回复,他小心地斟酌词句,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学士戴起颈链,发下誓言……他说他绝不会在竞选中偏向任何一方,这是我的个人意见:我不了解约恩·罗伊斯大人,我希望大家在都把票投给他之前,能给他几天时间,解释下他在上任总司令后将采取的政策,并证明自己有能力担此重任。”   老爵士微微一笑:“伊蒙师傅考虑得很周到,我同意这观点,各位弟兄,在投票前,尽可以先到罗伊斯大人那桌前坐一坐,喝点东西,听听他的经历和想法。”   (这事和伊蒙学士半点关系都没有,是他们非要联想,可不是自己故意说谎。)山姆无意摘清自己不小心狐假虎威了的事实,伊蒙学士在守夜人中的资历和威望无人可比,如果没这一层关系在……根本没人会听自己这“死胖子”半句话。   ……   “可我们能把票投给谁?”立刻有人发问:“我们不了解约恩·罗伊斯,可华纳·布克威尔也才加入守夜人几个月,又好到哪里去了!”   “投给你自己吧。”忧郁的艾迪抱胸回道,“至少你不可能莫名其妙成了总司令,伊蒙师傅的意思很清楚了——宁缺毋滥!”   “把票投给罗伊斯大人,他很可能就成为了总司令,但把票投给别人,我们还能有时间仔细思量和判断。”山姆瞥见坐在梅利斯特爵士旁不远处的约恩·罗伊斯冷冷地看着这边,忍不住一哆嗦,明白自己不能再多说:“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为了不显出偏向性,剩下来该怎么做,就由各位勇敢的守夜人弟兄们……自己决定吧。”   整个身体都抖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在露出丑态前,山姆赶紧回头示意葛兰跟自己来,并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大厅。   …… 第279章 千钧一发   国王大道赠地内路段从改道起往北一直到黑城堡的几十里,已经早早翻修夯实完毕,宽阔笔直,且有人定期巡视维护,即使连续的大雪也没将其覆盖淹没,冻得结结实实的深色路面在白茫茫一片的原野中显得醒目十分,仿佛天神在地面上划了一道通往长城的黑线。   “黑城堡与后冠镇往返的时程已经成功由一整天缩短到大半日,在可预见的未来里,我们还将继续翻修后冠镇往南的路线……在赠地内的南北大动脉打通后,我还计划修缮紧靠长城、连接沿线十九个要塞的东西方向路线,从而在赠地形成一个T字形的优质交通主干道。”艾格骑马与罗柏和琼恩并行,顶着寒风向北境守护阐述他的基建计划:“这样,将来无论是物资粮草的运输,还是出现紧急军情时的兵员调动,效率都会翻倍上升。”   艾莉亚有些不满地插嘴道:“光修赠地的路吗,临冬城到赠地那条路也不怎么样,亏它还叫什么国王大道呢。”   罗柏扭头看了眼被寒风被吹得在马上都坐不稳的妹妹,摇摇头:“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多嘴,外面风大,回马车里去。”   “不要,我不冷,听师傅胡吹太有意思了!”   ……   娘的,自己宏大而长远的建设计划,到这丫头嘴里就成了胡吹?艾莉亚说话当真是一点遮拦都没有……艾格差点尴尬到摸后脑勺,强忍着没露出窘态,笑着点点头:“若史塔克大人允许,翻修下国王大道在北境内的狼林段自无不可,这段路的路况比赠地段本就好许多,拓宽铲平工作量并不大,修得好了,将来万一长城防御告急,北境军队支援的速度也能大大提升。”   罗柏嘴唇动了动,想说“我还没同意赠地安置计划继续进行呢”,但后冠镇的景象让他对这个收容并统治野人的计划印象大为改观。他想了想,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艾格继续“胡吹”。   “除此之外,我还有个新设想。当初为免收容的野人危害北境,赠地安置计划所接纳的新赠地民并非均匀分布在整个赠地,而是被规划分配,生活在长城、影子塔和东海望与后冠镇连线所围成的一个大三角形内,与北境间还有大段无人区作缓冲。”艾格舔舔嘴唇继续说道:“等这个T字形的主干道修建完成,我还要将后冠镇和影子塔以及东海望的直线路段修通——这样,一个T配一个V,整个赠地99%的人口就全被这个三角形的路线体系大致包围覆盖了。在此基础上,我希望能建立起一个简单的公共交通体系。”   “公共交通体系?”罗柏从没听过这么组合的词汇。   “野人在通过长城时,除了纯粹的肉用禽畜外,所有牛马之类的活物全部被守夜人军团没收充公……这让长城守军可用的畜力空前充足是真,却让新赠地民们陷入无牲畜可用的困境,他们前来后冠镇购买粮草,全都要靠腿走和人力小车推,买一趟粮食要来回数日。”艾格说道:“我希望能在将来大路修好后,定期派遣马车从后冠镇和长城两头的影子塔和东海望沿固定路线往返,允许任何赠地居民顺路搭车,以提高牲畜的使用效率。既便民,又避免了黑城堡白养着一堆牛马,却闲在那里的情况。”   “听上去未免有些太理想主义了。”罗柏颇感有趣地笑了笑:“几万个人,你派几辆马车,不把马累死也得把车轱辘压断啊。”   “当然要控制乘坐人数,办法也简单——上车收费便是了,还能顺便起回收货币控制新赠地民财产量的作用。赠地情况特殊,本身只是个袖珍的社会,人口却全聚集在一起……所有想法,都尽可以在这里大胆尝试,就算出了什么差错,也能迅速叫停,绝不会产生什么严重后果和深远影响。”   “公共交通!”艾莉亚兴奋地叫起来,“能在后冠镇和临冬城之间也弄一辆往返的马车吗,以后我在家里呆得无聊了,可以顺路搭车就到赠地来玩。”   “临冬城到后冠镇多远!”罗柏瞥了艾莉亚一眼:“另外,我必须提醒你,亲爱的妹妹——现在,我就是你的家长,我爱你,所以反而不能事事都顺着你的心意。没有我的陪同或允许,你绝不能随意离开城堡,我不管你是去找谁去干嘛!如若再犯,别怪我学母亲一样,把你当犯人一样防着!”   女孩明白不能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提反对意见,撅了噘嘴,低声嘀咕道:“知道啦。”   ……   天气虽然糟糕,但还是有值得庆幸的地方:头顶上没下雪,狂风也并非自北向南吹,虽然力道强劲,却还没把众人刮得无法说话,一行上百人继续沿着大道顶风前行,一边聊着天维持精神状态,一边努力保持着前行速度。   中午时他们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略作停留,吃完午餐重新上路后没多久,灰蒙蒙的北方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黑点,从远方雾气中很快走出来化作人影,与队伍相对而行,很快接近到肉眼可辨认的距离——是一名黑衣人。   再近些,琼恩最先认出了来者身份:“葛兰!”   罗柏见过的守夜人真不多,颇感新鲜地问:“葛兰是谁?”   “一个游骑兵兄弟,和我关系不错……不过,他为什么会跑到这儿来?”   来者骑着匹一看就非军用,很可能缴获自野人之手的矮马,速度却相当不慢。出现没几分钟便迎上众人,很快也认出了自己朋友:“琼恩!”再转头一看,他面露惊喜:“艾格大人!”   “好久不见,葛兰。这位是北境守护,罗柏·史塔克大人。”艾格朝葛兰简单介绍了身旁人的身份,迅速问道:“黑城堡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黑城堡——”葛兰本以为自己要赶路到半夜才能到后冠镇,没想到才骑出不到十里就遇到了想找的人。等惊喜淡去,他有些不安地望了眼罗柏——传说中琼恩的异母兄弟,和自己年龄相仿却已经继承了整个北境的男人,不知道该不该当着他的面说。思虑一番,先从黑衣中掏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了艾格。“山姆他……让我把这个带给您。”   艾格疑惑地接过纸条,打开。   山姆字迹熟悉而清楚,上面的内容也十分简单明了,自己能看懂上面的每一个字和全部信息,却完全不知道山姆在这时候写这些东西给自己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绝不是猜谜游戏,自己不明白意思必然是缺少了什么关键信息。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艾格向罗柏道歉一声,把葛兰带到了几米外的路旁,询问他具体情况。   “梅利斯特爵士和卡特·派克大人都退出了选举,转而支持约恩·罗伊斯大人,到我偷偷借到这匹老马离开黑城堡时为止,他已经获得了超过五百张票了!”   “什么?!”   ……   一秒后,艾格明白了山姆写给自己这张纸条上的内容有什么用;十秒后,他决定好了要怎么做;半分钟后,他便走回自己的贵客身边,向他道歉:“史塔克大人,实在对不住,黑城堡有紧急情况发生,请恕我不能再陪同,先走一步!”   “师傅师傅,我和你一起去!”   “你敢?”罗柏瞪了眼艾莉亚,转过头来朝艾格点头:“行,有急事你便先过去吧,这里都快能看到长城了,路又这么宽,走不丢。”   ……   路这么宽真好,艾格骑马驰骋在自己下令翻修的国王大道最北段上,庆幸着自己当初的决定。   翻修国王大道,且是从黑城堡自北向南修,这让自己从后冠镇前往黑城堡所需花费的时间至少缩短了两小时……而现在他期盼的,就是这两小时足够让自己挽回局面。   ……   不惜马力之下,艾格片刻间便赶完了这最后几里路,出现在黑城堡守门哨兵视野中。   “艾格大人回来了!”   大门应声打开。   即使当初是用手段骗到的职位,眼下后勤部也没多少守夜人弟兄,影响力和威望也远不如其它几名挂着首席名号的人高……但至少艾格“位列守夜人高层”的身份无人反对,即使是对头也不质疑这一事实。   他并未遭遇阻拦,顺畅地骑进离开不过两月,一点都没变样的黑城堡场院。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自己下属,脱下防风的大衣扔到马鞍上,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站定在场院中间的艾格转头四顾,高声下令道:“去各个塔楼喊一声,让所有没执勤的弟兄都来大厅,我有话要说!”   说罢,摘下手套,整了整衣领卷了卷衣袖,迈开步子向选举所在的场地走去。   忽悠人,他已经熟练到手到擒来,但这回的事情靠忽悠决计无法搞定。这回,他要做的——是撕逼,是打脸,是喷人;是放手一搏,成败在此一举。   …… 第280章 怒喷群雄(上)   走了两个月的首席后勤官忽然回来了,而且刚到就脱衣捋袖、气势汹汹一副要干架的模样,还下令让弟兄们来围观!这消息飞快在黑城堡的塔楼间、屋檐下传播开来,已经、尚未或正准备投票的无数守夜人从自己屋子中走出,汇聚向大厅暨选举场。   时间紧急,艾格没刻意等观众到齐,带着自己的人径直走向了“战场”。他抵达的消息比他人先半步进屋,经过半天缓冲已经渐渐变得安静的地窖重新热闹起来:交谈、咒骂、大笑混杂着敲桌子和跺脚声汇聚成欢迎的交响乐。   艾格走进地窖,并被留神盯着门口的派普第一个看见,后者将两根指头放进嘴里,吹响口哨——那是他从小在戏班练就的绝活。这声尖啸犹如利剑切开嘈杂,仍在大厅内的上百名弟兄纷纷安静下来,沉默和灌进屋内的寒意一样迅速在屋内蔓延,直到最后,只余艾格走下楼梯的脚步声、呼吸声和火炉里木头轻微的噼啪。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场即将上演的,大佬与大佬之间的冲突。   ……   “首席后勤官大人,你回来了。”即使明白来者不善,梅利斯特爵士依旧笑着打招呼,礼貌和客套已经成为他的本能:“你这趟北境一行,可真是办了不少事啊。”   “后勤部履行职责受到阻碍,我自然得出面解决,使命的召唤罢了,没什么好提的。”艾格明白,顺着这老家伙阴阳怪气的话说下去,对方便会指责自己干涉北境和铁群岛的战争。他不能接招,而是得先发制人:“我是忙得不可开交,可你们又是在搞什么鬼,我离开了两个月还没选出总司令,最后倒还纷纷退出,支持一个加入守夜人不过一年的新兵?”   卡特·派克可不像梅利斯特爵士那般客气,他冷哼一声,两只小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艾格:“我们想支持谁是我们自己的事,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你们在选的是守夜人军团总司令,我和所有黑衣弟兄们将来的领头人,将领导七王国的坚盾抵抗人类天敌的领袖,事关所有人生死,我怎么就管不着了?!”艾格一字一顿地说着,缓缓走过无数长桌,一直到最前面一排才停下,隔着两米的距离,抬手指向约恩·罗伊斯:“你们折腾了两个月,最终就推出这么个家伙?他有什么资格,来竞选守夜人总司令?”   ……   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后,无论是何时、何地、对谁,艾格都会努力保持友好——除了“和气生财”和“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些简单的理由外,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他的发家几乎就是靠一路忽悠或者叫“说服”来的。而想通过一张嘴获得别人的支持和帮助,首先就要求人家愿意停下来听并思考你所说的话,而没有礼貌显然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但约恩·罗伊斯此人……自己先是“害死”了他一个儿子,又在谷地平叛战争中为在劳勃国王面前露个脸而主动献计把他坑到了长城来。对方此行特意随卡特·派克来到黑城堡,就是为了狙击自己,找自己的麻烦。只不过自己避其锋芒,在对方发难前躲了出去,又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刻突然归来而已。   既然双方注定成不了朋友,艾格干脆不留一点情面。   他要先下手为强,一轮抢攻,喷得他毫无反击之力。   ……   被人当面用手指着说“没资格”,泥人也会发怒,更何况已经将艾格视如仇寇的老罗伊斯?他停下与面前士兵谈话拉票的行为,握紧拳头站起来,与艾格四目相对。   从情感上来说,约恩·罗伊斯很想给面前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脸上来一拳头,打断他喋喋不休的废话。但理智制止了他这么做,在这黑城堡的大厅内,众目睽睽之下对高层军官和质疑者动手,会让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守夜人军团毕竟是个军事组织,在纪律性上要求比维斯特洛其它任何地方都要严上一些:吵架,随便吵,但谁先动手就输了。   约恩·罗伊斯个子很高,但终归是年纪大了,站到艾格面前,挺直身子看上去还是比他稍矮了些许,这让老人在气势上扳回一局的打算落空了。   “我没有资格?那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别人没资格?”   “非得会做菜才能评判一个厨师的手艺?我没参与竞选,只是质疑你的能力,需要什么资格?不过,既然你问了这个问题,我很乐意来谈谈我的资格!”激将法果真好用,这场针锋相对从一开始就按着艾格的剧本进行。但他不能掉以轻心,对方已经获得了超过一半的票数,自己必须得大获全胜,才能阻止他成为总司令:“我成为守夜人首席后勤官以来,已经累计为军团带来了超过一百名新兵、提供了超过五百金龙的现金、运送来了价值上千金龙的粮食、不少于一万斤的各种肉类,足够堆满这个大厅的龙晶武器!”   “守夜人军团眼下有十分之一的成员,是我亲自或派人带来的长城;这两年来,军团上下每个兄弟,每周至少都能吃到一顿我掏钱买单带荤油的加餐;哪怕最底层的士兵,如今都有了超过一套的换洗衣物和鞋袜,以及保暖的外套、加厚的被褥、手套、靴子……这些东西,翻开内衬,上面可都绣了守夜人后勤部的标识的,更别提还有我从君临和后冠镇拖来囤积于每座要塞中的野火——我对守夜人军团的贡献,就是我的资格!”艾格盯着罗伊斯的脸,一点反击余地都不留地高声吼道:“和北境和赠地民们千百年来的供养相比,我提供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小贡献,没什么可自夸的。但我所做的这一切,军团没有提供过一个人手,半个铜板的支援,一切皆由我独立完成。我就是守夜人后勤部,守夜人后勤部就是我!当世还活着的守夜人弟兄中,我是最有资格的那一个!”   ……   山姆给艾格的那张纸条是一份清单,详细罗列了艾格离开长城前往君临后为军团提供的一切物资,翔实到每一金龙、每一磅粮食和肉、每一件衣物和武器,便是在提醒艾格:用这些无可反驳的现实贡献,来堵所有人的嘴。   如果把陪同詹姆来到长城的西境精锐也算上,艾格确实为长城带来了超过一百名新兵。除这一点有所夸大外,后面的一切数据都货真价实,只多不少。   约恩·罗伊斯本打算今日一鼓作气拿下总司令之位,从而立于不败之地、以逸待劳,想怎么整。虽然被山姆早上的一通当众拆台破坏了迅速赢下选举的最佳机会,但截至艾格走进地窖大门时,依然已经有八百票确定了获得者,而其中近六百投给了他……按照这个趋势,只要剩下来的两百票不全投给别人,哪怕弃权一部分,到天黑结束选举时,他也将当选守夜人总司令。   罗伊斯根本没料到艾格能在今天便回到黑城堡,更未做过要与他辩论争吵的半点准备,而后者却是有备而来、专门针对他的,仓促之下哪里招架得住?他并不清楚这些数据的真实性,语塞了片刻,下意识地看了看管理黑城堡仓库的首席事务官和东海望指挥官卡特·派克,见二人都不作声,明白多半不假,沉默了片刻思量对策,好一会后才重新开口。   “你对守夜人的贡献无人可以抹杀,但作为首席后勤官,后勤工作是你的本分,你在后方安逸地为弟兄们提供后勤保障的同时,我们可是在前线奋力拼杀。每一个冒着生命风险守卫长城的弟兄,贡献都不下于你!”   “前线兄弟的贡献不下后勤,我不反驳这一观点。”艾格耸耸肩:“不过……你们?我倒想问问,罗伊斯大人您作为游骑兵一员,参与过几次墙外巡逻,杀过几个野人掠袭者,几只异鬼?在下不才,参与过近二十次出墙巡逻,杀过一只异鬼——比我巡逻次数多的兄弟一抓一大把,但为守夜人军团杀过更多异鬼的人,很抱歉,据我所知一个都没有,大人您对此有什么要说的?”   ……   (艾格曾经也是游骑兵!)   约恩·罗伊斯心中懊恼,他被一顿狂风骤雨般的言语攻击弄得昏了头,居然把这一茬给忘了。   自己“叛乱失败”被劳勃国王送来长城时,守夜人已经停止了例行北上巡逻,他哪有机会刷资历?至于异鬼,这种有智慧的魔法生物,怎么可能像野生动物一样傻乎乎地等人来杀?除了艾格干掉那一只外,后续守夜人的几次大规模出墙行动,也只有一次瞎猫碰上死耗子,靠埋伏弄死了第二只。   再之后,异鬼就连面都很少露了。   当今世上活着且杀过这鬼东西的人,严格来讲只有两个,而比艾格杀得更多的,零。   艾格对守夜人军团做过的贡献巨大,这一点根本没人能否认。而离开黑城堡避了两个月风头,大多数弟兄对莫尔蒙司令被杀的怨气也已经渐渐平息,在这时候回来谈“贡献”,众人经提醒回忆起来,便纷纷念起了他的好。   ……   (艾格的突然返回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这场关于贡献的争辩,别提罗伊斯,任何人都赢不了。)梅利斯特爵士迅速意识到这一点,眼看闻讯而来的黑城堡守夜人们从门口鱼贯而入,都来围观这场好戏,他站出来出言解围:“罗伊斯大人加入守夜人的时间不长,尚未能累计下战功,但给他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他将能证明自己是个合格的总司令。”   通常情况下,话说到这份上,稍有些理智和自控能力的人……都会选择顺着台阶下,结束争吵。但艾格不打算停下,这是场不胜便败的斗争,你死我活,绝不能让一个厌恶痛恨自己的人成为守夜人总司令,自己没有退路。   “将能证明?”艾格把目光挪开,移回了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身上,冷笑一声:“有意思,我很好奇,咱们的约恩·罗伊斯大人,到底有过什么丰功伟绩,让您对他这么有信心?‘青铜约恩’,在谷地和南方确实大名鼎鼎,但这外号里,有多少是出于对谷地第二大家族的尊敬,有多少是对罗伊斯大人自身能力和本事的赞扬?”   梅利斯特爵士不动声色:“这称号是对罗伊斯大人的忠诚和坚韧意志,以及身手武技的肯定。”   “忠诚和坚韧意志?就算是吧,但不客气点说,我熟悉许多北境人,在这片冰天雪地的鬼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忠诚和坚韧意志。至于身手武技……哼哼,我倒听说过,罗伊斯家有一套祖传的青铜盔甲,有数千年历史,上面刻有魔法符咒可以保护穿戴者不受伤害。”艾格毫不客气地回头继续盯着罗伊斯,边说边走到前面的主席台前,转身面朝大厅内越来越多的黑衣弟兄,好让所有人都能听见自己:“我忍不住怀疑——所谓‘青铜约恩’,说不定就是指他有这么一套青铜盔甲罢了!”   约恩·罗伊斯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下一刻就要爆发心脏病。可惜的是,论伶牙俐齿他根本不是艾格的对手,纠结着该如何反击了半天,最终还是梅利斯特爵士站出来批评说话者:“艾格大人,拿别人的外号和臆测来开玩笑,实在无礼至极!”   “我道歉!”艾格毫不犹豫的认错让对方都有些错愕,但他一秒都没停地继续追击:“但就这么一个凭着长子身份继承符石城的寻常领主,连倚靠着血门这样的天险谋反,都能失败了被流放到长城来,把曾经的谷地第二大家族带向衰落的老人家,我实在很难对他的能力产生信心,相信什么‘他将能证明自己是个合格的总司令’鬼扯说辞!”   ……   “更何况!”他没给梅利斯特爵士拆招的机会,而是转向大厅内的数百名兄弟,高声反问道,“面对着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巨大危机,我们现在需要的,难道仅仅是个‘合格的司令’吗?” 第281章 怒喷群雄(下)   黑城堡超过八成的守夜人已经闻讯而至,大厅内的人越聚越多……除了许多认识或仅仅是眼熟的守夜人士兵,艾格还瞧见了许久未见的红袍女梅丽珊卓以及追随她而来的后党人士。甚至就连已经衰老到近乎走不动路的伊蒙学士,也在山姆的搀扶下晃悠悠进了场。   艾格扫视一圈,嘴角便露出一抹不可察的微笑。   (很好,前面的只是热身,正剧现在才要开始。)   他要喷的可不只是约恩·罗伊斯一人,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战,不留任何余地和退路,能亲眼见证的人越多越好。   ……   “在这个地窖内,正在选举的是守夜人第998任总司令,这个数字很可能有水分,我们暂且不论,就笼统地认可守夜人曾有过好几百任总司令吧。”这场对话没有过排练,台词也只有自己一人知晓,自然没人能适时地冒出来配合或当托,艾格只能自问自答:“这几百个司令中,除了外号‘夜王’,最终被北境和塞外之王联手消灭的某个不知名司令、试图将总司令的职位传给自己私生子的伦赛·海塔尔、想成为野人之王的罗德里克·菲林特……等等因为渎职和野心而在史书上留名的总司令外,更多名字埋没在历史长河里的总司令中,有多少个是合格的?山姆,你能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吗?”   山姆全然没料到自己会被点名发言,幸好现在伊蒙学士、琼恩和艾格全都在场,他虽然依旧不敢直面两位指挥官,但底气足了不少,思路也清晰了许多。考虑一番后大概明白了艾格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开口应和:“如果评判标准是‘有没有履行好守卫长城的职责’,鉴于长城从未失守过……我认为这些司令中,大部分都是合格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合格’这个词实在太过廉价,廉价到如果有人这样评价我我会觉得受到侮辱。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异鬼,以及它所率领的前所未见的死人大军,山姆,麻烦你再回答一个问题:在守夜人军团建立后的漫长历史中,它们来袭了多少次?”   “没有过,唯一一次提及就是第十三任军团总司令被一个疑似异鬼的女子诱惑和腐化,将长夜堡当做自己的王国统治了十三年的故事。他就是您之前所说的夜王,在被塞外和北境之王联手击败杀死后,人们发现他曾向异鬼奉献祭品……但这些记载全都来源于不可靠的文献,如果要我说的话,我更愿意保守一点地相信:异鬼在守夜人军团建立后,从未真正大举进攻过长城。”   ……   艾格朝回答者点点头,扭头看向全体弟兄:“我不敢鼓吹山姆的战斗技巧或勇气,但相信他广博的阅读量和记忆力!伊蒙学士正好也在场,敢问一句,您老对于异鬼进攻长城的历史,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盲眼学士摇摇头,颤巍巍地开口回答:“除关于第十三任总司令的记载不详,无法发表意见外,没有需要补充的。”   “守夜人军团诞生于黎明之战后。其时,异鬼已经被亚梭尔·亚亥带领人类联军击退回了永冬之地……第一任总司令很可能是参战英雄之一,可惜他与异鬼作战时还没有获得守夜人身份。而再之后仅有的一次异鬼出现的相关记载,便是第十三任总司令被腐化堕落。那么,我们的结论出来了:历史上,从未有哪位总司令带领守夜人击退过异鬼的大举进攻!”   卡特·派克不悦地皱眉,粗声问道:“叽叽歪歪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久前死人大军对黑城堡发起冲击,无数被燃油、野火烧焦的尸鬼至今仍暴尸雪地之中,登城便能看见。这是任何一任守夜人总司令都未面对过的局面,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可能合格’的指挥官,而是一个有意愿、也已经证明了自身能力,足以力挽狂澜、带领守夜人军团打赢这场冰与火之争的领袖!”   ……   大厅内依旧一片寂静,但人毕竟比艾格刚到时多了好几倍,即使是最小声的议论,数量叠加起来后最终也汇聚成了细微的嗡嗡背景音。在艾格话音落下几秒后,卡特·派克哈哈大笑:“你认为你自己是那个能‘带领守夜人打赢这场冰与火之争的领袖’?未免太过狂妄自大了吧。”   “一个逃兵,窃贼,喜欢男童,还无视守夜人规则肆意插手大量七国内部事务的无耻之徒,也想染指总司令之位?”约恩·罗伊斯终于找到了发难的点,“在后勤工作上,你或许确实有些本事,但你的人品之恶劣,实在不配领导守夜人这么一个高尚的团体!”   “我确实因盗窃而被迫加入守夜人军团,但究其原因,可不是因为罪大恶极,而是当初遭遇海难漂流到维斯特洛,语言不通罢了;至于我到底是不是逃兵,莫尔蒙司令、班扬·史塔克大人乃至已故的艾德·史塔克公爵早已有定论,轮不到你来质疑;还有什么‘喜欢男童’这种令人恶心的传言,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有证据,请拿出来,没证据,请闭嘴!”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指控,只管全盘否定便是,信谁由围观者自行决定,艾格要做的就是在气势上始终压人一头:“我们在这里谈论谁有能力领导守夜人渡过难关,罗伊斯大人却净拿些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来进行人身攻击……我现在开始怀疑,阁下恐怕不只是能力不足,私德也有问题!”   喷完一个,也不管张着嘴仍待反击的原符石城伯爵,艾格毫不犹豫地将枪口转向另一人,不给敌人一点反驳的余地:“两个月前,我也曾对自己是否有能力带领守夜人军团进行这场战争生出过怀疑,所以决定不参与选举,将总司令之位让给两位更有资历和威望的指挥官。可惜,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我渐渐开始意识到,守夜人军团眼下根本没有我能指望的——既资历足够,又能力超群之人。我若不站出来,便只能看着碌碌无为之辈,带着整个军团的弟兄和无数赠地居民,奔向必然的失败和死亡!”   “碌碌无为之辈?”始终在一边旁观战局的首席事务官坐不住了,“你是这样评价梅利斯特爵士和卡特·派克大人这样优秀而有经验的指挥官的?”   艾格没有回应奥赛尔的逼问,甚至连看也没看他一眼——第二次直接将问题扔向山姆:“请容我问一下,梅利斯特爵士和卡特派克两位大人,分别掌握着各自要塞多少士兵的投票权?”   没人比山姆对这数据更敏感的了,他想都没想便直接回答:“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可以代表留守影子塔的二百三十六人投票,东海望的守军数量应当为二百零五,有二十多人陪同卡特·派克大人来到了黑城堡,指挥官依旧能替剩下的一百八十多人投票。”   “有人对数据有异议的请立刻提出。”艾格扫视一圈人群:“影子塔和东海望各有两百多弟兄,黑城堡有约五百,剩下几十个分散在长城沿线的新启用要塞中指挥山地氏族民……这一千出头的弟兄构成了守夜人军团有投票资格的整个群体。成为下一任总司令需要争取到三分之二的票数,而对两位能代为投票的指挥官而言,这一要求便降低到了‘三分之二减去自己可代表的票数’的程度。”艾格嗤笑一声,才继续说道:“即使难度已经降低了这么一大截,两位依旧经历几十天的厮杀仍分不出胜负……既无法击败对方,又不愿服输地支持对方,最终不得不借助第三者之手,来达成不算互相认可的妥协!”   “因为竞选两个月仍没分出胜负,你就说参与者是碌碌无为之辈?”奥赛尔哼声道:“为什么不能是参选者都太优秀,难以在短时间内分出高下?”   “确实有这种可能!”艾格点点头:“我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留了个心眼——对两位指挥官在任期间的成就和功勋做了一番调查,大家想知道调查结果吗?”   奥赛尔眉头一皱,艾格的反应太过迅速和自然,看上去自己的反驳倒像是在配合他作演讲似的,难不成,自己是撞他枪尖上了?   虽意识到不妙,首席事务官依旧强撑着不肯放弃:“两位指挥官在任期间恪尽职守,从未让所负责要塞的防务出现过差错。”   艾格无声地一笑,故作轻蔑地摇摇头,瞧了瞧已经基本到齐的黑城堡守夜人,明白火候已经差不多:“确实,在两位大人就任期间,野人从没能经你们的防区跨越长城袭扰赠地和北境。可除此之外呢?几十年来,两座要塞没有变得更坚固,周围属民的数量没有增加,生活也没过得更好。影子塔的士兵们依旧只顾管好大峡谷和头骨桥,东海望的船只也没比一百年前增加哪怕一条……两位的所作所为就是‘自扫门前雪’。确实,你们恪尽职守,可惜的是,你们恪尽职守后的结果和成绩,比起过去千百年间的任何一位‘合格’的要塞指挥官来,都没有更出彩一分一毫!”   “请恕我直言。”他眯起眼睛,用锐利的目光逼视了一番自己所喷的两位指挥官,虽没把他们吓退,却足以让围观者感受到更浓的对立气息:“你们只是依靠着筑城者布兰登建起的雄伟长城,和一大帮听从命令的下属士兵,在各自的驻地一边混吃等死,一边洋洋得意地以为自己是守夜人军团最有资历和能力的元老。下一任司令非自己莫属!”   ……   梅利斯特爵士不动声色,卡特·派克却蹭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呼吸粗重有如牛喘,双手也摸向腰间佩戴武器的位置,直到被两位下属伸手抱住。   “在和平年代,你们是合格的指挥官。”艾格观察了下詹姆和他的西境人们所站的位置,确保一旦场面失控时自己能有退路,略感心安,然后面上丝毫不露怯地对一通批评做完了总结语:“但在这千载难遇的危急时刻,以我的价值观和评判标准而言……对不起,不是针对哪一个,但在场的两位要塞指挥官——”他强行把都是垃圾这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就是碌碌无为之辈。”   ……   小声的议论也彻底消失了,地窖内鸦雀无声。   守夜人由于其体制和结构的特殊性,每个要塞的指挥官都具有极大的自治权,彼此间有矛盾也从来不是稀罕事,但一般也就是私下里骂两句,然后彼此给对方下下绊子、悄悄用手段较量一番罢了……这样当着守夜人军团近半兄弟的面将对方喷到一无是处的,别说见到,连听都没听说过。   艾格突然把矛头对准两位指挥官,这让之前正与他针锋相对的约恩·罗伊斯一时间连是否该继续出言争辩都不知道,有劲也使不上。而两位加起来当了半个世纪要塞指挥官的军团老人,前一刻还在想法为前者撑场子,下一刻却突然自身都成为了攻击目标,错愕之下更是连半点反击都组织不起来。   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遭受这一顿狂轰滥炸,所有保守派阵营的人都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和恍惚中。艾格在这一片肃然中轻松地彻底掌握了话语权:“我从不觉得自己是多么厉害的人物,但我以一己之力从无到有地将守夜人后勤部建立起来,让守夜人兵员数量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回升,让弟兄们所受的待遇真正像是‘王国的守护者’们该享有的样子……甚至重新恢复了整条长城的警戒防御体系,这就是我成为守夜人首席后勤官以来的成绩。”   这当然并不是艾格一人的功劳,熊老杰奥·莫尔蒙在这整个过程中展现出的信任、果断、智慧和大局观,贡献绝不亚于自己。在遇到麻烦时把全部责任一股脑推卸给下令的已故司令、拿死人当挡箭牌,在谈论功劳时又往自己这个建言者身上揽……这手段说实话当真有些无耻,但为了大局,他不得不这么做。   “这确实很像是自大的狂言,但很遗憾,我——艾格·威斯特,这两年来为守夜人军团做过的事,给长城带来的变化,比两位指挥官一辈子加起来都要多。经过审慎的调查和思考,本人最终得出结论:我自己,才是眼下守夜人军团最合适的领导者。之前说过不参与竞选,但为了长城守军和全体人类能有未来,我决定食言。”他看向盲眼学士:“伊蒙师傅,麻烦你,在竞选人选项中安排加入我的名字——各位兄弟,不想品尝绝望和死亡滋味的,请将你宝贵的一票投给我!”   …… 第282章 步步紧逼   “好口才,首席后勤官大人,你今天可真是让老夫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即使被当面羞辱,梅利斯特爵士也没能失态,脸不红、语气也没有发生太大变化:“你认为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需要改革,而我倒觉得,正是因为面临艰险局面,我们才更要谨慎!”   他停顿一下,才继续说:“‘无能之辈’没有比史上其他坐上相同位置者更优秀,却也没有比他们犯过更多错误。我们在没有为长城带来更多改变的同时,也没有出过差错……而你,在为守夜人军团做出如此多贡献的同时,却害死了一名可敬的总司令,还让我们的十九座要塞头一回陷于‘住满了曾经的敌人’和‘可能要面临从南面而来攻击’的境地。你是激进派,我们是保守派,你用激进的优点,来比较保守的短处,未免太过偏颇……虚张声势糊弄糊弄并未身居高位的普通弟兄可以,可吓不住那些有自己判断力的有识之士。”   这老家伙没被喷昏头,甚至还有些唾面自干的风范……这让艾格的一番表演效果打了些折扣。   自己一番怒喷后在声势上完全处于上风,原因用一句简单的话概括就是:起场就把王炸扔了出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先下手为强取得大优势固然妙,但缺点就是后继乏力——他手里已经没有更好的牌可打了。而想要保留住战果,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这场对话在“王炸”登场后戛然而止……每再多辩论一句,都有可能让胜利果实缩水一分。   艾格思索着脱身之计,同时毫不退让地同样展现出大气:“我不否认,多说无益,让我们尊重兄弟们的选择,用票数和行动来说话吧。”   “多说无益。”梅利斯特点点头:“但你恐怕忘了,我和卡特·派克大人,可是掌握着整个军团超过三分之一的票数。你有权参与竞选,而我们——也有权不把票投给你。”   ……   废话,这点自己难道会不清楚?但今日反对派将票数集中到一起投给约恩·罗伊斯之举,险些让一名对他恨之入骨的对头当上他的顶头上司……这几乎让艾格穿越过来后的大半努力化为东流之水的变故,是除了性命之危外他所遭遇过最大的惊情。自己能依靠琼恩和葛兰的两番示警提前想好对策,又凭借山姆的提醒和缓兵之计,以及翻修后宽阔畅通的国王大道在最后关头赶到救场……已经是运气好到极点。   能阻止罗伊斯今日成为司令,他便已经谢天谢地,哪还顾得上考虑那么多?   姜果然是老的辣,这只爪子都快磨光了的老鹰,居然能在自己这样的批评下还保持理智并想出应对办法。自己的牌已经全部出尽,再多说下去,围观者们很快就会意识到,两位指挥官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一无是处,必须得立刻打住!   就在艾格飞快地转动脑筋并寻找结束发言离场的机会之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出人意料地突然响起:“好不要脸!只因为被我师傅说了两句实话,就不把票投给他了!”   ……   几百个黑衣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声音来源处,想搞清楚谁这么嚣张,但艾格在声音响起一瞬间便听出了说话者身份,心中一乐:这丫头,果然没白疼她,居然在这关键时候出现替自己解围!   之前在国王大道上遇到前来报信的葛兰时,北巡队伍已经距黑城堡不足三小时路程,虽说自己带着保镖们脱离大部队先走一步提前抵达了黑城堡,但后续大部队也晚不了太久,艾莉亚的出现不完全算意外,只是不知道她在人群里站了多久,听到了自己多少话?   更关键的是,既然她到了,罗柏·史塔克呢?   “这位小姐是?”黑城堡里有多少人,梅利斯特在这待了两个月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而看眼前这女孩的模样打扮,又明显不是投降野人送来的人质。梅利斯特眉头一皱,忽然意识到不妙。   没等有人回答,楼梯上便再次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琼恩第一个从上面走下来:“艾莉亚,说了别跑那么快,摔一跤破了相,看你将来嫁得出去不!”   罗柏·史塔克带着十几名临冬城来的侍卫也紧随其后,鱼贯而入,走进了大厅里。   整个黑城堡的守夜人似乎都在这了,但气氛有些僵硬,甚至可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他们好像并不是来欢迎自己的……年轻的北境守护环视一圈屋内,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艾格:“这是在做什么呢?”   “罗柏!”艾莉亚跑回大哥身边,抢先开口:“那个老头……就因为被我师傅骂了一句碌碌无为,就威胁说决不把票投给他!”   “好了,大人说话,你别插嘴。”没人比罗柏更了解自己的妹妹了,艾莉亚情绪化的话只能听听,绝不能当真。他笑着拍拍女孩的头,看向几位守夜人高层:“看样子,这里是在进行守夜人总司令的竞选,我能否有幸知道结果?”   “史塔克大人。”伊蒙学士朝声音方向点点头:“乐意为您效劳,但到目前为止,还有两百多票没有投出来。晚餐开饭时还未投出将自动视为弃权,到那时,选举才算能出结果。”   罗柏可没赶上艾格喷人的场面,虽觉屋内气氛有些凝重,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闻言点点头:“原来如此,各位守夜人朋友,在此,我以个人的身份说一句——人类的命运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威胁,希望各位黑衣弟兄能放下成见达成共识,尽快选出总司令,好统筹全局,更好地发挥守夜人保护王国的作用!”   ……   身为北境之主,罗柏访问黑城堡,然后发一发言表一表态,是完全合乎情理且正常的事,但艾格听完却心中一动,一个新主意临时冒了出来:不,还没完,自己可以趁着机会追击到底,对保守派再进逼一步!   “史塔克大人!”他高声开口,盯着梅利斯特爵士说道:“我也希望守夜人能尽快选出总司令……可惜的是,我们在达成共识这一点上遇到了些困难。守夜人总司令,在一段时间内恐怕还选不出来。”   罗柏本来纯粹是程序性地说一说套话,压根没料到还能得到回应,下意识地问道:“怎么回事?”   “这事要从守夜人选举司令的规则谈起。”艾格回答,“按照规则,除黑城堡以外的其它要塞,弟兄们会将投票的任务委托给指挥官或一名代表,由此人为所有留守而不能来到现场的人投票。而竞选者又必须得获得所有投票弟兄票数中的三分之二方能胜选——规则本身没有问题,但现在我们面临的尴尬局面是——历经多年的衰落和数次裁撤后,仅剩下三座纯由守夜人驻扎的要塞。其中,影子塔和东海望的守夜人数量,已经超过了军团总人数的三分之一,而这四百多张票的投票权,如今就掌握在梅利斯特爵士和卡特·派克二人手中……如若这两位指挥官因为私人感情等原因而无法理顺自己的情绪保持理智,坚持不与其余竞选者达成共识,那么……理论上——仅他们二人,便可以让守夜人永远选不出总司令!我在此,要求对这一制度作出修改!”   “哦?”罗柏倒从未了解过这些情况,颇感兴趣地点点头:“你认为该怎么改?”   “由大人您派人监督以确保公平性,同时在三大要塞举行选举,让每个守夜人兄弟都亲自投票!”   艾格压根没怎么去过影子塔和东海望,更别提什么人脉和影响力了,实际上让守夜人一直选不出总司令的人是他——而这样倒打一耙然后提出此建议的目的,不过是想打乱梅利斯特爵士的反击节奏,试图让他自乱阵脚罢了。   反正已经彻底得罪两位指挥官,既然得不到他们手中的票数,那就干脆掀桌子。人手一票,不管怎样对自己都是有利无害的。   ……   (还能这么玩?)   艾格的不按套路出牌让众人再次开了眼界,这回,饶是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也再绷不住情绪了,他惊怒交加地站起了身,顾不得忌惮罗柏·史塔克那自己尚未摸清的脾气,厉声反驳:“史塔克大人,无意冒犯您,但您无权对守夜人的规则作出任何修改,这是属于守夜人总司令独有的权力!”   “改变规则是总司令的权力,而现在你们又选不出总司令,这算怎么回事?”罗柏露出了不悦的表情,“我无意改变守夜人军团的传统,但如今情况特殊,北境的安全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威胁……我身为北境之主,当将自己人民放在第一位。对不起,我实在没法作出‘优先尊重长城规矩’的保证,若有必要,我会插手。”他认真地想了想艾格的提议,感觉不妥却挑不出有什么毛病,最终只好决定再考虑一下:“当然,今日我刚到此地,不好甫一到达便反客为主,下令守夜人修改规矩……我会等待并观察几日,希望各位大人能抓紧时间,尽快解决你们自身内部的矛盾,也好让我免于背上——干涉守夜人内部事务的污名。”   ……   指挥官能代表自己要塞的全体士兵投票,这一规则到底合理吗?   从现代人的视角看,显然不。不过实际上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就算由每一个守夜人自行投票选出一个众望所归的总司令,但真正落实到长城的日常防御和运作时,总司令依旧是在和各要塞的指挥官打交道——毕竟,大部分守夜人还是服从听命于所属要塞的指挥官,而不是由总司令直接指挥。   信息传递能力还没到那个水准。   总司令对守夜人军团的指挥是通过各要塞指挥官来实现的,对整个长城防务的控制力由“有多少指挥官愿意真心服从命令”来决定。这意味着:一个受更多守夜人拥戴的总司令,并不一定就会比手腕高超从而摆平了更多要塞指挥官的总司令做得更好。   即使到了只剩下三大要塞全部由守夜人驻扎的今天,代表投票的制度依旧有一定价值,核心思想很简单——连其它两座要塞指挥官都搞不定的竞选人,就算当上了总司令,无法将整个守夜人如使臂指一样调动,又怎么能好好履行守夜人的职责?   若是艾德·史塔克或是其他任何年长一些的决策者在此,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否决艾格的提议,但罗柏毕竟还是嫩了些,没法轻易便想通这其中的深层道理。更别提……和折腾了两个月都没选出总司令的其他守夜人比起来,他这个才不到二十岁,还是个大孩子的临冬城主,在感情上显然更倾向于自己更熟悉、又在这两个月来一直为北境奔波的艾格。   ……   罗柏的话让艾格也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操之过急了:这提议原本在私下向对方提出更有可能获得支持。如此当众提出,未免利用意味太浓,也有逼罗柏立刻表态的嫌疑——值得庆幸的是,自己和史塔克家的关系,已经到了对方不会将此举视为冒犯的程度。   “史塔克大人说的是,我建议,现在先让弟兄们自由投票,等结果分晓,再作下一步决定吧。”   …… 第283章 另辟蹊径   在昏暗的地窖里察觉不到天色的变化,但时间实际上已经不早,留给黑城堡守夜人的投票时间不多。   尚有两百多票未投出,如果在晚餐时还未做出选择,这些票的主人便会被视为弃权——若那样的话,约恩·罗伊斯便可能会以五百多的票数超过“三分之二”这条线,以另类的方式赢下总司令之位。   艾格可不想大老远急急忙忙奔回了黑城堡,狂喷一顿将保守派的领头人们得罪死,结果却因为时间不够输掉了这场斗争,白忙。   他停下了与梅利斯特爵士的争辩,靠近罗柏,以带领他们参观黑城堡和安顿住宿的理由带着他们出了大厅,将场地留给了投票的进行。   见好就收。   该说的已经说完,能做的今天日落前也来不及动手……剩下的,就交给琼恩、山姆这些一直在黑城堡的人张罗吧。只要自己离开大厅,无论对头们说什么做什么,不当着面、得不到回应,便都会化作败犬的狂吠,绝无法抹去乃至压过自己方才当众咆哮给众人留下的印象和影响。   ……   罗柏先去了长城顶上。   尸鬼的存在已是北境公认的事实,但隔着栏杆参观被莫尔蒙司令装在木笼中、放在马车上的那孤零零一只,所带来的震撼……与亲临冰墙之巅,俯瞰千百年来尸鬼首次进攻绝境长城的战场遗迹,简直是一个地一个天,根本无法相比。   能动的尸鬼早早被异鬼召唤着返回了鬼影森林,此刻多半在追杀着鬼影森林中仅存的活人们。长城以北虽然寒冷无比,气候却比南面干燥许多,几场细雪都没能将大战的痕迹完全覆盖,被野火和燃油烤得焦黑的具具尸体在墙角下的雪地中点缀出一道道或正常或扭曲的人形痕迹,原先被守夜人们建起用来临时收容野人的木栅栏当初在火焰和法术的双重作用下彻底化为焦灰,但残留的痕迹即使与层层薄雪混合化为泥泞依旧透出明显的深色,从长城顶上望下去,仿佛某个巨大的存在通过冰墙的通道外用一个巨大的墨点标注出了入口的位置,提醒进攻者们大门所在的地方。   ……   这是罗柏头一回来到长城。   亲眼目睹人类最大造物的震撼与看见生死之战痕迹的触动叠加,产生的效果远比一加一要强。   千百年来,从没有哪个北境守护面临过这种局面。“前所未有的危机”,在这一刻忽然从一句感慨和公众场合的套话,变成了近在眼前的真实挑战。而史塔克家的族语,也在这一瞬间从一句提醒家族成员保持危机意识的箴言,变成了对现实的客观描述。   “果真是……凛冬将至。”罗柏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他意识到艾格之前向他汇报的种种状况,没有夸大其词或危言耸听,实际情况可能比自己之前想象的还要糟糕。   “不,大人,凛冬已至。”艾格摇摇头:“在我们活捉尸鬼并将其展示给国王和七国贵族们看以证明危机来临前,塞外民们便已经与这些鬼东西们做了可能超过一年的斗争……他们经历了死人们从三三两两,发展到成千上万的整个过程,很熟悉该如何对付死人。所以,当有组织地抱团时,即使是异鬼也只敢在入夜后进行袭击。但尸鬼们大举攻城那天,是最后一批投降野人入城的日子,我们的敌人很聪明,明白当人类有路可退时,便会失去抵抗的意志只顾逃命。它们利用恰到好处的进攻时机,险些裹挟着逃跑溃败的塞外民冲进通过黑城堡的地道,是莫尔蒙司令在最惊险的时刻果断下令关闭闸门,才避免了险情的继续发展。”   “我听说过此事了,好像……攻击莫尔蒙司令的那个部族,就是有成员被铁闸关在了墙外吧。”   艾格点点头:“对于他们失去亲人,我感到很遗憾,但这并不是他们触犯赠地法律,给我们带来大麻烦的理由。我已经下令对剩下几个同样在那天有成员被关在铁闸外的部族提高戒备并加强监管,确保他们不会再威胁到赠地的安定。”   这很好,罗柏点点头,把趴在长城边缘的栏杆上、看起来随时会被狂风吹下去艾莉亚拉了回来。   女孩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墙外面还有人吗。”   “理论上有,大概有几千到一万的野人选择不相信塞外之王和守夜人,脱离了大部队,自寻生路去了。”   “那他们岂不是死定了?”   “也许吧,但人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   几千上万人的命运,就被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概括了。艾莉亚被无数人保护着,并不常接触这个真实世界的残酷,听完沉默了一会,嗫嚅着说道:“下面那些……就不能派人去把那些人的尸体收了吗?”   “能,但考虑到异鬼掌握着能把钢铁都冻裂的魔法,几道闸门也并不保险。在最后一个活人通过长城后,我们把通道的入口给封了。”艾格坦然答道,不仅仅是回答女孩的问题,亦是再次对罗柏表态:“我是个现实的人,相比那些已经惨死在墙外、或拒绝投降可能仍在苦苦挣扎的人,我更在意墙内的、还活着的人。天气寒冷,尸骸遗体不会腐烂导致疫病或恶臭,在这种情况下,比起给墙外城底下的敌我双方收尸,我认为守夜人在后面的一切政策,都应当以守卫长城、保障我们守夜人兄弟自身和赠地居民……以及北境的安危为第一要务。”   他想了想,再补充道:“莫尔蒙司令也认可我这一想法,因此我们才有了赠地安置计划,以及与布拉佛斯的借贷合同……乃至长城沿线的系列安排。”   如果让除了自己外的人当上总司令,这些保卫北境的长远安排,很可能就要大改乃至推翻重来了……这话说出来未免太露行迹,最好,还是能让罗柏自己意识到这一点。   “这很好,再给我多介绍下,你们在长城沿线做的其它防务安排吧。”   ……   对守夜人而言,北境守护才是真正的国王。尽管对艾格和史塔克家的私下关系极为忌惮,但早早从临冬城发来信函中得知此次北巡的首席事务官等黑城堡高层还是做好了接待一行人的准备……带领着罗柏把黑城堡逛完一圈,并在波文·马尔锡和奥赛尔等人的配合下安顿好这上百人后,投票的结果也终于出来了。   第一名为约恩·罗伊斯,获得了五百八十四票,第二名为华纳·布克威尔,二百一十票,第三名艾格·威斯特,一百六十三票。   有几十票最终没投出,作弃权处理。   华纳·布克威尔的两百票出头,全来自于改革派的坚定支持者,这部分人或是真心希望改革,或是与艾格利益相关,自然不用多提……而艾格自己的这一百多票,就是他现身说法后争取到的中立观望者了。至于对头约恩·罗伊斯的近六百票,几乎全来自艾格返回黑城堡前所得,他在早上直接获得了近四百五十票,随后以平均每小时二三十票的速度争取到了大量黑城堡士兵的支持……一切迹象都显示他即将获选总司令,可惜这良好节奏,在艾格出人意料地及时出现,并当众质疑他及支持他的两名指挥官的能力后被彻底打断。   约恩没能抓住最好的机会取胜,而随着艾格高调宣布加入竞选——可以预见,明天即使两名指挥官依旧支持约恩·罗伊斯,他也将再无可能胜选。反倒是艾格,必然会获得比今日更多的票数。   阻止总司令诞生的计划在几番巧合和多方努力下没有破产,但前面的路还有得走。在为罗柏一行人接风洗尘并彻底安顿好后,艾格回到自己所住的塔楼里,召集己方阵营里所有关键人物和智囊进行了后续计划的商议,讨论一直进行到深夜……才确定了详细的安排。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山姆,他临走前向艾格提供了一些关于细节的补充,等到这小胖子宽阔的背影也消失在视野中,艾格对着寒冷的黑城堡夜空长长地出了口气,转身返回屋内。   ……   关上门前,一个女声突兀地响起:“首席后勤官大人,你们的会总算是开完了。”   艾格手扶着门,意外地扬了扬眉毛:“梅丽珊卓女士?呃……晚上好。”   说晚上好的感觉有点怪,已经是半夜了,该说晚安才对。   红袍女点点头算是回应了问候,然后耸耸肩:“咱们就在这谈?”   “噢,请进。”守夜人赶忙让开门口。   女人笑了笑,敛了敛红袍的下摆,优雅地跨过门槛,进了热气十足,仍残留着大堆男人气味的房间。   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艾格脑子里乱了几秒,关上了门。   他并不怕什么闲话。   梅丽珊卓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艾格回过头来时,她已经在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坐下了。   她来干什么?艾格一时有些迷惑,但还是面色如常地走回桌后,重新坐下。   “梅丽珊卓女士,前些天受的伤可好了?”   那支异鬼投出狙杀她的冰矛只擦破了点皮,却以一种艾格无法理解的形式伤到了梅丽珊卓,以至于她在被人送回房间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再冒过头,故艾格有此一问。   “托大人的福,已经无碍了。”梅丽珊卓柔媚地浅笑着,看上去气色极佳,“说起来,大人您那天可着实救了我一命,我却直到您离开黑城堡南下都没当面表达谢意,失礼之处,还请担待。”   “言重了,梅丽珊卓女士身怀异术,又心系对抗人类之敌,有您在黑城堡乃全体守夜人之福,换了谁都会选择救你的。”   一男一女深夜独处一室,却净说些没营养的套话,这也真是够怪异的。大概是同样察觉到了这一点,梅丽珊卓嗤一声轻笑:“行了,说起来,后勤官大人和我应该也算老朋友了,别这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随意些不行么。”   艾格对梅丽珊卓来历一无所知,不过这个年龄成谜的女人外观看上去正呈现出二十多岁接近三十、彻底成熟却尚未开始衰老的状态。而且她很清楚如何外放成熟女性的魅力,举止言谈妩媚而不放荡,得体却处处透出魅惑,这一笑当真是艳若桃李,明艳不可方物。   难不成,她今夜是来和自己……艾格知道那不可能,但老实讲,在长城这种枯燥无聊的地方,正常的男人与这么一个女人深夜共处一室,很难不产生点什么想法。   他按下绮念,也笑了:“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也就不见外了——这么晚了,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后勤官大人下午在地窖中怒喷两位指挥官的风采,实在让人倾慕。不过,你这么一骂,痛快是痛快了,梅利斯特爵士和卡特大人两位指挥官,可是绝对不可能再把票投你了,刚才我注意到这屋里也开了时间不短的会,不知您和您的朋友们,可商量出下一步的对策了?”   在动机单纯程度上,世上没几个人能比红神的信徒更心无杂念,梅丽珊卓心系长城事务,很正常。   按理说艾格不该把方才与众支持者们商议的内容告诉外人,但考虑到面前这女巫很可能在怀疑自己是预言之子,她应该不会做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   “明天,华纳·布克威尔会退出选举,原先属于他的票数将会投给我……这样,保守估计我将会获得四百到五百之间的票数。即使两位指挥官中的某一位成功说服对方支持自己,我也有很大把握,依旧让此人无法获选。”   “就我在黑城堡这些日子的观察,你假设的情况很难发生,两位指挥官间的积怨累积的时间长短,怕是不比你的岁数小,他们不可能因为你的出现就转为支持另一人。”梅丽珊卓点点头:“但我想问的是,那之后呢?守夜人军团迟迟不选出总司令,群龙无首之下,长城防御便处于一个很死板而危险的状态……敌人在此期间并未趁机来袭是万幸,可这不是长久之计,你必须得迅速把总司令之位拿下,为所有人考虑!”   是“你必须得迅速把总司令之位拿下”,而不是“必须有人迅速把总司令之位拿下”,艾格颇感兴趣地盯着梅丽珊卓看了一眼,心里好奇这女巫什么时候成了自己的支持者,点点头,继续说他下一步的计划。   “我很希望两位指挥官中的哪一个会忽然觉悟了转而投票给我,但那不太可能。现在,我首先指望的便是罗柏·史塔克同意在长城沿线全部要塞进行普选,这能稍稍扩大我的优势,可惜我不可能跑到影子塔和东海望去挨个把他们的指挥官骂一遍……因此,这两个要塞中会改为将票投给我的人不会太多。所以,我做好了有四百票我永远得不到的准备。”   “人手一票的提议很有可能被采纳,但史塔克没理由再改变得到三分之二票数才获选的规则,没有那四百票,你打算怎么办呢?”   “反向思考。”艾格神秘地一笑:“获得三分之二票数,从另一个角度看不就是‘将不投给自己的票数压制到三分之一以下’?我们可以通过减少反对者的数量来做到这一点,但实际上还有另一条路可走——增加有投票权的总人数,让这四百票所占的比例变小!”   …… 第284章 与女巫交易   “增加投票人数?你不会是想把投票范围扩大到赠地吧,选的可是守夜人军团总司令,不是赠地之王,这是属于誓言守夜人的特权。”   “没有那么刺激,就算大家一致同意,我也不敢答应。真那么做,胜选者妥妥的会是原塞外之王曼斯·雷德。”艾格哈哈一笑,摇头:“我们只打擦边球,在规则内动手脚——想让四百人所占军团总人数的比例小于三分之一,只要有投票权的誓言兄弟超过一千二百人即可,也就是说,只需设法弄来两百个愿意宣誓加入守夜人军团且将票投给我的人,便能扭转局势。”   还能这样?   这男人的花招之多,实在超乎想象。丹尼斯·梅利斯特那老头和卡特·派克一介粗人,拿什么和这种对手斗?梅丽珊卓眯起眼睛盯着艾格看了几秒——她原本想主动提供帮助,以得到信任重视,好在艾格胜选总司令后能在长城和赠地有一席之地和足够的话语权,谁想……面前这家伙看起来似乎不需要她的帮助,自己也能搞定麻烦!   “有趣的想法,这两百人,你打算从哪里来呢?”   “从守夜人后勤部中募集,从赠地居民中征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一点。”艾格眼中闪烁着光芒,“这只是弄来了新兵,他们必须得通过认可成为誓言兄弟,才能拥有投票权。通常情况下,教头会将完成训练的新兵名单交给总司令过目,由后者认可后进行宣誓仪式并分配所属部门……但眼下总司令选不出,那么我认为:可以跳过这一程序。山姆告诉我,史上有过这个先例。”   “所谓的先例,就是总教头认可后直接宣誓加入军团?”   “没错。”艾格点点头,“史上进行过无数次总司令选举,持续时间从一天到两年不等,守夜人们可以慢慢等新首长的诞生,但那些为荣誉而加入守夜人的贵族或是国王和大贵族们指定披上黑衣的罪犯和被流放的政争失败者可等不了——毕竟,只有宣了誓才会被黑衣束缚,才能让执法者和胜利一方放心。我准备为黑城堡的教头设置一项奖金:每完成对一名新兵的训练让其转正为守夜人就发放一笔……仅仅是利益可能不够,我还得找时间和安德鲁爵士好好谈一谈,以求他行这个方便。”   “我听说,安德鲁·塔斯在被莫尔蒙调来黑城堡前可是在影子塔服役多年,你打算怎么说服他,乖乖配合你与老上司竞选总司令?”   “这确实是整个计划里最棘手的一环,但至少他公开的态度为中立不是么。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嗯……办法总比困难多。”   “哪里来的俚语,听着还挺有趣的。”梅丽珊卓眯起眼睛:“更巧的是,这句话今天还真准了。你的路,近在眼前。”   “哦?”艾格故作迷茫地问道:“此话怎讲。”   “有个好消息——你这计划最关键的一环,现任黑城堡教头安德鲁爵士,已经在我的开导下认识到了拉赫洛才是唯一真神的事实,身为红神信徒,只要我开口,很轻松便能说服他,为你行这个方便。”   艾格心中一动,这是好事,他才不管梅丽珊卓是说服、睡服还是直接用法术控制安德鲁爵士的心智:“那可太好了,只是不知,梅丽珊卓女士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才肯帮我这个忙呢?”   “代价?不不不,首席后勤官大人显然没搞明白一点:长城是生死之战的最前线,总司令的人选关乎着人类的未来。我们需要一个足以带领我们渡过难关的强有力的领导者——我是相信您的能力,认为您是最合适的总司令,才会跑来主动提供帮助。”梅丽珊卓盯着艾格的眼睛说道:“这是自愿的帮助,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代价,我只希望,大人在当选总司令后,能答应我几件小事。”   ……   居然也会有这一天。   梅丽珊卓这种有着莫测能力的关键剧情人物,竟会不请自来,主动帮忙在总司令选举中出谋划策乃至屈尊现身帮忙?   艾格一下回忆起刚刚穿越过来时的情景,那时,为了进行些保命的小计划,他得节衣缩食、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地观察着形势。即使后来到了君临,为招揽些普通的人才和员工,他都得亲自出马,用言语和利益……甚至打感情牌来笼络住人。   该说是得道多助吗?   不,当人爬到一定高度,展现出了一定的能力和影响力,就如同游戏角色有了极高的声望和魅力一般,自然便会有追随和拥戴者出现。而在梅丽珊卓眼中,艾格展现出的应验预言的一些特质,才是她前来投诚的最关键因素。   艾格点点头:“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乐意效劳。”   “我会让追随我而来的那些狭海诸侯及其随从们宣布加入守夜人,他们皆有着贵族出身,经受过骑士的教育训练。只要申请,不需要经过多长的新兵阶段即可直接宣誓披上黑衣,谁也没理由阻拦。他们成为守夜人后,会立刻把票投给你,帮你稳住胜局……再然后,就是你,和总教头两个人的事了。”   “加入守夜人意味着放弃他们在南方所拥有的一切,他们竟然肯为支持我这么做?”   “所拥有的一切?”梅丽珊卓淡淡一笑:“光之王所能赏赐给他们的,可远胜他们的家族和国王。”   该感叹宗教的力量当真不可小觑么。   长生不老?死后进入天堂?多少个处女侍奉?天知道梅丽珊卓给那帮后党人士许诺了什么或是施了多少迷魂术,让他们不仅抛下追随史坦尼斯建功立业的机会,还同意加入守夜人。但他们愿意做出牺牲只为送自己上位,自己自然是乐得自在。   艾格点点头,等待女巫说她那几个小条件。   “但你不会让他们真的永远在这守长城。”梅丽珊卓没有多卖关子,稍作停歇便继续说道:“在这场生死大战结束,我们重新将寒神的势力赶回永冬之地后,你会派他们去南方、他们的家乡募集粮草,就像你之前离开黑城堡去君临一样,没问题吧?”   简单概括,就是说帮完忙还是回舒服的地方享福去嘛。这在其他守夜人看来肯定会不太公平……但七神在上,这种生死关头,哪有功夫考虑那种事?   艾格点头:“没问题,他们会全部加入后勤部,成为后勤官,战后专门负责前往南方的出差事宜。”   “在你当选总司令后,得为我在长城及赠地传播红神的教义提供方便。”   意料中的条件。得人好处,哪能真一点代价都不出?说到底,这么做并非为了一己私利,也对长城的防御并无害处,艾格继续点头:“好。”   没有信仰约束的人类是野蛮的,让梅丽珊卓的红神约束一下野人,未尝不是好事。但艾格同样明白,被信仰蒙蔽双眼的人会比野蛮人更可怕……如何掌握这其中的平衡,就在自己成功拿下总司令之位后再考虑吧。   ……   前两点条件被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这在梅丽珊卓计算内,用层层递进的方式来让谈判对象麻痹警惕是个常用的小技巧,并不只有艾格一人会用:“最后一点,你得承认自己是亚梭尔·亚亥转世,预言中的王子。以传说中英雄的身份,指挥这场人类对死亡的战争。”   这倒真让艾格有点迷糊了,承认自己是预言之子……有什么好处吗,守夜人、山地氏族民和野人,组成赠地的这三个大群体,谁会在乎那个破预言?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假装自己是另外一个人?那个预言确实广为流传且众所周知,但相信我——真把他放在心上的人寥寥无几。我将靠实力获选总司令,靠所作所为来服众,不需要这种手段。”艾格摇摇头,忽然眉头一扬:“等等,你到底是需要一个人来假扮这个角色,还是真的认为我是预言中的那个什么王子?”   “种种迹象表明,你就是应验了预言那人。”梅丽珊卓摇摇头,“数年前我从圣火中看见了龙石岛……我当时将其解读为‘预言之子是龙石岛亲王’。很遗憾的是,坐上铁王座的史坦尼斯国王拒绝来到冰与火之战的最前线,匹配预言的下一步。我迷惑了一段时间,然后突然想起:光之王想告诉我的,可能不是预言之子是龙石岛的主人,而是——我会在龙石岛遇到预言对象。”   “好吧,我确实是在龙石岛遇见了你。”实际上,当时还发生了一番波折,艾格摆手打断了梅丽珊卓的话:“让我来理一理——你,在火里看到了龙石岛,然后又看到了长城,而我刚好和你同时出现在了这两个地方,所以,你就认为我是预言中的王子?那未免太过草率了吧。”   “没有那么简单。别忘了,我们相遇时,你已经杀死了一只异鬼,还与另一个伪神有过了一番交锋,身上沾染着两股异端气息。我本该意识到你的与众不同,可惜当时太过自信,只把你当成一个普通守夜人来看待——除了火中对这两个场景的匆匆一瞥外,我还看到了预言中的王子统帅千军万马,抵抗恐怖的黑暗。一旦你当选守夜人总司令,不就又匹配这第三条了?圣火之中没有谎言……除了这三个条件,你展现出来的一些特质,才是我做出判断的真正原因。”   ……   (如果你知道我当初争取去君临出差所用的手段和意图,乃至叛逃到狭海对面去的后路安排,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艾格心道。   ……   光之王让梅丽珊卓在火中看到龙石岛,可能是指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在这座岛上出生,也可能是单纯暗示龙石岛上拥有对抗异鬼的关键物资龙晶;长城……天哪,拉赫洛让自己的祭司们看到长城,可以有一万种理由;至于统帅千军万马,一千个守夜人和四万由杂七杂八的来源拼凑而成的赠地居民——能算是“千军万马”吗?   这些话,艾格没有说出来。   梅丽珊卓判断自己是预言之子,从逻辑和眼下的实际局面来看,对自己有利无害。   毫无疑问,自己的表演是成功的。那本《守夜人的奇幻冒险之旅》,几次在公开场合的良好表现,帮自己顺利地塑造出了艾格·威斯特——一个英勇无畏的同时却又头脑清晰、魄力超群的冒险家、创业者和抗寒英雄的形象,以至于对红袍女对预言的解读都产生了影响。老实讲,被错认为预言之子的感觉,就像被心仪的女孩子暗恋一样,颇让人窃喜,但思虑再三,艾格决定:不认。   除了怕将来梅丽珊卓发现又认错人后恼羞成怒将怨气撒在自己身上外,还有诸多考虑,三言两语间没法说清楚。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既然知道了梅丽珊卓是真的觉得自己是预言之子,那艾格就占据了主动——他可以稍微“傲”一点了。就像亲妈不会因为孩子叛逆就不爱孩子一样,身为红神的祭司,梅丽珊卓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否认或不配合,就放弃对自己的帮助和支持。   “不,请容我无礼,我拒绝这一要求。”艾格表情坚定地说道,“我尊重你的信仰,也相信你有些我无法理解的能力。但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的转世或替代品——如果顶上预言之子的名头能在对抗异鬼时有巨大帮助,我说不定还能忍一忍。可事实是,这既没有什么用,又不让我感到愉悦,我无法接受。”   “不要下意识地否认,思考一下,还有人比你更贴合预言么?”梅丽珊卓站起身来,喉头的大红宝石在烛光照耀下仿佛有节律地脉动着。她绕过办公桌走到艾格面前,俯下身来,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点向艾格的胸膛,仿佛要透过血肉、羊毛和皮革感受他的思想。“感受到了吗,你的心脏正随着拉赫洛的光明而燃烧和脉动着?你就是预言中的王子,你必须正视自己的身份!”   (能把心跳说得这么文艺,也真是这些神棍的本事。)伴随着这个念头,热量和异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如果这女人是想让自己乱了方寸,进退失据从而勉强承认,那她差点做到了。艾格暗哼一声,面上却神色如常,他也站起身来,拨开了女巫的手:“梅丽珊卓女士,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尝试说服我,但我保证你成功不了;二是放弃争论这件无聊的事,不管是不是预言之子,我都会尽心尽力地主持长城的防务,对抗我们共同的敌人,不是么。”   梅丽珊卓收回手臂,这样相对而站地盯着艾格看了一会,确认对方坚持这一点,遗憾地请叹了口气,转身走回桌对面。   她并没有感到挫败。   当初说服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相信他是预言中的王子,可花了远比这多的口舌和精力。但两人的情况不一样,梅丽珊卓当初必须要说服史坦尼斯相信自己预言中王子的身份,是因为将来还要以此来说服他争夺王位,乃至说服他亲自赶往长城救火。   遗憾的是,铁王座的吸引力显然高过了预言。   而艾格呢?至少有一点没错——他已经身在长城,且即将在自己的帮助下当选守夜人总司令,他认或不认,对这场生死之战的结局影响不大。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便罢了……退一步吧,我希望你公开承认:你信仰光之王,乃红神的虔诚信徒。”   大家各退一步,似乎是公平的交易,但艾格的回答依旧是不。   一旦身为总司令却公然宣布信仰红神,将来办起许多事情来都会受到掣肘……这不是最麻烦的,艾格主要是不希望像史坦尼斯一样,将来随便做点什么,办成了点什么,都被说成是梅丽珊卓授意,是“那个女巫”的功劳。   ……   他忽然感觉有些讽刺:还没当上总司令呢,就先开始考虑这些了,该说内斗和争权夺利是人类的恶劣本性么?   但感慨归感慨,艾格可不想——出了问题才开始考虑解决办法。   “为了抵抗即将到来的危机,我们得团结能团结的一切力量。为了做到这一点,我甚至计划将来在后冠镇周边为每一个主流宗教的神都建一座雕像,建起一个场所,以便为了同一目的而聚集到长城来的、各种信仰的人都能有一处朝圣或祈祷之所。”说起来,自己当初被那只异鬼追杀时就起誓将来发达了一定要这么做,如今定下这一计划,也算是顺便还愿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守夜人军团总司令作为长城守军及赠地的最高指挥者,在自己的信仰这一项上,保持中立或隐瞒真实倾向,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拉赫洛是一切善良之源,在世间唯二能投射力量的真神之一,你选择了与诸般生灵之敌对抗,却不肯加入另一方?”   “我相信拉赫洛乃善良之源。”其实艾格很怀疑这一点,“也见识过了您运用过的力量……可很遗憾的是,在维斯特洛,非红神信徒的人毕竟占了大多数。掌握重要资源的大贵族中,更是只有史坦尼斯国王一家公然改换了信仰。我觉得,像梅丽珊卓女士这样聪慧而非凡的人物,应该不会极端或愚蠢到——觉得异教徒的帮助和支援就是肮脏的,不屑于接受吧?”   梅丽珊卓莞尔一笑,不置可否。对待不信者,她还备有诸般手段或说辞,但其中有些手段不好拿来对付预言之子,而剩下的……他看着艾格同样带着淡淡笑容的脸,忽然生出一种即使面对史坦尼斯那样的顽固分子都没生出过的预感来:面前这家伙决定的事情,自己绝无可能说服他改主意。   也许,意志坚定——又是真正预言中的王子,与常人所不同的地方之一?   …… 第285章 疯狂的计划   不只是艾格和梅丽珊卓在为选举总司令一事劳神费心,影子塔代表团临时居住的长枪塔内,刚刚送走几名下属、才一个人静静思索了没一会的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也迎来了属于他的不速之客。   “卡特·派克,罗伊斯大人。”老爵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的老对头和约恩·罗伊斯二人推门而入:“我衷心地希望,两位这回过来,不是再来劝我把票投给这个投给那个的……现在立刻搁置一切宿怨,将票全部投给我,是阻止野人永久入住赠地的唯一办法!”   卡特眼睛一瞪:“你一向自诩明白人,为什么不是你主动把票投给我?”   “因为我会是比你更合格的总司令!”   丹尼斯本是脱口而出,但话刚刚出口,三人便都想起了艾格今日在投票现场对合格二字的评价,顿觉不自在起来。   “更合格?哼哼。”卡特·派克冷笑一声,不过并未在这一点上继续做文章,“之前的咱们两个的票数差距可不是这么说的,东海望比影子塔的人少,意味着我手中的票也比你少,抛去这部分不算,黑城堡的弟兄对我的认可程度,可不低于你!”   “你现在还这么觉得?”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本也没指望派克能想通,闻言哈哈大笑:“当总司令,光会舞刀弄剑可不行,你太不敏感了,你难道到现在还没发现,之前黑城堡弟兄中投票支持你的上百号人,今天我们齐齐退出选举后,大部分跑到华纳·布克威尔手里去了么!”   “投票是不记名的,你又怎么会那么清楚?”   “投票是不记名的,但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过所有人?只要肯花时间观察和用手段套话,自然有办法弄清楚。”丹尼斯轻蔑地说道,“我之前就一直奇怪,为什么你的票数会一直紧跟着我……现在想来,这多半是咱们那首席后勤官的伎俩了。略施小计让我们分不出胜负,最后却反过来把选不出总司令、‘无能’这帽子扣到我们头上来,实在是高。罗柏·史塔克现在对我们二人很不满,觉得我们在这北境安全遭受威胁的关键节骨眼上,却为选个领头人争个高低浪费了两个月,是不知轻重缓急。可怕的是,我还无话可说——这一番较量,我这老头子输了,不得不对艾格这小家伙服上三分。滑稽的是,你居然到现在都还没察觉自己中了计,这么大岁数简直是白活了……在如何当好一个指挥官这点上,你还有得学呢。”   这种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非卡特·派克长项,他从来不否认这点,东海望的指挥官不屑地皱了皱鼻子:“嗤……这种花招使得再熟练再好,将来能用来对付异鬼么!”   “或许不能,但人家可是亲手杀过异鬼的人,在对付异鬼这点上,咱们恐怕没什么资格议论。”丹尼斯望了望卡特身后的约恩·罗伊斯,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一眼:“你不用计策是你的选择,但至少得具备识破敌人诡计的能力吧?各种迹象都显示,咱们的对手可是具备智慧的魔法生物!我无论如何也不肯把票投给你,是因为我没在你身上看到这项能力——对付敌人,你只会上去和他决斗!”   ……   没什么比被揭短更戳人痛处的了,事实上,若非手下人拦着,艾莉亚·史塔克和她哥哥——那个娃娃北境守护又及时出现,自己在选举场上当真是打算拔剑找艾格要求决斗的。被说中想法让卡特·派克愈发羞恼,脸上又涨起血色。   这两个老混蛋,年纪个个不比自己小,却一点也不知道顾全大局。若他们能早些握手言和,哪里轮得到艾格这小丑跳出来?   约恩·罗伊斯独中暗骂着,有些后悔说服派克和自己一起过来找梅利斯特商议对付艾格的办法了,这两个死对头,碰到一起根本没法保持和平。   ……   “两位大人,请都冷静一下。我觉得,我们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讨论该如何应对我们共同的敌人,如何阻止艾格·威斯特混淆是非黑白,通过蒙蔽黑城堡的弟兄们,而在选举中取得优势!”   “应对共同的敌人?”梅利斯特爵士颇感兴趣地笑了笑,“艾格·威斯特乃发了誓言的兄弟,守夜人军团的首席后勤官,什么时候成了我们的敌人了?我一直把他当成一个思路和做法我不太认可、但值得钦佩的新秀,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停顿一下,正色道:“约恩——请允许我这么叫你,除了‘艾格陪威玛一起出墙巡逻,最后却没和他一起回来’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害死了你的儿子,我相信莫尔蒙司令和班扬·史塔克的判断。至于他给劳勃国王献计拿下了血门,此事已经被七国公认的国王定性,而执行人更是现任北境守护,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再拿这个说事。比起如何对付他,我今晚花费时间更多的,倒是在考虑——下午他当众指责我碌碌无为时,如何更好地反击回去。让我感到困扰的是:即使冷静下来慢慢想,也没有更好的对策。”   “丹尼斯大人,你的建议很中肯,我会努力放下成见和私怨。但我也要同样指出你的问题——钻牛角尖。那小子把牌桌掀了砸到你身上,你却还在一片混乱中尝试从地上的灰尘中捡起牌,看看刚刚那把为什么会输?”约恩·罗伊斯毫不客气地说道:“他使用了非常规的手段来创造声势,我们也只能用非常规的手段来进行反击。他把牌桌掀了砸到我们身上,我们就别管地上的牌和骰子了。正确的做法是——拿拳头回应!”   ……   丹尼斯仔细回味了下约恩·罗伊斯的话,意识到对方说得没错,自己确实走进了一个误区,自己以为自己遇到了不照常理出牌的对手,但事实上,艾格根本就不是在出牌。自己想用正常的方式从言语上回击,根本没有胜算。   老爵士微微点头:“罗伊斯大人说的有些道理,现在我只希望——你说的‘拳头’是比喻。披上黑衣,身背誓言,我绝不会主动去参与或进行任何伤害自己同僚的计划。”   “当然是比喻。”约恩·罗伊斯点头:“我仔细回味过了今日投票场上发生的一切,为什么艾格将我们批评了一顿,就会得到众多兄弟的支持?我觉得关键因素,就在于‘遗忘’二字。这家伙在莫尔蒙司令遇袭身亡后,以狠辣的手段迅速解决了凶手,然后就干脆利落地选择了离开黑城堡避风头。两个月时间,不长不短,刚刚好够让兄弟们忘记上一任司令死于野人之手的事实,却又开始厌烦日复一日的选举。我们现在根本没法再拿这事来攻击他,与此同时,兄弟们身上却依旧穿着后勤部提供的衣物,睡着后勤部提供的被褥……这种好感上的此消彼长,才是他趁势反击,一举将局面翻转过来的真正原因。”   作为曾经的符石城伯爵,罗伊斯可比卡特·派克明白多了,丹尼斯点点头:“分析得有点道理,所以呢?”   “想要扳倒他,只有一条路可走——我们需要通过些办法,来帮兄弟们回忆起:野人是我们的敌人。”   “如果艾格在这里,他会指出你违反了莫尔蒙司令的一项关于称呼的规定——原先的塞外民如今已经向守夜人投降,变成了受管理的‘赠地民’,他们是王国的子民,并非敌人。”丹尼斯耸耸肩,“况且,就我所见,他们最近也挺老实的。”   “最近老实,那是让血淋淋的惨案给吓怕了,可所谓‘野’人,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教化?只需要一点点风吹草动,他们的野蛮本性立马就会暴露无遗。”   “唔……”梅利斯特爵士眯了眯眼睛:“那么请问,这所谓的‘一点点风吹草动’,到底是怎样操作的呢?”   “塞外之王曼斯·雷德,在投降后及其家庭成员被软禁在我们边上那座塔楼里,不管他出了什么事情,传出去后,都会被居住在赠地的无数野人认为:守夜人准备翻脸不认人,拿他们开刀了!”约恩压低声音道:“只要有一个部族,甚至哪怕一个野人对此做出过激的举动来——比如来守夜人的要塞闹事、攻击伤害某个守夜人兄弟,我们都可以以此为由头,把艾格瞬间打翻压在身下!”   罗伊斯说完自己的主意,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影子塔指挥官,等待其回应。但对方的反应出乎了他的预料,丹尼斯听完脸色瞬间大变,双目圆睁:“荒唐!”   “不管是被吓怕了还是真心打算接受教化,野人们最近很老实就是很老实,原因根本无关紧要,岂有逼他们造反的道理!?长城如今只有一千守夜人和七千氏族民,后者中还有大量老幼,和足足三万野人闹起内讧来,如何再防御北面的敌人?更何况罗柏·史塔克正拜访长城,让他瞧了这么一场大戏,艾格固然是没机会翻身了,可你以为我们就能独善其身?我不会同意你们这么做的!”   “我们有要塞,只要事先做好准备……野人们绝无可乘之隙。”   “不要再提了!派克,这就是你和他商量了半天想出来的好主意?我就是把票投给艾格,也不会加入这种混账的计划!”   罗伊斯全没料到梅利斯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还试图继续劝说:“那小子今天都已经翻脸,我又何必和他客气?”   “两码事!艾格今天的举止固然过分,但既没有违法也没有触及到道德底线,而你们想做的事,已经是丧心病狂了!别说我和艾格没什么宿怨,就算是真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我也绝做不出利用俘虏和无辜者的性命来让他下不了台的事来!”梅利斯特爵士以完全不符合年纪的灵活蹭一下从椅中站起:“现在,离开我的房间——今晚这场谈话,我就当没发生过。我也劝你们停手,如若你们真敢胡来,我绝不轻饶!”   ……   “决不轻饶?老东西,这里可不是影子塔,你说话客气点。”卡特·派克瞪眼道:“老子还不想继续看着你这张臭脸呢,我就问你,你不同意罗伊斯的计划,自己又有什么打算。难不成被骂了一通,就灰头土脸地默默受着了?”   “那小子自会为他的无礼付出代价,无论发生什么,我绝不会松口把票投给他。他要有本事在得不到我支持的情况下还当选了总司令,那是他本事……至于打算,我只能说,我绝不会想到你们这种离谱的主意上去。其它的,抱歉,无可奉告!”   “记住你自己说的话。”话不投机半句多,卡特·派克一秒都不想再多呆下去了,撂下这最后一句话,转身向门口走去,“约恩,人家下逐客令了,还不走么!”   ……   约恩·罗伊斯这家伙,怪不得能搞出公义者同盟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来。他这是在谷地横惯了,把他那套荒唐作风也带到长城来了!   赶走两名不速之客,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重新坐下在椅子里,目光闪动、神思不属地又考虑了好一会,开口让贴身事务官叫来了自己的得力下属。   “大人,有何吩咐?”   “我打算明日返回影子塔,在那之前,我会将影子塔的代表投票权移交给你,你留下在黑城堡,继续参与选举。”   “啊?”下属奇怪地问:“那么,我该把票投给谁呢。”   “我。”   “可……您不在此地的话,将很难争取到黑城堡弟兄们的票啊。更何况……如果……如果在这个时候离开……”   丹尼斯帮他把话说完了:“我会被人认为是被首席后勤官骂得羞愧难当,夹着尾巴缩回自己老巢去了。我比你更清楚这一点,但我有更多考虑,你不要多问……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插手不要参与,只管把影子塔的票投给我。一直到选举分出结果为止。”   来者跟了丹尼斯·梅利斯特足有十年了,明白自己的长官一向心思缜密且深谋远虑,思考了几秒,点点头:“明白了。”   “就这样,你下去准备一下,明天搬到这个房间来吧。”   ……   若没有卡特·派克和约恩·罗伊斯方才的来访,丹尼斯原本在苦思翻盘和逆转局势的好办法。但现在,他怕了。   自己有两个猪队友。   约恩·罗伊斯对艾格·威斯特的敌意已经压过了他的理智,而卡特·派克这种粗人,当众骂过他简直就和杀了他爹娘一样严重。继续在黑城堡待下去,自己恐怕会被拉进浑水中,沾上一身屎,晚节不保。   直觉告诉他,艾格最终将会胜出成为总司令;理智又告诉他,赶紧把票投给必然胜利一方才是最聪明的选择——但自己当众表态过绝不把票投给艾格,人总得有点底线。更何况,在公开场合羞辱年长者的年轻人,也应该为此付出点代价。   一个来自自己从未听说过的地方、也并非贵族出身的外国人很可能将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这让出生海疆城领主家的丹尼斯感觉不适,但如果艾格这家伙真有本事在自己和卡特·派克都不把票投给他,后者甚至还打算捣乱的情况下胜选,那自己就再为这守夜人历史上第一个外国人总司令效力一回,在影子塔恪尽职守到生命最后一刻,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 第286章 大礼和巡视团   当一方打定主意且对劝说免疫,而另一方手中也没有太多筹码能让对面改主意时,谈判便变得毫无乐趣和挑战性可言——通常情况下,也同样伴随着毫无意义和一边倒的协议结果。   艾格当初在和玛格丽·提利尔商谈技术转让的价码时便吃过一次这样的瘪……时过境迁,他居然又在千里之外的绝境长城,在面对另一名举足轻重的女性角色时碰上了相同的情况。   只是,这回他成了占上风的那一方。   梅丽珊卓将他误判成了预言之子,不请自来主动提供帮助;而艾格偏偏又是有信心——凭个人手段和掌握的资源当选总司令的。红袍女能提供帮助固然好,但没有她,也不过就是自己多费点功夫罢了——雪中送炭谁都感激,但想凭着锦上添花就攫取或分享自己在赠地和长城的影响力和话语权,未免太小瞧自己的政治智商了。   值得高兴的是,女祭司似乎是看出了艾格的决心——也有可能是乐意对她自己选定的预言之子妥协让步,在经过一番小小的扯皮和缠磨后,梅丽珊卓最终彻底放弃了她的第三条要求,同时不减任何支持。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几乎算是无条件投降。   ……   回到黑城堡翌日,选举继续进行,艾格在竞选上的所有安排同步开始实施。华纳·布克威尔退出了选举,原本属于他的票数经过幅度极其微小的缩水后转移到了艾格名下;与此同时,前一天在他回来前还摇摆不定、最终将票投给约恩·罗伊斯的黑城堡弟兄中,也有部分今日改主意投给了艾格。   和改革派阵营以一人为核心众志成城的局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保守派一方虽然人多,却呈现明显的内部仍未达成一致的乱象:约恩·罗伊斯在度过“总司令竞选一日游”后匆匆退出了选举,而前一日还为其让路的另外两名指挥官反倒重新加入其中。令许多观望者失望的是,这两位守夜人军团的老人内部间依旧未能达成协议,还一如往常地将票投给自己,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而和先前任何一天情况都不一样的是:这回,黑城堡的弟兄们可不怎么买他们的账了。   首席后勤官返回黑城堡后的第一次投票上午便接近结束,半途杀出的艾格以四百出头的票数跃居第一,遥遥领先于丹尼斯·梅利斯特的三百票和卡特·派克的两百余票……数据直白地体现出了黑城堡守夜人们的态度:和最高峰时相比,影子塔和东海望的指挥官都少了一百多票,后者的跌幅更大——除了自己所代表要塞全体士兵的票数外,卡特·派克从黑城堡守夜人中再获得的票数,一夜间降到了堪堪突破个位数的程度。   如果说投票结果还算在所有人的预期范围内,那接下来几个与投票貌似没有联系、实则息息相关的消息,就让不知情的大伙感到意外了:   追随梅丽珊卓而来的二三十名南方的贵族集体申请加入守夜人。艾格在君临和后冠镇时,曾经两次回绝罪犯加入守夜人……但莫尔蒙司令后来否决了他的这种权力,这意味着——没有任何守夜人军官有资格拒绝他人披上黑衣。而像后党人士这样有着贵族出身,有名有姓且经受过骑士训练的新兵,更是历来为军团最欢迎的加入者。   莫尔蒙当初为培养琼恩·雪诺为接班人,将与其起了冲突的前任黑城堡教头艾里沙·索恩打发到了南方去养老。守夜人现任总教头安德鲁·塔斯爵士在午后公开宣布,即将在赠地公开招募一批新兵,身体健康、五十岁以下的男性皆可报名。   影子塔指挥官丹尼斯·梅利斯特,在提前用过午餐后带领整理好包裹的随从队伍,启程向西返回,只留下一名下属,负责代表要塞全体士兵投票。   ……   从票数可以看得出,即使被艾格当众指责碌碌无为喷得体无完肤,丹尼斯·梅利斯特依旧从黑城堡的守夜人群体中获得了近百票的支持,一人独占近三分之一票数……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被认可”的体现,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家,艾格心目中的头号对手,居然在这种形势还算良好的情况下,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任何事情发生都必然有其原因,但这回,艾格是真想不通丹尼斯此举目的了。他离开黑城堡,便是放弃了他在黑城堡的支持者,等于是承认自己不可能当选,近乎等同于退出了选举——可这推论又与他今日重新参与竞选自相矛盾。   这种将近百名支持者拱手让出,却咬死了不把自己的票投给其它选举人的消极行为,放在平日里还可以理解为无言的抗争:自己选不上别人也别想选上。可在罗柏·史塔克到访长城的情况下这么做……   简直就是打北境守护的脸,逼着罗柏采纳艾格的建议——取消要塞指挥官的代表投票权,送后者一份大礼!   难不成,这个老家伙是判断罗柏早晚会这么做,所以干脆返回自己要塞,和自己指挥的士兵们提前打招呼——在即将到来的普选中也不投自己的票?   艾格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将其理解为丹尼斯已经默认自己即将胜选,但拉不下脸面改换立场投票给自己,干脆眼不见为净。   ……   罗柏·史塔克毕竟只是个年轻人,耐不住性子……因此梅利斯特爵士反常举动的影响比想象的体现得还要快,丹尼斯离开黑城堡的后一天,即自己回到长城的第三日,上午第一轮投票结束,当年轻的北境守护发现丹尼斯留下在黑城堡的要塞代表仍然将票投给自己长官——影子塔的指挥官后,他再也坐不住,最终出手干预。   罗柏宣布了一个理论上他没资格管,实际上却被不少守夜人叫好的决定:暂停竞选,遣返除竞选人外的所有“投票代表”,开始进行落实到每个守夜人的一人一票制选举的准备。   ……   为确保公平,罗柏将向长城沿线每座有守夜人驻扎的要塞派遣人员监督选举。他从临冬城带来长城的队伍规模不小,足以承担此项任务,只是临冬城的守卫并不熟悉长城,前期准备工作需要一些时间。但事实是,宇宙并不绕着长城和一帮守夜人的选举转,在黑城堡的选举暂停几日后,赠地又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从北境来的采购粮陆陆续续开始运向后冠镇,虽然许多家族听闻这些粮食是要拿去喂饱野人后不是很乐意,但看在守夜人出兵协助驱赶铁民,又肯花钱而不是白拿的情况下,采购勉强还算顺利。量虽不大,但搭配上原本剩下的丁点库存,已经足以维持到布拉佛斯的运粮船抵达而不出现崩盘。   二、史塔克传信召集紧邻赠地的四大家族的代表团,也赶到了黑城堡。   ……   史塔克家家主暨北境守护亲临长城,作为封臣的葛洛佛、安柏、卡史塔克以及波顿四家自然不能随便派个人来应付事,除了家长抵达之外,四伙人随行带的家族成员和侍从也每家足足好几十人。他们在后冠镇聚头后才向北赶,组团抵达黑城堡,二三百人浩浩荡荡,一下将建起围墙、占地缩水了不少的守夜人总部挤得满满当当,连几十年没人住过的空房间都被利用起来。作为地主的守夜人首席事务官和工匠们为接待这帮贵客忙得团团转,一时间也没了心思想主意对付艾格,中止了竞选和内部斗争的黑城堡随着这一大批客人的来访,出现了久违的平和与热闹。   罗柏在四家代表团抵达这日设宴接待四位重要封臣。   “诸位大人,我召集大家来的原因已经在信中写明。已故的守夜人总司令杰奥·莫尔蒙在赠地推行了‘安置计划’,收容投降野人转化为赠地民,以支持长城后续运作、解决人手不足难题——而另一方面,野人自古以来便是我们的最大威胁,为了确保北境的安全,我将大家召唤而来,共同巡视赠地,以决定我们是否要干涉这个计划。”   四大家的领袖纷纷点头表示了解,盖伯特·葛洛佛最先开口:“我们在后冠镇时听说守夜人正在进行新任总司令的选举,不知选出结果来没有?”   “还没有,几位竞选人间迟迟未能达成一致,不得已之下。我已经破例插手,将守夜人各要塞代表投票的制度取消,改为我所监督下的一人一票式选举了。”罗柏用严肃的目光扫视一圈桌上在场的几名守夜人高层,不悦地概括了下现状。守夜人并非他的下属或封臣,不便当众指责批评,尽管不满,但他解释完后也并未多说,“这顿晚餐的用度由临冬城来承担,各位一路奔波辛苦,尽管放开了享用,我们这两日便启程,一起巡视长城沿线和赠地,决定我们最终对赠地安置计划的态度。”   “北境守护有令,我等自当鞍前马后追随。”卢斯·波顿用那双淡色的眸子淡淡地看了眼在场的几名黑衣人,出言质疑:“只是,守夜人军团如今尚未选出总司令——这意味着,黑衣兄弟们自己对赠地安置计划的态度可能都尚未确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算对赠地安置计划有了看法和观点,又该向谁表达诉求,又能做什么呢?”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罗柏竟没考虑过这一点,以至于愣了几秒才回答:“守夜人总司令的选举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月,我虽插手却毕竟不好干预太过,在这种情况下,谁也说不准何时才能结束。但收容野人事关北境安危,对安置计划的最终决定又不好一拖再拖……所以我决定,先观察一番,若是情况不对、野人依旧有威胁到北境的倾向,那么我们便不管守夜人总司令的选举,直接叫停安置计划便是。反之,则不采取措施,返回北境,由守夜人内部解决这一问题。”   卢斯·波顿皱着眉点点头:“这样做本身没有问题……只是,未免有多此一举,把整件事复杂化了的嫌疑。要我说,乱世就不该拘泥于规矩,直接点名一人继任总司令,然后巡视北境,将结果反馈给此人,岂不少了许多麻烦,省下不知多少人力和时间?”   钦点?艾格脑海中顿时冒出这个词来,他以为北境是七国中最重视传统的,没想到卢斯·波顿此人,也会产生这种想法来……果然,普通人有千千万万种普通法,狠角色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极少受固有观念的束缚。   他暗暗在心中对这家伙提高了几分警惕。   ……   “波顿大人,长城矗立在此几千年了,可从没哪任总司令是北境守护指名的!”卡特·派克立刻出言反对。他原本对丹尼斯返回影子塔,罗柏为此取消代表投票权的事已经有些恼火,如今见了老剥皮才知道,有些人的不按常理出牌程度,还远在想象之上:“史塔克大人责令对选举制度进行合理修改,大伙都是认可的,可若是直接任命,那兄弟们对新司令的态度,可就不好说了!”   葛洛佛伯爵同样反对波顿的意见:“我也觉得不妥,守夜人自己选出来总司令,意味着此人得到了大部分士兵的支持,可确保长城守军听命行事——若是打破惯例强行塞进一个不能服众之人,眼前的麻烦固然是解决了,可对之后的长城防御是利是弊,难以判断。”   要真让罗柏·史塔克指名哪个人当总司令,那人十有八九是艾格自己,毕竟他是新任北境守护最熟悉、最了解、关系也最密切的守夜人——没有之一。但在这局面一片大好的情况下用这种手段上位,未免有胜之不武的感觉,后患无穷,即使是可能受益者——艾格自己,也不怎么赞成。   幸好,罗柏看起来并未产生这个念头。   “各位大人无需担心找不到人提意见。”他找准时机,抢先一步开口表明立场:“在下乃前任司令的支持者,算是熊老执行这项大计划的继承人。赠地安置工程的一切如今都是在我的安排统筹下运作……过两日也将由我带领诸位巡视赠地,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只管认准我提便是。”   …… 第287章 占尽先机   众人将目光集中在艾格身上。   他以后勤官之身份被莫尔蒙派向南方,长期不在长城,导致在黑衣弟兄中天生不够接地气,以至于支持他的莫尔蒙司令一出意外立马陷于困境……但有失必有所得,他在外派公干期间的所作所为所经历,可远不止是“在君临种出了守夜人产业这棵摇钱树”一项这么简单——趁着劳勃召集七国平叛的契机募集资金、顺势与几乎整个维斯特洛的贵族结交;依靠舆论和公开露脸创造个人知名度、改善守夜人形象;利用职务之便和闲暇时间了解七国风土人情和政治生态,天下大势尽在掌握中……   这一切的一切,导致了一个结果:同样是守夜人,他的名气和辨识度,可远非同样挂着“首席”名号的其他守夜人高层或要塞指挥官可比。   别的不提,在场的北境贵族就几乎全都认得出他,对其了解、与其联系,也绝非仅仅一张脸和一个名字这么简单。   盖伯特·葛洛佛朝艾格笑着点点头:“首席后勤官大人,你拿回深林堡救出了我兄弟的家人,又抓到阿莎·葛雷乔伊交给我作人质,我欠你不止一个人情。按理说我不该为难你……但赠地安置计划事关重大,要是过两日在巡视中看到的状况太过离谱,我也是会当一回铁面无私之人的。”   “那是自然。”艾格朝说话者感激地点点头,他当初率兵解深林堡之困,如今又顶着莫尔蒙司令继承人的帽子跳出来主动认领责任,可不就是为了这句话?不能太过离谱——从另一个方向解读,意思不就是公开表态:只要别太离谱,葛洛佛家都会声援支持赠地安置计划?   这时候,卢斯·波顿轻飘飘地也插了句嘴:“首席后勤官的本事和头脑,我们都已见识过,我倒觉得,他摆平个野人,实在不成问题。”   ……   如果说葛洛佛伯爵的支持在艾格预料中,那老剥皮在这时候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夸奖来,就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和迷惑了,这到底是真心话,还是了解自己和史塔克家关系才故意示好拉近关系?   艾格几个月前可才在后冠镇把人家的一个私生子——冒充臭佬的拉姆斯·雪诺给吊死了。回想起来,在这小小的黑城堡里竟有两个男人有儿子因自己而死,其中约恩·罗伊斯已将自己视如仇寇,此刻面对另一个卢斯·波顿……有求于人之下,要说不心虚是假的。事到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这家伙仍以为拉姆斯乃罗德利克爵士率领的临冬城军队所杀,送到长城来那个是真的臭佬了。   凭对剧情的记忆和所听闻的事情发生经过来看,卢斯·波顿好像也确实不清楚情况,更何况他如今娶了一个佛雷家的女人,肚子里怀着正统的孩子……多半也不会去追查自己那个被史塔克家处决了的私生子的下落。   巡视还未开始,四家中就有两家的表态明显倾向了艾格,看似机缘巧合,其实又是必然结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保守派们脸色一下难看到了极点,默默彼此交换了下眼神,都没有再说话。   “好了,相信我,艾格的本事,我比在座各位都了解更多,但赠地安置计划的究竟,我是一定要眼见为实的。”罗柏·史塔克摆摆手,打断了议论:“好了,今日这顿晚餐是为四家大人接风洗尘,公事什么的,不谈了。我先敬诸位老大人一杯,愿各位长辈健康平安,也希望凛冬短暂,盛夏长驻!”   寒冷的地方,祝酒词也别具特色,这是一句北境常用的祝福,也是大部分北境人的真诚愿望,在场所有人都顺着北境守护的动作端起了酒杯:“愿凛冬短暂,盛夏长驻!”   ……   罗柏虽年少,但凭着两场战争已经打出了属于自己的威望,他说先不谈公事,于是宴会接下来的过程中大家便果然不再提。北境诸侯们可不清楚守夜人中保守派和改革派正进行的明争暗斗——实际上,除了卢斯·波顿这样眼光毒辣嗅觉也更敏感的人外,他们中大部分可能连守夜人分为两派都不清楚。   从南方活着带大量战利品和无数荣耀归来的愉悦感尚未褪去,此刻又是在历来最为亲近的守夜人的地盘上,于壁炉烘烤出的温暖空气和满满的安全感包围下,他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很快进入了状态。   酒酣耳热,葛洛佛伯爵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酒杯,扭头对罗柏说道:“罗柏大人,还有一件事,我得向您汇报一下……不不不,和长城没有关系,是铁群岛那边。我将艾格大人在深林堡俘虏的阿莎·葛雷乔伊带回了城堡,准备用于交换罗贝特的两个孩子,可没等我们将要求交换俘虏的信送出去,那帮海盗就提前把加文和艾娜——送了回来。”   “嗯?”罗柏也放下酒杯,好奇起来:“这不可能,铁群岛到深林堡可有几天航程呢……两个孩子……我是说,他们还好吗?”   “除受了点委屈,没缺手也没缺脚——实际上,头发都没少一根。”两个孩子的父亲,罗贝特·葛洛佛耸耸肩回答道,从他轻松的神情上,可以看得出两个孩子确实没事。“送他们回来的铁民还带回了阿莎·葛雷乔伊舅舅的口信——让我们直接释放那女海盗,别送回铁群岛。”   ……   大厅内热闹依旧,但坐满关键人物的这一桌却安静下来,一众长期呆在长城的守夜人军官是完全不了解北境贵族们在讨论什么,而余下的北境人们……包括艾格,却完全陷入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境地。   自伊耿骑龙征服这块大陆以来,七国之间的冲突无论是频率还是烈度,都比统一前有了彻底性地下降。但维斯特洛的封建本质依旧没有改变:而在贵族领主间,有些约定俗成的东西,依旧像现代社会人们口中喊着的“人人平等”一样神圣不可侵犯——其中,对待、处置俘虏的方式,就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战争中,没人能保证常胜不败,所有人都有可能被活捉。贵族希望自己在被俘时能吃饱穿暖、能获得基本的尊重、最后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以己度人,在对待自己抓到的俘虏时,贵族们往往也会保证一定的待遇。说得好听叫“骑士精神”,即使本质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罢了。   其中,尤其在交换俘虏这一条上,贵族们就有一套完整的潜规则:   什么级别的俘虏,对应什么级别的价码。平民、骑士、领主……从几个银币到上千金龙不等,地位越显赫、家族越富有,就值越多赎金,虽然不明码标价,但其数额一定会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绝不会狮子大开口,一下就奔着逼人家倾家荡产的程度去。   除了赎金,还有一种交换,那就是“以人易人”。   相同级别的俘虏间可以互换——家主对家主、继承人对继承人、普通成员对普通成员,如果彼此间有明显不对等,那还可以一个换多个、或在一换一时再加点金龙作添头,以示公平。   打个比方:原剧情中,詹姆·兰尼斯特在呓语森林之战中被俘,史塔克家如果用他换回了艾德·史塔克,自家的族长,那这就是一场占了便宜的交易。瑟曦和派席尔正是不愿意吃亏,才会拒绝直接交换俘虏,转而要求艾德披上黑衣、退出政坛,以作为这场不平等交易的“添头”。   但事实情况是——计划在最后一步出了岔子,艾德被乔佛里那蠢货下令砍了头,没法换了。   谈判破裂,双方继续拼命,这种情况下,凯特琳·徒利转而希望用弑君者来换回自己的两个女儿。遗憾的是,这就是一场完全无法接受的交换了:詹姆作为泰温唯一的儿子,后者心目中西境的继承人,又是七国上下出名的技击高手、敌方主要带兵将领之一。控制着他的政治、军事意义,绝不是史塔克家的两个女儿能对等的……这与感情无关,而是公认的事实。   罗柏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会强忍着对两个妹妹的担心,继续扣留詹姆。   ……   但在这个世界里,北境用阿莎·葛雷乔伊换回罗贝特·葛洛佛的一对儿女,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吗?   葛雷乔伊家是铁群岛的领主家族,阿莎又被巴隆视为继承人,她的级别是“公爵继承人”,和詹姆处在同一级别上。   反观北境一方:罗贝特并非深林堡的领主,而是葛洛佛伯爵的弟弟,后者的继承人。他的孩子是家族的重要成员,但并非最核心之人……连“伯爵继承人”级别都没到,只是“伯爵继承人”的孩子。   看起来,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交换,即使一换二也是北境吃了大亏。   幸好,阿莎的情况特殊,她并非是一个正常的“公爵继承人”级别俘虏。在这个男权世界里,她的女儿身让她的身价自动降了一阶,而铁群岛内部又生变,被她叔叔上位占领。一个无法再继承铁群岛的女人,档次也同样掉到了“重要但不核心”的层次。   这下,用她来换葛洛佛家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就成了公平交易了。   ……   公平交易往往能让双方都满意,而双方都满意的交易,一般不会出现问题——这意味着:只要铁群岛答应交换俘虏并将两个孩子送回,深林堡绝对会遵照约定,将阿莎安安全全地交到来接她的人手中,压根不会产生半点撕票、毁约之类的念头。   但现在奇怪的是:谈判还没开始,铁群岛就主动送回了两个孩子,把自己的筹码全扔掉了。   世上哪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即使一向面无表情的卢斯·波顿面上也露出了困惑的神色:“这说不通,葛雷乔伊家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在一番询问和调查后,倒是有了点眉目。这不是葛雷乔伊家的意思,而是罗德利克·哈尔洛,阿莎的舅舅——她母亲的兄弟、哈尔洛岛和十塔城的头领以及哈尔洛家族族长的个人决定。”在维斯特洛通用语中,舅舅和叔叔不分,所以罗贝特才要作此解释:“我们都知道,若是阿莎以交换俘虏的身份回到铁群岛,十有八九会被她叔叔——攸伦·葛雷乔伊那疯子软禁甚至杀掉。罗德利克很可能不希望自己的外甥女落得如此下场,才会自作主张,在我们和攸伦达成协议前就把筹码送回来。”   “原来如此,真是感人的亲情。”罗柏听说过读书人罗德利克的故事,听罢点了点头:“既然孩子没事,那你如约把她释放了便是,无需向我汇报。”   “不,大人,我是这样想的。若我将阿莎释放,她无家可归,很有可能会召集一些散兵游勇,在北境西海岸干起流窜海盗的营生来——这对我北境不利,所以,我下令把她送回临冬城,听候您发落。”   ……   罗柏不悦地皱眉:“既然他们把孩子送回来了,我们怎么能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担心就食言,背上不守信的污名?把她放了,她若选择去当海盗袭扰北境海岸线,那下次见面,我们不再留她性命便是!”   卢斯·波顿没喝多少酒,他表情平静地摇摇头:“大人,您没听清葛洛佛的话么——哈尔洛家是在深林堡发出交换俘虏的要求前就把孩子送了回来,双方之间还没开始谈判,没有任何约定,自然也就谈不上食言。我们不放人,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还没开始谈判么?”罗柏释然,沉吟一番后再次开口:“那就好,各位大人觉得,我该如何处置他呢。”   “杀掉一了百了,养着她还要多费一个人的粮食。”   “留着吧,铁群岛在攸伦那疯子带领下四处开战,将来指不定还会搞到我们头上来,万一哪家又有人被俘,又能换回几个人来!”   “鸦眼巴不得我们一辈子关着她侄女,能换个屁!”   “别的不提,哈尔洛家的俘虏肯定能换两个。”   “哈哈,阿莎那书呆子舅舅自作主张把葛洛佛家两个孩子送回来,‘铁群岛之王’肯定火大得要死,他还是先想想怎么保自己的命,再考虑到咱们北境来抢钱抢粮吧!”   ……   北境诸侯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而艾格则默默用叉子拨弄着盘中食物,一言不发。   交换俘虏还没开始,葛洛佛家的两个孩子就被放了回来,这事看上去诡异,但解释清楚了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简单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铁群岛内部的错综复杂的派系斗争罢了。   阿莎对铁群岛而言的意义,就像乔佛里对维斯特洛尤其兰尼斯特家的意义一样:一旦时机成熟,就能给她黄袍加身,拿来做大文章——那些暗地里依然反对鸦眼攸伦的铁群岛,不希望阿莎这么一枚重要棋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攸伦干掉。   以他对罗柏的了解,杀俘这种事是肯定做不出来的……但若是真把阿莎释放,这女人十有八九会想法去投奔龙妈,万一将来这北境的敌人擎着真龙旗、领着坦格利安家的三条龙回归维斯特洛,对北境和自己必然又是一大麻烦。   艾格心里亮堂,但这事和他关系实在不大,所以他安安心心地吃瓜看戏,顺便观察一下桌上的其它守夜人。   但事情忽然就变得和他有关系了。   “等等,阿莎·葛雷乔伊不是咱们的首席后勤官——艾格大人俘虏的吗,怎么讨论了半天,没人想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 第288章 新包袱和应对措施   你娘的,我和你有仇吗?   艾格差点破口而出。   说话者是卡史塔克家的一员,艾格和他并不熟。疑惑地与那人对视一眼,艾格实在猜不出对方把麻烦扯到自己身上,到底是头脑简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还是别有深意。   心中恼火,但面上他还是微笑着摇摇头:“嗯——我没什么意见。”   罗柏笑了:“别拘束,发表一下观点不算是干涉七国内部事务。”   刚刚不是你说不谈公事么,几杯酒下肚,自己的话都忘了?   腹诽归腹诽,堂堂大男人,发表一下观点又有什么好害羞呢。艾格推不过,也毫不客气地坦然开口,将自己对于处置阿莎的一番利弊考虑当众说了出来。   “艾格大人说得有道理,将巴隆的女儿掌握在手中,便是压制住了一切不可控的因素,而且还可以在将来可能出现的变故中占据主动。”出乎预料的,卢斯·波顿又一次主动支持艾格的意见,“北境也不可能偏偏就因为多这一个囚犯,便出现粮食危机。”   罗柏年纪尚轻,对酒精的耐受力显然不怎么足,喝了好几杯的他脸色发晕,思考也变得吃力起来,想了想觉得有些头疼,最终决定不再思索:“嗯,既然觉得该关押阿莎·葛雷乔伊的人占多数,那便这么办吧。”   ……   都没投票,哪来“占多数的人”?幸好,处置阿莎方式的异见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最终决定也没侵犯在座任何一家的利益,既然史塔克发了话,众人也便不再多说。想喝酒的重新端起杯子,想吃肉的又抄起刀叉,正在谈话兴头上的重新开了腔。一个小小的插曲眼看便将就此结束,但艾格抬头望了罗柏一下,正巧就与微醺的新任史塔克公爵对上了眼。   不祥的预感忽然就在心中弥漫开来。   仿佛为印证艾格的预感,罗柏果然盯着他继续没结束的发言:“这女的是艾格大人亲手俘虏,我看,就由你来负责长期监管吧。”   啥?艾格一下急眼了:“大人……阿莎·葛雷乔伊并非我亲手俘虏,况且……监管她也需要人手,而长城和赠地最缺的就是这个了!”   “你监管她需要人手,我难道就不用么?临冬城的大量守卫或跟我父亲前往君临或随我出征,人手不足之下早已净空地牢将狱卒填充入守卫中。为了她一个,我得重启整个建筑,重新建立巡逻看守班组……而你的后冠镇,反正已经关着不少人,多她一个不多。”罗柏轻笑着说道:“况且,我看眼下赠地——可不像是缺人的样子。”   如果您开金口说一句赠地安置计划可以继续进行,自然便不缺人了。艾格暗道,但这话是万万不能直接说出来的,他苦恼地看着罗柏,希望对方能瞧出自己的潜台词:   (有没有搞错,你甩给我的席恩、乔佛里、托曼以及我抓回来的一堆铁民如今还在后冠镇,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置他们,你就又扔过来一个包袱?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罗柏翘起嘴角,摇摇头,没有说话,眼中同样闪烁着光芒:   (你把我骗到赠地来给你竞选总司令助威,真当我年纪小什么也不懂?我挺了你,你就得替我办事分忧!多一个囚犯而已,多大点事?)   ……   一番眼神交锋后,艾格无奈地服了软:“好吧,既然史塔克大人开了口,那便择日将犯人押送到后冠镇便是,由在下负责监管。”   “很好,把这事多放点在心上,别让她跑了。”罗柏满意地点点头,“铁群岛到赠地千里迢迢,中间还有一大片无人地带,只怕放她跑,她也飞不到哪去。”   这倒是事实,不就是因为环境恶劣,长城才会成为七国流放不受欢迎者的首选?   一个年轻的贵族女囚犯,听起来香艳,实际上呢……除了麻烦还是麻烦。   债多不愁,比起如何安置乔佛里和托曼来,处理阿莎算不上多麻烦。毕竟,这女人可没有詹姆这么一个老爹——武艺高强,还在艾格身边,又是他的重要支持者之一。   ……   实际上,艾格直到现在也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告诉詹姆:他的两个孩子被罗柏交给了自己,如今就被关在后冠镇的围墙内。   竞选总司令正到最关键的时刻,长城如今一丁点多余的风浪都经受不起。艾格打算等自己坐稳了司令的位置,再向这个火药桶解释一切,顺带处理后冠镇的一堆麻烦人物。   ……   说曹操曹操到,晚宴结束艾格回到自己房间后不久,才在他脑海中露过脸的詹姆·兰尼斯特便独自前来拜访。   “詹姆。”艾格强抑住不自然的表情,朝来着打了招呼,“坐吧,有什么情况?”   这家伙,莫非是从什么渠道得知自己的两个儿子在后冠镇了?可那里全是自己亲信,走漏消息的可能性很低……况且这没心没肺的弑君者,也实在不像是能有心思去打听消息的人。   幸好,詹姆的表情既不愤怒也不狰狞,他没等艾格说完便毫不客气地在椅子里一屁股坐下:“今天,瓦迩来找我了。”   “瓦迩,那个‘野人公主’?”实际上瓦迩是塞外之王曼斯妻子的妹妹,但大家都这么叫,艾格也就被带偏了。他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很快发现对方话里的问题:“但她是不被允许离开哈丁塔的,怎么能过来找你?”   詹姆的表情一滞,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解释:“嗯……她是通知了看守,由守卫兄弟来找我,我去哈丁塔见她的。”   “哦——”艾格颇感兴趣地看了眼詹姆:“所以呢?”   他早已不是穿越前那个在国企里混吃等死的技术员,如今的首席后勤官,竞争总司令的头号种子选手,对事情的敏感性已经提高到了一定程度,足以从貌似简单的表象上看到背后的海量信息了:一个被软禁在黑城堡的“野人公主”,居然能差使得动看守自己的守夜人去给詹姆报信,关键是后者——大名鼎鼎的弑君者,干掉了两个国王的詹姆·兰尼斯特,居然就屁颠颠地跑去见她了,这可真有点意思。   看样子,在自己离开长城的这段时间里,詹姆这家伙也没闲着。说起来,瓦迩这女人也是野人中的奇葩,生长在塞外那种恶劣环境下,却能生得身材修长丰满且外貌标致,举止也颇优雅,虽然颜值不及瑟曦,但考虑到她也是金发……某个金发爱好者能对她产生好感,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了。   当然,詹姆自身条件也相当不错——“杀过两个国王”对野人来讲可能是件很酷的事情,再加上外貌英俊,是瓦迩倒追的他也不一定。   “我和她没什么关系!”詹姆被艾格的暧昧表情惹恼了,“瓦迩只是被关在里面无事可干,偶尔会站在塔顶上和路过的守夜人聊天,我们稍微有点熟悉罢了!”   “好的好的,我明白,你和她只是普通朋友。”艾格摆手打断了欲盖弥彰的詹姆,“我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别说我还不是你的上司,就算当选了总司令,也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你过来肯定不是为了告诉我你有了个野人朋友吧?”   “当然不是,她告诉我,这两天来——经常有奇怪的人,躲在哈丁塔外的角落里观察他们一家。”   (难道不是没话找话,随便寻个由头就把你这大帅哥叫过去解闷?)艾格心道,耸耸肩笑了笑:“这又怎么了,我总不能拦着兄弟们,不让他们去看塞外之王的小姨子吧……她要对此介意,就该学学她的姐夫——少抛头露面,多在屋里呆着。”   “没那么简单,瓦迩告诉我:那帮人和普通的围观者不一样,她没露面时也不离开,而且不仅仅是躲在远处看,还在守卫换班时上去攀谈,有想骗开他们的意思。”   艾格警觉起来,收起了戏谑的表情:“你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   “不是!”詹姆不满地敲了敲桌子:“你觉得我像是傻子吗?”   艾格右手握拳放到鼻子底下,支着脑袋沉思起来。守夜人中对莫尔蒙司令软禁塞外之王及其家人的做法一直有反对意见,要求处死叛徒的声音也从未消失过……难道,有人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拿原先野人们的精神领袖来开刀?   几秒钟后,艾格忽然一个激灵,他想通丹尼斯·梅利斯特为何要突然离开黑城堡,凭空送自己一份大礼了。   “瓦迩认出观察哈丁塔之人的身份了吗?不……这无关紧要,就算此事是她神经质搞错了,我也不能大意。”艾格考虑一番,最终决定宁可信其有。自己胜局已定,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小心谨慎,就算自己的对手暂时还没产生这个念头,也要彻底掐灭塞外之王出意外从而导致赠地大乱的可能。“我们不能忽视了保守派们以此为突破口的可能,这样吧……我们把保险放在第一位:将曼斯一家整体转移到后冠镇去,让他们完全处于我的人保护下。”   按理说,艾格没资格改变前任司令的指令,幸好在场二人皆非循规蹈矩之人,詹姆毫不质疑地点点头:“这样也好,明天就转移吗?”   “不,现在北境诸侯都在黑城堡,大动干戈转移塞外之王一家的话,我还得费心思向他们解释。况且此刻城堡里塞满了北境士兵,我们的对手多半也不敢冒险动手。”他仔细想了想,最终作出决定:“你先去安排几个从西境带来的可靠弟兄,让他们和正常轮值的人一起看守哈丁塔……我会派人去后冠镇调些援兵过来,等过两日我陪着北境诸侯前往长夜堡,你立刻转移曼斯·雷德一家。”   “好。”詹姆满意艾格的安排,点点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房间。   “等一下。”艾格叫住了他。   守夜人总兵力虽然出现罕见的回升,但整体实力却没有出现飞跃式提升——别的不提,詹姆和他老子派给他的几十名西境精锐士兵,战斗力可能比黑城堡其余三四百老弱病残加起来还要强。如果转移曼斯·雷德的计划遇到阻挠,很可能还要仰仗他们的威慑力……在这一点上,詹姆·兰尼斯特是转移塞外之王的最佳执行人,但如果让他来办这事就又会遇到新问题:万一他带着塞外之王一家到了后冠镇,然后发现自己的两个儿子在那里,自己却隐瞒了这一点,那可就有得玩了。   得提前打好预防针。   “有一件事情,我要通知你一声。”艾格等詹姆重新坐下后缓缓说道:“艾德·史塔克生前安排好的——史坦尼斯继承王位,而乔佛里和托曼要披上黑衣——现在,他们被罗柏·史塔克交给了我,我暂时将他们安置在后冠镇……我想征询一下你这个舅舅的想法,你是希望把两个外甥弄到黑城堡来自己照料,还是让他们留在后冠镇,我来看顾?”   ……   詹姆的身子一下僵住了。   舅舅?艾格说得客气,但所有人都清楚:所谓的两个外甥,其实是詹姆和瑟曦的孩子,为世人所不容的乱亻仑产物。   依照律法,一个人发下誓言,成为守夜人军团的弟兄后,以前的错误与罪行便一笔勾销——现实虽然没那么简单,但来到长城后他确实没有听到过嘲弄和侮辱他的声音:高层们不会那么没品,而底下的普通守夜人们,则忌惮詹姆自身的武力以及跟随他而来的众多西境士兵。况且,长城有许多人犯下过的罪行,要远比弑君更恶劣,詹姆与众不同的地方,只是他杀的人恰好是国王罢了。而在这北境之北的世界尽头,老实讲——爱戴劳勃国王的人,怎么会来这鬼地方呢?   詹姆原以为能摆脱过去开始新生活,但过去却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这种烦恼阴魂不散的滋味,想必不好受。   脸色变化几番后,詹姆咬牙切齿地开口了:“如果我说我不管,你会怎么安排?”   艾格还没完全想好,但基本的规划已经成形:“我原计划在后冠镇建立一所学校,一边进行教育、一边管理人质、一边同化那些野人首领家族们的孩子。让乔佛里和托曼与同龄人们待一起,应该对他们有好处。”   “同龄人?让我的……外甥,和一群野人孩子待一起?”   “那你想怎样?让两个孩子来到黑城堡,跟你这个‘舅舅’和一帮该死的罪犯在一起?”艾格毫不客气地反问道,“他们会遭受多少冷眼,多少背后戳戳点点,你又考虑过没有?你现在保护不了那两个孩子,认清这一事实!”   詹姆深吸口气,握紧了拳头,片刻后开口:“我或许是保护不了那两个孩子,但我能让伤害他们的人付出代价!不管那个人是罗柏·史塔克或是谁,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说罢,他气哼哼地、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房间。   艾格望着远去的弑君者的背影,抱臂胸前满头黑线,又好气又好笑。詹姆这个没脑子的家伙……居然连弥赛菈的去向也没问一声,自己是在想法保护他的孩子们,结果他倒出言威胁自己这个盟友,脑回路里到底转的是什么嘛?   詹姆的没脑子艾格早已领教过,自然不打算和他计较。将乔佛里和托曼安排在后冠镇,所考虑的身体上的保护倒还在其次:与生活在长城以南的人们相比,塞外民们同样在与大自然的漫长斗争中发现了近亲结婚容易降低后代身体素质的事实。但与文明世界所不同的是,野人只是在建立新家庭、“偷”人时更倾向于遥远的部落,在对乱亻仑的抵触情绪上,比七国民众要低得多。   他们会鄙视詹姆“吃窝边草”而不去远方偷女人繁衍后代的无能行为,但不会把注意力过多集中在所谓的“孽种”身上……只要自己再下令后冠镇的后勤部员工少传七国之都的宫廷丑闻,新赠地民的孩子们,便不会在这一点上对乔佛里和托曼进行过多攻击。   这,才是两个孩子更需要的保护。   …… 第289章 东海望小风波   中止选举数日后,罗柏·史塔克所委任的“投票监督员”们抵达了长城沿线的各个要塞,开始落实一人一票的新竞选模式。   说这是改革派一边倒的胜利都不为过:影子塔有两百三十六名拥有投票权的守夜人,而在东海望这个数字是二百零五——即使这四百多票中没有一票转而投给艾格,他也不吃半点亏;但反之,只要其中任何哪怕一人弃权或抛弃自己所在要塞的指挥官转而支持艾格,他的优势都会扩大,向三分之二这条胜利线逼近。   每个要塞中的投票,都按罗柏指示在一个封闭的小隔间内进行。在结果不记名、计票任务也由中立的第三方来承担的情况下,可以想象——那种“因为害怕顶头上司将来给自己穿小鞋而全部将票投给各自长官”的情况,会大大减少。   必然有人会将票投给艾格,所有人都不怀疑这点,关键只在多少——但艾格从不把希望寄托在他不认识、也不了解的人身上……他的后路,甚至可以说是真正指望的取胜契机,其实是另一条线:新增票。   追随梅丽珊卓而来的后党人士们正式完成宣誓加入守夜人,成为了拥有投票权的黑衣人;受宣传鼓动和各种待遇吸引,新旧赠地民中报名申请加入军团的人也开始零星出现,黑城堡的场院中参加训练的新兵数量日益增长。   在总教头被梅丽珊卓说服支持改革派的情况下,时间完全站在艾格这一边。那些已经开始接受训练,很快就将获准宣誓加入守夜人的新兵……他们转变身份之日,便是这一切结束之时。   厚积薄发,艾格这个当初倒霉到极点的穿越者守夜人,终于逆袭在即。   ……   长城最东端的守夜人要塞,冰冷的空气狂野地流动着。冰墙在这里变得低矮,且在延伸入海几十米后彻底消失——没了它阻挡呼啸的北风,再加上海豹湾上吹过来的寒冷湿气,东海望长期以来都是长城沿线最难熬的地方。   但今天,这里却迎来了久违的热闹。士兵们吵吵嚷嚷地聚集在场院中,听着那名装束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临冬城士兵大声地宣布完罗柏·史塔克的决定,立刻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投票怎么还投到东海望来了,有必要么?除了卡特·派克,我们还能投谁,还会投谁?”   “投便投吧,居然还非得本人,不许他人代劳,否则视为弃权?破规矩真多!”   “就是,天冷得要死,谢天谢地死人不来折腾,反倒是这帮该死的贵族不肯放过咱们,愿异鬼抓走他们!”   “与其抱怨,不如赶紧投完票,回屋里取暖去!”   “嗯,有道理,可这家伙的废话什么时候能说完啊?”   ……   听着周围东海望守夜人们的议论,威尔扁了扁嘴,扭头靠近身旁的盖瑞:“艾格那家伙,如今真是了不得,居然还在和两位指挥官大人竞选总司令……咱们毕竟是曾经一起出墙巡逻、还组队从异鬼手里逃出来的难兄难弟,你会投他一票吧?”   盖瑞斜了斜嘴:“投他一票?那小子是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么,他哪有什么本事当总司令,别开玩笑了。”   “你快两年没见他了,两年时间,可够发生不少事情了,看后勤部送来长城的东西,他在君临可干得不错。”   “是啊,两年没见,回长城也不知道来看看我这老头子,当初真白照应这小子了。”   “人家也有任务在身嘛,总不好特意跑来东海望,就为见咱们一面吧。”盖瑞的抱怨很有道理,威尔摸摸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捏了捏怀里艾格当初送他、现在已经被他视为护身符的黑曜石匕首,他还是决定,投自己的老战友一票。   ……   几个月前,野人大军在曼斯·雷德的带领下抵达长城外,海豹湾上不断有小股乘坐木筏绕过长城南逃的队伍。东海望因为人手不足而处于危急状态,杰奥·莫尔蒙收到求援后亲率大半游骑兵赶赴支援。这几十个人中,就包括了艾格当初守卫长城的同伴们以及新披上黑衣的谷地诸侯。   前任司令突发意外身亡,卡特·派克将谷地诸侯带去了黑城堡竞选总司令,剩余的游骑兵就这样被留在了黑城堡,成为了被指挥官所“代表”的两百票中的一个个。   他们本已与选举没有任何干系,却随着罗柏·史塔克的插手干预,重新拥有了投票的机会。   上百名黑衣人推搡着挤向投票屋,都想赶紧把手里的票投出去好回屋里取暖。但台上的临冬城士兵却抬起手来安抚士兵们:“各位稍安勿躁,还有一位来自君临的大人,史坦尼斯国王的追随者,想在大家投票前说两句!”   守夜人们发出嘘声,但在各级长官的约束下勉强安静下来。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国王的权威性几近于无,但守夜人毕竟还是七国的一部分,就算再不屑,也不能不给面子——毕竟,面对异鬼这样的大敌,关键时刻还得指望来自南方的支援。   很快,一名衣着考究、胸前纹着烈焰纹章的男子走上台来,在东海望士兵的众目睽睽下,开始他那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发言来。   “勇敢而坚强的守夜人弟兄们!长夜漫漫,处处险恶,可怕邪恶而强大的力量正在与我们一墙之隔的塞外聚集,凡人难以抗衡;永不终结的长夜即将来临,只有全人类都能像在场诸位一样鼓起勇气,伸张烈焰红心的信仰……”   ……   “他在说些什么东西。”威尔有些迷惑地问盖瑞:“怎么听着像传教?”   “又是红神,这帮人模狗样儿的东西,在要塞外的村庄中传教不够,还跑到里面来忽悠咱们黑衣弟兄!”   “可今天咱们要做的是不是投票选举总司令吗,扯到红神干嘛。”   “肯定有原因,你继续听就是。”盖瑞轻蔑地盯着台上那名贵族,等待片刻,果然听到了熟悉的人名:“你看,这不就提到了艾格?哈哈,这小子真是一点没变,不好好练本事,花招一大堆。这家伙居然说他是预言之子,天选的下一任总司令,只有在他的带领下,我们才能击败红神的宿敌,终结凛冬!”   “艾格是预言之子?”   “我呸,你信吗?”盖瑞翻了个白眼:“狗屁预言,吓唬小孩子的玩意罢了,亏那小子敢用这种方式拉票。这是个昏招,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黑衣弟兄里尊敬国王和他那红神的人,远没有想干那个红袍女表子的多,拿预言来说事,不会有多大作用的。”   “你啥都不信,对你自然是昏招。但我听说已经渐渐开始有兄弟抛弃原先信仰转投红神了,整天到晚聚在一起对着堆火看个不停,至少他们会买账。”   “是啊,原来的信仰从不回应他们的祈祷,所以换一个神信试一下,对吧?”盖瑞嘿嘿一笑,“等他们发现新的信仰还是那鸟样,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你又没信过,怎么知道是假的,而且我可听说,那个红袍女人确实会魔法。”威尔撇嘴说道:“何况,说艾格是预言中那个人,我倒觉得有点道理呢。别忘了——当初我们被威玛·罗伊斯带进坑的时候,艾格是第一个察觉到异常的,在我上树前,也是他悄悄提醒我要小心死人,而且你也承认了,最后是他干掉了异鬼,救你一命……这一切不同寻常之处,你能解释吗?”   “那都是运气!别扯淡了,你是不是还想说,他送你那把黑曜石匕首保你几次出墙任务都不死?这把小匕首要真那么厉害,你怎么不拿着它去把异鬼杀光呢?”盖瑞不屑地喷了口气,“好了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我自会把票投给那混小子,但你这些胡话要是到处说,不怕被笑话吗!”   威尔乖乖闭上了嘴,盖瑞已经因功被提拔为小队长,如今不仅是他的前辈,还是他的长官。这名生长在长城的老兵两年前被异鬼捅伤,伊蒙师傅为了救他下刀割掉了创口内不少被冻伤坏死的肉。因为胸部肌肉缺失,他的身手已经不比当年,但资历、经验这些东西,不会随着受伤便消失——在基层游骑兵中,盖瑞的话在某些时候比一些中层军官还好使。   嘴是闭上了,脑子里却完全停不下来。威尔起初只是想说服盖瑞也投艾格的票,但想着想着,连自己都渐渐开始觉得“一切都说得通”起来。艾格在最初与异鬼遭遇时表现出的未卜先知、被那种恐怖敌人追击却反杀成功的神奇,以及他送给自己的黑曜石匕首……没错,经历多次塞外任务依旧生还的游骑兵一抓一大把,但能像自己一样——无数次与死人们近距离接触、甚至遭遇过队友团灭却还毫发无伤的,却是独一无二!   对威尔而言,艾格早已不是一个单纯的守夜人战友,而更像是一个传说,一个符号、一种信仰。如今有人来说他是预言之子,有人来解释他的特异神奇之处,有人来祛除自己的疑惑……就算听上去有点扯,又何乐而不信之?   或许改天,也该信个红神试试?   ……   盖瑞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对威尔脑子里的东西感兴趣。他人老成精,对其余守夜人的反应判断得不可谓不准确:听完台上那名王领贵族一通洋洋洒洒的宣传和拉票,底下嘲笑和质疑的声音明显大于正常的议论声,甚至不少人毫不含蓄地直接指出,这是一次失败的竞选公关。   “这位来自君临的大人!”东海望的总事务官最先站了出来:“艾格·威斯特是一名称职而优秀的说客和后勤官,在他的努力下,长城沿线每一座要塞的仓库——其中包括我管理的那一个,都空前的充实。他若是亲自前来为自己拉票,我们纵然不选择投给他,也会热烈欢迎,以礼相待。可他如今不仅自己不出现,还让你,用预言这种模棱两可完全能随意解读的东西来糊弄我们,就让我们有些不齿了!”   自家长官的发言代表了不少人的意见,很快获得了响应:“就是,本以为他是个有点本事的后勤官,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爱使小伎俩的骗子罢了,谁知道他从南方弄来的物资是撒了什么谎,出卖了什么东西才换回来的?”   ……   居然有人污蔑自己曾经的战友,自己的信仰?威尔深吸了口气,作势就要挤向人群前面去发言,盖瑞见状一把拉住他:“你要干嘛?”   “他们居然说艾格是个骗子!”   “他是不是骗子,又不是别人说了算的,你个连囫囵话都不怎么会说的二货,还想学人家上去雄辩?艾格能当众骂梅利斯特,骂卡特·派克,那是人家顶着首席后勤官的名头,你算老几,能争出个啥来?”老兵瞪了威尔一眼:“好好站着,等台上那一脸傻样的南方人走了,投你的票便是。”   威尔强忍住了上前理论的冲动,继续站在人堆里观望,但人群中间的对话仍未结束,台上那个南方人先开口回应了。   “我并不听命于艾格大人或任何一个守夜人!后勤官大人将会是带领人类击败寒神之人,这乃梅丽珊卓女士通过观察圣火得出的结论,我主拉赫洛的意旨!”   台上的后党贵族不辩解还好,这一解释,选举场上反倒更热闹起来。   “让那个女巫滚回亚夏去!整天在长城扭着腰晃来晃去妖言惑众,我们都没法安心地备战对抗敌人了!”   “那家伙还说自己杀过异鬼,现在看来,只怕就连这也是编的了!”   “你竟敢侮辱梅丽珊卓女士?她可是史坦尼斯国王的顾问!”   东海望可是已经有红神信徒了,事关信仰,某些人一点都不主意分寸的发言立马引起了争吵,在这一片混乱中,刚刚还劝威尔别乱出头的盖瑞也把自己的话全忘到脑后,勃然大怒起来。   活了大半辈子,和艾格两人合作干掉了一只异鬼是他茶余饭后所能拿出来吹嘘的最大资本,有了这件大功勋做底气,他连对那些贵族啊军官什么的人说话都大声了许多。他在黑城堡时对着熟悉的人们吹,被调到了东海望后对着不怎么熟的人依旧吹……如今,居然有人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这不等于说他是个骗子,否定他的人生么!   【一个人是不是骗子,不是别人说了算的。】安慰人的道理谁都会说,但真摊到自己头上时能保持冷静,那可就有点难了。   至少,盖瑞做不到。   他一下跳了出来。   “放屁!刚刚是谁说艾格杀过异鬼是编的?站出来!”他拉着粗嗓门咆哮起来,“异鬼身躯苍白、力大无比;武器是半透明的冰刃,温度能冻裂钢铁;邪恶魔法能复活死人为它作战,被杀死后会彻底融化消失……这些最早就是由老子和艾格一起向莫尔蒙司令报告,后来也被出墙作战的游骑兵大部队给证实了的!你觉得是我们运气好猜对了吗?”   “异鬼又不是第一次出现,兴许你们是从什么书上看到了这些,搬过来当成自己亲身经历呢。”刚刚说出那话的人嗓门明显要小许多,他吞吞吐吐地反击着:“反正我没看见你们杀异鬼,天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没看见!”这无赖,居然连这话都说得出口,该怎么办?盖瑞顿时哑了火,在那站了几秒,灵机一动,转身环视一圈黑压压的众守夜人,伸手指着质疑他杀过异鬼那人:“各位游骑兵弟兄,杀过异鬼的可不止艾格和我!莫尔蒙司令带领全体游骑兵出长城进行尸鬼抓捕计划时,我们并肩作战,在正面作战中第二次完成了击杀异鬼的壮举,这是全体游骑兵共同的荣耀!现在,居然有人说:‘反正我没看见,天知道是不是真的!’那接下来,是不是咱们连异鬼是否存在都要讨论一下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抹杀了过去几年中,我们无数游骑兵兄弟的冒险和牺牲,我们能答应吗?”   盖瑞没接受过辩论的训练,但和人争吵时多拉点后援的本事却是无师自通,一番连吹带捧,顿时把自己和所有游骑兵绑在一起。   而游骑兵这东西,可不止黑城堡有。   东海望和影子塔都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由游骑兵、工匠和事务官三大部门组成。而守夜人军团捕捉尸鬼并送往七国展示这一壮举,是在莫尔蒙司令指挥下,由三大要塞的全部游骑兵精锐——还不够——再加上部分年轻力壮的新兵共同参与的。盖瑞这一吼,一下将选举场上的情况由不同宗教信仰之间的争吵和对艾格人品的质疑,扭转成了“冒着巨大风险出墙作战的游骑兵们”与“从未出墙却说风凉话的留守者”的对立。很显然,战斗在第一线的英雄们完全占据道德上风和舆论优势。   “异鬼确实存在,围杀第二只时我就在场,我亲眼看到了!”   “弗兰克,你得为刚刚说的蠢话道歉。”   “抱歉……我只是质疑艾格他……”   “质疑需要拿得出证据!”盖瑞毫不留情地追击:“我认识艾格·威斯特,这是个聪明的小家伙,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是个好司令,但就凭他面对异鬼依然敢冲上去战斗的勇气,我会投他一票!”   “没错!”威尔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要让他像盖瑞这样当众和人对喷可不容易。但跟风凑个热闹不难,他趁机拿出了艾格送他的黑曜石匕首,高高地举起在众人面前:“这就是艾格当初杀死异鬼用的武器!为他的勇气,我也会投他一票!”   ……   木头搭成的台子上,那名知道自己差点搞砸了的后党人士、红神信徒早已趁着热闹悄悄离开,来自临冬城的史塔克家守卫重新站回发言位,借机打圆场:“好了各位,想支持谁都是你们的权力!让我们停下争吵,赶紧开始投票吧!”   见成功找回了场子,为自己灵机一动取得效果颇感得意的盖瑞没再继续吼叫。他走回威尔身边,没忘了趁机提点下后辈:“看见没有,这才是聪明人该做的。我们没法说服整个黑城堡的人把票投给他们指挥官之外的人,但至少这下,游骑兵中会有人考虑一下咱们的艾格……该死,快把你那把匕首收起来吧,别丢人现眼了!”   …… 第290章 图穷匕见(上)   有史以来首次人手一票的守夜人总司令选举落下了帷幕,除黑城堡以外的其它要塞,计票结果出炉后立刻被用信鸦送往了守夜人总部。   中止几日供全体守夜人士兵整理思路并反思内心的真实支持意向,投票结果受情绪的影响显著降低,这直观体现在黑城堡的投票结果上——艾格在黑城堡获得的票数略有回落。   但在总票数上,他却以不可阻挡之势,再次拉开了与仅剩竞争者的差距——黑城堡中他损失的票数缺口,被来自梅丽珊卓授意下宣誓加入的后党人士填平;影子塔和东海望分别有十一票和四十六票投给了他;原本支持他的那几个新启用要赛中虽有个位数的弃权或流失出现,但数量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经历重重波折,最终结果就是:艾格的票数终于逼近了五百,在有几十票弃权的情况下,他的得票比例——实际上已经超过了一半。   胜利,就在眼前。   ……   “东海望有四十六票投给了那家伙?”作为指挥官,自己要塞里有近四分之一的人投票支持对手,这无疑是件相当让人脸上无光的事情,卡特·派克对结果表示无法接受:“我与我要塞的士兵们并肩战斗了二十多年,他们不可能背叛我!这一定有问题——是史塔克家的计票人员在作弊!”   “你正在指控的人事实上掌握着守夜人的命运,他如果决定让艾格当选总司令,只是一句话的事,大人。”约恩·罗伊斯也被投票结果搞得紧张,但并未彻底乱掉阵脚:“你的士兵也许确实不会背叛你,但你忘了,东海望还有三十多名最近才由黑城堡调去的游骑兵——他们,可曾与艾格共事。”   “那也才三十几个,就算他们全投给艾格,那还有十几票呢?”   “影子塔同样有十几票投给了他,而且还是在梅利斯特爵士亲自坐镇的情况下,面对这一现实吧:无论你觉得自己多受自己士兵的爱戴,都必然会有个别人暗地里对你积怨已久敢怒不敢言,也必然会有人觉得——给他们吃饱穿暖的家伙比你更有资格当司令。情况虽然糟糕,但那家伙的票数距三分之二这条线仍有距离,只要我之前提出的那个计划奏效,他就算有天大的优势,我们也能瞬间将他打回原形!”   卡特·派克当然知道约恩·罗伊斯在说什么,那个拆台计划很不错,可他们在拉盟友时遇到了困难:先是影子塔的指挥官痛斥他们一顿后拂袖而去反给对手送了一份大礼,后是黑城堡的首席事务官也推三阻四,犹豫好几日最终也没入伙……   塞外之王出事,新赠地民闻声作乱,对赠地安置计划推行者的打击必然是毁灭性的……但一旦失败或事后被举报出卖,谋划执行者同样会身败名裂甚至性命不保。要独自承担当这恶人的风险和压力,饶是卡特·派克自诩为铁群岛出身的硬汉,也迟迟没法做出动手的决定。   要在没有盟友的情况下动手吗?   约恩·罗伊斯把对方的犹豫看在眼里,暗暗牙痒却无可奈何。罗柏·史塔克已于今晨带领偌大北境代表团离开了黑城堡,在艾格的陪同下开始了对长城沿线的巡视。激进派的领袖和最大靠山双双缺席,可以说,此刻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若不是仅靠着谷地几个人没法成事,他早就自己进行计划了。   梅利斯特爵士说得没错,从原则上来讲:曼斯·雷德带领野人向守夜人投降,如今作为人质被软禁在黑城堡,就算新任守夜人总司令选了出来,也得有适当的理由、进行审判后才能处决他。想动用私刑弄掉他以此让艾格陷入麻烦……事成之后动手的人也得依靠“法不责众”才有可能逃脱追责,而这一点就注定了:进行计划的人必须达到一定数量。   影子塔和黑城堡没有军官愿意加入,如果卡特·派克再动摇,自己一个小小的游骑兵队长带人去把曼斯干掉了……   事后下场绝不会比艾格更好。   ……   “听到外面新兵的操练声了吗。”约恩·罗伊斯朝屋外一指,“全都是艾格以‘吃饱穿暖’和‘固定工资’为诱饵蛊惑来的赠地民、山地氏族民和野人……如果我们不尽快采取行动,你觉得等这些人完成训练宣誓加入了军团,会把票投给招募并发他们钱粮的人,还是我们?”   “他们可不是贵族,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训练,获准加入守夜人。”   “话没错,可他们到底有没有完成训练,还不是黑城堡教头一句话的事?我得到的坏消息是,安德鲁已经决心要当艾格那家伙的狗腿子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大人最好尽快做出决定!”   卡特·派克侧头倾听,屋外嘈杂的人声确实清晰入耳。守夜人军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这么多新兵同时接受训练了,按惯例,其中五分之一会在完成训练后被分配到东海望,作为三大要塞指挥官之一,他本该感到高兴才对,可如今……   他捏紧拳头静静思考,脸色变化几番,最终咬牙重重一拳捣在桌上:“豁出去了,去召集我们的人,动手!”   “是!”   约恩松了口气,同样精神一振,二话不说转身便向门口走去,但门却先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名受他指派、负责监视哈丁塔内塞外之王一家日常生活的原谷地骑士表情慌张地走了进来:“不好了,弑君者和他那帮西境人聚集在哈丁塔下,要转移塞外之王一家!”   ……   走漏消息了?卡特·派克与约恩·罗伊斯震惊地对视一眼:计划一直只有少数一撮人知道,尚未将具体细节下发到忠于他们的士兵中,知情人无非是这间屋子里几人、可信赖的谷地诸侯,以及他们原先尝试说服的几个影子塔和黑城堡军官。   是谁泄了密,保守派的其它军官,还是东海望的自己人?   无论是谁,情况都糟糕到了极点,这可比把票投给艾格要严重一百倍——这是赤裸裸的背叛!   “是梅利斯特那老东西——他把我们卖给了艾格,以求后者当选司令后不撤他指挥官之位,一定是这样!”卡特·派克瞬间认定了告密者,怒目圆睁地咆哮起来。片刻之前他还在犹豫是否要跨出这一步,谁能想到,他很快就将连做选择的机会都没了!“你们几个,先跟我来!约恩,你去召集其他人,绝不能把野人王放跑了!”   ……   哈丁塔下,一辆硕大但有些陈旧的马车停在路边,塞外之王一家正在几名西境士兵的帮助下,将大包小包的杂物行搬上车,再明显不过的搬家架势。   “站住!”见此情景,卡特·派克径直带人冲到马车前,拦住一帮西境人搬运的动作:“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是谁——允许你们让野人王一家,离开哈丁塔的?”   正在搬家的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作为被软禁的人质,曼斯·雷德和他的家人并没有多少发言权——准确地说,是为零;而剩下来的几十名西境人在长城的身份是最普通的守夜人游骑兵,面对东海望要塞指挥官这个级别的军官,显然不在一个对话层次上。   于是,本次行动的执行人——詹姆·兰尼斯特不得不站了出来。   弑君者带着一如既往的高傲神情,从哈丁塔底下的门内慢悠悠地踱了出来,站到了己方一侧的最前头。灿烂地笑了笑,才开口回复:“我们接到消息称,有心怀不轨之人——可能要对曼斯·雷德及其家人不利,进而危害赠地安定。为顾全大局,讨论后决定对其进行转移,以确保安全。”   “讨论,谁和谁讨论?塞外之王如此重要人质的处置方式,轮得着你一个小小的游骑兵队长来做决定吗?”   “轮不到我做决定。”詹姆坦然地耸耸肩,习惯性地甩了下头发,“但恕我直言,同样也轮不到大人您做决定。”   卡特·派克短暂地语塞了几秒——当然轮不到他做决定,接受塞外之王投降、将其作为人质扣押在黑城堡,这一切都是莫尔蒙司令生前的安排。按照艾格那家伙的理论,也就只有总司令选出来后,才能进行变更……这狡猾的家伙!难道自己就要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容忍着艾格靠一个死人来不断掣肘限制他们的行动?   等等……下一秒,卡特发现了詹姆话中的漏洞:已故司令的安排对保守派是限制,对激进派又何尝不是?自己无权对曼斯·雷德一家的安置指手画脚,詹姆也同样无权转移他们!   “说得没错,既轮不到你,也轮不到我来做决定,只有新任总司令有权对野人王的安置做改动!既然如此,那就赶紧让他们回塔里去吧。”   “抱歉,但莫尔蒙司令托梦给我,命令我将曼斯·雷德一家转移到后冠镇,以保障安全。”   “托梦?!”卡特·派克瞪大了眼睛:“你刚才还说是经过讨论的!”   “没错,我梦见莫尔蒙司令对我下达命令,醒来后将其告知了首席后勤官,我们两个经过讨论,决定执行。”   围观的守夜人中传出窃窃私语和轻笑声,这种明显的糊弄之语当然没人采信——实际上,说着说着詹姆自己也脸红了:撒谎和耍无赖并非他的强项。实际上,当艾格教他这套说辞时他便抗拒了好久,但非这样不能保护瓦迩和她家人的安全,人命关天,他才最终决定按艾格教的说,强行转移曼斯·雷德一家。   “你——”人至贱则无敌,如果说耍无赖并非詹姆的强项,那对付耍无赖的人更不是卡特·派克的强项。东海望的指挥官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血色涨上他的脖颈和头面,他伸手到背后,把他的战斧掏了出来:“我不管什么梦不梦的,今天,野人王一家,谁也别想离开黑城堡一步!”   好极了,和艾格预料的简直一模一样。   被迫耍无赖的尴尬感迅速褪去,詹姆嘴角浮上了淡淡的笑容。用武力解决问题,这是卡特·派克最擅长的手段,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最爱?两个信奉“能动手就不哔哔”的人对上,就来看一看谁更厉害吧!   …… 第291章 图穷匕见(中)   被人用凶器指着,詹姆却丝毫不显紧张。带着轻松的浅笑,他保持视线直视卡特,伸手到腰间……稳稳握住那柄兰尼斯港最优秀铁匠锻造的精钢宝剑、缓缓拔出,剑身与鞘口的金属环摩擦发出沙哑的声音,声音虽极其轻微,却让在场许多人都汗毛直竖。   弑君者的动作似缓实疾,圆润流畅,一个呼吸间,他也摆好了战斗的姿势:“大人如果非要动粗,那在下……也只能奉陪了。”   围观的黑衣士兵们发出阵阵吸气和惊叹声。   墙外巡逻早已停止,野人也再无威胁,异鬼和死人大军迟迟没再次冒头进犯长城,守夜人军团上下全神备战,等来的却是连续数月日复一日无聊透顶的选举——杰奥·莫尔蒙司令意外身亡已经过去百日,长城守军却连新的领导人都还没选出来,基层士兵们早已经对现状忍无可忍,等着某件大事发生了。   前几日首席后勤官的返回给黑城堡带来了一丝生气,那场一边倒的怒喷更是广为士兵们津津乐道,但:表面上虽撕破了脸皮,两派人的斗争实际上依旧局限于暗中扳手腕,舞台下的竞争虽然同样惊心动魄,大部分守夜人士兵却难以感受到……明面上,黑城堡内依旧是一潭死水,直到今天,才终于出现有意思的变化!   察觉有戏看的守夜人们纷纷放下手里的事情靠了过来,围拢成一圈,只差板凳瓜子,便能舒舒服服坐看好戏了。   两人对峙着,互相绕着圈观察对手动作,彼此的追随者们同样放下手中的杂物或琐事,按着各自武器站到了双方头领身后,气氛陡然间就变得剑拔弩张。   ……   弑君者的身手,七国上下皆有耳闻,卡特·派克同样听说过。但他清楚,像詹姆这样的高门子弟,他人对其实力的评价往往会有所夸大,真实本事有传言的几分,很难说——今天,他就要好好称量下面前这杀了两任国王的好手的斤两!   心中主意已定,身体亦已做好战斗的准备,但甫一对上,卡特·派克便一个激灵。他瞬间意识到:自己对上了今生所遇上过的最难对付的对手。詹姆就那样随意地往那一站,以一个寻常且不花哨的准备姿态举着武器,就让人感觉仿佛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都抓不住他任何破绽或漏洞。   这是与自己年少时所相处的铁民、成为守夜人后所面对的野人乃至偶然会加入守夜人的南方贵族们都截然不同的对手,这是卡特·派克此生所遇的——第一个单纯靠勇猛无法解决的对手。   “住手!”   就在东海望指挥官VS弑君者的战斗一触即发的时刻,一声怒喝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准备。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被这边的吵闹惊动,黑城堡的几位高层终于从住处走出来到了现场,首席游骑兵杰瑞米·莱克爵士怒目圆睁,声色俱厉地质问:“詹姆,能解释一下,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奉莫尔蒙司令托梦的命令,转移塞外之王一家到安全的后冠镇去,这一行动已经获得了首席后勤官的同意,他答应后冠镇会准备好空间,接纳曼斯·雷德一家。”詹姆依旧举着剑,纹丝不动:“奇怪的是,东海望的指挥官卡特·派克大人,却忽然跳出来,要阻止我。”   “詹姆,如果我没记错,你是个游骑兵吧。”首席游骑兵冷冷地说道:“且不论你那个托梦的说法是不是胡编乱造,就算属实,你为什么不先来找我——你的直属长官商量,而是去和后勤部通气?”   “抱歉大人,这是我考虑不周了,请您原谅。”詹姆嘴上客气,却并未收起钢剑,亦没有一丁点请求原谅的忏悔神色。   “念你初犯,不追究了。现在,收起武器,让塞外之王一家回哈丁塔里去。我会安排人手加强戒备,确保他们的安全。”   詹姆没动,事实上,他都没看首席游骑兵一眼,只如一棵松树般默默站在装着曼斯·雷德一家行李的马车前,举剑与双持战斧的卡特·派克对峙。虽一言不发,脸上轻蔑的神色却分明就是在说:你算什么东西,也想对我——一个兰尼斯特指手画脚?   ……   “看来,咱们的‘弑君者’,是打定主意要抗命,护着他的野人女表子了!”一道哼声冷不防地冒出,去召集帮手的约恩·罗伊斯,也带着全副武装的十几人回到了现场,站到了卡特·派克身后。   黑城堡内的人,除了在长城顶上放哨的那批,基本齐了,除了将要接受转移的塞外之王一家外,所有人都身穿黑衣。衣着虽然相近,却泾渭分明地形成四团——以詹姆为首的西境人团伙四十余人、卡特·派克为首的东海望代表团及少量黑城堡加入者共三十多人、诸多守夜人高层及其直属随从……以及人数最多的,围观看戏的普通士兵。   原符石城伯爵所说的“野人女表子”瓦迩,此刻正站在詹姆身后,一副小鸟依人、全凭他做主的模样,确实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间的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倒是从侧面印证了约恩的说法。   詹姆瞥了说话者一眼,没有回嘴。他是泰温·兰尼斯特的儿子,是原西境指望的继承人,是七国闻名的弑君者……但在此刻,被人刀剑相向,他就是一名战士。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面前的卡特·派克可不是手无寸铁的农民,在与这手持武器且强壮老练的士兵相对的情况下,他本能地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对手身上。   但被称作“野人女表子”的当事人可不乐意了,瓦迩将罩在头上的兜帽一掀,神情严肃地盯住了约恩·罗伊斯。   “罗伊斯大人,你口中的那个女人,可是我?”   “是不是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呵……鉴于黑城堡内除了我和我姐姐外,就只有梅丽珊卓一名女士,我就姑且认为大人您是在说我了。”瓦迩满头金发在冬日的微薄阳光照耀下依旧显出亮色,配上和詹姆如出一辙的高傲神情,说她是七国的哪位贵族小姐、甚至詹姆的某个姐妹都有人信:“我不得不冒昧地指出您话里的问题——野人女表子?就我所知,你们的前任总司令已经将投降的自由民划归为了新赠地民,并禁止再使用‘野人’这个词称呼我们,您一开口,就先违反了一条原长官的命令,是不是因为他人已经死了,所以就肆无忌惮?”   又拿莫尔蒙那家伙的命令来压人?艾格这招,竟连野人都学会了!   瓦迩可不管卡特和约恩的咬牙切齿,她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至于大人称我为‘女表子’……抱歉,我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居住在远离长城的自由民村镇中,与长城守军毫无瓜葛交集。而自搬进长城以来,更是老老实实待在塔楼中绝不外出——明明没睡过长城南面任何男人,您为何张口就是这种粗鄙的侮辱?您猜我此刻在想什么?和我比起来——您倒更像个野人。”   这尖牙利嘴的女野人!   若非容貌声音都全然不同,约恩几乎要怀疑面前的瓦迩乃艾格假扮而成。他面色阴沉地盯着眼前这颇为靓丽、看起来甚至和詹姆有些般配的女子,斟酌着反击的词句……但黑城堡其余军官们显然不打算让这场闹剧继续下去了。   “够了!”首席游骑兵恼怒地咆哮起来:“詹姆·兰尼斯特,立刻让你的人将曼斯·雷德及其家人的行李搬回哈丁塔,卡特大人……也请将你的人带离场院,让这场闹剧适可而止吧!”   “我还没有说完!”瓦迩高声叫起来,尖锐的女音穿透力比杰瑞米·莱克爵士的浑厚男声更强:“我知道守夜人们正在竞选总司令,但既不清楚、也不想去了解你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和理念差异——可我懂一个道理:如果我的姐夫出了什么事情,守夜人绝对无法轻松安抚住所有归顺的自由民,赠地将会大乱!很显然,某人就是打算利用这一点来获利!”   她伸手划出一个弧形,纤细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了东海望一众守夜人:“前一阵,一直有身份不明的人在窗外鬼鬼祟祟地观察我们一家,而现在,我知道是谁在打算对我们不利了——谁阻拦我们转移,谁便是打定主意了要做凶手!”   围观的守夜人们哗然,顿时交头接耳,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首席游骑兵杰瑞米·莱克眉头一皱,转头去看首席事务官波文·马尔锡:“黑城堡里你管的人最多,听到相关的风声了么。”   ……   波文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当然听到了,而且是从卡特和约恩这两个直接谋划者口中亲耳听到……这二人前几天,曾上门尝试说服自己参与。   这是个离经叛道且令人不齿的计划,他初听闻时几乎想毫不犹豫地回绝——但最终对野人的痛恨压过了对这邪恶计划的厌恶,他最终决定:既不参与,也不拆台。   不能成,证明了卡特能力不足;而能成……艾格翻身无望,卡特也会忙于洗脱自己的罪责……自己将会指挥守夜人镇压野人叛乱,凭此功勋重新加入竞选,将长城守军带回正轨,在守夜人历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一笔。   谁都会有自己的小心思,但现在,事情被瓦迩如此当众捅穿,波文就算知道、盘算得再清楚,也不可能承认了。   他面不改色地摇摇头:“没听说,但不排除卡特和约恩两人确实有这个想法……我们应该增加哈丁塔的守卫数量,防止有弟兄冲动下乱来。”   首席事务官在守夜人中一向以忠诚正直著称,杰瑞米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说法,点点头转回脸去:“瓦迩小姐,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我们将会增派可靠的守夜人兄弟保护你和你的家人……现在,请帮我个忙,说服你的朋友詹姆放下武器,并回到哈丁塔里去吧!”   “你是个好人,我敬重你,莱克爵士!”瓦迩丝毫不为所动:“但心怀不轨的人不会因为被我当众戳穿便放弃阴谋,我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谁知道最后冲上哈丁塔强暴我甚至将刀子捅进我心脏的,会不会就是守夜人派来保护我的人!”   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了,不少守夜人感觉受到侮辱,不满地嘀咕甚至出声调戏、辱骂起说话的“野人公主”来。   吵吵嚷嚷间,正主詹姆再次表明了态度:“今天,塞外之王一家必须转移到后冠镇去,没有商量的余地,想阻止的人,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好大的口气!”见有人劝架的卡特·派克原本都已经做好了停手的准备,但詹姆这句斩钉截铁的宣言实在太过嚣张太过不把人放眼里,他闻言一股热流冲上脑门、再也压抑不住怒火:“那就让我来见识见识,‘弑君者’的本事!”   局面变化的速度快到没人能预料,在围观守夜人们看戏不嫌事大的叫好声、首席游骑兵和工匠等军官惊怒交加的劝阻和瓦迩的尖细讶叫声中,东海望的指挥官挥舞战斧,冲向了詹姆·兰尼斯特。   …… 第292章 图穷匕见(下)   卡特·派克扑向弑君者,高举起右臂——自上往下大力劈落。伴随着一声发力附带、难以压抑的低吼,状若出山猛虎。   这是毫无花哨的一招,但在施展者不算短的守夜人生涯中,有至少三个新手野人掠袭者让这气势如虹的一斧吓得愣在当地,连第二斧都没见到便被脑瓜开瓢一命呜呼——如果非要形容它的特色,那便是势大力沉、够快够凶够吓人!   ……   争吵费了一点时间,战斗却开始得如此突然,不过这还算不上詹姆经历过最长的前戏,始终保持警惕的他并未被打个措手不及,而是第一时间灵巧地转身、举剑轻轻拨开战斧,使卡特的第一击贴着自己身躯距离几厘米而劈空,直到这一斧势尽,瓦迩的第一声尖叫才算结束。   只有最迟钝的对手才会被这一斧头解决,卡特本就没指望大名鼎鼎的弑君者会和最差劲的野人一样蠢。但——自己是双持,右手的进攻被挡开,还有左手!   左半身的胸背、肩膀、手臂、手掌乃至手指的肌肉在瞬间完成蓄势,下一秒便绷紧发力,挥出威胁极大的第二斧。但与此同时,詹姆的反击也到了。   闪着寒光的钢剑瞬间就递到了卡特的眼前,他在转身的同时微微仰头躲避,同时收回一击不成的右手——将战斧举到胸前,以格挡詹姆钢剑接下来任何可能的追击动作。   (妙极了!)   卡特心中喝道,这样,他便能在用右手完成防守的同时,左手却依旧发动原计划的那一击,除非詹姆大步退出自己斧头的攻击范围,不然绝对会在这连招之下吃大亏!   而只要弑君者一后撤,迎接他的便将是暴风骤雨般的追击!   但连招在下一秒出了岔子,因为詹姆的钢剑没如卡特所料一般鲁莽追击,而是虚晃一下完成佯攻,迅速收回竖起在身侧,刚好卡在了一个恶心到极点的位置上:钢剑远比短斧长,若卡特一意孤行地挥出左手那一斧,斧刃能不能砍到对方身上先不提,手臂肯定会先送到詹姆的剑锋上,“自断”一条胳膊。   (该死!他到底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在瞬间找出正确的破招办法?)   卡特暗骂一声,来不及多思考此问题,无可奈何地半途撤力,强行抽回了已经挥出去的第二斧。   使劲时最忌讳突然收力,这一撤招,流畅招式被打断的恶心感还不算大问题,最糟糕的是已经使出去的力气不会凭空消失——得花新的力气扭转消弭身体的惯性,然后才能做其它动作!   老战士顿时陷入了“旧力已衰、新力未生”的短暂乏力期。   这一小小的破绽在与野人作战时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在詹姆·兰尼斯特这样的技击高手眼中,简直就如同门户大开一样显眼。   弑君者的钢剑以令人目眩的速度从“卡位”状态切换到“进攻”,上下翻转带出一小朵剑花,与自己先前第一招如出一辙的猛劈眨眼间便成形从天而降,落向自己的面门!   和战斧比起来显得那么纤长轻巧的钢剑,却带来了毫不逊色的力量感!   (好家伙!)   招式上的比拼还未出胜负,但只看力量,这娇生惯养的兰尼斯特,并不逊于自己!   卡特汗毛直竖,没等第一招被打断的反噬感完全散去,便以最大努力迅速举起双斧交叉,“铛”一声稳稳地格住了詹姆·兰尼斯特的钢剑。   虎口微麻,这弑君者,果然有几分本事!   ……   通常来讲,一轮交手结束,双方的武器架到了一起,谁都没挨到谁的身体,那接下来要么拼命压向对面在体重和力量上分胜负,要么彼此自觉地分开后撤,寻隙酝酿下一招。两人的目光碰撞到一起,詹姆微微一笑,向前迈出左腿。   (要拼力气?老子虽然年纪一把,可没怕过谁!)   卡特瞪大眼睛,背脊绷直,就如公牛般向前顶去。   但下一瞬,詹姆做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抬起右腿,朝卡特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于是,在外人看来,正往前发力的卡特,简直就像把身子送到对方脚上去挨踢一般。   “噗通——”   “唔!”   腹部中招,准备角力而凝聚起的浑身劲道顿时被瓦解,老战士在闷哼声里踉踉跄跄地后退,连战斧都差点握不住脱了手。   “喔~~~”围观的守夜人发出或兴奋或嘲弄的整齐低喊和嘘声,卡特·派克身后的东海望士兵们则下意识地迈出几步,做好了接应指挥官的准备。   但詹姆并未趁势追击,卡特后退了好几步后也稳住了身形。老战士捂着肚子,像见鬼一样看着对方。   (这家伙,是怎么办到的?)   在围观的普通士兵眼里,卡特只是和詹姆很寻常地拼了一招,在分开时被抓住机会踹了一脚,吃了点小亏罢了,但当事人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自己居然挨了一脚?詹姆……居然能在使剑的同时,还抬脚踢人?   ……   抬腿、往前踹一脚,就这两个动作,有什么难的?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任何接受过战斗训练的人都清楚,在挥舞手中武器时,保持下盘稳定有多么重要——人在直立时只靠双腿两个支点接触地面,手中的金属武器却往往比人的胳膊还要重,在重心比自然状态上移了许多的情况下,整体还要不停地移动、做出各种会造成平衡压力的攻防动作、施加或承受外力,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抽走两个支点中的一个去做其它事情,会发生什么?   失去平衡。   要么摔倒,要么用身体的其它部位——比如胳膊来做出补偿动作,以继续保持平衡。   谁也没规定过持械战斗中不得用脚,但从来只有攻击对手下身,而很少会有用下身去攻击别人上身的——原因无它,太难做到了,通常都会得不偿失罢了。   卡特设想了一下自己在挥舞双斧的同时还抬脚踢人的场景,最终不得不无奈地承认:自己做不到。   这一脚,体现出的是詹姆对自己身体的了解,对平衡的掌握,对攻防动作的选择和时机的拿捏……一言概括就是——这家伙在战斗上的天才程度,已经高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现在看来,詹姆片刻前那下意识的绝妙拆招,恐怕也非偶然!   ……   肚子上传来的痛感渐渐褪去,隔着厚厚的保暖衣物和一层硬皮革,那一脚并未让卡特失去战斗力……这一轮较量说来话长,其实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过程不过短短几秒。但这几秒内透露出的巨量信息,足让看懂了的人好好回味。   首席游骑兵就是看懂了的人之一,詹姆的那一脚太过出人意料和帅气,看呆了的他……竟错过了阻止这场战斗闹剧的最佳时机。   “瓦迩小姐,能帮我个忙吗?”詹姆没有乘胜追击,甚至还和身后的女子说起话来。   “啊,什么?”   “一,后退一点,站太近影响我发挥;二,请不要再尖叫了,真的很吵。”   詹姆是很认真地在和金发女子提要求,可惜这话说得实在不是时候,一边与人决斗一边勾搭妹子?看在外人眼里,就是对守夜人誓言和对手赤衤果衤果的蔑视和挑衅。在围观士兵的起哄声中,几名有能力阻止闹剧继续的军官一愣神的功夫,暴怒的卡特·派克才喘了口气,便再次冲向了詹姆。   “吼!”   他旋转身体,用离心力甩动双斧,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从同一个方向朝詹姆的肩膀和腰部砍去,这样的攻击会使自己的身侧和后背暴露出来,但优势就是威力比之前更大,更势不可挡……对方若想抓自己的破绽,就算能得逞也躲不开呼啸而来的斧刃,就算能格挡或拨开其中一把,也绝来不及再去对付另一把。   以伤换伤,兰尼斯特家的人不是一向自诩高人一等么,就问你敢不敢和我这老头子换贱命?   这旋风般的攻击奏效了,詹姆终究是无可奈何地后撤了一步,两把斧子带着风声倏倏地从他身前划过,却没有停止——卡特·派克旋转一圈,利用惯性继续挥动斧子,仍旧朝他逼近!   就这样,卡特·派克疯狂地挥舞着斧子前逼,每转一圈便迫得詹姆后退两步……后者刚才说的话顿时成了摆设,瓦迩倒是后退了,但依旧紧张地叫出声来。   围观的士兵们兴奋地吼起来,卡特·派克狂味十足的猛攻在普通人眼里无疑精彩十分,他们沸腾般叫起好来,期待着詹姆的反击动作。   詹姆没让观众们多等,卡特·派克的旋转刃舞固然威胁十足,却极其耗费体力,最关键的是——这样转,是会头晕的!   詹姆后退的一步、再一步、又一步。在退到第四步时,他猛地踏住了地面,辛苦锻炼多年的本领、血管中流淌的战斗本能刹那间苏醒,他在眨眼间完成了从后撤到前冲的扭转,在卡特又一轮凶猛劈砍的间隙中——踏出三个快步。   快!稳!准!就像曾踏出过千百遍一般,把冻硬的土地踩出一个发白的印痕,前一刻他还在两米外,下一刻却如箭一般冲进卡特的怀中。   “砰!”一声,他依靠身体的碰撞瞬间遏住对方的前进势头,同时抬起手臂,用钢剑靠近剑柄的宽大剑脊牢牢封住对方短斧一切可能的攻击路径,最后,在几乎零距离面对面的情况下,在老战士反应过来前,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围观者们发出轰然嘘声,而西境人们则为自家长官的精彩表现大声叫好。   这一巴掌倒不像之前那一脚那么不可思议了,在剑术技巧中,单手持剑者本来就是需要学习“利用非持械手做辅助战斗的动作”的,而其中就包括抓住空隙攻击对方面部这一项……道理谁都懂,但在如此狂风般的攻击下,瞬间逆转攻守同时展示这一高阶作战技巧,在场守夜人几乎都是第一次现场观摩到。   对于往日里最大敌人就是野人的长城而言,这样的技巧实在是太过“高深”,根本没有发挥的地方,自然也就没人费心思去学了。   ……   詹姆没穿铁手套,更没戴指虎或类似的凶残玩意,这是卡特值得庆幸之处,但像弑君者这般身强力壮的成名战士,十成力道毫不留手的一巴掌扇在无防护的面门上,挨的人会是什么感觉?   东海望的指挥官这回感受到了,他眼冒金星、脑子仿佛都被震成了一团浆糊,只在本能作用下勉力推开对方、摸瞎挥舞双斧乱砍一通防止对方的追击,跌跌撞撞地向自己后方退去,哪里还有方才冲撞上来的勇猛模样?   短短不到一分钟,卡特·派克两次朝詹姆发起冲锋,一次被一脚踹退,一次被一巴掌打了回来……这下,饶是最外行的围观者也能看出高下了:东海望的指挥官,整个守夜人军团中都排得上号的优秀战士,竟不是弑君者一合之敌!双方的实力差距大到——完全轮不到“运气”或“发挥”这样的因素起作用的地步,再试一万次,卡特也没胜詹姆的机会。   那种闪转腾挪、你来我往精彩万分的激战……今天注定是看不到了。   作为曾经的符石城伯爵,谷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贵族,约恩·罗伊斯当然不会连这点眼力都没有:若是你死我活的战斗,卡特·派克已经死了两次了。这该死的弑君者,实力竟强到这种程度!   他朝身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两名东海望的守夜人赶紧奔出,不管不顾地将完全被打蒙了的指挥官拽回了人堆,以免他第三次出击再遭戏弄。   “卡特大人踏过我尸体的企图似乎失败了。”詹姆依旧没有追击,而是垂下钢剑指着地面,好整以暇地环视一圈场院:“还有人要尝试一下吗?”   黑城堡内、长城沿线、甚至整个北境也没几个人是这家伙对手。约恩看着鼻青脸肿、双目无神一言不发的卡特·派克,明白自己此刻谁也靠不上,转头看向几名黑城堡的高层:“几位大人,这是一场叛变!若今日让他顺利将塞外之王一家带走,守夜人军团将再不复往日的纪律严明!”   “是不是叛变,你说了可不算!”瓦迩尖声争辩道,“强迫我们留下,被心怀不轨之人伤害,进而引起新赠地民和守夜人间的冲突,破坏长城防御的大好格局,给异鬼机会乘隙而入,灭绝了人类……那才是无可挽回的滔天大罪!”   ……   杰瑞米·莱克握紧拳头,愤怒而无可奈何地盯着詹姆。他看出来了,这弑君者今天是打定主意不会听从自己这首席游骑兵的命令了……但自己又能做什么,下令弟兄们将这犯上作乱的家伙拿下?   若詹姆并未身披黑衣,一切都会简单许多,可要命就要命在,他也是个守夜人!   新任总司令尚未选出,按理说是各部门的长官管理各自的全部下属。这意味着,理论上自己和首席事务官、工匠三人一起,便能指挥得动整个黑城堡除了后勤部——也即艾格·威斯特外的其余所有人。   但那只是理论罢了,自己不像前任班扬·史塔克,在守夜人中威望有限……若异鬼来袭或死人进犯,士兵们自会乖乖听命投入防御,可要他们拿起武器对准同样是守夜人、还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詹姆一伙?能有多少人响应命令,又得付出多大伤亡,才能真将这不足五十人拿下?   就算能拿下,这场守夜人内讧的消息传出去,又会让外界对长城守军产生什么样的看法?   自己今天必然要被打脸,既然结果已经无法改变,那就挑后果比较轻的那一个选项吧。   “詹姆,你今天,是说什么也要把曼斯·雷德一家送去后冠镇了?”   “说到做到。”   “你得确保他们抵达后冠镇,并移交到后勤部手中,若半路出事或逃脱,我拿你是问。另外,你跑完这一趟后,得返回黑城堡,为你的擅自行动接受处分和惩罚!”   詹姆确实一向脾气暴躁,但并没有无脑到见人就怼的程度,既然首席游骑兵松了口,他不介意给对方几分薄面:“遵命,大人。”   作为长官,居然要向属下屈服,这实在是莫大耻辱。但还能怎么办?要怪,就怪守夜人衰弱了太久,作为主要战斗力的游骑兵,居然连兰尼斯特家随随便便拿出来的五十人,都难以对付吧。   黑城堡内的这堆老弱病残奈何不了这一众西境人,但罗柏·史塔克及另外几家贵族带来的数百北境精锐可不是吃素的。杰瑞米·莱克已经打定主意:今日事毕,便派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到前往长夜堡的罗柏手中去,告诉他:他曾经的敌人弑君者,披上黑衣来了长城还耍忒大威风。   守夜人治不了他,自然有人治他。   首席事务官和工匠显然也同样清楚黑城堡中守夜人的战斗力,一番私下沟通后,并未出言反对首席游骑兵的决定。   ……   什么意思,这是要放人走了?杰瑞米和詹姆的几句对话入耳,约恩·罗伊斯哪里还能听不明白,惊怒顷刻间袭上心头:今日放跑了弑君者和曼斯·雷德一家,自己便再无办法扳倒艾格,阻止这害死自己一个儿子的无耻之徒,登上守夜人总司令之位了!   “休想!”他锵一声拔出钢剑——当然,不是要去和詹姆单挑:“妥协会毁了守夜人军团!士兵们,拿起武器!今天,谁也别想离开黑城堡!”   数十名追随者应声拔出武器,而西境人们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一阵清脆整齐的刀剑出鞘声在黑城堡的场院中响起,而围观的更多守夜人则齐刷刷地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被混战殃及。   这场冲突眼看便将升级,而这正是约恩·罗伊斯最后的手段——黑城堡的军官们不希望守夜人内讧的局面发生,而自己要做的,便是促成内讧的发生,逼迫他们在两方之间做出选择!   …… 第293章 后招   “约恩,不要胡来!”首席工匠一向谨言慎行,此刻却也吼出了今日出场以来的第一句话。   “你搞清楚到底是谁在胡来!”约恩·罗伊斯咆哮着吼了回去:“弑君者先擅自行动,违抗上级命令,我是在维护守夜人的纪律!你们这般纵容他的放肆行为,是在把整个军团推向混乱的深渊!”   ……   并非所有人都和原符石城伯爵一般与艾格有仇。   更多保守派之所以不支持他,要么是反对“接纳野人”这一冒险的主意、要么是不喜他行事风格、要么是觉得他当上守夜人时间太短,年纪太轻资历还不足以让人心服口服……还有更多,就单纯是因为各种因素支持了其他人,利益相关,不好再改换门庭而已。   经过一段时间的选举,曾经的野人们已经证明了自身也可以安分守序,而艾格的诸多行为,也已经开始渐渐折服大量原本不了解支持他的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艾格从南方返回那日的一番当众说辞:在这非常时刻,选一个不怎么循规守矩、却能干实事的总司令,或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依旧有顽固的反对者存在,但在“让詹姆放肆一回”和“挑起守夜人内讧流血”之间,顾全大局显然会是所有正常人的选择。   而现在,约恩·罗伊斯做的,就是占着道理的制高点,激化冲突——逼着黑城堡的守夜人军官无法将稳定放在第一位。   詹姆为首的西境团伙有四十多人,而东海望一派同样接近这个数字,这两伙人打起来,若无外力介入,必然会造成两位数以上的伤亡……黑城堡作为人数最多的第三方,不得不出手帮助其中一边,以尽量压低混乱造成的损失!   假如动手无法避免,黑城堡的守夜人会帮哪一边?   答案显而易见:没证据显示有人要对塞外之王一家不利,在今天这场对峙中,理亏的是擅自行动在先的詹姆一方——被迫妥协放他们离开尚能接受,但若是还帮他们对付拦路的那边,根本没法对兄弟们交代!   ……   波文·马尔锡、他的亲密盟友奥赛尔·亚威克以及一向不站队的首席游骑兵两两对视一眼,咬紧牙关:看起来,他们似乎也只能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了。   站在詹姆周围的西境人们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他们彼此靠近,警觉地肩并肩背靠背,朝向了已经刀剑相向的东海望一众,以及围在黑城堡三巨头身边的数十名士兵。   黑城堡三巨头们交头接耳一番,决定最后尝试一次说服詹姆罢手,不成便动手武力拿人——这场冲突的弦,在有心人的刻意为之下,终于绷紧到了极限。   但就在说辞快商量完,最后通牒即将下达,连围观群众都开始察觉不妙时,大门方向意外传来的守卫大声通报,打断了局面恶化的最后一步。   “南面又来货了,是猪羊肉。闲的人,过来帮忙搬一下!”   ……   后冠镇承担七国向长城物资中转站功能的日子已有十来个月,与黑城堡的来往早已算不上新闻,黑城堡的守夜人们习以为常,并没有多少人把这声通报当回事。大家依旧把注意力集中在场中——但很快有眼尖的人发现:这回,从大门外鱼贯而入的押运人员,远超往日正常供货该有的数量。   足足有近百人拱卫着三辆马车缓缓通过黑城堡大门进入围墙,除了不到十名车夫模样的人外,其余七八十人,多多少少皆有武装,其中明显为核心的那一小队甚至罩在泰温·兰尼斯特提供、闪光噌亮的全身甲内,穿盔带盾,腰挎钢剑匕首,一副武装到牙齿的模样。   约恩·罗伊斯心中咯噔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家伙,竟然连接应的人都安排好了?)   不祥的预感在心头弥漫起,正惊疑着,押运人员的领头者、身披黑衣的驻后冠镇后勤官亨佛利·希山走出人群,主动开口解释情况:“奉首席后勤官之命,赠地全范围内完成了入冬前的牲畜处理,现将部分肉类分发至长城沿线,请马尔锡大人签收——另外,我此行返回,还将顺路带走曼斯·雷德及其家人,将他们安置到后冠镇墙内安全地。事务繁杂,多有劳烦,还请黑城堡方面,积极予与配合!”   ……   所谓“入冬前的牲畜处理”,是冰火世界较北方的习俗:因为不知道冬天会持续多久,谁也不敢说存的干草、粮食能将牲畜也养活到春天,所以,除了极少量的留种外,其余都得在凛冬正式降临后不久宰杀掉制成肉制品储存。这理由很符合当下的时节,相当有说服力,但看着这支来者不善、乌泱泱近百名,由守夜人产业卫队和山地氏族战士组成的队伍,波文·马尔锡长叹一声。   莫尔蒙司令死后,他作为管理黑城堡仓库的首席事务官,曾打算通过切断给野人的补给而让赠地安置计划破产……但艾格在后冠镇内也储存了大量粮食物资,选择了针锋相对、独立供养新赠地民。隶属守夜人的两大物资仓库已经互相对立、各自运转了三四个月没有任何物资来往了,由于新赠地民数量远超山地氏族,后冠镇在这场物资消耗战中完全处于下风,艾格四处奔波才让粮食供应没崩盘。   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偏偏在今日——后冠镇会以德报怨,主动把肉类这种价值不菲颇受欢迎的资源拿出来分享?   更别提,此刻还没到中午,这支从后冠镇赶来的队伍却已经抵达……即使算上“赠地内国王大道经过翻修早已今非昔比”这一因素,他们依旧得在天亮前就启程出发,才可能会堪堪在这时候抵达。   这么多因素汇聚到一起,谁会相信,这单纯是巧合?   艾格·威斯特此人,真是把什么都算到了。若这回他成功当选总司令,那真是赢得一点都不靠运气。   ……   意识到被算计的远不止波文·马尔锡一人,约恩·罗伊斯的面色也瞬间变得惨白,下一刻便暴跳如雷,将火撒向大门守卫:“你们是怎么看门的?有人打着送货的名义上门,你们就毫不怀疑地放进来了?!”   “罗伊斯大人说笑了,您长期在东海望可能不认识我,在下亨佛利·希山,加入守夜人军团已有半年,现任驻后冠镇后勤官,是如假包换的誓言兄弟。”带队的后勤官自我介绍道:“而后勤部,一年多来定期向黑城堡运输肉类补给,守门的弟兄早就与送货的员工们见过面——我一个正儿八经的守夜人,带着一帮大家都眼熟的朋友来犒劳守卫长城的弟兄们,难道还用得着浪费时间盘查核实身份?”   他笑盈盈地看着约恩·罗伊斯,眼神在他握在手中的钢剑上略一停留:“哟,黑城堡这是在举办比武大会么?那可真是来得不巧,诸位继续,我知道仓库在哪,卸完货,带上该带的人便离开,无需劳烦各位。”   话说得客气,但“押运队”却保持着阵势逼近对峙双方,隐隐有配合詹姆将东海望一伙夹在中间之势。看后冠镇这副明显是掏空家底、精锐尽出前来接应的架势,哪还有人看不出他们来者不善?   显然,后勤部的当家人,胜选总司令的最大热门——艾格·威斯特,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已经做好摊牌、毕其功于一役的安排了。   黑城堡内守夜人,在被抽调走部分前往东海望后,剩下的人员组成为:近百名游骑兵(其中还有四十多是詹姆的人),两百多事务官和差不多数量的工匠……合计约五百。   虽说老弱病残占了不小比例,但毕竟是个个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守夜人士兵——这么一帮人,若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兴许对付得了一百多训练有素的精锐。但现在他们面对的是怎样一帮人?   同样身披黑衣发下誓言的西境人游骑兵、曾在长城最危急时刻前来救场的山地氏族民战士、以及忠于职守勤勤恳恳向长城提供了一年多后勤补给的守夜人产业卫队。朝这么一个组合动手,有多少人会愿意抄家伙上去拼命?   艾格又赢了,赢得彻彻底底,不留一点翻盘的机会。   黑城堡三巨头只用眼神交流一番,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欺软怕硬,历来受人诟病,但其内在逻辑很简单:欺软怕硬,只有在文明程度较高的社会中,才会受到道德上的谴责;而反过来欺硬怕软,则是每天都在踢钢板,时刻都在作死,侥幸胜了是英雄,一旦失手……今日艾格已经图穷匕见,公然动用手中的一切资源和底牌来造势压人,他敢这么做,便是断定只要扮演好“硬”的一方,黑城堡军官绝不会脑子发热——若只是詹姆为首的四十人,付出些代价尚可以拿下,但如今加上了近百援兵,今日这内讧一起,所产生的混乱将会完全脱离控制,彻底摧毁已经衰弱到极点、奄奄一息的守夜人。   震怒的史塔克公爵可不会有多少耐心了解事情原委、谁对谁错。为北境的安危,他只会各打五十大板、以雷厉手段彻底接管长城防务,让守夜人这一荣耀而古老的组织,彻底化作历史!   而到那时,与史塔克家关系最亲密、又控制着守夜人产业、在赠地也拥有完全属于个人势力和根据地的艾格,就算一开始同样要迎接北境守护的怒火洗礼狼狈一阵,也必然会是笑到最后的人。   还有,最要命的一点:艾格现在正陪同罗柏·史塔克视察长城沿线,出了事,他能第一时间在北境之主面前歪曲事实真相,影响其判断!   当初听闻他打算暂时放下选举离开黑城堡时,波文·马尔锡还以为这会是个自己反击的好机会,现在想想,那家伙恐怕早就将今日之事,纳入考虑范围内了!   心思急转,尽管万般不愿,但马尔锡在内心底里还是不得承认:拥有如此城府、心机和判断力,艾格若是愿意把心思放在正途上,或许真会是个比任何人都强势的总司令。   看样子,今日是无论如何都得先放詹姆和曼斯·雷德一家离开了。现在,众守夜人缺的,只是一个能顺着下的台阶。若找不到,动用武力强行迫使东海望一众让开路,场面未免太过难看。   可詹姆摆明了是受艾格指使擅自行动,这台阶,该怎么找?   黑城堡三巨头正紧张地小声商讨着,守夜人军团最后一位举足轻重、影响力十足却始终保持中立的人,终于也姗姗来迟,出现在了冲突现场。   …… 第294章 轻重缓急   出这么大事,却直到最后一刻才出场,倒不是摆架子——辅佐了多任总司令,老得连丹尼斯·梅利斯特都得自承小辈的伊蒙学士,在莫尔蒙死后身体状态每况日下,几个月的选举过去,如今已经虚弱得连路都没法走了。虽然这边的闹剧折腾了好半天,他却才在山姆带领下,由两人抬着勉强来到现场。   老人的到来让黑城堡许多了解他健康状况的军官极为不安:“伊蒙师傅,您身体不适,就在房内休息吧,这边的事情,我们自己能解决。”   “多谢关心,但在屋里待了够久,再不出来晒晒太阳,就要发霉咯。”伊蒙露出个虚弱的笑容,微微摇头:“这边吵嚷得厉害,谁能帮个忙,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天上没有太阳,只有密布的阴云和凛冽的寒风,但并没有人打算较真这一点。事务官飞快地搬来靠背椅子,盲眼学士在众人的或关切或不解的注视中勉强坐下,待山姆与现场围观者一番问答,他大致搞清了情况。   “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按理说,确实只有守夜人的最高长官……才有权决定塞外之王的去留。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眼下司令没能选出,我就倚老卖老,先越权提提我的看法吧。”伊蒙学士颤颤巍巍地低声说着,话语经山姆的大声转述后落入在场所有人耳中:“黑城堡经过改建,拥有了围墙,具备了防御来自长城南面进攻的能力。然而这样一来,它的占地和空间却缩小了许多。在如今面临大敌、更应该好好发挥一座坚固要塞功能的情况下,长期腾出一座塔楼,浪费些许人力和空间软禁……咳……容纳曼斯·雷德一家,却叫许多自家兄弟挤在一间间屋子里勉强度日……确实略有不妥。如今既然有人提出此事,何不换个思路,干脆就把这麻烦扔到后冠镇去——让后勤部去操心,也省点前线兄弟们的力气,大家觉得,怎么样?”   “我们什么事都没惹过,怎么就是麻烦了!”瓦迩有些不满地嘀咕着,但明白面前这老者在守夜人中威望非同一般,只向詹姆抱怨一声,并没有放肆到说出声来。   ……   姜不愧是老的辣,即使已经虚弱得连话也说不利索,但伊蒙学士还是在亲临现场后,在最短时间内找出了唯一能避免冲突的问题解决办法,甚至连台阶都为众人准备好。   三名黑城堡的高层略一思索,立刻心领神会:只要“转移曼斯·雷德一家”是所有高层一致讨论通过后的决定,自然也就不存在詹姆“擅自行动”一说。东海望一众,也就没了拦路的理由,大家可以心安理得地放下武器,没有人丢面子了!   一向中立,并未介入改革派和保守派斗争的杰瑞米·莱克最先表态:“伊蒙师傅考虑得没错,我以黑城堡首席游骑兵之名,支持将曼斯·雷德及其家人转移至后冠镇,马尔锡、亚威克两位大人,你们觉得如何?”   有伊蒙学士这样的“几朝元老”出面圆场,哪里还有人会不抓紧机会?反正,无论发生什么,都尽可以推到伊蒙身上——大家不是服软,是看在老人家的份上,给他面子才同意的!   局势顷刻间颠倒过来,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詹姆·兰尼斯特,所作所为忽然就从违反纪律,变成众望所归。   这样一来,不仅已经抓住的把柄再没法拿来用,事后也不好再做文章,利用此事对改革派发起反击了,艾格将取得一次完胜!   约恩·罗伊斯如何能答应?   他当即挺直身子,就要驳斥伊蒙学士的建议……但他忘了,今日这次拦路,做主的人并非是他,而是卡特·派克。   片刻前被詹姆两番戏耍弄懵了的东海望指挥官,此刻终于从失神状态回到了现实中,看了看周围,费了点劲想清楚这片刻间发生了什么:眼下黑城堡内全部有资格参与决策的人,都选择了为大局妥协退让,将詹姆的行为合法化。若再死撑下去不肯松口,恐怕就是自己带着弟兄们白白当“稳定”的牺牲品,事后还要变成乱党了。   “没听见伊蒙学士和几位大人的话?”卡特·派克咬牙说道,他不怕死,但他不能带着追随自己的弟兄们一起踩进坑里,还一个水花都不翻:“把家伙收起来,放他们走!”   ……   在黑城堡三巨头们的大声呵斥下,围观人群散去。上千斤的肉类被签收入库,后冠镇来客们完成卸货,稍作停留后带着曼斯·雷德及其家人离开了黑城堡……而厨房方向,也传来了浓郁的油脂香气。   一场几乎酿成惊天变故的冲突,就这样以滴血未流的结局收场。明面上,黑城堡高层们经过商议,“一致同意”了转移塞外之王一家的计划,结局皆大欢喜。但实际上,稍有脑子的守夜人都看得出,在这场大人物间的扳手腕中,甚至都没出场的首席后勤官——再胜一局。   艾格用实际行动展示了自己掌握的力量,并向守夜人们证明:即使还未当上总司令,他也能让守夜人军团……在一定程度上依着自己的想法运行!   事情当然不可能就此简单结束,顾及大局,被迫当众妥协威望大损的黑城堡高层们暗自恼火,已经派人记下了事情详细经过,渡鸦飞信长夜堡向罗柏·史塔克告状;而计划受挫,既不肯罢休却又彻底无计可施的卡特·派克和约恩·罗伊斯,也缩回所住塔楼内,商议后面的对策。   ……   约恩·罗伊斯愤愤地把东西扔到桌上:“这小子简直太无法无天了,若当选总司令,守夜人早晚会毁在他手里!”   “别说得好像你对守夜人感情多深一样,你可不是自愿披上黑衣的。”卡特·派克洗了把脸,狼狈之态大大减淡,唯有脸上还稍微有些发肿:“不要再有多少想法了,叫所有人收拾东西,我们明日返回东海望。”   “就这样灰溜溜回家——和梅利斯特那老东西一样?”约恩仍然心有不甘:“所有人都会认为我们这是认输的。”   “我们还有什么资本不认输!你还想得出什么别的办法对付他吗——除了把他干掉?你看这家伙连上厕所都恨不得带一帮保镖的怂蛋模样,谁能找到机会下手?”   卡特·派克并不是没被击败过。东海望紧邻海豹湾,除了翻墙者外,驻军时常还要对付乘坐木筏偷渡的野人,有时还能与乘船而来的海外客切磋……频繁而多样化的战斗造就了不少好手,其中不乏天赋极佳、稍加历练连指挥官也能挑战的好小子。卡特从没狂妄到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但——像被吊起来打一样,虐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绝对是他此生以来第一次,若不是亲身体验一番,他甚至都不相信世上会有精于战斗到这个程度的高手。   论头脑和算计,他早就自认弱项。但今日这场战斗,却是把他引以为傲的优势——在武力上的自信也打得粉碎。   卡特从不掩盖自己是个莽夫的事实,但统领东海望多年,他又绝非彻底无脑的莽夫。如此惨烈的挫折,反倒把他打醒了:自己又没儿子被艾格害死过,图什么被约恩牵着走,不顾一切也要和那家伙作对?今日幸亏是有伊蒙学士出面调解,但若再这么搞下去,自己早晚也要被坑进去!   在黑城堡,这远离自己主场的地方,他优势全无,已经没再待下去的意义了。   “那——难道我们就认了?”   认?如果是指承认斗不过对方,没错,但若是说认栽,坐视艾格成为总司令,不可能!   “这小子那日当众辱我一事,老子可没忘。他这辈子,都别想让我服他!待回到东海望,我要好好查查是哪些人在给他投票,无论是影响这一地选举结果、拖延他胜选的时间,还是在他胜选上任后给他下绊子,不都好过继续赖在黑城堡,既丢里子又丢面?”   ……   黑城堡距长夜堡不过几十里,信鸦转瞬即至,甚至还比骑马赶路的北境巡视团、带队的首席后勤官还先到。   但黑城堡众高层的状最终也没告到罗柏·史塔克手里,而是落在了被告状者手中——长夜堡,乃至长城沿线其它所有除了三大要塞以外的据点,管理信鸦者,都是一手负责启用这些要塞的艾格·威斯特所指派。   不仅名义上归他管,实际上也拿着他发的工资……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   艾格将黑城堡三名首席授意下写成、洋洋洒洒满满一页的汇报和控诉草草扫了一眼,冷冷一笑,揉成团,随手一抛。   转移塞外之王全家的安排本是出于防范的保险之举,但看约恩·罗伊斯和卡特·派克如此激烈而迅速的反应……瓦迩那野人小妞的感觉还真准。   今天,自己的谨慎帮自己再次避过了一次危机,但后续的事情还有很多,他得先处理好当下的事务……才能有功夫去对付黑城堡那边的同僚。摆平不了北境巡视团,自己与那些“誓言弟兄”们的多少斗智斗勇,都是无用功。   艾格迅速整理好衣着和心情,转身向长夜堡的场院中心走去。他身后,那张被揉成团的纤薄羊皮纸,在长夜堡铁匠铺的炭火中缓缓化为灰烬。   …… 第295章 长夜堡   北境诸侯对赠地安置计划的态度至关重要,但至少今天艾格不用太过紧张:长夜堡不属于赠地安置计划的一部分,它的重新启用是接纳投降野人前的事情,且获得了全部守夜人高层的赞成。   选择这里作为离开黑城堡后的第一站,原因不是这里住了多少原塞外民、万一出乱子会对北境造成多大威胁,需要重点关注什么什么的……而是因为另一个原因——布兰·史塔克在此失踪,在罗柏自己的儿子没出生的情况下,也即北境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在此失踪。   长夜堡围墙内的居民是群山中的菲林特氏族,他们受守夜人邀请而出山进驻长城,但法理上依旧隶属北境。他们的氏族首领虽然既没有城堡也穷得响叮当,但在体制阶级上与伯爵等同;他们的氏族成员虽然既不种地也不交税,却同样是北境的子民。   ……   对艾格而言,山地氏族是填上长城人手漏洞的修补剂,是增地发展的廉价劳动力和第一批新居民;对守夜人军团而言,山地氏族是费心思请来的援兵,是逼降野人的底气,是接下来即将并肩面对人类天敌的可靠盟友;而对北境而言,他们又是名义上为臣属,大部分时候却会被完全忽略的“半化外民”……如今能在未得指令的情况下就主动搬出山来协助守夜人保卫北疆,感激都来不及,难道还能出手赶人?   山地氏族的特殊身份,让他们几乎不会受到针对——即使最顽固的保守派,也不会想到对付这帮人来让改革派难堪……别说艾格早已经通知长夜堡做迎接北境巡视团的准备,就算出了什么差错,罗柏也不会太过怪罪于这帮山民,乃至对安置计划产生反感。   ……   不常见面、彼此既无仇怨也没利益冲突、却有着君臣之实的双方,碰头彼此显然会客气为先……此刻菲林特氏族的族长就正满面热切地与罗柏·史塔克交谈,表达着对贵客的欢迎以及对已故原领主艾德·史塔克的哀思,并为其介绍着这座“复活”古老要塞的最新状况。   寒暄没持续太久,在结束与托根亨·菲林特的一番客套后,罗柏收起微笑,严肃地询问起最关心的事情:自己弟弟失踪的具体情况来。   ……   “守夜人军团怀着信任将驻守长夜堡的重任交到菲林特氏族手中,我们不敢轻视,族中的哨兵和巡逻队时刻都保持着警惕,确保无论是从南还是北面来的威胁,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几个月前的一天……我们在瞭望塔顶上放哨的小伙子发现要塞外的野地里有形迹可疑的人出没在灌木间,派人主动出击搜查后,我们抓到了一个大个子和三个孩子。”托根亨粗声说道:“他们看上去一点也不像野人,所以我们留了个心眼,询问过后证实——果然就是黑城堡下令我们留心的布兰·史塔克和黎德家的那对姐弟,以及临冬城的一个高大马童。我们非常重视这个情况,飞快地将他们分别安置到长夜堡的主堡房间内,派人看管照顾,并通知了莫尔蒙总司令。”   “这些情况,我们已经大致了解。”卢斯·波顿语气冷淡地打断道,“具体说说,他们是怎么在菲林特氏族的‘看管照顾’下,神秘失踪,到现在仍下落不明吧。”   波顿伯爵的语气让菲林特族长略感不痛快,但史塔克公爵的亲弟弟在自己氏族上千号人的眼皮下没了踪影是事实,就为这一点,他就算有脾气也硬不起来。   踌躇几秒,他苦着脸开口叙述:“是这样,莫尔蒙司令当时给我们的回复是,看好布兰公子,等待临冬城派人接回。我们照做了……但后来黎德小姐在长夜堡附近遭遇骚扰,莫尔蒙司令又改了主意,他决定亲自前来长夜堡解决这一事件,返回时将三名年轻贵族带回黑城堡,事情……就是在这时候出的。”   ……   “莫尔蒙司令在事发前一天下午抵达,第二天起得很早,天下着小雪……所以他决定先去要塞外的新赠地民居住地处理黎德小姐遇袭一事,过午后再启程回黑城堡。我们按照吩咐,将布兰公子从他住的房间抱了出来,让他和两个同伴、那个叫阿多的马童收拾好行李,在大厅内等待。”托根亨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临近中午时,陪同司令一同外出的守夜人弟兄们忽然抬着满头是血、处于昏迷状态的莫尔蒙大人回了要塞,大呼小叫着要学士或医者……当时场面乱成一团,包括我在内,大厅里所有人都跑去察看情况,谁也没想到要留人——看着屋里、等着跟司令一起东返的那三个孩子。一转眼功夫,他们就不见了。”   老菲林特显然不怎么擅长组织语言,这一通话未免太含糊了,别说罗柏·史塔克,就连艾格听了,都觉得这简直是一点没把堂堂一名史塔克放在心上。他当然不能坐视嘴笨的盟友把事情搞砸,赶紧出面提醒:“菲林特大人,还是说说你们事后的调查吧。”   “嗯,好。”来自群山中的糙汉反应不算太慢,顺着坡就赶紧下:“布兰公子失踪时,黑城堡方面要求我们建起的围墙已经基本完工,鉴于大人的弟弟腿脚不便不大可能翻墙逃离——那么他离开长夜堡的途经便只剩下四条:要塞东—西两扇门、通往塞外的隧道、以及沿阶梯上长城……顺墙顶走到其他有阶梯的要塞再下了。”   调查结果还算是吸引住了北境诸侯的主意,所有人都默默听着。   “其中,通往塞外的隧道早在当初守夜人废弃长夜堡时便被堵住,我们也被告知无需疏通。而剩下两扇门和一条阶梯……我们在发现布兰公子不见后立刻关闭或派人守住了,经过对守卫和哨兵的仔细盘查询问,确认了事发当天,没有‘一个大个带着三个孩子’这样一个组合从这几条路离开。”   “他们可能分头行动呢?”   “呃……不会,长夜堡里没多少这个年纪的孩子,守卫确认,没有他不认识的人离开。”   “那难道史塔克公爵的弟弟,就这么凭空蒸发了!?”卡史塔克伯爵朝菲林特瞪了一眼,“我听说你这里可是住了上千人,总不可能在出事的时候都跑去瞧莫尔蒙了吧,一个老头子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卡史塔克大人说对了,后来我们把询问范围扩大到了整个要塞的全体居民,很快就有了进展。事发时,有几个正在晾衣服的妇女,看到布兰公子一行人从大厅离开,进了原先守夜人们驻扎时用的厨房。”   ……   厨房,或者说“古厨房”是一幢八角形的石头房子,拱顶虽已残破,但看起来整体状况还算良好。可奇怪的是,与长夜堡其它地方挤挤攘攘到处是氏族民的模样比起来,这里显得异常冷清。   罗柏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古厨房的外观,开口问道:“这里稍微修缮一下,状况会比周围大部分建筑和帐篷都好,为什么闲置在这里不用?”   “大人随我进来一看便知。”   于是艾格以及一众北境诸侯,跟着菲林特氏族族长跨过已经几乎被踏平的门槛,进入到两百年前长夜堡驻军们使用的厨房里来。   硕大的屋子里空空荡荡,仅剩的陈设便是四周巨大的砖炉、沿墙排列满是疤痕污渍的屠宰台,以及头顶房梁上垂下已经生锈的肉钩……整体氛围破败萧条。在房屋地面的几何中心,还有一口大得有点诡异的井,一棵弯弯曲曲的树从它旁边掀翻地板顽强地冒出来,主干斜斜伸向屋顶,最顶端的树枝从房顶上的洞口伸出,优雅地指向天空,也不知到底是它顶破了屋顶,还是因为屋顶破了这个口它才选择向这里生长。   罗柏起初不明所以,等待托根亨的解释,但对井边那棵树多瞧了几眼后,很快明白了氏族民们不肯启用这座近乎完好的厨房的原因:“这……这是棵鱼梁木?”   ……   热空气是往上飘的,在寒冷的长城沿线,再坚固安全的建筑,屋顶破了个洞都是没法待人的。而厨房更是个功能性建筑,想要修缮启用,就必然要把这棵长在屋中央的树砍掉。   鱼梁木在宗教上与旧神信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在这里,无论是北境人、山地氏族民,还是刚刚迁入长城南的原塞外民,都信仰旧神,他们不肯砍鱼梁木,似乎也情有可原。   但……有必要这么夸张么?   旧神信仰更接近于一种自然宗教,即使是最虔诚的旧神信徒,也承认鱼梁木只是旧神的象征,而非旧神本身。旧神信徒并不会像某些极端的宗教一样,视鱼梁木为神明,见不得任何砍伐伤害它的行为。相反,由于鱼梁木质地强韧又不会腐朽,因此其木材是制造各种物品的绝佳原材料,在七国上下—塞内塞外都极受欢迎,许多北境人都以拥有一把鱼梁木制的弓或盾为荣——就连远在君临的御林铁卫会议室中央,都摆着一张鱼梁木桌子。   更何况,鱼梁木通常是一种外形很粗壮的树,有着占比例极大的结实主干和盘曲交结的庞大根系——而眼前这棵呢?它的外形细瘦,长得也不直……树皮惨白,若不是还挂着红色的手掌形树叶,简直像是一条没了皮肉的骨臂。这分明就是棵没多少年份的畸形小树苗,形体之纤细,简直连刻上人脸的空间都没有、想成为“心树”都没资格,哪里有什么神圣可言——让这些山地氏族民宁愿去住那些残破漏风的小房子或木屋和帐篷,也要将这么一座结实的建筑弃置?   ……   别的罗柏不敢说,但要是临冬城的主堡地板上顶出来一棵小树苗,史塔克家才不会管那是不是鱼梁木,肯定是叫仆人拔掉修复地面,而不是集体搬出主堡为这棵树苗腾位置。   “大人是不是在想,就这么一棵小树苗而已,哪里用得着这么当回事?”托根亨·菲林特仿佛看出了罗柏的想法,笑了笑:“不,这绝不是一棵普通的鱼梁木,而很可能是七国上下,现今最古老的心树——”   “有脸才能叫心树,你可别告诉我,菲林特氏族的成员都是微雕大师?”   “不,各位现在看到的,只是这棵心树某条分枝最末端的一个尖,这棵心树在地面下的整个躯干之巨大、跨度之惊人,绝对超过任何人的想象!”   “它埋在地底下,再大你又怎么看得出来?”莫尔斯·安柏哼了一声,“而且,我们不是正在讨论罗柏大人弟弟的去向么,你难道觉得就因为我们都信仰旧神,所以就会被一棵很大的鱼梁木给吸引住注意力?!”   “我绝对没有那个想法!事实上,这棵七国最大的心树,还真就与布兰公子的去向有关。”菲林特族长指向屋中央的这口大井:“目击到三个孩子一个马童进这间厨房的所有人都反映:没有见到他们再从里面出来,可我们在这间屋子里找来找去,也没发现第二个出口或什么暗道……最终,我们想到了这口井。”   难不成,布兰·史塔克跳井了?   在场许多人心中一凛,睨了眼罗柏不敢说话,直到菲林特族长做了串令人费解的动作:径直走向那口大井,在众人诧异的目光和吸冷气声中,抬腿跨过井沿,站进了井里。   “你干嘛呀!”就算把自己弟弟弄丢了很可恨,也不至于自责到跳井自杀吧。一直乖乖跟着大哥的艾莉亚当即就是一声尖叫,却硬是叫到一半憋了回去:“咦——”   没错,众目睽睽下,老菲林特“站”进了井里。包括艾莉亚在内的不少北境贵族都准备去拉人了,但他将第二条腿也跨进去后,却并没有嗖一声摔下去,而是稳稳地站在井壁内侧,看着众人,耸耸肩。   艾莉亚甩开罗柏拉着她的手,第一个跑了过去,随后众人也哗啦啦围上来,开始研究起这口大井来。   第一印象没错——井真的很大,足足有四米宽。井壁极厚,湿乎乎的覆满水垢苔藓,深不见底。一名波顿家的士兵殷勤地递来火把,在火光的照耀下,众人明白了老菲林特没有摔下去的原因:井壁内侧居然有石条延伸而出形成阶梯,呈螺旋形盘旋而下,进入黑暗之中,火把的光芒也照耀不到底下。   众人像看什么宝贝一样围观了片刻,艾莉亚终于最先忍不住好奇:“一口井……为什么要有阶梯呢?”   有人做出了猜测:“大概是长城太冷,井水会结冰,需要经常派人下去敲破?”   “哦。”艾莉亚眨巴几下眼睛,没有质疑这个明显讲不通的说法:“那布兰,是从这阶梯下去了?”   “目前来看,是这样了。”老菲林特点点头:“想下去看看吗?”   想啊,但罗柏在,会让她乱来才怪了。   艾莉亚跃跃欲试,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并改口问道:“下面没水吗?”   卢斯·波顿没有说话,默默地接过自己亲信手中的火把,随手一抛扔进了井口。   火把飞速下坠,很快化作漆黑井洞中的星星一点,并在大约两三秒后砸到了底部,迸溅出一团火星,最后才伴随着“砰”的一声,重新没入黑暗中。   无论是声音还是火把坠底的景象,都证实了托根亨·菲林特的说法:这口井下面并不是水,人可以在下面行动。   对弟弟的关心战胜了对漆黑深井的些许畏惧,况且听老菲林特的话,他或他的族人已经下去看过了,山地氏族没有理由害自己这个北境守护。犹豫了片刻,罗柏点点头:“带路,我们下去看看。”   …… 第296章 黑门与鱼梁木   卡史塔克伯爵自告奋勇地当了第一个下井的北境贵族,罗柏·史塔克随后也小心翼翼地跨过井沿踩上石条。往下走了几步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来:“罗德利克爵士,看好艾莉亚,别让她下来。”   “遵命,大人。”   “啊?为什么!”女孩跳脚起来,承担起家主重任的罗柏·史塔克仿佛变了个人,管起弟弟妹妹来相当之谨慎严格。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已经表现得这么乖了,他还是没忘掉自己。“我也很想布兰啊,我也要去找他!”   “没有为什么,这台阶可不好走,你脚一滑摔下去了,谁来负责?我可不想弟弟没找到,又把一个妹妹摔坏了!”   “我会小心的!”艾莉亚赶紧保证道,但看罗柏一点也没改主意的意思,又把恳求的目光投向了艾格,希望他能为自己说两句话,“师傅~~”   史塔克家的家长都在这,自己一个守夜人算哪根葱,有什么立场插手史塔克的家庭教育中?艾格摇摇头:“你哥是为你好,听话。”   生怕自家小姐仍不听话,罗德利克爵士将手搭到了艾莉亚肩上,迈步站到了她和那口大井之间。女孩恼火地跺了跺脚,抖了抖肩膀没甩开,哼一声别过头去。   ……   从井壁上伸出的石条只有不到半米长,彼此间还有不小的空隙和上下落差,看上去确实有些危险。据托根亨·菲林特所说,原本踩上去还很滑,是他派人将整个阶梯上每一根石条表面的苔藓污垢都清掉了一层,才成了如今这副状态。   一个接一个北境贵族小心翼翼地迈过井沿踏上了这条仿佛通往地狱的通道,作为半个地主,艾格当然不能待在上面等,待人下得差不多后,他也伸展四肢热了热身,当仁不让地跨入其中。   阶梯如此之窄,只要有人在上或下,任何人都无法反向错身而行,但真正走起来后就会发现它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恐怖——不知是设计如此还是施工时太过粗糙,井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处石块缩入形成一个凹槽,正好填补上螺旋形楼梯没有扶手的缺陷,让人的手有处安放借力,只要紧贴石壁手脚并用,安全性相当有保证。   众人的脚步声在潮湿的石头之间回荡,古厨房屋顶破洞中漏下来的亮光渐渐远去,很快成为头顶上的黯淡一团。   每转一圈,周围就变得更加黑暗,环境也变得更加凄冷……构成阶梯的石条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逐渐收短的同时,井围也以差不多的幅度不断缩紧。终于,当四米多宽的大井收缩到约莫三米宽、脚下阶梯也短到近乎只一只脚长度时,火把的光芒照耀到了深色的井底地面。   众人陆续下到了井底,艾格抬头向上看一眼,井口已经变成了仿佛天边圆月般的一个遥远亮斑。   一个黑点从“月亮”边缘冒出,艾莉亚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经过井壁的不断反射传了下来:“罗柏~罗柏~罗柏,师傅~师傅~师傅,你们没事吧~没事吧~没事吧???”   “没事~没事~没事,不许下来!”罗柏抬头报了个平安,开始打量井底的景象。   脚底下没有想象中的淤泥,不知是干透还是冻住了,相当结实,而在拿下来的两根火把照耀下,四壁中也只有三面被照亮。   准确地说是,是本来就仅有三壁。   这口大井的最底下,三面都是寻常井壁,另一边却是一个相当宽敞高大的隧洞,通往——托根亨·菲林特所说的,可能是七国上下最大的心树。   没错,甚至都不用老菲林特开口介绍,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它。因为它实在是太过显眼,根本难以忽略——惨白色的鱼梁木上,有一张比人还高的脸。   那张脸苍白古老,满是褶皱,看上去比虚弱状态的伊蒙学士都更奄奄一息:嘴眼皆耷拉紧闭,脸颊塌陷,额头枯瘪,下巴松弛……若一个人一直衰老却不死,活上个一千年,那么他的脸大概就是这样。   “果真好大。”安柏伯爵只远远看了一眼这张木脸,就意识到菲林特族长先前所言并无夸张……若眼前这张木脸真是雕刻在某棵半埋于地下的鱼梁木主干上,而头顶古厨房地面上顶开石板而出的那枝小树苗是它分支的某个末端……那这颗心树的大小,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而看它和厨房中那棵“树苗”近乎一样的白色和微妙的位置联系,这一点还真有可能。   “大?”卢斯·波顿哼了一声,“你的关注点错了,安柏大人。那张脸离我们还有几十尺,在这黑洞洞的井底,我们不应该这么远就看见它——把火把熄了。”   后一句话是对拿着火把的两名侍从说的,他们乖乖照做,待火把头上燃烧的橘红色光芒消失,众人顿时明白波顿伯爵所说的“关注点错了”是何意了。   木头的白色,并不来源于反射火光,而是它自身散发出来的!   这是一种好似牛奶与月光混合的色泽,亮度如此浅淡而微弱,除开门本身,完全不能照亮通道内任何东西,但在黑漆漆的背景衬托下,偏偏又显得如此清晰可辨,绝不可能是错觉。   “波顿大人果然心思缜密,一眼就发现了它的不同寻常之处。”老菲林特嘿嘿一笑,“但如果诸位走近它,还能发现它更多非凡之处。”   不得不说,众人确实来了点兴趣,在井底略站几秒适应黑暗后,结伴向那张大脸走去,准备研究其木料发光的原因。但就在这时,一件吓人至极的事情发生了。   木脸睁开眼睛,眼皮下依旧是白色的眼珠,同时嘴唇微微蠕动,传出声音来。   “你是谁~是谁~谁~谁~谁?”   由于距离垂直坚硬的石质井壁有一些距离,木脸的回声比井上往下喊话的人要低许多,但依旧清晰到所有人都可以听见的程度……在这黑洞洞的地下,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竖着耳朵的情况下,这任何人都没料到的意外一下吓到了所有人,即使有心理准备的艾格都心脏一跳……刹那间甚至有人把武器都拔了出来。   “这他娘是什么鬼?”大琼恩·安柏后退两步,咽了口唾沫,强忍住了也拔出剑的冲动。   “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只要有人接近到这张脸三尺内,它就会这样——睁开眼睛,问你是谁。”菲林特族长答道,“我们试过了各种答案,都没得到回应,猜测应该是需要什么暗号之类的东西,才能触发下一步。”   ……   托根亨·菲林特嘴笨得不行,脑子却挺灵光——当然也可能是菲林特氏族内的智者或幕僚之类的人猜对了真相。他说得没错:想得到这张木脸的回应,需要暗号……而艾格甚至知道其内容:“我们是长城上的守卫,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   由一名宣过誓的守夜人兄弟来背诵这一段内容后,这扇名为“黑门”的木脸便会张开大嘴,缓缓亮出一条通道,直通向处于塞外的另一头。   这是一条密道,供人悄悄穿越长城的安全通道……更准确点说,如果让艾格猜测的话——是绿先知为自己的传承人准备好的后路,专为布兰这样:被选中者的监护人不会允许他北出长城的情况准备。   再往深处考虑,艾格甚至可以大胆地猜测:这所谓的开门暗号,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在原剧情中,布兰一行人是从临冬城逃出,在经过一番艰苦跋涉来到了空无一人的长夜堡、睡在厨房里躲避风雪时“正巧”碰上了被变成冷手的班扬·史塔克所救、从这条暗道通过长城从井里爬上来的山姆和吉莉,并从他们口中间接得知了开门的暗号,从而顺利抵达塞外,继续寻找绿先知的旅程。   这种匪夷所思的巧合实在不合情理,仔细想想,必然是绿先知的安排罢了。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条时间线里,游骑兵远征因为自己的极力劝阻而没有发生,所有能开门的誓言弟兄全都好好地待在长城沿线的要塞里……而尸鬼化的班扬·史塔克又是只能等在通道那一头,无法通过长城来接应他们的,布兰一行人,又是怎么通过这扇木门,去到塞外的?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绿先知自然会采取措施解决这一问题。   他为了这个传承人筹备了这么久,怎么可能看着布兰一行人到了长夜堡,却坐困于黑门前——因为不知道暗号,或自身并非守夜人而无法离开?   无论是另行派人顶替上山姆的空缺、通过托梦告诉玖健甚至布兰暗号,还是在他们到门前时通过魔法操控直接开门放行……对于一个凡鱼梁木存在之地便是感知和能力抵达之极的超凡存在而言,都是小菜一碟。   ……   艾格知道暗号,但他并不打算暴露这一点——编个理由解释自己知道开门口令的原因简单,可万一门真开了……罗柏·史塔克心血来潮要带人北上去找弟弟,那自己是陪还是不陪?   “这……真是奇迹!”   “埋在地下晒不到太阳,它是怎么生长的?”   “那根本不是关键好么,该问它为什么能发光!”   一众北境人等待几秒,远离靠近几次确认没有危险后,开始围着这棵前所未见的鱼梁木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还有个细节,我要告诉各位大人。”托根亨对几个北境人的失态表现毫不意外,自己和氏族里的勇士们当初发现这棵树时,可一点也没比这些客人们更淡定:“大家注意到那口井,和这棵树的方位关系了吗?”   众人停止讨论,回头看了看刚刚从上面下来的大井井底,又再看看鱼梁木上的大脸,一个也答不上来——经过一个螺旋形的阶梯向下走了几十米,足足转了十几圈,又是在黑漆漆的底下,众人皆已失去了方向感。   犹豫了片刻后,艾格第一个反应过来:厨房地面上那棵鱼梁木“苗”是朝南倾斜生长的,若它真是这颗地下巨树的一部分……   “我们现在是在井底的北面?”   “艾格大人不愧是游骑兵出生,方向感果然好。您再看看,我们距离井底有多远?”   大约十几米,怎么了?艾格眯了眯眼睛,对方显然不可能问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没花多少脑力,他便意识到了“方向”和“距离”的意义:被古代守夜人们当做厨房的这座建筑,紧挨着绝境长城,与冰墙脚的距离不到十米。   那么……   “我们现在是在长城底下?”艾格身子一震,这可是菲林特在信里没提过的细节,若真如此,那这棵树,恐怕还不只是一个秘密通道这么简单!   “没错!这棵鱼梁木若生长在地面上,至少得有上百尺高,可它现在却被压在冰墙下,那么……它本来应该巨大的树冠,岂不就全长在长城里?”老菲林特的话语中带上了一丝得意,似乎也为自己先发现这一点感到骄傲:“但反过来想,为什么是‘长城把这棵心树压住了’,而不是——‘它撑起了长城’呢?至少是这一段?”   北境诸侯们窃窃私语,而艾格则已经完全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托根亨·菲林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意味着什么……但作为一个穿越者兼守夜人,他比面前这些人掌握了更多信息。艾格几乎瞬间就想到了原剧情中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关键点:尸鬼们无法闯入绿先知居住的那棵心树,强行进入者会立刻散架变回尸体或碎骨。   巧的是,野人们提供的情报显示:异鬼及其控制的死人不喜欢靠近长城。而守夜人在与这些活人之敌实际作战过程中也发现了一点:它们越靠近长城,实力就越弱。   从前,守夜人们以“长城中编织着魔法”这么一句笼统的话来解释这系列现象,而今天,艾格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真相:长城的魔力,可能来自存在于其底下的这棵或N棵超大鱼梁木……是它们的存在,让绝境长城,不仅仅是一面两百米高的冰墙!   …… 第297章 寻弟心切   艾格向巨型鱼梁木走近过去,小心翼翼地触摸起它来。   仅从隧洞里看的话,其实瞧不出这是一棵鱼梁木……托根亨·菲林特之所以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七国最大心树,纯粹是因为有一张巨大的人脸刻在木头上——而在维斯特洛,只有旧神信徒会在鱼梁木上这么做罢了。   再加上厨房地面上也恰好有一棵鱼梁木苗,能够佐证这一猜想,于是便压根无人再怀疑他的说法。   至于生长在冰墙中的巨大树冠和根系、鱼梁木给长城带来了抵御异鬼的力量什么的,就完全是联想和推断了。   ……   但就和梅丽珊卓觉得艾格是预言之子一样了:许多原本并没有确凿证据的猜测,一旦潜意识里先手认定,那便怎么看都怎么像,浑身上下都是证据了。   抛开这些因素,只看眼前所能见场面的话,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他们面前就是一扇单纯的刻着人脸的魔法门,只是材质恰好是鱼梁木,头顶地面上也碰巧生了棵畸形的鱼梁木树苗。   这并非不可能。   窥一斑而见全豹,观滴水可知沧海。艾格试图从木门上找出更多线索,来证明……或证伪这是某棵树的一部分。如果一切顺利,他很快将成为守夜人军团总司令,来领导长城守军和赠地居民对抗人类天敌,若能更深入地了解一下长城中“所编织魔力”的本质,绝对有益无害。   ……   (也不知道这发光的木头,有没有放射性?)   艾格心里嘀咕着,隔手套摸了一会,没发现什么异样。想到反正一层皮毛也不可能防辐射,他干脆摘掉了手套,赤手触碰上去。   木材表面凉凉的,却一点也不冰,带着一股奇特的温度。如果非要给个具体数字,应该是在十摄氏度左右——说暖不尽然,但在凄冷的长城脚下,又确实比周遭环境温度要高不少。   (这是魔力运作逸散出能量导致,还是其发光的附带影响?)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艾格心中浮起,但答案实在不好猜。在左左右右摸索了一番后,他发现了一个新的细节:这扇门不是平板一块,它是有曲度的。   巨脸的中轴部位最为突出,而脸颊向两侧一直到陷入周围冻土中的边缘,则以极微弱的幅度缓缓内敛,整体上……弯成一个不很明显的非球形曲面。   虽然算不上决定性的证据,但这很符合“某个巨大圆柱”一部分的特征。   人类生活在星球上,却感觉不到脚下世界的曲度,这是由一个物理概念决定的——同形状的曲面越大,曲率越小,其表面感觉上就越像是平的。这扇门暴露在冻土外的宽度约莫三米,而其从左到右截面外围所形成的曲线……目测一下,很接近二十五到三十分之一圆——即一个圆心角在十三四度左右的扇形——的外弧。   若这张脸真是刻在一棵鱼梁木上,再假设这棵树的主干是标准的圆柱体,那它的树干截面周长,能达到惊人的七十五到九十米……除以圆周率……在快速心算后,艾格得出结论,这棵树若真存在,其截面直径将会在二十三到二十八米之间。   而这,又与长城底部的厚度极为吻合!   ……   没错,这依旧可能只是巧合。但要知道,宇宙间的任何事物都是互相关联的,一切巧合,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都是必然!若巨型鱼梁木支撑起长城这一猜测和推断为真,那绿先知……或者说旧神,就绝不是艾格先前以为的那样:仅仅是一个逍遥世外,得过且过存不存在都无所谓的巫师,一个无关紧要的毛神。它很可能在传说中那场保卫全人类的黎明之战里与亚梭尔·亚亥并肩战斗甚至是指引他、也促成了后来长城的建造、守夜人军团的形成,在冰与火之歌中,他……至少曾经举足轻重!   (也不知道,长城沿线地下,到底有多少这样的鱼梁木?)   ……   艾格甩甩头,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又有人在影响他的思维。他很遗憾地承认:尽管努力想做到客观理性,但菲林特族长先入为主的介绍,终究还是影响到了自己的判断。   不多思考了,到底是不是一棵埋于地下的巨大鱼梁木,等人力富余起来了,刨开冻土瞧一瞧不便清楚了?   艾格收起思绪重新戴上了手套,而另一边,大多北境贵族们也纷纷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表情中已然带上了一缕虔诚和敬畏。   如果说在普通的鱼梁木上刻一个面孔然后称其为心树,是用它来象征旧神,那眼前这张泛着淡淡荧光、又能睁眼开口说话的木脸,恐怕就算直接认其为旧神真身,都会有不少人买账。   可在几分钟的轻声议论和默默祈祷后,一众北境贵族中还是有人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真正目的。   罗柏·史塔克打破了肃然的气氛:“这么一棵心树确实令人叹为观止,可——它到底和我弟弟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嗯。”菲林特族长点点头,接话道:“我们下井寻找布兰公子的人,在地上发现了他们一行人经过的痕迹,但奇怪的是——线索到这张脸前就消失了,而且没有丝毫返回的迹象,就好像……他们穿过了这张脸一样。”   立马有人提出质疑:“痕迹?这底下冻得这么硬,难道还能踩出脚印?”   “脚印的话,只有那个大个子马童的能勉强看出,而且也被后来者的给盖住了……但布兰公子不能行走,他是被放在一个简易担架上拖着移动的,木条在地面上的划痕,就相当之清晰了。”   ……   没办法,在罗柏的要求下,跟下来的侍从们又费了番功夫重新点燃火把,举低接近地面。隧洞里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弱气流吹拂,在飘忽不定的火光照耀下,一堆乱七八糟来源难辨的深浅脚印间,确实有两条显眼的划痕笔直通向木脸,最终诡异地消失在其下,找不到任何折返的迹象。   “我看不出什么。”注视了几秒后,卢斯·波顿语气平淡地问道:“而且,怎么证明这不是你们随便在地上划出来交差的?”   菲林特族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不悦的神色:“波顿大人这话未免太过伤人,菲林特氏族可是旧神的虔诚信徒,在这棵神圣的心树前,旧神的眼皮底下,我们怎么敢动手脚蒙骗封君?史塔克大人,今日我对您所说的话里,但凡有半句虚言,就让我的氏族在这个凛冬里饥寒交困、葬身异鬼剑下,见不到下一次春晓!”   这番发誓若放在别的地方,可信度几乎完全取决于说话者的信誉和听者与其的关系,但在这对季节话题敏感的北境之北,又是在心树下,就是另一码事了。   先民后裔们信仰旧神。北境人们会在神木林中散步、阅读或休憩,祷告、敬拜神灵以寻求心灵的安宁;会在鱼梁木树干上人脸的注视下举行命名仪式、婚礼、葬礼等重要活动,让心树见证新生命的诞生、爱人间的结合或长者的逝去;在再古老些的历史和传说中,那些小国王们甚至会挑鱼梁木最密集处会盟、议和或商谈大事,让旧神为各方的誓言或承诺进行公证……   “在心树面前发誓”,对旧神信徒而言是件十分郑重严肃的事,更何况是这种毒誓?话说到这份上若还当众质疑,那几乎和公开决裂没有区别。菲林特氏族协助守卫长城,保卫北境,在布兰失踪一事中亦无重大过错和责任,此刻又在以主人身份陪伴着北境诸侯,态度热情礼节周到,身为客人,哪有翻脸羞辱他的道理?   更别提——在这棵通体泛光、能言会语的巨大木脸面前,隧洞中几乎所有人都笼罩在一股强烈的、被冥冥中某种存在注视着的感觉。不需要太多理由,大家就都下意识地选择相信同为旧神信徒的托根亨·菲林特。   ……   “好了,菲林特伯爵,收回那个毒誓吧,我们都相信您的为人。”罗柏·史塔克当北境之主的时间不久,但基本的厉害关系还是清楚的,及时地开口打了圆场,“可,我弟弟至今仍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线索又到这里就断了,那么布兰到底到哪里去了?难不成是被这棵鱼梁木给吃了?我总得到个说法,来向我的家人和人民来交代吧!”   罗柏·史塔克的要求不可谓不合理,可线索确实就是到这里就中断了,托根亨·菲林特能有什么办法?要怪,就怪他当初没派人把守这口大井吧!   “痕迹到这里就消失了,我也想不通……如果大人实在要追查下去……”托根亨·菲林特咬咬牙:“您只要一声令下,我们大不了把眼前这张脸凿开,看看后面到底有什么,会让布兰·史塔克到这里就消失了!”   这显然是气话了,如果说在地面上时,罗柏确实还为菲林特氏族连一株小小的鱼梁木苗都不敢动的死板感到好笑,但现在……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下令把面前这棵通体都写着“神圣”二字的巨大心树给凿开,公然破坏神迹。   隧洞里重又安静下来,众人都思索着解决问题的办法。最终,与艾格有过一面之缘、随侄子而来的霍瑟·安柏打破了沉默:“史塔克大人,我在最后壁炉城时曾听说,布兰公子在临冬城时,就曾经表示过希望能去塞外?”   “有这回事……据我所知,好像是因为黎德家的那两个孩子。他们在丰收宴会时从颈泽北上参与庆贺,随后就一直呆在临冬城陪伴我弟弟。大概就是从那时起,布兰开始不断问有关塞外的事,并多次提出要去长城参观……”罗柏·史塔克眉头紧锁地说道:“当时我母亲就意识到可能是玖健和梅拉他们两个在给布兰灌输些奇怪的思想,但黎德历来是史塔克忠实的封臣,又不好下逐客令……我没想到的是,他最终居然会离家出走!”   “黎德家的两个孩子……女儿我没怎么听说过,那个叫玖健的孩子,我倒是早有耳闻。”盖伯特·葛洛佛插嘴道:“听人说,这孩子小时候险些因灰水热而死,神奇地挺过来后,就自称拥有了绿之视野,能在梦中看到许多事情。我一直以为这是掩盖那孩子病愈后脑子出问题的好听说法……但……既然一棵会发光、能说话的心树都可以存在,一个拥有绿之视野,能在梦中看到神谕的孩子,又离谱到哪里去了呢?”   “什么意思?”罗柏疑惑地看向葛洛佛伯爵:“你是说,我弟弟这次离家出走并在长夜堡失踪……是旧神的旨意?线索在这里消失,是因为布兰被祂接走了?可旧神需要我弟弟——一个腿脚不便的小男孩有什么用?”   “这就不是我们凡人所能猜测的了,但至少这提供了我们一个可能的思路嘛:您的弟弟,北境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并没有出事,他来到这棵树前,在被问到‘你是谁’时报上了名字,然后就被某位神带走了。此刻正在其照料下,安全无虞,甚至可能在为所有人贡献着力量,是不是能让人好过许多?”   “呵——”罗柏脸皮抽动着,下意识地想说这不是胡扯么。但犹豫半晌后,却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依着盖伯特·葛洛佛的说法想了一想,心里果然好受一些,希望,就是这么个好东西。   然而,自己是来到这里,见证了神迹,才会对想象中布兰可能较幸运的遭遇怀着几分期待,可回到临冬城,自己又该怎么说服母亲和小弟瑞肯?   难不成,大老远带他们来看这棵巨型心树?   ……   罗柏沉思了一会,最终也没再理出更多思绪来,抬头再望望那棵在黑暗中显得熠熠生辉的神奇心树,明白此次寻弟之旅,十有八九是得在这里划上不圆满的句号了。再非要追究下去,要么就是为难菲林特氏族,要么就是揪着艾格不放,这两位都是可靠的朋友……值此多事之秋,不……多事之冬,何苦折腾自己和身边人?   “罢了。”最终,年轻的北境之主无奈地摇摇头,转过头来面向艾格和托根亨两位:“我就暂且接受这个说法吧。但无论如何,还请守夜人和包括菲林特在内的长城沿线氏族,多多留心,一旦我弟弟再次出现在无论长城内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立刻将他平安地送回临冬城来。”   被点名的二人自然是连连答应,内心底里俱大大地松了口气。罗柏此言一出,布兰出走跑来长城然后失踪这桩事算是告一段落……菲林特氏族可以继续在长夜堡好好过日子,艾格也可以专心地来调度安排赠地的新旧居民,来应付接下来真正的、针对赠地安置计划的巡视了。   再在心树前站了一会,众人渐渐开始对神迹的存在感到淡定,最后聊了几句,一致同意:先回到地面上去,参观一下长夜堡以及菲林特氏族负责防守的长城段。罗柏确实爱弟弟,也已经将这种关切和重视展示了出来,但事实就是:一个史塔克家成员的失踪,毕竟没有整个北境乃至七王国的安危重要。   他们收拾好心情,排成一列向来时的方向返回,各人皆想着各自的心事,一时间无人再有言语……   一片静默中,艾格觉得自己等到了开口的好时机:“史塔克大人,黑城堡那边今日出了点小情况,我认为有必要让您知晓。”   …… 第298章 好消息,坏消息   黑城堡今早那场对峙搞出的动静不小,虽然告状的信被艾格截下,但纸毕竟包不住火,相关消息绝对没法完全瞒住北境的主人。反正他早晚会知道,艾格现在要做的,就是抢占先机,确保罗柏·史塔克是从自己口中率先了解到此事——通过先入为主的方式,确保此事的后续发展对自己有利……或至少无害。   “第一印象”的力量有多大,艾格刚刚才亲身体会过,他要趁热打铁,利用人性的这一弱点。   他们不紧不慢地沿井壁阶梯上到了地面,罗柏嘱咐菲林特氏族将井口用东西围起来并派人看守,随后离开古厨房、在住满氏族民的长夜堡屋宇帐篷间巡视起来。   由于事先已经打过招呼,整个城堡自然是如后冠镇接受视察时一般做好了准备。   一样的欣欣向荣,一样的秩序井然,但比起“赠地之都”和后勤部大本营,长夜堡新砌的围墙、林立的高塔、随处可见的守卫,以及冰墙顶上隔几步一个的哨兵……都让这个复生的古老要塞更多一丝戒备森严的意味。   有几分在守卫长城的样子了,罗柏暗道,口中不说,心里却已经是暗暗赞许。   艾格也没闲着,一路行来,他通过边走边聊的方式,向北境之主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下黑城堡中刚发生的那场变故。   在他的口中,惹起事端的不是詹姆·兰尼斯特的擅自行动,而是守夜人中冥顽不化、憎恨新赠地民的那一小撮。他们为了达到赶走“野人”的目的,竟计划谋害曾经的塞外之王,搞个大新闻,逼反已经渐渐开始融入赠地的原自由民们!   幸运的是,这搓心怀不轨者的阴谋在得逞前被敏锐的黑城堡军官们识破,几名高层和伊蒙学士及时带人出面,阻止了他们的暴行。   ……   除了“黑城堡今早发生了一场守夜人间的小冲突”没有隐瞒外,艾格口中的故事几乎剔除了任何可能对自己不利的信息。   他首先将事件的因果做了巧妙调整,将责任推到那些反对赠地安置计划的极端保守派身上;同时闭口不提冲突双方身份,只说是“与大部分守夜人兄弟意见不合一小帮”,意在避免罗柏对特定人的固有印象影响了他对事情本身的态度(显然,在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与东海望的指挥官+曾为盟友又是长辈的约恩·罗伊斯间,身为一名典型史塔克的罗柏必然对后者更有好感);最后,还顺带捧了一把实际上直到最后关头,迫不得已才出面强行圆场的三位首席和伊蒙学士——艾格不希望把那帮中立者或“温和保守派”也彻底推向对立方,要是把所有与自己意见不合的人都描述成坏人,自己也会无法摘清“谗言诬陷同僚”的嫌疑。   ……   同样一件事,在叙述上做一番变动,给听者的感官便能完全大变样。听完艾格的一通描述,罗柏·史塔克的眉头已经皱成一团:“怎么能这样乱来?一点都不把长城和赠地的稳定放在眼里!闹事之人拿下了吗,是谁?”   “主要是来自东海望的几个兄弟,由于发现得及时,这些人的阴谋未能得逞,只是在曼斯·雷德一家居住的塔下闹了一闹,没有任何人受伤。您知道,守夜人中本来就有不少是获罪才披上黑衣,除了军法外,没有任何机构或部门负责处置犯错的守夜人……我们没法为一桩尚未犯下的罪便抓自己的誓言兄弟,削弱长城的防守力量,只能设法避免。”艾格用征询的语气说道,“在此,我申请将曼斯·雷德一家迁移到后冠镇,以免他们被冲动的弟兄们伤害。”   “这种事,不该由守夜人内部决定吗,何必要向我一个外人申请?”   “将曼斯·雷德一家软禁于黑城堡,是熊老的命令。新的守夜人总司令尚未选出,我们需要一个既中立,说话也能服众的人来进行仲裁。”   罗柏正被艾莉亚缠着追问那井底下的景象,闻言甚至没多犹豫便点点头:“换个地方能保证他们安全的话,那便这么办吧。在这种关头,赠地和长城沿线的稳定,要无条件地放在第一位。”   “那是自然。”艾格点头,“那这样,那我便传信回黑城堡和后冠镇,让他们立刻着手转移事项了。”   “嗯。”   面上神色严肃,艾格心里却是轻松一笑:三言两语,不费吹灰之力——“转移曼斯·雷德一家”便从自己的一条以防万一的应急对策、原本不合规矩的擅自行动,变成连北境之主都官方认可的维稳措施了。   虽说自己实际上是先斩后奏,詹姆·兰尼斯特现在可能都已经快把人带到目的地了,可在这没有即时通讯的落后世界里,相隔十几里的两个地方的事情……在长城沿线大量要塞间的飞鸦通讯都被自己控制的情况下,一天内发生的先后和因果关系,将来扯起皮来,谁能说得清楚呢?   ……   长夜堡逛完一圈,长城顶上也看了雪,七王国最北疆的天色黑了下来,吹够冷风的罗柏大手一挥解散众人。菲林特氏族开始忙前忙后地安排晚宴和北境来客们的住宿,而艾格,在赶了一天路后也终于能挤出时间,来处理更多方才没处理完的重要事务了。   除开来自黑城堡、一抵达就被交予他看并立刻烧掉了的那张告状信,他还有几封来自后冠镇或其它新启用要塞、并不紧急但也不能无视的信件需要拆阅处理。   都是些有关粮食供给、物价调整以及后勤部大本营下一步建设之类的破事,虽然麻烦,但他在后冠镇的两个得力下属已经在问题后全部附上了可供选择的处理方式,艾格只要审阅并最终决定选用哪种方案即可,不需半小时便能全部搞定……所以,他先接见了一位匆匆从后冠镇赶来、已经在大厅里等了一会的守夜人产业员工。   “辛苦了。”好消息不会来得这么急,艾格感觉不太好,提着心开口询问,“什么事不能信里说,还非得让你赶过来?”   “倒不是不能在信里说,但亚姆大人早上给您寄的信用掉了飞长夜堡的最后一只信鸦,这消息是下午才从东海望传过来的。我们不确定信鸦什么时候能返回,但此事又拖延不得,所以我领了几匹快马,飞驰了一下午,来到这里向您当面汇报。”   “嗯。”原来是这样,艾格点点头:“什么事拖延不得?”   “布拉佛斯的使者团已经乘船抵达了东海望,马上将进驻黑城堡和后冠镇,监督我们守卫长城。其中为首者通知我们,第一批运粮船就跟在他们的快船后面,不日便可抵达,他要求守夜人军团总司令或首席后勤官两者之一亲自到港,负责接收贷款粮。”   ……   原来是这么回事,听者松了口气,总算不是什么坏消息。   凭借着果断出兵南下协助北境驱逐铁民,赠地安置计划在北境诸侯作为谢礼的粮食支援下如履薄冰地继续运行,勉强没有崩盘,总算是坚持到了狭海对面的支援到来。   当初将守夜人产业抵押给铁金库换取十万金龙贷款,合同上签的是莫尔蒙和自己两人的字,现在对方要求签字者来负责收货……很符合逻辑。   可惜,莫尔蒙意外身死,自己又既要忙着接待北境巡视团,还要费心思竞选总司令,哪有功夫特意跑去接收粮食?   苦笑一声,艾格开始在脑海中挑选能替自己出场的人。但几秒后,他身子一震,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侧重点错了:自己没有时间出场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麻烦的地方在于——守夜人只有东海望这一个港口能接收跨海而来的粮食,而这个滨海要塞的指挥官,在种种原因的促使下,如今是自己的对头!   ……   他当然不是不知道东海望是守夜人掌握的唯一海港,但当初代表军团与铁金库谈贷款和购粮事项时,哪能想到莫尔蒙会意外身亡?而前不久急着赶回黑城堡怒喷两位指挥官得罪他们时,已经是千钧一发之际,还哪里来得及考虑未来?   当时是扬眉吐气爽到了,然而得罪人永远不可能毫无后果,至少现在,艾格该要面临的反噬来了。   “该死……”艾格的表情渐渐由轻松变到凝重,一拍桌子:“粮食是好东西,可来得不是时候啊!”   他在黑城堡确实让卡特·派克数次吃瘪,占尽上风。其中,心思算计水平上的差距固然是主要原因,但对方离开了自身“老巢”、没有足够人手和资源可用亦是关键。而今早詹姆在黑城堡当众——还不是引申意义上的——打了他的脸,在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这位指挥官很可能会选择返回自己的主场,而一旦卡特·派克在这节骨眼上回到东海望,又正好碰上布拉佛斯的运粮船抵达请求入港,他会怎么做?   以德报怨、不计前嫌地配合收粮,还是会搞点小动作,给艾格添乱?   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   第一批赠地民新兵已经完成训练并宣誓加入了守夜人,他们的票数让艾格锁定了胜局……第二批新兵完成训练后他的票数预计将逼近三分之二,即使最保守的估计,第三批新兵也将能确保他以不可阻挡的优势胜出,这一切过程最快只需一个月。   后冠镇的粮食撑一个月绰绰有余,换言之——在有北境做后盾的情况下,艾格并不怕布拉佛斯的贷款粮晚到,他怕的是粮船偏偏在自己胜选总司令前便抵达了东海望,然后被卡特·派克抓住成为了报复自己的途径……拒绝粮船入港还不算糟,怕的是船只被放入了港内,却出什么“意外”被付之一炬,那才真叫糟糕!   怎么会这么巧?艾格恼火地想道,但抱怨是弱者的行为,强者要做的,是在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巧时也控制住局面。   ……   “能通知运粮船只,延后一段时间,等总司令选出来了再靠岸卸粮吗?”   传信者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认真地思考了几秒:“这样不太好吧,据说有好几条船,都是大船……让他们连船带人等,一天得好几十金龙吧?”   “等候期间的租金,由守夜人产业承担。”艾格咬牙说道,他确实有钱,但守夜人产业既要支撑赠地安置计划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又要建设后冠镇……这棵摇钱树上的叶子都快被摘光了,指不定这回得想想办法,问远在西境的提利昂借点钱渡过难关了。   只是西境也被打得千疮百孔,正在战后重建……   “不,等一下。”报信的士兵蹙眉打断了艾格的思绪:“最关键的好像还不是钱,是天气和海况……我听住在后冠镇的那个铁金库雇员说,天气越冷,狭海上的风暴就越频繁肆虐。想要横渡,七分看天,两分看船,剩下一分才由人决定。像这样的大规模运货,船队的指挥都会重金找经验丰富的天气预报员,挑一个几天内都不会有太大风暴的日子出发,一路上都全速航行,祈求在变天前抵达……能到就是诸神保佑,到了却在海上飘着不入港?恐怕没有船长会答应,再多的钱,迷失在狭海的冬季风暴中、葬身海底……都是没机会享用的!”   …… 第299章 搞个大新闻   艾格并没有坐船来往维斯特洛与厄索斯的亲身经历,但对狭海糟糕的气候海况却早有耳闻,更何况——从布拉佛斯到赠地,船队要走的可还不只是狭海的短短一程:即使顺利穿越了风暴肆虐的北狭海,船还得在一望无际的颤抖海中沿着北境的东海岸航行上千里,才能最终抵达长城最东端。   在这个时代,数十天的航程会耗尽任何船长水手的精力和耐心,没有船只会愿意千里迢迢赶来,却在抵达港外时,因为该收货的人控制不了港口而继续逗留在海上——尤其在他们已经从铁金库那拿到了运费的情况下。   布拉佛斯的粮船,必然会在近日抵达东海望,而自己,不仅要尽一切努力确保这批贷款粮顺利卸船,还得确保它们不被保守派扣下,而是运到后冠镇,补充入运作安置计划的粮仓。也许不是全部自由民都爱戴“塞外之王”,但每个人都绝对要吃饭——粮食供应一旦出现问题,麻烦可远比曼斯·雷德遇刺大。   要命的是,自己在正式胜选总司令前,便不是东海望指挥官的上级。他眼下只能以首席后勤官……平级的身份请求配合。这意味着:若是卡特·派克想找麻烦,他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和自己对着干,连理由都不用费脑筋编!   有两条路摆在艾格面前:与对头进行一番谈判,付出些代价换取他不惹麻烦……或设法摆平他,让他无法成为麻烦。   理智告诉艾格,至少该先试一下前一种方案,但直觉却让他回想起了另一件并不怎么相关的事。   ……   当年在君临,同样是身不由己地得罪人,同样是被人拿住要害陷入被动——当守夜人产业对上君临守备队司令,沟通不成彼此翻脸开战时,提利昂·兰尼斯特采用他那套“贵族式”、或者说“政客式”的战术策略来对付敌人,稳扎稳打步步为营、靠大势将杰诺斯·史林特一寸寸逼入绝境,堪称教科书式的政争手段。   但最后结果呢?   就在眼看要取得全胜时,对方一番疯狂反扑险些成功翻盘,艾格也差点丢了性命,最终还是靠着高人和朋友相助才化险为夷。   世事难料,保守、稳妥又理智的做法,在出不得任何差错的关键时刻,并不一定就是最好的选择。   选择谈判,结果有一半取决于协商对象的想法;而摆平对手,则是自己的意志掌控全局。孰优孰劣,不加前提条件不好武断,但这回,内心底里的某个声音帮艾格在刹那间就做出了抉择。   他选掌握主动。   ……   “乔伊,去给后冠镇来的兄弟倒杯喝的。”艾格放下支着脑袋的双手,向后靠到椅背里,示意报信者不要急躁:“容我想一想,再给你答复。”   身为守夜人产业雇员,传信者哪敢催促自己老板?侍从为两人都倒来热饮,传信人抱着杯子,一边小口啜饮,一边静静等待。   先下手为强,重点在一个“先”字。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得快……艾格清空脑袋中的无关信息,开始投入全部脑力构织计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现实中过了大概半小时,在等待者的感觉中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艾格终于打破了雕塑状态,抬头问了一句:“铁金库使者到底是怎么说的,黑城堡那边知道运粮船即将抵达的消息吗?”   “这次来的,是大人您先前与铁金库签合同时内容中所说的‘观察员’。他们的任务是监督守夜人军团的运作,确保贷款被用于防守长城保护七国,而非被军团高层贪污侵吞。这批使者一共有八人——两两一组,分别进驻三大要塞和后冠镇,而运粮的任务……铁金库是将其外包给一支布拉佛斯船队的,他们并不隶属于铁金库。”   答非所问,但艾格从对方话中飞快提取出了答案:“原来如此——我能不能这样理解,这次有关运粮船的消息,只是被派遣往后冠镇两名‘观察员’中某人的友情提醒,并不是铁金库对守夜人军团的官方通知?”   “对对,那名使者也说了,载着他们的船和运粮船队没有多大联系。他们既不是同天出发,也不是从一个港口起航……他只是个人提醒您,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太好了,如果是这样,那艾格可以乐观一点地假设:此刻身处黑城堡的卡特·派克,并没有比自己先得到消息。在他上午还于哈丁塔下与詹姆决斗的情况下,收拾行李做准备需要半天,长城沿线如今天气恶劣,他不大可能选择晚上顶着风雪赶路返回老巢。   此外,通过信鸦送的消息都得经学士过目,而利用主场优势对付自己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卡特就算得知了运粮船抵达的消息,并决定要借机发难,多半也会选择自己返回主事,而不大可能利用黑城堡的飞鸦传信,通知留守东海望的下属们做准备。   自己还有机会抢占先机!   想到这里,艾格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怎么感觉……铁金库的人总是能阴差阳错地帮到自己?是改变了身份的贾昆·赫加尔和自己相识所以仗义出手,还是因为其它什么原因?   “这批粮食有多少?”   “不清楚,但铁金库的使者说,价值约一万金龙……精打细算,够整个赠地吃两三个月的。”   铁金库果然大手笔,第一批粮就运了这么多……赠地本身有肉类、蔬菜等储备,打打猎,采采集,再尽可能从北境和河间买一点是一点,这第一批贷款粮就能让整个赠地撑半年!   如此大的数量,绝不能出任何问题,不用再犹豫了。   艾格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位自己亲自从君临带来,有些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守夜人产业雇员,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失礼:“很好,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肯特,大人。”   “肯特,信鸦晚上是不飞的。”艾格表情严肃地说道:“亚姆今日会派你快马赶来向我报信,说明他觉得你是个可靠的人。现在,我要交给你一项艰巨的任务,给你一个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这需要你今天整夜都不休息赶路,你做好准备了吗?”   头一回和大老板面对面说话,就要被委以重任,年轻人顿时热血沸腾,握紧拳头蹭一下站了起来:“愿意为大人效劳!”   “坐下,我现在会出具几份调令和证明,你待会需要连夜以最快速度赶回后冠镇,交予亚姆和亨佛利,并告知他们我计划的具体内容。”艾格拿出纸、笔和印章印泥,边说便开始动手,唰唰唰写完了第一张:“这一份:让亚姆调动后冠镇现在能用的全部兵力,老兵新兵都要,人越多越好——趁夜出发沿国王大道北上,在天亮前抵达包围黑城堡。堵住大门,看住整圈围墙,在我结束陪同北境贵族们的巡视返回之前,一只老鼠也不许从黑城堡放出来!”   “啊?”肯特吓了一跳,他本以为所谓的艰巨任务,只是再传递一个紧急信息,谁想这是要兵变的架势?紧张之下,顿时结巴起来:“可是……大……大人,这是要干什么,我们要和驻守那里的守夜人开战吗?黑城堡虽然只有五百人,但都是老兵,后冠镇恐怕不是对手啊。”   “不需要是对手,这不是作战任务,只是封锁!最核心的任务就是,确保卡特·派克无法返回东海望!”再强悍的士兵,群龙无首也是散沙一团,更何况东海望的士兵哪里称得上是龙?艾格摇头:“这么做需要理由,我们就宣称,是北境守护罗柏·史塔克的命令。在史塔克大人返回黑城堡处理今日的守夜人内讧事件前,谁也不许离开!”   “史塔克公爵真下了这个命令?”   什么愚蠢的问题?艾格翻了个白脸,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不好骂他笨:“没有,但我可以说我以为他这样暗示了,是我胡乱揣摩他的想法,‘会错了意’,懂吗?不能真的动手,这点非常关键,没有伤亡,那我就兜得住!告诉亚姆,弑君者可以参与撑场,但一定要让沉稳谨慎之人带队指挥,不容任何差错!”   肯特哆哆嗦嗦地点头:“明白了,但长城顶上呢?封锁了黑城堡,卡特大人还可以通过长城顶上的冰道回东海望吧。”   确实,看来这小子也并没有艾格刚才觉得的那么笨。   “这不是问题,所以,第二项任务就是:传信入驻王后门和黑貂厅的两大山地氏族,同样封锁黑城堡长城顶上的东西向通道。”艾格点点头肯定了对方的提醒,唰唰唰写完了第二份文件:“不止是要让卡特·派克无法离开黑城堡回东海望,我还要让黑城堡内的人,也无法将那边正发生的情况传递出来。”   “明白了。”慌张渐渐散去,艾格的果决表情感染了肯特。热血感重新充盈整个身躯,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可黑城堡有很多信鸦,人走不出来,他们飞鸦传信怎么办?”   “长城沿线十九座要塞,有十六座的鸦笼在我控制之下,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梅利斯特爵士的影子塔……但这老狐狸,他可比守夜人军团其它任何人都更看得清局势。”艾格眯了眯眼睛:“我希望他能当识时务的俊杰,但万一没有,我也会有说辞来对罗柏·史塔克解释,这不用你操心。”   艾格决定了,待会在菲林特氏族欢迎晚宴上,就先给罗柏打打预防针——透露一点铁金库运粮船即将抵达的消息,同时隐晦地表达一下对“那一小撮暴躁人士”可能会在粮食上做手脚的担心——并告诉他:自己打算采取措施进行预防。这样,万一最终还是瞒不住消息让他提前知道了,自己也有借口能作交代。   但这是后续才要考虑的事情,眼下,他手中不停,飞快地签完了第三份调令。   “这个,是针对东海望的计划,你回后冠镇后,让亚姆召集封锁黑城堡的战士,再让亨佛利连夜安排运输队,再组织一次肉类运输,以犒劳守军的名义连夜出发前往东海望。顺路经过黑貂厅和烽火台时,从这两个要塞中尽可能多地召集氏族战士,东海望有两百名守夜人,我们也需要有差不多数量的人手,才能确保控制港口。”艾格说道:“这么多人直接过去的话可能会引起警觉,可以考虑先让运输队进入东海望,然后再里外配合,打开大门……不论采取什么方式,总之要让我们的人进入东海望的围墙,并控制港口,确保粮船入港时能掌握局面。”   长城沿线每个要塞都建墙,让艾格只需封锁黑城堡的大门便能够轻松阻止卡特·派克离开,但自身也同样要面对可能无法进入东海望的困境……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抢占先机的优势足够大了。   “好了,重复一下我要你办的事。”   “一,连夜返回后冠镇,沿途通知紧挨黑城堡的两座氏族民驻扎要塞,让他们切断长城顶上的通道;二,抵达后,通知亚姆大人连夜调集兵力包围封锁黑城堡,务必阻止卡特·派克大人返回东海望;三,让亨佛利大人组织运输队前往东海望,骗开要塞大门,控制港口,确保运粮船抵达时卸货顺利。”   “很完整,记住,调兵是威慑的手段,我不希望产生任何正面冲突和伤亡。如果实在无法避免,也一定要将影响压制到最小……为此,告诉亚姆和亨佛利:在这项行动中,尽量不要用新赠地民。参与行动的人,从后勤部和守夜人产业雇员、山地氏族民中召集。”   “可……想要确保足够的威慑力,我们起码得调动一千名战士,后冠镇和黑城堡往东的山地氏族民,提供不了这么多人吧。”   “那就找机灵可靠的新赠地民,适当地冒充一下山地氏族民,反正他们看上去也差不多……但对外依旧要宣布所有人都是山地氏族战士,以免有人说……我不仅放野人进来,还帮他们对付自己兄弟!”   “明白了。”肯特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但依旧显得有些踌躇:“可是大人……只是一批粮食而已,我们有必要冒这么大险吗?您已经在选举中取得领先,眼看就要获胜,在这时候如此一搞,会不会被许多守夜人觉得是肆意妄为……从而失去大量选票?”   肯特的担心相当合理……但艾格清楚,发号施令者不能在下属们面前表现出犹豫。   “如果我要养活的是四百人,那守夜人产业偶尔从君临运点散购粮即可;如果我要养活的是四千人,那只要与北境和河间地搞好关系,他们也支撑得起这样的粮食消耗——但我现在要养活的是四万人,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北境和河间要留粮食过冬,有富余的河湾地又不可能帮忙。一旦贷款粮出现问题,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变出粮食来,只能看着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长城—赠地小社会崩溃,陷入混乱化作人间地狱!没错,这么做相当冒险,对我竞选总司令十分不利,但对比起让几万人挨饿造反、互相残杀、赠地生灵涂炭的风险来,我愿意承担这么做的后果。现在,我要你执行命令,明白了吗?”   虽然还有疑虑,但在君临时所受培训和一年多来工作中所养成服从命令的本能这时候发挥了作用,肯特站了起来,挺直了胸膛:“是,长官!我现在立刻出发!”   “别急,虽然时间紧急,但也不差这一小会。既然决定了要整夜不眠,你不能饿着肚子赶路。”艾格也站了起来:“我现在带你去见菲林特族长,让他给你安排一队护卫,以免发生意外坏了大事……然后,让乔伊带你们去厨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填饱肚子再出发。只要还没咽气,就给我把命令送到!”   …… 第300章 赠地之变(上)   此时此刻,十几里外的黑城堡中,三名挂着首席头衔的守夜人高层正憋着满肚子火等待罗柏·史塔克对詹姆今早作为的反应和处理意见。而卡特·派克,也已经和所有下属收拾好了东西,只等第二日天亮便返回东海望。   他们绝对料不到:今天事件的状还没告到北境守护手里,被告状者就已经开始策划一场更惊人、更疯狂……大胆到即使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的计划。   ……   艾格带着肯特离开了办公室。   从形式上来看,自己正打算进行的是一场典型的兵变。若是什么前奏都没有就贸然这么做——派兵把黑城堡一围,禁止任何人离开,必然会惹怒大量守夜人士兵,被他们认为是打算武力夺权,但这时候,早上发生的那场冲突,反而成了艾格做出最终决定的关键因素。   有了卡特·派克和詹姆·兰尼斯特动武的冲突在先,守夜人们便会将他明日的这场大规模行动视为对东海望指挥官的示威和报复,而不是针对全体守夜人的冒犯和不敬……虽然事情本质丝毫未变,但情感上的抵触却会小很多。   诚然,再小的抵触和反感,也会导致已经到手的票数出现下跌,但艾格依旧决定这么做:票少便少了,自己可以用第三批、第四批……无穷无尽新兵的加入来慢慢填平损失,强行达到三分之二。可一旦铁金库来的粮食出现问题,那再多的票,也没法拿来喂饱数万新赠地民。   吃不饱的人,是世上最危险的生物。   ……   屋外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天上飘着细密的雪花,落到冻得梆硬的地上积起了薄薄一层……这还是中午刚刚有人扫过的结果,可以想象:围墙外无人打理的大片荒野中,此刻该是怎样一副光景。   顶着冷风踏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赶夜路,光是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但乐观点往好的方面考虑,在北境气候寒冷地面全是冻土的情况下,积雪至少不会造成泥泞,而白色反光的雪原,也在没有月光的黑夜里提供了足以看清前方环境的视野。   他们在几番询问后找到了正忙得满头大汗的菲林特族长,一番简单交涉后搞定了护送队的问题。菲林特是出山进驻长城人数最多的山地氏族,若能动员他们参与,兵力上就首先少了许多困难,奈何,在此刻长夜堡内到处都是北境贵族和士兵的情况下,想悄悄地调走个一两百人,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人物。   封君的拜访让长夜堡变得比任何节日都更热闹,屋檐下、房宇间、墙垒上……到处都有火炬燃烧,焰苗于风中飞舞,却终究无力照亮长城沿线最大要塞的每个角落。晚宴时间到,所有北境来客皆被邀请入了大厅,古堡的中心场院里,顷刻间就只剩下了冷风和飞雪。   在这一片昏暗中,吃饱喝足的送信小队从厨房走出,在欢迎晚宴的吵闹喧哗声掩护下静悄悄地列队走到东门口,在守卫轻手轻脚打开的缝隙里鱼贯钻出,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中。   长夜堡内,觥筹交错,众宾欢颜。长夜堡外,冷风带着雪花拍到特遣队脸上……深一脚浅一脚,他们开始沿着几乎已经看不清的路径,向黑城堡和后冠镇方向进发。   ……   现代世界有个笑话:为什么古人生孩子多?因为天黑后无事可做,上床了干躺着睡不着,只能造人。   段子很粗俗,却形象地描绘出了在电发明前的世界里,夜晚的活动匮乏和无聊。而在赠地,尤其后冠镇内,情况比笑话里还要糟糕:这里可不仅仅是没电。守夜人产业的员工和武装力量,大部分为追寻梦想,渴望跟着艾格赚大钱或闯出一番事业来的平民小伙子……他们多半可是连老婆都没有。   有需求的地方,就有靠满足需求为生的人。后冠镇在被称为赠地之都的同时,也是整个颈泽以北除白港以外“皮肉生意”发生频率最高、最密集的区域。交易场所一般在后冠镇核心贸易街后的小木屋或地窖中,提供服务的女性大多为从塞外而来、失去了大部分家当乃至家中壮年男性成员的女性,而客户群体主要为守夜人产业员工、士兵,以及部分手头较为宽裕的山地氏族民。   琼恩·雪诺曾向艾格反应过此事,认为这种乱象有伤风化,把赠地之都搞得乌烟瘴气,也有损守夜人军团形象,要求艾格下令禁止这种肉体交易。   并不无礼的要求,但艾格摇头否决了,原因很简单:事有轻重缓急。   在这个尚未完全成形的小社会里,手上资源有限的自己不可能搞福利体系,免费发粮食养活所有人。新赠地民们必须通过服役、劳动来换取粮食喂饱自己。   艾格及其信任的下属们尽了一切努力:让男性建房修路、入伍操练,让女性打扫卫生、洗衣做饭……但绞尽脑汁,后勤部也只能创造出相当于新赠地民人数四分之一的岗位和工作机会。   这意味着,四分之一侥幸获得了工作的新赠地民,必须得养活剩下四分之三的同胞和家人。在这种情况下,若仿效史坦尼斯·拜拉席恩那样严禁皮肉生意,无异于将那些在与异鬼的战斗或长城攻防中失去了家庭顶梁柱,自身又没有竞争力的孤儿寡母们逼上绝路。   更何况,禁令下达了,还得有人去施行……而艾格眼下也实在没有多余的资源、精力和人手,能拿来投入到解决这种不致命的小问题上去。   听上去很合理的事情,并不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适用。至少,在赠地、在艾格正式当选总司令、坐稳赠地实际最高领导人的位置,也没找到办法为所有人都提供养活自己机会的当下,就贸贸然先搞什么扫黄……简直就是本末倒置,轻重不分。   不过,不禁止不代表完全放任。艾格还是做出了几个约束性的规定:皮肉生意不许拿到台面上来做、严禁进入后冠镇的围墙,也绝不允许妓院、职业皮条客这样系统性的组织和角色出现,当中间商赚差价,成为这个新生社会的寄生虫。   ……   当然,以上和赠地眼下正要发生的变数没什么联系。   再怎么精力旺盛欲望爆棚,也不至于搞到深夜,更别提后冠镇晚上是要闭门宵禁,严禁进出围墙内外的。   所以,当长夜堡的迎接晚宴进行到最高潮时,白天热闹而繁忙的赠地之都已经黑灯瞎火,彻底陷入休眠的沉寂,只剩下围墙顶上执勤的哨兵仍醒着了。   冷。   好冷。   真特么冷。   在这种天气里在城墙顶上放哨,人脑仿佛都被冻僵,除了这个念头外再没多余的空间能想其它东西。牙齿打着颤,哈奇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往避风的角落里缩了一缩。   他是这一班岗哨的班长,负责确保这一班哨兵们恪尽职守。若他这个监管者被抓到在执勤期间偷懒睡觉什么的,虽然不至于掉脑袋,却妥妥的会被开除并遣送回家。   理论上讲,没有人监督他,但他不敢开小差。   守夜人产业的武装力量虽然不是正式的军事组织,军法规矩却比世上任何一支军队都严,长官们称之为纪律。这种“纪律”严苛到……即使身为其中一员,经常要执行纪律对手底下士兵进行批评处罚,哈奇偶尔依然会觉得这有些小题大做。   但没有人有怨言……至少没人敢公开有怨言。   薪水决定了雇员对老板的态度。   每月一银鹿,明天后冠镇里的所有产业员工就会都跑得干干净净。   每月十银鹿,至少会有一半人一边暗念着“老板我是你爹”一边随便应付着混日子。   可若是每月一百银鹿,那便足以迫使大家忍着牢骚,好好干活了。   而“守夜人产业安全保卫队”的士兵,工资加上生活费、来到赠地服役的补贴等,总收入接近每月一金龙。   一金龙是什么概念?   摊上穷一点的地方、人少一点的村落,骑士级的小领主每月能收的税也就是这个数量级。   这样的工资,在这样一个世界里,绝对能让99%的人都心平气和地接受离家千里、冰天雪地……以及一大堆五花八门执行得还特别严的规矩了。   更何况,在守夜人产业的编制里他们是士兵,但在赠地——他们几十人实际上却都是军官身份。他们皆在君临的产业园里接受过系统培训操练,成绩优异才能被选中派来后冠镇,每人手下都有五六七到十个不等的山地氏族或赠地民战士可调遣,而一旦出现情况需要大量召集军队,这个数字还随时可以变成五十、一百。   他们就是艾格宏大蓝图里军事部分的合格产物,需要时,以守夜人安保队士兵为骨架,召集接受过基本训练的氏族或赠地民,一支军队一夜间便可成形——而这,已经在助北境驱逐铁民的作战中得到了验证,切实可行。   一个毫无家庭背景和特殊本事的平民,在这样的待遇面前,可不敢随便说“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种嚣张话。失去了眼下这份虽然略有些艰苦,却体面且薪水丰厚还看上去前途光明的工作,回到南方可再没大人物会像守夜人产业这样:只看重能力和态度,不在乎姓氏和出身。   回家种地或混迹跳蚤窝靠打零工过活,那便一辈子都要过更辛苦、还没有任何前途的苦日子。   ……   坚持住,再撑一小时,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回到温暖的房间里,一觉睡到明天中午了。   就在哈奇一边发抖一边默默数着数,苦等着下一班哨兵来顶替自己时,墙外出现了点情况。   一排几个光点出现在北边视野尽头,沿着国王大道一路靠近,顶着猛烈的风雪穿越两边都是房屋的后冠镇对门街道,来到了北门底下。   不是敌人,这很明显:来者完全没有掩饰自己行迹的意思:十余人皆脚步沉重、气喘如牛,看上去个个都筋疲力尽。其中不到一半举着火把,所有人衣服、帽子和眉毛胡子上都是雪花和细碎冰凌。他们费力地“趟”着积雪从国王大道上朝南而来,一直跋涉到城门底下才站住。   “开门!”   值过了无数夜班,哈奇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大摇大摆半夜叫门的:“谁?这都什么时候了!想进城的,等明日天亮了再说!”   “我是肯特!亚姆大人下午命我快马赶往长夜堡报信,我现在带回了首席后勤官大人的紧急指令!”   “肯特?”哈奇皱了皱眉,守夜人产业在后冠镇一共也就一百多正式员工,他当然认识对方。但认识,并不意味着就能坏规矩:“紧急指令?后冠镇眼下除了值夜班的卫兵,所有人都睡下了,就算是真的,谁来接受执行命令呢?我劝你,还是去找旅店凑合一晚,明天早上再说吧。”   “你听得懂通用语吗?紧急指令就是紧急指令,需要在天亮前就开始执行,十万火急,耽误了首席后勤官的大事,你担待不起!”   “规矩就是规矩。”哈奇一点也没被吓到,但也不敢完全不当回事:“这样吧,我放个吊篮下来,把军令文书吊上来,我替你交给长官。”   “时间紧急,没有完整的文书,细节需要口述传达!你把我人拉上去,我亲自去和亚姆大人解释!”   “唔……这样也好。”   哈奇并不担心知根知底的同僚会出什么问题,他怀疑的是跟在肯特身后那十几名壮汉。万一他们是游荡的野人强盗,挟持了产业员工试图混进后冠镇搞破坏,那就不妙了。   担心很快被证明是多余的,叫来几名同班的下属哨兵,垂下绳索后,肯特一人攀着绳索被拉上了墙,随他而来是十余人并无丝毫阻挠的意图和动作。   拍掉身上的积雪,肯特朝几名哨兵打过招呼,急匆匆地下了城墙,向后冠镇内的住宿区赶去。   十分钟后,艾格的指令被送到了守夜人驻后冠镇后勤官亨佛利·希山,以及镇长亚姆手中。   半小时后,当远在二十多里外的长夜堡晚宴接近尾声,参与者渐渐散去,早已进入休眠状态的后冠镇却渐渐苏醒,热闹起来。   …… 第301章 赠地之变(中)   卡特·派克睁开了眼睛。   窗外,天色依然昏沉。隔着玻璃和窗布,屋内依旧黑乎乎一片。亮度远未到达能唤醒人的程度,就算考虑到天气原因,时候也应该还早。   他迷惑地眨了下眼,自己怎么就醒了?   东海望代表团来到黑城堡参与竞选,任务就是拉票和收集对手信息动态,自然不需像本地士兵一样每日准时起床、集合、点名,然后训练或承担巡逻、放哨等防务工作。仅从生理上来讲,这场选举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带薪假期,一次公费旅游,每天睡到大天亮都没人管。   确实,几次吃瘪和遇挫让卡特承受着不小的精神压力,但他是一名坚韧的战士,有点心事就想让他睡不好觉?扯淡。   躺在床上思索了几秒,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不是自然醒的。   外面有人在大叫,隔着墙听不清在喊些什么,但其中带着的紧张意味,却不需要听清词句也能传达。   发生了什么?   ……   仿佛是回答他的疑问,号角声响了。   由于吹奏物本身和吹响方式的细微差距,警报声的音调和东海望有些细微差异,但效果一般无二,低沉的号声穿透力极强,摄人心魄,足以把睡得最死的人也唤醒。通常来讲,被惊醒的人会躺在床上等待,如果没有第二声便翻身继续睡,有的话再按演习步骤做出应对——但进出长城的通道早被堵上,墙外巡逻也已经不知停了多久……   这不可能是游骑兵归来的信号。   睡意瞬间消失无踪,卡特·派克一个打挺从床上翻下,扯过衣架上的大衣便往身上披,多少年的守夜人生涯让这一切如此熟练而迅速,当第二声号角响起时,他已经抓着武器开门走了出去。   比他慢了不到一拍,整个黑城堡同样迅速苏醒。片刻之间,紧张的呼喝命令、杂乱无章的脚步和翻找武器带来的金属摩擦碰撞声便把片刻前的宁静打得粉碎,化作肃杀紧张的气息充满了整个要塞。   值得庆幸的是,号角声并非从长城顶上传来,也并没有响起令人魂飞魄散的第三声。   卡特逮住了一名慌乱穿过场院的士兵,这人神情紧张却装备整齐,显然不是才起床,应该是正在执勤的哨兵:“嘿,发生什么了?!”   “要塞外面忽然就来了大批人,黑压压一大片,至少有好几百,身份不明,很可能是野人!”被拉住的守夜人挣脱了卡特的手:“抱歉大人……但我要赶紧去通知其他几位长官——去开军械库了。”   哨兵急匆匆地朝黑城堡军官们居住的塔楼跑去,留下卡特满腹疑惑。   野人造反?这不是他之前打算制造并拉艾格下台的效果吗,可塞外之王已经被转移到后冠镇去了,野人怎么可能还生事?难道……弑君者在押送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叫曼斯跑掉了,昔日的野人王又纠集起了他的人马,打回来打算一雪前耻了?   聚集在一名有威望者领导下的野人,可比一盘散沙要难对付得多!   卡特一时间不知道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绝不能让敌人攻破了黑城堡,那不然自己也会丢掉性命!   黑城堡的军官当然不会比外来客都反应更慢,当东海望一众人简单穿好衣服、完成武装赶到那和长城比起来简直矮得不存在一般的围墙上时,三名首席也先后差不多地赶到了。   ……   “搞清楚外面那帮人身份了吗?”   “没有,可能是铁民前来为我们之前的插手进行报复,也可能是野人掠袭大队。”一名哨兵摇头,“但不太像,野人……不会这么整齐。”   确实,在依旧下着雪的昏暗天幕下,有积雪的白色背景衬托,黑城堡外那支来历不明的军队格外显眼。他们身着深色服装,此刻正在国王大道两边扎堆,看上去应该是行军结束后进行集结整队。   然后很快,他们又以相当的秩序向两侧散开,缓缓从一团变成带状,呈扇形环住了小小的黑城堡,举手投足间,展现出相当不俗的训练度。   奥赛尔很快察觉到了不对:“这……怎么像是要包围我们?”   不需要他提醒大家也看得出,首席游骑兵皱紧了眉头:“来者不善,去——除了厨房里的,让所有人都武装起来,炊事人员也加快速度,尽快把早餐送到各个阵线上。敌人随时会发起攻击,我不希望战士们饿着肚子迎敌!”   “是!”   波文·马尔锡朝围墙外看去,尝试估算城外军队的人数,白色雪原上的黑点相当清晰易辨,他很快松了口气:不到一千,虽然黑城堡内半数守夜人是老弱病残,但围墙的存在大大弥补了这一劣势,只要不主动出击,敌人再多一倍也能抵挡。   他头一回感觉当初熊老下令建造围墙是个多么明智的决定,但嘴上依旧不敢展现出大意:“敌人不多,但看起来训练有素,不可轻敌!去通知学士,向临近要塞飞鸦求援。奥赛尔,你去安排一下,把所有能用于防御的东西都搬出来,包括火油和野火!另外,叫人去长城顶上,把对着墙北的弩炮挪到靠南面来,待会也能派上用场!”   “好。”首席工匠没有丝毫犹豫,迅速点头,转身离去。   做完一系列安排,波文马尔锡又转向东海望指挥官:“卡特大人,待会若发生战斗,还请您带领东海望的弟兄们,协助我们的人防守大门。”   “哼,哪里需要人,我自然看得出来,不用你操心。你们还是快点搞清楚墙外这帮家伙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有什么目的吧!”   ……   毕竟是每日操练的职业军队,没花太多时间,一队又一队的黑衣人们便穿戴好装备,上了塔楼和围墙。   习惯了长城的高大雄伟,黑城堡那不到十米高的围墙实在给不了守夜人们多少安全感。他们不安地张望踱步,彼此叫喊着需求:这里要箭、那里要弩;这儿有人希望临阵上个厕所、那儿又有人打算最后磨一磨剑;赛勒达修士又开始带领七神信徒们作祈祷,恳求战士赐予力量;厨房里的兄弟也开始将黑面包、洋葱肉汤装在桶中抬出厨房,待分发完毕,又将用完的大锅拿出来,扛上墙头点火煮油,以备防御用。   热火朝天地忙了半天,敌人却并未趁机来袭。一直到黑城堡的防御工作进行到差不多,城外神秘军队也没有靠近围墙一步,而是在一箭之地外不慌不忙地散开布好了包围圈,遥遥与黑城堡对峙。   就在众守夜人开始讨论是不是该派人出城侦查对方身份时,眼尖的士兵叫了起来:已经在城外排布开来的封锁线中,一个人影从阵列中走出,踏着积雪朝要塞正门走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来者身上,待走得再近些,黑城堡墙头上的守夜人们惊讶地发现:那人也穿着黑衣,甚至很多人认识。   不是誓言兄弟,却算得上自己人——守夜人产业在赠地的高层领导之一,“后冠镇镇长”亚姆。   ……   “各位大人!”亚姆走到围墙下,高举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奉北境守护史塔克大人及首席后勤官艾格·威斯特的指示,在下带人前来处理部分‘身份不明者企图杀害已投降塞外之王’一案。根据临冬城公爵的要求,在他结束对长城的巡视亲自回到黑城堡调查此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多有打扰和冒犯,还请谅解!”   “你在胡扯些什么?”卡特·派克手扶着石条俯身到围墙边缘,咆哮起来,“罗柏·史塔克会下这种命令?就算这是真的,他也没资格约束守夜人军团的行动!”   “我并不清楚史塔克大人有没有这么做的资格,但在下为守夜人产业服务,拿守夜人后勤部的工资,自然遵从总司令及首席后勤官的命令,对守夜人军团负责。职责所在,还请各位配合。”亚姆并不认识卡特·派克,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应答——台词早已预设好,任是谁出面、说什么,他都会像台机器一样给出固定的回复。“此外,还有一点必须声明:此行后冠镇调动的兵力全部来自山地氏族部落,并无新赠地民参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绝不会对黑城堡的守夜人朋友造成威胁。除了不能离开黑城堡外,兄弟们只当往常一样训练和看守长城即可,无需紧张!”   说完这句,后冠镇镇长略微躬身行了一礼,也不管黑城堡墙头上众军官的反应,自顾自地转身、大摇大摆地步行远去,回到了围城方的队列里。   ……   “那小子疯了!”卡特·派克怒目圆睁,一拳擂到砌墙的石块上,发出砰声闷响:“他以为派兵把黑城堡一围,秀一下肌肉,弟兄们就会像软蛋一样都把票投给他?简直异想天开!”   “不,他不是想靠武力逼迫黑城堡的守夜人投票给他,而是在阻止你回东海望!”约恩·罗伊斯一个激灵,顿时明白了艾格的打算。背后隐约有些发寒:这家伙,难道真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不然怎么会连卡特心里盘算着,都没开始实施的计划,都能采取措施预防?   “东海望中把票投给他的人远超预计,他不想失去这几十张票,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挠你东返!”   “如果是这个原因,那他恐怕失算了。如此猖狂地公然调兵将矛头对准自己的誓言弟兄,此举会让他在黑城堡失去的票数,将比他在东海望得到的全部票数还多。”波文·马尔锡面色冰冷,语气中却掩饰不住怒意,身为一名士兵,没有人会忍得了这种冒犯: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团团包围……连门都出不了!   “虽然那人过来表明了身份,声称外面那支军队里没有野人,但谁也没法保证这是真的。该做的防守准备,依旧照常进行!”首席游骑兵表情肃然地高声下令,“卡特大人,我不清楚艾格此举是不是针对你,但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建议你取消今日返回东海望的安排。”   取消行程?卡特·派克只觉一股热血往脑门上涌,在他几十年的生命里,他并不是从未认怂、妥协过。但像这回这样:他都已经强压着不甘承认自己斗不过艾格,打算灰溜溜地回家消极对抗了,对方却还不肯放过自己的,却是头一回。   简直欺人太甚!   “怎么,我身为东海望指挥官,如今连回自己管的要塞,都要看一个狗屁后勤官的眼色了?我今天就从大门走出去,我倒要看看,谁敢拦着我!”   ……   理论上来讲,确实没人能拦他。   东海望指挥和首席后勤官在守夜人军团的体系中级别相近,这意味着:虽然并非直属,但卡特·派克对亚姆而言是上级,后者若敢动手,便是以下犯上。   至于此次行动参与者全是山地氏族,没有新赠地民嘛,就算这是真的,山地氏族在赠地也是客人身份,而卡特·派克却是如假包换的“主人”。按照宾客权利……客人伤害主人,不论有什么原因都是大逆不道,天理难容的,山地氏族但凡还想在赠地混,便绝不敢如此胡来。   但事实上呢?城外的封锁线里,至少有一个人绝对敢拦他。   “弑君者昨日带曼斯·雷德去了后冠镇,没有回来,此刻多半就在城外。”波文·马尔锡无奈地说道,“他若拦在你面前,又像昨天那样说‘想离开的人,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你又当如何?”   有如被一盆冷水从头上泼下,卡特·派克的火气顿时被浇灭了大半。   没错,无论是守夜人产业的员工,还是住在赠地的山地氏族民,都绝不敢伤害一名守夜人高级军官。但若是对方有人武技高超到能在“确保不伤害他的情况下击败或擒住他”,那情况便又得两说了。   偏偏,对面还真就有这样的人。   冲出去受辱一番然后被赶回来,或是乖乖在围墙后面当缩头乌龟……这,还真是两难的选择。   “你们的打算呢?”卡特·派克脸色变化一番:“就真打算乖乖听话,不迈出黑城堡的门,直到对面撤走?”   “卡特大人,我明白你在想什么。”首席游骑兵无奈地摇摇头:“带领兄弟们冲出去干一架,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程度,然后让罗柏·史塔克过来收场并惩罚挑事者……想想确实爽。可平白无故地流血,削弱长城的防御力量,会让异鬼有机可乘!我们是守卫人类的坚盾,万一人类却因为我们内部的矛盾和冲动而遭受重大损失甚至灭绝,谁又负得起这个责任?”   “是啊。顾全大局!顾全大局!”卡特·派克面色通红地吼了起来:“不要那么多废话,反正你们就是打算打着这个名号,继续纵容那小子嚣张下去,直到他毁掉守夜人军团!”   “卡特大人,息怒。”对方的愤怒完全可以理解,即使波文·马尔锡也不得不承认己方已经妥协退让到了有些过分的程度,而艾格,也有些咄咄逼人得过分了。“但事实就是,黑城堡内山地氏族出生的士兵都有几十上百,眼下也没有任何人有这样的威望:能在兄弟们知道外面不是敌人的情况下依旧带领整个要塞的人出击。就算有,我们也打不赢。人家一句话就能调动和整个守夜人军团总兵力差不多的人手,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非要正面刚,硬碰硬,岂不是自找没趣?”   卡特冷笑一声:“好啊,那不知首席事务官你有何高见?”   “至少有一点我们能达成共识——身为北境守护,罗柏·史塔克不可能下令山地氏族派兵包围黑城堡。我打赌,他百分之百对此事毫不知情,是艾格拿着他的名头吓唬人。甚至可以进一步推断——昨天我们送出去的信,最终也没能到他手中。比起内斗流血来,我倒想看看,如果我们不写信,直接派人去当面汇报情况……这回,艾格又怎么在北境守护面前解释自己的行为。”   …… 第302章 赠地之变(下)   黑城堡的高层坚持不动用武力,而东海望代表团的二三十人则独木难支。保守派军官们最终一致同意尝试:派可靠之人口述传信,确保罗柏·史塔克对长城眼下正发生的事情知晓。依靠外力,来对付守夜人已经完全控制不了的某后勤官。   计划很明确易行,实施起来却不顺利。   地面上,执行封锁黑城堡任务的后冠镇军队拒绝进行沟通谈判,一副只执行命令,其余一切免谈的铁面架势:不管有没有守夜人身份、是不是来自东海望的,在总司令竞选中支持谁——皆不得离开黑城堡。而尝试从长城顶上离开黑城堡或送信的人,也在出发后不久……便被王后门和黑貂厅的山地氏族战士态度强硬地拦了回来。   被围者们,再一次体验到了对手的算无遗策。   于是他们转而将希望放在天时上,期待不断加大的雪势带来的寒冷和饥饿能最终逼退城外的山地氏族民。然而,情势到下午时再次发生了变化:后冠镇方向后续居然又陆陆续续赶来了第二第三批合计数百人,有男有女,赶着车拉着货,一抵达便迅速开工。一番热火朝天后,就这样在原先鼹鼠村的废墟中搭起帐篷竖起围栏,建成了一个简易军营——天还没黑,其中已飘起袅袅炊烟!   ……   到此刻为止,黑城堡外的赠地军数量已经超过了整个守夜人军团,且战斗人员、后勤保障一应俱全、体系完整,看上去不需要任何外部支持也能独立运转。保守派众军官在围墙上将此看在眼里,嘴上虽没多说,心里却已经在不断打鼓,而其中最为懊悔的,莫过于首席事务官——波文·马尔锡。   他开始隐约意识到,是自己在莫尔蒙司令意外身亡后挑起的、意图将赠地安置计划拖垮的资源消耗战,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在他的授意下,黑城堡严格控制粮食物资,如今却只能守着一间间塞满的仓库,被人包围却无计可施。而后冠镇呢?靠守夜人产业的支持勉力养活着赠地80%的活人,每天都在为如何填充空空如也的仓库而焦头烂额,看似狼狈不堪,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控制住了整个赠地,成为了这里名副其实的主导者。   波文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场消耗战,自己未能实现战略目标。   比输这种感觉更糟糕的是:没有击垮的对手,变得更加强大。   ……   “当早上那帮人出现在城外,立足未稳时我们却没有果断作出反应,就注定会处于下风,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接下来,我们要么指望东海望和影子塔能在接到飞鸦的消息后为我们转达,要么就只能困守于此,坐等变局出现。”   “立足未稳?说得轻巧。”立刻有人讽刺地说道:“当城外那帮人‘立足未稳’时,我们还连衣服都没穿,庆幸他们没有趁机发起猛攻呢!”   ……   在尝试派人送出消息的各种努力都失败后,黑城堡中召开了第二次会议。但除了一些意义不大的争论,谁也没能再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并非没想法,而是此刻他们——确实已经做不了什么:   知道墙外并非死敌的守夜人们虽然依旧执行命令地准备着防御,但在明白这纯粹是一场高层间的角力后,心理上已经松懈了大半;而黑城堡仅有一扇的大门、围墙外的路障和几班倒重叠式换岗的封锁线,则让偷偷溜出包围圈的可能变得无穷小;至于越下越大,已经在原野上堆得盖过小腿的积雪,更是扼杀掉了偷袭、突围……任何军事行动理论上的可能。   “讨论已经过去的事情有什么用?我们现在得想办法,不能继续任由围墙外那帮山地民困着我们!”约恩·罗伊斯曾经是符石城伯爵,谷地的二号人物。身为一名管过事的贵族,他对大众情绪的了解,可比在场大多数人都多:“不流血固然是好事,但随着时间推移我们却始终不进行任何应对或反击的话,弟兄们会渐渐由愤怒不满变得适应现状,而赠地上下无数双眼睛也正盯着这里看。一旦所有人都发现我们奈何不了艾格,从而在潜意识里不知不觉地接受‘他在赠地是老大’这一概念,就来不及了!”   “难道说,让所有人都明白他才是老大,就是艾格这么干的原因?”奥赛尔疑惑地瞥了眼总教头安德鲁爵士,意有所指地说道:“可,他靠着新兵的选票,不是已经快要胜选了吗,在这节骨眼上惹事,岂非得不偿失?”   “他的目的不重要!我只知道,以这家伙办事绝不留漏洞的缜密性格,只怕对东海望和影子塔也会有相应的行动。”约恩·罗伊斯见几名最高层都不说话,也不顾自己军衔不高,继续发言。“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反击,而想要速度,便只能靠自己!仔细思索了半天后,我发现了一个处于所有人思维死角中、那小子绝对料不到——就算想到也没法防住的办法,可以送出信息!”   “哦?”   “说来听听。”   约恩摆手,迅速揭晓了答案:“艾格堵住了墙内侧和墙顶这两条路,可墙外还有偌大的世界,为什么我们却视而不见?”   ……   墙外偌大的世界?通过墙北送信?短暂的沉默后,几名游骑兵队长嗤笑出声。   “还以为你突然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原来是这个。”一名黑城堡的游骑兵军官不屑地哼了声,“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把出墙的隧洞封堵上?天知道现在鬼影森林里有多少死人和异鬼,就等着我们去送死!”   “塞外现在很危险,我不怀疑这一点。”约恩·罗伊斯坚持道:“停止墙外巡逻,封闭隧洞……一切措施都是为了减少损失。可我看所有与异鬼遭遇的报告,都声称它们是有智慧的生命,且思维能力绝不在人类之下……这样一种生物,真的会在明知我们不会出墙的情况下,还在鬼影森林边缘枯等‘送死之人’出现?”   “你确定要揣测怪物的想法,把性命寄托在这种推断上?天知道它们会不会就是在鬼影森林的边缘埋伏着?活人一直等不到目标会烦躁,死人可不差时间!”   “曼斯·雷德只带了三万野人投降,还有成千上万的人选择不相信他。这帮人四散奔逃在塞外,如果我是异鬼,我会带我的死人大军,先把这些无处可逃的人全揪出来壮大自己,再来等时机成熟!报告里说什么来着?——随着凛冬的降临,它们正变得越来越强,活动范围也越来越靠近长城。”   “我不管你怎么想。”一名黑城堡的游骑兵队长耸耸肩:“反正别想让我们派人出墙当敢死队,我宁愿受军法处置被吊死,也不想出去白白送命,死了还要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约恩没理反对者,而是继续环视在座的其它守夜人军官:“无论是艾格还是异鬼,都绝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时候派人出墙……用吊篮送一两个人下去,沿着长城脚下往西,绕过王后门的山地民,越过封锁线后再让长城顶上的哨兵把我们拉上去,速度快一些的话,连在长城外过夜都不用。这很危险……没错,但如果我猜得没错,可能并非像我们直觉的那样必死无疑!”   “那假如长城沿线所有的要塞都得了艾格的命令,拦住任何从黑城堡内出来的人呢?”   “那他们也只会选择扣押,而不会拒绝拉人上长城。若那小子真连这种不可能的情况都考虑到,那我认了!”   “我反对。”奥赛尔·亚威克直接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不会坐视这种要让某些兄弟去蒙受毫无必要的风险的计划通过,为了决定谁当下任总司令和赠地安置计划是否该继续进行,长城确实出了够多闹剧……但这只是理念的不同——”   “我想出的主意,我带头。”约恩·罗伊斯打断了首席工匠的喋喋不休,“我会寻求志愿者陪同,如果没有,就独自行动。卡特大人,您是否批准我这一行动?”   卡特也没料到这人会拼命到这种程度,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我们都知道你和艾格那点仇怨,约恩,但不值得。你成功把消息送到罗柏手中,他也不可能杀了艾格,可万一你猜得不对永远回不来,他只会在事后笑得肚子疼。”   没说不批准,约恩·罗伊斯态度坚决:“我明白风险,并决定承担。艾格·威斯特用各种手段一步步把我们逼到死角里,若不出点奇招反击,他会当我们都是好欺负的傻子!”   ……   黑城堡里,保守派中的小部分人正筹划以一次匪夷所思的冒险,作为对艾格突然发难的反击。而远在长城最东端的守夜人海港,此刻却正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中。   高层间的冲突竞争,是大人物们的事,最底下的弟兄们可不会因为把票投给不同的人,就把彼此视为仇寇——尤其当有一方还率先示好时。   守夜人实际控制、也是赠地第一个称得上城镇的聚居点:后冠镇的后勤官带领守夜人产业的员工们,时隔几个月后再次前来劳军,运来了一车丰盛的各式肉类和几大桶的美酒,声称这是对东海望弟兄们坚守长城的犒劳。   看长城的日子实在枯燥无聊,赶上这种好事,指挥官又恰巧不在,这次聚餐顿时化作一场狂欢:冰墙上下、大厅里外,到处都有人在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守夜人和后勤部的员工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彼此吹嘘着见识经历;喝高了的醉醺醺地斜靠在墙角,嘴里哼着内容低俗暧昧的琴瑟小调,虽无乐器伴奏,却也别有一番韵律。   围墙挡住了寒风,欢宴人群和取暖炭火散发出的温度在小小的滨海要塞里形成了一个袖珍热岛,仿佛连飞雪都被逼退到了要塞外。酒香混杂着肉类经过烹饪散发出的油脂和香料味,拌出一股令人愉悦的气息。   ……   总司令竞选开始以来,这里很久没热闹过了。只是,眼下这也有点太过了。   埃恩·伊梅特没喝多少,他是东海望的游骑兵队长,卡特·派克手下头号打手。老大带着约恩·罗伊斯一行人前往黑城堡参加竞选,他便被留下暂代东海望指挥官。   他没那个威望能喝令兄弟们不喝酒吃肉或吹牛逼,便干脆没出头当恶人。但他清楚:越是在这要塞中大半弟兄都沉浸在聚会欢宴里的时刻,越是得有人保持清醒——盯一盯长城上下防务,以免异鬼或仍未投降的塞外野人们乘隙来袭,突破这一关键要塞,酿成大祸。   墙顶上的哨兵也喝了点酒,此刻正满脸红润地三两个聚在一起胡侃,虽然有些态度不端,但毕竟没有开小差……长城的高大给守军带来的是极高的容错率:只要哨兵不睡觉,完全不可能出现“敌人爬上来了仍未发觉”这样的离谱情况。   叮嘱巡视一番,站在墙顶眺望了会鬼影森林,伊梅特从阶梯下回地面上,又进了紧靠围墙的哨塔,给守卫要塞地面部分的弟兄们也提了提醒,确定防务没出什么大纰漏后,才放心地离开。   经过大厅时,他迎面遇上了东海望的学士哈慕恩。   这名要塞的“喉舌”完全没一副学士该有的样子:整日酗酒的他胖嘟嘟、醉醺醺,此刻手里捧着个杯子,面色通红,连走路都踉踉跄跄。   “哈慕恩。”伊梅特早已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强抑着厌恶叹了口气:“今天有哪里的信鸦飞到吗。”   “唔……”哈慕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仿佛想把脑子里的酒精甩掉一样摇摇头:“好像有封黑城堡的信到。”   “那怎么不汇报内容?”   “嗯……当时我正把信从信鸦腿上接下来,刚把它关回笼子里,后冠镇的兄弟们就到了。我就放下东西,先来帮忙……搬东西了——嗝——”   “是搬酒吧!”伊梅特嫌弃地皱皱眉,“都知道你嗜酒如命,大家只是懒得说你,可你毕竟是东海望的学士,能不能先把本职工作干好再喝?来自黑城堡的信鸦,万一是什么紧急指令,误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信呢,在哪?”   “嗝——知道啦,下次注意。”若批评者是卡特·派克,哈慕恩可能还当一回事,但代理指挥……也对学士指手画脚?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捧着杯子继续向大厅走去:“信……不是压在信鸦笼子底下,就是在我桌上,你……自己去找找吧。”   恼火地摇摇头,伊梅特强压下了揍这家伙一顿的冲动,快步赶往了学士小屋。一番折腾后,找到了今日从黑城堡寄来,仍团成一卷的纸条。打开摊平,就着昏暗的油灯光芒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   伊梅特的阅读能力很一般,花了点时间才看完信中的全部内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他咽了口唾沫后,心知大事不妙。   黑城堡遭围,卡特·派克受困无法脱身,于是便通过此信警告东海望:注意防备任何外人——尤其守夜人后勤部的动作。   未得指令,不得放任何人进入要塞!   本该及时将这条消息通知所有人的学士,却在后冠镇来“劳军”队伍抵达的时刻,兴冲冲地离开鸦巢去忙前忙后搬肉运酒,并参与随后的聚餐,一直喝到酩酊大醉,也没把消息转达给弟兄们!   自己如履薄冰地履行职责,提防着异鬼和野人,却没料到威胁最终会来自穿着黑衣的“自己人”。本该在得到消息后立刻提高戒备并对外封闭的东海望,只因一个酒鬼的玩忽职守,丝毫未多犹豫地便放进来了几十名后勤部士兵和山地氏族民,如果他们有歹意,那这座要塞,此刻便已经形同沦陷。   他一把将信拍到桌上,抓过剑便冲出了学士的小屋——只有几十个人混了进来,而东海望有一百多名士兵,只要在对手发难前抢先聚集到足够的可靠弟兄,他们仍有机会夺回要塞的控制权!   但眼前的一幕让他垂下了手:聚餐吵闹声的背景音下,东海望的大门已经洞开。守卫站在门边与后冠镇后勤官嘻嘻哈哈,就这样看着几辆或牛或马拉着的空车,以及几十上百名的山地氏族民,从门口鱼贯而入,挤进了这座毫无防备的港口要塞。   …… 第303章 冰痕城与安柏之女   除艾莉亚因为最终都没瞧到井底那棵巨型心树而极为不满外,北境巡视团对长夜堡的访问算得上圆满……不过,在这里休整一天两夜后再次启程,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挑战。   他们即将巡视那些由“野人”,或者说新赠地民入驻的村庄和要塞。   情感上来讲,艾格恨不得全部用山地氏族民做群众演员,来糊弄过这趟考验。但对纸包不住火的担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赠地没有那么多闲着的山地民,守夜人产业的眼下的财务状况,也不允许任性的大动作。   更别提——他事实上还花着大量的心思,在遥控着另一场……很可能决定着这场赠地权力之争胜负的大行动。   事情多归多,艾格也并非完全不作为,他还是采取了些措施,以确保巡视不出现太大纰漏:路线经过精心规划,确保只经过那些原本居住在远离长城处、与北境人起冲突较少,文化上也使用通用语、在赠地安置计划推行过程中较为配合的部落。   选对路线只是开个好头,在此基础上,艾格还做了一系列的安排,以便在北境巡视团抵达时尽可能分散吸引他们注意力,免得他们东看西问,不知不觉就发现了一堆会让他们对赠地安置计划产生不良感觉的问题。   ……   冰痕城,一座由五个中型新赠地民部落联合入驻的废弃要塞。几天前开始的雪越下越大,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在一片白茫茫的寒风中,北境统治者千百年来,头一次以非敌对的身份与成规模的塞外民接触。   同样是在长城脚下,同样是一座古老的守夜人城堡,队伍气氛却和拜访长夜堡截然不同,尚未真正进入其中,北境诸家带来的卫兵们就在各自领队的提醒下打起了精神,纷纷检查装备、调整武器位置,绷紧脑中的那根弦警惕起来——他们都怕一个不小心,自家领主便也落得和杰奥·莫尔蒙一个下场。   ……   “新赠地民入驻的要塞和山地氏族民最大的不同就是——未重建或修补通往长城顶的阶梯,后勤部也不拨款或提供砌墙的资源。前一项是为确保长城完全处于守夜人自身或可靠盟友的控制下,后一项则是为保证军团在可能产生的赠地内部冲突中,军事上必定占据上风。”   知道北境诸侯皆对塞外民不怎么信任,艾格也干脆地放弃了说服大家“新赠地民是可靠的”,而是反其道行之:一边走向冰痕城,一边向随行的贵族们介绍着自己安排来防备新赠地民作乱的更多措施。无需说太详细,眼前这片聚居地的景象已经能说明一切:由木棍树枝搭建编织而成、只能用来防野兽的低矮围栏,倾颓破败、放眼望去都没一座能超过五米高的居住用建筑群,以及冷冷清清、不见多少人影的场院和屋宇间过道走廊……   被白茫茫的积雪一盖,明明已经有人居住了几个月的冰痕城,却依旧显得像一片废墟。   都是守夜人废弃的要塞,新赠地民的驻地和山地氏族民的城堡看上去差距却如此之大。这其中,基础太差是一个原因,此外,原塞外民们过惯了居无定所的日子、如今安顿下来了也没有“家”的意识,又有一半青壮前往后冠镇寻求工作以养活自身……主观客观因素汇集起来,根本没人有心思搞建设,才是这片聚居地依旧一片荒凉的真正原因。   当然,这里实际上也没看上去那么惨,只是天气太冷粮食又不怎么富余,大多数居民都躲在屋子里睡觉节省体力,白茫茫一片的积雪又加强了荒凉这一视觉体验罢了。   丑媳总要见公婆,普通的居民尽可以躲在屋子里啥事不干,部落的头人却不能不见北境的主人,被提前片刻抵达的斥候叫出来的五部落首领,裹着陈旧的皮毛、单独或带着三两个随从,稀稀拉拉地站在要塞的围栏边缘,组队迎接北境之主。   ……   很诡异,多少年来,七国对塞外民们而言都是世界尽头那面高墙彼端的另一个世界,是假想敌,是仇恨的对象,偶尔也能成为“英雄”们证明自己勇气的磨刀石、金属制品和新女性成员的来源,谁想时过境迁,他们竟忽然也成了七国的子民。   身份的转换只是一次投降的事,但心态和固有观念上的变化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面对曾经所鄙视“下跪之人”中的一堆高层贵族,古怪感油然而生。   这种古怪感带来的,便是尴尬的氛围。   如果说菲林特氏族的族长还只是有点嘴笨,那么五位新赠地民部落的首领,就是完全不会说话了……勉力按照艾格之前的指导介绍完自己,简单汇报一下要塞的状况,头人们很快便出现了忘词、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继续谈话的状况。   好在艾格在场,赠地安置计划的总负责人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气氛这样冷下去,他在过半人都察觉到不自在前及时接上了话:“新赠地民中的青壮很多都前往后冠镇去寻求工作,所以此地看上去……嗯,有些人烟稀少,但整体上来讲,秩序和法律已经开始延伸到这里,并开始发挥作用。不过,这些今天暂且放一放,现在,我要先带各位,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一众北境贵族心生好奇,但出于对艾格的信任和起码尊重,也因为这鬼天气实在是够要人命,没有太多质疑,在护卫们的簇拥下,一行人被他领着走进了冰痕城的“大门”。顶着周围低矮房屋、半埋于地下的帐篷间探头探脑的新赠地民不安的目光中,走向守夜人当初在此驻扎时的主堡遗迹,掀开厚重皮毛做的门帘,进入其中。   这座整个要塞的核心建筑,当初完好时应当有三层、十几米高,如今上面两层已经破败坍塌,余下还算完整的一层,修修补补、堵上破洞和楼梯间,点燃一个壁炉……虽然有些空荡荡,但和外面的冰天雪地比起来出乎意料的温暖舒适。   此地平时是五个部落首领商谈要事、彼此间交换生活必需品的集会地,如今北境代表团来访,便被腾空拿来当了招待所。   眼下,有一名中年妇女、两个十几岁模样的少年正坐在壁炉边的凳子上,见艾格带人走进来,才连忙站起,束手束脚地看着众人。   罗柏瞧了瞧这三人,没瞧出他们有何与众不同,疑惑地回头看看艾格:“我们要见的人呢?”   艾格淡淡一笑,并未直接回答问题:“莫尔斯·安柏大人,我记得上次拜访最后壁炉城时,您愤怒地朝我吼着说,野人掳走了您唯一的女儿……您还记得这事吗?”   这暗示未免太过明显,正立在人堆里一脸无聊的莫尔斯·安柏一个激灵,紧紧地盯住了那名站在壁炉边上的女子。   ……   北境一共就这么点总人口,那么几家大贵族,彼此又总是团结在史塔克家麾下同进同退,谁家有事消息都会迅速传开。在场者中,除罗柏一人在事发时尚未出生外,余下人中有名有姓者,都听闻过安柏家出的这场不幸的意外……他们顿时全都露出了惊奇的神色,齐刷刷地看向了安柏家的几名代表。   大琼恩·安柏则扭头盯住了艾格,睁大眼睛:“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面前这人是我叔叔的女儿,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艾格耸耸肩:“至少她是这样自称的,到底是不是,莫尔斯大人在这,自己辨认不是最方便的办法么?”   ……   北境贵族们立马不淡定了,一边拍着身上的冰凌和雪花,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在场颇有几个人当年见过莫尔斯的女儿。但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彼时他们所见的是一名像此刻正站在罗柏身边的艾莉亚一样——年轻又充满活力的贵族小姐,可如今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面黄肌瘦,满面风霜的“中年野人妇女”……说他们是一个人,实在是难以令人迅速相信。   “各位大人,静一静!”闹哄哄了几秒后,罗柏压下了场面,皱眉向当事人问道:“莫尔斯,你有什么办法能认出自己的女儿吗?或者说,这位女士,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是莫尔斯·安柏的女儿?”   女子略有些紧张地看着一众北境诸侯,实际上她也已认不出其中任何一人,拉着两个少年,向那位应该是自己父亲,实际上却已经连她也不太认识的独眼男子走了几步,她小声道:“父亲,我被掳走那天,早餐时和你吵了架,你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滚吧,臭丫头,别让我再看见你’。我当时就想,不见就不见,我要跑到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让你后悔一辈子……然后,我偷了那匹我最喜欢的小母马出了城,向北骑出几里后,遇到了一支掠袭队的埋伏,他们绊倒马抓住了我,又劫掠了几个远离城堡的小村庄,之后逼着我跟他们一起向北越过了长城,回到了部落中。再之后,我就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直到曼斯·雷德带全体自由民投降,我才重新回到长城南面。”   那句在说出口后让莫尔斯懊悔了二十多年的话显然让他终身难忘,这个巡视团中最仇视野人的北境贵族,只剩一个的眼眶里顷刻间泛起了湿意,他向在塞外饱经了二十多年风霜,如今模样说是自己妹妹都有人信的女儿走了两步,声音开始发抖:“对不起,亲爱的……”   “无意打断这场感人的重逢。”卢斯·波顿却在这时突兀地发声道,“我不怀疑故事的真实性,但这些也可能是莫尔斯真正的女儿——被绑架过去后向其他人倾诉的内容。你有什么比如胎记、伤疤这样不容易作伪的证据,能表明你身份的吗?”   “我后腰上有一粒很凸出的黑痣,用力压到时就会疼……所以我一直喜欢侧身或趴着睡。”女人不假思索地答道,“如果有需要,待会等没人时,我可以给你看,父亲。”   莫尔斯只有一个女儿,关于她的特征自然不可能忘记。这下他再无犹豫,大步走上前去,丝毫不管周围人目光地用力地将女儿拉进怀里搂住,动作之大让人忍不住怀疑会把人勒死,把那女人身边两个孩子都吓得退了半步。   明明是虎背熊腰、比艾格还高半个头的男人,前一刻还是硬汉一个,下一秒却迅速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那天说的是气话,亲爱的,请原谅我……我知道……我知道说什么都没法抹去你这么多年来受的苦,但既然命运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发誓,绝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人伤害!”   那女子同样迅速淌下泪来:“不,该请求原谅的是我,父亲。是我自己的任性引来了上天对我的惩罚……我真的很抱歉很抱歉……”   于是,正如老剥皮所说,众目睽睽下,一场感人的重逢开始了。父女两抱在一块肉麻地说着自责的话,好一会才分开,莫尔斯·安柏这时才注意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地两名少年:“这两个,是我的外孙?”   “嗯,一个叫安格斯,一个叫班尼,名字都是我起的。孩子们,叫外公。”   “他们那该死的爹呢?”   “在跟曼斯·雷德进攻长城时死了。”   “死了?”莫尔斯起初还咬牙切齿,可惜发泄怒气的对象已经没了,最终却只能长叹了口气:“死得好,就算不死,我今天来也会杀了他。”   想了想,大概是觉得当着外孙面说要杀他们的老子不妥,便闭上嘴,也不管两个孩子压根不认识他,把他们也拉过来搂了搂:“好孩子们,别担心,一切都结束了。等这趟巡视完了你们就跟我回最后壁炉城——喂,琼恩,你小子没意见吧?”   叔叔的两个外孙又不可能来抢安柏家的继承权,大琼恩有啥好担心的?最后壁炉城伯爵摊摊手:“没意见,你高兴就好。”   ……   艾格的计划奏效了,对冰痕城的视察节奏完全被这场重逢打乱,北境诸侯完全将新赠地民部落忘到脑后,聚在一起围着莫尔斯父女问东问西……寒暄了好一阵后,最终还是卢斯·波顿最先反应过来,先是让一帮部落首领散去,又下令巡视团的护卫们开始安排落脚点的防务,最后示意艾格去张罗接待安排。   莫尔斯与女儿的感情比预料得要深,这是好事。艾格暗暗欣喜。他有一个小本子,记着所有需要做,但太琐碎可能会忘记的事情——为“鸦食”莫尔斯找女儿就是其中一项,他在从北境返回前就下令开始这项工作,很快在和罗柏他们一起回到黑城堡时得到了好消息。   事情进行得如此迅速顺利并非毫无缘由——实际上,根本不是艾格的手下找到了莫尔斯·安柏的女儿:早在曼斯·雷德带领他的野人大军向守夜人投降,安柏之女所在的部落被分配到冰痕城居住之初,她就向后勤部派驻居住地的负责人表明了身份。但结果显而易见:艾格从南方带来的工作人员又不了解北境贵族们的成员情况,不到十个人要管理整个要塞的事务,本来就忙得要死,这时有一个穿得破破烂烂、满脸岁月痕迹的野人妇女,忽然跑来说自己是某个北境大贵族的女儿,要求后勤部专门派人送自己回家,这事搁谁身上……会立马重视起来当回事?   后勤部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她大可以自己赶回最后壁炉城……偏偏守夜人对新赠地民的管理特别严格,擅离驻地是非常严重的违规。于是,莫尔斯·安柏的女儿,在时隔二十年后重新回到长城南后,还孤儿寡母可怜兮兮地熬了几个月,直到艾格下令在赠地范围内寻找她……冰痕城的后勤官才想起她的存在,并将情况上报给指挥部。   对安柏之女而言,守夜人后勤部最初对她的忽视让她和两个孩子平白多过了几个月的苦日子,但对艾格而言,找出她的时机却刚刚好。在北境诸侯造访冰痕城的时候将其送到莫尔斯面前,不仅至少为此地新赠地民争取了多一夜的准备时间,还不费吹灰之力便转移了这么多贵族中最厌恶野人那一个的注意力……尤其重要的是,后勤部事先已经安排可靠之人与安柏之女进行了一番沟通——艾格希望通过这位半辈子生活在塞外的北境女贵族,悄无声息地传达一个对赠地安置计划极为有利的信息:塞外迁入者、自由民或者说“野人”,和七国的住民,差别并没有常人想象的那么大。   …… 第304章 毒虫与司令   新赠地民的居住地并不囤积资源,好在后勤部早已提前一天运来了食材和厨师。吃喝方面无虞,而重逢的安柏家父女又大大缓解了北境和来自塞外的“野人”同屋的尴尬——冰痕城对北境诸侯的接风宴简单却不简陋、算不上热情但也没有怠慢,总算是没在最开始就出什么岔子。   入夜,北境几大家的成员们分配好了“招待所”中的房间开始休息,而随行护卫们也在各自带队者的安排下,开始了轮流守夜。   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此刻冰痕城内的新赠地民,男女老少加起来足足有上千。北境巡视团将在他们更习惯于称之为野人的这帮新赠地民“包围”下渡过这一夜,值夜的士兵们个个都竖着耳朵,警惕地监视着四周的一草一木。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狼嚎,除此之外便是冷风凄厉的号叫,以及偶尔传来建筑顶上积雪滑落砸中地面的闷响……值夜者换了一班又一班,令人担心的暴民作乱夜袭完全没有发生,直到云层密布的天空中也慢慢开始亮起来,才有一名无论是模样还是身份,都完全出乎预料的不速之客,从要塞外赶来。   ……   “有人从西面抵达,直接进主堡去找了北境贵族们?”不用了解更多,光听守卫这一句描述,艾格就立马意识到来者不善:“听到有人叫他名字了吗?长什么样,是否有明显特征?”   “没听见叫什么,但看上去像是跋涉了很长一段路的样子,身上全是板结了的雪块,冻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和卫兵嘀嘀咕咕交涉了好一会,才被放进去。”   (难道是影子塔派来传信的人到了?自己先前让肯特连夜送信筹备行动,这下对手们也以牙还牙,用同一招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艾格皱起眉头:他对此做过了心理准备,但报信的人在这大雪天里还能来得如此之快,还是超出了他的预计——冰痕城没建起围墙的坏处顿时显现出来:自己就算有通天本事,也没法将偌大的一个聚居地全封锁起来。向罗柏汇报时说的是刻意如此安排,但事实是:将上千新赠地民安置到这座当年只驻防几百名守夜人的要塞里,建筑材料修缮居住用的房子都堪堪够用,根本没多余的能拿来建墙。   ……   原本身心轻松地早起,想去确认下五个部落都准备好了迎接北境贵族们的检视和询问调查,谁想刚出门就听到坏消息,一腔热情顿时熄了大半,艾格转身往回走,打算抓紧时间召集心腹,启动后备方案,顺带整理一下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师傅,早!”匆匆地穿过场院,一个清脆又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   “艾莉亚?”艾格看看四周,没见到这位史塔克小姐的侍卫,顿时板起脸来:“没有人告诉你这地方不安全吗,别一个人乱跑。”   “我没乱跑啊,就是想在早餐前转转,瞧瞧野人们到底长什么样嘛。”艾莉亚原本高高兴兴地和艾格打招呼,结果他上来就是一通训,立马撅起了嘴:“再说,我现在和你在一起,有什么不安全的嘛!”   “他们现在不叫野人,叫新赠地民。”艾格纠正了女孩的错误说法,“我现在有正事要办,你乖乖回主堡里去找你哥哥,不许再一个人出来。”   “你好烦啊,不要你管。”   艾莉亚委屈地一跺脚,扭过身子就往主堡走,艾格却在这时脑子一转,忽然回想起这丫头身份的最大用处:“哎,回来,和你说个事。”   “干嘛?”女孩本想赌气不理他,但几回用冷战这招对付艾格都没起作用,想了想,还是不情不愿地回过身来。   艾格靠近过去,小声说道:“刚才有人从西面过来进主堡去找了你哥哥,你去帮我看看是谁,顺便听听他们谈了什么,待会过来告诉我。”   “你要不要脸,要我给你当间谍时就不说安全了!我才不,我现在就回房间呆着去,省得又有人说我乱跑。”   “哎别嚷嚷!”艾格拉住了作势要走的艾莉亚,给她揉了揉肩:“好了好了,刚刚错怪你了,我道歉还不行么。乖,帮我个忙,师傅以后疼你!”   “去你的,恶不恶心。”明明知道对方是在哄自己,偏偏被他一揉瞬间没了脾气,艾莉亚拿这厚脸皮的师傅一点招也没,做了个呕吐的表情,眼珠子一转:“要我去偷听也行,你有机会要带我去看那棵树!”   “好好好,下次你到长夜堡,保证带你看个够!”   ……   哪怕同是家人,也绝没第二个人再能像这样大摇大摆地去偷听罗柏·史塔克与他人谈话:凯特琳·史塔克作为大人不好做出太过反常的举动;珊莎出了名的温文尔雅和听话懂事;布兰·史塔克哪怕是摔伤前,也只有爬墙这一特殊爱好……而瑞肯则还完全是个小孩子,更不用多提。   唯有艾莉亚,临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爱乱跑的二小姐,既受宠爱又时常行踪不定,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引起怀疑。   史上最放肆的间谍大大咧咧地走到兄长房间门口,朝站岗卫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别说话,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溜了进去。   屋内,北境诸侯刚刚被封君召集,一起见了远来之客:约恩·罗伊斯。   这位昔日的符石城伯爵总算赌对了一回,他昨日从黑城堡出发,在长城北面贴墙赶了一天的路,完全没被异鬼或死人们发现——当然,也可能是被发现了,只是那帮鬼东西懒得为攻击区区一个活人而靠近长城。总之,他奇迹般地没遇到任何危险或麻烦,在天黑前越过了数座要塞,最终在艾格完全没与之通过气的石门寨,在墙顶放哨卫兵的帮助下上了冰墙。   短暂休息片刻,他又立马上路,凭着满腔仇恨和绝不让对头如意的决心,又连夜从石门寨东返,终于在天亮时抵达了这里。   虽然在劳勃国王对谷地的“平叛”中成为了对立方,约恩但毕竟是艾德·史塔克昔日老友,罗柏·史塔克对这位如今获罪披上了黑衣的老大人保留了几分尊重,客气地接待、并听完了他所说。   “罗伊斯大人,您赶了一夜路,想必辛苦了,不如先下去换身衣服,吃点东西,我们会认真讨论您所说的内容,并尽快做出应对。”   这是不希望自己听到他们商量的过程,约恩生下来就是贵族,自然听得明白罗柏的意思,点头同意,扫了坐在旁边椅中一排神态各异的北境贵族一眼,退出了屋子。   ……   这间供北境守护住的临时“主卧”当初是冰痕城守夜人们的武器库,空间颇大,门口距内部也有一些距离,无论是已经出门的约恩,还是仍在屋内的一众北境人,都没发现躲在隔墙布帘后的艾莉亚。   罗柏·史塔克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愁眉不展地思索了会,才开口说话:“罗伊斯大人方才所言,大家都听到了……不知各位大人,对此有何看法?”   “我认识约恩可有些年头了,虽然上次打交道是在战场上为敌,但莱莎·徒利的破事嘛……大家心里有数,我不觉得他是个骗子。”卡史塔克嘀咕道,“若他所说属实,那艾格打着你的旗号干这些破事,可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卢斯·波顿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卡史塔克,转头看向罗柏:“我想先问一句,艾格是否有向您汇报过这些情况?”   “有……然而只提了事情起因的那一点点,而且说法也和约恩的大相径庭。虽然我更愿意相信我更熟悉的他,但不知怎么,我觉得约恩说的更接近事实一些。”罗柏无奈地说道:“安柏、葛洛佛两位大人,你们的看法呢?”   “虽然深林堡欠他个人情,但我还是不得不说,艾格这回做得有些过分了。”葛洛佛坦率地说道,“大人您无论怎么处理,我没有意见。”   虽说昨天艾格才帮大琼恩的叔叔父女团聚,但老实讲,整个安柏家族里,对这么一个失踪了几十年的女性成员归来感到多么高兴的,也就莫尔斯一个,要说安柏家欠谁人情,实在有些勉强……最后壁炉城伯爵耸耸肩:“我和葛洛佛大人意见一样。”   “我对事情真相如何持怀疑态度。但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就暂且认为约恩·罗伊斯所言属实,刚才他所说的全部事情确实为艾格策划实施的吧。”卢斯·波顿接话道:“但我想纠正大家一个观点——就算艾格派后冠镇军队包围黑城堡是真的,他这么做也没有违反七国上下任何一条律法。一名守夜人军团总司令的候选人,动用自己掌握的势力打压竞争对手,为自己造势,根本没义务向北境守护汇报。”   荒谬。在座其余四人第一反应都是如此,但回过头来仔细想想,又好像有些道理:在法理上,赠地和北境或七国中任意一国都是同级的,赠地内部为竞选总司令而进行的权力斗争,就好像河间、谷地……各大领主家族内部为争夺继承权而进行的明争暗斗一样——反正只要最后上位的人效忠国王,不造反不作乱,其它几国明面上都是无权进行干涉的。   在这场赠地之变中,有错的反倒是来帮忙的山地氏族,他们身为来客和外人,却“勾结”守夜人中的部分,影响总司令选举,干预赠地内部事务——放到台面上来讲,可是一点道理都不占。   偏偏,这帮山地民又是远道而来协防长城的援兵,连罗柏也不好意思指责。   “艾格确实没义务汇报他的一举一动,可赠地和长城毕竟事关北境的安危,我们怎么可能真的不管?那按你的说法,真讲起道理来,赠地安置计划是否实施不也是守夜人内部的事情,我们也管不着?可我们不还是来巡视了?”卡史塔克面上露出不屑神色:“更何况,艾格这回可是打着史塔克家的旗帜为非作歹,这就是在危害封君的名誉,不可饶恕。”   “史塔克家并不是艾格的封君。”   “好吧好吧,只是口误……那他使我的封君名誉受污,更不可原谅!”   “我们随后来讨论名誉的问题,先谈北境和七国的安危。”卢斯·波顿不以为意地撇嘴,面无表情地说道:“在狭海对面的魁尔斯,有一个古老的杀手组织、叫遗憾客。他们时常会用一种被称为蝎尾兽的毒虫来进行刺杀,之所以选择这种虫子,是因为其毒剧烈无比,无药可救,中者必死无疑。”   卡史塔克伯爵不耐地皱起眉毛来:“你在扯些什么呢,毒虫与北境和七国的安危有个屁关系?”   “别这么急躁,瑞卡德。”卢斯·波顿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这种毒虫是怎么被选出来的呢,根据可信度未知的传言,挑选者会将一堆毒虫倒入某个盆中,让它们自相残杀,最终幸存下来却没残的那只,便是兼具毒性和强壮两大特质的理想个体——这样的毒虫,便会被挑中,去刺杀那些高价值的目标,大人物们。”   “您的故事让我大开眼界,波顿大人。”罗柏不明所以,但还是保持了礼貌:“只是,不知这和我们现在要讨论的话题……有什么联系呢?”   “大人,如果您是遗憾客中负责挑选毒虫的那个人,您会在一堆虫子在盆里互相撕咬得不可开交时,因为其中某只虫子特别强壮、特别凶残……或是特别狡猾,而出手干预,让这场毒虫之争更加‘公平’吗?”   “当然不会。”罗柏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是要挑选毒虫去杀人,又不是拿来观赏或斗虫找乐子,若有这么一只虫子,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出手……”话没说完,他便明白了老剥皮的意思:“原来如此,波顿大人您的意思是,守夜人军团总司令竞选就是在挑选‘毒虫’。我要的是其中最聪明,最有能力的一个人来担任,谁是胜出者谁就是合格的下任总司令,我不该干预?”   “没错,首席后勤官已经充分展现出了他的指挥、魅力、果决……等综合能力,如果您作为北境守护,在这场竞选的最后关头过多出手干涉,最后选出个别人来担任总司令,请问这个人,压得住控制着守夜人产业、又能轻松调动上千山地民战士、甚至已经收服了数万野人的艾格,防止赠地内部‘政令不一’的现象发生吗?”   卡史塔克盯着卢斯·波顿看了一会,嘿嘿一笑:“真有意思,我也真是不明白了。若是盖伯特或大琼恩替他说话,老子起码还能理解。但我听说你和艾格并无私交往来,又是图什么,这样费老大劲替他说话?”   ……   (图什么?我所图甚大!只有野心勃勃,绝不安于现状的聪明人控制了赠地,北境几百年来一摊死水般的统治架构才有机会发生改变,你这种粗人、史塔克家的看门狗,也配知道,也能想得那么长远?)   卢斯·波顿心生不屑,面上却依旧一脸淡然:“你听说的是对的,我和他没有私交,之所以支持他,完全出于私心。”他摊摊手,“因为我觉得,只有艾格·威斯特这样的能人统领守夜人军团防守长城,我才能在家里睡得着安稳觉,而不用担心忽然哪天正躺在床上,异鬼就突然带着一大帮死人兵临恐怖堡城下。”   “没人质疑艾格的能力。”卡史塔克哼了一声:“但选守夜人总司令是为保卫七国北疆的安全,和挑毒虫去杀人能一样吗?他今天能随随便便就派兵包围黑城堡,把武器对准自己的誓言兄弟,谁又能保证他将来不会生出野心来,占长城为王,反咬我们一口?别忘了,当初‘守夜人军团的要塞不得建围墙’的规定,就是为防止总司令拥兵自重的情况出现!”   “卡史塔克大人说的,正是我的考虑。”罗柏赞许地点点头:“波顿大人,守夜人总司令选出后,我可是要将后方放心地交给他的,这和把毒虫藏在礼物里去行刺外人截然不同——能力固然重要,但谦卑、忠诚、荣誉感亦不可缺。请相信我,我比在座任何人都更亲近艾格,希望他这个朋友能当上总司令,但若是他今日能打着我的名号对付自己的誓言兄弟,那我就要担心一下,他将来会不会在坐稳总司令的位置后,来威胁到我了。”   “即使算上投降野人,整个赠地也不过四万人,北境能召集的军队都不止这个数,况且此地不能自产粮食,他就算有天大本事,又能拿北境如何?”卢斯·波顿明白多说无益,果断退了一步:“我认为眼下最重要的是先选出个能人,度过这场凛冬危机再说。但大人您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只不过我觉得——仅凭一名因谋反获罪贵族的一面之词便决定改变对赠地政策的态度,未免太过草率,我们至少该给艾格一个老实交代的机会,让他解释一下,他会这么做的原因吧。”   卡史塔克扭过头去:“哼,我猜那小子多半还是会油嘴滑舌地糊弄人,但既然波顿大人这么说了,我也同意:给他一个机会解释。”   罗柏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桌子:“来人!”   守在门口的卫兵迅速答应并推门进入,艾莉亚趁这机会嗖地窜了出去,差点被撞到的卫兵满脸莫名地看了眼自家二小姐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走进了内间:“大人,有何吩咐。”   “去把首席后勤官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商量”   …… 第305章 兴师问罪   “你到底干了什么坏事啊,师傅!”   艾莉亚急匆匆地闯进艾格房间,拽着男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告密。虽然年纪尚小,但她从兄长和几名封臣的讨论语气中也听得出来,他们对自己师傅暗地里搞的某些动作很不满,此事非同小可,大意不得。   花几分钟听完艾莉亚的人肉现场转播,艾格眉头一皱,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事情似乎和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你确定,你哥哥是这么说的?”   “你是在怀疑我的头脑吗?”女孩不满地叉腰,“我虽然有时候会……嗯……粗心那么一点,但只要是我想记住的东西,绝对不会记错!”   没有多少思考的余地,艾莉亚把那间屋子里一众贵族的讨论转述给艾格后不到一分钟,史塔克家的侍卫便到了屋外,敲门告诉他北境守护有请。   “你等我走了再出去,免得让人看出你给我通风报信了。”艾格推着艾莉亚把她藏到一边,嘱咐完这一句,不敢多耽搁地出了门,在灰袍士兵的带领下向史塔克公爵的卧室兼会议厅走去。   ……   那名神秘来访者,竟是本该被赠地军困在黑城堡的约恩·罗伊斯——这疯子,居然从长城外绕了远路,冒着生命危险,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现身于此——只为传达一个信息,以坏自己的事?   艾格不得不承认,自己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没能做到算无遗策。   不过,如果光是这个,他倒还不怎么怵。数千人规模的军事行动,他本来就只计划拖一日是一日,压根没打算能彻底瞒过去,事实上,他在下令当天就已经规划好了后路和解释自己行为的说辞——比预期早几天事发固然糟糕,却算不上被打了措手不及。   但艾莉亚转述的罗柏与北境贵族们的讨论过程,却引起了他的警惕。   卢斯·波顿又替自己说话算是个小意外,这回可不是当着自己的面示好这么简单——在事先完全没通过气的突发情况下如此据理力争地维护自己,这是相当牢固的政治盟友才会做的事情,而自己和老剥皮显然不是这种关系。   艾格暂时没搞清楚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只能暂且认为这真的是聪明人间的惺惺相惜。但若是自己那便宜徒弟没乱添油加醋的话,罗柏的一句表态却相当值得玩味了:“能力固然重要,但谦卑、忠诚、荣誉感亦不可缺。”   若是不多想,很容易把这句当成寻常的政客套话给忽视过去,可一旦加以深入剖析,便能从中找出许多东西。   “能力固然重要”,这句话在潜意识里便是在肯定自己的能力,这意味着艾格展示能力的努力已经获得了成果。而“谦卑、忠诚、荣誉感亦不可缺”嘛……谦卑和荣誉这种抽象的东西,不提也罢,中间那个“忠诚”才是关键——罗柏的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这回自己干的事,是态度上有问题,瞒着所有人搞军事动作此举,让北境的统治者感到不安,怀疑自己能否在上位总司令后保持忠诚。   自己在部署赠地兵变的相关事宜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让行动没有纰漏破绽”、“如何确保实现战术目的”……甚至在规划后路和事发的说辞时,都是在思考怎么狡辩、怎么摘清责任并善后,以将自己个人和在赠地的大棋所受影响压到最小……   穿越前现代社会中那种“能力至上”的理念在他脑海中实在太过根深蒂固,以至于即使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数年,仍未彻底扭转过来。   放在竞选总司令前,身为一名军官,重视能力自然没有问题。但这回,事情发生了变化:守夜人“总司令”虽然只是比“首席”高了一级,但这是个再无更高级上司的军衔,不再是个无关紧要的位置。统率长城守军、总管赠地、一经选出终身任职、不接受弹劾等等特性,让其与其说是一个“职位”,更像是“一方领主”。   而除了不能世袭这一条外,守夜人总司令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就是“赠地公爵”——只是封地人口资源,都远在其余七国、乃至铁群岛和龙石及狭海列岛之下罢了。   综合所有因素看,守夜人总司令更像是北境守护的一个大封臣,还是最天高皇帝远、且不能随意差遣的那个。   在这个封建领主的时代里,这种统辖一方的重要位置,就绝不能依着个人喜好,因为彼此更熟、或是自己妹妹与其更亲近,或是艾格“能力足以称职”……就贸贸然做出决定了。为确保地位稳固,上层统治者往往宁愿让更普通、哪怕无能一点的人来担任——就像当初劳勃国王明明知道杰诺斯·史林特是个混蛋,却依然要保他一样。   用个粗俗但贴切的比喻来描述这种关系就是:守夜人总司令对北境守护而言,不是能一击杀人的毒虫,而是看家护院的忠犬——而如果看门狗太过聪明,太过不守规矩,那主人就要担心一下,自己是不是有引狼入室的嫌疑了。   艾格不在贵族这个圈子内成长,离开长城以来的创业和上位之路走得艰辛,后半段身边又没了提利昂·兰尼斯特这样什么都明白的圈内人指点,才走偏了方向,搞岔了这看似不起眼,实际上却至关重要的一点。   若非今日灵光一闪让艾莉亚去探探罗柏等人的想法观念,就这样按着原先的准备:自信满满地走到北境贵族们面前去,按计划好的说辞,像把铁民说成是“海盗”、野人说成“新赠地民”一样,通过强词夺理、扭曲事实、指鹿为马等常用手段,靠着小聪明和口才蒙混过关……也许今天罗柏没法把自己怎样,但长远来看,绝对是弄巧成拙,走进坑里还不自觉,到最后怎么栽的跟斗都不知道!   在从房间到主堡的不足百米路上,艾格迅速对状况进行了思考,最终作出判断——放弃之前想好的所有说辞。   能力和本事,自己已经展现得太多了,是时候表演下别的东西了。今天,不舌战群儒,他要扮一个好心办坏事的老实人,一个忠诚可靠的守夜人军团总司令。   ……   冰痕城就这么大,两人走着便很快进入了主堡。此时正值厨房将热气腾腾的早餐送来,大厅内坐满了披甲带剑的北境士兵,拥挤得连脚都难插进去。艾格跟着在前头带路的史塔克家卫士排开人群挤过去,在途经一张坐满士兵的桌子时,有人撞了他一下,趁乱将一张纸条悄悄塞进了艾格手中。   扭头一看,满桌胸甲上绣着剥皮人像的士兵,搞不清塞纸条者是谁,但主使者的身份昭然若揭。   艾格没有声张,而是默默继续前行,在绕过前厅进入居住区时,趁着转角无人注意,悄悄打开手中纸条扫了一眼。   很简单的一行字。   “勿耍嘴皮,实话实说。”   ……   嘿。   艾格悄无声息地把纸条揉成团,塞进衣兜中,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他本以为,自己依靠艾莉亚的第一手消息,能在最后一刻察觉不对实属侥幸,却没想到,即使没有女孩的报信,还是有其他人给自己提醒。   这张纸条虽说算不上雪中送炭,却证实自己片刻前的猜测并非过度解读,这让他在待会的对话中更有底气……无论承不承认,自己这人情算欠下了。   抵达目的地,进门、绕过隔墙,他站到了北境诸侯面前。   正在疑惑为何老剥皮不在,背后便又有人推门而入,代表团缺失的最后一人满脸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向众人告歉一声,坐回原位。   很明显,为了安排手下人给自己报信,卢斯·波顿甚至不怕麻烦和风险,找上厕所之类的借口暂离了片刻——这下,就连艾格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和老剥皮有过什么过命的交情,只是因故失忆……忘了?   “艾格。”罗柏满脸肃穆地盯着站在屋中央的黑衣军官,好一会后,才开口继续说道:“你这两天,干的事情可不少啊。”   很明显的兴师问罪,按原计划,艾格这时候会装傻一波,等罗柏继续逼问后再见招拆招……但这回,他转而选择了另一种反应。   艾格叹了口气,摆出一副疲惫且无奈的神情:“并非我干的事情不少,而是发生的变故实在太多,在下一一作出应对,不知不觉,便搞出了一堆破事。”   见他坦然承认,罗柏倒也不好再多说废话,只好看门见山地问正事:“解释一下——你在黑城堡搞的那些动作吧。是不是你派兵包围了它,禁止要塞内所有人离开?”   “确有此事。”艾格点头:“我原本打算向您如实反映,但考虑到此番对长城沿线的巡视已经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为免让各位大人太过劳神费心。我才决定,单独处理,完事后再汇报结果。”   “劳神费心?”瑞卡德·卡史塔克哈哈一笑,“那可要多谢您关心了,首席后勤官大人。我们这些老头子们还没忙到那个程度,你不如还是现在解释一下——派人将武器对准自己的誓言兄弟,并限制他们自由的原因吧。”   “好。”艾格点头:“前不久黑城堡发生了一场小动乱,有人意图刺杀投降的原塞外之王曼斯·雷德,以逼反新赠地民,彻底摧毁赠地安置计划运行的基础……幸好被我的手下们及时发现并制止,没有得手——此事守护大人应已知晓。随后,我又得到消息称,前任总司令莫尔蒙大人向铁金库申请的贷款粮即将抵达黑城堡……这一大批粮食是赠地养活上万居民和士兵最为关键的一环,万一我的对手们将脑筋动到这上面,稍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贷款粮?听说过,但铁金库送来的粮食,必然是到东海望,你派兵围了黑城堡又是为何?”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东海望发生的事情。艾格心中暗道,面上却是一脸正色:“因为,之前在黑城堡意欲对曼斯·雷德动手的,便是东海望指挥官卡特·派克,我现在忙于带领各位大人巡视长城,无暇抽身应付他的各种明枪暗箭。为免被趁机而入坏了大事,才出此下策,采取强硬措施阻止他返回东海望,以确保他无法对那批粮食使阴招。”   ……   艾格当初隐瞒对手的身份,只说想威胁曼斯·雷德的是“一小撮人”,是怕对方的身份让罗柏对事件性质的判断产生变化,但如今既然决定实话实说,自然是再无保留。这般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毫无遗漏地交代,反倒让原本气势汹汹打算质问敲打他一番的罗柏思路一乱,节奏大缓。   是了,“公义者同盟”被劳勃国王剿灭后,为首的谷地诸侯全部被流放到了长城来,又被派遣往了东海望,有这么一帮人在,卡特·派克会对艾格产生敌意,也是很正常的事了。看来,方才约恩·罗伊斯的一番告状,怕也是有个人感情因素在内,不尽是事实。   只是……   趁着罗柏·史塔克正在思索,其余几名贵族也没声,卢斯·波顿不满地摇摇头:“你想确保布拉佛斯来的粮食不出问题,可以理解。但有那么多办法可行,你最终却选择了最不妥当的处理办法——派兵包围黑城堡,阻止卡特·派克回东海望?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下其时已意识到有些不妥,但毕竟是游骑兵出生,没有处理这种事务的经验。既要尽快想出办法,又不能耽误手上的巡视事项安排……不知怎的,脑子里就蹦出了这么个主意。当时压根没多考虑,只觉得把卡特·派克留在黑城堡,就能既让他无法威胁塞外之王,也再不可能跑到东海望去对贷款粮动手脚,一举两得,这么想着,脑子一热,便把命令下了出去。”   艾格满脸懊恼地解释完,屋内暂时没了其它声音,老剥皮遗憾地摇摇头:“一举两得?没错,确实两得,但在这两得的同时,你的行为给那些被你包围在黑城堡内的黑衣兄弟们造成了怎样的麻烦,又让大家,对你产生了怎样的观感和印象,你考虑过么?这种情感上的负面作用,远远超过了之前的‘两得’,这便是得不偿失!”   ……   看似在批评自己,其实却是在转移重点,替自己解围!   艾格飞快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迅速接话:“波顿大人所言极是,然而错误已经酿下,我在这场变故中负有一切责任。所有后果,如今也只能由我一力承担了。”   艾格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一切,表情严肃,态度诚恳,但终究还是有所保留——卢斯·波顿所说的一切,他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便全部考虑到了。除了阻止卡特·派克惹麻烦的“两得”是自己采取行动的直接原因外,通过这番大规模的调兵展示肌肉,震慑征服某些摇摆不定的守夜人投票者,尝试一锤定音,才是最重要的目的。   而算上这一点,这番兵变就是一举三得,即使给人嚣张跋扈的感觉,也绝不至于得不偿失了。   当然,即使今天总的方针是实话实说,最后一点艾格也不会吐露——显然,这不是北境贵族们想听到的话。   卡史塔克被弄得有些糊涂了,这是在搞什么鬼?一场气势汹汹的问罪,为什么犯错的人爽快地承认并坦白,就把节奏带跑了?   老贵族察觉到了异常,却搞不明白这变化是怎么不知不觉发生的,好半天后才察觉到这和老剥皮脱不了干系:“卢斯·波顿,你和他这是在干什么,一唱一和的,就想把这事糊弄过去?一力承担,承担得了么?事情没那么简单!”   被点名的恐怖堡伯爵自然不接受这番指控,立刻针锋相对:“卡史塔克大人这话就有些奇怪了,首席后勤官已经解释了事发原因,承认了考虑欠妥导致失误,我们现在该做的是解决问题,想法把错误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一味地指责,对改善现状又有何帮助?”   …… 第306章 化险为夷与北境惊变   罗柏感觉自己又被套路了,但他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他原本的盘算是:先质问艾格,这家伙多半会如卡史塔克所说的一样——油嘴滑舌地尝试糊弄自己……那时,自己便会打断他的东拉西扯,狠狠敲打警告他一番。   若是该说的全说完,其态度依旧不端正,对情况仍有隐瞒欺骗……那便不再留情面,从明天起公开支持影子塔指挥官,助其上位守夜人总司令。   以丹尼斯·梅利斯特的稳重老练,再配上北境统治者出手对艾格影响力的打压和控制,必定能把持住赠地的局势。   可谁想,这艾格像转了性子一样,自己都没来得及施压和摆脸色,他便像翻过底的酒杯似,一滴不留地把事情的整个起因、经过甚至他的内心想法全交代了出来,不仅如此……还果断认错,表示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态度端正到令人措手不及。   于是,事情莫名其妙就从“北境守护约谈肆意妄为的守夜人首席后勤官并问责”——变成了“北境诸侯群策群力、一起想法给艾格这不省心的家伙收拾烂摊子”了。   最要命的是,身为北境之主,罗柏大可以对任何人严加斥责,或是私人决定地支持谁、打压谁,却无权在台面上对一名宣过誓、不归北境管辖的守夜人军官进行任何形式上的正式处罚。   能处置守夜人首席后勤官的,只有国王和守夜人军团总司令……而现在,史坦尼斯国王正忙于平叛,守夜人总司令又正在选——这意味着,除非自己撕破脸皮,不然,即使艾格坦白认错,也压根没人能来对他进行实质性的惩罚。   ……   这家伙,到底是真的一时糊涂犯了错,还是算到了这一点,主动示弱,好让自己无计可施?   罗柏·史塔克强忍住挠头的冲动。他毕竟还是不够老练,当事情不按计划发展时,便显得变通不足起来。在战场上对付敌人简单,在政治上对付自己人,可就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虽然迷糊,但他起码还知道掩饰这一点:“好吧,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黑城堡的几位守夜人军官给我寄了封信,为什么我没收到?”   “这个……”艾格满脸无辜:“长城沿线有十六座新启用要塞,让人住进去容易,但要训练鸟儿熟悉它们,并知道什么时候该飞往这些据点,即使对最聪明的信鸦而言,也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实际上,长城沿线暂时还只有七座山地氏族进驻的要塞设置了鸦笼——我们现在所处的冰痕城就没有,而之前的长夜堡,信鸦数量和可靠性,也还远远不足以保障通信顺畅稳定……我不知道黑城堡的几位大人是将信寄到的哪里,但您没收到,实在是正常的现象,绝非是我动了手脚。”   这个解释还算有说服力,罗柏盯着艾格的脸看了一会,没找出什么破绽,最终只能放弃刨根究底。   不管怎样,至少艾格在动兵包围黑城堡这一点上没有继续隐瞒和搪塞,在态度上,他算是过关了。   “罢了,波顿大人说得也有道理,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先把黑城堡的事给妥善解决了吧。”   ……   这句话一出,始终在旁持观望态度的葛洛佛和安柏两位伯爵松了口气。他们在直觉上倾向于支持艾格,但他毕竟是犯了事,在封君态度明了前,他们自然不肯为了些许间接人情就冒险替他出头,如今既然罗柏·史塔克有了不继续追究的意思,他们也总算能说上些话了。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通知黑城堡那边的后冠镇部队,撤去包围,还被困者自由。”盖伯特·葛洛佛说道:“然后还得发声明解释情况,承认错误……当然,这一点,最好还是得由当事人回黑城堡后,当着其誓言兄弟们的面,亲自进行为佳。”   “哼,动兵围了人家多少天,回去道个歉就算完了?”瑞卡德·卡史塔克明白大局已定,虽然不悦,却也清楚以自己的头脑口才没法再逆转结果,只能同样加入到善后事宜的讨论中来,为朋友多争取些优势:“现在赠地多了这么多人,对非守夜人的武装力量也得有明确的约束才对。守夜人总司令之位暂时空缺,士兵们便束手束脚什么都干不了;反倒是外来客无拘无束,可以满赠地跑,喧宾夺主……这叫什么事?我的意见是:既然来了赠地,就得接受守夜人律法的管理,哪怕山地氏族是朋友,亦不可纵容!”   “卡史塔克大人所言有理。”这个提议罗柏倒是真心赞同,他点头,“我回头便会派人知会各山地部族:他们是北境子民,主动来长城协助防守我很高兴,但既然来了,就要和守夜人一样遵循守夜人法律,决不可因为拿谁的钱吃谁的粮,就不论是非对错地替其卖命……再有这样擅自集结调动兵力胡来的,以谋反论处,我会亲自过问!”   罗柏感觉这是自己能抓住——来警告艾格、让他明白自己是认真的——的最后机会,说到末两句时,已经是努力做到声色俱厉:“而你,现在立刻派人回黑城堡,让你的人撤回后冠镇,别再动什么歪脑筋!公开声明并道歉的事,过后再谈!”   绑上自己手脚,这点算是击中艾格要害了,偏偏这条规矩合情合理,严格来讲是自己先前钻了空子。做戏做全套,他自然没法在这节骨眼上出声反对,只能做出一副完全认错并接受处理的乖顺模样,连连点头,毫无异议。   ……   全在预料之中,他现在就会老老实实按罗柏所说,派人回黑城堡下令撤兵……而受命的下属也会收拾东西迅速出发。但……离开冰痕城后接下来的事,就会和北境贵族们想得有点出入了:传令队可不会像约恩·罗伊斯一样日夜兼程地拼命赶路,他们会走几里路喘一口气,到一个据点便休整一会……路上还会有人摔伤、肚子疼……总之是发生各种意外,延误了行程。   他根据艾莉亚的准确消息,临场果断放弃了原先准备的说辞,但已经安排好的后路,却无须做任何修改。   撤兵的命令会在两到三天后传达到黑城堡,围城部队会花一天时间撤走,其中最精锐的、有守夜人身份的,还会在詹姆·兰尼斯特带领下动身往东海望——去增援已经住进要塞、控制住港口的“卸粮队”。   就算黑城堡之围一解卡特·派克便马上起身返回自己的主场,艾格也至少已经拖住了他一个多礼拜……只要第一批贷款粮在此期间成功卸船并运到最靠近东海望的山地民要塞入库,自己就算没白折腾。   诚然,自己过后回到黑城堡,多半还要进行一次公开的解释和道歉……普通人大概会觉得“向对手低头道歉”是件没面子的事情——当然事实上也确实有点——但:自己动兵包围守夜人总部,却逼得身经百战的黑城堡守军不敢应战,事后还没受到实质性的惩罚,更未被强迫退出守夜人总司令选举。   凡是有点头脑的人,都该明白到底是谁赢了。   ……   一通破事在巡视团侍卫们吃早餐的时间内便全部结束,艾格指定去送撤军调令的小队在罗柏所派罗德利克爵士的监视下急匆匆地上了路……而开会替犯错的他“擦完屁股”的北境贵族们,也在用完餐后,照原计划开始了他们对冰痕城的检视。   新赠地民,七大王国习惯于称他们为“野人”,而他们自称“自由民”。然而,现在面对着北境贵族的这帮人,样子既不野蛮也不自由——最大胆、最强壮或凶残的,大部分已经折损在了对抗异鬼或追随曼斯·雷德进攻长城的过程中;而活下来的人中,稍微有些头脑和担当的青壮,也早早前往了后冠镇寻求工作为族群谋生存……剩下来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残……不,连老、病、残都没有,只有妇孺和少量留守的战士。   他们衣衫褴褛、饥肠辘辘,在守夜人后勤部的努力运作下才勉强维持着“既冻不坏、也饿不死”的现状。北境五大家的贵族们全副武装——尤其戴好了头盔,小心翼翼去拜访这帮“危险”的塞外来客,见到的却是一帮畏畏缩缩、连和他们对话都说不利索的饥民。   那种恐惧、麻木和毫无希望的呆滞眼神,罗柏从父亲讲的故事中听说过:在凛冬或战乱中,当存粮即将耗尽、春天或和平却迟迟不降临的时候,缩在临冬城外避冬市镇里的领地百姓,眼中基本就是这副光景。   (所谓野人,褪去距离感和传言的面纱,也不过就是一帮生活在塞外的农民罢了。)   不止一名北境贵族心生此感,而这正是艾格想要的效果。不过,此番所有人可都是本色出演,没有丝毫虚假——艾格做的,仅仅是在事前向这帮新赠地民传达了一个并不算谎言的信息,以激发这种状态罢了:一旦让北境贵族发现他们不安分乖顺,便会把他们全赶回长城北面去。   守卫长城、对抗异鬼,当然不可能靠这帮浑浑噩噩的可怜虫……但身居高位的各大家族领袖都清楚:世界虽然不由平民们主导,却离不开底层民众的构成和支撑。若塞外民这整个群体,都能有冰痕城这一地的居民的状态,用他们对赠地进行填充,供养支持真正的长城守军,或许真是可行的选择。   ……   对长城的巡视行程还未过半,自然不急于下定论,各忙各的事,七国最北疆短暂的白昼转瞬即逝,天色暗下来,厨房顶上很快又冒起了炊烟,在缓缓笼罩向大地的夜幕中,又有新的来客抵达了冰痕城。   也是从西面而来,也是全身黑衣……但和约恩·罗伊斯不同的是,影子塔指挥官并不是孤身一人,也未显出风尘仆仆之色,身体和精神状态相当良好。   丹尼斯·梅利斯特当初果断卷铺盖离开黑城堡,是判断卡特与艾格之间的冲突较量早晚会搞出乱子,所以早早远离是非之地,生怕牵扯其中晚节不保。事实证明他猜对了,而且乱子远比他先前想象的要大,大到……他生出了“自己或许能从中渔利”的想法的程度。   在黑城堡被后冠镇军队包围的当日,他便通过信鸦得知了消息,并迅速选好了人手,打算派出沿长城一路向东搜寻北境贵族们并报信。如果这消息能触怒罗柏·史塔克,扳倒艾格·威斯特,那自己便是毫无悬念的下一任总司令。   巧的是,就在同一天,深林堡方向也传来一条新的重磅消息,愈发加强了梅利斯特“胜败在此一举”的直觉……这下,他再也坐不住,亲自带人上了路。   他们不像约恩·罗伊斯那般不要命地赶路,速度倒比路程更远的前者慢了几分,但总算也在今日彻底天黑前赶到了冰痕城,不用再考虑明天的行程了。   ……   丹尼斯下了马,把缰绳交给下属,站定在冰痕城的场院前向四周打量。   口中呼出的水分遇冷形成阵阵白雾,从随处可见的北境士兵来看,自己到了目的地——这场下任总司令的选举已经拖了太久,最终却要被一场外部变故逼迫到必须立刻出结果的程度,也真是世事难料。   他深吸口气——无论结果如何,事情都将在今晚画上句号。   很快有士兵靠近询问盘查,一番问答交涉后,丹尼斯意外得知:已经有黑城堡的人先一步把消息送到,这次赠地兵变的详情,罗柏多半已经知晓,说不定都讨论出处理结果了。   “啧——”   丹尼斯皱起眉头,沉思一会,打算先去找老朋友去探探消息,再决定下一步动作。   他迅速改变计划,问清北境诸侯的住处后,目标明确地向主堡行去,先进了卡史塔克家的居住区。   ……   “嗬,丹尼斯!”瑞卡德·卡史塔克惊奇叫出声来,“你怎么来了?”   外人很难想象:卡史塔克伯爵这样为人豪侠尚义、性格也直来直去的糙汉子,会和圆滑世故、谨小慎微从不犯错的丹尼斯·梅利斯特这么亲密……但正应了一句话:君子和而不同,两人性格上的差异丝毫没影响他们的关系。事实上——早在四十多年前,丹尼斯还没加入守夜人时,他们就已经在一场比武大会上相识并成了朋友。   丹尼斯·梅利斯特摘掉御寒的盔帽,笑吟吟道:“想老朋友了便来拜访,需要什么理由!”   “哈哈,不需要不需要,长城是守夜人的地盘,你这个指挥官自然是想去哪便去哪,轮不到我来逼逼。”卡史塔克伯爵粗犷地一笑,迅速想起什么,摆摆手,赶走了屋子内的侍从和族中小辈,待房门关上,才重新在椅中坐下:“如果你是来通报黑城堡所发生之事的,那你来晚了,早上约恩·罗伊斯已经把一切情况都说清楚了。”   “听说了,他是几个月来第一个重新踏上墙北土地的守夜人。一天一夜,从黑城堡硬生生赶到了冰痕城,真不愧是青铜约恩。他至今仍坚持认为艾格·威斯特害死了他的小儿子,脾气和身子骨一样硬。”丹尼斯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忍不住吐槽了一番。“罗柏·史塔克反应如何?”   “一开始自然是很生气,但后来……唉,说来话长,你先坐,喝点暖的热热身子,我慢慢解释。”   听得出,事情没向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丹尼斯拧着眉头坐下来,接过卡史塔克递来的温热红酒,耐心地倾听起来。   瑞卡德·卡史塔克一介粗人,叙述能力一般,但毕竟是接受过些教育的贵族,挑挑拣拣,不丢重点,半晌后总算是把今早那场莫名其妙就被变了味的兴师问罪,给还原给了丹尼斯听。   “艾格和史塔克家的关系实在太好,罗柏对他根本狠不下心来,再加上有卢斯·波顿这家伙在旁撺掇……竟连这么大的事,都被他安然混了过去。”卡史塔克长叹了口气,“你这回过来,恐怕是要白跑了。”   运气好混过去的?丹尼斯不觉得,虽然没亲临现场,但他基本能想象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真是危机公关的好手段,不得不服。   只是,不知道艾格到底是怎么说服卢斯·波顿帮他的?   “绝不会白跑,这点你放心。如果仅仅是为了帮卡特他们告状,怎么犯得着我亲自跑?那也太掉价了。”来迟了便是来迟了,多说无益,丹尼斯缓缓摇头,“我此行来还有另一件要事——传递北境西海岸的紧急军情。铁民在攸伦·葛雷乔伊的率领下再次进犯了磐石海岸和溪流地,目前已经包围了菲林特之指,再次威胁到深林堡,北境告急。”   “啥,这帮狗娘养的,又来?!”卡霍城离西海岸千百里远,卡史塔克自然不担心自家遇险,但北境诸侯向来同气连枝,谁家遭了难大伙都得帮忙,这一来一去消耗了粮食资源,接下来的凛冬便会很难过,他自然紧张。“这帮强盗之前不是去劫掠河湾地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北境这一穷二白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吸引他们?”   “这不是我们该考虑,深林堡那边只有飞影子塔和黑城堡的信鸦,黑城堡被围,这消息便只能由我转呈罗柏·史塔克……而北境守护一旦得知消息,必然会中止眼下对长城的巡视,带你们赶赴西海岸领兵对抗铁民,那时候,就又没能镇得住场子的人在赠地了。”   “我们一走,便谁也压不住艾格了。”对领主而言,保护封臣自然比考察赠地优先级要高,罗柏·史塔克的反应根本不用猜。卡史塔克虽然糙,但也迅速想清这其中关键:“可惜了,这回他闹出这么大的事都没抓住机会扳倒他,后面……就更没机会了。”   “你们对长城沿线的巡视,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问题不少,可都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得不承认,艾格这小子,确实把赠地安置计划搞得有模有样,到目前为止,罗柏对后冠镇、长夜堡和冰痕城的状况都还算满意——不,算了不和你绕圈子了,老实讲吧,事实是赠地状况之好远超罗柏预期,他十分满意。”卡史塔克苦着脸说道,“我虽然不喜欢艾格,但毕竟不能昧着良心没事找事,更别提——葛洛佛和安柏两家都倾向于他,而卢斯·波顿那老东西更是像吃错药一样拼命替他说话,我就算有心,也不可能以一敌三,单独左右罗柏的想法。”   满怀着期待赶到冰痕城,却连罗柏面都还没见到,翻盘的希望便已破灭……饶是以丹尼斯的涵养肚量,也掩饰不住遗憾。他长长地出了口气,神色变化几番,视线飘忽离散了几分钟,再次汇聚成一点时,表情坚定起来。   “情况我基本了解,多谢你了,瑞卡德。”丹尼斯·梅利斯特从椅子里站起来,向卡史塔克伯爵告辞:“现在,我要去和未来的守夜人军团总司令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把这场该死的竞选——在今晚结束掉了。”   “你打算投降了?”卡史塔克惊诧地问道,“这可不像你,艾格这回干的事会让他在黑城堡支持率大跌,你还有机会的。”   “若铁民不来袭扰北境,你们的巡视继续进行,我确实还有机会,但现在嘛……何必自欺欺人?我使尽浑身解数,或许能把选举再拖几个月或一年,但那么做损人不利己,万一异鬼趁机来袭还会酿成大祸,有何意义?”丹尼斯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犹豫地重新披上大衣走向门口,“我前天离开影子塔,骑马出大门那一刻,便在心里发誓:绝不再以总司令竞选人的身份回去。若这回能借艾格发兵包围黑城堡的事扳倒他,便以‘当选后不叫停赠地安置计划’为条件,说服艾格放弃竞选转而支持我。要么,就退出竞选,说服他接受我有条件的支持……现在的事实就是,他瞒着北境守护发动了一场兵变,居然还能毫发无损,我自问没这个本事。既然不是对手,那何不趁着他还不知道铁民来袭的消息,筹码还在我手上时,多争取点利益?”   …… 第307章 “君子”协定   后勤部的势力笼罩着每一个新启用的要塞。   早在丹尼斯·梅利斯特仍在向瑞卡德·卡史塔克获取内幕信息时,艾格就从耳目口中得知了又有守夜人抵达冰痕城的消息。   不过,他既不在乎此事,也不知道来的是影子塔指挥官本尊,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就来找自己。   “梅利斯特爵士!”片刻的惊诧过后,艾格脸上浮起和煦的笑容:“您大驾光临,可真让冰痕城蓬荜生辉,不知您是有公务要干,还是也好奇新赠地民的生活状态,想过来参观指导一番?”   “公务,而且与你有关。”丹尼斯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看了看满屋子围在一起、不知又在商讨什么大计划的守夜人产业员工:“首席后勤官大人,可方便私下谈一谈?”   艾格已经猜到对方大概要谈些什么,基本的礼仪和教养让他憋住了没露出得意的笑,故意等了三秒,才点点头,示意下属们全部出去。   在这屋内的皆是艾格心腹,不仅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片刻前甚至还一起讨论过影子塔有信使抵达这事。此时见到梅利斯特爵士,不用想也知道他来此的原因——告状却发现已经来晚,不想白忙,便干脆来谈判了。   众人虽服从艾格命令地鱼贯而出离开屋子,却有不少在经过老人身边时,按捺不住用或轻蔑或嘲弄的神情瞥了他一眼。   ……   丹尼斯内心毫无波动地让开了屋门口,待里面人走干净,门也被带上了,才迈开步子走向一堆人之前开会时围着的那张桌子:“不得不说,后辈真是不容小瞧,你这回处理危机的方法手段,我得说句佩服。”   “方法手段?过奖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最终靠真诚取得了各位北境贵族的原谅罢了。”若无艾莉亚的通风报信和波顿的掩护,这次自己绝不可能如此轻松就过关,但这种背后的隐秘,自然不可能说给外人——尤其还是对手听:“不知梅利斯特爵士此行来访,所为何事?”   彼此仍是对手,老骑士完全理解艾格此刻表现出的见外和提防,他一边打量屋内陈设,一边走向艾格,靠近到无需费力也能听清彼此说话的距离:“这场选举浪费了守夜人军团的太多时间,我是来了结这件破事的。”   “为了选出正确的人,花费些时间是值得的。”艾格皮笑肉不笑地明知故问:“不知梅利斯特爵士,打算怎么‘了结这件破事’?”   “谈个交易——你答应我几个条件,我退出守夜人总司令的选举,并授意影子塔的守夜人们——将票投给你。”   “我尊敬您,梅利斯特爵士,也很渴望能得到您的支持……但不是通过这种方式。”艾格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拉下脸来,神情坚定地摆出了拒绝的架势:“我更喜欢走正途,依靠本事来争取应得之物,而非通过什么幕后的、肮脏的利益交换。”   若非已经有过几番较量,对面前这年轻人有一定了解,丹尼斯几乎要被艾格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给弄得自惭形愧。而现在,丹尼斯很清楚:今晚这场交易必然会达成,对手摆出这副模样,不过是在营建并强化卖方市场这一氛围,试图从一开始便彻底占据上风,以更好的杀价罢了。   在稳操胜券的情况下,他也确实有资格摆谱。   “我老了,艾格。”丹尼斯笑着摇摇头,将大衣披上墙边衣架,未受邀请便自顾自地在一张椅子里坐下:“——脑子也不够灵活了,没法和你再进行精彩纷呈的、关于世界观或道德伦理之类话题的辩论了……这里没有外人,请容我短暂地卸下‘外衣’。”他一语双关地说道,随后语出惊人。“我相信,世上任何东西都可以拿来交易,荣誉、贞操、忠诚、尊重……只要有适当的时机,合理的价码。与其谈论‘肮脏’还是‘干净’这样的狗屁,为什么不先听一听我能提供些什么呢?”   艾格实在没法料到,如梅利斯特爵士这样爱惜羽毛的人,也能放飞自我到如此程度。这种大逆不道到极点,像极了故事中大反派台词一样的话,心里想想可以,但说出来……   真他娘是爽快人,艾格一时倒不好继续演戏下去。正如对方所说,这里没有外人,何不偶尔撕下伪装一次,来场酣畅淋漓、坦诚相见的谈判?   对方坐着自己站着,在姿势上便落了下风,艾格露出了个不带演技的笑容,也坐了下来:“好,愿闻其详。”   “在你调兵包围黑城堡前,已经在选举中获得了过半的票数,比我和卡特加起来还要多,胜利在即。今次这事一出,你在黑城堡的支持率会断崖式地下跌一次……但考虑到那五百票中,有大半是改革派的坚定支持者、或干脆是你弄进守夜人军团的人所投,可以想象,情况再严重,你的得票也不会一下就跌破三分之一。无论我和卡特怎么折腾,你都立于不败之地,成为总司令只是时间问题。”   艾格点点头:“没错,我也是这样判断的。但这是我的筹码,你能给我提供的东西呢?”   丹尼斯举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提前几个月当选、一名忠心耿耿的影子塔指挥官、以及一次直接免去风险的机会。”   ……   “提前几个月当选”。意思不言而喻——艾格当初决定冒险发起兵变时,其中一个重要目标便是想通过这种“大动作”震慑仍犹豫不决的中立派墙头草,来加快这场竞选的进行速度,但没想到的是……墙头草尚没吹起来一根,倒先把丹尼斯·梅利斯特这条大鱼给震出来了。身为影子塔指挥官,掌管长城沿线第二大要塞,丹尼斯变换阵营所带来的影响力是无可估量的——若非他现在已经不能再代表影子塔的236名守夜人进行投票,甚至可以让自己无视黑城堡损失的票数,直接赢下选举。   “一名忠心耿耿的影子塔指挥官”。也好理解——即使身为对手,但艾格依然对丹尼斯·梅利斯特的人品毫无怀疑。他若是下定决心了支持自己,便绝不会在事后再搞小动作——彼此关系是否密切不重要,只要执行命令,不阳奉阴违,便可以认为是忠心耿耿的。   至于“一次直接免去风险的机会”?艾格略一思索,大约也明白了丹尼斯所指何事。   ……   艾格在一个呼吸间便理顺了思路,见对方一副没说完的模样,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我听说了贷款粮即将抵达东海望的消息,我相信,你在对黑城堡实施封锁的同时,对守夜人的唯一港口也做了安排吧。”   “没错,我虽然不常领兵打仗,但起码的军事常识还是有的。黑城堡和东海望的行动是在同一天、前后脚联动进行的,现在后勤部的人已经住进了东海望,将港口置于监视下。”在这种坦承的氛围下,艾格毫不客气地承认:“但这是‘卸粮队’,没有大量携带武器,进入东海望的过程也十分和平,我认为这种守夜人内部的日常活动,不需要对任何人进行报备或解释。”   “确实。”东海望那边没有发生刀兵相见的冲突,即使罗柏知道了此事,也不可能为这再叫艾格过去质问一番,丹尼斯点头肯定了对方的说法,然后话音一转:“但东海望的贷款粮还没到,对吧。”   “嗯,没到……准确地说,是我还没接到‘到了’的消息。”   “那就是还没到——至少你得做好这准备。”丹尼斯露出意味很明显的浅笑:“万一黑城堡之围解除后,卡特·派克带人直接回了东海望,然后发现家里住了一堆不认识的、听命于你的人,你猜猜会发生什么?”   “我已经安排好——”   丹尼斯打断了艾格的话:“没错,我相信你肯定已有对策,但你应该知道:完美的计划只存在于想象中,事情并不总百分百按预想进行——与其承担东海望那边再出一次乱子的风险,考虑一下另一种可能吧。在我的支持下,你当选了守夜人总司令,那时候——无论是让卡特老老实实留在黑城堡别动,还是直接越过他下令东海望的守军配合后勤部接收铁金库的贷款粮,身为直属上级,你有千千万万种办法能收拾他。就算他不服从还是在东海望与你的人发生了冲突,你再出兵时也是堂堂正正地平定守夜人内乱,以眼下你掌握的力量,没有一丝一毫的风险。”   ……   这些,不用丹尼斯说艾格也能想得明白。   说实话——提前几个月当选总司令虽诱人,但仅是这一点对艾格的吸引力还没大到他会主动去和人谈条件的程度,原因很简单:他在意的重点不是区区一千多人的守夜人军团听不听自己的命令,而是有上万居民的赠地、以及守夜人产业势力的发展。   而这种发展,总司令之位空缺着也照样能进行。   但——加上贷款粮仍然未有着落、保守派的反对者们依旧虎视眈眈地想着办法破坏赠地安置计划大好局面这两点,就让他有些不安了。   实际上,就算丹尼斯·梅利斯特今天不来找自己,等送走了北境巡视团,艾格也极有可能会去主动找他谈一谈。   提出谈判的一方先天上就处于弱势,就这一点而言,梅利斯特这趟过来可确确实实是个惊喜,虽算不上雪中送炭,却也帮了大忙。   艾格翘起二郎腿,没再故作思索:“你的条件。”   “同样三个。”年纪如丹尼斯,皮肤已经无可挽回地显出苍白松弛,但举在半空仍然竖起三根手指的那条胳膊却相当稳:“一、我和卡特·派克依旧担任影子塔和东海望的指挥官,且两座要塞内的中高层军官人事变动需由我们两人认可;二、不得对任何人——包括约恩·罗伊斯秋后算账,往死里整;三、你上任后,必然要改革,但对赠地法律的变更,必须与我商量,经我同意。”   前两个条件虽然有些让人不爽,但除了让卡特继续担任东海望指挥官外,其余原本就是艾格的打算——但唯有第三点,触及了他的底线。   “前两点,没问题,第三个,不可能。”艾格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回不是装的:“我想干的事情太多,想改的规则也有一大堆。若什么都得和你商量,扯皮一番——而且很可能还是通过信鸦而非当面谈,来来回回,烦都烦死了。”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既然是交易,免不了讨价还价。   “嗯,也许确实有些过分了,这样吧……我退一步,把需要商讨的法律范围缩小一下。”丹尼斯一点都不意外艾格的反应:“与正经守夜人——即发过誓的那些——直接相关的法律。比如说,你想把守夜人身份由终身改为可退出……诸如此类的更改,就需要与我进行商讨,这样如何?”   守夜人退出机制这个大饼,艾格给不少人画过,消息会有所走漏实属正常……没想到丹尼斯是冲着这个来的,艾格心道。   表面上,对方确实退了一步,但实际上……事情性质依旧未变。前两个条件,他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毕竟说到底——自己并不在乎守夜人们是否真心爱戴、支持自己:黑衣人,只要替我守住长城就行了,也不指望你们替我造反打天下。且不说艾格还没那想法,就算万一将来有了……守夜人产业、后勤部、赠地民里,有的是充满激情和上进心的人能陪他干,不差守夜人里这仨瓜俩枣。   可和前两点不一样的是,即使是做出让步后的第三个条件,依然是对总司令高度集权的挑战,而且会长期伴随着艾格。即——只要丹尼斯·梅利斯特没死,艾格想对守夜人内部法律做什么修改,都得受他掣肘,天知道这老头能活多少岁?虽说这个世界人均寿命极低,但伊蒙学士这样的长寿例子就活生生摆在眼前呢。   虽然艾格不是很介意,可他清楚:一旦答应,被这条规则牵制的自己,就将是个“不完整的”守夜人总司令。   艾格准备开口拒绝,但脑子一转,决心换一种委婉的方式。   “可以,但我有附加条件。”他盯着梅利斯特的眼睛,笑着说道:“若你能在卡特·派克离开黑城堡前就让我的票数超过三分之二胜选,我便答应全部三个条件。”   ……   派去黑城堡传令的队伍已经出发,两三天内便会抵达。今天已经天黑,信鸦没法再飞,而黑城堡每天的选举投票又是天一亮就开始的——这意味着:就算丹尼斯·梅利斯特现在就立刻下决心退出选举并全力支持艾格,他也没法影响明天的投票结果。   况且,影子塔只有两百人出头,虽然不少,但在眼下一人一票,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遵从指挥官意思的情况下,并无法瞬间扭转局势。   在艾格的预期里,事情大概率会这样发展:丹尼斯退出选举的消息传到了黑城堡,然后第二天影子塔也有大量票数投给了自己,让他在失去黑城堡大量票数的情况下依旧占据绝对优势……在这种局面下,先前改了主意的守夜人们才又陆陆续续开始重新把票投给自己……投票是一天一次,如此磨蹭,最快也要有个五六天,选举才会见分晓。   而那时,卡特·派克绝对早就离开黑城堡了。   这个附加条件是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既然几乎不可能完成,那也就等同于不答应与之相对的第三项交易内容了。   反过来说,若丹尼斯·梅利斯特对守夜人军团的影响力真大到能瞬间扭转局势的程度,那便让他当个“副总司令”又如何?   ……   “好,我同意。”令人想不到的是,丹尼斯竟连眼皮都没眨便一口答应,“那么,我们这算成交了?”   “成交。”意外归意外,艾格不打算收回自己的话,偶尔当一回驷马难追的君子感觉也挺痛快。“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与卡特·派克的关系如此恶劣,为何会在交易里加上保留他东海望指挥官职务这一条?”   “你没亲身管理过任何一座城堡,永远没法理解:一个要塞指挥官,对士兵们而言绝不仅仅是一个上级。我们是家长,既当爹又当妈,不仅要确保正确指挥兄弟们别让他们无故送命,还得照顾他们饮食起居和日常生活。”丹尼斯·梅利斯特笑着说道:“波文·马尔锡那家伙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上辈子一定是穷死的,管物资管得死严。他给影子塔和东海望发的物资都是按人头配给的,只保证我们能够履行职责、不会被冻死饿死,要是想让弟兄们痛痛快快吃顿肉、喝通酒、换件新衣服啥的,就全得靠指挥官自己的本事。卡特·派克是利用偶尔在东海望停靠的商船对外做生意给弟兄们谋福利,而我则是和山地民、几家关系好的贵族,甚至是野人打交道来实现这一点……”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什么美好的回忆,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们两个当指挥官的时间,比莫尔蒙那老头当总司令时间还长!一点都不夸张地说,我们和大部分要塞士兵都是有感情的,这种羁绊可能没到至死不渝那么夸张,但绝对比你想得要强,临阵换将都是大忌,更何况是要塞指挥官!”   艾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最好,没错,你当上总司令后有权做人员调动。但记住,守夜人并不是普通的服役士兵,最底层的士兵,多是被七国抛弃的罪犯和流氓,在长城这鬼地方,靠丁点虚无缥缈的荣誉感抱团取暖,永远等不到可以退役养老的那天。但人渣也是讲义气的!即使你换上一个合格的人选,甚至亲自去坐镇东海望,都绝没法在短期内让那帮人做到如在卡特·派克麾下时那般如臂指使——在面临异鬼和死人威胁的当下,我们不能,也不该冒这种无意义的风险。”   想了想,丹尼斯还是补充了句:“我讨厌卡特·派克不是装出来的,在这场生与死的战争结束后,你想换谁当东海望指挥官,我都举双手赞成。”   艾格找不出丹尼斯这番话里的问题,他有理由相信,至少在这一点上,这老家伙是真的单纯在为长城守军着想。   “好,那就先让这臭脾气的老东西,再享受一阵当指挥官的滋味吧。”   ……   谈判顺利结束,艾格又与之进行了一番后续事宜的商讨,把他一上任便会立刻对守夜人法律作出的改动谈妥了,才互相约定,后续的事情以后慢慢谈。   交易达成,两人收拾好放飞的姿态和神情,互相告别。   临丹尼斯出门前,艾格才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叫住了他:“梅利斯特爵士,我上次在黑城堡曾当众宣称,您和卡特·派克皆是碌碌无为之辈。您一定理解这是情况紧急之下的权宜之计,而非真心话,现在,我想收回这些言论,您绝对是我见过的最高尚、最值得敬佩的人之一,请原谅我曾经的冒犯。”   老骑士回过头来,露出个略显疲惫的微笑:“你多半会是我效忠的最后一个总司令了,我努力说服自己,你会比我干得更好,别让我失望。”   …… 第308章 第二次铁民入侵   艾格自当上首席后勤官来,头一回这么真心诚意地向人道歉,隐约之间,甚至生出了几分与丹尼斯·梅利斯特惺惺相惜的感觉来,可惜这份感动没持续满十二小时——第二日天才蒙蒙亮,罗柏·史塔克就召集了他和一众北境贵族,当众宣布了有关铁民入侵北境海岸的消息。   冰痕城没有信鸦,这消息是从哪来的显而易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种领地受到侵犯的情况可比赠地安置计划这种“若有若无”的威胁要严重得多,十有八九,这趟赠地巡视就要在此画上句号。   艾格离守夜人总司令之位只有咫尺之遥,能发生的变数多半只能来自这趟巡视——若自己早知道消息,丹尼斯·梅利斯特怎么可能让他应下这么多条件?但这老狐狸,却偏偏就挑他还不知道消息的昨夜,来和自己谈了那场决定守夜人未来走向的交易,狠占了一通便宜。   估计是心虚或怕艾格不认账,这老头一大早就匆匆离开了冰痕城,这让艾格此时有气都没地方撒,只能在心里把这老家伙痛骂了一遍又一遍。   (算了,谈交易,总不可能每次都大赚的。)   深吸口气,他在心中安慰了自己一番。   比起当选总司令后要做的多少事情来,纠结被丹尼斯这么无伤大雅地小阴了一把,乃至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找回场子……都毫无意义,而且也显得格局狭小。人总得往前看,更别提,他现在也已不是一介匹夫。   收拾思绪,艾格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讨论上来。   北境遭到入侵,理论上轮不到守夜人管。只是艾格先前带兵南下活捉阿莎·葛雷乔伊并驱逐第一次铁民入侵,而此次又正带领北境诸侯巡视长城……出于对他这名“主人”的礼貌和尊重,才让他这个穿黑衣的也出席了这场北境内部的讨论。   ……   “攸伦·葛雷乔伊在送到深林堡的宣战书里,不仅要求我释放他侄女阿莎·葛雷乔伊,同时还谴责北境不继续出兵为史坦尼斯国王镇压乱党,是背叛了铁王座,他此行是来伸张正义。”若不是被袭击的是北境,罗柏·史塔克几乎要被敌人的倒打一耙气笑出来,“后一条自然是随手拉来就用,但前一条……诸位大人说,我要不要把阿莎释放?”   “都是狗屎而已,想开战还缺借口?他若真在乎自己侄女,怎么可能连谈都不谈一下,上来就打进北境要人?”卡史塔克伯爵哼了一声,“尤伦这疯子做事丝毫不讲道理章法,对付这种人,一句话——打疼了才是真的,别和他多逼逼!我们这就应当立刻赶回去,重新召集军队,到西海岸去找那帮海盗,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老伯爵的话代表了在场大部分北境贵族的心声,众人纷纷点头应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罗柏,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可收拾东西火速赶回去保卫家园。   “听上去没问题,但若真这么做,可就上了你们口中那‘疯子’的当了。”卢斯·波顿发声了:“鸦眼此人,能在被放逐多年后重新回到铁岛,在一点根基和影响力都无的情况下就一举慑服群岛,登上海石王座……你可以说他疯,但千万别把他当傻子。他放弃富饶温暖、又处于两面作战之下而无抵抗之力的河湾,跑来冰冷又毫无油水,且大军凯旋的北境,目的很明确:将七国拖入更长久的内战,从而寻机染指维斯特洛大陆、恢复铁群岛在霍尔家族带领下时的‘荣光’。我敢打赌,他不仅袭扰了北境,多半也对西境动了手——极有可能还会分兵袭扰河间地。他会不择一切手段地削弱明里暗里支持史坦尼斯国王的力量,平衡争夺铁王座双方的实力对比,以让他们继续这样无休止地混战下去……直到七国的力量被消耗一空,和他差不多、甚至不如他为止。”   “你这家伙,怎么什么东西都能分析出个一大堆,就算你的判断正确,和我们眼下要做的又有什么关系?”葛洛佛伯爵烦躁地插嘴道:“总不能继续在长城这晃荡,坐视他威胁我们的人民吧。”   “当然不。”卢斯·波顿摇摇头,好言安慰对方道:“深林堡如今可比阿莎奇袭占领它时多了上百名精兵,不会这么轻易就出事,葛洛佛大人切莫关心则乱。欲速则不达,一场战争,绝不差商量妥善应对之策这几个小时——一旦各家都集结大军赶赴西海岸,那便中了攸伦的圈套……”   “波顿家不想出兵便直说,对付铁民这么群瘪三,不差你家那几个长枪兵!”   “这话很伤人,安柏大人。”波顿摇摇头:“铁群岛地小民寡,正面作战不是北境对手……这种随便找个路人都明白的道理,难道他们自己不清楚?我们若将之前应劳勃国王征召灭兰尼斯特家号召而集结的那支大军重组起来,待赶到海边,绝对连半个铁民的影子也看不到……他们有数不尽的长船和熟练水手,靠着日落海来去自如,早上在磐石海岸,晚上就可以到熊岛,北境两三万大军难道能追着他不放?若真那般蛮干,我们撑得住几个月?等粮食被大军人吃马嚼地耗得差不多了,又该如何渡过这个凛冬?”   “恐怖堡离海岸那么远,波顿家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不行那不对的,那你来说说,怎么办?难道不抵抗!?”   “当然要抵抗。但我们要搞清楚,保卫土地是为什么?种地养活人民罢了。如今秋收早已完成,冬日已至,土壤很快会冻得挖都挖不动。就算铁民不来,我们很快也将发出信号,让四散的农民聚集到避冬市镇里来集体过冬。提前把人都撤到城堡或有驻军的村镇里去,稍加武装、配上各家常备的守卫部队,再略微组建几支精锐的骑兵作机动用,沿海岸线或各条大路巡逻,见到靠岸的船便驱逐或烧毁——铁民既没法劫掠屠杀北境百姓获得补给,想深入肆虐我们腹地乃至威胁临冬城又要冒被抄后路的莫大风险。等雪再下大一点,不消几月,他们便有心也折腾不动,只能滚回破岛上去挨饿。”   ……   艾格撇撇嘴,卢斯·波顿的想法没错:铁民作为海盗,没有攻坚啃硬骨头的能力,往常时候他们来袭必须出兵应战,是因为地里往往还有刚播下的种子、尚未完成收割的庄稼,野外还养着需要大量觅食以生长的牲畜家禽,不能把土地扔下不管。但眼下北境的秋收已经完成,也压根没种下一轮粮食,没有必救的软肋和命脉把在入侵者手上,大可以采取乌龟战术,让敌人无处下口,只能扫兴而去。   但……猥琐打法,通常是用来对付无法战胜的强敌的。叫北境这么一个庞然大物,面对小小铁群岛还避而不战?这在面子上就说不过去,况且罗柏新君上位,前次南下作战没有办法才保不住封臣,这回人在北境若还缩在临冬城里,在声望上的损失是他绝不能也不敢承受的。   综合多种原因,老剥皮的提议虽然最稳妥,却注定不可能被采纳。   “波顿大人所言有理,鸦眼保不准打得就是这主意。”罗柏点点头,先是肯定了一下波顿的猜测,然后不出意外地话风一转:“但若连试都不试上一下便放弃大片土地任由他们来去,未免太显懦弱。况且百姓往避冬市镇聚集的迁徙路途总要有人护送;而万一铁民真同时袭扰河间,三河诸侯正随史坦尼斯国王征战,他们后院的安全也必然要我们出手维持,军队是必然要召集的……只是,把规模控制在一万以内吧,各家只征召老兵和精锐,若真寻不到敌主力决战,也好再做打算。”   这不是商量,而是已经拍板决定了。卢斯·波顿作为封臣不好继续质疑,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大人心意已决,那便如此办吧……但要与铁民作战,没舰队还不如不打。您在接战前一定要致信熊岛和白港伯爵,令两家出水军助阵,不奢求能击败铁舰队,但至少要有船只与地面部队协作,以免铁民想打就打,想跑便跑,作战时机和地点皆决定于敌人手上的被动局面出现。”   都是些中肯的建议,但眼下北境诸侯摩拳擦掌急着要回去救家,哪有功夫听他唠叨?   “剩下的,就在路上再慢慢商量吧。”罗柏不想继续违拗大部分封臣的想法,摆摆手打断了波顿的献策,扭头瞧向了始终在一旁看戏的艾格:“首席后勤官大人,这趟巡视,多半只能到这里为止了。就目前所见的情况来看,我有理由相信你能管住这帮野人……嗯,姑且就叫他们新赠地民吧。但这些只是生活在长城北面的普通人。而你的安置计划,可不仅是接纳了他们——南下赶赴海岸对付铁民前,我打算抽出半天时间来,去看看传说中的巨人到底长什么样,你安排一下,我们今天便出发。”   …… 第309章 巨人   当初野人大军带着巨人通过长城进入赠地时,出于一系列考虑,守夜人将这帮大家伙安置在了后冠镇西北角几十里外,一个靠着河边的树林边上……巧的是,位置正好在冰痕城南面几十里处,前往那里不用走回头路,时间都不浪费多少。   人的主观能动性如此之强,急着救家的北境诸侯收拾行李上路的速度可以用惊人来形容,众人用过早餐没多久便上了路。沿着新赠地民给巨人送食物踩出的小道闷头赶路,队伍只花半天便抵达了这个原本在地图上根本不存在,现在因为新住客光临而被起名为“巨人巢”的小森林。   从罗柏抵达黑城堡起就开始下的雪依旧未停,按理说这实在不是个活动的好时候,但实际上,隔着老远一行人就瞧见了此行要来看的东西,或者说生物——巨人。   原因很简单,这帮大家伙,不会建居所,无论天气如何,他们都是随便找个避风的地方,然后便大咧咧地幕天席地。   浓密的毛发、庞大的体形和随之带来的厚脂肪,让他们无惧严寒,即使凛冬已至,他们依旧过得悠然自得。   树林里不仅隐隐有高大的人形,还有巨人们的坐骑长毛象的叫声和身影,野人们驱赶进长城的羊和猪大部分已在之前的过冬准备中化成肉制品,唯有这些巨人们的宠物和坐骑,守夜人没有、也不敢提宰杀这一茬。   艾格确实擅长说服别人,但巨人的智慧,还没高到能让人与之摆事实讲道理的程度,更何况,长毛象这种力大无比的驯服生物,将来指不定还能派其它用场。   众人在那片被称之为巨人巢的树林外下马,艾格派会古语的向导前去叫人,而巡视团则原地等候起来。   ……   “我听说巨人都茹毛饮血,早餐喝血粥,一顿能吃掉整头公牛。”因为找回了女儿和外孙而显得格外满意的莫尔斯·安柏一边伸展着身体,一边随口问道:“你是怎么喂饱他们的?”   “就像大部分关于它们的传说一样,这又是个彻头彻尾的谣言……巨人是素食主义者,而且是彻底的素食,他们的牙齿和消化系统无法处理肉类,想吃也吃不了。当初把他们安置到这里,就是因为这里有水有草,也处于赠地较腹心的位置,方便各个人类聚居地为巨人们输送蔬菜等食物。”艾格开口为众人介绍,“总得来讲,巨人是一种较为温和的生物……当然,温和只是意味着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发起袭击,并不意味着完全没攻击性,我们之所以在这里停下而不入进入他们的居住地,就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这里有上百名巨人,而我们与之相处又不久,万一做错什么惹火了他们,那可就凶多吉少了。”   “你放这么多巨人通过长城,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做起乱来,守夜人无力控制吗?”   “当然担心,当初放巨人通过时,可都是一次两三个,半点都不敢大意,但真等打了一段时间交道,对他们有了一定了解后,我们才发现,巨人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恐怖。”艾格伸手一指,不远处的树林中,一名巨人正跟随向导朝着众人停留的方向走来:“大家看,巨人,是不是比你之前预计的要小?”   一百米外,派出去那个向导正带着一名巨人返回。他大约是一米七的身高,紧随其后的那个庞大人形生物,高度大约是其两倍,两相对比,差距大到让人感觉不适……尽管如此,大部分人依旧不得不承认:巨人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小。   在神话或传说里,巨人大抵是那种“身高十几甚至几十米,单个即可摧毁一座城堡,一口就能吞下一个活人,强悍、狂野,甚至能与诸神战斗”的存在……但眼前正朝他们走来的这个,身高近三米五——惊人归惊人,却只是与常人相较,并无法产生绝境长城那样让人第一眼看见时几乎会窒息的冲击力。它缓步走来,也压根没产生电视剧里那种地面都在震动的效果。   罗柏远远打量了一番靠近的巨人,估算一下,得出结论——只要几个手持长武器的精锐士兵,就绝对能对付他。   “确实不如预计,巨人都是这般大小?”   “走过来这只应当是巨人们新选出的领袖,之前那个,在进攻黑城堡时被守夜人杀死了。”艾格答道:“和狼一样,巨人领袖必然是族群中最强壮的,自然多半也就是最高大的,其余巨人只会和他差不多或更小,少有例外。”   “嗯……”罗柏点点头,“你将野人招降为新赠地民,那可有想过将巨人也训练一下,让他们为守夜人工作或战斗?”   果然问到这个了,很正常的想法。艾格早有预料,点点头:“当然想过,但这其中有许多问题……嗯,我随后将为大人解释。”   不是艾格故意卖关子,而是谈话间,那只巨人已经走到众人面前,在北境贵族士兵们警惕的注视下,在几米外单膝跪下,用滚雷般洪亮浑厚的声音说道:“跪……迎北境……之主。”   “哗——”艾莉亚兴奋得几乎要尖叫起来,“我……我能摸一下他吗!”   “想都别想。”罗柏警告地瞪了妹妹一眼,又看向艾格:“不是说巨人不会通用语吗?”   “我们教会了他们少量通用语单词。”艾格解释道,实际上,面前这个巨人统领,只会说这一句话。自己就交给巨人们这么一个简单的任务,据翻译兼向导说都费了好一番功夫。“他们在长城北面说古语。”   在如此近的距离上,众人终于能细细观察这种过去仅能在故事中听到的生物:巨人和想象中的区别还远不止体形大小这一条,其外貌也并非大家先前想象的“大号的人类”。他们的手臂很长,几乎拖到膝盖,全身上下没有半片布料或兽皮,取而代之的是长到不可思议的毛发,又密又长,就像浑身都留了“长发”。   不仅身体与人类有异,巨人的相貌也很怪:头并不是顶在肩膀上,而是向前突出,好像永远抬不起来一样与躯干处在两个平面。他们的脸大而扁平、两只比例极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中间还长着角状的肉褶。   与其说是巨大的人类,倒像是巨大的长毛猩猩。   “唔,你好,很高兴见到你,巨人之王。”罗柏表情有些遗憾地朝巨人说道,待向导把这句话翻译给巨人听后,大家伙才重新站起来,闷不做声地站在一旁,同样打量着一大堆来自南方的小不点。   “接下来我说的话,不必翻译给他听。”艾格朝向导嘱咐道,随后才回到方才中断的话题上:“驯服巨人为我们工作或战斗,听上去美妙,但面临三个问题,分别来自巨人的智力水平、身体素质和运动能力,以及性价比。”   众人一边按着剑柄紧盯着面前的这一个样本,一边默默听着守夜人军官的讲解。   “第一点,大家应该看出来了:巨人并没有人类级别的智慧,既不建居所,也不穿衣服的他们,除了一些简单的体力活外,很难接受太过复杂的命令和任务。安静的时候,他们显得和我们一样可以思考和沟通,可一旦发怒或失去理智起来,却完全就是猛兽一头。”   “他们连话都会说,再笨能笨到哪去?”   “没错,这第一个问题,是最无关紧要的一个。”艾格点头肯定了质问者的怀疑,转而开始叙述第二点:“要说明下一个问题,得要先解释清楚一个概念:体形与力量、体重间的倍数关系。具体的计算过程这里不说,只谈结论,且仅讨论理想状况下的结果:同样形状的生物,身高体长增加到原先的两倍,肌肉横截面积——通俗来讲就是胳膊和腿的粗细会变成原来的四倍,而体积和重量会变成原来的八倍。拿眼前的巨人领袖来说吧,他约莫是我两倍高,如果我们两个身材一样的话,他的力气应该是我的四倍,而体重应该是我的八倍。这意味着什么,我想各位大人应该都清楚吧。”   面积、体积的计算方式要和北境诸侯这帮大老粗解释太过复杂,他们多半也听不懂平方、次方这类的数学语言……但生活经验告诉他们艾格所说的并不是胡扯。脑子灵光的人已经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而愚钝的人嘛,仍在抬杠。   “可这巨人的胳膊和腿,只怕不止你的四倍粗。”   “当然,如果巨人的身材真和我一样,那他连站都站不起来——越大的生物,其肢体与躯干的粗细比例便越大。我们眼前的这位巨人领袖,他四肢的粗细大概是我的五六倍,而胳膊和腿也是有重量的,这意味着:他是在以不到我十倍的力气,支撑运作着十几倍于我的重量。他们空手活动都费力,要是给他一把符合他体形大小的钢制武器或工具,他多半连拿都拿不起来。”   “我明白了。你是想说,巨人要把很大一部分力量用在支撑他自己的身体上来,能拿来运动的余裕并不多——他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力大无穷。”罗柏点点头:“可他还是比我们力气大,这一点不就够了吗?”   真实情况可没这么简单,当生物的体型增大,所产生的问题远不止体重这一项……还有神经传导信号所需时间的增加,对氧气浓度要求的提高、骨骼不能轻松支撑躯体而导致不能进行激烈运动,还有表皮散热机制限制了持久能力等等……   当然,以上内容,叫艾格用通用语说出来都费劲,更别提让北境贵族们理解了。他只能解释更易懂的部分——因为体型大这个因,而产生的果:“确实,力气依然比我们大。但巨人还有其它缺点,他们视力和听力都很差、而且行动缓慢,耐力也不尽如人意。要让他们干活,指挥他们就得费好一番力气,而带他们行军打仗……别看巨人腿长,让他们连续不断地走一里路都是极大的考验。若编入军队,大部队就必须得走走停停,以免他们掉队……巨人出现在战场上或许会是对敌人的极大震撼,但为了实现那一步而费的力气,将远超将他们投入战斗得到的好处。”   卡史塔克伯爵皱眉插嘴道:“喂,小子,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努力把巨人说得一无是处,生怕我们要走他们?”   “大人这可就真冤枉我了。”艾格苦笑:“好吧,我不再继续说巨人的缺点了……即使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巨人依旧将是威力惊人的战斗人员,就假设一个巨人相当于十个精锐士兵吧。但他们吃素,显然,草的营养远远比不上粮食和肉,他们需要频繁的进食,为养活他们,又得增加后勤……他们耐力极差,所需的护甲、武器什么的也不能自己携带,得安排辎重队特意运输。这来来去去产生的问题,可都是需要人手去填平的,有这个专门为巨人服务的人力,我们干嘛不直接训练更多士兵呢?”   巨人不适合干活或战斗,可不是艾格编的。作为一种几乎没有天敌的非掠食性生物,在先民踏上维斯特洛的土地前,巨人不用花什么力气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既不需要捕猎、又没有生存的压力,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演化成能吃苦耐劳的工具类生物或强悍的战斗兵器?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巨人们毫无可取之处,像是固定地点的简单力气活,或是在无需长途奔袭的围城或守城作战中,他们都会是不错的帮手。再不济,也还可以驱使长毛象,帮忙运点东西嘛。   但艾格不希望罗柏动巨人们脑筋的原因,除了他们真的没想象中那么牛逼外,还有个更现实的因素:巨人通常情况下憨厚温顺,但可不是人类的奴隶。之前之所以听命于曼斯·雷德,是因为同样面对异鬼威胁。塞外之王费了好大劲说服他们跟着一起投降并在赠地安顿下来,要是北境人拉走个几只十几只想拿去当炮灰,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伤了自己人,要承受压力的还不是自己?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可不干。   ……   好在,罗柏最终没提这茬。   他主动提出要看巨人,出于两个目的:一是想确认这种生物有没有威胁到北境的能力,二嘛……也确实动过尝试将他们投入战争的想法,以弥补北境地广人稀,战斗人员不足的问题。但跑来现场一看,所谓巨人,居然就是这么种原始、愚钝,又懒洋洋、慢吞吞的素食生物,满腔想法顿时熄了大半。   带着这种活宝上战场,想想都头疼,真还不如多训练的士兵。   “我相信你。”罗柏点点头,打断了卡史塔克对艾格的追问和质疑,摆摆手:“管好这些大家伙,别让他们乱跑,要是吓唬或伤害到北境居民,我可拿你是问。”   艾格松了口气:“当然,这是守夜人的职责。”   吩咐完这句,临冬城主重新看向面前的大家伙,提高音量:“巨人之王,很高兴今天能见到你,万一异鬼来袭,还望您也出几分力,帮我们守住北疆!”   向导这样的机灵人,不用吩咐也明白该做什么,赶紧把罗柏的这段话翻译给了巨人领袖听,大家伙缓缓点头,朝罗柏咕哝着说了句古语,大意是也很高兴认识他之类的。   随后,罗柏便招呼众人,打算继续向南方赶路,去解决铁民入侵这桩破事了。   当然,上战场这种事情,他显然不打算带上小妹:“罗德利克爵士,我将带领各位大人直接南下,赶赴深林堡指挥对铁民的作战。你带上十个好手,跟艾格返回长城。等雪停了,沿黑城堡通后冠镇的大路,把艾莉亚安全送回临冬城。”   “啊?”艾莉亚不满地噘嘴:“我要和你一起去!”   罗柏摇摇头,摆出一副没得商量的态度,连话也懒得多说,直接开始指挥北境巡视团的士兵们上马赶路。此地距北境西海岸还有几百里路程,若不想耽误战事,可是半点时间都浪费不得。   …… 第310章 新的……开始?   巨人巢这边可没人会准备吃喝招待北境巡视团,就算有,一帮贵族和士兵急于赶路,多半也无心享用。说走就走,在罗柏向巨人领袖告别后不到一分钟,所有士兵便都上了马,历时几周的巡视落下帷幕,在漫天飞雪中,即将赶赴战场几百号北境精锐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   明明做好了一系列应付巡视团的准备,却再也没发挥的机会,貌似应该遗憾,实际上艾格却是头一回为做的工作打了水漂而高兴。尽管立场上应该和攸伦·葛雷乔伊是敌人,艾格还是在心里忍不住对这疯子道了声谢。   这场入侵,当真来得及时。   原来,突发情况也并不总是坏事。   ……   另一边,同样目送走这帮人的艾莉亚片刻前扮出的委屈和不满却顷刻间消失一空,像变脸一样露出了压抑不住的窃喜:接过北境守护这个担子的罗柏像变了个人似,再无往日的宠溺和娇惯,整天这个不许、那个不让的,管起她来比父母都严。跟在他身边的这些日子,可把女孩憋坏了。   比起跟他一起去西海岸,她当然更愿意留下在长城,和更喜欢的艾格、琼恩在一起了!   她转身挤到艾格身边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在家长面前时,艾莉亚可不敢做出这种有失体统的动作。   “师傅!”   “怎么啦?”艾格回过头来瞧瞧她,虽说彼此一向亲近,可这边毕竟还有几个临冬城的士兵没走呢,像什么话。   艾莉亚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你回头和罗德利克爵士说,风雪太大了,不适合赶路——让我在长城多呆几天。”   这冰冷冷的地方,有什么好待的?   艾格无奈地笑笑,他大概能理解艾莉亚喜欢长城的原因:在她看来,守夜人的地盘大概就像是自己小时候眼中的“爷爷奶奶家”一样——既有趣,又没家长管,自然想赖着不走。   理智上,在自己即将接任守夜人总司令、马上有一堆事要干的这当口,艾格不想留这么个爱搞事的丫头在长城,但艾莉亚前两天可才帮过大忙……自己答应了有机会要带她去看树的。男人,总得说话算话。   “你哥把你托付给罗德利克爵士,我说话能管用吗?”   “肯定管用!你别看罗德利克爵士整天板着脸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其实他可好说话了。你晚上和他喝点酒,吹会牛,等灌醉了他再说这事,他肯定不会反对的。”   好嘛,连手段过程都替自己想好了?这小鬼。   见艾格还在犹豫,艾莉亚用力晃了晃他的胳膊:“喂,谁前两天肉麻兮兮地说会疼我的,别说话不算话!”   “好吧好吧,我试试——嗯,大庭广众下的,收敛点。”艾格抬头看了眼罗德利克,老骑士正满脸疑惑地凑过来,貌似是想听听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说什么悄悄话,于是赶紧摆摆手挣开艾莉亚,咳嗽一声正色道:“好了各位,北境守护已经走了。天气这么差,我们也赶紧回冰痕城,躲屋子里烤火去吧!”   ……   在这天地之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罗柏急匆匆地赶去深林堡指挥对铁民的战争,而艾格也需要尽快回黑城堡担起自己该担的责任。在冰痕城最后呆了一夜后,他也带上自己的下属们,没多耽搁地向黑城堡回赶。   艾莉亚想让艾格以“风雪太大”为借口说服罗德利克爵士允许她继续在长城逗留,不幸被她言中的是:风雪还真一天天不断加剧……顶着恶劣的气候勉强抵达长夜堡,兑现承诺地停留一天陪艾莉亚看够了发光的心树后,天气陡然变得糟糕到不再适合赶路——至少不再适合带着史塔克小姐赶路。   没法,艾格只能在这座古老的要塞中又躲了两天,期待天气好转。   渡鸦的强悍在这种时刻便体现出来,即使在这种人都不敢出门的天气里,长城各个要塞间的信息交换在信鸦的支撑下依旧没有中断——丹尼斯·梅利斯特包括退出选举在内的一系列行动,影响便如一块巨石砸入小池塘,瞬间便席卷了整个长城。   艾格全然没有预料到,就被这场暴风雪耽搁了两天,他便不仅成了守夜人历史第一个外国人总司令,同时也是第一个……在胜选时人不在竞选现场的总司令。   山姆从黑城堡寄来了决出胜负的最终投票数据:在艾格安排下连续被塞进一两百人后,守夜人军团总人数达到了五十年来的新高1205人。而在最后一日的投票中,弃权人数占比同样创下纪录:达到了219,近五分之一。剩下986张有效投票中,艾格得到了661票,以超过三分之二仅仅几张的微弱富余,总算结束了持续数月的选举,当选了守夜人军团第九百九十八任司令。   在接下来的详细叙述中,艾格了解到了选举比自己预料结束得更早的原因:影子塔236名守夜人士兵,弃权3人,支持卡特·派克5人,剩下228票全部投给了自己。   梅利斯特爵士不仅退出选举,让黑城堡中出现了大量的弃权票,减少了有效投票的基数降低了当选门槛……还以送上影子塔96.6%票数的方式——高调展示了自己对所指挥要塞的强大控制力,同时也相当于直接宣布了自己已经与艾格达成一致的消息。   面对这份无比给力的投名状,就连艾格也不得不承认:指挥官对要塞的影响力,或许真远在自己预料之上。   这个几乎不能更明白的信号,最终摧垮了黑城堡中那些得知丹尼斯退出选举后踌躇不定中立派的犹豫和观望心态。在选举候选人只剩两人后的第三天,即分出胜负的这一日选举中,守夜人军团为自己选出了下一任总指挥。   依靠着果断的避风头和及时地返回,再伴上内部持续渗透、外部连番动作,在诸般手段全上阵、多方朋友支持者齐帮忙的情况下……最终,在一次大胆的冒险后,自己:穿越者守夜人艾格·威斯特,在来到这个世界近三年后,站在了无数英雄和故事主角们的起点上:终于真正拥有了一片无论是法律上、还是事实上都归自己控制的地盘。   盟友如此给力,自己反倒跟不上节奏?在这种情况下,即使风暴才略微有减弱的迹象,新任总司令也再等不下去。不顾艾莉亚的撒泼打滚,艾格将她留下在长夜堡……带着亲信们顶着风雪,先一步赶回了黑城堡。   ……   守夜人总部,要塞大门应声为新任最高长官打开,艾格带着自己的随从们缓慢地通过门洞,回到了这个熟悉无比,却又再没法以过去眼光看待的地方。   不管情不情愿,黑城堡上下各级官员士兵,尤其艾格的支持者们,都集中到了场院里,算是迎接新任总司令。   梅丽珊卓在人群后带着高深莫测的浅笑,她的一袭红袍虽然显眼,但艾格尤其注意到的却是些别的东西:卡特·派克和东海望众居然真没离开,而气氛也有些太过凝重。就连琼恩·雪诺、山姆威尔·塔利这些亲近的朋友,脸上也没有半丝笑意。   “怎么回事,都板着脸?”艾格翻身下马,走向自己的支持者们,询问为首的琼恩。   “伊蒙学士昨天夜里去世了,照顾他的山姆今早才发现。”   答话的琼恩还算镇定,山姆看起来却是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我真的没想到,伊蒙师傅前天还能和我说话的……他坚持到了竞选的结束,却再没机会,给第九百九十八任司令亲口献上哪怕一条建言了。”   艾格立刻愣住了。   伊蒙学士身体的加速衰弱早已有迹象显现,已活了超过一百岁的他,也确实已经到了什么时候去世都称得上是“寿正终寝”的年龄。只是艾格没想到:自己这第九百九十八任司令故事篇章的第一页,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始。   如果说守夜人军团还有他真心敬佩的人,无论怎么缩小这份名单,伊蒙学士都绝对会占据其中一席……他不仅是一位博古通今的学士,更是黑城堡上下所有人的医术老师,无数守夜人包括自己在内的恩人。这样一位老者的离世,对守夜人军团无疑是个巨大的损失——这绝非打官腔。   自己,竟因为陪艾莉亚看树,而误了见伊蒙学士最后一面?   一股强烈的遗憾席卷上心头,他环顾四周,一时间忽然没了一点按原计划进行总司令接任的心情,皱眉几秒后,决心把自己的事情往后推,先展示对这位可敬老者的尊重。   沉默几秒后,他转身高声宣布:“先散了!一小时后,在这里举行伊蒙学士的葬礼,随后,我有些话要对大家说,并同时宣布我作为总司令的第一批指令!”   ……   人群散去,艾格和琼恩山姆等人一起走向居住的塔楼。   “伊蒙师傅去世前,是否有话交代给我?”   “有……他希望您接任后不要对反对者进行任何报复,同时提出,尽可能减少军团高层人员的变动……如果您实在要换人,他也准备了一份候选名单,可供参考。”   这些东西,自己早就和丹尼斯·梅利斯特约定好了。艾格摆摆手:“留着名单吧,我心里有数,还有吗?”   “没……没有了。”山姆吸了下鼻子,哭丧着脸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啊,我……我还有很多东西没学会呢。”   “自己摸索,或者问出来一起讨论,办法总比困难多!”艾格厉声说道,先把胖子脸上的软弱给吓跑,才重新放缓语气:“交给你第一个任务:给学城写信,让他们要么派一个和伊蒙师傅一样绝对可靠的人来接替,要么承认你的学士身份。在此之前,你先顶着。然后给东海望写信,命令他们全力配合对铁金库贷款粮的卸船,顺便把詹姆给我召回来!嗯,先这样,别的晚上再说——琼恩,找人盯一下柴火的准备工作,我们待会葬礼上再见。”   …… 第七卷 总司令 第311章 真龙血脉   这大概就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黑城堡学士安详的神情暗示着他去世时应该没什么痛苦,艾格只能在心中这样自我安慰。他这个新任总司令刚刚选出,连就职演讲都没进行,更未对伊蒙学士的去世做任何准备,再加上各路牛鬼蛇神都在场……   思虑再三,他最终没在葬礼上发言,而是由首席游骑兵和山姆这个伊蒙学士的“亲传弟子”致辞。   两人语气沉重地回顾完老学士的一生,并宣布“他的守望于斯结束”后,垫在尸体下的木柴被火把点燃,橙黄色的火苗在油料的助燃下嗖一声便从引燃点窜出、爆开,迅速蔓延到整个柴堆。   这里是黑城堡,守夜人们原本该有全套礼仪埋葬死者,但自从投降野人证实已经埋葬的死人依旧能变成尸鬼从地下钻出来后,守夜人们便开始逐渐认同并接受塞外的通常做法:以火葬取代其它处理逝者的方式。   巧的是,这也是伊蒙遗嘱里要求处理自己遗体的方式。   火光渐渐照红了围观者的脸,更倒映在他们的眼中。几路人马各怀心事,俱都默不作声,只静静盯着渐渐被火焰吞没的伊蒙学士。   ……   波文·马尔锡、奥赛尔·亚威克等黑城堡本土势力聚成一团,苦思冥想着该怎么打破僵局,与原先反对、最终却硬生生杀出一条路来赢下选举的艾格缓和关系,顺便表表忠心。   而一周前冒着生命危险去告了艾格一状的约恩·罗伊斯,直到现在仍不明白自己的行动为何反而促成了敌人的胜利。   在众人尽皆默哀的当下,他气愤到几乎发抖。   “约恩,丹尼斯那家伙已经写信过来,明确告诉我艾格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了。你就别再出头了,保持低调,我会庇护你。”   “丹尼斯的话你也当真?若无他的背叛反水,艾格这种小人哪来机会上位?”   “不要再说了,约恩!”卡特压低声音喝道:“丹尼斯本就不是我们的人,哪来的背叛?至于艾格,我和你一样讨厌他,但不管怎么样,他现在赢了就是赢了,艾格现在是守夜人军团总司令,掌握着全体守夜人的生杀大权。你要么就造反推翻他,要么就无条件地服从,长城不比南方任何地方,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可以说是为了竞选,从现在起,不要再给他把柄整你了!”   约恩明白卡特是为自己好,不再说话,只恨恨地盯着火堆,暗暗捏紧拳头。   “你放心,待葬礼一了,艾格必然要烧他上任的几把火。若是他当众宣布撤我东海望指挥官的职,或是坚决要把你调走以方便下黑手,我当场剁了他。”卡特同样目不斜视地看着火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弑君者业艺惊人,不服也得服。但我倒不信,艾格这整天琢磨着阴谋诡计的家伙,也能挡得住我的战斧。”   ……   同样盯着火堆的,还有一大堆满怀期待的改革派支持者、对前路感到迷茫的普通中立派士兵,以及一身红袍、从亚夏而来的女巫。   红神的祭司擅长从火焰中寻找真相,但今天,梅丽珊卓要做的并不是预言。她在等,等待奇迹发生。   数月前,艾格在一次与她的谈话中透露了有关“国王之血”就是“坦格利安”之血的猜测。整套说法逻辑自洽并无明显漏洞,成功说服了她不再动塞外之王曼斯·雷德和他孩子的脑筋。   而现在,就有一个不能更好的机会,能验证他说法的对错。   伊蒙学士,全名伊蒙·坦格利安,是国王梅卡一世的第三个儿子,当初为了避免“黄袍加身”、成为有心人拿来挑起铁王座争夺的工具而毅然来到长城加入守夜人……太长时间过去,本人又刻意隐瞒自己姓氏,以至于七国上下包括大部分黑衣兄弟都遗忘了他的身份。   梅丽珊卓身为红神祭司,又与国王关系匪浅。当她开始寻找仍活着的、有龙家血脉的成员时,很快便发现自己身边就有一个——而且还不是私生子或是其他乱七八糟的身份,而是“既有坦格利安的血,也有坦格利安的姓”,一个如假包换的坦格利安。   在发现这一点后的几个月里,守夜人内部各派系间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而红袍女则在想尽办法获取伊蒙学士的身体组织或血液。   遗憾的是:老人早已秃顶多年,无发可脱;至于血或者肉——伤害他多半会被愤怒的黑城堡守夜人乱刀砍死,于是此事便只能一拖再拖。   梅丽珊卓原本打算等老人剪指甲的……不过现在不用了。   火焰之中,一切都无所遁形,若坦格利安家族成员的身体、俗称的真龙血脉中真有力量,那么——待火焰吞没伊蒙身体之时,便是这种力量释放之刻!   ……   火势迅速蔓延,舔上了伊蒙的衣角,有蒙受其恩德的守夜人开始暗暗垂泪甚至哭泣起来,而梅丽珊卓则眯起眼睛,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集中起来。   几秒后,她眼皮一跳。   来了!   火舌舔上伊蒙学士身体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清晰可察的魔力波动便从火葬堆中弥漫开来。伊蒙学士毕竟不是巫师,也没接受过操控非凡力量的训练,这股魔力说不上强大或精纯,但却意外地给梅丽珊卓一股熟悉感。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青春年少时。数十年前,当自己的领路人、那位深不可测的高阶红神祭祀如天神降世般出现在面前,将她从奴隶中挑出来选为学徒,并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展示光之王赐予的本领时,她体验到的便是这种感觉。   艾格猜得没错,坦格利安的血中,真的有力量!   但这才仅仅是个开始,场中正猛烈进行着的燃烧反应可不会因为梅丽珊卓已经得到了答案而停止。刚刚引起魔力波动的是伊蒙学士脸上被烧掉的汗毛,而要知道——此刻正在火堆中的,可是这位坦格利安的整个身体,连皮带骨,有血有肉,一根毛都没少!   几次心跳过后,火焰蔓延包裹住整个柴堆,点着了伊蒙学士身上仍穿着的衣物。待皮毛、布料飞快燃尽化为飞灰,老人的躯干开始直接接受炙烤,半分钟后,已故的黑城堡学士便被火焰彻底吞没,成了一根人形的柴火。   伴随着皮肉和脂肪燃烧的气味,之前那道微弱的魔力波动像爆炸一样猛然加强,眨眼间增强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就像在沙漠中求生的幸存者,明明只想要几滴水活命,却挖出了一口强劲有力的地下泉,水流喷涌而出,瞬间形成了一片湖泊!眨眼间,整个黑城堡的场院、仿佛天地之间都被这股气息给淹没,惊讶很快变成惊吓,梅丽珊卓自学成以来头一回被震惊到手足无措,恍惚之间,她甚至感觉她所信仰的神祇——光之王拉赫洛亲临黑城堡,悬浮在半空中静静地俯视着一帮穿黑衣的凡人,散布祂的力量和恩泽!   抬头一瞧,灰蒙蒙的天空中当然空无一物,唯有漫天被热浪驱赶开或正飞快融化的雪花。愣神片刻,女巫才忽然意识到,眼下自己该做的,不是震惊,而是尽快利用这股力量,别任由它们飘散稀释,就此白白浪费掉!   暗暗施法,女巫开始开始汲取空气中那股澎湃却无主的魔力。火焰越烧越旺,热意很快将围着的守夜人士兵都逼退了一步,伴随着加大火势的,是像涌泉般不断喷薄而出的巨量魔力,其量很快加大到足以令任何巫师都心痛的程度……这么巨量的魔力,因为拥有者已经死亡而无法操控的原因,只能漫无目的地向四面八方逸散,九成九都消散在长城冰冷的空气中,只有一小部分能被自己汲取并化为己用。   如果能再靠近火堆一点,乃至走入火中触摸到伊蒙学士的遗体,那该有多好!   理智帮助女巫强压下疯狂的念头,而事实很快也证明:其实无论怎么做都无所谓。   梅丽珊卓这些天本就没消耗法力,体内魔力几乎全满的情况下忽然面对这状若取之不尽的能量——就像沙漠中的幸存者,不管前一刻有多渴,多么恨不得喝干这世上的水,但真被忽然间冒出的湖泊浸泡,依旧得考虑别被淹死。   梅丽珊卓是幸运的,至少魔力的湖泊淹不死人,而她也知道该怎么在其中“游泳”。先是奢侈地不惜代价修复了自己先前被异鬼一发冰矛强行打断施法导致反噬引起的隐伤,然后又往自己体内包括指甲乃至头发这样的部位都储满了魔力,最后实在没法了,她才开始往身外物——颈间项链上镶着的那一大块红色晶石里填塞。   天可怜见,这条项链可不是为派这个用场而准备的。它原本的功能,是不间断地在这个魔力稀薄的世界里吸收游离的能量并储存起来,在主人受到外伤、毒害或是施展强力法术魔力不济时提供额外或救命所需的后备法力。魔法晶石不是一次性用品,却很少能接受来自外界的法力填充——法师们自己的魔力往往都不够用,怎么可能还反哺给身外物?   往日里每积累下一点魔力都会被主人贪婪地取走的红宝石,今天却被不断灌注,直到发红发烫,再接受多一丝魔力都会炸裂的程度。   做完这一切,“幸存者”不仅自己喝饱,就连随身携带的瓶瓶罐罐都已经满了。可那个正在焚烧一名百岁坦格利安的火葬堆,却依然像不要钱一般向外喷吐着魔力。   (快停下!让我收集保存这位坦格利安的躯体和血液,待到关键时刻……便是取之不竭的补魔或施法材料,在这场冰与火的战争中必能建立奇功!)   梅丽珊卓在内心呐喊着,但她很清楚,若真的干出当众破坏葬礼、将伊蒙尸体制成施法材料这种事来,长城必然再无她立足之地。常人眼中无所不能的红袍女,此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堆渐渐燃烧到最旺状态,无助地望着够她积年累月施法的巨量魔力,喷涌而出,飘散回归天地间。   最令她难过的是,现场甚至没有第二人能感受到这股力量,与她一同见证这场奇迹,分担这份心痛。   是这样吗?   她不甘地环视现场,最终将目光停留在新任守夜人总司令、预言之子身上。这些魔力反正也要浪费,还不如用它们来变点戏法,干点有意义的事。   …… 第312章 “光明使者”   艾格同样正盯着火堆走神。   卡特·派克居然留在黑城堡没走让他十分意外。好消息是,这至少意味着跨海而来的贷款粮不大可能再在东海望的港口里出事;而坏消息则是:他貌似得兑现先前的承诺,为丹尼斯·梅利斯特设立一个副总司令之类的职位,以后任何关于守夜人法律的变更,都与之商议了。   会不会是他写信让卡特·派克别走的?   艾格脑海中蹦出了这个怀疑,然后很快意识到很可能是真的……但就算属实,能怪谁呢,还不是自己思虑不周,叫这老狐狸钻了空子?   那夜丹尼斯的上门谈判出乎艾格预料,“临场发挥”对“有备而来”,很容易出现这种情况。   他并不打算为此懊恼或是采取措施回应丹尼斯的伎俩,比起自己仗着守夜人产业的雄厚实力和与史塔克家关系好而在赠地做的许多事情来,这老头小小地阴自己两下,实在无伤大雅。更别提:他打赌输给对方的特权,并无任何书面证据或法律支持,是否照着办,约束力全在两人间的口头约定。   而口头约定,从来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   若丹尼斯尽心尽力地管理影子塔,尽忠职守地替自己把守长城最西端,没有特殊状况发生,他自然乐得当这“君子”。可要真出现迫不得已的变数……是过河拆桥还是卸磨杀驴,主动权全在自己手里,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就是有了总司令身份的好处——名正,则言顺。他的势力并没有因为上位而立刻有飞跃式的增强,但从今往后,这片大小接近王领的赠地便是他的权力覆盖范围,只要不干什么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的事或是触犯北境利益,他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再有人来指手画脚。   比起影子塔,他更烦心的是长城东端的另一座要塞的指挥官卡特·派克,尤其是当前和他在一起的原符石城伯爵约恩·罗伊斯。   冤家易结不易解,按照烂俗的故事套路:已经得罪了的人,若不弄死,往往还会在暗地里谋划对付他的主意……然后总能在关键时刻跳出来在背后捅自己一刀,坏了大事。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艾格还有很多事情想干,不可能一直盯着约恩·罗伊斯这一个人,防备来自身边的威胁……那么,该如何阻止养虎为患这种狗血的剧情发生,可就要好好动一番脑筋了。   ……   正暗暗思索着,腰间挂着的剑突然抖了起来。   艾格起初还以为是谁从身后经过时撞到了剑鞘,可扭头环视一圈却发现所有人都正肃立默哀,反倒是剑带上传来的抖动越发明显,甚至开始发出嗡嗡的响声……简直就像是他剑柄里被人塞了个跳蛋一样。   艾格也是个人,他很快做出了常人这种时候会做出的下意识反应:按住剑柄感受了一会后,他将其略微拔出,想一看究竟。   “刺啦!”   以上声音只存在于想象中,实际上除了金属间的细微摩擦外,艾格没有听到什么。   但感觉确实就像是有人在他面前扔了个闪光弹,或是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几千瓦功率的激光大灯。靠近剑柄那一小段剑身在离开剑鞘暴露到空气中的一刹那,立刻放射出惊人的光芒。离得最近的艾格感觉自己仿佛直视焊接电弧,剧烈的目盲效应让他立刻偏过头去以免瞎眼——这一刻,艾格手中的剑仿佛成了钢铁锻制的太阳,即使尚未全部出鞘,亮度也已经高到把场中正熊熊燃烧的火焰压制的程度。所有人都条件反射地以手遮眼或是转过身去,但这光芒还不仅是刺眼,它还在仿佛有脉动一样随着特定的节奏缓慢变色,将黑城堡、甚至是它紧靠的这段长城的冰墙都照耀得如同被好几座探照灯同时对准一样。   在所有人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当事人第一个反应过来,手掌一推,把剑按回了剑鞘。   光亮应声消失,所有人视野中都是瞬间一暗,仿佛夜晚忽然降临一般。   好几秒后,众守夜人才随着视力的渐渐恢复回过神来,一片哗然,议论纷纷起来。   若非出状况的是新任总司令——军团最高统帅的武器,只怕早已有人走上前来,拔出艾格的剑满足好奇心起来。   ……   “藏起来做什么,那是你的荣耀,总司令大人。”梅丽珊卓在熙熙攘攘的议论声中开口说道,声音并不像竭力喊出,却仿佛有扩音器助力一样、出人意料的宏亮清晰,她手指艾格:“光之王发现了他子民面临的危机,于是将预言中的英雄送来,并赐予他火焰的威能——那把剑,便是光明使者!而预言中的英雄,便将持着此剑,带领我们击败宿敌,跨过死亡、绝望和失败,走向光明的未来!”   红袍女在长城并不讨喜,但没多少人敢在见识过她的本领后还认为她是个骗子,这番话顿时引爆了现场。   “原来那把剑就是光明使者!”   “他从哪里搞来的?”   “拿着这么亮的剑,眼睛都睁不开,怎么杀异鬼啊?”   “说不定只要光照一照,异鬼们就全融化了!”   “我靠,若真这样,我上我也行!”   作为传说中英雄亚梭尔·亚亥所用的剑,光明使者这个名号自然足够响亮,这介绍一下引起了更激烈的讨论,小部分已经皈依红神的黑城堡士兵,望向艾格的眼神中甚至开始出现了狂热。   ……   艾格沉下脸来。   没人比携带者更清楚自己的武器是怎么回事。它既不是瓦雷利亚钢,也非出自名匠大家之手,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它就是一把普通的制式钢剑,从君临的武器商人那里批量采购,多半由学徒或熟练工而非师傅锻造而成。它也许比三年前被异鬼一击劈断那柄质地要稍微好些,但怎么可能是传说中的光明使者?   他恼怒地看向了梅丽珊卓,刚刚被闪了一下的视野中,一团光亮刺激造成的黑斑占据着视野中央,这让他甚至没法盯住红袍女的脸,只能看着她的裙摆。   “梅丽珊卓女士,关于这把剑的故事,我们晚上来讨论……接下来,我要和全体守夜人们说些心里话,你若没披上黑衣的打算,还请回避一下。”艾格冷冰冰地说道,打断了对方滔滔不绝的神棍言论,头略微一偏:“琼恩,送梅丽珊卓女士回屋休息!”   刚刚制造完一场神迹,正要趁热打铁作一番演讲,却忽然被下了这样直白的逐客令,梅丽珊卓一愣,脸上浮现起疑惑和不满,但在下一秒便恢复常态,微微朝他一欠身,并未当众顶撞:“既然如此,那只好谨遵总司令大人之命。”   ……   艾格是真的生气了,气的并不是梅丽珊卓为自己弄出神迹来造势,也不是猝不及防之下眼睛被闪了一下,而是她没有事先通知自己。   梅丽珊卓是世上为数不多真心愿意奉献一切协助守卫长城的人,自身又掌握着超凡力量,艾格很重视她。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能容忍她在长城如此肆意胡来——自己习惯按照计划办事,今天的打算是:进行接任仪式、敲打一番原先的对头们、发布上任后的第一批指令。   红袍女这一搞,不仅打乱了他的计划,更让艾格感觉权威受到了挑战。   成为英雄,树立极高的个人威望,甚至成为崇拜的目标……这当然对自己控制赠地、鼓舞守夜人士气有好处。但主次先后顺序间的细微差异,却十分重要:到底是英雄身份强化了自己的威望和控制力,还是自己的威望和控制力完全来自英雄身份?   若是后一种情况,那艾格宁愿不要这帮助:别人给的东西,自然也随时可以拿走,而艾格自己是扎扎实实一步步走上来的,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不稳固的影响力,不要也罢,不差这一点。   而梅丽珊卓,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自作主张了。   这女巫,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是时候和她说清楚了:长城和赠地,现在是他艾格的长城和赠地,无论你梅丽珊卓想做什么,都要事先和自己通气!   在众人迷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梅丽珊卓被驱逐立场。女人摇曳着高挑苗条的身姿步过众人,离开了黑城堡的场院。   钢剑随着梅丽珊卓的离开停止了抖动,而艾格也只字不提自己武器的异常。众人并不清楚新任总司令所思所想,不敢主动发问,只好继续保持静默,等待火葬结束。   ……   木柴和逝者的躯体在火焰中不断化作金红,随着可燃有机物的逐渐消耗殆尽而不断化作焦黑灰烬。火势在到达巅峰后开始减弱,明明暗暗不断闪动,在足够长时间的等待后,终于在下一股寒风中被吹熄了最后一团明火,化作一大堆冒着烟的残渣。没被焚尽的骨架仍保持着平躺的姿态,安安静静地躺在仍然滚烫的余烬中。   直到这时候,艾格才从簇拥自己的下属中走出,登上了黑城堡大厅的台阶,靠着栏杆,准备按原计划进行接任演讲,真正揭开守夜人新时代的序幕。   …… 第313章 上任三把火(上)   火葬结束。   艾格原本的打算,是要等收拾好伊蒙学士的骨灰再进行下一步的,但离灰烬堆冷却到可以触碰的程度还得有十几分钟时间。这段时间继续默哀似乎没必要,但发呆又太尴尬,他心中一动,决定临场对安排做个小变动,利用起这个空档期。   ……   “从来没有守夜人,面临过我们今天正面对的危机!”艾格大声的开场白,很快让黑城堡的场院内安静下来,他停顿一下后再次强调:“从来没有!”   众人很快明白这就是艾格的就职演说,纷纷抬起头来,仰望着新任总司令,想看他能说出点什么花来。   “守夜人军团建立于黎明之战后,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当天敌再次出现时,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并阻止他们灭亡人类的企图。谁也没想到——这一等,竟就是几千年。直到我们衰落得近乎消失的今天,我们这些原本即将见证黑衣军团变成历史的人,碰上了这该死的,第二次异鬼来袭!”   这番吐槽,无数守夜人士兵都在心里进行过,如今总司令当众将它说出来,顿时拉近了与不少士兵的心理距离。   “这一次,我们没有会施展魔法的森林之子作为盟友,也没有亚梭尔·亚亥这等传奇英雄带领与妖魔鬼怪们正面决战。”他高高举起手来,指向身后的绝境长城:“但和在黎明之战中与异鬼对抗的先行者们不同的是——今天,你们有这座七百尺高的冰墙;以及我,一个新的守夜人总司令!”   “墙外,鬼影森林、霜雪山、冰封海岸和永冬之地已经完全陷落并处于鬼物们的控制下。无穷无尽、难以计数的死人正在异鬼的率领下对七大王国虎视眈眈。而墙内,南方的国王和贵族们依旧在为一张铁椅子斗得不可开交,无暇他顾。而就这节骨眼上,长城守卫还接连失去了班扬·史塔克、杰奥·莫尔蒙、伊蒙学士这一个个优秀而可敬的兄弟……我们甚至花了几个月,才勉强解决分歧,结束竞选并挑出了指挥接下来战争的总司令。”   “接下来,我们要面对十几个百废待兴的古老要塞,大段大段数十年没进行过妥善修补和清理的冰墙,数以万计喂饱都是难题的新赠地民……若莫尔蒙司令仍在世,多半会皱着眉宣布:‘情势不容乐观’。但我不会用贵族那套话术来粉饰太平,遮掩真相,我必须老实地告诉大家:最黑暗的时刻已经来临!”   艾格陡然提高音量,上面的一大堆丧气话,就是为了这最后的转折:“但我们不会认怂,我们将战斗到底!我们将在大峡谷边与敌人作战,我们将在寒冰和海豹湾里与敌人作战,我们将在冰墙之上、要塞之中,不惜一切代价地与敌人血战,阻止他们踏过长城!”   “即使万一这道最有力的防御被突破,我们也将在赠地、北境乃至河间和王领的山川河流、沼泽原野间与敌人继续作战。只要我们依然抱有信念,团结一心,我们就将用血肉筑成另一道长城——直到战至最后一人,或将那帮该死的鬼东西赶回老家去为止!”   穿越前,他就讨厌那种官僚气十足的冗长汇报和发言,在这场自己的就任仪式上,他也早已计划好控制空谈的时间。再加上伊蒙学士的骨灰仍露天敞在那,飞雪纷纷,更不能拖延……略微停顿后,他迅速为自己的就职演讲进行收尾。   “我们孤立无援,即使乐观估计,多半也得以几千人来保护身后维斯特洛、七大王国的几千万人……人类史上,从来没有一场战争,要求参战者以如此少的人,来保护如此多的同族,这多么不公平!但我们依旧会义无反顾地战斗到底。为什么?因为我们是守夜人!我们——是黑暗中的利剑,长城上的守卫。我们——是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   他以守夜人誓言的后半段为结尾,就是想引起大家的应和与共鸣,他在人群中安排好的亲信最先开始一同颂念誓词,紧跟着的是支持者们,然后是中立派……越来越多的守夜人加入这场谁都熟悉内容的集体背诵和宣誓,到最后一句时,已然是整个要塞内的人都在喷着唾沫大声怒吼:“我们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   没人破坏或打断这场演讲。但艾格总感觉气氛没达到预期,视野中那团受亮光刺激造成的黑斑仍未消散,这让他没法看清台下士兵们的表情。心理作用下,他忍不住生出错觉:其中许多人没认真听自己说话,而是在盯着自己腰间武器看,在期待自己重新拔出并挥舞那把光剑以加强演讲的说服力。   虽然从在场守夜人们吼出音量的大小上来看这场表演效果还算合格,但他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对梅丽珊卓自作主张的更多不满。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能暂时激发人的热血,但异鬼毕竟不是今晚就来攻城。决定一场长期战争胜负的,最终还是兵员素质、装备和后勤运营。   而这些,大部分就得看自己这个指挥决策者了。   演讲完毕,艾格命人去收伊蒙学士的骨灰。待场地清理干净,才开始当众宣布他上任后将立刻对守夜人军团做出的改变。   第一点,大幅提高全体守夜人的津贴补助,不同岗位和任务幅度不同,从两倍到五倍不等。   并非最重要的改变,但艾格选择最先宣布,因为它最实在,最容易拉拢人心。   所谓津贴,其实就是零花钱。守夜人军团对士兵管吃管住包装备,按理说并不需要其他花销,但人毕竟是有生存以外的需求的,而津贴就是为了满足这种需求。   军团并无固定收入来源,所以所谓的津贴仅相当于每天几块钱,聊胜于无的程度。一般底层士兵,基本都需要攒个几周的数额才能干点想做的事——你可以去赠地居民的村庄换点鸡蛋、肉、奶酪什么的给自己开个小灶;也可以到鼹鼠村的地洞里找个女人发泄一下繁殖的生物本能;也可以藏起来,待攒够了时干一票“大的”:比如给自己搞一件新衣服、买双新鞋、乃至阔绰地换个更顺手的家伙之类……   艾格当初用来制成匕首、最终立下奇功的那块黑曜石,就是他攒了三个月的津贴才凑够的钱。而为了让他在东海望的朋友留心来往商船是否有这种货物,他又花了两周的津贴请他吃饭,才算把这事搞定。   正因为基数极低,所以尽管提高至原来的“2~5倍”听上去吓人,但给守夜人产业增加的压力其实并不巨大。   理论上讲,某个人一旦加入守夜人军团,守卫长城便成了他的天职,即使一分钱不给,也得照样履行职责。但现在实施完赠地安置计划的长城,有个很诡异的问题开始渐渐浮现:虽然塞外民在从“野人”变成“新赠地民”的这个过程中上缴了几乎全部财产,但若是足够身强力壮、脑子灵活,再加上少许运气能不断从后冠镇获得工作机会……靠着领取工资,这些外来者手上的流动资金立马就比普通的守夜人还多,若再足够接见并对钱进行妥善管理,新赠地民的生活很快就会比守夜人滋润得多!   艾格毕竟是个守夜人,若任由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胳膊肘向外拐的帽子很快便会甩都甩不掉。不患寡而患不均,手下人心态失衡,有时候可是会造成严重后果的。   第二点,编制上的变动。   守夜人军团的内部矛盾,已经由于自己这匹黑马的横空出现并强行拿下总司令之位达到了空前激烈的程度。虽说现在后冠镇的综合实力已经大于黑城堡、影子塔和东海望的总和,但在这异鬼下一秒便可能来袭的危险时刻——守夜人军团就像一个奄奄一息的重病患,经不起激烈的治疗手段。   艾格实在不敢冒险,通过大量人事变动和清洗的方式,来巩固自己的统治。   既然已经约定了不变动影子塔和东海望指挥官,那艾格干脆再进一步:整个守夜人军团里,他一个中高层职位都不换人,转而以另一种方式,温和施药,一点点稀释老派守夜人们的力量:   增加大量的新职位!   艾格当众宣布,将新启用的十六座要塞,正式提升到为与影子塔、东海望平级的地位,设立要塞指挥官,首席游骑兵、事务官、工匠和后勤官——并当场公布了这些职位的人选名单。   毫无疑问,这些艾格新选出的军官,他的支持者和亲信们,目前仍然全是光杆司令。但艾格计划缓步将守夜人军团的兵员数提升到两千人左右。那些后加入的新兵,便将陆陆续续填充到新启用要塞,最终让每个新启用要塞都配备50~100的守夜人士兵,再算上居住其中的山地民和新赠地民,自己对军团的控制力将稳固到完全不可能撼动的程度。   既不动原先老人们的位置,也不抽你们底下的士兵,这招绝对让任何人都没有反对的理由。就算老人们看出艾格打算以此降低他们在守夜人军团中的地位和影响力权重,也无可奈何,这是不能更典型的——阳谋!   第三点,总部迁移。   艾格正式宣布,自即日起,后冠镇将成为守夜人总部及赠地中心,守夜人总司令的办公及居住地点。   这一变动很自然地引出了另一项补充变动:黑城堡降级,成为了与升级的16个要塞,外加影子塔和东海望平级的“普通要塞”……于是,又有一个要塞指挥官的位置空了出来,艾格让琼恩·雪诺上了位,担任黑城堡指挥官。   如是一番安排后,艾格“任人唯亲”这个评价多半是甩不掉了——这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词,但其实逻辑很简单:在这乱世里,提拔人不用亲信,难道用路人或仇敌?为了博一个公正的好名声而冒对自己势力控制力不足的风险,鬼才干这种事。   质疑声立刻出现:“守夜人总司令不坐镇黑城堡,反而躲后冠镇去?连人都不在长城,怎么带领我们守卫长城?”   这完全在艾格预料中,他早已准备好还击方式:“那按这说法,我们对抗异鬼,不出墙北上与他们面对面肉搏,反而躲在长城后面,岂不也是懦弱的表现?我是后勤官出身,我相信,只有一个强大的赠地,才能支撑得起这场保卫人类的战争,我这回坐镇后冠镇,便是要把这坚实的后盾建设起来。琼恩·雪诺兼具勇气和智慧,或许经验阅历略有不足,但有三位老练首席的辅佐,我很放心将黑城堡交给他!”   后冠镇毕竟不是君临,离长城只不过一日路程,算不上离前线躲得远远的。虽然不少士兵对此变动感到不习惯,却并不算强烈反对。更何况……根据守夜人法律,总司令发布命令时也是不需要顾虑手下人的反应的。   没和质疑者们多话,艾格继续自己的节奏:“和所有人都有关的变化,暂时就这三点。全人类的未来就寄托在我们身上,无论前路如何,我都很荣幸能与各位并肩作战,共同走这一程。解散!”   乌泱泱一片的黑衣人们带着满足、兴奋或疑虑的各种表情缓缓散去,艾格扭过头来,吸了口气:“去,把卡特·派克和约恩·罗伊斯两个人叫来。”   …… 第314章 上任三把火(下)   艾格派人来叫了。   卡特·派克知道躲不过,也不婆婆妈妈。一甩头,很是光棍地便带着约恩·罗伊斯来到了新任总司令面前。   艾格有话要和他们说,自己何尝不也有话要和他说?   但就在接近到还剩几米时,两人被艾格的下属们拦住了。   ……   “交出武器?”卡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我一个守夜人,在这黑城堡里,凭什么让我交出武器?!”   “凭这是总司令大人的命令。”   “哈哈哈,好一个总司令大人的命令。艾格,你见不得人的事干多了,也知道怕了?”卡特气极反笑,隔着几米远大声地讥讽起来:“堂堂守夜人总司令,在自己的要塞里见誓言弟兄,还要让对方先交出武器……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艾格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盯着他们二人。   他确实怕死,莫尔蒙的前车之鉴近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怕。无论达到什么样的地位身份,凡人终究是血肉之躯……一滴毒药、一把匕首甚至一块石头,就能要人的命。   但今日他要卡特·派克和约恩·罗伊斯卸除武器后再来见自己,可不是单纯为了安全,更多的是在进行一场仪式。一场揭示彼此上下级的身份关系,并强化这一观念的仪式。   俗一点的说法就是:要让对方明白现在谁是老大。   通过这场考验的方式只有一个:乖乖服从命令交出武器,老老实实听完艾格从头到尾要说的话,并无条件地接受全部安排。   除此以外的任何反应——无论是试图带着武器强闯,还是拒绝执行命令拂袖而去,周围这十几名训练有素的士兵都会瞬间将他们拿下,并立刻以“违抗上级命令”的罪名,将他们吊死在黑城堡的场院里。   艾格确实答应了丹尼斯不找这两人麻烦,但他觉得,这一约定是局限在自己不追究当选总司令前发生的一切……之后的,他可不认。   双方隔着几米远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   卡特起先还大笑着嘲讽艾格,但接连几句骂出口也等不来艾格半个字的反击后,终于也渐渐感觉到自己像是在作败犬的狂吠,悻悻地闭上了嘴。   “哼,简直荒唐!”   约恩·罗伊斯可不像卡特那种粗人,骂人话信手拈来,他扔下这一句,怒气冲天地转身便走。   但同伴的反应出乎预料:卡特反手一把拉住了他。   身为东海望的最高长官,卡特·派克从不介意别人用鲁莽来形容自己:我就是一个莽夫,你能把我怎么样?   但能爬到指挥官的位置上,终究不可能是傻子。   卡特意识到情势不对劲了。   身为东海望指挥官,他尽可以狠狠地瞪艾格,或是大声地嘲笑讥讽他,对方绝不能以“不敬”为理由降罪于自己,不然便是小肚鸡肠、没有容人之度,将是履历上永远抹不去的污点。   但有条红线绝不能触碰:违抗军令。   再小的事,一旦上纲上线,都可以要人脑袋。   丹尼斯说已经与新司令达成一致,但艾格这般人物,绝不是会受约定束缚的主。今天只要踏错一步,自己这东海望指挥官和身旁的前符石城伯爵,很有可能便没法活着走出黑城堡的大门。   卡特·派克背后渐渐渗出冷汗,把牙咬得嘎吱响,但终究还是一手拽着约恩,另一手抽出武器,在周围效忠总司令士兵们手扶剑柄的警惕注视下,恨恨地把战斧朝地上一摔。   若面对这样直白的提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约恩·罗伊斯这几十年也就白活了。他浑身僵硬地保持着转身要走的姿势好几秒,最终还是向性命之危妥协,甩开卡特的手,同样解开剑带,发泄般地用力往地上一甩。   (哼,还以为你们不怕死呢!)   艾格轻蔑地一笑,但在内心深处,也是略微松了口气。毕竟——若真在就职当日就于众目睽睽下在黑城堡里对自己人开刀,无论有多么光彩正当的理由,都会给自己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   羞辱还没结束,侍卫在二人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中对他们搜了身,点点头,终于放他们通过,来到了依旧处于三名士兵拱卫着的艾格面前。   ……   神情平淡地看了两人一眼,艾格转过头去,扶着栏杆望向场院中:伊蒙学士的骨灰已经被收了起来,火葬留下的余烬和飞灰也被清理干净,但仍有十几名黑衣士兵在之前进行火葬的地方,手持工具,忙忙碌碌地干着什么。   “卡特大人,约恩大人,你们两位猜猜,底下这几个人在做什么?”   两人面色僵硬地扭头观察了一会,内心皆有了几分数,但都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   艾格本也没打算等他们回答,很快便揭晓了答案:“没错,他们在搭一个绞架,一个为叛徒准备的绞架。”   “你们二人,或是反对我的想法,或是与我有私怨、对我的个人品质有所质疑……总之就是有许许多多的分歧和矛盾,但你们并不是叛徒,充其量只能算反对者。”艾格背手于身后,语气波澜不惊地说着,“不管怎样,现在的事实就是——我成了总司令。而无论你们信不信,此刻,我这个新任总司令脑子里想的,只有‘如何将长城打造成铁板一块,让异鬼跨不进来’这一项,没有心思和你们再搞内斗。”   他冷冷地看着二人,彼此身高差不多,但由于更年轻、站得更直,倒有点俯视的架势:“你们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见和观点,永远当我的反对者。但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在这种时候挡我的路、坏我的事。若有,那就是我的敌人,是守夜人军团的叛徒!不管他有多老的资历,有多高贵的出身,有多大的后台,我都会毫不手软地将其吊死在为叛徒准备的绞刑架上!”   ……   讲清这一简单的利害关系后,艾格将矛头指向特定的个人。   “卡特·派克。无论是伊蒙学士还是梅利斯特爵士,都认为我应该让你继续担任东海望指挥官,出于对他们二人的尊重,我选择给你一个机会,选择相信你会放下个人的成见,以军团和全人类的利益为先,把守好东海望。我向你保证,我不会频繁地召见你,让你不断来往于东海望和后冠镇间,再用放下武器和搜身来羞辱你、浪费你的时间。而你——也得向我保证,你会像我期待的那样,做好自己的工作。”   虽然满脸怒火,但卡特的回答出人意料的爽快:“我会放下个人成见,服从你的一切命令,守好东海望!”   “很好,我信了。之前在帮助北境驱逐铁民入侵的过程中,我抓到了好几十个降兵,他们已经同意加入守夜人以赎罪,如今正关押在后冠镇。你也是铁群岛出身,我相信你能管好你的这帮老乡——这几十个人,不许跑了半个,不然自己来辞职!”   “除此以外,我还接到线报,海豹湾上,长城最东端延伸进海里的那部分海域,已经开始有结冰的迹象出现。为阻止死人大军从冻住的海面上通行绕过长城,我会在那几十个降兵外,再额外给东海望调拨二百人。无论你想什么办法,用什么手段,阻止那片海域的彻底封冻!”   这事是真的,海豹湾与颤抖海相连,在洋流和潮汐的作用下,水面结冰很少发生,但万事无绝对……关于异鬼会踏冰来袭的担忧一直在守夜人军团中存在,艾格自然要提防这种情况的发生。但,这两百人更重要的任务,还是缓慢渗透东海望,监视并悄悄架空卡特·派克。   若卡特老老实实地履行指挥官职责,以守卫东海望为己任,那么艾格调去的人便会像正常的下属一样服从其调遣、听从其命令……可若是卡特有策划阴谋,或是为报复自己故意不作为甚至放异鬼通过之类的迹象——尽管不太可能——那么这些埋在东海望里的暗棋,就会瞬间发动,拿下卡特并接管城堡。   指挥官和各自要塞里的士兵是有羁绊的,艾格不否认这一点。但他绝不相信,这种感情会牢固到大家愿意跟着他造反或是送死的程度——尤其是自己开始给全体守夜人发钱之后。   ……   敲打完这一个,艾格转向另外一人:“约恩大人,你组建公义者同盟到底算不算对铁王座的叛变,我说了不算。但威玛·罗伊斯不是我害死的这一点,我不会再解释下一遍。不得不承认,他的牺牲为我争取了逃命的机会……我不喜欢他,但他是战斗至死,这一点没有疑问。出于对烈士和曾经战友的尊重,我真的不想杀他的老爹——除非你逼我。”   “如果你继续一意孤行地与我作对,我向你保证,输的一定是你。而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友善地提醒:你不止威玛这一个孩子……若你阻挠我在赠地的行动,影响我守卫长城的安排,我将迫不得已地处死你。”   “可以想象——你剩下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很可能会想法为你报仇。”艾格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努力做出咬牙切齿的狰狞神情:“尽管说我狂妄吧,但我就是有这个信心——万一不得不与整个罗伊斯家为敌,我也一定会赢!”   “若你的孩子、亲族或下属跑来为你报仇,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灭一双。若有必要,我会学劳勃国王对付前朝余孽的坦格利安一样,把所有‘罗伊斯’都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你不信,便去试一试!”   约恩·罗伊斯用他那双灰色的眼睛无畏地与发出威胁的人对视,让艾格都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否起了效果。   “当然,你放心,我不会再给你作死的机会。”艾格收起了恶魔般的凶狠神情,“从今天起,你和全体谷地戴罪诸侯贵族,全部被调入后勤部,开始负责后冠镇对七国零碎杂物的采买和看守运输。我会给你们每人配一两个同事,配合工作,监督你们的行踪……决不让你们再有空闲和机会胡思乱想。”   修饰得好听,但其实本质很简单:将约恩·罗伊斯和他的势力——同样被放逐到长城的其余谷地诸侯——完全分割开来,同时放逐出长城和赠地,并派人监视,干些他们无论怎么做,都永远不可能威胁影响到大局的无聊琐碎工作。   ……   以上,便是艾格内心挣扎了很久后,才最终放弃“一劳永逸”的方式,转而采取的最终安排。   他从一开始便明白:自己不可能和这两个家伙,尤其约恩·罗伊斯缓和关系,重归于好。与其态度温和然后被视为软弱,不如干脆当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这么做有两种可能的结局:要么真的吓住了这两人,从此军团再无内部斗争;要么反而激发了对方“血性”,愈发激化矛盾,最终还是不得不杀。   艾格没法预判会是那种结果,但为了确保后一种情况发生时能将损失降到最低,他也安排好了后备方案:他会放卡特·派克回东海望——在他安插好人手和眼睛后。只要这莽夫再有丝毫异动,哪怕只是一点点征兆,艾格也会毫不留情地撑起“恶人”这一角色的设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他给对头一条活路,走不走,由他们自己选择。   ……   “不,约恩哪也不去,他留在东海望。”就在艾格已经说完想说的所有话,准备挥手让二人退下时。卡特·派克忽然冷冷地开口,“我以淹神的名义发誓,绝不会再以任何形式和你作对,但就提这一条要求:他留在黑城堡。”   艾格意外地看向说话者。   他今天和这两个老头说的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不接受讨价还价的命令,谁想却在已经说完的最后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反弹。   他认真地盯着卡特看了一会,忽然明白对方为何一副视死如归,绝不退让的坚定神情了:他多半以为自己把约恩调走,是要找机会对其下黑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除掉了。   这可真是……应了一句话:人只要上进,总有一天会成为别人故事中的坏人。   天地良心,艾格从来没那么想过。   原因很简单:作为自己众所周知的公开反对者,无论约恩·罗伊斯在何时何地、以什么形式死掉,赠地大众乃至七国上下……尤其是史塔克和罗伊斯两大家族,都会断定是自己杀的。既然逃不脱副作用,又何必遮遮掩掩?   若艾格决心要下杀手,便一定会明正典刑,才不会搞什么无意义的偷偷摸摸。   ……   但卡特这一挺身而出,却让艾格至少获取了一条信息:对方害怕了,而且是真的害怕。而这则意味着,自己扮恶人的表演和赤衤果衤果的威胁,起效了。   卡特这家伙,明明被约恩坑得不轻,却还是想要保护后者,也实在让艾格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也许同意这个条件也不错。   “你确定坚持这一点?”   “我坚持这一点。”   “好,那我丑话说在前头:但凡我发现了一丁点约恩仍不肯罢休,还想继续使坏的迹象或线索,我不管你知不知道,有没有参与,只要不是你亲自把他绑起来送到我面前,我都会直接认定——是你们两个人在共谋。”艾格眯着眼睛说道:“假如将来有一天,我不得不把他吊在下面的绞架上,我保证——他旁边一定也有你的位置。即使这样,你也仍然坚持?”   “我会管住他,若他依然无视大局,我绝不再顾及情分。”   “希望你能办到。”艾格哼了一声,“该说的,我已经全说完了。接下来,就在黑城堡安心再呆两天吧,何时能离开回东海望,等我点头了再说……最后给你提个建议,采不采纳随你:把海豹湾除冰的工作交给约恩管。多花掉点时间精力,也能少点胡思乱想的力气。”   …… 第315章 红袍女   卡特·派克和约恩·罗伊斯固然不好处置,但在东海望通往塞外的隧道早已堵塞,自己也极尽谨慎或者说怂这一奥义的情况下,他们就算想也很难翻起什么浪花。对付他们,在占尽地位和实力优势的情况下,顶了天也不过就是撕破脸皮,一杀了之……   说白了,维斯特洛这两年来,比这二人身份更高、出身更贵的人,像苍蝇般一打接一打地死,根本算不上新闻,只是这回由别人杀,变成了自己杀罢了。   而下一个要处理的麻烦,才真叫艾格头大。   梅丽珊卓,红袍女。论身份,她是红神祭司,是史坦尼斯国王“派”来长城协助防御的御前顾问;论实力,她有几十名后党随从,个个自小习武、曾跟随史坦尼斯南征北战……更别提她自身也是一个掌握了超凡力量的巫师。   威胁不得,更对付不了,若这女人一意孤行非要将“扩张红神的影响力”置于自己这个新任总司令建立权威和经营赠地的工作之上,艾格真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晚餐过后,艾格在屋里烦躁地踱了好一会步,思来想去,最终也没能琢磨出什么十全十美的好主意。   罢了,就直接将她叫来,看看能不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她看在大局的份上,不要继续这样任性胡来,肆意搅局吧。   在她认为自己是预言之子、自己还救过她命的情况下,似乎也不是完全没希望。   实在谈不拢,再想“别的办法”!他恶狠狠地想道。   ……   犹豫一番后,艾格决定派人去召见她,而非自己上门。   守夜人军团总司令,理论上地位不低于国王特使。重视和忌惮是一回事,该摆的谱还是得摆,自己现在是赠地的最高领袖,若因为对面的女子掌握了点超凡力量就低声下气,便是将自身从一开始就摆在下风的不利位置。   ……   似乎就在等他消息,没等几分钟,梅丽珊卓便来到了艾格的房间。   当她推门而入时,艾格已经将那柄依旧发出强烈光芒的钢剑整个从鞘中拔出,置于桌上,责问之意清晰无比。   高功率LED灯级别的亮度把整间屋子照得比暴露在晴空下还亮,也让艾格根本没法在桌边坐下,只能背对着光源,站在墙边作沉思状。   “总司令大人。”梅丽珊卓走进屋子,用空灵而温软的嗓音随意问候一声,然后大概是也觉得这亮度有些过,抬起手来遮了下眼睛。   “梅丽珊卓女士。”艾格面无表情地点头回以问候,随手拿起一块毛毯盖到剑上,遮掩住了其大半光芒。之后,他回过头来,盯着红袍女看了几秒后,才明显语气不善地开口道:“您对光明使者如此了解,我倒有个问题想请教——假如我就这样把它挂在屋中当照明灯具用,它是不是会一直这样亮下去,给我们守夜人军团省一大笔灯烛费?”   “不会,即使是传说中真正的光明使者,也只有当使用者灌注魔力,发挥其威能时才会发亮。您这把剑会发光,是因为我在上面一次性叠加了二十多个强效光亮术……法术效果本身不永久,而钢铁更不是魔力的优良载体。大约过一夜,它就会恢复正常。”   女巫如此坦率地承认是她搞的鬼,倒省了艾格一番磨嘴皮的功夫。他脸上缓缓浮现起不悦的神情,冷冷地问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就在这间屋子里,我们二人之前就已经长谈过一番,达成了一致——互相帮助配合、共同抗敌,但我不公开承认任何身份或改信红神。上次你的人在东海望当众声称我是预言之子,这笔账我尚没算,你就又在黑城堡来?能冒昧问下,你这回在事先没有和我打过半声招呼的情况下,就在几百名兄弟面前闹这一出,是打算破坏约定吗?”   “息怒,总司令大人。”梅丽珊卓缓缓摇头,在屋内走了两步,带着一团热意略微靠近男子:“请容我先解释今日所发生之事,有关于你之前的一个猜测。”   ……   在艾格全神注视下,红袍女将今日所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剔去自己旧伤和一些需要保密的细节,拣无需隐瞒的部分叙述了出来。   梅丽珊卓一边说着,艾格便一路放松下来,全部听完后,哭笑不得。   自打认识以来,红袍女便始终保持着那副神秘莫测、淡定无比,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棍表情。这让艾格很自然地产生了这样的印象:对方是像自己和老剥皮一样城府极深的棋手,万事皆谋定而后动。   所以——当下午这事发生时,艾格下意识便认为她是早有预谋,故意搅局。是想趁机逼迫自己承认预言之子身份,从而营造那种“君权神授”、“教皇给国王加冕”一样的——宗教力量凌驾于总司令权威之上的局面。   谁想,事实似乎完全没那么复杂,纯粹就是某个没想象中那么精明的女巫一时脑抽,干了件蠢事罢了。   当然,艾格并未这么轻易就全盘相信红袍女所说——和他自己面对罗柏质问他包围黑城堡之事时一样:梅丽珊卓很可能也是在用转移重点、大事化了小事化了的方式,让自己以为她只是“犯了个错”,而非故意搞事。   不过,即使真是如此,又有什么关系呢?艾格可不是梅丽珊卓的封君,也决定不了她的命运。他要的,不是追究女巫的责任让她接受惩罚,而是要想法确保红袍女以后不再将她“扩张红神影响”的优先级,置于自己肚中那盘大棋之上……继续胡来,做动摇自己的权威的事情。   ……   新总司令刹那间便想了许多,他不知道的是,梅丽珊卓其实与其一样表面淡定、心中惴惴:她笃信预言,而光之王在火中显示得很清楚——只有和预言中的王子一起并肩作战,才能赢下即将而来的大战。   她如今是唯一身处长城的红神祭司,在这场战争中是代表拉赫洛出席人类阵营。若是因为一时脑热而与守夜人总司令——如今在这场冰火大战最前线指挥整个赠地和长城守军的艾格而闹掰,人类一方最终因为这种内部不团结而输掉了战争,让寒神压过拉赫洛取得胜利,那可真就罪莫大焉。   不惜一切代价,她都必须得和艾格保持住稳固而良好的互助互信!   ……   艾格客不清楚梅丽珊卓到底在想什么,但这不打紧,他敏锐地察觉到女巫不想和自己对立:身份超然,对任何人都大不假颜色的红神祭司,却不仅在接到邀请后立马赶来,还如此耐心、不骄不躁地向自己解释一切发生的缘由,其内容真假不重要,这种“解释”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示弱!   自己这“预言之子”的身份,在女巫心中的分量,似乎还远在原先预计之上。在双方都以大局为重,都急切地想与对方弥合关系时,先发现这一点,并保持强硬的一方——便能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   艾格迅速抓住了这种心理上的细微优势。   ……   他故作恼火地总结了对方的解释:“所以,你为了不浪费那些即将飘散的魔力,便临时决定并现场发挥,在我的剑上偷偷摸摸释放了几十个……强效什么术?你可知道,你脑子一热,我可是差点被自己的剑闪瞎眼!”   恼怒是假,有点遗憾倒是真:梅丽珊卓说伊蒙学士被火葬时释放出的魔力强大到几乎足以让人起死回生,但自己却和其他所有守夜人一样,半点异常都没感觉到……看来,自己多半真是彻底的普通人一枚,与超凡力量无缘。   “我在弄到一半时便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所以才没继续强化法术。可惜还是没料到,才二十几个强效光亮术叠加在一起,就能有这么大的威力。”梅丽珊卓抱歉地轻笑、耸肩。在这一点上,她没有说谎,在这个魔力枯竭的世界里施法是一件相当奢侈的事。诸如把一个法术重复几十遍这样的操作,若不是遇到火葬坦格利安这种事,她压根想都不敢想。难得有无需计算剩余法力可以尽情挥霍的机会,她一激动,便没控制好度。“不知总司令大人,现在视力可恢复正常了?若没有,我也许可以试试为您疗伤。拉赫洛乃一切善良之源,我们虽然名为火神祭司,但会的,可不止是放火烧人。”   女巫踏了两步靠近过来,似乎是想为艾格施展能修复身体伤势的法术……后者对此自然是赶紧抬手推拒。经过一下午的恢复,视野中的黑斑已经基本褪去——即使没有,艾格也不敢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巫随便治。   红袍女身上熟悉的热意扑面而来,艾格忽然察觉到梅丽珊卓与往日有些不太一样:虽然依旧是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美艳动人,但却仿佛一下年轻了十岁似,原本细节处难以察觉的岁月痕迹也消失不见,肌肤上甚至隐约透出青春光泽和奇异的华彩,恍惚间让男人想到了一个词——仙气。   这莫不是什么魅惑法术?   他收摄起绮念,继续板住脸:“梅丽珊卓女士,我从不怀疑你帮忙防守长城的意愿。今天发生的事,还有之前东海望那一回,我当你是好心办坏事,便不再提了。但有些要求,我现在重申,你若是觉得我无权命令你,或是你实在办不到。那么对不住,我无论如何都会狠下心来,扮黑脸请您离开我的地盘了。”   “总司令大人您是主,我是客,您的要求,我自当放在心上,请说吧。”   “不多,就两点。”艾格正色道:“一,再不要让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公开宣称我是预言中的王子。到底是不是不重要,可别忘了,我的‘前任’可是如今坐在铁王座上的史坦尼斯国王。他是个正派人,但无论是谁忽然听说有人夺走了自己的一个正面称号,想必都不会感到愉悦,而这场保卫人类的战争,我希望能争取到来自七国上下的任何帮助,这不过分吧?”   梅丽珊卓脸上的浅笑丝毫未动,颔首。   “第二,以后你在赠地任何顶光之王名号的公众行动,都需要提前告知我……无需亲自动身,遣人知会一声即可,我若不回复反对,便是允许,如何?”   “好,两点。那么,我们这便算解除误会,重新成为互相信赖亲近的朋友了?”   “嗯,如果你非要用这样的形容词的话,算是吧。”   沟通是多么重要,今天下午时,艾格脑海中甚至都已经想过如果梅丽珊卓拒不配合,该怎么除掉她了。但只要当面说开,很多时候都会惊讶地发现:原来只是想多了。   艾格松了口气,不再故意做黑脸,他收拾情绪和思路,准备有礼貌地结束这场会面。   但就在这时,从始至终都表现得谦恭顺从,通情达理到让人怀疑这是不是本人的红袍女巫,却脚下一滑,在艾格注视下贴近到他身侧来,握住了他的右臂。   “怎么?”艾格疑惑地皱眉,倒没忘坏处想。以红袍女的本事,若要对付自己,绝对无需身体接触这么复杂。   “你很焦虑,总司令大人。是从未登上过如此高位而心慌,还是对即将到来这场大战的忐忑?”   艾格一愣,略微一想,好像自己在得知当选总司令后,情绪上还真出现了异常和波动……   才怪。就像那个众所周知的心理实验“不要想大象”一样,一个祭司,用神神叨叨的语气告诉你说“你有问题”,在这种暗示下回看自身,自然是没病也有病,问题一大堆了。   想跟自己玩花样?这个级别的招数可不够!   艾格眯起眼睛,正要开口回应,但女巫没给她机会。   “履行职责,守卫人类王国固然重要,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切莫大战未起,自己先撑不住了才是。切记:体舒、心顺,方能万事皆宜。”她抬起手中艾格的右臂,缓慢却坚定地引导着它抚上了自己的腰,“天生男女,其质有别。光之王的无上智慧中清楚地告诉我们:结合,能产生力量……当然了,总司令大人对此必然是嗤之以鼻,那就直白一点吧,就算鱼水之欢不会产生任何力量,不也可以作为放松身心、帮助我们更加深入地了解彼此,建立更亲密牢固盟友关系的方式吗?”   手中,女巫的腰上传来难以置信的热力和柔软,艾格明白自己又想歪了。梅丽珊卓不是还想搞什么花样,而是在勾引自己! 第316章 开源   就如同文明发展的螺旋上升一样,所有的故事似乎总要出现些波折。莫尔蒙的意外身死,让这场生死大战最前线的人类守军磨蹭了几个月没能有大动作。如果要说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在这场竞选中的几乎每一方都保持了底线的大局观和克制——人类方的脚步“虽然没前进,起码也没因过度内斗而倒退”。   现在,一切总算是回到正轨……准确地说是艾格的轨道上。发挥乐观主义精神往好处想,满肚子想法的人亲自上阵,比起站在别人身后来,说不定能将这盘棋下得更彻底。   ……   艾格让卡特·派克“得到允许方可返回东海望”,是为等铁金库的贷款粮抵达,目的并不复杂:本着谨慎的原则,将最后一个可能变数化为确定量。   在接到来自铁金库的非官方提醒近二十天后,万众期待的运粮船队总算是没出什么差池,抵达了守夜人海港。有后冠镇早早调动进驻东海望的数百人在,场面堪称稳稳当当,整个卸粮过程异常顺利。仅花几天时间,价值上万金龙、足够赠地所有居民放开了吃几十日的粮食便被搬下船,并很快在人推马拉之下,迅速转运到了住满完全支持并服从艾格指挥的改革派守夜人和山地民、半个反对派都无的新启用要塞“烽火台”内,只待天气好转便可输送后冠镇。   至此,这场赠地顶层权力交接总算是落下帷幕,明里暗里任何人,都再无坏大事的办法。在派人告诉卡特可以回去继续赴任后,艾格也收拾行装带上随从,赶赴一年前还是一片废墟、如今却已是赠地唯一城镇、并顺利升级为新守夜人大本营的后冠镇。   在这个完全充满他自己人的要塞内,首位并非本土人士、首位当选时不在选举进行地、首位上任后不坐镇长城……的守夜人总司令,将遥控指挥整个赠地,尽一切可能将这片七国最北疆建立成继七国、铁群岛及狭海列岛后的维斯特洛第十大地区。   ……   有雄心壮志是件好事,但现实是骨感的。粮食不能自产看似是艾格正组建独立势力的最大阻碍,但赠地现在面临的事实是:它不是“仅不产粮食”,而是“什么也不产”。   它实际上还没能进行任何称得上是“生产”的活动:到目前为止,全体赠地居民及整个守夜人军团的一切运作,都是在靠守夜人产业和北境诸侯的输血进行,而所谓的工作,也全是在打基础、搞建设、整军备战……   这些事情当然得做,但问题在于,如此并未创造财富、产生效益,没办法确保一个体系持续运行。   守夜人军团可以而且也本就该不事生产,但赠地却不行!   铁金库向守夜人批了十万金龙的贷款,这笔数字看似庞大,但平摊到赠地眼下四万人的头上,也就是约莫每人两个半金龙……在粮价只会愈来愈高的眼下,即使乐观预计,也仅能保障赠地不断粮。至于将其发展成维斯特洛第十区,并在不大伤元气的情况下独立面对并撑过接下来的异鬼入侵什么的……这盘大棋所需要的资金、工具、武器、铠甲等物,靠守夜人产业那每月几百上千的收入,绝对连个水花都砸不起来。   想让被迫打开黑城堡仓库,贡献出战略储备充实赠地流通市场的黑衣弟兄们对艾格的命令信服,而不是像原剧情那样对新任总司令产生抵触乃至敌意,艾格就必须带领子民们想法“开源”。   通俗点讲,他这个总司令不仅得指挥长城守军与异鬼对峙,还得像原先世界里一些下乡的技术型、知识型干部一样,带领大家致富。   ……   路已经修好,赠地的土地也足够肥沃,可惜凛冬已经降临,种植、饲养这类农业相关的主意皆可以直接略过,于是艾格转而将目光转向了出售人力和资源。   人力,现在赠地有的是等活干的人,艾格一上任便下令行走各地的守夜人浪鸦留心需要人手的地域或活动。只是——在这个生产力落后、人命又贱如纸的时代,并不只是新赠地民们没事干。出售廉价劳力多半只是个美好的梦想,艾格作了其它安排。   他写信给君临的守夜人产业,下令龙石岛的黑曜石矿加快开采速度,并开始逐渐将原矿石往长城输送——打磨龙晶制品是件并无多少技术含量的事,既然这么多新赠地民闲着,为什么还要在君临雇工人,而不让他们来干这事呢?   制成武器的黑曜石可作防御异鬼的战备,而边边角角的零碎还能制成其它商品,出售到北境乃至狭海对面……只要花点心思宣传龙晶的辟邪功效和对人类天敌的克制效果,至少不会出现无人问津的境况。   听上去很理想,但黑曜石这种天然玻璃,毕竟不是只在龙石岛出产,仅艾格所了解就已经听说了厄索斯的几处黑曜石矿区,只是由于供需关系的原因而一直没有大规模开采——即使施展什么神奇的营销手段让黑曜石在狭海两岸都火起来,龙石岛的黑曜石也并不具备太强的竞争力。   更别提,这东西不是从赠地、而是从史坦尼斯国王的后院——龙石岛上挖出来的,铁王座现在不收税,是因为守夜人产业还没肥到能让一国之君眼红垂涎的程度……可若真指望这一件商品就吃一辈子,能不能实现先不提,首先就违背了“鸡蛋分笼”的谨慎原则。   黑曜石应该能成为一项经济来源,但既撑不起整个担子,也不是长久之计,而再思考别的路子……艾格很容易就想到矿产。   落后的世界里缺的不是金属矿,而是成品金属,直接卖矿石没法赚钱。于是,在赠地开展冶炼的想法,便很自然地进入了艾格的脑海。   无论出于什么方面的考虑,赠地都必须在“金属”这一项上,实现一定程度的自给自足。   若有富余能卖了盈利当然最好,若不能,自用也绝不可能比向外界购买更费钱。   艾格从来是走一步想两步的性格,他在持续几个月的漫长选举中当然没把全部精力都投在长城而放任后冠镇的家业不闻不问……掌握冶炼相关知识的师傅已经从南方请来,而其余准备工作也已就绪,只等确定赠地安置计划不会被叫停,便能直接开始。   “我们的勘测人员已经赶往各地寻找矿藏,但平原难有矿产,而山路又完全不存在,交通不便加上天气不佳,勘探大概需要一点时间。”镇长亚姆向艾格汇报着这项计划的进展:“但在后冠镇工作的山地民却在无意中告诉我们,他们生活的山中有露天的铜矿和煤矿……我前去寻找这些氏族的领袖,他们确认了这一点,也同意我们开采使用。只要我们保证:冶炼过程中所需工人优先从他们氏族中雇佣。”   “要求不过分……但铜矿?品质规模如何?是否容易开采?位置离赠地多远?”   “从山地民们的叙述中来看,他们只是使用了铜矿表层的天然铜,偶尔才会在生火做饭的时候往火堆里稍微扔点铜矿石‘冶炼’一些,做些饰品、小物件之类的东西。整个铜矿的品质规模要等我们的师傅见过了才能知道,但开采估计不难,位置离赠地也不远,就在后冠镇西南不足百里处。”   “嗯……铜虽然比铁贵,但要派用场的话,我还是更希望能找到铁矿。不过此事不急,冶炼铜和铁的原理毕竟差不多,既然有现成的铜矿,就先拿这个练手,让赠地民先掌握规模化冶炼的流程步骤是最重要的。”艾格简单思索一番后便果断下令:“寻找其它矿藏尤其铁矿的工作不要停,但先把冶铜搞起来给我瞧瞧……尽快。”   “明白。”亚姆点头。   “走,带我去瞧瞧,我计划的其它几条线,进展如何了。”   …… 第317章 “后冠城”   后冠镇作为赠地物资、人口和各种活动的聚集地,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和上次离开这里时相比,它又已经大不一样。   最明显的不同便是“外城”的逐渐成形。   ……   “后冠镇”在维斯特洛通用语中的名字,其实只有“后冠”的意思,原本单指亚莉珊·坦格利安王后访问赠地时居住过的那座塔楼,引申开来才是其所处的小村……至于后面这个“镇”字,纯属知道这是个地名的人在思索时脑补出来的。   第一道围墙环着湖边的原小村遗址构成一个类似城堡的结构,保护着内部物资武器仓库、马厩、士兵员工宿舍和多功能大厅这几个最核心的建筑。这里“只允许内部人员”进出的准则将永远不会改动,但随着安置计划的不断深入推进、聚集滞留后冠镇的人口不断增加,城堡墙外的空地上很快开始变得拥挤而混乱,管理难度大增……   这时候,艾格对自己大本营建设的第二步便到了启动的时刻:他要以原后冠镇遗址上建成的城堡为核心,开始扩建这个据点——将城堡扩张成城镇,让后冠镇乃至后冠城这个称呼,变得名副其实。   ……   经过仔细规划后,扩建行动开始动工。之前那支修路的大军重新集结起来,将那些围绕城墙铺开、混乱得像贫民窟一般的临时帐篷土窝统统清走,转而建起一栋栋整齐划一、由土、木、石等各种材料构成的平房。   这些房子,便将是第一批“后冠城市民”的居所。   而想要获得这身份,有两种方法:要么哼哧哼哧地工作N年,攒齐一大笔钱后买房获取市民身份;要么,通过参与艾格指挥策划的重要行动,作出重大贡献、立下功劳后,通过奖励的形式获取若干年到永久不等的居住权——只需支付象征性的低廉租金,便可以一直住分配到的那间房子,直到期满或主动搬出为止。   第一批新居民已经诞生:之前应征而来参与了艾格南下驱逐铁民作战的山地民及新赠地民中——受伤者及阵亡人员家属,以及立下战功或在战斗中表现积极的,基本都获取了一到十年不等的居住权。   居住区一建成,便立马按照优先级顺序分配到了这些功臣们名下。   除了给闲人们没事找点事干干这个大背景目的,这种方式还能在填充新居住区的同时,在极大限度上保证第一批后冠城居民的素质和忠诚度。除此以外,如此按贡献分配引起、会不断加大的生活水平差距……还能增加赠地居民的劳动热情、并在不知不觉地削弱降低原先塞外部落领袖们的影响力:   为艾格办事并立功的人能从那些散落在赠地的破落小村中搬出,来到繁华且易于寻找工作机会的后冠镇外城享受便利和服务。这种切实的利益是最强的统治工具,原先的部落酋长们若敢阻挠便是触犯了赠地法律,而若是不闻不问,便很快就会发现:艾格对自己部落成员的影响力,很快就将超过了他们本身。   后冠镇的长官们挑雇工,必然是选那些身强力壮、脑子也灵活的青壮,而无论到了哪个世界、什么时间……这样的“族群中坚力量”、“顶梁柱”,都必然是家庭或社会中话语权较高的组成部分。在资源紧张,无法满足所有人需求的情况下,艾格选择了最高效的做法:在分配中稍作倾斜,先笼络这些最有可能“出现想法并实施”的人,确保自己在赠地的统治稳固,再徐图后计。   ……   居民区固然一栋接一栋、连片成区颇为壮观,但其实重复而单调,实在没什么好瞧。艾格点点头,示意前往紧贴着内城的功能区。   学校、医院、商圈以及广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功能性建筑,这里基本全都有或在建。   所谓的商圈,自然就是原先后冠镇大门外的一条街的扩展和挪位。医院嘛,比周围其余建筑稍微大一号、双层,已经建好,只缺足够的医者入驻……但学校,却已经早早地开始了运作。   上百名各新赠地民部落统治家族的孩子,从八九岁到十几岁不等,分成了大小两班,已经开始接受包括通用语读写、算数等各项基本教育。   这是挺罕见的一幕,别说是赠地的居民,就是整个七国上下,都不常见如此一堆人聚在一起进行教学活动的场景。   在这个季节不规律的世界里,文化领域的发展要无条件地为“和生存相关的其它事情”让路,“受教育”一直以来都是部分人才能享受到的特殊待遇。拥有城堡的领主级贵族们有服务自身的学士能为后代和接班人启蒙,而那些稍微混得差些的骑士或破落户们,以及更多的平民百姓,便只能指望通过被选中进入“教会”或“学城”,才有机会摆脱整日为生存而奔波劳碌的命运,接触更多的知识。   说服新赠地民这帮彻底的化外众“坐下来学习算数和读写与干活和锻炼身体一样重要”是件麻烦事。幸好,野人们在通过长城时按照约定交出了人质。莫尔蒙原本的计划是让这些孩子在黑城堡当守夜人们的“事务官”即侍从和保姆,通过朝夕相处来看管他们并培养感情,但艾格有别的想法。   这些野人中较高阶层家庭的孩子中,将来有许多也会成为部落中的话语权掌握者。反正守夜人要费粮食来养活人质,还要花时间通过影响野人们的下一代来缓慢同化新赠地民,那何不干脆两件事并成一件做——直接以这批“质子”作赠地学校的第一批学生,将笼络和洗脑的操作,融入到日常教学中去,潜移默化地进行?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假以时日,这些学习并了解过“文明世界”,又已经熟悉后冠城内生活、习惯或接受了七国文化,还被灌输了一堆艾格自己价值观和想法的质子们回到了部落中,就算不是自己的狂热支持者,也至少不会是拦路石和反对派。   ……   通过制造一个努力和忠诚能更快换来好生活的大环境,艾格将逐渐扩大渗透自己在最底层新赠地民中的影响力。而通过洗脑那些部落首领们的孩子,艾格也将能把自己的声音和理念悄悄送入了原塞外民的上层。   如此双管齐下,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塞外民们便会被彻底同化为赠地居民。   ……   学校开设的最大困境便是没有足够的“教师”,新启用要塞获得学城认可并派遣学士入驻需要时间,而一个人也承担不了如此重任……更别提,艾格也不可能将这种事交给底细不明也控制不了的外来势力。   于是,这项任务暂时由守夜人产业的文职员工兼任,君临方向很快会加派人手,以缓解这种人手不足的压力。没有经验无所谓,一路教一路摸索,总会有适合这里的教学方案。   ……   “学生们”带着好奇混杂敬畏的神色,盯着前呼后拥的守夜人总司令、在他们眼中是新“长城王”的男人走入教室,站到了最前面。   ……   “赠地未来的主人们,你们好。”艾格朝孩子们点头笑笑,开口说话。“你们没有听错,我称你们为赠地未来的主人,这不是开玩笑。但这主人的身份,可不是生下来就注定,而是得靠你们去争取的。”   “能被送到守夜人手里来当人质,说明你们的父母是各部落的领袖或实际管事人,统领着一群人。可他们不是赠地的主人,无意冒犯,但事实就是——你们的父母,只是一群在长城外活不下去,靠着投降并交出孩子来换取通过长城的资格,一切都把持在守夜人手中的降兵罢了。”艾格往后冠镇内城的方向一指:“那里!那里面的人,才是赠地真正的主人。你们的部落住在哪里,未来一个月内能吃些什么,允许在什么区域内活动,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赠地下一步的物价和劳动薪酬水平……凡是人能做主的一切,皆由那面高墙内的人决定!”   “而想进入那面高墙,成为赠地的实际主人们之一,最快捷的办法摆在你们面前:好好学习,你们的老师讲什么,我希望你们知道什么,便学什么。掌握了、理解了,明白长城内的世界是如何运行的了,你们就将获得进入那面高墙的资格。”   ……   艾格环视一圈屋内,才继续说下去。   “肯定有孩子要说,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我还有兄弟姐妹,我的父母还能生养,我的部落只认最强壮最勇猛的战士做领袖……等我学完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到部落里,在父母和部落成员们心目中的位置,早就被其他人占去了!”   他耸耸肩:“合理的想法,对此,我只能给出这么一个承诺——凡是努力学习,能获得我或者我派来老师认可的孩子,你们绝不孤立无援!你们背后,站着我——掌握赠地一切权力,能影响每一个新赠地民命运的人。我绝不会放任——在我的学校里进行了学习,使用着和我一样的语言文字、也和我有着共同理想和目标的好孩子,变成各自部落的弃儿和边缘人。我不管你们的部落在长城外有怎样的习俗,但进了赠地,你们便是新赠地民,而规矩,由我来定!”   ……   艾格当然不指望这一通话能得到掌声或喝彩,他今日来此本就是顺路,没做太多准备。只是临时起意,才决定提前把这话摊开来说——而就这一番话,估计也让大部分“野人质子”们云里雾里不知所谓。   但若是其中聪明者,今日结束后躺在床上,思考一番,多半会明白艾格想表达的意思。   他为学校的学生们画了一张大饼,用几乎没加掩饰的方式告诉了他们:自己这个守夜人总司令,将来必定会插手干预新赠地民部落内部的权力结构,而且——肯定是向着他们这些被送来后冠镇当质子、学习了七国文化、并能至少大概领会自己野心和抱负的人。   即使是国王,也绝没法直接空降无关人员去那些新赠地民部落当酋长、管事人,可若是扶持、指定原先领袖的某个特定孩子来接任,所会遭遇的阻力,可就会小得多。   这个饵,可比学校里原先制定的那套哄小孩的奖惩机制要大得多了……能明白的,绝抵挡不住其诱惑,可要是几番思索也不知道艾格在说什么的,也就是朽木一根,压根不值得多费力气培养了。   百忙中的一步闲棋,能见到成效起码得有个三两年要等,但艾格如今已经是守夜人总司令,是时候一切都从长计议了。   所谓的大势,本就是靠一步步闲棋拼成的。   ……   因为埋怨他之前将自己扔在长夜堡先一步跑回了黑城堡就任,等雪势略小后赶上来的艾莉亚满脸不高兴,一路上见了后冠镇这么大的变化也一语不发。从学校里走出来,见其兴致不高的艾格笑着拍拍她的肩:“你看,这里有你这么多同龄人,你说不定能从中交到朋友呢。”   “我和谁交朋友,才不要你管。”   “好好好,我不管……但能不能别板着张脸了?罗德利克爵士不都答应你在后冠镇停几天再回家了么。”艾格不以为意地笑笑:“走吧,带你去看点有趣的东西。”   …… 第318章 工业区与火药   在规划中外城的最边缘,由一道两米高的围墙与其它区域隔离开来,独立运行的,是为工业区。   一大堆各式各样、皆高大无比的土制窑或炉占满了视野。   艾格来自文明高度发达、社会分工已经无比细致的现代世界,故——尽管从事金属材料相关工作,却对最源头的“冶炼”这一步不甚了解……幸好,冰火世界虽然落后,毕竟不是原始社会,从矿石中还原出金属这样简单的操作,早已掌握并改进得大差不差。只要稍有些经验的工匠,便能把冶炼区指挥筹建起来。   前往山中矿石原产地去勘探的队伍尚未返回,但后冠城“工业区”的一小部分却已经开工:除矿石外,冶炼所需的最大量材料——木炭的生产。   冰火世界的工匠早已总结出木炭冶金得到的产品质量较高这条经验,于是,尚未正式开工,这准备工作便已经养活了无数新赠地民:赠地没有如狼林或鬼影森林这般大规模到在地图上也要标出的森林,但这边一块、那边一块……零零散散的小树林却一点不缺。在人较少的情况下,木材虽然完全够用,可要收集却颇为麻烦。   后冠镇的主事人们采取的措施是发布“集木令”,让各处无事可做的闲人们收集木柴,送到后冠镇来,由接收人称重并按照干湿和木种分类后折算成钱付给报酬……和其它正式的征召和工作相比,这活既累又挣钱少,但好在男女老少都能上阵,这让后冠镇既不用操心木材,又能名正言顺地养活不少人,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木材到位后,工人们便上阵将它们按照长短粗细挑选分类,搭建成一个个高大的中空柴堆,在外部贴上粘土包成一个土窑……将内部点燃后进行烧制。闷窑熄火法——待火烧到一定程度便堵住一切开口,熄火并自然冷却后,将外层粘土刨开,里面便是成品的黑炭。   简单而重复的操作,最耗时的步骤就是等待……但赠地别的没有,最不缺的就是地方。封好一个炭堆后工人们便可立即到另一片空地重复以上步骤,正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形成了面前这好多个大土窑的场面。   到处都是来来去去、用简陋推车将木柴和烧好的木炭往返运输着的工人。而除了这些一线的劳动者,还有数量较少但相当显眼的指挥和监督人员,甚至若干前来送餐的山地民小贩,他们带来的自制杂粮粥和粗面包在寒冷的空气中冒着热气,甚至还飘散着淡淡的食物香。   这绝不是做出来给艾格看的表演,分工与合作进行得如此顺畅而自然,让人完全相信,一等铜矿石运抵,这里立刻便能化作口吐金属的工业巨兽。   “大人,这是烧好的木炭。”按理说该拿冶炼出的铜块展示才是,可惜实在没有,亚姆只好拿了块黑乎乎的炭,递到艾格面前。   “嗯。”烧炭取暖艾格没问题,至于分辨炭的成色和好坏?那就太看得起他了,装模作样地将手中的黑色轻质块状物捏搓揉按一番,他点点头,岔开话题:“看,这可比木柴、泥炭或煤什么的好烧多了,晚上你屋子里取暖,可就是用的这个。”   艾莉亚白了他一眼:“切,这哪里有趣了!”   “呵呵,确实,这个不有趣。”艾格点点头:“请来负责冶炼铸造的师傅呢,带我去见一见。”   ……   说来也巧,大概因为亚姆家中曾经为兰尼斯特管矿、人脉也全在西境的原因,这个从冶炼到铸、锻造样样精通的工匠也是从兰尼斯港请来的。看上去年纪有四五十的他有着古铜色的肌肤和结实的身材,一看就像是干这一行。   艾格向他打了招呼,询问一番相关准备工作和具体信息后,遗憾又轻松地发现,这个世界在冶金方面,还没落后到自己这个外行人就能进行指点或改进的程度。   “炼出来铜后,大人打算拿来干嘛?”工匠随口问道,“铜虽然还值点钱,但现在兵荒马乱的,更紧缺的是做武器的好钢……而且你这赠地也离南方太远,把东西运过去卖,折腾下来也挣不了几个钱。不过若能找到锡矿,我倒还能帮你们搞点青铜,凑合着用,也比铁差不了多少。”   “若能找到锡矿,那自然是最佳,采购成本可就太大了。”艾格摇摇头:“此事可以慢慢来,第一批冶炼出来的铜,我打算用来铸币。毕竟,钱币对材料的韧性硬度什么的,没什么要求。”   “啥?确实,纯铜也能铸币。”工匠瞪大了眼睛:“但这可不是材料的问题,铸币……可是要国王认可的,您可得到准许了?”   “暂时还没有,但此事我自会摆平。这里只铸造铜币,名字就叫代币好了。主要用于向赠地居民和守夜人发放劳动报酬和津贴用,不考虑流出赠地,价值就定在与铜分等同……在这种情况下,每枚铜币需要多少量的铜,制模和浇铸,您能搞定吧?”   “我得承认,我从没做过那么小的铜制品。”被提问者脸上的轻松消失,郁闷地摇摇头:“但应该不难,毕竟就是那么个东西罢了。你给我足够的工具和时间,多试验几番,总能成功的。”   停顿一下后,他才继续问:“那……那个所谓‘代币’上,要印什么图案和文字呢?守夜人有纹章吗,或是谁的脸?”   若真要在钱币上印谁的脸,那非艾格自己的莫属了,但那种狂妄且大逆不道的事情,想想就好,不可能来真的:“这个,你与后勤部的负责人商量吧,把最后方案给我瞧一瞧便行,一切以简单、易于铸造为原则。反正我们只铸铜币,往上依旧用银鹿和金龙,无所谓了。”   “嗯,明白了。”   “还有一件事,大师。”艾格放低了身段,“将您高价请来赠地,可不仅是想让您帮我们把冶炼搞起来。有空的时候,您可还得将脑子里的本事技巧,多多教给咱们配给您的学徒和帮手——您放心,我们的人将来绝不会去南方和您抢饭碗,而教会了他们,我这里给您的报酬,也绝对丰厚到您终生足用。”   来自西境的工匠意外地瞧瞧艾格,心道这传说中的异鬼杀手好像还想法不少……但他自然不可能一口便应下这种深入的要求,只点点头,不置可否。   艾格也没指望靠空口就让别人将毕生本领相传,只要给足了钱,不怕他一点不办事……再说,现在人在自己地盘上,若他真不识相,软的不行,也能来硬的嘛。   再闲聊一番后,艾格告别了众人离开工业区,通过内城大门和街道、木桥,来到了那个袖珍湖中央小岛、他安置自己从君临拐来的火术士们的地方。   ……   若有什么知识,能仅仅在科普层面就帮他在这个世界里占据大优势,那莫过于火药。为此,他早早就开始进行人才技术的储备和酝酿……在结识并利用各种手段招揽这帮火术士两年后,他终于做到了“掌控一支服从并完全属于自己的势力”,可以开始逐步将这种大杀器推上历史舞台,而不用担心会立马变成他人囊中物了。   火术士们已经来到赠地近两年,始终在后冠镇享受最高级别待遇的他们已经渐渐习惯了这里的气候,再不满腹牢骚和一心离开。除了整日调配储藏野火外,他们也已经按艾格的暗中指示,开始了制造火药的准备工作。   进入这座四面环水,后冠镇警戒保密等级最高的塔楼,在一个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化学实验室一般的房间里,艾格见着了许久不见的几名火术士。   在后冠镇享受了足够长时间的优待和尊重后,这些在坦格利安王朝覆灭后就过得像老鼠一样的炼金术士恢复了些气色和自信,有两个连头发都重新长了出来。   “几位智者,下午好。”艾格笑着打招呼道:“拜托各位准备的东西,可搞定了?”   “搞定了。”哈林智者说道:“除了硝有点麻烦外,其它都是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稀罕。”   所谓准备的东西,自然就是炭、硫、硝……制作最原始的黑火药所需的材料了。   炭,不用说,把外面工业区闷烧出来的上好黑炭磨成粉便能用。   硫……巧合又必然的是:龙石岛上的火山口边遍地都是,运回来简单地熔化过滤并蒸馏,就能得到勉强算是纯净物的硫,这对连分馏轻质油都会的火术士们而言并不困难。   但在最后一项硝上,火术士们遇到了困难:硫磺和木炭这类东西,在艾格穿越过来前就已经在冰火世界里为人熟悉并使用,一说大家都知道,可硝——维斯特洛可没有中医和炼丹师,人们对其毫无概念。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马厩、厕所的墙角,一些地窖和岩洞的墙壁上会有这东西,提纯也简单——热水泡然后过滤就行,现在的问题是,这些来源都太少了,根本和量产搭不上边。”   “硝石矿呢?”   “根本没人听说过这东西!你既然说得出来,它的矿石长什么样,一般在哪分布,随便给点什么提示也好啊。”   这艾格怎么知道?他穿越前又不是地质专业或爱好者,更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有一天需要制作火药!他使劲挠头,意识到事情毕竟还是没想象的那么简单,光知道个一硫二硝三木炭,和生产火药并将一个世界带入火器时代,完全是两码事。   “那怎么办,我派人前往七国上下,收购人家厕所和马厩里自然形成的地霜?”   “暂时也只能如此了。只是,我们还是搞不懂,这三种东西怎么就是异鬼的克星了?虽然都能烧,但里面没有丁点魔力存在,而且咱们不是有威力更大的野火了吗?”   所谓的异鬼克星,当然只是艾格编出来的一个说辞,将来多半也要以此为借口在七国上下收购硝石……混合起来配上黑曜石碎片制成龙晶破片炸弹,乃至和将来可能铸成的铜炮配合,才是艾格真正的计划。   “东西呢?”   达克智者抱出来三个大罐子,分别装着三种原材料:“这罐硝是我们还在君临的助手,从炼金术士公会大厅地窖的墙壁上刮下来的,尽其所能,提纯后也就这么半罐,若它真是异鬼的克星,那你可得省着点。”   这半罐至少得有几斤,还不少,但考虑到整个炼金术士公会大厅那么大一栋建筑里才能刮出来这么点,这还真是挺金贵的资源。   若用来打炮,一响过去就没了。   看来,这场对异鬼和死人的战争,多半还得先仰仗野火这种现有的东西。   ……   艾格用一张纸将三种材料皆取了一小堆,托着离开了严禁烟火的实验室。   “来,你要的有趣的东西来了。”   众人跟着他走到隔着几堵墙的休息室,艾格将盛着火药的纸折叠后抖了抖,揉成一团,抛进了取暖用的壁炉里。   伴随着“轰”的一声轻微气爆音,原本平稳的火势瞬间增强了数倍,变换了颜色的火苗推着热量和火星甚至短暂地涌出了壁炉,将陪同的亚姆、众火术士和艾莉亚吓了一跳。   “那那那……那是什么啊!”艾莉亚的满脸不高兴本就多半是装的,见到这前所未见的场面,顿时再板不住脸,兴奋地叫起来。   女孩只是觉得有趣,而几名火术士则是完全震惊了。   他们这两个月来一直在研究这三种东西到底是如何能克制异鬼,在严禁烟火的实验室里折腾来折腾去也没整明白,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三种东西是要混在一起再点火烧的!   爆燃,他们当然见过,他们还知道:若这种反应发生在封闭的容器和环境内——便能形成爆炸。   别的不提,野火在合适的环境下就能爆炸。但要知道,一直以来阻止野火正式投入军事用途的,就是它的难运输和不稳定!而现在,一种完全固态,不接触火焰和高温时极其稳定且易于运输,而且还轻便的固体,也能形成这种激烈的反应!这意味着什么,没有比曾经服侍过坦格利安王朝的火术士们更清楚的了,这就是他们几个世纪以来追求的东西——可作武器的化学物品!   这东西一旦让南方的贵族和国王们知道了……火术士们的春天,就要来临了!   “多谢诸位这两年来的辛勤工作和努力,从明天起,后冠镇便将以更严格的方式限制出入。”艾格当然比他们更清楚这东西能带给世界的变化,他早已做好了一切保密工作的准备:“这种名为‘火药’的东西,我希望接下来一直到这场战争结束,都是只属于守夜人的秘密。”   …… 第319章 总司令的糟心日常   艾格有许多事情想做,但挡住异鬼的来犯无疑是重中之重,一切工作和计划的前提。   梅丽珊卓证实:她确实能感受到长城中存在着的魔法——艾格猜测其多半来自生长于冰墙底下数量不明的巨型鱼梁木,是它们的存在阻止了异鬼和死人大军,让它们无法任性地直接发起总攻。   但长城中的魔法虽宏大而雄伟,却分散在至少一百里格长、高度宽度都不明的范围上,其效力被空间尺度大大稀释,且强度似乎保持恒定,守夜人们也不知该如何操控或增强这股力量。   而红袍女口中“拉赫洛宿敌”的力量,即弥漫在天地间的冰魔法气息,却在随着气温降低越发增强,变化幅度甚至看不到放缓。这毫无疑问地意味着异鬼们也在变强,而这效应同样可以延伸到尸鬼们身上——总有一天,长城的驱赶作用会压制不住异鬼们南下的决心。   而最让人不安的是,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时间节点会在何时来临。   ……   游骑兵的巡逻早已停止,还好守夜人现在掌握着能控制飞禽的易形者。艾格上任总司令后就立刻诏令易形者来长城,对墙外进行空中侦查。   在回到后冠镇后不久,侦查结果逐渐从各个要塞返回到他手中。   约恩·罗伊斯半月前那场冒险式的墙外送信能够平安完成并不是偶然——易形者尽最大努力地控制动物向远处侦查,但在能抵达的靠近长城近十里范围内,都没发现死人大军或异鬼的丝毫踪迹。   要么就是它们潜藏在雪层下,要么就是真的不在长城附近。   异鬼们到底在等什么?   或者也许是另一种可能——它们并没有等什么,而是在某个守夜人看不到的地方,谋划着其它更大的行动?   ……   永冬之地和七国连接的部位大半被长城隔开,而在最西端却还有一道大峡谷、以及分割开霜雪之牙山脉的乳河入海口!   这种明显的“漏洞”当然不可能被无视,艾格要求影子塔对大峡谷的南侧进行高密度巡逻,而这无疑需要大量的人力。于是,在后冠镇绞尽脑汁地进行建设的同时,他还得不断想法增兵支援长城西端。   而现实偏偏还没法让他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后冠镇仿佛成了赠地非普通人士的集中营,挤满了麻烦精,充满了糟心事。   首先是梅丽珊卓。   这位光之王的女祭司带着她的追随者——以辅佐总司令的名义搬来了这里。虽然有这么一个尤物女巫在身边能三不五时地偷偷互相进行“深入沟通了解”是能让许多男人垂涎不已的事情,但艾格很清楚——红袍女从来都不是“他的女人”,她只是利用肉体稳固与“盟友”的关系,顺带自己也能从中得到些乐趣罢了。   有这么个超凡者在同一阵营颇让人心安,但若是这个人老是在耳边神神叨叨地嘀咕着什么长夜……预言……沸腾海洋里诞生的英雄……石中孵出的魔龙之类的鬼话,那就真的很烦人。而她在后冠镇借着人员密集的便利进行趁机传教,也确实给后勤部的正常工作带来了不大、但确实有的干扰。偏偏她还在几番尝试后拿捏住了新总司令的容忍底线,擦边球打得越来越溜,让“拿了人家手短,插了人家吊软”的艾格压根没法发作。   还有詹姆和瑟曦的两个私生儿子。   因为贵族游戏规则的原因,劳勃的这两个“儿子”想保命必须得披上黑衣。其中托曼还算老实听话,而乔佛里却是完全不服管教,从王子沦落为守夜人新兵的他整日在向四周的人和物发泄着无穷无尽的怨气。若无詹姆在,艾格自然可以对他采取强硬措施,可他这新任总司令眼下还颇需要弑君者以及忠于他那支西境人的效忠和听命,更得给仍在西境活得好好的泰温几分薄面,对其是打不得也骂不得,费了好一番脑筋才想出勉强算妥当的处置方式。   最后,北境守护的养兄弟——席恩·葛雷乔伊。   这个尚未来得及做傻事的铁群岛少年当然不知道自己在另一条时间线上会干出什么猪狗不如的畜生事,觉得自己对史塔克家忠心耿耿却落得发配长城下场的他委屈巴巴、牢骚满腹,艾格费了些功夫和他谈心,给他开了几张颇具吸引力的空头支票、并安排了一份“后冠镇箭术教习”的工作转移其注意力,才让他安分下来。   ……   以上角色,艾格安排完后,起码还能做到眼不见为净。而最大的麻烦——某个死也不肯回家的丫头,才真叫人头大。   在政策利好下飞快发展着的“赠地之都”成了史塔克家二小姐的乐园,她以回家的路被雪淹没不好走为由赖在后冠镇不走,整日东窜西跑。一会到工业区去看工人们烧炭和冶铜弄得浑身是灰;一会钻到学校里仗着极佳的天赋底子和曾受名师教导在训练场上拿木剑虐那帮野人孩子;一会又去仓库拿了黑曜石说自己也要给这场人鬼大战做贡献……最后自然是瞎折腾半天又扔下烂摊子给别人收拾。   艾格头疼地发现:大概是太久没扮演老师的角色训斥或是真的教授她点什么东西了,自己在君临时建立起来的威严不知不觉间已经丧失殆尽。“师傅”对艾莉亚而言开始慢慢从一种长辈角色,变成一个对好朋友的亲昵称呼……她渐渐开始把这个词玩出花来,艾格甚至很快总结出了经验。   比如说——“师傅师傅师傅!”连续若干声,又急又清脆明快,通常还带着兴奋语气,那肯定是她有了什么新发现或好主意要和艾格分享。   而若是“师~~腐~~”这样散漫无力,拖着长长尾音又怪里怪气的,那多半意思是她无聊了,要艾格赶紧想点什么办法给她找乐子解闷。   这些还不算离谱,有时候两人间还会发生以下诡异的对话:   “师傅呀——师傅。”   “又怎么了?!”   “没什么啊,叫你一下嘛,嘿嘿。”   赶又不能赶,又不好凶她……这种日子持续短短几天,就让艾格一听到师傅这个词就头皮都发麻了。   还好,意想不到的救星还算是及时出现。   成功胜选总司令几周后,后冠镇又有一支自南方君临的产业园而来、为守夜人送新一批物资和帮手的队伍抵达,而带队者让艾格着实惊喜了一把。   ……   闻讯赶到后冠镇大门口卸货广场,艾格一眼便瞧见人群中那个比其它人都娇小一号的身影。一年不见,昔日青涩的少女似已经是完全适应了守夜人产业南方负责人的身份,一身保暖却依旧能显出其苗条身姿的黑风衣,一张略施粉黛还涂了口红的俏脸……刚刚抵达,才摘下兜帽的“黑袍女”正站在场地中镇定自若地指挥着物资的装卸,完全没一点“初来后冠镇”的模样。   …… 第320章 救星   “妮娜!”艾格丝毫没掩饰情绪,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快步朝她走去。   “艾格大人。”   妮娜回过头来,脸上喜色一闪而过,敛容欠身,正要像个正常下属一样装模作样地向他问候,却没想男子一点都没要隐瞒彼此关系的意思,而是径直走过来,一个熊抱把她捉在怀里,低头就吻上来。   她吓得赶紧偏头,让艾格最终只亲到了她的脸。   “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呢。”   “怕什么,谁敢废话!”   艾格笑着向四周望望,众人赶紧视若无睹地继续干活。   在这世上,若论帮艾格忙最大的人,提利昂·兰尼斯特第一的位置动不了,史塔克家也许能排第二——再接下来便是这个师承小恶魔、在自己离开君临后还一直默默运营着守夜人产业,让他在长城永远不用担心资金出问题的聪明姑娘了。   守夜人产业长久以来雷打不动的稳定物资输送,很容易让人产生这“天经地义”的错觉,但艾格可不会忘了:这是有人在幕后默默付出。   对这个大功臣、自己的贤内助,艾格要清晰而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重视和珍稀,才不会因为对方没主动要求什么,就将她的忠诚和奉献视作理所当然。   别说这里是后冠镇,周围全是自己的人,就是在黑城堡影子塔甚至东海望,他多半也会以其它方式欢迎妮娜,谁能奈何他?以此为借口造反?还是给罗柏·史塔克打小报告说自己养女人?   你看在这内忧外患、生死攸关的时刻,北境守护管不管这破事。   在此事上,艾格就要狂妄一回,他有这个资本。   ……   妮娜片刻前女强人的模样消失一空,面色通红身子发软,几乎要化在男人臂弯里,手忙脚乱,费了好大努力才从艾格怀里挣脱出来,重新站稳在地上。   艾格瞧妮娜满脸通红的模样,也不继续勉强,转身揽过她便走向后冠镇内部区。   “好啦,一路辛苦。走,我们边走边谈。”   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大门口,两人并肩行走在一栋栋大仓库和宿舍楼间的屋檐下,静静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几名侍卫远远地跟在几米后。   时至今日,艾格当然不会再说出“你怎么来了”这种毫无营养的宅男尬聊话,暂时没想好要说什么,那就干脆别说话。他边走边打量着身边的年轻少女——刚刚被自己突然袭击闹了个猝不及防的慌张和羞涩渐渐褪去,虽然脸颊上的红晕依旧,但渐渐自然流露出的那种“管事人”、“创业者”的自信与沉着,让她看上去比许多女贵族都更像贵族,令人很难想象:这其实是个没有任何身份爵位的平民女孩。   妮娜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在男尊女卑时代下绝难见到的气质和魅力,足以让任何男人都食指大动,生出征服欲来——而最让人得意和有成就感的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像小女王一般的奇女子,居然从里到外,完全是自己的人。   艾格不得不再次庆幸自己有提利昂这个朋友,他不仅从砂砾中发现了这颗珍珠,还打磨得闪闪发亮送给了自己。一年不见,甚至还显得越发光彩夺目。   毕竟不能真一直不说话,他最终还是率先开口:“在君临的工作,进行得可还算顺利?”   “托您和史坦尼斯国王的福,还算顺利。”妮娜语气轻松地答道,她已不是那个一对上艾格就慌张结巴大脑空白的小姑娘,虽然眼中与爱人重逢的喜悦掩饰不住,答话却流畅自若:“铁王座对当初立场不坚支持了叛王蓝礼的王领诸侯进行了惩罚,产业趁此机会拿回了几乎全部的所有权,依靠充足的资金以及良好的制度,运行良好且发展劲头充足。”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您当年和提利昂大人一同制定的商业策略和运行模式当真是神奇,我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查缺补漏并进行好监管,守夜人产业就像有生命一样能自行运作。尤其是其中‘对有前景发明创造进行风险投资’这一条,成了我们在有限市场内进一步发展的唯一可行出路。我们这十几个月来又经过挑选投资了几个项目,多半能创造效益,就算亏本也伤不了元气。”   “哈,你不必把功劳全推给我和提利昂,没有什么制度是完美的,产业能正常运作,你这个管理者绝对功不可没。”艾格笑着摇头,妮娜说得轻巧,但守夜人产业自己不是没管理过,对于折腾指挥这么大一个商业体的艰辛和麻烦,没人比他更清楚。“你来肯定不是只报喜的,不如直接说——‘但是’之后的内容吧。”   ……   到底还是艾格大人,妮娜脸上一热,顿时生出“不愧是我崇拜爱慕的男人”之感。幸好面上原本就红着,倒也没显出尴尬,顿了一下,顺从地整理了下思绪,接下去说。   “但是,王领的古老家族们渐渐恢复元气,拥立新王的狭海诸侯也很快在君临站稳了脚跟。这些贵族,很快又开始觊觎守夜人产业的高利润,试图从中分一杯羹。有史坦尼斯这样一个公正严明的统治者在上面压着,情况不算太遭,但小伊耿叛乱尚未平定,国王毕竟不可能盯着守夜人产业保护我们——那些贵族们不敢豪夺,却在想尽办法巧取,在几次投资新项目的过程中,都有大量贵族送上门非要入伙。”   “南方一直在打仗,守夜人产业的市场应该没法扩张,不需要太多融资吧。”艾格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不断有人硬是把钱塞给你,然后强迫你承认他们股东和合伙人的身份,并给他们利润分红。”   “没错。新投资的几个项目都不是什么暴利行业,但所有贵族们却都是奔着纸张书籍和黑曜石那个级别的利润率来的,给他们分红还不能少,不然就说我们贪了钱……这许多因素,导致虽然守夜人产业的总利润在稳步提升,其中属于‘守夜人军团’的份额却在不断缩小,数额止步不前甚至有降低的趋势。”妮娜抿了下嘴,“守夜人产业现在的月利润已经接近了三千金龙,但拿出部分进行分红,再留一点作流动资金和打点各路朋友……剩下来能供军团使用的,连一千这个数都很难保持。”   原来如此,艾格在离开君临北返长城之前,已经斗垮了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君临守备队司令,并顺势将接任者化作了朋友。又收服了亚拉尔·狄姆,在君临做到了黑白两道通吃,给生意的做大做强创造了良好的环境——但这种级别的势力,对付对付混混和小流氓绰绰有余,在贵族游戏中却是依旧摆不上台面的,那堆有名有姓的人想从中分一杯羹,却是谁也挡不了。   你不给他们足够好处,他们就会去当你的竞争者……想和这帮剥削阶级的吸血鬼谈什么“我们这钱是要拿去打异鬼,办正事的,求你别想了”什么的是痴人说梦。话说回来,艾格本就是走的“大家一起发财”这条路,如今守夜人产业的困境,只不过是因为机缘巧合下体验过了独吞全部收益还不用交税的美妙滋味,回到常态下反而有些不适应罢了。   只要控制好度,别完全成了他人挣钱的工具,艾格可不打算两线开战,在准备对异鬼防御的同时,还在君临和一帮贵族勾心斗角。   艾格正打算开口安慰一下妮娜,顺带告诉她此事难免,不是她的错。少女却低着头咬了下嘴唇,有些犹豫地低声道:“这还不算过分,个别贵族,尤其是佛罗伦家族的某位,还又动起了我的脑筋……想要人财兼收呢。”   佛罗伦家?该死,这世上,还有比皇亲国戚更难缠的对手吗。王后家族就算在君临没有一兵一卒,也绝不是已经死掉的那个杰诺斯·史林特可以比的……艾格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在替自己的钱操心的同时,终究没忘了先关心人:“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们敢吗,当大人您的情敌是什么下场,君临人可没忘哩。”艾格无形中展现出的关心让妮娜心中泛起甜意——说王后家族忌惮艾格自然是胡扯,但有史坦尼斯这么个死板的人在铁王座上,还真没人敢干出强抢民女这种事来。她逗趣地开玩笑道:“只是经常有人来骚扰我,烦不胜烦,我便干脆把担子扔给副手,跑长城找大人您避难来啦。”   副手?可靠吗。   艾格心中嘀咕,但最终没问出来,只是搂了下妮娜的肩。正在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师傅——”   艾莉亚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上来,艾格很久没见她这么慌张的模样了。   “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了!”女孩恼火地叫道,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结果扭头看了看妮娜,又放弃了,最终只朝她愤愤地一跺脚:“你怎么这样啊!哼!”   哪样了?就在两个人都莫名其妙的当口,艾莉亚又扭头……像出现时那样一溜烟地跑了,看她火烧屁股似的背影,艾格差点以为异鬼攻进了后冠镇。   “她想说什么,又跑什么?”虽然这丫头老是干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但她这回还是成功把艾格弄糊涂了,他疑惑地看向妮娜:“你们俩关系不是还可以吗,你做了什么惹到她了?”   “没有啊,我还没来得及和史塔克小姐碰面呢。”妮娜同样满脸无辜,但很快想起了什么:“噢……还没来得及和您说。我这次来本打算坐船到东海望的,但到白港时遇上了风暴,就下了船,从国王大道走赶到的这里。在临冬城停留时,史塔克家的学士让我把一个葛雷乔伊家的女囚犯带给您监押,而史塔克夫人则派了两名士兵跟队伍北上,来催艾莉亚回家。”   关于阿莎的事情,艾格早已知晓并做了准备,但后一件事则让他大喜过望:“太好了……等等,来人!去传令把后冠镇内堡的门都关上,再把闲着的人叫起来,去帮史塔克家的士兵……把他们二小姐带回家!还有,别说这是我的命令!”   …… 第321章 资金危机   两人很快知道为什么艾莉亚要跑。   史塔克家“捉拿”自家小姐的士兵带着一阵风从他们身边跑过,这让妮娜感觉有点出戏,她差点忘了自己刚刚正在说什么:“艾莉亚她……不是一向与您很亲密吗,大人为何要赶她走?”   “是一向很亲密,但你要知道,和这种贵族家的子嗣关系太好,被缠上时真是头大得很。”艾格很喜欢艾莉亚,但此事和喜好厌恶无关,“偏偏她帮过我不少忙,又渐渐长大开始记事了,不好直接嫌弃她,这些日子可把我烦炸了。你这回,可当真是来得及时。”   “呃……”莫名其妙受这一句夸赞,饶是妮娜这般见过世面也有些无所适从。她隐隐有些不安——自己是不是很无辜地就得罪了史塔克小姐?但转念一想,她又不用和史塔克家打交道,艾莉亚喜欢或不喜欢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意义的事情便干脆不去想,没半分钟妮娜便把此事扔到脑后,再花十几秒,她捡回了艾莉亚冒出来前两人正在进行的话题:“不过大人也不必多虑,上面说有佛罗伦家的人想法太多——只是我提前察觉到了。但实际上他们还没有开始真的施加压力,或采取什么行动呢。我如今暂时离开让他们冷静一下,待再回去时,多半您当选守夜人总司令的消息也已经传开来,他们有什么打算,也得顾忌一下您这个赠地之主,收敛几分了。”   她停歇片刻,叹了口气:“糟心事还是先不提了。您离开君临北上长城后,守夜人军团便在不断地向君临索取资金和各类物资……虽说守夜人产业的任务便是供养长城守军,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般高的觉悟的。‘只见信不见人、光伸手要这要那’的局面持续一段时间后,产业园中高层中有关‘您已经被守夜人软禁控制’的怀疑声便渐渐出现,且随着时间推移甚嚣尘上。我在许多管理层的要求下,有许多次计划北上来看一看赠地,确认您安全且行动自由……但转念一想,就算怀疑是真,我来了也救不了您,反而会因为女儿身,给您添更大麻烦,便一直压抑着冲动。直到您当选总司令的消息最终传来,我才彻底放下心,安排了此次行程。”   虽然只言片语,但这十几个月来,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在见不着主心骨的情况下独立撑着那么大的家业,期间要面对来自内部外部的多少压力和威胁、内心又要经受多少思念和担忧的煎熬……艾格一个男人,只能想象一下,永远也体会不到。   “你们想太多啦,守夜人军团、甚至北境,都和南方不一样。虽然也有内部勾心斗角,但和七国之都乃至宫廷内的险恶黑暗比起来,简直就像白纸一样干净纯粹。”艾格再次将少女搂近,满怀爱意地轻抚着她的削肩:“不过,让你担心,也确实有我考虑不周的原因。真是为难你了……我们之间就不谈谢了。但我保证,在这里,乃至从今往后,你都不用再担心受怕,可以好好享受下你男人的保护了。”   “嗯。”妮娜用微不可察的音量应了一声,经过片刻的观察和感受,她终于确认:艾格在赠地不仅不用人替他担心,还手眼通天,自在逍遥得很:“我这次过来,除了实在是太想你了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要亲自来解释一下:大人您当选总司令我们都很高兴,但很遗憾,守夜人产业已经无力再向军团输送更大的资金流作为庆祝或支持。我带来了产业这两年全部活动和收入支出的记录报表,贪腐和判断失误造成的亏损确实少量存在,我已尽量标清……若您仍有疑问,可以问我,我绝对能解释清楚。”   “我抽空会看的,你放我房间就是。”艾格点头,抬手刮了一下妮娜的鼻子,“但还是要纠正你一个言语上的不妥——在说很想我的时候。单独放在一个句子里,不要和其它一大堆话混在一块,妄图蒙混过关。”   妮娜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霎时又变得通红,在最服、最倾慕的男人面前,找回熟悉的亲近感后,干脆也卸下了伪装,不管不顾地撒了个娇:“知道啦……你听出来不就好了嘛。”   ……   最重要的汇报做完,两人窃窃私语了几句肉麻的情话,最终还是考虑到后冠镇中大部分是男人,广洒狗粮实在不妥……把说不尽的悄悄话留给了晚上的私密时间。   艾格明白,妮娜之所以亲身前来,除了个人感情因素外,主要还是出于程序正确——自己作为守夜人军团领袖,守夜人产业的大老板,在最需要钱的时刻,后者却拿不出更多来,这种尴尬的局面,她这个“CEO”自然不能随便写个信或派人通知一声便完事,于情于理,都得亲自上门解释。   不过,对于这个境况,他是一点也没感到意外或沮丧。   守夜人产业是维斯特洛独一无二的集团公司,是整个冰火世界里都排得上号的商业体,但这种“庞然大物”的观感,只是和普通人个体相比而已,真正要干大事时,它就只是个小家伙了。就好像亚马逊、微软、某鹅这类巨无霸企业再有钱,也不可能养得起航母战斗群乃至三军一样——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事情,把它们也卖了也只是个零头,更别提独力供养了。   若只考虑那几百上千个看长城的士兵,守夜人产业稍微节衣缩食一下,就能把武器装备捎带粮食衣物全包,完全没有压力。可现在多了几千山地民和更多的新赠地民,虽说粮食已有着落,但艾格还想着要把这些人武装起来,乃至建立超越时代的军工体系、完全忠于自己的地方势力……这其中起步、研发乃至批量化生产和养人以及收买忠心所需的资金,就不是守夜人产业那点利润能填上的了。   君临每月多或者少送来几十或几百金龙,根本无关紧要。艾格早已在思考新的资金来源,并有了主意。   “赠地的一切才刚刚起步,暂时钱还够用……但随着摊子越铺越大,我之后需要的资金量会指数……不,爆炸式……总之是很快地增长。那个数量级的钱,得把守夜人产业整个卖了才够用,根本不差那一星半点。”艾格对妮娜自然没什么隐瞒,“但我之前在与铁金库的谈判中已经把产业里属于军团的那一部分抵押掉了,自然不能一物二卖……所以,接下来我打算继续借钱。”   “借钱?”   “北境诸侯之前在进攻西境时,抢了不少钱财,我估摸着得有个几十上百万金龙吧……他们钱藏在城堡里也没什么用,我打算等稍微闲一点后,亲自上门去,找各家谈一谈,能借多少借多少。”艾格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然后话锋一转:“此外,我听说提利昂在西境搞了个什么兰尼斯特银行,貌似还挺像模像样。我在长城得不到详细情报,你在君临消息灵通,给我具体说说——你对这银行的了解吧。”   “噢……这个倒没问题,因为生意和资金的原因,我在您离开君临后时不时还与提利昂大人有联系。”妮娜的脸色缓缓恢复正常,叙述也轻快流畅起来:“说来也有趣,谁也没想到西境能如此迅速从战争的废墟里重建起来。但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神奇,这一切,要从西境和其余六国局势上的不同说起……”   ……   河湾、风暴、北境、谷地、河间以及多恩,甚至包括王领,基本都是差不多的格局:一家处于金字塔最顶端的领主,若干个略逊一筹、或闻名或低调、但都实力颇丰的大诸侯,以及一大堆咸鱼和打酱油的小家族……   但西境却完全不一样,是完全兰尼斯特一家独大、其余各家众星拱月的局势。   这形式可不是自然形成的,虽说兰尼斯特自古便是西境的王家,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和其余六国领主家族差不多的状态:很强,但并没有强到能碾压封臣们的程度,直到泰温公爵崛起。   他绕过父亲泰陀斯处置两大反叛家族的故事早已为世人所熟知,但真正成为西境守护后对那片属于他领土的统治,却少有外人知悉细节。   具体内容谈起来一大堆,但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保持威慑,累积实力,压制封臣。   前两点毫无问题,而最后一点却让他饱受争议和和嫉恨:消灭对他不敬的封臣这大家都没意见,可那些自始至终都忠于兰尼斯特、本本分分、从无不臣之举的其余家族,在他手底下也是过得惨惨淡淡,权势和发展始终受到压制,以至于在维斯特洛这个大舞台上完全被淹没在封君的光芒下,毫无存在感和影响力。   泰温虽未在明面上破坏君君臣臣的这套封建规则,暗中却始终在行“集权”之实。依靠着《卡斯特梅雨季》的威慑力让人不敢反叛,钝刀切肉、温水煮青蛙……按部就班、一点点一步步地削弱着封臣们的实力根基,几十年下来在西境营建出了“所有封臣加起来也不是兰尼斯特一家之敌”的神奇局面。   而劳勃国王指挥下的那场灭狮战争,更是将这种一家独大的进程催化到了顶点:进入西境的五国军队攻击、劫掠了除兰尼斯特家以外的所有家族,却在准备围攻兰尼斯港和凯岩城时遭遇国王驾崩、政局大变和紧随的二鹿相争。这下,整个西境只剩下兰尼斯特家元气未损,而提利昂的兰尼斯特银行,便是在这个环境下发展起来。   ……   战后,兰尼斯特家采取了匪夷所思的重建策略:不仅未向遭受损失的封臣们提供补偿、援助和安抚,反而强硬地将他们全部接到兰尼斯港中的“贵族区”来进行了“软禁”。不但没想着帮扶臣属们恢复实力,倒趁势将整个西境的全部金矿都收归己有……更将“黄金管制”变成了“经济管制”,范围由兰尼斯港扩大到西境全境!   泰温依靠向新国王示好并交保护费的方式换取了喘息之机,在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和伊耿·坦格利安在南方打得你死我活的当口,西境不声不响地便完成了翻天覆地般的变革。兰尼斯特家的封臣们名义上仍拥有着自家的城堡,实际上却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封地的一切控制权和影响力。   西境的整体实力虽然大降,但泰温却在劳勃国王召集的大军“帮助”下,以壮士断腕般的果决和残忍,提前完成了他规划给自己儿子乃至孙子的百年大计,削藩完成,让兰尼斯特家成为了西境独一无二,垂直管辖掌控全局的唯一家族,维斯特洛大陆有史以来第一个集权统治者!   毫无疑问,这种在七国上下诸侯口中都“断子绝孙”、“生孩子没PY”的狠辣做法,是一条没有后退余地的艰辛路途。这种坏规矩的做法,若非战乱不止铁王座无暇他顾,在和平年代绝对会遭到外界干预和内部反抗,一旦势衰甚至会被反噬得连灰都不剩,但眼下——至少在几十年内,兰尼斯特家都会是这片大陆上最强的单个家族。   而作为这个尚是雏形的“集权政体”集中力量办大事的金融工具,提利昂和他的兰尼斯特银行自然也是发展得如火如荼,盈利能力也许无法与守夜人产业相较,但论资金量,绝对是霸主级别的。   至少,绝对拿得出艾格想借的钱。   …… 第322章 诸般盘算   若非事件主角是泰温,艾格几乎以为自己听到的是另一个穿越者的故事。没有了蠢女儿和混蛋姐姐的搅局,这两个兰尼斯特家的男人,竟联手干出这等惊天动地、影响力深远的壮举。   这种大胆且超前的冒险之举,也不知到底是那狮家老头子原本就有的打算,还是提利昂这小恶魔受自己影响后产生,又间接传递给了他老爹?   不过,提利昂在泰温很轻视他的情况下仍能牢牢把住银行这个关键部门,多半在这场重大变革里起着关键作用,是靠自己实际行动闯出来的地位和影响力。   无论是厮杀正酣的史坦尼斯国王和小伊耿,还是搅屎搅得不亦乐乎的攸伦·葛雷乔伊,恐怕都猜不到,他们正坐着或觊觎那个位子的基石、整个维斯特洛大陆的社会结构,都已经开始出现裂纹,悄无声息地走向崩塌。   ……   当然,社会制度转变的端倪与艾格直接关系不大,他现在关心的是:提利昂在兰尼斯特银行中的话语权是否足够,假如答案为肯定,这老相识,又愿不愿意贷给自己需要的那么大一笔款子?   “我们很有希望能从兰尼斯特银行获得这笔贷款,然而后冠镇到兰尼斯港来回得有数周的路程。眼下每一日都可能是异鬼进攻前的最后一天,我这总司令在这节骨眼上,实在不合适出远门。”艾格瞥了眼妮娜,发现自己简直幸运到极点——面前的姑娘,可是与提利昂有师徒之谊的,她出面——绝不比自己亲自上门差多少:“你既然已经安排好君临那边的事,就别急着回去了,到时候替我往兰尼斯港跑一趟……能借多少借多少。”   “借钱?”妮娜一下苦起脸来,“我只擅长收钱,不太会这个啊……而且,我这个徒儿两年不见师傅,一去就是张口要钱,提利昂大人会怎么看我啊。”   确实是合理的担忧,但现在艾格实在是找不出其它合适人选了:“为难你了,我会提前写信,让他有点心理准备。守夜人现在可是在干拯救世界的大事,为筹措对抗异鬼的资金,聚集有志之士,我们要不惜使用任何手段……你到兰尼斯港后调查寻访一番,确认兰尼斯特银行的主事到底是泰温还是提利昂。若是提利昂,那一切好办,而若是泰温嘛……他多半已经知道我成了总司令。你只需告诉他,我将詹姆提拔成了后冠镇首席游骑兵,且正对守夜人进行一系列重大改革,将来的事情——‘一切皆有可能’。他肯定能听得懂我的意思。”   “嗯,明白了。”见艾格主意已定,妮娜没有再继续推却,“那我什么时候出发呢?”   “出发?这倒不急,真花钱的时候还早着呢,我们现在只是私下里闲聊,临你走的时候,我还是会把任务清单和具体要求给你的。除了北境诸侯和兰尼斯特银行的金子,君临富豪们的钱也别放过——已经渐渐放弃的债券,也该重新拾起来了。”   产业走上正轨开始有稳定利润后,出于长期发展的考虑,艾格早已下令中止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权宜把戏,但眼下这当口,只要钱够付利息,哪还有功夫考虑本金将来怎么还?   “嗯,我记下了。”   “除了资金的问题外,我还有其它很多事情要你帮忙呢,妮娜,你家里原先是干织布的,那裁剪设计衣服,可有所涉猎?”   “设计衣服?”妮娜疑惑地摇摇头:“我只会按母亲教的做固定的那几种普通服装,设计衣服,这是那些专替贵族定制衣服的专业人士们才能干的事情吧……我……我恐怕不行,大人想要什么样的衣服?”   “守夜人一直以来都是贵族们捐什么就穿什么,染成黑色即当作制服,没有统一固定的军装,我想从下一批新兵开始,逐渐改变这一状态。此事同样不急,你可以把我的需求和设想带回君临,和那些专业人士们一起讨论过后,再开始确定最后方案。”   要让守夜人们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将异鬼挡在七国之外,所需要的是方方面面的改变和和准备。除了充足的物资军备和训练外,唤醒和增强士兵们的荣誉感亦是其中重要一条——在这一点上,除了让他们吃饱穿暖且受尊重外,一身明显有别于普通居民、最好还稍微舒适帅气一点的军装,不仅能提醒穿着者们身上的责任和重担,还能吸引年轻新兵的加入……或许并不是什么关键因素,但成败之间,有时候就只差那么一根马蹄上的铁钉。   ……   要吩咐的事情很多,就艾格现在脑子里想到的就还有两件:   一是,找到或干脆弄出稳定高质的硝来源。在守夜人产业于君临大肆鼓励支持发明创造,麾下聚集了不少聪明人的情况下,这个问题多半最终能解决。   二是,他现阶段是用“寻找克制异鬼方法”的幌子让火术士们在后冠镇的湖心岛上进行化学研究。但在赠地和长城有“铁金库观察员”的情况下,守夜人需要一个隐蔽且安全的地方,在保密条件下进行火器从理论走向实用化的试错和改进,以免这大杀器先一步落入别有用心之势力或财团的手中。   这一切原本都该在信中吩咐妮娜,但面对面谈自然更好。不过,艾格很快感觉到了不对劲,打住了持续不断的规划和指挥。   “哎,我这是在干什么呢!我的宝贝娜娜赶了这么远的路到这来,我怎么一见面就让你干着干哪?这些事,就先放一放吧……走,那边便是住处。你车马劳顿,好好休息。等恢复力气了,我带你去看长城,领略北国风光。”   妮娜一点也抵挡不住这个肉麻爱称的杀伤力,顿时满面欢喜混杂羞涩地摇头:“一路都是坐在车上,哪有多累呢,大人这边有哪里缺人手的,我现在就可以去帮忙。”   缺人手的地方?当然有,将热武器推上历史舞台的想法已经开始投入实践,但放火药在一边不提,铸造炮管的进程才起了个“冶炼出金属”的头……离真正建立起完整的工业体系、拖着火器大杀四方,还差了99%的进度条。   艾格需要至少一个营那么多、来自各行各业、满腹学识和激情的专家或内部人士。要么招募、要么培养出来!如果这时候有灯神来到他面前满足他一个愿望,艾格绝对会大吼一声:“请给我来个‘500废’套餐!”   在这一点上,妮娜虽聪明伶俐且绝无二心,但实在帮不上忙。   “没哪里缺人。”艾格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摇摇头:“你真不用休息?”   “真不用休息。”少女做出了一副哪里需要哪里搬的认真表情。   “那很好。”艾格做出了一副色迷迷的模样,“公事谈完了,走,我们去谈一谈‘私事’。”   “啊?这……天还没黑呢。”   “白天才更有趣!”   …… 第323章 西海岸战事   持续了数周的暴风雪停了,但罗柏丝毫没有感到轻松——攸伦指挥下的铁民,比预想的要难缠得多。   他在长城得到消息后便立刻南下赶往深林堡,临冬城公爵的抵达战场极大鼓舞了西海岸贵族和平民们的士气,北境军队踏着积雪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整队赶赴战场,尚未集结完毕就尝试发起了几次反击,还真取得了一些战绩,大大削弱了进犯之敌的嚣张气焰。   但一帆风顺的发展并未持续太久,攸伦的目标根本不是攻城略地或抢夺财富,而是消耗维斯特洛大陆上争斗双方的明面暗面综合实力,为未来可能的总攻大陆铺垫良好基础。很快,武装起来准备保卫家园的北境人就发现:铁民果真采取了卢斯·波顿预言的那番举措——不再与大部队接战,而是将正面攻坚转变为了游击骚扰!   ……   按理说,“游击”需要极高的机动性和对地形的熟悉,往往是主场一方才能采取的策略,进攻者没有用这一招的土壤和条件。但要命的是,北境没有强大的海军力量能与铁群岛的长船舰队对抗,战争伊始便干脆利落地失掉了制海权。西海岸及相连的大片日落海,没经过任何争夺便成了铁民们的主场。他们乘风而来,划桨而去,北境迅速陷入了“不会输,但也永远赢不了”的尴尬境地。   罗柏不喜欢卢斯·波顿,就像不喜欢他们家的剥皮人纹章、他们居城恐怖堡的阴森名字和气氛一样不喜欢他本人。但不喜欢的同时,新的北境统治者亦不得不承认:这老是一脸阴沉冷淡的家伙,偏偏总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在不信邪地吃了几回瘪后,他无可奈何地遵从后者建议,下令撤回四散分布在海岸线边的居民,将所有人收缩聚集到中大型的避冬市镇、城堡和有驻军的村落里来,转攻为守,打算熬垮敌人。   这一招能行,敌人给出的激烈反应便证实了这一点——猜到北境人打算的铁岛军队开始加大了出击频率,试图通过在中途拦截屠杀撤离军民、制造恐怖的方式来让这一计划破产。   而对此,罗柏·史塔克给出的反应是针锋相对:将大军分成几部,来回奔袭,靠提高行军速度来尽可能多地保卫转移中军民的生命和财产,使敌人盘算落空。   此刻,他就正率领着千余北境精兵沿狼林中的狭窄小道疾驰,赶向发出求援信号的一处村庄。   积雪让行进有些困难,前方的开路先锋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被覆盖的路径,踏出痕迹以免大部队中的骑兵马失前蹄……空气中的寒意无声无息地钻进盔甲缝隙里,小跑跟随指挥官的士兵们口中喷出的白息则向后向上飘飞,很快融入了林中寒雾,仿佛愈发强化了“白茫茫一片”的效果。   罗柏贵为北境守护,自然是有坐骑的。对大部队而言的急行军对马来说却只是小碎步,因为训练得当,马匹还恰到好处地控制着颠簸程度,让骑乘者有余力进行一些思考。   北境各家都指派小辈在封君身边当侍从和护卫,这帮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应对敌人的策略。   卡史塔克伯爵的第三子艾德依旧坚持着他的主张:“我们必须得在西海岸组建海军!冬季尚可防守耗尽敌人耐心,但万一战争在下一个春天前仍未结束……春种开始时铁民依旧乘船来袭,我们难道还能扔下地里的种子再缩回城堡里?”   小琼恩·安柏并不反对前者的观点:“咱们在西海岸原来也是有海军的,只是伊耿登陆后统一了维斯特洛,严禁铁岛再对大陆进行劫掠,渐渐的也就消失了……就和守夜人差不多。现在北境有战船的就剩熊岛和白港了,但莫尔蒙家那一点点在铁舰队面前不够看,而曼德勒家的船……天,他们要来帮忙,得绕过半个维斯特洛,经过风暴、多恩、河湾和铁群岛的地盘,才能到西海岸。别的不提,青亭岛舰队就不可能给肥鳗鱼放行!”   “那就在西海岸再建军港,狼林里上好的造船木材遍地都是,给我们时间,我们能造出几个铁舰队的船量来!”   “船多有什么用,北境有足够的水手么?我还是喜欢大船。”小艾德对此嗤之以鼻,“但这事说起来简单,鸦眼会任由你在他眼皮底下建起一支舰队来?深林堡以南的海岸下全是他们的活动范围,而熊岛……攸伦只要不傻肯定会派船盯着熊岛上的每一个港口的。我们得先问莫尔蒙和曼德勒两家借熟练的工匠,再在尽可能北的地方找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隐秘地方悄悄造船,还得征集足够的民夫和军队干活和拱卫它——”   这些话绝不是单纯闲聊,有很大程度上是说给自己听的。罗柏心中明白,也乐得听听这些年轻贵族们的想法和主意,但正听到关键的细节部分,小艾德的话音却戛然而止。   沉默片刻后,说话者带着紧张的语气重新开了口:“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罗柏勒住了马,整个队伍随即停了下来,他们很快意识到,小艾德并不是产生了错觉:   脚下的地面忽然传来沉闷的震动。马儿骚动地喷着鼻息,骑者们拉住缰绳,步兵们停下了步子,皆凝神寻找着声音来源。   声音并不来自单一方向,而是从道路两侧的林间同时传来。   “敌袭!”小琼恩·安柏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大声吼出来:“列队!准备战斗!”   ……   林间地面上的落叶层吸收了跑路时的震动,而之前那场暴风雪留下的厚厚积雪则进一步削弱了伏兵接近时的声息——等他们察觉到异常时,敌人已经近在咫尺。没等北境军队排完接战的阵型,成百上千、穿着各色服饰的士兵便从道路两旁的雪堆后冒出头来,如浪潮般迅速漫出,大呼小叫着冲向了北境军。   突然遭袭,被埋伏一方却未乱阵脚。   铁群岛不过区区十几万人,顶了天也就凑出一万军队,而攸伦同时袭扰西境、河间和北境三国,不可能把兵力集中到一点上来。更别提作为半吊子海盗,铁民多半装备落后,还要留人看船。眼前的伏兵看上去乌泱泱一片,实际上并不一定比己方多多少。   更别提——北境此次集结军队完全遵照了罗柏“只要精锐”的要求,来者基本都是半年前才从西境战场得胜归来的老兵,而跟着北境守护的这一支,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士气旺盛训练有素,才不会因为一场遭遇战而惊慌失措。   带着对自身的战斗力的信心和对敌人的轻蔑,北境军不但没因突然遭伏而胆怯害怕,反倒从上至下皆生出了对手“送上门来找死”的豪气。在簇拥着罗柏的一众年轻贵族子嗣的生涩指挥下,士兵们大吼着临冬城万岁,狠狠地与来敌们迎头相撞。   刀枪剑棍相击、身躯盔甲碰撞,伴随着搏命的怒吼,汗水滴落、鲜血喷洒,洁白的雪地上很快绽放出朵朵红花,并飞快地在踩踏下凋谢零落,和泥土混合,被靴底研磨成深深的酱红棕色。   铁民比道路中间的北境军略多,但并非无穷无尽,主动进攻一方很快便全部从道路两旁冲出,与遇袭方在道路中央混战成一团。   场中,双方战况胶着。而百十米外,一小撮最后抵达的人却找到了一个高出平地十几米的土丘,在为首者的带领下,开始俯视观察战场。   …… 第324章 龙之号角   老剥皮提出的消极防御策略击中了攸伦的软肋——明眼人都看得出:若任由这战术展开落实,铁民将对北境无从下口,在凛冬结束前都再无办法对这史坦尼斯国王的头号支持者进行有效削弱。   为了阻止这一局面的出现,铁群岛的新领袖决心做点什么,搞乱对手的计划。   寻常的分兵骚扰成效不大,在一番思考后,被迫效命的谋士们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想法: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与其漫无目的地游击,不如策划一次冒险行动,抓住北境大部队正分散保护军民转移的机会,利用好他们关心则乱的效应,集中兵力并设陷阱狙击歼灭掉其中一支,干掉几个北境重要贵族。   打疼对手,让这帮北方佬陷入“是否要复仇”的争论,从内部开始出现裂隙,无法再意见一致地进行龟缩防御,从而令己方有机可乘。   在几个从狭海对面抓来的聪明人的帮助下,习惯了无脑莽一波的攸伦头一回安排了一次伏击……计划简陋而问题百出,但在整个北境西海岸都在大撤退,局势乱成一锅粥的背景下,靠着北境军队本土作战轻敌大意、又急于赶到事发地保护平民的心态,意外地取得了成功。   穿着一身如烟雾般漆黑的鳞甲,攸伦眼中闪烁着阴险的光芒,他静静地看着战团,等待最佳的投入战斗时机。   他本意是随便消灭一支北境军队,谁想似乎啃到了硬骨头。到底是北境人皆如此骁勇善战,还是这一支比较特殊?   交战双方整体素质和训练度上的差距显而易见,不是一个小小的“先手”能够抹平。以无辜村民为诱饵打了北境军一个猝不及防的铁舰队水兵气势汹汹地杀进赶路的队伍中,尚未能创造出多少战果便让稳住阵脚的防守方顶住,厮杀片刻,甚至被反压了回来……   胜利的天平一点点向北境军队倾斜,看着不远处的不利局面,攸伦眼中透出了嗜血的气息:“这支部队,带兵的是谁?”   “我看到最大的那面旗子是灰色的。”   “蠢货,那是奔狼旗!”鸦眼从五湖四海招募来的水手不熟悉七国贵族的纹章,但铁群岛出生的人却对早已成为假想敌的北境诸侯如数家珍,“看见那只咬人的冰原狼了吗,我们撞上大运了——带兵的很可能是罗柏·史塔克本人!”   “罗柏·史塔克?”攸伦的蓝色右眼中又一道精光闪过。   “陛下,我们赶紧过去帮忙吧,再晚,下面的弟兄们就要崩了!”   “急什么。”看着不远处骑在马上、正在数名年轻侍从簇拥下周旋砍杀铁群岛士兵的北境之主,攸伦掏出小壶,拔开塞子畅饮一口夜影之水。这种特殊药剂带来的快慰和麻痹、混杂着强烈的力量感和杀戮欲瞬间充盈到全身,攸伦眼中的疯狂压过了一切。他缓缓拔出武器:“小伙子们,跟我上,谁替我宰掉罗柏·史塔克,扒了那只狼的皮,谁就是未来的临冬城城主!吹响龙之号角!”   攸伦身后,一名哑巴巨汉举起自家主人那据说从瓦雷利亚的废墟中捡回的魔法号角,深吸口气,狠狠吹响。   ……   若没有冰原狼,战局绝不会这样一边倒地发展。罗柏的冰原狼“灰风”已经成年,那如小马般庞大的身躯展现出惊人的力量和与体形不符的敏捷和迅速,没人能挡开它的一次扑击,没有盔甲能抵御它的一次撕咬或抓挠……它的身影如鬼魅般穿行在北境和铁群岛士兵间,灵巧地避开着能够伤到它的刀锋剑刃,并不胡乱发起攻击,但每次跃动,都能至少救下或带走一条生命。   独狼当然无法凭一己之力击退千余人的军队,它咬死的敌人也远少于毙命武器之下的数量,但作为铁民眼中的凶兽,灰风造成的威慑力却超过任何一名老兵或悍将,这种恐惧如同波浪一样迅速扩散到整个战场,大大加快了胜利天平倾斜的速度。   罗柏骑马挥剑跟随在灰风身后收割着人头,既为保护自己的爱宠,也顺势享受冰原狼营造起的巨大战术优势……在西境时他就是这样无数次取得胜利,获得了常胜名号,一人一兽间早已形成默契。   然后,突然间——号角破空,声如利刃。   啊啊啊啊啊啊呃呃呃呃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没人听到过类似的声音,如果是艾格在这里一定会瞬间联想到指甲刮黑板,但冰与火的世界里尚无现代那种光滑的黑板,而这声音也与指甲刮黑板不尽相同。   它的频率略低,却洪亮而致命,惊人的穿透力使其声波仿佛子弹一样打进人的脑壳里,在颅骨间来回弹射鼓荡,混杂期间的特殊魔力,则一下激起了深埋在人类基因里的恐惧和恶心。   再勇敢的人,也没法和身体本能对抗。   这是女妖的嚎叫,这是来自地狱的回响,满载痛苦与毁灭的灼人气息仿佛要把人耳烧焦、将神志摧毁。马儿受惊人立而起,将骑乘者尽皆抛下,撒开蹄子逃向远处,而有些听觉比较敏感的人,也已经开始抛下武器捂紧耳朵,甚至倒在地上打滚。   天地间仿佛都只剩下这一种声音,但受影响的却只有北境士兵,原因很简单:铁群岛的来袭者们,已早早将耳朵堵上。   战局算不上刹那间被扭转,虽然受此激烈干扰,大半北境士兵依旧顽强的一边与生理上的不适对抗一边继续战斗……但敌方的最后一支预备队,在他们“铁群岛之王”的带领下,高举着武器加入战团,冲向了人群中央刚刚被战马掀下背,正互相搀扶着爬起来的罗柏·史塔克一行。   “这是什么……鬼……”艾德·卡史塔克张口欲言,却在跌落地面的伤痛、冲击力和魔力号音的双重作用下,恶心难忍,哇一口吐了个稀里哗啦。   “大人……这是巫术,敌人有备而来!”琼恩·安柏冒着凄厉的号音拉起了从马背上跌落的罗柏,身体尤压抑不住地颤抖:“那边那堆人冲我们过来了,他们的目标是您!我建议您先撤退,我带人挡住他们!”   “什么混账话!我身为北境之主,岂有扔下千百名弟兄逃命的道理?”罗柏捡起落在雪地中的剑,大声地说道:“让弟兄们聚集到我身边来,我们结队应战!”   在这震得人肌肉都打颤的号音下,发号施令将正处于混战中的士兵们拉来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巧合又必然的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魔鬼号声将一直持续到战斗结束时,它却又戛然而止。   不是敌人打算放他们一马,而是吹号角的人倒下了。号手的口唇和肺皆已被随魔法激发而产生的高温严重灼伤,他晃了晃,仿佛不甘心自己只发挥了一分钟的作用,然后那个魔法道具从他手中颓然落下,他本人则噗通一声倒在了雪堆里。他身旁的另一人赶忙捡起滚烫滚烫冒着青烟的号角,拂去上面融化的雪水,却说什么也不敢再去试着吹响它。   罗柏·史塔克趁着这片刻安宁,召集聚拢了几十名士兵组成阵型,迎上了铁群岛之王亲自率领之预备队的锋芒。没有地狱号音的影响,公平对决的话,北境人无所畏惧!   …… 第325章 “公平”对决   生力军的加入让局势产生了些变化,但北境一方依旧占据上风。   即使攸伦那被夜影之水浸透了的脑子也能想明白这点:任自己从狭海对面抢回了多少宝藏、从瓦雷利亚废墟里捡回来多少魔法道具,都填不平北境和铁群岛间近十倍的整体实力差距,若想赢下这场战争,他必须得抓住这次意外遭遇罗柏·史塔克的机会,实现对敌方的“斩首”。   这是他原定的计划,也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出路,他如此做了。   跟在攸伦身后的几十人中,一半是铁群岛各家贵族,聊胜于无;一半则是他座驾“宁静号”的水手,这帮来自各大洋、被精心调教并割去舌头的亡命徒战斗力可比普通的海盗要强得多。这支一半人是哑巴的预备队,虽然没法发出震天的怒吼,却如同切开黄油的热刀一样,势不可挡地杀入战团,所经处血光四溅,残肢断臂此起彼落,顷刻间便冲到了几位年轻的北境贵族面前,与护着他们的士兵们撞到一块。   “砰”、“砰”几声闷响,冲在最前头的一道影子顶开人墙撞飞数名士兵,最先来到了几名年轻北境贵族们面前,杀气腾腾地望着众人。   ……   来者须发皆黑,嘴唇泛蓝,身着一件从未有人见过的鳞甲。它如烟雾一般漆黑,在穿戴者身上显得轻便异常,明明覆盖全身密不透风,却好似一件最为细腻的丝绸般不影响行动。乌色鳞片的边缘闪烁着奇异的赤金,随着主人的动作明暗交替,隐约显现出镌刻表面的各式花纹和符号,展示出诡异的动感。   攸伦举起了手中的大号战斧,用尖端指向北境众:“谁!是罗柏·史塔克?”   没人有心情多看攸伦身上的诡异战甲,更没人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对上剩余铁岛士兵的北境人们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战斗上,而刚刚被撞倒的几人也捡起武器站起来,配合着簇拥在罗柏身边的几家子弟,眼神交汇一番,大吼着围杀向莽撞冲入人堆的敌将。   ……   由于生存环境、文化和信仰上的不同,北地人不像南方人那样张口骑士精神、闭口荣誉道德,他们更注重实际,在意“做”多过“说”——决斗是决斗,战争是战争,敌人如此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不抓住机会干掉他,难道还真把自家主帅推出去和他单挑?   寒光飞舞间,至少有四个人同时找到了良好的进攻位置并击中了攸伦,但这疯子只用战斧格开了一柄劈向自己脑门的武器,剩下三把全用身体硬生生抗了下来。   两把武器冒着火花从鳞甲上划过,只留下淡淡白痕;而最后一柄剑却是正中背心,死死顶在两片金属鳞间,持有者使尽浑身力道乃至压上体重向前狠捅,却最终也没能顶穿这一层薄薄的金属,只把攸伦身子推得晃了晃。   瓦雷利亚钢甲虽挡住了武器锋刃,却拦不住冲击力道的透入,鸦眼背后吃痛,被夜影之水和金属甲上魔法激发起的狂劲愈甚,回身怒瞪,龇牙发力,手中长柄斧向上一挑,仍握剑不放的那名北境士兵登时双臂齐断,连带着武器飞上半空,血如泉涌。   惨叫声里,激战仍在继续,慢攸伦一步的其余铁岛水兵也跟在自家国王之后冲进了他杀出的缺口,与其余北境士兵们杀作一团,难解难分。   没人顾得上被断臂的士兵,喘一口气,罗柏和身边几人再次发起围攻,数把武器轮番攻向攸伦,而他依旧故技重施,只躲开攻向面门那几招,略蹲稳住身形,任由剩下的刀剑乒乒乓乓或刺或砍中他胸腹、下盘和大小腿。   穿戴着一身瓦雷利亚装备,又经受过黑魔法和兴奋药剂的强化,攸伦就如同屹立海中央的坚固礁石,任由你浪打风吹,我自巍然不动!   然后,他寻隙发起反击,手中乌黑战斧带着狂嚣的破空声划出一道半圆。   穿全身重铠的士兵亦能做到这般无视寻常刀剑,但绝不可能在还击时做到如此迅捷凶猛、无缝衔接。当长柄斧的乌亮的刃面反光出现在艾德·卡史塔克眼皮底下,他全然来不及闪避,竖剑一挡,在“当”一声脆响中,竟连人带剑被腰斩成两段,场面愈发血腥骇人。   “艾德公子!”卡史塔克家的一名侍卫发出绝望的尖叫。   这突然冒出来的黑发男子,不仅刀枪不入,还力大无穷!   “别往他身上砍了,招呼他脑袋!”   来不及为朋友哀悼,在瞬息之间付出两人的代价后,小琼恩找到了对付突然冒出之强敌的办法,周围士兵齐声应和,皆往攸伦头上攻去。   吗的,只可惜少个头盔!攸伦心中骂道,但还是无可奈何地转攻为守,在刀光剑影中闪避着能伤到要害的威胁,雄立战场中心,凭借凡人绝不可能拥有的力量招架来自四面八方的夹攻后片刻,愣是没被打到头脸。   这一拖延,狂奔而来的哑巴水手们也赶到了船长身边,默不作声地护住他周围,一下打破北境众人的围攻态势,让他们失去了速度斩杀敌将的最佳机会。   林间小道临时客串的战场上,战斗已爆发好几分钟,剩下仍有战斗力的北境士兵在数量上并未处于劣势,但在罗柏面前这片方寸间,抓住最佳时机切入战团的攸伦一众,却在局部对北境方形成了优势……在水手们的护卫下站稳脚跟,他重新杀回战场中心。   ……   “大人,你绝不能出事,快撤!”   小琼恩是一番好意,但他这一声吼,却至少暴露出他本人并非罗柏这一事实,而场中此刻仅剩为数不多几名北境贵族,略一打量,攸伦找到了身披奔狼纹章铠甲的目标。   “撤,往地狱里撤吧!”   攸伦哈哈大笑,手提长柄斧,带着下属们第二次发起冲锋。   方才以一敌十都毫发无伤,此刻局部人数上也再不处下风,一身魔法装备的鸦眼这下真叫一个气势如虹,仗着身侧背后都有下属看顾,再无一丝担忧,尚未接近便挥舞起手中武器,调整好姿态后,又一个凶狠至极的横扫朝年轻的北境之主攻去。   虽受过良好训练,但罗柏毕竟不以武力见长,面对这气吞山河般的大力攻势,竟没吸取方才小艾德被腰斩的教训,依旧本能地举剑格挡。   “挡不住的!”   “小心!”   旁边几人出言提醒却已来不及,幸而最靠近罗柏的临冬城守卫及时举盾扑来,跃到了两人中间,用手中的厚实木板抵挡了战斧的直接攻击。   一声巨响过后,盾牌折断成两半,忠心的卫士被轰得平移撞上罗柏,口鼻溢血再无声息。而即使是这被缓冲过的力量,也依旧仿佛隔山打牛般把身后的罗柏拍得五内俱焚失去平衡,他踉踉跄跄地退开两步,勉力再招架两下追击,根本不是对手,终究在无止境的后退中脚下被一绊,向后摔倒坐在地上。   虎口和手臂都在发麻,胸中郁结着一股恶心感,连脑子都在这样凶猛的攻击下有些转不过弯来了,若艾格站在罗柏的位置体验这一番连击,他一定会以为攸伦是披着人皮的异鬼……不断扑来救主的临冬城士兵一个个被砍翻砍死,这下,三米之内,无人能再施援手,攸伦迫不及待地最后一次高举战斧,狠狠落下。   确实没人来得及救罗柏了,好在他还有非人的伙伴。   一道烟灰色的影子在这一刹那猛地从旁扑出,咬住攸伦右臂,依靠巨大体形带来的重量和惯性,总算把恶魔般的敌人带倒。   冰原狼踩在攸伦胸口上,咬住他胳膊的上下颌狠狠收紧,口中却仿佛咬到根铁棍,不仅未传来该有的断裂感,甚至连起码的变形都无。来不及思索为什么,灰风便察觉到了背后传来武器破空的风声,正欲松口跳开寻找下次机会,嘴下咬住的敌人却扔掉了战斧,用空出来的另一条胳膊死死搂住了它的头,三百多斤重的冰原狼,竟被个体重只有自己一半的人类,来了个结结实实的锁喉!   “该死的畜生!”攸伦瞪大双目,任由巨狼将自己带动在地上乱撞打滚,四爪在包覆全身的瓦雷利亚护甲上留下一道道白痕,手臂上凶狠发力,像铁钳一样牢牢锁住它脖颈:“既然你这么急着送死,我就先剥了你的皮,再对付你的主子!”   虽然力大无比,但一个人想把冰原狼扼死还是有些困难……但要知道,攸伦身边还有无数全副武装拿刀带剑的水手!   “灰风!”罗柏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捡起武器想与冰原狼并肩抗敌,却发现上好的钢剑早已遍布卷刃和缺口,而右臂也又痛又麻完全脱力,举都举不起来了。   正要把剑换到左手打算搏一把,小琼恩冲到了他身后,一把抱住了自家封君,朝着剩余几名临冬城侍卫大吼:“还不快带着你们家大人走,这里——我来殿后!”   面对着仿佛地狱中走出来恶魔般的对手,仅剩的两名临冬城卫士心有余悸,依言架起了自家领主,在四面不顾危险陆续涌来的其余北境士兵不惜代价的簇拥护卫下,在马匹全被吓跑的情况下,拖着罗柏·史塔克朝来路撤去。   年轻北境守护被强行拽离险境前眼中所能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自己的冰原狼因为被限制行动无法躲闪而让哑巴们砍得血肉模糊的身体,以及小琼恩·安柏举着剑迎向追杀者们的无畏背影。   …… 第326章 机遇与集思广益   艾莉亚能连续好一阵如愿呆在后冠镇,除了她自己贪玩不肯回家的原因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她的临时监护人罗德利克·凯索爵士在赠地享受着贵客待遇,好吃好喝,偶尔还能指点一下后冠镇的新兵训练工作。日子过得既轻松又充实,就像所有没和领导一起出差的员工一样,当然不急着回家。   但待得再舒坦,自家夫人来催了也是不敢耽搁的。艾格把妮娜拉进房间“谈私事”的当口,一众临冬城卫士却是在后冠镇的城堡内拼了命地追自家小姐,在把内城闹了个鸡飞狗跳后……总算是在关上的北门,于本地守卫的协助下堵住了艾莉亚。任她一哭二闹还是扮可怜哀求,在休息一晚后,毫不含糊地将她带上了南下返回的路。   小捣蛋鬼的离开让许多人都松了口气,接下来,艾格总算能集中全部精力,专注于赠地的建设和自己势力的发展了。   ……   有比较才知道区别,此番妮娜来后冠镇,艾格留了她一周多。都说小别胜新婚,经过与她的重逢,艾格才深刻领会到一个道理:并不是所有的男女间发生关系,都能叫做爱的——与一个知根知底且亲密无间的异性,毫无芥蒂和隔阂地拥抱、亲吻、情话、耳鬓厮磨、搅拌混合并交换体液,互相在躯干上留下印记……身体和心灵皆达到高度的共鸣与契合,滋味绝非寻常打炮可比。   妮娜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她不会魔法,但她远比红袍女懂得:该如何让自己男人有充足的“掌控感”、该如何让他真正放松身心并感到愉快。   当然,无论在夫妻生活上多么和谐融洽,正事还是得办的。派去西境借钱并回君临重新部署展开下一步计划的南方部分,这事让其他任何人负责艾格都不放心,在花几天巨细无遗地交代完一切后,他依依不舍地送走了自己的贤内助,重新回归工作为重心的正轨。   ……   当选总司令时日不长,现阶段除了规划建设外,确保军团内部稳定也相当重要。   艾格安插在长城各处的心腹不间断地传递着最新情况汇报:黑城堡归琼恩·雪诺管理自然不用操心;而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在影子塔则是本本分分地指挥防务,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建立“对大峡谷南侧的巡逻”上;最让人不放心的卡特·派克和约恩·罗伊斯,在东海望也毫无异动——前者闷不做声地执行着新总司令的一切指令,后者则每日按时随船队出海检查长城入海段的封冻情况,工作热情虽不高,倒也没开小差或违抗命令。   至于长城沿线剩下十余个刚刚被“升级”的新要塞,那自然是在新任指挥官和各自的三大——不,四大首席的带领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互相磨合和建设工作,更不用多提了。   忙碌了一阵后,北境在西海岸保卫战中吃亏的消息传来。   ……   由于黑城堡和临冬城间的国王大道已经修缮,交通顺畅再加上赠地添了无数居民,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机,北境和赠地之都间的商业往来已经颇为频繁。从载着货物来到后冠镇兜售的北境商人口中,艾格很快全方位地获悉了关于这一战的更多细节。   罗柏在率领亲信精锐部队保护转移村民的过程中遭遇攸伦率兵伏击,遭遇了人生中第一个败仗。不仅自己身上也挂了好几处彩,各家为表忠心而送到他身边当侍从的子嗣死了大半,就连冰原狼灰风都折损在这一战中,靠下属拼命才逃出战场……幸而铁民不备骑兵,才没被赶尽杀绝。   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中,什么“地狱号角能惊走战马、摧毁士兵的勇气甚至让人直接肝胆俱裂而亡”,什么“鸦眼恶魔附身,刀枪不入且力大无穷,一个人就杀了一百多个北境士兵”之类的传闻,显然夸大其词,艾格听过便听过,并不太过当真——但众多消息中,有一个引起了他的注意:   北境诸侯们通过几番讨论,已经初步通过——决心在西海岸重新建立海军力量,对敌人以牙还牙。   这个消息也是从非官方渠道而来,但艾格在听到的瞬间就觉得它可靠——原因很简单,它符合逻辑和情理。   北境在这一战中据说损失了五六百个从西境战场上回来的老兵,这损失对地广人稀的北境虽算不上伤筋动骨,但也绝非等闲;另一方面,肯定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罗柏·史塔克身边当侍从的,能被各家送到封君身边效力的后辈,一般都是族长的儿子、或是起码在家族中出自核心一脉的机灵人,他们的性命显然有无数人在乎;此外,作为穿越者,艾格清楚——罗柏与他冰原狼的感情深厚无比,亲如兄弟。   这一场败仗虽然没损害北境的元气根基,却让北境上至封君下至诸侯都颇为肉疼,若罗柏不做点什么还以颜色,尚未深入人心的威信会极大受损……在这一背景下,北境打算组建海军针锋相对的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   这看上去和自己没关系,但艾格却敏锐地察觉到:这对赠地而言便是个机会!   重建西海岸海军,那可是一项大工程,军港、造船厂首先就缺一不可,而前者需要水手和地勤部队的保护,后者则需要大量工人和安全的生产拼装环境……艾格正愁赠地一大堆劳动力无处可去,若能说服北境诸侯廉价雇佣自己的人手,不仅能解决眼下一大麻烦,说不定还能趁机让自己的人偷师一下战舰的制造工艺。虽说和异鬼间多半发生不了海战,但技多不压身,天朝人对完整工业体系的本能喜好,似乎刻在骨子里,连换一个世界也甩不脱了。   广开言路,在把这个想法和后冠镇两位重要心腹一说,略作商量后艾格发现:若此计划能成,好处还远不止自己仓促间想到的那么两点。   ……   “重建西海岸海军?”当年在君临牢里认识,如今在艾格当选为总司令后接替其位置成了新任守夜人总后勤官的亨佛利·希山有些诧异:“有消息说史塔克大人打算在哪里开工了么,西海岸完全处在铁民控制下,熊岛多半也被严密监视……白港么,在东海岸了,这选址就是个大问题啊。”   “咦,大人。”后冠镇镇长亚姆倒是一下想起了另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前天梅利斯特爵士不是写了封信给您,希望在大峡谷南侧新建一处据点,供巡逻兵们休息用么,您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长城向东一直延伸到海里,向北却只到大峡谷……当初建造者们留下这段空缺的原因很简单:大峡谷处高耸的山脉和深深的河谷上下落差不逊于绝境长城本身,谷底的乳河入海主干又水流湍急,大规模的军队根本无法穿越。   但再好的地利也得与防守者配合才有意义,所以艾格在下令东海望监视海面结冰情况的同时,也下令影子塔守军像在长城顶上一样巡视大峡谷南侧。   但所有想当然的命令都会很快面临现实难题:影子塔到大峡谷或者说乳河入海口有好几十里远,且地形崎岖无路可走,巡逻队早上出发,艰难跋涉抵达海边后掉头,当天根本不可能再回到要塞休息,只能风餐露宿。   条件艰苦一点倒在其次,但“需要”和“不用”在野外过夜之间的区别看上去不大,执行任务者所要做的准备和所面临的威胁级别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若每次巡逻都得像游骑兵远征一样带齐全套家伙做好一切打算,会造成大量不必要的精力、物资浪费和非战斗减员风险,也大大影响巡逻效率和质量。   艾格自己就出墙过十几次,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所以,梅利斯特爵士已经正式向他这个新总司令提交申请:在大峡谷南侧靠海的地方再建一处据点作为防御补充,每天从这处新据点和影子塔同时派遣巡逻队相向而行,最终抵达彼此的出发点休整,不仅能提高巡逻密度,还一下解决了一堆问题,简直完美。   赠地现在不缺人手,此提议并不让人为难……但这事和北境要建立西海岸海军有啥关系?   艾格略一迷糊,很快明白了亚姆提起此事的原因。   “大人可以向史塔克公爵建议,在大峡谷最西端的海边提供一处地方,供北境建立造船厂和军港。”亚姆很快用解释肯定了艾格的猜测:“这个海军基地,不仅足够北——绝对可以避过铁舰队的侦察,还可以兼带作为影子塔向西大峡谷防御的补充。我们可以在这个要塞内多派驻守军,让这支军队同时承担防守大峡谷、保护北境西海岸舰队港口和造船厂的三个重任——这样,防御异鬼的事没耽误,顺便还能让北境诸侯觉得您忠心耿耿把他们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一样放在心上,甚至能顺理成章地让他们掏钱养活这个据点的所有人,一举多得!”   “这倒是个好主意。”亨佛利赞叹一声,顺势补充:“我也有了些想法,大人不是打算在这一阵南下找北境诸侯借钱么……眼下北境刚吃了败仗,又有好几家折了年轻后辈,这口多半不好开。大人您不如爽快一些,先去找罗柏大人献了地,再大方点表示造船所需劳力和海港的守军我们免费提供……这样一来,同仇敌忾,借钱的时候也好说话了。北境眼下秋收已经结束,本就不缺劳动力,新赠地民的竞争力不足,雇佣费用抬不起价,反正赚不到钱,就干脆我们自己承担,权当是借钱的利息了!”   集思广益果然不会有错,两位得力下属的建议一下开阔了艾格的视野,他本就思维敏捷,在这些好提议的基础上再举一反三……灵感顿如泉涌。   “很好,事不宜迟,替我安排一下,明日便出发南下——不管借到多少,我都会尽快返回,但在此期间后冠镇乃至守夜人军团的事情,就先烦劳两位替我看着了。” 第327章 军港“招标”   艾格并没有什么手段或设备来测量长城中“魔力强度”、空气中“寒神能量密度”诸如此类的鬼东西,自然也就无法精确地计算出——异鬼们到底何时才能克服对长城的厌恶或恐惧,强行发起总攻。   理论上来讲,每天都可能是异鬼发起进攻前的最后一天。赠地已经进入了最高战备状态,且还在尽一切可能地发挥所有人的智慧和主观能动性,不断为这道第一防线添砖加瓦,持续加强其防御力。   但有两个重要事件的尚未发生,让艾格判断自己还有些时间:   一、布兰·史塔克失踪在长夜堡地下的巨型心树面前后,至今仍未返回。   由于自己的介入,这个世界的历史进程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长城以北受到的影响却并不十分强烈——艾格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绿先知有足够的本事和手段,能依旧确保他的传承人安全返回长城南了。   只要布兰不死,那他一定会在异鬼有能力克服长城的驱赶效应前返回。换言之即:异鬼肯定会在布兰回到长城后,才积蓄到足够能力发起强攻。   二、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尚未反攻维斯特洛。   没有这个自负而任性的小女王怒送大龙,夜王自身是绝对没有能力把长城摧毁的……它必须得等到那个未知的时间节点,或是想法绕过长城进攻——而这已经在艾格的防备中。   当然,靠对剧情的记忆来判断敌人的进攻时机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对此艾格能做的就是——快去快回,尽可能迅速地把要办的事情办妥,然后立刻赶回继续坐镇赠地。   他率领十余名侍卫轻装南下,沿修缮好的国王大道日夜兼程,没几天便赶到了西海岸战争的北境方“司令部”、葛洛佛家居城——他当初亲自率兵从阿莎·葛雷乔伊手中夺回来的深林堡。   ……   数周前罗柏·史塔克的遭袭遇险震动了整个颈泽以北,得知消息的北境诸侯迅速组织军队对封君进行接应,并搜索追击了冒险深入狼林的攸伦·葛雷乔伊。   遗憾的是:当数千北境军队在战斗发生的半天后气势汹汹地赶到战斗发生地点时,敌军已经完成扫荡收尾退出战场,只留下了六名北境年轻贵族加几百具老兵的尸体、以及被砍下了头、剥掉了皮、高高插在桩子上作示威用的冰原狼。   无论是战术上、舆论上还是心理上,这都是一次无可争议的惨败……或者说严重失利。好在这并没有打乱罗柏在战略上的规划:经此教训,北境在西海岸的军事行动谨慎了许多,军队出动必备足够斥候前趋侦查,且一定提前通知最近友军准备支援和掩护……当然——还有带好了耳塞。   谨慎当然不会毫无意义——再没第二回北境军队成建制被偷袭消灭的状况发生……但随之而来的后果就是,掩护靠海岸线居民撤退的效率和成果大大降低。   然而,不管北境人在攸伦率领的这次铁民入侵中被焚毁洗劫了多少村庄、遭遇了多少伤亡,最终结果是:截至艾格抵达北境贵族们聚集的深林堡时,西海岸居民已经顶着无数小股铁民的骚扰和阻挠,完成了迁入最近避冬市镇、抱团自保的战略转移。   按照原计划,到这一步完成……北境诸侯就可以留下部分精兵守卫避冬市镇、然后各回各家安然过冬或南下保护河间地的海岸了。之所以仍然聚在这里,原因很纯粹:在为军事报复的办法和细节进行争论或者说商议。   赶路快是有好处的,艾格在北境诸侯们结束“西海岸军港选址招标”前抵达了指挥部,并在通报后参与到会议中来。   不是第一次在作战会议上看见艾格,并没有多少北境贵族对他这个守夜人总司令的列席表现出强烈反对或抗拒……他毫无违和感地走入深林堡大厅,当众将自己建立“舰队停泊地、造船厂和守夜人第二十一号据点”三合一功能性军港的想法宣布了出来,并尤其强调了守夜人将免费提供劳动力和海港防御。   ……   守夜人无权插手七国内部事务。   可当自己是坏规矩行为中获益的一方时,便果断没人提这一茬了——这是个战乱纷飞、规则和体制崩坏的混乱年代,换了一个对传统不那么重视的年轻封君、又满脑子“复仇”和“找回场子”念头的北境诸侯——不但未质疑这一方案的合法性,反而都为这一烫手山芋有人肯主动接而心中暗喜。   根本没人和艾格抢这个建军港的标,一众糙汉倒很快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具体的可行性来。   “在大峡谷入海口建立军港?这会不会太北了,海面不会结冰把船冻在港口里吗。”   “不会,我命人仔细查阅过历史记载,并向渥尔氏族的渔民们作了调查,确定——寒冰湾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大规模封冻。”艾格猜测这多半是由于冰封海岸挡住了北方而来寒冷洋流的原因,说不定还有个北日落海暖流什么的玩意在里面帮忙……当然,猜测不适合乱说,就算是对的这帮大老粗也听不懂。“北有北的好处,铁民绝对想不到北境会把军港弄到属于守夜人的海岸边去。就算被发现,以铁群岛到大峡谷的距离,在我们对西海岸坚壁清野,敌人无法沿途获取补给的情况下,他们想发起袭击,也会面临极大困难。”   “造船所需的木头呢,那一带有森林吗?”   “有,规模比不上狼林,但绝对够用。我们并不需要像铁民那样建一支巨大的舰队,只要有几艘坚固庞大的战船,能够装载并保护士兵突破封锁登陆铁群岛,便能从根源上结束这场战争。我甚至已经想好了对付铁舰队将可用的武器——野火,这种不稳定的物质通常很危险,但凛冬季节下寒冰湾的气候条件,却让使用它作战成为可能。”   作为当初疯王最喜欢的引火物,野火这大杀器的名号北境贵族们自然耳熟能详,看艾格连这种将来实际作战的细节都考虑到了,北境诸侯连日来讨论得脑壳疼的愁眉苦脸总算是缓缓淡开……渐渐开始对这场战争的前景燃起希望。   接下来众人继续接连发问,艾格胸有成竹地一一作答,又确定了几个关键问题:海港和造船厂的修建,他将从君临请专家前来指导;造船所需的大量技术工匠,则将大部分由白港曼德勒家提供,他们会在海港据点初步建立起来后赶到后冠镇,在守夜人的保护下投入战舰修造;而士兵则将由熊岛的莫尔蒙家提供,他们将撑起未来北境海军的骨干,负责将新兵训练成合格水手,并在不断建造成的战舰上担任船长、大副等核心职位。   自‘焚船者’布兰登烧掉他父亲的船队以来,北方几百年来都没有正儿八经的成规模海军了。真的要下决心重建,所要考虑的细节实在太多,怕是三天三夜都讨论不完。在一片熙熙攘攘中,罗柏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艾格,我很感谢你在这种时候仍然能心系北境。”右臂仍吊在脖子上的北境之主带着淡淡的哀愁开了口:“但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替我们坐镇好赠地,守住长城,管好野人并将异鬼挡在塞外。感谢你愿意提供地方和协助,但剩下杂七杂八的事情,还是交给北境人自己处理吧。”   这是委婉地对自己工作重心错误提出批评了,艾格摊摊手,顺势解释:“不,大人您误会了,我并非专程为北境建立海军之事而来。这个据点的建立本就是守夜人完善长城防线计划的一部分,但军团在工作过程中遭遇了财政困难,我此番前来旨在请求经济赞助和支援,见诸位烦心于西海岸海军的筹建,才临时起意帮忙,也算是对北境多年来对长城守军照顾的报答了。”   …… 第328章 帮忙好说借钱难   维斯特洛可没有建设集团、工程公司之类——靠搞基建吃饭的组织和人群。   北境贵族个个都是住的祖传城堡,基本都是几十上百年不挪地,修修补补又一年的超级节俭党,自然没人肯主动揽“建设一处新据点”这种从未接触过、多半很麻烦而且会巨亏钱的任务。   而守夜人后勤部却不同,在艾格的带领下,他们已经有了成立君临产业园、从无到有建设后冠镇、并大规模修缮长城沿线N多新启用古老要塞的资历……虽然算不上身经百战,却已经把能犯的错、会走的弯路大半体验过一回,在这颈泽以北已算是鹤立鸡群。   这才是当艾格主动申请时,一点阻力都没遇到,便轻松拿下项目的根本原因。   有人愿意帮忙大家都乐于接受,但要他们从腰包里向外掏钱,可就没这么容易了。艾格请求资助的话音刚落,刚刚还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大厅内顿时冷下场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都没主动搭话。   罗柏也皱起眉头,沉思了会,摇摇头:“艾格,守夜人军团的好意我们感受到了,但建立海军,是北境对铁群岛的军事行为,于情于理都不应当增加长城守军的压力。这样吧,港口连带据点的全部建设费用,你列个清单,我会全部报销并合理地摊派给北境诸侯……劳力和守军,乃至用了赠地海岸的地租,也会酌情考虑给予补偿和报酬,绝不让守夜人弟兄们亏一分钱。”   “至于其它的——你也看到了,虽说之前在西境赢得了不少战利品,但我们现在仍处在战争状态,各项花销十分巨大。各家的经济状况不尽相同,若要我替各位大人做主实在不合适,这样吧,此事在散会后,大家私下里商量,各家结合实际状况和能力,尽可能地提供支持!”   ……   本想趁热打铁,就着大半北境贵族齐聚一堂的机会开口,省得再满地图跑一个个找,没想却未得到积极回应。   但冷静下来想想,罗柏的说法也算有道理——他只是北境守护,不是北境的完全拥有者和皇帝,不可能大手一挥,就下令所有封臣掏家底出来借给守夜人。在这事上,反倒是自己当众提这事有些不妥。   私下谈就私下谈吧,守夜人产业建立初期艰难集资的日子尚历历在目,曾经亲自上过阵且创出偌大家业,如今身份地位和名气都今非昔比,难道反而还会怕事?   但自信是一回事,真等散了会休整一下后挨个去拜访各大诸侯洽谈借款事宜时,却遇上了麻烦。   并不是北境诸侯小气,而是艾格这个第九百九十八任司令,被前面的九百九十七任前辈们给坑了:   自成立以来,守夜人军团就靠北境诸侯帮衬运作——赠地没衰落时外来帮助的占比小些,赠地逐渐没人后就越来越大……等到艾格穿越过来的年代,赠地的生产力已经无限接近于零,几乎完全是北境在“养着”最后的长城守军了。   守夜人军团总司令口中的“借”=“要”,这是整个北境上下的公认的尝试。   对抗野人——当然现在变成了异鬼,出保护费赞助一支职业军队显然比自己召集和训练农民要便宜轻松得多了。而与塞外接壤的是北境,这钱只能最直接获益人来担大头,推不到其余六国头上去。   所以,如果有黑衣人跑来要钱,出肯定得出,不过别想着能拿回来,所以千万别太慷慨——这就是北境人对守夜人来借钱的惯有态度。   艾格在君临时集资,只要向王领诸侯们解释一番自己是在“创业”,有提利昂的担保和实际商品的佐证,胆子大些的还敢投资。但如今以长城之主的身份来找北境贵族们……他倒是真心想借,也决定有能力后会还,可惜北境贵族们不信。   后者们往往宁愿“送”他一百,也不肯“借”他一千——反正出去了就要不回来,说辞不同又有什么区别呢?   多少年来代代相传形成的固有印象如此牢不可破,根本不是艾格三言两语能够扭转回来的,更别提除了这个死板印象和惯例,艾格还面临另一个难题:他解释不清自己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   养了守夜人军团几百年,北境诸侯对守卫长城的花销一清二楚。之前武装一千名守夜人要多少钱,如今就算艾格打算把赠地所有适龄男性全算上——姑且就假设要武装一万人吧,那也不过是开销膨胀到原来的十倍罢了。   在获得了铁金库粮食贷款、守夜人产业又有收入的情况下,你这个守夜人总司令,要那么多钱干嘛,中饱私囊……还是造反?   艾格总不能把火药拿出来,然后老老实实地说——我在尝试建立跨时代的军工体系,希望批量化将火器投入实战。将来不仅能炮轰异鬼,说不定还能拿来对付七国贵族们的石头城堡……但所需经费巨大,需要投资吧?   掌握着各自家族财政大权的北境贵族皆是“知道柴米油盐贵”的当家人,对衣食住行开销、供养军队和喂饱人民花费基本心里都有杆秤,在没法糊弄他们,又不想实话实说的情况下,艾格实在没法咬死了非要借多少多少钱,只能尽量争取。   好在北境贵族们并非完全一毛不拔:靠南点——和守夜人打交道较少的贵族们,以自愿为准,支援个几十上百意思到了就行;而靠北的,受守夜人的直接保护,当然要翻上几倍。有子嗣后辈在与铁民战争中牺牲的、以及北境领主史塔克家,则再多几成……零零散散拼凑起来,倒也弄来了上万金龙,虽然不足预期,但加上将来海岸据点建成后还能再报销一笔,也没白跑一趟。   在一大帮凑份子般不情不愿、按亲疏远近和家族势力和封地大小分担了份额、力求尽快把艾格这个新司令打发掉的北境贵族中,只有一人与众不同。   ……   入夜后,卢斯·波顿邀请艾格到深林堡的城墙上谈话。   巡视长城时赶上的那场暴风雪早已停歇,月亮在冷风驱赶着的云层后时隐时现,将皎洁的光亮断断续续地洒向一望无际的狼林。伴随着月光的,是哗啦啦一阵阵……仿佛树木叹息声般,细微却宏大而连绵不绝的叶浪声。   风大,叶浪声便响一些,风小便静一些——光听这声音,就知道为何深林堡总是特别容易受到偷袭了。   短暂的寒暄后,两人并排沿着木墙顶边沿漫步,艾格先向波顿伯爵表示了谢意。   老剥皮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多半对史塔克家暗藏不臣之心,还乱撒种子弄出了“小剥皮”这么个令人发指的恶毒玩意。幸亏在这条时间线里,伪装成臭佬的拉姆斯·雪诺一碰上艾格便被他果断灭掉,才没来得及祸害四方。   但一码归一码,卢斯·波顿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改变不了他多次仗义执言,帮衬自己颇多的事实。对这个先前几乎从未打过交道,明明不是盟友却胜似盟友的人,这声谢,艾格真是发自内心的。   “总司令客气了。”恐怖堡伯爵即使笑也自带令人胆寒的冷意,若穿越到现代世界演反派,多半能抱走一大堆奖杯:“说句实话,我当初在谷地血门外劳勃国王的军营里第一回见到守夜人首席后勤官,就看出你绝非等闲人物。果不其然,两年多不见,如今连我都得称你一声大人,仰赖你保护了。”   “波顿大人过奖,承蒙兄弟们信任和北境各家的支持,在下才有机会能以司令身份为大家服务。我必当尽心尽力,保北境和七国安全。”   “客气什么。”波顿对这种无脑的谦虚不以为然,看在艾格来自维斯特洛以外,文化多半略有不同的份上才未露出不屑。“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是——有能力的人,就该上位一展身手。你可别告诉我,若让卡特·派克或梅利斯特爵士当上了总司令,你便会安分守己地当下属,放弃满肚子想法?”   ……   对方似乎完全忘了他那个私生子及臭佬的存在,这让人松一口气。不过,虽然感激老剥皮的几番相助,艾格可没忘面前这家伙依旧是个危险人物的事实……才不会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一样,受些许恩惠就敞开心扉、无话不谈。   他笑笑,并未回答。   “当然,这种假设现在没有意义,你如我希望一般当上了总司令,接管了长城和赠地。”波顿理解且喜欢艾格的谨慎:“还是来谈谈更实际点的内容吧……你此番来借钱,北境诸侯可在私下里对此议论纷纷,都觉得你是在趁火打劫,想借着帮忙建军港的机会揩油,用人情换钱呢。”   ……   北境诸侯们在自己上门前私下讨论过,这一点多半属实,不然不可能像约好了似地给出整齐划一的捐助款。他们对守夜人来要钱有不满,这是肯定的,但若说程度有多严重,艾格可不信。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就像艾格穿越前玩过的一些策略型游戏游戏一样——金钱和声望、人物好感度这几项里,很多时候只能侧重于一项。现在他缺钱,那么……只要没把别人惹毛到要对付自己的程度,面子这种东西,自然是能扔便扔,全不用当回事了。   既要拿别人钱又不许别人肚子里不舒服,艾格可不会有这种霸道的想法。   卢斯·波顿特意提这一点是什么意思,挑拨自己和北境诸侯间的关系?这手段未免太幼稚了吧。   艾格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能干巴巴地辩白:“赠地建设并不只是喂饱所有守夜人和居民,还要想方设法让这片土地繁荣强大起来,有自给自足和万一异鬼越过长城依旧坚持抵抗的能力……而要实现这一目标,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我虽无法列出完整的花费清单,但这钱,绝不是进我个人腰包的。”   “我信。”波顿耸耸肩,吐息在空气中冷凝成阵阵白雾:“我甚至还可以肯定,只要给你足够的时间和资源,你可以把赠地运营成远比北境任何一家都要强的势力,你可以把守夜人军团训练成维斯特洛最有战斗力的军队。”   他转头看了一眼艾格,没给艾格插嘴的机会:“但你考虑过长远的未来吗?这帮人今天愿意痛快地给钱,一来是希望你能在建海军对抗铁民的战争中帮上忙,二来也确实是见过了莫尔蒙司令抓来展示过的尸鬼,知道守夜人不是在骗钱。但将来呢?打服铁民,撑过这个凛冬后,你该如何继续养活四万赠地居民,维持到那时将会是大陆最庞大常备武力的守夜人军团?靠在赠地种田?就算能办到,你会愿意这么干吗?”   昏暗夜色中,恐怖堡伯爵的目光突然锐利了那么一瞬:“我看——你可不像能安分守己的人。你眼底深处有一团火,掩饰得很好,可惜——还不够好!”   …… 第329章 意外之财不好拿   艾格吓了一跳。   倒不是被看穿让他慌乱,或是卢斯·波顿的话有多诛心、多出乎他意料,而是两人此刻所处的位置。   他们可不是在后冠镇或是恐怖堡的密室里,可以尽兴地大放厥词,谈论些大逆不道的话题——而是正在葛洛佛家居城、如今正临时充当北境军队指挥所的深林堡城墙上!   几个月前才被铁民奇袭攻陷过、时隔不久又陷入战争状态的城堡处于高度警戒状态,墙沿每隔一段就有全副武装的守卫放哨,还有巡逻队来来往往确保防线无疏漏……老剥皮一点都不怕被耳朵灵光的人听到吗?   艾格迅速地扫视周围一圈:两人刚刚经过一名哨兵,离下一岗还有十几米远,这老家伙竟是趁如此短短的一个窗口期发言,城墙上那一排肃立着的北境士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北境实力排名靠前的大封臣,竟在他们眼皮底下对守夜人军团总司令说这种危险的话。   (你疯了吧,我和你很熟吗!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是想让我怎么回你?)   艾格算是体会到刘备在被曹操称呼为英雄时惊掉手中匙箸的感受了,饶是他反应迅速,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假装听不懂?那也得对能蒙住的人啊。痛痛快快承认然后密谋反叛?他和卢斯·波顿没那个程度的交情,而且这时机也不对吧!   两人并排行走,步子虽不快,但也很快接近了下一名哨兵,这下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艾格干脆作沉思状,闭口不言。   好在老剥皮也完全没有要等艾格回复的打算,在突兀地吓了守夜人一跳后,他很快就仿佛完全没说过刚才那通话一般,无缝衔接,跳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上:“按照白天时我和其他诸位大人的约定,波顿家作为居城较为靠北的大家族,至少该出一千金龙,支持守夜人军团防御异鬼的运作。但我思索过后,却有了不同的想法——想要办大事,这几百上千的,能顶个什么用?我愿意出借守夜人军团一万金龙,支持司令大人治下赠地的建设和发展。”   尽管内心波澜未平,也知道这钱不好拿,但艾格还是很上道地做出惊喜神色:“若真如此,我得替全赠地的居民感谢波顿大人的慷慨解囊,守夜人一定会妥善使用这笔钱,让它们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客气了,总司令大人。”波顿神色语气丝毫不变地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艾格的感谢。两人就这么又随口闲聊几句,再经过了个哨兵后,果然又回到之前的话题上:“我并不是想要守夜人立刻为我做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西面,铁群岛可不是造几条战舰就能平的;南方,河湾多恩以及他们支持的那个伪王实力仍存;狭海对岸,坦格利安家那姑娘占据了奴隶湾成了解放者女王,她有三条龙。”   又转移话题以避过一名哨兵的耳朵后,老剥皮停下脚步,扶着木墙边沿栏杆,一边远眺着月光下一望无际的狼林,一边说了最后一句话:“在建设好你的赠地,并击退了死人大军后……兴许我们可以合作,在维斯特洛弄出点名堂来。”   ……   两人间的谈话到此为止。   其中有意义的内容,无非就是“你不像能安分守己的人”、“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和“兴许我们可以合作”这三句话。   貌似什么都没说,但又说了太多——恰当组织一番,维斯特洛通用语也一样可以博大精深,含义无穷。   从来都是自己花言巧语说服别人参与自己的计划,没想到也有今天?   艾格顿时生出了角色倒错的诡异感,他仿佛正身处一个策略型游戏中,只是这回老剥皮成了玩家,而自己则成了一个NPC:卢斯·波顿以在罗柏·史塔克面前为自己美言、关键时刻借给自己一万金龙的方式,让自己欠下人情。又以今日这外人看来莫名其妙的一番话,提醒自己——他的帮助并非毫无目的性,是希望将来能得到回报的。   至于什么回报,多半老剥皮自己也不清楚——他亦在等待机会。   在击败铁民、打退异鬼后,自己这个守夜人军团总司令还能做什么?   艾格没有计划。   在全人类的天敌仍在塞外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发起最终之战的情况下考虑这个,未免有些太过乐观和轻敌。但就像小时候语文考试时往往会先翻到最后看一下作文题目一样,艾格潜意识里又已经每时每刻都在思考,根本不用卢斯·波顿提醒。   今日这番谈话,波顿伯爵无非是将盖在一个残酷现实上的纱布提前揭开,让艾格被迫现在就面对它罢了:   史塔克家和北境是一棵生长了千百年的巨树,而艾格领导下接纳了野人后焕然一新的赠地,就是这棵巨树下的一株小苗。大树可以为小苗遮蔽风霜雨雪,保护它不提前夭折……但扎根于赠地和长城这样的贫瘠又气候恶劣之地,小苗的生长其实是在外来营养液的灌注下强行维持的。   终有一天,小苗会成长到需要与大树争夺阳光、水分和营养的地步——而那时候,要么冲破巨树的树冠长出去沐浴阳光以继续自己的生命周期;要么继续在它的阴影下,在断绝外来输血后,慢慢衰弱下去……最终,飞鸟尽良弓藏,因为再无利用价值,而回到艾格穿越过来前的没落道路上去,渐渐消失在历史中。   这种联想让艾格很不愉快。   但他毕竟不像波顿家那样有与史塔克相争无数代的历史宿怨,即使决裂也有理有据。若在可能的未来,真面临这一艰难局面时,自己该如何抉择?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当晚就做了个很糟糕的梦。   在梦里,他助北境摆平铁群岛,又靠着龙晶火炮轻松解决掉异鬼后,赠地兵强马壮、整体实力发展到顶峰,然后他掉转枪口,帮助卢斯·波顿颠覆史塔克家当上了北境之王。再然后……他们继续挥师南下,依靠火器之威又相继征服了其余六国。   最后天下平定,他成了维斯特洛的始皇帝,又转手把卢斯·波顿和守夜人产业的一众功臣也弄死,安坐铁王座之上,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   艾格好久没被噩梦惊醒过了,躺在汗湿的被窝里思考了一阵,意识到这不是他想要的未来。   自己毕竟是个有自主意志的人,而不是遵循简单逻辑语句、可以拿钱刷好感度,靠数据来决定行为的NPC,别说卢斯·波顿只是借了守夜人一万金龙,就算他是送了自己一百万金龙又如何?   自己确实欠他人情,但到底要不要还,以什么方式还,还不是自己一个念头的事情?若没有办法在保全史塔克家,不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的情况下摆脱守夜人身份的桎梏,那他就一辈子当这守夜人军团总司令又如何?   底线再低,总得有一条。   …… 第330章 传说中的退婚(上)   思前想后的过程才最为痛苦,在内心做出决定后,艾格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他强迫自己忘掉卢斯·波顿一番暗示给自己带来的情绪影响,先投身于当前的工作。   在对手是异鬼的情况下,这一点还挺容易做到的。   此次南下向北境诸侯借钱,艾格的预期目标是3~5万金龙,但最后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头一个上任就来要钱的总司令,对“交保护费”司空见惯这帮贵族们早已有心理价位,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给多少拿多少。   从除波顿以外的一堆家族嘴里,他零零散散一共抠出来了约一万五千金龙,但加上老剥皮借的那一万,总额意外地接近了最低目标——而且其中一大半还不用还。   资助的许诺到手了,但没人会带那么多钱上战场,艾格接下来还得派手下们携带信物前往各家族居城提款……除了钱以外,罗柏这个北境之主,倒还算靠谱地主动提供了人力支持——他向所统治的颈泽以北全境通告,下令空闲的石工木匠等手艺人聚集到临冬城,准备北上支援西海岸军港的建设。   赠地劳动力不缺,掌握技术的师傅却几近于无……这批人的参与对艾格所掌握人力的整体素质提升有极大帮助,也能大大省下一笔他寻访和雇佣人才的费用。罗柏如此重视军港建设,倒颇让艾格受用。思量一番后,他打算顺路去一趟临冬城,拿到史塔克家的“捐款”并接到这批专业人员后,再一同返回后冠镇。算是对北境守护的尊重,顺带也展示下自己重视技术人才的姿态。   ……   随着赠地的建设和发展,身为其核心的后冠镇与南方的各方面交流沟通日益频繁,坐落于国王大道上的临冬城便避无可避地成了重要中转站,三天两头就有出差办事的守夜人产业员工路过暂住。   按理说,未受邀请却频繁拜访的客人往往不受欢迎,但在罗柏的指示下,临冬城内却是一点也不敢怠慢。除了增添了仆人数量以确保不误事外,甚至在客室楼内为来往的守夜人军团麾下办事人员指定了专用的房间。   此刻,艾格就在客室楼前的校场边,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观察着场地中央留守士兵的操练。   尽管挺想悄悄拿了钱、领了工匠们就走的,可惜这座城堡就这么大,他来访的消息实在很难瞒过二小姐。   果然,才站了一会,艾莉亚就兴冲冲地跑过来找他了。   “师傅师傅!”   尽管头皮发麻,但艾格还是挂上了一副慈祥长辈的表情,朝多半以为自己是特意来看她的艾莉亚、以及跟在她身后的弥赛菈——不,现在应该叫梅芙点点头。   “师傅。”艾莉亚毫不避嫌地一把挽住他:“梅芙说想问问她那两个兄弟在长城过得怎么样,但一个人不好意思来,我就陪她来了。”   “他们并不在长城。”艾格朝曾经的拜拉席恩王朝公主温和地笑笑,“而是在远离前线的后冠镇,我为赠地居民办的学校里,以守夜人的身份‘看管’赠地民学生——当然,职位是看管,实际上也是在学习。我嘱咐老师额外关照,以他们曾受学士教育的底子和基础,多半会很轻松。”   “大人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实在太感谢您了——”   “我都跟你说了,我师傅肯定会照顾好你兄弟的嘛。只要乔佛里别再以为自己是个王子欺负别人……哼。”艾莉亚习惯性插嘴道,急匆匆地打断了弥赛菈的话,然后一脸兴奋却不知为何飞快变成了烦恼:“师傅,马上就是我的第十三个命名日了!”   命名日,就是维斯特洛人概念中的生日。艾格有些意外,赶紧做出一副抱歉的表情:“哦,是么……糟了,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啊呸,谁要你的礼物啊!”艾莉亚恨恨地一跺脚:“那个哈利来了,说要陪我一起过命名日!”   “哪个哈利?”艾格一头雾水,总不能是哈利·波特吧。   艾格这一问顿时暴露了他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事情,把女孩惹恼了。艾莉亚生气地晃了晃艾格被她拽着的胳膊,甚至掐了他一下:“哈罗德·哈顿!我表弟劳勃·艾林的继承人,大家都叫他‘继承人哈利’!哎呀,就是我的未婚夫啦!”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艾格恍然,不怪他记性差,而是此人和自己实在没多少关联,没必要记住罢了。   怪不得凯特琳夫人前几周特意派人去后冠镇催女孩回家,原来是女婿上门来看人了:“怎么,他这么急着要和你结婚吗?在北境,多少岁能结婚了?”   “不知道啊,好像没有规定吧。”艾莉亚哭丧着脸,“反正十三岁可以了,怎么办啊,我还不想嫁人啊。”   “应该不会,哈利多半只是应家族长辈的要求来见一见你——开始培养感情。”跟在艾莉亚身后的弥赛菈小声地开口劝慰:“十三岁确实已经达到了公认的结婚最低年龄,但一般情况下,只有男方势力远强于女方家庭、或是双方都急于通过这次联姻来确认联盟关系,才会这么早结婚。像艾莉亚这种情况的话,至少十六岁前,哈顿家族都不敢催。”   ……   弥赛菈毕竟是公主出生,这种贵族游戏里的规则了解得颇透。   史塔克家之所以安排艾莉亚的这场联姻,是因为现任谷地领主劳勃·艾林,鹰巢城公爵是个有癫痫病的小破孩,身体状况极差,随时有可能在留下子嗣前就一命呜呼——而现存于世的谷地贵族中,“继承人哈利”因为外婆姓艾林,“躺赢”成了鹰巢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但劳勃·艾林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且是临冬城公爵的亲表弟,北境与谷地的联盟状态无论是从血缘还是政治上来看都自然且牢固,“双方急于通过联姻来确认联盟关系”这一条显然不满足——艾莉亚的婚约,说白了只是一个最糟糕情形下才需要启用的保险。   哈顿家族作为一个在谷地排不上号的中等家族,不可能在与史塔克这样强大领主家族的联姻中称得上“强势的男方”,自然也就没资格决定成婚日期,就连想看一下自己的新娘,都得借着庆祝命名日的机会,大老远跑过来。   ……   “听见没有,给你那小表弟祈祷一下吧,只要他活着,十六岁以前都没人催你,慌什么。”艾格摆摆胳膊,却没甩脱艾莉亚的双臂,只好任由她挽着:“你的未婚夫——人呢,也不怕他看到你这副模样,吃醋将来对你不好?”   “还在路上呢,有两天才能到。”艾莉亚闷闷不乐地黏在艾格身侧:“可我就是不想嫁人嘛,现在不想,十六岁也不想,永远也不想。”   “说什么胡话呢,这是你想不想的事吗。”艾格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卢斯·波顿的那一番暗示。史塔克家的地位都正受到觊觎,作为二小姐的艾莉亚,却还满脑子天真想法,不想履行自己作为贵族小姐稳固家族地位的义务,这可真是……   “师傅,你帮我想想办法,把婚退了嘛。”   噗,传说中的退婚?名场面啊!   这熟悉的词让艾格瞬间产生了一系列奇奇怪怪的联想,还好他在强大的理智下迅速收摄心思,瞪了女孩一眼:“瞎想些什么呢,婚是能随便退的?就算能,我一个守夜人总司令能说得上什么话?”   “不是什么都难不倒你吗,帮你最听话的好徒儿退个婚有什么可怕的!”艾莉亚撒起泼来,扭着身子蹭他:“哎呀我不管,反正你得给我想办法,至少……至少得三个!”   嗬,是啊,我就你一个徒弟,最听话,最漂亮,最可爱,最优秀,反正没竞争者,还不是任你一张嘴随便说?艾格头大无比,自己会给外人留下什么难题都能解决的印象,不是因为自己真的多厉害,而是因为自己从来不会去做没把握完成的事。   但帮北境守护的妹妹退婚?这他妈根本不是“有多少把握”的事了,是根本无从下手好么!   “别闹!”   “我就要闹!”仿佛抓到救命稻草的艾莉亚当然不依,“你今天不给我出三个主意,我就在这不走了,晚上也去钻你被窝!”   天啊,艾格在心里哀叫,这熊孩子怎么什么都敢瞎说,这边可还有别人在听着呢!自己真就应该从深林堡离开直接回后冠镇的,来临冬城拿钱和领人的事,交给谁去办不好!   “好好好,我给你出主意!”艾莉亚真敢晚上往自己被窝里钻,艾格丝毫不怀疑这一点,怕纠缠下去这疯丫头会把两人一起睡过的事也捅出来,他赶紧服软。“你先撒手。”   “嗯。”女孩依言松手,喜滋滋地站在原地望着他,得意洋洋,多半是觉得:只要是艾格出的主意,百分百管用。   ……   大敌当前,自己却一会要应付心怀不轨的卢斯·波顿,一会要考虑怎么帮一个贵族少女退婚,生活就是这么荒诞。艾格暗暗决定:只要天上不下刀子,明早临冬城一开门就启程回后冠镇,这边的事派下属来处理。   头疼归头疼,他还是认真地开始思考起来,想尽快弄出三个方案来交差——先把这头小母狼打发掉,把今天混过去再说。   …… 第331章 传说中的退婚(下)   那么,在维斯特洛,婚约什么情况下可以被取消呢?   艾格从来没想过,理论上应该不娶妻不生子的他,居然会在摆脱守夜人身份前就要考虑这种和整盘大棋毫无关联的鬼扯问题……他对冰火世界里的婚姻规则可是知之甚少。幸好,不知是因为和艾莉亚相处融洽、还是出于对艾格照顾自己兄弟的感激,一旁的弥赛菈倒是热心帮忙,不仅主动加入讨论,甚至积极地提供建议。   ……   婚约取消,无非分两大类情况,主动和被动。   缔结婚约双方中的一方主动提出取消,并获得权威部门——教会的认可,并将结果广而告之,即通常意义上所说的退婚。   例子有不少,艾格印象比较深刻的有原剧情中乔佛里和珊莎的状况:黑水河之战后,兰尼斯特家需要与提利尔家结盟以维持统治,因此御前会议主动通过并提议取消兰尼斯特和史塔克家的婚约,让乔佛里改娶玛格丽。当时教会仍受王权控制,同意婚约解除当然只是走个形式,道道程序自然是毫无阻碍地便顺利走完。   但眼下想退婚的不是两大家族的管事人,而是艾莉亚这个小姑娘的个人意愿。正式退婚这条大路显然走不通,那就只能走偏门了。   ……   所谓的偏门或者说被动退婚,到底是什么呢?   因为一些特殊情况,婚约“自然失效”。   这里所说的特殊情况有哪些?   1、一方死亡。这个毫无疑问,艾格当然不会劝艾莉亚自杀,那么……   “你想办法把你的未婚夫干掉,就不用操心结婚的事啦。”   “什么嘛。”艾莉亚跳起来,“我要的是退婚!又不是变成寡妇和杀人犯,这个不算!”   “喂喂喂,我只是给你出主意,采不采纳是你自己的事。”艾格自然不和女孩讨价还价,这个不算那个不算的,到猴年马月才能凑满三个主意?“不管你承不承认,这确实是一种让你满足‘不嫁人’愿望的办法。”   “可死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嘛,难道我一个接一个的弄死?你耍赖!”   “好好,既然你不愿意采用这个方案,那么我们跳过,想第二个吧。”   也不管女孩什么反应,自说自话着,三分之一强行达成。   2、弥赛菈提到了:皈依宗教,宣布禁欲。   例子有很多,典型的例如对宗教狂热的贝勒一世、原剧情线里的蓝赛尔·兰尼斯特等……   但这个方案面临问题:北境人普遍信仰旧神,而旧神的教义里可从不包括禁欲这一条。而若是艾莉亚为了退婚而跑去南方诸如君临这样的大城市里去找主教要求改信并成为修女嘛……多半会在半路上被她妈派人追回来打断腿。   “你可以和你的未婚夫好好培养感情,然后用信仰感化他,让他自愿奉献自己、皈依七神。”   “你到底有没有在好好想办法啊,我都不信七神好吗!”艾莉亚气鼓鼓地瞪着艾格,“就算信,你觉得我有这本事吗?”   “没本事就练啊,拿出你练剑技和骑术一半的热情来练口才,绝对手到擒来。”   “其实不一定要皈依七神。”一旁站着的弥赛菈这时候说道,“守夜人不是也不能结婚嘛,艾格大人正好是总司令,若是发布一则通告,号召北境和谷地贵族们加入军团寻求荣誉……”   “你看,人家梅芙还比你小呢,心思比你可灵活多了。”艾格点头赞许:“守夜人军团正好缺这样出生贵族、受过教育和训练的小伙子,我回头会发布这样一则通告,剩下就看你自己本事啦。”   这主意理论可行,实际上在守夜人建立一初,异鬼威胁尚未消弭淡去时,也确实有大量贵族出身的人会选择披上黑衣求取荣誉。然而,无论何时何地,第一顺位继承人加入守夜人的例子都少得可怜,大多是永远没机会继承领地和爵位的低优先级继承人,或是干脆是私生子,才会行此下策。   艾格从来没听说过哪个正常的公爵级继承人会主动加入守夜人的——对于贵族而言,哪怕天塌下来,传承也是最重要的事。   当然,这些守夜人的秘辛,自然就不是艾莉亚能立马想通的了,她闷闷不乐地垮下脸来:“嗯,我试试吧,还有呢。”   3、婚约中的一方与其他人产生了事实上的婚姻。   在维斯特洛的法律中,“婚姻”是无条件高于“婚约”的,只要男女双方的结合出于自愿,且有修士主持和见证,就会形成事实婚姻。在此情况下,双方与任何人的其它婚约便自然无效——著名的例子自然就是另一条时间线里的罗柏·史塔克和简妮·维斯特林:在少狼主坚持娶了一名没落的西境贵族之女后,他和佛雷家的婚约也就无需通告自动失效。   这一条让艾格看到了些许可行性。   “你说你讨厌那个哈利,是因为他有私生子女?”   “没错,听说还不止一个!”艾莉亚愤愤不平地抱怨,“真恶心!”   “恶心归恶心,但起码说明他很聪明,并不是那种为了爱情会昏头的蠢蛋,而是个分得清肉体享受和缔结联姻间区别的老司机……”   “姥斯基是什么意思?”   “就是风流浪子的意思啦。”艾格没有被打断思路:“像这样的聪明人,攀上了史塔克家这棵大树——除非史坦尼斯国王再以公主相许,不然是绝对不敢也不会脑子一昏,放着你不要去娶别人的。那么就只能从你自己身上想办法了,你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和他达成事实婚姻。”   “啊?那么麻烦,可我不想结婚啊,和谁都不想!”   艾格才不理她的天真幻想,自顾自地继续说:“记住,一定得是‘婚姻’,光‘通女干’可没用!你最终挑中的这个男孩必须得是有一定身份和家庭背景的,绝不是那种你哥哥可以毫不顾忌地就踢到一边去的小角色——最好就是从北境、河间、谷地和王领诸侯里选。只要是效忠史坦尼斯国王的,就是你哥哥的盟友和支持者,一旦你们达成事实婚姻,你哥哥和母亲就算再生气,也没法不承认。”   之所以要强调,是因为反例实在不少,其中就包括艾格曾经亲自出手对付过的大反派和好朋友,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以及小恶魔提利昂·兰尼斯特。   小指头年轻时曾夺走了莱莎·徒利的处子身并搞大了后者的肚子,可惜由于两人并不相爱,没有设法营造婚姻事实,最后结果自然是被老徒利公爵驱逐回家,并从此开始了扭曲和疯狂之路了。   而提利昂和那个农家女的故事呢?他们不仅上了床,还在修士见证下举办了婚礼。虽然条件简陋,程序上却是一条不差,完成了一个如假包换的事实婚姻。可惜结局是——泰温公爵一发火,直接把那女孩叫来说她是个女支女,还让手下的卫兵轮流上她,最后也不知道是赶到哪去还是灭了口,在这个强权的世界里,谁会替一个农家少女出头呢?   强势贵族可以直接否认自己子嗣或封臣婚姻的有效性,若无一定实力打底或是同等乃至更高位贵族例如国王的维护,别说上床,就是真结了婚也会被拆散。   艾莉亚紧锁眉头,痛苦地哼哼着:“怎么这么复杂啊。”   “其实还有其它办法,差不多的思路。”弥赛菈又好心地开口了:“小时候有人给我讲过一位贵族夫人的故事——少女时代的她喜欢上了自己姐姐的未婚夫。在心上人某一次来访自家居城的夜里,忽然就‘走错路’进了他的房间。”小公主雪滑粉嫩的脸颊上忽然就飘起一阵红晕,“然后第二天,她就成了自己原本未来姐夫的未婚妻,而且两家人为了掩盖她日渐变大的肚皮,还急匆匆地就办了婚礼。”   “好贱,这是谁啊?”艾莉亚露出恶心的表情,“可我姐姐没有未婚夫啊,就算有,我……我也不可能半夜爬到他床上去。”   “珊莎还没有选好新的联姻对象吗?”艾格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乔佛里才加入守夜人不到一年,这么快新人换旧人也不像是史塔克家的作风。“梅芙的意思不是要你去爬谁的床,而是提供了一种可能性的参考:生米煮成熟饭。若你能想法撮合你未婚夫和你姐姐珊莎,让他们间彼此产生爱意,进而情难自禁做出不妥的事……对于哈顿家族而言,珊莎也姓史塔克,甚至是长女;而对于你们家而言,为了遮下丑闻,也只能将错就错,转而把你姐姐嫁给他了。”   艾莉亚歪了歪脑袋,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么做的可能性,虽然还是有些麻烦——但至少比自己去找别的贵族子嗣偷偷摸摸结婚简单多了:“唔……有可能成功哎,珊莎可比我漂亮多了,我给那个哈利制造点机会,他一定会动心的!”   “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艾格抬臂揉了揉艾莉亚乱草堆一样的头发,随着女孩渐渐向少女发育,两人间身高差不断缩小,他已经很少做这个如今看起来有些违和的动作了:“你可别告诉我,你出门头也不梳,是希望让你未婚夫看到你丑兮兮的模样,心生退婚之意?我怎么说过来着,不打扮利索,别来见师傅!”   “这不是听说你来了,太高兴了嘛。”   艾格收回手:“好了,你要三个主意,如今都给你出了四个了,满意了吧。”   不太满意,而且第四个明明是弥赛菈出的。艾莉亚噘着嘴,眼珠子轱辘轱辘转了几圈,最终决定,还是先试试最后一种方案,如果实在不行……再说。   “嗯哼,姑且算满意吧。可是师傅,临冬城实在好无聊,你留下来陪我两天嘛,等我命名日过了,你再带我去后冠镇好不好。”   赠地有那么吸引人吗?若不是我想法把小指头赶跑,你哥哥又先碰上了现在的嫂子,你这时候多半还有家难回呢,如今倒身在福中不知福,嫌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无聊。   艾格翻翻白眼,强抑住脱口而出一句想得美:“后冠镇相对临冬城而言是前线,处处都是危险,你以为是好玩的?别胡思乱想了,在这儿好好呆着,听你兄长和母亲的话,别惹恼修女,待他们允许你再来赠地了,我肯定还欢迎你。”   “他们永远也不会允许我再去赠地的!”艾莉亚又抓住他胳膊晃起来:“你不知道我上次为了让罗柏同意带我去巡视长城费了多少劲扮了多少天乖!”   “怎么会,听着,我有个主意……还记得长夜堡底下那棵大心树吗,我打算将那里建成一个朝圣地,对所有信仰旧神的先民后裔开放。”艾格随口忽悠道:“你在临冬城表现得乖乖的,日后肯定还有机会跟着家人去长城拜旧神的,到时候我还带你去看更有趣的东西,好不好?”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事情当然是真的,长夜堡和后冠镇的朝圣者客栈甚至都已经在建……但可不是为了能让史塔克家二小姐能有理由常去赠地。远,是为将来可能开展的长城旅游项目打基础;近嘛……首先是以工代赈,其次——作为旧神信徒,假如真有人来看发光心树,向旧神许愿啥的,总得孝敬点香火钱吧?这个时代能出远门的非富即贵,说不定还能靠这个,小小捞一笔钱补贴赠地经济。   为了筹钱发展军工,赠地的管理者们,可真是什么脑筋都动遍了。   …… 第332章 葛雷乔伊小姐   艾格很少会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但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艾莉亚结结巴巴地劝说她未婚夫加入守夜人、或者绞尽脑汁地为方便自己将来老公出轨亲姐姐而制造机会的场景,还是会忍不住莞尔。   办法,他如二小姐所愿地出了。可女孩一旦真的去尝试,立马就会发现事情比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   守夜人历史上确实有远比哈罗德更高贵的加入者,最近的例子就是差点当上国王的伊蒙·坦格利安……但盲眼学士当初选择加入守夜人是为避免王国分裂内战,而哈罗德却是就指望靠这次联姻带家族一举翻身。   两人的心态截然不同,毫无可比性。   除非艾莉亚有一个阵容强大的幕僚团来进行策划和实施,搞一出大戏把某项死罪栽赃到自己未婚夫头上,否则无论她多么明示暗示自己对守夜人的崇拜和向往,哈罗德·哈顿顶了天也就是给长城捐点钱讨好未婚妻,这辈子都与黑衣无缘。   至于出轨珊莎。艾格不太了解这个“继承人哈利”,倒真不知道成功率几何,但绝对不会高:哈顿家族在历史、实力和声望兼具的史塔克家面前连弟弟都算不上,完全是孙子级的:若非运气好有个姓艾林的外婆,绝对属于那种——连挑选列表都进不了的边缘家族。   这种小家族,想在史塔克家两个女儿间挑?笑话!   等劳勃·艾林死了,哈罗德坐上了谷地守护的位置并操作一番掌握实权后,客客气气地带着礼物来打商量,不是没可能。但现在?想都不要想。   别说艾莉亚不难看,就算真是个腰围超过身高、长相凶过恐龙的丑八怪,哈顿家也得开开心心地捧回家供着。女孩想方设法给哈罗德制造机会“坑姐”,一旦不注意露出了行迹——只怕会被后者认为是在考验自己的忠诚,让他反而越发谨慎和小心。   ……   联姻这种东西,在大方向上从来就是由不得后辈做主的。待艾莉亚回过神来,肯定还会再来缠着艾格要压根并不存在的“更靠谱的办法”……为了避免受到进一步的骚扰,他已经果断放弃原定计划返回了后冠镇,并打定主意:以后路过临冬城,若无必要,绝不会再进那座城堡歇脚了。   ……   修缮一新的国王大道带来的是极佳的通行体验,艾格没花几天便顺利返回了自己的大本营。外城区的建设此时已经进入尾声:在造好立马就需要启用的建筑和设施、又几番确认规划留足冗余面积后,环绕整个“后冠城”的外城墙开始马不停蹄地动工……待彻底建设完成后,后冠镇将成为一个有至少七八百稳定居民和上千流动人口,最高可容纳五千人的要塞型城镇,像定海神针一样稳居赠地中央,弹压得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穿越因为正在建设而显得有些拥挤混乱的外城区,艾格带着侍卫们通过缓缓打开的大门进入城堡大本营,行过一栋栋仓库和宿舍向核心区赶去。   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得一项项来……眼下排在第一位的是尽快完成军港选址和动土,并迎接从北境赶来支援建设的大批工匠。若罗柏不下令派这些人来,艾格原本是要打算高薪从七国各地聘请的。除了本职工作外,艾格还会与其中部分进行私下沟通,用足够价码的钱财为诱惑,说服他们克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担忧替守夜人干点私活——将一身本领传授给赠地的学生们。   他就是为了这一目的才亲自去临冬城接的人,结果被艾莉亚骚扰怕了逃回来。不过,反正军港的建设艾格完全拿了下来,无论如何,这帮北境工匠他都是能见到的……   算了,先去看看那帮火术士的龙晶爆弹搞得怎么样了吧。   正心里盘算着,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艾格·威斯特!”   这后冠镇还真没人会这样叫他,被点名的守夜人总司令抬头望向声音来源,见一个高挑苗条的女子大步朝自己走来,在靠近到两米处时,才被尽职的侍卫拦住。   “原来是阿莎小姐。”艾格认出了来者,朝她客气地点点头,视线下移,看到了对方脚上依旧锁着的铁链,才确认自己老家没出什么大岔子。   几个月的囚禁磨去了这个葛雷乔伊家天之骄女的锐气,让她容貌气色都显得有些颓废。幸好,身材依旧没走样……用纯粹的欣赏眼神在她那双即使不穿靴子也令人叹为观止的长腿上掠过后,艾格咳嗽一声:“是生活上有什么需要,还是想起什么情报可交代?”   “都不是。”阿莎双手往腰上一叉:“你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关你到什么时候?”艾格笑了笑,“请容我解释一下,你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在占领深林堡后并未伤害葛洛佛家成员,而你的舅舅又把人质送了回来。北境诸侯没有杀你的理由,又不想放了你,临冬城也不想为你一个囚犯而特意分配狱卒和监牢守卫,便把你扔给了守夜人。但你人虽然在后冠镇,本质上却依旧是北境的人质,我只是免费代为提供看管服务罢了——也就是说:关你到什么时候,这得由罗柏·史塔克说了算。”   “就是说,如果史塔克家那小子忘了我,你就要一辈子把我关在这里?”   “呃嗯……理论上,是这样。”艾格思索一番,老实回答,“就我现在看到,你可并没有被关着——是谁下令允许你离开房间的?”   “大人,请容我解释……”跟在阿莎身后的后冠镇典狱长跑到艾格跟前,“你下令说不得侮辱和虐待阿莎小姐,而我认为——长期把她关在室内也是对身心的摧残,考虑到她弟弟是后冠镇箭术教习,看在席恩大人的面子上,我才同意她离开房间行动。当然,随时都有至少两人看着她,且只允许她在一定范围内活动。”   确实,就算是犯人,也有放风的权利。艾格被说服了,沉吟片刻,默许了这个变动:“嗯,无论如何,不得离开内城,不许靠近核心区域尤其是小湖,脚镣也要一直戴着。”   “是,大人!”   “该死。”阿莎竖起眉毛,咬了咬牙:“你现在是总司令了吧,很好——我要求加入守夜人!”   “很遗憾,守夜人军团不收女性。”艾格耸耸肩:“阿莎小姐……不是什么人都会对犯人这样客气的。你和后勤部的士兵们吃的是一样的食物、睡的是一样的被褥、穿的是干净的衣服、甚至还有机会洗澡和放风。这种优待可不是史塔克大人特意吩咐,而是我看在你当初信任我劝降了卡林湾的铁民守军,避免了一大波不必要的伤亡,出于感谢才私人提供。你应该感到庆幸和满足,而不是得寸进尺,还想要自由!”   女船长双眼喷火地盯着艾格,让人忍不住怀疑她又要一口唾沫吐上来。但神色变化一番后,她最终还是压下了火气,又吐出了另一个问题:“北境在筹建西海岸舰队,且把港口建设交给守夜人了?”   她又是怎么知道的?艾格皱眉,但转念一想,这在后冠镇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建设港口还要从赠地民里召集人手的……而阿莎就算知道,也没法把消息送出去,更别提现在铁群岛掌权的是把她逼出来的鸦眼攸伦,她的杀父仇人了。   “没错。”   “我是铁群岛,乃至维斯特洛最好的船长。”阿莎昂起头骄傲地说道,“我可以帮忙训练水手、大副、二副……帮忙设计船只,规划港口。只要和船有关的,我什么都懂。”   “嗤——”艾格被逗乐了,怎么自己认识的女贵族都喜欢异想天开?史塔克小姐不想嫁人,而葛雷乔伊小姐则想指挥训练敌人的海军、染指北境的军港。“阿莎小姐,您多大了——二十四,还是二十五?我怎么感觉您像是十四五岁一样天真?您觉得,北境的海军,会选一个铁民来训练水手吗?白港和熊岛有的是懂船和会建港口的人,也许不比你好,但也绝不差到哪去。我替北境诸侯感谢您的热心,但不劳您费心了!”   “我——”阿莎被驳得一时语塞,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那你随便给我点事情干干,不然我会无聊到发疯的!”一咬牙,又补了一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艾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歪了,但考虑到阿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多半明白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但她可不是梅丽珊卓——后者至少在阵营上绝对是自己人,上便上了,再糟糕也不会有多恶劣的后果。而面前这个葛雷乔伊家的女人,在自己的名单中,是在“面对时绝对需要管住吊”的分类里的。   ……   “后冠镇洗衣服的人手倒是挺缺的,阿莎小姐要是愿意干,我可以安排。”他面上带着丝毫不为所动的冷淡:“我向您保证,假如将来守夜人也要扩建海军,我会考虑给你点事情干干,但现在,请不要再缠着我了——把她带回去,看好。”   跟着阿莎的两名守卫立刻上前一人一边抓住了她两条胳膊。   “别碰我!”阿莎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在被拖走前最后不甘心地叫了一句:“好吧,我明白了,我会像个囚犯一样老老实实待着的——但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请去和你的那个箭术教习、我的弟弟解释一下,当初不顾他的安危进攻北境,不是我的决定,而是父亲的命令,让他别每次见到我都要一副生死大仇的模样!”   关我屁事,艾格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点点头:“我会的——等有空了。”   …… 第333章 爆兵还是攀科技   艾格现在没空,他忙得很。   真是够了,艾莉亚烦着自己,他惹不起只能躲开,是因为彼此关系实在太亲近,连翻脸都不知道该从何翻起。但阿莎·葛雷乔伊,战场上交过手的敌人,北境公敌,也跑到自己面前来提这提那的,算怎么回事?   也许真是给她吃太饱了?   艾格暗自腹诽并反思自己的优待俘虏政策,一边走一边听留守后冠镇卫兵的叙述,很快明白了阿莎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怎么回事。   由于五王之战这段关键剧情由于自己的插手变成了五国围攻西境,罗柏在这条时间线里没有遭遇战场上的阻力,也就没有派席恩回铁群岛求援。这意味着,铁群岛第一次叛乱时席恩尚在北境军中做人质——这摆明了是弃他安危不顾,甚至想借史塔克家之手除掉他这个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意思了。   谁想结局囧得很,老爹巴隆·葛雷乔伊倒是死在家里落得个清净,姐弟俩却一个披上黑衣一个沦为囚犯,巧的是都来了赠地,还双双被安排在后冠镇。   九年未碰面,却在这种情形下重逢。抬头不见低头见,最初的尴尬期渡过后,席恩开始抱怨和指责,起初还只是嘀咕牢骚两句,偏偏阿莎也是个不会服软道歉的硬脾气,彼此顶了两句后……新仇旧怨和对现状的不满齐齐涌上心头,毫无悬念地发展成吵架。在艾格走的这段时间内,这对海怪家的姐弟光是当众爆发引来围观的争吵,就足足有两回,整个后冠镇的人都知道了他们间的矛盾。   和这事比起来,詹姆·兰尼斯特和那个金发野人公主间的“女干情”、乔佛里和学校里那些同龄学生间的小打小闹,都不算什么大新闻了。   ……   艾格扶额,各种活宝齐聚一堂就会是这下场,后冠镇在飞速发展欣欣向荣的同时,也上演着史上第一混乱——不过他可没工夫当调停人。   “等等。”又走了几步后,他脑中灵光一闪,发现了一个盲点:“怎么会这么巧,我刚进后冠镇的门,就撞见了阿莎·葛雷乔伊?一定是有人——向她透露了我今天返回后冠镇的行程消息!”   跟在艾格身边的下属们脸色一凝,知道有人要倒霉,哪敢接话?   后勤部的工作人员几乎都是从南方来的小伙子,大半是单身……虽说如今后冠镇已经不再是只有男人的状态,但两性比例依旧失调。阿莎·葛雷乔伊虽算不上什么绝色,但和塞外而来的女野人和生长在群山间的氏族民女子比起来,可绝对算得上大美人了。   她若肯牺牲色相和狱卒套近乎,把持不住些的,自然是有问必答,毫无隐瞒。   此事往小了说只是相处时间久后的警惕性不足,但往大了讲,可就是错误和通敌!今天阿莎只是想找自己问个明白,改天她若是想逃跑或是刺杀自己,若肯拿出“做什么都可以”的决心来,那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中,会不会有人被她以肉体笼络,甚至动真感情对她死心塌地?   自己带来赠地的都是好小伙子,但艾格可不敢打包票说:这所有人都能像自己一样严以律己,管住下半身。   毕竟,他们只是打工仔,和自己想法是不一样的——艾格自己在穿越前也是老板底下的“被剥削者”,体会过这种避免不了的心态。   “给我把话传给亚姆,让他把捅漏我返回日期给阿莎·葛雷乔伊的狱卒给查出来,处分后调离岗位。看守囚犯的人员要经常更换,如有条件,从山地氏族民中招募几个身强力壮的女子专门负责为佳。”   “是,大人。”   ……   大敌当前,怎么逼事反倒越来越多?艾格心中不悦,但明白这是自己心理作用——其实逼事一直很多,只是自己把它们积压着一直没处理,现在开始爆发了而已。   甩甩头将杂念抛到脑后,他带着一众侍卫向城堡后的小湖走去。   ……   先攀科技树还是先爆兵,这是策略型游戏绕不开的永恒话题,艾格现在面对的就是这个抉择。   在玩游戏时,他喜欢挑个低难度,然后躲在地图一角安安逸逸地发展,等点出最牛逼的兵种后再一波平推过去——菜逼也只能从这过程中得到些许乐趣了。   情感上来讲,他很想把远程火炮这种终极杀器搞出来后再上战场,平推一切牛鬼蛇神。可惜敌人不是低级的电脑AI:无论是正骚扰北境西海岸的铁舰队,还是随时会南下发起总攻的死人大军,都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什么时候开战,他们说了算。   ……   好消息是,塞外迁入的瑟恩部族有冶炼青铜的经验,也知道该怎么分辨锡矿,在大量族民一番寻找勘探后,已经在赠地的山间找到了可开采的锡矿——这意味着赠地马上就能有产青铜的能力了。   但坏消息是,虽然专业和金属相关,但艾格对于青铜和火炮间的联系,也就局限在“青铜可以铸炮”这一程度了。锡铜和一些别的金属在青铜中什么配比、把杂质含量降低到多少强度够用于发射、铸造用的模具怎么做、如何保证威力精度和安全性……作为现代社会精细化分工结构下的一员,他全不知道。   身为一名理工科毕业的学生,艾格亲自带队进行科研攻关效果肯定比选其他任何人都更好,可惜作为赠地和守夜人军团的领袖,他没有精力和时间事必躬亲,只能在指明大方向后让本世界的技术人员自行琢磨,偶尔来监督一下进度。   为了避免敌人打上门来了还没做好任何准备的糟糕情况发生,艾格在军事上的方针可以一言概括:一边爆兵一边攀科技,均衡发展。   具体到细节就是,暂时不考虑枪炮那样发射型热武器,以造出爆炸类武器为优先,在投送上,用现成的轻型投石机和弩炮承担任务——可想而知,即使火炮顺利搞出来,要做到威力、射程和精度都满足实战依旧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而迫在眉睫的两场大战却是等不了人的。   他给了军工部门两大任务目标:研制针对铁民木制战船和大规模尸鬼潮的燃烧类武器,以及专门对付异鬼用的龙晶爆弹。   前一项,火术士们给了艾格两种选择:喷火弩和燃烧弹。   喷火弩,这个世界有现成的装置,类似——不,应该说就是现代火焰喷射器的原型。依靠手动气泵鼓风形成气流,将液体压出管道,在管口点燃形成喷射的焰流。   优点不必多说,但几个缺点却严重阻碍其投入实用:一、它需要一整套设备,重量和所占空间都不小,且赠地现在的工业水平还不能制造;二、它需要喷射的是流体,艾格以牺牲威力换来安全性才从君临运来的前朝遗留野火,经过处理后是接近固态的。喷火弩要么使用新产的液态野火,要么使用普通的火油——前者稀少珍贵且危险,而后者则威力不足;三、射程太近:不足十米的攻击距离用于城防还算凑合,在海战中使用的话,等把铁民的战船点燃,对面也已经撞上来了。北境海军在与铁群岛的战争中肯定会处于战舰数量上的巨大劣势,不能打这种消耗战。   总之,一番衡量后,火术士的助手们建议了后一种方案:燃烧弹。这可就没喷火弩那么复杂了,把可燃物塞一个容器里,准备好点火手段,无论是当地雷用埋伏,还是手抛攻击近距离目标,乃至用投石机来进攻远处……只有想不到,没有实现不了。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做燃烧弹,钝化后的野火也行,坦格利安王朝积攒的那一大批,可够把整个铁舰队都烧个精光了。   “燃烧弹有两种方案,一种是导火索法,点燃引线,烧完自然就炸了;还有一种是撞击引燃法,在燃烧弹的最外壳内加一些小瓶小罐,里面装着破裂后会发生反应放热——最终点燃野火的物质。”一名整日和火术士们混迹在一起的技术员说道,“考虑到可能要用于海战船只间的远程攻击,后一种方案更可靠……”   艾格不是来听论文答辩的,他摆摆手:“哪种方案更优,你们自行斟酌便是,我只要成品。龙晶爆弹呢?”   “研发到一半了吧……大人您告诉了我们火药的配比,但我们在做了一些对比试验后发现,可能是原材料里有杂质的原因,那并不是最佳比例。于是我们先花了一些时间,做对照试验总结出了威力最大化的配比和舂磨搅拌工艺。然后是爆弹的结构问题,要确保其爆炸时产生大量黑曜石碎片向四周飞溅,我们采取了多层包裹式结构,火药在最内,黑曜石碎片在外……”   “具体细节不用告诉我,直接说结果。”   “做出来了,但您说不得在后冠镇周围进行试验,所以还一次都没试爆过。”大概是不能在领导面前详细展示成果让负责人有些难受,他憋了一会才摊手继续汇报:“但就算能成功,还面临另一个问题——爆炸是需要密闭环境的,而我们现在用的包装物是陶罐。除非大人是打算设陷阱将异鬼引到特定地点后一锅端,不然的话肯定要考虑远程抛掷——陶罐落地后会破裂,火药洒漏后就只能燃烧,无法形成爆炸了。”   艾格点点头:“原来如此,我会吩咐下去,让相关部门尽快给你们弄合适的木头或是金属罐子来,具体到底是哪一种更合适,你们实验后再决定。”   “谢大人。”   军工部门没给艾格带来什么惊喜,但一切进度还算让他满意。之所以不让在后冠镇进行试爆,是因为这里人多眼杂,尤其还有铁金库派来的观察员……但现在,是时候找场所让这帮人进行下一步至关重要的实践了。   …… 第334章 大峡谷   当统治者并不是什么容易事,尤其控制的是赠地这样人员构成复杂,各方面问题繁多的地方。除了艾格从南方招募而来的守夜人产业员工对他算得上忠心耿耿外,赠地眼下的居民几乎都对他颇有微词:   守夜人和原本的赠地居民中,有不少人依旧坚持反对艾格主导的安置计划,认为将野人接纳进赠地是不可理喻的行为:不仅给赠地和北境带来了不安稳因素,更摊薄了“自己人”本可以享受的福利和生活水平——也不考虑这些福利并不是赠地自身创造而是来自于守夜人产业。而他将守夜人总部从黑城堡移至后冠镇的举措,更是为自己赢得了诸如“不守长城的总司令”、“不敢回黑城堡的总司令”等诸多明显不带褒义的外号。   而之前请来援助长城防御的山地氏族,总得来讲配合且服从艾格的指挥和安排,私底下却也是满腹牢骚:除了艾格当初约定好给的“保底供养”和一座石头要塞外,他们作为请来的客人和外援,原先为敌对的野人居然一进赠地就迅速享受和他们几乎一样的待遇和管理。这种法律地位和工资水平上的一视同仁、让他们优越感大降的所谓“公平”,对他们而言却是一种“不公平”。   至于数量最多、来自几十个部落的新赠地民,那就问题更多了。他们中的聪明人已经开始渐渐意识到艾格愿意接纳他们完全是贪图廉价劳动力——在固定地点安顿下来并受守夜人保护和供养的生活虽然稳定安全,但当工人以劳力换取生存资源,却比在长城外游牧、采集和打猎要无聊且辛苦许多。他们不仅为被迫成为“下跪之人”不满,为部族内部事务不断受到插手干扰而恼火……甚至还怀念起当初曼斯·雷德为通过长城而主动牺牲的那批老病残,开始埋怨带领他们成功躲避异鬼的前任塞外之王。   总之,吃饱了而逼事多的人远不止阿莎·葛雷乔伊一个,人性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在这方面,塞内塞外、天南地北都是通的。   虽然赠地居民整体幸福度一直处在低点,但在后勤部的努力供应和守夜人武装力量的威慑下,这个小社会距离动乱那条“红线”倒还有段距离。艾格深切地体会到,没有金手指和海量的身家底蕴做后盾,像许多故事中那样王霸之气一放、进行若干改革便迅速赢得万民拥护,有多么的不切实际。   对此,他的对策便是时刻保持清醒:赠地的实际状况决定了自己没办法满足所有人、赢得他们爱戴。得不到的东西就不去奢望——自己现在是一名棋手,赠地内的所有人都是棋子。先把对异鬼的这盘棋下赢,然后才有资格考虑其它。   ……   建设部门的考察人员已经在大峡谷汇入寒冰湾的沿岸进行过了一系列勘探和测绘,并选好了港口据点的位置——艾格本没有在开工前去视察的打算,但因为龙晶爆弹初代型号已经就绪,随时可以进行实际测试,他临时决定改变行程:趁着北境工匠们仍在临冬城聚集尚未北上的时机,速去速回,亲自踏足一遍大峡谷边缘新开辟的巡逻路线。若有可能,也尽快将热武器的试验场地确定下来。   他在当选守夜人总司令并完成继任仪式后头一回北上返回长城,途经黑城堡后沿冰墙脚一路西行,在影子塔停留一夜,与丹尼斯·梅利斯特就守夜人现状亲切讨论了一番并交换有关军团未来走向的见解后,于翌日清晨出发向西……在影子塔副指挥断掌科林的陪同下,经过西桥望的小小堡垒后,踏上了从未涉足过的长城之西,塞内外唯一一段未被长城隔开的地域。   艾格不得不老实承认,大峡谷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在亲身见到前,他脑海中的画面其实更接近于穿越前在网上看到的东非大裂谷的典型航拍地貌: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一道因为地质构造运动而形成的裂纹贯穿大地,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尽头,如同被天神用巨斧劈开,深且陡峭,有如一条巨型壕沟般难以跨越……   但实际上呢?大峡谷并不是由板块移动而形成的,它原本只是霜雪之牙山脉南部两峰之间的一道裂缝或凹陷,由于乳河冲刷侵蚀,河床逐渐加深,两岸坡谷岩层失去支撑不断崩落而形成近乎悬崖的对峙峭壁。底下是一条河,两岸是险峻难当的陡坡,大峡谷的真正模样,倒让艾格想起来了前世长江流经重庆一带时形成的三峡。   峡谷和裂谷最关键的区别就在于:它的两侧并非平地,北边缘是一串连绵山峰的南山坡,而南边缘则是另一串连绵山峰的北山坡。艾格当初下令对沿线进行巡逻,执行任务的守夜人要走的路线,其实是山腰上紧挨着悬崖的小路,高低不平、崎岖难行,稍有不慎便会滚落下去。   而艾格今日所见,还是几十拨次巡逻兵踩踏清理过后的路线。   这里不好骑马,众人皆是步行,艾格时不时地凑头出去往悬崖下观察,幸好:霜雪之牙岩层质地并不如巫山那般坚硬,峡谷两侧的坡度还没有九十度那么夸张……坑洼起伏,甚至还有植被覆盖,就算失足,也不至于直接摔到谷底变成肉泥。   但即使如此,这也实在不像是人能攀爬的样子。艾格想起了三年前初次遭遇异鬼的那一回:在扔下威玛·罗伊斯跑路后,惶恐不安的两个小兵曾在长城脚下进行过有关未来的讨论,盖瑞这家伙提出带他绕长城,从西边穿越大峡谷回到塞内后再逃亡南方,若不是异鬼追来,艾格几乎就要答应了。   但真亲眼看到了大峡谷,艾格才庆幸当初没有真的跟盖瑞一起逃跑:乳河水流量远不如长江,过河容易不假,但爬上来?天知道该怎么爬!   怪不得曼斯·雷德宁愿进攻长城,也没动过绕行的念头……对活人而言,这确实是和长城一样可靠的天险。   “没有更好走的路吗?”   “如果是指到大峡谷入海口军港位置的路,翻过这个山头,我们南面几里的地方有寒冰湾沿岸的氏族民踩出来的通往赠地的大路。”断掌科林耸耸肩答道:“但大人您下的命令是‘巡逻大峡谷南侧’,若是走那条大路,我们便看不到大峡谷内的状况了……那岂不是等同于在长城脚底下巡逻,有人在爬墙也看不到了?”   艾格点点头,有大路就好办,若要在这地方修一条可供大规模队伍前往峡谷入海口建设军港的山路,那可是没个大半年都搞不定。   “大峡谷防野人的能力,我算看到了。”解除一个担忧,他又冒出来另一个:“但,异鬼和死人们可不怕摔,他们要是不顾坡陡难攀强行通过,就算被巡逻人员及时发现,只怕都难以调集援军来进行防守哪。”   长城就是一面包裹着巨型鱼梁木的冰墙,由于尺寸的庞大,其顶部形成了一条宽十米的笔直大道,“路况”比七王国大部分真正的路还要好,甚至可供骑兵部队通过。来往其上的巡逻兵一旦发现敌人在攀墙,无论是吹号角还是放狼烟,临近要塞的守军都可以在收到信号后火速驰援,借冰墙之地利居高临下,进行一场优势惊人的防守战……   但大峡谷……通过这里要先从对面的悬崖下到谷底,过河后再攀登一回,跨越难度和攀绝境长城倒是不相上下,可道路如此狭窄南行,就算巡逻兵发现了敌人并放出信号,影子塔、西桥望或将来大峡谷入海口新据点内的守军,也很难在敌人成功翻越前抵达警报发出地点。   难道巡逻只能起个预警的作用?   “大人担心的有理,但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西桥望距离寒冰湾二十多里格远,但其中像我们现在正走的这段如此险峻难行的只有十里格长,靠西边入海口的地方,乳河宽度会迅速增加,峡谷南侧道路也会变得易行起来。”   “再易行,也是山路啊。”艾格眉头紧锁地叹了口气:“看来,除了海岸边的军港据点外,有必要在大峡谷中段也建立一个中转站,囤积些野火、龙晶箭之类的军备,以便应对意外状况了。”   “如此自然是最保险。”断掌科林其实也是反对接纳野人的保守派,此刻却丝毫不怀疑艾格话语的认真性。千百年来,守夜人实力不断下降,驻守的据点不断减少,可这家伙忽然冒出来后,不仅原先的十九个被陆续启用,选上总司令后更是厉害:一会决定增加一个、一会又决定增加一个……而且说干就干毫不含糊,这种阔气和果决,让人不服都不行。“但情况可能并不像大人想象得这么糟糕……我们的士兵在几十次巡逻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情况。”   “有趣?我现在可没心情听什么趣闻。”   “不是趣闻。”科林摇头:“去年长夜堡被重新启用后,不是在长城底下发现了一棵发光的心树,从而引出了‘长城魔力来源于鱼梁木’的猜想么。巧的是,我们意外发现,大峡谷底部和两坡,存在着维斯特洛规模最惊人的鱼梁木林。”   …… 第335章 冰峡港   鱼梁木林?   艾格再探头往大峡谷内望,果然,入目星星点点的深红。不久前的那场暴风雪让北境和赠地内的一切皆银装素裹,再加上时值冬日万物皆不显生机,他刚才还以为那是积雪下枯木的颜色,此时定睛一看才发现,谷底的乳河两岸、峡谷的陡峭坡壁……目力所及,漫山遍野都是鱼梁木叶特有的血红,连积雪都掩盖不住。   难道说,当初建造绝境长城的筑城者布兰登,看大峡谷的地形不便修冰墙,便干脆以大规模种植鱼梁木的方式来代偿,以阻止敌人钻这空子?   听上去都不靠谱。   从目前已经掌握的信息来看,长城确实拥有一种能削弱并驱赶异鬼和尸鬼的能量场,不妨称之为“反寒神结界”。若这种力量真来源于鱼梁木,那这规模惊人的鱼梁木林倒真是弥补上了长城没有覆盖到大峡谷的防线弱点。   但问题来了:若鱼梁木林真能一劳永逸地阻止异鬼通过,那还要长城干什么?把整个鬼影森林种满鱼梁木,不比建一道七百英尺高的冰墙简单多了?   岂不是该骂一句:筑城者布林登真蠢,连这个都想不到!   ……   艾格目前面对面接触过的掌握超凡力量者,暂时只有梅丽珊卓一人。不过,虽然两人都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女巫在有关魔法的方面却始终对他讳莫如深,并不随意展示或解释。好在,她不说,艾格也可以通过各种迹象来自己进行判断——通过长时间的相处观察和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艾格隐约感觉到:即使是魔力,也得遵循热力学定律。   鱼梁木本身不可能产生能量,不然全世界肯定都被种满了这种永动机……可以推测,它本身并不具备魔力,只是载体和释放渠道——就像天线,它放出信号,但信号本身却是由其连接的设备产生,从电能转化而来的。   长夜堡底下的那棵巨型心树有长城冰壁的实体保护,可这一大片鱼梁木林?若艾格是异鬼,一定会派死人一点点破坏蚕食,树又有什么能力自卫?除非它的“反寒神结界”强到能直接杀死靠近的尸鬼和异鬼,不然就终究是可破坏的。   ……   “别把对抗异鬼的希望寄托在树上,我们才是守卫人类的坚盾,不是鱼梁木。”虽然这漫山遍野的鱼梁木确实长势喜人,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岁月,但艾格还是摇摇头:“不要掉以轻心,安排好的巡逻照旧执行,并开始着手寻找适合建立中转据点的地方。”   “那是自然。”科林完全赞同。   ……   随着脚下路程的增加,众人很快陷入了长途步行的疲累,交流逐渐减少直至完全停歇。当了许久“领导”后忽然重新体验小兵巡逻的艰辛,说实话艾格还真有些不适应,幸而天气晴朗,风力亦微弱,权当健身的话还不算太糟糕。从天蒙蒙亮开始出发,中午略微停顿吃了点东西后便继续埋头赶路,迎着西斜太阳的余晖再加快脚步冲刺了一下,总算是在天黑前赶到了终点——距离寒冰湾仅有几里远,被选址队确定为新据点位置、但尚未有任何正式设施的临时营地。   几顶大小不一的帐篷搭在一块挡风的巨岩后,七八名穿着黑衣的守夜人先遣队士兵零零散散地或坐或站着在休息或于火堆前烹饪着晚餐,他们甚至都还没见过新任总司令,经断掌科林介绍,才赶紧起立向长官问好。   “总司令大人,赶了一天路,咱们是直接休息,还是趁着天没黑去看看港口选址?”   ……   艾格抬头,天还没完全暗下来,虽然走了一天路双腿疲惫不堪,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作为掌舵手,休息实在是件奢侈的事情。   “去看港口选址吧,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明天走大路折返。”   “好。”   科林当了多少年游骑兵,走几十里路自然累不垮他,放下背着的少许行李、舒展了下身体,便干脆利落地往高地下面走去。   大峡谷南侧这一片位于赠地西的山区,从地质上来讲其实是霜雪之牙的延伸,但它毕竟只是个延伸,距离塞外的主峰和最高处几百里远,艾格今日这一路过来,过半程后的地势和道路便开始越发平缓和宽阔。一行人起初还是行走在山腰上——左手边是几百米高的山体、右手边是陡峭的峡谷,但很快山体开始变得越来越低,悬崖坡度也越来越小,到最后时众人已是漫步在一个略高于河谷的土坡上。   临时营地,就在这道缓坡的尽头,一块海拔几十米、俯瞰寒冰湾的岩石空地上。   太阳已经彻底沉入海面下,但天空依然微明,河谷北岸高耸的山体在余光的照耀下黑乎乎的像极了一道高墙,浪花拍击海岸的轻微哗哗声中,冰冷的海风带来了些微咸腥。科林带着艾格走下临时营地所在的高地,来到了紧邻寒冰湾的海边。   乳河含沙量极低,冲积造地效率也就差得吓人,入海口的景象自然也就常年不变,甚至洗出了一片远观晶莹洁白的沙滩,在昏暗的天色下像会发光一样显眼醒目。若非地理位置太北,这片白沙滩夏日时倒是个休闲度假的好地方。   此时这里仍是光秃秃一片,景象和一千年前比估计都没什么变化,豁然开朗的视野和增大的风力,倒让走了大半天山路的艾格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这片沙滩一直延伸进海里,落潮后露出的部分也并无礁石存在,是新造船只理想的下水地点。”科林带着艾格从海滩上方走过,简单介绍道:“南面半里格处,陆地有一个角凸出去延伸进海里,现在光亮不够可能看不太清楚——但这个角形成了一条天然的防波堤,让这片沙滩外海面的风浪也极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天然港。最重要的是:这个延伸出去的角底下是坚硬的岩石,并非泥沙,且足够高,即使涨潮时也在水面上。若有必要,上面可以建造堡垒和灯塔,抵御海面来犯之敌并为己方船只指路,大大省了填海造坞的功夫。”   “考虑得倒挺详细,你是船家出身?”   “屁个船家出身,在那边坐着烤牛肉那小子说的,他是个铁群岛的私生子。”科林哈哈大笑,没冒领功劳:“过去看看?”   “嗯,过去看看。”   ……   此时正值涨潮时,艾格踩着脚下的苔藓和贝壳走上这个凸出,立于边缘望着不断拍击到防波堤边缘的浪花。   白沙滩紧挨的这道天然防波堤是个尖尖的三角形,延伸入海越一里长,说实话有点袖珍,但考虑到即将要建立的是一个落后世界里的临时军港,只需要停停排水量两位数的木船,又基本够用。   没有直射的阳光,看不到水底,但只要在退潮时深度也超过三米,那就基本可以供维斯特洛大部分中型以下的船只停靠了。   艾格开口询问:“靠岸水深多少?”   “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退潮的时候也没见底。”   “我会尽快安排队伍过来平整这条防波堤的上层,并在最尽头建立起俯视整个港湾的岸防堡垒和灯塔。但是不是要用这条岸作停船的码头,还得看水深。”艾格摇摇头:“我不喜欢‘不清楚’这样的答案,找山地氏族的渔民借一条小船来,地毯式测量这一带沿岸水深,尤其这个小港湾内,确定可以使用后再开始搭建港口。”   “好。”总司令的命令,科林自然是无条件遵从。   艾格环顾四周:西海岸的地形曲曲折折,无意中竟产生了这样的天然良港,虽然小了点,水有多深仍待测量,要不要再人工加筑多少码头亦无法确定,但至少开局不算糟糕。   “大格局可以定了,这一侧面对沙滩的是造船厂,那一侧为船只停靠处——这是我们为北境建设的军港,名义上使用权是归罗柏·史塔克的,若北境守护有什么要求,也全盘满足,反正他会报销。至于属于守夜人的据点,那个高地就不错,筑起围墙建起堡垒,俯瞰整个海港,平时里是巡逻兵们的驻扎地,海港遭遇袭击时其中守夜人又可以扮演港口守军的角色,简直完美。”   “听上去确实不错。”科林默默下巴上的胡茬:“这地方叫什么呢,总不能一直称它为‘临时据点’吧?”   “叫什么?”艾格倒忘了这一茬,迎着吹得他脸颊冰凉的海风举目四望,一个名字很快从脑海中跃出来:“面向寒冰湾、紧邻大峡谷,又是驻扎北境海军的港口,不搞什么花样了,就叫冰峡港吧!”   这名字不错,言简意赅,既朗朗上口又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所处位置和功能,科林点点头:“好,那就叫冰峡港。”   该看的都看见了,也简单阐明了自己的设想,正好天也完全黑下来,艾格转头带着科林和几名侍卫离开这个尖凸海角回到陆地上,一边往临时营地走,一边向东面黑乎乎的群山间望了望。   他可没忘了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你之前说有大路可以返回赠地,能否通行骑兵和马车?”   “可以,这一带山虽然多,但都不高,而路又是挑山与山间低凹处开辟,氏族民们经常会到赠地去和守夜人交易,商品中就包括活牲畜。稍加平整拓宽,通行小一点的马车肯定是没问题的。”   “很好,港口具体怎么规划,等白港的内行人到了,由建设部门的负责人和他们讨论并进行,最后将结果给我看就行。”艾格点点头:“明天我们有另一个任务——在此地通往赠地的大路上,找一处开阔平坦、且远离海边和其它任何氏族聚居地的地方,我有特殊用场要派。”   “特殊用场?”断掌科林有些迷惑了:“是您白天说要建立的巡逻中转站吗,可这个得建在巡逻路线上才有用啊,大路和峡谷间可是隔着一座山的。”   “不是巡逻中转站,是实验场地。我让人设计了些……专门用于对付异鬼的武器,需要在远离人烟的地方进行实验。”   …… 第336章 按部就班   艾格需要一个试验场来进行爆弹的实用测试和改良工作:他原本的计划是让妮娜在赠地以外的地方寻找合适地点的:铁金库派驻长城和后冠镇的观察员虽只寥寥八人,但按照贷款合同上签订的条约,他们却是有资格在守夜人管辖的范围内任意活动的。   出于一些暂时还说不出具体缘由的私心,艾格希望能在尽可能长的时间内都独家占有热武器这一杀手锏——而这,就需要极好的保密措施了。   铁民对北境的骚扰让他有了灵感:长城沿线的十九大据点和后冠镇,他无权阻止外人靠近,但这“冰峡港”,却是为北境建设的秘密军港,他完全有理由壁垒森严,大大方方地阻止外来人员靠近。   对外,他将以保护北境军事机密的借口来阻止无关人等靠近寒冰湾;对内,他则以研制含野火的“异鬼克星”为幌子,掩盖试验场不断传来的爆炸声;最后,再对技术人员进行一定限度的人身控制,就能确保即使火药的存在被泄露,也能在短时间内保持绝对的技术细节优势了。   试验场将建立在港口往东十几里的山间,确保铁民无论怎么绕后或从陆上奇袭港口,都不会意外发现这个重要研究基地。   ……   除了试验场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促使艾格亲自跑这一趟——有些不能放上台面的暗计划,他需要在现场,亲口向自己选定的冰峡港指挥官交代清楚:从北境诸侯手中募集到的资金,即使算上卢斯·波顿那意外的一万金龙,也远远低于预期,而作为弥补,他获得的是罗柏·史塔克“报销港口建设费用”的承诺。   攀科技可是个无底洞,多少钱都不会嫌富余,艾格决心扔下脸面,利用罗柏的这一条承诺好好捞一笔。   既然是“报销”,那自然不可能是要多少给多少,即使没有发票,名目总得是要有的。在工匠和技术人员来自赠地以外的情况下,艾格最终决定从“武器消耗”和“守军军饷”上来做文章。   【武器消耗】:北境海军将使用艾格从君临运来的固化陈年野火作对铁舰队的海战武器,这些恐怖的物质即使被钝化了依旧比寻常火油要强许多,但拿来对付异鬼却终究不如新制的液态野火强。艾格干脆废物利用,拿出部分来给北境海军装备,附送燃烧弹的使用方案。   当初从君临的炼金术士公会地下搬出这些没人要的危险物质时,除了人工费外艾格可是分文未出,但如今卖给北境,却不是免费奉送。   定一个差不多的价格,卖出多少赚多少。   【守军军饷】:艾格计划把冰峡湾建设成除后冠镇外守夜人旗下最大的据点,拥有数百名各部门工作人员以及上千守军——数字不会有水分,但人员实际上不是训练好的精兵,而是临时招募的山地氏族民和新赠地民。艾格决定将冰峡港定为赠地居民的轮训基地,每一批新兵都将在少量军官的带领下,一边操练,一边承担港口守军的职责。   重点来了:在报销单上,这些轮训新兵可就是“士兵”。而士兵,是要付军饷的,由于是港口守军,自然也就在可以报销的类别里了。设置一个比北境人自己征召士兵便宜点的价格,再把人数弄多一点,也能每月多报个几十上百金龙。   如此一来,赠地居民军事训练期间的花费,就等于是由北境来帮忙承担了——赠地少花钱,也就等于是艾格多赚钱。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尽可能地为军用科技的升级挤压出充足的经费来。   ……   在异鬼的威胁下,全民皆兵只是起步。对整个赠地的居民进行一定的训练和武装早已在计划日程内,之所以在放野人入关好几个月后才开始着手进行这一工作,无非是为个“过渡期”。   若在新赠地民进来一初就启动轮训,强迫各部族中仅存的青壮离开家人到某个守夜人指定的地方去接受训练……多半会把半数的部族逼得揭竿而起,反叛守夜人或向南逃窜去袭击北境,搞得颈泽以北处处狼烟。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按劳计酬维持生活的社会化运作已经持续了足以深入人心的时间,削弱部族首领威望和影响力的工作也已经按部就班地进行了三两个月。图尔部族被血腥除名的威慑在前、后勤部各项优待和承诺在后……双管齐下,虽然各部族首领都颇有异见,但最终也没人公然做出阻挠行为。   如果说将塞外民转化为赠地百姓的过程是温水煮青蛙,那艾格估摸着已经有了七八成熟——异鬼的威胁让他不敢再等下去。现在,是时候开始训练他们,而不是提心吊胆生怕遭遇反噬了。   艾格的打算是:尽快让赠地一半以上的成年人实现下列目标。   1、接受基本的被指挥训练,能够听明白简单的通用语指令,并正确执行;   2、进行基本的体能训练,确保体格和耐力良好;   3、基本熟悉制式武器的性能,了解各种龙晶、燃烧类武器的用法。   以上统称三个基本。   轮训的目的当然不是想将赠地所有人都训练成百战精兵——先不提能不能办到,就算能,每个部族都拥有精锐部队反而会威胁到后冠镇的统治地位。   武器和体能的锻炼自然不用多说,在曼斯·雷德麾下与异鬼斗智斗勇了两年,又进攻长城血拼一波,塞外民勇士尽丧,只余下些面黄肌瘦、畏畏缩缩的普通成员。后勤部调集资源堆上去,希望能尽快把他们养肥养壮;而沿大峡谷的这条崎岖巡逻路线,又是现成的越野跑训练场所——喂饱再加一定量的锻炼,哪怕饿死鬼,也能很快恢复到看上去像样的程度。   而纪律……这东西本身并不能让人变得勇猛善战,但能显著地提高部队承受减员率的水平和执行指令的能力。没有纪律的部队,可能一百个人里死一个、甚至异鬼出现在视野中就崩溃,或是虽然没有出现伤亡,但战场上乱糟糟一片,完全无法进行任何调动。而这样的状况,往往会让本该成为助力的民壮,在真正临战时反而因为惊慌失措变成累赘。   艾格的要求不高,只要在决战来临那一刻,新旧赠地居民能够大差不差地执行预案和遵从指挥、不添乱……就足够了。至于到底该怎么击败异鬼,赢得战争的最终胜利,那是自己这个领导人该负责的事。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铺排开,只待终极挑战来临。   …… 第八卷 冰与火之歌 第337章 奴隶湾(上)   八百尺高的金字塔自雄伟的方形基座上拔地而起,直耸入云。女王的庭院坐落在其顶端,四周绿树成荫、花香弥漫、波光潋滟……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狭窄弯曲的小巷和宽阔的砖头大街、神庙和谷仓、陋室与宫殿、妓院和澡堂、花园及喷泉,还有大斗技场的圈圈红砖看台。城墙外是白蜡般的海,蜿蜒的斯卡札丹河,干燥的棕色山丘,焚毁的果园,以及焦黑的田野。   高高在上的女王居所仿佛圣山之巅,只可惜缺了女王,只有一个忧心忡忡,满面焦虑的女王之手。   即使是培提尔·贝里席,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脑力有限。   他在丹妮莉丝拿下弥林当天出现在丹妮莉丝面前并投奔她,其时,追随女王至此的渊凯和阿斯塔波饥民争相涌入这座奴隶湾最大的城市,趁着它陷落时的混乱肆无忌惮地劫掠屠戮。贵族们雄伟的阶梯金字塔躲过一劫,平民区却遭受严重破坏。尽管无垢者最终稳定了局面,但培提尔还是软硬兼施、费了很大力气才恢复秩序,并将自己献上的驱虎驭狼之计勉强运作开来、建立起统治。   这并不容易,在维斯特洛时他能如鱼得水,除了聪明的脑子、缜密的思维和可以毫无底线地为达成目的使出任何手段外……实际上他还有对贵族老爷们的了解,以及周围人对自己这“小指头”的轻视在起关键作用。   而在弥林这毒蛇窝里,他没有了低微出身这一最大掩护,身在明处,众目睽睽之下,而暗处的敌人甚至可以比他更不择手段。他不得不绷紧了斗争那根弦,白天操持政务,晚上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在这种环境下,培提尔自“觉醒”以来,第一回没有丝毫的多余精力来进行阴谋诡计,而是将全部的经验和头脑都投入到维护自家主子的利益中来。   支撑着他信念的,是心中熊熊燃烧着的怒火,是辅佐着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打回维斯特洛,向徒利、向艾林、向兰尼斯特……向曾经鄙视他,嘲笑他,审判他,背叛他的所有人复仇的欲望。总有一天,他会坐在铁王座上代女王统治七国,他要将把自己弄得身败名裂不得不逃亡海外的“纸条事件”查得清清楚楚,将每一个参与者的脑袋都割下来,插在红堡墙头的竹竿上!   ……   那是遥远的未来了,现在,他必须兢兢业业地当好女王之手。   ……   弥林的新贵族们很快在软硬兼施的压力下屈服,整座城市开始运作在真龙旗的治下,不断生产积蓄着自身防御和丹妮莉丝反攻维斯特洛所需的物资军备……可惜,这大概算是培提尔上了“最后的坦格利安”这条贼船后唯一的好消息。   任性而年轻的女王一路行来,在抵达弥林前先后攻取了阿斯塔波和渊凯,却因为错误的处理方式,反而留下了一堆烂摊子,最后只能自己来接手。   阿斯塔波:丹妮莉丝离开时留下了由医生、学者和牧师组成的三人议会,却没考虑过这三人是否有能力和经验统治,更没为他们留下足以保护自身的武装力量。果不其然,议会很快被一个名为克莱昂的屠夫颠覆和消灭。这个宰猪速度无人能比的前奴隶表面上废除了奴隶制,实际上却是自己当上了新的奴隶主,屠夫国王抓起所有原贵族的孩子开始训练新的无垢者。阿斯塔波里的每一个金字塔都变成了军营,街头巷尾到处流传着死亡和谎言,商店中鲜有食物而是充满了各种奴隶,和丹妮莉丝经过前相比,反倒更像地狱了。   渊凯:依靠几个简单却巧妙的计谋和一场反水,女王轻松拿下了这座城市,可大概是胜利来得太过容易便不会珍惜——丹妮莉丝既未榨干它的资源,也没建立新的秩序,甚至连掌权的奴隶主都没处理,只让队伍增加了无数要喂的“自由民”,便匆匆赶往了下一站。更糟糕的是,丹妮莉丝一走渊凯的奴隶主们便立刻恢复了原来的统治,甚至还视她为最大的威胁——他们派遣使节到瓦兰提斯、魁尔斯和其他自由贸易城邦散播关于丹妮莉丝的谣言,并在召集更多盟友后,发动反击女王的战争。   在不该残忍时残忍,在不该仁慈时却仁慈——这是典型的政治幼稚行为,但考虑到丹妮莉丝也确实是个新手女王,培提尔实在没多少牢骚可发。   ……   在好一番谋划和布置后,新生的龙母政权勉勉强强地在自己的扶持下站稳脚跟,渡过了最危险的初生阶段。   但真正的挑战很快到来,在渊凯重新集结奴隶兵和雇佣兵,联合新吉斯的军团攻占阿斯塔波后,弥林迎来了前者联合瓦兰提斯舰队的武装干涉。培提尔整合城内城外一切资源,联络环状沙石山脉外被多斯拉克人称为“羊人”的拉扎林人建立同盟,又改编追随龙之母的无垢者、佣兵和饥民组建新的弥林军队,更派兵阻止南方更多的饥民涌入带来饥饿和瘟疫……   尽管使出浑身解数,但敌我力量依旧悬殊。最终,丹妮莉丝还是接受了他的建议,通过谈判妥协和退让的方式,和自己本有机会彻底解决的对手们握手言和。   于是,已经恢复奴隶制的阿斯塔波和渊凯“尊重”丹妮莉丝解放弥林的结果。而作为回报,弥林亦——尊重前两者的制度;允许城市中自愿成为奴隶者的离开;开放港口,允许各大自由贸易城邦与奴隶湾的贸易船只自由出入和中转;并对原弥林大奴隶主们做出相应补偿……   在这种情况下,脆弱的和平达成了。渊凯借女王之手除掉了两大竞争对手,成了奴隶湾人口贸易的垄断者,这场闹剧般奴隶解放的最大赢家。   但似乎是为了提防丹妮莉丝出尔反尔,渊凯的大军依旧驻扎于弥林城南,战舰依旧停在港口内。不知是出于需要还是单纯为羞辱,奴隶主们还在城墙外、弥林守军的眼皮底下建起奴隶围栏和拍卖台,重开奴隶市场。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   “他们当面嘲弄我,向世人展示我根本无力阻止他们。”   城墙之外奴隶主们密密麻麻排列到视野尽头的黄色帐篷,在奴隶挖的壕沟保护下扎营的新吉斯铁军团、吉斯卡利军团和更多自由佣兵团……这场景无疑激起了“睡龙之怒”,丹妮莉丝俯瞰着这一幕愤怒地发誓:自己终有一日将击败挑衅者,彻底碾碎奴隶制。   按理说这并不困难:毕竟女王掌握着世界上最有名最强大的生物兵器——三条魔龙。而它们也确实已经在慢慢长大,但问题在于,丹妮莉丝并不知道该如何驾驭她的龙。   三条龙已经从小猫般大小逐渐长到超过十尺长,随着体格与日俱增,食量也越发大增。不知从何时起,丹妮莉丝已经无法再用纤细的手指捻起肉块来轻松喂饱她的“孩子”,同样不知何时起,它们开始自行觅食……野外放牧的羊、牛……据说还有人。   为了阻止三条野性越发增强的龙闯下更大的祸,丹妮莉丝决定暂且将它们关押。韦赛利昂是第一条被锁住的龙,它的母亲亲自将它领下深坑,和几头公牛待在一起。待它吃饱喝足昏昏欲睡,士兵们冲进去将他锁住。雷哥费了更多人力,士兵们不得不趁它在女王的露台上晒太阳时用沉重铁链编织的大网罩住他,并费了三天时间才磕磕绊绊地将它挪下仆人阶梯。六个人因此被烧伤。   而卓耿——长翅膀的黑影,三条龙中最高壮、最凶猛、也最野性、生有暗夜般的鳞片和炼狱般的双眼那条……奉女王之命的士兵们三次尝试捕捉他,均以失败告终。在最后一次损失惨重的失败尝试的那个黄昏,它终于展开双翼,向北飞过斯卡札丹河,一直朝多斯拉克草原飞去。   三条龙,两条被囚禁一条失踪……这种处理方式让培提尔大为皱眉:若百年未现世的魔龙不但不能成为臂助反而成为累赘,丹妮莉丝难道真的要靠无垢者去夺回整个维斯特洛?他以女王之手的名义下达了新指令:从一切可能的渠道搜集有关“驭龙”的信息和知识,以供女王参考和学习,以尽快控制那三条大杀器,为扫平一切障碍铺路。   完全是出于大局考虑的好意,没有丝毫个人想法在内,培提尔甚至还亲自挂帅指挥这项行动。可惜,驯养和驾驭龙的技艺早已随着瓦雷利亚的覆灭而失传,经过一番悬赏和打探后,他没有征集到传说中的驭龙术,只得出了一个结果:这世上,仅剩三个地方……有可能找到与龙相关的成体系知识。   首先自然就是覆灭的瓦雷利亚废墟中,末日浩劫杀死了波及范围内的所有瓦雷利亚人,却没完全摧毁半岛,兴许哪个废墟的角落里就留存着成套的信息,等待有缘人的发掘。   然后是维斯特洛的龙石岛和君临的图书馆……作为最后一个能繁育和控制龙的瓦雷利亚家族,凡坦格利安家人长期居住过的地方,都有可能会遗留相关线索。当然,前提是没被劳勃·拜拉席恩下令销毁。   最后,不知哪里来的小道消息:位于已知世界的最东南方,被称为阴影之地的亚夏,不仅保存着完整的驭龙术知识,甚至还有活着的龙存在。   ……   瓦雷利亚的废墟据说有妖怪和恶魔出没,危险重重;而君临和龙石岛又出在敌人控制下。任性而冲动的女王大概是脑子一热,竟在失踪黑龙偶然一次的返回中,不顾旁人的惊呼和劝阻,在众目睽睽下跳上了卓耿的背,骑龙向东飞去,去寻找并学习真正的驭龙术。   …… 第338章 奴隶湾(下)   弥林女王,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大草原的卡丽熙,解放者,龙之母,不焚者,风暴降生的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就这样忽然扔下偌大一个摊子,在这创业未半的关头独自一人溜之大吉了?   女王骑龙东去那天,闻讯赶到金字塔顶的培提尔·贝里席,望着黑龙落地处踏裂的石板和空荡荡的女王居所,几乎失态到破口大骂。   没错,黑龙是三条龙中唯一体形已经大到足以长途载人的那条,它因为思念母亲而神奇地去而复返,很难保证下次再出现会是什么时候,所以丹妮莉丝才会顾不上与议会商量,便抓住这次机会——跳上龙背直接腾空而去。   她想要尽快掌握驭龙术,将魔龙投入战争,将血与火带给敌人,出发点完全是好的。可——渊凯的大军尚未退去,瓦兰提斯维护奴隶贸易的舰队也仍在航向奴隶湾的路上,在这么一个强敌环伺、危机重重的关键时刻撂挑子,这蠢女人……就真的不怕学成归来时,已经一个追随者都不剩吗?   ……   不管内心多么暴跳如雷和恨铁不成钢,培提尔最终还是回归理性,并采取了最正确、最有利于女王的措施:谎称其身体不适无法上朝,封锁她骑龙离开弥林的消息。   遗憾的是,纸毕竟包不住火,丹妮莉丝失踪的消息还是很快扩散开来,甚至因为官方封锁消息反而演变出了多个版本的离谱传闻,为了辟谣,女王之手到头来还是不得不公开露面解释丹妮莉丝的去向。   然后,事情很快便顺理成章地向糟糕的方向发展而去。   ……   【不杀但驱逐顶层贵族,转而扶持次等贵族进而实现对弥林的良好控制。】这条计谋能实现的最重要条件便是:要有足够的力量来阻止旧贵族们的反扑并制衡新上位的次等贵族,防止前者打回来复辟或后者站稳脚跟就过河拆桥、反水自己当主人。   而实现这一制衡的,是无垢者的武力、被解放奴隶们的拥护爱戴,以及三条龙带来的传奇声望。   身为半途加入者的小指头对无垢者没有指挥权和影响力;在日常统治中扮演黑脸的他更是不受自由人喜欢;至于三条龙……和坦格利安没半点血缘关系的人想也不要想。   本来,与丹妮莉丝日渐默契的配合已经渐渐开始让他产生了“这坦格利安姑娘还算值得辅佐”、“一切都在好起来”等感觉。但随着前者的不辞而别,培提尔再次陷入最糟糕的孤立无援状态,他必须得独力奋战。   自由民见不到他们的解放者,请愿者无法将诉求和意见向女王面述,关在金字塔底部深坑内的绿龙白龙见不到母亲……   以上都是小问题。   一个月、两个月……随着女王离开日子的增加,有关她已遭遇不测的言论便甚嚣尘上。   首先动心思的是城内的新贵族们,丹妮莉丝驱逐原先的旧贵族帮助他们上位固然是好,但受一名专断女王统治的滋味却不好受,若能自治自然是上佳。   然后是心怀鬼胎的投奔者,不久前赶来弥林的多恩王子,居然仗着自己身体里也流淌着稀薄的“真龙血脉”,趁丹妮莉丝不在一伙佣兵的撺掇帮助下试图偷龙,可惜两条被囚禁的龙似乎不认他这个远亲,反而一口吐息把他烧了个七分熟,并毫不客气地逃出了深坑。   至于城外尚未退去的渊凯大军,也在听闻消息后,迅速考虑起了另一种方案——女王的缺席让弥林的防御比先前更加脆弱,他们当然希望趁机攫取更多利益:已经达成的和平固然美好,但奴隶生意目前正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和“渊凯一家独大”比起来,控制整个奴隶湾做更大的生意,收益岂不更可观?   ……   城内城外,各路人马的心思皆活络起来,局势一步步向无底深渊滑去。在这“自由弥林”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培提尔·贝里席做出了平生最大胆的决定之一:先下手为强、安内、攘外同步进行,在瓦兰提斯的舰队抵达海湾前,武力慑服蠢蠢欲动的新贵族,并击退城外的渊凯大军,为可能还活着的女王争取时间。   他亲赴无垢者兵营,晓以大义、痛陈利害,最终说服无垢者指挥官灰虫子同意在没有女王调令的情况下越过程序率兵出击,联合忠于丹妮莉丝的佣兵团在某一天的黎明时分出城主动迎战。同时城内自建的自由民军团也趁夜发动政变,控制软禁城内势力日渐强大的新贵族,待城外战斗尘埃落定再予以释放。   平生头一回——明明对军事毫无实际经验的前君临财政大臣居然指挥起一场战争。质询专业人士并经过讨论和推演,核心议会一致认可:采取行动,胜率不足半;坐以待毙,死路一条。   这是一场没得选择的豪赌,但有趣的是,胜利却来得比想象的要轻松。   ……   渊凯大军在包围弥林前很轻松地便拿下了被丹妮莉丝带走无垢者、杀死奴隶主后陷入一片混乱的阿斯塔波。战斗结束得如此之快,但赢家却受到了预料不到的打击:阿斯塔波城内陷入混乱后爆发的瘟疫,随着渊凯军队的到来而传染到了他们之中,并随着行军一直被带到了弥林城外。   围城数月,隶属不同奴隶主而没有统一指挥的渊凯军队,一个挨一个扎营结成长蛇阵,上百处分散的营地拼凑在一起形成一座丝绸和帆布之城,大致呈新月形包围了弥林城。在挤得如此紧的情况下,瘟疫也随着奴隶、佣兵乃至妓女的走动渐渐扩散传播开来,表面上看来大军浩荡,其实底下早已人心浮动、军纪形同虚设、战斗力降到冰点。   更神奇的是,培提尔居然还等来了完全没预料到的——来自海上的侧翼配合:一小支从千里外赶来迎接女王的铁舰队,在葛雷乔伊家的维克塔里昂带领下,在弥林打算主动出击前的同一天抵达了奴隶湾。铁船长把从维斯特洛而来沿途俘获的十几艘商船作为第一梯队驶向渊凯舰队,最好的铁民战士埋伏在船舱里面——丹妮莉丝没有海军,后者对来自海上的突然来袭毫无准备,很快就被这些莫名其妙的商船靠拢……接舷战打响。随后扑过来的是四十几艘铁舰队战船,很多渊凯船只被直接撞沉,剩余的也大部被俘。杀红眼的铁民战士顺势登陆,从码头冲击渊凯大营!   此时,渊凯军队将大营扎成一长条,从弥林城下一直连绵到奴隶湾港口的缺点便暴露出来:铁民在港口登陆后便毫无缓冲地直接杀入大营,渊凯军队完全没有时间整队防御,混乱以人为介质传递,以比瘟疫更快的速度,顷刻间传遍了整个大营。   见此情景,培提尔作为弥林守军的指挥官自然是抓住机会,下令悄悄出城、已经在墙下列阵完毕的无垢者提前发起总攻。   西侧,铁民开始登陆大肆砍杀;北面,世界上最训练有素的无垢者结阵发起冲锋;大营内,数个典型的墙头草佣兵团见状倒戈;头顶上,那被愚蠢的多恩王子放出地坑的绿龙和白龙被铁民的号角和火光吸引而来,不断盘旋喷吐着火焰。   在这样的多重打击下,即使是最精锐的军队也很难扛住,更何况一帮来自天南海北凑起来的杂牌军?培提尔·贝里席见证到了在维斯特洛绝无机会目睹的大场面:数倍于己方军队的渊凯大军兵败如山倒,上万的士兵尚未接战便扔下武器,除了扎营在最东南角的一小部分得以趁乱逃脱外,近乎全军覆灭,无垢者伤亡仅千余。   城外的战斗,甚至早于城内的政变结束。   ……   培提尔叹了口气,将关于战斗过程的回忆从脑海中甩了出去。尽管没有亲自上场,但作为女王之手和最高指挥,那次胜利确实是值得夸耀吹嘘的辉煌战绩……但眼下,蓝波荡漾的港口内,新的敌人又已经鳞次栉比、遍布海面。   和渊凯相比,瓦兰提斯舰队不仅规模庞大,船只也更庞大坚固,铁舰队的战船大小甚至不足以与之进行接舷战。其上所运载的军队虽然数量不多,却更训练有素。他们在控制奴隶湾的水域后便在安全距离外扎营,数百艘战舰将忠于女王的弥林船只和那支袖珍铁舰队逼得躲在河道内。掌握制海权后,他们便开始不断收拢败兵、深沟高垒,等待后续部队的抵达。   瓦兰提斯军队的数量虽不足渊凯大军的一半,但接受专门训练、遵从统一号令的他们,对弥林的威胁,却绝不下于原先之敌。   最精锐的无垢者死一个少一个,在对方看上去无意攻城的情况下,培提尔没再故技重施地策划出城主动决战,而是固守城池,从后方派遣小股的队伍与拉扎尔人贸易换取粮食,静待女王归来。   今天是女王骑黑龙东去的第一百零七天。自己返回维斯特洛的唯一希望,此时此刻在哪,做什么……或者说,还活着吗?   头顶上,魔龙伸展着翅膀的巨大投影又掠过了女王的露台。女王骑着黑龙而去,因为一场愚蠢偷龙行动而被释放出来的绿龙白龙却将大金字塔顶当成了窝,无论是狩猎还是玩耍,最终都会回到这里休息。最初的紧张和胆颤过后,女王的仆人和弥林的居民们渐渐发现它们并无攻击人的倾向和意图,也就渐渐习惯了他们的存在。   只是,飞得这么低以至于影子都掠过露台的情况,倒还真是少见。   培提尔心生疑惑,抬起头来,以手遮挡着阳光,寻找起白龙或绿龙的身影来。   然后,他的心突然猛地一跳。   视野中那条刚刚飞过他头顶的龙,既不是浅黄的韦赛利昂,也不是碧绿的雷哥,而是另一个黑漆漆的大家伙。   …… 第339章 西进会议(上)   浑身颤抖,紧张中带着一丝希望,心脏几乎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这种感觉,培提尔多少年没体味过了?   理智说,自己会如此关心女王的安危,是因为她是自己能够返回维斯特洛的唯一希望;但潜意识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不,不仅仅如此。   自从为凯特琳·徒利与布兰登·史塔克决斗落败并遭到徒利家驱逐后,整整二十年。他相信自己早已铁石心肠,不会再为任何人发自心底地担惊受怕,但丹妮莉丝身上就是有这样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够化一切不可能为可能。   小指头本能地踮起脚尖、瞪大眼睛,恨不得将浑身力气都注入双目,只为一瞧那黑色巨兽背上是否有女王的身影。   黑龙与三个半月前相较又长大了许多,培提尔几乎不敢确认那是不是女王的卓耿。此刻它已飞到距离露台百米远的地方,一个优雅的昂首、甩尾、侧倾身躯,开始绕着金字塔顶盘旋。   天清气朗,万里无云,黑龙深色的背上,一团仿佛白丝巾样的物体在阳光直射下熠熠闪光——那是坦格利安家人的银发!   ……   黑龙的出现迅速引来了城内和金字塔中所有女王追随者的注意,露台上很快聚集了五六个弥林新统治架构的核心人物。在他们带着狂喜的注视下,卓耿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向整个城市都宣告自己的归来后,双翼拍打着狂风,以完全不符合它体形的轻巧落在了露台边缘的空地上,低头、乖巧地趴伏于地——而那个大家都熟悉无比的纤细人影,便踩着黑龙刻意以翼根和体侧营造出来的“阶梯”,平稳地下到了露台的石板地面上。   丹妮莉丝似乎没有“被晒黑”这一功能,日光耀得她一如既往的肤如白玉,映得她的脸庞艳不可名状,长途跋涉导致的疲色也无法掩盖女王那让人难以逼视的美貌。凝视她片刻后,培提尔将一通抱怨和质疑都咽下了肚。   女王确实渐渐开始接受并尊重自己,但还远没到喜欢和宠信的程度,自己只是个幕僚和高级顾问,一定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欢迎回来,女王陛下,整个弥林都对您翘首以盼。”   ……   片刻之后,丹妮莉丝在金字塔中上层的小厅内,参加了她已经缺席了几十回的御前会议。   准确地说,应该是御前扩大会议——小小的圆桌边,少了个熟悉的人,反倒多了几张陌生的面孔。   “达里奥在哪?”丹妮莉丝环视一圈,下意识地问道。   培提尔皱眉,这是场意义非凡的会议,女王却一开始就先追问自己情夫的去向,实在是尴尬到了极点。不爽归不爽,他还是照实回答:“我将他派去了城东,负责保护我们与拉扎林人的贸易线。确保您的子民能够吃饱穿暖。”   “但愿他能胜任。”但愿这不是个危险的活,丹妮莉丝心道。她也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言行不妥,便迅速转移了话题:“这几位新朋友又是……”   “他们是来自千里之外的铁群岛、为迎接你返回维斯特洛而驾船赶到的铁民战士。”培提尔和大部分七国人士一样不喜欢这群海盗,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在战争中立下大功的事实:“在上个月的弥林保卫战中,他们从奴隶湾向渊凯海军发起突袭,并于登陆后攻击了敌军侧翼,极大减轻了无垢者从正面进攻的压力。除此以外,他们舰队中商船上带来的烟熏火腿、咸猪肉和培根以及一些粮食,也略微缓解了弥林城中您子民们吃不饱的压力。”   “我们从维斯特洛来的路途中买的。”那名体格粗壮的铁舰队代表带着自豪的表情说,并着重强调了交易的方式:“付‘铁钱’。”   铁钱?就是抢咯。早已从小指头口中大致了解过维斯特洛各地风土人情的丹妮莉丝暗暗摇头,但也明白,自己作为受益者,实在没有较真这个的立场。   如果说培提尔对铁民的描述让丹妮莉丝对这帮铁群岛居民的初始好感度为-10,那面前这个人的粗鲁举止和盯着她脸看的眼神则让她的好感度再次-10。然而,这支铁舰队却是“第一股成建制从维斯特洛赶来投奔自己的势力”——光凭这点,就一下给他们加了50点好感度——虽然头衔里早早就加上了“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但即使丹妮莉丝自己也明白:这只是自我安慰和精神胜利罢了,维斯特洛……根本就没多少人真的期待自己返回。   而这群铁民的出现,填补了这一空缺,极大增强了丹妮莉丝对未来的信心。   ……   “这位大人,敢问怎么称呼。”丹妮莉丝尽可能地做出友善的神情,微笑着轻声询问。   “我不是什么大人,女王陛下可以叫我‘理发师’纽特,年轻时我玩飞斧可是一把好手,甚至可以扔斧头给人剃头和刮胡子,所以大家给了我这个外号。”水手回答道,然后愤怒地站起来指向身旁另一人:“此外,我必须得立刻向您揭穿这个恶魔!是他在维克塔利昂船长耳边说的鬼话,害铁舰队失去了领袖!”   另一名水手也站起来,愤怒地声称身旁这名巫师不应该出现在会议上,而是应该立刻被绑上石头扔进奴隶湾献祭淹神。   ……   “我告诉葛雷乔伊大人无需亲自吹响号角,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冒险。他是个勇士,也为他的勇敢付出了代价。”   被指控为恶魔的男子用洪亮而标准的维斯特洛通用语为自己申辩——丹妮莉丝早已注意到他。自己走遍了半个厄索斯大陆,却从未见过像他这般的人物:他比达里奥还要高一个头,腰宽是后者三倍都不止,肚子鼓得都能装下蜷缩起来的自己,脸上则长满纠缠的骨白色胡须,好像白化病狮子的鬓毛。   他皮肤是黑的——不是盛夏群岛人松果般的褐色、不是多斯拉克马王的红褐色,而是纯黑。比煤炭还黑,比黑曜石还黑,比乌鸦翅膀还黑……他好像被火烧过,丹妮莉丝想道。遍布脸颊和额头的红色刺青仿佛熊熊火焰,一身新换的红袍则直白地表明了其身份:红神信徒。   “狡辩,你一定是用邪恶的魔法操控了维克塔利昂船长的心智,他才会做出那样近乎自寻死路的傻事!”   “几位朋友。”培提尔咳嗽一声,不悦地打断了几名新加入者间的争吵:“我不太明白你们间的矛盾冲突细节,但不得不友情提醒各位,这是在女王陛下的会议室里,而你们都还是第一回见到她。”   这话一下堵上了他们的嘴,已经站起来的两个铁民眼中喷火地瞪了眼红袍僧,悻悻地坐了下来。而后者——则自始至终端坐桌旁,仿佛那两人不存在一样,只用饶有兴趣的目光看着丹妮莉丝。   丹妮莉丝很清楚自己的美貌对男人有怎样的吸引力,但红袍僧看自己的眼神中并不含色欲,反倒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满满的都是狂热和欣喜。这让她略感不适,可偏偏不知为何,丝毫没有触动内心底里那条睡龙的迹象——她生不起气来。   女王在椅子中略微动了动身子,主动开口询问:“那两位是铁舰队的成员,那么……这位祭司阁下,您是为何会在这里,又是为何会与他们产生矛盾的?”   “在下马奇罗,如您所见,来自瓦兰提斯的红神庙,乃光之王的忠实信徒。我受至高牧师本内罗指派,前来为您——预言之子提供指导和帮助。”黑肤巨汉挺起胸膛,面露郑重之色:“长夜黑暗,处处险恶。一双邪眼盯着毫无察觉的您,那不可道异神的奴仆正阴谋推翻您,您正身处险地……而在厄索斯的西方——您出生的那片土地上,一张注定属于您的铁椅子正静候您的王者归来,一场注定要由您去取胜的终焉之战正等待着您的加入,在那最凶险的极北之地,您所能取得的最强大的追随者、龙的三个头之一,正肩扛着本该属于你的责任,苦苦支撑着那道保护我们所有人的防线,急需您的支援。您剩下的空闲不多了,必须得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尽快到您早该到的位置上去!”   ……   本内罗在上岸后表现出了颇多异于常人的不俗之处,更代表着在诸多自由贸易城邦都影响力强大的红神信仰,这是培提尔允许他第一批面见女王的原因——可若早知道他见丹妮莉丝就是为了扯这么一番典型的危言耸听、唬人用的神棍言论,他一定会早早下令无垢者严禁此人进入金字塔。   但现在再当场呵斥他已经来不及,女王之手只好皱紧眉头,希望自己辅佐的这年轻姑娘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忽悠。   “感谢您的警告和谏言。”丹妮莉丝的回应颇让小指头满意——她表现得很有城府的面无异色,只有礼貌的颔首,看向一旁的另外两人:“纽特阁下,还有您的伙伴……我不想掩饰我看到你们千里迢迢赶来相助的愉快和感激。能解释下你所说的维克塔利昂船长是谁,以及你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   两个铁民水手互相望了一眼,最终还是“理发师”纽特开了口:“回女王陛下——两年前,起兵反抗拜拉席恩篡夺者家族的铁群岛之主巴隆·葛雷乔伊意外身死。我们在淹神的旨意下,重开了古老的选王会决定继任的领头人。最终,攸伦·葛雷乔伊赢得了铁民们的支持,重新登上了海石王座。”   “攸伦陛下痛恨篡夺者及其弟弟或荒淫或残暴统治,一直怀念着坦格利安王朝时期七国的和平与安定。所以一听到您身处奴隶湾的消息,便派遣他的弟弟——也就是铁舰队的最高船长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率领我们赶赴奴隶湾,来迎接女王陛下返回。”另一名水手接话道,“铁民们正在尽一切努力消耗史坦尼斯和假伊耿两名伪王及他们支持者的实力,并已经在暗中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您返回维斯特洛,立刻可以为您起兵——夺回铁王座,一报被篡位和灭族之仇。”   “感人的忠诚,但请等一等。”小指头何许人也,自然轻松便找出了对方说辞中的问题:“攸伦是经由选王会而上位的,那么,他现在便是铁群岛之王咯?”   两名铁舰队代表尴尬地对视一眼,吞吞吐吐地承认了这一点。   “哎呀,那就很麻烦了——请问这位铁群岛之王:他派遣舰队向女王陛下主动示好,是想要什么——金银财宝他多半不在乎,难道是承认铁群岛独立王国的地位?任何坐上铁王座的人都不会同意这一条,不然便是背上分裂七国的千古骂名。”培提尔目光尖锐地盯着水手:“还是说——他自封王号是为反抗的权宜之计,女王重新君临七国之日,他会放下王冠俯首称臣?”   “这个……攸伦国王在我们出发时并未详细交代,我等不敢代为回答。”纽特满头冒汗地回答道:“但不是有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嘛,尤伦国王正值壮年、尚未婚配——若女王陛下愿意与铁群岛之王联姻,不就无需考虑维斯特洛是否会分裂的问题了?”   培提尔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丹妮莉丝:“那么,一切都很明白了——铁民并不是因为怀念坦格利安王朝而支持陛下您,他们想要的,是三条龙、铁王座,还有您本身。女王的丈夫,自然就是维斯特洛的国王了。”   丹妮莉丝点点头。她早已不是当年被伊里欧总督卖给卓戈卡奥时哪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了,自然明白世上没有不图回报的付出这道理。这个素未谋面的攸伦胃口虽大,却毕竟主动展露了善意,至于价码,总是可以谈的嘛。   “那么请问,这位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大人,此时身在何处?是于战斗中受伤,正在城内休养?”   房间内安静了几秒后,黑肤的红袍僧开口回答了问题。   “他死了,死于您三条龙之一口吐的龙焰,死于一次愚蠢的驯龙尝试。”   …… 第340章 西进会议(中)   又是龙焰?又是驯龙?   难不成每一个看上去像盟友的人,都是冲着自己孩子来的?小女王感觉内心的猛兽隐约睁开了眼睛——这个消息,终于触动了她作为母亲的火气。   进入金字塔到会议开始这短短十几分钟内,她已经听取了培提尔的一番简单交底汇报,从中大致了解了自己离开这段时间内发生的大事。   第一次弥林保卫战的取胜让她欣喜,而多恩王子昆廷·马泰尔尝试偷龙结果被烧死则是一个沉重打击:这个天真年轻人的愚蠢行为,不仅放出了两条无法控制的龙,更让他自身——多恩未来的继承人、丹妮莉丝返回维斯特洛后可选的联姻对象之一,死在她的保护下。而这,将会导致她在反攻七国时,获取多恩支持的难度大大增加……   现在,又冒出来个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他又是怎么动起驯龙的念头,又是怎么接触到已经被放出来、飞在天上的韦赛利昂和雷哥的!?   ……   “维克塔利昂大人的那位兄长,现任铁群岛之王攸伦,在送他起航来找您前,交给他一个‘龙之号角’……并告诉他:吹响这个号角,就能控制您的三条龙。”红袍僧马奇罗毫无波澜的表情中似乎带着隐约笑意,不知是嘲讽抑或真的觉得有趣:“号角是真货,名为‘缚龙者’。我不知攸伦从何得来,但他显然对其名称存在望文生义的误解,认为‘缚龙’的意思,即这个号角可以吹响以控制巨龙。”   如果不能控龙,那它叫什么缚龙者?这下就连丹妮莉丝也好奇起来,她压住冒头的火气询问道:“难道不是?”   “龙是一种庞大而强悍的生物,肉食且胃口不小。每条都需要极大的领地来进行活动和狩猎,因此,瓦雷利亚人早已总结出一个道理——龙不能圈养。”马奇罗淡淡地解释着:“但它们终究是大杀器而非宠物,在需要时是得迅速集中起来并组成军队的。瓦雷利亚鼎盛时登记在册着成百上千条成年巨龙,而所面对的敌人:吉斯卡利帝国、洛伊拿等……也是实力强大、同样掌握一定水平超凡力量的文明,绝不是随便派一两条龙就能征服的。无数条巨龙平时放养,关键时刻需要将它们聚起来,该怎么做呢?”   失落的瓦雷利亚故事!即使是丹妮莉丝这个如假包换的瓦雷利亚人,也静静地倾听着红袍僧的叙述。   “牧羊,可以用牧羊犬……但龙不是羊,它们天性残暴、处在食物链顶端,又是独居生物、没有等级观念。即使是瓦雷利亚人,也没法训练任何生物或是它们中某一只当‘指挥者’或是‘领头龙’。所以,瓦雷利亚自由堡垒推出了‘牧龙人’这一角色。”马奇罗缓缓叙述道,“牧龙人的职责,就是依靠龙之号角,在需要时唤回正在郊外散养的巨龙。而想达成这一目的,嗓子大或会几个简单的火焰魔法可不够,牧龙人需要一种极为高效、不会因为巨龙们正在睡觉、捕猎或忙其它事情而忽略掉的信号释放渠道。他们的解决方案就是——魔法号角。”   “龙之号角能发出对人类而言洪亮且诡异到极点的号音,这声音人类近距离听到会被损伤听力并撼动意志,但对魔龙们而言却是穿透力和强度都刚好足够的声音讯号。此号一旦吹响,能轻松唤回可能飞到几十上百里外的放养巨龙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龙之号角确实能控制龙——但它只能将龙聚集到一起,最终阻止这些巨兽们彼此打起来、并对它们进行精细操控以将它们投入战争的,必须是它们各自配对的龙骑士:一对一,投入多少巨龙进战场,就至少需要多少龙骑士。号角,永远只是一件辅助道具。”   所谓的龙之号角,竟是这么一回事!   这下,丹妮莉丝大概能想象出事发当天的惨剧细节了:觊觎两条巨龙的铁船长吹响了号角,那刺耳且影响范围巨大的声音很快吸引来了他的目标——韦赛利昂和雷哥。可惜这两条小家伙皆未经受过瓦雷利亚真正牧龙人的培训和联系,二龙很可能只觉得号声很响、很难听(也可能是好听?),然后便被吸引来飞到了吹号者面前。   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看着两条传说中魔龙如铜盘般大的闪亮眼睛、坚硬而有层次感的鳞片和黝黑密集的牙齿……以为它们果然受龙之号角控制了的铁船长狂喜涌上心头,他信心满满地大步走向两条巨龙,做出了为自己带来死亡的危险动作。   也许是对视,也许是抚摸,甚至可能是尝试骑上去……不管是哪一种,总之最终引发了大家都知道的结局:被激怒的龙张嘴喷出烈焰,把冒犯他们的铁船长化成了外焦里嫩的烤鱿鱼。   ……   真实情形,与丹妮莉丝的猜测已经相差无几,但理发师纽特尖声的质问打断了她的想象:“你既然知道龙之号角不能控制龙,为什么不早点告诉铁船长,而是看着他送死?!”   “我告诉了他,他会听吗?”马奇罗反问道,“我尝试过暗示,可维克塔利昂大人当时正心怀着满腔对兄长的猜疑和痛恨,手握传说中的‘龙之号角’,满脑子都是收服三条巨龙、迎娶世间第一美人、让他的兄长同样一尝夺妻之恨。我若在航行途中告诉他:‘你这号角根本控不了龙’,只会引来杀身之祸,他会对我做什么?”   ……   维克塔利昂会做什么?多半会公然宣布马奇罗妖言惑众,乃邪神派来的恶魔,然后把他绑上石头沉到海里去,献祭淹神了。   攸伦当年因与维克塔利昂宠爱的盐妾通女干而被驱逐出铁群岛,此事算得上一桩大新闻,只要是铁民自然听说过这桩葛雷乔伊家丑。两个铁舰队战士不用多想就明白了马奇罗所说的“夺妻之恨”是指什么。红袍僧说维克塔利昂压根没打算真的为攸伦带回龙女王,而是想自己娶,然后与攸伦分庭抗礼……稍一思索,理发师纽特和同伴迅速意识到,这是真的!   对马奇罗而言,铁舰队恐怕只是一趟能将他带到目的地——龙女王面前的顺风车,他多半压根不在乎铁民这帮无可救药的“异教徒”的生死,甚至可能是幸灾乐祸地看着铁船长一步步走向死亡……除了这一点,两位铁民战士很快产生了更恐怖的联想:他们的铁群岛之王之所以敢大咧咧将“龙之号角”这样的大杀器交给兄弟,有没有可能——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号角根本不能像想象中那样控龙?   攸伦是故意将它交给自己兄弟并派他来找丹妮莉丝,意在借女王的手……不……的龙铲除自己的兄弟、在不背上弑亲和心胸狭隘两大恶名的情况下,不声不响地支开原铁舰队核心,消灭在铁群岛威望无二的铁船长,以巩固自身的统治?   现在,铁船长死了,而作为前者的亲信,纽特和其余随他而来的铁民战士们可能还很难被现任的铁群岛之王信任并接纳。那么,他们这帮千里迢迢而来的人,既无法为自己的铁船长娶得龙女王,又要提防鸦眼攸伦的黑手,又该何去何从?   两个铁民战士彼此望了一眼,满腹惊疑不安,哪里还有继续指责红袍僧的心思和气势?   ……   丹妮莉丝可以容忍别人觊觎自己,却无法忍受别人尝试伤害或偷走自己的孩子。片刻前对这第一批来自维斯特洛投奔者产生的好感随着得知他们携带“龙之号角”并尝试控制自己的龙而散去大半……最终还是于心中默默提醒着自己——她需要铁民的船和水手,才压抑住爆发的冲动。   “那个‘龙之号角’,现在在哪?”   “它并未被龙焰破坏,现在多半在哪个铁民手里呢。”马奇罗在维克塔利昂作死时就在边上,身怀控火魔法的他只要不被龙选为目标,根本不担心被火焰的热量波及,自然对惨剧的前因后果一清二楚。“凡人吹奏它需要付出生命力的代价,像您这般身怀非凡力量者则没那么糟糕。不过,在您已经掌握了驭龙之术的情况下,它对您的价值并不大。话虽如此,像这样具有功能的魔法物品,还是别让它随意流落民间为佳。”   即使没有红袍僧的建议,丹妮莉丝也会这么做。她点点头,再看向纽特和他的伙伴时,已无最初的友善和热情:“两位勇士,我感激你们及你们同胞在包围弥林一战中的英勇表现。但以你们女王的名义,我要求你们为我找回这枚号角。天黑前我希望能看到它,所以,我建议你们立刻动身。”   这是再明确无比的逐客令,女王几乎直白地告诉他们:接下来的会议她不再欢迎铁民继续参与。两个铁民垂头丧气,乖乖顺着丹妮莉丝给出的台阶就下,告辞一声后,急匆匆地赶去执行女王的第一个命令。   …… 第341章 西进会议(下)   两个铁民离开了,但和他们同样是新加入者的红袍僧马奇罗却留了下来,坐在达里奥·纳哈里斯缺席而空出的位置上,和女王之手培提尔、无垢者指挥官灰虫子、丹妮宠爱的小文书弥桑黛等重臣……以及丹妮莉丝本人,一起凑成了原本御前会议般的一桌。   “铁民们主动前来寻找您显然动机不纯,但说来说去——任何人做事必然都有所求,或为外物利益,或为内心满足,‘动机纯正’根本就是个莫名其妙的概念,我们无需太过指责或敌视他们。无论是经验丰富的水手还是远洋船,都是我们眼下需要的助力。”培提尔耸耸肩:“那个攸伦我不认识,了解也不多,他所谓的削弱史坦尼斯和小伊耿双方是为您开路的说法显然是扯淡,但至少‘确实在采取行动’这一点没有说谎。在港口被封锁的情况下,我们所能获取有关维斯特洛局势的信息有限,但毕竟还存在一些……经过筛选分析后,我挑出了其中应该不假的部分。”   “说吧。”丹妮莉丝点点头。   “那个自称是您侄子的伊耿·坦格利安,正在史坦尼斯·拜拉席恩面前节节败退,前期在风暴地打下的大块领土如今除了风息堡和海外诸岛已经全部被夺回。而他的两个重要盟友中:河湾已经在连番败仗下渐渐失去野心,若非史坦尼斯坚持不肯退步与之和谈,只怕早已息兵罢战;而多恩,因为未知的原因,一直没有大规模出兵为之而战,巧的是马泰尔家在想什么我们已经清楚:道朗亲王偷偷派来了昆廷王子,试图与您联姻——他们不想推一个来路不明的伊耿上王位,而是希望昆廷的子嗣坐上铁王座。”   “而另一边的篡夺者家族……史坦尼斯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稳操胜券。史塔克家因为铁民入侵北境而返回救家后,他虽然依靠风暴、王领、河间和谷地的军队依旧能对伊耿的黄金团占据上风,但其实不具备压倒性优势。各家军队为国王作战的义务是有时限的——而如今战争时长早已超出这个限期,随着冬日来临,拜拉席恩家也将面临粮食和财政的双重困难。”培提尔条理清晰地分析着:“加上铁群岛在这其中搅浑水,看哪方占优就在哪方屁股后面骚扰……最终,仍在相争的两王必定会停战——不是他们想,而是他们不得不停。而这,对您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为什么不是好消息?”弥桑黛疑惑地问道:“如果我没搞错的话,维斯特洛是只能有一个王的,不同的称王者间无法和平共处——停战也只能是停战,永远不会变成和平共处。当女王反攻维斯特洛,那个小伊耿就算不主动称臣,也至少不会在击垮史坦尼斯前就与我们为敌吧。”   这么一个比丹妮莉丝还要小几岁的丫头能列席御前会议,培提尔最初也十分诧异和抵触。但随着时间推移,渐渐见识到了这个女孩远超同龄的成熟和智慧后,小指头已经开始适应她的存在,并努力以平等的态度来对待她。   “没错,史坦尼斯和伊耿永远不会变成和平共处,但这依旧对女王陛下极其不利。”小指头摊摊手:“那个小伊耿不论真假,至少明面上与女王同姓。但史坦尼斯作为篡夺者的弟弟和继承人,却是与我们不死不休的。而他如今对大半个维斯特洛具备控制力,一旦入冬停战,你们说是他的实力恢复得快,还是无根无源的黄金团恢复得快?”   丹妮莉丝明白了培提尔想表达的意思:“眼下正是篡夺者家族最脆弱无援的时候,我应该抓住机会。”   “没错。”   ……   通过对各种渠道而来大量线索的分析,培提尔几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如今正在维斯特洛战场上与史坦尼斯正面对抗的这个所谓“小伊耿”,是瓦里斯在背后辅佐支持。这太监数十年来总是张口忠诚、闭口人民,其实一切谋划和布局,都是为了最终推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坐上王座。   但让培提尔十分幸灾乐祸的是,种种迹象显示——因为自己被纸条事件爆发逼迫逃亡后七国局势令人措手不及的飞快变化,那胖子的计划并没有完全按原先预想的进行,而是出现了些偏差。其中最严重的一条便是:本该压轴出场收拾残局的“真龙血脉”和黄金团被迫提前登场,以至于现在不得不与一个至少被大部分七国人承认的铁王座之主正面刚。   从情感上来讲,培提尔很想无视从各方面而来的催促,在奴隶湾吃瓜看戏,坐视瓦里斯的通盘计划一点点崩溃和失败。   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是女王之手,他必须得理智地为丹妮莉丝……最终也是自己的利益考虑:若在一旁作壁上观,眼睁睁看着史坦尼斯消灭小伊耿,待女王的大军踏足维斯特洛之际,所要面对的就是一个统一的七国。   而那样的对手,征服者伊耿也不曾面对——太过巨大的实力差,是三条龙和无垢者难以抹平的。   尽管很不情愿,但培提尔最后还是向女王呈上自己理性分析后得出的结果:眼下正是反攻维斯特洛的最佳时机。一旦史坦尼斯击败了伊耿,降服铁岛,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   丹妮莉丝认真地思考一番,却摇摇头:“恢复实力,那便让他恢复吧,我有三条龙。”   这是在把三条龙考虑进去后才做出的判断啊,我的女王大人唉!培提尔哭笑不得,脑子略微一转,开口曲线救国:“陛下,您知道席瓦斯棋吗。”   “你会问别人知不知道一加一等于二吗?”丹妮莉丝嗔怪地看了眼自己的首相,“我并不擅长,但知道该怎么玩。”   “什么棋能杀死龙?”   “投石机。”   培提尔摊手:“您看,几百年前的人就已经知道了,龙并非无敌的。我十分相信您此次东去习得了完整的驭龙术,您第一次第二次骑龙上战场,肯定能大杀特杀,震惊世界;但第三第四次就会发现——敌人开始设法对付龙,或是骑在龙背上的您;待到第五第六次,也许更往后,最终总有人会发明出对付龙的可靠办法。”   “我还有无垢者,还有自由民兵团。”   小指头皱眉苦笑,摇摇头:“灰虫子,向女王汇报一下无垢者的状况,以及自由民兵团的训练进度。”   “在前不久的弥林保卫战中,无垢者亡七百二十四人,伤九百余;但由于渊凯军队从阿斯塔波进军来时带来了苍白母马,不幸传染入城内后,也影响到了无垢者。尽管我们尽快采取了隔离,但最终还是有几百人感染,如今已经减员几十人,还有大量病员已经开始便血,医者和蓝圣女们正在极力治疗,但能救回的人不多。”无垢者指挥官点头,面色肃穆、一丝不苟地开口:“由于担心瘟疫传染的因素,外加粮食不足,自由民兵团的训练一直在以小规模、分散型的方式进行。到目前为止,仅完成了队列阵型和基本指挥信号的操练,武器装备仍短缺,三种长矛的使用方式也才在教授练习第一种。”   “您看,陛下,八千无垢者您已经只剩六千,而自由民兵团离战无不胜还有不知道多少路要走……就算完成,您也将只有不足两万士兵。这么点人,若是对方早早闻风准备好对付龙的手段,您连君临一座城市都拿不下,遑论征服七国?”培提尔耐心地劝说道,“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趁着史坦尼斯的军队仍在与伊耿作战,而‘龙已经可以投入战场’的消息尚未传开前,尽快返回维斯特洛,出其不意开始收复七国之战,在对方反应过来前就创造出足够的优势,并将尽可能多的支持者聚集到麾下。”   ……   “陛下,您允许在下留在这里,我便视作您允许我发言。”在三言两语逼走铁民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红袍僧马奇罗忽然开口道,“光之王在火焰中警示:凡人不可道的远古异神已经在祂所盘踞的极北之地完成了力量的积蓄,准备挑起终焉之战。您若是还不立刻赶去你应该在的位置,而是坚持要在奴隶湾完成‘统治’的全盘练习、坚持要解放完厄索斯的奴隶再背负责任……那等您终于做好一切准备时,狭海对面那片土地将已化为焦土和生命的禁地,成为和瓦雷利亚半岛一样人人避之不及的险地,再无争夺的意义。”   培提尔不信什么火焰中的预言之类的鬼玩意,但看在这红袍僧是和自己相同立场的份上忍住了没有出言抬杠——而丹妮莉丝则恰好相反,在亚夏一游后,她已经切身体验到了:这个世界上超出常人想象的存在,绝不只有自己的三条龙,有人能从火焰中看到过去已经、或现在正发生的事情,绝不是胡诌。   但,若有人仗着这一点,为兜售自己的观点、为满足自己的私利,把什么事情都推给“光之王在火焰中警示”,危言耸听以增加说服力,尝试糊弄自己,那就得让他明白什么叫睡龙之怒了。   “光之王在火焰中这么说么?”丹妮莉丝微微一笑,决心抬杠的同时再顺便测试一下——面前这个红神祭司,到底只是个虚有其表的传声筒,还是真有本事的超凡者。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自己将允许他待在自己身边。   亚夏一游对小女王的认知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她开始意识到,超凡力量其实是这个世界不可忽视的组成部分之一,与其被动地受影响,不如将其置于自己阵营中,正确地运用它:“很好,光之王有没有在火焰告诉你,我此行东去,发生了些什么故事?”   马奇罗漆黑一片的脸上露出了莫测的微笑,因为表情的变化导致眼眶中白色露出面积的缩小,他的面部一时间显得更暗了。   …… 第342章 代价(上)   “在搭乘铁民顺风船来这里的路上,我没有一天不通过火焰占卜您的境况,陛下。”虽然不懂中文,但这并不妨碍马奇罗心生预言之子撞到了自己枪口上的得意——他用乌黑的瞳孔盯着丹妮莉丝紫色的明眸,“您受幻象的蛊惑和诱导而前往那片阴影之旁的土地,在那里,您遭受了欺骗和愚弄,力量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唯一幸运的是,没有遇到危险。亚夏的住民拥有已知世界最诡异强大的天赋和力量,但正因为如此,他们反而比任何人都更敬畏光之王的预言——您作为预言之子,无论那群巫师多么觊觎您的力量,他们都只能通过欺瞒哄您主动献出,而绝不敢动手强抢。”   在座所有人都是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马奇罗在说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插话。而丹妮莉丝则是脸色一变,瞬间古怪到极点。   “呵——”小指头坐不住了,虽然红袍僧目前的观点与自己相同,但他可不能坐视女王被一个神棍忽悠:“请恕我直言,这番话,对远途旅行归来的人而言,一百个里能适用九十九个。只要敢脑补,一路上总有故事能印证这些模棱两可的内容。”   马奇罗笑了笑,女王身边自然是有聪明人的。   作为红神祭司,他和所有同伴一样,在向信徒解读神谕或预言时遵循“模糊化”和“努力诱导想象”等原则——过度清晰地解释不仅会降低光之王在信徒心目中的神秘感,还容易在解读出现明显偏差时大大增加弥补和圆回来的难度。   但,若是对预言之子,那便无需太过坚持以上规矩了——在这里,有一条更高的原则在发挥作用:自己必须得取得丹妮莉丝百分百的信赖,并指导帮助她踏平困难克服阻力,回到该去的地方,去应验预言,击败光之王的宿敌。   “向您提供驭龙术的人擅自提出了不该提的要求,您为本就该属于您的东西、本就该享受的服务,付出了不该付出的代价。”略微斟酌后,红袍僧决定再说清楚一些:“用通用语更直白地解释就是,您被宰了。”   代价?她到底付出什么换得了驭龙术?   培提尔望了望丹妮莉丝,身体难以察觉地一震。   他忽然想起来:他们的小女王数月前出人意料地骑龙东去时,身上可一分钱都没带,所携有价值的东西除了龙之外就只有她自己了。可现在黑龙不仅好好地回来了,看上去还长得更大更强壮了……那么,难道……   风暴降生的丹妮莉丝,自己效忠的合法君王和返回维斯特洛的唯一希望,居然靠卖身来换得了驭龙术?   小指头的表情略微扭曲,在君临的红堡内混迹多年,他当然清楚对“君王”这样的公众人物而言,“黑历史”对威望和影响力能造成的破坏力有多么巨大。劳勃可以荒淫无度不顾七国上下对他的看法,是因为他的位子在岳父和兄弟的支持下稳得不行……而丹妮莉丝却是个正要夺取铁王座的创业者,更要命的是,她还是个女王!   在这个世界里,人们在同一件事上,对男性和女性的容忍度,可是截然不同的。   王子可以万花丛中过,可以处处留情,女王却不行!   怀着强烈的恨铁不成钢心态,培提尔·贝里席迅速开始思索公关和影响舆论以将此事影响力压至最低的最佳方案。而丹妮莉丝……则是深吸口气后,完全放松了身体。   这可就不是诱导联想的话术了,面前这黑肤红袍僧当真在火焰中看到了自己的经历。   没错,她为获取驭龙术而付出了代价,通俗一点说,就是卖身。   但,此卖身,可不是彼“卖身”。相较小指头此刻脑子里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丹妮莉丝实际上做的,可真完全可以从字面上来理解。   ……   亚夏是一座浸淫在魔法中的城市,巫师、炼金术士、月咏者、死灵法师、火术士、血巫在这里随意练习法术和咒语,举行诡异的仪式,施展骇人的妖术……仿佛全世界所有超凡者、物和事件都聚集在这里。丹妮莉丝骑龙翻越千山万水赶到这里,发现此地的人和她所去过的任何一处都不一样:他们虽然也好奇地围观和并对自己所骑的卓耿指指点点,却没表现出丝毫的惊慌和害怕……比起看到龙来,倒更像是一群普通人瞧见了他们骑不起的“好马”。   这种完全不正常的“正常表现”,反倒让丹妮莉丝迅速意识到:这个遍地都是奇人异士、龙也无法引起轰动的地方,或许真有自己想要的驭龙术。   找到它比想象的更容易:完全没经过揭秘、探索或是冒险——驭龙术居然就像商品一样,被存放在一个类似商店地方的货架上,出得起价码的人自可取之!   东西就在那里,如何得到它却成了大问题——它的价格超出了弥林金库的承受能力,更何况她也没将金库带在身上。而直觉更告诉丹妮莉丝,想要像在阿斯塔波“买”无垢者那样搞,在这里是既无道理也行不通的。   那么,就只有谈价钱了。   货主态度坚定地拒绝了先货后款的提议,直接点名要她骑来那条龙:没有驭龙术,丹妮莉丝空有三条龙而无法运用;而以一条黑龙换取驭龙术,她不仅能控制剩下两条龙,甚至还能获赠成套的“育龙术”,大可继续繁衍更多。   并不过分的要求,却是一个母亲绝对无法接受的条件。丹妮莉丝同样坚定地回绝并离开,骑着龙一边在亚夏周边风餐露宿,一边思考事情的解决方案。然后,那个曾在她幻觉中出现,让她决心来这里的关键神秘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   ……   卓耿展翅飞开,去寻找今日的午餐,而突然出现的魁蜥则站在流淌着黑水的河边,披着上次见面时所穿的拖地兜帽长袍,兜帽下的红漆面具一如既往的棱角分明,反射着亚夏黯淡的日光。   “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丹妮莉丝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梦境,但已不是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她决定抓紧时间谈正事:“要达西境,必须往东;若要光明,必须通过阴影。看来我没有解读错,你要我来亚夏,我来了。”   “你展现了智慧,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我很高兴。”   “拍马屁的人,弥林的宫廷里已经够多了!”丹妮莉丝厌恶魁蜥装神弄鬼的腔调:“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可惜我买不起它。你说你要为我指路,那就帮帮我。”   “理性告诉你,未经训练的龙会把你的王国化为废墟;而经验告诉你,无论如何都不能用龙来换取它。遵从理智指引的同时,又能吸取经历的教训——这就是智慧,别把真诚的赞美也当成奉承。”面具女子的手从长袍下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间握着一本材质奇特、卷起的书籍。“至于你想要的东西,它就在这里。”   丹妮莉丝顾不上和神秘女子拌嘴了——她的瞳孔瞬间扩大,魁蜥手中拿的,正是她先前在亚夏城中所见的《驭龙要典》。   “你想要它。”魁蜥举起手中的书,然后缓缓蹲下身子,将其放在脚边的圆石上:“事实是,没有它,你压根无法夺回你的王国……而遗憾的是,若无导师,您又将永远无法理解其中的内容。”   “我厌烦猜谜和深奥莫测的忠告了!”丹妮莉丝将遮挡视线的一缕银发撩起,强抑住跑过去拿《驭龙要典》的冲动,“如果你是我的朋友,那就帮我掌握驭龙术!”   “我可以帮到你,但这需要代价。”   “代价是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   “我不想要很快,我要现在、立刻、马上!”丹妮莉丝提高了声音,“以女王的名义,我命令你……”   “好好休息,如果好奇,先翻一翻这本书。预习过后,我们再来尝试掌握它。”神秘女子像出现时一样消失了,流淌着黑水的河边圆石旁,没有兜帽长袍,没有红漆面具,没有魁蜥,只剩下一本孤零零躺在石头上的书。   …… 第343章 代价(下)   丹妮莉丝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有痛感。她满怀期待地快步走到河边,捡起了神秘女子留下的《驭龙要典》。   书的纸张的材质奇异,虽带着强烈岁月感却丝毫没有腐坏迹象,整本都由高等瓦雷利亚语撰写而成,目录索引清晰明了,图文并茂内容充实,光扫一眼就不像是假货。丹妮莉丝瞬间忘却了疲惫和饥饿,翻到第一页,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很快沉浸入其中。   开头部分并没有什么深奥的内容,甚至可以说相当简单易懂,有着极佳瓦雷利亚语功底的丹妮莉丝相当轻松地便读完了第一章。   ……   与其说这开头是说明,倒不如说是背景历史。   《驭龙宝典》的第一卷围绕着“驭龙先决条件”这一核心,着重点放在了对“龙血”的定义和起源的解释叙述上。   龙血,即通用语中的“真龙血脉”。   瓦雷利亚人分为狭义和广义两种。其中,广义的瓦雷利亚人,即“瓦雷利亚自由堡垒公民”,指的是瓦雷利亚疆域内所有生而自由、且拥有土地的有产阶级。   狭义的瓦雷利亚人,则是指那些银发紫眸、拥有驭龙天赋的——即真正拥有龙血的人。   而故事的主角,则是这狭义的瓦雷利亚人中的再一小部分:合法地拥有龙,且能够骑龙的龙王们。   ……   最初,整个瓦雷利亚仅有一个家族的成员拥有奇异的非人美貌和骑龙天赋,其余公民皆是这个家族的臣属、仆从或附庸。这第一个龙王家族的成员,又称“源初龙王”们,在与其余瓦雷利亚公民的相处中无可避免地产生了私生子——即那些并不具备龙王姓氏,体内却流淌着龙血、也确实与源初龙王们拥有相同特征的特殊瓦雷利亚公民。   其时,龙骑士的数量远远少于龙的数量,大量的野生魔龙自由地飞翔于瓦雷利亚境内的十四火峰间,任何人都无法驱使它们。本着迅速增加龙骑士数量以增强自由堡垒自身实力的想法,也出于源初龙王们对自己私生子的爱护——第一个龙王家族的掌权者们在考虑过后,慷慨地颁布了一条广布恩泽、影响深远的法令:   【凡源初龙王们的私生子乃至私生子们的后代,只要能成功驭龙,自身即可成为新的龙王家族创始人,享受崇高的地位和待遇。】   这条法令生效了近百年,在此期间,一个个有着银金发色、或紫或靛蓝眸子,总之拥有着龙血的私生子们前赴后继地踏足十四火峰中,冒着生命危险尝试驯服野生魔龙。失败者在利爪、尖牙或龙焰下粉身碎骨、灰飞烟灭,消失在历史的漫漫长河中;而成功者则咸鱼越龙门,一举成为龙骑士兼一个崭新龙王家族的创始人,从此将自己的姓氏铭刻在瓦雷利亚的历史中。   就这样……十四火峰间的野生魔龙一条条减少,而龙王家族的数量则迅速由一个变成两个、三个……最终扩张到十几乃至几十个。   最终,第四十个龙王家族的创始人驯服了十四火峰间可见的最后一条野生魔龙,亦标志着源初龙王家族推恩法令的终结。在这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后,四十个龙王家族一起重新制定并明确了有关通婚和魔龙归属、一直沿用到瓦雷利亚毁灭的自由堡垒宪法,俗称“龙王律法”。规定了:彼此间互相通婚或是各自内部产生、同时具有四十个龙王家族之一血脉和姓氏的瓦雷利亚人才有资格骑龙。除此之外的人,即使拥有龙血和天赋,也没有资格成为龙骑士。   ……   有点复杂?没关系,记住一点就够了:这四十个龙王家族垄断了魔龙的驯养、繁育和骑乘权力,以及由此伴生而出的——在瓦雷利亚自由堡垒最高层的话语和控制权。从此,即使银发紫瞳的特征乃至龙血随着驭龙者们的四处留情扩散至全世界,但究自由堡垒的诞生到毁灭,瓦雷利亚的每一条法令、每一位驭龙者,皆出自这四十大家族。鲜有的少数例外,也往往是私生子在为主家牧龙时偷偷骑上了亲密的无主幼龙——而这在自由堡垒的法律中是重罪,触犯者要么依靠龙主人的承认获得姓氏以转化为合法,要么面对全世界所有其他龙王的追杀,不死不休。   在要典第一章的最后,是四十大龙王家族的姓氏列表,最上面单独占第一行的是源初龙王,而下面的衍生龙王家族,则三个姓氏一排。   1+13,一共十四行,足足一页。   而“坦格利安”,赫然排在倒数第二行,乃是最后成为合法龙王家族的幸运儿之一。同样闻名七国的瓦雷利亚家族“瓦列利安”则不在其中,属于坦格利安的附属家族,并非自由堡垒的龙王家族之一。   四十个龙王家族,成百上千名龙骑士,瓦雷利亚昔日的繁荣强盛仿佛就在眼前。可惜,包括源初龙王们在内的所有先行者们,在末日浩劫这场神秘的灾难和随后的动荡中湮灭在时间的洪流里,如今只余下孤零零一个坦格利安……   若此刻正身处维斯特洛与篡夺者家族对抗的小伊耿是冒牌货的话,坦格利安这最后一个龙王家族,也仅剩自己这最后一个女子,注定彻底消亡于世了。   丹妮莉丝心生沧海桑田之凄凉感,叹一口气,翻过此页,进入到第二章。   驭龙的原理。   这才是正题了。小女王将脑海中的哀愁和婉约甩开,细细阅读起来。   半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先前关于驭龙的诸多浅薄经验性认知,几乎全偏离正途了。   龙骑士对龙的“驯服”,根本不是她先前想当然以为的如同骑马一般——依靠技巧和训练让龙形成对口令和肢体动作的条件反射。无论是特殊词语还是鞭子,都是旁门左道,真正的驭龙,是利用龙对拥有龙血的瓦雷利亚人的认可,以一套神奇繁复的契约,在灵魂层次上与选中的龙进行绑定,那之后,龙骑士便可以通过意念来控龙,将龙如同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般进行指使和操纵。   关于成为龙骑士,第二章开头罗列了几条公认的经验性定律。   一、骑龙≠驭龙,某个人,因为身份的特殊(育龙师)或实力的强大(魔法或是其它),有可能体验骑几条龙的感觉。但究其一生,同时只能与一条龙进行一对一的绑定,成为其驾驭和骑乘者。   二、龙的寿命长于人类,但有主的魔龙在前一位契约者死亡前,不会接受第二位驭龙者,无论彼此是否熟悉或实力强弱。   三、与源初龙王血缘越接近,龙王血脉越纯粹,驭龙的成功率越高。从未与外界通婚过的源初龙王必定能驭龙。但随着血脉的稀释,驭龙的成功率将会以惊人的速率和比例下跌。   四、有龙血不一定能驭龙,但没有龙血一定不能驭龙——这是自由堡垒通过无数次失败和流血实验得出的教训。   ……   这些定律倒是与丹妮莉丝的认知并不矛盾:她是三条龙的养育者,黑白绿三龙的母亲。虽然没试过,但将来万一性起,想骑一下雷哥和韦赛利昂,多半也不会被咬或掀下来。但她想要的显然不是简单的骑,而是能如臂指使的驾驭——只有真正的驭龙,才能让她像征服者伊耿一样,精准而无情地将血与火带给敌人,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很好,驭龙契约和束缚咒语就在后一页,这正是丹妮莉丝想要的知识。   然后她很快发现,第三章和前两章完全不一样:尽管同样以瓦雷利亚文字书写而出,甚至风格和大小都没变化,但她却看不懂。   准确地说,是能看懂其中每一个字,组合起来却全然不理解是何意,该如何操作。   丹妮莉丝那不到十八年的生命经历中,唯一一次与魔法搭上边,就是依照弥丽·马兹·笃尔的做法,以血祭和自焚的方式唤醒了那三颗龙蛋。但那是一次拙劣的模仿,完全凭借直觉行事,有着巫魔女的亲自演示在前才得以成功——但现在,驭龙契约要求她激发出龙血中的力量,而束缚咒语则要求她以精神力精准地控制“第二具”躯体。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又该怎么办到?   一番徒劳的努力和挣扎后,丹妮莉丝明白了,缺乏必要基础的自己无法自行掌握真正的驭龙术,她需要指引,也必须得付出她该付出的代价。   她没有等太久,第二天的差不多同一时刻,神秘女子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   “省省你的台词吧,我要你教我。”不知为何,丹妮莉丝就是确定对方有这个能力,“告诉我代价。”   魁蜥为面前小女王的急切和直接感到有趣,似乎是微笑地抖了抖肩膀,依旧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无数寻龙者在监视着我的行踪和去向,意图通过我来找到落单的龙之母。为了你的安全,我不得不选用现在这种方式,以法术与你相见。而这么做,需要魔力,很多魔力——多到我无法承担的魔力。”红漆面具挡住了神秘女子的脸,但掩盖不住她眼中闪烁着的莫测神光:“而龙王的血中,存在力量。”   …… 第344章 雷厉风行   有自称“不朽者”的男巫于魁尔斯攻击自己的事件发生在前,丹妮莉丝很难不对魁蜥“绕了一大圈,拐弯抹角最终还是想要自己血”的行为产生忌惮和猜疑。   幸好,两人见面的地方往往是在丹妮莉丝的住所或空旷之地而非不朽之殿这样的封闭环境,这让她略感轻松。但即使相信面具女子不会谋害自己的性命,丹妮莉丝也得考虑这样的可能:若按授课时间长短来支付“龙血”作为报酬,对方有没有可能出工不出力,一直拖延驭龙术的传授?   接受放血这样诡异的代价让丹妮莉丝有与魔鬼做交易的错觉,但她无路可选,所能做的唯一抗争便是:提出先结半款——她要求待自己真正掌握驭龙术,与卓耿完成《要典》中所说的契约后,再付剩下的一半。   ……   丹妮莉丝从卖血换取驭龙术的回忆回到御前会议上来。   过程不重要,结局就是——以两次出卖共近一瓶血为代价,她近乎完全地掌握了驭龙术。事实证明魁蜥是个好老师,在她的帮助下,丹妮莉丝很快完成了与黑龙卓耿的灵魂绑定,从它的养育者和“母亲”,变为其真正意义上的驾驭者。   而现在,红袍僧马奇罗不仅准确地道出了自己在亚夏的遭遇,甚至字里行间还透露出了更多的信息:   提供驭龙术的人擅自提出了不该提的要求,自己为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本就该享受的服务,付出了不该付出的代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魁蜥主动奉上失传的瓦雷利亚知识并非完全出于热心,而是受人所托……甚至早已有人为《要典》买过单,她向自己索要鲜血,纯属临时起意和额外索取?   至于自己一直担心的“对方会绑架软禁自己从而获得源源不断的龙血”,是否又是因为面前这黑袍祭司口中的“敬畏光之王的预言”,才始终没敢实施?   小女王满腹迷惑和猜疑,但最终将细细追问的冲动压了下来。她清楚,御前会议不是解读神谕的好场所,而若是一旦陷入马奇罗所诉说的故事,太过痴迷红神祭司口中“火焰中传递出的信息”,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成为一名跪在宗教势力脚下、权力被信仰架空的统治者。   马奇罗证明了他并非江湖骗子,自己现在应当做的,是展现对他建言的尊重。   ……   “很好,我会返回维斯特洛,去履行我该履行的职责。”丹妮莉丝微微昂起下巴,迅速找回了状态。“但不是‘马上’,而是‘尽快’。”她毕竟是弥林的女王,有权力和资格做出最终决定:“让奴隶制迅速从世上消失也许是个奢望,我现在不得不先放一放……但至少在奴隶湾,我已经踏足过的阿斯塔波、渊凯和弥林三座城市,必须恢复良好秩序和正常生产生活——我决不允许那些称呼我为解放者、母亲的人们,在获得自由后,却比被我打碎镣铐前过得更艰难。这是我的底线,也将是接下来,一直到我起航返回维斯特洛前……忠于我的人们所该集中力量解决的唯一问题!”   棒极了,虽然出发点不同,但能在起航反攻前摆平奴隶湾的话,所能带回七国的军队数量质量、武器装备和后勤保障等一切方面都能向好的方向大大踏出一步——就算丹妮莉丝打算马上走,小指头也会劝她简单收拾一下摊子再出发的。如今她主动提出这一点,倒是省了培提尔一大番口舌。   “睿智的决定,陛下,但我不得不向您呈上弥林现在正面临的真实情况:我们被敌人和麻烦所包围着。”女王之手坐直身子,用平缓但清晰的语调开口道:“陛下对奴隶制的痛恨是出于仁慈和博爱,但表现出来的激烈态度对这片大陆上许多掌权者而言却是不可理喻的疯狂和混乱。您在奴隶湾的系列行动触动了无数人的神经和利益——奴隶贸易不单是奴隶湾这几处‘出售点’的生计,它还是多斯拉克人处理战俘的渠道、换取日常所需资源的来源,更影响着全世界海上贸易的平衡。”   见女王之手向自己使眼色,在会前已经与之简单通过气的无垢者指挥官灰虫子开始汇报最新军情:“渊凯和被他们攻占的阿斯塔波向我们宣战在预料之中,脱罗斯、埃利亚和吉斯作为奴隶制城邦陆续参战也合情合理……好消息是,这些紧挨着我们的邻居,无垢者已经在前不久的那场大战中击退。他们元气大伤,短期内绝无法再成气候。而坏消息则是——我们已经击败的对手,仅是向我们宣战者中实力较弱的一部分。”   弥桑黛迅速接上了话,手指向摊开于桌上的地图:“港口内,新到不久的瓦兰提斯无敌舰队封锁了港口,让我们无法通过海路获取资源补给;城西十里外,第一批随船到达的瓦兰提斯陆军已经在岸边扎下军营,深沟高垒,已经与新吉斯军团汇合,正等待着陆续赶来的厄索斯各地佣兵以继续壮大实力,顺带威胁着我们城外劳作的农民;除此以外,我们的敌人还向多斯拉克人通报了您在奴隶湾所作所为,试图拉拢所有卡拉萨与女王您作对。”   “无论是瓦兰提斯为首的自由贸易城邦,还是大草海中的骑马战士,实力都远非渊凯能比。值得庆幸的是,自由贸易城邦远在千里外,对我们鞭长莫及,而多斯拉克则是由大大小小各自独立的卡拉萨构成,虽整体实力强大,却不可能受人统一指挥调动前来进攻我们。”培提尔满脸凝重地说道:“不过威胁不止来自敌人,弥林城内的瘟疫仍未完全消除,我们和敌人们一样无法发挥出全力,局势仍旧严峻。陛下想尽快收拾乱局返回维斯特洛,至少要先完成如下目标。”   他伸出三个指头:“一、需要先以最小的代价击败海湾内的庞大舰队、岸上的瓦兰提斯陆军和新吉斯军团,解除弥林外部威胁,顺带缴获俘虏足够船只和水手,为返航打下基础;二、无论文武,总之设法降服渊凯和阿斯塔波,实现陛下在奴隶湾东岸建立起稳定和秩序的目标,三座城市一起准备,必然比弥林一座能提供更多,也更优质的人员和物资;三、在出发前摆平瘟疫和蠢蠢欲动的新贵族们——无论是疾病还是野心家,陛下仍在弥林城时都可以有千千万万种解决方案,但若是顶着隐患起航,舰队在海上飘着时内部爆发瘟疫或是后院起火,都将是一场灾难。”   “我想补充一点——我们还得与敌人们谈判,瓦兰提斯舰队和新吉斯军团都只是他们伸出来的触手,斩断固然能让敌人感到疼痛,却算不上伤筋动骨。最终还是需要威逼利诱下确定的和平协议,才能让弥林有更多喘息和休养的时机。而多斯拉克人更是麻烦中的麻烦——他们若是赶着俘虏来奴隶湾却发现找不到买家,一定会将怒火倾泻到陛下头上,这些马上战士就算破不了城,也绝对可以轻松逼停我们一切城外的种植和生产。”   弥桑黛的补充相当有价值,培提尔赞许地点点头。而首座上的丹妮莉丝则是紧紧地皱起眉头,要解决的麻烦比想象的要多得多,而且明显没法全靠血与火来解决。这还是只挑最关键的要点说了出来,她明白:更多细枝末节的难题和困扰,还隐藏在宏观之下。   “关于敌人,我会让大家看到驭龙的成果。”女王用清冷的语调杀意四射地说道:“和瓦兰提斯和吉斯的谈判,以及对前来出售战俘的多斯拉克人的处理方案,我想我的女王之手会替我解决。至于瘟疫……马奇罗阁下,光之王神通广大,应当能帮弥林处理掉这区区一种疾病吧?”   “女王大人有令,作为您最忠诚的朋友,在下自然全力相助。”黑肤祭司点点头:“我会尽我所能,但最终到底能否消除苍白母马,得看光之王的旨意。”   “我将此视为你保证能解决了。”丹妮莉丝已经大概有些了解这种典型神棍言论中的规律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转向小指头:“培提尔,你这边呢?”   “谈判和多斯拉克人……我会想办法。”培提尔有些不安地劝说道,“但我还是希望陛下能听我一句劝,龙这种终极武器,少用为妙。危险暂且不论,若您已经能控制龙的消息太早传回维斯特洛去,将来争夺铁王座的决战时,就少掉一大底牌了。”   “这时候不用,那时候不用,非要等我的士兵死光了才拿出来吗?”丹妮莉丝不为所动,“强大的武器,就该果断地用。我们迅速解决奴隶湾的所有问题,在消息传回维斯特洛前便出发,待篡夺者的走狗们得知情报,开始做对付龙的准备时,我已经骑着卓耿出现在他们头顶上。去集结我的海军和陆军,时不我待,我们在日落时便发起攻击!”   …… 第345章 备战与重要信号   跟提利昂南下君临前,艾格可是正儿八经的守夜人士兵——长城顶上值过夜,鬼影森林里巡过逻,还砍过异鬼那种。   他以为自己知道什么叫冷,但现实给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刮子,让他亲身体会到了:为什么北境人概念中也有冬夏之分。   罗柏·史塔克巡视长城时遭遇的那场大风暴过去后,赠地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好天气。但这所谓的“好”,其实就是指天上不下雪、风力吹不倒人,偶尔也还能见到太阳罢了。   温度,却在一个小小的回升过后,义无反顾地继续下降。   刚刚穿越过来时,黑城堡虽然也冷,但仅是在零度上下浮动……远离冰墙一点的荒野里,白日里运气好时沐浴着阳光还能感受到一丝暖意。即使是夜里最冷时,也不过零下五六七八度,赶上刮风虽能把值夜的哨兵冻得牙齿打颤,但多裹一层毯子,也谈不上多么恐怖。   那简直是温和到有些美好的回忆,现在,北境人概念中的真正冬季已经降临,出生成长在江南水乡的艾格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能令人发狂的冷。   一盆热水向上泼去落地时就能结冰,在空旷的室外维持正常的篝火已经成为奢望,要么点火前构建存留热量的掩体,要么加大篝火的规模或混入焦油;人只要一离开室内,寒意就会像有生命一样疯狂地往皮毛和衣物的纤维孔洞里钻,无论穿多厚都没法在室外久呆;一组人值夜已经成为不可能的安排——想确保不冻死人,指挥官必须至少安排三个班次轮换……而伴随着“冷”而来的,是大峡谷底因为冰封而渐渐失去隔离功能的乳河,以及东海望海豹湾内日益艰巨、很快紧迫到必须昼夜都保持警惕的防冻工作。   艾格很羞耻地发现:作为守夜人总司令,人类对抗亡者第一线的最高指挥官,自己连敌人影子都没见着,就先被冻得连房门都不想出。   当然——不想出和不出是两个概念。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尽管被冻得像条狗,但他是万万不能表现出懈怠的。咬紧牙关,艾格坚持固定的巡视和指导确保自己的战略安排正确实施、第一时间处理赠地和长城发生的每一件政务以免误事……以身作则,起着良好的表率作用。   而和彻骨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整个赠地和长城沿线一片火热的生产和备战氛围。   ……   建设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大峡谷南岸的巡逻中转站“峡谷望”和入海口的“冰峡港”相继建成并投入使用。招募自北境、河间乃至王领的各行业工匠们……外加遵从艾格授意准备学习技术的年轻人们齐聚一堂,已经开始寻找优质木材、商讨吨位级别和构造,正式着手筹建北境西海岸舰队。   军事准备上,艾格手握一副好牌:守夜人本身就是一支训练水平不错的常备军,丹尼斯·梅利斯特投诚、卡特·派克也服软后,新总司令对整个军团实现了高度控制力。而后勤部直属武装虽然数量略少,却素质更优秀、忠诚度也更高,只差些许实战经验。   除此以外,以全体赠地居住者为受众的大轮训按计划开展:无论是原本就分布于长城沿线的旧赠地民、山地氏族还是塞外来客,皆适应寒冷气候。习惯了在恶劣环境下求生的他们民风彪悍,比外表看上去要强壮有力的多。随着艾格这个首席后勤官掌权,伙食好转和适当锻炼很快让他们从面黄肌瘦变得健康饱满——这便是比七国上下任何一地农民都优质的兵源。只需完成基本的纪律培养和操练,填充入后勤部卫队完整且拥有先进理念的军官体系下后,可以迅速形成一支强军。   ……   军事化的进展并非一帆风顺:轮训是强迫性的,符合条件的每个人都必须参与。这意味着——和招募临时工或士兵不一样,参与者并非全部自愿集结接受训练,其中从未接触过守夜人后勤部的也有不少,民风彪悍的两面性这时候就体现出来——新居民们在好狠斗勇、狼性十足的同时,自然也比七国上下的农民都更桀骜难驯。其中,早已归顺北境山地氏族的还算好管,而那些自诩“自由民”的原塞外众,则对诸如纪律、服从这类一听就能联想到“不自由”、“下跪”的东西有着天然的抵触,虽不敢公然闹事,却有相当一部分在训练中持非暴力不配合的消极态度。   这些刺头在冥顽不化的同时还骨头硬,往往还来自较大的部落,无论是好言相劝、打骂体罚还是关小黑屋(在这鬼天气里,禁闭还真没什么威慑力),威慑力都颇为不足,艾格出于谨慎迟迟不敢在训练上贸然下指令,导致军训最初进展并不顺利——直到后来一名从君临来的后勤部军官提出了一个另辟蹊径的解决方案:将每批轮训的民兵都分成几组,在对消极抵抗纪律化训练者的惩罚措施内,加上“扣全组军饷”这一条,将罚没下来的部分作为奖励赏给训练进度快的其它组别。   艾格从来没想过,罚款这样低级的处理问题方式,效果却出奇惊人:那些对训斥爱理不理、对鞭打也回以怒目的刺头们,很快在其它不愿和钱过不去的同组成员教训下变得乖如小狗,后勤部的教官们都不用扮黑脸,问题就被内部消化迎刃而解,真叫人哭笑不得。   ……   在轮训逐渐顺利推广展开的同时,前不久北上亲自来请示战略的妮娜,也来信汇报了返回南方的工作进展:她在兰尼斯港成功地与提利昂·兰尼斯特见了面,并在完全没接触泰温公爵的情况下,就成功地申请到了四万金龙的贷款——虽然有利息,但考虑到西境仍处于战后的重建中,而这四万又是现金,已经算是情义无价了。   这可是个重大的好消息。攀科技其实就像是建高楼,冰火世界现有的科技就像一大溜平房,虽然与露天席地和茅草棚子相比已经算体面,可惜“实用火炮”在三层楼的高度。   想要将热武器真正投入战场,空中楼阁可不行,艾格必须得先拿出钱来把“一楼”加固,再自费搭成“二楼”,然后才能伸手触及到最终目标。而在没有国家做支撑的情况下独立做这件事,难度比想象的要大得多:北境贵族捐的那些钱很快就花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也全都被各种预算占据,若无兰尼斯特银行的注资,艾格很可能不得不放弃独占热武器的想法,请罗柏来参观火器兵工厂,请他正式入伙了。   毕竟,最先拥有大杀器的诱惑虽强烈,但若是因为个人私欲而耽误了这种优秀武器的诞生,进而导致人类在生死之战中失利乃至惨败,那可罪莫大焉。   现在,有了一笔新的款项支撑,艾格可以继续建他那已经起了个头的“二楼”了。   火药的规模化生产就是处于二楼的重要技术之一,而作为重要来源的硝,妮娜也按艾格的指示在南方采取了些行动:先花重金在王领和河间地搜罗了几罐运回长城,暂时解掉试验用火药紧缺的燃眉之急,然后斥资组建勘探队寻找史坦尼斯国王控制境内的硝石矿,同时在君临产业园内开辟新实验基地,聚集大量早已与守夜人产业有合作的发明家,开始研究生产硝的方式。   很好,贤内助就是贤内助,艾格在回复的信中下达了一条命令:即刻起守夜人产业无需再将利润输送赠地,转而全部投在硝的开采或生产上,双管齐下,尽快将这一关键技术攻克。他有这样一种预感:交给妮娜的事情,她总能办得好……希望这不是错觉。   一个小姑娘办事都如此靠谱,艾格自己这边就更不能掉链子了:同样在“二楼”的,还有生产炮的前置技术:铸造“强度满足要求的非实心物体”的能力。   ……   继铜、锡被发现后,铁矿石也终于在赠地的山丘间被人给挖了出来:毕竟是地壳中含量第二多的金属元素,铁矿的勘探本就不该有太大难度。但遗憾的是,赠地发现的第一个铁矿矿石质量实在是难以称道,差到了连铸锻造冷兵器的师傅看了都摇头的程度,只能拿来凑合生产些普通工具,分发给建设队的工人干活用,连刀剑都暂时依旧得靠捐赠和购买……至于对材料要求更多的炮,多半依旧得先指望青铜。   自铸铜币是为冶炼打基础,这是“一层楼”的技术,单纯从南方搬到赠地来自然没问题。但铸造爆弹用的空心球罐,就要极大地考验赠地工匠们的铸造水平和动脑解决问题的能力了:爆弹暂时不考虑承受火炮发射过载,故性能要求较低,理论上就是一个金属罐——但毕竟又和单纯的容器不一样:壁厚要求适中且完全均匀以将爆炸威力最大化,本体强度又必须得保证抛射和落地全过程都不破损,技术部门日夜实验攻关,艾格也频繁造访工坊提出建设性意见。数十天的失败和重来后,终于将模具精度提高到要求标准,最终将工艺成熟化并固定下来,开始批量出产,送往试验场进行实爆测试。   而按需求精准铸造金属容器的技术,将来在铸炮时便是宝贵的基础。一步一个脚印,发射型热武器技术的研发进度条慢悠悠地从1%爬到了10%,虽离实现还遥遥无期,但好歹让人看到了希望。   每天去内城外的工业区巡访一圈如今已经成了艾格的习惯,这日他用毕午餐,披上大衣,打算像往常一样出门呼吸下冷空气,推开大门,迎面而来却是后冠镇的鸦巢管理员。   “大人,长夜堡来信。”   艾格点点头,接过信卷,揉平一看,顿时肃然。   冰与火之战的重要节点,他等了许久的终极警戒信号……终于来了:失踪数月的布兰登·史塔克,重新出现在长夜堡下藏着黑门的那口井内。   …… 第346章 绿先知   一个离家出走的贵族子嗣回来了而已,在这人类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但在艾格眼中,这件事却瞬间连跳N级,越过了一切其它工作,排在了需要处理事项的第一位。   身为守夜人总司令、长城守军最高长官,艾格需要向这最后一个活着从塞外归来的男孩询问此刻长城以北的情况和死人大军的动向,确定敌人将在何时发起最终的进攻,以计算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准备;作为北境的盟友,艾格又有责任确保罗柏和艾莉亚的弟弟、史塔克夫人的爱子、临冬城目前法理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安全返回临冬城;而真正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个知悉剧情的穿越者,他必须第一时间接触如今多半已经“进化”成绿先知的布兰登·史塔克。   无论布兰到底是获得传承还是被夺舍身体,他都是继梅丽珊卓后第二个艾格能接触到的、活生生的超凡力量者。而从立场上来讲,他也和红袍女一样绝对站在活人一方,作为“豪华版”的易形者,绿先知能通过鱼梁木和乌鸦侦查敌情的能力价值不可估量,若能收为己用……   艾格有无数种理由重视布兰的返回,而他也迅速做出了行动:放下手中的所有事情,带着亲信护卫们即刻出发,顶着呼啸的冷风火速赶到了长夜堡。   这座古老的要塞比艾格上次来时显得完整体面了许多,由于得到了艾格“战后可以继续保留居住权”、“非主动离开守夜人绝不驱赶”等承诺,几大山地氏族在长城沿线站稳脚跟渐渐适应了在石头房子里的生活,也开始将这里当成家园后,已经趁着闲暇做起修补扩建工作……其中,菲林特氏族实现的成果就是:如今长夜堡内横七竖八的帐篷和四处倾颓的砖石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拔地而起,崭新的木、石混筑房屋。   “总司令大人。”托根亨·菲林特闻讯赶到了门口,粗声粗气地向艾格报告情况:“这回我可把大门小门都关上了,还在布兰公子的门外安排了好小伙子日夜看守,长城塌了也不许离开,保证再不让他跑了!”   看来上次让封君的儿子在眼皮底下失踪给老菲林特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他此刻甚至都丝毫不觉自己把布兰登·史塔克当犯人一样防着有什么不妥。   “干得好。”艾格把马缰绳扔给下属,跟着此地主人快步向大厅走去:“他是什么时候,怎么出现的?”   “你说要派人看好井,我们一直都严格执行,今早第一班进入厨房的哨兵经过井时听到下面有响动,派人侦查后才发现井底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残废的男孩。因为我们入夜时会撤掉吊篮和绳索,那女子一人没法将男孩拉上井,才弄出了声响。”老菲林特摊手:“当然,我们现在知道了,女子是梅拉·黎德小姐,男孩是布兰登·史塔克,至于那个大个子马童和玖健·黎德……”   大个子马童和玖健黎德肯定是死了,布兰的狼“夏天”多半也凶多吉少——一头畜生对菲林特族长而言显然没什么意义,他多半都没注意到冰原狼的缺失。   艾格皱起眉头:看来,自己这只蝴蝶引起的风暴似乎对塞外的影响有限。不仅布兰出冰墙成为绿先知的剧情没能阻拦住,如今竟连损失的人员都丝毫未变。也不知这到底是老一任绿先知勾勒好的必然结局,还是……   “我会问清楚的。”艾格点点头:“你去忙吧,照顾好马,安排人备车,我走时会将布兰带回后冠镇。”   “好。”   ……   艾格委任的长夜堡指挥官也紧跟着上前来向司令简单介绍了要塞现状,但他意不在此,应付几句后便中断话题,让对方带自己去往布兰暂住的房间。   几名守夜人带着总司令来到布兰居住处时,正好赶上和布兰一同回到长城内的梅拉·黎德推门而出——矮而苗条的少女,即使身躯全被厚厚的毛皮包裹,也能透出一股子与性别和体型不符的力量和活力感,怪不得能带着一个残废的男孩逃出临冬城,塞外一游后又安然回来。   但就是这么一个精干坚强的女猎手,此刻却双眼红肿,一副刚刚哭过的模样。   她转身就瞧见了艾格,赶紧抹抹眼泪,哽咽着说道:“抱歉,大人。这段时间……给你们带来了太多麻烦,实在对不住了。”   这可真不算客套话,梅拉和他弟弟一声不吭就带着布兰离家出走,为了搜索抓捕他们,北境人、长城守军和山地氏族民们费了多少人力和心思?就连莫尔蒙总司令遇袭的意外,都是在处理梅拉遭遇新赠地民骚扰的案件时发生的。   可作为一名贵族小姐,她就给守夜人带来了麻烦,谁又能奈他何?如今她费尽千辛万苦把布兰活着带回了长夜堡,又一副刚刚被欺负过的无助模样,还能骂她不成?   “你们几个孩子,可真是能折腾。”艾格叹了口气,“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梅拉的眼眶再次湿润,她费力的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到底带着我弟弟做了什么蠢事,布兰……布兰他也像变了个人似的,浑身上下都怪怪的……”   “好了,我都明白。”这句也不是安慰,艾格是真的明白,好言安慰了几句后,他拍拍梅拉的肩,“不用再说了,去好好休息吧。待我和布兰聊完,跟我们一起返回后冠镇,我稍晚会安排人送你回家。”   ……   把眼泪汪汪的黎德小姐劝走后,艾格遣散无关人等,让侍卫就近找避风处等候,推门进入了布兰暂住的房间。   加厚木板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扑面而来的湿热让人一时间有些眼睛发酸,艾格吸了口气,站定一秒后才拉上房门,开始打量屋内场面。   房间里一股满满的人味,在腾给布兰住前显然并没有空着。把这位史塔克二公子当犯人一样盯着归盯着,菲林特氏族可没昏到忘了这是自家封君的亲弟弟——壁炉内的柴火熊熊燃烧,让屋内温暖如春。桌椅床铺、枕头被单……生活所必须的东西一应俱全,而且艾格一眼就能看出,这一切全都是长城沿线乃至整个赠地能拿得出最高档的东西。   床前的一张宽大椅子里,坐着一个年轻秀气的男孩,正是布兰登·史塔克。   仅仅回到长夜堡一天时间,显然没人来得及搞出布兰需要的轮椅,此刻他就窝在一张对着门口的大椅子内,膝盖上盖着毛毯,仿佛在等着艾格出现。   “总司令大人。”男孩率先发声,“你好。”   “你好,布兰。”两人并非第一次见面,甚至早已有些复杂到说不清的纠葛,艾格并未见外。他顺手拽来一张椅子,坦然地坐到男孩对面,仔细打量着对方。   和最初相遇时在墙顶上表演杂技的那个小正太相较,布兰如今安安静静坐在椅子里的模样实在令人惋惜。但眉眼间弥散着的淡淡哀愁和忧虑,搭配上继承自母亲的姣好容貌,却意外地营造出了一副忧郁美少年的整体效果。   “很高兴看见你还活着,但我身为守夜人总司令,职务在身,没法与你多聊,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些问题。”艾格毫不客气地直接开口问道:“你们几个为什么要去塞外?又是如何出现在井里的?在冰墙那一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对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脑子里完全一团糟,如果可以,能给我简单解释一下吗。”   全都是艾格已经大概知道答案的问题,之所以先问这些,是因为他早已确定好的整体方针:绝不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和熟知剧情的秘密。   既然不能暴露,那就得问符合身份的问题。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漫长的故事。”布兰那因为运动和营养不足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如果要讲,今晚我们都可以不睡觉。但你如今是守夜人军团总司令,比起我的事情来,难道不该有些其它更值得关心的问题吗?”   布兰不想讲故事,艾格乐得自在,万一这小子真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早已了解大概的自己是听还是不听呢?   “我倒是想知道异鬼什么时候会来进攻长城,守夜人又该如何防守,该如何把这些鬼东西斩尽杀绝,问题是,你能回答这些问题吗?”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总司令大人。”布兰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感谢你在我摔下楼后,对我家人们……尤其艾莉亚的照顾。而巧的是,我现在真能回答你的问题,因为你无法理解的原因,我能看到所有事,正在进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长夜将至,对抗黑暗的勇士们需要能看清局面的眼睛,而我可以帮到你们。”   …… 第347章 庄周梦蝶与全视之眼   艾格咽了口唾沫。   布兰准确地说出了那夜卢斯·波顿在深林堡对自己说的悄悄话,老实讲……即使有心理准备也依然令人有些悚然——这倒不完全是坏事,起码他现在不需要发挥演技就能做出真的震惊表情了。   当然,也仅是惊罢了,自己并没有真的和老剥皮密谋什么推翻史塔克家的事情,自谈不上心虚……无论是这句莫名其妙的“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还是后面对自己“照顾史塔克家”的感谢,其实都是在做同一件事——向艾格证明他能看到一切。   艾格不需要证明,他比世上除了绿先知本人外的任何人都更清楚其本事。   “很好,那……”守夜人总司令假装紧张地咽完唾沫,做出信服了的严肃神情:“请布兰公子告诉我,异鬼们如今在哪,又在策划什么阴谋?”   “稍后会谈到这个,在那之前,我们得先解决一点私人的问题。”   男孩从椅中坐直起身来,毫无表情的脸上开始挂上几分认真——见此情状的艾格也条件发射地挺腰离开椅背,警惕地绷紧了肌肉,手摸向腰间……   理智告诉他绿先知想对付自己绝不可能靠面对面搏杀这种蠢办法,但士兵的本能却是控制不住的。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受何人指使、带着什么目的。虽然很有兴趣研究一下你突然出现的方式和原理,但现在不是时候……我很想相信你是上天派来拯救人类的英雄,可惜在某些人的故事里,我就是上天——没人比我更清楚,世上并没有神。关于你,只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因为大概你同样没法向我解释的原因,你似乎知道很多你不该知道的东西,有着远超这个世界的渊博知识。”布兰用明明还稚嫩的嗓音,却说着老气横秋的话,“那么神秘、睿智而博学的总司令大人,不妨来思考一下这个问题:驱使着布兰登·史塔克的残缺躯体、拥有布兰登·史塔克的全部记忆和情感倾向、也和变成绿先知前的布兰登·史塔克一样爱着父母兄弟姐妹和亲近朋友的这样一个我,到底算不算是布兰登·史塔克呢?”   ……   忽然从战场信息的交换,切到哲学思考上来了!?艾格确实正在怀疑面前此人到底还是不是布兰,但绿先知似乎没有读心的能力吧?   他瞬间联想到了一个很经典的问题:到底是庄周在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庄周?   等等……太荒谬了,考虑如何对付亡者大军已经够费脑子了,这种思维体操还是交给闲人们去做吧!艾格很快就决定不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但下一刻脑中却一道灵光闪过,顿时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潜台词:绿先知根本不是要自己思考这个问题,而是在提醒或是示威——自己找不到任何办法证明他不是布兰……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是布兰。   老一任绿先知和布兰登·史塔克间,到底是前者侵占了后者的身体,还是后者获得了前者的记忆,抑或二者兼有,谁又能说得清呢?现在重要的不是分析绿先知传承的本质,而是先将其能力利用起来,打赢这场冰与火之战再说!   看着面前守夜人沉思中透出一丝讶然的神情,男孩牵动嘴角,做出了一个不怎么灿烂的微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我不要你的答案,我只希望你明白:我也站在活人——也就是守夜人这一边,可以信任。”   ……   这场谈话的进展速度完全出乎艾格预料了,他努力地掩饰住内心活动:原本还打算装傻隐瞒自己穿越者身份的,结果对方倒是毫不客气,直接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和心思,敞开天窗说亮话。   布兰的举动超出了艾格的全部预测,他一时想不明白该如何回应,只能嗯一声,点点头,继续盯着对方,等待其下文——虽然打破了前一个牛角尖,但如今的布兰到底能不能信任,口说无凭,得看表现。他艾格·威斯特能从一介穿越者小卒混到今日的位置上,可不是靠热血和纯真无邪。   “你回去后慢慢考虑吧,现在,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说这一通话和挤出一个微笑似乎耗尽了男孩的全部体力,他软绵绵地倒回椅中,又恢复了原先有气无力的模样和病怏怏的语调:“野人们的易形者,如今都在你控制下,你应当对他们有所了解吧?”   嗬,频道跳得真快,幸好艾格脑子并不迟钝,迅速跟上了节奏:“略知一二,我知道的是,易形者们有某种天赋,可以通过魔法控制一些动物,以完成诸如侦查、搬运、攻击之类的操作。”   “差不多说全了。”布兰淡淡地看了一眼他:“你问我如今异鬼在哪,我也一直关心着这一点。曾经满足这一好奇心很容易:它们分散在鬼影森林和永冬之地的每一处,各自在自己负责的区域内搜寻仍可利用的尸骸、攻击并杀死活物以壮大尸鬼大军的实力——这是它们苏醒后迟迟没有进攻长城的原因之一。但塞外再大,也是有尽头的,在它们聚到一起后,事情变得麻烦起来。”   男孩像个老头子一样叹了口气,然后像是在恢复体力一样保持了好一会欲言又止的表情,才重新开口:“这要从我探知世界的方式说起。我是能看到一切,但这和‘直接知道一切’并非一回事。我想了解某事的真相,要么是准确地获知它发生在何时何地,然后通过魔法,以精神追本溯源去到当时、当地去看;要么就是像易形者一样——控制着某生物,片刻不离地盯着所要追踪之人或物。但异鬼们完成备战集结到一起开始往南移动后,我发现他们中有一个扮演着‘统帅’或者说‘王’角色的特殊存在——即传说故事里的夜王——有反制我监视的能力。无论我是附身于活物靠近,还是通过魔法凭空窥视,都会被他迅速发现并打断。不仅如此,夜王还能以匪夷所思的方式沿着我的探知逆向对我的身躯和精神造成难以恢复的伤害……几番吃亏后,现在的我只能说出异鬼们的大概方向,再不敢轻易尝试精确定位了。”   ……   关于绿先知“全知”能力的原理,艾格其实早就有过推测和猜想:   鱼梁木这种魔法植物所构成的时空体系,就像是一张遍布它生长之处的监控网络,将“视野范围”内过去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巨细无遗地记载下来存档。而绿先知的能力,就是以精神深入这个网络,像“调取监控记录”一样,实现对过去和正发生事情的知悉。   然而,无论这种神奇的天赋有多无解,绿先知的大脑——人类的生理极限却摆在那:他们就像是单人留守监控中心的孤独工作人员,面对整墙整版铺天盖地而来、天文数字级别的信息,却只能挑选并浏览其中的一小部分。绿先知想知道并调查的,可以彻彻底底地弄到一清二楚,但若是完全没接触、听闻过的人或食物,便无从下手。   全视的能力说强确实强到极点,但说局限又局限得厉害:绿先知必须得先知道或是和一件事产生足够强度的关联,才能顺藤摸瓜,深入了解探索更多——打个比方,若艾格三年前没在临冬城的主堡底下尝试阻拦小布兰的坠楼,三年后也没回到赠地并通过一大番操作掌控守夜人军团实权并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从而成为活人方对抗死亡的最高指挥……那绿先知多半直到世界末日也不会想到……去翻看一位普通守夜人的来历和生平,从而发现自己是凭空出现、身份成谜。   鱼梁木是跨越时间和空间的媒介,本身却没有电影中超级计算机那样辨别处理信息的能力,世界对绿先知而言,就像一个没有小地图的大型策略游戏,虽然满图都插了眼、全局都录了像,但在同一时刻,玩家却永远只能看到屏幕上正框着的一小片。若绿先知想要对付异鬼和死人,他就必须把精力放在长城及其北面,而绝没心思再时不时地扭过头来偷窥一下别人尤其还是盟友……看艾格这个穿越者、或是其他人有没有在想法对付自己。   艾格固然是防着如今可能已经不是布兰的布兰,而绿先知又何尝不更忌惮他这个神秘莫测的外来客?但现在可不是互相猜疑和防备的好时候,终焉之战近在眼前,若是因为无关紧要的细节坏了大事,该算到谁头上?   和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一样——以大局为重,才是布兰、或者说新的绿先知今天会在这间屋子内,与艾格开诚布公地讨论神秘侧相关问题,以争取彼此信任的原因!   ……   艾格状若随意地点点头,心思却飞快地转动着:这种超凡存在的哪怕随口一句话,都能透露出巨量的信息。布兰的解释就至少印证了自己早已做出的推测——绿先知的能力并非直接全知全能,而是有条件的“全视”。   既然猜测和解释不相矛盾,那他直觉上便相信布兰所说。虽然对方所说也可能是七分真三分假,自己也并不总是跟着直觉办事,但对一个有着自己无法理解的能力,偏偏又身份特殊、自己不好动歪心思的史塔克,他就算还有疑虑,也不可能当面表现出来:“好,绿先知阁下,至少你还能大概判断,比我们强一些——不知您方不方便现在就估计一下,异鬼们此刻在哪,在做什么?”   …… 第348章 知己知彼(上)   “我最后一次侦查死人行踪时,他们已经结束了在黑城堡北面十几里处完成的集结,却没有向长城进发,而是分散成两批,分别向东和西。其中前往海豹湾的那批为数五六千,由三名异鬼带领,如今正在烽火台、绿卫堡和东海望三处要塞外的鬼影森林中潜伏。而向大峡谷去那一批,却是满地连天,难以计算,因为有夜王带队我无法靠近侦查的原因,具体情况不明。”   五六千都能报出数来,难以计算到底是多少?艾格听得背后发寒,这还是自己收容了三万多野人的情况下,若无此一举,便意味着敌人多三万,己方却少三万……   他心中略沉,并未说话,只静静等待下文。   “即使不需要动脑也能做出判断,他们是在寻找越过长城的方法,同时等待支持自己存在的力量达到最顶峰……以求在最有利的时间点发起决战。”布兰的语句开始有断续和停歇,似乎是之前说的连续几句话耗尽了力气,“我并不想吹捧或是奉承,但死人们直到现在也没进攻七国的最大原因,就是总司令大人做的一系列安排——无论是在长城沿线密不透风的布防,还是海豹湾的大规模除冰,亦或是大峡谷沿岸开展的巡逻……守夜人封死了敌人的每一条路,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说不定你真就是预言中被派来对付异鬼的王子。”   “谢谢。我不是什么王子,只是将谨慎放在第一位,换位思考……然后再将所能找到的一切漏洞堵上罢了。”没法否认——认真和努力的成果得到认可谁都受用,但艾格可不会飘飘然到忘了正事,“布兰,我不会强求你冒着危险去追踪夜王的确切位置,但希望你能回答我几个关于敌人的问题。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第一,异鬼和死人们怕水吗,它们会不会从海里游或是踩着海底走过来?”   “确实是值得重视的问题。”布兰颔首,“我可以给你明确的答复,但必须分开解释。首先,异鬼怕水——他们虽是由活人转化而来,但在被冰魔法长年累月的浸透中,一点点褪去肉身转而以越来越纯粹的魔力维持躯体,并随着进程一点点变得更强。成熟的异鬼躯壳只是一个形状,本身则完全由魔力撑起。和人类必须消耗食物产生稳定的热量、体温太低太高都会死一样,异鬼们同样有一个维持存在的最佳温度区间,而这个温度,对人类而言极低。他们碰到水,如果是少量,会被封在冰坨子里影响行动能力;而如果是大量——比如被扔进海里,则会和人类被冻死一样,因为失去‘正常温度’,而被热死。”   ……   竟然是这样,那岂不是意味着,可以用水来活捉异鬼?艾格仔细思考了一下这种可能,但最终意识到不大现实:以异鬼那能屠龙的神力,一桶两桶水泼上去就算冻住也能立刻挣脱,只有瞬间用吨级的水量淹没它,才能将异鬼冻在其中,而这是现有技术水平难以做到的。   心思转了几圈,他还是提问了比较可能出现的状况:“他们为什么不在岸上施法把海豹湾冻住然后走过来?”   “他们是异鬼,不是神。”布兰翻了个白眼——自艾格进到这个房间以来,第一次总算有点孩子的模样了:“你身边有一个实力颇为不俗的红神祭司,她想洗热水澡的时候,是跳进冷水里用魔力把水烧开的吗?在这个能量稀薄的世界里,魔力是宝贵的,和普通的人类个体比,异鬼确实强大无匹,但在大自然面前,他们也只是蝼蚁!”   “也就是说异鬼们没有这个能力?”   “我不是他们的一员,不能替他们回答。”布兰摇头,“但我可以确认的是,异鬼们保持自己的躯壳和体温就耗费了大部分的力量,若要想在海豹湾冻出一条足够牢固,可以无视长城守军居高临下破坏的通道,可能得献祭掉一打异鬼自我牺牲填进去才够。”   但愿这是真的,艾格略松一口气:“那么,尸鬼呢,它们可没有低体温,若是异鬼操控它们蹚水过来呢?”   “理论上可行,但实际上不太可能被付诸实施。首先,尸鬼不能和操控他们的异鬼距离太远,尤其是难以隔着长城——原因我等下会告诉你;其次,守夜人应该已经与异鬼遭遇过许多次了吧,有没有研究过:它们为什么怕火?”   “当然,尸鬼的身体里充满了一种易燃的特殊尸油。”   “没错,那你有没有好奇过,为什么敌人要给自己留这么大一个弱点?”   对啊,为什么?   被布兰如此反问,艾格脑海中立刻飘过一个个阴谋论……难道说这是个陷阱,等守夜人们都以为尸鬼怕火时,它们将会在最终决战中忽然变得水火不侵,全歼人类主力?   若真如此,前期准备的大量野火,岂不都化作了无用功?艾格先是一惊,但很快又将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这不符合逻辑,如果尸鬼不怕火,那敌人的恐怖程度将瞬间上升一个数量级,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只需要正面平推过来,七国联合也不是对手,根本不需要什么阴谋。   “我猜,那种尸油就像血液对人类而言一样,对尸鬼而言是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所以即使成了弱点,也没法抛弃?”   “猜对了……尸油至少有三种功能:一是贮存异鬼所施展、‘唤醒’这只尸鬼的冰魔法,是其与尸体不同的关键;二是成为媒介,成为尸鬼能从空气中吸收魔力,维持自身存在的动力;三是充当肌肉和骨骼的润滑油……同时延缓尸鬼的躯体自然腐烂风干。”布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着,可见塞外一游后,身体虚弱到一定程度,“它无可替代,没有尸油的尸鬼将会动作僵硬且脆弱不堪,虽然不再怕火……但却又会能被刀剑棍棒杀死,甚至远离异鬼几步都可能倒下。”   原来尸油对尸鬼而言如此关键,艾格之前还紧张兮兮地考虑过假如遇到不怕火的尸鬼该怎么办,如今看来完全是多虑了。   “可这只是解释了尸鬼怕火的原因,我现在最关心的是尸鬼怕不怕水……难道,这种尸油溶于水?”   “不,尸鬼理论上并不怕水,它们怕的是冰。”布兰摇摇头,似笑非笑地解释,“我知道这很反直觉——冰魔法操控的尸鬼,怎么会怕冰?即使是我,也观察了一段时间才搞清楚为什么。原因就在一个命名的小误区上:异鬼第一次出现的长夜给人的印象便是冰冷刺骨,于是记载者顺手便将异鬼们使用的力量命名成‘冰魔法’,但实际上,寒冷是冰魔法运作的有利条件和附带效果,而非目的,而冰是水在低温下冻成——异鬼来袭产生总是伴随着降温和结冰,于是人们错误地以为它们彼此间有因果关系,其实不然。”   男孩又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描述冰魔法更准确的词汇应该是‘寒魔法’或‘死灵魔法’,水结成的冰看上去和冰魔法很配,实际上却是极差的魔力载体。在这方面……你应当有经验:无论是异鬼们的躯体,还是他们手中看上去像是冰铸成的武器,其实都和冰完全不是一种物质。尸鬼们过水后,水虽然对它们没影响,但在低温环境下冻成的冰,却不仅影响尸鬼本身的行动,还阻碍死灵魔法的运作,会让异鬼对尸鬼的控制变得极度困难。更糟糕的是,冰魔法是没法用来除冰的……而这,就是异鬼绝不会驱使尸鬼蹚水绕长城的原因!”   ……   艾格静静地坐在椅中,极力消化着绿先知向自己揭示的异鬼之秘。   他首先领会的就是布兰所说的自己“应当有经验”的那部分——绿先知显然是在对自己产生兴趣后通过追溯查阅,发现了自己在鬼影森林中与异鬼拼命的经历。他仔细回忆三年前杀死异鬼的前后具体过程,记起了布兰要自己注意的细节:那天,无论是异鬼那把看上去很像是由冰做成在砍中自己时碎裂的魔法剑、还是它被杀死后的乳白躯体,消失过程都完全不符合冰的物理性质:不是融化成水变成一摊,而是融化、沸腾同步进行,过程结束后除了一股寒意外点滴不存,没留下一丝痕迹。   与其说是水,倒更像是一种凝固点较高的气体……遇热飞速升华的模样!   逻辑自洽且符合实践观测的理论,要么就是正确的,要么就是精心编就的谎言或谬论,而绿先知没有道理向守夜人谎报敌情,那么这多半就是实情了。   布兰瞧着艾格思索的样子,出言提醒:“我不知道总司令大人在想什么,但千万不要因此就大意轻敌并削减东海望的驻军数量,一种自然的力量可以对抗另一股自然——异鬼不能冻住海豹湾,但凛冬却可以。”   艾格点头,就算布兰不提醒,他也不会冒这种无谓的险,现在守夜人不缺人手。   “明白了,海豹湾那边的部署维持现状。”他撑着膝盖沉思了一会后,抛出了第二个关心的问题,“筑城者七百尺高的长城都建了,为什么却到大峡谷就戛然而止,而不继续向西延伸直到寒冰湾,留下一个缺口?”   …… 第349章 知己知彼(中)   “有很多原因,最直接的就是——不好建。”布兰不假思索地答道,“霜雪之牙的融雪几乎全通过乳河入海,大峡谷底的夏季水流量极大。长城修在低处会被水冲垮,修在山腰没多久就会倾斜倒塌,而修在山顶嘛……不知总司令大人统计过没有:大峡谷两岸的山高度远超一千尺,比长城沿线任何一处墙顶都高,本身就是极佳的天险。若真动工修长城,施工难度相当于建无数座鹰巢城,所需人工和资源,只怕和再修一条绝境长城都不相上下。”   艾格对这个解释不满意:“那至少也可以在大峡谷两岸开辟巡逻路线,方便守夜人行动吧。影子塔士兵向我反映的状况是:根本无路可走,全要重新开辟,这又是为何?”   “曾经有路,但数千年过去,早已因山体滑坡滚落入谷底被水流带走,有也变没有了。”布兰长叹一口气:“说到长城防线的漏洞,我要再告诉你一条早已为人遗忘的信息——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异鬼很难隔着长城控制尸鬼吗。”   当然记得,当时布兰还说了——原因等下会告诉自己,显然现在就是他所说的“等下”了。   “愿闻其详。”   “长城除了是一堵高墙,在物理上阻挡了野人和鬼怪的通过外,在魔法上同样是一道屏障。异鬼不喜欢靠近长城,这给人产生了长城能‘反异鬼’的印象——这不是错觉,但我想要补充的是,反异鬼只是长城功能的附带效果之一,它内部所编织魔法的最主要目的,在于屏蔽来源于永冬之地的寒神之力——即飘散在空气中,支撑异鬼和尸鬼们存在的那股力量。”   “可以理解,可把大峡谷也封上不是更好?总不会说寒神之力的比重较空气大,会沉到峡谷底部去所以渗透不过来吧。”   即使渊博如绿先知,脑子里也没有气体比重这种概念,不过毕竟有着无数岁月的智慧和经验沉淀,布兰凭理解能力迅速大概想明白了艾格在说什么,很快跳过了这一茬:“作为守夜人总司令,你对长城沿线十九座要塞的分布应当清楚吧,最中间的是哪座?”   废话,脑子里没一张赠地和长城地图,当哪门子守夜人总司令?艾格点头:“如果论数量上的‘中间’,那自然是王后门——无论是从东向西数还是从西向东数,它都是第十座。但若是论离长城两端的空间尺度,那则是黑城堡……守夜人衰落到最低谷时依旧启用这座要塞作为总部,就是因为从这里派巡逻兵赶往长城东西两头的时间相同,无论是地面还是长城顶。”   “称职的总司令,一点没错。”布兰点头:“那么,如果我问的不是长城沿线,而是海豹湾到寒冰湾——即守夜人旗下哪座城堡距离东西海岸远近都相同呢?”   艾格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思考便隐约有了答案。   长城最西段距离距离冰峡港有四五十里远,那么,到东西海岸距离都相等的那座要塞,一定是在黑城堡西面二十里出头——绝非紧挨的王后门,再远一点的深湖居似乎也不对,再往西……   艾格心脏猛地一跳,最终结论果然是他预感中那一个:距离海豹湾和寒冰湾一样远的那座守夜人要塞,不正是最初的守夜人大本营、巨型发光心树和黑门所在、自己和小绿先知布兰此刻正呆着的这座古老黑衫军堡垒吗?   “长夜堡!”艾格脱口而出,“次奥——这意味着,军团建立最初,大峡谷确实是在守夜人第一届高层设定的巡防范围内的!”   布兰的脸上写满了赞许:“没错,我还可以告诉你,长城屏蔽寒神之力和驱赶异鬼的能量来源,正是长夜堡段绝境长城内深嵌的那棵已经与古往今来最强大绿先知融为一体的巨型心树。压在千万吨冰块底下刻满古老符文的石质基座,将它本该呈圆……不,球形放射向四周的无尽能量收拢束缚在长城内外一定尺寸内,并塑造成了一面和长城形状相近、但更高更宽更厚的魔法墙,绝境长城冰块构成的实体和魔法构筑的‘灵魂’,共同组成对抗死亡的这堵终极屏障。”   ……   艾格完全呆住了,原来如此,一切的一切,全都串起来了:绝境长城不仅是冰火世界最庞大的人造建筑,更是最壮观的魔法道具,它是一个强力的“屏障发生器”,而那棵超级心树,就是支撑它运作的能源核心!   第九百九十八任守夜人总司令对名义上归自己所有的这堵冰墙有了新的认识,但绿先知布兰的叙述仍未停止:“而由于巨树距离长城西端更近的原因,所以长城西半截的反寒神魔法比东端更强大,在尽头的影子塔,这股力量甚至以种满大峡谷两侧的鱼梁木林为渠道,像无形的墙壁一样穿透出去几十里,把那最后一个缺口也补上,一直延伸进寒冰湾的海里。除了从高空和远海溢进来的可怜巴巴的那一点,长城将寒神的全部力量挡在了塞外。”   那漫山遍野的鱼梁木林,原来是为弥补大峡谷无法建墙的缺憾而种,作用是将屏蔽寒神之力的隐形长城给补完!绝境长城在物理上虽然有一个缺口,但在魔法层面上,却横贯了所在纬度的东和西,将异鬼赖以为生的能量挡在了北面,形成了一个活人的乐园!   完美而精巧,却又宏伟到不可思议,艾格第一次被这堵冰墙看似笨重外貌下的壮阔“深层美”所震撼,他首先产生的想法是:原剧情里丹妮莉丝为救琼恩而怒送白龙并最终自毁长城……真是牵强而愚蠢到不可原谅了。   暗骂结束,他更多的是心生豪气:先知先觉地做了无数针对性准备,又坐拥这样一道防线,如此若还打不赢战争,那可当真是废物一个,当什么总司令,乖乖吐口痰把自己淹死算了!   ……   不过,后天培养起的质疑精神让艾格很快又有了问题:“那这样我就又有担心了——长城难以摧毁,但鱼梁木林却是暴露在外的,若异鬼摧毁这片树林,不就在隐形的长城、这条连续的反寒神能量场上打开一个缺口了?”   “他们一定会这么做。”出乎预料的,这回布兰没再否定艾格的想法,“但我必须再次强调,那片布满大峡谷的鱼梁木林只是强化,而非形成了范围内的——嗯,反寒神能量场——这个词不错。只要长城不倒,超级心树不被破坏,魔力屏障就是完整的,即使那片鱼梁木林消失,寒神之力也只能从大峡谷那个薄弱点缓慢地渗漏进来,异鬼在长城以南依旧会明显比在塞外要弱,只要应对得当,就能够对付。”   那就好。   最后一个疑虑被解除,艾格轻松地点点头,可惜脑子转得太快——立马就又想起一个久埋心底、更深层次的问题:“你一直在说寒神之力,那该死的寒神到底是什么东西……嗯,还有拉赫洛!你说这世上没有神,那难道他们就是和你一样,两个更掌握更强大超凡力量的巫师?”   ……   片刻的迟疑后,新任绿先知也终于第一次有了答不上来的东西:“这个问题,请恕我难以回答,我没有与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位打过照面——无论是精神还是实体。可以肯定的是,这二者都确实存在:强大到远非我所能窥测和试探,但又绝不是信徒们认知中那样无所不能的神祇。肯定不是人,也许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另类生命形态……我的建议是:停止毫无根据的猜想和揣摩,在这场战争中考虑寒神参战的可能性毫无意义:他若是出手,除了指望那位同样神秘莫测的光之王外,守夜人做多少准备都将是一场空——你相信预言吗?”   又来?怎么聊着寒神,忽然又跳到预言上来了。   尽管摸不着头脑,但经过了好一番对话,艾格已经渐渐适应了绿先知布兰的叙述习惯——他谈论的话题看似跳跃,实际上却往往遵循一条隐藏的逻辑,绝非胡乱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又不是考试,没多费脑筋思索,艾格很快给出了他觉得比较中庸,不容易出问题的回答:“我认为,预言这种东西听听就好,不能无视,但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布兰看着艾格的眼睛,同样摇摇头,露出了莫测的浅笑:“没什么大错,然而,预言和预言也不一样。大概分类的话,至少有三种。第一种:咒骂和发泄类的,信则有,不信则无,典型的例子比如:你得罪了某人,某人预言你‘必将不得好死’——无论如何,人都是会死的,实际上无论你早死晚死,死因都绝不是这句预言。反而,若是整天在这句诅咒的阴影下战战兢兢地活着,倒真有可能如预言一般英年早逝。”   有趣的理论,艾格点头,想到了女巫给瑟曦的——她将拥有悲惨下半生的那个预言。   “第二种:因为拥有充足的信息来源,充分了解事物的本质和世界运行的方式,依靠逻辑、通过计算和推理来预测局势的发展方向。这种预言就算不一定正确,往往也有相当的参考价值,若听过后不放在心上,可就是极大的浪费了。”   艾格再点头,对方说得有理,承认这一点没什么不好意思:“确实……第三种呢。”   “你一定听过下面这段内容:长夏之后,星辰泣血,冰冷的黑暗将笼罩世界,在这个恐怖的时刻,一位英雄将在烟与盐之地重生。他将唤醒石中的魔龙,拔出烈火中的燃烧之剑——那把剑是‘光明使者’,英雄之红剑,持有该剑者便是亚梭尔·亚亥转世,而他将驱离黑暗。”   “确实听过。”这么长一段,老实讲艾格还真没法背得这么全,“光之王的祭司和红神信徒们到处散播,算是现世最广为人知的预言之一了——它怎么了?”   “这就是预言的第三种类型,它看似是一个预言,本质上却是一份警告、最后通牒和宣战书——拉赫洛给寒神的。”布兰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抿了一口,开始以绿先知的身份解读这份预言。   …… 第350章 知己知彼(下)   “‘长夏之后,星辰泣血’——这说的明显是天上那颗血色彗星。它如何产生、为何悬在空中既不动也不消失,没人说得出。”   “‘冰冷的黑暗将笼罩世界’,毫无疑问,是指已经来临的冬季,以及引申而至的异鬼来袭。”   “‘在这个恐怖的时刻,一位英雄将在烟与盐之地重生。’废话一句,说了和没说一样——什么地方没有烟和盐?长夜堡的厨房里就有。”   “总算有些实质性内容,也引起很多争议的是后面的内容:‘他将唤醒石中的魔龙,拔出烈火中的燃烧之剑——那把剑是光明使者,英雄之红剑’”布兰的摩挲着扶手,“这句,既可以是描述事实,也可以是复杂的隐喻。在开始解读前,首先要接受这一点:预言中出现的事物并不一定就是其本身——石中的魔龙不一定就是真的龙,燃烧之剑不一定就是在冒火的剑,它们也可以是一种象征和指代。”   看艾格点头表示理解后,男孩才继续往下说:“若想说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是预言之子,那么石中魔龙就是指龙石岛上的龙形雕像,‘光明使者’嘛,一把发光的剑便能充数。而如果有人认为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是预言之子,那石中魔龙就是化石龙蛋中孵出的真龙,燃烧之剑嘛,完全可以是指龙口中喷出的火焰吐息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抬眼看了看艾格,话锋一转:“但如果谁想说——你,总司令大人是预言之子呢?石中的魔龙可以是野火,因为这种作为可燃物质的调配用到了石油,而燃烧之剑,自然就是野火点燃后产生的熊熊烈焰了!”   艾格抬手打断了小绿先知的长篇大论:“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预言语句的模糊性,让解读有了极大的主观和可塑性。只要敢编,任何人都可以是预言之子,所以呢?”   “你迅速掌握了其中一个关键点。”布兰表情虽毫无变化,语气中的赞许却相当明显,“可你注意到预言的先后顺序,和实际应验上的细微差距了吗?”   “什么?”艾格终于有点跟不上思路了。   “这是一个来自亚夏的古代预言,无论是在空间上还是时间上,都遥远和古老到连我都无法追溯最初的起源。而就是这么一个经历了漫长岁月洗礼的预言,却终于开始化作现实。看起来,这是个很神奇也很准确的预言……但只要稍稍注意细节,就会发现一些不够‘准确’的地方。”   “比如?”   “长夏之后,星辰泣血,冰冷的黑暗将笼罩世界。”布兰重新念了一遍预言的前三个句,“注意到了吗,这三件事之间的顺序?夏天结束—血色彗星出现—最后才是异鬼卷土重来。但实际上呢,异鬼早在你遇到它之前一年多就已经开始活动在塞外,而血色彗星的出现,则又是在你杀死第一只异鬼之后的一年多……这一前一后,便是两年的空档;而这个长夏,又要在血色彗星出现后一年多,才真正被公认结束。所以,正确的顺序是:冰冷的黑暗苏醒,星辰泣血,长夏终结。”   艾格是守夜人,甚至比大部分守夜人更直观接触了若干大事件,他不用回想也知道布兰说的不假。但对浑浑噩噩过日子的大众而言,两三年时间一闪而逝,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再说,这其中细微的先后分别,能说明什么?   ……   “我不明白,预言的第一段顺序有点小问题,又怎样?可能是口口相传过程中导致的失真,也可能做出预言者是个不拘小节之人,你要因此就否定预言,未免太过牵强。”   “不,我不是打算否定预言,我只是想提供一个新思路: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微妙的顺序差异,本质上可能是因为反应不够迅速的‘后知后觉’?”布兰摇头否认了艾格的指责,“若说‘星辰泣血’代表着预言的开始应验,或是魔力的复苏归来,那异鬼应该和龙、血色彗星都同时、至少差不多时间出现才对,但事实是:后两者一直到你遭遇异鬼,守夜人开始策划北上的游骑兵远征但最终放弃等消息彻底传开后,才突然在一夜间全冒了出来,中间时隔了超过两年!你就没想到过什么吗?”   “你是说……”艾格恍然。   “比起‘预言开始应验’,倒更像是‘某位存在终于意识到对手开始行动,才匆匆进行了一番操作,制造出天象,让预言中的内容开始变为现实’。”   艾格眯起眼睛,终于明白了所谓“预言的第三种类型”是指什么。   “你是说,这个预言其实根本就不是‘预测’,而是保证。支撑它的不是预知未来或是言出法随之类的神奇超能力,而是有一个强大的存在——以实力和手段,来保障它会全部兑现成事实?”   “仅仅是猜测,但却能解释通很多事情。”布兰肯定了艾格的猜测,也问了他一个问题:“我们现在先假设这猜测是真的,而你就是预言背后推动它成真的人——你会提前几十上百年开始布局和培养预言之子,只为最终打一仗,将黑暗‘驱离’吗?”   ……   艾格一介凡人,如何能模拟“神祇”这种角色的思维方式?他本想拒绝思考这个问题,但转念一想,其实代入“私企老板”这角色就可以了——而他恰好在守夜人产业的创立中体验过了一把这种滋味:   产业的运作和发展、领路人各种方针策略和想法的实施,必然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去真正办事……这些人才,难道是守夜人产业从精子、卵子、胚胎乃至父母和爷爷奶奶就开始培养的?   当然不,社会是在动态的自我调整中运行的,只要人类不死光,总会有普通、优秀和更优秀,合适与不合适之分……无论什么老板,所想要的员工总能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招揽到,只是或充足或稀少,需要花多少时间、付出多少代价能寻找并雇佣到的区别罢了。   他通过切换状态思考,很快得出了答案:“不,我不会提前多费精力布局和培养,而是会积蓄资源和实力,先确保自身在大势上不落下风。等到真正需要英雄这样的角色时,只需在一定的时间空间范畴内寻找一或几个合适的人选,给他们提供资源、暗中帮助和机会,让他们为我打赢这场对寒神的战争就行了。”   还没回答完,艾格自己就先恍然大悟:自己的回答,不就是典型的列强寻找合适棋子打代理人战争的思路吗?布兰想表达的意思便是:预言之子并不是天生的,谁在机缘巧合下应验预言、或是被选中在助力下驱退了黑暗,谁就是预言中那个英雄!   至于这个人和预言中那些模棱两可的叙述所“吻合”的地方,自然会有好事者和后来人去书写和填补。   那么,龙妈自焚孵龙然后一路开挂大杀特杀最终带着大军返回维斯特洛;自己顺利地建立起守夜人后勤部并在一番波澜后成功上位总司令、强化长城防守……是不是都有拉赫洛在背后于暗中相助,自身仅是代理人?   这猜想实在是对意志自由的极大挑战,让艾格感觉很不好:没人会喜欢当牵线木偶的。   “这段古老的预言,其实就是与寒神为宿敌的那位光之王,对那另一个相似存在发出的警告:‘和我作对,必然会有人来收拾你’。关键其实根本不在预言之子上,它的核心是最后一句话,即结果:英雄会驱离黑暗。”好一番东拉西扯后,布兰终于回到了他的叙述逻辑上来:“至于英雄是谁,怎么驱离,根本无关紧要,光之王要的是结果成真。”   怎么把两位传说中的神祇说得和街头打架的混混似的?艾格脑中忍不住产生了这样的联想——某个浑身冒着火的存在,用恶狠狠的语气对另一个由冰一般物质组成的人威胁道:“敢动,削死你。”   他很快明白了自己莫名产生的熟悉感从何而来:这条广为人知的亚夏预言,不就是“勿谓言之不预也”的异界、魔幻、加长和神祇专用版么!   ……   “寒神有异鬼,光之王有预言中的英雄——也许是不能,也许是不想,也许是彼此达成了协议。总之,红神祭司们口中这唯二的两位真神,选择了通过隔空角力的方式来分胜负。”布兰最后总结到,“这意味着,尽管我们没人知道这两位神祇到底是什么,何种模样……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行动。身为人类,我们的对手是棋盘上的异鬼,而不是棋盘外的寒神。”   绕了一大圈,布兰不但没为艾格解惑,反而让他脑中更乱了:按照这个理论,已经成为赠地实际上的领主,勉强开始在权力的游戏里摆脱棋子身份的自己,不过是从一个较低层次的棋盘,跳到了一个更高层次的棋盘上而已,远未实现成为棋手的梦想。   若是自己弃守长城防线任由异鬼们侵入七国,能不能把背后的光之王逼到台前来?艾格无可遏制地在脑中产生了这一念头,但理智告诉他:布兰所说的终究不过是他自己的一个推断和想法,自己不可能——拿维斯特洛所有活人的性命当小白鼠来验证其真伪。   …… 第351章 一件礼物   虽然有关神祇的问题没得到最想要的回答,但艾格姑且接受了“寒神不会直接出手”这一设定——与其说是被布兰说服,倒不如说是别无选择只能相信:异鬼和活死人好歹还知道长什么模样有什么弱点,可寒神……若它真的存在、真的出手对付守夜人,又有鬼知道该怎么“弑神”?   至少,艾格算是获取了足够的与长城沿线布防相关的信息。总得来讲,自己在防御上的安排已经没有什么大的漏洞要填补,非要说出点什么需改动之处的话……那大概就是冰峡港和峡谷望这两座新要塞以及影子塔的守军需要进一步填充、大峡谷南侧的巡逻路径也得继续开辟和修缮——以争取早日将峡谷沿线的巡逻提升到和冰墙顶上同一频数和密度,以更好应对大峡谷北岸亡者大军的威胁了。   布兰又喝了一口水,沉默片刻,既给自己的嗓子休息之机,也给够了艾格思索的时间。   ……   “如果总司令大人没其它问题,那我就冒昧主动提建议了:别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拒敌于墙外,做好与越墙而入的异鬼作战的准备。”男孩脸上又露出回忆的神情:“数千年前那场长夜,人类和森林之子就是在没有长城的情况下与异鬼们作战。死人步步紧逼,活人节节败退……几乎被向南逼得退出颈泽,直到一队集勇气、智慧和能力于一体的英雄乘船绕后登陆,在北境与塞外接壤的最窄处的中间——即今天我们所在的长夜堡位置,以生命为代价施展出强大的法术,制造出魔力屏障,出其不意地切断了南下异鬼大军的力量来源——这样,传说中的亚梭尔·亚亥才有机会率领联军……一鼓作气,打赢了黎明之战。”   “我明白——只要绝境长城还矗立,在墙南与异鬼作战会占据极大上风。”艾格摇头:“但相对的,长城这一侧遍布的活人也极容易成为敌人的猎物和生力军。我不会只为了利用起长城屏蔽寒神之力的功能,便主动放任异鬼通过,将北境上百万居民暴露在威胁下。身为长城守军的最高长官,说难听点就是个守门的,而既然是守门,那职责在身,不管能不能成功,我至少要试一试将敌人阻于门外。”   “希望守夜人能做到。”布兰默不作声地点头,“我只是告诉你,做好在长城南与敌人作战的准备。”   不用他说艾格也早已做好准备,原守夜人的十九座要塞、后冠镇、冰峡港以及港口与影子塔中间最新设立的峡谷望,哪个不在自己这总司令的命令下建起了匹配的高墙和堡垒,图什么?   图的不就是万一战斗——无论是与死人还是活人进行——在冰墙这一面开打,己方也绝不至于坐以待毙么!   “感谢您为我解决了这许多疑惑,绿先知阁下。”若对方不先揭破窗纸点明自己身份,艾格多半还要装模作样地问一下布兰玖健和阿多的下落。但现在,彼此已略知底细,没必要演戏了,“你初从塞外归来,想必还需要休息,就不多打扰了。我已将您从塞外安然返回的消息飞鸦传信临冬城,也让长夜堡安排行程……今天似乎有点晚了,我们明早出发返回,在后冠镇等你兄长派人来接你。”   “我会和你回后冠镇。”布兰点点头,“但——是因为那里现在是守夜人总部,而不是为回临冬城。史塔克家几乎历代都有人加入守夜人,这一代,该由我来担起这份责任了。”   ……   艾格皱了皱眉,布兰想披上黑衣!是了,若真是想为对抗异鬼贡献最大力量,又有哪里比身处守夜人军团更方便?   从理论上来讲,发出申请的当事人、能做决定的守夜人总司令都在这间屋里,这事当场就能拍板下来。而从感情上来讲,布兰成为守夜人后就是自己的下属,无论是考虑到将这一个超凡者控制在身边带来的安全感,还是守夜人军团从此多一个豪华版易形者侦查兵所带来的军事上的直接好处,都让艾格无法拒绝。   但真实情况没有这么简单:罗柏暂时还没儿子,布兰只要活着就是北境之主的爱弟和第一继承人。当年疯王没经过泰温同意就让兰尼斯特家的继承人……也就是弑君者詹姆披上白袍的结果,全世界都看到了。   “这事……我原则上不反对。”已经从椅子里起来的艾格站定在原地,思考一会后给出了回答,“只要你母亲和兄长松口,你可以直接宣誓。其中顾虑,还希望你能理解。”   “我行动不便,不好往返临冬城和后冠镇,说服我的家人后再来加入守夜人。还劳烦总司令大人,将我的决定飞鸦送往临冬城,请他们来赠地找我了。”布兰点点头,似乎一点都不为可能遭遇的反对和阻拦担心,“光顾着聊异鬼聊长城了,倒差点忘了另一件正事。我从塞外带回了一件东西,意欲献给守夜人军团,算是提前感谢誓言兄弟们……将来要照顾一个身体残缺的我的麻烦了。就放在床那边的墙角,总司令大人可以走两步,自己去取。”   艾格往那边看了看没瞧见什么东西,只好绕过布兰坐着的椅子,向内走了一段,总算在床铺内侧另一个柜子和墙壁的夹缝中看到了物事:一把斜靠在墙壁上,套在陈旧剑鞘内,看上去像是有几百年没被用过的纤细长剑。   强烈的预感忽然从心底深处冒出,且在艾格弯腰拿起这件武器后几乎转化为肯定:这把剑好轻,轻到让人忍不住怀疑它剑鞘里面是空的。   “暗黑姐妹,血鸦公爵是她的前一任主人。”布兰神色如常地解释道,语气寻常到仿佛在说一把锅铲,“有关她的故事,史书上的记载数不胜数,我就不赘述了。你只需要知道,她由瓦雷利亚钢铸成,是异鬼的克星就够了。宝剑配英雄,我相信你能将它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艾格捧着这把瓦雷利亚钢剑愣神了一会:虽然熟悉剧情,但老实讲——“绿先知手里有把瓦雷利亚钢剑”这种细枝末节的内容他可真忘得差不多了,这确实是个意外的惊喜。   “明白了,我保证:会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这把剑是送给守夜人军团的,不是送给自己的,艾格没有矫情,而是认真且严肃地感谢过后,再次向对方告辞,“那么,你好好休息,大战在即,我得去做更多准备了。”   布兰终于点点头,没再第三次出言阻拦,目送艾格离开了房间。   ……   屋外,寒风呼啸,但天色依然明亮。艾格关上木门,深吸口气后,也不急着戴上手套,而是赤手举起“暗黑姐妹”,一手握柄一手握鞘,小心翼翼地尝试拔剑。   剑外表传来了污物和潮意混合而成的糟糕触感,由于长久无人使用,鞘口已经和握柄的半圆护手黏结在一起,艾格第一下没用劲的尝试竟没拔出来,直到加了两分力后第二次再来,鞘口凝结的铁屑和污垢才屈服于外力崩裂,放弃了使命。   没有酷炫的寒光一闪,更没传说中的清脆龙吟,但即使是在太阳被阴云遮蔽的长夜堡低沉天幕下,被拔出鞘的瓦雷利亚钢剑依旧如崭新出炉般光泽耀眼,水波状的纹路清晰可辨,却好像在表面打了一层极薄的透明釉一样,丝毫不影响剑表面本身的光滑和金属色泽……   “铮——”剑并不很长,艾格很快整柄拔出,剑尖朝天,以标准的守夜人握剑姿态举在手中,细细端详。   周围等在避风处的侍卫见艾格出了房门,纷纷从角落中走出围观起来。   ……   “瓦雷利亚钢?”   很快有人猜了出来——倒不是因为见多识广,而是作为艾格的警卫班,他们都早已对自己的Boss熟悉无比。向来不是武器爱好者的总司令头一回这样认真端详一把剑,那这剑一定不是俗物,既然要猜,自然是从最高档的瓦雷利亚钢猜起了。   “还真是?”见艾格点点头,众人齐刷刷地惊呼起来。   不身处维斯特洛,绝对体会不到瓦雷利亚钢在这个世界的稀缺和宝贵:即使在这种金属还未绝产的末日浩劫前,一把瓦雷利亚钢剑的价格就已经足以武装一支军队。而在瓦雷利亚钢的冶炼锻造方法随自由堡垒的覆灭而消失、每一把瓦雷利亚钢武器都成了绝版后,其价值更是就瞬间飙升到“不可估量”的级别,饶是富可敌国的兰尼斯特家族,也无法通过合法渠道再获得一把了。   任何一把瓦雷利亚钢剑,都能轻松换来一座绝不寒酸的城堡,或是让铁金库和兰尼斯特家爽快地批出几十万无息贷款。而现在艾格手里握着这把,还是当年伊耿·坦格利安的姐姐维桑尼亚持有,跟随“征服者”在统一七国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的传奇武器!   …… 第352章 宝剑配英雄?   “暗黑姐妹”比后冠镇卫队标配的制式钢剑要略短两英寸,但通体比例却纤细修长,剑柄大小稍显袖珍,艾格满手握着连一指的余裕都无——而这显然是短得有些极限的:穿越前后都没怎么干过粗体力活的他,无论是手指粗细还是手掌宽度,都是低于同龄男性平均水平的。   怪不得布兰用“她”来称呼此剑。   作为曾经维桑尼亚·坦格利安的佩剑,“暗黑姐妹”显然在设计之初就是考虑给手掌纤细的女性使用的……但比起剑的外观造型,更让艾格赞叹不已的是其重量——准确地说是密度。   即使将它本身的细长纤薄考虑在内,它也太轻了。艾格掂量一下后估计,同样体积的钢剑重量起码得是“暗黑姐妹”的两倍:这意味着,瓦雷利亚钢的密度只有铁的一半左右。   众所周知,F=ma。同一个人用造型完全相同的两把武器,重量小一半挥舞起来加速度就能快一倍。即使不考虑什么魔法锻造而成、极耐低温、能克制异鬼这些对常人而言虚无缥缈的特性,只凭它本身强韧锋利和惊人轻质这两条物理特性,瓦雷利亚钢剑就绝对是冷兵器时代下任何武士都梦寐以求的顶级装备。   艾格忍不住猜测其组成和配比,莫非,瓦雷利亚自由堡垒早在千年前,就已经有了生产类似高品质钛合金的工艺?   若条件允许,艾格可能真会化验研究一番然后尝试复制。可惜,这已经是远超目前所需和短期内能达到的技术水平,事情总得有轻重缓急。   观察一番彻底满足好奇心后,艾格开始思索该如何处置这剑。   ……   布兰说,宝剑配英雄——嘿,多么美好的期望。   率领千军万马与尸鬼海正面硬刚、手持传说中的神兵一刀剁下夜王狗头、终结凛冬拯救全人类……不光充满史诗感和英雄味,还想想都觉得爽,正是奇幻小说该有的大圆满结局。   更何况,即使不考虑异鬼的存在仅从个人角度出发,腰间挂着把瓦雷利亚钢剑也绝对是件既有范又有面的事情。最妙的是,这把剑原主人的家族早已覆灭,未留后裔,绝不会有人上门来讨要了。   把好东西留给自己是任何人都会产生的本能反应,但艾格转念一想:自己既非名震天下的高强武士,也不在贵族圈内,将一把价值连城,抵得上整个守夜人产业的剑挂在腰间当装饰……未免太过招摇和浪费,一不小心还会怀璧其罪,引来麻烦。   龙钢剑作为异鬼克星,自然是要拿出来砍异鬼才算发挥作用。而艾格,凑巧就是世上为数不多真与异鬼交过手的人——他对于这种魔法生物强悍素质的了解,可远不止“掷剑能穿树”、“投矛能射龙”这么抽象。   记忆已还原不了那场林间亡命一搏的所有细节,但身体感官却能在这时候帮上忙:一回想异鬼的幽蓝色眼睛,持剑惯用手的虎口都仿佛开裂般隐约作痛起来——就这,还是自己钢剑及时碎裂崩断,卸去了大部分力道的结果。   而敌人,可还远不止“力气大”这一条特性。   异鬼们会魔法,还有智慧,更是有过了黎明之战的失败教训。瓦雷利亚钢剑固然是克制它们,可已经折损过同类的这些存在,会傻乎乎地把身子往龙钢的锋刃下送?   只消让那成千上万的尸鬼横亘与自身与人类勇士们之间,哪怕站着不动让艾格拿“暗黑姐妹”去砍,也能把他累到脱力倒下。   自己是守夜人军团的最高领袖,整个赠地的掌舵人和主心骨,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好听点的说法叫——术业有专攻:尽管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依然保留了起码的锻炼,但穿越过来的这区区四年时间,是决计不可能让一个已经过了最佳练武年龄的普通成年男子,在从小兵爬到守夜人总司令的同时,还变成高手的。   艾格可以亲自领军,却不可能次次都冲在最前面……若因手里捏着把异鬼克星,就场场战斗都巴巴地往战斗最核心处冲,不管不顾地寻夜王要单挑,那简直就和中奖得了个轮胎,然后就掏钱买车一样本末倒置。   这把剑在自己手里是浪费。   ……   强悍的理智,让艾格逆着人性在片刻间就做出了这一判断。   第二个想法自然就是给别人用了,“暗黑姐妹”是一柄女用剑,且又是由布兰登·史塔克从塞外带回……按原著的尿性,最后多半会是落到成为优秀刺客的艾莉亚手中,成为这个少女无面者的佩剑,最后在与异鬼的终极决战中派上用场。   可惜,由于自己的掺和和保护,艾莉亚并未得到机会出海前往布拉佛斯去经受黑白院的魔鬼训练。虽说靠着天赋和刻苦依旧练就了一手不错的剑术,但也就是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罢了,摆到冰与火的终极战场上,那是完全不够看的。   艾格略一思索便完全将这异想天开的念头抛到了垃圾堆里,想起了其它人选:手中这确实是女用剑不假,但要知道——严肃的武器分类里可没有“男用”和“女用”的区别,暗黑姐妹只要换一个大点的剑柄,稍微调整重心,就是一把稍短几厘米、略显尖细的普通单手剑了。考虑到瓦雷利亚钢的强韧特性,在实际使用时并不会有太大差异。   在自己的亲信里,有哪些人的剑术配得上一把瓦雷利亚钢剑?   在琼恩已经有了熊老所赠“长爪”的情况下,艾格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詹姆·兰尼斯特符合条件。   艾格对此不是很满意,原因很简单:弑君者只是与自己认识较早、平日里走得近,又很少违抗命令……“貌似是自己的人”罢了。他如今老老实实呆在守夜人,原因只是他愿意这样做,而绝非对自己这个新总司令忠诚或服气。这么一个自己并不能完全控制的桀骜人物,送他一把珍贵的瓦雷利亚钢剑招揽人心,实在令人忍不住生出可能会“肉包子打狗”的担忧。   更何况,一个持有龙钢武器的优秀武士,和将这把剑卖掉后得来巨款武装成百上千的士兵,到底哪个收益更高……可实在值得商榷。詹姆·兰尼斯特名满七国,武技确实极高不假,但就算弑君者能同时对付一打普通士兵,他在面对尸鬼海的时候,杀敌效率又难道能比龙晶爆弹更高?   纠结几秒后,艾格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两者并不冲突,将“暗黑姐妹”打折卖给兰尼斯特家,但附带要求是这把剑得先让詹姆用到这场战争结束为止,不就既有钱,又能暂时将这把异鬼克星留在守夜人军团,用于接下来的终极决战了?   至于战争结束后这把剑是继续由詹姆携带,还是送回凯岩城保管,这就是他们兰尼斯特家自己内部的事情了!   简直完美。   艾格一边往长夜堡大厅走一边思索,没花几分钟便想好了处置手中此剑的办法,但正要拍板下令,耳边却忽然响起侍卫的高声问候。   “日安,梅丽珊卓女士。”   几名忠心的侍卫从君临开始就加入守夜人产业并被选入警卫班,到如今有两年时间了,主仆间自然有些默契,这声招呼看上去像是出于对红袍女的尊敬,其实却是在提醒正走神的艾格。后者抬起头来,果然看见红袍女正眉头紧皱地向自己走来,风尘仆仆,显然也是得知消息后立马赶来此地。   “那个孩子从塞外回来了?”   “嗯,怎么。”   “这个时候,正常人可能活着一路从塞外回到长夜堡来吗?更何况是一个……残废!”女巫可不买什么史塔克家的账,说话毫不留情,她用深红色的眸子严厉地盯着艾格的眼睛,“你就一点都不担心,这是那不可道之异神的探子、奸细……甚至刺客?”   ……   艾格脑壳疼。   这种笃信二元论的红神祭司,像极了穿越前现实世界里的各种极端主义者、键盘侠。世界在梅丽珊卓眼中是非红即白的,不是我认可的战友、不同意我的观点,就是敌人——只要不是拉赫洛的信徒,就是异端,就有寒神走狗的嫌疑。   艾格没有扭转梅丽珊卓思维方式的时间和力气,他摇摇头:“一千个易形者中才会出一个绿先知,他现在能通过鱼梁木和万千生灵之眼,看到过去以及现在发生的一切,是守夜人最有力的帮手之一,不是敌人。”   “怪不得我一进这座城堡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异神气息,这种邪恶的法术,你也真敢拿来为己用?”若非艾格是她认定的预言之子,梅丽珊卓绝不可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劝说。她像个恨铁不成钢的老母亲似的又急又气:“你现在肩负重任,敌人很可能会想法对付你,你得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才是,怎能如此轻信外人!”   梅丽珊卓说得没错,而艾格也保持着几分警惕:在穿越前,他可是也听说过“布兰就是夜王”这一脑洞的。但……罗柏·史塔克的弟弟活生生地在这,没什么确实的证据,自己难道还能贸贸然把他烧死了,然后在即将到来的决战中与异鬼和北境两线开战不成?   “我刚刚和他聊过,布兰主动提出要加入守夜人,多半会定居后冠镇。你以后有的是机会观察他,今天就暂且别再去烦他了。”心累的守夜人总司令无意多说,只将握在手里的暗黑姐妹举了起来,“喏,这是他从塞外给我带回来的——我不觉得敌人会主动送我这么件大礼。”   女巫皱着眉低头,正要再数落艾格几句,却被扑面而来的火属性魔力所吸引,再定睛一看形状是把剑,顿时神色大变:“光明使者?!”   …… 第353章 龙王剑   “能不能别整天‘光明使者’了,一把瓦雷利亚钢剑罢了。”艾格一点都不意外女巫的反应,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有气无力地给梅丽珊卓泼着冷水。他微微使劲将剑拔出些许,露出一段剑刃以增加说服力:“看吧,既不亮,也不烫。”   “你当我是没见过瓦雷利亚钢剑的村妇么?”梅丽珊卓眯起眼睛,神情一下变得既危险又魅惑:“从亚夏到奴隶湾,从自由贸易城邦到维斯特洛七国……两大陆存世的瓦雷利亚钢剑成百上千,瓦兰提斯的红神庙里就曾经保管过一把。我见过的瓦钢剑,比你叫得出名字的还多……而你现在手里握着这把,其周身涌动着的魔力比我见过的那几十把加起来都要强,你将这描述为‘一把瓦雷利亚钢剑罢了’?”   艾格一愣,低头重新审视手中宝剑,却没有看出什么不同——毕竟,这也确实才是他见到的第二把瓦钢剑。   他与红袍女间已经进行过无数次各种意义上的深入交流,虽算不上完全坦诚相见,但彼此间还是建立了些互相信任了解的:梅丽珊卓擅长以手段或话术来取得他人信任或敬畏……总之就是会忽悠人,但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教义的要求,她很少会直白地、不加艺术处理地说谎——也许有,但至少没被自己戳穿过。   难道,这把剑当真与其它瓦雷利亚钢剑有所不同?   梅丽珊卓神情严肃地紧接着问:“这把剑叫什么?”   “暗黑姐妹。”   “‘暗黑姐妹’?”梅丽珊卓念叨一声,在脑海中思索一番后迅速想起了这把剑的来历:“是征服者伊耿的姐姐,维桑尼亚·坦格利安的那把?”   “没错。”   “这把剑竟在塞外?有趣,唔……如今看来,我听说过的那个传闻,多半属实了。”红袍女沉吟一番后,看了看跟着艾格的几名侍卫,欲言又止,“让你的人回避一下。”   虽然满腹疑惑,但艾格还是朝自己的人点点头,示意他们先站远些给自己和梅丽珊卓些私下谈话的空间。   ……   待几名士兵走到足够远处,梅丽珊卓才重新开口:“这不是一把普通的瓦钢剑,这是一把龙王剑。”   哦,所以呢,非要等自己问什么是龙王剑才肯继续说话吗?艾格无奈地耸耸肩,配合对方的表演:“区别呢,解释一下吧。”   “瓦雷利亚钢从诞生伊始便打着魔法金属的名头,它又有一个名字,叫‘龙钢’。长久以来,人们都以为这是该金属在锻造过程中掺杂了龙骨的原因,但实际原因没那么复杂:瓦雷利亚钢,一直都是自由堡垒最高贵的龙王们才有资格订购和使用的金属,由此得名龙钢。但就是这么一个强大帝国内最有权势和身份的群体专属的珍稀资源,却在诞生不久后,就开始公然对外销售——不仅仅向殖民地的权贵,居然还向狭海对岸毫无交集的维斯特洛大大小小无数国王们明码标价卖,你觉得这合理吗?”   艾格听到这里,也大致猜到梅丽珊卓想说什么了:“难道,那种外销的瓦雷利亚钢,不是真正的瓦雷利亚钢?”   “不清楚,没人能拿得出证据,因为从来没人能拿到一把龙王剑与普通的瓦钢剑做对比。”红袍女摇摇头,“外人买到的瓦雷利亚钢剑,拥有传说中龙钢武器的一切特性:无比强韧、锋利、轻质,且灌注了魔法——既然这件商品符合出售者宣称的一切特点,那又该从什么角度指责它是假货呢?瓦雷利亚最鼎盛强大时没人敢公开质疑,而末日浩劫后所有龙王剑又几乎全为自由堡垒陪了葬,再无人有机会验证这一怀疑真假,直到今天——我终于看到了一把真正的龙王剑。”   艾格这时候才回想起来,坦格利安虽然不是排前几号的核心统治者,却确实是瓦雷利亚自由堡垒的正统龙王家族之一。若说瓦雷利亚钢真有高档、低档之分,那征服者伊耿和他的姐姐手中所持,绝对是内部版!   暗黑姐妹,不是一把普通的“瓦钢剑”,它是一把真正的“龙钢剑”!两者也许在物理上组成相同,性质相近,但一定是在最后的某个关键步骤有所差异——可能是“附魔成功与否”,也可能是“有没有经过那道最重要工序”的区别,总之,它们不一样!   “你知道它们间区别产生的原因吗?”   “不知道,但可以猜。据说真正的龙王剑,在锻造的最后一步……大工匠会通知预订它的主人,然后,该位瓦雷利亚龙王会骑龙亲临现场,用自己的血来浇灌和强化它。”梅丽珊卓像面对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探出热意逼人的纤手,轻轻抚上暗黑姐妹被艾格拔出鞘的那一小部分剑身,“高贵的龙王们,怎么可能用自己有限的血为别人的剑附魔?科霍尔曾有工匠尝试复原这种工艺,可惜并未成功,他们搞错了一个关键:血魔法中起作用的不是血这种体液本身,而是血中蕴含的力量。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血,都能拿来施法的。”   女巫缓缓摩挲着暗黑姐妹,双眼发亮、赞叹不已:“想象一下——这把剑曾经被维桑尼亚·坦格利安,甚至是她某位龙之血脉更纯的祖先血祭过。它不仅所放射出的魔力强度是寻常瓦钢剑的几十倍之强,而且我还能感觉到,这把剑吸收和贮藏魔法的能力,也远在普通瓦钢剑之上,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艾格虚心求教。   “还记得你杀过的那只异鬼吗?我前不久去东海望找到你那叫威尔的朋友,看了你用来杀死异鬼的那柄黑曜石匕首,其中所蕴含的火属性魔力已经所剩无几,仅比空气略多了。”   黑曜石能克制异鬼,且对尸鬼也有杀伤力,靠得就是其中的火属性魔力,这已经是艾格和红袍女讨论过并一致认可的结论,如果这种魔力会被消耗,那岂不是意味着……艾格吓了一跳:“黑曜石是消耗品?”   若真如此,那赠地防御的格局和安排得几乎推翻重来!   “当然,你以为呢?”梅丽珊卓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也不必惊慌,那把匕首用一次内部魔力就消耗一空,是因为你拿它捅的是异鬼……黑曜石多还是异鬼多?同一把龙晶武器有机会捅两个异鬼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拿来对付尸鬼则没有太高要求。”   她视线左右移动,压低声音道:“我想告诉你的是,黑曜石没有自我恢复魔力的功能,它对敌人的杀伤效果是有极限的。而瓦雷利亚钢则并非如此:这种魔法金属可以吸收空气中游离魔力,缓慢恢复自身魔法属性——而你手中这把剑,无论是对异鬼杀伤力,还是自我恢复能力,都比寻常瓦钢剑强了几十倍!”   “那很好,可惜……我感觉不出‘一剑能捅死一个异鬼’和‘一剑能捅死几十个异鬼’有什么区别,它们又不是叠在一起的纸。”   “别逗趣了。”梅丽珊卓再皱眉,凑近了他,“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在这把剑上附上法术让它发光发热,魔法效果所维持的时间,会长久到不可思议——它会和传说中的光明使者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这句话才是梅丽珊卓要支开自己侍卫的真正原因。   艾格心如明镜,但没等女巫把话说完:“够了,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会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得红神信徒的认可!”   ……   梅丽珊卓身为红神庙的高级祭司之一,地位何等超然,哪体验过这样话都说不到底的感觉?片刻愣神后,微眯妙目,神情不悦地直视艾格的脸。   但男人一点都不退让地同样与她对视,直到几秒过后女巫无奈地移开了视线。   她感觉很不好,但毫无办法。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一旦在彼此接触的开始处于下风,在惯性作用下,这种不平等就会一直持续乃至加深,直到某一方最终彻底习惯了这种弱势,或是忍无可忍决定爆发。   梅丽珊卓当然不可能被艾格驯服,但显然同样没到忍无可忍的程度——她此刻的心情就像一个面对叛逆弟弟的大姐姐,火冒三丈,但又无可奈何,谁让对方是预言之子呢?   更何况,她刚才也失言了:自己不该说“会和传说中的光明使者一样”的。这把剑……分明就是光明使者!至于表面上的名字,暗黑姐妹也好,光明兄弟也罢,有什么打紧的?在往后的传说中,这些细节根本无关紧要。   “随便你吧,但切记好好保管此剑,绝不要让外人经手,它必将是胜负的关键。”梅丽珊卓此刻满怀欣喜,也没了去找布兰·史塔克麻烦的心思,确实——将光明使者送到预言之子手中的人,怎么可能是寒神的走狗?   “呃……”这回,轮到艾格哑口无言了。   “怎么了?”梅丽珊卓本是随口一叮嘱,却没得到想象中的爽快答应,狐疑地睁大眼睛,重新逼视起守夜人。   “我原本打算把这把剑卖给泰温·兰尼斯特的,当然,条件是——剑得先留在守夜人军团,给弑君者用。”   “你——”梅丽珊卓差点一口气没接上被呛到,音调瞬间变得尖锐,音量也顷刻高到让远远避开的几位侍卫都回头侧目,“你在开什么玩笑?!”   …… 第354章 真·光明使者(上)   艾格坦白自己的计划,可不是因为他是老实人。   除了考虑到要维持自身与红袍女间还算良好的互信外,还有一点:在知道这不是一把普通的瓦钢剑后,他动摇了。   既然原出售计划大概率得告吹,说出来又怎样呢?   瓦雷利亚钢剑作为一种象征意义大于使用价值的物品,基本没有流通——无价亦无市。非要强行估测值多少钱的话,保守一点,大概就是二三十万金龙。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打个对折十万金龙卖给泰温……貌似吃点小亏,总得来讲算是双方皆大欢喜。   但,一把龙王剑,这价值又该怎么衡量?暗黑姐妹的剑身内外被施加的法术,强度威力是普通瓦钢剑的几十倍,这是不是意味着价格也该是几十倍?   不,即使是最外行的人也该知道,一件魔法物品,随着其性能的提升,其制作难度和价值应该是指数上升的——暗黑姐妹的身价,设为千万金龙都不过分!   可是……就像长城一样:作为冰火世界最庞大的魔法造物,它的价值根本难以估量。但绝不会有任何人出钱购买它的所有权——兰尼斯特家要的只是一把普通的、不会随着岁月流逝而锈蚀黯淡的瓦钢武器作“族剑”撑台面罢了。龙钢剑所具备的魔法能力,对泰温、对任何不与异鬼作战的人而言,都毫无意义。   而偏偏,艾格现在是马上就要与异鬼作战的人。   将价值几十万金龙的瓦钢剑十万金龙贱卖他能接受,但若是将暗黑姐妹以它百分之一的价格出售……这场交易的暴殄天物程度,大到了艾格自己做梦都会骂着自己败家子而醒的地步。   ……   “好吧,我承认,这把剑可能确实非凡。”艾格苦着脸强行解释,“但……我想的是,若能有大笔款项用于购买军械装备,提高赠地军队整体战斗力,不比多一把能杀异鬼的剑强多了?”   梅丽珊卓对艾格的说法嗤之以鼻:无数光之王信徒找了那么久都无踪迹的光明使者终于被送到了预言之子手中,当事人却想把它卖掉,简直就是个笑话,而且一点都不好笑!   她眼神凌厉:“你找谁去买?”   问题虽短,却直击要害,艾格瞬间语塞。   生产力落后的世界,缺的不是钱,而是商品。   ……   在最和平的年代,一个流浪骑士只需十金龙,就能买齐武器、坐骑乃至从头到脚的防具,将自己连人带马包得像个铁罐头,体体面面地去参加比武、寻找雇主。   但若是有个像泰温·兰尼斯特这样的大佬忽然临时起意,打算现购装备武装一支一千人的兰尼斯港卫队,一万金龙够吗?   远远不够,十万也够呛。因为没有供应商和工匠能一下拿得出那么多武器装备,一旦有人开始大批量购买,同类商品的价格就会以火箭般的速度飞涨,迅速攀升到令人望而却步的程度。   实际上,无论是哪里的领主,都是在物价便宜的和平年代,不间断地用低价提前购进铁匠们打造的武器装备,囤积武库以备战的。   而今,四海之内到处狼烟,由拜拉席恩家族内斗而引起的这场大战,七国上下无一人涉身事外。正在激烈互殴的那几家不提,就算暂时不在战斗状态的,也是在期待着某人归来,同样夜不卸甲、枕戈待旦……武库内保证是空空如也不说,就连可以制作新装备的工匠、技师,多半也被领主强征,免费为军队提供着定制和维护服务。   肯定有人要问,那狭海对面呢?   托“自由斗士”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在奴隶湾搅局、红神教又大肆宣传末日论的福,厄索斯大大小小的城邦村镇,不管是否已废除奴隶制,都是人人自危,个个秉着有备无患的宗旨秣马厉兵、整装备战。   在遍地烽烟的当下,艾格意识到,自己还真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军备,只能赠地自己全力赶工,冷热武器一起搞,能武装多少算多少。   “好吧,我可能是买不到多少军备。”艾格坦然承认自己之前思虑不周,毕竟是在转眼间冒出的想法,有问题实属正常,“但,后冠镇在研制专门对付尸鬼和异鬼的特殊武器,这也是要钱的。”   ……   “你到底缺多少钱?”红袍女尖锐地质问。   我缺多少钱?   艾格冷静下来思索一番后,很快竟得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意外的结论:虽然守夜人军团如今负债累累,但目前还真并不缺钱。   ……   冰峡港造战舰的花费、赠地和长城的粮食消耗——这两个花钱的大头,分别由北境和铁金库承担,守夜人产业南方分部寻找硝石矿和研究土法制硝的开支,则由妮娜和产业园想办法自给自足。   这意味着:现阶段艾格要花钱的地方只在后冠镇:数百守夜人后勤部雇员们的工资、各种赠地无法自产的工具、生活用品采购——每月一千金龙;研究火炮和爆弹所需的冶炼、铸造、锻造专家的报酬、以及试错消耗的材料成本——目前已达每月两千金龙,并随着规模扩大和程序磨合适应,马上就要达到三千。   每月近四千金龙的耗费……听上去花钱如流水,但要知道,提利昂刚刚批给守夜人军团一笔贷款:四万金龙,现金。   不仅解了燃眉之急,还能撑上一小阵。   和买军备一样:在现实中攀科技,尤其还是在一个生产力落后、物资匮乏的世界里攀科技,其实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缺钱,而是少人员、前置基础技术和物资。   人员,艾格以火术士为核心,守夜人产业自身发掘的人才为辅,靠招募和教育而来的亲信组建了一个班子,勉强够用;基础技术,上下一心协力攻关,也差不多搞定;但物资就比较麻烦了:火药所需的炭是自烧的,硫是派人从龙石岛挖的,硝则暂时是让那帮原本在各地征兵(拐人)的守夜人浪鸦带着家伙到各地的厕所、马厩、畜栏里拿刀刮的,爆弹所需的壳和火炮的炮体就更复杂了,材质要自己采矿冶炼调配、造型要自己设计改良、模具得自己捏揉切削……   就像一个没有充值系统也没有内置商店的硬核采集类游戏一样:除了部分常见工具和有经验的老师傅外,没有多少部分是可以花钱直接搞定的。   真正的科技进步,投入大笔资金当然可以加速,但和那些页游最明显的区别就是:所需的时间没法通过氪金或开挂来无限制缩短。   研究院现在的体量不足、经验稀缺等问题摆在那里,每月花两千多金龙已经是个接近上限的数字。就算艾格强行增加拨款,研究人员们除了吃好点、穿好点、再多发点奖金外,也没有太多渠道能消耗掉。   一言概括就是:守夜人军团眼下虽然赤字巨大,但在大战开始前绝不会遇到钱花光的问题。冰与火之歌即将奏响,先活到曲终才是第一要务,急着往仓库塞金币有什么用?   ……   “我知道守夜人眼下欠了许多外债,但现在不是考虑如何还债的时候!瓦兰提斯红神庙的至高牧师本内罗正在为守夜人向信徒们募款,战后的还债,压力绝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见艾格陷入沉思,梅丽珊卓也放缓了语气,“无论如何,光明使者必须由你亲自持有,没得商量!”   原来红袍女问自己缺多少钱,不是未卜先知地看出了守夜人的财政状况,而是因为她有了其它的资金来路!也不知道瓦兰提斯的红神信徒有多少,在社会中普遍处于什么阶层,是否富有?   艾格暗暗嘀咕着,但还是勉强点头答应:“好了,你不用再强调了,我保证,不会将这把剑外售。”   答应是答应了,可暗黑姐妹作为一把剑,是得插到异鬼身体里去才有用的……而这就意味着,持剑者必须得到与异鬼乃至夜王单挑的机会,才能发挥其“克星”的威力。   艾格在公众面前一直以勇士和英雄的形象活动,这对于士气的提升和保持有巨大的积极作用。作为守夜人总司令,他实在是不好告诉梅丽珊卓:体验过与异鬼拼命的自己,是真的不想再去和这些鬼东西……尤其可能还是夜王肉搏。   这是怂吗?当然是。但艾格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羞耻的:从心无罪,真的勇士不是无所畏惧,而是能克服恐惧。   若自己真被逼到不得不与夜王单挑的地步,也不知道那可能选了自己当代理人的拉赫洛,会不会保佑一下自己?艾格如此想着,浑身不适:对于习惯掌控局面,更青睐于将一切都置于控制下的艾格,把命运交给他人……哪怕这是个神,也是难以接受的选项。   ……   得到保证的梅丽珊卓松了口气,放缓语调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叮嘱,艾格的思绪却飘到了别的地方:普通的瓦钢剑都能杀死异鬼,而龙王剑内含有的同源魔力是前者的几十倍,这岂不是意味着——暗黑姐妹即使分成几十份,每一份都能独立杀死异鬼?   艾格可没忘了自己是穿越者,怎么在这个世界活了四年多,反而把自己的思维给局限住了?暗黑姐妹是把剑,但谁说持有者必须得以剑的形态来使用它?   “梅丽珊卓女士,抱歉。”艾格抬手再次打断了女巫的话,“请允许我插嘴,我想问,如果我将这把剑熔化分铸成几十个小件,这些小件,还能依旧保持杀死异鬼的能力吗?”   …… 第355章 真·光明使者(下)   “你能不能消停一会!”   梅丽珊卓要被气炸了,面前这家伙就不能当一个正常的预言之子,老老实实地拿着光明使者去砍异鬼吗。一会要卖,一会又要熔,不折腾不开心?   艾格也知道自己大概是有点过分,但他必须问清楚。   赠地现在已经在采取大规模融铸的方式制造黑曜石武器,原因就是经过了梅丽珊卓的确认:黑曜石受热融化、冷却成形这一系列过程,不会让其中含有的火属性魔力损耗流失。   那么,蕴藏着远强于黑曜石能量的瓦雷利亚钢,是否也有这一特性?   艾格耐心地等待抓狂的红袍女冷静一点后,才严肃地重复了一遍:“我是在很认真地询问——将‘暗黑姐妹’熔化重铸,是否会让其克制异鬼的魔法失效?”   ……   梅丽珊卓花了好一会才平复下心情。眼前这人,居然不仅能让自己体验到久违的性乐趣,还能点燃自己都快忘了是什么感觉的怒火,也真算是个奇男子。   “你的问题就不对,内行人一听就知道:你很典型地没搞清楚‘法术’和‘魔力’、‘附魔’和‘注魔’的区别。”梅丽珊卓很想直接说重铸会失效,好让艾格死了这条心。但大敌当前,她不想因为传达了什么虚假信息,导致预言之子对局势判断失误而影响最终一战的结局,“我曾经用来让你剑发光的就是法术——法术由魔力和施法两步组成,而施放到你剑上的这一过程则叫做附魔。然而,龙钢之所以是龙钢,可不是因为附着了哪一个法术,而是因为龙王之血中的力量,在锻造最关键的一环中被以注魔的形式深深地烙刻进了其材质中。这么做代价巨大且远比附魔困难,对承载物的要求也极高,可一旦完成,这股力量便会牢固地被锁在龙钢的每分每寸之内。”   “法术可破坏、可中断、可反制;而魔力却是不可消灭的。‘附魔’的优势在于可以随时随地施加或取消,能实现各种稀奇古怪的功能。但缺陷就是,极不稳定,别说是熔化重铸,就是磕出条裂纹来都会顷刻失效。”梅丽珊卓渐渐冷静下来:“而‘注魔’,不足之处在于魔力被深深地锁在材质深处难以外放,不刺入敌人身体效果便无法发挥。而优势则是:除非掌握正确的退魔方法,不然即使想让它失去魔法属性也难。莫说熔化重铸,就算是切成丁磨成粉,每一撮也依然会牢牢地保留着自己该有的那股力量。”   “那很好,我准备把暗黑姐妹熔铸成……”   “别急,我还没说完。”仿佛为报方才两次被插嘴的仇,梅丽珊卓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一回艾格的话,“熔铸不损害龙钢的魔法属性,指的是最理想的状况。魔力虚无缥缈、坚不可摧,但瓦雷利亚钢却不是!重铸瓦钢需要高超的技术,一丁点的温度控制不当、一丁点的杂质渗入,都可能使其变质变性,而一旦这种情况发生,原有魔力虽然仍存,龙钢自我恢复性能的功能和其本体的强韧,却会大打折扣。”   “最理想水平的技术,世上有人仍掌握吗?”   梅丽珊卓嘴角又折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曾经有,但这样的国宝级匠人,都住在瓦雷利亚半岛,自由堡垒的核心地带。”   “你直接说都已经死了不就成了。”瓦雷利亚半岛正是末日浩劫发生之处,艾格感觉受嘲弄,不满地喷了口鼻息,“还活着的人中,谁的技艺最好?”   “科霍尔的宫廷内有掌握着最完整瓦钢铸造技术的工匠……”   “太远了,等狭海对面的工匠赶到后冠镇,我都变成尸鬼跟着夜王打到临冬城下了。”艾格毫不犹豫地否决,“维斯特洛,有水平差不多的吗?”   “不少知名的铁匠都会在学有所成后选择去科霍尔进修一番,就我所知,君临就有一位自称知道铸造瓦雷利亚钢的咒语和方法。”梅丽珊卓没再为被打断而生气,而是板着脸问,“你想要重铸成什么?我不得不提醒你,想让武器拥有杀伤异鬼的效果,镶嵌黑曜石即可。而龙钢剑不惧冰魔法和强韧锋利无物可挡的特性,却是无法复制的!”   ……   君临的一位匠人?   艾格仔细回忆,原著中帮泰温成功重铸寒冰的,似乎就是一位君临的知名工匠,这样说来,就算这人不是世上最优秀的瓦钢重铸匠,但至少兜底的靠谱性尚在。   艾格心思急转,刹那间便心意已决。他点点头,却话锋一转:“梅丽珊卓女士,还有我们第一次相遇那天的记忆吗?”   红袍女疑惑地偏了偏头:“不太愉快,我承认我那天有些鲁莽……但如果没记错,我已经得到你的谅解了。”   “我不是在说不愉快的那部分,而是我们坐下来后讨论的一大堆问题。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拥有超凡力量的活人,也是从你口中,我头一回听说了比异鬼、比你更超然的寒神和光之王的存在……这些不是关键。我最后问的一个问题,你当时没能给我答案:如果异鬼穿了一身铠甲,那该怎么杀死它们。”   梅丽珊卓当时的回答是,施法者的穿着应当尽量简单轻薄,所以她从不穿内衣或厚重的外套——这一点不久前艾格倒是已经亲自验证过,但问题本身却依旧没得到答案:如果异鬼愿意以牺牲部分施法能力为代价,套上一身黑曜石无法穿透的护甲,那又该怎么对付它们?   “我当时并没意识到你就是预言中的王子,所以有许多东西,并未费心思向你解释。”红袍女也回想起了那段往事,她不假思索地开口,“但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光明使者绝对可以杀死任何穿铠甲的异鬼。”   “我不怀疑这一点,但剑只有一把,异鬼却有许多只……若是它们全都套上了能防御黑曜石武器的铠甲,我难道要挨个挑战它们?”   “所以你就想到了把剑分铸成许多份?”   ……   艾格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因为怂而不想和异鬼肉搏,但他亦知道,若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说法,这场争论还要持续很久。看梅丽珊卓“誓死保护预言之剑”的架势,很可能最后还会引发自己和梅丽珊卓间的矛盾……乃至让她开始怀疑自己预言之子身份的真假。   虽然自己并不十分在乎当什么预言之子,但摸着良心讲,他又确实从其中获益良多。一个送上门的高质量炮友兼免费的法师顾问,不要是傻子。   他清了清嗓子后,神色一肃,进入了久违的忽悠模式:“光之王在火焰中告诉我,我不但该把预言之剑分成多份,还要将其制成远程武器。”   平日里不隐瞒、不欺骗、有话直说所保持下来的良好互信,不就是为了关键时刻玩一场大的也有说服力?之前一直不肯承认自己预言之子的身份,是担心哪天真正的预言之子出现了太过尴尬,但绿先知的一番话让他眼前豁然开朗:所谓的预言之子,不过是个“打哪就指哪”的把戏。   根本没有注定的预言之子,而是谁应验预言,谁就是预言之子。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果然,此言一出,片刻前还一脸“死也不答应”表情的梅丽珊卓迅速露出惊讶神色,并在下一秒变得无比虔诚和狂热。她一点也没想到要问诸如: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你他妈是不是在骗我之类的问题……而是想也不想便直接选择了相信。   “祂还说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关于我的吩咐?”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在火中看到东西,我起初还以为是错觉,而且信息不很明确,我起初也压根没想到预言中的武器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艾格做出一副仍有些迷糊的表情,摇摇头,随即又变得坚定:“但现在,一切都是确定的了。我要将‘暗黑姐妹’分铸成尽可能多的箭头,配上最好的箭杆和箭羽。并将这套箭,命名为……”   他停顿一下,好享受片刻这种:自己来书写传说的快感。   “光明使者。”   …… 第356章 “北境海军”   艾格其实更想把瓦雷利亚钢制成子弹、炸弹破片、子母弹……诸如此类的东西,但技术尚未成熟,敌人却不可能再给自己足够的时间来研究和完善。   更何况——瓦钢能杀死异鬼靠的是其中火属性魔力,那分铸成N份后,每份含有的魔力自然也就成了N分之一。艾格有理由相信:异鬼也有强弱之分,“针尖大的龙钢也能秒杀夜王”听上去就不靠谱。每一枚“光明使者”,都得保持起码的大小,才能确保即使对夜王也有杀伤力。   那么,箭就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了。   “哈维,去把长夜堡的鸦笼管理员叫到我房间来,有任务要交待。”   打出神谕的名号,梅丽珊卓终于不再反对艾格的决定。告诉她别立刻去烦布兰后,艾格与之分开,回到了房间内,并很快等来了长夜堡的代理学士——学城只肯给守夜人加派一名正式学士,此刻还在路上。而自己治下现已有二十座建好鸦巢的要塞,互相间的通信却是不能等的。   ……   艾格将布兰·史塔克申请加入守夜人军团的决定送往了临冬城,同时下令守夜人产业君临分部寻找并聘请那位生活在七国之都、会重铸瓦雷利亚钢的工匠。   下达这两个命令不用过什么脑子,但接下来一条就要费些精力了:赠地眼下虽然人不少,但称得上是军队的却不多。脱胎自野人的民兵不拿全额军饷,多半也不愿意告别家人、脱离部族去执行军事任务。艾格仔细审阅了几遍名册,规划计算了好一番后,才从几十个部族中挑出人数较多也比较顺服的两个,在提供补偿的情况下让他们分别整体迁向冰峡港和影子塔,将大峡谷防线的人员增加到了五千,算是从布兰那得知了敌人最新动向后作出的针对性安排。   “别急着走,还有额外指令给丹尼斯·梅利斯特。”艾格犹豫一番后,最终还是决定追加最后一条命令。   为了减少损失,他早早就说服莫尔蒙司令叫停塞外巡逻,但如今敌人已经到了眼皮底下,再只考虑巡逻兵的性命而将己方其余所有人置于对战场状况一无所知的危险境地,便是迂腐了。   是时候,进行一些必要的冒险了。   “让西桥望守军对头骨桥进行可控程度的开放,在天气状况良好时派遣巡逻兵过桥,对大峡谷北侧鱼梁木林进行尽可能深入的侦察。当天出发当天返回,具体深入到什么程度,由巡逻队自行斟酌判断,尽可能保证自身安全,最重要的一点:务必确保发生情况时,能立刻切断桥梁!”   ……   第九百九十八任司令的最新指令被渡鸦飞快地带往后冠镇和影子塔,一番接收和处理后被快马带向更具体的执行地。   大规模的人员调动开始急而不乱地进行,在封闭长城一年后,断掌科林带领下的影子塔游骑兵,终于即将通过头骨桥,再次开始对墙外进行久违的巡逻。   值得一提的变故不仅于此,在赠地和长城沿线都忙成一团的同时,以冰峡港为核心的北境对外海上冲突,也自伊耿征服以来第一次在寒冰湾产生了。   ……   含着浓烈湿气的冰冷海风扑打在时隔数百年重新诞生的北境海军水手们身上,“奔狼”号战舰再次离港出航。   造船毕竟不是什么高科技,有白港和熊岛的全力人员物资支持,冰峡港造船厂的第一条战舰在要塞落成后不久便在老师傅们的亲自赶工中成功下水,并很快配齐了人员。   水手和船长来自白港和熊岛——北境也只有这两个地方的人熟悉船只和海洋,作战人员则挑选不晕船的北境士兵和守夜人联合组成:原则上,冰峡港所造船只全属于北境海军,赠地所出人员全是受雇佣提供服务,但出于对艾格提供场地的感谢,也考虑到异鬼对七国的威胁……有需要时,船只亦可暂借守夜人使用配合长城防御。   这是一艘有着上下两层船舱、接近一百英尺长的单桅风帆舰,在战船中属于较小的类型。和维斯特洛其它地方的近亲相比,它做出了一些细微的改动:为减小寒冰湾内强风对船只的影响尽可能地降低了前后两个船楼高度;放弃了首楼和尾楼的额外桅杆和风帆,转而在顶部中心创造性地分别搭建了一个木制的转盘、再在其上各安装一台小型的扭力抛石器,以使自身具备攻击任何方向来袭之敌的能力:配备更少的全职桨手以容纳更多士兵……以牺牲部分机动性能为代价,增加了稳定性、战斗力和火力。   铁群岛不会长腿跑路,北境人想做的也不是和铁民进行造船竞赛并大打海战争夺日落海制海权,罗柏·史塔克的期望是:登陆敌方老家,像劳勃国王和自己父亲时代平定葛雷乔伊叛乱一样,依靠陆军的优势给予铁民根源性的打击。   铁群岛地小民寡,毫无战略纵深,可以说,一旦被登陆没一点反抗之力,罗柏的打算很有可操作性……目标不同,在船只的设计和生产上,自然也就将速度和机动性放在了较低优先级。   比起配重式的同类来,扭力抛石器的优点是重量和所占空间较小,缺点则是做功效率和耐用性略差。不过,鉴于其所要发射的弹药并不依靠重量和速度来决定杀伤力,它又已经够用——除了些许小改动和创新外,这种战舰本身没有太多超越时代的技术含量,它唯一却又明显的优势便是:装备了改良野火制成的高效燃烧弹。   ……   技术是成熟的,劳动力也相当充足,目前决定造船快慢的是从北境和赠地各处寻找、搜罗、处理合格船材并向造船厂运输的速度。作为北境西海岸舰队第一条也是眼下唯一的一条战舰,“奔狼”号才真正出航了两次。第一次是下水后的试航和性能验证,第二次是沿海岸向北的象征性侦查兼船员间彼此磨合。之后便一直停在港口内,等待后续友舰的下水和列装。   而今天,才是这条战舰第三次出航,也是其第一次真正执行任务:在成功躲避铁民的侦察数月之久后,顺利建起要塞并将造船厂运作起来的冰峡港,最终被敌人发现了。   将军港设立在西海岸最北的守夜人地盘内,除了隐藏自身、防止敌人在港口建设完成具有自卫能力前就来破坏这一目的外,还有效地降低了战争成本、腾出大量北境精锐士兵去保护分布在狼林、溪流地和先民荒冢的城镇、堡垒,乃至协助河间地盟友……   若能一直不声不响地将这一现状维持到将舰队建设完毕可以反攻铁群岛自然是最好,但眼下前几个目标已经大致完成,就算暴露,建设好的围墙、堡垒和大量驻扎的赠地军队,也让守军有信心地应对铁舰队的威胁。   当然,有信心应对威胁是一码事,放任敌人的战舰在港外视野内的地方来去自由地对要塞和造船厂进行示威和侦查就又是另一码事了。从道理上来讲,冰峡港作为“中立”的守夜人的据点,不应当在铁民发起攻击前主动出击,但事实上,守夜人和北境穿一条裤子又是七国上下都公认的事实,假装清白等着敌人来打毫无意义。   正因如此,新上任的北境海军指挥——梅姬·莫尔蒙才下令舰队目前的唯一战舰出港,驱逐两条一直漂在视野内的铁群岛战舰。   ……   说是敌方战舰,其实就是两条最常见的铁民长船罢了:像大号划艇一样的它们长、窄而轻,专为优化速度和灵活性而打造,通常情况下只能承担输送铁民进行登岸劫掠、一拥而上包围敌方战舰靠人数打接舷战等简单无脑的任务……   尽管奔狼号只是一艘单桅风帆战舰,却也绝不是两条长船就能对付的,这才是莫尔蒙女爵敢亲自坐镇,单舰便出港驱赶的最直接原因。   舰首划破寒冰湾的冰凉海水,“奔狼”号劈波斩浪向两条铁民长船驶去,丝毫不出意外:两艘长船上的铁民没有犹豫片刻,便让桨手们转过面向,头尾顷刻间调换,划动着船桨向外海逃去。   燃烧弹的重量不大,即使轻型抛石器也能轻松投送到三四百米远,但经过陆地测试,这种攻击器械只有在两百米内才有精度可言,考虑到风浪还得进一步缩近。而像铁民长船这样敏捷迅速的划桨船,要是提起全速可以在十几分钟内就将“奔狼”号甩到视野范围外。野火弹虽然算得上充足,但也不能瞎几把浪费,北境海军本就没打算能追上或击沉敌方,只求将它们驱赶到冰峡港的视野范围外让敌人无法肆意侦查或挑衅……对方也许可以靠机动力的优势来来回回骚扰,但考虑到长船体形狭小不能携带大量补给,距铁群岛千里之遥的冰峡港,还真不怕敌人来打心理战。   但两艘长船却并没有全速逃离,而是忽快忽慢、你追我赶地龟速前进,始终把“奔狼”号吊在射程距离的边缘。   如是尾随片刻后,领航员警惕心大作,拿起船上仅有、整个冰峡港也为数不多的密尔透镜,向前方的海雾中仔细观察起来。   好一会后,他放下透镜高声叫喊:“莫尔蒙女爵,前方海雾中似乎有船影,可能是个陷阱,您要不要看一下?”   梅姬·莫尔蒙是个身形不高却强壮的灰发女子……因为杰奥·莫尔蒙之子乔拉获罪逃亡海外而成为熊岛的当家人,依靠重振家族荣誉并成功收拾侄子留下的烂摊子而获得威望和敬重。又因为北境另一家为军港出力的曼德勒家成员大多肥胖行动不便而被选中成为北境海军的总指挥,同时也兼任了第一条下水战舰的船长。   身披甲胄的女司令提着尖刺钉头锤走到船头,摇头推拒了大副递来的望远镜:“我眼睛不行,也追得差不多了,减速掉头,返回冰峡港吧。”   命令被迅速下达到船员们手中,单桅风帆舰在尾舵和少量船桨的双重作用下缓缓减速并调转朝向,喊着口号,开始逆风向港口返回。   回应“奔狼”号谨慎选择的,是顷刻间同样刹车并折返追来的敌方长船,和其上铁民水手吹响的刺耳号角声。   …… 第357章 落网的鱼儿也咬人   号角声并不代表两条长船准备强攻比自身重五倍的风帆战舰,而是在提醒远处等待猎物进入陷阱的伏兵。不分头尾的它们折返速度可以用惊人来形容:“奔狼”号才掉头到一半,两条长船就已经从“逃离”状态迅速切换到“追赶”,不仅一左一右、灵活而老辣地贴着射程极限夹住了奔狼号的返航路线,还开始进行一些长弓远射。咚咚咚的撞击声中,零零散散的箭只打在风帆战舰的崭新船壳上,虽未伤到半个人,却颇有成效地骚扰到了北境水手们的动作。   而就着两条长船的骚扰,隐藏在几里外早已准备好的友军收到声音讯号,落桨加速,向战场火速赶来,片刻后便进入到视野中。   又是两条船,且是和“奔狼”号体形重量皆相近的帆船,但由于作战理念的不同,铁民的帆船在船首船尾树立了多两面辅帆,也配备了更多桨手——它们斜迎着北风,在人力和伯努利效应的双重作用下,以两倍于目标最大航速的速度追逼过来。   而直到此时,奔狼号才堪堪完成转向,正在努力加速中。   ……   铁民船多,但九成是劫掠长船,而攸伦所率的铁舰队主力此刻又尚在南方几百里外,今日出现在此地的两条风帆船,已经是铁民在海怪角以北仅有的适宜正面海战之船——今日齐聚于此,打的算盘就是:要在铁舰队主力收到消息北上、冰峡港内北境战船也成气候以前,就给予当头棒喝以作下马威。   战局对比瞬间就从“1帆船对2长船”,变成了“1帆船对2帆船加2长船”,四包一,瞎子都能看出奔狼号是被钓了鱼……虽在一头钻入陷阱前及时警醒,却依旧难逃罗网!   “莫尔蒙女爵,他们的船比我们的要快很多!”   “我看得出来!”梅姬·莫尔蒙瞪了一眼面露慌乱的属下,“你明确告诉我,我们有没有可能在被追上前撤入冰峡港的保护范围?”   “恐……恐怕有点悬。”   “有点悬就是不行!那就够了,落帆收桨,留几个人在甲板下控制转向,让其它所有人都上来,准备接战!”   “这?……是,夫人!”   既然跑不掉,那就不跑。熊岛当家人此刻半点都不像个矮小的妇人,倒比一整船汉子都冷静果断……尚未提至全速的奔狼号缓缓停了下来,略微调整朝向将侧舷对准气势汹汹追来的两条铁民风帆舰,扭转好两台抛石器,对准了径直驶来的两艘敌方大船。   “放近了再打,野火弹可金贵得很!”梅姬·莫尔蒙一手拎着钉头锤一手指着列队在面前的船员分配任务:“你们几个——盯着左舷的长船,其余人——右舷,有弓的立刻给我射,我不希望在船舷边上打起来时你们手里还有大半筒箭!还有那几个穿黑衣服的,别看我们,管好你们的野火和抛石机,给我保证把对面两条大船点着!总之……半个海怪崽子都不许放上来!”   “是!”   毕竟只有不到一半是新兵,有人发号施令,士兵们的紧张情绪反而迅速平息,甲板上慌慌张张跑来跑去的人影渐渐集中,列队手持武器,等待战斗的来临。   两艘风帆舰一艘追近到百多米外便开始减速并行,另一艘则气势汹汹地继续逼近,船头之下的撞角都在水波间起起伏伏。   铁群岛数千年来的海盗历史,早已将海上作战的方法经验深深铭刻在文化中,四艘铁民战舰虽不全出自同一家族,却相当有默契地采取了早已商量好的第一优先级战术:1+3,一艘风帆舰远处掩护和压制,另一艘进行抵近,以带领两艘较矮的长船进行跳帮作战。   一道橙红色的火光闪过,百米外的铁民掩护船率先“开火”了:将投射武器装到船上用于海战可不是艾格的创新发明,铁民的两条帆船中作掩护那条同样配备了投石机,只是由于优先倾向机动性导致空间不足而只有一台。而它的弹药,则是一团“火”。   密度较大的硬质核心外裹上厚厚一层稻草、木屑浇上焦油混合而成的粘稠浆糊状物质,外面再包上草席烂布用以固定,抛射前片刻点燃,投送出去时便已如同魔法火流星一般光辉灿烂,在天空中留下一道清晰可辨的烟痕,重重地砸到奔狼号不远处的水中,溅起一团水花后消失在海中。   “还击!”   两台抛石机旁的北境水手和守夜人丝毫不为对方的失手而赶到庆幸,在这个没有火控全凭感觉经验的时代,远距离攻击调整几次才命中是常态,绝不能坐以待毙!   目标不是远处那艘有投石机的火力敌船,而是正飞速撞来的近这一条,砰、砰两声中,摆臂拍打在横木上,两枚貌不惊人的野火燃烧弹应声飞出,很快化作天空中的两个小黑点——一发入魂的奇迹没有发生,燃烧弹在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噗通声里落入海中,零度的寒冰湾海水遏制住了这种恐怖物质在水上也能燃烧的特性,双方共计三个Miss皆杳无声息。   “调整,继续!”   “撞过来了,转头转头!别把侧面暴露给它!”   第一轮对轰双方皆以失手告终,在稀稀拉拉的箭矢威胁下,甲板上到处都是喊叫、命令声和人影,“炮组”的人员收回摆臂转动着绞盘、并飞快地从填充着沙子的保护桶内取出第二轮攻击用的野火弹,而那艘径直撞来的铁民帆船却已经在两长排船桨的划动下迅速逼近到与奔狼号互相能看见水手面孔的程度。他们高举着武器、准备好了跳板、抓钩和绳索等全套设备,准备好了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接舷战:铁群岛资源匮乏,长船虽多但上下分层有舱室的帆船却极稀罕,若能将奔狼号俘获为己用,自然是最佳选择。   扭力武器需要一定准备时间来“上发条”,好在敌我间飞速缩短的距离让蓄力过程也大大减少,第二轮抛射迅速准备完毕,在指挥手的高声喝令下,敌我双方同时发起了下一波对轰。   铁民的第二发焦油燃烧弹拖着黑烟,像长了眼睛似地命中了奔狼号的桅杆,虽未将木杆凌空打断,冒着火的碎片却天女散花般地落到甲板上,顷刻间遍地狼藉甚至还烧到了刚刚落下堆积在旁的船帆,幸而管野火的守夜人士兵没将燃烧弹摆在甲板上,才未酿成更惨烈的名场面——殉爆。   靠着抛石器的数量优势,奔狼号立刻发起了双倍火力的反击:两枚燃烧弹中一枚射太近了落入海中,而另一枚射得太远,不过——本该越过船体落入另一面海中的它,却因为铁民正升帆追击着奔狼号而落入其张开的船尾帆里,一声脆响中在船帆上破裂开来,几种化学物质混合放出了些许热量,形成的近百度高温腾一下点燃了作为主要成分的野火。   一大两小三面船帆,顷刻间有一面渐渐冒起绿焰。   没人站在帆下被火烤到,而船体势若千钧的冲撞则已经停不下来。奔狼号在几根长桨的拨动下艰难地转了三十度,避免了对方撞角对自己船腹的最大破坏,却不可能再有机动力逃脱贴近了……轰然巨响中,两艘帆船斜着重重碰到一起,十几个连着绳索的铁钩被抛掷过船帮勾住,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两船的相对速度飞快趋近于零。   铁民劫掠者们身后,方才中了一发燃烧弹的船尾辅帆渐渐被火焰吞没,成了一支绿色的火炬,寒冷的天气影响到了野火的蔓延速度,但随着火焰渐渐将帆布、桅杆和甲板烤干烤热,这头高温的猛兽很快找回了野性,展现出它那令使用者自己都怕的特性——无物不燃,难以扑灭。   作为维斯特洛最熟练的“海军”,铁民当然有应对战舰着火的预案。然而那只是针对沾染焦油的普通燃烧武器,而这种颜色如恶魔一般、形迹却如蛇一样在甲板上蔓延游动的绿焰?   上一次被野火攻击的铁民,此刻不是被关在后冠镇当人质就是在东海望的卡特·派克的看管下老老实实地于海豹湾内除冰,野火惊人的破坏力顷刻间摧毁了着火帆船上水手们救火的信心……船尾的人大呼小叫着往船中心躲,而即使是已经挤在甲板上的人,也目瞪口呆地咽口水,然后陆陆续续回过头来,意识到眼下唯一的活路就是——夺取面前这条北境战舰,把它开回铁群岛。   操纵抛石器命中敌舰的守夜人不会知道他无意中反而增长了敌人的战斗意志,但一切都无关紧要了,梅姬·莫尔蒙根本不打算和对面进行正常的接舷战:两船间的相对速度被渐渐磨到归零,早已聚集到甲板边的铁民劫掠者们高举着武器,等待跳板放下以进行下一步的甲板肉搏,但迎面而来的却不是同样举着武器的北境士兵,而是又几个大罐子。   …… 第358章 烧烤铁民   砸入人群的几罐野火,是奔狼号上水手们人力投掷的。   很显然,野火燃烧弹这种武器完全不适用于近战、尤其是两船间的接舷战——沾染在敌人身上的野火和敌舰船舷边燃起的烈焰很容易随着跳帮战和两舰的接触而引到己方船只和士兵身上来,造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局。   但眼下,四船夹击一船,一条已经靠帮、另两条之前一直躲在射程外的长船也一拥而来近在咫尺,十有八九是要趁乱在奔狼号其它方向攀爬参战。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若不果断予敌痛击而是还考虑着野火会不会烧到自己——那很快,奔狼号上的人将会连灭火的机会都没有了!   乒乒乓乓的碎裂声中,野火燃烧弹砸中铁民们,迸溅而出的液汁瞬间浇到了他们的脑袋、肩膀和脚下的甲板上,被命中者们头破血流、晕头转向,尚不明白身上的液体到底有什么用……青色的火焰之花刹那间便于人群中一朵朵绽放,人的体温和干燥疏松的保暖衣物让野火以比在湿冷船体上更快的速度蔓延,顷刻间就吞没了超过一打战士,现场烹饪起了烧烤铁民!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顷刻间取代了临战的鼓劲战吼,铁民的信仰和文化让他们本就无比畏火,更何况是烧在身上痛彻心扉的滚烫绿焰?片刻前还聚集在船帮边卯足了劲准备砍人的铁岛士兵像一窝被沸油泼中的老鼠般在各种音调的嘶吼声中散开——由于担心火势蔓延到己方船上,以人力抛出野火罐的守夜人士兵尽可能地瞄准了敌舰远离边缘的甲板中央,最靠近船帮的前排铁民反倒没被火烧着……只是火势迅速扩散,配合着之前击中尾帆的那一罐,刹那间便有吞没全船之势。   人群被绿焰逼得炸锅,被火裹住的哇哇叫着跳进海里,而被逼退的剩余士兵则在片刻迷茫和慌乱后,不要命般越过两船间的空隙,跳到了奔狼号上来。   ……   梅姬把溅到胸甲上的一点火星用手套抹掉,用手中钉头锤重重地敲击了一下船舷:“北境的好小伙子们,今天就是证明你们勇气的时刻!”   “北境万岁!”   远处,负责掩护的另一条铁民帆船因怕误伤而停了火,近处,两小一大三艘船则将北境的奔狼号团团围住,从三个方向同时发起了登船作战。   “铁群岛万岁!”   “杀——”   在木船搭配野火燃烧放出的热意中,中断片刻的喊杀声重新响起,第一个跳上奔狼号的士兵一刀逼退最靠近自己的北境士兵,迎面而来却是个矮小且看上去有些年纪的妇人。正想开口讥讽一下“北境连女人都派上战场来了”,却见这妇人毫不留情地挥舞手臂,钉头锤以速度和力量都无可挑剔的方式朝自己胸口飞来,欲挡已来不及,在一股大力中向后仰倒,身后无人支撑,就这样翻入两船间隙落入水中。   接舷战与野战的区别在于脚下踩的是甲板而非地面,但与陆地作战又有不同的是:因为作战场地狭小,双方都无路可退,战斗通常都会比较激烈且混乱,个人武技在这种情况下并不像寻常的小规模作战那么大。铁民们在进攻时会通过排成行、挤成堆的方式前呼后拥在尽可能相近时间内登上敌舰,以“人推人、人护人、彼此互为侧翼和后排”的阵型抱团杀入,在这种情况下,铁民们在登上敌舰后直到确立优势前都会是左右后三个方向、或至少两个方向是自己人。   可这回……方才砸入人堆中间的那几罐野火彻底破坏了跳帮组的阵型,被火吞噬而不得不跳海的固然是极少数,身上没沾一点野火的幸运儿却同样十不足一,大部分铁民劫掠者都是一手握着武器提防对手攻击,一边还手忙脚乱地扑打着沾在盔甲上冒着的火苗,却收效甚微。如此状态,哪能打赢仗?   而等待已久的北境士兵们,却已经高吼着口号,像一堵墙一样压了上来。血肉伴随着刀光剑影飞舞,人肉的焦糊和油烟味中很快混杂上了腥味和屎尿臭,片刻前才跳上船的铁民战士,不是被剁成肉酱,就是被赶进了海里。   “不要乱!留一队人灭火,一队人去拿船桨——把对面的船推开!没受伤的跟我来,去另一面继续还击!”   两下一前一后威力略弱的撞击震动中,两条长船也抓住了这刚刚好的时机靠上了奔狼号,勾爪绳索乱糟糟地一股脑被抛了上来。由于少一层甲板的原因,长船的船身比奔狼号低了一人高,经验丰富的铁民船长往往会等己方的中大型船只纠缠牵制住敌方的甲板人员后再从容地靠近攀爬,以尽量减少自身从低往高处进攻的劣势……   这一招通常有用,这一次也不例外:奔狼号的甲板上伤员、尸体、敌方燃烧弹和登船人员带来的零星火苗让局面乱成一团,混乱中还得有人去拿船桨将正那艘燃烧中的敌方帆船推开以免陪葬,最终只有七八个人腾出手来——对付整整两船新加入战场的敌人。   长船的桨手本身即是战士,两条长船上足足有五十多人,只要能爬上甲板,完全可以扭转战局!   但战斗没有按剧本打响——因为迎接两条长船的,是几枚一不做二不休、同样无情且不计后果的野火燃烧弹。   小小的长船可没风帆战舰那么大的空间可以躲避和逃窜,当两条新靠近的铁民船只被同样冒起的绿焰吞没,上面的水手甚至没几个能完全幸免,两船间的高度差断绝了长船桨手们冒火跳船一搏的可能性。在情境重现般的群体惨叫中,这几十名本可以定胜负的铁民战士,也纷纷选择了跳船灭火,哪怕死也要死在海里,以便灵魂去往淹神的流水宫殿……   来自人的威胁暂时消失了,只剩下三团熊熊燃烧在水面上的烈焰包围着奔狼号。   个别北境士兵拿着弓箭或监视或点名那些泡在水中、还在朝着船只游来试图攀爬的铁岛水手,而更多的船员则是从舱内拖来船桨和长棍,满头大汗地将三条冒着火的敌舰尽可能推离奔狼号。   远处,那第四条坐等队友获胜的风帆舰船长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再三确定几艘友舰全都已经被摧毁后,他下令重新开火攻击奔狼号。在进行几番谁也没打中谁的对抛后,忌惮于野火那令人胆寒的威力,最终选择了撤离战场,凭着巨大的机动性优势,迅速消失在视野中——让燃烧弹近乎耗尽的奔狼号大大松了口气。   ……   第一次寒冰湾海战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飞快。北境方唯一参战舰船阵亡人员一名,轻重伤二十余人——这些人中,倒有一大半是在战斗结束后的救火中被烧伤烫伤的。最后的敌船逃之夭夭后,他们花一个多小时用事先准备的沙石扑灭自己船上因为肆意使用野火而被点着的地方,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确保船只浮在水上。   船壳上到处是烧或撞出的坑洼,主桅杆因为中了一发石心弹而失去了可靠性,没人敢把帆升上去……最终,奔狼号捞起为数不多的几名铁岛贵族俘虏、留下普通士兵在冰冷的海水里等死,靠着六支桨轮流上,把遍体鳞伤、歪歪斜斜的北境舰队“旗舰”硬生生划回了冰峡港。   ……   这场海战的消息第二天便传到了位于后冠镇的守夜人总司令耳中,游弋于寒冰湾内的铁民舰船最终还是发现了冰峡港的存在……艾格对此的回应便是,在维持原先增兵安排的情况下,将赠地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后冠镇游骑兵”(其实就是詹姆·兰尼斯特为首的西境人团伙)——派往冰峡港,以加强这个最西端要塞的防御。   寒冰湾内爆发的冲突虽然与守夜人相关,但本质上仍是北境和铁群岛战争的延伸,而与这场海战消息几乎同时到的,是来自影子塔指挥官的巡逻情况汇报。   派遣游骑兵从头骨桥跨越峡谷侦查北面的鱼梁木林,这本是艾格对“布兰返回”这一重大事件节点做出的反应,目的是有备无患并进行提前预警。   异鬼在永冬之地苏醒后在塞外活动了足足四年没有对人类国度发起总攻,这样漫长的等待避无可避地给守夜人带来一种懈怠氛围:理智上,大家都知道异鬼随时会来袭,因而积极备战;但直觉上,别说下面的普通士兵,就连艾格这个自诩头脑清晰的最高指挥都会忍不住生出这样的感觉——应该不会是今天吧。   但这回,断掌科林从西桥望传回消息之迅速,大大地出乎了所有人预料。   第一队穿越头骨桥侦查塞外的游骑兵,做好了进行一场大冒险的准备,却没深入多少便轻松发现了他们试图寻找的踪迹——而且是明显到无法忽视的踪迹:成百上千、一眼望不到头的尸鬼海,在用锈蚀的刀斧、腐朽的身躯……总之一切可能的办法,破坏着那片壮观的鱼梁木林。   …… 第359章 马拉松的终点   目睹“尸鬼海伐木”这一震撼场面的守夜人巡逻兵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西桥望,而获悉状况的丹尼斯·梅利斯特则果断下令重新封锁了头骨桥。   对大峡谷北侧的巡逻就这样匆匆开始又匆匆终止,成了艾格任职后所下达命令中执行次数最少(一次),持续时间也最短(半天),取得反馈的速度和效率却高到无以复加的那一个。   影子塔指挥官越级叫停总司令的指令,这在程序上当然不对,但正确的决策就是正确的决策。艾格绝不会怀疑由断掌科林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兵亲自率领的巡逻队会谎报军情——下令重开塞外巡逻的目的是“用小部分人的冒险为最终一战赢得更多的预警和准备时间”,而不是“给夜王送兵源”,而既然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自当果断停止。   在自己的指挥下,赠地早已做了应对这一战的准备,但离“做好”的程度,到底还有多少距离?亡者大军强跨大峡谷攻来那一刻,守夜人到底能不能挡住?   ……   这一消息的传来完全冲垮了“寒冰湾海战”取得神奇大捷带来的喜庆。尽管很不想官僚化地整天开会,但事关重大,艾格不得不再次召集了能赶到的赠地各部门负责人进行最终的讨论。   他第一个点名提问的是基础建设相关的后勤主管:“深度修缮沿峡谷巡逻路线的工作进度如何?”   已经做了功课的亨佛利立刻回答:“已经基本完成,可实现两马安全并骑。除因为处于山腰所以宽度受限、地势的高低变化也无法靠人力在短时间内进行重大改变外,道路本身的平坦和通畅,能够赶上长城顶的状况。”   “很好,加快峡谷望的野火和龙晶武器囤积。此外,在中转要塞与冰峡港、影子塔间再增加烽火台和物资临时储藏处的密度规模……我想要的效果是:游骑兵轻装进行巡视,无论在大峡谷的哪一处发现了尸鬼大军横跨的迹象,都能立刻发出信号并就地取得野火和龙晶武器,进行第一波防御。”艾格严肃地重复着自己的期望,“然后,最近的援军也带尽可能少量的武器出发,迅速抵达求援信号发出地,同样依靠就近取得的物资先投入支援,稳住阵线后,再等待后勤运送更多武器装备。”   “这是最理想的方案,但……恐怕超出了山地氏族和新赠地民战士的能完全执行的程度。”华纳·布克威尔不以为然道,“如果所有人都有守夜人或后冠镇卫队这样的训练水平,那没问题,可这样的素质,是靠时间、钱和军官的日常培养堆出来的,难以速成。”   ……   这倒是实话。   自前总司令杰奥·莫尔蒙上任以来,全体守夜人就在莫尔蒙司令的管理下过着相当有规律的军事化生活,虽受兵源质量限制战斗力参差不齐,但训练水平和纪律却在维斯特洛绝对排得上前几号。而艾格从君临带来的新军——现在名曰“后冠镇卫队”的这批架构基础军官,也都原本就家世清白品行良好、在北上参与工作前至少进行过大半年的全日制培训和最终选拔……   而这些,都是脱胎于山地氏族和野人的赠地民兵不具备、短期内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弥补的特质。   “有什么意见尽管提,这可能是大战前最后一次允许讨论的作战会议了,今日从这扇门里走出去,之后便只是全力运作执行既定方案,不再改变布局。”   “那我便提了。”王领贵族出身的华纳·布克威尔可不像亚姆、亨佛利这些艾格亲手提拔成管理层的平民那样谨小慎微,“我认为,死人不怕死,大峡谷的天险对敌人而言没有心理上的威慑力。如此长的战线仅靠几千人守,不可能守得住——与其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维持分散,不如干脆放弃,收缩人员到各坚固要塞,以逸待劳。”   “不可能!”从黑城堡赶来的琼恩立刻发声,严辞反对,“华纳爵士从未与死人作过战,观念仍停留在和活人打仗的层次。守夜人的职责是将威胁拦在塞外,连试着守一下都不试,我们身上黑衣的意义何在?况且,死人不吃东西,可不需要担心后勤线被切断,长城和赠地本身又没有争夺的价值,万一异鬼们越过峡谷后不管守夜人的诸多要塞堡垒而是直扑北境,岂不是会让无数居民毫无防备地直面本该由我们来承担的危险?”   争论这么快就出现,这就是立场不一的结果了。艾格现在手下可用且信任的管理型基层主要有三个来源:莫尔蒙时代的原守夜人班底尤其是琼恩及其朋友、小部分从君临产业园内带来的自己培养的平民追随者、以及为数不少因支持蓝礼·拜拉席恩称王而在史坦尼斯取胜上位后被放逐到长城来的“新守夜人”。   老派守夜人中军官几乎一半来自北境,当然是想履行职责;而隶属产业的雇员们则是拿工资听话,艾格指哪就去哪;唯有王领贵族这一派系的人……比起守护七王国,他们更想保全守夜人和赠地如今兵强马壮的状态,将来好借此推艾格上权力舞台,以他为支点争取自身被剥夺的地位和利益——这是艾格当初争取这帮人支持时,就通过暗示给他们画的大饼。   幸好,艾格暂时对赠地有足够控制力,无论是软还是硬。   ……   “确定敌人会从大峡谷进攻了吗,何不再调集更多兵力?”比立场截然相反的两个守夜人音量要小许多——亚姆轻声地建议道,“就我所知,赠地还有数千兵力可以调动。”   通讯官员立刻插嘴:“卡特·派克来报说,东海望那边的除冰工作也越来越难进行了,已经渐渐从‘找冰除’变成‘抓准时机才能轮流休息’了,恐怕也需要加人手。”   艾格咳嗽一声:“东海望的人手短缺我另有安排,稍后讨论。赠地确实还有一些兵力可以调动,但琼恩刚才一个说法是错的:长城对异鬼而言是有战略价值的——具体原因我现在没空解释,大家只需要知道,长夜堡是关键。异鬼一定会想进攻并摧毁其下的巨型心树,从而破坏长城内部编织的魔法,使其失去屏蔽寒神力量的功能。我们现在基本可以确认敌人的主攻方向在大峡谷,但我也可以保证:如果我们真不留余裕地将全部力量部署在大峡谷,最终敌人肯定会出现在别的地方。将三分之一的战斗人员放在长度不足整条线十分之一长的区域已经是极限……其它地方,尤其是东海望,我们依旧不得不守,而且还得是重兵把守。”   艾格必须得向这群核心的部下解释清楚自己所有部署的原因和目的,以免这帮高层在执行中遇上什么疑问,搞出什么差错:“而华纳,你则是纯粹站在看待一场普通战争的角度考虑问题了,你说‘天险’对死人的威胁没有对活人大没错,转眼却又忽略了‘死人’并不是寻常的军队。若我们不主动接战,它们绝不会随着行军自然减员,而是会越滚越多越滚越多……肆虐赠地乃至北境,最后翻个五六七八乃至十几倍后再回过头来轻松消灭我们!”   华纳撇撇嘴:“我们低价向北境提供了不少黑曜石武器,他们该知道怎么用。”   琼恩一秒都没犹豫:“那才多少?人手一件都不够,而且我们才有最克制尸鬼的野火!”   艾格拍拍桌子强行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在大峡谷进行防御,绝不仅仅是死板地想要尽守夜人的职责。若弃守此地,敌人很可能会在我们完全没察觉到的某天夜里便偷偷越过峡谷进入了赠地,在人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我们杀死在床上……而一旦进行防守,有峡谷的地势相助,就算挡不住,也至少能杀伤到足够敌人削弱尸鬼大军的实力。更重要的是——峡谷防御战的打响,将给整个赠地乃至北境全体居民提供警讯,给人们足够的时间来停止野外工作,就近撤入要塞内!”他环视一圈与会的所有守夜人、赠地中高层管理,确定所有人都在听,“因此,我对大峡谷防线的设想,必须全部、彻底地实现,这一点不接受讨论!”   华纳并不打算和顶头上司抬杠,他耸耸肩:“好吧,服从司令大人的决定。不过训练水平和素质未达到期望却是绕不开的麻烦,我提议——立刻在大峡谷沿线组织考验守军反应速度的实地演习,趁这最后一点点时间,能练出多少熟练度,就练出多少熟练度。”   “这个提议可以,着手安排下去,即日开始进行,昼夜都必须有。”   ……   没人再有太多反对意见或建议,接下来的时间内,众人不仅迅速讨论出了一套切实可行、随时可以切入实战状态的演习方案,还补充商议出了更多细节安排:比如将安置在赠地东部的几个部族也迁至东海望、确定长城沿线几个状态较差的要塞战时直接弃守、将行动缓慢迁徙不便的巨人提前带到后冠镇墙外来、善意地谎报军情——提前向七国尤其北境发布尸鬼已经在进攻大峡谷的警报等等……如果将大峡谷里外的鱼梁木林算作防御的一部分,似乎也不算是骗人。   一通漫长但内容沉重且充实的会议结束,艾格手下最信任且器重的几名官员带着各自的任务各奔东西。夜王在长城以北这场长达数年的超级马拉松终于接近了终点,而艾格现在要做的,是不成为这位毅力惊人选手的战利品。   艾格呼吸了会新鲜空气,向自己的住处走去,没多久便看到了门边站着显然是在等自己的梅丽珊卓,便向她走去。   没等想好要说什么,女巫先轻摇着头开口了:“我们间确实有些事情需要谈谈,但现在大概不是时候,你得先去准备下——迎接史塔克夫人了。”   …… 第360章 预言之子……们   史塔克家有人要来后冠镇领孩子,这是艾格好几天前就已经知晓了的——布兰失而复现并意欲加入守夜人的消息被送过去后,来自临冬城的回信中就向他这个总司令提前打了招呼。罗柏·史塔克领兵在外无法及时赶到,于是许久未离开临冬城的史塔克夫人便亲自北上,来接自己中二病发作的儿子回家了。   由于临冬城至后冠镇大路的修通,往常需要骑马赶好些天的路程如今乘马车三五日便至,是以能来得如此之快。   艾格起初还以为梅丽珊卓无聊到用魔法侦测这种无关紧要的情报,了解过后才知这是后冠镇的巡逻兵在沿国王大道日常活动时发现的。只是刚才自己在开会,又不是什么紧急军情,便被红袍女截了下来罢了。   他简单整了整衣服,收拾一下仪容,带着几人赶到了后冠镇南门正对的广场上,果然碰上了一辆由北境骑兵护送着的马车被守卫拦在门外,等待通报。   艾格赶紧下令放行,并下马站在场边,亲自迎接史塔克夫人。   当然,不得不提,实际上北境现在有两位史塔克夫人:艾德·史塔克的遗孀凯特琳·徒利,和罗柏·史塔克怀孕中的妻子萝丝琳·佛雷。这回来的当然是前者。凯特琳夫人在自家仆从的搀扶下从马车内走下,比起数年前初次相遇来,她显得衰老了许多,不过精神看上去很不错,毕竟——布兰失踪许久又活着出现,无论怎么看都是好消息。   ……   “总司令大人,感谢您在寻找我儿上花费的心思,史塔克家给守夜人添了太多麻烦,实在抱歉!布兰他在哪,可还算安好?”   “您太客气了,都是应该的。”费多少心思倒谈不上……好吧,实际上是一点心思都没费。不过孩子是妈的心头肉,艾格能理解凯特琳寒暄一句便直入主题的急切,“他眼下正在我为他安排的房间内,有专人照顾,我马上就让人带您去见他。”   艾格叫来一名侍卫,命令他带史塔克夫人去见儿子,马车内却又跳下来个在场不少人略觉眼熟,却一下没认出来的女孩。定睛一看,竟……不,应该说果然是艾莉亚。   这丫头会跟着亲妈一起来,艾格倒是不意外——把后冠镇当成自己乐园的史塔克家二小姐不可能放过这个能顺路蹭车北上的机会,而用姐弟亲情来说服布兰放弃加入守夜人的打算也的确是招妙棋,凯特琳没多少理由拒绝。   又几个月不见,名为“成长”或者说“发育”的量变终于累积成了质变——这姑娘如今的模样可真让人忍不住要感叹女大十八变:当初抬手便能摸脑袋的身高不知不觉窜到了一米六几,已经和她母亲差不多高;逐渐在脸颊上积起的脂肪让她原本的瘦长脸变成了养眼的瓜子状;而带她出君临时仓促剪短的褐色头发,经历近两年时光也总算重新长到了能标识出她性别的长度,如今不知被谁颇为手巧地编了个颇有些花式的发型,还绑了条高翘于后脑的马尾;搭配上一身干净利落、为方便行动而设计的浅灰色外衣裤,活脱脱一副青春少女的靓丽模样。   早这样多好,哪怕被缠着很烦,但换一副养眼点的模样,也能让人心甘情愿些嘛。   这样想着,他强压着烦恼朝自己这便宜徒弟笑了笑,谁想女孩却不假颜色,一副完全不认识他的路人表情,下马车后就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己母亲身旁……对后冠镇内堡无比熟悉的她,连好奇地东张西望都省下了。   艾格满肚子事要办,哪有功夫揣摩这小姑娘在想什么?不以为意地回过头来继续嘱咐接待的相关事宜,眼角却瞥见又一个娇娇小小的身影跟在艾莉亚后面钻出马车,再转过头一辨认,竟是弥赛菈,或者说是梅芙·雪诺小姐。   这大战临头的,凯特琳和艾莉亚来看布兰也就算了,再加上这小公主,三个女眷……组队过来给守夜人添麻烦,是要干嘛?   还好车里没继续钻出珊莎·史塔克和瑞肯·史塔克——临冬城内也不可能一个史塔克都不留嘛。艾格松一口气,没掩饰自己的疑惑和不安,看看凯特琳,等待其解释。   “劳勃国王的两个儿子在这吧。”凯特琳夫人会意,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你安排一下,让梅芙远远看一眼,当然,在可能的情况下找个偏僻安全的屋子让他们见一见面,别让外人看见——这姑娘整天念叨,干脆就让她来一趟,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   弥赛菈竟能求到凯特琳带她来看两个兄弟?艾格无语了,他想象得出:这小公主随便去哪,即使是临冬城也受喜爱。不过就算如此,大概也只有史塔克家这帮善良的人,才会干得出连敌人的孩子都如此照顾甚至满足其愿望的事来吧。   “明白了。”艾格皱紧着眉头,但毕竟不是过分的要求,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又叫过第二个侍卫,仔仔细细地吩咐叮嘱了一番,才放其离开去学校找那两个披上黑衣的小王子,“夫人,异鬼带领死人大军正在进犯大峡谷,守夜人手里有大堆事务要处理,恕在下不能亲自陪同。我会下令相关人等配合,您可以放心在后冠镇活动,但最好不要离开内堡……”   “实在麻烦你了,总司令大人。”凯特琳明白在这节骨眼上用私事给守夜人增加琐碎任务不太妥当,是以相当客气且配合,“您请便,我这就去和我儿好好谈谈,一定尽快将他带回临冬城,不再给守夜人增加负担。”   “哪里的话,史塔克家成员愿意加入守夜人,是我们莫大的荣幸。”这句倒是实话,艾格不想与之多废话,伸手做出个请的动作,“夫人请跟上前头的兄弟,有什么别的需求,尽管提,会有人来处理。”   ……   史塔克家一行跟着带路者向城堡内走去,艾莉亚经过艾格时白了他一眼,哼一声后别过头去,倒是弥赛菈还微微欠身向他打了招呼,本就漂亮得像个芭比娃娃似,又乖巧懂事——真是让人想不怜爱都难,无怪凯特琳愿意满足她的小心愿。   艾格很快将一堆杂七杂八的念头收拾好,确认没什么太大的疏忽和怠慢后把接待史塔克一家的事务移交给后冠镇镇长全权处理,匆匆赶回自己办公室,去处理更重要的正事了。   梅丽珊卓在屋里等他。   艾格把大衣往衣架上一甩,神色凝重地在椅中坐下:“如某人所预料,异鬼果然想法开始破坏那片鱼梁木林。等尸鬼海将这片林子砍伐完毕,就成功在横跨东西的魔法屏障上打出了一个可供寒神力量透过的通道。届时,必然就是异鬼正式南下发起总攻的时刻,我们最多还有几天时间能做更多准备,红神教作为拉赫洛最忠诚的信徒,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来帮我?说好的捐款和更多人员呢?”   “我要和你谈的就是这个。”梅丽珊卓永远是那副不慌不忙的冷淡表情,“包括至高牧师本内罗在内的大部分祭司,都认为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才是预言中的王子。瓦兰提斯最高红神庙明里暗里安排了不少人手和资源,但全都是往龙之母那边汇聚而去,助她反攻维斯特洛……可惜她磨磨蹭蹭,直到不久前才返回七国,目前尚无北上支援守夜人的打算。”   “原来即使是光之王的祭司们,也对预言有完全不同的解读么——而梅丽儿你,竟还是个顽固的独行者咯?”艾格随口调侃道,却立马就是一个激灵,“等等,你说什么。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已经回了维斯特洛!?哪来的消息,可靠吗?”   “放心吧,不是截了后冠镇的信鸦,而是来自你无法理解和掌握的渠道。”梅丽珊卓瞥了他一眼,“我感受到了其它祭司的抵达,而光之王也在火焰中提醒我,丹妮莉丝的军队和龙将是我们必须争取的强大外援。我准备抽空去见一见龙之母,争取说服她北上对抗死亡——我觉得你应该一起来。自日落海而来的传奇冒险家、异鬼杀手、凭空建起守夜人产业的人、守夜人军团总司令、赠地的无冕之王……龙女王刚刚登陆,正是最需要你这样的名人公开支持的时刻,你的拜访会让我的建议显得有诚意。”   “我不需要她的军队,龙的话……”没受过与死人作战之训练的军队胡乱来帮忙只能是添乱,龙作为能飞的火焰喷射器,若能来帮忙自然是好事,但艾格可没忘了夜王有屠龙并将其转化为自己坐骑的能力,“她是在哪登陆的,进攻君临了吗?”   “我怎么知道,想从火焰中看到详尽的细节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世上没人能办到。我明天会前往东海望,乘船南下寻访丹妮莉丝,你来不来?”   “开什么玩笑,尸鬼已经在大峡谷北面露头了,在这种时候我离开赠地,会被认为是临战脱逃,严重影响士气的!”   “在砍树罢了,就把你这预言之子吓坏了?”梅丽珊卓轻笑一声,同样调侃回去,“况且,士气抵得上三条龙和无垢者么?你要实在担心,快去快回不就行了。放心吧,我能感觉到——寒神的力量仍在不断提升,远未到最强的时候。何况那么大一片林子,砍也得砍几日,就算没了鱼梁木林,长城仍在,囤积在塞外的那股异端的力量无比庞大,光靠从峡谷这一个小口子渗过来,可得费些日子呢。敌人等了数年,不会在乎多等这一刻。”   ……   也就是说,决战不会像自己以为的那样立刻爆发?艾格听在耳中,却不敢大意——他可没忘了:梅丽珊卓所说的话也只是她的个人判断,而她不是神,是会出现错误的。   红袍女继续从各个角度分析利害,熟练运用话术,总之想方设法劝说艾格与之同行,男人全盘接下毫不还嘴,却最终也没被说服。而这时,门板上却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守卫推开一条缝隙探头进来:“大人,有个叫梅芙的女孩找你。”   “嗬,又一个小崇拜者来了。”梅丽珊卓对艾格的这种谨慎不以为意,感觉浪费了不少时间的她有些不愉快,面色不善地转身向门口走去,“你想好好考虑一下,那便考虑吧。但记住,要做决定就趁早,我不会为等你延后行程。”   艾格不置可否地耸肩,点头表示听到,并顺便回应了守卫的询问:“让她进来。”   …… 第361章 纠结   真是糟糕透顶的时间巧合,守夜人+北境VS异鬼和死人大军——本来好好的剧本,结果铁群岛和龙女王非得来插上一脚。按照阴谋论的思路想,这两方恐怕分别受着寒神和光之王的潜意识操控,才会巧而又巧地在这最后关头出现在战场边缘……   攸伦·葛雷乔伊毫无疑问是敌人,但丹妮莉丝·坦格利安能算盟友吗?   若讨论的是对抗寒神,那显然答案为是,甚至还远不止是“盟友”,而是核心——假如绿先知布兰诱导自己得出的“代理人战争理论”属实,只怕孵出三条龙的丹妮莉丝才是被拉赫洛选中者名单里排第一的种子选手,自己和琼恩·雪诺之流,怕只是后备的保险选项,谁表现更好谁排第二罢了。   但这个世界并不单纯是寒神与光之王对抗的舞台,势力与势力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到令人发指……别的不提,丹妮莉丝返回维斯特洛,可不是来打异鬼,而是来“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的。   龙女王恰到好处的归来时机,让艾格陷入相当尴尬的境地:利用纸条逼走培提尔·贝里席、冒险帮提利昂·兰尼斯特逃回西境、把艾莉亚·史塔克安全带回临冬城……杂七杂八的一系列操作后,虽然人从来没离开过维斯特洛,但他这个穿越者对世界的影响,却已经像砸入水池的巨石一样剧烈地扩散波及到了狭海对岸,将曾经远在世界彼端的丹妮莉丝也牵涉其中。   正是因为根据原有剧情预判她的行动成为不可能,所以艾格在对赠地和长城进行一系列安排时,都是在“完全不考虑龙女王存在”这个前提下进行。   若没有她的三条龙和无垢者帮忙赠地也能独力抵抗寒神的仆从,那万一最后她还是来了,不就锦上添花,取胜愈加板上钉钉了?   野火、黑曜石武器的生产进展顺利,储备量大到能把十万尸鬼也杀几遍;兵员的征召和训练……虽还不完美,但也已经大差不差,可堪一用;为异鬼们特地准备的大礼——龙晶爆弹也已经在几番试验和改进后有了较成熟的型号和工艺,只等稳定的火药供应即可大产特产——可,问题就出在这一项了:   赠地天寒地冻,没条件进行和化学反应相关、对温度也有严苛要求的大规模实验和生产——因此,无论是寻找硝石矿还是尝试制硝,都是交给君临产业园内勘探部门和研究员的任务,一旦丹妮莉丝与史坦尼斯间的战争爆发,以君临为总部的守夜人产业必然会受波及,自己可能等不来最关键的硝,要在没有龙晶爆弹的情况下与异鬼作战了!   ……   得到进入许可的弥赛菈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与正好面带恼火的梅丽珊卓擦肩而过。虽然有着不逊红袍女的美貌,但小公主在身高和气场上可就劣势有点大了。幸好女巫也不会闲的没事找个小女孩的麻烦,随意地俯视了一眼,便扭身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了,感觉自己好像被梅丽珊卓瞪了一眼的弥赛菈怯生生地问道:“艾格大人……我……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只是有些小小的意见不合。”艾格努力从纷乱的思绪里分出一条线程来,挤出个和善的笑容,“怎么样,见过两个兄弟了?”   见过了。乔佛里还是老样子,毛毛躁躁地抱怨这抱怨那,一点也没见到妹妹的欢喜,而托曼则是哭哭啼啼抱着姐姐流了半天泪,不仅把她的悲情戏份抢了,倒还要明明是女孩的她来安慰……当然,这些细枝末节就没必要什么都说出来,烦扰艾格大人了。   尽管两个兄弟描述出来的内容不太一致,但弥赛菈足够聪明,能从他们杂乱的叙述中挑出有用的信息,她看得出来:赠地的状况比传说和想象中要好得多,而乔佛里和托曼——尽管过得算不上舒适惬意,但明显确实有受到周全的保护和照顾。欣慰之余,心细如发的她当然没忘了礼节,赶紧过来感谢营造这一切的艾格。   “见过了。”弥赛菈强抑住刚刚与两个落难兄弟分别的心酸,故作轻快地向艾格所坐的办公桌走来,“他们过得很好,实在感谢您的关照了,艾格大人。”   “不客气。坐吧,别见外,把这当家就好了。”   尽管事情一大堆,但人毕竟是视觉动物,与这么一个小可人待一块儿,任谁都会感觉心情舒畅的。艾格其实没怎么特意关照那两个小子,只是把他们托付给了后冠镇学院的老师,叮嘱几句后让他们着重看顾罢了……不过,属下事情办得好,自己这个领导当然有功劳,这声谢他受得心安理得。   然后,他很快想起了一件正想问的事情:“来得正好——梅芙小姐,你在临冬城,有听说来自南方,关于丹妮莉丝·坦格利安返回维斯特洛的消息吗?”   弥赛菈年纪比艾莉亚还小一些,身高同样也是,站在桌子另一边仅比坐着的艾格高一头,倒也没显得太过突兀。她歪歪脑袋略微思索一番,点点头:“好像有听城堡里的仆人们讨论,有关‘疯王的女儿回来了’什么的,但具体情形我不太清楚,您也许可以问问艾莉亚或凯特琳夫人,他们可能知道的详细一些。”   也是,弥赛菈一个寄人篱下,生活在父母敌对家族城堡里的小姑娘,不惹人厌就要费掉大半心思力气了,哪有时间力气去打听这些有的没的?无论是史坦尼斯、伊耿还是丹妮莉丝,都和兰尼斯特家不对付,哪边赢了也和她弥赛菈·拜拉席恩没牵扯,管它打得天昏地暗的呢?   小公主脸颊肌肤胜雪,滑嫩到仿佛没有毛孔,顺滑闪亮的金色长发似瀑布一样披散在肩上,把昏暗的屋子都似乎照亮了几分。明眸皓齿,珠圆玉润的唇儿像个小水蜜桃似的饱满玲珑,让人看了就想咬一口……   如此美景在前,艾格却没心思欣赏,他无意识地摸着下巴,开始认真思考梅丽珊卓的提议——但直接原因可不是要去拉丹妮莉丝这个援军,而是想保全在君临的守夜人办事处和产业。   就像当初蓝礼·拜拉席恩率领大军围攻君临时,艾格去拜见他请求其大军攻城时绕开产业园不要进行劫掠一样。   但这回和上次蓝礼进攻君临又有不同:这一趟跑,即使到东海望乘快船以最快速度赶路,假设丹妮莉丝就在南方不瞎跑等着他来见,一来一回也得至少十几天……假如异鬼在此期间来袭,自己这不是临阵脱逃是什么?   …… 第362章 王家级按摩   没错,一切都安排好了,理想状况下,面对异鬼来袭的赠地军队应该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按预案自行运作——阻击、抵抗乃至击败亡者大军,守护七王国。但军队毕竟是由人而非机器组成,来自山间和塞外的赠地居民也没有什么“为人民服务”、“为人类献上心脏”之类的高尚念头,在这个时代,别说守夜人总司令,就连国王有时候都得亲自上战场。   艾格自己是赠地的最高军政长官,依靠着货真价实的职务和大量有意无意散播开的传说,拥有无上的声誉和威望,这让他在日常管理中得心应手毫无阻力。但与此同时,代价就是——他这个“英雄”没法缩到后面扮演“军师”的角色,赠地的军队只有在他指挥下才能保持足够的士气,以发挥最大战斗力。   而君临……就算艾格想运筹千里之外,可那里离后冠镇连“千里”都不止哪。   丹妮莉丝是女王,至少她自认如此,自己这个总司令在阶级上本就比她低一层,不可能随便派个下属就去和她谈判。那么,到底是放任自己在南方的家业和老婆孩子(好吧,还没孩子)不管,集中全部精力于眼前战事——在没有龙晶爆弹这张底牌的情况下迎接最终决战,还是冒着可能会背上“临阵脱逃”这个锅的可能,冒险跑这一趟?   艾格左右为难,陷入深深的纠结中,而他的思考,则让站在他桌对面的弥赛菈同样陷入尴尬境地:她是来向艾格表达谢意的,若总司令大人很忙,那她道完谢立马告辞便是。而若艾格有空嘛,弥赛菈也会稍微待一会,聊聊天说说话,以免给他留下“结识讨好你只为让两个兄弟过得好些,其实对你本人一点都没兴趣”的不良印象。   可现在——总司令大人坐在桌后,明明不在干什么事情,也开口和自己聊了一会,可没说上几句话又自顾自地进入了思索状态,可真让弥赛菈走也不是,留也难受。   ……   正浑身不自在着,艾格长叹一口气,因为迟迟下不了决心而烦恼地向后靠到了椅背中,头疼地揉起了太阳穴。   弥赛菈看到了摆脱困境的好机会,赶紧一把抓住:“艾格大人一定是为守卫长城、保护北境操劳过度了吧,我给您揉揉?”   虽是问句,却一点也没有等回答的意思,快步绕过办公桌跑到艾格身后,小公主的双手像头戴耳麦似地从两边贴过来,取代男人自己的手,轻轻揉按起他头两侧的太阳穴来。   “哎?”   艾格一时走神,身后便多了个自己小美女接管了自己的头,先时还有些猝不及防,很快便生出恍然大悟之感:嘿!怪不得凯特琳愿意带着她——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却如此心思细腻又八面玲珑,就连明显的讨好都能做得如此落落大方令人难生反感,难怪无论哪条时间线上、跑到什么地方……都能做到人见人爱。   这是天赋啊!   想了想,女孩估计也正因“无以为报”而感到为难,便让她揉着换个心安吧。脑中纷乱的念头一时没法理清,便慢慢想——艾格一点也不扭捏,干干脆脆地靠在椅背上,一边整理思绪,一边享受起冰火世界里这小公主提供的“王家奢华版”保健按摩来。   屋里很暖和,女孩的小手也又温又软,她身材娇小力气也不大,动作轻柔似水、指尖滑如敷粉……虽然不是很专业,但掌握了要领哪怕随便按按也能让人舒服。懒懒散散间,艾格感觉鼻端也沁入一股有些近似奶味的淡淡幽香,初闻令人食指大动,多吸一会又通体轻松舒畅。头颅上下左右一番享受完,柔荑又自然而然地沿着脖子滑到肩颈处,略加力道捏按起男人紧绷的肌肉来。   这难道也是天赋?艾格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穿越前不是没去做过正规按摩,但头一次发现原来只是暗暗捏捏都能舒服到这种程度,此时此刻,心里竟冒出这么个奇怪的念头来:还好把詹姆打发到冰峡港去了,要让弑君者知道自己的女儿在这给人捏头揉肩的,怕不是一冲动又要拔剑砍总司令。   ……   “嗯——”被按得受用,艾格喉底忍不住闷出一声呻吟来,感觉不妥,干脆顺势开口,随便说点什么掩饰尴尬,“乔佛里和托曼和你聊了点什么,可有提……在生活上还有什么困难,或是想要点什么?尽管提无妨,只要不过分,都可满足。”   想要点什么?乔佛里想要的多了,但弥赛菈了解自己这哥哥,满足了他他只会想要更多,至于另一个乖宝宝弟弟……她脑子里转了一圈,摇摇头:“没有,乔佛里——大人您一定要让人看好他,最好给他点事情做做,省得他无所事事胡思乱想,惹出祸端来。至于托曼,嗯——大人您知道吗,红堡里有许多猫……”   接下来,弥赛菈便在艾格耳边断断续续地讲起了托曼和红堡里那些猫的故事:哪只猫和托曼最亲近喜欢蹭他腿啦,有只他天天喂却从来没摸到过哪怕一次啦,某天正在吃托曼喂的肉片乔佛里却突然冲过去想抓结果被挠了啦……   小公主的声音濡软却一点也不显得甜腻,讲的事情艾格虽然不感兴趣,但悦耳的嗓音和肩背上被揉按着产生的舒适感——两相搭配起来却意外地有强烈的催眠效果,迷迷糊糊间,艾格只恨没给自己配一张那种能放倒下来半躺着的折叠椅,不然他肯定要趁着这机会好好眯一会,待休息够了再思考那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说了好一会,终于再也回忆不出什么有关猫的故事了,弥赛菈边按摩边说道:“托曼倒自己倒是没提过,但他是最怕寂寞的孩子了,乔佛里这个哥哥又不称职,若大人能弄一两只小猫咪来陪伴他,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感情扯了半天红堡里的猫,就是为了曲线救国,引出这个要求来。   这小姑娘不仅情商高,智商也相当不错嘛,劳勃和瑟曦,这一个酒鬼和一个蠢货,外加詹姆这情商和智商都一般的亲爹……到底是怎么带出这么个女儿来的?艾格忍俊不禁,但随即又有些心疼:曾经拜拉席恩王朝的小公主,如今竟连想送一只小猫给弟弟都得七绕八绕地求人,真是造孽。   “嗯,我会让人留心一下,看赠地哪户人家有了刚断奶的小猫,给他弄两只来。”   “谢谢艾格大人!”弥赛菈掩饰不住开心,连声音也一下雀跃起来,“您别抱胸了,放下来我给您手臂也揉揉吧。”   “不用,手臂不酸,就肩那块还有些难受,用点力气再按一下,就回去休息吧。”   “好。”   又承了艾格一份人情,小公主抬起两条细细的胳膊更加卖力。就在此时——门却忽然被毫无征兆地推开,冷风夹着少量雪片一下刮进屋,艾格睁开眼想瞧瞧谁竟敢不经通报便闯入,却见艾莉亚站在门口,瞪大眼睛、一脸错愕地望着正以奇怪的姿势站在艾格身后的弥赛菈。 第363章 准确情报   “喂,你们两个在干嘛啊!”   “我们……我们……”被艾莉亚这么一吼,本来很正常的互动不知为何就有了强烈的被捉女干在床既视感。弥赛菈开始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惊慌什么嘛,“我在给艾格大人揉肩,他为守卫长城日夜奔波操劳,很辛苦的。”   艾莉亚发现自己居然无言以对,只好迈着大步气势汹汹地同样走过来绕到艾格背后,仗着力气大把小公主挤到一边:“揉肩谁不会,我来!”   “干嘛啊。”弥赛菈小声抱怨。   “嘿,你门都没关!”艾格大声提醒,好在门外的守卫相当尽职地为艾莉亚小姐收拾了摊子,才没让屋里宝贵的热量流失太多,“进别人屋前要敲门,懂不懂礼貌。”   “不懂。”艾莉亚没好气地回道,昂起下巴看看旁边的弥赛菈,仿佛在宣誓领地主权的母狼。   “好了,梅芙,你回去吧。”艾格没法再舒服下去,只好坐直起身,有些抱歉地安慰一脸无辜的弥赛菈,“我让人安排好了住处,问门口的侍卫……晚餐时会有人叫你。”   “嗯,那我先走啦——还是谢谢艾格大人!”   ……   待小公主乖乖巧巧地离开,艾格有些责怪地扭头看了眼艾莉亚:“你怎么回事,干嘛欺负人家?”   “谁欺负她了!我把她当妹妹……她……她居然想……”艾莉亚本要说想当我师娘,话到嘴边却觉得有些羞耻。再反思一下,好像也确实不是这么回事,纯粹是自己反应过度,便嗫嚅着没继续说完。   “她想什么?”艾格有些好笑,艾莉亚一副把吃醋写在脸上的模样,怎么搞得像后宫剧里争宠的妃子似的,“她家中遭逢大变,被迫一个人孤零零地跑到你家来当养女,又那么听话懂事,弱小可怜又无助——你还不对她好点。”   “我对她很好!”艾莉亚急急地辩白道,但大概是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颇没说服力,只好悻悻地放低了声音,“哼——我也弱小可怜又无助,也不见你对我好点。”   真是没良心的小家伙,我对你还不好?艾格翻了翻白眼,他知道,艾莉亚现在想要的“好”,是某个强有力的人站出来,帮她把婚退了恢复“自由身”,可世上哪有那种没有代价的真正自由?又有哪个大人有这闲心思干那不着调的屁事?   “好好好,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史塔克小姐,我问你,刚刚我去接你们的时候干嘛给我脸色看?”   艾莉亚恼火地捶了他一下:“还不是——上次你路过临冬城,呆了一晚上就跑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什么意思!不想给我出主意你就直说,谁稀罕!”   虽气呼呼地回答,但史塔克小姐的脸蛋却略微泛红:她原本打算多给艾格两天冷面孔看看的,可惜刚刚和母亲结束与弟弟布兰的一番促膝长谈,出门后无意识地漫了会步,双腿鬼使神差地便顺着熟悉的路把她带回了总司令办公室门外——几次和艾格闹别扭打冷战都以失败告终的她最终还是向本能投降,忍不住便想进来看看,还好这么做了……不然恐怕自己师傅被人抢走了还不知道!   “咳,我那天真是想起有急事要回来,不是故意不和你告别。”这倒是他理亏,艾格不敢问艾莉亚和未婚夫的第一次会面是否愉快,生怕再被缠着追问退婚之策,“算啦,你来得巧,我正要去问你呢——在临冬城有听说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的消息吗,她是不是带着军队回维斯特洛了?在哪登陆的,如今在做什么?”   “不告诉你!”   那就是有听说咯,艾格竖起眉毛:“别闹,正经问你呢,这可事关赠地和北境的生死存亡!”   “疯王的女儿,和咱们的生死存亡有什么关系。”艾莉亚不信,想了想,冷不防大叫一声:“啊!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听说了她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所以想去看一看!你你你……你知不知道,漂亮的女人都是蛇蝎心肠,危险得很!”   什么鬼玩意,女孩子的脑回路果然让人难以理解,要不是她提,艾格都几乎要忽略丹妮莉丝是个女的了。异鬼带着死人大军兵临城下,这时候谁有功夫在乎她是不是最美丽的女人?   他满头黑线,否认的语句到了嘴边,还是本能进行了下迂回:“可我觉得你今天也挺漂亮,我现在是不是很危险?”   “啊,真的吗?”毕竟是个母的,听到夸奖的艾莉亚声音下意识就混杂入了窃喜和娇羞,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反驳自己的话,生气地手上使劲,“没错,你现在很危险!”   “哎,停停停——你这是揉肩还是谋杀啊。”   这丫头手劲还真大,等等……明明是在考虑关于和异鬼决战的大事,怎么艾莉亚一闯进来,这守夜人总司令办公室里的整个画风都变了?她年纪小不明白局势之危险,自己可是肩负重任。   艾格飞快收起了继续逗这丫头的心思,抓住艾莉亚的手从肩上拿开,开始认真严肃地解释丹妮莉丝和史坦尼斯可能在君临进行的大战,和这场战争可能对守夜人产业造成的影响……以及这种影响,会以何种方式干扰到与异鬼战争的进程。   ……   “克制异鬼的东西?”艾莉亚似懂非懂,但这一句倒是听明白了,“有那种东西,你干嘛不在后冠镇弄,而要放在那么远的君临?”   合理的疑问,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从无到有地研究制硝之法和直接把现成的冶炼锻造技术搬到后冠镇来可不是一回事。尽管知道硝的产生来源于某种细菌,因而能进行一些大方向上的提示,但本身毕竟不是专家,除基本原理以外的细节可就一无所知了——把生产体系建立起来所需的原料、工具、设备,他不可能列出完整的清单。既然列不出清单,那在基础设施和物资的丰富程度上,后冠镇自然不能和七国之都相比……   再说,君临产业园里的一大堆发明家,也不是个个都愿意跑到北方来受冻的。   “说了你也不懂,赶紧,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艾格故作凶狠地催促。   “急什么。”艾莉亚甩脱了艾格的手,重新按到他肩上——这回倒开始认真地揉起来,“好几天前的消息了,疯王的女儿忽然带了好大一支舰队出现在黑水湾外,击败龙石岛舰队占领了那里,然后很快也攻占了蟹爪半岛,据说海陆并进开始向君临进发……戴佛斯首相写信到临冬城来,希望北境能进行总动员,再出些军队南下去解围,但我们哪还有闲人?罗柏也在外面呢,也不知道有没有通过其它渠道收到消息。唉……没完没了地打仗,怪不得城堡里有人都说我们该独立的。”   ……   还是龙石岛,这一点和原剧情没有两样,看来正确的战略无论在哪条时间线都是首选,这是好事——东海望的船可以直达龙石岛,万一自己决定和梅丽珊卓去见丹妮莉丝,至少可以省下到处找她的时间。   “她没有直接进攻君临?”   “切,才不敢吧,国王早就已经做好对付那三条龙的准备了,她要敢骑龙去君临,立马被射下来。”   艾格松了口气:确实,如史坦尼斯·拜拉席恩这样心思缜密的老将,不可能这么久了还对敌人有三条龙的消息毫无反应,做好了准备才是正常展开……说起来,这二鹿也真是维斯特洛统一以来最倒霉的国王:明明不算昏庸,可上位两年多了还连个完整的国家都没见过;明明也很能打,可敌人一个接一个不停地冒出来。好不容易在风暴地把小伊耿的黄金团虐得差不多,只剩个风息堡没拿下了,自己龙石岛的老窝又被另一个货真价实的坦格利安女王给占了,真是想想都替他憋屈。   …… 第364章 说走就走   磨刀不误砍柴工。头肩全被揉过,有关丹妮莉丝的官方情报也到手,艾格发现脑中思路果然清晰了许多。   他先前左右为难,纠结于是否要接受梅丽珊卓的提议,主要的原因就是有太多的未知因素——总结一下大致有三个:1、剧情剧烈变动后,不清楚丹妮莉丝在哪,可能南下后就要费许多心思找她,无故浪费许多时间精力;2、限于信息传播的缓慢和距离的遥远,他很可能会碰上“赶到君临,但此地已经被丹妮莉丝的三条龙化为灰烬”的尴尬局面,白跑一趟,无功而返;3、异鬼很可能在他离开这段时间内来袭,在因为他这个总司令缺席而士气大减的情况下,让他的一切准备功亏一篑。   而这三个问题,其实又可以总结为一个关键:他担心来不及。   现在,前两个问题解决了:丹妮莉丝多半就在龙石岛,而由于史坦尼斯的军事准备充足,她站稳脚跟前可能不会进攻君临。那么……再结合梅丽珊卓笃定的态度,艾格忽然意识到:他最厌恶的“不稳定因素”已经被减到了最少,若再犹犹豫豫,简直就像个娘们了。   该冒的险就得冒,怕来不及,那就速去速回,不比思前想后好多了!   ……   “不行!!!”艾莉亚立刻强烈反对,“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不能等我走了再忙别的事情吗!”   “能等我就不会纠结这半天了。”艾格无可奈何地解释,“你以为现在赠地是什么好地方?你和你母亲这趟来的就不是时候,办完事情赶紧回临冬城……这里很快就会挤满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避难居民,到时候你连睡的地方都没有。”   “你你你——”艾莉亚气急,连声音都带上了委屈的哭音。她可不理解艾格希望她安全的好心,她只能看到:师傅为了去见“另一个女人”,居然要赶自己走。   “好好好,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尽快回来陪你好吧。”艾格也意识到了不对——自己作为守夜人总司令,准备南下去见龙女王和史坦尼斯国王是严肃的官方决定和安排,干嘛要和艾莉亚说,造成一种在和她商量的错觉?他赶紧转移话题:“刚才你还有你母亲……和布兰谈得怎么样了,他同意跟你们回家了吗?”   艾莉亚还是道行太浅,被艾格耍花招一带便忘了刚才在讨论啥,无缝衔接跳到了新频道:“呃——你不提我都快忘了,布兰怎么变得怪怪的!问他消失这段时间去做了什么、阿多和夏天还有黎德家的男孩怎么不见了……他什么也不肯谈,只说什么他现在能看到一切……讲了一堆话,我听不太明白,总之就是‘这个守夜人我当定了’的意思,最后不知道为啥我母亲居然还被说服了……”   “所以,你弟弟是确定要加入守夜人了?”   “是吧……”艾莉亚不确定地回答,“布兰说还有些话只能和母亲谈,让我先出来,我就跑到这边来了。”   “只能和你母亲谈?”   艾格有些茫然地复读了一遍,布兰能说服凯特琳同意他加入守夜人,这一点都不让人意外,毕竟先例和传统在那里,再加上数千年累计下来的经验和口才——就连自己这个赠地之主和他对话,都是全程跟着节奏走……但他有什么不能让艾莉亚听的私密话要和凯特琳说,这倒真是有些奇怪。   正疑惑着,艾格却忽然觉得肩上一重——艾莉亚原本站在背后装模作样地给他揉肩,此刻手臂却不知何时往前一滑溜到他胸前,身子一低——抱着他脖子趴到了他椅背上,身子几乎贴到他背,小脑袋也顺势搁到了他左肩上:“湿~腐~”   一听她忽然变得黏腻的语调,艾格就知道她肯定又有什么奇怪的要求了。   “别怪里怪气的,好好说话。还有——你下巴把我肩膀硌疼了。”   艾莉亚佯怒地推了他一把,却又往前探了探脑袋,这回变成了用下巴和脖子夹住艾格肩胛的姿势,女孩那没有喉结的脖子软软的,硌人倒是不硌人了,可小脸蛋几乎都贴到艾格左颊上来。   “上次你给人家出的主意都不靠谱,我后来仔细研究了下,自己想出了个好主意:我加入守夜人不也可以吗,干嘛傻乎乎地费劲……和那呆子扯来扯去。”   你也来?艾格头疼:“不是和你说过吗,守夜人不收女兵。”   “可你不是总司令吗,我可打听过了,你是可以对守夜人法律作出改变的!”   好嘛,居然还是有备而来,艾格态度坚决:“法律这种东西,若为你一个人随便改,那还能叫法律吗?”   “狮~虎~求你了嘛~”艾莉亚不依地撒起娇来,把体重压在男人身上推着他晃,脸蛋使劲蹭着他的面颊,热气都喷到他领子里了。   好好的小姑娘,怎么一言不合就变身嘤嘤怪?有弥赛菈这正宗的软妹子在前面做对照,艾莉亚这刻意演出来的立马就假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了。艾格正襟危坐——两人目前这个姿势,他一扭头就能……虽然很喜欢这小徒儿,但他可一点也不想体验那种轻小说和日漫里才有的狗血桥段,更没想把关系往那种方向发展:史塔克家的二小姐,再漂亮可爱,也属于他“面对时需要管住吊”清单中的类型。   这种贵族小姐,招惹了可是甩不掉的。   “好好好,答应你了,今天晚餐时你问一下你母亲,若她同意,我立马就修改法律,收你当第一个女守夜人,好不好?”   “你你你……不和你好了!”艾莉亚立刻捶了他一下——她大大咧咧的丝毫谈不上精明,但又不傻,还能不明白这不就是不答应嘛。   “不和我好就不和我好,别压着我肩了,你很重唉。”   见撒娇不行,女孩立马换手段,放开艾格的脖子。抽泣一下,语气忽然委屈起来:“师傅——我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在乎我啊。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个能提供内部消息的工具啊!”   好吧好吧,这招还有点用,艾格竟真产生了些愧疚的情绪:“怎么会,你一直都是师傅最疼爱最得意的徒弟……可这世上,真不是什么人、什么事情都能随心所欲的……行!我保证,等战争结束了,肯定认真给你想想办法,好不好?”   艾格是认真地做出承诺,但这回谁还信他。   “不好!”   艾格耸耸肩想把女孩顶开:“快起来,一个有夫之妇,黏着一个守夜人,成何体统。”   不说还好,这下委屈的语气一下变回了凶巴巴:“你才有夫之妇!你全家都有夫之妇,不许用那个词说我!”   哈,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艾莉亚嘛,艾格轻松起来:“可严格意义上来讲,有婚约的女孩子,就是有夫之妇嘛。”   “你再说那个词?!”   “有夫之妇。”艾格毫不犹豫,“咬我?哎哟——你还真咬!”   片刻前还蹭着他脸蛋软语相求的艾莉亚羞恼起来,暴露了小母狼的本性,竟一转头就咬了艾格耳朵一口。虽不是很疼,但这就有点变味了——女孩年纪尚小,可能分不清楚“和师傅正常的亲昵”与“和一个男人打情骂俏”间的界限,但艾格可不能继续陪她没分寸地闹下去了。   “行了行了,别玩了。”艾格从椅子里站起来,转身捉住还想逃跑引他去追的艾莉亚,拽着她往门口走,“时候也差不多了,来,一起去厨房看看你想吃啥,待会晚餐桌上问问你母亲让不让你当守夜人。”   ……   片刻之后。   在后冠镇内堡的主餐厅内,守夜人军团总司令率后冠镇众高层一同接见了来自临冬城的史塔克夫人及其“三个儿女”,双方共进晚餐,并于席间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艾格说好要帮艾莉亚问的“能不能让她当守夜人”自然是谁都没提……倒是凯特琳主动表示:想继续北上前往长城,以史塔克家成员的身份慰问一下最前线在艰苦环境下保卫七王国边界的一线官兵,顺带去长夜堡,满足一下随行北境士兵中最虔诚的旧神信徒们想拜一拜那棵传说中巨型心树的愿望。   注意好安全的话,不是坏事,只是艾格稍微有些奇怪,这是不是布兰和凯特琳单独谈话时的建议?但仅是如此的话,也用不着避着艾莉亚吧。   疑惑归疑惑,但他一个外人毕竟不好去深究凯特琳和布兰母子间的私下聊天内容。艾格表示同意并立刻安排配合事宜后,干脆在饭桌上当众宣布了自己即将乘船南下去君临向史坦尼斯国王求援的消息——不为别的,只为看一下绿先知布兰的反应:如果他说不行异鬼马上就要来了你不能走,那计划自然是再板上钉钉也得取消,反之便是可行。   幸好,坐于一旁的布兰听完后只朝艾格微微点头示意,并未出声发言。   热热闹闹的晚餐结束,艾莉亚被她亲妈拖回了房间,艾格则向几名下属交代一番工作后返回自己住处。走在后冠镇坚硬平坦的冻土地面上,他仰头望天,发现今夜天气罕见的好:月明星稀,万里无云。   他心中一动,脚下方向一变,往梅丽珊卓的住处走去。   “干什么?”红袍女对他的来访有些意外,皱着眉挡在门口,“不是说过只能我去找你的吗,今天不行,我得为明天的行程留些力气。”   这是两人间的一点小默契——梅丽珊卓可是受神谕而来的助手,而不是艾格养的情人,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睡,可以——但什么时候能,得由她来决定。   当然,她这回搞错艾格的来意了。   “收拾东西,我们立刻出发。”   “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好好考虑一下吗,现在又发什么神经?”   “考虑好了。今晚天气极佳,现在出发,明早就能乘上去龙石岛的船——若明后天夜间天气依然如此的话,至少能早去早回两天。”   “差这两天么!”梅丽珊卓嗤之以鼻,但想了想,预言之子对这场战争如此分秒必争的上心,她作为辅佐者……难道还能懈怠和泼冷水?她呼了口气,同样望了望夜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好吧,稍等片刻。”   …… 第365章 王者归来   培提尔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以这种形式和“老朋友”重逢。   ……   数月前的奴隶湾,女王不听劝阻执意用龙来对付堵在海湾内的瓦兰提斯舰队。冒着漫天的箭矢和石弹,这过程可是相当一波三折,幸好结果有惊无险:敌人固然准备了一些对付龙的手段,却完全没料到丹妮莉丝会突然学成驭龙术王者归来——还是返回当天未经休息就主动发起进攻。在三条庞大飞行生物的无形压迫和龙焰助攻下,弥林仅存的海军和无垢者水陆两线同时倾巢而出,一举击溃了围攻的第二拨奴隶主军队。   瓦兰提斯人引以为傲的庞大舰队一半被魔龙和铁民战船以火焰和撞角击沉,另一半则被弥林海军近乎完好地俘虏,只有小部分趁乱逃脱。而这近两百艘吨位大小不一的远洋船只和其上的水手俘虏,一下解决了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直以来都在面对的难题:加上那支小小的铁民舰队后,现在弥林的全部船只足够把她的军队装上,全部带回维斯特洛了。   “解放”瓦兰提斯舰船上的奴隶水手将他们收为己用后,丹妮莉丝乘胜追击,大获全胜的新弥林又靠着武装威慑迫使紧邻的新吉斯和魁尔斯缴纳战争赔款并签订休战协议……依靠大笔战利品资金购入海量粮草军备,骑着龙吓退了几个闻讯而来准备插一脚的卡拉萨,再在最后的日子里再次稳固内部局面。军事政治双方面皆准备完毕后,她终于带上无垢者和已经训练完毕的自由民军团,踏上了早就该开始的反攻维斯特洛之路。   龙石岛舰队虽然训练有素,但毕竟数量较少,在铺天盖地而来的弥林战船和三条龙夹攻下飞快溃败覆灭。在外颠沛流离了十余年,风暴降生的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终于回到了她的出生之地、最初的起点。   但比敌人的反扑和蜂拥而来拥戴者更快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角色:小指头在劳勃国王御前时的同僚,在史坦尼斯登上铁王座后便消失不见、在大众视野里杳无踪影了十几个月之久的两朝情报总管——大名鼎鼎的“八爪蜘蛛”瓦里斯。   这涂脂抹粉还喷香水的太监让人很难诚挚地欢迎,但在拿出自己长期以来暗中保护并支持丹妮莉丝兄妹的证据,并阔绰地一出手就是“王领军力分布图”这样的重礼过后,半道上车的瓦里斯被允许留在了龙石岛。待登陆蟹爪半岛的无垢者军团在其准确的情报支持下轻松连番取胜,君临已经配备了大量防空巨弩的消息也被侦查兵证实后……这中途加入者居然就这样渐渐获得了信任,混入了女王的御前会议中。   而这,自然让培提尔既不爽到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   这天,针对反攻维斯特洛规划的军事会议又在龙石堡那宽敞到有些阴森的大会议室内进行。   小支铁舰队和一半的瓦兰提斯海军再配上三条龙,丹妮莉丝在黑水湾掌握了绝对的制海权,将史坦尼斯的另一半王家舰队牢牢地堵在君临港内——缩在岸防投石机、箭矢和弩炮的保护范围下。而陆地上,蟹爪半岛彻底拿下后,无垢者和自由民军团组成的陆军兵锋也已指向王领大城——暮谷镇。   以无垢者为核心的陆军在王领战场上难逢敌手,这一点女王御前成员间基本没有异议,而就战争进行方向,大伙也基本达成一致:拿下暮谷镇后进攻罗斯比城,完事后沿黑水河向下游进发,最终与海军在七国之都城下会师,包围君临。   但再之后的细节,培提尔和瓦里斯却提出了截然相反的意见。   “君临城内包括红堡墙头,遍布了反巨龙的远程武器,在陛下三条龙无法随意加入战场的情况下,仅靠无垢者、自由民军团的血肉之躯和海军进行强攻,面对史坦尼斯这样名将布置下几无漏洞的城防,必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瓦里斯极力劝说丹妮莉丝放弃强攻君临,“陛下的目标毕竟不只是夺回铁王座,我们将来必然还要面对河间、谷地和北境,若将嫡系精锐轻率地葬送太多在第一个战场上,统一七国的路将漫漫无期。”   “荒谬至极,那难道将大军囤于君临城下发呆,任由七国不紧不慢地做应对女王归来的准备?”   小指头毫不客气地出言反对。当初在拜拉席恩王朝的御前时,他是财政大臣,不仅资历比不上瓦里斯,明面上的任务也是单纯的——用劳勃的话来讲——数铜板,所以很少当众发表意见。但现在,他是丹妮莉丝的女王之手,从拿下弥林起就一路辅佐她克服重重困难一步步站稳脚跟直到今天的元老功臣,若任由才跳出来不到一个月的瓦里斯肆意左右女王的想法,那岂不是将影响力和话语权拱手相让?   他不怎么擅长军事,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哪怕单纯为反对瓦里斯,他也得提出不同意见来:“就算打下君临不费一兵一卒,难道我们就打算靠从弥林带来的这两万人统一维斯特洛了?陛下,现在早已不是您祖先征服七国的时代了,速战速决、火速拿下一场重大胜利,占据七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坐在铁王座上,您会发现支持和拥戴者如沙下泥鳅般一个个冒出来,远比您想象的要多!”   “陛下,培提尔大人说得没错——现在早已不是您祖先征服七国的时代了。坦格利安家族依靠巨龙统治了两百多年,大家都认可‘龙=正统’,却又都知道该怎么对付龙。在这种情况下,龙的象征意义要远大于其实用价值,‘骑龙上战场’将应该永远是最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考虑的方案。”瓦里斯轻声轻气,却态度坚决,“大军当然不能在君临城外发呆,我们可以围着君临,不断打击各路前来‘勤王’的叛党。史坦尼斯在君临做好了对付巨龙的准备,但他的封臣们却没有!匆忙赶来的叛党军队没有猎龙弩,野战也是无垢者的强项。只要在君临城的巨弩射程外作战,不费吹灰之力,我们便能获取一场又一场胜利。用这段时间,大军在君临城外可以从容准备攻城器械,我会为陛下争取来河湾地和多恩的支持,甚至您侄子伊耿·坦格利安,也必然会借此机会带着黄金团赶到。待大军云集,再以堂堂之姿围攻并拿下君临,诏令西境和北方三地归顺降服,拒绝即为叛逆,不是更完美?”   ……   该死,培提尔一时语塞。瓦里斯说他能说服河湾和多恩前来支持,那多半他就真的能,至于“让龙上战场应该是最后的选择”,这句话是自己先前在弥林也提出过的主张,该怎么反对一个自己也认可的观点呢?   大太监手中握着满把筹码,踌躇满志;而感觉地位受到威胁的小指头则满面严肃,苦思反驳之策——在一旁听了好一会的弥桑黛,却大致搞明白了两位大佬意见不一致的地方——前者认为应当从容准备,与可争取的盟友们汇合后再寻求决战,而后者则认为应当火速强攻君临,占据七国之都后吸引拥戴追随者。   先前一直不敢插嘴,弥桑黛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弱弱地开口:“陛下,两位大人的想法各有各的道理,但为什么非要这样走正常的战争渠道呢。您挑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直接过去把红堡烧了,消灭伪王史坦尼斯,不就从根源上结束战争了吗?”   …… 第366章 大玩家   瓦里斯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这小丫头,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若史坦尼斯真被一口龙焰烧死在红堡里,丹妮莉丝坐上铁王座,还有小伊耿和黄金团什么事?   不能让他们执行这个方案!   “好计划,可惜只是想当然。”瓦里斯的口气平淡,说出的话却不怎么留情,“月黑风高的晚上,君临守军固然是看不到海面上飞来的龙了,可陛下难道就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跨越黑水湾,准确找到红堡?更何况,从陛下返回维斯特洛夺下龙石岛那一天起,史坦尼斯和他的御前重臣们就已经悄悄离开红堡,分散隐藏到君临城内的各个临时指挥所中。我的小小鸟儿可以依靠各种踪迹来将这些地点中的大部分找出并标在地图上,却不可能预判得到哪一天史坦尼斯会在其中哪一个……就算能,要陛下骑着龙准确地在偌大君临城内找出这些从空中看和民居毫无两样的地方,然后俯冲下去喷火烧掉,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   瓦里斯为什么能侍奉两朝,却一直受统治者信任,乃至如今在丹妮莉丝面前现身当不速之客,亦能迅速融入其御前,甚至连极端防备和厌恶他的培提尔也找不出罪证或把柄来对付他?   因为他更高明,高明到没人抓得住他的具体罪证和把柄。   这种高明,具体表现在什么地方?面前的小指头就是最好的对比例子:培提尔·贝里席在玩弄权术上可以说是出神入化,瓦里斯也自愧不如,但即便如此……他依旧称其为“七国上下第二聪明的人”,为什么?   因为培提尔对权力的玩弄,还停留在“术”的层次上——通俗地讲,就是耍各种花招。   而再巧妙的花招,也是会留下形迹……或者说证据的。   瓦里斯则相反,他自始至终都只用一招:提供真实、准确、详细且通常总是有用到效果立竿见影的情报。   没听错,就是这么简单,但实际上操作起来可要复杂得多:如果说培提尔的手段是“七分真三分假”,那瓦里斯就是“九分真一分留”——假设他利用情报体系获取到的信息是“1”或者说“100%”,接下来瓦里斯会通过一系列复杂到常人绝对无法掌握的精挑细选,将其中有利于自己、能操纵当权者按自己剧本所需要方向去行动的90%提取出来,在正确的时间交给正确的人。   对,他几乎不提供假情报,任何人对他提供的这“90%”的情报进行查根究底,都难以找出他造假的证据和痕迹。但千万别小看那被截留隐藏掉的10%:通过巧妙的剪辑、断章取义和隐藏因果,瓦里斯能将明天就打算起兵造反的叛逆塑造成千年难遇的忠臣,能把洁身自好的处女描述成人尽可夫的荡妇,能把世上最诚实正直的人编排到让任何人听了都恨不得立刻绞死他……   更妙的是:不撒谎,自然也就省下了“圆谎”所需的大量佐证和善后工作。所以瓦里斯才能挤出更多的时间、精力和资源,来进行比培提尔更深层次的造势、设计比培提尔更宏大精妙的布局——至于当权者事后发觉并追问情报为什么缺了那“10%”?对不起——情报收集是一项繁重且劳心费力的事情,总免不了出现点差错的嘛!   而就是这样一个不提供假情报的情报总管,一旦在几乎完全真实的情报中混入1%的虚假,得何等敏锐和多疑的人,才能立刻察觉出异常?   ……   “那算了。”弥桑黛眨巴两下眼睛,飞快地说道,“是我思虑不周。”   史坦尼斯的谨慎早已众所周知,为赢得战争离开红堡躲避在藏身处似乎也符合他的风格。别说弥桑黛一个小姑娘,即使正与瓦里斯争辩的培提尔也丝毫没有多想便相信了太监在瞬息之间编造出的谎话——他正在思索如何说服丹妮莉丝立刻进攻君临,而他也想到说辞了。   “让龙上战场应该是最后的选择。”培提尔想通了该如何破这句话,很简单——承认它,“但现在就是需要您做最后选择的时刻!陛下,谁都可以随便找一个十五六岁、银发紫眸的瓦雷利亚少年然后宣称其是伊耿·坦格利安,顺势就推到我们面前来妄图收割您这一路牺牲和冒险所取得的胜利成果,我不相信他是真的!”   “伊耿王子当年被人带出君临时,确实还只是个孩子,维斯特洛不可能有人能认得出他来,质疑其身份是正常的想法。”瓦里斯悄悄地咽了口唾沫,庆幸在场无人再继续纠结火烧红堡这一计划,“但如今正辅佐其的琼恩·克林顿,却是在篡夺者战争发生期间担任过伊利斯国王的首相的知名贵族,见过他的人决不在少数——远的不多提,就您已经征服的狭海列岛诸侯中,就定能找到认得出他的贵族来。”   伊耿·坦格利安的身份不惧任何调查。   这是瓦里斯为之筹划了半生、用来撬动权游牌桌、鲸吞整个维斯特洛法理所有权的终极风险投资,也是他此生所设计的最为得意的骗局:说是骗局,但局中的一切都是真的——黄金团是真的,将王子培养成完美统治者的导师幕僚团是真的,疯王之手琼恩·克林顿是真的,下至底层士兵上至王子的心腹重臣……甚至王子他自己,都认为本身就是真的伊耿·坦格利安。   除了潘托斯总督伊利里欧和瓦里斯自己,世上所有知道王子为假的人都已经死了,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骗局,谁能拆得穿?   “鹫巢堡伯爵可能是真的,但那又说明什么?”培提尔拆不穿这个完全由真实构成的谎言,但这并不妨碍他依靠一名优秀棋手的直觉来嗅出其中的阴谋味——他紧盯着瓦里斯,感觉自己找到了对方露出的马脚:“请容我说句诛心的话,陛下。就算那个伊耿·坦格利安是真的,您也不能等他来。身为您哥哥雷加王子的儿子,真正的小伊耿如果活着,按坦格利安继承法,他对铁王座的继承顺位在您之前!如果您等来了他才进攻君临,即使轻松取胜,功劳又到底该属于谁?”   ……   大实话,而且是很难拿到台面上来说的那种。也就是培提尔仗着自己是“女王之手”,位高权重又深受丹妮莉丝信任,才敢这样放肆……但也偏偏就是大实话,才真的将了瓦里斯一军让他无话可说——毕竟,谁也没法反驳显而易见的真相。   不愧是七国上下第二聪明的人,能这么快就想到针对自己说辞的最佳方法。瓦里斯苦笑,隐藏着真实的内心活动,他决定不进行反击,而是中规中矩地防守:“陛下,世上就剩您和您侄子两位坦格利安了,在这种情况下,您依然决定要进行内斗吗?”   培提尔不留一丝余地地追击:“陛下,若承认伊耿·坦格利安为真,那您先前自立为王的举动,可就成了篡权的叛逆行为。”   “陛下称王前伊耿尚未公开身份,情有可原。我想,伊耿王子会很愿意原谅他的姑姑,并娶其为妻,两人并治七国的。”   “并治?”培提尔冷笑一声,“陛下,那个伊耿是男性,与他结婚的您,到底是女王还是王后呢?与他并治,您作为女性先天就弱势一层……此外,虽然我个人了解瓦雷利亚的婚姻习俗,也明白姑姑和侄子结婚在龙王家族内部是合理合法的,但维斯特洛的人民可不会个个这么通情达理!您领着一支举世闻名的‘奴隶军团’登陆维斯特洛,首先就已经激起了强烈的反抗意识,若在大业尚未完成前就急着地想要先践行瓦雷利亚和维斯特洛那迥异的伦理和法律,证明坦格利安与众不同,可大大有损于您的事业和风评,会让您的统一道路难走许多!”   ……   丹妮莉丝·坦格利安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兼听则明,这是她在短暂但跌宕起伏的统治生涯中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智慧……之前,无论是在乔拉·莫尔蒙辅佐下,还是培提尔·贝里席找到自己并揭露前者叛徒行径后,自己身边称得上领路人的都只有一个。现在,好不容易有两个兼具智慧、经验和能力的人聚集在自己麾下,争鸣于女王御前……比起选择采纳两者之一的意见,丹妮更乐于通过观察他们争辩的过程和模式套路,从中理解并学习两者的思维方式,丰富充实自己。   第一轮较量结束了,两位棋手皆暗暗喘息,并在心中准备更多论据和材料,会议室外却传来了靴子快步踩踏地板的撞击声。   “陛——陛下!”报信的是一名新自由民士兵,他穿戴着全副盔甲,脸蛋却稍显稚嫩,说起通用语来也结结巴巴,“在外海巡逻的舰队……拦截了一艘北面而来的灰帆船,上面有人自称守……什么的总司令,还有一个光之王的女祭司。”   …… 第367章 女王的外挂(上)   神了!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随后齐齐看向了旁边某个和丹妮莉丝一样一直不出声的人:受瓦兰提斯红神庙至高牧师派遣,前来“引导”龙女王,辅佐其踏上应验预言之路的高阶红神祭司——马奇罗。   这高个红袍僧,在弥林时张口闭口就是长夜将至、黑暗正在维斯特洛北方降临、凡人不可道的远古异神正觊觎着一切生灵的性命……总之就是巴拉巴拉一大堆有的没的类型的神棍言论,让人听得耳朵都生老茧。但奇怪的是:他在丹妮莉丝登陆龙石岛后却一反先前的急切和啰嗦,变得佛系起来——不仅停止了催促女王前往极北之地履行“预言之子的责任”,且每逢会议便默默坐在一旁充当着背景。黝黑的皮肤再配上低调的言行,让御前的成员们……尤其新加入的瓦里斯几乎忽略了其存在。   但大伙可没忘:这个黑大个子不久前还曾说过……他神神叨叨了许久的那个“丹妮莉丝所能取得的最强追随者”,会在女王占据龙石岛后很快从极北之地不请自来,面见并为七国真正的合法统治者提供指引。   马奇罗在投入自己麾下后已经展露过了太多非凡之能,丹妮莉丝早就不将其视为寻常神棍。莫非,培提尔、瓦里斯和这个今天应他预测而赶到的守夜人总司令,组起来就是预言中“龙的三个头”?   带着诧异和期待,丹妮莉丝看向红袍僧。而马奇罗则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扭头与女王对视一眼,先开口了:“陛下,既然人到了,不放进来……又犹豫什么呢?”   ……   艾格乘坐的船上挂的其实不是灰帆,而是标识自身“守夜人财产”身份的黑帆,只是这个时代的染料性能实在一般,经过日晒雨淋和几番浆洗后,黑帆就这么褪成了灰色。东海望到龙石岛近千里之遥,为保证速度,艾格抵达东海望后点名带上了身体素质最好的一队桨手,托天气好夜间也能缓慢行船,风向又配合的福,一路驰骋,连海鸥镇都没停留,在第五天便驶过谷地,进入王领海域。   在距龙石岛还有十几里远的地方,黑鸟号遭到了一艘挂着红龙标志大型划桨船的拦截,其上水兵登船检查并询问来意后,带着守夜人的船停靠向了龙石岛的军港。   岛还是那个“只有鸟拉屎”的岛,但一路航来其附近的景象却已大变,从被拦截到入港的这一路上艾格至少看到了三条游弋巡逻的大型战舰,待接近岛屿,原先停泊着龙石岛舰队的军港内更是战船密集、桅杆林立,到处都飘荡着象征坦格利安家族的红龙旗帜。   很正常的景象,但艾格却在一面面红龙旗间,看到了零零星星、但他极为敏感的——代表葛雷乔伊家的海怪旗。   这又是怎么回事,阿莎和席恩·葛雷乔伊都在后冠镇,难不成是攸伦已经和丹妮莉丝搭上了线?   努力回想着有关原著剧情的零星记忆,守夜人的战船被带领着靠了岸,在港口据点小屋内被监视着等待片刻后,龙石堡内同意接见他的消息倒是来得比预料的快……在几名红黑盔甲、与守夜人倒有些形似的女王侍卫带领下,艾格和梅丽珊卓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向山丘最顶端的龙石堡攀登而上,在好一番热身运动后,第二次进入到这座雄伟却冷清的城堡。   城堡比上次来时人气要旺一些,走过狭长幽深的廊道,他们被带入龙石堡那宽敞空荡到有些惊人的接见厅,并很快踏入名场面。   大厅的门被推开,曾在这里住过数月的梅丽珊卓对其自然是熟悉无比,但艾格却是头回进这一间。没等他打量完大厅内的陈设,一个清脆而高亢的声音便突兀地响起。   “坐于你面前的是弥林女王,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大草海的卡丽熙,人称龙之母、不焚者、解放者、风暴降生的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世。”一名瘦小的黑肤女孩站在高台边缘高声唱道,“来访者,请报明身份。”   尽管肩负重任,但艾格还是因为这强烈的似曾相识感而略微生出奇妙的倒错感。还好,略微愣神后,守夜人总司令飞快地收拢心神——他可不打算像某人一样,先与身后的同伴傻乎乎对视一眼,然后再既干巴又尴尬地自我介绍。   “在下长城守卫军最高指挥,守夜人军团司令艾格·威斯特,见过女王陛下。”   语调平稳、不卑不亢、简洁亦不浮夸且中气十足的自我介绍后,艾格挺直腰杆,抬头望向正前方不远处那名银发女子。   这一望,一股让他仿佛脊髓都打颤的悚然感便从腰后窜出,像电流般向上,一直窜到布满背心和脑门,让他头皮发麻。   ……   穿越前,看原著时的艾格最喜欢跳过哪个角色的个人章节?   答:丹妮莉丝。   这个小女王,发家前与哥哥背井离乡、彼此相依为命,却刚刚成年就被伊利里欧总督卖给马王、被一个野蛮人在苍穹之下露天破处、好不容易生活有点盼头又面临失去丈夫、最后被一个巫婆欺骗搞到流产……连最后的希望孩子也没了。艾格可没受虐能产生快感的特质,这未免有些凄惨和憋屈的故事,让他忍不住想一扫而过,绝不再看第二遍。   而她发家后呢?风格却又一下到了另一个极端:一路开挂,一路横扫一路势如破竹,无论怎样的困难、怎样的险境,丹妮莉丝似乎总能靠运气、巧合或拜倒在其裙下的男人解决摆平——这种典型的“主角模板”质感,总让艾格忍不住感觉自己在看的不是冰火而是一本普通的网络爽文,与书中其它任何视角人物都格格不入的待遇,让他难以代入。   而荧幕里那个龙妈,则又是另一番光景:静若处子,笑如眉毛怪,张口便是豌豆射手,颜值在一分到十分间飘忽不定,往往一个表情就能让人瞬间出戏。在被她的各种鬼畜视频和图片逗乐的同时,作为观众的艾格往往也会YY一下:让哪个女演员来演,能更有“最美女人”的范呢?   但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选角根本无所谓。   因为……穿越前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一个女子,能演绎出丹妮莉丝万分之一的美和神韵。   …… 第368章 女王的外挂(下)   她就斜并着双腿坐在大厅最前头那张石质宝座里,笨重简陋的座位越发衬得她娇小优雅,两边龙石堡厚重墙壁高处所留小圆窗内透入的光芒徐徐洒落笼罩她周身,耀得小女王肤荧似玉、发亮如银,脸庞华美耀眼到不可逼视,仿佛一尊创世神倾注全部精力心血创造的艺术杰作……艾格头一回生出如此强烈的词穷感——他,竟找不到合适的语句来概括描述此刻自己所目睹到的景象。   瞳孔放大,心跳瞬间加速到极快,热流冲上脑门……血液在沸腾,每一条肌肉、每一个细胞、每一段基因仿佛都在声嘶力竭地怒吼:这就是最完美的配偶和繁衍下一代的对象,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她!   最美的女人,这个如“班花”、“校花”一样艳俗到让人略觉恶心的称呼,居然没含水分!   ……   不过,强抑住身体的异样感受,再盯着丹妮莉丝看了片刻后,艾格却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论容颜——在有变性、整容、化妆和修图这并称四大“邪术”的现代世界里,艾格不是没在屏幕或照片上见过更完美无瑕的脸蛋……不讨论那些假的,就艾格曾见过的瑟曦·兰尼斯特,年轻十岁便绝不比丹妮莉丝丑。   论身材——纤细苗条的妮娜,丰满惹火的梅丽珊卓,长腿惊人的阿莎·葛雷乔伊,乃至虽瘦瘦小小却浑身充满活力和朝气的艾莉亚·史塔克,有的与自己发生过亲密关系,有的没有……但也是各有各的特色和风格,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说不上谁好谁差。   而论风韵——南有国色天香、狐媚倾城的小玫瑰玛格丽·提利尔,北有端庄典雅、貌美如花的珊莎·史塔克,就此刻正在后冠镇做客的小公主弥赛菈·拜拉席恩,也自有一份谁见谁怜的柔弱气质,配上乖巧、眼力劲和冰雪聪明,长大了也定是个能迷死男人的妖孽。   而丹妮莉丝呢?   依靠着曾受网络时代信息轰炸而拥有的巨量见识阅历,他在潜意识里猛然做出了一个与直观感受不一致的判断:让人心惊肉跳、寒毛直竖的,不仅仅是丹妮莉丝的“美”。   她确实很美,但绝没有美到在方方面面都碾压世间其它所有女性的程度,世间也许难寻比她更美之人,但一样美或差不多的,不说一抓一大把,却也绝不会太少。实际上,龙石堡的接见大厅如此之巨,艾格此刻站的地方与她就足有二三十米远,也根本不可能一下就将对方的模样细节尽收眼底。方才身体感受到的那道强烈到理智无法压抑的生理反应,与其说是被龙女王的美震慑,更多倒像是“感受到了强烈的生命威胁”——就仿佛看到了一头没关在笼子里的老虎。   丹妮莉丝身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气质,有对异性的吸引力,但更多的是威严和压迫力。艾格脑中浮现出了一个比“最美女人”更俗气的词汇:王霸之气。   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王霸之气,至少艾格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国王、首相和公爵,他见过一大堆,单手都数不过来,其中大部分甚至还忽悠过,他有资格发表自己的意见:所谓气质,其实是依靠外貌、衣着、表情、言谈、举止……再搭配一下场景,通过这几者间巧妙的互相配合和强化,最后汇到一起而制造出来的综合主观感受。   龙女王初从海外返回,艾格是第一个主动前来拜访的知名人物,若说丹妮莉丝打算演一出戏震慑震慑中立派,给自己这和北境走得近的守夜人总司令点颜色看看,似乎说得通。   可——女王美如画柔如水,穿着的是一身凸显身体线条、和守夜人黑袍有点像情侣装的红黑外套,脸上带着的是友好的浅笑,也没放什么狠话或让大队士兵拔刀出鞘列队于旁以作威慑,艾格一路进城堡也没见到天上飞着的龙……明明没有一丝想要给自己下马威的意思,为什么他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威严,甚至夸张到汗毛都竖起来的程度?   只有一个解释:这种威严,是真实存在,有如魔法结界般的一股精神影响场。   这种霸气,搭配上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和确实存在的美貌,就像在丹妮莉丝身上施加了恒定的“魅惑”和“威慑”两个强力精神系法术一样……能够不受对象审美和意志坚定程度影响地给他人以深刻印象,能比正常人更容易受爱戴和敬畏。“龙妈开挂”,可能并不仅是读者和观众们的调侃,而是事实!这种可能是来源于其身具真龙血脉,也可能是因被挑中为预言之子而被后天赋予的能力——丹妮莉丝所拥有的美貌和王者气息,就是她的外挂!   若此猜测为真,那一切便都解释得通了:明明是被马王买来的老婆,不知不觉却受到丈夫卓戈卡奥发自内心地尊重和爱护;乔拉·莫尔蒙本是被派去监视她行踪的,最后却难以遏制地爱上了她并甘愿为之而死;达里奥·纳哈里斯明明受雇于与之作战,到头来却杀了另两个团长带着暴鸦团投奔;魁尔斯、阿斯塔波那么多富商巨贾和奴隶主、地头蛇,无比觊觎丹妮莉丝的龙却没第二个敢动手强抢……这些隔着纸张或屏幕看起来带有强烈“不合逻辑和刻意气息”——简称“主角光环”的剧情,如今却在艾格见到真人后,瞬间变得如此合情合理!   ……   “咳……”一个柔和的女声打断了艾格的千般思绪,是丹妮莉丝耐不住沉默先发话了,“总司令大人,久仰大名。您今次拜访,可是特意来宣誓效忠,并支持我消灭篡夺者家族,夺回七王国的?”   艾格一惊,迅速从思索中回到现实里——他从来没这么失礼过,丹妮莉丝所带的气场如此强大,让他一个没注意就盯着看了好几秒,简直有点像痴汉了。幸好,大概是习惯被男人盯着看了,对方并未表现出不悦,态度甚至可以用友善来形容。   “女王陛下,您说笑了。”迅速收拾好表情,艾格垂下视线,不再去看丹妮莉丝,“守夜人军团发誓中立,不偏不倚,绝不参与王国内部间的纷争。请恕我既不能向您宣誓效忠,也不能提供直接支持——但我为您带了另一份礼物,陛下一定会喜欢。”   他从大衣内掏出一个用绸布包裹着的扁平物体,交到见状快步奔近的弥桑黛,由他传给了宝座上的丹妮莉丝。   女王接到手里,揭开绸布一角,发现是本薄薄的册子。材质奇异特殊从未见过,应当是传闻中的植物纤维纸,这没什么稀奇,但露出的部分封面上却有一个手写的大字,看起来还很新:“君”。   …… 第369章 礼物和八爪蜘蛛的发难   所谓“礼物”,是艾格乘船离开东海望、前来龙石岛这一路上在小小船舱内日夜苦思冥想,专为丹妮莉丝而突击写成的一本书。   好吧,这么说显然夸张了。所谓冥思苦想完全谈不上,其上虽每一字都是新写,但内容却是在艾格胸中酝酿已久,提笔便思如泉涌,成文信手拈来……至于篇幅,与其说是一本书,更应该说是一篇长文,主要分上、下两部分。   第一部分很短,主要是利用自身熟悉了解剧情和人物的优势,撰写来“狙击”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专用的情感牌——龙母作为故事中剧情台词第三多的核心角色,艾格当然看过关于她的人物分析和内心解读。这上半部分,内容概括起来其实就是一个丹妮莉丝长久以来深埋于心底、略带些自我意识过剩意味的理想:打破历史的车轮,终结剥削,消灭压迫,再造一个新世界!   当然,具体内容经过妥当的修辞和铺垫变得委婉许多,没有这么直白和中二,但意思却大差不差——目的旨在让龙女王看完这一段,心生“知音难觅”的相逢恨晚之感,从而对下面的更多内容产生兴趣和期待。   而第二部分,内容就多了。   这部分的灵感来源于穿越前艾格所阅读过的一本闻名于世的政治类书籍:《君主论》。   说到这本著作在西方乃至人类历史上的意义,实在太大——这是第一本明显地摆脱了神学和伦理学束缚,为政治学和法学开辟了走向独立学科道路的系统书籍。书名其实也可以叫:《如何冷酷腹黑但高效且平稳地运营国家》,主要论述了为君之道、君主应具备哪些条件和本领、应该如何打天下并守天下等……是名副其实的近代政治思想基石之一。   和纯粹当文抄公不同的是,艾格将其中冗余和不符合维斯特洛现状的内容统统删去,只取了其中最优质也最吸引人眼球的部分,将一部原本就伟大的作品,浓缩成了最精华的梗概。不仅如此,他更将其中史鉴的部分,从地球历史,换成了冰火世界、尤其维斯特洛历史上相匹配的资料,在此基础上再加入从其它杂七杂八但同样优秀的政治类文献中提取出来的核心反思和论述,结合自己当上总司令前后在赠地进行统治和变革的亲身体验进行微调和修改……最终弄出了一本最贴合冰火世界实际,对女王统治七国绝对有巨大帮助的魔改版《君主论》。   当然,不到一周时间不可能写那么多内容,所以艾格还在这小册子的最后当了一回断章狗……整本《论》题干完整,内容粗看也不缺什么,但绝对能让丹妮莉丝感觉在最精彩的地方戛然而止——回味无穷、心痒难耐。   至于剩余内容在哪?当然是在艾格脑子里了。   ……   平心而论,给培提尔或瓦里斯配一个完整的写作团队和足够资料,他们同样能写出不差太多甚至更适合统治维斯特洛的政治献策来,但“能”不是“会”:无论发生什么,这两个各怀鬼胎的阴谋家都绝不可能将自己毕生所学和所悟以书籍形式毫无保留地总结下来再送给女王。   道理很简单: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当然是真理,但这话对靠“打渔”为生的瓦里斯和培提尔而言却绝对是谬论——比起教丹妮莉丝“打渔”——怎么进行独立判断,他们更愿意直接把鱼烤好了给女王——在她遇到具体事情时再告诉或建议她怎么做……   这才是门客和幕僚的作用所在。要把本事全教给了女王,那他们自身的作用和重要性可就会被大大削减,变得无足轻重,随时面临兔死狗烹的局面了。   但艾格却没有这个顾虑:他不是渔夫,他是一个船长。就算将来有一天要投奔谁,他也必然是以自带资源和队伍的“合伙人”形式加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绝不会变成丹妮莉丝或任何人的幕僚……既然如此,他自然很乐意拆一拆台,借花献佛,拿“培提尔和瓦里斯也会甚至可能更精通”的东西,却让女王感觉自己比这两个人更厉害。   ……   丹妮莉丝对手中册子心生好奇,但毕竟不好真当众花大把时间去细看其中具体内容。抚平盖住封面的绸布,轻轻放在身侧,小女王打算结束接见后在私人时间再看。   而在这时,站于一旁的瓦里斯却突然带着假笑阴恻恻地开口了:“发誓中立,不偏不倚?真是动听极了,那我想请总司令大人解释一下——为什么您一手建立起来的守夜人产业,在伪王史坦尼斯建立君临防御体系的过程中,向守备队提供了大量用于对空的重弩,让陛下空有三条龙无用武之地呢?”   还有这事?   八爪蜘蛛的突然发难打了艾格一个措手不及——这细节他还真不知道!   话说回来,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做什么。   守夜人产业园当年刚刚站稳脚跟开始发育的时候,艾格曾开展过一项业务:对发明创造进行风险投资,并将其中有盈利价值的挑出来规模化投产赚钱。   这一拍脑袋就冒出来的想法,原型来自现代世界,出发点是好的,却并不十分适合生产力落后的冰火世界。在产业这个“娃娃”不断发育生长变成巨人的过程中,自然也就被渐渐淘汰——相关部门对创始人最初提出的方案进行了合理改动:将其从“风险投资部”,逐渐转化成“技术研发部”——不再对无关人等进行赞助,而是不断搜罗心灵手巧或脑子灵光的能人并与之签约,以发底薪的形式将他们固定为守夜人产业的员工,从而将他们的智慧化作了产业本身的研发能力,经过时间的累计……让自身的技术基础变得越发雄厚。   如今,产业园不仅发展成了七国最庞大的生产商,也是最有活力和技术水平最高的研发和制造企业,其与王领诸侯、都城守备队乃至国王间的政治、利益纠葛更是错综复杂,非一线管事人根本理不清。产业立足于君临,用的是属于铁王座的地盘,享受着拜拉席恩家族特许的免税特权,雇佣的管理、员工是七国之主的子民……艾格不可能隔空瞎指挥,告诉妮娜谁的钱可以赚、谁的生意不要做。   史坦尼斯开始布防前龙妈还没到龙石岛呢,难道守夜人产业还敢拒绝国王的订单,明明有能力改进并生产这种武器,却就是不造或不卖给国王?   若真敢那么做,只怕守夜人产业分分钟就被充公化作了国有资产,也轮不到艾格费心费力来保护了。   …… 第370章 一波三折(上)   说实话,在故事走向变化得如此剧烈的情况下,瓦里斯依然雷打不动似地出现在丹妮莉丝御前,本身就已经让艾格心生不安和狐疑……只是他暂时不得不将精力放在钓女王上,没工夫立刻去细想这其中的关节。谁想——艾格不想搭理瓦里斯,这情报头子倒要先向他出招,且一下就打了他一个踉跄。   艾格心中懊恼,但知道对方多半不是胡乱捏造诽谤,猎龙弩的事情应当属实,偏偏这也不是自己、妮娜或守夜人产业任何中高层决策人员的错:产业依然将财报和运作细节状况毫无保留地定时送往赠地,但自己不可能放下布置大峡谷防御的第一要务先抽空去看这种“无关紧要”的文件——更别提,猎龙弩多半只是产业涉军工部门正常营业中的一项,自己就算看了报告,多半也会忽视这种细节。   此事往小了说只是正常运作的必然,往大了说却可以上纲上线到“资敌”……只看丹妮莉丝怎么想。先机已失,赶紧想法补救才是正理——突受诘问的守夜人总司令快速组织着合适的辩解语言,但继质问者之后,第二个叫人意想不到的声音却抢先冒了出来:   “艾格总司令人在赠地,多半管不到南方的下属。伪王在君临势大,他的要求只怕也很难有人能拒绝,出现点小意外,可以理解。”   ……   话说得相当中肯,但说话者的身份却着实太过诡异——以至于所有人的目光却都在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向声音来源。   任何人都有权执己见,这句解释,从艾格、站于艾格身后的梅丽珊卓、马奇罗、培提尔、弥桑黛乃至这间屋子里任何人口中说出,都只是立场和视角问题,可却偏偏出自一个最不该说这话的人之口——坐于宝座中的丹妮莉丝·坦格利安。   身为此地目前的占领者,瓦里斯所辅佐的君王,丹妮莉丝是“主人”。幕僚向来访者发出质疑,至少明面上是想要确保女王不受蒙蔽或欺骗,保护其利益……哪怕她这个主人不想为难客人,也应该走完起码的过场和程序,听完艾格的辩白再借坡下驴,表示接受并认可才是——哪有这样立场混乱地逾越身份差异抢答,上赶着去帮“外人”解释,置提出质问的“自己人”瓦里斯于窘境的?   丹妮莉丝被众人这么一盯,也猛然醒悟意识到说错了话,倒不是她情商低到连这点起码的社交规则都不懂,只是她心思一部分尚未从对方所送礼物上离开,另一部分又沉浸在刚回维斯特洛就有这等有名望人物前来投奔的欣喜中。不想让这场友好的会面出什么差错……神思不属,竟脱口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吐出去的台词当然咽不回来,既然覆水难收,丹妮索性耍一回女王的横——反正这屋里也没人敢公开批评她。脸上发热,强压下尴尬咳嗽一声后,她抹掉面上表情,假装无事发生:“嗯,也对……总司令大人,你对此如何解释?”   解释?你都已经抢先理解我了,我还解释什么啊。   艾格全然不知女王早已从马奇罗口中对自己有所了解和期待,被这一下过了头的示好弄懵,陷入了比刚才被瓦里斯刁难时更大的迷糊中。他从进门开始便察觉气氛有些奇怪:他可不是北境之王,但女王不仅自己一到就迅速并郑重地亲自接见,就连初始态度也似乎太过友好,完全不像是个成熟统治者见到生人的模样。而刚刚那句莫名其妙的抢答,则更将这种诡异推向了极致……   若她看完了自己所送的《君主论》将自己视为知己,从而对自己好感暴涨,那倒还能理解,但艾格明明瞧得清楚:女王只是把绸布揭开睨了一眼封面,连第一页都没有翻开。   哪有连鱼饵都还没吃,就直接上钩的道理?   要说丹妮莉丝耍什么花样要整自己,那未免太过抬高自己这守夜人总司令……是自己也有预言光环所以龙母对自己一见钟情,还是她真龙血脉所导致精神容易不正常的副作用,这么早就开始有端倪了?   ……   艾格心中嘀咕着,但至少面上没表现出来。一个理由被女王抢先说了,那当复读机自然不妥,他只好从头开始思考,寻找其它切入口为自己辩解……因为丹妮莉丝太过吸人眼球的原因,他到此刻才想起来趁着思考观察一下女王身旁的其他人:一排装束相同的无垢者让人猜不出灰虫子是否在其中,方才报名号和递礼物的年轻女孩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弥桑黛,瓦里斯他当初频繁出入红堡远远见过两回,而培提尔则亦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只有始终站于角落仿佛融入阴影的那个黑肤红袍汉,让艾格摸不清来路。   可能,有红袍祭司辅佐是预言之子候选人的标配,红神庙就是通过这种撒网的方式,来确保不与正确人选擦肩而过的?也不知这红袍僧,与丹妮莉丝之间有没有自己和梅丽珊卓间的那种关系?   怕太多胡思乱想误事,艾格赶紧收回思绪,定一定心神后开始为自己辩白。   “回陛下,守夜人产业名字前面虽挂着守夜人三字,但其与守夜人军团并非从属关系,运营人员和职工也是从王领乃至七国挑选征召而来,不是抽调自长城的誓言守夜人。”对方刚才的奇怪表现虽让艾格对女王的精神状态产生了些担心,但至少让他对辩白信心满满——很明显,自己怎么解释女王都会接受的。“与其说它是长城守军的一部分,倒不如说它只是由在下牵头组织,七国上下贵族和有志之士们出钱出力联手创办起来……用部分盈利支持长城防御建设,从而避免黑衫军团衰弱到被迫解散的机构。它的任务,其实是承担起已经所剩无几的赠地居民‘供养长城守军’的功能,避免给北境或铁王座增加财政压力——守夜人从它的存在中获益,但它本身并非守夜人控制,我虽然是守夜人总司令,但亦不对其进行直接指挥。出现与史坦尼斯国王做武器交易这种情况实在是意外,我定会尽快处理,将产业与君临守军有合作关系和军工往来的部分切割出去,继续保持守夜人该有的中立性。”   说得不错,但切割出去?所有生产和经营几乎都在守夜人产业园的黑墙内进行,怎么个切割法?况且猎龙重弩的设计改进几乎由守夜人产业研发部一手进行,这种技术和脑力的前期投入,就不算了?   若想继续刁难艾格,掌握着大把资料和内幕消息的瓦里斯还有千千万万种方法,但丹妮莉丝那边的友好姿态已经摆得如此明显,又何必自讨没趣?毕竟,他方才开口也只是想强化一下众人对其无所不知的印象,并非觉得这守夜人总司令对自己的事业和布局有什么威胁。   丹妮莉丝这回没急着说话,直到确定自己的几位大臣都没有要补充的后,才松了口气:“好了,总司令大人,我相信你向君临提供重弩并非全出于主观意愿。但你既然你不是来向我宣誓效忠的,此番拜访又有何目的?”   …… 第371章 一波三折(中)   看来女王是个急性子,艾格略一犹豫,决定无视连续两个意外仍按计划走:“北方,数千年未曾出现的异鬼带着死人大军兵临城下,史无前例的大战即将打响。守夜人已为之做了无数准备,如今只有一项尚未到位——某种能克制异鬼的物质,此刻正在守夜人产业园内日夜赶工制造,受着所有人期待。”   培提尔绝对猜不到,面前这人畜无害的守夜人总司令就是自己一心想寻找的纸条事件始作俑者。此刻的小指头,肚子里除了“稳固自身女王之手”的地位外可还没来得及构思什么阴谋——他眉头一皱,只以为又一个尝试说服女王延后对君临进攻的对手出现:“所以,你想让我们为避免波及守夜人产业而暂缓进攻君临?这不可能!女王陛下返回维斯特洛已有时日,若不赶紧设法证明自己……”   “培提尔大人。”艾格想起来了,小指头叛逃海外时产业园仍在襁褓中,他对守夜人产业的印象,恐怕还停留在君临城内守备队东营对面的那个第一办事处,“守夜人产业园并不在君临城内,而在城外西南几里外,紧靠黑水河且由涂刷黑色的高墙包围。由于紧挨君临,在地图上指不出来……但在实际交战中,只要军队统帅肯提前下命令,士兵们是不可能将其和真正的攻击目标搞混的!”   ……   培提尔释然,不再插话。他现在正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说服女王尽快进攻七国之都上,只要艾格不是来在这一点上和自己作对的,他自然不会像瓦里斯那样莫名冒出来质问来客——不无端与人结梁子,这是培提尔的处世准则,更何况是艾格这样有一定权势和资源的人物?朋友多了路好走,而对小指头这样的高阶棋手而言……“朋友”比常人更多几层价值和意义:每交一个,关键时刻就多一个能榨出利用价值的倒霉蛋、能出卖的替死鬼、能献上的祭品。   “我明白了。”丹妮莉丝也大致听出艾格想要什么了,“你希望我在夺回君临的过程中,能尽量避免波及你所说的产业园,以免耽误了守夜人生产那种能‘克制异鬼’的物质。”   “陛下英明。”艾格发现,即使已经在这里站了几分钟,他依旧无法做到适应、并在直视丹妮莉丝时忽视她身上强烈的气场,“守夜人军团抵抗的是所有生者之敌,保护的也是维斯特洛王国本身——不论坐在铁王座上的是谁,都绝不想统治满地焦土和尸鬼的七国。我相信以龙女王的智慧和通情达理,一定会理解守夜人所做努力的出发点,并答应在下这完全不侵害您利益的小小请求。”   “你很擅长奉承他人,总司令阁下,但对我没用。”女王嫣然一笑,这是假话,她听过不知多少远比这更肉麻更华丽的吹捧,“我可不会忘了,若守夜人挡不住死人,首先遭殃的就是北境,而北境支持的是我的敌人。”   丹妮莉丝只是随意一笑,但在男人眼中的她却仿佛一下汇聚了世上所有的动人。若说她平常状态下是颜值十分,气质十分,那这动态的表情,便将这两个十相乘化作了百分的诱惑,艾格从未想过:“一笑百媚生”竟能有如此生动的真人演绎。   与生理上受到的强烈吸引相对的,是心理上猛然涌起的强烈恐惧:艾格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了“抛开一切长远计划,跪倒在龙女王裙下当舔狗,将自己全部的资源和势力一把梭哈入局,倾尽所有为她夺下铁王座——只求一亲芳泽”的冲动。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管住吊”的那份自制力,在位面之女那有如实质……不,就是实质的魅力外挂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艾格突然想到了一句和现状貌似毫无关联的话:在网游中,免费玩家也是付费玩家游戏体验的一部分。   在冰火这个巨大的魔幻世界中,在光之王与宿敌进行那盘大棋里,会不会自己扮演的就是那个免费玩家、工具人的角色,拼死拼活所打下来的一切,就是为了今日见到丹妮莉丝并迷恋上她后,为她铺路,成为向真正预言之子所提供“服务”的一部分?   自己此刻体验到的那种……理智难以压抑的爱意,是否就是因潜意识层面受到了拉赫洛干扰而产生?   幸好,即使猜测为真,被魅惑也和被操纵不同,至少艾格还对身体有控制权,至少他还察觉到了不对,而没有像乔拉·莫尔蒙、达里奥·纳哈里斯之流那样——不堪到毫无知觉地就完全陷进去。   “瓦里斯大人,我听说您的耳目遍布维斯特洛,情报收集能力七国上下无人可敌。”直视丹妮莉丝时那种内心的悸动格外强烈,艾格不得不转移注意力,对片刻前发起诘问者还以颜色,“那一年前守夜人军团捕捉到‘活生生’的尸鬼并送往君临供七国上下权贵们亲眼见证的事,您应该还没忘吧。”   瓦里斯不可能在这种众所周知的事情上说谎……他保持着微笑点头:“确有此事。”   “尸鬼不惧普通武器攻击,刺穿心脏,砍断手脚,甚至切下头颅都无法彻底杀死,是否属实?”   “属实。”瓦里斯波澜不惊地保持着笑容,“守夜人产业那场精彩而盛大的商业表演让我叹为观止,总司令大人,靠着那场‘处决尸鬼’的好戏和接下来的疯狂兜售黑曜石制品赢取暴利,您这一年里赚到的钱,可比您前一任十年任期内获得的全部拨款和捐赠都要多啊。”   “这是我的本事,我赚的钱也没一个铜板是从女王那偷来的。况且,瓦里斯大人为什么不提一下:我杀过的异鬼比前九百九十七位总司令加起来都要多呢?战争是要烧钱的,守夜人军团贩售黑曜石赚到的每一分钱,都被投入了对长城防御的建设中。”艾格理直气壮地说道,在这一点上他可不心虚,“女王陛下,您说北境支持的是你的敌人,这一点无法反驳。但史塔克家族召集北境军队,顶了天也超不过三万……您是想与这三万刀剑可以杀伤,瘟疫、饥饿和恐惧也可以使之减员的普通人为敌呢,还是想等异鬼攻破长城肆虐北境后,去对付一百万刀枪不入、不知疲倦不会停歇,不杀光世上所有活人决不罢休的尸鬼?”   “可我听说尸鬼怕火。”丹妮莉丝不以为然地回答,“可惜卓耿、雷戈和韦赛利昂都出去捕食了,不然,我很乐意向总司令大人展示一下龙焰。”   “我听闻龙口中所吐火焰来源于胸前某个腺体内分泌出的液体,一直没机会验证。”艾格不假思索地回应,“但不管真假,我相信龙肯定是不可能无限制地喷火的。一百万尸鬼,三条龙即使把胃里酸水都喷出来也烧不完。也许您可以烧一休二,每消灭几万尸鬼便休息两天再回来继续,但待到尸鬼越过颈泽进入河间和王领、河湾地,一百万很快就会变成两百万,五百万……最终,死亡会吞没整个世界,只留下一张再无人与您争夺的无用铁椅子。”   “嗤——”丹妮莉丝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然后突然轻笑一声,“总司令大人,你的好口才名不虚传,但在这关键时刻,还是省省贫嘴的力气吧。你的要求并不过分,但下令军队在进攻君临时绕过你的小园子看上去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实际操作中却会浪费我手下军官们不少的时间和精力。所以我也要一些东西作为报答,和你对我的请求一样,此事对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对我而言却意义重大。”   小女王从粗糙简陋、她历任的祖先和如今的敌人史坦尼斯都坐过的石质宝座中站起,缓慢而优雅地走下台阶:“我要你以总司令的身份,向维斯特洛的贵族领主们公开宣布,守夜人军团认可我为七国唯一的合法统治者。”   …… 第372章 一波三折(下)   随着丹妮莉丝走下高台,脚踏皮靴踩着冰冷的地板走向守夜人军团总司令,站于艾格身后的梅丽珊卓也终于压抑不住地深深吸气——哪怕在进入这个大厅的前一秒,她都无比肯定艾格才是预言中的王子,但这一刻,即使性格顽固如她,也动摇了。   拥有相同的性别和正常的取向,女巫当然不受龙母身上所散发出异性吸引力的作用,但这丝毫不影响梅丽珊卓察觉到丹妮莉丝身上所散发出强烈的能量波动。这股似魔力又略有不同、说是气质又绝没那么简单的异样威严如此明显,仿佛每分每秒都在疯狂地从丹妮莉丝身上每一个毛孔中喷涌而出,弥漫其周身,且随着距离的缩减飞速变得愈发强烈。   这,就是预言的力量?   “哒”、“哒”、“哒”……连续的脚步声最终停下在艾格身前一米处,十几厘米的身高差距让丹妮莉丝不得不抬头仰视艾格,看上去似乎有些示弱,可惜在真实气势上完全反了过来——龙女王也许不知道自己身上这股气场从何而来,但她很明显掌握了最佳的运用方法:两人间缩短为原先二十分之一的距离,让艾格感受到的来自她的吸引力和压迫,都加强了百倍不止。   若嘴巴说话可以不经大脑,艾格肯定已经一口答应了女王的要求;若双腿可以自由行动,艾格多半已经单膝跪地以示臣服;若胯间的某器官也有身体的控制权,他绝对会……   望着那对近在咫尺、不用唇彩也充满水润和健康质感的双唇,艾格咽了口唾沫。笔直站着与丹妮莉丝对视片刻后,他先是肯定了一个片刻前的理性判断:丹妮莉丝确实很美,但绝没有美到“非人”的程度。然后,下一秒他更是忽然想到:这小女王当真是大胆的很——自己踏上岛屿、进入龙石堡的过程中并未受搜身,此刻靴筒外侧就插着一把备用的小匕首,可她居然就这样毫不畏惧地向自己靠近,只要自己抬腿拔刀,伸手一捅……史坦尼斯的王位就稳了。   在想象中刺杀了一回龙女王后,精神和肉体双双紧绷的艾格略微放松了一些:丹妮莉丝居然还知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别的不说,至少她的智商是正常的。   ……   “公开承认其为七国唯一的合法统治者”,和“宣誓向其效忠为其而战”的区别在于:守夜人只要做一个表态,而无需为此出一个兵、一把剑帮丹妮莉丝争夺铁王座,就能换来她不攻击守夜人产业的承诺。   看起来不亏,但实际上是不可能接受的条件:中立,是一种态度和物理双重意义上的立场,缺一不可。只发声明不参战听上去美好,其实却是扯淡——承认丹妮莉丝为合法统治者,便是自动默认史坦尼斯为非合法篡位者,就算艾格有本事弹压住来自守夜人内部的反对,但这声明发出的那一刻,便是自动和鹿党一派全面宣战之时。   若守夜人势力孤悬海外易守难攻倒还不是不能考虑,但赠地与北境本是一体,双方此刻也正并肩进行着抵抗异鬼的筹备,为保一个产业、一点点硝石应下这一条件,根本得不偿失。   没等艾格思索完毕,丹妮莉丝便又追加了一句:“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我允许你在返回长城,稳定局面后再发声明。我同样还会保证,在史坦尼斯宣布你为叛逆并派兵围剿产业园前,我的海陆两军就会将君临包围,将他的士兵全堵在城墙之内。”   “感谢您周到的考虑,可这项声明完全有违守夜人的中立准则。”艾格做出一副苦脸,“况且……陛下,您到底是不是七国唯一的合法统治者,这哪里需要……或者说轮得到我们这帮看长城的人来评判呢?”   女王皱起眉头。   “我不在乎什么守夜人的准则,我是在和你谈交易。拿你想要的,换我想要的。”丹妮莉丝斩钉截铁地说道,“至于评判,你以为我是想要守夜人的认可来赋予我统治的合法性?不,我统治的合法性,来源于我的血脉和龙!只是举国上下皆在观望,我现在需要一个有知名度和分量的人来开这个头,带动起死水来罢了——至于这个领头人是马泰尔家、提利尔家还是守夜人,我根本不在乎!谁先找到我,我就选谁。这样解释,总司令可明白?”   ……   当然明白,而且完全能说,没几个人比艾格更明白。   由于成长历程不同,丹妮莉丝必然是一位轻视规则和传统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在艾格对自己前途进行长远考虑的过程中,她也一直都是盖在其它所有选项之上的头一位:那个小伊耿艾格完全不了解,说服史塔克家造反又不可能。而像史坦尼斯这样已经坐上王位、又古板而死脑筋的人,说破天也不会容忍艾格将手伸出赠地乃至脱下黑衣……只有丹妮莉丝这个在“打江山”的小女王,为了取得胜利、实现理想抱负……才有可能既不在意艾格“非维斯特洛本土居民”的身份,也无所谓他身上披着的黑衣,一切唯能力和忠诚至上。   当抵抗寒神的战争以人类方的胜利结束,不想像之前那几百任总司令一样为下一场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战争守候一生的艾格,必然要想办法跳出赠地,而到那时,返回维斯特洛争夺王位的龙母,就将是个绝佳的跳板。   投靠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直都是艾格肚中大棋里最关键的一步,他招兵买马、囤积粮草、培养纪律性优良的军官、研制超越时代的武器装备……明面上是在为对抗异鬼做准备,但暗地里又何尝不是在为有朝一日需要在整个维斯特洛舞台上登场时积蓄力量?   龙女王的要求虽然过分,但并不离谱,甚至是正中艾格下怀。   但,这一切,都是在“抵抗寒神的战争以人类方的胜利结束”这个充分前提下才能展开。即使是计划中的事情,一旦发生在错误的时间地点,也是能要命的!   ……   “明白……”艾格知道,现在自己面对的局面很糟糕:这些道理,丹妮莉丝绝不可能理解和接受的。假如你是女王,有人跑过来说:你先答应我什么什么,等我把手头上的事情搞完了就来投奔你,你信吗?反正艾格自问绝不会信,“可,一旦此声明放出,守夜人与北境正进行的紧密合作便将崩盘,长城沿线密不透风的防御也将随之瓦解……”   “北境能给守夜人多少支持?我给双倍。”丹妮莉丝原本友善的表情中开始带上了不耐烦,“待我夺下君临,消灭了篡夺者,定会向长城派遣援军。若你所汇报的尸鬼大军和异鬼确实属实,我甚至可以带三条龙北上助阵,如此条件,总司令大人可满意了?”   何止是满意,甚至可以说是过分慷慨,却偏偏是艾格无法接受的条件:就算女王攻下君临,再调兵走海路前往长城这一套操作全部顺利,起码也得有一两个月时间,而远水是解不了近火的!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自己陷入了这般尴尬而左右为难的境地?   艾格眉头紧皱了好一番,终于想通,为什么自己在整个对话过程中都感觉怪怪的了:他此番前来,压根就没想要请求丹妮莉丝支援长城!自己原本的计划,是先献上《君主论》表达尊重和敬意,然后趁势提出请求女王在战争中避免波及守夜人产业……以这不完全版《论》中所含知识和信息量的价值,换取一个举手之劳,可以说算得上是公平。而《论》本身缺少的那部分,则是双方日后再次接触和交流的契机,亦为自己最终借女王之势走出赠地埋下暗线……   艾格希望女王能答应,但说到底,就算不答应他也无所谓:只要允许自己离开龙石岛,他自然会回到君临产业园内,想法通过其它方式曲线救国,继续维持硝的生产和收集。可,丹妮莉丝却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不正常的友善和过分强烈的期待,完全不顾自己的意思和真实目的,一厢情愿地开始这场所谓“交易”……艾格压根就没打算和她谈判,能谈得出什么鬼来?   眼下局势最尴尬的地方在于:谈判走入僵局并非由哪一方恶意造成,而是因为其从最初就不应该开始。丹妮莉丝以自己北上相助为条件,只为换取守夜人军团一个合法性声明,从含金量上来讲,可以说是相当有诚意。可偏偏——并未元气大伤的北境和兵强马壮的赠地,并不需要女王的插手帮忙。   女王表露出好意,艾格却不得不回绝,这才是局势最终走到这一步的原因。只是丹妮莉丝身上那股特殊的气息太过强烈,先前干扰了艾格进行思考,才让他直到此刻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者说谁……让丹妮莉丝对自己有了这种毫无缘由的好感和期待,甚至不请自来,主动提出可以北上加入那场对异鬼的战争?   艾格的视线扫过房间,最终停留在那个站于角落、目测应该是梅丽珊卓同僚的红袍僧身上。   该不会,又是神棍惹的祸吧?   “陛下!”艾格还没出声,倒是培提尔先急得叫了出来,“拿下君临后,当趁势控制全王领,再设法让七国承认您身份,统一维斯特洛恢复全境和平才是。长城在那矗立了几千年,不会差这一时半刻的!”   丹妮莉丝没理会小指头的叫喊,艾格无休止的思前顾后和犹豫最终耗尽了其耐心,感觉自己热脸贴冷屁股的她羞恼交加,转身走回宝座的方向,同时冷冰冰地抛下一句话:“总司令大人一路乘船,想必累了……请接收龙石堡的招待,好好休息一夜吧。关于我的提议,明早给我答复。”   …… 第373章 高阶祭司(上)   被客客气气地请进龙石堡大厅,却稀里糊涂激怒了初次见面的龙女王。更糟糕的是,这一切还不是因为艾格犯了什么错……是丹妮莉丝自己把自己惹毛了。   感谢完带路并一番东奔西走将他们安顿妥当的弥桑黛,艾格带着怒气和急切,丝毫没有耽搁便来到隔壁梅丽珊卓的房间。   “是你硬要说服我来龙石岛见女王,怎么整场下来反倒一声不吭,净站在我身后当背景?”艾格通常不会用这样冲的语气和女巫说话,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镇定自若,“现在我们往好听点说是休息,实际上却形同被扣留,待到明早,又该怎么给龙女王答复?答应她的条件,先前的一系列安排顷刻全成废招,回去立马得背着叛逆之名一边迎战异鬼一边想着怎么向山地氏族解释和应对史塔克家的怒火;而若是拒绝,被下逐客令赶走倒还算简单,要是那坦格利安女孩疯病一犯将我打入牢房甚至一刀砍头,长城在没有总司令指挥的情况下迎来敌人的最终进攻,那可就滑了大稽了!”   实际上当然还有第三种方案:先假装答应,待一切事情办完,安全返回赠地后再毁诺。这样,至少确保自己不会为某个愚蠢的原因而被耽搁在距长城千里之外的龙石岛,赶不上最终一战而让太多筹备化作无用功。   但以这种“卑鄙”的形式脱身,方便则方便矣,于丹妮莉丝对自己观感的破坏却几乎是毁灭性的。龙女王也许不会为他一个谎言兴师动众骑龙跑到长城去烧他,可一旦用了这招,自绝于女王线,那君临的这场铁王座之争无论谁输谁赢,将来都铁定会成为艾格踏出赠地的阻碍和敌人,可以算是最糟糕的选项。   “慌什么。龙女王接见的是你守夜人军团总司令,我一个祭司有何资格开口插话?”话虽如此,但梅丽珊卓看上去也有些忧心忡忡,“女王一定是对你的来意产生了什么误会,我入夜后会去与马奇罗好好谈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马奇罗,是那个站在女王宝座旁阴影里扮雕塑的大黑个子?”艾格见梅丽珊卓能这样不假思索地便叫出一个自己压根没印象的人名,立马意识到了什么,“是他让你带我来见龙女王的?你们光之王的祭司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通讯方式?算了……我不想逼你向我解释这些内部秘密,但记住,丹妮莉丝来不来赠地帮忙无所谓,但我若不能尽快返回主持大局,一切就真全完了!”   ……   一番讨论后,梅丽珊卓说服艾格稍安勿躁,回房等她的消息,自己则设法与同在城堡内的另一名红袍祭司进行了联络。   白天的会见不欢而散,自然也不存在什么愉快的共进晚餐。动也没动龙石堡厨房送来的食物,梅丽珊卓一直等到天色变得完全漆黑,才推门而出,拐了几个弯后来到一个没有侍卫看守的高塔顶,见到了在此地等候她的马奇罗。   一个是随守夜人总司令而来的贵客,另一个则是龙女王信任的顾问,他们本没有必要把见面搞得这么鬼鬼祟祟。但一切保密措施都是有意义的,因为接下来这里将进行的,是一场高阶红神祭司间的对话。   ……   红神教信徒千千万,祭司也一抓一大把,但要成为“高阶祭司”,却要满足两个苛刻条件:一、在魔法和戏法上皆取得一定造诣;二、实现与拉赫洛的双向沟通,证明这一点并获得所有同僚认可。   双向沟通的意思是:不仅能被动地从火中看到东西,而且能通过祈祷和献祭……获得拉赫洛的神迹回应。   声称自己能做到这一点的祭司有许多,但真正困难且关键的地方在于:向其他高阶祭司证明这是“神迹”而非“把戏”,从而获得认可。   和寻常人对普通宗教、神廷的想象不一样的是,古往今来无数高阶红神祭司间通过互相沟通交流早已达成共识:他们的神真实存在这一点虽然毋庸置疑,但不知为何——拉赫洛并不会将神谕通过某一人集中高效地传达到凡世间,而是会通过火焰广泛且毫无规律地向所有信徒展现一条条呈碎片样、彼此难寻关联的信息,缓慢而低效地引导信徒们的行为。   正因为数量稀少且从火中看到的信息各不相同,在红神教内部这一小撮被称为“高阶祭司”的最核心信徒中,等级并不存在,没有人是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光之王代言”。同样由于数量极其稀少,“民主”在高阶祭司内部也能轻松实现。他们通过交换观点、少数服从多数的形式,来决定宗教整体活动的走向:瓦兰提斯大红神庙的至高牧师本内罗,他被称为“至高”,不是因为他是宗教领袖,而是因为他是所有能与拉赫洛进行沟通的高阶祭司中资历最老、把戏也玩得最好的一个,于是被选出来充门面并主持神庙面向普通信众的俗务罢了。   至高牧师并不是高阶祭司们的上级,充其量只能算是“大哥”。本内罗有权对马奇罗、梅丽珊卓这样的高阶祭司进行调遣和分配工作,但同样的……一旦后者们对拉赫洛传达的信息有自己的解读,同样可以选择不接受指挥,离开神庙前往该去的地方、在不给多数派高阶祭司带来麻烦的前提下进行自己认为有必要的工作,神庙并不会进行阻拦或干预。   梅丽珊卓因为坚信自己会在龙石岛遇见预言之子而来到维斯特洛,马奇罗也因为与本内罗观点一致而前往奴隶湾并自称受至高牧师指派。也正因为有一半以上的高阶祭司同意丹妮莉丝才是预言之子,所以红神庙的世俗和舆论资源才会在“龙母派”的指示下倾斜并支持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的事业,而艾格那边却迟迟等不来任何实际的援助。   但即使存在分歧,高阶祭司间也绝不会起争吵或冲突,除了惯例和潜规则如此外,更重要的一点在于:不同高阶祭司从火中看到的内容虽然不尽相同,却从不会彼此冲突和矛盾——真相只有一个,他们通过交换信息和讨论,来决定自己是成功说服对方还是被对方说服……或是继续保留意见。   和通常在人前神神叨叨的伪装不同……高阶祭司间的这种“沟通”,会十分迅速而高效,毫无保留、干净利索,且坦诚直白到不使用任何技巧和花招,确保百分百毫无错误或疏漏地传达需要传达的信息。   也正因为如此,这种谈话的每一句都可能包含大量绝不能外泄的机密,不能被偷听走半句。更别提:两个本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祭司,却像懵懵懂懂的孩子一样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交换彼此所见、讨论预言真伪……以及该如何用各种方法手段引导各自手中信徒行为——这会极大影响他们形象的画面,绝不能让即使是预言之子在内的哪怕自己人听见看到哪怕一眼。   况且,这城堡里,可还有不算自己人的家伙存在。   马奇罗感应到了女巫的到来,不需要回头看,他知道是梅丽珊卓。   “你见到龙女王了,有什么感觉?”   “不得不承认,很神奇。”梅丽珊卓走到马奇罗身边,同样向城堡下方远处的龙石岛军港望去。忠于女王的舰队即使在夜间也不停止巡逻,码头上和岛屿四周,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灯火,人影幢幢,“我见过其他拥有坦格利安或黑火血脉的人,龙王的后代们身上确实会存在异于常人之处,但从没哪个能给我如此强烈的感受,这是你的手段?怎么办到的。”   “不是我的手段,这是宿命的力量,她就是预言中的王子,她的歌就是冰与火之歌。”   “放一放谁才是真正预言之子的讨论吧,告诉我,为什么今天那个坦格利安家的女孩在见面中表现得如此异常,说话也颠三倒四?传说众神像抛硬币一样来决定一个坦格利安是疯狂还是伟大——她是硬币的另一面?”   “就我目前所见不是。”马奇罗摇摇头,“她今天表现得有些不正常是我的原因,我告诉女王:她所能取得的最强大的追随者马上会来拜访她。我们今天打断了会议立刻接见你的总司令,丹妮莉丝甚至为此换了件衣服……结果他不是来宣誓效忠的,期望越高失望也就越大,且让女王很尴尬——他到底为什么不肯答应女王的条件?”   “最强大的追随者?你凭什么做出的判断。”   “我在火焰中看到了他与女王并肩作战。”   “我也看到了女王用龙焰击退尸鬼的画面,但仅此而已。”没错,火焰中展现的景象从不互相冲突,这回也没例外。但艾格和丹妮莉丝到底是以什么关系站到一起……男主女辅、反之、抑或皆不是?梅丽珊卓见过无数同僚由于虚妄的判断而做出错误的预言,他们一厢情愿,却误以为自己的解读是光之王的意图——马奇罗在魔法上的造诣高于自己,但在预言解读上一直都是她略胜一筹,但愿这次也一样。梅丽珊卓用责怪的语气道:“艾格不可能答应白天女王提出的条件,在带她回维斯特洛前你应该做做有关七国形势的功课,你知道现在北境和赠地那边是什么状况吗?”   马奇罗没有生气,更没有问为什么,高阶祭司间的沟通尤其强调坦诚,当梅丽珊卓使用“不可能”这样的确定性词汇时,那就意味着事情在这一点上没有商量余地。   而这糟糕透了。   “我确实不知道,维斯特洛的局势变化太快了,我掌握的信息仍然停留在劳勃国王驾崩前后的时间。如果守夜人总司令不向女王宣誓效忠,北境又与女王为敌,那即使是我也很难说服她北上前去参与那场终焉之战。”   “那是你的问题,若女王最终没有北上参战,那就说明她不是预言之子,你应该明白这一点。”梅丽珊卓毫不客气地说道,“而我和守夜人总司令,不能在龙石岛耽搁哪怕一天,明早必须离开前往君临。”   …… 第374章 高阶祭司(下)   “让你们离开龙石岛并不难,我虽在女王身边时日不长,但颇受信任倚重。”马奇罗扶着塔楼边缘的石垛不动如山,“但难的是如何让这场误会消弭,并让预言兑现。光之王让我在火中同时看到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和守夜人总司令绝不可能毫无缘由,若二人因这场愚蠢的误解而成为陌路人乃至敌对,一定会对我主与宿敌的这关键一战造成极其不妙的影响。”   梅丽珊卓并未立刻接话。   没错,马奇罗方才所言又是一条高阶祭司间普遍认可的理论——这要从红神信徒们从火中接收拉赫洛神谕的方式说起。光之王通过火焰传达给信众的信息主要分为三类:第一类最普遍,通过在火焰中展现过去已经或现在正发生之事,帮助信徒们了解事情真相或为将发生的危险做出应对准备;而第二种,是强烈的预示或者说提醒,通常很模糊且抽象,需要所见者自己进行解读——最典型的例子:梅丽珊卓在火焰中看见龙石岛,于是来到了维斯特洛,又看到了一堵冰墙,所以去往了赠地。   第三种最为特殊,是明确而清晰的画面,展现了未发生之事,是所有预言的来源。   和通常对普通信众们宣称的“火焰中显示了未来”不同,高阶祭司们其实心里清楚:火焰中显现的将来之事,若看到者什么都不做,有相当一部分不会发生。这意味着——他们在火焰中看到的未来,很可能并不是“真·未来”,而是“光之王所希望或需要发生的未来”,拉赫洛通过以火焰传递信息的方式,向信徒们发布任务,提醒督促他们发挥智慧和主观能动性,将其兑现为事实!   梅丽珊卓在火焰中看到了魔龙喷吐火焰灼烧尸鬼的场面,这至少意味着拉赫洛希望龙能在这最终之战中发挥作用,但还有另一种进一步的可能,是祂在提醒自己:没有龙的参战,守夜人和北境赢不了这一战!   ……   想通这一环节后,她点头开口,意识到事情确实远不止逃离龙石岛这么简单:“仔细思考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场?”   “还真有。”马奇罗扭头看了一眼梅丽珊卓,“你的总司令,今天给女王送了一份礼物,那到底是什么?”   “你不是在现场吗,一本小册子。在船上时我曾问过他里面是什么,他给我看了一眼……内容很奇怪,一堆浮夸的空谈和大话,似乎和政治有关,这就完全不在我的知识范围内了……怎么?”   “女王在结束接见后情绪很不好,回到会议室后,两个智囊继续对军队下一步的动向进行争论,而她则坐在一旁沉着脸翻那份小礼物。起初我以为她下一秒就会把它撕掉或是扔进火炉里,可实际上却大相径庭——只看了一眼,她那别人用肉眼都看得出的万丈怒火就几乎消了大半,在接下来直到晚餐前的整段时间里,女王都在专心致志地看这本小册子,把激烈争吵中的幕僚们全晾在一边。”马奇罗回忆道,“最后,女王再抬起头时,问我:为什么她最强大的追随者不肯承认她的合法性。”   “很有趣,我真看不出来那本匆匆写成的小册子有这种魔力。你怎么回答?”   “虽然我猜不到女王从中读到了什么,却看得出她刻意压抑的如获至宝之感。所以我的回答是——‘您最强大的追随者,不就在您手中吗’。”   “聪明的回答。”祭司在向外人解读预言时会使用模糊性的语句和表述方式,就是为了在这种翻车的情况出现时可以补救,“所以,那本册子就是她‘最强大的追随者’,你并没有欺骗女王或判断失误。”   “暂时糊弄过去了,但丹妮莉丝不是傻子,事情也终究还是要解决的。女王随后向他的两个智囊询问这本书的出处和完整版何在,瓦里斯看过后斥其为‘空洞而不切实际的幻想’,而贝里席则没发表意见……当然,两人一致同意的是:他们从没阅读或听说过这本书。所以,女王明天肯定会问起,我今夜先来通个气,那本册子中的内容到底是哪来的?”   “是总司令在东海望来龙石岛路上在船上写的,瓦里斯和贝里席皆算得上凡人中见识广泛学识渊博之辈,如果他们没听说过,我也没看过……”   “难道是他写的,几天时间怎么可能写得出一本书来?更有趣的是,一个守夜人总司令,他哪来的知识量来教一个如假包换的女王如何当君主?”马奇罗也好奇心大起,但此事毕竟与眼前的问题关系不大,“我有主意了。回去和你的总司令说,女王问起这本册子的事时这样回答:该书的原始版本在守夜人军团的图书馆内,但由于年代已久腐朽风化,经不起长途搬运,只能实地阅读。”   “为什么要这么回答?”   “为他们创造独处时间,我看得出那位总司令并非笨嘴拙舌之辈,只要有机会,他自己能搞定一切……”   梅丽珊卓用鼻息表示了轻蔑:“龙女王确实貌美惊人,但艾格·威斯特此人绝非色欲熏心之辈,你未免太过看轻他了。”   “你是女子,体会不到丹妮莉丝身上那股神奇的吸引力。”马奇罗露齿,黝黑的皮肤配上夜色,让他这一笑仿佛夜幕中忽然冒出来一截白玉,“这种吸引力无视意志坚定和取向正常与否,直接作用到身体和潜意识深处,因为未知的原因,不同男性受这种吸引力影响的程度相当不一,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是身体正常的男性,都会受其影响。”   “你也是男性,也会受到这种吸引力的影响?”   “会,幸运的是,我是受影响最小的那种体质,虽然能感受到,但老头子一个,有心也无力罢了。”马奇罗耸耸肩,“而就我今日白天观察所见,总司令大人,似乎是受影响程度最大的那一类。只要有足够多的接触次数和相处时间,他一定会无可救药地迷恋上女王,这不是看不看轻的问题,就像谁都没法通过憋气来自杀一样……人,是无法和本能对抗的。”   好比二维生物不可能理解三维,身为女性的梅丽珊卓不可能通过想象理解这种吸引力是怎么回事。但和马奇罗信任她一样,她亦不怀疑对方:“若能实现,倒不失为一种方案,龙石岛距赠地千里之遥,中间的土地上又全是女王的敌人……她若要去守夜人的地盘找那本书的完整版,必然得骑龙前往,只要龙一到长城……预言便实现了大半!”   “那么,基本方向确定了?过一过细节,看看还有什么纰漏吧。”   梅丽珊卓点头同意,然后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一个大漏洞:“等等,既然已经确定守夜人不可能接受女王的条件,那明早女王来问艾格要答复时,难道要让他再拒绝她一遍?”   “噢,该死……忘了这一点了。”马奇罗拍着滚圆硕大的肚腹,沉思了一会,果断摇头,“那不可能,丹妮莉丝本性善良,脾气也不差,但若要逼着她无故再受一次被当面回绝、下不来台的羞辱,既毫无意义,也不利于他们日后再相见。看来,咱们两个最好今晚就代表各自的预言之子,把一切都商量好谈妥,把他们的再见面——留到长城去了。”   …… 第375章 纷争地带   这场“正副预言之子”间的历史性会面一波三折,没按两方中任何一边的预期走,好在事情最终没有滑向糟糕的结局。艾格在深夜等来了梅丽珊卓的消息——虽然心有不甘,但红袍女趁夜与红袍僧一番秘密会谈取得的成果之丰硕让他这个守夜人总司令认清了现实:有时候,费多少心思痛陈利害和讲事实摆道理,都抵不上个神棍在当权者耳边吹口风。   通过红神祭司这条非官方渠道,艾格收到了他想要的逐客令:他以及随行人员在天亮时分离开龙石岛,从属女王的舰队已得到命令允许守夜人的黑鸟号自由航行。至于他的核心请求——“对守夜人产业园手下留情”,暂时没有明确答复,不过梅丽珊卓明确暗示:马奇罗会争取说服女王。   抛出去的饵已经被吞下肚,也取得了想要的效果……这让艾格略松一口气:只要那个坦格利安家的姑娘还对那本魔改君主论的下半部分好奇,那她多半就不会撕破脸皮攻击守夜人产业,若真能如愿将她引来赠地,甚至可以借机洗脑或灌输更多理念和想法,做更大文章。   短暂地休息一夜,在留下一份对女王亲自接见表达谢意,解释了《君主论》原版何在,同时礼节性邀请其来访赠地的信件拜托弥桑黛转交后,艾格带着梅丽珊卓在晨雾中离开了龙石堡,并于太阳升起前便重新登上了自己来时所乘的船只……在忠于女王舰队的环绕监视下慢慢驶离港口,背对着朝阳航向已被封锁的君临。   ……   此行南下,艾格带的人除了红袍女和亲信侍卫外还有来自东海望的桨手和水兵,而守夜人港口在卡特·派克指挥下历来有与外来船只交易换取商品、信息的习惯,这里走出的士兵论掌握语种之多、社交能力之强绝对在守夜人中排第一梯队……城堡里的会面虽然虎头蛇尾,也不怎么顺利和愉快,但艾格留在港口的大批随行人员倒是在他授意下成功与龙石岛军港的看守、坦格利安舰队的成员打成一片,探听到不少消息,并在重新汇合艾格后,趁着前往君临的这短短最后一程一股脑汇报给了他。   杂七杂八的信息一大通,大部分都不重要或无意义,而剩下来有用的一小撮里许多艾格也凭着穿越者身份早已知晓……唯有两条信息,算是尤有价值。   一条是:龙石岛港口中出现的海怪旗并非意味着攸伦·葛雷乔伊,而是其很久以前派向奴隶湾的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所率,而由于这位著名的铁舰队司令已殒命龙焰之下,这支小而原汁原味的铁舰队如今被龙女王强行征用,成为了坦格利安家海军的一小部分。   另一条是一个较大的剧情变动,引起了艾格的注意:在这个世界里,丹妮莉丝带回维斯特洛的军队中没有大批的多斯拉克游牧民,取而代之的是一支人数过万,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自由民军团。   此自由民非彼自由民——和塞外野人半点关系都无,来源是弥林被夺取后解放的前奴隶。丹妮莉丝从这些自由民中择取身强力壮者,仿照无垢者训练日程进行培养但跳过身心摧残的部分,最终练出了一支……比原版无垢者要弱不少,但比下绰绰有余的精英步兵。   而之所以出现这种变化,艾格也通过仔细询问大致了解了缘由:培提尔的政治斗争水平和玩弄权术的经验显然在小恶魔之上,有了小指头辅佐的丹妮莉丝,在统治弥林期间始终坐得稳稳当当,大小贵族不是被驱逐就是被连恐带吓治得服服帖帖……外敌虽然接踵而至,内部却始终固若金汤,诸如“鹰身女妖之子”这样的反动组织完全没有冒头,贵族阶层软硬兼施逼迫丹妮莉丝下嫁和亲融入本土的故事同样根本没有发生。   在一系列的剧情连动影响下,丹妮莉丝在竞技场遇袭被龙救出弥林的剧情消失,自然更谈不上什么飞向大草海收服多斯拉克人,带领他们“骑着木马跨越黑色咸水”前来维斯特洛了。取而代之的,是弥林城良好而稳定统治环境下训练和武装出来的自由民兵团……虽然兵种从骑兵降级到了步兵,人数也变少了许多,但纪律和装备水平却有大幅提升,对后勤的压力也极大降低。   三头龙、数千无垢者、万余自由民军团,再加上舰队中零零散散的几千水手加后勤人员,这就是女王现在手里捏着的全部牌。通过迅速登陆抢占蟹爪半岛、进军暮谷镇,获得稳定补给来源的女王军队已经在黑水湾沿岸站住脚跟。与君临的史坦尼斯进行对抗绰绰有余,但要学祖先征服者伊耿统一七国却是大大不足——而这,就是丹妮莉丝急于获取来自第三方势力认可的主要原因。   ……   随着太阳升起将能量洒向每一个角落,风向很快变成了朝岸上吹,龙石岛距离君临本就咫尺之遥,带帆划桨船的速度优势在这种顺风的短途冲刺中展露无遗,没到中午,黑鸟号就跨越了龙、鹿两家舰队实际控制水域的分界线,遇上了效忠史坦尼斯王家舰队的战船拦截和盘查。   运气不错,拦路战船上居然有早已在梅丽珊卓忽悠下改信红神、由史坦尼斯国王亲自册封的骑士,因为指挥官认出了红袍女,本该复杂和谨慎的身份验证变得轻松简单……他们通过封锁线,进入黑水河。   为防备丹妮莉丝的军队登陆后利用烂泥门外的贸易区为跳板进攻君临城墙,这片昔日繁华的临河地带所有码头和房屋,在艾格穿越过来后第二次遭受拆除的命运,看着本该繁华如今却光秃秃一片无处停靠的原君临商港,艾格忽然想起来:妮娜在上次亲自来后冠镇汇报工作期间向他提过:守夜人产业园已经在黑水河岸边有了属于自己的码头。   他否决了水手放小船以供他靠岸的提议:“继续向上游,停到咱自己家里去。”   于是桨手们重新坐回原位,在口号声中继续向西、向黑水河的上游划动船只。黑鸟号轻快地航过烂泥门、鱼市和远离水边的国王门……很快,一大片黑影出现在他们视野中,再接近片刻,艾格揉了揉眼睛,又掐了下大腿,最终不得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那个紧邻河流建立在一大片田野中,由简陋的木栏杆围起来的守夜人产业园内,如今早已不再像当初那般空旷荒芜,而是遍布了大大小小的厂房屋棚,密度比艾格离开时高了三倍不止……而最中间那本该是宿舍和办公区的位置,不知何时拔地而起一座规模不下后冠镇的城堡,有着黑色的墙、黑色的瓦,墙头上也飘着黑色的旗帜,和几里外隐约可见轮廓的君临城当然无法相较,却已经比长城沿线十九座要塞中的大半——至少从远处看——都要威风气派! 第376章 黑墙堡   这种感觉如此熟悉,艾格略一回想便发现,自己居然是第二次被这地方惊到:当年他被劳勃国王强行点名为随军守夜人,跟着六国大军出征谷地,返回君临时就是被从无到有、仿佛天上掉下来一般凭空冒出的产业园给大大惊喜了一把,谁想时过境迁,竟还能从同一个地方再次获得震撼。   不过,稍微冷静并清理一下思路,艾格意识到自己的内心触动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夸张了:比起赠地那种“真正”的脱胎换骨来,产业园发展和变化的幅度其实算不上巨大,只是艾格在这期间身处赠地,只看到产业园一年多前的原貌和如今盛况——就像离家打工的父母回家突然见到多年不见的留守儿女一样:孩子的成长本身没什么神奇之处,但若没见证其过程直接看结果,却会觉得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罢了。   话说回来,赠地变化的幅度虽然更大,却来源于东拼西凑的借贷和外界援助输血,是靠资源堆出来的。一旦战争结束异鬼的威胁消弭、铁金库开始催款、兰尼斯特开始要债,很快会面临崩盘的压力……而产业园这里,发生的才是真正可持续的、健康的发展。   只可惜,这棵枝繁叶茂的巨大摇钱树,守夜人如今控股比例已经低于一半(幸而仍是最大股东和实际控制者),不再完全是长城守军的财产了。   黑鸟号的到来很快引起了产业园码头工人们的注意,战争的阴云已经笼罩了这里,往日里来往络绎不绝的运货船此刻不见踪影,艾格所乘的小战舰作为眼下唯一正在接近靠岸的船只,很快便在包场般的服务下成功停泊入港。在问清来者身份后,立刻有人向那座黑乎乎的城堡跑去报信,不消片刻,日夜坐镇管理于此的妮娜便匆匆忙忙地带着几个人赶到了码头。   ……   这位小女强人的脸上,意外中夹杂着压抑不住的雀跃和庆幸:“大人,您是能未卜先知吗?我们正在想尽办法联系您,结果竟然是您先到了!”   艾格点头示意,关心地问道:“信鸦呢?若不是我偶然从临冬城方面得到消息,只怕家底被龙女王烧了还蒙在鼓里。”   “唉……”妮娜收起兴奋表情,叹了口气,一边带路领他走向城堡一边解释,“实在一言难尽,产业园原本有五只能飞赠地的信鸦,前不久一场小范围内的疫病害死了两只,而剩下三只在那位坦格利安女王忽然出现并攻占龙石岛时……全部放飞出去送有关硝的收集或生产进度的新消息了。君临城内的红堡倒可能还有飞黑城堡的信鸦,但在这兵荒马乱的节骨眼上,我们哪敢去麻烦国王,借用王家的信鸦传递守夜人产业的消息呢?”   冰火世界所独有的信鸦,是一种类似信鸽,但远比它更大、更强壮、更聪明,且能抵御猛禽攻击的鸟类,使用正确的方法,很容易便能训练它们在两地间往返送信,甚至在两个以上的固定地点中定向飞行。但聪明归聪明,君临到赠地毕竟太远了,加上守夜人得不到来自学城的顶级信鸦专家指导帮助,只能靠民间雇佣学徒和半专业人士……赠地和长城沿线二十大要塞间内部往复飞行的信鸦倒是已经够用,但产业园和赠地间的南北“信鸦线”的却还寥寥无几,且只能单向送信:这意味着,妮娜用来向艾格送信的渡鸦,飞到赠地后,赠地必须派人千里迢迢将它们再带回君临,才能下回继续使用,反之亦然。   而人往返两地是不能飞的……一笼几只渡鸦看上去似乎不少,但真正用的时候,经常会面临短时间内有几个重要信息,信鸦全放出去了迟迟没有回笼,导致单向通讯短暂中断的尴尬局面出现,一旦出现意外损失,情况便会变得更加严重。   至于红堡内的信鸦,那是给国王向七国发布公告用的,哪能频繁给守夜人产业这个非官方组织用来进行商业汇报?   艾格记得前一阵确实在几周之内连续收到了来自君临的两三次进展汇报,而且皆是好消息,知道妮娜所言多半不假,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题:“算了,多联系学城,把增加信鸦数量提上日程吧……那边的城堡是怎么回事,是史坦尼斯国王下令建造以保护守夜人产业的吗?”   “哦……那个啊。”妮娜望了一眼那个黑乎乎的城堡状建筑,“和国王陛下没关系,产业飞速发展,所需要保护的贵重资产、生产原料和商业或技术机密也变得越来越多,这是半年前一场重要会议上由大部分股东集体表决后通过的方案:从产业的扩建费用中拨款,在产业园最关键的位置建设一道高墙,围住核心部门和高级仓库、研究院,以免受来自诸如匪盗、叛军等的威胁。为了标明其身份,工程从一开始便在不增加成本的情况下尽量选用深色材料,不足的地方再用黑色染料或黑布、黑旗弥补,最终就是您看到的效果了。它本身算不上一座城堡,但现在依附产业生存的周边居民和君临人士,都更习惯用外号称呼它——‘黑墙堡’。”   “黑墙堡?倒真够形象贴切的……”   艾格会心一笑,也想起来了:前几个月他在后冠镇看到的产业园报告里确实提到了这道墙的建设,自己还回信同意了的。他原以为是一道围住整个产业园的墙,没想到妮娜居然还重点照顾了核心区,且建成这么一副壮观的模样,无怪乎当时感觉这笔资金的数额比普通的砌墙要高不少。   不过,守夜人产业虽然月入数千金龙,自己批给建墙用的资金也不少,却绝不可能建成一座完整城堡的。他虽然指示产业园不用再将款项输送赠地自己留用,但目的可是“集中力量解决硝供应问题”,而不是搞形象工程。君临这边却自作主张建了这么大一座城堡,哪还有多余资金去集硝和研制产硝的方法?   艾格心生不安,但之前的命令是在妮娜来赠地时面对面下达的,她绝对清楚自己的意思,不可能犯出这种南辕北辙的错误,猜想可能还有什么隐情,他没有直接质问,而是委婉地便将心中所担忧提了出来:“这整套搞下来,得不少资金吧,我没批这么一大笔钱,多出部分——不,应该说,那大部分是谁出的?”   “没人出,也根本不存在那一大部分。‘黑墙堡’的建成确实花了不少钱,比预期超支了小部分,但没有大人想象的那么多……具体原因,您进去一看便知。”   ……   城堡离船只靠岸处不远,几步便到,艾格强压下迫切,带一行人跟着妮娜又走了一段,终于接近城堡并进入其中。   很快,艾格就明白为何妮娜说所花资金绝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多了:这座深色的要塞式建筑,当真只是“黑墙”堡。   它没有远处看上去那么坚固雄伟:近乎纯黑色的外墙看上去和君临城墙一般高,实际厚度却相当纤薄——底部约莫三米,顶部不足两米,去掉内外城垛的厚度,墙上来往通道两人并排走刚刚好,日常巡逻放哨自然没问题,对付没有攻城武器的流民、匪盗也绰绰有余,但若真有攻城武器或大军来袭,却是抵挡不住的。   除了这道地标性一般的墙,城堡内部的景象也和军事要塞全然两幅模样:并没有座座高大结实的瞭望塔、堡垒、校场和武器库,只有一栋栋依稀看得出原型的民用商用和居住建筑:这一栋是产业管理层办公室、那一幢是安保部宿舍、边上是一级仓库……和艾格离开前相较只是略微加固加高以增加了空间,外面看着似乎也是黑乎乎一片铜墙铁壁,实质上却并没有改换材质和用途,根本经受不住战火。   想想也是,史坦尼斯国王也被连绵战争搞得焦头烂额口袋空空,没问守夜人产业要钱已经是极具原则性了,怎么可能还倒过来贴钱?虽然略有些失望,但这样也好……要真是铁王座斥资建城堡保护守夜人产业,那艾格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鹿家阵营摘清关系,守住中立。   “原本布克威尔伯爵建议我们在墙头也和君临一样密集架设猎龙弩以防龙女王骑龙来袭,但我考虑到这样简直就是赤衤果衤果的挑衅和宣战,有违守夜人中立宗旨,最终拒绝了这一提议,并尽可能地将猎龙弩的生产分离出来,迁移到了君临城内。”妮娜带着艾格从最近的阶梯上到墙顶,手臂伸出遥指向墙外几乎铺满整个视野的新产业园,“不仅如此,我们还加班加点地赶工,对整个隶属产业园的区域内建筑房顶进行抹染黑灰上色……力求让龙女王在高空中龙背上向下俯瞰时也能清晰地将守夜人产业与君临区分开来,以免误伤波及。”   “做得好。”   艾格赞许地点点头,就算他遥控守夜人产业,也没法做更多了。若真想摧毁产业园,丹妮莉丝甚至都不一定需要用龙,她的军队就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守夜人后勤保安部这支半新式军队的纪律虽然好,但毕竟未经实战洗礼且只有几百人,他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个军盲随便指点两下、弄个几百人就能以一敌几十打得过无垢者。那种不怕死的铁军,守夜人产业做再多准备,建设再坚固的工事……甚至就算列装了第一代的热武器,也很难挡得住。   尽管没有互相通气,但妮娜完全依照理性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和指挥:与其挪用本该投入在攀科技上的资金,花大代价去准备一场不该打也不可能赢的战争,还不如花点小代价强化自身的“中立”标识度,以尽可能避免冲突,韬光养晦,为更重要的事业蓄力。   “黑墙堡”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中立声明,告诉丹妮莉丝一方:这边是守夜人的地盘家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到君临那边去。   没错,这种行为,说好听点叫“避战”,难听点就叫“怂”。而即使是好听的说法,也让人感觉憋屈,艾格何尝不想拳打夜王,脚踢龙母,在君临城外跺跺脚就吓得史坦尼斯将铁王座拱手奉上?但现实毕竟不是YY,即使有现代人的先进理念和知识优势,将它们转化为真正的实力也是需要时间的。   受到表扬的妮娜没有露出得意神情:“谢大人夸奖,但我们这边能做的也就仅有这么多了,虽然也想派人去向龙女王表明立场,但我没这个资格,而咱们的股东嘛……”   艾格当然明白,妮娜再得自己信任,再受守夜人产业高管们尊重和支持,也只是一个平民姑娘,没有身份、地位和知名度,跑去龙石岛是不可能得到丹妮莉丝接见的。而那些“投资人”们倒是非富即贵,可惜,王领贵族们至少在眼下,还全是史坦尼斯的封臣和拥护者,而以这鹿家老二的强硬和谨慎个性,是不可能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受背叛而不自觉的。   “所以我来了嘛。”艾格安慰妮娜道,“放心吧,龙女王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多半无事。”他瞥了眼身旁对黑墙堡兴趣缺缺的梅丽珊卓——其实自己的请求没有得到丹妮莉丝的肯定答复,但这关头,不可能在下属们面前说丧气话,也只能相信红袍女和她的神棍伙伴靠得住了,“行了,参观黑墙堡不急于一时,硝的事情……到底进展如何了?”   他此行南下,除了见龙母,第二大目的便是为此物而来。首要任务自然是将守夜人后勤部在南方收集汇拢存放到君临产业园内、因为战事导致交通中断而无法运往赠地的硝亲自带回赠地……既然来了当然不能白跑,也要看一看研发进度,瞧瞧有没有什么自己力所能及,可以稍加指点之处。   “大人稍等,制硝项目一直是科本副院长在负责,我这就差人去叫他,让他当面向您汇报具体情况。”   “好。”艾格点头,下一秒忽然瞪大了眼睛,“谁?你说谁?”   …… 第377章 科本副院长   “科本副院长啊。”妮娜被艾格一脸活见鬼的神情弄得摸不着头脑,重复了一遍,“守夜人产业下属研究院的三位副院长之一,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艾格收起诧异神色:“产业之前向君临守军提供的猎龙弩,是不是这位科本副院长弄的?”   “确实,猎龙弩是史坦尼斯国王一年前通过财政大臣下给产业的军工订单,项目本来决定由戴温副院长主持,但科本先生在听说后主动参与帮忙,并提出了很多有价值的建议。后来经戴温副院长提议,干脆转由他们两人合作攻关,最终顺利在国王要求的最后期限前搞出了改良品并通过首相验收,批量生产并装备到了君临城墙上。”妮娜如实回答,有些奇怪地歪头,“大人……您认识他吗?”   “不算认识,只是听说过——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大致了解,按您指示,我们对每个加入守夜人产业管理层的人都会进行尽可能详细的背景调查。科本先生在加入产业前是佣兵组织‘勇士团’的医师,很多人都说他精通黑魔法,是因为涉足死灵术而被学城放逐的前学士。但我们的调查人员通过多方获取信息综合分析后判断:这些传闻的来源应该是其在还是学士时拿活人进行医术实验的经历。确实是黑历史,但我们经过深入调查得知——参与实验者是他的患者而非绑架来的路人,他的行为也已受过学城的惩处……我觉得一罪轮不到我们来进行二罚,更无需因他当年在另一项研究中犯下的错误而否定他的一切,反正研究院涉及的领域不包括医术,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妮娜一五一十地解释道,“而事实就是,科本先生在加入产业后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能力和创造性,在研究院成立后成为了第一批成员,并很快凭资历和诸多成果升任了副院长。”   果然是自己想到的那个“科本学士”,这可真是有趣了。艾格愣神片刻,露出了古怪的表情:那个拿活人做实验、本该为詹姆治疗断臂、将中毒身亡的魔山改造成生化人的前学士……只要给他机会和环境,妥妥能扮演幕后大反派、疯狂科学家角色的厉害人物,却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加入了自己的阵营,甚至已经一声不响地为自己服务了一段时间。   这感觉,简直就像首充礼包出了顶级传奇卡一样奇妙。   虽然在原剧情里的角色属性算不上正面,但科本的个人能力水平可确实在这个世界鹤立鸡群。他现如今为守夜人产业效力,身处技术岗位,权力和资源全由自己赋予,只要驾驭得住,说不定会是得力手下一名,不怕他反了天去。   艾格压抑住窃喜,点点头:“挺好,既然你们已经做了确实详尽的调查,那就好好用吧,多派两个可靠的‘助手’给科本,若他老实搞研究便全力支持配合,若搞些歪门邪道,也要及时叫停,别惹出祸端来。”   “明白。”   ……   一个话题结束,艾格却很快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如果科本这样的人都只是副院长,那自己这研究院的院长,到底多牛逼?   很可惜,并没有新的惊喜再迎接艾格——妮娜随后的回答是:院长是她的哥哥,最开始造纸二人组中的“兄”,艾格早就见过的尼尔。而另外两个副院长,一个是当初帮守夜人折腾出固化野火方案、从而实现将炼金术士公会大厅地下大批不要钱的“陈酿”拖回长城的布莱尔,另一位则是上面提过的戴温——某位君临出生,原先是手工艺者的巧匠。   艾格对算是自己小舅子的尼尔有点印象:虽然能力肯定不如科本,甚至可能在全部三位副院长之下,但这无疑是个思想还算开放,脑子也够灵活的年轻人。院长的主要任务是监督,确保研究院的一切活动在朝自己期望的大方向走,避免出现挪用、私吞研究资金,或是“总司令想搞火药,下面人却大肆炼丹”的混乱局面出现……艾格可不会当粪青傻乎乎地指责妮娜搞裙带关系和不正当竞争:在这个思想道德水平普遍低下的落后时代,在守夜人与王领诸侯明争暗斗地抢着守夜人产业这棵摇钱树的大背景下,所谓先进理念根本行不通——用可靠的亲信把持住管理层关键位置,将对产业的控制力放在首位,才是最实在的做法。   话虽如此,艾格还是颇严肃地叮嘱妮娜看好她哥哥,切勿外行瞎指挥内行,这才放下心来,随着她走下黑墙堡的气派城墙,穿越中庭,从东门出去,前往了制硝的实验地。   “硝矿的勘探一直不很顺利,因为我们只是从您口中知道了‘硝石矿’的存在,却从没人接触过它,缺乏分辨的能力。研究院不得不花了许多时间,确定一套分辨方法,然后教授给前往各地的勘探队伍,才算把工作开展起来。迄今为止,进展相当有限……倒是有人在河湾地北部与西境接壤的山间和多恩边疆地的盐碱地里发现了硝石的存在。但这两处领主皆非支持史坦尼斯陛下的王党,位置又皆处在战火笼罩下,我们仅仅是借助守夜人浪鸦的中立身份进行了勘探,却根本没法进行后续的大规模矿石开采和品质测试。在认清这一点后,我们干脆收缩了寻找范围,转而将更多资金投入到制造方法的寻找上来……”   “浪鸦”原本是守夜人军团行走各地收集人渣和罪犯带回长城充人数的岗位,但随着野人投降入驻赠地成为新赠地民,人手不再是问题,艾格上任后已经向七国宣布关闭平民罪犯加入军团免罪这一通道。不过,浪鸦们长期行走七国,熟悉路线和擅长与人打交道的优势却依然有利用价值,于是在艾格的授意下摇身一变,又成了勘探队的成员。   计划本身没有问题,可惜艾格忽略了一点:由于种种原因,就算他找到硝石矿,也不一定就能像龙石岛上的黑曜石和硫磺矿一样大采特采。   妮娜一边向艾格口述着项目进度一边带着他向实验场地走,一走就是好几百米,随着离城堡越来越远,一股怪味……准确地说是尿骚味渐渐传来,缓缓弥漫周遭环境,让习惯了长城清冷空气的艾格和随行者们呼吸困难。   艾格意识到:前面那圈远离产业核心区、被一圈小土墙围着的作坊,就是自己此行要看的正主了。   试验田的主管,那个改进猎龙弩并为守夜人产业大赚了一票的男人已经得到了消息,带着一堆下属和助理站在门口等待领导的莅临参观。   “大人,这位便是科本副院长,制硝项目的主负责人。”   站在艾格面前的是一个背微驼的高个老头,他突出的蓝眼睛周围有许多皱纹,头上的灰发却多过白丝,唇边始终挂着笑意,让他看起来像个精神矍铄的慈祥老爷爷,哪有半分“疯狂科学家”的样子?   “大人。”科本恭敬地微微欠身,“您的名字我们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万分荣幸。”   “客气了,科本先生。”艾格面带笑容,毫无异色,“我也早就从妮娜口中听说过你这个科研鬼才,制硝项目在你手中我可就放心了。来,给我们介绍介绍你的工作成果吧。”   …… 第378章 制硝实验坊   可供开采的硝矿暂时不存在,化工体系也还没影,在这种情况下,艾格只能指望大自然的力量为自己提供所需的硝。俗称的土法制硝,他早有耳闻,可惜——作为一项与自己职业和兴趣皆不相关、也早已被淘汰的技术,艾格从未了解过其详细流程。   好在,原理他大概清楚。   厕所、猪牛栏和马厩墙角析出的蓬松“雪花”,既天然的硝,来自细菌对有机物的分解和硝化……将这一过程有选择和侧重性地复现在反应池内,不就是土法制硝的理念源头?   道理谁都懂,但从无到有地通过实验得到适合冰火世界的制硝土法,他却没有时间精力亲力亲为。   想跳过基础知识让这个世界里连化学元素和微生物概念都没有的人们理解诸如硝酸盐、氨化细菌和硝化细菌之类的概念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开车的人不一定需要知道怎么制造发动机,艾格完全可以跳过原理,通过垂直指挥的方式,让产业研究院的人员当自己的“手”,代替自己进行重复而单调的试错工作。   在亲自撰写的指导大纲内,艾格将制硝比作酿酒——酿酒需要酒酵和粮食,而制硝……从那些能析出蓬松雪花的墙角挖来土中含有的所需细菌就是“硝酵”,粪、尿则是扮演粮食这一角色的原料。接下来,只需要通过比照实验的方式,寻找总结到最适合产业园实际的生产方案和反应环境,就能在冰火世界里实现规模化土法制硝了。   科本在这个半露天作坊内进行的,正是寻找制硝的最佳工艺和环境。   ……   “这里是一区,项目起步的地方,这里不同的硝田内投入的是不同的原料:各种牲畜和人类排泄物,彼此间进行对照。”因为忍受不了试验场内的气味,梅丽珊卓早早决定先返回黑墙堡找地方休息,而科本则带领参观团队众人走入大门中,开始如数家珍地介绍周遭,“这一项对比已经基本接近尾声,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人和牲畜的排泄物皆能使用,效果差不多。考虑到原料的稳定和易得程度,我们倾向于用人的排泄物。”   科本一句话说完,妮娜也适时地从旁解释:“君临别的不提,人够多。产业园内的厕所早就建立起来,我们也通过一系列奖惩措施让员工们养成了使用厕所的习惯……至于君临那边,我们已经开始和戴佛斯首相沟通。不需要太多,只要能拿下在跳蚤窝和平民区建设厕所的权限并让守备队配合我们引导居民使用,原料就绰绰有余。”   “很好。”艾格点头。嘴上说好,心头却浮现起淡淡的忧虑:丹妮莉丝占据龙石岛进逼君临,七国之都如今是日日戒严,在这节骨眼上添乱建什么厕所……还让守备队不守城去配合教居民使用?怕不是失了智。   这是明面上的问题,大家都能想到,但谁也没提出来降己方士气,科本带着众人继续前行:“这里是二区,测试的是‘硝酵’对粪尿进行作用所需的合适环境。经过一段时间的对比,我们得出了几个结论:首先,制硝在非露天条件下进行效率更高;其次,和酿酒不同的是,粪尿发酵不能在密封环境中,必须有一定通风——这没什么困难的,问题在于,通风这一条又和保温相冲突:我们经过一番测试后基本确定,能让人感到舒适的温度,正好也能让硝酵的作用发挥到最大。然而季节已经到了冬日,气温如今降到了冰点附近,想维持合适的温度,就需要较密闭的环境,而密闭环境又与需要通风相矛盾,我们如今正在设法在这两者间的达到平衡,以让生产环境达到最佳。”   基本把自己提过的影响因素都算到了,艾格点点头,温度这一点没办法,凛冬已至,眼下维斯特洛能满足制硝所需自然温度的怕是只有多恩南部沿海,但那么远偏又是决计不可能考虑的……   “可以考虑在通风口连接方向设立温室,通过人工预热流入空气、并控制鼓风速度的方式,既保障温度环境又提供新鲜空气。不过——‘让人感到舒适的温度’?这太模糊了吧,不能更精确地掌握控制温度吗。”   没人回答,包括正带领着大家参观试验场的副院长,大家完全不明白艾格在说什么。科本用‘让人感到舒适的温度’这一句,在这个时代已经是相当精确严谨的描述了。普通人都是用“冷”、“热”、“不冷不热”诸如此类的词汇来表达对温度的感受的——要知道:在维斯特洛就连冬天这种自然现象,也要学城放出白信鸦来宣告才算正式进入的。   ……   好几秒后,科本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么请问大人,我们该怎么更精确地掌握温度呢?”   这个世界还没有温度计!艾格一拍脑袋,之前在日常生活中不需要精确获知气温,而后冠镇冶炼金属时那种成百上千度的高温也没法通过简单的热胀冷缩来测,所以他直到今日才意识到这一点。   “让玻璃制品车间设法制作一些细管,一端连接空心球,里面灌一些有颜色的液体,不要用水——会结冰。利用空气热胀冷缩引起细管中液面随之升降的原理,便能较为精确地测量温度了。”艾格随口说道,“在上面划上刻度,用水结冰和沸腾的温度作为高低两个极端的标准点,就能统一校准不同粗细和大小的温度计……挂在制硝场内,就能实现掌握合适产硝精确温度的目标了。”   他倒是说得轻松,周围能听懂的人却没几个。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一脸茫然:对于连热胀冷缩都不知道的他们而言,一下要接受温度计的设计理念,可真是难为人了。   但科本听懂了。   原来还能这样!   这位被驱逐的前学士此刻心中的惊诧常人根本无法体会:他是研究院一正三副四个院长中唯一一个从未见过艾格面的,一直以来都对研究院那种——丝毫没有理性气质,上上下下都把传说中那位首席后勤官、现如今的守夜人总司令吹得神乎其神的无脑氛围感到不适。但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一堆同僚都如此神话化面前这个黑衣男子了。   若说几个月前看到的艾格那份将制硝比作酿酒的“指导大纲”只是让科本略微认可自己这顶头老板的智慧,那今天这场谈话则让他彻底意识到传闻非虚。但最让他震撼的还不是艾格能在呼吸之间就想到问题解决方案并提出一项新发明,而是他在说这一大通话前后那种轻描淡写、理所当然的语气神情——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所谓“热胀冷缩”和以此为原理设计而成的温度测量设备,并非其灵光一闪临时想出来的,而是原本就在他的知识体系内,需要用时念头一转,便能瞬间拿出来。   这到底需要多么渊博的学识和对自然的了解?   这难道……就是来自日落海对面那个神秘国度的超前知识?科本心痒难耐,恨不得当场就把艾格拽回房间,绑起来关进笼子把他脑中那大把大把的知识全拷问出来,一解积淀心中已久的大堆疑难问题。   当然,这也就是想想罢了,身份差距摆在那,科本在守夜人产业研究院中得到了职业尊严和成就感,实现了自身价值……而这些东西是千金难买的。还想继续混下去的他,就算有那本事也不会真的乱来。   艾格全然不知自己随口一说就让听者心中掀起巨浪,他已经习惯“随便指点一下便能让这个世界的科技树长高一小截”的情况了,守夜人产业是自己的家当,他在这里不可能藏私或故弄玄虚,而也真是这种心态下的一次次参观和指导,也让他在产业内部技术类人员中享有崇高的声望——周围这一大圈人,除了不得不陪同的管理层外,还有许多就是等着他随口冒出的金点子的。   见大家都一脸蒙圈,他耸耸肩:“罢了,我回去画个示意图给你们,跳过这个话题吧,下个区?”   他是头,说下个区便下个区,众人暂时将疑惑抛到脑后,一窝蜂地又涌向了最后一部分。   “硝田发酵完毕后,便是最后一步。”科本强压下见猎心喜,带着所有人移步至此,“我们在测试发酵多久能将原料全部转化,目前暂时得到的结论是一个月左右,这应该可以进一步缩短。完成发酵的硝土收集起来放到开水锅里淋煮静置后取出上层汁水,过滤若干次得到的清液,再按大人建议加入草木灰后沉淀一番,最后水里便基本只剩下我们要的硝和无用的盐。”副院长不紧不慢地叙述道,“但这时候直接蒸干的话,得物中有太多没用的盐,我们如今正在寻找方法,设法对硝进行单独提取或把杂质去除。”   “不同物质在水中溶解度不同,同一种物质在不同温度下的溶解度也会有巨大变化,利用好这一点,也许可以找到办法。”艾格已经把化学知识基本还给老师了,但这种通用类的要点却是想忘也忘不了的,“在这一点上,你可以找炼金术士公会还留在君临的助手们一起探讨研究一下,他们制作野火经常要溶这个、提取那个的,兴许能提供一些帮助。”   艾格所提在现实世界里只是平常无奇的重结晶操作,这个世界的火术士其实甚至已经掌握了部分精髓,但这些操作对他们而言可是炼金术士公会的内部机密。能,也愿意用一句话如此简明扼要而又直击本质地讲清其原理的,大概也只有艾格能做到了,对半路出家开始涉足化学领域的科本,这便又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新收获了……他默默将“溶解度”这一概念记下,感觉豁然开朗,隐约已想到解决方案。   “怎么这边没人?”艾格这时候却发现了毛病,这道熬硝的最终工序区,大大小小的锅碗瓢盆堆在一块,本该生火干活热火朝天的地方,却冷冷清清没有工人存在,“硝石开始出产量了吗,产业园如今有多少库存了?”   “这边是制硝实验区。”妮娜赶紧解释,“但您在上一次给我们的信件中指示说,异鬼来袭迫在眉睫,赠地急需硝供应,让我们在运作中以收集现成的硝为优先,持续产硝反倒可以缓一缓。”   艾格确实写过这么一封信:“嗯……但缓一缓,也不是让你们停下来啊。”   “并不是停下来了,而是制硝工艺尚未完善,每次改进方案,都至少要十几天以上才能见着效果,我们不可能让大批的工人在这等待。熬硝的人员,全都在不远处另外一个熬硝场内,正日夜赶着工呢。”   “熬硝场?你们连发酵这一步都还没完全搞定,哪来那么多硝可熬,还要专门另设一处场地——日夜赶工?”   妮娜指向科本:“这就要说到研究院的意外发现了。大人您在指导大纲中告诉我们,在长硝的墙角下挖的土,能作为制硝的‘硝酵’……但科本副院长在等待发酵结果的无聊时间内随手尝试,却发现——根本不需要中间加粪加尿、发酵、反应的系列复杂过程,这些从墙角挖来的土,本身就能提取出硝来。”   …… 第379章 熬硝场   艾格愣了半秒,一口气没呼完便想通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突破性的新发现,而是自己一直以来都陷入了“懂很多却没有实际经验”的境地,钻了牛角尖!   他只记得厕所和畜棚马厩墙角析出的雪花就是硝,只记得这些地方的土里面含有土法制硝所需的各种细菌,却忘了墙上析出的硝,原本就是从底下的土里面冒出来的。用这些土当制硝的引子固然是可持续的长久路子,但若是急着要产品,直接用这些土熬硝,肯定也是能解燃眉之急的!   和制硝相比,直接熬硝显然是权宜之计,且有杀鸡取卵、涸泽而渔的嫌疑,但现在的情况已经紧急到就等这些“鸡”和“鱼”肉来救命了,当然不能被习惯性思维限制住,什么都想着要建立起完整生产链才肯罢休!   该死,艾格很快又想到:自己当初让产业园在君临制硝,是因为赠地气候太过寒冷,各种工具和材料也短缺……但若是直接挖土熬硝的话,却是对地理位置完全没要求的。若自己能早一点想明白这点,后冠镇和整个北境早就开始轰轰烈烈的大练硝了。   ……   耽误的时间追不回来,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在心中懊恼地打了自己几个耳光,艾格面上没有表露出失态:“竟还有这么一回事?直接从这些墙角挖的土里,能熬出多少硝来,品质如何?”   “多少有浮动,看挖来土的品质如何。”科本如实答道,“我和助手们在简单尝试后总结出了一个最简单的分辨方法:把备选的土碾碎了撒到烧红的木炭上,能爆出火花的就是含硝的。一层一层刮下去,一直挖到品质开始下降为止。产出的话,一车好的硝土能熬出来一小罐,由于我们之前一直没能找到将盐等杂质从硝中分离的方法,品质相当不一。”   “我们派往各地的商队如今有了好几项任务:出发时带上守夜人产业的商品到各地出售,每到一地,找硝矿的勘探人员先出发干活。剩下的人卖完一波东西,便立马到处找厕所和畜棚马厩……墙上天然析出的白屑本身是高品质的硝,刮下来另外存放后,紧接着又要把墙角的土刨几层装车。”妮娜对艾格亲自下达的命令分外上心,对具体状况了如指掌,“当然,在大大小小贵族们的封地里动土往往会被主人认为是不祥的,这么做很多时候要给地主人一些赔偿——愿意接受商品的就用货物做补偿,不愿意的也可以拿铜板、银币……权当花钱买土,至于小部分想大开口提高价的嘛,我的指示就是直接放弃。虽然优质的硝土很多时候只有地表薄薄一层,但泱泱七国,哪里没有厕所和畜棚呢!”   艾格脸上恢复了笑意,这就是群策群力的好处了:自己确实掌握了这个世界人们想象不到的巨量超前知识和情报,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别提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智者。受理科生思维方式和并未亲自动手只能纸上谈兵这些短板的局限,他时不时就会碰上这类“本该一想就通却因为各种原因走进死胡同”的状况。这时候,有一帮本世界的聪明人在旁查缺补漏并及时提醒,大事可成。   “很好!”他丝毫没掩饰赞许,“熬硝场在哪,带我去瞧瞧。”   “马车在外面。”妮娜一见面就猜到艾格早晚要看,早就寻隙将一系列安排都吩咐下去了。   ……   片刻之后,一行人乘坐着马车来到了仅里许之外的熬硝场。蒸腾的热汽伴随着燃料烧出来的灰烟在好几百米远外便能瞧见,再靠近些,熬硝场矮墙外遍布的土堆、煤堆和废渣将这里打造得像一个热武器时代的战场……在战争阴云密布黑水河沿岸,产业大量盈利部门都在缩减生产规模、勒紧裤腰带准备过冬的大背景下,这所有项目中唯一大量烧钱却很长时间内不会有任何收益的熬硝场,反倒加班加点如火如荼,每天从早开到晚,养活了大量从其它部门裁减下来的工人。   工场内的景象并无甚特殊,只是将先前那个制硝试验场扩大了几倍,再将最后一道熬硝工序的锅碗瓢盆、灶台火炉大量重现并以一定规划排布,中间留出路径罢了。在大锅前使劲搅动着滚烫液体的熬硝工、推着小推车四处奔跑时不时停下留一铲子煤的搬运工、将锅底最终产物——一块块白里带黄的硝坨子捞出,敲碎后小心翼翼地装入瓦罐再送往集中存放处的收集工……   人来人往热火朝天,恍惚间,艾格还以为自己在后冠镇的冶炼区。   “托王领人口密集的福,我们在龙女王登陆前就从各处运来了大量硝土,目前仍剩小半。至于燃料,王领对木柴管制严格,我们只能从河间地大量购入劣质煤,这种煤便宜,但烧得火小,烟还极大……用的人很少。幸而熬硝可以在半露天环境下进行,也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   跟来的科本这时候也想起了什么,一副如梦初醒表情地叫起来:“啊!几周前熬硝场的负责人就向我汇报了一个情况——熬硝过程中锅里会先沉下来很多盐,我这段时间来还一直在想如何利用这一点将硝单独提取。现在一回想,这不就是大人所说的……‘不同物质在水中溶解度不同,同一种物质在不同温度下的溶解度也会有变化’吗!我猜,把沉过盐的硝水再放在外面冷却一下,说不定就能把硝冻出来!”   聪明,就算不对也大差不差了。艾格大概明白,自己这帮下属们口中的盐和硝其实对应的就是化学上的氯盐和硝酸盐,而后一种东西便是自己想要的火硝。虽然压根没记住过这两类物质的溶解度曲线,但科本此刻提出的办法,就算不能提纯出火硝,至少也能进一步祛除杂质氯盐。   但眼下艾格没心情夸奖人,他迫不及待地问道:“成品仓库呢,这段时间以来,一共产了多少硝了?”   “大人这边来。”   ……   在体验过一连串的惊喜后,看到成品的艾格难掩脸上的诧异和失望:“就这么几罐?我看工场里的产量,不应该吧。”   妮娜噗嗤一声笑出来:“大人您误会了,这是今天上午的产量。您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我说这东西至关重要,我哪敢堆在这……熬硝场每天的产出,都会有人装车送往黑墙堡,垒到防火、防盗、防潮的一级仓库货架上妥善保存的。我好几天没过去看了,但现在估计已经堆了小半仓库了。其实按理说第一批应该早已在发往赠地的路上,可惜龙女王的舰队封锁了黑水湾,那支太监军团又切断了北上的国王大道,所以就一直被堵在黑墙堡里了。”   “大人,那些大部分都是半成品。”科本主动请缨道,感觉自己想到办法的他无法忍受上交一批混合物,“给我半个月……不,一周时间,我就能把它们全部提纯一遍!”   “不,我没那个时间等。”艾格松了口气,摆手否决,“收拾收拾东西,带上你信任的助手,准备跟我回赠地。制硝在那边的冰天雪地里开展不起来,熬硝却可以……妮娜,立刻派人回黑墙堡,安排搬运工把仓库内的硝尽快装船到黑鸟号上,今天来不及了,明日中午君临会开半天门吧?我准备到时候去见一下史坦尼斯国王或首相,然后便立刻启程北返。提纯的事情,后冠镇的火术士也干得了,分离出来的盐,正好能解决赠地缺盐的困境。” 第380章 走过场和熔剑之争   由于面临来自丹妮莉丝的海陆空三方面威胁,君临七大门中如今只有面朝正西和西南方向的雄狮、国王二门每天会在天气良好的午后开放半天。艾格从龙石岛航回陆地时天色已经不早,参观完自己最挂念的硝,便在黑墙堡中凑合休息了一夜。   以艾格马首是鞍的守夜人后勤君临部,在支持蓝礼·拜拉席恩的原都城权贵们倒台披上黑衣后曾短暂获得过产业完全的所有权,但随着效忠史坦尼斯的新君临贵族们站稳脚跟开始谋求利益,妮娜不得不代表守夜人——主动让渡出一些油水。值得庆幸的是,这帮新君临权贵本身分为“王领派”和史坦尼斯带上岸的旧部“狭海派”,而即使不同派系内部也并非全铁板一块,通过精心控制分配给这些贵族领主们的蛋糕大小让他们彼此制衡,再借艾格本身名气和当选总司令后拥有的地位和影响力,在史坦尼斯这个国王不动歪脑筋的情况下,任何人都生不起独吞守夜人产业的念头。   分出一半蛋糕确实大大减少了守夜人从产业中可获取的收益,但付出代价得到的好处便是:完全避免了提利昂和艾格皆不在、产业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与权贵们进行斗争的风险和消耗。斗垮杰诺斯·史林特后,产业借亚拉尔·狄姆之手控制君临黑帮并影响平民,依靠大笔分红作保护费又让贵族这“白道”也成了自己人……几乎可以说,君临守备队的头号老板是国王,第二号老板就是守夜人产业。   披着黑衣或黑马甲的产业员工,在君临守备队士兵们眼中几乎就是“VIP市民”,靠着这种便利,艾格在黑墙堡的小窝内休息一夜后,第二天丝毫不赶地慢悠悠地抵达国王门,只让妮娜打个招呼——便越过等候开门的长龙直接插到最前面,在开门第一时间成为了头批进城者。   一行进城后直奔红堡,由于借守备队内部渠道早已完成预约,顺利被放入其中。   进来容易,但在红堡……他可就享受不到龙石岛那番隆重接见的待遇了:因为梅丽珊卓隐瞒了她的到来,几番写信至长城请她返回的史坦尼斯完全没露脸,只有大名鼎鼎的“洋葱首相”戴佛斯·席渥斯同意抽空见艾格一面——地点也是在个人办公室内而非类似王座厅这样的正式场所,时间更是只有短短半小时。   这种态度上的差别其实很容易理解:从狭海对面返回的丹妮莉丝需要争取一切可争取的力量为自己重夺铁王座铺路,但史坦尼斯占据君临坐在铁王座上……他既不需要一帮被流放者来承认自己的合法性,也绝不可能把脑子动到求远在天边的长城守军南下勤王——于公无所求,于私又没什么交情,自然不鸟什么守夜人总司令。   艾格是来向七国之主求援兵的:他知道这是一场注定徒劳无功的尝试,但依旧决定按计划走完过场:黑鸟号抵达君临必然经过被坦格利安舰队控制的黑水湾,傻子也猜得到——自己肯定是获得了丹尼莉丝的放行才得以靠岸的。肯定会有人暗中嘀咕:为了获得这种“通行”,守夜人是否向龙女王承诺或送上了什么?   身为中立的守夜人,若是他好不容易南下一趟,却只去会见了跨海而来准备复辟的坦格利安而不来拜下铁王座上的真正国王,一旦被人得知并拿来做文章质疑立场和用心,很可能会让守夜人产业陷入——刚出丹妮莉丝“龙窝”,又入史坦尼斯“鹿口”的困境。   他要做到,就是通过今天这场拜见,营造假象来撇清干系:自己此行南下,仅是来向国王求援的。援,他求过了,但是没求到,由此而导致的各种锅嘛……将来别全往自己身上甩。   ……   跳蚤窝出身的戴佛斯算得上平易近人,但史坦尼斯如今确实是内外交困自身难保……在十几分钟算不上愉快的扯皮后,洋葱首相还是坚持无法派遣援军北上,最多只能让艾格去牢里挑想要的囚犯带回长城——而对人渣,后者自然是立场坚定地拒收。   短暂的会面不欢而散后,艾格沉着脸离开红堡,与等在大门外的一众随行者汇合,离开红堡好一段才恢复正常表情:“好了,该演的戏演完了……还有最后一站。办完正事,我们赶在城门关闭前离开君临,若一切顺利,天黑前便能乘黑鸟号离开河流进入海洋……只要有月亮,我们便日夜航行。”   所谓的最后一站,乃是托布·莫特的铁匠铺。作为君临城头号武器锻造大师,他的铺子位于维桑尼亚丘陵上钢铁街的丘顶。据铁匠自己说,他是城里唯一能够将颜色渗进金属而非在表面涂漆的武器师傅……艾格猜测这应该是通过捣鼓各价金属离子办到的。这不是关键,艾格此行去寻找他的真正原因是——这位托布·莫特曾在科霍尔学习过锻造,并进修了重铸瓦雷利亚钢的方法。原著中就是他将落入泰温之手的史塔克家族剑“寒冰”重铸成了两把剑分给了自己儿子和外孙,可靠性有保证。   作为此番北返要带的技术人员,科本今天始终跟随在艾格身边,从这位总司令的贴身侍卫们口中,他已经听说了艾格想请托布·莫特做的事情。   “大人,据说您从塞外意外获得了‘暗黑姐妹’,此事可当真?”   “当真,怎么?”   “您可知‘暗黑姐妹’是征服者伊耿的姐姐维桑尼亚的佩剑?”   “知道,科本先生有何高见?”艾格已经大致知道对方要说什么,瞥了一眼旁边同样骑在马上的梅丽珊卓,红袍女果然也向自己看来——大概是心生期待,指望新冒出来的科本能说服自己别熔那把剑。   “这么一把著名的瓦雷利亚钢剑,其本身的存在就意义非凡,谁持有谁就享有某大荣耀,大人怎会想要熔掉它?”   意义非凡?艾格无奈摇头:“科本先生,您曾是学士,一定学识渊博。我问你:暗黑姐妹最后出现,是在谁手里?”   “龙骑士伊蒙王子将其传到了血鸦公爵手中,后者便是暗黑姐妹记载上的最后一位拥有者。”   “我告诉你吧,血鸦公爵去了塞外冒险,最后死在了长城北面,这把剑也随之留在了那里——直到不久前某位守夜人将这把剑捡了回来。它既不是前主人赠与我,又不是我凭本事赢来的战利品,仅靠‘捡到’……请问,在维斯特洛的法律里,我算不算它的合法主人?”   “这……”科本主攻方向是自然科学,这些律法类的知识,还真不是很清楚,“但坦格利安家已经覆灭……”   “万一丹妮莉丝·坦格利安骑着龙过来找我,想要取回她家的祖传宝剑,我是给还是不给?”艾格继续问道,“当然,我可以隐藏其身份——可惜,世上每一把瓦雷利亚钢剑都有名字和来历,我若是不公开暗黑姐妹的存在,那一把来历不明的瓦钢剑,再意义非凡,又有几分能为我所用?”   他抬手制止了科本的插话:“好!假设龙女王和那个‘伊耿王子’都在与史坦尼斯国王的战争中兵败身死,世上再无坦格利安会来找我讨要这把剑……那么,我倒要问问,暗黑姐妹此剑,到底有何非凡意义?它——是在哪场史诗般的战争中斩杀过什么值得一提的大敌,还是在哪个传奇事件里扮演什么重要角色了?”   “血龙狂舞期间,戴蒙亲王在与伊蒙德王子于神眼湖上空决斗时,以这把剑刺穿了对手的眼睛。”   “血龙狂舞……哼,一场由权力欲引起的愚蠢内战罢了,世上若有哪个坦格利安以戴蒙杀死了伊蒙德王子为荣,我实名瞧不起他。”艾格不屑地哼了一声,“让我来告诉你吧,暗黑姐妹和世上其它若干把瓦雷利亚钢剑比起来,所特别之处不过是出自坦格利安家罢了。而即使是在坦格利安家内部的两把瓦雷利亚钢剑中——它也是更不重要的那把。就算是它那把更大名鼎鼎的兄弟——征服之剑‘黑火’,也从未有过什么传奇的事迹——‘征服者’伊耿死后曾经希望这把剑为自己陪葬,而‘庸王’伊耿则将它送给自己的私生子戴蒙而不是合法继承人戴伦——不是因为希望戴蒙继承王位,而单纯是因为前者剑术更好!”   “你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了吗?由于主人是正宗瓦雷利亚龙王,它的质量也许比那些贵族们买来的要好一些,但要论‘非凡意义’,即使在坦格利安家人自己眼中,它也只是一把瓦雷利亚钢剑罢了。既不代表王权,亦不预示正统……想仅凭这把剑就当国王的人,全都死了!我一个守夜人总司令,捡了一把覆灭家族遗失的族剑,七国上下若有哪位大人物会因为这个原因高看我一眼,那他就是蠢货!”   “唔……”科本被艾格一番雄辩压住气势,一时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可,就算不考虑这把剑的意义,一把锋利无比、无坚不摧的瓦雷利亚钢剑,即使不向全世界宣布其身份,仅把它当一把绝世宝剑用,不也是克制异鬼的利器?”   “什么样的总司令,才会不指望战备,而期待一把剑赢得战争?暗黑姐妹再锋利,面对异鬼有机会砍出几次?而铸成箭头,我算了一下,保守估计能分成五十份——这就意味着能对异鬼攻击至少五十次。况且,这还只是我给异鬼准备大礼中的一份。”艾格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轻踢马肚提高了速度,“我们全都对‘暗黑姐妹’印象深刻,是因为它是征服者伊耿姐姐的佩剑,而她是坦格利安王朝的缔造者之一……可又有谁还记得亚梭尔·亚亥那个年代某个国王佩剑的名字?这场生与死的大战,我为敌人准备了几重大礼,志在必得,而无论最后是哪一份‘惊喜’杀死了夜王,在对外的官方通告里,守夜人都会宣称:我们是用一套名为光明使者的箭矢将其射死的。”   马蹄踢嗒踢嗒地在君临大道的平整路面上敲打起来,众人不得不也提速跟上,颠簸间,再无人提出质疑。   说实话,布兰为自己带回暗黑姐妹只是个额外惊喜,到底熔不熔那把剑,艾格也根本无所谓——但正因为无所谓,当不断有人为这么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叽叽歪歪消耗他精力的时候,他反而起了犟脾气:“武器的威名和意义,由使用者赋予,而历史又是靠人书写的。我敢打赌,千百年后,世人将只记得我艾格·威斯特用‘光明使者’击败了夜王,而绝没人再记得有个早已覆灭王朝的开国王后,有一把剑叫什么狗屁暗黑姐妹。”   …… 第381章 又一位红袍   科本察觉到了艾格口气中的不容置疑,闭上了嘴。   昨天,他见识到了守夜人总司令博学而和善的一面;而今天,他又看到了其独断专行的另一面——当然,独断专行在这里并不全是贬义。不听劝在大部分时候确实是个糟糕的特质,但若是坚持己见的人是依靠足够的理智和敏锐的判断力、通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且最后也被证实是正确之举,那能“不受他人影响”,反而又会成就伟大了。   熔不熔剑全看个人想法,算不上什么原则性问题,更谈不上对错。不过,略一琢磨,科本却从艾格的最后一番话中嗅出了更多味道:总司令大人,似乎有些轻视征服者伊耿和他的姐妹?   不,不对。与其说是轻视,倒更像是傲气,自己的这位老板、长城守军的最高指挥,似乎认为——自己会成为比坦格利安王朝的开创者、统一七国的征服者更有名的人物。   这到底是狂妄,还是自信?   答案多半得由时间来揭晓。   ……   他们在拥挤的街道间穿梭,由于丹妮莉丝不久前曾经骑龙到君临城上空展示力量,在龙焰的极大威慑下,城内避难的居民比寻常战争要少许多。黑水河口比赠地当然要温暖许多,但毕竟冬日已完全降临,由于靠着河流和海洋湿度更大,人的体感反而不怎么舒服。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这座七国之都原本笼罩全城的臭味比印象中要减轻了许多,也不知……被丹妮莉丝吓跑了部分居民、气温降低、以及产业开始建造厕所这三个原因里,哪个功劳更大?   街边蜷缩着少量衣衫褴褛的乞丐,由于天冷,原本到处光着脚丫跑的小孩也不见踪影,他们离开广场,转进钢铁街,沿着小路开始骑上长长的维桑尼亚丘陵,沿途到处是在锻炉前干活的铁匠,但讨价还价的顾客却少了许多,原因无它——现在,钢铁街的所有店铺,都在为史坦尼斯国王的军队打造战备,不接私活。   他们越骑越高,铁匠铺也越显高大,等级在这个行业内同样存在,且与君临城其它地方的规则差不多:技术越好、地位越高,所处的海拔也越高。他们要找的人住在近百米高的丘顶,经营着一栋用木材和石膏搭成、楼层足以俯瞰下方狭窄巷道的巨大兵器铺。   店铺的两扇大门乃是黑檀木和鱼梁木所制,上面刻画着一幅打猎图,一对石雕骑士守在入口两侧,披挂着造型天马行空的红钢铠甲,分别是狮鹫和独角兽的形态。   艾格不是唯一的访客,门口的木桩旁已经拴了几匹马,还有人立旁看守,手中甚至还举着一面长长的深色旗帜。见最好的“车位”被占,他只能选择带人将马拴到门口另一边,同样留下一人后,走向店门。   尚未进入其中,他就听到了店铺内传来的争吵声。   “大人,这是为史坦尼斯国王的军队指挥官们留的装备,您真不能带走!”   “铠甲武器打造好,不就是要给人用的?我们装备后也是要为史坦尼斯陛下保卫七国,怎么就不能买?多少价钱,尽管报上,断然不会少你一个铜子!”   “这不是钱的问题啊大人……违反了国王陛下的命令,咱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可是要掉脑袋的!”   进城时艾格已派人先一步来打了招呼,是以店内女侍见到穿着黑衣的一行人便立刻猜到了他们身份,赶紧大声通报:“莫特先生,守夜人总司令到了!”   ……   艾格这时候才踏入大门,很不爽地发现自己似乎撞上了一起纠纷,顿时头大起来:或挂或摆满武器和盔甲的店铺贩售大堂内,有几个明显是不速之客的来访者正堵着一名略显矮小却并不瘦弱的男子。被围者穿着黑天鹅绒外套,袖子上用银线绣了铁锤图案,颈项间戴了条沉重的银链,上面的蓝宝石有鸽子蛋那么大,显然不是寻常店员。   再搭配上进门之前听到的三言两语,很容易判断现场发生了什么:有人想强行买下某些非商品的货物,但被工作人员拒绝了,双方正在争吵……而艾格正好在此时带着妮娜、梅丽珊卓、科本和一帮卫兵忽然出现,打断了这场强买。   之所以头大,倒不是因为怕事,而是因为艾格此刻是真的没时间和心思玩什么路见不平——托布的铁匠铺在君临排第一号,常年为皇亲国戚和首相这类大人物打造装备,敢在这里闹事的绝不是什么平头百姓。而自己可是打算赶紧办完正事原路从国王门出城,在天黑前登上黑鸟号沿河而下离开此地,带着满船的硝返回赠地的。若无缘无故陷入麻烦,自己这边人多势众且带着一名女巫倒是不怕被欺负,可万一耽误了出城,得找地方过夜的麻烦不提,浪费的一天宝贵时间却是追不回来的。   可惜,他此行要找的人就是此间店主,想扭头离开又不可能……眼下,也只能指望自己带着这些人高马大、全副武装的守夜人士兵能镇得住场面,而对方也讲得通道理了。   被围的那名店内人员见艾格带着一大帮人进门,仿佛碰上救命稻草一样摆脱了围着自己的麻烦人物,跑向了他们身边。而不知是不是被一行守夜人的阵容威慑……在闹事的人居然也没拦着而任由他离开,并看向了涌入大门的这批新访客。   被几双眼睛盯住的艾格同样迅速打量了一番对方:为首者是一位身披黑缎星纹披风、金红头发的年轻贵族男子,他胸前绣着一道划过夜空的紫色闪电,记不得是哪个家族的纹章……跟着这位贵族的,有一个身材瘦长、满脸雀斑的红发男孩,一个腰带上挎着一把匕首一把长剑的壮汉,以及一位略显肥胖的高大红袍男子。   这些人,艾格一个都不认识,但最后这位男子却一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这个世界里,由于高档染料的昂贵,很少有人会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像面前这家伙身上如此亮眼的红袍,自己只在梅丽珊卓和丹妮莉丝身边的那个马奇罗身上看到过。   这是谁,又一位红神祭司?   艾格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身边的红袍女,却见她不用提醒,已经紧皱眉头地盯住了对面的红袍男,语气不善地开口了。   “密尔的索罗斯,你在这里干什么?”   …… 第382章 “注定”的相遇?   梅丽珊卓问话用的是瓦雷利亚语,艾格除了“索罗斯”这个名字以外听不懂剩余内容……而这时,那位脱困躲到守夜人这边来的店内人员也满脸堆笑地朝他开口了:“总司令大人,在下托布·莫特,您先前派来的人已经把话传到……您算是找对人了。不敢说整个维斯特洛,但在下绝对是君临城内唯一能重铸瓦雷利亚钢的人!”   原来这人就是自己此行要找的正主,但艾格此刻却无心与之对话——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对面那个红袍男子身上。   不知单纯是为了和梅丽珊卓对着干还是考虑到在场其他人能否听懂,索罗斯回答时却是使的通用语:“光之王在火焰中向我传达了神谕,女士。祂告诉我,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长城,参与祂与宿敌的决战……这么一场史诗般的大战,当然得配上最好的装备。所以,我们就到这里来淘货了。”   托布·莫特可不接受这番解释,仗着有一帮看上去很能打的守夜人撑腰,他连声音都大了许多:“什么史诗般的大战,一派胡言,你就是去天上弑神,也不能强抢我这儿留给守备队军官的装备!”   但没人搭理店主,双方皆带着意外之情打量着对方为首者:艾格和梅丽珊卓盯着索罗斯身边那位金红头发的年轻贵族,而对面则俱都细细观察着仿佛天上掉下来一般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守夜人总司令。   片刻后,年轻贵族先微笑着走向了艾格,单手抚胸躬身示意:“很荣幸在此地见到你,总司令大人。在下贝里·唐德利恩,黑港伯爵。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曾在庆祝艾德·史塔克担任御前首相的比武大会弓箭比赛中获得优胜的‘神射手’安盖;精通剑术,力大无穷,人称‘可靠的’卢克;外面那个看马的孩子,是我的侍从,艾德瑞克·戴恩。”   “唐德利恩大人,很高兴认识你们。”艾格依样还礼,同样简单介绍妮娜和科本,内心却已然掀起波澜——贝里·唐德利恩?是在原剧情里被泰温的军队杀了N次却不死的那个贝里?看起来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啊,不过想想,在这条时间线里的他,只怕还没被杀过任何一次吧,“听这位来自密尔的索罗斯说,你们想要北上去支援守夜人?”   “没错。”贝里满脸意气风发,“总司令大人,你我简直是宿命中的战友,我们正愁没办法离开君临北上呢,就巧而又巧地在这儿撞见了您,想必……您的船上不会差我们这五个位置吧!”   当然不差这五个位置,小半仓库几千斤的硝装在罐子里看起来多,但远没到能把黑鸟号塞满的程度。但,自己到君临城的钢铁街来邀请托布·莫特,竟能撞上几位原剧情中就有戏份的红神信徒、遵从光之王意志的战士!   这是巧合?   鬼才信。   会不会是那个神秘莫测的拉赫洛——在获悉自己熔剑铸箭头的想法和具体行程后,通过火焰通知索罗斯和贝里一行,今天到这里来等自己,从而给自己送上一名神箭手外加三个优秀战士配合,以发挥箭矢版“光明使者”的最大威力?   上面这条这还是比较好的猜测,还有一个更糟糕的可能,艾格甚至不敢深入细想:不久前脑海里忽然冒出来的那个熔剑念头,到底还是不是自己的自由意志独立做出的决定?   有没有可能,是拉赫洛通过影响潜意识植入熔剑这一想法,引导自己来到托布·莫特的铁匠铺,再给索罗斯一个神谕让他同样生出“来这间君临最好的铁匠铺购置装备”的念头,从而顺理成章地让两拨人相遇,帮这场战争缺失的最后一组人也搭上自己的顺风船返回长城?   这猜测,似乎也完全解释得通一切!   自己骗梅丽珊卓说:是拉赫洛授意自己将剑分铸成远程武器。会不会……这其实不是个谎言,而是无意中说中了真相?   ……   就像那个经典的缸中大脑问题一样,眼下的自己,该怎么分辨——自己是否已经被拉赫洛影响乃至操控思维?   艾格被这念头弄得背后发寒,以至于愣神了几秒,连黑港伯爵的下一句话都没听清。   “大人?”   他匆忙回到现实中:“哦,当然没问题,守夜人军团欢迎七国任何有志之士的相助!”   “总司令大人,咱可说好了,我们只是去帮你对付死人。”那个大男孩一样的箭手安盖出言补充道,“可不是去加入守夜人,女人的滋味我可还没尝够呢,要我发誓不娶妻,那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   旁边,梅丽珊卓已经和索罗斯用通用语争辩了开来,红袍女质问酒鬼索罗斯为何没完成最高祭司布置的任务,而后者则毫不客气地反击说他有他自己服侍拉赫洛的方式。梅丽珊卓高傲的神情和咄咄逼人的语气显示她在红神教内部的地位高于索罗斯,但后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吊儿郎当模样,似乎不怎么买面前这位高阶祭司的账。   “喂……”店主本指望有求于自己的艾格能替他撑腰,没想三言两语两拨人竟一拍即合成了同伙,顿时有些担心地望向艾格,“总司令大人,您看起来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可劝劝您的朋友,这些是国王陛下订的装备,随便拿走我没法交代的。”   那位可靠的卢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店主:“咱们北上可是要去对抗人类的天敌,终结长夜保护七王国的全体居民,用你店里的装备是你的荣耀!推三阻四的,等死人南下侵吞人类王国,你看守备队穿上你的铠甲能当守夜人用不?”   艾格此时也从令人胆寒的猜想中回过神来,艰难地遏制住了即将飘飞的思绪,抬头看了看自己几个新同伴看中的装备:光泽闪耀做工精良,确实相当不错,但也不过就是几套寻常的中高档铠甲罢了,泰温向守夜人军团捐的那一批,质量就不比这差,给亲信军官层一人套分下来,还剩十几套。   “算了各位,莫特先生毕竟还要在君临城里继续做生意的,也有他的难处,咱们就别折腾他了。待到了赠地,我会开放仓库,让几位先行挑选合身的装备。”   靠着此番承诺,他算是平息了争端。强压着惊疑,艾格继续按计划办正事——他询问托布·莫特考虑得如何,是否愿意随他北上,为守夜人重铸一把“不知名”的瓦雷利亚钢剑。   ……   “唉,自然是愿意,但你为何不把剑带来呢?”托布叹了口气,“让我亲自北上去干活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得提前说明:身为维斯特洛最优秀的铸锻工匠,我的出场费可是很高的,咱们得在这里先谈好价码。”   “开价吧。”艾格也从不指望人人都能觉悟高到因为守夜人声称自己与异鬼作战就愿意免费提供服务,但一个平民铁匠而已,技术再好,顶了天也就千八百,能高到哪里去?   “您决定将一把瓦雷利亚钢剑熔铸成尽可能多的箭头。”托布·莫特犹豫一番后报了价,“不管那把剑有多大,我要其十分之一的瓦雷利亚钢作报酬,如何?”   “十分之一的瓦雷利亚钢?”旁边的贝里听完大笑一声,“可真是好价码,泰温公爵多半愿意用十万金龙购买任何一把瓦雷利亚钢剑,却穷尽半生都没找到卖家……你一个铁匠,一次出场费竟要上万金龙,比我这黑港伯爵一年收的税还要多?”   “一把原版且完整的瓦雷利亚钢剑十万金龙都不止,因为它除了是一把武器外,更是一件绝版的收藏品!但熔化之后,它就只是一种性能卓越的材料了,而十分之一量的材料到底值多少钱,在看到这把剑的大小前我还真不敢随意下判断——总之绝对不值一万金龙。”托布没有直接回应贝里的嘲讽,而是义正言辞地分析起来,“但是大人,您在信任并选择我为您重铸瓦钢武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在许多年前去狭海对面学习的瓦钢铸造技术,这么长时间过去,是会生疏的?”   哪有做生意的这样自我质疑,砸自己招牌的?艾格心生好奇——他还真没怀疑过,不是因为想不到,而是因为对方在原剧情里成功铸造了“守誓者”和“寡妇之嚎”,让他这个穿越者潜意识里就信任了他。   “我现在问还来得及,你生疏了吗?”   “我可以很确定地回答您,没有!”店主斩钉截铁,“不是因为我记性好、天赋高,而是因为我有持之以恒地练习!瓦雷利亚钢剑举世难寻,但各种小物件例如学士链环、袖珍匕首、戒指等却时有能在黑市上见着……在我向科霍尔的大技师献上学费开始学习重铸瓦钢的技艺之初,大技师就提醒过我:我可能一辈子也没机会碰上别人来找我重铸一把真正的瓦雷利亚钢剑。但即使如此,我依旧每年都会花几百金龙用来购入零零碎碎的小瓦钢物件,反反复复地重铸、再重铸,直到最终失败导致瓦雷利亚钢变质失去各种特性为止,然后从中总结失败的经验并思考该如何避免。这样一个靠巨大代价养出来的熟练工……等了无数岁月只为有一天能为您和您的剑服务,这样想一下,您还觉得十分之一的瓦雷利亚钢这个价码……贵吗?”   原来是绕着弯子自吹自擂,但店主的话入情入理,艾格不仅没有对他的自卖自夸产生厌恶,反而甚至要被他这种工匠精神给感动了——就像屠龙术,花费时间精力和金钱学得并反复练习,却极有可能穷尽一生也等不来一条“龙”,这种无望的守候,和守夜人的精神竟有些微妙的异曲同工:从古至今,多少守夜人为永远不会来犯的异鬼守卫了一辈子长城?   若这番话属实,那托布的出场费确实配得上他要的价码。   “熔铸瓦雷利亚钢箭头?”射手安盖来了兴趣,“七神在上,我可从没用过瓦雷利亚钢武器,总司令大人,若您愿意在重铸成功后给我十枚这样的箭头,我会向你证明,我为什么能在首相的比武大会上夺冠!”   “只要阁下的箭术有贝里伯爵说得那般神,我会考虑的。”艾格微笑着回答,然后看向托布,沉声回答他的问题,“别十分之一了,我给你五分之一!但有两个附加条件:一、若重铸过程中出现失败导致损耗,先从你那五分之一里开始扣——这意味着,若损耗超过五分之一,你就得为我打白工;二、你的报酬,我要先拿来去对付异鬼和夜王,在这场战争结束后再支付,最晚一年内兑现,若箭射出去却收回不满五分之一,以金币补偿。”   艾格的条件相当之苛刻,但到了托布·莫特这个级别的匠人,赚钱其实已经不再是他的人生目标和理想。熔铸一把真正的、完整的瓦雷利亚钢剑,能获得这种体验本身,就已经是极大的回报。   店主不假思索:“好!但请容我准备一番……我不熟悉了解赠地的条件,熔铸瓦雷利亚钢剑,可是需要完整且良好的铸造设施和环境,以及一大堆不寻常的道具的。”   “铸造设施和环境后冠镇应有尽有,缺的我也可以从临冬城借。至于道具,你不是经常练习吗,难道会没准备?我记得让派来的人说清楚了的:要么答应然后立刻就跟我走,要么……我就拿着那把完整的剑当传家宝了。”   ……   这可不是谈判技术中的招数或威胁,艾格是真的这么决定的。将暗黑姐妹熔铸成箭头并改名本就是毫无缘由的心血来潮,他不可能为这么一步闲棋,而在这最紧要的关头浪费哪怕只一天。   想要利用那个知名预言的影响力,直接把剑改名“光明使者”,所取得的效果也绝不会差哪怕半分。   托布·莫特抿紧了嘴唇,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艰难地内心斗争了十几秒,最终决定不能放任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从手中溜走:“罢了,请容我花片刻交代下店铺的运营和后续工作,然后便立刻出发。詹德利!去把我床下那个小箱子搬出来,然后去准备两匹马,跟我去长城!”   …… 第383章 司令归位   差一个桑铎·克里冈一个布蕾妮·塔斯,人就齐了——艾格心中很难遏制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点名了科本(未带助手),带着贝里和索罗斯一行,再搭上铁匠托布和他那个艾格几乎都要忘记存在的国王私生子学徒,他顺利按计划赶在君临关门前出了国王门,从产业园的码头登船开始了北返航行。   本是为硝而来,结果算上水手配上带回的新加入者,连人带装备、工具和行李,船上活人倒比货物还重。黑鸟号本就是一艘小型帆船,为了腾出空间容纳新上船的八个乘客,艾格不得不费了好一番心思安排值班表和分配住宿、又抛掉了大半压舱物,才做到船只不超载、人人有床睡,勉强在太阳落山前顺利起航——为了不怠慢黑港伯爵和请来的铸造大师,他甚至与贝里和托布共享了总司令的房间。   幸好,返程途中他不用再费脑子写下半本魔改君主论,虽然挤得没有进行任何工作的环境,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分割巡逻黑水湾的史坦尼斯和丹妮莉丝双方舰队皆爽快放行了黑鸟号,他在天黑前见到了海面。北向的返程没有来时轻松:由于天气原因,黑鸟号有两个晚上停船抛锚并未趁夜航行……不过与冬日狭海的平均天气水准相比,这已经是七神保佑般的顺利,没人有牢骚可发。最终,经过又一周的航行,离开长城半个月的艾格总算在预期的时限内完成了这趟有惊无险的临战缺席,返回到东海望的码头。   ……   港口空空荡荡的不见其它任何船只,幸而岸上来来回回的工人和士兵一看就仍是活人——这着实让十几天没得到赠地任何消息的艾格松了口气。甫一下船,从君临带回的八个客人仍在抬着头对冰墙惊叹,艾格已经向出现在码头迎接、昔日的竞选对手如今服帖安分的东海望指挥官卡特·派克询问起长城的最新情况。   “影子塔和大峡谷那边不断有状况出现,先前几天还能每日收到信鸦,大致是‘死人已经出现在峡谷南侧巡逻兵目力可见范围内,急需支援’之类的军情。但到后来因为消息太过频繁而信鸦不够用,我这边已经收不到来自长城西边的消息,只能靠长城顶上巡逻兵之间交换来的情报,确定暂时还没任何一座要塞失守。”   艾格点点头,通讯方式落后且容量有限,他没法指望能在东海望便了解到整个赠地的情况,只要长城仍未失守便不慌:“行,去派人准备车马,我要立刻带着客人和一些特殊货物回后冠镇。”   “遵命。”在当初落选总司令并被威逼着发誓效忠时,卡特·派克几乎断定守夜人将被葬送在艾格手中,但现在时间证明保守派的担心是杞人忧天……尽管仍心怀不满,但他早已不再有对总司令权威进行任何无意义挑衅的念头了,“另外,总司令大人,东海望也有情况需要立刻报告——海豹湾的天气已经冷得白天也在不断结冰,您看到了:港口内一条船都没有,因为无论是暴鸦号和利爪号,还是白港捐赠新列装的熊老号和伊蒙学士号,都在全天候地执行破冰任务。在冰不厚的情况下,破坏它们并不难,但难的是阻止碎裂却不融化的薄冰重叠在一起结成厚冰,就算解决了这一问题,别的地方再飘来的冰块我们又要分船去拦截或设法弄走……等黑鸟号的货物卸完,我马上会将它也派出去。但这已经是饱和出勤了,若气温继续降低下去,封冻情况马上就会糟糕到人力无法对抗,而一旦海豹湾冻上,异鬼从冰面上走过来可比翻越大峡谷要轻松多了!”   说来说去,潜台词就一句话:虽然大峡谷那边情况紧急,但东海望也需要支援。   “先让黑鸟号加入除冰再撑一下,后面若还有厄索斯或南方来的商船,以我的名义强行征用船只加人员,协助破冰。”艾格点点头,没有直接给回复,只需要再给一点点时间……等到批量龙晶爆弹成功投产,他巴不得异鬼赶紧过来送死,“至于兵力上的调拨,我会在了解长城整段情形后,尽快给你回复。”   ……   船不够,但人很足。硝石卸船很快完成,整罐整罐地被搬上马车足足占了两辆,剩下的马想剩一些给游骑兵备用的话根本不够人骑,艾格只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又挤了一辆“赠地公交马车”,才算是实现一趟就全部返回后冠镇的目标。   “赠地之都”依旧好端端地矗立在国王大道边,甚至比往日更热闹了几分……核心堡垒外的城镇区上个月全部修建完成后,艾格就让常住居民们搬出帐篷住进了虽然简陋但好歹遮风挡雨的小屋。但眼下,随着满载而归的车队沿着几乎被积雪覆盖的大路接近后冠镇,众人可以看见:后冠镇的高墙外又搭起了密密麻麻的帐篷,还有不少裹着破旧毛皮的新赠地民出没在帐篷间,好奇地盯着由三大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从远方驶来。   “后冠镇比我听说的还要大。”贝里·唐德利恩惊讶道,但随即更奇怪地发问,“但我以为赠地是没有贵族和平民之分的,怎么这么大一座城镇还会安置不下全部居民,要逼这些人在城墙脚底下扎帐篷?”   “我离开时还没有这些帐篷的,但去君临那天已经决定提前放出中级预警。”艾格当然明白眼前的人群从何而来,“按照预案:所有距离最近要塞超过一天路程的赠地居民,全部收拾东西收缩到事先安排好的要塞。如今这些在墙外住下的人,多半就是在预警发出后从后冠镇周边赶来,因为速度慢来得晚所以来不及安排住处,为免干扰墙内秩序……只能暂住城外。”   黑港伯爵点点头,饶有兴致地接着问:“你说中级预警,那想必也有高级和低级了?若算不上机密的话,能否给我简单讲讲这三个级别预警分别由何种状况触发,对应预案又是什么?”   “低级不用多说,由于塞外鬼影森林内早已有异样,自我担任总司令以来赠地就始终处于低级警戒:成年男性定期进行基础军事训练,重要道路积雪随时清除,地面和长城顶的巡逻绝不中断,每个有人驻扎的村庄必定有值夜士兵诸如此类……作为最北疆的守卫,就算和平年代,这也是起码的戒备状态。至于中级——当侦测到敌人大部队在靠近长城的区域内出没,指挥官感觉对方有进攻意图时便可宣布进入,所有活动收缩到可守要塞周围进行,将巡逻力量加至最大。”艾格仔细打量着墙脚下的帐篷客们,随口介绍道,“至于高级,那便是最后关头——异鬼带领死人正式对防线发起攻击,各处燃起烽火之时了。到那时,不止城墙下这些临时居民,整个赠地加长城沿线,共计约四万五千军民,将一个不剩地全部撤入长城沿线、后冠镇和寒冰湾……”说到这里,艾格也想起冰峡港的存在目前尚是北境军事机密,赶紧打住,“一共十九加一,二十座要塞内。打开武器库将各种龙晶和燃烧类武器分发到每一个可战之人手中,停止全部生产活动,要么等来‘前线守军将敌御于门外’的好消息解除戒备,要么迎来最终决战。”   “这才是真正的严阵以待啊,佩服佩服。”黑港伯爵由衷地赞叹,意识到这些日子听说的守夜人战斗力在新指挥官带领下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传闻丝毫没有夸大。他也算是带过兵,对打仗是怎么一回事隐约有些概念:这高中低三级状态,再配上对应的具体方针措施,即使不考虑装备水平,光能把这套预案执行到位这一点,就算全拿着木棍也是一支战斗力惊人的军队。   还好赠地人少,否则在这么一个总司令带领下,只怕造反去抢铁王座也绝无问题。   ……   吱呀吱呀的车轱辘转动声中,车队进入了后冠镇的外城墙大门,从规划整齐的街道横贯而过,艾格很快发现,城镇内的人似乎比想象的要多许多,大大超过了中级预警状态下该出现在此地避难的人数……情况似乎和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各怀着心思,一行人终于抵达内堡。还没走出门洞,艾格便先听到了不远处校场上传来……很明显是艾莉亚音调的清脆咤喝声。   …… 第384章 虚惊一场   走出昏暗的内堡门洞,艾格很轻松地便在视野里找到了自己的便宜徒弟:艾莉亚正穿着一身轻便的劲装在空地上与人做着剑术练习——她甩动着扎于脑后的马尾辫灵活地跳来跳去,时而用力劈砍、时而飞快突刺……旋身跃起,脚尖着地,忽左忽右不断游移,一边发动着让人眼花缭乱的进攻,一边发出大概是为自己鼓劲的呐喊……而这就是艾格刚才隔着老远就听到的声音。   实战性先不提,艾格不得不承认,艾莉亚使剑的姿态动作真是相当赏心悦目,无怪乎场地四周聚着大把围观士兵。其中不乏叫好和胡乱指挥、甚至还有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给她或她的对手加油的。   贝里看了片刻,眼前一亮:“打得真漂亮,这位女士是谁?她似乎受过相当良好的剑术训练。”   “艾莉亚·史塔克,现任临冬城公爵的亲妹妹。”艾格答道。   老实讲,经过贾昆一番训练,又凭着爱好即使不和自己在一起也经常找人切磋练习……比起自己这整天忙这忙那、只能抽出少量时间来进行训练维持体能的师傅来,即使少了去狭海对面的黑白院训练的经历,艾莉亚的身手也已经相当不错——说不定比他还要强。   当然,这里说的“强”仅仅是招数和技巧上的理论水准,力量和体形上的劣势、以及实际作战经验和心理素质上的短板是无法靠练习来赶上的。无面者教授艾莉亚的剑术也更适合突袭刺杀而非在决斗中正面搏杀,所以虽然把手中的木剑使得花里胡哨,她依旧没法把她的对手怎样,甚至时不时还要狼狈后退闪避对方的还击。   “原来是史塔克小姐。”索罗斯感兴趣地盯着场内,打了个酒嗝,“啧啧……这是我见过腿最长的女士,既身材好又经受过训练,全身上下肯定没有一点赘肉,她将来的丈夫可有福了……咦,她怎么绑着脚链?这是传说中为了压制自身实力,增加难度而故意做出的自我设限吗?”   啥?艾格迷糊了一瞬,然后吓了一大跳:他被提醒后才发现,此刻正一动不动站在场中央招架着艾莉亚狂风暴雨般进攻的人,竟是自己的囚犯阿莎·葛雷乔伊。自己和贝里、索罗斯三人先前的对话,压根就是鸡同鸭讲!   自己远远就听到了艾莉亚的声音,又熟悉她的身形背影,是以过门后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她,反而忽视了穿着毫不起眼、动作幅度也并不大的海怪之女。但贝里·唐德利恩和索罗斯一行在这条时间线里可不认识史塔克小姐,作为成年男性和士兵,他们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场地中腿更长、身手也更好的那另一个女人。   这可不仅仅是闹了个答非所问失误而导致尴尬的问题了,艾格当然不可能忘了:阿莎是因为带铁民入侵北境而被俘的,而艾莉亚是北境守护的亲妹妹——只要击中要害,木剑也是能杀人的!   他吓得立刻高喊出声:“艾莉亚,你在干什么?离她远点!”   惊慌之下,即使谨慎理智如他也做出了个错误的决定:忽然听到他声音的艾莉亚不仅没远离阿莎,反而还被他的叫喊一下分散了注意力,回过头来看向他的方向,面露欣喜:“师傅?”   这一个分神,阿莎手中的木剑便刺中了艾莉亚的背。   ……   艾格的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幸好事情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发展,艾莉亚一个小小的踉跄后,完全无事一般愤愤地回过头去:“喂,你怎么偷袭啊!”   “你师傅没教过你,战斗中不能分心吗?”阿莎收回木剑,满脸戏谑地看向冲过来一把将女孩拉开护到身后的艾格,“又怎么了,总司令大人?我要想伤害这小丫头,你走这十几天,她都死了几十回了。”   “哪有!”艾莉亚不服气地叫道,“我也就……输了一两回而已,大部分明明是平手!”   “好了你闭嘴!”虚惊一场的艾格警告地瞪了阿莎一眼,并未多话,接过艾莉亚手中的木剑随手一扔便拽着她胳膊将她带离了校场中心,顺路还严厉地扫了一眼看这场贵族小姐间的剑术对决看得津津有味的围观士兵,“看什么看,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你做什么嘛!”打得正欢的艾莉亚被艾格抓得胳膊都有点疼,不满地挣扎了一下,“我今天才和她打了没多久呢!”   “还问我,你知道刚刚那人是谁吗?你想找人练剑师傅不反对,但你……好歹也挑一下人好不好!”   “我们用的又不是真剑。”艾莉亚满脸不高兴地顶嘴,“再说,她也就比我厉害一点点,才没法把我怎么样。”   艾格哪有心思和她拌嘴,反正他待会会直接和守卫打招呼以后不许阿莎和艾莉亚对练,这事没得商量……作为囚犯,海怪之女太不安分了些,谁知道她方才瞬息之间有没有动过伤害艾莉亚报复史塔克家的念头,只是最后放弃了?人心是最难猜测预判的东西,艾莉亚要在自己手底下出了什么意外,他担不起这责任。   拖着艾莉亚回到黑港伯爵身边,艾格不得不重新回答贝里·唐德利恩刚才提的问题:场中那个长腿女士是自己的囚犯阿莎·葛雷乔伊,而自己身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才是史塔克小姐……很明显,虽然艾莉亚小脸红扑扑还带着几分汗珠的模样也别有一番可人,但贝里他们依旧对成熟的阿莎更感“性”趣一点。一番没营养的问候和谈话后,得了消息的后冠镇镇长亚姆也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   向亚姆点明了自己带回后冠镇这帮客人的身份,让他派人将贝里伯爵和他的追随者们带去安顿住处后,艾格开始安排正事:“我从君临带回了一大批硝,其中一小部分是从墙上刮下来的,直接送武器部组装龙晶爆弹,一刻都别拖。另外的一大部分则掺杂了大量盐,让火术士和相关部门的人立刻准备提纯……具体方法流程,让这位科本学士一起去研究。还有这位,是来自君临的著名铸锻师托布·莫特,你让人带他去工业区的铸造场,让他看一下展开工作是否还缺什么,列个清单并尽快落实。”   “是,大人。”   连续招来几名底层负责人并将艾格罗列出的几项要务都分配下去后,处理完从君临带回的全部货物和客人的艾格松了口气,开始询问他进入后冠镇时发现的最明显的问题:“城墙外那些搭帐篷的人是怎么回事?我在走的时候就让你第二日发布中级预警的,怎么十几天了还没把全部人安顿到城墙内来?”   “唉——大人您有所不知,前两天大峡谷方向发来了一次假的受攻击警报,眼下后冠镇聚集的根本就不是中级警戒状态下该有的居民数量……许多住在半日路程内的新赠地民部落也在看到烽火后慌慌张张地搬了过来,总人数远远超过了后冠镇的正常承受力。劝他们先搬回住处不肯来回跑,全放进城里又会影响各项生产的正常运作,只能暂且安置在城外了。”   “假警报?”艾格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 第385章 误报风波(上)   “前两天晚上,做梦做得正开心呢,忽然外面就吵了起来。我和梅芙出门一看,四面外墙上的烽火被点亮了,到处都是慌张地跑来跑去咋咋呼呼的士兵……哎呀,总之就像世界末日一样。”艾莉亚嘀咕着抱怨,“后来有人把我们赶回了房间,但一夜都没睡着,结果第二天早上,听说长城那边有人骑马过来说是误报,真可恶!”   这丫头喜欢瞎接人话的毛病还是一点没改,艾格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没问你,别插大人嘴。”   亚姆笑了笑,边带着艾格向核心区走去边回答:“正如史塔克小姐所说,这事闹得很大,但‘让全赠地人一夜没睡好’倒在其次,麻烦的地方在于烽火台被点燃过后重新布置需要消耗的大量人力物力,而我们的库存绝对没法再经受第二次误报了。影子塔指挥官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在误报第二天亲赴峡谷去调查了此事,并将结果发回了后冠镇……我这些天忙于处理后冠镇内部事务无暇细看,有关此次假警报的细节,大人可以向华纳·布克威尔爵士询问,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后冠镇全体高层——到会议室等您了。”   “好,走吧。”艾格点头,看了一眼艾莉亚,“你也跟着别乱跑,等我开完会再谈你的问题!”   ……   片刻之后,熟悉的会议室里,艾格重新见到了几名最信任的下属,并开始正式听取全面的赠地近况汇报。   “算不上是假警报。”华纳·布克威尔爵士向他解释道,“这事要从尸鬼破坏大峡谷两侧的鱼梁木林说起,在大人您启程前往君临大约三天后,峡谷北面的鱼梁木林便基本被破坏殆尽——死人们紧接着开始破坏大峡谷内剩下的小部分。首当其冲的就是北壁,大人您亲自前往实地考察过,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从这时候开始,尸鬼们的一举一动……峡谷南侧来回奔波的巡逻兵们,就已经看得见了。”   尸鬼竟在守夜人的视野内破坏峡谷北坡上的鱼梁木?异鬼对这种树木的忌惮,真的大到一棵都不肯留的程度吗。艾格疑惑地转了一圈眼珠子,回想起了大峡谷的大致地貌——最窄处都有一里多宽,超出了守夜人手上一切武器的射程范围。这意味着,尸鬼们这么做,在峡谷南面的守夜人们只能看着死人在对面悬崖上忙忙碌碌,什么也干不了。   “更麻烦的是,这种情形并不是发生在某一处,而是整个峡谷沿线凡有鱼梁木存在的地方都出现了。”后冠镇首席后勤官亨佛利·希山接上嘴,“大人您想象得到这种尴尬吗——巡逻兵的任务是探察敌人在哪里出现然后发出警讯,但现在的情况是:整个大峡谷沿线靠东的三分之二段,长达几十里的防线,在任何一处向北眺望,只要视力够好,都能看见像蚂蚁一样稀稀拉拉地攀附在悬崖壁上正在用一切手段破坏着鱼梁木的尸鬼。它们不怕高也不怕累,偶尔摔下去只要没有全身骨头都断掉,爬回去就能继续干活……光是看看都让人心生绝望。”   “这种情况下,‘巡逻’根本毫无意义,峡谷沿线实际上是提前进入了作战状态,影子塔、西桥望以及冰峡港的守夜人主力全部离开了要塞,散布到死人可能翻越峡谷的每一处,在巡逻路线两旁存放野火和武器的地方就近扎帐篷、全天候盯守。”华纳苦笑着说,“敌人几十倍于我,且不用吃饭睡觉,不惜人力地全线、全天候开工。而我们这边……把大一点的孩子和妇女都算上,倒是堪堪够保证峡谷每一处都有人看守的,但人是需要休息和轮换的。梅利斯特爵士将能安排的每个人都派向了峡谷,然后立刻向后冠镇汇报情况请求援军,我们在您给的权限范围内做了最大调动,将可机动兵力的一半拨往了峡谷,算是暂时缓解了那边的人员不足。但即使这样,梅利斯特爵士依旧在不断地派信鸦来要人……”   “每天看着成千上万的尸鬼在眼皮底下砍树,是我也会紧张到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活人都叫过来的。”亚姆耸耸肩,咳嗽一声,“等等,还是别跑题了——我们在谈的是假警报的事情,诉苦或是具体情况的汇报,可以在之后慢慢进行。”   “对,要汇报的东西太多,一开口就收不住了。”华纳一拍脑袋,把话题拉回了假警报上,“毕竟不是平地,峡谷陡壁上的鱼梁木虽少,尸鬼大军们却日夜不断地忙活了近一周时间才把北坡的全部连根拔起清理干净。我们当时就讨论过这一问题——接下来它们如果还想破坏乳河南侧这面坡壁上的鱼梁木,那就会暴露在守军居高临下的远程武器攻击下了。大伙一番讨论后一致同意:接下来对面会消停一下,或是正式发起总攻……所以绷紧了神经准备迎战,果然,只消停了一个白天——也就是四天前的一个晚上,某个值夜班的新兵听到了峡谷底部传来了异响。汇报给小队长并扔了一个火把下去后,他们看到了密密麻麻至少几十个黑影踩着封冻的乳河越过了峡谷。”   ……   “然后他们便点燃了烽火,发出了有敌来犯的信号?”屋内静了几秒,艾格明白这第一项汇报结束了。沉默片刻后,他面色凝重地开口了:“这根本就不是假警报,就算我亲自去前线守夜,扔一个火把下去看见有尸鬼过河,我也会点烽火报警的。”   “没错,然后就是那一夜的混乱了:烽火点燃、三声号角响起,轮换下来进帐篷休息的部队被叫醒加入防守。很快,峡谷沿线其它地方也发现有死人越过封冻乳河的现象,由于天黑看不清情况,守军只能先扔了大量的野火燃烧弹下去,借着火光照明再继续以龙晶箭和落石进行防守。本来,我们都以为这就是最终决战了,但慌慌张张地‘坚守’了大半夜,却发现尸鬼压根没攻上来……反应过来的前线指挥官强行叫停了守军的火力,等了半夜直到天亮,才发现夜里越过乳河到南侧来的只是少量尸鬼,而它们做的,也仅仅是破坏峡谷底部乳河两岸的鱼梁木,一步都没向上攀登进攻——全线守军忙活了半夜,射出去几万支箭扔下去几百罐野火,只杀伤了三位数的尸鬼,甚至反倒烧掉了不少鱼梁木帮了对面的忙。而一到白天,敌人就全缩回北面不见了踪影!”   艾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赠地整整囤积了一年的物资,如今已经有了几十万支黑曜石箭、人手一把还有余的近战龙晶武器以及大几千罐的液态固态各种野火类武器,要是拉开架势打,没有异鬼插手的话就算来一百万尸鬼也对付得了……他一直觉得已经很够用了。但如今,敌人略施小计试探一番,便一下消耗掉十分之一,还什么都没干成,这样下去怎么够用?   “让我猜猜,第二天夜里,对面还继续派小股尸鬼过来破坏鱼梁木?”   “没错,第二天梅利斯特爵士下令,各处守军小队长必须仔细分辨来袭到底是佯攻还是总攻,确定状况后再报警……但大人您应该能理解:大峡谷不是绝境长城,悬崖的陡坡可没有冰墙那么平整和反光……在乌漆嘛黑的夜里,靠感觉判断是‘佯攻’还是‘总攻’,这是很难办到……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的。月明星稀的晴天夜里还好,要是天上有些云,守军就得听到风声就扔一罐野火下去看看情况,储备虽然充足,但也不能这么消耗着玩!”   “前天和昨天夜里,都是这种情况,今天多半也不会例外。异鬼大概也知道白天派尸鬼来,会暴露在守军火力下,我们可以让射术高超的人点杀以节省箭矢,所以只在天黑后过来不紧不慢地毁林,而且来的尸鬼数量也绝对不多,密度极低——守吧,摸黑攻击往往要几十支箭才能运气好干死一个,一罐野火下去很可能连一个尸鬼都没沾到,得不偿失;不守吧,一群活死人就在自己脚底下‘咯吱咯吱’、‘咔嚓咔嚓’地毁着鱼梁木,任谁都是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当真是进退两难。”   …… 第386章 误报风波(中)   听完这一通消息,艾格是既松一口气又愁上心头。   他庆幸的是:幸亏敌人不知道自己这个人类方的最高指挥前些日子冒险离开了前线,赠地处于短暂群龙无首的空虚状态。若他们趁机发起总攻而不是整这一堆花招,此刻只怕已经突破大峡谷摧毁赠地、踏上了南下进军临冬城路毁灭七国的路。   而愁的又是:说尸鬼的这些动向是花招吧,其实却是夜王很好地认识到并利用起自己军队“不吃不睡不怕死”的优势,针对性制定的让人类守军难以应对的棘手战术,很难找到破解之法。   艾格之所以明知大峡谷很难守住依旧要强行布置防线,目的除了之前说的:为数万赠地居民提供预警时间、防止敌人悄悄绕过长城直接南下冲击北境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他要利用峡谷这一不逊绝境长城的天险,尽可能地打出漂亮战损比,尽可能地以少换多,消耗敌人的兵力。   守夜人有一个城镇、二十座要塞,听上去不少,但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破破烂烂没什么防御能力,若异鬼绕过长城进攻,艾格连“把四万多军民全塞到城墙后面”都难做到,人多和准备充足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反之:分出其中一万、带着整个赠地近一半的龙晶武器和野火布置到大峡谷去,靠着比之长城都毫不逊色的地利优势,夜王若真指挥亡者大军以人海战术强行穿越,就算能一鼓作气突破防线,也至少要在野火的威力下填进去五位数的尸鬼做代价。   一战便耗掉对面三、四分之一的兵力,接下来守夜人再在赠地与之作战,压力会减轻很多。   可现在夜王不仅没按艾格预想的硬来,还使用了这种小规模夜间骚扰,消耗人类方的士气和战备的方式——来钝刀割肉,慢慢“磨”这道艾格精心准备的防线。   每天夜里送几百上千士兵翻越峡谷踏过冰封的乳河到守军脚底下来送死,这种战术正常的军队根本不可能使用:因为对己方士气的影响比给守军造成的麻烦要大得多。但尸鬼们压根没有“士气”这一概念,也不怕疲劳和受伤,它们趁夜过河来守军眼皮底下破坏大峡谷南壁的鱼梁木,守军若想摸黑全部消灭,必然要消耗大量战备,而若置之不理……心理上的紧张还是其次,怕的是“狼来了”重复了一天又一天,假如哪天某个地方的守军松了警惕心,而敌方却偏偏把佯攻变成了总攻,那就坏了大事了。   ……   “眼下最重要的,是判断敌方意图。到底异鬼们是真的对鱼梁木忌惮到‘不铲光绝不跨过峡谷’,还是破坏树林只是幌子,利用疲劳战消耗我们精力和战备才是主要目的?”艾格恢复冷静,敲敲桌子,把话题从误报强行拉到正经的军事讨论上来,“除此以外,我们还得考虑第三种可能:敌人是否在用声东击西的方式,妄图牵制赠地防御主力在峡谷,大部绕行长城它处发起偷袭?”   华纳点点头:“我们有过这个怀疑,所以前天把史塔克公子的警告放一边,冒险派遣易形者对长城北侧进行侦查——结果负责大峡谷段易形者所控制的鹰没飞回来,人也发了疯,此刻正被软禁在影子塔。据其它易形者说运气好能恢复过来,也不知道到底要多久。”   易形者想获得一只可控的飞禽颇为困难,这就损失了一只……但愿人没事。   艾格叹了口气:“很好,这样我们至少知道了,夜王仍在大峡谷对面。别再继续派易形者去峡谷对岸送鸟了,长城沿线的飞行侦查可以继续……虽然是冒着损失易形者的风险,但这节骨眼上,也不是斤斤计较这些的时候。”   “明白,我会立刻向长城各要塞传达这一指令。”   ……   艾格的想法很简单:除非夜王会脱离尸鬼大军单独行动,不然哪里的易形者出现损失,他就在哪里。只要飞行侦查还在进行,数以万计规模的死人大军就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转移到其它地方搞突袭,而一旦哪天负责长城段的易形者们也出现了飞禽的损失嘛……至少证明这一段的守军需要大大提高警惕了。   “峡谷那边的兵力已经到了我预期的上限,靠悬崖的小道狭窄崎岖,再增兵也施展不开。绝境长城能阻挡寒神力量向南的渗透,保护它的优先级高于一城一地的得失……不管影子塔和东海望的指挥官如何夸大情况的紧急程度,都绝不从长城沿线抽调基本守卫力量去增援,以免墙顶防御出现空缺。除了这条底线要守住以外……在其它方面,赠地各部门尽一切努力满足前线指挥官的一切要求。”艾格深吸口气,“好了,还有什么情况需要现在就讨论的吗。”   “有。”亚姆望了望两个同僚后犹豫着开口了,“误报那夜,峡谷中的烽火点燃后,赠地立刻进入了您安排的最高戒备状态,但在此过程中却发生了不少意外,也暴露出了很多问题。后冠镇外城区当夜发生了一起暴乱、若干起斗殴以及至少半打强女干案,抢劫更是数不清,居然还有人想趁黑攻进内堡来——我们后来将带头者抓住后他承认,他们是想来‘救’被我们软禁的塞外之王曼斯·雷德,好顶替临阵脱逃的您来指挥这场对死人的战争。最滑稽的是……竟还有人在后冠镇中央那个小湖里淹死了,不,准确地说是冻死了。我们没法确定他是被人强塞进冰洞里的,还是觉得躲在结冰的湖面下能躲过异鬼的屠杀。”   “类似情况在长城沿线的许多要塞都发生了,不过后冠镇因为人多所以最严重。”华纳·布克威尔表情难看地接话,“误报那一夜,我们没任何人被异鬼和尸鬼杀掉,但内部的混乱却导致了两位数的伤亡。第二天天亮后我们追究责任,光后冠镇就吊死了十几个搞事情的人……许多犯人都承认,他们是听信‘总司令扔下长城跑路了’的谣言,认为我们没希望打赢这一仗,自暴自弃才乱来的。”   “抓住散布谣言的人了吗?”   “没有。大人,这和通常的诽谤和恶意中伤不一样,谣言并不是某个特定的人编造,而是您‘离开后冠镇’这一事实引起的联想演化而成,无从查起,也不可能抓到罪魁祸首——更准确地说是,如果真想追究,要处理很多人。”   “还有一个被分配住在后冠镇南面的小部族,直接违逆了守夜人的作战预案要求……在烽火点起时直接抛弃驻扎地,沿着国王大道南下准备逃离赠地,去‘温暖的地方’避难。他们也不动脑子想想,一大帮上百号人有妇女也有小孩的,怎么掩人耳目地通过北境?若不是第二天我亲自率骑兵将人追了回来,只怕他们会没见着异鬼,先死在安柏家军队剑下了……他们死不足惜,可这个‘管理不善’的锅,多半北境又会怪罪到大人您头上来。”华纳冷冷地说道,“这个部族的首领已经被投入了地牢,怎么发落待大人定夺。”   …… 第387章 误报风波(下)   别看向贝里·唐德利恩介绍赠地作战预案时口若悬河底气十足,可真当面临实战考验,艾格才能被从“自己管理统治的是一帮普通居民”的感觉中打醒。   新赠地民们从塞外而来,成长于缺乏法律和道德教育的环境,从来就不是良善或理智之辈。先前守夜人军团是依靠着大棒配萝卜、杀鸡儆猴、并按部族分配到赠地各处避免互相接触等方式将麻烦强行压住了……但随着战局变化不得不将他们重新聚拢,这帮原先塞外民中的小部分很快就抓住机会向外界证明了:人可以既蠢又坏到什么程度。   在赠地之都、容纳保护着自身的后冠镇内传播未经证实也不利于士气的谣言……在异鬼来袭警报响起时为非作歹……甚至南逃非法进入北境的地盘找死……这一桩桩,是有脑子的人能做出的事情吗?   ……   艾格在半月前离开时就考虑到了自己临战缺席可能导致的流言及其影响,但他没得选择——大大方方地宣布南下去君临办事,总好过偷偷摸摸地溜走。他固然可以和在座这些核心指挥官们打声招呼说自己暂离几天、让他们“不要宣扬”,可若是这么做,底层居民倒是没机会知道自己离开了,可一旦面前这些举足轻重的管理者中的某个或某些开始胡思乱想,造成的后果只会更严重。   若这场误报发生时艾格坐镇于此,敢闹事的人绝对寥寥无几。换言之……这些最近被吊死的人敢闹事与自己的离开有着相当大的联系。不过,这事可一点都不会让他心生“自己害死了他们”的愧疚。就像任何人走在路上遭遇骚扰,都不该先被指责穿得太少或是出门太频繁一样——彼此间有关联的事情多了,并不代表就该承担责任,无论何时何地,逻辑清晰都是第一位的。   他不仅没自责,甚至还心生出几分轻松:这场误报总算不全是糟糕的结果,至少把大堆隐藏的问题提前暴露了出来。这些害虫不尽早解决,任由他们藏着到真正决战时再发作,后果只会更糟糕。   别的不提,就这个违逆预案叛逃的小部族,万一是在异鬼真来袭时跑路……后冠镇就绝不可能来得及派兵追回。   现在,他终于还是逃不过当权者早晚得面临的命运,不得不做一个左右为难的选择了:   上百号人,犯的错只是逃跑而不是造反,并非士兵自然谈不上军法从事。面对华纳·布克威尔率领的追兵,他们也并未反抗而是乖乖跟着回了后冠镇……这和杀害了莫尔蒙司令并武装拒捕的图尔部族情况截然不同,艾格不可能全杀,只能处置首领。   而处置首领,就得考虑到处置完后该怎么善后了。   这感觉就像是面对造反贵族的国王,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无怪乎守夜人这种奇怪的流放组织会在异鬼销声匿迹后仍有存在的土壤。   艾格可没有当国王的经验,此刻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在属下们面前偏又绝不能露怯,想了想,只能先打个太极。   “这个部族,有交给后冠镇的人质吧。”   “有,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已经控制起来。”   “告诉这孩子,他的家族在最危险的时候,选择了抛弃他。”艾格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给他一晚上时间考虑,明天再带来见我,当面回答;他自己希望我该怎么处置他父亲。”   “是,大人。”   说是给那孩子一晚上考虑,其实何尝不是给自己一晚上权衡利弊?艾格心中笃定下来,反而很快就感觉隐约有了主意。他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赞许地点了点头:“几位能在这种大乱子发生的情况下仍然控制住局面,不愧是我挑选并信任的得力干将。但眼下没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各位再接再厉,我们共同渡过这场难关,定能在历史上书写下属于我们的一笔。”   “谢大人夸奖,您及时回来就是对谣言的最好反击,至少我们接下来的工作,阻力会小许多了。”身心俱疲的亨佛利勉强挤出一丝感激,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但还有些事得向您请示:烽火点起来后,周遭村落的最后一批避难部族蜂拥而来,他们中有许多进了后冠镇的城墙就拒绝再离开。但误报毕竟是误报,为了保持城内秩序和恢复生产,我们又不得不强行将他们驱逐出去。起初这不大顺利,最终还是布克威尔爵士从黑城堡调了几百人过来帮忙弹压,才配合后冠镇卫队成功兵不见血地将并非紧急状态下的居民‘请出’了后冠镇,但他们如今在城墙外扎帐篷,又成了新的不安定因素。我们该如何应对,还请大人示下。”   ……   后冠镇可不是个单纯的城镇,它在设计和建造之初,就考虑到了将来要承担的居住、工业生产和战时防御避难等系列任务,而其中,居住这一项,后冠镇能保证在容纳五千人的情况下还正常运转。   上面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如果不考虑正常运转的话,它其实是可以容纳更多人的——而这,也是艾格要将警戒级别分为三级,避难居民也分为两批的主要原因。   第一批避难居民,大多在当初通过长城时被分配到了较远离要塞的地方,万一出现紧急情况根本来不及转移,只能早早就提前搬到包括后冠镇在内的各个要塞内——其中按照预案被分配到后冠镇的大概有三四千,加上镇上固定居民,虽然居住区会因处于满负荷状态而显得拥挤一些,工业区却依旧能照常开工干活。   但除了居住区,后冠镇外城还有功能区:后者包括了学校、医院、商圈以及广场,此外还有大片大片的场地是供后勤部进行诸如龙晶武器生产、金属冶炼铸造和各种超越时代武器的实验和制造的工业区。一旦异鬼来袭的警报拉响,距离后冠镇较近、一日内便可赶到的后一批避难居民也抵达,城墙内的总人数便会瞬间逼近一万。这时候,除了医院以外的功能部门和工业区的生产实验就会被全部叫停:空出来的大量场地和建筑,便是被用来容纳“超出设计容量”的那第二批几千避难者。   因为误报,后一批避难部族提前赶来了后冠镇……但工业区不可能在异鬼没来袭的情况下早早停用,毕竟龙晶爆弹的批量投产、暗黑姐妹的重铸和华丽变身“光明使者”还得指望金属冶炼和铸造区。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只有“先将最后一批避难者拒之门外,优先确保后冠镇内部的正常运作”这一项了。   “赶他们回家是容易,就怕他们白跑这一回,下回警报时磨磨蹭蹭浪费了避险时间,被异鬼赶上变成了死人大军的一部分。”艾格抚了抚满是胡渣的下巴,略一思索后摇摇头,“罢了,明天拟定一份公告:居住地在十里以内的部族强制遣返,但补贴来回奔波的辛苦费,至于剩下那些驻地稍远的,若实在不想回去,就让他们待在城墙外吧。安排武装人员进行管理巡逻,不许把帐篷搭到靠近大门百米内,同时避难期间每日免费提供一餐,算是安抚他们白跑一趟的不满。”   “好。”既然领导发话,那便这么处置吧,后冠镇守夜人军队上千,维持治安绰绰有余。亚姆点头,也开口了,“还有最后一件事,大人,我知道在这大战当前的节骨眼上,用这些琐碎事务劳烦您不妥,但还是不得不把情况向您汇报:后冠镇内堡的房间不够了。方才在城门口您让我先给黑港伯爵和君临铁匠都安排单间,其实当时我手上根本就没剩那么多空房间,但为不让场面太尴尬,我让下面先把我的房间腾出来供安置客人。今晚我会去卫队的士兵宿舍凑合住——眼下还能勉强撑一撑,但等高级警戒状态下工业区停工并将技术骨干撤入内堡,又是一轮新麻烦……所以想请示一下,对现有房间的安排进行整合重置,尽可能腾出必要量的备用房间来。”   “别去士兵宿舍了,你今晚可以过来和我睡,亚姆。”亨佛利主动说道,“但记得带上被褥枕头。”   “我也可以把房间让出来。”没资格参加会议所以坐在角落的艾莉亚也冷不丁插嘴道,语气还颇大义凛然,“我可以和师傅睡一间……如果还不够,挤一挤睡一起也没关系,反正也不是……咳咳。”   “别瞎出主意,问到你了吗!”艾格吓了一跳,幸而在座其他人都只当女孩是开玩笑,并未当真。   怎么哪都有你?他回头狠狠地瞪了艾莉亚一眼,看到她吐舌认错,才转过头去接着讨论眼下遇到的难题:“也好,亚姆先和亨佛利住一间,详细住宿调度,我研究一下具体情况后再做决定,到时候另行通知。”   …… 第388章 住宿难题   房间不足。   鸡毛蒜皮的小事,完全不该劳烦日理万机的守夜人总司令。但实际上,这难题还真不是亚姆区区一个“镇长”能解决的。   因为——造成房间短缺这一意外状况的,是客人,准确地说,是预料外的客人。   凯特琳·徒利带着两个小姑娘访问赠地,主体虽只三人,却还带来十几名护卫和仆从。北境素有尊重守夜人的传统,艾格从还是一个守夜人小兵起,就每次到访临冬城都必获单人客房,从无例外——就连劳勃访问北境期间都是如此。所谓投桃报李,如今自己成了总司令,临冬城来的人他同样给予高规格接待:史塔克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孩每人一间只不消说,就连带的士兵和仆从们,哪怕无力每人都安排单间,也是两至三个人一屋,人人都有床,待遇比之后冠镇卫队也丝毫不差。   这回艾格从君临归来,又带回一名新下属和两拨客人:科本可以安排住到火术士一起,算不上麻烦;铁匠托布·莫特作为受邀的大师级工匠,就算不安排单间,最多也就是让他和自己助手一起住,再差了艾格开不了口;而黑港伯爵和索罗斯,虽然是自己上赶着主动来帮忙的,但毕竟是一名贵族一名祭司,外加三个追随者,至少得安排两个小房间或一个大房间……   现在的事实就是:艾格努力想给客人们良好待遇固然是出于好的出发点,但后冠镇内堡没有临冬城那么占地巨大、房间众多。来来去去,后冠镇内堡的客室,居然还真住满了。   这还仅仅是现状,一旦异鬼来袭的警报响起,工业区一切生产停止,还会有至少三四十个名单上的技术骨干和管理人员也要搬进内堡受最高级别保护:其中有些是后勤部从七国上下各地雇佣来的工匠,有些是艾格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才。他们既未受过训练,合同里也不包括“帮守夜人打异鬼”这一项,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就算他们愿意,艾格也不会放他们上第一线。   若不想让这些对自己而言有重要价值的客人和下属住仓库,内堡就至少得腾出五六个房间备用,才能确保在最关键时不用手忙脚乱地临场发挥。   然而,这些客人的住宿安排,亚姆作为守夜人产业的领导层、后冠镇重要管理者之一,虽然在组织内部级别不低,但终究只是个“管家”而非“主人”,他是没资格擅自做主进行变动的。   这就是亚姆要把房间不够的情况上报给艾格的真正原因:就像“拜访坦格利安女王表明中立”必须由艾格出场而不能让妮娜代劳一样,同一件事,做的人身份变化,性质也截然不同——作为守夜人总司令和赠地之主,七国上下都有一定名望的人物,他亲自出面解释后冠镇内房间不足的问题并协调住宿安排,只要把话说清楚,无论是艾莉亚和弥赛菈以及一众临冬城士兵也好,还是黑港伯爵和索罗斯也罢……腾出几个房间来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反之,若是亚姆没名没分地跳出来说:不好意思咱们房间不够,没办法各位客人挤一挤吧……那却是极大的失礼。   ……   离开会议室,艾格没好气地瞪了艾莉亚一眼:“你这臭丫头,刚才在会议室里是不是故意说漏嘴想整我?你是不是巴不得你未婚夫听到什么风声,跑过来要求和我决斗?”   “才没有……我看你们房间不够用,主动让一个出来,你不夸我懂事,还凶我!”   “好好,就当我不识好人心。”她不承认,艾格也不可能真的追究,“看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来着,这不就连睡的地方都开始紧张起来了?你母亲呢。”   “她去长夜堡了,走了好几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留下来陪布兰。”   艾格强抑住挠头的烦躁:他其实是希望凯特琳带临冬城一帮人尽快离开赠地返回北境的,她们在长城不仅对自己没什么帮助,还要守夜人费心思精力来安顿和保护……可惜,这话说出来就变成逐客令了。   “梅芙在哪,带我去找她。你既然都愿意主动让出房间,那我让她搬出来和你睡,没意见吧?”   两个女孩住一起腾出一间,几个临冬城士兵挤一挤再腾出一间……再在后冠镇有资格住单间的管理层中协调下想想办法,问题很快便能解决,略一思索,艾格便大致有了计划。   艾莉亚自然是没意见:“好啊,那么大个房间给我一个人睡,本来就有些浪费。梅芙……她现在肯定在和托曼玩猫呢……嗨,要我说,她和她那弟弟真是生错了性别,托曼该是个女孩,梅芙当男孩,他们做兄妹还差不多。一个男孩子,什么都要姐姐来照顾,自己也不喜欢骑马射箭,反而就爱玩小猫,嘿——”   “嘿什么嘿,都像你这样爱舞刀弄剑就正常了,对吧!”要不是这丫头自己提起,艾格差点忘了带着艾莉亚是想要教训她了,“好了,现在这里没别人了——站那么远干嘛,过来。来给我解释下:你是怎么想的,去和阿莎·葛雷乔伊练剑?”   女孩不情不愿地靠近他,一副孩子犯了错生怕挨打的怂模样:“干嘛……不就是很正常的切磋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好一个正常切磋,我现在写信告诉凯特琳夫人——她女儿正在后冠镇和葛雷乔伊家的女儿切磋剑术,你猜她会怎么做?”   肯定会大发雷霆,然后立刻带自己回临冬城,再不让她过来的。艾莉亚一下就紧张起来:“不要嘛师傅!都是她……她找上我的,我好好的和几个守夜人大叔练剑呢,阿莎她——她就站旁边看着,然后一会说我这边不对,一会说我那边有问题……”   “然后你一生气,让她少哔哔上场练练?”   “你怎么知……没有!”肯动脑子的话,艾莉亚可一点不傻,她改口就把责任全推给了别人,“阿莎故意激我说:她戴着脚链都能轻松把我打得找不着北。我不服气……然后,然后就变成今天这样子了。”   “这样多久了?”   “也没多久嘛……今天是第二还是第三次,你回来得太巧了!”   连骗人都不会骗,艾格翻翻白眼。都亲热地叫人家“阿莎”了,肯定是已经在凯特琳走后彼此切磋了不知道多少回,说不定都打出交情来了吧。艾莉亚什么人都敢交朋友,这有时候是优点,有时候却是会带来危险的!   但回过头来想想,艾格心知确实可能是自己反应过激……从短暂的交往中来看,海怪之女并非暴躁无脑之辈,不大可能做出只为一时之快去伤害艾莉亚的蠢事来。多半只是被关得无聊,想通过史塔克小姐这条线多创造些脱身的机会罢了。   就像当初自己想方设法和提利昂交朋友一样。   不过,理解归理解,能不能接受却是另一回事。凡只要是能规避的风险,哪怕只一点点,艾格都绝不会大意:“人家一激你,你就要和人家动手?万一她不安好心,暗藏歹意,你又怎么办?”   “她才没歹意,我们只是纯粹的——技艺上的切磋和交流罢了!”   噗——纯粹技艺上的切磋和交流……这又是谁教艾莉亚的说辞?艾格还是第一次听熊孩子把作死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顿时被她一本正经、中二气息满满的口气逗乐,摇摇头,“算了,随你怎么说。我现在正式通知你,这样的切磋和交流不许再发生了,明白吗!”   “师傅~”   “没得商量!发现一次,你的新朋友永远失去离开牢房透气的资格;发现第二次,通知你母亲。”艾格态度坚决,“还有,外城区最近也人多眼杂,没经过我同意,不许离开内堡。”   “唔——”艾莉亚像中了一刀似地捂着胸口,做出痛苦万状的表情,“人家只是想要个水平差不多又有耐心的人来陪我练剑,你这个师傅不肯陪我就算了,我自己找到了人你又不同意……现在连城堡都不让我出,我到底是你徒弟还是犯人啊,你干脆把我也关到地牢里去好了!和阿莎一间,我们在牢里练!”   “好了,别叫,在乎你才想要看紧你。嗯……我为前一阵必须离开道歉,这两天一定抽时间带你到处转转,看看有意思的东西,行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在乎我才想看紧我?艾莉亚本来因为练剑被禁止还有些不高兴,听到这句话又有些莫名窃喜起来,贴上来不声不响地挽上艾格的胳膊,“喂,师傅,你这趟去君临看到疯王的女儿没有,她真有三条龙?还有,她真像传言里说的那样漂亮吗?”   “龙,我去得不巧没见着。”艾格笑着回答,“至于人嘛……”   至于人,何止是漂亮,丹妮莉丝身上那种神奇的气质,给艾格的印象简直刻骨铭心。倾世容颜配上那令人难以自拔的强烈吸引力,还有让人膝盖发软的莫名威严,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明明只见过一面,却仿佛烙在脑海中一样清晰可忆……只是回想一下,艾格都能记起看见她第一眼时那种汗毛直树的悚然感,心脏剧跳、血流加快。   若不是清楚自己穿越到的是冰与火的世界,他几乎会肯定自己是被欲魔给魅惑了。艾格必须得用莫大的自制力,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每时每刻茶饭不思地想她。艾莉亚这么一问,丹妮莉丝的身影和笑靥又一下子浮现在他面前。   “确实很漂亮,但‘世上最美的女人’是夸大其词。”艾格控制情绪,以免胸膛的起伏太过剧烈让女孩察觉,“别的不提,至少我家艾莉亚就不比她逊色……”   “切,你又哄我。”艾莉亚丝毫未觉异样,捶了他一下咯咯笑起来。   “知道我是哄你还笑得这么开心,在自恋的路上你已经找不到对手了。”艾格也笑起来,揉揉她头发,强行把脑海中女王的面容甩开,“走吧,带我去见你母亲留下来的侍卫,我得和他们商量一下住宿问题了。”   …… 第389章 小谋士弥赛菈   一对师徒边走边打打闹闹,很快找到了刚从弟弟那儿回来的弥赛菈。   小公主依旧是乖巧懂事八面玲珑,她在见到艾格的第一时间便向他表达了感激——真心的。虽然之前得到了艾格的承诺,但她没想到堂堂守夜人总司令能这么将自己一个落难公主的事情记在心上,即使公务在身要出远门去君临也不忘提前安排好一切:他半月前出发去东海望登船南下后,竟很快就有人遵从指令给她弟弟托曼找来小猫,还是健康漂亮、且断奶好养活的那种。   虽然史塔克家对她也不错,但受到“顺带的照顾”,和“被尊重并放在心上”,这感觉可相当不一样。   说完调整房间让她们两个姑娘同住一间的事情,在一同回去路上的随口闲聊间,他们谈到了艾格眼下正面对的两难选择。   “对公然违逆命令的叛逃行为必须进行严厉处罚,否则大人将来很难管好赠地。”小公主认真地支招道,“但若是手段太过残酷,又容易招来反噬。我在历史记载中看到过许多类似的故事:国王处死作乱或不敬的贵族,贵族的家人和子嗣们当时表示服从处理,但暗地里又怀恨在心、不断阳奉阴违甚至在背后参与阴谋,最终在若干时间后的又一场动乱中,再次站到国王的对立面。大人您现在就是赠地的国王,处理这种事情,可得格外注意方法和手段呢。”   “国王这个比喻不太妥当,但确实,这也正是我的顾虑。”艾格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故意看了一眼艾莉亚,意思再明白不过:你看看别人家孩子,别整天想着玩。   史塔克小姐被这一眼盯得顿时不高兴,当即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直接把儿子也杀了,然后将其属民拆散分配给其它部族管理不就好了。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你不是用过这招了吗。”   弥赛菈摇头:“斩草除根听上去痛快,也确实最保险……但艾格大人现在面对的是自己的属民,而非敌人,不可一概而论。司令大人创建学校进行教育和管理,而非单纯软禁这些新赠地民家庭送来的孩子,肯定不止是把他们当人质,还希望影响他们的想法,获得他们的忠诚。他现在做事不仅要考虑那一个孩子的想法,还得考虑一举一动对他在这帮孩子和全体赠地居民眼中形象的影响。‘一个同学因为父亲犯的错被处死’,会让那些塞外民孩子全都产生了总司令残忍无情的印象,要是大人从一开始就走的强硬路线还好,可您‘亲野人派’的属性已经在众人眼里根深蒂固,若是言行和做事风格前后不一,不仅会背上一个喜怒无常、情绪不稳定的坏名声,还会引来守夜人中那些原本就反对接纳野人的反对派的轻视和嘲笑。两头不讨好的结果,可比秉公办事、只杀那首领一人更糟糕。”   艾莉亚对这一通只能大致听懂,但弥赛菈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她却是能感受出来的,感觉自己在师傅面前被比下去了的她更不服气了:“那你说说,我师傅眼下该怎么做?”   “唔……”弥赛菈那粉雕玉琢、洋娃娃似的小脸做出严肃的思考表情,透出意外的萌感。片刻之后,她有了主意:“大人不是守夜人总司令吗,他明明有现成的解决方案啊,为什么不用?”   被这一提醒,艾莉亚也立马想到了,赶紧抢答似地叫出来:“啊!让那个首领披上黑衣!发配到最危险的大峡谷前线去!”   “对对。若是他死在了对抗异鬼的战斗中那便皆大欢喜,只要公正地给他荣誉,任谁都不能为一个士兵战死沙场对艾格大人怀恨在心……就算他一直平安无事,和守夜人呆在一块,也对大人没有任何威胁了。”   嘿!   艾格扬了扬眉毛了,这个主意他也想到了,不过没料到的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只花不到一分钟时间,竟能提出和自己深思熟虑后的想法不谋而合的同款方案……这不算什么,真正让他惊讶的,是弥赛菈竟能看出自己设立学校的背后目的、头头是道地分析这么做那么做的弊端和优势,以及最厉害的——明明想到了办法,却故意提醒艾莉亚让她抢先答出,以免全程一个人出风头衬托得前者太笨……让“姐妹俩”间的关系僵化。   并不笨的艾莉亚被一比,简直受到碾压,这操作可简直不能光用冰雪聪明来概括了!   艾格头一回不用看一个女孩的眼光饶有兴致地打量弥赛菈。   和小公主以为的不一样:他先前的客气和友好,与其说自己是将她的事情放在心上,倒不如说是现代人早已习以为常的起码礼貌和言而有信。但直到这时,他才真的开始正视这位既有才貌,又有勇气和智慧的前朝小公主。   但弥赛菈的主意仍没出完。   “还有,大人,您依旧可以按之前的计划来:先让这孩子自己决定对他父亲的处理,看一看他的态度。若他恳求您放其父亲一条生路,您再故作为难地推出‘折中方案’,同意让他父亲披上黑衣免死赎罪,既执行了原计划,又白捡一份人情和忠心,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可真有你的。”   先前只是有点感兴趣,这下艾格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夸她了。   这种把戏,在艾格原先来自的世界里已有一个成文的称呼,叫帝王权术。作为一门庞大的学科和艺术,其内容可比《君主论》还要复杂和包罗万象,说起来简单,但熟练地运用到实际生活中却是另一回事……弥赛菈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对这种事情如此熟练?到底是今天状态特别好显得智计百出,还是她的智商情商和知识量,本就是这么高且丰富,只是在原剧情中没地方和机会发挥?   艾格现在手底下办事稳重、执行力高且忠心耿耿的手下一抓一把,缺的就是学识丰富、对维斯特洛了如指掌且能为自己出谋划策,提供另一种思路来避免千虑一失情况出现的谋士。在穿越到这个世界后,艾格早已熟练掌握了以下位的身份忽悠地位阶层和权势在自己之上的人,但现如今,这项技能他已经渐渐没了使用的机会,而颠倒过来的以上驭下,他又经验寥寥。   这又是一个全新的领域,若弥赛菈在这方面的水平和智慧就是这么高……那正是自己缺少的臂助啊!   艾格叹了口气。即使弥赛菈今日的表现并非偶然现象,她也是个女孩,还是瑟曦和詹姆的孩子——就和没资格对艾莉亚的婚姻安排提意见一样:作为凯特琳·徒利的名义上的养女实际上的人质,于情于理,艾格都没立场和理由把她要过来放自己身边。   可惜了。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艾格一如承诺地带着艾莉亚在后冠镇到处逛——当然不是特意腾出时间陪她玩,而是离开一段时间后本就需要重新掌握自己领地的状况,一大堆最后的备战工作也需要亲自督促指导。反正肯定要跑来跑去,进行这些工作的同时多带上一个人浪费的时间有限,却能既解史塔克小姐的百无聊赖,又让她感觉自己受关注和重视。   没办法,这丫头先前无意间说中真相的一句话让艾格有些不安:他最初确实是抱着把她当成打听消息的快捷渠道才收的这个徒弟。但——人类世界的本质是PY交易和互相利用固然是事实,可大部分时候依然得拿点感情啊、义气啊诸如此类的光鲜玩意来遮掩一下,才能让事情变得温情而更容易接受一点……艾莉亚慢慢长大,渐渐懂事,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好忽悠了,艾格如今可不敢再随随便便把她晾在一边不当回事。万一哪天让她感觉自己被用完就抛弃了——翻脸的朋友,所能造成的破坏可比敌人要强许多。   和以往不同的是,现在,他有机会时也会带上弥赛菈。这位小公主展现出了非凡的聪慧,尽管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没事刷刷她的好感度总不会有错的。   艾格先是巡视了一下外城拥挤的居住区以及城墙外的帐篷堆,用亲自现身说法的方式回击自己“怕异鬼跑路了”的谣言。而其中,他尤其去拜访观察了被暂时安顿在城墙外的巨人。   这些大家伙的居住地其实离后冠镇不太远,但考虑到他们行动迟缓性子磨蹭,艾格在安排预案时还是将他们纳入了“第一批避难者”——即中级预警信号放出就该立刻动身撤向后冠镇的那批。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这帮懒散大个子的赶路速度还是超出了他的预计:从栖息地到后冠镇区区不到百里路,他们竟愣是磨磨蹭蹭走了十天才到,差点在误报发生时都没走到,真生生把负责带路的向导给急死。   考虑到巨人们体型和力量惊人,一旦在拥挤的城墙内与人发生冲突所能造成破坏太大,亚姆将他们暂时安置在远离城门的墙外荒野中。这些大个子引起了艾莉亚的极大兴趣,不过,不管女孩怎样强烈要求,艾格还是拒绝了她近距离接触——摸摸巨人的愿望。   ……   然后就是工业区内的大杀器准备:在艾格的点醒下,科本几乎只花半天就找出了“含盐硝”的正确提纯方案。在指挥部的垂直指挥下,整个工业区,除了冶铁部门仍提供常规武器装备的生产和修补、分配给托布·莫特的铸造工坊也要负责重铸暗黑姐妹所以保留外,剩下大半武器研究和实验工作全数停止——腾出来的场地、设备和人员全部投入含盐硝的提纯和龙晶爆弹的组装。   尽管龙石岛被丹妮莉丝占领封锁,守夜人因此暂时失去了黑曜石和硫磺来源,好在先前的囤积量够足。爆弹以日均几十个的速度出产着,不过……作为最终底牌,这些大杀器早已是经过秘密试验场无数次实爆测试改进的成熟款,艾格也就是让艾莉亚和弥赛菈瞧一瞧看一看,可不会为哄她们开心而点着玩。   和不断生产的球状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量熄火的冶铜炉边一根根大小粗细和厚薄不同、成堆地摆放的一端开口管状物:铸炮部门经过艰难的攻关,已经成功解决了成型的困难铸造出了炮形的铜器,它们距离铜管变成火炮只差材质的进一步改良和精度威力上的控制,但显然,在这最关键的节骨眼上,艾格不可能拿宝贵的火药再来做射击型武器的测试——除非夜王再在大峡谷对面等半年,否则,火炮投入实战,多半得是打完这场大战后的事情了。   ……   大峡谷和海豹湾依旧是每天都会来一回求援信息,而大杀器的准备则按部就班、既无差池也没惊喜……在这一片如火如荼的临战气氛下,“光明使者”的铸造也悄无声息地踏上了正轨。   …… 第390章 传说之箭   尽管吹得天花乱坠,但托布·莫特真是第一次熔铸真正的瓦雷利亚钢剑——和艾格只是将铸箭视为一步闲棋,不成功也无所谓相反:铸造东西可是他这个君临第一铁匠的专业和事业,他不能容忍自己光鲜漂亮的履历上抹上这么大一个败笔的。重铸暗黑姐妹将是他此生都难再遇到的机会,作为真正的执行人员,论紧张程度他比剑的持有者更有过之。内堡倒是为房间不足忙来忙去,他倒好……决定全力以赴,于是一到后冠镇就带学徒搬进了设施最齐全的第一铸造车间,连晚上都是睡在那里,压根没用过亚姆特意腾出的客房。   花半天时间确定所需工具设备一样不缺并开炉熟悉火候性能,又花一天半时间将他自己带来的那个小瓦钢疙瘩成功重铸成了几个箭镞,在抵达赠地的第三天,托布·莫特找到艾格并宣布自己“已做好准备”,并就此从他手中取走了暗黑姐妹。   这么一把名贵不凡的剑,艾格当然要派人看着以免被掉包,不过最终执行这一任务的却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从开始便坚持“暗黑姐妹就是预言之剑”的梅丽珊卓主动提出,自己将全程监督熔铸过程。   十名负责保持炉焰、配合重铸的工人带着铺盖进了第一铸造车间,火光、热气从门缝和小窗中透出,房顶烟囱里冒出的白烟一个昼夜没有断过。在封闭作业了十几个小时后,那个两臂和胸膛都是结实肌肉的高大学徒男孩跑来敲响了艾格的门,告诉他:他预订的箭铸造完了。   ……   激动谈不上,但期待可确实是有点。艾格很快叫上艾莉亚和她的小公主姐妹,一起赶到了内堡外的铸造工场。   选择在昨天下午开工并非毫无缘由:这样安排,最关键的重铸和成形阶段就会被推迟到深夜——万籁俱寂、无人打扰的后冠镇冬夜,能确保铸造者的精力集中,不受外来因素影响。   至少托布·莫特是这样向守夜人总司令解释的。   梅丽珊卓对此表示没意见——只要体内或项链中的魔力充足,她就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觉,连上厕所都免了,白天黑夜于她而言根本没区别。尽管半刻都没移开过视线地全程盯着熔化和铸造过程,但她看上去依然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倒是干了一夜活的托布·莫特师傅,脸上显露出掩盖不了的疲惫……不过他看上去充满了自豪和成就感,只瞧一眼他的神色,艾格就猜此次重铸应当取得了值得称道的结果。   “我将您的剑重铸成了七十一枚箭镞,大人。”铁匠昂着下巴高傲地说,并将台面上的一个木盒推向艾格,“除了最后沾在锅里的铁汁倒不出来,没能铸出第七十二枚箭镞来外,损耗率几近于零,您可以随意检查甚至称重!”   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把盒中那堆东西看成是一大把铁钉,但实际上这是整整齐齐摞在一起的数十枚箭镞。它们在室内飘忽炉火和烛光的照耀下闪着微光,隐约有红黑两色波纹在流动,哪怕外行看了也知道绝非俗物。   艾格看了眼红袍女,见她毫无表示,明白对方所言非虚,面带笑容地点头:“很好,过程可顺利?”   “还算不赖,但没必要瞒着您:实际上没想象中那么顺利。”托布倒也没光顾着吹,“熔剑的过程比想象的多花了些时间,大人您提供的这把剑,似乎和我买的瓦钢略微有些差异,我加大火力用了更高的温度才化掉。除此以外,梅丽珊卓女士在最后浇注成形的阶段用了些火焰法术帮忙,才让一次成形率达到了百分百,无一返工。”   “何止。”红袍女冷冷地说,“你准备的那些符咒和魔法水晶全都是烂大街的凡品,重铸寻常瓦钢够用,但龙钢……若非我后半程施法维持,不知道要逸散掉多少宝贵的魔力。”   铁匠面露尴尬,点头称是:“对对,您辛苦了。”   艾格瞧他们二人神色,大概能猜出事情来龙去脉:梅丽珊卓这等人物,没道理撒谎来为自己邀功,所说多半属实。可惜托布·莫特作为一介凡人,只怕根本察觉不到龙钢和普通瓦钢中所含魔力浓度的区别……心里对女巫所说有些怀疑,但又不敢当面顶撞质疑一名真会魔法的光之王祭司,才会承认得这么言不由衷。   “成了就好,不谈那些曲折了。”艾格心情极佳,也没工夫多想这些细枝末节。他拿起一枚箭镞,细细端详:约五厘米出头的细长尖锥状箭头,棱线和尖头上闪着寒光,屁股后面则连着一个更长的针状物,如此之细,几乎忍不住要让人怀疑手一掰就能掰断……当然,它断开的场景只存在于想象中,这是无比强韧的瓦雷利亚钢,手掌发力用劲,别说掰断或掰弯了,连变形都细微到难以察觉,一松劲,又是一支笔直的箭镞。   “大人您在交代细节时,要求我优先考虑穿透性,并在确保杀伤力的情况下铸造出尽可能多的数量,我在设计箭镞时,将您的要求全部考虑在内。”托布同样拿起一枚,自夸自擂地为前者介绍起来,“想要分铸成尽可能多份,便意味着每枚箭镞的重量越轻越好……而同时又要保证穿透性,我在数种设计中,最终选择了三棱尖锥和后铤的方案。”   ……   艾格确实交代过这两个要求,而它们背后的动机其实也很简单:想多铸几份,无非是希望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多几次射杀夜王的机会。而要求将穿透性放在第一位,原因就更单纯了——龙钢对异鬼的杀伤,靠的是其中的火属性魔力而非物理破坏,箭镞不需要搞出什么复杂的血槽或倒钩,只要在最关键的时刻,能够射穿异鬼的防具或掩护,刺入他们身体就行了!   他低头仔细观察手中箭镞,发现托布确实有将自己的要求执行到位,点头认可了对方解释,等他继续说下去。   “三棱尖锥,既有穿透性又结构简单节省材料,做出这一选择没费多少纠结。但在箭镞与箭杆连接方式的挑选上,我倒是考虑了些时间:连接方式无非两种,孔式和铤式。通俗解释就是,一种是箭镞上有洞,箭杆捅进箭镞,另一种是箭镞后面拖一根针状尾巴,箭镞插进箭杆。”见守夜人的领头人愿意听自己解释细节,铁匠仿佛都来了精神,“一般来讲,孔式显然比铤式要节省材料,但三棱尖锥最粗的地方也就是和正常的箭杆相仿,若要在后面弄一个能插箭杆的洞,那箭头的整个结构都得重新设计。要么破坏流畅的形状,要么增长增粗加一个屁股……最后材料消耗反而还会增加,更别提孔式的精准度缺点了。一番权衡后,我最终选择了铤式……而在踏出这一步后,我又想过组合方案,即:箭镞是瓦雷利亚钢,但箭铤用铁或铜等其它金属来替代以节省材料。可惜,实际经验告诉我,没有什么其它金属能与瓦钢良好互相融合,想要箭镞结实耐用,就必须一体成型,通体都是瓦雷利亚钢一种材质。”   “一个箭头,居然还有这么多门道啊!”艾莉亚叹为观止,也有样学样地拿起一枚箭镞仔细端量——当然,她什么也看不出来,只知道这是瓦钢,和自家族剑寒冰是同种昂贵材质罢了,“师傅,能送我一个吗,我挂在脖子上当护身符,或者插头发上当发簪!父亲的寒冰如今还在玛格丽她家手里,我到时候会是史塔克家唯一有瓦雷利亚钢武器的人了。”   “寒冰在提利尔家手里?他们有提过还剑的要求吗?”艾格还真不知道这事,不过想想,两家眼下仍处战争状态,多半也谈不拢,“等战争结束了,送你和梅芙一人一个都没问题,现在,这些箭镞得先给与异鬼作战的战士们用。”   “我也会射箭啊,而且射得可好了,罗德利克爵士都说了,七国箭术比我好的女孩也没几个!”   “呃——”艾格语塞,他还真没考校过艾莉亚的箭术,七国箭术比她好的女孩没几个——这到底算是什么水平?一边想着对策,他一边悄咪咪把艾莉亚抓在手里的箭镞抢过来放回盒子里,“嗯,有机会让我看看你的箭术,若真有那么好,到时候杀异鬼也有你一份,行不。”   “好,你可别反悔!”   这边,师徒两个作了番小小的讨论。而那边,铸箭者咽了口唾沫,仍有大堆细节可讲:“那是,东西虽小,门道可多了!小姐您看,就这箭铤的粗细,那可也有大学问——若是寻常材料,这么细的箭铤肯定不够用,箭射到东西头肯定就会断下来……还好这是瓦钢,我经过好一番计算,才确保这个粗细既最节省材料,又有起码的强度。眼下这瓦钢箭镞还只剩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它和铁相比太轻了,为确保整箭重心不太过后移,我也想好了解决方案——接下来再铸一些小的铜环,箍在瓦钢箭专用箭杆的最前头,既增重,又能加强箭头与箭杆的连接稳固性!”   “好了,莫特师傅。”艾格笑着打断了铁匠滔滔不绝的细节讲解,“你干得很好,七十一支箭,五分之一便是十四又五分之一支,作为对您付出心血和汗水的表彰,战争结束后,你可以取走其中十五支。若您想尽快返回君临继续管理铁匠铺……守夜人眼下船只紧张,但我会立刻安排车马送行,而若是想在赠地等着亲手拿到报酬嘛,也请大师在留居赠地期间,多与我们守夜人的工匠交流有关铸造锻造的经验心得,算是为守卫长城做贡献——作为报偿,您将得到最高水平的技术人员薪资待遇!”   说罢,也不等这完成了人生一大目标而显得有些踌躇满志……或者说话痨的铁匠回应,艾格扭头看向了跟在身后的侍卫们:“把这盒箭镞封好搬走,带回我房间里,另外,传令下去——”七十一支龙钢箭,这个数字超过了艾格的预计,该怎么分配这些箭是个值得好好考虑的问题,但片刻之间,他脑中却一道灵光闪过,“传令下去——明后天后冠镇将举办一场简易的箭术大赛,排名靠前的箭术高手,将获得在决战中和我一起以‘光明使者’猎杀异鬼,获得无上荣耀并青史留名的机会!”   …… 第391章 缔造神话   艾格并不信什么预言,但这并不影响其他大把人信。与其当个傻乎乎的愤青,将这些信预言的人视为愚者然后鄙视他们,艾格更愿意干点有用的事——设法将这种“相信”利用起来。   这也正是他要将重铸成的这套箭命名为“光明使者”,而不是“艾格之箭”、“守夜人之箭”的原因。并非因为他觉得这个名字很帅,盗用预言的版权很爽……而是因为使用这个名字,容易让人在潜意识里认可:箭的拥有者是预言中将拯救人类的英雄。这样,自然也就可以把那个知名预言现成的影响力轻松收为己用,大大增强赠地军民的取胜自信心了。   七十一支箭,艾格给它们起名为“光明使者·一”、“光明使者·二”……直至“光明使者·七十一”,以在将来有必要时鉴定真伪并分辨彼此所属。   但,想要实现借势,当然不是简简单单在箭杆上刻下名字和编号就算搞定的。他还要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不说全天下,至少要让赠地和北境的人都得知:光明使者现世了。   而在这个通讯手段低级、信息传递缓慢的世界里,想一下让大批居民而不仅仅是掌握信鸦的阶层得知并认可一个事件,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还真有:比武大会。   某大家族的嫡系添丁进口有新成员降世想要宣布了,一个领主选中法定继承人并希望其余人见证了,什么地方的霸主闲得无聊想要炫富或耀武扬威了……乃至哪位贵族想要策划什么阴谋或是反叛了……总之,作为一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社会活动,这个时代的比武大会就是现代世界“军事演习”和“新闻发布会”的结合体,“比武”只是一种形式、一个借口、一场添头,而非目的。其真正的核心在于:举办者将一大堆人聚到一起,传达一个信息。   就像艾德赴君临就任时劳勃举办的那场比武一样:其之所以被无数人津津乐道为“首相的比武大会”,不是因为这场比武是首相想要或出钱举办的,而是因为这场比武大会的主题就是传达一个重要政治信号:劳勃国王选择了史塔克公爵来担任自己的下一任首相,其他有想法的人可以休矣。   ……   眼下,赠地尤其是峡谷最前线的局势紧张,显然不适合召回人手举办一场真正的比武大会。但仅后冠镇和与之最近的黑城堡,就已经聚集了整个赠地超过三分之一的军民,就在此地举办一场简单的箭术大赛,也已经足够将“光明使者”的诞生讯息广为传播出去,大大提升赠地人类方的整体战斗信心了。   有趣的是,即使在艾格已经是灵光一闪想出个好主意的情况下,弥赛菈居然还是能再给他支几个招。   ……   “七十一支箭,这个数字不上不下的。”小公主在回去的路上煞有介事地皱着眉,小声嘀咕道,“您不如对外宣称您铸成了七十七支箭,这个数字在七神教中是非常神圣的,一定会让许多信徒乐此不疲地免费当您故事的宣传者。那个铁匠师傅不是先前还用他自带的瓦钢材料做了几个箭头样品吗,您可以买下其中六个作为‘光明使者·七十二’到‘光明使者·七十七’——和他串通好后,凑出足够的箭来。再在箭杆上包金提升卖相,肯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艾格朝她眨眨眼,他原先一直只把弥赛菈当一个需要爱护的落难小萌娃,如今才发现,她出主意的能力竟相当一流,思考时的表情更是意外的耐看:“不错的提议,但与我并肩作战的毕竟不全是七神的信徒,我不能编一个谎言,只为讨好这一撮人吧。”   “您可以把故事编长一点,加入其它因素,兼顾各种信仰人的感受嘛。”弥赛菈略一思索,立马有了新招,“您得知道,人们总是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比如说,若您对外宣称,自己是在一名光之王祭司的帮助下铸成了七十七支光明使者,在这个故事里,无论是七神的信徒还是拉赫洛的信众,都能找到各自想要的侧重点和足以拿出去到处宣传的要素……”   “还有我们北境人呢!我们信仰旧神!”   艾莉亚在边上急得跺脚,差点就要吼出来了:这可是我的师傅,你整天没事找事地和他搭讪干什么!   “嗯……对不起啊差点忘了。”弥赛菈赶紧道歉,低头略一琢磨,“那就再加入一些有关旧神的要素呗,在北境人和新赠地民的信仰中,有什么东西是公认神圣的?”   “心树!”艾莉亚抢答道,她感受到了威胁:再不表现出点机灵来吸引注意,自己在师傅面前很快就要被比下去,变成一个只会舞刀弄剑的蠢丫头了,“我们可以在故事最前面说,师傅是在一棵心树前找到了那把剑!反正那剑是布兰给你的,我和他通一口气就行了!”   “有道理。”弥赛菈赞成道,“我们可以说,在一棵被雷劈断或是被火烧掉的心树中,艾格大人拔出了那把不知名的瓦雷利亚钢剑,然后那棵被毁掉的鱼梁木托梦给他,让他将剑重铸成光明使者!”   ……   艾格原本只是当好玩地听听两个小丫头的讨论,但随着这个故事的细节不断完整、内容越发厚重,他却脸色慢慢严肃——越听越觉得靠谱起来:这,不就是在编造一个神话吗?   自己找到了一柄插在一棵巨大心树中的神秘宝剑,在一名光之王祭司的帮助下将其熔化重铸成了七十七支箭,命名为光明使者。再加上他之前就已经决定好的:无论最后是怎么把夜王的大军击退的,守夜人都会对外宣布是“光明使者”射杀夜王结束了战争……   这一切的一切,最终拼凑起来,就是个无论是旧神、红神还是七神信徒,甚至就算是不信神单纯只是听过那个预言的人,都能从中找到想要的东西并乐意传播,能产生巨大舆论力量的故事!   只要能将其传遍世界,千百年后,也一定有人会把这个故事当成是正统神话的一部分,从中扣字眼、分析细节,尝试还原那不可能被还原的真相!   “哼,无聊。”梅丽珊卓冷哼一声,对这种肆意编造故事,亵渎神灵的事情嗤之以鼻。尽管她偶尔也会利用一些假象和话术来达到目的,但有一条原则不能打破:绝不和高阶祭司以外的人串通或合谋演戏,以免损害了自身的神秘和力量感。“你们尽管编,别把我的名字放进去,我从没参与过你们的这场讨论,也没听到哪怕一个字。”   说罢,红袍女拂袖而去,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   “别管她,她不会乱说告密的,这个想法很有意思,有进一步完善和实施的价值。”艾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转过头去吩咐几名心腹侍卫不得把他们听到的内容外传,“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们两个丫头,吃过晚饭到我房间来。我们一起把这个故事修改润色,在箭术大赛举办的同时,我们就要将这个新神话,通过各种方式散布出去。” 第392章 箭术大赛(上)   箭术大赛的第一天是报名和初赛,主要是为让信息传递、发酵,确保想参加的人不会因为消息不灵通而错失机会——带上一枚铜板的费用到报名处,随手射上几箭证明自己会用弓,就算报名成功并通过了初赛,门槛低得算是来者不拒。完成初赛,想在场地上练的可以留下一段时间,而不想的嘛,大可以就这么回去躲屋里睡大觉。   第二天,大赛才算正式开幕:举办地在外城工业区内一片原先作为矿石、煤炭堆放场的巨大空地上。原本的用途注定了这片场地极其空旷简陋:没有连成一片的帐篷,没有闪亮的铠甲和披金挂银的高大战马,没有数不清的贵族、骑士和风中飘荡猎猎作响的鲜明旗帜……除了一圈原本就有,防止居民随意翻越进入以偷煤的围栏,就只有半圈昨日才临时用木条拼凑而成的简易长凳。   这大概是七王国有历史记载以来最寒酸的比武大会了,但对成为无人区已久的赠地和从未见识过比武大会的山地氏族和新赠地民而言,又确实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盛会。艰苦的条件和异鬼的威胁让所有人这段日子来都过得身心俱疲,当终于有件能让人暂时忘却忧伤的活动被举办,人们的热情和积极性超乎艾格想象——尽管为秩序考虑早已宣布只有参赛者的亲朋好友方可入场观赛,但无奈侍卫们根本没有鉴别来者是否有亲友参赛的手段……更别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一个部族只要有一人参赛,那剩下的就全是亲友。   在新鲜感和不遗余力的宣传下,前来观赛的群众数量总算不寒酸:上千人将赛场周边围得满满当当,固定的长凳只能坐百余人,剩下的观众要么站着,要么自己带座位。人声鼎沸,气氛颇为热烈。   而与光秃秃一片的赛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边缘一座显眼的高台:并非供守夜人高层坐的贵宾席,而是一个陈列展示位——高出地面两米有余,有帆布的顶和挡风的侧面木板墙。小而结实的高台上是一个长长的木架,七十七支已经组装到上等箭杆上并做过包金处理的“光明使者”整整齐齐无一遗漏地被竖直排列其上,朝向观众席,在火炬光芒的照耀下熠熠闪光——陈列台下还有整整一打士兵看守。搭配上在坊间疯传有关其来历和曲折铸造过程的传说和逸闻,显得神秘且史诗感十足,任谁都会在观赛之余多看上一眼。   ……   比赛内容只有箭术一项,由于条件不足,也没有骑射和动靶等项目……规则相当简单:在同一距离上拿同数量的箭射同样大小的靶,射完一筒后上靶数量多者胜出。前二十名可获现金奖励,前十名将赢得在最终决战中以光明使者猎杀异鬼的资格,奖励最丰厚的自然是前三名:他们将不仅获得使用权,还能在七十七支光明使者中任选一支,将其作为私人财产带回家当成传家宝!   当然,兑现的前提自然依旧是“在这场战争结束后”。   歌谣里英姿焕发的英雄看不见几个,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各种衣着装扮的参赛者挤满了场中:最多的自然是裹着各种款式颜色动物毛皮的山地氏族和新赠地民……他们对荣誉和出风头的兴趣倒在其次,多半还是冲着奖金和传说中克制异鬼的龙钢箭矢而来;数量第二多是黑衣黑甲、来自后勤部或干脆是货真价实守夜人的后冠镇士兵们,应艾格要求,就连黑城堡的琼恩·雪诺也派了几个军团内的箭术好手来撑场子;最后,最显眼,也最像是来参加大赛的——莫过于一帮来客参赛者了:随艾格来到赠地,在房间里蹲了几天的贝里·唐德利恩一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解闷的机会,他们穿上自己最华丽的服饰红红绿绿地招摇过市,甚至已经大言不惭地当众放话说冠军非他们中的神射手安盖莫属;而另一边,一小帮临冬城来的卫士也报了名,作为被挑选而出陪同自家夫人小姐出行的精锐,他们自然是北境士兵中的好手……不过,比起正经比赛来,他们更重要的任务,还是照顾自家小姐。   没错,拗不过艾莉亚的强烈坚持,艾格允许……不,更应该说是找不到什么借口来禁止她参赛:因为这场箭术大赛本就是允许任何人报名的——新赠地民中也有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或是诸如琼恩·雪诺绯闻情人耶哥蕊特这样的女选手参赛。既然没道理阻止,那能做的,自然也就是提醒那帮临冬城的士兵履行好他们的职责了。   ……   赛场中吵吵嚷嚷,艾格却坐在赛场边缘的观众席中,于一众士兵的簇拥下安安心心地当吃瓜群众:没错,作为整套“光明使者”的持有人,他当然不需要下场去争夺原本就属于自己东西的使用权……也许有人会说,即使不为名次,也可以下场单纯练练手热热身嘛!   话虽如此,但自己的箭术水平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还算不差,但也就刚刚到能不丢人的程度,绝不可能再为自己增加荣耀和吹逼的资本。   把自己包装成英雄,参加比赛却连靠前的名次都拿不了,这不但没好处,甚至还有可能会为他引来轻视和嘲笑,进而导致对自己标签上其它内容也产生怀疑……在这节骨眼上,他不想做任何风险大过收益的事。   举办而不是参加比武大会——在任何穿越者或故事主角里,自己大概也算个另类了。   不过,即使坐在观众席里,艾格也并非全然无事。弥赛菈趁着艾莉亚参赛占据了她的位置,此刻正坐在艾格身边轻声细语地又在支着些招,小公主这些日子明显是在使尽浑身解数地引起他注意……背后原因,艾格大概能感同身受:就像自己当初被送来长城当新兵时,不想被选入游骑兵去塞外巡逻,故想方设法在总司令和一众首席面前展示自己一样。这位小公主,很可能也是不太想接受“在临冬城乖乖当养女,长大后以私生女的身份嫁给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骑士”的命运安排。   而自己,恰好便是有可能改变其境地、她又能接触到的“大人物”,在展露出几次善意被摸清性格脾气后,被自然而然地当成了救命稻草,唯一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虽然猜到了弥赛菈忽然变得主动且亲近他的原因,但对这么个……不说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但至少在维斯特洛历史这一项上做到了门儿清,又对七国风土人情了如指掌,智计百出,最关键的是还心肠不坏的小公主,艾格实在提防不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有点随时恭候她来骚扰的意思。   不过,另一位女士,可就没这么受欢迎了。   “总司令大人真是好手段,我从没想过,鸟不拉屎的赠地有朝一日也会有如此热闹和欢乐的景象。”阿莎·葛雷乔伊在两排座位以外向艾格恭维道,“席恩到后冠镇以来,我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精神抖擞,笑容满面的模样——谢谢您给了我弟弟这个机会。”   ……   这位海怪之女,与她多年未见的弟弟在后冠镇一碰头就成了冤家——见面一小吵、三日一大吵,吵得后冠镇上上下下无人不晓。但血毕竟浓于水,在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姐弟俩似乎渐渐没了吵架的力气,如今大概已经在外人不知道的时候悄悄达成了停战协议。现在关系虽然谈不上亲密,但已经不再那么充满火药味。   她一方面是囚犯,另一方面却又是“后冠镇箭术教习”席恩·葛雷乔伊的亲姐姐……而前者作为守夜人军官的一员、本次比赛的参与者之一,自然也就为阿莎赢来了亲属观赛席里的一个位置。   这不,得了机会,即使中间隔着侍卫,她也要强行和艾格搭话。   艾格用膝盖想也知道阿莎接下来想说啥,尽管对一位女士爱理不理很没礼貌,但他真是没心情接话。   “过奖了,葛雷乔伊女士。”   ……   精心准备的开场白却没得到正面回应,自讨没趣的感觉当然不爽,但阿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咬咬牙继续:“听说大峡谷前线局势紧张,我愿意前往那里直面死人,戴罪立功。向淹神起誓,我不会逃跑的!”   “葛雷乔伊女士,我真的不想再提醒您,您是北境的囚犯,而非守夜人新兵了。”   “昨天你不就把那个犯事的氏族首领扔到那儿去了,凭什么他可以,我不行!?”   “因为他披上了黑衣。”艾格长叹一口气,“我已经允许你只戴脚镣,甚至每天出来透气放风了——行行好帮我个忙,别再想着怎么抢我们誓言弟兄的饭碗了,好么?”   “抢你妈的饭碗!”憋了几个月的怒气一下爆发了,阿莎从前座上站起对着艾格大吼起来,“我已经不要求你放我自由了!我只是希望有点事情干干而已!好一个‘只戴脚镣’!你怎么有脸把这句话说得像天大的恩惠似的?戴着脚镣,我连想干个男人都张不开腿!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你不能,你这辈子都没被脚镣拷过!”   这通爆发突如其来,谁都没料到。弥赛菈被这不知羞耻的自白弄得脸都红起来,周围的侍卫们也略微骚动——很显然,像阿莎这样的女子想干男人的话,是没有人会在意她能不能张开腿的。艾格不悦地皱起眉头来:怎么,这是觉得讲道理的路走不通,办法使尽开始撒泼了?觉得自己会怕这招?   他咳嗽一声镇住场面,沉声开口了:“葛雷乔伊小姐,你要是认真了解过我就该知道……我还真戴过脚链,就在我被送往长城变成守夜人的路上。作为囚犯,我可比你老实多了。今天是后冠镇箭术大赛,我不想和你进行无意义争吵,你弟弟已经上场了,要么坐下来好好看比赛,要么离开回房间,如果戴着脚镣行动不便,我这边有的是人能帮你。”   ……   巨大赛场的其它地方并未受此处这场小风波的影响,空地中央,穿了一身干净新黑衣、显得朝气蓬勃、志得意满的席恩·葛雷乔伊还真持弓站到了射靶的位置上。发现艾格软硬不吃的阿莎捏紧拳头,最终还是恨恨地转身坐回座位,安安静静地看起比赛来。   …… 第393章 箭术大赛(下)   大赛的报名费用是一铜币,这种几近于无、纯象征性的门槛即使对最拮据的新赠地民参赛者而言也构不成压力,既确保参赛选手不至于少得让比赛进行不了,艾格想要优秀射手也不会被难倒。   这么做的负面效果就是:参赛者的水平实在良莠不齐到令人发指。   比赛射靶在七十多米外,这对于正常的射手而言是个“正常但略有挑战性”的距离——不过,这是以寻常七国射手的水准来评判的。而事实是:塞外而来的许多新赠地民选手,用的都是自己的弓自己的箭,在没有标准度量衡的塞外,他们连自己能射多远都说不清楚。也许其中某些在自己村落或部族内确实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但七十多米远外的一个小靶子?   后冠镇今日无雪,但寒风可是一如往常地刮着。在这种露天环境下,水平不够导致上靶率极低甚至一箭不中还算是正常情况,最滑稽的莫过于那些——因年纪尚小力气不足或是弓太差,连靶子都够不着的选手……他们射了几箭后摸不着头脑,要么尴尬退场,要么再临时换上举办方提供的守夜人制式弓箭。可想而知:用头一次摸到的家伙不经练习直接进行比赛,能有什么漂亮发挥才见鬼了。   各种意外情况的发生固然给比赛增加了热闹和戏剧性,好在即使出现状况,也没有人会因为一枚铜板的报名费而在守夜人总司令眼皮底下闹事。与这些陪衬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正儿八经的射手,他们迅速从乌泱泱一堆参赛者中脱颖而出:席恩和“神射手”安盖自然是不消说,以全中成绩轻松晋级,而后者的伙伴中……唐德利恩作为一名贵族擅长射箭没啥好意外,让艾格料不到的是索罗斯分明是个红神祭司居然也会使弓。黑城堡派来的三名好手全部通过第二轮比赛,此外,耶哥蕊特也不出意外地成了为数不多晋级的新赠地民选手之一,让艾格有些无奈的是:作为自己的嫡系部队和心腹军官团,后勤部的士兵晋级比例有些不如人意。   没办法,虽然科学的体系、先进的理论和勤加训练让这支由平民为主体组成的队伍在纪律性和整体作战能力上相当不俗,但个人武艺上的劣势,却是没法靠短短一两年苦练,就赶上那些自小能摸到弓的战士和贵族们的。   不过,不如意便不如意了,艾格现在早已不仅仅是守夜人产业的老板和后勤部的头头,同时还是守夜人总司令……只要作为誓言弟兄的黑衣人中有几个能撑场子,他就没什么好尴尬的。   唯一让艾格略微有些不安的是,艾莉亚居然也领着好几个临冬城的卫士进入了下一轮——自己原本还指望她因为拉不动弓而早早被淘汰的,看来这女孩的力气比自己想象的要大。七神在上:要史塔克小姐真的闯进了前十名,那最后一战中自己到底要不要带她在第一线对付异鬼?   ……   担忧只是从脑中一闪而过,在了解过艾莉亚的晋级成绩:上靶一半后,他松了口气:后冠镇和守夜人军团虽然算不上人才济济,但还远没到能让这么个小丫头也进入最后一轮的程度。拉弓开箭可没看上去那么轻松,等再来两轮比赛,她绝对会连胳膊也抬不起来了。   趁着比赛的间隙,弥赛菈又小声地开腔了:“艾格大人,您对葛雷乔伊小姐的态度,也太……硬邦邦了吧。”   “没办法。”艾格看了几米外阿莎的背影一眼,无奈叹息一声,同样小声解释,“世上总有些女子,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男人就应该围着她转或对其另眼相看。若是不果断一点让她了解我的态度,她只会误以为我对她感兴趣,越发觉得可以用肉……用‘某些代价’来换取什么东西。”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自己对面也只是个女孩,和她讨论这话题略有不妥,只能赶紧跳过部分内容,“若不态度强硬,只会给自己增加更多麻烦。”   “我不是说……您应该接受和她的交易。”弥赛菈也是个女性,甚至可以说,她敢来主动接近艾格寻求依靠和帮助,潜意识里也是对自己的容貌有些信心才敢如此,闻言小脸上顿时浮起一团红晕,“我知道,碍于席恩大人的面子,您不得不给他姐姐些许优待,但又不想与其有太多纠缠……但您忘了她之前和艾莉亚‘切磋剑术’的事情了吗,这一次她没有动伤害艾莉亚的脑筋,大家松一口气。您后来告诫艾莉亚不许再这么做,也许她也会听您的话……但您想一想:剑术切磋固然是停了,但作为‘朋友’,阿莎在后冠镇内路遇艾莉亚时叫她一声想和她说几句‘女孩间的悄悄话’,以艾莉亚的性格脾气,会故作没听到,不理不睬吗?”   艾格扬了扬眉毛,弥赛菈指出了一个自己先前的思维死角:像阿莎这样身手矫健的女武士,并不一定是要拿着剑和人在校场上你来我往切磋时才对人有威胁的,她若是想搞事情……确实,自己光禁止艾莉亚和她练剑,并非万全之策。   “哎呀,说得乱七八糟的,大人你就当没听见,我重新组织下语言。”弥赛菈使劲甩甩小脑袋,“我的建议是,您不能单纯地靠不理睬来期待她自己冷静下来、想通一切并做个安分的囚犯。并非所有人都像您一样冷静而从不情绪化的,若您一直这样以消极态度冷处理——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人,是可能会做出疯狂的事情来的。您要么就把她当个完全的囚犯关着,要么就给她一点希望,扔下两个口头承诺——比如会帮她问问史塔克家,会考虑给她点事情干干什么的。不需要急着兑现,但有了盼头——至少她马上要抓狂的时候您能看到端倪。”   老实讲,弥赛菈这次的提议并不像之前的几个一样犀利而让人眼前一亮,只能算有几分道理。艾格想了想,不想拂了小公主的一番好意,只能点点头:“好吧,我午餐时抽空和她谈一谈,安抚我的一下囚犯。至少确保她……在这场大战前别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弥赛菈赶紧点头……再说下去,她就要心虚到面颊发烫,露出端倪来了。   她强行找话题替阿莎说话,当然不是因为喜欢她,反而很大程度上是带有私心的,她想试探一下艾格。假如他真是个油盐不进、铁面无私之人,只想乖乖当个称职的守夜人总司令,那自己希望借他出手改变命运的想法便只能落空,可以早早作罢。反之,他今天愿意和阿莎谈一谈,明天愿意给别人帮个小忙……这样一次次在职责和权限的边缘伸惯了脚,擦惯了边……将来自己恳求他“解救”时,才有可能被考虑。   ……   艾格不知道弥赛菈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了多半也只会哈哈一笑然后摸摸她的头。比赛依旧进行,到上午结束时,前三十名全部决出,艾莉亚也已如艾格希望的那样被淘汰出局,总算是省了他纠结到底让不让她参战的纠结。   中午时分,简单地和阿莎谈了谈,答应她在战后会“帮忙探一探史塔克家口风”后,艾格面临了一个小麻烦:由于这场并不很正规的箭术大赛采取的是多人同时射靶,最后计算上靶箭数决定去留的“流水式”,而非现代体育竞赛中那样的:一人射完,镜头对准下一个下一个才射,所以比赛节奏有些快得控制不住。再这么比下去,下午最多再一个小时,这场大赛就要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一场难得的盛会,怎么也得安排满一整个白天,晚上才好顺理成章地进行其它活动吧。艾格摸了摸下巴,很快有了主意:在午后大赛开始前,插个临时节目进去——进行一场简单的抛石器精度大赛。   在真的火炮没法响的情况下,作为后冠镇和长城沿线的主要“重火力”,艾格给每个要塞都大量配备了能抛射野火燃烧弹和龙晶爆弹的中小型抛石器,并要求这些“砲兵”在训练中把精准度放在第一位。训练成果他私下里已经考校过,还算不差……此刻充当应急的活动凑数,在观赛者们面前露露脸,既能消磨一下时间,又能进一步让后冠镇军民了解本要塞的防御能力、增加信心,一举两得。   十个“砲兵小组”被点名参加了这场表演赛,从一百五十米远外对画在地上的大圈进行精确打击(这个圈的大小是以龙晶爆弹杀伤范围为准大致画的),规则与箭术大赛一样:能用和龙晶爆弹等重的石弹击中目标次数多者优胜。   小部分急于看箭术大赛结果的观众对抛石器比赛表示无感,但大多数人还是饶有兴致地看完了全程。在用一个多小时结束插曲过后,箭术大赛的最后一程也如期开场,为了增加观赏性,组织者适当减少了同时上场的人数。不过,到这一步为止还在场中的人基本全是好手,不仅少有意外发生,且往往一两支射偏的箭就能迅速决定淘汰或是晋级,赛场上的人越来越少,而场边的观众则越来越多,在这热烈的气氛下,前二十名和前十名终于一个个决了出来。   第十和第八名分别被某位艾格不认识的新赠地民和山地氏族战士拿走;贝里·唐德利恩,这个原剧情中以受红神庇佑不死而闻名的黑港伯爵,出人意料的箭术也不赖,最终拿下了第九;第六名是大名鼎鼎的“火吻”,前十中唯一的女子耶哥蕊特;第五是一名临冬城士兵——艾格在想如果凯特琳现在返回临冬城是不是该留他以兑现“持光明使者参加决战”的奖励;第七、第四和第三皆来自黑城堡游骑兵,是艾格曾经的同僚,其中为首者正是现任首席游骑兵杰瑞米·莱克……   最后,只剩冠亚军间的角逐了:宣称必拔头筹的君临比武大会射术冠军,外号“神射手”的安盖,全没料到自己击败过七国的好手,却会在后冠镇这寒冷偏僻之地遇到劲敌——席恩·葛雷乔伊的年纪和经验皆少于他,优势却是已在北境待了十年,熟悉北方的温湿度和寒风。两人从踏入赛场直到淘汰掉其它所有选手为止,都没有射失任何一箭——在以上靶率而非环数绝胜负的这场比赛里,不管他们真正实力如何,至少目前还是平手!   亚姆跑向观众席朝艾格请示过该如何处理后,双方加赛一轮。   五支箭过后,双方依旧是全部上靶!   艾格来了些兴致,当场宣布了新规则:“三支箭一轮,双方依次射击。每轮结束若比分仍相当,靶位后移三十英尺……以此类推,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和热武器不一样,作为冷兵器的箭,射出去的动能几乎全来源于拉弓者的肌肉,本就消耗不小,随着与靶子距离的加大只会更甚……这样快节奏的增程下去,就算双方的射术皆举世无双,也早晚会有人因耐力的劣势而败下阵来!   高手间的巅峰对决!由于大部分赠地居民都没见过世面,赛场的气氛渐渐沸腾——本已等待散场的观众们情绪再次被调动起来,就像足球赛进入点球大战阶段一样,当场上只剩下两人对决,而规则也被调整得简单粗暴,即使观众并非两队中任何一方的支持者……甚至不是球迷,也可能会出于好奇停下来看一看!   三箭全中,加三十英尺。   三箭全中x2,再加三十英尺。   三箭全中x3,再再加三十英尺!   加了三次三十英尺后,靶子与射手间的距离达到了惊人的近百米,大量生长于山间或塞外的观众……尤其后者,已经瞪大眼睛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不是不会射箭,前十名中的耶哥蕊特和另一位新赠地民选手也是天赋极佳,之所以早早败下阵来没能取得更好成绩,就是吃了自制弓性能太差的亏。一百米……耶哥蕊特的鱼梁木短弯弓连射到这个距离都难,而场中两位选手,却仍保持全中成绩!   一箭,双双中靶!   两箭,双双中靶!   三箭,双双中靶!   依然平局。   ……   这一刻,所有人都忘了彼此的文化和信仰差别,忘了彼此曾互相仇视和为敌,赛场四周的吼叫、喝彩和议论声像开锅的水一样,喧嚣几乎将天空中的阴云都撕扯开,后冠镇连日以来的阴沉备战气氛被一扫而空!   前方,工作人员干劲十足地冲进场挪靶,而射手位上,后冠镇射术教习无可奈何地转身朝向主看台,耸了耸肩。   ……   席恩·葛雷乔伊的弓是上好的紫衫木长弓,是他十六岁那年养父艾德·史塔克公爵所送。别说一百米,一百五十米他也敢试一试。然而,正常情况下敢一试是一回事,而现在……在连续开弓射了几十箭后,他感觉肩背上酸意泛起,方才那最后一箭已经是在发抖了。   反观那不知从哪冒出来,连个姓氏都没有的“神射手”安盖,却是一脸轻松,大有还能再射一百箭的架势。即使明知他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但还是对阅历和江湖经验不足的席恩造成了信心上的巨大打击。   看到总司令朝他鼓励地点点头后,席恩回过身,咬牙看向了场中。挪好靶的工作人员跑着离开了危险范围,而另一边的安盖则是搭箭弯弓,仿佛不需要适应变化的距离和风速般“随意瞄了一下”,脱手放箭而出。   箭矢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飞越百米距离,在侧风的吹刮下偏离了射出方向几度,却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牵着一样——反而对准了目标。   在一声轻不可闻的撞击声里,箭矢中靶!   山呼海啸的喝彩。   席恩咬咬牙摸箭搭到弓上,摆好架势,肩背发力,硬着头皮做最后一试。   他的姿势有些变形了,正确的做法是手臂放松、背肌发力,但眼下的实际情况是:不多借助些上臂的力量,他已经没法将弓拉开至能射那么远的程度了。   屏住呼吸,根据风向风速调整瞄准点,维持拉弓姿态极其费力,他必须得尽快脱手。   但就在席恩射出这箭的一刹那,后冠镇的哨塔方向忽然同时传来了号角声和警钟响。   …… 第394章 骑龙催更   箭矢划过后冠镇冰冷的空气,“嗖”一声隔着咫尺之遥擦靶而过钻入堆积于地的积雪。若以先脱靶者为负,输赢已分……至于这一箭席恩到底是注定会射不中,还是因为瞄准的最后一瞬间受到干扰而出现偏离,成了一个永恒的谜。   这场给人意外惊喜的巅峰对决让所有人都全神贯注,以至于当席恩射失了这一箭,所有观众居然都是先发出遗憾的嘘声,随后才开始为忽然响起的号角声和警钟响惊慌。   不过,片刻的慌乱过后,所有人却是立刻陷入了茫然。   因为:无论是号角声还是警钟响,都不符合后冠镇的通讯规则,大家根本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首先是只响了一声的号角。   一声号角,在长城沿线代表出塞巡逻的游骑兵归来,但这里是后冠镇……没有几百尺高的冰墙妨碍沟通,巡逻兵回城时城墙上的卫兵一眼就能看到并辨认出真假来,根本用不着吹号角。所以,这里的号角声只分两响和三响——由于野人已不复存在,所以两响自然代表着新赠地民造反,三响代表异鬼来袭。   当然,也可以这样解释:报警的人只来得及吹一声,就被人干掉了。   但这钟声又是怎么回事?在后冠镇,钟响的次数和间隔规律都是代表着不同意义的:开关城门、上工下工、开饭或宵禁、集合备战……即使是最紧急的突发情况确实需要连续不断的敲钟,也是会有一定频率和停顿的。   而现在,钟声“铛铛铛”急促地响个不停,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吹号和敲钟的人并不从属一个部门,更不会待在一起,当这两种传递信息的方式都出现异常,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   虽同样迷糊,但艾格丝毫不敢大意。来不及多想,他迅速按最糟糕的情况:异鬼来袭开始分配任务——疏散场地上聚集的观众、安排人带兵前往各大外城门:若敌人尚未到跟前,便尽快组织人手将墙外避难者迁入墙内……而若是大敌已近在眼前嘛,那也只能壮士断腕,封闭城门,把来不及避入的倒霉蛋关在外面了。   但,别提密不透风、每一里都有士兵看守的长城—大峡谷防线了,光后冠镇本身就有向外延伸十多里的“巡逻警戒网”……除非异鬼是乘船绕过冰峡港和东海望的舰队在北境登陆然后从南面沿国王大道攻来,不然,它们怎么可能绕得过这天衣无缝的双重保险,忽然出现在后冠镇外?   “师傅师傅师傅!”抢回艾格身边位置的艾莉亚摇着他胳膊叫起来,“快去把‘光明使者’收起来,还有——给我几支,我也能帮忙!”   “亚克力……去把光明使者全收起带回来,至于你……别胡思乱想了。”艾格扯开抓着自己胳膊的艾莉亚,把她推向了最近的北境士兵,“把你们家小姐带回内堡去,看紧了,别让她乱跑!”   “不要!放开我!”   “哎,你们看!”弥赛菈惊讶地指向天空,“那是一条龙吗?”   龙?艾格转头看向小公主所指的方向,果然:灰暗的天幕中,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百米高的天空中出现,飞快接近并掠过他的头顶,翅膀和尾巴清晰可辨,不是龙还是什么?   飞行的巨兽盘旋着朝比赛场地降低高度……一声对它而言大概是“轻快的嘶鸣”,在众人耳中却犹如闷雷滚动。   怪不得无论是号角还是警钟的声音都毫无章法!   艾格顿时释然:不是巡逻兵和守卫出了岔子,而是自己在为赠地设计的应急预案和通讯规则中考虑了每一项可能,却唯独没告诉他们:当看见一条龙朝后冠镇飞来时,该怎么发出警讯。   巡逻和警戒的士兵们看到了龙,却既不敢传达错误的警报又不能无动于衷,只能各显神通,临时想办法警告城内的其他人了!   ……   来的还不止是一条龙,很快,另外两个颜色略浅的身影也出现在黑龙头顶,不知是不是为弥补艾格上次到龙石岛没见到龙的缺憾,丹妮莉丝竟一次性带来了她的全部三个“孩子”。其中,她所骑乘的那条黑龙越飞越低,而另外两条稍小的则在高空中上下翻飞嬉闹。场中更多人发现了这些长翅膀大怪物的存在,胆小的推搡着向场外跑去,胆大的则站在原地抬头观望这神迹般的场面,怀疑这是不是艾格安排的又一个节目。   幸亏赛场并非封闭式建筑,身手矫健些的人可以翻墙逃跑,在后勤部士兵们竭力的维持秩序下,现场的观众总算没发生什么踩踏事件。引起骚动的罪魁祸首在赛场上空盘旋了好几圈,大概是想确认底下没有能威胁到自己的诸如猎龙弩这类的存在。最终,黑龙选中了最空旷的靶场中央降下,落在了一个小土丘上。   被自家侍卫强行拽走的艾莉亚最后一刻还不忘提醒艾格:“师傅,别忘了,那是……那是疯王的女儿!”   艾格朝她摆摆手:“我知道,快跟他们下去,你肯定不想和她交朋友的!”   ……   梅丽珊卓那个神棍同僚马奇罗的剧本生效了,这龙女王,竟真为那本不存在的《君主论(下)》跑到后冠镇来了。艾格对此有些心理准备,只是没料到:丹妮莉丝这么会挑日子。   “去把所有人的弓都收掉!”艾格朝后冠镇卫队眼下的指挥官华纳吼道,“把不是后勤部雇员的部队全部调离场地,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敢孤身一人跑到从未来过的北境之北,是条汉……女汉子。艾格既有些佩服这位龙女王的勇气,又对她的过分大胆不以为然。后冠镇此刻人多眼杂——守夜人固然是中立属性,但:从理论上来讲,贝里·唐德利恩一行应当是史坦尼斯国王的直属封臣,而山地氏族名义上又是史塔克家的属民,更别提留在此地照顾艾莉亚的一小队临冬城士兵了。   艾莉亚为什么要强调那是疯王的女儿?   因为篡夺者战争就是因为伊利斯·坦格利安烧死她的爷爷和大伯开始的,这可是真正的血海深仇!   若能干掉这公认的“最后一位坦格利安”,无论她有多少条龙,战争都结束了。一向公正的史坦尼斯国王会怎样奖赏这么一位勇敢的杀手?   ……   这座小小的城镇内,挤着千百个有理由对丹妮莉丝出手的人,若一个控制不住场面有人试图攻击她,成不成倒还在其次,激怒她三条龙中任意一条惹得它来上一口龙焰,那就万事休矣——后冠镇的全部准备都是为迎战夜王做的:既没有猎龙弩,城墙上、仓库里也到处存着野火和龙晶爆弹、火药等对火无比敏感的危险品,还没有消防队!   一番杂七杂八的命令被下达,该慌乱的也慌乱完……看场面净空得差不多了,艾格收拾一下仪容,带着几名最亲信的侍卫,向场中停在一个小土丘上的那条黑龙——女王的座驾走去。   …… 第395章 引王入彀   巨大鼻孔喷出的热气在空中遇冷飞快凝成白色水雾,爪下所踩的积雪在体温的蒸腾下飞快地化为雪水——魔龙挪动前爪和后腿换了个让自己舒适的姿势,转动脑袋,警惕地注视着踏过积雪向自己走来的一行黑衣人。而它背上的驭龙者,则出于谨慎并未下龙,以为方便在感受到威胁时能迅速起飞脱离。   吃一堑长一智,曾在君临城上空展示巨龙却险遭猎龙弩狙击而惊出一身汗的丹妮莉丝,通过亲自吃亏明白了这一点:龙虽然排面够大,可一旦敌人做好准备,便并非无敌。   而在她面前,艾格则为成年龙的体型彻底震撼:和自己头颅差不多大的眼珠,一口能吞下整匹马的巨口,躯干上随便掰一片鳞下来……都可能比自己手掌还大。本就庞大如斯,又刻意挑了个土堆降落,众人得极力仰头,才能看到坐于龙背之上、仿佛天神降世般居高临下,凛然不可侵犯的丹妮莉丝·坦格利安。   任何传说都必然有其源头,站在一头龙面前仰视一名骑在龙背上的龙骑士,任何人都会立刻明白:为什么坦格利安家族成员,会被公认为比凡人更接近诸神。   ……   他在土丘下距龙还有好几米远的地方站住了脚——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无法、也没必要克制对这么一个巨兽的畏惧。   “下午好,女王陛下。我以守夜人总司令的身份,欢迎您访问赠地!”   “你在,很好。不然,我还愁把人都吓跑了该向谁询问他们的总司令所在。”丹妮莉丝本是随便找了个空旷不容易被埋伏的地方降落,谁想竟挑对了地方。她很满意这个俯视视角和艾格脸上的忌惮表情,忍不住怀疑:也许上次在龙石岛就该早点放龙出来向他展示——这样的话,说不定守夜人此刻已经站到自己身后了,“你可以靠近一些,只要对我没有恶意举动,卓耿不会吃人。”   “不了,陛下。”艾格婉言谢绝,“我相信您的龙训练有素,但我在这里就能听清您说的话。”   就像那些养狗的说“我的狗不咬人”一样,真出事了它还不就是条狗?被狗咬不过是打几针疫苗,还可以追着狗主人要钱,被龙咬了能不能剩全尸都是个问题……艾格可没有龙王血脉,逞能是他最讨厌干的事情。   “随你。”丹妮莉丝没有继续废话,和上次相遇的友善截然相反,她这回低头看着艾格,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冰冷,“总司令大人上次送了我小半本书,我很喜欢。你留信说它的完整版在守夜人的图书馆内,现在我来取了,把书找出来交给我——作为答谢,你可以获得我的承诺:守夜人在君临城外的产业园,不会遭到来自坦格利安家族任何形式的攻击。”   隔着近十米,黑龙身上辐射而出的热量依旧能烘烤到艾格的脸,这让他想起了梅丽珊卓那神奇的体温:两者有些相似,只是前者比后者强了千倍。魔龙有着对常人而言难以忍受的高体温,艾格在心中默默记下……没有能适应高温的真龙血脉,普通人即使被龙接纳,也很难长时间骑乘它!   “陛下,我确定自己在留信中写清了的:那本书年代已久腐朽风化,经不起长途搬运,只能实地阅读。”艾格强抑着对龙的畏惧和受丹妮莉丝莫名吸引的双重考验,谨慎而有礼有节地答复道,“守夜人的图书馆永远对女王陛下敞开,您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情况下前来阅览,我向世间所有神祇发誓,会确保您在后冠镇的人身安全。”   丹妮莉丝当然没遗漏艾格留信里的描述,只是尝试性地问一问,希望那只是托词罢了。现在,守夜人总司令坚持他的说法,是该冒险下龙进入后冠镇,还是撕破脸面表示不信……逼他把书拿出来?   万一面前这守夜人总司令说的是真话,这么一本合她胃口的著作因为非必要的搬动和运输而损毁,岂非暴殄天物?   在龙背上认真地盯着艾格的脸,丹妮莉丝在内心作了会斗争,最终叹一口气,向心中的那个声音屈服,做出翻身下龙的准备动作:“总司令大人,我必须事先提醒你,若我在这座城中出了什么事,无论你是否策划或知情,我的三个孩子都会将此地化为灰烬。”   还知道丑话说在前头,这小女王虽然任性且大胆,总算不完全是愣头青。   艾格松了口气:那本腐朽易损的著作根本不存在,而《(下)》也完全没开始动笔,若丹妮莉丝逼他把书拿出来,那他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向一个骑在龙身上的女王承认自己是骗她的?艾格可知道“死”字怎么写……但只要丹妮莉丝下了龙,进了自己的城堡,那自己就占据了完全的主动。她就算再生气,也得也听自己解释完。   “在下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保证您的安全。”   不知道她是做了什么,总之魔龙在众人注视下趴伏下来,熟练地用翼根和体侧构造出“阶梯”,让丹妮莉丝踩着下到了降落所处的土丘上。   在确保“母亲”走出安全范围后,卓耿喷了一口灼热的鼻息,仰身抬头、展开双翼,蹬踏地面在翅膀扇动形成的气浪中腾空而起,飞向了不远处仍在盘旋的两个不知兄弟抑或姐妹。   ……   大概是不想再和守夜人穿情侣装,丹妮莉丝今日换上了一袭珍珠白的修身冬服——长袍是白的,裤子是白的,就连手套和脚上的尖翘女士靴也是白的。但即使没有深色衣物反衬,她的肌肤依旧显得光滑白嫩,漂亮精致仿佛加了重重滤镜还打了光的脸蛋、戴了美瞳似的瑰丽紫眸和熔银般的长发……再配上刻意做出的冷漠表情,比上次于龙石岛相见时面带微笑的友善来,又是另一番冰山丽人的美,愈发动人心魄……艾格隐约听到了背后侍卫们吸气和咽口水声。   小女王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步下土坡,仪态优雅而缓慢,仿佛刻意要让人多等她片刻——倒不是恶趣味或故意刁难,一来是因为骑了半天龙腿有点麻,二来是脚感不大对:卓耿降落时所停的这个“土堆”,只是因为被积雪覆盖才看上去像土堆,实际上却是后冠镇工业区烧剩下来的煤渣堆。外表看着没什么异样,踩在上面却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结实稳固。丹妮莉丝竭力保持谨慎,但在接近地面时还是出了点小意外:在踩中并踏碎一大块煤渣后,她略微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   并不算严重,也压根不可能摔倒,但艾格还是忍不住伸手扶了一把。两人发生肢体接触的那一瞬,艾格一直感受到的那股莫名吸引力一下强烈到近乎恐怖的程度,他几乎费尽全部自制力,才在丹妮觉得异样前松了手以免失态——仅这短短几秒,他就差点舍不得放开到手的女王,甚至动了将丹妮莉丝囚禁在后冠镇化作私人忄生女又的冲动。   “陛下当心,这里可不比南方。”艾格强抑住内心波澜,转身从侍卫手中取来一个托盘,“请接受后冠镇的款待。”   盘中是一些小点心和零食,本是为来自临冬城的两位小小姐看比赛时解闷准备的,此刻正好拿来减轻龙女王的戒备:在维斯特洛,有一项延续了千年的传统、七大王国共同遵守的神圣法律:当宾客来到主人的屋檐下做客,只要接受了款待,在此后的做客期间,双方均不得加害对方……违者会触犯神圣的条律,受世人唾弃,为新旧诸神所不容,是为“宾客权利”。   严格来讲,艾格该准备面包和食盐,但此刻再临时派人跑去厨房拿自然不妥,好在这些点心里也是既有面粉也有盐,也面前解释得通了。   丹妮莉丝略微愣了一下:尽管自称七王国的合法统治者,但自返回维斯特洛以来,她还真是第一回上别人的门当“宾客”,面对这忽然端上来的一盘零食……差点下意识地想说自己不饿。片刻之后反应过来,才摘下手套,从中随便挑了一块,放入口中。   咀嚼一口咽下肚后,女王放缓了冷漠的表情。   她先前板着脸,三分是因千里迢迢赶来的疲乏,七分倒是为发泄上次向艾格伸出橄榄枝时热脸贴了冷屁股的不快。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本就对艾格无甚恶感,方才脚滑时又被扶了一把,此刻接受款待成了宾客,若再绷着脸,那就成蠢货了。   “好了,总司令大人,带路吧。”   …… 第396章 觉醒的刺客之魂(上)   借无数逃离赛场的观众之口,三条龙来后冠镇是造访而非袭击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来。在确定安全后,起初被吓得要死的居民们纷纷对骑龙而来的女王产生了好奇。   而这一看,便又是一场风波。   对于清一色光棍的守夜人、山地氏族、新赠地民们而言,阿莎·葛雷乔伊、梅丽珊卓女士以及临冬城来做客的两位小小姐皆已是难得一见的漂亮女人……但和前者们比起来,丹妮莉丝·坦格利安那仿佛“画风”都不同的样貌又让无论男女都眼界大开,“龙骑士”这一身份更是为她的魅力加分无数。居民们的争相围观和尾随给安保工作带来了极大压力,好在赛场离内堡并不遥远,在一整队后勤部士兵的人墙开路和护送下,艾格花了一番力气和时间,总算艰难地抵达堡垒。   ……   赠地竟有这么多人,瓦里斯可是告诉她不过三四万,难不成是全聚集在后冠镇了?许久没挤过人潮的丹妮莉丝感觉脑子里都晕乎乎的,在后冠镇内堡的场地上站了半分钟才恢复清醒。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算了,图书馆在哪?”   “陛下,您的身份敏感,我不建议您在图书馆内阅读。”艾格简单向侍卫们下了几个命令后转身向她解释,“请随我来,在我为您安排的地方稍等片刻,我将为您取来那本书。”   “哪儿?”总不会是地牢吧,丹妮莉丝警惕地盯了艾格一眼,但明白此刻自己孤身一人,谨慎多疑意义不大,只能指望对方没有阴谋或三条龙的威慑力足够,便干脆继续跟着走。   “女王陛下可知道,后冠镇为什么叫后冠镇吗?”   不知道。   因为一出生就流落海外,整个童年都在逃避劳勃·拜拉席恩派来的一拨又一拨刺客,丹妮莉丝可没法像成长于红堡里的弥赛菈一样被学识渊博的老师们包围、整日浸在各种有关七国的传说和历史故事中,对维斯特洛的情况了如指掌。   好在答案并不难猜:后冠镇,王后宝冠,这提示太明显了。   丹妮莉丝撇撇嘴:“某位王后来过这里,把她的王冠捐给了守夜人?”   “差不多,但远不止。”艾格忍住笑摇摇头,“您的祖先‘仲裁者’杰赫里斯·坦格利安一世和他的妻子‘善良的’亚莉珊·坦格利安王后曾经在一次野人的大举进犯中前来长城协助守夜人进行防御。其中,亚莉珊王后不仅帮助守夜人军团建造一座新的要塞‘深湖居’以取代守夜人已经无力维持的长夜堡,还从北境划出新的土地赠予我们——我们现在就站在这片被称为‘新赠地’的土地上。若没有她的义举,后冠镇直到今天还是一座默默无闻的北境小村庄。守夜人军团将她访问期间住的雪门堡重命名为王后门,而她在新赠地中住过一夜的这个无名小村,就被取名为后冠镇。”   “所以你要带我去哪儿?”艾格语气中对亚莉珊王后的尊敬让丹妮莉丝略感心安,但七绕八绕就是不回答问题的举动却让她又多了几分狐疑。   “这是后冠镇中央的袖珍湖,整个城镇都围绕它而建。湖心小岛上那座塔楼,就是亚莉珊王后睡过一夜的地方,之后村民将其顶部的墙壁漆成金色,圆圆一圈正好像一个宝冠,所以这里叫后冠镇,而非王后村。”   一边聊着,艾格一边将丹妮莉丝带过木板桥,引入塔楼。   这是百年前村民留下来防野人的瞭望塔,经过第一批“后勤部开荒团”的简单加固修缮,被当做了最初安置火术士的“金丝笼”……供他们避风躲雨和进行野火调配,同时防止他们乱跑。不过,随着后冠镇一点点发展起来,生活水平飞速上升,炼金术士们不再叫苦或想回南方,实验也很快转化为生产。至于后来的火药配比实验、爆弹的改良研究什么的,则是干脆搬出这里转移到了内堡的正规实验楼甚至外城的工业区里去。   各种人员撤离,仪器设备也搬走,这里便慢慢被闲置下来,最后只剩下些许桌椅、台柜和空床铺,变成了一栋备用的建筑。   ……   “好故事,感谢您为我耐心讲述,总司令大人。”丹妮莉丝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淡,却比刚才更柔和了些,“但恕我直言,我现在想的是如何将我祖先们世世代代统治的七国从篡夺者手中解救出来,并没有心思参观某位先祖只住过一夜的卧室。”   “您误会了。”艾格摇头,“将您安排到这里,是因为通往湖心岛只有一条路,岛上也只有这一座塔楼,塔楼更是只有一个入口。我只需安排少许卫兵,就能确保您在后冠镇不受任何人的侵害。”该死,说到这里,艾格忽然意识到:容易守卫的地方往往也是优秀的牢房。若将丹妮莉丝像火术士一样软禁在这里,将这栋塔楼化作藏娇金屋……他及时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挣脱出来:“您驭龙长途跋涉,想必有些饥渴了,厨房马上会为您送来食物和热汤……您的龙需要喂吗?”   “不需要,来之前喂饱了。”丹妮莉丝绕着屋内的桌子走了一圈,摸了摸椅面,发现上面并无灰尘,显然是有人定期打理,“我希望能在见到晚餐前看到那本书,希望总司令能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   “如您所愿,请坐,在下去去便回。”   ……   艾格离开了塔楼,向门口侍卫吩咐下点燃塔楼中火炉取暖、让厨房送吃喝来并对此地严加看守等命令。   然后,他匆匆向居住的堡垒核心区赶回……去见正接受着自己款待的另外几帮客人。   狂热的读者骑着龙来追更但自己还一个字都没写该怎么办?现场征求解决办法,挺急的!   这是开玩笑,他去找这些人当然不是为了商讨征求对付丹妮莉丝的办法……在前往龙石岛向女王呈上《君主论(上)》的那一刻,艾格就已经在肚中酝酿好了万一她来追问下半本内容时自己该如何表演,可以说成竹在胸。   但,腹稿固然早已打好,临场前却还是要再确认一番以免忘词的。而比这更重要的,是先稳住君临和后冠镇而来、分别效忠史坦尼斯和史塔克家的两拨人,让他们相信丹妮莉丝此行前来是为了帮忙对付异鬼,而非和守夜人勾结一同谋反。   居住区是围成一堆的,找人倒是方便。   “艾格!”梅丽珊卓神色严肃地叫住他,压低声音悄悄道:“时间不多了,既然人已到,想尽办法也要将她留下,拖一天是一天,拖到最终一战爆发,三条龙将是对付尸鬼大军的利器!”   “你不去和她聊聊?”   “聊什么?我曾是史坦尼斯的顾问!”   “我会想办法的,回头再谈。”艾格点点头,迅速结束了话题。   他现在不想和红袍女多废话,因为他对这女巫是放心的:虽然梅丽珊卓曾是史坦尼斯名义上的顾问,但其真正的身份是红神的高阶祭司,她是绝不可能去对付另一个——疑似预言之子、还可能在最终大战中发挥重要作用的人的。   现在的关键,是安抚贝里·唐德利恩一行和几名临冬城的士兵,让他们不要向史坦尼斯或北境守护传达错误的消息!   “放心吧,总司令大人,我们不会当告密者,也不会因为你接待了坦格利安女王就视你为敌人,离开赠地的。”黑港伯爵的态度远比预料的要开明,他甚至以一名旧贵族的身份,指导起艾格这新的赠地之主来,“但千万当心……若是面对临冬城公爵的诘问回应不当,那北境在最终大战里到底还会不会全力支援可就不一定了。给你一个个人建议吧:无论谁问起来,都别解释太多,只要一口咬定‘守夜人是中立的’和‘宾客权利神圣不可侵犯’这两点,任何人都没法因为你尊重传统而公开指责或非难你。”   “那姑娘真是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明显刚刚喝过酒的索罗斯则完全是另一个脑回路,他瞪大眼睛,“如果坦格利安家每个女人都长这样,那……那个狗屁‘受神祝福的’贝勒真是活该千刀万剐!”   贝勒是谁?艾格一开始还被这酒鬼祭司的话弄晕了,想了好几秒才醒悟:他说的是那个修建了君临贝勒大圣堂的国王,贝勒·坦格利安一世。这位狂热的虔信者国王因为俗世间的食物“有罪”而习惯性绝食,因为男女交合是“污秽”的而禁欲——为避免受到按家族法律该成为他妻子的三位妹妹的诱惑、保住自己和她们的贞操。竟将她们幽禁在红堡内的“处女居”中,禁止她们与男人接触。   艾格最初听到这个故事时还有些啼笑皆非,觉得这家伙真是神经病,但现在想来:若是坦格利安家的女人身上都带有那股奇异的吸引力,那这么做还真说得通!   “艾格大人……您看,我是箭术大赛的冠军吧?”神射手安盖则是有些扭捏地问,“那位女王打断了我的比赛,您觉得,她会有兴趣接见一下我……道个歉或是安慰一下我什么的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艾格翻了个白眼,被这么一打岔也冷静下来:姜还是老的辣,黑港伯爵的建议没错——自己根本不需要急着安抚谁或向任何人解释什么,自己是此地的主人,只要摆出一副主人该有的架势,公开宣布禁止客人们在自己屋檐下互相残杀就够了,宾客权利就是自己最好的挡箭牌!   “大人!”弥赛菈也急匆匆地跑来,满脸通红。   “怎么?”艾格低头轻声答应,以为这小公主又有什么妙计要献,还颇为期待。   “艾莉亚……艾莉亚她刚刚回房间,拿着她那把‘缝衣针’就出了门,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 第397章 觉醒的刺客之魂(中)   亲眼目睹疯王的女儿从天而降落在后冠镇最大的空地中央,又在艾格的陪同下进了城堡……并最终被客客气气地请进那个湖心岛上的塔楼里后,艾莉亚是真的有点慌了。   从她还是个满脑子骑士梦、啥也不懂的小姑娘起,师傅就是她的偶像。那时在君临,父亲作为劳勃·拜拉席恩的首相,整天忙着收拾那个酒鬼国王的各种烂摊子没空陪自己,是艾格来填满了她无聊的白天生活——那个高大到需要自己踮起脚尖、仰起脖子才能够到的,守夜人首席后勤官的世界,在她眼中简直绚丽而多彩到不可思议。   什么债券,什么产业,什么低进高出的骗局或生意,超越时代的新军队新武器……她全都不感兴趣也不甚了解。艾莉亚唯一记得的就是:跟着师傅,她到过了君临城内外许多角落,认识了无数原本接触不到的人,见到了很多从未见过的事物,度过了数不清的欢乐时光。   那是她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   而师傅,在当时的自己眼里,便是世上最浪漫的冒险家,最勇敢的异鬼杀手,最能干的守夜人军官,最耐心且老道的剑术老师,最花样百出的贴心玩伴。   诚然,随着长大,渐渐开始觉醒的理智让她明白:自己一切对师傅的印象和观感,全是自己那幼稚又单纯的小女孩脑壳里经过主观加工的幻象。师傅既不像自己原先想象中那样剑术高超举世难敌、智计百出无所不能、也不可能有着用不完精力和时间……他只是一个比平常人更聪明、友好和善解人意,当然——还更帅一点的大人罢了。   但两人间的亲密感情已经建立,师傅的形象地位非但没有下降,反而随着后来的一个个重大事件被越发拔高。   在那场铁王座易主的动乱中,因为一场愚蠢冒险而与家人分离的她,没头没脑地闯进血腥而恐怖的大人世界。而在这危险关头,本该严守中立的师傅,却为自己义无反顾地抛弃了立场,离开他本待得舒舒服服的七国之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掩盖着自己身份,亲手把她带回了安全又温暖的家……不仅如此,当后来铁民进犯,北境成为危机四伏、轻易不能出门的险地时,也是师傅,率领着如同天降神兵般的赠地大军,驱逐海盗,接回罗柏和他的军队,把北境重新变回了她所喜欢并熟悉的样子。   师傅这么做肯定是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但艾莉亚才不想思考那么多,她就当这一切全都是为自己而做。到这时,师傅的形象已经完成了华丽蜕变:不再仅是亲密的朋友,还是最伟岸最强大的保护者,支撑北境安全稳定的柱梁之一。有效地填补了她心中因为父亲被害而缺失的大片空洞,让她并没有从此就变得郁郁寡欢或是安全感不足。   但除此之外,还有些更多的……更私密的东西,不足为外人道。   在从君临北返快到家的时候,十二岁的她在一帮大老爷们堆里尴尬地来了人生中第一次月事。那个心理上羞耻又茫然、生理上疼得死去活来的夜里,是师傅用宽大的胸膛和臂膀包围着自己,在那个小而温软的地铺里搂着她和她说话,安慰她陪她入睡。而也就是在那一夜,在心理上的亲近、甜蜜,生理上的放松和舒适之余……伴随着女性与生俱来古老生理机制开始运作的,是她心底深处“忄生意识”的觉醒。   她第一次意识到男女有别,高大健壮的师傅对她来说像山一样巍峨,恰到好处的体温又仿佛造物主所创造的最完美暖炉,他身上那奇怪的并非香味的气息也出乎意料的好闻。缩在师傅的怀抱里,她如同小时候第一次喝了一大杯青亭岛的葡萄酒一样,暖洋洋、晕乎乎,几乎想就这样醉死融化在师傅臂间。   现在想来,对师傅而言,来了月事的自己肯定不仅不可爱,反而可怕得让他头皮发麻,绝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他甚至可能压根不记得那一夜。但于艾莉亚而言,那却在她从儿童走向少女的重要人生阶段里,一道难以抹去的回忆。   从那一刻起,她对艾格的好感,在纯粹的仰慕、崇拜、亲近中,渐渐开始混杂入了一点喜欢……那种并不单纯的、女对男的,总是伴随着荷尔蒙分泌的异样情愫。   这种强烈的好感,她不相信那么聪明的师傅感觉不到。但艾莉亚同时也清楚:对师傅而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片子的、同时又是史塔克小姐的喜欢,可能不仅不是好事,还是棘手难缠的问题。他不仅不想回应,还得装出完全没意识到的模样。   艾莉亚更是明白,师傅有他自己的圈子和世界,也有他自己的事业和工作,不太可能总是把她放在第一位。自己绞尽脑汁地去做师傅的小跟班,勉力追逐并挤入师傅的成年人的世界,很多时候是徒劳且无意义的……而从另一方面讲,师傅是大人,他肯定更喜欢妮娜、梅丽珊卓、甚至是阿莎·葛雷乔伊这样更成熟、更性感,最重要的是——上了也没事的女人。   自己在师傅眼中只是个异想天开的臭丫头、小麻烦精、捣蛋鬼,哄着便是,不可能有别的想法。   ……   但她对此既没有难过,也没有紧张:因为师傅是个守夜人,他既不能结婚,也不能离开赠地乱跑,自己永远不用担心哪天忽然跳出来个女的把他抢跑。   师傅和妮娜在一起,只是因为妮娜姐姐聪明又能干,是个得力下属;师傅和梅丽珊卓走得近,无非是被她的神棍言论给忽悠,或是想要借助她对红神信众的影响力;阿莎……确实有两条大长腿,但师傅才不是那么庸俗的人,果然理也不理她。至于弥赛菈,确实既漂亮又可爱,虽然这些日子总是刻意接近师傅让她有些不爽,但艾莉亚明白:自己这严重缺乏安全感的小姐妹,只是在寻求那种躲于强者羽翼下的心安罢了——而师傅对弥赛菈的友善,其实“怜”可能远远多于“爱”。   只有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徒弟,师傅的喜欢是不掺杂、或起码很少掺杂多余念头的。   自己对师傅而言是特殊的,唯一的!   虽然她也说不出自己特殊在哪,但这念头就是给了她强烈的信心。   只要自己耐心地等,等到长大,等到自己也到了成熟绽放、能让师傅意识到“这是个女人而不是个小丫头”的时候,靠着这份特殊和唯一,她一定可以获得师傅格外的注意和青睐。   总有人说自己长得像姑姑莱安娜,那可是能把疯王的儿子都诱惑得干出蠢事来的美人!只要别再整天疯玩,用闲暇时间向弥赛菈学学该怎么穿着打扮,怎么举止得体,怎么不惹人嫌……自己也一定能很有魅力——果然,才刚刚开始实践不久,后冠镇学校里那些山地氏族、野人男孩们看自己时的贪婪眼神和笨拙表现,就证明这么做是有效的!   她从中得到了更多信心:自己可能并不很美,但绝对不普通。自己现在已经长高到踮起脚尖就能够到师傅的程度了,再过个一两年,她一定可以有足够吸引师傅的魅力。也许世间还有许多女人比自己更漂亮,但绝没有人能成为师傅的第二个徒弟,更别提自己可是如假包换的“史塔克小姐”,七国上下最好的女剑士之一,她在偷听那些侍卫们闲聊吹牛时知道了——各种身份、地位和本领,总能让女性对男人更有吸引力!   征服有着“奔狼之血”的史塔克小姐的成就感,对师傅肯定会有吸引力吧,嘻嘻……男人不就好这一口?   表面上扮演着什么也不懂的天真女孩,但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隐秘而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里,她经常偷偷加入这一条,为之窃喜,并依靠这个念头给自己加油鼓劲,提升信心。   ……   她一点都不慌——曾经。   但现在,亲眼目睹着丹妮莉丝骑着龙从天而降落在箭术大赛的赛场中央,又在师傅的陪同下进了城堡,并最终被客客气气地请进那个湖心岛上的塔楼里后,艾莉亚是真的有点慌了。   师傅为什么要对疯王的女儿那么客气?   她不就是自称女王、是最后的坦格利安、有一支军队和三条龙、顶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称号、又貌美无双到让同性都心动吗?   不就是……不就是……虽然这样想着,但艾莉亚很悲哀的发现,她虽然念叨着不就是,但丹妮莉丝拥有的东西还真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不就是”能形容的。若她能击败史坦尼斯国王夺回铁王座,从法律上来讲,她甚至有权赦免守夜人,让师傅脱下黑衣,成为自由人。   丹妮莉丝有着诱惑世界上任何人的本钱——无论他是不是喜欢女人!   这是自己怎么等待、怎么成长、怎么提升自己也绝没法竞争得过的对手。艾莉亚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嫉妒,强烈到绝望、几乎可以算是憎恨的嫉妒!   气哼哼地恨了半天,艾莉亚忽然醒悟过来:不对啊,自己干嘛要嫉妒?现在的问题根本就不是疯王的女儿条件如何如何好啊,如果没记错,她不是正在和史坦尼斯国王在南方进行战争,以决定君临和铁王座的归属吗?   既然北境是支持史坦尼斯国王的,那自己作为一个史塔克,不是和这位最后的坦格利安是敌对状态吗?师傅是北境的亲密盟友,那龙女王不也应该是他的敌人吗?而且,自己的爷爷和大伯,不就是被疯王折磨死的?   她们之间可是有血海深仇,自己怎么就傻乎乎地把她当成单纯的情敌了?这太滑稽了!   在这一刹那,艾莉亚忽然感觉自己所受的训练、琼恩送给她的缝衣针、母亲忽然开恩愿意带她来后冠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师傅正在犯错,而自己现在有办法帮他纠正!   她从小就幻想将来当个骑士,但既然这不可能,那就当个刺客吧,专杀坏人的刺客!   自己应该去杀了疯王的女儿,这是为了维护七王国的和平与稳定,为了维斯特洛全体居民的安全和幸福,为了一报史塔克家的血仇,才不是因为嫉妒!   艾莉亚感觉自己灵魂深处沉睡着的“刺客之魂”觉醒了,熊熊的杀意燃烧而起,她立刻返身回到房间里,找到了那把自锻造好以来从未真正被用过的小刺剑——缝衣针。   今天,这把小剑将第一次饮血,一个女王之血!   …… 第398章 觉醒的刺客之魂(下)   因为后冠镇内堡居民成分单一、没有新赠地民更没有来历不明的闲杂人等的原因,大部分人进了这里就会处于比较放松的状态——典型的就比如来自临冬城本该看护自家两位小姐的士兵们:出了内堡,他们会分工明确、寸步不离地盯着艾莉亚和弥赛菈,而一进来嘛,就立马变成放养模式了。   依靠着这种大意,握着缝衣针剑柄的艾莉亚小心地避过了正为龙女王而进行着激烈讨论的他们,来到了后冠镇内堡连接湖心岛的桥头附近,躲在一栋屋后探头侦查这处上岛必经之地。   不远处,四名黑衣黑甲的守卫肃立桥头,认真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内部员工们。   该怎么通过这里呢。   隐匿身形悄悄溜过去?拜托,现在可是白天,桥头空空旷旷没有一点遮掩,莫说是四名守卫,就算只有一个,仅需时不时扭扭头张望一番,任何想过桥的人都无处藏身。   扯谎说去那座岛上有事?可——湖心岛极小,除一座塔楼外再没有其它任何建筑,而塔楼内也早已空空如也,自己哪有什么理由过去?   冲过去?可拉倒吧。   刺杀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果然没这么容易啊。   艾莉亚苦恼地想着,在角落里朝手哈着气,搓了又搓,纠结好半天没想到办法,眼角却终于看到了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身影:那是后冠镇内堡大厨的学徒威利,自己常常陪着弥赛菈去厨房给托曼的小猫要厨余和碎肉吃,一来二去便认识了他。这年轻学徒此刻正端着一个木盒,盒中微微逸散的热气表明其中应当是新鲜出炉的食物——哼,居然还给疯王的女儿送吃的?   艾莉亚暗暗恼火,醋意大起。要是自己有什么毒药就好了,只要偷偷在送给疯王女儿的食物里下那么一点,杀人于无形,那才真真是最好的手段——父亲说毒药是女人的武器?说得真好!   可现在……   她灵机一动,把缝衣针连鞘塞进衣服底下,按了按翘起的剑尖把这头用裤腰勒住,然后大大咧咧地从藏身处站出来,向厨房学徒威利叫了一声:“喂!你!过来!”   “史塔克小姐?”年轻的厨房学徒停了下来,端着木盒有些呆呆地转向她,“您在这里做什么,我刚才看见艾格大人好像在到处找你呢。”   “嗨,别管他。”艾莉亚见对方不过来,只好自己走过去,回忆梅丽珊卓那自然魅惑的表情动作,竭力模仿着朝他眨了眨眼睛,“你这是在做什么,要给疯……龙女王送吃的去吗。”   这招果然好用,厨房学徒很少能和女孩——尤其还是史塔克小姐这样的女孩说上话,被她明明很生涩笨拙地一逗就满脸通红起来:“是啊,我师父说了,得趁着热赶紧送到,这可是艾格大人亲自吩咐了要好生招待的贵客。”   “厨房很忙吧,你回去呗,我帮你送。”艾莉亚一副热心的模样,伸手就要接过盒子。   “干嘛。”谁想这回威利倒不愣了,一转身避过了艾莉亚的热心援手,“我师父嘱咐我一定要亲自送到的!”   “我堂堂艾莉亚·史塔克,北境守护的妹妹,还会偷吃你东西不成!”艾莉亚叉腰瞪眼,试图凭气势吓唬住小学徒,“拿来!”   “不……不行……”小学徒虽然年纪还比艾莉亚大点,却毕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起初真被她震慑住了几秒,哆哆嗦嗦好一会,才鼓起勇气摇头,“不行,外面大家都说龙女王长得很好看……我……我刚刚在厨房里打下手没看见,这回正好要去看一看呢。艾格大人好像找你有急事,你……你还是赶紧回去见他吧。”   说罢,也不等她想下一招,逃命也似地朝桥头那几名守卫快步走去。   这小学徒看起来老实本分的,结果也要去看女王,男人果真都是大猪蹄子!艾莉亚气得直跺脚,但怕引起守卫的注意,不敢大声呵斥,只能灰溜溜地躲回了藏身处。   怎么回事嘛,按照剧本,难道不该是自己成功骗到饭盒,面对守卫一番“我怀疑你是刺客,但没有证据”的凶狠盘问但最终被放进去,有惊无险……成功得手后又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追逐,最后全身而退的吗?   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呀,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行不通了!   被连番遇挫弄得灰头土脸的艾莉亚又急又恼地重新观察湖心岛,郁闷了一会,竟真找到了新办法:那个袖珍湖的湖心岛与外界虽然只有一条木板桥相连,但因为天气寒冷,湖水其实已经结冰了……虽然不知道厚薄,但自己个子小体重轻,应当是可以安全走过去的,根本没必要非和被人看守的桥死磕嘛!   找到上岛捷径的艾莉亚兴奋起来,转身离开藏身处,故作轻松地哼着歌,熟门熟路地穿过屋宇间的缝隙和走廊,绕到了远离桥头的另一边湖岸处,低头打量起湖面来:   湖被冻住后,结的冰导致雪花接触不到水面而堆积,冰面平整光滑,于是呼啸的风轻松将雪从湖中心扫开推到岸边,和原本就在岸上的积雪连成一片后,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岸。只有偶尔出现的坑洞大概指示了湖岸分界线所在——这些坑洞是被人为挖砸而开的,为的是通过洞口取水,但此刻这里空无一人。   艾莉亚想起来了:为保护这个珍贵的水源,防止居民滥用或往里面倾倒垃圾和排泄物,师傅一直有强调未经允许不得随意接近小湖。而在湖中央的冰面上打洞捕鱼,更是只有经过他亲自批准才能进行的行动,因为湖小鱼少,没有贵客更是会干脆地完全禁止,艾莉亚自己就只吃过两次这个袖珍湖里的鱼……味道还挺鲜美的,就是量少。   通过回忆这些细节,艾莉亚确定了两点:一、自己的体重通过冰面绝对没问题;二、得小心湖中央捕鱼时留下来的那些洞,它们可能被之后的重新封冻和雪掩盖,看上去差不多但厚度肯定不足,踩上去便可能出现危险。   要是自己不小心掉进冰湖里淹死了,也不知道师傅会不会懊恼和痛哭流涕?   这样想象着,艾莉亚竟不知不觉代入“被淹死的女孩”一角,感觉鼻子酸酸的……怀着这种凄凄凉凉的心态在湖边转悠了半圈后,她总算找到了一根粗长都让她满意的树枝。拿起来敲掉上面的冰渣,她拄着树枝当拐杖,踏上了横跨冰面的漫长征途。   好吧,其实湖岸到湖心岛就几十米远,再怎么一步一停地小心谨慎,也是几分钟就到了。这短短一程还颇为惊险刺激,艾莉亚依靠树枝躲开了两个隐藏在雪下为捕鱼而凿出的冰窟窿……到湖中央岸与岛最中间的时候,脚底下的冰层还嘎吱嘎吱地响了几声,吓得她赶紧趴低身子,手脚并用地分摊体重到了湖面上,狼狈地走完了最后一程。   气喘吁吁,她终于摸到了岛上。现在,她离疯王的女儿,只有不到十米之遥,以及一堵石墙的相隔了。   贴着塔楼的外墙,她小心翼翼地向塔楼入口的方向绕过去,然后就又听到了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   “你感觉到了吗。”守卫甲用刻意压低的嗓音说道,“女王身上有一股好强的气场,我方才在比赛场上跟着艾格大人去迎接她,被慑得话都说不出来,还好本来也轮不到我说话。”   “咦,你也感觉到了?我还以为是自己被龙吓坏了产生的错觉呢。”守卫乙接话道,“要不是大人没发话我不敢乱动,当时真想直接跪下去。”   “我也是!这肯定不是错觉,龙飞走以后女王也依旧有点吓人!”甲叹了口气,“总司令大人不愧是总司令大人,不仅被龙盯着面不改色,连话也依旧顺畅流利,照样和女王侃天侃地拉家常套近乎,我看女王脸色明显好转多了。”   “是啊,牛人总是有牛逼之处的,不然谁都能当总司令了。”乙赞同,“哎你说,龙女王是和龙一起待久了身上沾染了龙威,还是生来就这样?”   “我觉得是本来就这样,不是说她真身就是一条龙,是那三条龙的母亲吗。有龙威不是很正常?”   “胡扯,你听的是哪个神奇的版本啊,那三条龙是她杀了自己丈夫,然后抱着龙蛋用血魔法孵出来的,不是她自己生的!”   “你听到的才是鬼扯的版本吧,她丈夫是被人用巫术害死的,不是她杀的!她身具真龙血脉,丈夫被谋害后心中的怒火酝酿,从虚无凝成实体化作了龙胎,然后生出来三个龙蛋!”   “你见过龙蛋有多大吗,女王那么苗条,哪像生得出那么大东西的样子!”   “那可说不定,她又没在我面前脱过裤子,说不定龙女王的下面和正常女人不一样呢。”   ……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什么都能聊到下半身去。艾莉亚啐了一口,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看了看:两个有些面熟的后勤部士兵,黑衣黑甲全副武装地站在塔楼入口外,背靠着门,面对着木板桥连接对岸的方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艾莉亚头一回这么讨厌师傅的办事缜密:太过分了,居然派了这么多人保护疯王的女儿,一点机会都不留给刺客!   这回又该怎么办?她皱着眉开动起脑筋。   想办法弄出什么响动把这两个家伙骗走?这岛一共就这么大!   径直走上去骗他们说自己有话要带给女王?旧神在上,连自己都面熟他们,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这个史塔克小姐!   那,冲上去趁他们不备把两个都干倒?   唔……倒是可行,但艾莉亚打量了下这两个大个子守卫的体形和装备,心里嘀咕起来。不行不行,还是算了吧,自己把这两个师傅最信任的侍卫杀了,师傅一定会生气的,到时候怎么和他交代嘛。   再说,自己可是刺客,刺客就是要潜入和暗杀的,开无双冲进去,那还能叫刺客吗!   这不叫怂,这叫敬业。   塔楼有没有能供人钻入的洞?可以像布兰小时候一样爬上去钻窗户嘛!   她抬起头往塔楼上面瞧去,扭头后却冷不丁发现身旁有一大团黑影,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雪地里,定睛一看,居然是师傅——他在自己打量门口那两个守卫时,不知怎地就悄悄绕到了自己身后,借着呼啸风声的掩护,自己居然都没发现!   …… 第399章 刺客之魂?掐灭!   连异鬼都没这么三番两次地成功过——艾莉亚又一次把守夜人总司令吓得够呛。   得到弥赛菈的报信后艾格立即行动,先在居住区那边没头没脑地带人找了半刻一无所获,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这样没头苍蝇一样的瞎找是没用的——得到她最有可能视为目标的人身边去,守株待兔!   艾格跑回湖心岛的塔楼,在正文雅地小口喝着热汤的丹妮莉丝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冲上塔顶,从窗户向外一望,果然看到了艾莉亚拄着树枝“横跨”冰湖、且正好到了最中间的场面。想开口喝止,却怕把女孩吓得摔倒在冰面上落水遇险,只好强耐住性子盯着她安全过了湖上了岛,趁其在塔楼底下站住“杀意腾腾”地观察塔底两个守卫时,才偷偷下楼出门,从塔的另一边绕到她身后,总算逮住了这丫头。   “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呢?”艾格竖着眉毛,一把拉住她胳膊,“就这点本事,还学别人当刺客?”   “没有!”艾莉亚慌慌张张地挣扎几下,装傻嘴硬地反问,“什么刺客……你你……你干嘛跑人家后面吓人!”   “剑呢?”艾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女孩,没看到缝衣针。   还好把剑藏衣服底下了,艾莉亚心中庆幸,顿时理直气壮起来:“什么剑,我只是好奇疯王的女儿长什么样……过来看看!”   艾格哪有心思和艾莉亚耍花招,“缝衣针”虽小,但毕竟是把剑而不是匕首,不可能完全藏住的。他再仔细一观察,便发现女孩腰侧的衣服底下有个东西鼓鼓的凸出来,显然是个剑柄,便毫不客气地伸手去拿。   “哎呀,你干嘛!”艾莉亚向后退到背靠着墙,用身体把剑压住,无论如何也不肯乖乖就范,“别碰我!”   “把剑给我!”   艾格厉声呵斥,逼向前伸手便抢,而艾莉亚则是缩着身子死死护着藏在外套下的小剑不撒手,两人纠缠作一团,不知情的外人看了只会当他真是想撕艾莉亚的衣服非礼她……女孩确实力气不小,但只是和同龄人相比罢了,这回面对认真起来用上劲的一名成年男子,哪里还是对手,顿时丢盔弃甲,连连溃败。   “不给!你……你耍流氓,我要叫了!”   “叫啊,叫破喉咙看有人来救你不?”   艾格恶狠狠地说道,他隔着衣服摸到了“缝衣针”的剑柄,知道了剑身其实是插在裤子里的,却摸不清其是否安全地套在鞘中,生怕再这样推来搡去,剑会在衣服底下滑脱出原本位置刺伤女孩,当即狠下心来,用胳膊夹着女孩上身,伸手扬起——狠狠地拍了下去。   “啪”、“啪”一左一右两记脆响后,女孩刚刚自以为觉醒的刺客之魂顿时被打回了爪哇国去,脑中一片空白间,先是愣了片刻任他把藏在衣服底下的小剑连柄带鞘地抽了出来。好几秒后——感受着屁股上火辣辣的疼,又眼看着艾格把她本打算拿来刺杀女王的缝衣针握在手里,委屈和愤怒混杂在一起,才忽然控制不住情绪,抽泣一声后哭了起来。   “呜……她杀了我爷爷和大伯!你……你现在把她当客人,到底想干嘛啊,呜呜……我……我要去告诉罗柏,去告诉母亲……你要谋反!呜……”   艾格也愣了一下——这小丫头看上去瘦巴巴的没几两肉,某些地方倒是意外的弹手。呸这不是关键,艾莉亚今天在后冠镇、守夜人地盘上对他的客人做出了威胁举动,险些坏大事被抓现行,人赃并获,自己还没训她,她怎么反倒先哭闹起来,搞得像是自己欺负她似的?   好吧,虽说方才是为了安全夺剑,事从权急不得不使出非常手段,但一打完他也后悔了:天,要怎么和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姑娘解释“天上那三条龙不是吃素的”?艾莉亚此刻怕是只觉得自己见色忘义,竟为了一个“才认识的女人”打她,有理也说不清了!   ……   “杀你爷爷和大伯的是疯王,现在这个是他的女儿,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没生下来呢!”   艾格强摆着架子勉力解释一句,见女孩还是纵情地哭着,意识到解释不清,又怕丹妮莉丝听到动静出来问“这小姑娘是谁”,干脆一把将艾莉亚搂进怀里,像要把她勒坏一样,不顾她力气十足的拼命挣扎牢牢箍住,顺便不忘瞪了一眼边上听见声响过来看戏的两个守卫,就这么一直紧紧搂着……搂着……仿佛直到天荒地老的好几分钟过去,一直搂到她话也说不出挣扎力道也小下来,硬是被搂得缺氧哭不动了,才赶紧略微放开一点,让她呼吸新鲜空气。   确认她没力气再惹事后,艾格才弯下腰,用手指轻轻抹掉她脸蛋上的泪珠,认真地和她对视……然后继续尝试讲道理。   “不管你有多讨厌疯王的女儿,现在她是我的客人,而我不希望看到我的另一名客人……只因为不喜欢她,就试图在我的要塞里伤害她,甚至未经审判地取她性命,明白吗?”   “原来……原来我只是你的客人!”艾莉亚眼睛通红地瞪着艾格,哽咽着说道,这辈子从没这么委屈过。   不是我的客人还能是什么?艾格强忍住挠头的冲动:不行,“宾客权利”这冠冕堂皇的招牌用来向自己的手下们、其余客人、守夜人山地氏族新赠地民乃至罗柏·史塔克解释,都是一个极好的借口,但眼下,对一个自我代入受害者角色,感觉受了情伤的小姑娘用这招?她此刻的脑回路根本兼容不了“讲道理”这个程序好么!   “你当然是我的客人了。”发现情况不对,艾格灵活改变战术,“但和疯王的女儿不一样,你是我最喜欢最欢迎的客人,无论何时何地,北境第一小美女来,我面上啥也不说,其实心里总是偷着乐的。”他一手扶着女孩的肩,一手又亲昵地揉了揉她挂着泪痕的脸蛋,放低了音量说着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话:“但,尽管你是我最喜欢的客人,而龙女王是我最讨厌的客人——她也依旧是客人,她也享受客人起码的权利:吃住和安全保障——由我负责!要是她在我的城堡里遇害,我要背负全部的责任和骂名,三条龙也会来将这里化作火海,生灵涂炭,明白吗?”   “你打我。”艾莉亚根本不接话,只瞪着他恨恨地说。   干!艾格费力地又思考了一下,心一横,重新把女孩搂进怀里——当然,这回是轻轻的。然后,低头在她鼻尖上亲了一下。   “喜不喜欢师傅?想不想一直和师傅在一起?”他在女孩耳边用恶魔般的声音小声问,“想不想师傅帮你想办法摆脱那个讨厌的未婚夫?还想不想当第一个女守夜人?”   “你打我!”   “想的话,我们起码得安安全全地活到那时候才行!”艾格知道,许下这堆承诺容易,日后无论是兑现还是反悔都是大麻烦,但眼下时间紧急,想尽快把这小丫头哄好再去忽悠另一个女王,就必须得来点干货、来点狠的,“现在,屋里那个女王有三条龙,正好是对付异鬼和死人的大杀器。我不得不先假装欢迎她,认可她,骗得她把三条龙拿出来帮守夜人打仗。你现在把她杀了,师傅怎么办,难道另外想办法去对付人山人海的亡者大军?”   “你打我……”   特娘的!   艾格强抑着把这臭丫头翻过来继续打直到打服的冲动,继续花言巧语:“放心!等利用完女王,我肯定一脚把她踹到一边去。什么玩意嘛!仗着有龙就在人头上横冲直撞地飞来飞去,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冲到别人家里来做客,吃吃喝喝,你说惹人厌不!”   艾莉亚的眼神迟疑起来,撅起嘴,欲言又止,吐出来的话却还是那句。   “可你打我。”   招数使尽,艾格忍无可忍,只好瞪了瞪眼睛:“打你怎么了?你要是敢不懂事地继续坏大人的计划,我下次扒了裤子打,打得你坐都坐不下,只能趴着!”   艾莉亚也睁大红肿的眼睛瞪了回去:“呸,你敢!”   “嘿,你看我敢不敢!”见这小母狼本性暴露,艾格心知自己成功把人哄住,脸上浮起笑意,重新把女孩搂进怀里,故意用手坏坏地从女孩后腰往下,作势要往要害处滑,“疼不疼?帮你揉揉?”   “走开!”艾莉亚一把将他推开,把眼泪抹干,生气地伸手:“我答应你了,今天不杀疯王的女儿,把剑还我!”   “我先帮你保管一阵,等确定你听话了就还!”艾格高举着缝衣针,开口叫回刚刚被自己赶走的守卫,“莱昂,过来,把史塔克小姐送回她的房间!”   “你不还我剑我不走!”   “由不得你!”艾格给了侍卫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当即架着已经挣扎不动的艾莉亚,把她拖回居住区的方向。   ……   把勉强哄住,依旧意识不到其实是自己错了、半信半疑气哼哼的艾莉亚送走,艾格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将缝衣针交给门口另一名侍卫以免带入塔楼引起误会,然后在塔楼入口外罚站一样对着门肃立了一分钟,任由冷风吹着没有防护的头脸。   被艾莉亚这一闹,他原本快成形的忽悠思路都被严重搅乱。但已经让客人等了好一会,再拖下去难免生变,眼下也只能先进了屋,临场发挥了。   还好,这是他的强项。勉强找回些感觉和状态,不敢再拖的艾格深吸口气,推门而入——按照原计划,去对付塔楼内另一个难缠的女人:龙女王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了。 第400章 计划外的下马威   “所以?”坐于桌后的丹妮莉丝直起身,死死盯着第三次当着她的面进屋、却依旧两手空空的艾格,心中的危机感终于涨破承受极限。嘴上问着,手却已悄悄扣住厨房送来的餐叉,不动声色地藏到了桌下,“那本书呢?”   ……   虽然刺杀以狼狈的失败告终,但艾莉亚无意中帮艾格完成了一件他原本想过,但权衡利弊后没实施的操作:给疯王的女儿一个“下马威”。   情报收集和传递是有时效性的,即使被称为“八爪蜘蛛”的瓦里斯也绝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丹妮莉丝其实压根不知道自己征服七国的最大阻碍之一,北境守护罗柏·史塔克的小妹正和自己身处同一座城堡。艾格先前为找携剑失踪的艾莉亚四处乱窜,本该抱着书回来的他却三番两次、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空手进出塔楼,神色慌张脚步急切,实在让人想不乱猜都难……而后塔楼外传来的女孩尖叫、哭闹和说话声,更是让丹妮的神经绷紧到极点。   若非确定自己没带弥桑黛来,丹妮几乎会以为艾格已经在对自己的侍女下毒手,紧接着就该轮到她本人了。   虽说竖起耳朵听到的内容让她确定塔楼外的吵闹并非来源于动乱或流血,艾格和艾莉亚师徒间的悄悄话隔着石墙则是微不可闻……但这诸多的异常,还是让小女王产生了落入陷阱的感觉,紧张到了极点。   她本不该来的。   虽然对《君主论(下)》的内容有着发自心底的渴望和期待,但她其实已经派了船只人手前来取书……就算这本古老著作真的腐坏脆弱到经不起搬运,这帮下属中也自有识字之人,大可花些时间、完完整整抄下来带回龙石岛供她慢慢阅读。但,内心深处一个若有若无的念头就是诱惑着她,让她难以遏制地想要亲自前来,再加上红袍僧不遗余力的从旁劝说,警告她最终一战即将爆发,她作为预言之子不能缺席……最终,鬼使神差地,她做出这个决定:在南方对君临包围圈渐渐成形,战事临近胶着的关键节点的时刻,亲自骑龙北上,访问自己王国的北疆。   来,是自己想来。但丹妮之所以敢在后冠镇这个人不生地不熟、也没有任何麾下士兵驻扎的地方下龙并进入城堡,却是受他人影响:其中,听了马奇罗从火焰中看到的内容,相信自己此行造访赠地会受到守夜人的欢迎占一半;而另一半则是来源于艾格——上次龙石岛一见,虽然放低姿态递橄榄枝依然遭拒令她颇为尴尬,但守夜人总司令的坚持原则、进退有度且言行得体等特点还是给她留下了不差的印象,送的礼物更是甚得她欢心……只是发现这一点稍微晚了些。   虽然明面上对艾格冷脸摆谱,但心底里,丹妮莉丝却已对这位长城守军的指挥官有了些许尊重。   正是因为相信这个理智且坚持原则的男人不会干出蠢事,她才会接受邀请,不合常理地同意——孤身涉险,进入一个并不效忠于她的城堡,去实地阅读完整版的《君主论》。   可现在,对方的一系列异常举动和门外传来的喧嚣,却让丹妮后悔起自己太过轻信他人来。   若龙的威慑还是不够,守夜人总司令执意要做傻事,三个孩子固然能替她报仇,可眼下却是谁也救不了自己的!   虽心惊胆战,但她并没有慌乱。自己是风暴降生的丹妮莉丝,是天定的七国之主,是骄傲的龙之母,是预言中的英雄,不是娇滴滴一吓唬就会惊慌失措的小女孩。纵然身陷虎口,满怀不安和恐惧,但她在心中默默咬牙发誓:若对方敢意图不轨或是举止不敬,别指望自己会乖乖束手就擒或逆来顺受——她,死也不会屈膝或求饶,忍受侮辱!   一面握紧手中餐叉以备不时之需,丹妮一面暗暗用灵魂的律动呼唤卓耿。驭龙者与接纳其的特定魔龙有着微妙而难以描述的情感共鸣,以这种神秘联结为渠道的“呼唤”虽不能像敲钟或吹号一样立竿见影地生效,但早已在无数次实践中被证实可行。   短则片刻、长不过一小时,三个孩子必会在感应到自己的不安与焦躁的卓耿带领下,飞来接走自己!   ……   烧红的木炭发出噼啪轻响,被收拾过一番后又点燃了火炉的塔楼底层比刚进来时温暖宜人了许多,正是忽悠女王的好地方。   艾格全然不知丹妮莉丝此刻正对自己全神防备着:只要他敢走得太过靠近,或是有其它任何异常举止,便会立刻用餐叉拼死一搏。   幸好,他也压根不打算这么做:虽然生理上无比渴望与面前这位女王进行近距离、零距离乃至负距离的接触,但强大的理智和长久以来养成的礼貌习惯,还是让他在隔着桌子的地方站定,于“舒适距离”的区间内开始进行交谈。   在渐渐习惯丹妮莉丝身上那股神秘的吸引力后,这么做反而充满了挑战自我的快感:能做出反直觉和反本能行为的人方能成大事,不是么?经受着考验理智的诱惑却仿若正常人一样行事而非跪倒在其裙下,这就像高强度的理智锻炼,有着和撸铁一样——突破自我和事后变得更强大的充实感。   这是外人多半无法理解的骄傲和坚持:即使这世上真有能操控人潜意识的神灵,就算自己一介凡人确实无法抵抗这等手段,他也一定要做最难被影响的那一个!   ……   “书很好,陛下。”心中飞速回想台词,面上他却已娴熟地做出了一个满分的淡定微笑,“在那之前,我想先问女王一个问题:您历经千辛万苦返回维斯特洛,是仅想要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一张铁椅子,和七国的臣服与归顺吗?”   “我的目的,和守夜人有何干系?”丹妮莉丝越发警惕起来——她搞不清艾格到底想要什么。这问题有标准答案吗?是不是自己回答错误,屋外的守卫就会应声一拥而入,进来将自己拿下乃至就地正法?   “有关系。”艾格听出了女王语气间的忐忑和不安,知道眼下不适合多卖关子,便干脆地回答,“如果答案为是,那么我必须得说:陛下想要的那本书,以及我个人原本打算献给您的一些建议,对您而言都毫无意义。”他满脸坦然道,“以培提尔和瓦里斯两位大人的才干本领,若使用得当,得一便已足够夺回七国……而眼下您两个都收服了。只需认可南方那位伊耿的身份,同意与之联姻,那么短则数月长则一年,您必可以坐到铁王座上——当然,是以王后的身份。而即使陛下想当独尊的女王,只要不嫌麻烦地多活动一番,设法将河湾和多恩从伊耿王子手中争取过来……凭着知名度和更受广泛认可的巨大优势,只要愿意多花些时间,多冒险骑龙投入几次战斗,也没有太大难度……”   “这不是守夜人该想的事。”丹妮莉丝沉着脸打断他的话,“我今日就是为那本书而来——这本书我看不看,看完后所得用不用,全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如果没记错——总司令大人片刻前似乎告诉我:会马上为我取来它。我现在只想知道:书呢?”   这小女王的脑子倒还蛮清楚的,艾格心道。   看来,试图像对付艾莉亚时一样——避重就轻,凭仓促间想出的小花招就把话题转移并带到自己的轨道上来,有一定难度。   “我必须得先向女王陛下坦白一件事。”避不过,那就直面问题,“在下先前在龙石岛对您有所欺瞒。”艾格满脸抱歉地摊手:“我向您承诺的那本书,并不在我手上……更准确的说是,并不存于世间。它,只存在于我脑中。”   “哦?”丹妮莉丝看上去并没有十分意外,反而眯了眯眼睛:果然,要动手了吗。这个本表示愤怒和威胁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透着一股致命的诱惑,“我得同样坦白:我对于维斯特洛的法律和风俗了解颇有些淡薄。不过,就我所知——‘欺骗君主’这条罪,放在哪里惩罚都不轻吧。你刻意撒谎,就是为了将我引来这里?”   “确实,对此——我只能请求原谅。”您确实是个君主,但我可还没承认你是我的君主呢——这句话艾格当然没说出来,他谨慎地斟酌着词句,“先前在龙石岛不得不出此下策欺瞒陛下,实属无奈。但我当时真是害怕——若如实回答,陛下会扣押或限制我的行动,勒令我写下完整版后才放我离开。赠地和长城正面临严峻考验,此刻这里离了我不行。”   承认自己撒了谎,这是这场对话中最惊险的一步。   艾格方才尝试取巧绕过这一关,但失败了——若不在“书呢?”这件事上做清楚解释,谈话无法进行下去。可一旦承认有欺骗行为,又要面临另一个难题:以丹妮莉丝的脾气,若发现自己受骗,盛怒之下起身就要离开,剩下来任你说啥也不听了,自己是拦还是不拦?   艾格屏住了呼吸:“除了这一担忧,还有一条考虑。我没法通过只见一面便做出判断:陛下是不是那个……我通过传闻所了解到的女王?”   ……   丹妮莉丝最讨厌受欺骗,脸上顷刻间便堆满了掩饰不住的怒意,却到底也没如艾格担心的那样蹭一下起身向门口走去:被方才艾莉亚搞出的“下马威”镇住——她此刻同样担心着艾格忽然撕下面具逞凶,正在桌底下紧握着餐叉,数着数想法拖延时间,默默等待着卓耿感应到自己的不安赶来救自己,哪敢无缘无故地站起来?   “哦,你听到的,是哪个版本的我?”丹妮莉丝大致听说过自己的敌人是如何编排自己的,她高傲地仰起头,不屑地问道,“是用活人喂龙的暴君、用处女热血洗澡的巫婆、还是喜欢和种马交配的大草海第一荡妇?”   “都不是。理性的人,能从杂乱无章的信息中筛选出最接近真相的那部分。”艾格同样笑着摇摇头,“在这无数个谣言下,我拨开层层迷雾,看到的是一个……想要掌握自己命运,纠正世间不公,将这个世界改造得更美好的——理想主义者!”   …… 第401章 易得难治定律   丹妮莉丝扬了扬眉毛,被艾格一句话说到心坎里的她拼尽全力才没在表情上失态,但那股震惊却已经瞬间从脊椎一直窜到后脑勺。本想开口来一句“你很会奉承人”化解尴尬,但旋即回想起在龙石岛相遇时已经这样夸赞过对方……只能把话咽了回去,抬头重新审视站于桌对面的男子,眼中渐渐露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若不是没接触过那个词,丹妮莉丝此刻心中必定只有这一个念头:莫非,自己是遇上同志了?   她先是意识到自己先前对局面的判断有偏差,缓缓松开了藏于桌下攥紧餐叉的手,随即又回想起另一个问题:“那本书,当真是你写的!?”   和预想的有些不一样,但奇准无比的一个马匹拍下去,艾格总算是找到了——把话题掰向自己想要方向的机会。   “陛下在读那前半本时难道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一本完全对您胃口、亦符合维斯特洛当下状况……仿佛就是为您所写,而您却偏偏从没听说过的书吗?”艾格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耸耸肩自问自答,“答案是:没有为什么。这本书,本就是在下为您量身订造,用来试探您——到底是不是我想象中那个女王的。”   ……   屋外传来了守卫的惊呼,伴随着响起的是忽然大作的气流声和巨兽的喘息嘶鸣。三条龙已经在卓耿的为首带领下从几里外的歇息落脚点飞到了后冠镇袖珍湖的上空,贴着塔楼的顶部盘旋,只待母亲一声令下,便进可龙焰焚城,退可落地接人了。但黑龙能感觉到,与自己灵魂相连的母亲,情绪忽然从极度的紧张和防备,变成了愤怒中夹杂着强烈的惊喜和好奇。   丹妮莉丝一边在心中安抚着前来保护她的卓耿让它不要直接发起攻击或是强行降落,一边仿佛刚刚用完餐一样随意地将餐叉搁回桌面上,双臂交叉抱于胸前,轻松地靠在椅背上舒展了下身子。   随着龙的到场,思考能力和气势伴着底气双双复苏到最佳状态:“那么,你现在已经成功把我骗来了,我到底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女王呢?”   “是,又不是。”很好,连台词都变得上道,能够自然地引出下面的内容了。艾格心知这场忽悠基本上可以算是进入正轨,但重头戏还在后头:“您确实就是我预想中那个心系天下苍生,满怀变革激情的女王……但看上去却有些茫然。我再问陛下一个问题,您有了这么一个好的理想,但知道该如何将它化作现实——不提具体计划,至少有大致方向吗?”   当然……没有!   要是有,她怎么会还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看那本魔改君主论的下半部分,甚至不惜亲自骑龙前来?艾格作为礼物送她的上半本里,已经包含了无数让丹妮莉丝认可并赞同、甚至感觉眼前一亮的理论和叙述,吊足了她胃口。可一通吹逼和举例说明结束,她正预感接下来的内容必将是自己最需要的实质性建议和现成解决方案,可再翻到下一页,却已经是封底。   那种正要爽到最关键时刻却戛然而止,不上不下被吊在半空中的滋味,实在是难受到极点!   “总司令大人,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骗我。”丹妮莉丝当然不可能直接承认自己其实肚子里一点计划都没有,是打算等夺回了七国再从长计议的。她强压下心虚冷冰冰地说道,“若你想让我在这次欺骗上原谅你,你最好真的是那本书的作者,且能给出让我满意的下半本。”   ……   如果认可丹妮莉丝身份和头衔的合法性,那么面前的便是七王国的最高君主,整个维斯特洛的女王。   若在冰火世界剩下未知的部分里没有一个庞大的、横跨几洲统辖数个王国的集权帝国,那这就将是艾格在这个世界里最后一次有机会忽悠身份更高于自己的人了……成功把她拿下,影响乃至左右她的思想,自己在这条路上便实现了通关。   而为这一天,他在潜意识里已经准备了无数个日夜。   “在下尽力而为。”艾格侧耳听了听屋外魔龙振翅飞过天空的响动,“但在开始之前,我必须先要求陛下答应我一点:听完我所说的一切,不论您信或不信,遵从或不遵从,都不将其外泄给任何人,包括您最亲密的幕僚和谋士。”   这要求有些过分了,若不告诉自己信任的参谋,光凭经验和阅历都不怎么丰富的自己,怎么判断艾格是不是在忽悠或是给自己下套?丹妮莉丝皱了皱眉:“好,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些什么来。”   反正,先让他把该说的说出来,至于到底要不要告诉别人,嘴巴还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丹妮莉丝可不是史坦尼斯那般迂腐顽固之辈,她对于承诺和规则之类的看法,一向都是比较灵活的。   艾格点点头,深吸口气后开始了讲述:“若陛下记性好,应当记得在我送上的前半本里提到过,世上的国家大抵分为两种:一是集权专制,二是封建诸侯。前者只有一名君王,余下全是为其服务的官员。而维斯特洛则是后一种:七王国就像一片大荒地,贵族们就是荒地中的野狗,三五成群,这边一堆那边一簇……每时每刻都在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无论何时何地,总能找到因一块骨头、几片肉屑就对国王或其他贵族怀恨在心、伺机报复的诸侯。总有人会愿意跳出来当反叛、起义者手中的武器或身前的向导,鞍前马后地为像您或是小伊耿这样的人服务,指望换一个国王或封君,自己的日子便能好过些。”   “我是七国合法的君王,既非反叛,也不是起义。”   “这里不讨论任何人的合法与否,只是阐述这样一个事实:这样大小领主们封建割据的国家,想要夺取其统治权,只需要找对人,就能轻松将其割裂分离成两个或若干股力量。然后,只需击败君王本身并消灭其血脉——成功后,若剩下的人中既无带头者,又无足够的反抗意志,自会望风而降。”艾格摇摇头,“最近的例子便是陛下自己了:您只需攻取君临消灭史坦尼斯,便顷刻拥有了王领和风暴二地,接下来只需设法争取容易争取到的多恩和河湾,七国便已得一半。再然后,无险可守的河间地是您囊中物,西境也在上次六国合力讨伐中元气大伤无力反抗……最后,便只剩下有颈泽和血门天险的北境和谷地,可能还会坚持反抗一段时间了。但在龙的威慑力下,可以想见,只要您肯松口接受投降,这种坚持也不会持续太久。”   “基本正确。”其实是完全正确,丹妮莉丝心想,只可惜她现在是在第一步:消灭史坦尼斯上就遇到了阻碍,被这强敌拦得止步不前,“然后呢?”   “没有然后,提这一点只是想在讲下面的内容前,先引入一个概念。能达成共识,我们才能接下去聊。”艾格说道,“那个概念就是——江山的‘易得难治’定律。即:打下江山的难易程度,和接下来统治其的难易成反比。你所选择获得统治权的路越轻松,必然意味着你借助了更多的外来力量,留下了前朝的更多老人和旧贵族……而这帮人在你的新王国内成为功臣和拥戴者后,就会形成既得利益集团——除非你完全不侵犯他们的利益,不然他们便会成为你统治的阻力。”   艾格先从魔改《君主论(上)》中的内容讲起,除了想承前启后,让自己讲述的内容更容易被理解外,还有一个考虑:要在潜移默化间占据心理上的优势地位。   一旦他们谈起《(上)》中的论点,丹妮莉丝很快便会发现:艾格确实对这半本中的内容了如指掌,倒背如流,是它的作者无疑。而这个“不知不觉间认可了这本书是艾格所写”的过程,又会同时——将丹妮莉丝先前酝酿的对这本著作那神秘撰写者的期待和敬佩,转移到面前具体的人——即艾格身上来。   作者和读者聊书中内容,那前者自然能轻松占据压倒性的上风!   “江山的‘易得难治’定律?”丹妮莉丝轻声念着这个词,浑然没发现,自己对艾格的态度已经不知不觉间变得恭敬了许多——在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童年,变回了学生,而对面这个男人便是她的老师。   “没错,举例说明就是:陛下想夺回铁王座,最简单的方法是承认伊耿·坦格利安的合法性,与之联姻并和多恩、河湾……尽可能多的大领主结盟。加入你阵营的大贵族越多,你的路越好走,但等走到底——你坐到铁王座上后,你的丈夫、你的第一批支持者,却将倒过来成为你控制力的削弱者。反之,若你选择将七国上下全部贵族屠戮殆尽,全部换上新人,那你的上位之路将会举步维艰,困难重重,几乎不可能走到底——而作为补偿,一旦你成功,你对七国的控制权将牢固到不可能被撼动。”这可是正版君主论中都没出现过的词汇,艾格自己结合维斯特洛实际概括而出,没人能比他更有解释权,“记住这个概念,因为我们待会还要回过来用到这一条。”   飞在袖珍湖上空的卓耿感觉到母亲并未遇险,盘旋几圈后又带着两个兄弟姐妹飞离了此地……而这一切,丹妮莉丝浑没在意:她,已经一点点陷入对接下来内容的期待中了。   “很好,引入这个概念后,我们可以继续正题了。”艾格满意地点头,对新学生的端正态度相当满意,“陛下想要纠正世间不公,将世界改造得更美好——具体到政策上,该怎么做呢?”   …… 第402章 打破车轮   “剥夺贵族特权,打破历史的车轮,建立一个没有压迫的国度?”   丹妮莉丝略带犹豫地回答,这是她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目标……但即使是她自己也明白,这显然只是笼统目标,而非具体政策。   “很好。”看女王的表情,艾格明白她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但这并不打紧,“您的思路很清晰明了,我来剖析一下吧:您认为,底层人民的一切苦难,来源于上层贵族、奴隶主们的压榨迫害。只要解决了平等的问题,消灭了这些社会的吸血虫,人民就会过上好日子。但请您反思一下您在奴隶湾的统治经历,并回答我这个问题——您统治的奴隶湾三大城邦,居民生活水平有比您出现前高吗,有的话,高了多少?”   ……   小女王的脸上迅速浮现起一抹羞愧的红晕,幸亏屋内光线黯淡,并不太明显。   奴隶湾糟糕的统治经历一直是她心中的痛,由于自身的错误策略和经验不足,阿斯塔波和渊凯都是她前脚走后脚就陷入了混乱或被奴隶主复辟,因为战争激化矛盾和消耗了资源等原因,居民的生活反而变得更加糟糕。唯有弥林——当自己攻下这座城市时小指头来到了她的麾下,通过采纳他的系列建议和方针,同时自己也留下亲自进行统治而非匆匆赶往下一站,情况才略微有所好转。   而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弥林也是通过阻止前两座城市的难民涌入带来饥饿和瘟疫这种冷血的办法……才堪堪没让自身也陷入困境。   待到自己在亚夏掌握驭龙术,彻底击退外来武装干涉,乃至重新降服渊凯和阿斯塔波将它们纳入治下,实现奴隶湾东岸统一,最终稳定局势并做完一切准备踏上反攻维斯特洛之路……她才勉强完成了“将三座城市的居民生活恢复到原先水准”的目标——在渊凯和阿斯塔波居民十不存三,整个奴隶湾东岸人口减员近半的情况下。   而这,显然不是什么能拿出来炫耀的统治成绩。   “并没有提高。”丹妮莉丝老实回答,但稍微做了点遮羞的掩饰,“但不论如何,至少他们现在全是自由人了。”   “这一点没法否认,解放奴隶湾是一项伟大的功绩。”艾格恭维道,忍住了没露出不当表情。毕竟——他现在要做的是忽悠丹妮莉丝,设法让她按有利于自己利益的方向进行行动,而不是打她的脸,让刚刚刷起来的点滴好感度大降一截,“但,在维斯特洛您可要当心了,七大王国早已废除奴隶制,大家都是自由人。在这里,如果您不能让人民过上更好的日子,大家可不会承认:您将他们从‘贵族们的压迫’下解放了出来,而是只会叫嚷:‘想当年在某某公爵的统治下,咱可过着如何如何的好日子’!”   丹妮莉丝被这一句明明没什么不敬之意,心虚之下却越听越像是揶揄的话弄得羞愧更甚,脸上那“女王”的高傲神色消失一空,彻底化作了求教的虚心:她听出了艾格话语中的自信,若面前这守夜人真有实现自己理想的良策,她并不介意放低姿态。   在女王渴望的注视下,艾格也没多卖关子,缓一缓后果然话锋一变:“我做一个并不谨慎的推断吧——纵然您现在把维斯特洛的所有贵族消灭,资源全部平分,依然会惊讶的发现:大家也不过就是都刚刚吃饱,略有一些余裕罢了。一旦出现灾害、超出预期的漫长凛冬或是战争,情况又会依旧糟糕。更别提,您为了维持这种公平,确保自己的政策实施到位,又需要大量扩编官员队伍,用官僚体系来取代领主和骑士——而这么一个体系,是脱产而没有任何效益的,加上每个人都有私心、会为自己的欲望所驱动,一掌握权力便迅速变成新的压榨者,而为此您又得组建监管部门……”   丹妮莉丝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难道是,贵族和领主是不可取代的,我的理想只是一个笑话?”   “不,我想说的是,陛下想让人民过得更好,除了在制度上的变革外,更重要的是让物资和商品变得更丰富。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必须一同发展进步,世界才会真的变得更美好。”   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要正儿八经铺开来讲——先不提艾格有没有这个知识储备量,就算有,那今晚他也可以准备在丹妮莉丝这里过夜了。把事情像课本和讲义里那样解释得详细清楚在这个时代既没必要也无意义,艾格已经在魔改君主论的上半本里简单提到过了这两个概念,如今再拿出来,只要稍加补充说明,便可以让听者完全领会他的意思。   “陛下所想的‘打破历史的车轮’,本质上是想要改变生产关系中的分配方式。这没有错,但您忽视了一点:无论怎么分配,生产力没有变化的话,能分配的东西就那么多,无论多么良好的制度和体系,都会被人口的膨胀和意外的发生迅速摧毁。所以,正确的做法是:对国家进行全面的改革,让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同步发展,互相促进。”   “我当然想,可地里就长那么多粮食,森林和海洋就提供那么多物产,‘生产力’的进步,又该怎么做到?”   “这一点,若要详细讲,那又得是一大本书了——最关键的是,这还是一本我写不出来的书。”艾格摊手,明白对方已经上套,现在自己就算想赶她也赶不走,可以随意一些了。他拉开了丹妮莉丝对面的那张椅子,在给自己和女王都倒了一杯温葡萄酒后坐了下来,浅酌一口后继续,“但我虽然写不出来,却可以肯定,那是可以做到的。若陛下您对守夜人产业做过些了解就会知道,这不仅是一家大的生产机构,其所属研究院的人员们,还会在工作之余,进行一些……或受我指示,或自发进行的试验。其中,就有种地这一项。”   “你可别告诉我,守夜人产业的员工们吃的粮食,都是自己种的。”   “那当然不可能,但饭菜的烹饪,却大部分都是由所属食堂自行负责的。而食堂的工作人员每天只需做两顿饭,剩下来的时间没事干,便会在巨大厂房间那无数片空地上种些菜——既为打发时间,也可补贴食堂的食物原材消耗。而我得知这一情况后,下令研究院介入这项业余的活动,通过使用工具、改变耕种方式、尝试新肥料等一切能想到的途径,寻找摸索能在同样大的地里种出更多东西来的方法。”   “成功了?”   “各个试验田的产量多少不一,但皆比七国平均水准要高。”艾格说道,“所以,并无不敬之意——但我不得不纠正陛下方才的一句话:地里还真就不是只能长那么多粮食,通过农业改革让它长出来得更多,这就叫生产力的进步。”   “怎么办到的?”   “精心培育的良种、坚固趁手的工具、科学合理的耕种方式:播种、灌溉、施肥等……您确定现在就要听?据我所知,龙石岛可种不出粮食。”   “我明白了。”丹妮莉丝已经放弃思考了,她现在只想要看下一章……不,听下一段,“然后呢?”   “我们现在达成了一致:技术的进步会引起生产力的发展,如果有疑问请立刻提出,没有的话,我们就进入下一论点了。”艾格在丹妮莉丝想要的知识这一项上表现得异常慷慨,因为今日所说,皆非他日后真正参与游戏的底牌和依仗。即使将来哪一天不得不与丹妮莉丝为敌,她也不会因为今日从自己这里所听到的这些东西……变得更难对付,“生产力发展后,获益最大的,将是七国中的哪一地?”   “获益最大……难道不是大家都获益吗?”   “没错,但我现在要陛下您自己通过思考回答这个问题,哪一地将会获益最大?”   这可不是艾格要卖关子,他也想尽快完成洗脑,让女王顺着自己的想法去思考,但这问题实在太过敏感,若全程由自己来带路,可能会惹上一些很不妙的嫌疑。   丹妮莉丝被迫痛苦地从“学习模式”转入“思考模式”,幸好这个问题并不难答。   “河湾地,因为河湾地的气候最温暖,耕地面积最大,人口也最多。”   “对。”艾格点头,“但鉴于您对七国现状的了解‘颇有些淡薄’,我认为有必要向您更详细的介绍具体数据比例:河湾地的耕地面积是排名第二的河间地的两倍,由于气候温暖湿润,长夏期间可以一年三熟,其粮食产量是七国总量的一半;人口没有这么夸张,但亦超过北境、西境、河间和谷地的总和……这还仅仅是官方数据,隐藏的部分到底有多少,我们不得而知。您听清楚了?”   “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没了解得这么清楚。”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回到我们之前引入的那个概念了:江山易得难治。”艾格松了口气,上半部分总算完了,“理想状况自然是与整个世界为敌,击败七国控制维斯特洛全境,但陛下一定不想把接下来的一生都耗费在战争上。那么,合理的方案就是折中:拉拢部分贵族,再与剩余部分为敌。夺回铁王座得借助大贵族们的势力,而试图打破历史的车轮,又不得不与他们为敌——想在有阻力的情况下依旧完成您的理想,必然要有对七国的足够控制力。假设您龙的战斗力相当于一国吧,如果陛下现在需要拉拢三国,对抗剩余四国,您会怎么选择?”   …… 第403章 远交近攻   当然是与多恩和河湾地结盟,对抗其余五国了,还可能有其它办法吗?   但丹妮莉丝张了张嘴,却立刻意识到:艾格方才刻意提醒她河湾地到底有多强,绝非毫无缘由。   其言下之意无非是告诉自己:河湾地这最强的势力,不仅不能与之谈条件结盟,妥协后拉入阵营,还必须击败之,收入自己手中?   这完全反逻辑了呀。   “可,除了多恩和河湾外,其余五国皆在篡夺者战争中站在坦格利安家的对面,与我的家族——好吧,现在就只剩我了——有杀父弑兄的血海深仇。就算我愿意拉拢他们,他们也不可能站到我这一边。我根本没有选择,谈何‘怎么选择’?”   “先把那些该死的家族仇怨忘掉,简化问题模型,一步步来。”艾格摇头,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柜子中取来纸和炭笔。幸而这间屋子曾是火术士们的实验室,做试验时不时需要做点计算,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取完纸笔回到女王面前重新坐下,他刷刷几笔将长城以南的维斯特洛粗略地形图画到纸上:“把七国从一编号到七,不考虑亲近和疏远程度,不考虑统治者家族对您的看法和态度,也不考虑文化和信仰……只考虑地缘。假设您已经是胜利者,该怎样统治这个国度,才能确保对全境的控制力都强到……想进行任何改革都无人能阻挠?”   一个守夜人,竟能随手就画出七国地图?丹妮莉丝意外地望了艾格一眼,然后身子前倾臀部略微离开椅面,像个看老师批改试卷的孩子似隔着桌子俯看那张简易地图:她的守夜人“老师”,在地图上标了一串数字:河湾地是1,西境是2,河间地是3,风暴地4,谷地5,北境6,多恩7。停顿一下后大概是觉得没完,又在王领标上了8,铁群岛标了9……最后,犹豫片刻,在长城的位置标上了10。   “抱歉,方才说的太过模糊,七国实际上并不是只有七国,而是有十个势力——在即使把龙石岛及狭海列岛忽略掉的情况下。请陛下再看一看,您想怎么统治这片大陆?”   丹妮莉丝歪着脑袋看了半天这张超简化的维斯特洛地图,也没琢磨明白这排序是按什么来的:显然不是方位,实力又不太像,资源丰富程度更不对……至于怎么统治这片大陆?别说一点头绪了……她连半点都无!   只考虑地缘是什么意思?艾格说的每个词她都听得懂,合起来却完全跟不上思路!   自己还没赢得战争,就提前开始考虑怎么统治,有点本末倒置了吧喂!   ……   在继从一个“骄傲的女王”变成“虚心的女王”后,丹妮莉丝再次化身成“无助的少女”,用疑惑中带着些可怜兮兮意味的目光抬眼看了下艾格,就差一句“请先生教我”了。   艾格抬头与丹妮莉丝对视一眼,忍不住睨了眼她因为凑过来看地图而近在咫尺的脸,嗅了一息她身上飘来那股淡不可闻但出奇美妙的气味,忽然想到:剥去坚强和骄傲的外壳,面前这小女王也不过就是个才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甚至还没妮娜年纪大。摘掉女王的身份,她也还只是个需要关心、帮助和指导的……   打住!艾格及时从遐想中抽身出来,背上竟险些冒出冷汗:这种神奇的吸引力简直无解,他自以为可以凭理智对抗,但事实上很可能——他只是在以另一种方式更潜移默化地受影响,一点点陷进去罢了。   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洗脑进程已经过半,别在这时候因为注意力分散而出了差错!   “提示一下,七国哪些地方与王领接壤,而哪些地方则比较远?”他收起绮念,把笔递给丹妮莉丝,“把远的打上叉。”   小女王迟疑着接过笔,又看了半天地图,犹犹豫豫,咬牙把北境、铁群岛和多恩打上叉。   “基本正确。”艾格接回笔,忍住了没刻意碰丹妮莉丝的手指。他把女王那漂亮小手打出来的三个小描了下变成醒目的大×,然后再在西境和谷地也同样打上叉,“还有这两个地方,它们看似与王领不远,却与大平原有着山脉相隔,在交通上不便抵达。陛下明白我把这五个地方打叉,是因为它们有什么共同点吗?”   “这五个地方,不翻山越岭到不了?”   “对,但从政治上考虑,‘不翻山越岭到不了’这一特点,意味着……就算您把这五个地方打下来了,待在君临也很难进行统治。”艾格点头,“在我来自的地方,有句老话叫做:‘远交近攻’。就是说的这种情况——如果控制不了,那就不要费力去占。这五地与维斯特洛大陆中央的核心平原较远,交通上十分不便,除非陛下的龙有本事把山烧平、把沼泽和海洋烤干,不然就算费心血打下来,也很难进行直辖统治:指派新领主吧,时间长了照样有反心;以官僚体系控制吧,在‘天高女王远’的情况下,吏治腐败的负担最终转嫁到人民头上,而这又与您让百姓过上更好日子的理想相违背了。所以,我的建议是——与这五地,不为敌。”   “而除开这五个地方的剩余部分……”艾格不给丹妮莉丝提问的机会,他仿佛连看也不用看一般,在地图上大致标出海鸥镇、君临和旧镇的位置,唰唰几下,画出一个不怎么规则的大框:以三座大城市为轴,以平原为躯,涵盖了整个王领、几乎河湾地全境、半个河间地、小部分西境和风暴地,面积之大能与整个北境相较,几乎是长城以南塞内的三分之一,北境以外南方的一半。   放下笔,艾格指着地图上这个他画出的大框,假做出惊奇的表情:“神了!我甚至都忍不住怀疑,您的祖先征服者伊耿选定君临和王领的位置时,就考虑到了您今天所希望做的事情——和王领接壤的河间、河湾和风暴地,割据占着七国最平坦、最肥沃、人口最密集的核心平原,这个平原占了维斯特洛70%的人口,80%的粮产。将王领范围扩大至如图所示,由王室直辖统治并指挥,就牢牢把持了王国的命脉,想怎么为所欲为,就怎么为所欲为,只要不过分作死,便立于不败之地!”   丹妮莉丝睁大眼睛看着纸上那个大框,小嘴微张,半晌都合不拢:向诸神起誓,她这趟过来,真的只是想看《君主论(下)》而已。而现在,被一张纸和炭笔在其上画出的几条线,她……有些吓到了!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先给它命一个名吧,在原王领的基础上向外扩张,不如就叫‘大·王领’。这么好的一块地,为什么在维斯特洛长达数千年的漫长历史中,从没人将其统一过?很简单,生产力不足、交通不便,也从没人有这个野心和能力罢了。”艾格继续蛊惑道,“但您的祖先已经通过近三百年的统治和准备,为您扫除了这些障碍:杰赫里斯一世国王大力修建道路,加强各地连接,这么多年过去,如今我所画出的这片大王领,有着‘河间大道’、‘国王大道’、‘黄金大道’、‘玫瑰大道’和‘滨海大道’等路线组成的横纵交通路线体系的贯通,只要对这些现成的大道进行一定程度修缮,再加少许几条南北方向的补充,整个大王领都将连成一体!这里已经能在一定程度上实现政令通达,地方直接接受王家指挥,形成一个完整的王国——若这样您还畏首畏尾犹豫不决,那恕我直言:请陛下别再到处说什么打破历史的车轮,徒为人增加笑料罢了!” 第404章 普天之下   被像小孩子一样训了句的丹妮莉丝全然没有还嘴的想法,被艾格所献计策的惊天气魄震撼过后,紧随而来的是久违的心跳感觉——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心动到底是对这个所谓“大王领计划”,还是对面前守夜人总司令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豪气。   对她这样一位不甘平凡、渴望青史留名的女王而言,说对这个计划不憧憬向往肯定是假的……可惜,心动归心动,这规划听上去实在太像是天方夜谭般的空想,一路打过来的她立刻想起了其中存在的军事方面问题:“这片‘大王领’确实物产丰饶,人口众多,但这样一片完全无险可守的平原,又该如何防守,才能应付可能的外来进攻?”   “外来进攻从何而来?您可是要打破历史车轮的人,难道不该是——整个维斯特洛都是您的国,‘普天之下,莫非女王之土’?大王领外的地域就算不是您直辖,也全是您的臣属,东南西北四境守护不应该再像原来那样,仅仅是承认您的身份,而应该是替您看守偏远国土的管家!”艾格耸耸肩,接着说道,“所以您的问题应该是:假如在久远的将来,这些剩下没被纳入王领的大领主们心怀不臣,意欲反叛时……王政府该如何进行防御和抵抗。这才确实是个好问题,所以,这个‘大王领计划’,还有接下来的附属部分——制衡。”   ……   “还是您祖先的统治为您创造好了的条件:在伊耿征服前,那些气候环境恶劣或土地较贫瘠的王国,自成一体,人口一直都保持在低位。而如今呢?北境、西境、多恩数百年来的基本和平,让它们已经习惯于从河湾、河间地购买粮食,再也不会因灾害或凛冬就饿死大片居民。而谷地虽然勉强能自给自足,却也仅是因为气候良好土壤肥沃,单位面积产粮更多罢了,由于山谷内地势的狭窄和耕地面积的不足,注定了这种现状维持不了太久——人口的增加,一方面让这四地的实力变强,但从另一方面想,也让这四地对外界的依赖变得更大,只要陛下控制住了粮食这条命脉,就扼住了大王领以外全部自治领的咽喉。”   “当然,只凭粮食不靠谱,陛下依旧得给四地再戴上一些‘枷锁’和‘项圈’,才能让您的继承者们也后继无忧:北境民风彪悍,军队战斗力强,我的建议是分治和牵制——将山地氏族连人带地划给赠地,同时改变法律,宣布已经日渐乏力的守夜人制度终结,长城守军从此直接由中央派遣和发粮饷,直属王室。通过削弱北境实力、在其背后安插这么一支驻军、监视诸侯一举一动的方式,扼杀其‘聚兵南下’的可能;西境:盛产黄金,富甲天下,您一定听说过泰温公爵发布‘黄金管制令’以掌控西境经济命脉集中资源进行战后重建的消息,陛下只需依葫芦画瓢——但把规则稍做改变,即:七国的黄金,不管是谁家的,只要超过一定的量,就必须交由银行保管,而银行的大金库必须设于王都内——即,维斯特洛的黄金,可以不是您的,但实体却必须大部分在您手中。当它们的主人使用它们时,只需把黄金从一个房间搬到另一个,却永远不会离开王领,就从根源上消灭了任何人凭借财富策划阴谋,危害您统治的可能。”   “北境和西境素来强大,必须得专门制定方针应对……而对谷地和多恩就无需太过担忧了:前者虽然胜绩优良,却多是因为站对了队而非自身强悍,国小民寡,论实力只能算中游,多少年了还连自己内部的高山氏族都没收服,十几年来攒下的些许家底也在不久前的公义者同盟反叛中败了个干干净净……只消一支守军遏住血门,强大的王家海军控制海运和海鸥镇对外贸易,再下令以瓜果蔬菜和马匹上贡王室,用这些与粮食无关的作物占据其有限的耕地面积以增加其对外界的粮食需求,它便翻不出任何浪花。至于多恩……呵呵,‘多恩壮士密如沙’的口号虽响亮,连伊耿都没能征服它的功绩也堪称传奇,但说到底,多恩人不过是擅长凭借沙漠打游击战,光脚不怕穿鞋总能耗到赢罢了。人口稀少资源贫乏,出了自家的窝便屁都不是,同样只需遏住两个山谷隘口,控制粮食供给,他们到世界末日也不会成为权力场上的主角……”   “哦,差点没想起还有个铁群岛……嘿,弹丸之地、跳梁小丑,忘了也罢。”等火炮上了船,这帮强盗引以为傲的铁舰队便什么都不是。艾格心想着,又喝了口已经冷掉的葡萄酒,长叹一口气:“但,在这里我又不得不提——陛下在有生之年准备多少花招和手段,万一后代不争气那便都是虚的。只有自身实力强劲,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把控了维斯特洛最富足的地带,又在剩余四国的脖子上套上缰绳,在此良好局面下再发展生产力,很快,王室就将有多余财富以维持起比都城守备队更大规模的常备军。在江山稳固的基础上再励精图治发展科技,永远保持先人一步,统治便将万世无忧。”   房间内安静下来,艾格把该说的都说完了,静静地坐在原位,轻松地抖着腿,惬意地一边啜饮美酒,一边欣赏着不仅貌美惊人、同时也是世上最有权势的年轻女王那——绝世容颜……被自己忽悠瘸了的思索表情……以及这两者间构成的奇妙反差萌。   ……   为什么艾格上次在龙石岛相见时,宁愿惹恼丹妮莉丝也不献上这些计策?为什么当成功把丹妮莉丝哄下龙引入后冠镇的塔楼时,他会心中窃喜?为什么他要强调别把今天的谈话内容告诉其他任何人?   很简单:他的这一番雄伟蓝图,看似处处为丹妮莉丝考虑,为她“打破车轮”的理想量身订造,实则掺杂了大量私货,避重就轻地只谈利不谈弊……忽悠下见识阅历皆稀松平常的小女王绰绰有余,可但凡瓦里斯、培提尔这样的老江湖在场一个,都必然会迅速指出他一番高论中的问题和疏漏。那样,他不能顺畅装逼把小女王唬得一愣一愣事小,万一被辩斥得灰头土脸、大失颜面,那就完了。   艾格对自己斤两相当清楚:除开远超常人的见识和知识量,自己在权谋和政治上的手段心计绝不可能与太监和小指头相较,这场戏想要达到的最佳效果——是让丹妮莉丝以为自己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战友,碰上了举世难觅的高人。让她忽然发现:世上还有一个人,能给她其他任何人都给不了的东西,从而在与丹妮莉丝相逢晚他人一大步的情况下,迅速在她心中获得一定地位,乃至另眼相看。   想完全实现目标,这场会谈就必须在没有任何外来干扰的情况下一对一进行,若能在艾格的地盘上,让他再加一层主人翁对宾客的心理优势,那便更棒了。   后冠镇的这座小塔楼,简直不能更完美。   再崇高的口号和事业,也比不上利益更能赢得忠诚。生产力发展会让蛋糕变大,但份额却永远不会从100%变成101%,想在这场游戏里分一杯羹,偏居一隅完全没上台面的艾格首先要做的就是:消灭部分贵族阶级——把一些玩家从牌桌上踢下去,为自己和追随自己的守夜人势力腾出些空位来。   而之所以是劝说女王搞“大王领”而非征服全境直接跑步进入集权时代,那原因就多了。直接从封建割据跳到中央集权,理论上自然是利益最大化,但大一统王朝看上去美妙,却有一个极大的弊端:其规则会从一套复杂的利益分配、交换和互相制衡,变成简单的“赢家通吃”,而这种没有制约的特性,会让权力斗争的残酷性空前提高。   如果把七国比作一个棋牌室,那艾格这个穿越者就是忽然闯进来的赌神,凭借预知剧情、了解人物性格以及本身眼界和知识量的优势,他拥有着如同开挂般的牌技。但技术虽好,他在这个棋牌室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外人,大家遵纪守法地在牌桌上按规则正常玩,他能够赚得盆满钵满……可一旦掀翻桌子砸掉棋牌室玩起大乱斗,根基不足的他并不一定能笑到最后。   这留出来的东南西北四大自治领……于公,是稳固王权,让维斯特洛的统治架构从一种模式向另一种模式平稳过渡的保障和压舱石;而于私,又是艾格的一份个人保险:一旦将来大业得成,这尚未摆平的四国,就是自己养来自重的“寇”,是自己免于陷入兔死狗烹困境的依仗……更别提,这四国中的北境和西境,和自己还算颇有些交情。   ……   艾格作为一个“外国人”,即使手握杀器,名震七国,也不可能没名没分地就忽然跳上桌当庄家。他需要一个“跳板”来蹦出赠地:支持史坦尼斯国王是最糟糕的选择,费力不讨好;而南方那个小伊耿艾格又完全没什么了解,难保到头来一场空;自己手里握着的乔佛里·拜拉席恩倒是一个好棋子,但宣称其为正统然后起兵的话……在打穿北境、河间地与泰温汇合前都等于是孤军奋战,“乱亻仑生子”的声望减持,更是让游戏变成地狱难度。   综合考虑下来,丹妮莉丝便成了最好的选择:艾格对其脾气性格略有了解,她也掌握着一支还算可观的武装力量,最重要的是……   艾格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承认:女王的外挂对自己生效了,尽管在理智的表层他仍保持正常……但在潜意识深处,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把“投靠龙女王”作为第一、乃至是最终决定,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为她服务了。只要她再伸出一次橄榄枝,自己一定会接。   不过,抬头看了眼丹妮莉丝的纠结表情后,艾格又笑了:大家半斤八两罢了,你凭借着那股无法解释的吸引力套牢了我,我又何尝不是靠提供一个无比美妙的前景套牢了你?小指头和瓦里斯虽然都是顶级玩家,但局限于自身眼界、利益和阶级属性,无论他们怎样绞尽脑汁,都没可能为女王献上比“大王领规划”更能令她心驰神往的计策。   自己抓住这个丹妮莉丝离开幕僚落单的机会,不留余力地给她塞了一桌山珍海味……由奢入俭难,往后,另外两个玩家把“封建领主”这窝窝头做得再香再甜,她也只会觉得索然无味了。   艾格敢断定,无论女王如何权衡利弊、分析得失,最终都会向潜意识里的强烈渴望和向往屈服,走上自己给她画好的路! 第405章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好计策,总司令阁下,听罢你言,当真是迷惑茫然一扫而空。”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构想中片刻后,丹妮莉丝回到了现实中,“但你也说了,这是在极端简化问题、且假设我已经取得胜利的情况下得出的最佳方案。但现在的问题是,这片大陆的局势可远没有您在这张纸上画得那么简单,而我也还没取得胜利。”   确实,现实世界可不是白纸上的圈地和打叉游戏:每将一个变量加入考虑,局势的复杂性都会呈指数型上升一截,而摆在丹妮莉丝面前的还不是征服者伊耿面对的那个松散和各自为战的七国,而是一个已经统一过又分裂、有着史坦尼斯这么一个“正统”国王、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伊耿和黄金团插足的……局势混乱到不可思议的维斯特洛!   将维斯特洛所有实际情况都代入模型,再考虑狭海对面诸地,尤其铁金库所在的布拉佛斯、瓦里斯同党伊利里欧所在的潘托斯和刚刚因对奴隶制态度不一而与女王干过仗的瓦兰提斯……这些自由贸易城邦的态度和倾向,想靠单纯的权谋手段破局的难度将暴涨到天文数字级,远远超出艾格能进行分析和判断的能力范围,即使是小指头和瓦里斯也绝不敢说,一切尽在掌控中。   幸好,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走寻常路,甚至连暴力破局的工具都已经准备到了一半,只欠东风了。   “陛下问我要那本书的下半本,我献上了。”艾格向后靠在椅背里,微笑着望向女王,“作为个体的人,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过眼云烟,稍纵即逝;而各个家族、势力虽然可以通过继承来延续,也同样只是昙花一现……只有‘地缘’,才是亘古不变的第一要素,人力无法克服的永恒障碍。我所献计策便是以‘无法克服的障碍’为唯一考量,旨在为陛下提供一个思路、一条实现您那伟大理想的可能路径,仅此而已。您听过觉得有道理,准备这么做,那开始着手思考怎么克服那些‘能克服的障碍’便是,但若是连具体操作和实施也要问我的话,这也未免太高看在下了。”   “你出的主意,难道会没有后续思路?”丹妮莉丝不高兴地脱口而出,全然没意识到,这句话潜意识里已经是全然信任和依赖对方了。   艾格耸耸肩:“陛下想要书的下半本,内容我已基本口述完成,如您有需要,我抽空甚至可以将内容整理成下册再次呈给女王。但再具体的思路,请恕在下无能为力——这不是一个守夜人总司令该考虑的事情,而是您和您幕僚的任务了。”   ……   丹妮莉丝的表情严肃起来,渐渐恢复到了女王该有的状态。   面前这男人虽然嘴里说着无能为力,可表情上分明就写着“我什么都想好了,但对不起就是不想告诉你”。她虽然见识阅历浅薄些,但脑子可没问题,哪还能不明白:免费的内容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要收费了。   怒意一闪而过,随即消弭——因为她回想起了一个事实:面前这男子还不是她的臣属和追随者,两人甚至还只是第二次见面。   想到这里,她忽然产生了几分尴尬。   先前在龙石岛初见守夜人总司令,自己放低身段伸出橄榄枝却被拒绝时,丹妮莉丝是真有些恼羞成怒,觉得对方给脸不要脸的。如今亲身访问赠地,她才发现自己那天的想法有多可笑:长城守军根本不是她原先想象中的“几百个老弱病残”。无论是宽阔笔直在几百米高空也清晰可见的国王大道赠地段,还是后冠镇超乎想象的规模和雄伟,抑或方才骑龙降落时场地上四周密集却依旧能有序撤离的人山人海,乃至内堡中那一队队全副武装、精气神十足的士兵,都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么一个要名有名,要兵有兵,还顺带胸有韬略,正值壮年的一方统帅……自己先前居然想用“不攻击守夜人产业”这条件外加一张笑脸,就换取来他的忠诚?现在想想,简直就是在侮辱别人!   侮辱过他后,第二次相见还摆冷面孔,甚至尝试用龙来建立威慑。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还依旧以宾客相待,费口水和自己说这么一大通话,已经是仁至义尽,甚至是令人敬佩的涵养和肚量了。如今想有所保留和防备,才是正常情况。   马奇罗用话术忽悠了自己,丹妮莉丝不悦地想道,君主论的上册《为君之道》和下册《统治七国》确实对自己有巨大臂助,但这本书的作者——活人而非死物,才是预言中自己“所能取得的最强大的追随者”!   从对未来美好想象的天堂回到冰冷现实的那种空虚,只有面前这男人立刻屈膝宣誓效忠才能填满!   ……   “你想要什么?”   丹妮莉丝坐回椅中,变回了那个双臂抱胸的高傲女王,也做好了被痛宰一顿的准备——因为她相信,艾格脑海中《君主论》的隐藏内容,值得她付出代价来获得。   ……   这是让自己开价了,艾格有些哭笑不得。丹妮莉丝还是太年轻太幼稚,就算出去女票也得拿术语遮掩一下呢,想要别人的支持,哪能用这么直白的询问?   在数月前那场冰痕城夜谈中,他确实与丹尼斯·梅利斯特进行过一场敞开心扉、酣畅淋漓的权力交易和利益互换,从而结束了漫长枯燥的总司令选举,开创了赠地的新局面。   那真是艾格此生进行过的最爽的一次谈判,穿越前找工作去面试都没这么痛快,现在想想还舒服。   但同样的坦诚和毫无保留,却绝不能用在和女王的对话里。   想象一下——如果诸葛亮在刘备请他出山辅佐时,赤衤果衤果地说:“帮你可以,但事成之后我要拜将封侯,子孙后代永享荣华富贵。”那……可以想见,君臣间的关系肯定没法那么和睦,这段故事也绝不可能成佳话了。   孔明先生实际上是怎么做的?   他不仅张口闭口自称“布衣”,还找朋友上门推销自己吹嘘他为“卧龙”,更是在刘备三顾茅庐亲自上门邀请他出山时仍一再推拒,直到前者搬出“天下苍生”的大义来,才勉为其难地松口——皇叔可记住了,我帮你不是为了利益,是为了天下苍生!   何等高明!   艾格不敢妄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诸葛亮演戏演得好,毕竟——也许、说不定他真是心系天下苍生。   但自己和丹妮莉丝间的关系,可就和与丹尼斯·梅利斯特间截然不同了:影子塔指挥官,说起来是总司令下属,其实两人更像是某种意义上的同僚。丹尼斯那老头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想要什么、能提供什么,甚至完事还能小小阴自己一把——他全然不担心、也不怕自己报复。   但女王可不同,一旦上了她的船,她便是君,自己便是臣。想要活得久走得远,自己不仅得对君主有价值和用处,还得有个积极正面、始终如一的人设,获她信任、讨她欢心、得她敬重方可,在决心翻脸为敌前都露不得半点底细马脚。   自己想要什么?想要女王你跪下替我咬,想要当世界的主宰,想唯我独尊,想不受任何人节制!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权力当真是欲望最强的催化剂,曾几何时,艾格还是个只想远离长城当逃兵的小角色,谁能想到,他也会有野心大到想要吞天的这一日?   但这些想法,却是他向任何人都不会吐露哪怕半个字的。   他不开条件。   但若是到最后女王心里还是没点逼数,没给足功臣好处,那自己会怎么做……可就不好说了!   ……   艾格露出了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我不想要什么,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陛下那伟大的理想实现——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如此罢了。”   丹妮莉丝皱了皱眉。   她让艾格开价可没什么一探虚实和摸他老底的复杂心思,更不知道对方在一瞬间就已经想了那么多东西,当真是单纯地想拉艾格入伙罢了,结果男人这么一打太极,她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一个守夜人,却对七国概况了解得如此清楚,难道只是为了在见到我时献一个计策,然后安安心心继续看长城?你难道不明白,理想再高尚美好,不亲身行动,也是永远都实现不了的!?”   “若世间没有陛下您,我自然有行动的意愿和动力。”女王居然都用上晓之以理了,艾格怕一味地拒绝下去把上钩的鱼放跑了,便玩了个欲擒故纵,“但既然已经有了个陛下您,那我相信,您一定可以君临天下,实现目标。”   “好,既然你这么说。”丹妮莉丝昂起头来,收敛了片刻的王者气息再次显露无遗,“我以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的名义,赦免你的过往罪行,并命令你立即脱下黑衣,先来为我服务,辅佐我夺回七国,设立大王领区——打破历史的车轮!” 第406章 证明   嘿,艾格被小女王的任性劲逗乐了:只是客套一句“您将来一定会君临天下”,你倒真不客气,先一步开始预支使用君主的权力了?   赦免过往罪行——我不过偷了几个土豆、在人家鸡舍前站住看了一眼蛋的罪,需要你来赦免?立即脱下黑衣为你服务就更逗了——你想要什么服务?没了守夜人身份,他拿什么来指挥赠地这一大帮子人?要知道,即使是完全自己一手操控的守夜人产业,法律上也是挂在军团名下的!   艾格之所以要推辞几番,不过是走个程序矜持一下罢了。毕竟,要是过程变成下面这种情况:   【女王:那谁,来帮我打天下。】   【自己:来了美女!】   那未免也太掉价了——没人会在乎送上门的东西的。   不过,费心思得到的东西才会更珍稀固然是真理,玩起来也得掌握个度才是。别人能搞三顾茅庐,是因为人家的才能和人脉关系网确实值这个价,但丹妮莉丝不是一穷二白的刘皇叔——她没有自己,也有其它大把路可走。要是玩过火把她逼得与小伊耿联姻又和河湾多恩联手,进而一统南方,变成了自己最终要打的大Boss,那就滑稽了。   既然没打算逼她搞三顾,那这是她第二次示好并给台阶,艾格该顺着下了。   但,事情毕竟没有那么简单。   “陛下,我很愿意加入您为人民谋福祉的事业,但……在下毕竟是守夜人军团总司令,要对长城负责。异鬼来袭迫在眉睫,职责在身,不敢擅离。”艾格肃然道,“这样吧,陛下答应我一些条件,并先做一件事,证明你以人民为重,我便不仅可以向您宣誓效忠,甚至可以携整个赠地为您的事业而战。”   这其实是废话,一旦他决定加入某个阵营,必然是带着全部家底投入毫无保留。他孤零零一个穿越者既无家族亦无子女,做事自然不考虑留余地。   当然,女王可不知道——艾格其实是在拿“效忠”本就应该附带的赠品来加价。   “说吧。”   基础打牢固了,接下来的一切便水到渠成。在随后的时间里,艾格三言两语,成功说服丹妮莉丝放弃对篡夺者战争旧账的清算,赦免已经加入守夜人的弑君者……同意了他的一系列建议。   “最后一件事便是——您在守夜人与异鬼的战争中,带着您的三条龙,为人类一方而战。”   ……   上面一系列零零碎碎的建议,没一个是出于私心,而是他上丹妮莉丝船无法绕过必须解决的问题。反倒是最后那件事,看似简单,其实却包含了诸多考虑。   首先,艾格肯定是想跳出赠地的,但他必须得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所谓师出有名。“帮女王打天下”这就明显不是好借口,完全违背了守夜人的中立准则,会为七国人所不耻……但,“因为女王在决战中帮助了守夜人,所以守夜人投桃报李为其而战”,虽然事情本质依旧是守夜人违反法律干涉七国内政,却一下好听了许多。   其次,只要丹妮莉丝答应此事,便是隐形且合理地延后了时间——守夜人和赠地大军只有打完异鬼才可能腾得出手来干别的,但如果直接对丹妮莉丝说:“稍等,我打完异鬼再来帮你。”那很容易被对方认为是轻慢和恶意拖时间……但,“我们解决完人类天敌再去打江山吧!”那便在不知不觉中避免了前面的尴尬。   最后,“女王骑着龙到长城帮忙打异鬼”这消息本身,就能极大减轻七国尤其北境人对丹妮莉丝的敌意和反感。丹妮莉丝毕竟是疯王的女儿,艾格说破天去也不可能说服北境人帮女王打天下,但有了这么件事情为良好前提,想让北境保持中立的难度却一下降低了许多:艾德和劳勃是铁杆,但罗柏·史塔克和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却并无甚感情可言。北境军队为新国王和河湾地打了好几仗却没得到任何好处,甚至连家都差点被人抄了,上上下下对铁王座那原本就不高的忠诚度其实早已大打折扣,这不打跑了铁民也没再举兵南下?   只要拿得出足够诱人的条件:比如女王不追究史塔克家参与篡夺者战争的旧账,允许罗柏保留北境统治者的身份,自己很可能可以避免与北境朋友们的冲突,完完整整地跑南面去参加大混战。赠地居民的成分中有山地氏族,若避不开与北境的战争,无论是感情上还是实际作战中,自己都会很难办。   ……   “合理的条件。”丹妮莉丝点头,艾格所提的前面一堆条件,她虽然心里明白是为她好,但真答应下来却是有些不情愿的。唯有这最后一件事……为人民而战,本就符合她的希望,更别提预言中她就是肯定会参与这一战的——既然是本就要干的事情,现在做了却能免费捞到一个强力追随者和一支免费军队打包的大礼,何乐而不为。“但,不知这一战到底会何时爆发呢?”   “唔——”艾格还真被这问题问住了,都说大战迫在眉睫,但天知道这“迫在眉睫”到底是有多迫?他总不能找人带话给夜王,说我们这边啥都准备好、龙也到位了,你快来受死吧。“不会太久了,陛下大可安心在此地暂住,这座塔楼便是您的专属居所,守夜人会竭力保证您的安全和生活待遇。”   投诚事宜谈妥,双方都觉得自己赚了便宜。面对“志同道合”、又已经半只脚踩到自己船上的艾格,丹妮莉丝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她嗔怪地斜了一眼艾格:“我担心的是安全和待遇吗?总司令阁下,必须提前说清楚的是——我个人很愿意满足你的要求,但我毕竟不只是你的女王。南方战事正酣,我的无垢者和自由民军团所向无敌,但史坦尼斯是个难缠的对手,是我的龙将他逼在君临城内不敢主动迎战,是我的龙令河间和风暴地诸侯不敢勤王,但若是我身处赠地的消息被他得知……”   有了瓦里斯提供的王领军力分布图,丹妮莉丝的军队得以针对性地安排进军和攻击路线,在蟹爪半岛登陆后一路势如破竹,短短一月便已经拿下了君临以北的大半个王领,马上就要完成对七国之都的包围。   即使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艾格依旧不敢说送上门的三条龙自己也不要——三台会飞的大型野火喷射器,能在决战中至少解决几千尸鬼,减少己方三位数到四位数间的伤亡——伤亡越少,战后自己能拿来上桌的牌就越多。所以,尽管他大致能猜到眼下南方的局势,却既不能大咧咧地说“没事女王你放心去打君临吧,这边我扛得住”,又不能编造谎言强行把女王骗得长住赠地留下把柄,想了想,决定不回应这个话题。   “陛下有来去的自由,如有外出计划或想要参观后冠镇,请呼唤侍卫,在下会亲自陪同。您一路骑龙辛苦,既然我们达成了一致,那便不多打扰,天色已不早,稍后会有女工来为陛下打扫楼上的房间并铺床,赠地条件艰苦,东西肯定不比南方,但我保证后冠镇是在尽全力招待。”   “好。”丹妮莉丝并没有太过纠结于这个问题,点头同意了他的安排,“明早准备羊喂我的龙,赶到我降落时那个广场上便可,卓耿至少要三只,韦赛利昂和雷哥胃口小,两只就够了。”   啧,要不是野人投降时赶进来大批牲畜,凭原本无人区一般的赠地,还真很难喂饱三条龙。   “我会安排的,那么……陛下,在下先告退了。”   “嗯。”   丹妮莉丝确实有些累,但艾格为她描绘的愿景是在太过提神,她现在清醒得很,不仅不想休息,甚至还想和这今天才算真正认识的守夜人总司令继续聊下去——不论是提前听听他对大王领计划的后续详细思路,还是探讨下人生加深彼此了解,都好。但主人都告辞了,她作为客人不好阻拦,只能点点头,目送他离开了房间。   ……   离开塔楼的艾格长长地呼了口气,虽然丹妮莉丝的这次造访有些突然,但一番波折后,事情总算依旧按着他的计划进行了下去。确定龙女王至少今晚会留宿,他又对在门外等着的侍卫们重新交代了一番,在确定安保工作无疏漏,并再次警告这帮小伙子别在女王面前给赠地丢人后,才放心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通过亚姆的汇报,他简单了解了下后冠镇内部现状。之前担心的恐慌和骚乱并未发生,由于后冠镇官方的迅速介入控制舆论,现在城内大部分人都相信了“龙女王是总司令叫来帮忙的”这一说法……三条龙不仅没造成什么不良后果,甚至反倒还让取胜信心愈发高昂,也算是丹妮莉丝给自己送上的一份意外大礼了。   不过接下来,艾格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晚餐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往日里他会在大厅内陪同全体客人共进……但现在城堡里多了个坦格利安女王,而她和其余大部分客人又绝对是走不到一块,不能简单在餐桌旁加一张椅子就解决的。陪了这一大帮会怠慢女王,陪了女王又会怠慢那一大帮,事情虽小,麻烦却一点也不容忽视。   想了想,艾格只能采取了简单粗暴的办法: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佯装忙于公务无暇脱身,连吃饭也让人送来——既然怕厚此薄彼,那就干脆打好招呼,谁也不陪。   …… 第407章 “师傅夺回战”   说是佯装倒也不尽然,艾格确实有一大堆事情要忙。   被三条龙一搅和,箭术大赛原本该有的收尾和颁奖算是吹了,为这么一件破事把整个后冠镇的人再召集一遍显然不值当,但事情总得有头有尾,艾格计划抽空在城堡内搞个小规模的补充仪式,意思一下把程序走完。   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战争准备却是永远不会到头的:从君临带回的一船硝看着虽多,但其中大半需要提纯,最后弄出来的高纯度火硝不过千把公斤——偏偏其作为黑火药配方中的质量配比的最大头,消耗起来快得吓人,投入规模化生产后没几天便飞快用罄,最终也不过组装出来四百多枚龙晶爆弹……倒是炭和磺剩了一大堆。   这时,艾格点名带回后冠镇的科本便有了新任务:北境的气候制硝肯定不合适,但熬硝却不受天气影响。只要将他派向北境诸多城堡和避冬市镇,实地培训人员,采用挖土熬硝、最后收购成品运回后冠镇的方式,就算赶不上对付异鬼,也能为未来做良好准备。   理想状况下,一枚龙晶爆弹能杀伤半径十几米范围内的尸鬼,作为隐藏的大杀器,这威力基本已经够用。而四百多这个数字听上去更是海量——毕竟,连“光明使者”这种大招牌也才强行搞了七十七支……可惜,考虑到整个赠地共有二十一座要塞,分配下来,这个数字又不算什么。   此外,龙钢箭作为鼓舞效果大于实战威力的道具,也不可能全部堆在后冠镇……长城沿线除黑城堡外的所有要塞皆因路途遥远并未派人参与箭术大赛,但艾格希望能让光明使者问世的消息传遍赠地全境——那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它出现到每一处,实地展示了。   对着赠地防御示意图,艾格冥思苦想了好一会,渐渐完整了他先前就已经大致拟好的龙晶爆弹配送安排:冰峡港、影子塔、长夜堡和东海望,作为防御的重中之重,每个要塞调拨三十枚龙晶爆弹以及两支“光明使者”,剩余要塞中,由山地氏族和守夜人控制的、具有军事价值,在决战中会不惜代价进行防守的那七座——二十枚爆弹及一支“光明使者”,大峡谷沿线再列装一些……至于剩下九座塞满了新赠地民,由于修缮程度一般而不甚坚固、也没有上长城阶梯的居住型要塞,战时遭受威胁便会撤离,不调拨资源。   很快,大量的珍贵战备便会被分散运输到长城沿线,这看似极大分散了宝贵的物资,但绝境长城的存在其实提供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只要长城顶还没沦陷,各个要塞间的人员、物资便可以通过墙顶的笔直大道进行往来运输。敌人进攻除冰峡港以外的任何一座要塞,只要不是瞬间攻陷,其实就都等于是在和整个长城沿线作战。   ……   晚饭过后,艾格迎来了一拨又一拨的访客。   梅丽珊卓过来询问了艾格挽留女王的顺利与否——不知红神教内部是不是有“其他祭司忽悠过的客户不能抢”或是“一个祭司只对口服务一名预言之子”之类的潜规则,红袍女明明很在意丹妮莉丝的一举一动,却说什么也不肯接受艾格让她“自己去和女王聊聊”的建议,在得知其同意驭龙参战后满意地离去。   然后是黑港伯爵,贝里·唐德利恩作为史坦尼斯的封臣,不知为何却对龙女王无甚敌意,但艾格可不会因为他的表现便放松大意,当他状若闲聊地问起“和女王谈了些什么”时,艾格随口编了些谎话,糊弄了过去。   前两个访客只是随意过来问问,但夜色渐深,华纳·布克威尔却神神秘秘地上门来见他。   这个曾经临阵反水、背叛史坦尼斯为蓝礼夺下红堡的年轻王领贵族,确实有着能让人感觉“怪不得他敢谋反”的激情、能力和手段——即使被披上黑衣流放到长城来,依然不甘寂寞:在吞下艾格给他画的大饼后,华纳不仅组织整合起同样站错队投靠蓝礼而遭遇相同命运的诸多王领贵族抱了团,甚至以其堂兄弟贾曼·布克威尔为中间人,游说拉拢了一大批十几年前因为在篡夺者战争中拥护坦格利安家族而被劳勃放逐的各地贵族……成功说服他们支持艾格竞选总司令并进行改革。   无论是送他上位,还是之后的协助艾格管理赠地,华纳·布克威尔都提供了巨大帮助。   除了这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活动和组织能力,华纳在军事上也是个能独自领兵、统帅一方的将才——弹压图尔部族叛乱、巡视确保新赠地民安分以及误报发生时追回难逃部族的临危不乱,一系列事迹证明了其能力。后勤部的士兵们担任中低层军官勉强够用,但要论起独自担事的综合能力,平民出身的小伙子们到底还是不如这些世家出身、从小耳濡目染,又在君临守备队里一路历练过来的人。   华纳今天来找艾格的目的可不一般:他也看出了丹妮莉丝·坦格利安身上巨大的潜力和投靠价值——龙女王是艾格实现对守夜人内部贵族派的承诺、带领他们跳出赠地、重返七国权力舞台的最佳跳板!   年轻贵族的一通分析和建议固然正确,但艾格听完华纳面色严肃的一番献策,却是哈哈一笑:要是这种事情也得你提醒我才看得出,我还怎么当这赠地之主?   “女王那边的事,我已经全部谈妥安排好。具体细节……大敌当前,为防你们分心先不和你们细说。总之,提足精神,打完这一仗,会有大家一展身手的时刻的。”艾格收起笑容,板起脸来补充了下半句,“回去和各位爵士和大人们打好招呼,管好你的人——不许任何人越过我,直接去找女王胡说或是谈些什么!”   大量被流放贵族的出谋划策和尽心服务确实让艾格对赠地的控制得心应手,但这帮有前科的人可不是倾慕崇拜自己所以才忠诚,单纯是利益绑定罢了——艾格手上无人,不得不用他们,但同时也盯着他们……作为一个没有根基的穿越者,他要是像史坦尼斯那样被背叛一次,可绝对是尸骨无存,毫无翻身机会的。   艾格和女王谈好了:她为守夜人战斗一次,守夜人将还她以铁王座……但假如丹妮莉丝忽然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守夜人军团内部其实早有大把人迫不及待地想投靠她以摆脱黑衣,那显然会让他先前的一番装腔作势都变得意义大降。   一番解释和忽悠并存的谈话结束,艾格好不容易把这家伙弄到心满意足送走,还没安稳一会,今天最后一个拜访者上了门。   ……   艾莉亚气势汹汹,一进门还未站稳就没好气地问:“我的剑呢!”   “连师傅都不叫一声了?”艾格抬头瞪了她一眼,用鼻孔暗暗出了口气,把史塔克小姐的缝衣针拿出来放到桌上:“剑还给你,但今天和你说的,听明白了?我可不想再去塔楼外逮你了!”   “哼。”   艾莉亚拿回剑,抽出来确认了下是她的小剑,插回去,一屁股坐在艾格办公桌对面……华纳片刻前坐过的椅子里,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看。   在这样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艾格很快再处理不下去政务,无可奈何地放下笔:“还有什么事?”   “刚刚吃饭的时候你没来,去哪了!”   怎么搞得像是在查岗似的,艾格耸耸肩:“我哪也没去,就在这里吃的,不信你问门口的侍卫……或是厨房的小弟。接下来的日子里,恐怕还得这样忙一阵子。”   房里确实飘着一股食物味,艾莉亚咬咬嘴唇,又继续追问:“我刚刚去湖边看了,塔楼里有光!你……你居然留疯王的女儿在这过夜!”   只是留她过夜而已,又没陪她过夜,干嘛一副醋坛子打翻的模样?生怕女孩再去搞点什么幺蛾子,艾格只能好声好气地解释:“她现在是我的客人,你听说过——主人可以因为不喜欢,就不给客人安排住处的吗?”   “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上疯王的女儿了!”   “别胡思乱想了,我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认可她为我的客人,只是为了让那三条龙参战而已!”艾格换上了严厉神情,提高了几分音量:“你这小姑娘,要再问这些没头没脑的问题浪费我时间,我可要赶你回房间了!”   ……   “师傅的威严”偶尔用一次,总算还是有些效果……质问被丝毫不松口地全打回来,艾莉亚的气焰被压制,很快无话可说,只能一脸苦恼地坐在那里生闷气。气父母没把自己生得比疯王的女儿漂亮,气自己明明肯定师傅变心了却没证据,气自家的侍卫里没厉害的杀手……   自己的刺杀以失败告终被送回房间后,她又和自家的侍卫提过,要求他们想办法去对付疯王的女儿——可,那帮平日里装腔作势、一副“什么事都难不倒咱北境男儿”模样的大老爷们,事到临头却一个个当起了缩头乌龟:这个说他们的任务只是保护两位小姐,暗杀敌人不在工作范畴内;那个说在别人的地盘上残害主人的其他宾客是极不礼貌的行为;还有一脸严肃地给她科普“龙如何如何恐怖”,连史塔克家的祖先都屈膝臣服的。   反正就是没一个肯办事,也不知他们到底是不是两腿间的卵蛋都被龙吓萎缩了。   师傅马上要被人抢走了,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毫无办法……女孩越想越慌张,想问弥赛菈有什么妙招又不好意思,急得像被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转,这会窜到艾格房里来乱七八糟说了一通废话,连自己都有些晕头转向了。   艾莉亚收起了质问的架势,把小剑搁到一边,趴在桌上用手臂垫着小脑袋,仰着脸眨巴着眼睛盯住艾格。   她整日和弥赛菈在一块儿,早就发现自己这小姐妹扑闪着漂亮的大眼睛、扇动弯弯睫毛的模样煞是可人,连同为女孩的自己有时都会心痒痒,此刻病急乱投医,也想学弥赛菈的模样,说不定师傅看自己可爱,就又忘掉疯王的女儿了。   艾莉亚的眼睛很大,眨巴起来确实挺萌的,拿来对付一些有特殊癖好的怪蜀黍说不定有奇效,但艾格正常得很,此刻又全神戒备着生怕露破绽,哪能猜到艾莉亚的小心思?   ……   面对着面,被眨巴了半分钟后,他忍不住发问了:“眼睛不舒服吗?叫人给你看看?”   “你才眼睛不舒服!”   艾莉亚气得脸都红了,咬牙切齿了片刻,小脑瓜里本就不多的些许理智终于被羞恼吞没——不能再出昏招了,直接用大绝招!她蹭一下站起,噔噔噔地跑进了内间卧室里去。   这小丫头,发什么神经呢?   艾格摸了摸头,决心不去管她,埋头又处理了会公务,约莫十几分钟后总算把手上这件弄完,合上文件,却仍不见女孩出来……这下心中已隐隐有了些不妙的预感,提着油灯走进卧室一看,果然——不见人影,只有被窝里鼓鼓囊囊的凸出来一块。 第408章 大招的错误用法   钻被窝?   艾格感到好笑,这招确实是对付男人的大杀器,但艾莉亚似乎犯了望文生义的毛病,完全搞错了正确用法——钻男人被窝,你得在人喝醉意识模糊、或是脱了衣服睡下后用才有杀伤力啊,我还没上床你就钻了进去……我想中招也很难啊。   他走到床边,本想一把掀起被子把艾莉亚逮出来,却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整整齐齐的一叠衣物,方知这丫头竟把衣服都脱了……这下可不好再乱来,只能小心地把被子掀开一角,露出她的脑袋,然后叉腰低头,隔着被子和她对峙。   “一年多前,好像也是在这地方,你偷偷摸摸往我被窝里钻,我当时和你说过什么来着——‘如若再犯,就别再叫我师傅了!’”   “不叫就不叫,谁稀罕。”艾莉亚伸手把被子拽回来一点挡住钻入的寒意,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表情坚定、毫不退让地和艾格对视,“你白天都和我说那些话了,你今晚不和我睡,就证明那些话全是骗人……我明天还去杀疯王的女儿!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总会成功的!”   “我和你说哪些话了?”艾格哭笑不得地问,掰起手指,“来帮你回忆一下:我答应你了——以后你来后冠镇我一定随时陪你玩,想办法帮你退婚,还保证让你当第一个女守夜人……对不对?你说这里哪一条,需要我和你睡来证明不是骗人?”   “你你你……你说喜欢我了!”   “我没说喜欢你!好吧,师傅确实是喜欢你,可你是通过和别人睡觉来表达喜欢的吗?”   “哎呀我不管,反正我今晚和你睡!”艾莉亚知道说不过他,干脆又把被子蒙回头上。   ……   这臭丫头,还真将艾格逼入两难境地,上次她来占了自己卧室,艾格是通过离开房间去睡了本安排给她那一屋来解决问题的。可眼下后冠镇内堡根本没多的空房间,连艾莉亚都是和弥赛菈同住——要丹妮莉丝不来,湖心岛上的塔楼还是最后的余裕,可现在……要不,去梅丽珊卓那凑合一夜?啧,红袍女可是三令五申,让自己不得在未事先沟通的情况下去打扰她的。   “你要是敢出这个屋……我……我……”艾莉亚这时也想起了上次钻被窝失败的经历,生怕艾格又跑,赶紧重新探出脑袋补充威胁:“我就立马去找疯王的女儿,就今晚!”   “你这臭丫头!”艾格闻言立刻凶狠地扫了艾莉亚一眼,作势要打,可女孩已经重新缩回被子里,对他玩起充耳不闻了。   ……   重新安排过安保工作的艾格并不担心艾莉亚能刺杀到丹妮莉丝:且不谈她在这条时间线里压根没去布拉佛斯的黑白院经受历练并成为无面者,就算去过——在与梅丽珊卓无数次深入沟通交流后的闲聊中他也已得知:黑白院的无面者确实是一流的杀手组织,但也仅此而已。其仿佛天下无人不能刺杀的名气里……靠神秘感和人们以讹传讹来放大的部分远超真实实力,变脸这种技能,在真正系统性地掌握了魔法的高阶祭司眼里,只是雕虫小技而已,一眼就能看穿。   就算艾莉亚是无面者,在梅丽珊卓在后冠镇且关注着丹妮莉丝的情况下,她也没可能刺杀到后者。   艾格担心的不是女王的安危,而是这小刺客本身——如果艾莉亚一通大闹,让丹妮莉丝知道了她在后冠镇的存在,事情会怎么发展?   ……   如果你是龙女王,你带着三条龙来到了中立势力守夜人的地盘上,然后你最大的敌人之一——北境的统治者的妹妹,在这里趁夜来刺杀你,你会宽宏大量到一笑置之,说“她还是个孩子,算了”吗?   丹妮莉丝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是自己一路征服,浴着血与火、见证着杀戮和死亡走来的,真龙血脉的缺陷让她呈现出艾格只见了两次就能明显感觉到的情绪不稳定。她对艾格友好,除了守夜人是可拉拢的中立势力外,还因为艾格展现了和她相同的志向和理想,以及对她有用、且令她佩服的手段、能力和本钱。但艾格可不敢自大到确信——这种友好强力到能在“真龙之怒”面前保护别人,而且还是在艾莉亚有错在先的情况下!   就算最终能说服丹妮莉丝看在自己份上放过艾莉亚,他也得欠下女王一个大大的人情。   而这种“君对臣”的人情,是很难还清的。   ……   “所以,你是铁了心要惹师傅生气咯?”艾格恼火地说道,“你们家的侍卫,还有梅芙,知道你在哪吗,不会到处找你?”   “那帮家伙又不是时时刻刻盯着我的,梅芙……梅芙知道我来找你了。”   艾格松了口气,站在床边又盯着霸占自己床铺的史塔克小姐看了一会,最终下了决心:“好,我今晚就陪你睡,你老老实实在这待着!”   说罢,他转身出门,正常洗漱完毕,径直到不远处的生活用品仓库取了一条新被子,返回自己房间,进了卧室。   真对艾莉亚做点什么是不可能的,但字面意义上的“陪睡”,却很容易实现——艾格不顾艾莉亚的大呼小叫,不由分说地把缩在被窝里的她用被子一裹一滚弄成一个棉被包着的人肉卷,然后拿一条布巾缠了一圈打上结,把女孩绑成粽子……然后才在腾出来的床铺另一边扔上自己新取来的被子,吹着轻松的口哨慢悠悠地脱掉外衣,钻进了另一个略显冰冷但还算干爽的新被窝。   艾莉亚挣扎着钻出头来:“喂,这是耍赖!不算!你放开我!”   这下看你还怎么去闹事?艾格嘿嘿一笑,不理不睬地熄了油灯:“好了,老实睡觉,明天还得早起。”   “我喘不过气来了!”   “说话中气这么足,哪里喘不过气来了。安静,不许再说话!”艾格把自己也裹进被子里,靠着艾莉亚的那“一大卷”,满意地闭上眼睛。   搁一年前,即使是这种形式上的同屋睡,艾格也绝不敢进行……原因很简单,在一起睡了就是在一起睡了,外人谁会相信他什么都没做?   但现在,前路已规划完毕,下家也已经找好,就算艾莉亚在自己屋里过了夜的消息日后不慎走漏,史塔克家也会无奈地发现:他们面临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收拾兵强马壮且不安于现状、宣布效忠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甚至开始征收女兵的守夜人军团,他们该纠结的最大麻烦是怎么把开开心心第一个披上黑衣的艾莉亚劝回家并应对大举南下的黑衣大军,而压根没心思也没机会——来质问自己:怎么敢和自家女儿睡一屋,如此不把她的名节和清誉放心上。 第409章 漫漫长河,谁是真的棋手?   连这么南的地方,都开始下雪了么……   巡视完一圈军营的琼恩·克林顿缓缓抬起头来,望了望忽然开始漫天飘飞的雪花,长叹一口气。   他老了,流亡海外多年、跟随黄金团四处奔走作战的生活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只骑了片刻马,又抬了抬头,他就浑身都像要散架一样酸痛。   盛夏不再,青春已矣。凛冬本该是各回各家,老老实实屯粮抱团等待春天降临的最佳时节,然而——篡夺者未灭,何以家为?只要拜拉席恩家的叛逆仍坐在铁王座上一天,雷加的儿子没夺回七国半日,自己就还不能休息!   丹妮莉丝对七国的反攻来得相当及时,若再晚个十天半个月,坚守风息堡的黄金团就要弹尽粮绝而不得不投降,自己恐怕也得带着王子狼狈退入多恩避难,寄人篱下任人宰割。但好在糟糕的结局并没有发生,在丹妮莉丝攻占龙石岛并进逼君临的消息传遍七国、史坦尼斯也迅速从风息堡下撤军收缩防线后,效忠伊耿王子的黄金团已经在“王子之手”琼恩·克林顿的命令下聚拢残兵,踏上了最后一次北伐的道路。   以黄金团残存一半出头的兵力,独力进攻君临是不可能的,但攻城不是这趟长途行军的目标:只要赶在丹妮莉丝攻陷君临、铁王座归属大局落定前抵达战场,让王子与他姑姑见面认亲,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得见者有份,七国这杯羹必然能分到一勺。   ……   由于与史坦尼斯连番作战不利,黄金团上下士气并不高昂,再加上时间紧急……克林顿带着伊耿王子一路行军,只拔除了几个必经之路上不得不攻下的小城堡,避开了除此之外一切没有必要的战斗,总算是在君临沦陷前穿越风暴地和御林,成功抵达了与七国政治中心一水之隔的黑水河南岸,与雄伟王都和红堡所在遥遥相对。   至此,黄金团堵上了丹妮莉丝军队所构成包围圈的最后一个缺口。君临的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全部被擎着红龙旗的“坦格利安家”海陆军队团团包围,成了一座孤城。   但,君临看起来虽已岌岌可危,实际上局势反而随着黄金团的抵达缓解了几分:史坦尼斯早已在城内囤足了粮食,不怕围城消耗,而城外的军队看似是“一家”,实际上却又效忠着两位不同的坦格利安——两家军队,在他们所效忠的君主互相达成协议前,绝不可能容许对方自顾自地先拿下君临占据法理优势,令自身陷入尴尬境地。   小伊耿的黄金团虽然没有独立进攻君临的实力,威胁一下无垢者的侧翼和后方让前者不敢轻举妄动全力攻城却不成问题,更别提……河湾和多恩两路军队也正在赶来凑热闹的路上,很快……七国之都便将陷入比三足鼎立更复杂的状态。   丹妮莉丝的犹豫,让她错失了独吞君临的机会。在各家完全达成利益分配协定或是先彼此争斗分出胜负前,史坦尼斯所面临的压力反而比之前只面对无垢者和三条龙威胁的情况要小了许多。   当然——琼恩·克林顿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可是世间少数知道瓦里斯真正效忠对象是伊耿王子的人,在这太监已经先一步挤进女王御前并开始对其想法和决策施加影响的情况下,“丹妮莉丝点头同意嫁给侄子,两位坦格利安成功联姻,同抗大敌共治七国”的实现概率极大。   只要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看着自己心爱银王子的儿子坐上铁王座君临七国,克林顿就是立马死掉也满足了。   ……   想到瓦里斯,瓦里斯就到。克林顿还没下马,就有士兵跑来向他报信:“首相大人,有自称是女王信使的人抵达了营地,说是叫什么瓦里斯,此刻正在大帐内等您。”   “哦?”女王那边的消息来了!克林顿精神一振:“扶我下马,看好大帐的门,没紧急军情不得打扰!”   “是!”   老首相风风火火地快步走进了中军大帐,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光头立在帐篷中央等他,赶紧屏退左右,走近他既期待又紧张地问道:“女王那边,你劝得怎么样了?”   “不好说。”瓦里斯压低声音无奈道,他现在的身份可是女王的幕僚,由无垢者陪同而来,若让人听见自己和伊耿王子的首相这么熟悉且亲密,那一个间谍罪扣上来,可大事不妙,“我虽献上了王领军力分布图这样的大礼,但毕竟没小指头陪女王的时日长,他在女王那边分量和话语权高过我,又极力反对我提出的联姻方案——女王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被培提尔一通诱导和挑起野心后,显然更倾向于自己当女王……而非下嫁当王后。”   “哼,自己当女王。听着容易,哪有那么简单,她一个妙龄女子,哪来这么大的权力欲!你就没做点什么吗?”   “别急,女王并没有与她世上最后一个血亲为敌的想法,我在考虑……如果女王实在不甘屈居王后,那也还可以退而求其次,说服她立伊耿王子为继承人,以这种形式实现合作。”瓦里斯叹了口气,“这就是我先前一直劝你‘别让伊耿王子太重视自己身份’的原因,若他习惯了见人就强调自己的国王身份,那真到要暂时屈居龙女王之下那天,就有太多尴尬了。”   “继承人……确实是一个法子,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丹妮莉丝的年纪比小伊耿还小!她年纪尚轻,总要找男人吧……若立伊耿王子为继承人后,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又该怎么办?王子可能一辈子也等不来坐上铁王座的机会!”   “那就要看王子自己的本事了,若丹妮莉丝不肯嫁给他而要自己当女王,那必然是也不会再嫁给其他任何人,而是暂且以单身状态统治七国。小伊耿若是能在自己姑姑面前表现出自己可靠且有能力的一面,在她看上其他男性前抢先获得青睐,成为丹妮‘并非国王的丈夫’或是她所信赖的首相,到那时,也会有机会坐上铁王座。”   ……   以上只是敷衍之词,瓦里斯和伊利里欧暗地里商量好的真正打算是:若丹妮莉丝不肯下嫁,那便先退而求其次,设法促成“继承人方案”,一旦小伊耿成为铁王座的继承人……再想点什么办法制造意外让丹妮莉丝身死,自然也就曲线达成了李代桃僵,让小伊耿统治七国的终极目标。   但这个计划,却是绝对不可能向琼恩·克林顿或伊耿王子透露的:无论是老首相还是小王子自己,都坚信后者是真正的伊耿·坦格利安。而自己和伊利里欧为他量身打造的成长环境,又将“伊耿·坦格利安”成功塑造成了一个忠诚、正直、勇敢而又睿智聪慧的完美王者。   这样一位王子,是绝不可能为了王位,参与“弑杀自己的君主同时也是世上最后一位亲人”这般卑鄙阴谋的。   坏事,就让八爪蜘蛛和富商总督这样的“下流人”来干就好了,小伊耿·坦格利安的任务,就是体面而毫无自觉地当那占了鹊巢的鸠鸟,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地成为七国史上继他同名“征服者”后最传奇的国王,成为后世所有“坦格利安”的共同祖先。   “唉,若女王当真野心膨胀到如此程度,在不与她作战的情况下,恐怕也只能同意让伊耿委屈当继承人了。”琼恩·克林顿皱着眉头长叹一声,作为见证着伊耿从小长到大每一天变化的人,他比任何人都肯定,自己的小王子会成为比任何人都理想、都优秀的千古一帝。奈何,人存于天地之间,总要时不时向现实做出些妥协的。   “别叹息了,事情已经比最糟糕的情况好了许多——你知道吗,原本培提尔可是成功说服了女王,在其它各路大军抵达前自己拿下君临的。若不是史坦尼斯自己争气以密集的猎龙弩阵迫使女王不敢轻易骑龙攻城,而那个叫马奇罗的红袍僧又一个劲地劝说她北上去参与什么狗屁‘终焉之战’,你现在赶到此地,可能看见的就是城头插着红龙旗的君临了。”   要丹妮莉丝真独力攻下了君临,那待王子带着黄金团赶到君临,可就没有任何能拿来谈判的筹码,除了屈膝称臣外没有其他选择……连能不能被承认坦格利安血脉,都得看女王的心情了。   (事情能到今天这一步,已经不赖了。)这么一想,克林顿的心情登时也轻松了不少,但旋即又苦恼地说起了另一件事:“听到丹妮莉丝反攻七国的消息后,河湾和多恩对王子的态度也暧昧不明起来,我曾邀请提利尔和马泰尔家共同率军一道前来,马泰尔家不会接受是可预料的,但就连提利尔家也没有回音!”   “哼,两家都有未娶妻的男性嫡系成员,见女王并未婚配,都动了自己的小心思呗。”瓦里斯眯起眼睛,眼缝中闪过一道轻蔑和阴冷的光芒,“大家似乎都觉得:丹妮莉丝一个年轻女子,必然比有你辅佐的王子要好控制……可惜,女王可比他们想象的要难糊弄得多。别烦恼这些了,还是干点有意义的事情吧……这里是猎龙弩的全套图纸,我在君临城内的小小鸟儿给我偷出来的,军中有会打造的工匠吧,抽空造一点,训练一批会用的士兵。”   嗯?克林顿下意识地接过瓦里斯从衣服里抽出来的一大卷图纸,瞪大了眼睛:“不是说不会与丹妮莉丝开战吗,要这东西作甚?”   “虽无害人之心,却不能没防人之意啊。再说,弩打造好了,不射龙也可以拿来射人射城墙嘛,准备做得齐全,总不会有大错,切记秘密进行,别走漏了风声!”   太监说的有道理,克林顿点点头,收起了图纸:“好吧,我会安排下去。”   伊耿与丹妮莉丝开战当然是不会开战,可待到女王“意外驾崩”的那一天,三条不通人语的龙总得想办法处理,与其手忙脚乱地到时候再想办法,早一步做准备自然是最好。   “女王现在去北方访问长城了,过两日便会返回,你让王子做好准备——丹妮莉丝一回来,你们立刻来拜访,她若相中伊耿愿意下嫁自然最好,若不愿意也别多纠缠,果断承认其为合法君主。无论如何,先联手对付史坦尼斯,把君临城拿下来再说!言尽于此,其中轻重利害,你自己把握。”   “明白了,我会向王子转达的。”   “嗯,不便多聊,我还得赶往西面去找提利尔家,保重。”   走出帐篷,吸了一口清凉干燥的冬日空气,瓦里斯强压下胸中的汹涌澎湃:谋划并按部就班地潜伏并推动了二十多年,他终于成功将坦格利安家族折腾到家破人亡、仅余最后一人。现在,只要把这最后一人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再榨出来,这场大戏,便将落下帷幕!   可笑那小指头,还以为自己忽然挤到丹妮莉丝身边来,是来争女王的宠、抢他功劳来的,殊不知,连女王本身,都只是这盘大棋里的一个棋子罢了。   既然棋子不肯乖乖接受棋手让她“当王后”的安排,那就该消失了!   …… 第410章 离间   亲自“献身”用些许小甜头把妒意冲天的艾莉亚哄住后,局面总算稳定下来:史塔克小姐不再尝试刺杀“疯王的女儿”,对前者存在毫不知情的丹妮莉丝则安安心心地在湖心岛塔楼内当起宅女。一边津津有味地翻阅着诸如《守夜人的奇幻冒险之旅》等艾格抱来给她解闷的书籍,一边等待大战降临……当然,作为主人的后者还是会定期入塔拜访一下,继续抛出些大王领计划的后续可行性细节来稳住猎物情绪以免上钩的鱼儿脱钩,或是带着她在后冠镇的城墙上游览一圈,以免让她产生自己被软禁的感觉。   除此以外,艾格还派遣可靠下属,前往长城去陪同正在访问的凯特琳·史塔克夫人,想法让她慢点回后冠镇,以免加剧局面的混乱程度。   一天,又一天……龙晶爆弹列装到了长城沿线,“光明使者”也分发到了计划中的每一个要塞,但一触即发的最终大战却依旧没有发生——等了半天死人来袭,结果还是冰峡港方向先传来了源自活人的不妙消息:巡逻的北境海军,在寒冰湾水域内发现了大批战舰的身影。   原本在河间和西境沿岸不断活动劫掠的铁民船队,大概是收到了上次巡逻队以四敌一依然惨败后唯一逃脱帆船的报信,重整旗鼓,带着大部队回来报仇找场子,顺带铲灭威胁自身的北境新建海军来了。   冰峡港内此刻满打满算有三条战舰,第四条仍然在建——更尴尬的是熟练水手数量依旧只够操控两条船。在这种什么都缺的情况下,当然不可能主动出击和有着几十上百条船的攸伦舰队硬碰硬。因此,北境“舰队”在发现敌情后便果断龟缩入港口——若铁舰队从海上进攻,港口要塞大量的抛石机和野火燃烧弹能在远程火力上碾压敌方,而若是铁民在远处下船走陆上进攻嘛,他们又会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严阵以待,有着上千兵力驻守的坚固要塞。   在艾格授意下做好的诸多防御安排,虽非全为铁民准备,却依旧让这处北境和守夜人联手打造的港口要塞成了让敌人无处下口的刺猬。   ……   而另一重要事件发生在长城另一端:丹妮莉丝十天前派出的“取经船队”,抵达了东海望。   承担着互相照应任务的两艘船,其上人员原本肩负着取得《君主论(下)》并带回龙石岛供女王阅读的任务,可惜丹妮莉丝最终按却按捺不住自己骑龙飞了过来,且一进后冠镇,就被忽悠到舍不得走了。取书队的存在仿佛顷刻间失去了意义……不过,实际情况倒也没这么糟糕:船上几十名无垢者是活人,且战斗力不俗,随船而来的马奇罗更是一名和梅丽珊卓平起平坐的强大巫师——红神教内的高阶祭司屈指可数,如今长城一下就占了其中两个……别的不提,至少对付起异鬼来,超自然手段更多,胜算显然更大了。   但,正发愁等马奇罗领着一堆无垢者来了后冠镇该安置在哪,丹妮莉丝却先叫侍卫召见了他。   “总司令大人,我昨夜又思考了一番你提出的计划,有了个新问题。”丹妮莉丝柔声问道,“‘大王领计划’对我们打破车轮的理想无疑是最佳方案,但……河湾地在篡夺者战争中站在我父亲兄长这一方,如今我重回维斯特洛,他们同样是第一个送信前来表示愿意承认我身份的重要势力。这样一个与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甚至算得上是忠心耿耿的公爵领,我该怎样拒绝他们的支持,甚至翻脸与他们为敌呢?”   问题答案早已在艾格腹中,但他额外注意到的是:丹妮莉丝用了“我们”这样潜意识亲近的用词,明显意味着已对“自己是她同志”这一点深信不疑,心中一松,明白:一些原先不能随便说的话,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了。   “好问题,在回答您疑问前,我要先帮您理清思路:首先,河湾地真的对坦格利安家忠心耿耿吗?”他不假思索,“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首先要将‘提利尔家’和‘河湾地’两个概念区分开来。由于前者是受征服者伊耿拔擢而成为河湾领主的,无论是名分还是统治时间都相当不足,对河湾的统治一直都浮于表面。提利尔必然忠于坦格利安——因为他们统治的合法性来自您的家族。然而,真正遍布和实际控制着河湾的大量园丁血脉家族,却对您祖先让一个管家来当他们封君的侮辱性做法始终怀恨在心……”   丹妮莉丝摇摇头,不敢苟同地打断道:“这完全是恶意揣测,河湾地几乎全部贵族都在篡夺者战争中站在了我父兄一方。以他们的实力,若当时有异心,直接加入叛军阵营,我父兄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没错,但河湾地贵族之所以保王,是因为‘鹿狼鱼鹰’的大联盟里没给他们留下位置,他们就算倒戈也只是锦上添花,不会获得篡夺者一方的太多感激。更别提:‘拜拉席恩’和‘坦格利安’在他们眼中差不多,都是可憎的外来者和暴发户罢了,换一个拜拉席恩家的国王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只有一个孱弱的王家,才从根本上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是绝不会帮助强势一方,碾压弱势一方的。国王和叛党打得两败俱伤,才是他们想看到的结局。”艾格继续循循善诱,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他此刻确实是一个正在向君主进谗言的佞臣……好在,他想陷害的那帮家伙本身也算不上什么忠烈,把柄一找一大把,让他毫无心理负担:“让我们来看看,篡夺者战争中站在您父兄一方的河湾地军队,在战争中都做了些什么吧。”   ……   “蓝道·塔利伯爵率领的河湾军前锋,在岑树滩之战中击退了劳勃·拜拉席恩的军队,却没有乘胜追击,随后抵达战场的河湾军主力更是直接一路向东,一路又抢又烧地打到风息堡下……事情到这里还算是正常,但接下来就神奇了:足以扭转整个战争胜负的五六万河湾地海陆大军,包围着守军不过千的风息堡,整整一年时间,全然不管北面的保王党和篡夺者的军队打得如何不可开交,硬是安安心心地在风息堡外饮酒、烧烤、举办比武取乐,从头到尾没有分出过一支部队北上支援王军,也直到战争胜负也没有攻下城堡。”   女王仍在试图为河湾地贵族们说话:“可风息堡毕竟是篡夺者的大本营,河湾军包围着它绝非毫无意义。不管怎么说,他们总比兰尼斯特家族的两面三刀要好得多吧。”   “包围风息堡是无可指责的战略决定,如果仅是如此,最多也就是一个对战场形势判断失误,是错而非罪。”艾格顺着女王的话说下去,“但另外三个不合乎情理的举动,才让我怀疑他们的真正忠诚度。”   “第一点是——围困风息堡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一万足矣,就算考虑到要防止风暴地其他贵族来援里应外合,两万也是顶天的数字,谅谁也难在十倍的军力差距面前翻腾出什么浪花,剩下的三万余人,完全可以北上加入雷加王子与劳勃在三叉戟河畔的决战,左右胜负——要知道,叛军在那场战役中投入的总兵力才三万余,且是险胜。陛下想想,要是您哥哥在那一战中手里还握着三万河湾军,战斗结果会是怎样?”   艾格没再给丹妮莉丝打断的机会,径直往下说。   “第二个值得质疑的地方在雷加王子身死后——兰尼斯特军千里迢迢从凯岩城赶至君临,诈开城门后进入七国之都,干出了令您亲族俱灭的可耻罪行,但若是您对维斯特洛地图有几分印象便能发现:凯岩城到君临的路程,可有风息堡到君临的两倍远!走两倍远路程的泰温公爵都到了七国之都,只在一倍路程远外的河湾地大军,却依然在风息堡下大摆宴会!没错——他们不是行军慢没赶上,而是压根没挪过窝!”艾格深吸口气,摆出了痛心疾首的模样:“风息堡是篡夺者的老巢这没错,但它的重要性再高,难道还能在七国之都、伊利斯国王所在的君临之上么!”   丹妮莉丝的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自诩征服者再世的她对艾格所说和维斯特洛地图自然有几分印象……虽然对方在话语间有所添油加醋和感情倾向,但并没有胡编乱造。   “还有最后一点——君临彻底沦陷后、龙石岛遭遇攻击前,坦格利安家族其实还没有真的灭亡——当时正怀着您的雷拉王后,您的哥哥韦赛里斯王子以及仍在子宫里的您,正在龙石岛避难。王家军队虽然在陆地上已经近乎全军覆没,在海上却依旧占着压倒性优势——北境,谷地和河间都没什么海军!若河湾地有保王之心,只消把陆军撤回河湾地固守,再令青亭岛舰队北上相助,就算没法扭转局势,也至少可以保下您和您哥哥,安全送往海外避难。”   “但河湾地贵族的实际做法却是:立刻内部达成一致——‘大势已去’,然后五万余建制齐全的大军,痛痛快快地向只剩一万人的艾德·史塔克军投降,简单谈了一通条件后,毫发无伤地带着全部人马回了河湾地。而青亭岛舰队,更是立刻倒戈相向,跟随着被他们围困了一年的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北上来进攻龙石岛了!”艾格冷笑一声,抛出了最后一颗炸弹:“当年逼着威廉·戴瑞爵士带着您和您兄长仓皇离开龙石岛逃向狭海对岸的,可不是连战舰都没几条的篡夺者,而是本该守护坦格利安家的河湾地青亭岛舰队。”   ……   事情基本是真的,艾格只是在因果关联和先后顺序上稍微做了些调整:青亭岛舰队并没有真正进攻龙石岛——因为最后的坦格利安海军其实早在其抵达前便毁于丹妮莉丝降生那夜的猛烈风暴——没错,就是她称号中“风暴降生”的那场风暴;而逼威廉爵士仓皇带着公主和王子逃离龙石岛的,也不是正在北上的青亭岛舰队和史坦尼斯,而是内部的叛徒:开始考虑是否要投降并把坦格利安家族最后两个孩子献给叛军以换取宽恕的龙石岛代理城主。   但,通过这一个小小的花招,艾格成功诱起了女王有关她自己童年的回忆。   丹妮莉丝依稀记得威廉·戴瑞爵士——在她最初记忆里给了她长辈般温暖的,既不是她大名鼎鼎的“疯王”父亲,也不是生她时难产而死的蕾拉王后,而是这个抛下一切护着她和哥哥韦赛里斯逃离篡夺者魔爪的灰胡壮汉。   当时威廉爵士为他们租了布拉佛斯一栋有着红漆大门的房子,丹妮莉丝清楚地记得:在那栋房子里,她有着自己的房间,寝室窗外还有棵柠檬树。   纵使后来眼睛半盲,威廉爵士还能在病榻上高声怒吼、发号施令。仆人们很怕他,但他待自己始终亲切慈蔼,从未说过半句硬话——他有时唤自己作“小公主”,有时则是“我的小姐”……他的双手犹如皮革般柔软,他的怀抱如火炉般温暖。然而这个慈祥的老人从自己记事起就没有离开过病床,日夜被疾病的气息和湿热而恶心的甜腻药味所缠绕。   威廉爵士死后,仆人们把仅剩的一点钱全给偷走,没过多久他们便被逐出那栋宽敞红屋。当红漆大门为丹妮莉丝和哥哥韦赛里斯永远关闭时,温暖的童年便结束了,紧接着而来的,便是冰冷而残酷的少年时代。   一股强烈的心酸和熟悉的泪感涌上眼眶,女王强忍着没在守夜人总司令面前落泪。伴随着关于威廉爵士温暖回忆的复苏,是内心忽然涌起的滔天怒意。对于要吞并河湾建立大王领区,丹妮莉丝心中的最后一点愧疚和抱歉也被怒焰烧灼一空。 第411章 计划通和暂离   出乎艾格预料的:女王脸上的心酸、愤怒两种神色皆是一闪而过,迅速化为虚无,重新冷静下来。   丹妮莉丝在方才那一刹那,确实又陷入了轻微的情绪不稳定。但,“打破历史的车轮”这更崇高的使命和理想摆在眼前,世间第一个能真正理解她、也似乎能帮助她实现目标的“同志”也坐于桌对面,在这种环境下,她不想让自己太过失态。   “我明白了,河湾不可能成为我忠实可靠的后盾,他们来主动投诚,不过是希望我快点帮他们把史坦尼斯解决,然后重新恢复到原先那种谁也管不动他们、谁都得向他们买粮的状态罢了。”她点点头,说出了艾格想要表达的意思,“但,至少他们在面上没有与坦格利安家撕破脸皮,有兵又有粮,我何不先虚以委蛇,等利用完他们的力量,一统七国后略作休养,再想法反制削弱他们呢?”   ……   丹妮莉丝的想法是对的——历史上无数统治者都是选的这条路子:先打下江山,再来对付功臣。   毕竟,不管有多么先进的治国理念和宏伟的改革蓝图酝酿于胸,也得有地方来施展才行……万一连战争都没能赢下,那岂不是全成了纸上谈兵,滑天下之大稽?   以她原先的脾气,多半压根就不会这么思前顾后地考虑问题——反正她有三条龙嘛,一路烧过去便是了!   但登陆后,史坦尼斯打造的君临防御体系和猎龙弩的出现,却大大削弱了她原本有些过剩的傲气和自信……让她明白了这一事实:龙所向披靡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想走自己那“征服者”祖先的老路,不太可能。   按理说,这是好事,哪个人不希望自己辅佐的君王能理智冷静一些呢?   然而,实际上艾格现在却有些苦恼:虽然丹妮莉丝是对的,但这条路却不是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那条路——有着热武器这项大杀器,他有信心能在物理战场上所向披靡,暴力破局,避过一切弯路。   然而:热兵器对冷兵器虽有强大的碾压效果,自己的脑子却和冰火世界里这帮“古人”没有任何解剖学上的区别,他完全不觉得:凭着上过思想品德、马哲毛概,再看过几本科普性质的心理学读物,自己这个工程师出生的新玩家,就能把全世界的旧贵族都玩弄于股掌之上。   政治斗争,可比化学反应要复杂多了。   先拉拢,等战争结束后再清算,说起来轻松,执行起来可是需要很高明手段的……这不是他所擅长的东西,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先胡乱加一大堆人进阵营,明争结束后再搞一波暗斗抢夺胜利果实,不如一开始就做好规划,不拉入太多利益集团,自己当那最大、也是唯一的功臣。   可惜,热武器是他的底牌,即使是对丹妮莉丝也不想过早透露。尽管本能上很想对女王说“放心吧,我有一种名叫火炮的大杀器能帮陛下平推七国,只要陪我睡就献给您”……但艾格还是压抑住了这个念头,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在不暴露底牌的情况下,自己该用什么论据和方法,才能把丹妮莉丝正确的思路,硬说成是错的呢?   ……   “陛下的想法不无道理,但并非最佳之策,原因要从客观和主观两个方向上来分析。先概括一下再详细叙述:一、趁他病要他命;二、损害一次到位原则。”   “继续,我在听。”丹妮莉丝点点头——她喜欢听艾格讲这些稀奇古怪的新概念。无论是小指头还是瓦里斯,在辅佐她时都是“帮她搞定”、“告诉她该怎么做”多过于“解释原理”,而面前的守夜人总司令,却是在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来真正帮助自己变成一位更好的统治者。   “第一条的思路很简单,陛下现在所面对的河湾地,刚刚经历了‘随劳勃国王出征谷地’、‘支持蓝礼争夺王位’、‘抵挡史坦尼斯报复’和‘支持小伊耿对抗王领及北方系军队’四场战争,虽然军队伤亡比例比其余六国都要小,但资源消耗却是实打实的。客观上,其正处于数百年来最虚弱无力的状态。陛下想要休养生息再对他们动手,想法很好,却忽视了一点:占据七国最肥沃、人口最密集平原的河湾,给它一口喘息之机,它能从‘休养’中恢复的实力——远比您能占据的王领、河间和风暴地加起来都多!”   “第二项原则略有些复杂,主要是主观因素:人们对反复侵害的忍耐力是有极限的。您反攻维斯特洛重建真龙王朝,不管是您的朋友、敌人还是看客,就算不支持,也绝不会觉得陛下发起这场战争是无理取闹——毕竟,谁都有权复仇和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无论其过程造成多少家破人亡和妻离子散,大家也只会叹一口气,说:‘唉,这就是战争,伤亡是不可避免的’。”艾格盯着丹妮莉丝看了一眼,确定她在听后继续:“可假如——您在好不容收复七国后,刚刚休养两年,却又因为尝试将河湾吞入大王领而逼出了一场新战争,您猜七国百姓是会觉得河湾地的‘叛乱’卑鄙无耻,还是觉得您反复无常、恩将仇报,抱怨‘这该死的女王,怎么就不肯让大伙安生一会’?”   “‘损害一次到位原则’的核心就在于此:您反攻七国扮演征服者的角色,七国百姓和贵族对您将造成的破坏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不管您在征服过程中对他们的利益造成多大损害,被征服者们也只会觉得您强大而不可战胜,对自身所受伤害有一定承受力且难生报复之念。可您若是征服完一次还要再来一次大一统,来完一次大一统再来一次大改革……再平和的人也是会发怒的,到时候您将会发现:七国人根本不期待您许诺打破车轮后将要建成的那个美好世界,而是蜂拥而起,反抗您这个新的‘疯女王’!”   ……   当好感度刷到一定程度,些许的小冒犯就往往会被完全无视了。丹妮莉丝没有被“疯女王”这个称呼惹怒,而是面色凝重地仔细思考了一番艾格提出的想法,最终同意——他说得有些道理。   “好吧,我不会与河湾地达成同盟,即使是暂时的。但,他们派出的使者此刻多半已经在君临城外我的营地里等我,我总不能傻乎乎地跑过去,对他们说:‘我准备把河湾地吞并构建大王领,你们别来帮我了,回家洗干净脖子等死吧’?我的无垢者和自由民军团虽强,却也不可能吃得消腹背受敌的。”   “这正是我先前要求您别将这个计划向任何人透露的原因——培提尔·贝里席和瓦里斯两位大人对您虽然没有二心,但却终究代表着旧贵族的利益,您与他们商量‘打破车轮’,被反对和嘲笑还在其次,怕的就是走漏了风声,让河湾人提前与您为敌。我的建议就是:先隐瞒真实计划,以提出些苛刻的——例如限制贵族特权、增加赋税之类的条件替代。把握好尺度,既不拒绝加盟,又要让河湾地自己愤而不支持您对君临的进攻,却不至于被逼急到直接攻击您……待到守夜人军团摆平异鬼南下为您而战,夺回王座后,再公布您真正的打算,一鼓作气,将这帮旧贵族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我向女王陛下保证,怎么赢下战争不是您将要操心的事,尽管交给在下!”   ……   房间内重归沉寂,好一番沉默和静静对视后,小女王凝重的表情渐渐转化为了然的放松。   尽管不知道满打满算才几万人的守夜人势力凭什么有信心打赢有着千万人口的河湾,但面前这守夜人总司令传奇一般的人生履历和信心十足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是让丹妮莉丝愿意冒险相信他。   “你考虑得很周到,我没有问题了。”丹妮莉丝轻松地说道,“之所以今天急着要来让你为我解惑,是因为——我不得不返回南方一趟,按你所说,向河湾地的使者表明立场了。”   ……   “嗯?”艾格大为意外,“河湾地的使者,让他等着便是,难道提利尔家还敢因为您迟迟未能接见,便向您宣战不成?”   “向河湾地表态不是我要走的唯一原因,总司令大人,你应该注意到:我在这塔里枯等了三天了。”丹妮莉丝表情柔软温和,但语气却颇为严肃,“并没有抱怨和发牢骚的意思,但在南方,我的无垢者和自由民兵团仍在前线为我而战,各家领主的使节也在等着与我谈判……君临各路人马云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继续在这浪费时间。我得重新理清一下对各国的政策和态度,并哪怕只是骑着龙在天空中出现一下,震慑敌人,稳定军心。”   似是怕艾格误会,她接着解释:“并不是认为对付异鬼不重要,但我必须得准确地知道这场冰与火的大战何时发生,才能继续等下去。这样吧,艾格——要么你设法弄清敌人的位置,我带着三条龙随守夜人主动出击,速战速决。要么,容我回南方办完一些紧要事,再回来接着等,你意下如何?”   主动出击?电视剧里那个女王怒送大龙的场景可还历历在目,没有长城魔力屏障的保护,浸透在塞外寒神力量中的异鬼,可是凶残到能屠龙的存在,艾格宁愿没有三条龙助阵,也不会临时改变既定战略,拖着数以吨计的野火和龙晶爆弹到北面去……在敌人的主场上与敌作战的。   “感谢您的好意了,陛下,但守夜人的方针已经确定,不会临阵改动……我也提醒女王,如果您真的把三条龙当成是自己孩子的话,无论何种情况下都不要骑龙越过长城——我站在冰墙顶上,都差点被异鬼的冰矛射穿过。”直觉让艾格不希望龙女王走,奈何他没有立场阻止,只能干脆不挽留:“正如我先前强调过,您在后冠镇是客人,可以自由行动。我们的协议里并不包括在此地坐等大战来临……但,您骑龙回了南方,若异鬼乘隙来袭,又该如何通知您回头参战?”   “这个你不用担心,马奇罗的船上带来了信鸦,飞——龙石岛、蟹爪半岛、暮谷镇和罗斯比城的各有一笼,一旦出现状况,放飞全部信鸦,总有一只能把消息送到我手里。”丹妮莉丝淡淡地回道,显然早已想好答案,“这也是我一直等到船只抵达,才开口向您道别的原因……我向总司令大人保证,只要得到异鬼来袭的消息,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在做什么,我都会立刻骑上龙,火速赶往长城,完成我们间的约定。”   话说到这份上,艾格哪还能有什么意见?只能对女王诚意十足的承诺表示了感谢,随后便起身亲自引路,率领侍卫们将女王护送到后冠镇内最接近镇中心小湖的空旷地带,并一直陪伴着她……直到黑龙带着呼啸狂风落地。   大概是察觉到了母亲对黑衣人的好感,这回连卓耿也不盯着艾格喷鼻息了。丹妮莉丝优雅地顺着黑龙搭好的肉梯上到龙背上,抓紧鞍座,朝已经后退站远的艾格点头示意后,潇洒地展翅腾空而起,与已经在空中盘旋的另外二龙汇合,毫不犹豫地向南面飞去。   ……   女王来得突然,走得也匆忙。望着飞快远去、渐渐变成天幕下三个小黑点的丹妮莉丝和龙,少了一大强援的艾格心头难免一阵失落……还好,也只是失落罢了。守夜人已做好了全部迎接职责一战的准备,不至于因为龙的缺席就士气大降、惊慌失措,作为最高指挥的守夜人总司令此刻心中所想,反倒是关于消灭异鬼后的另一码事:   如果异鬼真的趁丹妮莉丝南返处理俗务的契机来袭,守夜人独力解决了麻烦,那之前达成的协议又该怎么算?   显然,要么作废,艾格再寻其它跳板,要么重新谈——毕竟,艾格先前答应:只要女王帮忙对付异鬼,守夜人便为之而战,是建立在三条龙的帮手减少了赠地军民人员伤亡和资源消耗的基础上,若是丹妮莉丝错过了那一战却依旧想把守夜人这么一个能帮她平碾七国的推土机带回家,那显然得付出些……更大的代价了。   站在魔龙的“起降场”边吹了好一会冷风,艾格依旧没理清思路,摇摇头,带着一帮侍卫走回向后冠镇内堡的方向。   艾格所不知道的是,目送丹妮莉丝离去的,除了他所处后冠镇的军民,在向北几十里的长城之外,高高的天幕中,还有一只无形无状但确实存在的“眼睛”,紧紧锁定了三条魔龙的存在,直到确定它们全都向南飞出了“自己”的感应范围,才在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中猛然消散,化作一股无形的魔力讯号,向着四面八方、天地间的所有方向散射而去。   …… 第412章 冰封海豹湾   七国最北端的白昼总是特别短,才约莫下午三四点,天色便已经昏暗下来。而在长城的最东段,与东海望的守夜人港口一墙相隔的鬼影森林边缘,光线经过密集树干和枝叶的削弱,到地面时更是黯淡无比,仅剩的微弱光芒照在众多树木歪斜扭曲的侧枝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一般,随着寒风吹拂来回晃动乃至发出尖啸声,宛若狰狞活物,把情境烘托得比之完全漆黑的深夜更加恐怖。   就在这片鬼影幢幢的林间,地上的一个雪堆却冷不丁忽然爆开,一个干巴巴的人影从地下顶破雪壳钻出地面——他,或者说它并不孤单,因为一口喘息的时间里,紧随其后的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也迅速出现。   成千上万的尸鬼大军,在过去几个月间隐藏在雪下一动不动,既节省魔力消耗,也躲避人类的侦察。但现在,随着那道微弱魔力讯号刮过,他们瞬间从待机状态复苏,并如同温暖雨后窜生的草芽和真菌一样,一片又一片地从雪制的掩体内冒出,抖掉积雪和冰棱,开始摇摇晃晃、晃晃摇摇地向着东方海边迈开步子。   尸鬼、尸狼、尸熊……凡塞外能见着的活物,都被转化为了受控制的傀儡,亡者们渐渐组成尸队、尸队拼成尸群、尸群汇成尸潮……最终,浩浩荡荡的尸山尸海,形成一片黑云般的死亡大军,在距离长城里许外的地方、冰墙上哨兵的视野边缘外,向着海边慢吞吞地涌了过去。   而它们正面朝方向的海岸上,亡者大军东路带队的两名异鬼,“东线总司令”和“东线副总司令”……已经早片刻抵达并肃立海边一块巨大礁石之上,等待最后关头的到来。   ……   天地间的寒魔力浓度还没到达最巅峰、气温还没降到最低点、就连海豹湾也没有彻底封冻,眼下距离最佳的进攻时机还有至少半个月。但……既然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秘存在发出了进攻讯号,必然有祂的道理。   作为那位存在最忠实的仆从,异鬼不质疑,只执行命令!   现在,从四面八方的藏身处顶破雪壳钻到地上来的尸鬼们渐渐汇集海边,等待那位神秘存在展现神迹,为东路军在海豹湾的洋面上,构建出一条能绕过长城的通道。   海洋如此宽阔深邃,蕴含着难以计数的液体量,而水的比热容又出了名的大,通常来讲,使用非自然力量将其封冻是不可能实现的任务——即使只把海豹湾内的水温彻底降低哪怕一度,所需要的能量也远超了即使那位“神秘存在”的能力范围。   但……眼下,海水的温度其实已经低过冰点达到了过冷却状态,只是由于对流、波浪、潮汐和人类守军们坚持不懈的除冰等诸多原因,离封冻还差那么最后一步罢了。在这种情况下,施加外界影响再推最后一把,虽终究没有自然封冻后再发起攻击来得实惠,但为了抢占最佳作战时机,付出些代价强行提前这一战……也是可以接受的了。   湿冷的水汽不断凝结到两名异鬼无比寒冷的身体表面,他们不得不偶尔动一动身子将“冰皮”抖掉以免变成一坨,但这样的傻等不会无限制地持续下去,时候从黄昏转向夜晚,天色渐渐变为漆黑……当最后一个尸鬼也晃悠悠地加入到等待的尸海中来后,两名带头的异鬼终于不再傻盯着波涛汹涌的洋面,扭头看向了北方天空。   在那神圣永冬之地的方向,隐约传来阵阵隆隆巨响,一股庞大无比的能量完成了最终汇聚,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向长城……准确地说是海豹湾的洋面扑来。   ……   海豹湾的洋面上,因为感应不到魔力波动而毫无察觉的五条守夜人船只,仍在灯光的辅助照亮下繁忙地作业中。   尽管异鬼尚未来袭,但东海望除冰队的人已经成为了守夜人军团乃至整个人类世界第一批投入与寒神“战斗”的人。   天气越来越冷,靠近海面水较浅的地方结冰速度也越来越快,往往一夜间就能结出一英尺厚,只要有一日不管,冰层就会向洋面飞速延伸,并最终将靠着长城入海端的海豹湾彻底封冻。   尽管天色已晚,但他们不得不加班,因为——只要有一天偷懒想着“今天早点休息明天继续”,在恶性循环的作用下,冰就会越积越多越冻越厚,最终导致前功尽弃。   他们在整个海岸线的岸边、延伸入水几米的范围内撒上了煤渣。这样,每天天亮,深色煤渣吸热便会将海冰粘结在岸上的部分融薄、融断。接下来,各船只便需要派人将断裂下来漂在水面上的海冰敲裂分割——大块的用绳索连接铁桩钉住连接到船上拖走,碎裂下来的小块则用网兜网住,再设法拖运至向南几里远的一个自然港湾里堆放以免再飘回来,便算完成了一轮任务……   只要坚持如此往复,可供敌人绕过长城的冰通道便永远不会成形。   天气虽然冷得能把人耳朵都冻掉,可参与除冰的士兵们却干得热火朝天。活虽累,幸好东海望指挥官卡特·派克能体谅兄弟们的辛苦,执行此任务的人员在各部门中津贴最高,且能干一天休一天轮班,还有不少人抢着想加入,甚至不惜为此走后门。   不过,曾经的符石城伯爵、如今的除冰队长官约恩·罗伊斯,却一点也不享受这份工作:被钦点为除冰指挥官的他虽然不用亲自下船干活,却不能享受轮休而必须每日都随船出海。自从被艾格上任后摆了一道并以死亡相威胁后,卡特·派克便像转了性一样,不仅拒绝再与自己商议任何对付那小子的计划,甚至连自己有时候真的累了不想出海都不予批准,甚至还要派人跟着监督工作——弄得仿佛自己只要一天不被盯着,就要搞事情自寻死路似的。   尽管心里明白卡特是想保护自己,但这种极端的方式,任谁都不会喜欢的。   虽满腔恼火,但约恩继续肃立“人鱼”号战舰船头,监督着几艘船只和士兵们的工作。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交给自己的这件工作还办不好,那艾格再想算账对付自己,可就谁也保不了自己了。   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近八成,只要再拖运一轮,把最后这块几亩大的冰弄走,便可以返航东海望,把船交给夜班的巡逻人员了。   想到这里,大家也俱都劲道十足起来,但正吼着号子凿冰层,呼喊声却忽然弱了下去,越来越多的士兵停下工作开始指着北面的天空议论起什么,约恩正想开口呵斥他们消极怠工,但扭头一看,却连自己也愣住了。   借着入夜前最后的天空光亮,北方的地平线正呈现着诡异的场景:视野尽头有一道原本不该存在的灰蒙白雾横贯东西,在海天相接的地方看不大出,但在本应呈暗色的森林衬托下却格外显眼,就好像是一面无穷高、无穷宽、无穷厚的白窗帘悬挂于天地间……   这是什么玩意?   约恩·罗伊斯狐疑地瞪大了眼睛,但下一秒却忽然回过神来:那是什么玩意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玩意在动,而且是在向长城的方向扑来!   那么庞大的物体,移动速度却高到隔着十几里远都能用肉眼辨得出“快”,那这玩意的真实速度,到底达到了多少?   看颜色和质感,那应该是一股史无前例的冰风暴!一股寒意从腰后往颈椎上涌——约恩不觉得一阵风能吹倒长城,但,天杀的,他现在是在一条船上,一条正飘在海豹湾冰冷洋面上的船甲板上!   “都别看了!全部——回船上!”他扶着船帮朝仍在浮冰上站着的除冰队士兵们声嘶力竭地大吼道,随后也不管他们反应,转向了自己所在旗舰“人鱼”号的水手们:“把帆全都降下来!调整船让她朝向北面,马上有一阵大风要过来了!向黑鸟号和其它划桨船下令,让它们都一样!没事干的人,回自己船舱里床底下躲着去,把被子蒙到头上,灯都熄了!”   在冰面上的士兵们此刻也意识到了不妙,慌慌张张地丢下工具跑向最近的船只,匆忙间还有人滑倒于地,幸而没把冰砸裂落水……那道肉眼可见的强大冰风暴速度如此之快,片刻后人们便听到了它所带起的怒号,那声音仿佛有千万条魔龙在远处咆哮着向众人扑来。它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从人们看见它到刮到大家面前仅用了一分多钟,在距离只剩几百米的时候,约恩·罗伊斯不再催促那些仍未躲入船舱的慢性子,毫不犹豫地冲进了船舱,关上木门,一头钻入了桌底下。   毕竟年纪一把,几十年来的日常生活和带兵打仗累计起的经验,让约恩具备一定的判断力。他在一刹那做出了正确决定:若他是下令起帆返回东海望,那船在这股风中连三秒都坚持不到便会被吹翻……但即使将船摆正了朝向、再钻入船舱躲了起来,情况依旧没好到哪里去。   “轰——”   任何人都想象不到风吹在船上能发出这种壮观的声音,伴随着这声接触巨响的,是风刮起杂物砸到船壳上的零碎砰砰响,但很快就没人再去管声音了……尽管躲入了船舱,但在这样的伟力面前,众人就像被装在滚筒洗衣机里的蝼蚁一般,被任意在船舱内抛来抛去,身躯与包括天花板在内的两面四壁一处不落地挨个作了亲密接触。   在无边的疼痛和惊恐中煎熬了大约半分钟后,约恩从短暂的眩晕中清醒过来。船舱内已然乱成一团,家具、物品和横七竖八的人压成一堆,幸而聪明地先把油灯灭了,才没让大家变成烧烤。   他很确信自己感觉刚才船作过至少一次翻滚,但不知为何此刻又恢复了朝上的正常姿态,而且四平八稳、一动不动,连在海上正常的随波摇晃都没有,似乎是被吹到了岸边搁浅了。   (这不应该啊,这么一艘中型船,没装什么货,又离岸有至少一里多远,怎么可能被风一刮就搁浅了?)   带着疑惑,约恩费力地睁开眼睛,随后又意外地发现,身上火辣辣的疼痛很快消逝……本以为是因为撞得并不厉害,但片刻后脸皮上传来的僵硬麻木感和伸手在胡子上摸到的些许冰渣,才让约恩回过神来:这是冻得。   扶着墙壁勉强站起,约恩顾不上船舱里仍在呻吟和痛哼的其它几人,努力了几下后踹开了似乎变形卡住了船舱门,重新来到甲板上。   “旧神在上!”   借着入夜前天空中的最后一抹余光,他看清了船舱外的景象,并终于明白:为什么船只不再摇晃,四周也冷得像是地狱一般。 第413章 幸存者与迎战   目力所及之处,一切都银装素裹。   船身、甲板、桅杆……俱都披上了一层冰霜;海面、落水的人和风刮来的杂物……无一不被冰封。就连原本呼啸的寒风,也仿佛被刚刚那一阵诡异风暴抽干了全部力量似,变成了温柔的拂面微风。   片刻前正在尝试拖走的那一大块冰,现在反倒成了视野内唯一看上去还算正常的东西——至少它是平的。而除此之外的其它地方,洋面全都在这场强烈无比但又迅猛十分的风暴里被冻成了波纹状——没错,海水表面先是被风吹出浪,随后又在极寒中迅速失温冻结,最终造成了眼前这种奇妙而罕见的状态。   约恩感觉自己就像身处一张无比巨大的起皱白毯中央,但很显然:白毯可比冰要柔软得多,绝不可能把船都卡在其中。   除冰船队的旗舰——他自己所在的人鱼号,大概是因为朝向调整得早、重量又足够大的缘故,得以在这场史诗级的风暴中避免了翻船的命运,只以一个不大的角度侧倾着卡在冰上,仿佛一件嵌在白色大理石桌上的雪雕船模。但剩下的其它几艘船就没这么幸运了:“黑鸟号”头朝上像一支斜插在雪地里的蜡烛一样竖在冰面上,船只的下半部分已然冻在了冰中;“鳗鱼号”则翻了过来倒扣在冰中,船身上部的三分之一冻结在了冰里;至于利爪号和暴鸦号这两艘露天的小型划桨战船,则双双连人带船倾覆并被冻在了冰中,估计不剩半个活口,连带着那些来不及逃上船钻进舱的士兵……   至少几十个人影散落在南北上百米的狭长地带里……有的冻在了冰中,有的被风刮到远处砸在了冰上,已经没一个还能动弹,俱都成了这次突发灾害的首批遇难者,这场宏大的冰与火之歌的第一批牺牲者。   只一阵风,除冰队的上百名人员,就瞬间损失了一半。只有在风刮过时躲进船舱并关上了门的人,才能从风暴和那股能把海水瞬间冻结的寒潮中幸存下来!   震惊之间,身后传来了响动,同一条船上的其余活人也一个个捂着脑袋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像见鬼一样傻愣愣地看着眼前忽然大变样的整个世界。   “别傻站着了!”约恩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大喝一声收摄住士兵们的思绪:“这场风暴来得蹊跷,多半是异鬼搞出来的花样,敌人可能已经在踏冰而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立刻把所有船舱清一遍,不管有气没气的人全拉出来!”   一番忙乱后,人鱼号上找到了九具因为在风暴中倒霉地被家具砸中、门没关紧而被寒潮冻死……等奇奇怪怪原因而产生的尸体、六个已经无法行动的重伤员、若干不知去向的失踪者、以及二十三个基本无大碍的幸运儿。   在一番试探确定冰厚到可以任意行动而无需担心落水后,约恩开始发号施令分配工作:还能自如行动的活人们分成三拨——两个人负责把没冻在冰里的死者拖到一起尽可能烧掉,六个轻伤员则一人负责一个用简易雪橇将重伤员先行拖回东海望,剩下十五个,则随着长官,带着各种工具向另外两艘仍可能有活人的帆船走去,准备营救袍泽。   对竖在冰中黑鸟号的援助相当顺利:大部分幸存者都能自己爬出来,即使是冻在冰内的船尾舱内居然也有活人——他们是幸运的:冰冷的海水在寒潮的作用下冻结得如此之快,甚至来不及通过门缝倒灌入船舱把人淹死。外面的救援人员只需凿开冰块,砸开卡住的门板,便能把人救出。   每弄出来一拨重伤员,约恩便分出同样数量的轻伤员先行送回东海望,如是忙碌了几十分钟后,黑鸟号上的活人全部救出。   但倒扣在冰里的鳗鱼号难住了大家:船舱开口完全在冰下被封住,唯一的救人办法就是凿开船壳。然而,这艘白港捐赠长城的崭新战舰,船体用的是厚实牢固的上好木材,又被一层薄冰覆盖着,又冷又硬,哪是这么好破坏的?   ……   利用随船携带的少量野火,尸体焚烧工作勉强开展起来,但破船救援的进度却卡在了这艘倒扣的木头棺材上。天色渐渐转向漆黑,紧张和恐惧的情绪不断弥漫——每当想到尸鬼们可能正踏着冰而来,轮番凿船后疲惫不堪的众人神经便慢慢绷紧,而这种紧绷,最终在脚底冰面传来越发清晰的震动时拉伸到了极限,彻底断裂开来。   “大人,再过一会,咱们就要被尸潮淹没啦,船里的弟兄们暂时安全,我们走吧!”   “是啊,万一咱们被异鬼追上杀掉,东海望的弟兄们就会又多几十个敌人,哪怕为七国百姓的安危考虑,咱们也不该继续逞英雄!”   “把工具塞给船里的兄弟让他们自求多福吧,我们不能再蒙受更大损失了,大人,现在回东海望还来得及!”   “该死……”望着已经凿开了一半,眼看再花个十几分钟便能破出洞口的船壳,约恩咬着牙思索了片刻——他是带兵打过仗的,这种不死不休的大战里,被困的兄弟要么救出来带走,要么给个痛快,哪能扔在这留给异鬼的?深呼吸几下,最终狠下心来:“不,再坚持一下,船里有十几个兄弟!没事干的那两个——拿上号角,去北面给大家放哨,看到死人立刻吹响,然后我们就撤!”   被点到的两人却站在原地,互相看了看后没一个迈步,都不肯为救还在船内的那十几个兄弟去冒这大险。   “快去!只要吹响号角就行,不要你们阻拦!”   约恩怒视着两个抗命的士兵,大声呵斥道,渐渐用他那“符石城伯爵”久居高位养成的威严逼得他们开始动摇,但下一秒的事情却谁也料不到——在“砰”的一声闷响中,除冰队指挥官一头栽倒下去,从船壳上摔落冰面,后脑上流出的血瞬间在冰上汇成一摊冻成红水晶。   一记命中干掉了约恩的齐特扔掉手中染血的铁锤,满脸疖子似乎都因愤怒而变得通红,他沿着船底的曲线滑落到冰面,呸一声朝躺在地上的约恩·罗伊斯吐了口唾沫:“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本就是得罪了总司令才被流放到这边来的,还敢对兄弟们作威作福?大家记住了,他是因为不小心滑倒自己摔死的!有意见的现在来单挑,没意见的,就赶紧扔掉东西,跑路吧!”   仍困在船内的士兵们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拼命地呼喊并敲起船壳……但外面还剩下的十几个守夜人士兵用惊惧的目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未知和死亡的恐惧最终还是战胜了勇气和正义感——没人多说一个字,所有幸存者都乖乖扔下工具,踏着起起伏伏的带波纹冰面,朝西南方向几里外的东海望跑去。   ……   海港要塞内此刻也是乱成一团。有着延伸入海近一里的长城的阻挡,那股恐怖的风暴自然是没直接刮到要塞,但一名大意之下从长城顶上被吹下来砸在要塞中间场地上脑浆四溅的哨兵、瞬间冰封到一眼望不见头的洋面……都足以让任何人都察觉到大事不妙,在长城顶上的投石机尝试性地抛下一块百斤重的巨石也没把冰面砸裂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朝思暮想”了几个月的决战,就这样在最不经意间突如其来地爆发了。   三声号角响起,围绕要塞居住的新赠地民们蜂拥而入涌进了要塞,卡特·派克扯着闷雷般的大嗓门吼叫着进行指挥,所有人都按照预案各司其职地忙碌开来:只要有力气拿起长矛或者挥动斧子的人都得参加防御,野火和沥青桶被从仓库内拉出运到了城墙上,龙晶武器也被拖出堆积到校场中央的显眼位置并被分发到已经编好组的每个战士手中,一排排障碍物在指挥下似乱实妙地堆起在要塞中——锯好的柴火、淬硬的尖桩,还有袋袋谷物……   靠着这些安排,即使敌人攻破了城墙,守夜人也依然有机会点起火墙进行几轮绝望的巷战,以守卫一下登上长城用的巨大之字形木楼梯,为老幼上长城撤离和断后人员的毁梯赢得时间。   在各级指挥人员的通力协作下,东海望迅速地切换向最终临战状态,而在这一片乱局中,却有一帮人感到手足无措——受丹妮莉丝指令而来,当天才抵达长城的取书队。   他们原计划在东海望休整一夜,第二日一早便赶往后冠镇与他们的女王汇合,谁也没想到“正巧”就撞上了异鬼来袭,无垢者和自由民兵团的士兵们自然不在防御预案的安排中,而这乱糟糟的备战局面下也没人来告诉他们该做什么,他们只好在长官的命令下整队集合在一起,站在庭院中傻等。   而他们中,红袍僧马奇罗又是最茫然的一个。   从在船上时与梅丽珊卓的火焰通讯里,他已经得知计划奏效、女王被成功骗来赠地并被留住的好消息,而他所乘的船今日也抵达了长城——在自己和丹妮莉丝都来到了前线,预言应验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光之王的宿敌却忽然提前发起进攻,在祂自身实力未达顶峰的情况下强行发起最终一战,这是图什么?   要么是那位存在脑子出了毛病,知道已经不可能取胜所以自暴自弃;要么就是在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发生了一件自己还不知道的突然变故,让敌方不惜浪费魔力,也要提前开始进攻。   屏退左右,独自在屋内对着火盆施展法术与梅丽珊卓取得联络后,他很快从对方口中得知了晴天霹雳般的坏消息——下午时分,得知自己乘船抵达了东海望的女王,竟临时起意地突然决定要回一趟南方,并在与守夜人总司令经过一番短暂交谈后便直接离开,她发现情况不对时已经腾空而起飞离了后冠镇,梅丽珊卓连拦都没来得及拦!   拉赫洛在上!这小女王,怎么就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马奇罗立刻离开了火盆,收拾好紧张情绪恢复镇定表情,然后离开屋子找到了随队的信鸦饲养员:“给所有信鸦都绑上‘异鬼来袭,需要魔龙支援的消息’,全部放出去!现在立刻马上!”   由于各种信件早已写好,南飞的信鸦迅速拍打着翅膀从要塞中飞出——这些经过挑选且训练有素的小东西体力和视力都强悍无比,可以日夜兼程,只需一天便能飞回身处王领和龙石岛的鸦巢,而伴随着它们翅膀扇动声的,是东面的要塞围墙上又响起的一声短促号音:除冰船队最后一批幸存的士兵也从冰面上步行逃回了东海望,要求开门进入。   卡特·派克带人堵上了新进城的这批人,并很快发现罗伊斯不在,但在所有人都面临威胁的眼下,实在没工夫追问仅一位贵族下属的去向:“后面还有人吗,看到什么情况没?”   “就我们了,死人!死人就……就在我们身后不到一英里远!快……快关门!”   东海望指挥官挥手放走了这帮几乎跑脱力的幸存水手,扭头看向本要塞的首席事务官:“龙晶爆弹呢?就是后冠镇那边前两天运来的圆滚滚的东西,给老子拉过来!还有……还有那几支放在我房间的瓦雷利亚钢箭,什么狗屁光明使者,也拿过来!伊梅特?埃恩·伊梅特!从你手下挑三个箭术最好的汉子出来,全程跟着我,发现异鬼的踪迹,就射他娘的!”   “来了!来了!”   “天哪……七神保佑!”   正做着最后的安排,东面围墙上的士兵们却纷纷低呼起来,紧张的吼叫和带颤音的祈祷顿时汇成一片——虽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但尸潮是从海上过来的,在白色冰面的衬托下,黑压压一片的尸鬼海要多显眼有多显眼,更别提成千上万的它们,行走间带起的隆隆响动了! 第414章 巧合还是人奸?   东海望第一个迎来了死人的挑战,但不知是巧合还是约好的——隔着整条长城外加一道大峡谷的维斯特洛彼端,另一个有守夜人驻守的滨海要塞“冰峡港”,也遭遇了来自活人的麻烦。   才刚开始组建的北境海军固然是不敢出击迎战攸伦·葛雷乔伊,后者的舰队却同样忌惮冰峡港完善的防御设施而不敢进攻。就这样,铁民们在寒冰湾内耀武扬威,北境的工匠水手和守夜人们则安心龟缩于港口内造船爆兵——表面看上去,貌似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冰峡港造船厂内毕竟是在日夜赶工地建造军舰,凭着底蕴和体量的优势,北境在对峙消耗中必然占上风……大概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对峙数日后,攸伦终于有所动作。   白日里沿海岸线巡逻的士兵最先报回了消息:在冰峡港南不到十里远的地方,有不少长船靠岸,将大量劫掠者送上了陆地。   寒冰湾沿岸根本没有村庄可供洗劫,派兵登陆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离家千里远的铁民不想再耗下去,准备通过水陆两面夹击,一鼓作气端掉冰峡港,将北境海军扼杀在摇篮里了。   港口要塞不过千余守军,还得同时照顾大峡谷,防守有余出击不足,尽管事先探知了消息,冰峡港指挥官在一番考虑后还是选择了——派信鸦向影子塔报信,随后原地固守。   天幕黑得有如浸透了墨汁,月亮在厚厚的云层间艰难地时隐时现,在海豹湾席卷了整个海岸的冰风暴完全没吹到这里来,又是一个寒风呼啸的正常夜晚,天地间除了风声和波涛拍打海岸的哗哗响,仿佛再无其它声音。   夜班的哨兵已经用过晚餐,站到了要塞的围墙顶上。由于提前得知了今晚敌人可能夜袭的消息,执勤的士兵数量加倍,且俱都睁大眼睛,警惕无比地盯着要塞四周的每一个方向,不肯漏过丁点风吹草动,每有人看到点什么疑似人影的东西在动,都会立刻上报队长,以密尔透镜二次侦查。   然而,率先发现目标的却是靠海瞭望塔上紧盯海面的守卫。   攸伦故意让部分铁民登陆的场面被北境的巡逻兵们侦查到,但真正的进攻方向依旧是海面——今夜天空云层密布,光线极暗,十几艘装备了投石机或其它远程攻击武器的帆船组队抵达乳河入海口外的寒冰湾水域后首先直线驶向冰峡港,一直航到距离海岸仅几百米远的地方,才忽然开火。十几个拖着火光和烟迹的抛掷物划破黑暗的夜空,有的落在冰冷的海水中激起浪花,有的砸在城墙上迸溅出一团火星,还有的击中停泊于岸边的崭新北境战舰,迅速引起了火灾威胁。   原本冷清的冰峡港内顷刻间骚动起来,警钟大作,号角长鸣,每栋房屋内都奔出衣冠不整的家伙——不管是否已经躺到床上,所有听到警报的人都在第一时间翻身而起,披上装备抄起家伙便冲出屋,迅速汇合能找到的长官,并在率领下奔赴该负责的作战位置。   ……   “会用投石机的全部去西面塔楼上帮忙!不会的去港口船上灭火,留下一队人继续盯墙外,发现敌人就报警!”当班的执勤长官大声地下令着,并带着一半士兵奔跑着下了围墙,朝港口靠岸的方向冲去。   很快,一台台岸基的抛石器和弩炮在充足的人员操控下开始向忽然现身洋面的铁民帆船发起反击,有底座稳定、身处岸上不可能被击沉以及野火燃烧弹杀伤力惊人等诸多优势,很快便在对轰中取得了优势。   然而,就在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远程武器的对轰吸引过去的时候,埋伏于要塞远处树林中数百名已经下船的铁民战士,趁着一团混乱从藏身处冲出,在夜色的掩护下,一直杀到距离城墙不足百米远处,才被墙顶上的士兵瞧见。   第一个发现情况的年轻士兵片刻前还在观赏远处港口和海湾中帆船烟花般的激烈对轰,下一秒却听到了墙外传来的脚步和说话声,谨慎之下扔出去一个火把,在微弱光亮的照耀下一眼瞧见了几十个密密麻麻的人头,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当即朝身边的战友们大叫,并敲响了南墙遇袭的警钟。   ……   这就是詹姆穿戴整齐,冲出房门时所面临的场面:港口方向的洋面上“炮火纷飞”,而在这虽声势浩大实际却并无多少威胁的响动掩护下,南面和东面的城墙方向却传来敌袭警报。   搞什么?   弑君者疑惑地皱起眉。   他从一开始就不支持艾格将冰峡港租借给北境作军港的决定,也不怎么看得上“主动提供重兵保护”这种靠表忠心来换取史塔克家其它方面援助配合的“跪舔”手段……更别提现在要自己与铁民们作战了。   自己一开始自愿来长城,是因为自己那堆见不得人的破事给家族带来了灭亡危机。他是想通过和异鬼这样的“人类天敌”拼命的行为来赎罪,顺便找地方安安静静度过余生的。   假如只是换了个地方,结果还是和活人——尤其还是七国内部的活人作战,那有什么意思?   尽管他确实很讨厌铁民这帮偏执又贪婪的海盗,但对又臭又硬还自以为坚韧的北境人同样喜欢不到哪去……现在艾格要自己为一帮自己不怎么喜欢的人,去和另一帮讨厌鬼作战,这感觉糟糕极了!这不是他的战争!   不爽归不爽,詹姆并没有打算撂挑子不干。一来,铁群岛眼下确实和西境处于战争状态,与铁民作战并不违背自己家族的利益;二来,艾格作为守夜人总司令实在没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依靠着职权之便对自己的三个孩子、甚至自己都多有照顾;第三个理由就有点说不出口了——他,第一次从瑟曦以外的人那体验到了爱情的感觉,有了除家人以外想保护的人。   由于自小就长相俊美出众,詹姆见多了主动向自己示好的女子……被追并不稀奇,但瓦迩完全展现出了她能得到“野人公主”这个外号的原因:尽管知道了自己背弃誓言的过往、又听说了自己和亲姐姐上过床的丑事,虽然他如今已不再有权有钱又有势,但瓦迩却依旧愿意接近并了解他,一层层剥开他保护在自己周围的坚壳,触及他那颗并不汉子的柔软内心。   而在最终确定想和自己在一起后,她那与寻常七国女性“娇滴滴又扭扭捏捏”截然不同的、无比奔放热烈却真诚的攻势,又能让任何身心正常的男子沦陷。   詹姆如今有战斗的理由——更别提,由攸伦·葛雷乔伊这疯子所率领的铁民,也不会因为自己喊一句“别打了我和你们一样不喜欢北境人”就饶过自己。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全力以赴。   亲信的西境人小队已经武装完毕并集结在他面前,这帮人虽然是在父亲泰温公爵的威压下半自愿地陪自己来长城当守夜人,但由于家人孩子在兰尼斯港受的照顾还算到位,艾格又许诺了日后会允许他们返家探亲,斗志和忠诚度倒还算不差……简单扫视一下队伍确定不缺人后,弑君者环顾周遭,最终决定先支援告急的东南方向围墙。   毕竟,港口那边闹得再凶,离岸几百米的帆船也不至于瞬移到港口里来占领要塞,但围墙和大门若是失陷,敌人可就一下冲进来了。   几十名西境士兵向围墙方向急急忙忙地赶去,沿途又收拢了几拨和军官走散而不知所措的北境和赠地民散兵,他们像滚雪球一样,待赶到城墙下时已经成了一支上百人的队伍,再和正牌的冰峡港指挥官带来的预备队汇合,顿时形成了一支相当可观的支援——冰峡港一半的士兵,都赶到围墙这里助战了。   来不及寒暄,两拨人各自快速登上围墙——战况比想象的要好一些,来袭的劫掠者虽多,但由于千里迢迢而来并没有准备攻城武器,只能靠着简陋的木梯爬墙,声势虽大,威胁却相当一般:除了靠人海蚁附,便只有一队扛着根新鲜圆木当攻城锤……在撞击着要塞东大门的进攻者,圆木把厚木门撞得晃晃荡荡,虽不至于立刻被破坏,但一声声不堪重负的响动,还是让所有人都紧张不已。   仓促遇袭,经验不足的受惊慌乱之下把给尸鬼准备的野火扔下去不少,虽然威力不小,却造成了巨大浪费。   一剑砍翻迎面而来刚刚攀上墙还没来得及叫出第一声的铁民战士,詹姆和冰峡港指挥官分队带人朝两个方向从围墙顶一扫而过,迅速把少量已经沦陷的墙段收复回来,推翻几把木梯,原本岌岌可危的围墙防御便立刻稳定下来。   “别乱扔野火了,那是给死人准备的,用一点少一点!”   大声喝止了几个头回参战的年轻人浪费战备的行为后,詹姆收剑入鞘,从身旁士兵手中拿过一把弓,小心翼翼地从墙顶上探出观察战局:野火不能在冰冷的雪地里燃烧,不过运气好砸中人的话,倒是能以衣物和装备为底座燃烧……在几具倒在雪地中的尸体和盾牌上燃着的红绿焰光的照耀下,敌人的大致状况尽入詹姆眼帘:几十上百的人挤在墙下,他们的服饰装备上画着各家的纹章——葛雷乔伊家的大海怪、古柏勒家的金边黑号角,梅林家的交缠绿水管等……   一帮乌合之众,也敢来进攻有自己把守的要塞?   詹姆冷笑一声,将箭搭上弓把尾羽拉至耳边,随便瞄准一个,松手射出,然后再搭箭,拉弓——他算不上神箭手,奈何敌人阵型混乱且防御和反击火力都不足,一个个铁民劫掠者尖叫着倒下,而己方却伤亡寥寥。在他的带领和镇场下,围墙顶上的其他士兵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不再胡乱扔出野火,转而以更实惠的石块和弓箭防御。   铁民本就不善攻坚,如今面对的又是有所准备的守军,在一番抢攻未能得手,“攻城锤”也在沥青和野火的攻击下化为一根火柱后,进攻方丢下几十具尸体,仓皇地退入了黑暗中。   ……   这就完了?乘着船跨越近千里赶来偷袭,就闹出这么点动静就结束了?   周围传来欢呼声,不管战果如何,这确实是冰峡港建成以来取得的第一次防御战胜利……詹姆心生疑惑,却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黑暗处,攸伦真正的杀招正在一声不响地接近港口要塞:无论是港外几百米洋面上正在与要塞火力对轰的帆船队,还是自陆上而来对围墙的进攻,执行者都非铁群岛精锐……而铁民中真正最凶悍的战士、最老练的水手,此刻都正坐在长船上,咬紧着嘴里叼的东西,一声不响地划着船,在一艘用工具测量着水深和暗礁分布的小船带领下,悄无声息地以蜗牛速度——贴着海岸自南向北一寸寸地挪向冰峡港。   正常情况下,这样贴岸而来的渗透会被靠海瞭望塔上的哨兵发现。   然而,此时西北洋面上点着火把,主动开火的帆船们正吸引着要塞瞭望塔和港口水手们的注意力,大家都盯着帆船们以各种投射武器瞄准射击,经验不足的指挥官全然忘了安排人手继续警戒,就这样忽视了从他们眼皮底下悄悄经过的长船队。   而围墙外佯攻的劫掠者们,则将要塞内防御力量都吸引到了远离海岸和港口的东南围墙上,攸伦亲率的主攻队就抓住了这个时间点,十条载满士兵的长船在两排长桨的划动下忽然从阴影中冒出,绕过天然防波堤冲入港口,径直驶过停泊着的北境战舰们,一直到冲上海滩才停住,三百多名最强悍的铁民战士一拥而下冲上海岸,几入无人之境般冲入了空荡荡只有十几个人在救火的海港,开始大肆破坏建筑和战舰。   …… 第415章 全线来袭   寒风呼啸有如幼儿哭嚎,整条大峡谷沿线,除了冰冷空气的流动声,便只余下不远处同样身处防御道上值夜的士兵们不时传来的一两句谈话声,以及身后帐篷前柴火的噼啪作响。   真是久违的安静。   尸鬼连续数周的夜间骚扰前天停了——不是因为没效果,而是因为随着毁林进度的推进(鱼梁木被尸鬼摧毁,而其余树木则被守军以野火焚烧),树林本身的隐蔽作用已经越发薄弱:整条大峡谷,北坡以及南坡靠近谷底的鱼梁木林已经被连根带干清理一空,乳河两岸如今光光秃秃,只剩下紧贴守夜人沿线山道的稀疏鱼梁木得以幸存。   这最后一批鱼梁木,对寒神之力渗透的阻挡效果已经弱到几近于无,位置却近到顶在守军下巴上、多浓稠的夜色也庇护不了的程度,若想抢先拔除毁灭,少不得得填上几百上千的尸鬼。   操控死人虽简单,却毕竟是需要魔力的,更别提——复活尸体的手段在生灵们眼中固然恐怖,却存在不可克服的缺点:再高明的死灵法术,也没法凭空生出士兵来……异鬼率领死人大军,若不打大胜仗,士兵是越打越少,而没法像活物们那样:靠繁衍和它处来援的有生力量,做到生生不息的。   为这最后少许鱼梁木,再派尸鬼趁夜冲到严阵以待的人类守军眼皮底下去伐木,不仅性价比低,更是浪费兵力。   ……   哈出的气在空中化作阵阵白雾,凝结到眉毛和胡须上结成薄霜,伸手一撮便哗哗往下掉。斯林姆再裹紧了一下身上的毯子,顺便动了动两腿双臂和手脚的全部十九根指头。   峡谷沿线守军的津贴是要塞守军的一点五倍,伙食供应更是做到酒肉管饱,起初被选中派来大峡谷时,不少人还高兴得很,但时间久了才发现,守这里实在是太辛苦了。   随着长城守军后勤供应的不断完善,如今的士兵们保暖装备已经普遍齐全……奈何天气实在太冷,而大峡谷前线的守军们又没有围墙可以挡风,气流一动起来,温度便低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仿佛只有这样时不时动弹一下,才能避免重蹈冻掉脚趾头的覆辙。   再坚持一下!斯林姆在心中默念——再过不到一小时,自己的轮班就将结束,可以回到身后于山石凹陷处挖凿搭建起的避风帐篷内,脱掉铠甲缩进被窝里美美地睡一觉了。   正憧憬着睡大觉的美好,几米外另一个士兵却低声惊呼了一下,斯林姆扭头观察,才发现西面的天空略微亮了起来——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以为日夜颠倒,太阳从反方向升起,两秒过后才反应过来:不,那是冰峡港的烽火,防线最西端的港口要塞遇袭!   冰峡港位于乳河入海口西南方向的海岸上,寒冰湾可并未冰封,难不成死人大军是绕过防线游去袭击了那儿?斯林姆心中疑惑,但更困扰的是:冰峡港的烽火点燃,自己看到了需要做什么吗?   大峡谷的防御预案早已由最基层军官口头传达到每一个士兵耳中,经过几次演习更是深深刻入了所有人心里,大家都知道:无论大峡谷沿线哪一处遇袭,值夜守军都必须在确认其并非佯攻后点燃烽火……如冰峡港、峡谷望和影子塔指挥官认为有需要,会从两座要塞中派出预备队,支援遭受攻击处。   但,预案中可没说,在冰峡港点燃烽火时,大峡谷沿线守军该如何反应!   轻微的骚乱如波浪般瞬间从西向东传遍整条峡谷防线,惊醒了不少已经换下班本该休息的士兵,但各处守军最终还是严格执行了既定预案,并未擅离职守做出违规应对,峡谷望指挥官也迅速派人向整条峡谷奔走传令,再次重复声明“一切以预案为最高准则”——指挥部相信:冰峡港有足够的能力以解决自身遇到的问题……反之,如果连千余守军都摆平不了的问题,无论怎样从峡谷抽取兵力支援,都不可能做到“在调走兵力的同时依旧确保防线足够强度”的。   传令员的命令让斯林姆安心下来,他回过头,不再继续看西面的烽火而是重新盯住黑暗的峡谷底。一股忽然强烈了几分的冷风吹过后,有一片湿湿的、冰冰的小东西掉在鼻子上,他抬起头望向天空,并不惊讶地发现:又下雪了。   好消息是,积雪为环境增加的亮度能让侦查和放哨降低难度,而坏消息是:堆在防御山道上的雪天亮就得有人去清,而这活,守夜人军团内可没有“保洁”这一独立部门另外负责,全得由各段守军自行处理。   唉,明天又有的忙了。   斯林姆叹了口气,从口中呼出的热气化作一团比鼻中所出大数倍的白雾,然后,号角声突兀地响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   号声在峡谷中来回反射,传遍全线,渐渐变得微弱而遥远,却毋庸置疑绝非错觉。守夜人已经摒弃了一二三声号角的区别,尤其以峡谷沿线为甚:此地守军可绝不会下到峡谷底部去巡逻,这意味着——只要号角响起,就只有一种可能。   敌袭!   他迅速地向东西两个方向观察,以确定亮起烽火的不是相邻的防御段:影子塔作为西线最高指挥部,早已将峡谷防线按长度和地形划分成了近一百段,按地形险要程度,每段由一队二十到五十人不等的守军负责,中点的临时要塞“峡谷望”略多。按照预案——若遭受袭击的是相邻防御段,则紧邻的防御段有义务在确保自身防区无虞的情况下,分出帮手支援,帮助遇袭段的守军坚持到预备队到来。   虽是慌乱一瞥,但目标倒是一眼就找到了:很好,亮起烽火的地方在好几里之外,不可能是相邻防御段!   ……   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几个反应最快的同队士兵已经穿好了确保自身冻不死的衣服冲出帐篷,在队长的带领下向着悬崖边冲过来。   “什么情况?”   “东面至少三里外,不是我们的相邻段!”斯林姆大声地汇报。   “我问的是‘什么情况’,不是‘哪里遇袭’!你乐呵呵地告诉我不是相邻段是什么回答?”小队指挥官厉声呵斥道,“听到号角声,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先确认我们自己的防御段没有遇袭,然后才是判断它处是否需要支援,明白?”   “是……长官!”明明老老实实地值着夜,连瞌睡都没有打,却劈头盖脸就挨了一顿批,斯林姆顿时有些委屈,但军法如山不敢顶撞上级,只好规规矩矩地答应一声,按平日里接受的训练——从旁边火盆架上取下一支燃得正旺的火把,用力一抛扔进了峡谷里。   队长呵斥值夜的年轻人,一部分原因是他没按训练要求来应对号声而生气,但更多的倒是被年轻人那句“不是我们相邻段”里包含的幸灾乐祸所惹恼,有心想要训他一番。   然而,随着火把划破黑暗落入深深的峡谷中,微弱光亮在积雪的反射下略微照亮方圆十几米范围,连他这个长官都没料到的场面映入他们眼帘:峡谷底的乳河冰面上,正有一片像洪流一样的黑影涌过南北分界线,向着防线所处的南面山坡涌来……回荡在峡谷中的凄厉号声在一定程度上反倒暂时掩盖了它们发出的声音,以至于值夜的好几名士兵没一个在第一时间发现。   火把落入黑潮,瞬间像沉进水里一样消失不见……饶是自诩老兵的小队长也险些被吓尿了。   “光之王在上……”小队指挥官窒息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斯林姆,立刻去点燃烽火!纳哈特,带你兄弟去把野火开箱搬出来!格温,去把帐篷里还在磨磨蹭蹭的人全叫过来,然后把龙晶武器全带上。小伙子们,这回可不是闹着玩的了!”   整段的士兵都被叫起,满箱满箱的战备也被打开防潮防爆的包装搬到了悬崖边上来,防御战瞬间打响,一团团绿焰迅速在开始攀登悬崖的尸潮最前端爆开,一支支龙晶箭矢也像不要钱一样泼洒而下……敌人来袭的势头虽吓人,但往好处想——至少守军这回不用担心:战备会像上次误报那样浪费了。   烽火也迅速被点燃,但很快他们便发现:谁也别想指望相邻段的士兵能来帮忙了。   一座又一座烽火台被点亮,峡谷沿线九十多个防御段,有八十多个在同一时间遭遇了尸鬼的进攻。预案中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敌人并不是在哪一个点发起进攻,而是全线来袭!   …… 第416章 港口混战   《守夜人防御预案》分为《大峡谷》、《长城》和《赠地》三部分,虽算不上包罗万象,但也是将守夜人治下地盘诸如外敌来袭、内部动乱等所有可能发生的军事状况基本考虑在内,并给出了明确、具体的应对策略。   大峡谷有五十多里长,即使守夜人指挥部尽一切所能地调集兵力,最终也只能做到平均一里几十个人看守——显然,这样的兵力密度,警戒绰绰有余,防守却是压根不够的。   《大峡谷防御预案》的大部分篇幅,就是在设法解决这一难题。   预案在确定好峡谷沿线的分段和警戒安排后,又重点规划了:在理想情况——即“敌人从某处或某几处发起攻击”时,守军该如何进行人员和物资调动,以将有限的人力发挥出最大的防御强度,同时还保持暂未遇袭的部分不出现可乘之隙。   将一半的野火和龙晶武器下放到最前线的小队防御段,是为了避免异鬼在远离要塞的偏僻处突然发起袭击,瞬间突破防线令一切准备功亏一篑。而另一半储存在沿线三座要塞内的战备,则能伴随着预备队的行动,有的放矢地精准投送遇袭处,成为有力的支援。   虽然双方有着二十倍的兵力差距,但若是战斗发生在一个或几个狭窄的面上,人类方完全可以通过巧妙地统筹和运营,用针对性的武器和地理优势,将尸鬼们巨大的数量优势磨灭:要打仗,先修路。几经修缮已经宽阔顺畅了许多的防御山道,提供了可以和长城顶相媲美的良好交通环境——让敌人无论从哪一处攻击,都等同于是在和整个峡谷前线守军作战。   ……   预案规划得很完整,遗憾的是,敌方指挥毕竟是有智慧的魔法生物——新生的夜王没有太多指挥大规模战争的经验,但这并不妨碍它做出判断:直接发起全线进攻,能在将己方数量优势发挥到最大的同时,又将人类守军兵力不足的缺陷放到最大,避免久攻不下添油送死的尴尬。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上策!   受限于指挥官个体能力差异、通讯水平和战场意外状况等原因,冷兵器时代的人类战争中,很少出现这样:在一条超视距的漫长战线上同步发起“真·全线进攻”的情况——即使上级制定这样一个战术,部队也不可能实施到位。   但死人大军却没有这个顾虑:所有的尸鬼都由复活它们的异鬼控制,而所有异鬼又与它们的头头——夜王心神相连,整支大军与其说是一支军队,倒更像是一个由十万细胞组成的整体生物,任何一个尸鬼,都能隔着千百米远与它甚至看不到的另一个尸鬼进行战术配合。这是一支拥有着近乎百分百执行力、能完成最高统帅任何战术计划的完美军队。   《大峡谷防御预案》中有关于这种情况发生时的应对之法吗?有,然而只有短短一页,内容概括下来就是两点:1、各防御段坚守阵地,尽可能杀伤敌人,用光野火和龙晶战备后向最近要塞撤离;2、峡谷沿线三要塞有序支援,尽可能确保各防御段失守的顺序为“由远及近”,以掩护尽可能多的守军撤入据点,保存有生力量。   这是在无法克服的兵力劣势面前,艾格所能想到的最有利于大局的办法。   而现在,就这区区两条方针中的第二条,也面临着无法实现的困境,因为……峡谷沿线三要塞中最西边的冰峡港,出了点问题。   按照预案,冰峡港在峡谷遭遇全线袭击后,应该派出预备队,负责支援峡谷最西四分之一段的守军,帮他们稳住阵线,在耗尽战备后自东向西有序撤离,最终尽可能退入港口要塞围墙内,保存有生力量或借助要塞工事进行最后一搏。而现在……本该执行这一任务的士兵们,正忙着应付来自人类内部的袭击。   ……   防御预案中考虑到了“冰峡港遭遇铁民攻击”这一条。然而,海港要塞的新任指挥官不像卡特·派克和丹尼斯·梅利斯特那样经验丰富或老谋深算,与手底下部队的磨合时间不够,士兵们临战便慌得忘了预案规定;詹姆·兰尼斯特又不擅长守城,更别提要塞中还有一帮北境士兵们不归守夜人管导致指挥略显混乱……这一系列因素单个提出来都不算严重,但汇集到一起,又对上攸伦·葛雷乔伊这么一个奸诈狡猾的对手时,便一下子变成了大问题。   冰峡港和东海望不同,朝海的一面并无围墙,悄悄潜进海港的铁民精锐们一冲上岸便等于是攻入了要塞。他们迅速分成三拨,分别冲向了要塞中心、海岸边的瞭望塔和停泊的三艘船只,大肆搞起破坏来……   铁民是海盗,从来就不擅长与成编制的军队在陆地上硬碰硬,为了悄无声息地摸进要塞又没能带上足够人手……他们此番的目的不是占领冰峡港,而是破坏毁灭这座港口尤其是其中的造船厂部分,掐灭北境建立海军与铁群岛对抗的苗头。   正在船上为可能发生的火势而做着灭火准备的北境水手们见势不妙抽掉了登船的木板,让仅有的三艘北境战舰成为了漂在岸边的浮动堡垒,而瞭望塔上的守军也迅速放下与远处铁民帆船队的对射拿起武器守卫起阶梯……一小支北境士兵见敌人来势汹汹,更是果断撤向造船厂,准备优先保护自家的工匠等技术人员。   港口内到处都是人在跑动和喊杀,以及星星点点的火光,铁民虽然用计骗过守军冲入了海港,却发现敌人并没有因此就惊慌失措举手投降——冰峡港内可没有手无寸铁的平民,新赠地民本就来自塞外性格坚韧,经过一番军事化训练成为民兵后更是意志力惊人……就连女人都敢拿起家伙拼命,瞭望塔上的士兵们往上塔台阶上投掷野火自保,船上的水手则摸黑把船推离码头以免被俘虏……没头没脑的一番乱窜后,入侵铁民们开始在要塞内各处建筑上放火,试图烧毁冰峡港。   ……   “我带人去港口帮忙!”詹姆一把拉住了急急忙忙又想带士兵们去码头的指挥官,厉声说道,“刚才你就不该一点预备队都不留地全带到墙这来,怎么犯了一次糊涂还来第二次?驱逐入港之敌当然重要,可咱们都走了,围墙外的敌人再趁势来袭攻破大门,那冰峡港就算完了!”   “不,你带人留下守墙,我带大部队……”   “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过去顶屁用!”詹姆顾不上对方比自己还高半级,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指挥官的话,“说我去,就我去!”   说罢,也不等对方回话,高声纠集了西境人团伙和刚刚被他收拢的零散士兵总计一百多人,快步又向下墙台阶走去,经过一个箱子时停住了脚步:“这……这不是后冠镇送来的龙晶爆弹吗,这不是对付活人用的,哪个傻缺搬上来开了盖?”   “是我……爆弹能爆炸嘛,我想着,实在守不住,点几个吓吓人也是可以的。”旁边的士兵支支吾吾地答道。   “算了,拿上几个,带好火把。”士兵的回答提醒了詹姆,东边大峡谷中的烽火已经连成一片,红通通的仿佛整个峡谷内都烧了起来,眼下这龙晶爆弹没法送去前线支援,还不如废物利用。   带着一百多人,弑君者杀气腾腾地冲向已经乱成一团的港口方向,举着火把如同一条发光长龙般来援的队伍迅速引起了入侵者的注意,他们在两名头领的指挥下很快聚集出近两百人的一大拨,列出一个简单的横阵,平推着迎了上来。   ……   詹姆并不怕对方,大致对比一下双方的装备和实力后他做出判断:在自己的带领下,虽然对方人数接近己方两倍,但己方依旧能轻松杀穿对面的阵型,不需要太多伤亡便能取得胜利。   但眼下的冰峡港正陷入混乱中,千余守军在失灵的指挥和敌人偷袭下四散于要塞内各处不知该怎么应对,反倒是敌人在正面战场上占据数量优势,在对面随时会有援军插手的情况下,他必须得以干净利落的方式快速结束战斗!   “跟我,一起扔!”面对着两百多排成一线压过来的敌人,詹姆右手抓过一名亲信手中的爆弹,左手拿过火把,在敌人逼近到三十米远时点燃了引线,用尽全力……抛了出去。   “卑鄙!”   “怂包!”   “有本事别搞这些虚的!”   铁民们早已听闻过野火燃烧弹的厉害,看敌群中一个接一个飞出比人头略小的球状物,虽然惊讶守军敢在四周到处都是建筑的巷战中冒着发生火灾的风险使用这种武器,但还是在哄然叫骂声中纷纷躲避,四五颗爆弹砰砰声里全部砸到地上咕噜噜滚动——正纳闷着它们怎么没碎裂燃起绿焰,引线烧到了底,点着了内部的火药。   …… 第417章 所谓英雄   星星点点、起起伏伏的蓝色光芒,如同沉在深渊潭底的无数蓝宝石,绚烂夺目,伴着水纹涟漪的传过微微晃动,凄美而梦幻;又像罗列于天幕的星辰,遍布黑绸缎似的夜空中,璀璨放光,随着大气湍流而闪烁浮动……   若能忽视“这是一群密密麻麻朝你涌来尸鬼的眼睛”这一事实,那这番景色还算奇异美妙。如果足够乐观能把什么事情都往好处想,尸鬼“眼睛放蓝光”这特点其实反倒标注了自身位置——即使没有火把和时不时在云层中隐现的月光照耀,守军也能一目了然地知道:哪里尸鬼逼近了防线,哪里尸鬼离山道还远,从而根据战场压力,有针对性地进行防御。   然而,事实是:此情此景实在是能把任何人吓出屎来——峡谷沿线山道上的守军全无兴致欣赏,他们正寒毛直竖,压榨出全身力气,用尽一切办法阻止着这片瑰丽的蓝色汪洋逼近防线。   大峡谷的横截面是一个略微被掰开的U形,尸鬼们从北坡下来并通过谷底横跨冰封的乳河容易,但想攀上南坡进入塞内却要面临坡度越来越大的悬崖,这也正是守夜人很少担心野人会从这里绕过长城的原因:峡谷沿线和长城冰墙一样接近垂直的地形虽少,但落差几十米、与地夹角六七十度的陡坡却遍地可见——而这些土壤构成混杂着山石、从某些程度上讲还没绝境长城的冰墙结实可靠的陡坡,正是守军的最大依仗。   黑衣兄弟们手持武器站成一排,狭长的战线让他们没法肩并肩,只能十米间隔一个地……近似孤军奋战。忽然变大的风雪让他们的衣甲上不断落上白色,但随即被剧烈的动作抖开:每个人都在拼了命地放箭,射术在这一刻变得毫无意义——反正脚下陡坡上密密麻麻全是一双双蓝眼睛,朝有这些诡异亮点的地方射便是,准没错!   士兵们不断拉弓对准谷底,张弓停留的时间短到根本算不上是瞄准,只是在心中默念一声“去死吧怪物!”然后便松手将弦上的龙晶箭射入尸鬼群——默念一声,射出一箭,默念一声,射出一箭……   运气不好,一箭下去什么效果都得不到;运气好,一箭过去漫山遍野的蓝眼睛里便少了一双。肌肉开始酸痛,呼吸渐渐急促,心跳也越发激烈。士兵们不仅得尽全力控制反击节奏,还要努力控制括约肌以免出丑。   脚边是成捆成捆的黑曜石箭矢和满箱的野火罐,栏杆上插着点燃的火把,羽箭嗖嗖地飞舞在峡谷中……战备中野火数量有限吗,但黑曜石武器尤其龙晶箭最为充足,然而现在守军们面临的问题是:没有足够的人和弓来射出这些箭矢,无法形成龙晶箭雨,也就无法真正阻止尸潮向上涌来!   有人放了十几箭后率先撑不住,搬起一个野火罐向斜坡上抛下……最前头的尸鬼潮中一下腾起一团碧色的火球,烈焰和气浪席卷击倒了一片尸鬼,见野火能对敌人奏效,人们的信心顿时为之一振。然而,待最初的爆燃火光收敛,提振起没几秒的信心又立刻打上折扣。   ……   从数量上来讲,峡谷全线的战备——即使不算保存在要塞中的预备部分,光讨论在前线防御段上的那一大半,也是足以在异鬼不出手的情况下摧毁整支尸鬼大军的。然而,这是指“敌人排成排挤成堆丝毫不反抗”的情况。而现在的实际是:异鬼对人类的防御手段已有所掌握,此刻尸鬼们在其“首脑”的指挥下,以一种相当巧妙的排列方式,像信号基站一样,呈蜂窝状布局,与彼此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平铺着向人类涌来……   从上面看下去,尸鬼们似乎是一窝蜂涌上来试图以人海和蚁附战术强行突破防线,但待守军们满怀期待地大肆倾泻火力想要屠杀时又会发现:射出去的无论是龙晶箭还是火箭,十发里只能中两三发,而野火罐破裂后虽能燃起火焰,但寒冷的天气和地上的积雪大大削弱了火攻的威力……野火只能点着被溅到的那少数几个倒霉尸鬼,许多被气浪冲倒的尸鬼在雪坡上打个滚便又站了起来,即使少数化为火柱无法可救的尸鬼们,也会自觉地缩在倒下的地方避免妨碍周围尸鬼的行动。   更别提,周围幸运没被烧着的其余尸鬼,都会如有神志般退开一大圈,连带着后面进攻的尸鬼也会聪明地绕开这一大团火焰。根本没法轻轻松松就形成想象中那样:“一烧一大片,形成火海拦截敌军”的壮观景象!   野火落地处,尸鬼的攻势被短暂遏制,而其余地方,它们依旧像溃堤的洪水般涌入,逆着重力滚滚而上,有如放慢动作的波浪,缓慢、稳定的向山道爬来,踏过被龙晶箭射倒的前辈们、绕过被点燃的火团,义无反顾地推向南坡山腰上的防御山道。   守军确实在大量杀伤尸鬼,只可惜——不够多,也不够快!   面对不断逼近的尸鬼,士兵们本能之下都想继续大量投掷野火,但此段的指挥官却坚决禁止了这样饮鸩止渴的行为——这种武器虽然杀伤效果不错,但平均下来只有一人几罐,若不省着点用,一分钟就能全扔出去。   无法保持全盛火力,尸鬼们便毫不客气地继续攀爬向上,活人方虽暂未出现伤亡,恐惧却已经开始蔓延:它好像混到风中吹拂在人身上,又如同掺入空气灌入肺里,更似是编码进长官的命令和周围袍泽们呼吸响中靠声音传播……悄悄潜进颅壳,在脑后用最细微的音量不断呢喃:   (天哪……该怎么办?)   (这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我们还能活过今晚吗!)   当这微小的脑内呢喃最终从某个管不住嘴的家伙口中溜出来时,士兵们的恐惧一下就通过交流传播开来。   “这也太多了吧!”   “我们的后援多久才能到?”   “刚才有一只,我明明射中它了,可它偏偏就是不死!”   “它们没有停,大人。”一名新兵大叫起来,身子颤抖得像秋天树上最后一片叶子,他脚下的尸鬼们已经爬到了半坡,距离山道只余三十多米了,“有更多的过来了!诸神慈悲,它们还知道打滚灭火!再不用野火,我们就没机会用了!”   只要把野火都扔完后援还没到,他们就可以撤了,预案里是这么写的,这是执行总司令大人的命令,保存有生力量,不算当逃兵!   所有人都这样想着。   ……   “都给我闭嘴!!!老子连异鬼都杀过,今天能让几个死人给吓跑了?!”   盖瑞声若洪钟的咆哮镇住了所有带着恐惧的慌张叫喊,他很怂,但很滑稽的——他偏偏看不惯别人比自己更怂。   这位当初艾格融入守夜人军团的“领路人”,和后者一同参与了那场“致命巡逻”并从异鬼剑下险死还生的老兵,在于守夜人军团内待了四十四年,年近五十时终于乘着艾格当选总司令的好时机升官摆脱了士兵的身份……   凭着资历、战功和与总司令特殊的战友关系,他如今在军团中颇受新老士兵尊重,但个人能力实在一般又没法承担什么重任……艾格原本把他调到后冠镇让他名为管理后冠镇大门之一实为养老,但他听说峡谷前线缺基层军官,又主动要求来这里——指挥一整个防御段几十个山地民和新赠地民新兵,可比领着三五个后勤部的南方人看门有成就感多了!   四年前异鬼在盖瑞胸前那几乎将他刺穿的一剑给他左肩左臂的行动造成了不可逆转康复的影响,但当个小队长指挥一下普通士兵,传授传授经验、带带新人,却绰绰有余。   他现在可是有名的“英雄军官”,不能堕了这个名头!   “别光用龙晶箭了,点火,在箭头上点上野火!”努力思考了几分钟,他想到了解决野火威力和数量都不足的办法,“只要杀死并点着一排尸鬼,组一道火墙,就能逼它们往一个点集中,放近了再用野火罐砸,我们得省着点,争取坚持到援军抵达!”   龙晶箭能杀死尸鬼,却只能把后者变成一具尸体。野火能点燃尸鬼,但尸鬼不会像活人一样着火吃痛就到处乱窜让火势蔓延,相反会按着异鬼的控制聚集到不妨碍大部队进攻的位置抱团等死,这大大削弱了火攻的威力。   但用“龙晶+火箭”点燃尸鬼,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黑曜石自带的火属性魔力能瞬间杀死尸鬼,避免了他们带着火焰挪窝的可能,原地倒下的着火尸鬼又能形成燃烧的障碍物,只要射得准让它们连成片排成线,就可以让敌人们无处可绕,在野火威力被糟糕气候和积雪削弱的情况下依旧形成隔离带,起到破坏尸鬼阵型、迫使它们集中抱团的效果,这时再用野火砸下去,便能起到收割的效果!   在据说杀过异鬼、还救过现任总司令命的老兵队长的高声指挥下,士兵们强忍住转身逃跑的冲动听从了指令,各自打开一罐野火放在身边,开始临阵用最原始的方法给武器附加烈焰效果——原本寻常的龙晶箭,箭簇在野火里蘸一下再凑近火把点燃,瞬间便化身冒着绿幽幽光芒的野火龙晶箭,由于野火燃点极低的特性,士兵不需要等待箭头烤烫便能直接射击,全然不用担心火焰会在空中熄灭,只消注意离弦的瞬间别把火星抖到身上,比寻常沾油裹布制成的火箭好用无数倍!   尸鬼潮继续向上漫了几米,峡谷坡度开始陡到它们不能用走而必须得爬的程度,距离也近到火把光亮能照清楚模样——少有正常的死人,大部分尸鬼枯瘦干巴如同坟墓里钻出来的千年老妖,连衣物和表皮都少有完整,透过体表破口,甚至可以看到覆盖在它们肌肉上那层驱使它们行动的尸油的反光……若是偶尔见着个不是干尸正常点的尸鬼,那就更恐怖了——正常,意味着是被杀死后再变成的尸鬼,你可以看到它们穿着的衣物,面容和致死的伤口,从而不由自主地开始联想他们生前的身份和死因:守夜人还是野人?怎么死的?变成尸鬼多久了?他们还有家人孩子否?自己死后是不是也会变成这副模样?   即使已经奋战得大汗淋漓,但这么一联想,在同理心的作用下又会恐惧到直打哆嗦。   “怂个卵子!今晚咱们要是碰不上异鬼,就该把漫天诸神都谢一遍,要是碰上了,那更该高兴,老子带你们也当‘异鬼杀手’!日后到哪都有小姑娘贴上来,老了还能给孙子孙女讲杀异鬼的故事,如果你们有的话!别他妈抖了,给我射他奶奶的!”   在大嗓门长官的激励下,士兵们鼓起勇气继续射出火箭。敌人确实越发逼近,但这起码意味着射箭所需瞄准的目标也接近了,接连不断点着的箭矢如一颗颗黑夜中的流星般飞向尸鬼们,在一番努力后,一道稀拉拉但勉强成形的火墙,终于在距离防御山道咫尺之遥,仅十米出头的地方勉强成形。被射杀、倒下并点燃的尸鬼成了一张厚厚的“油布毯子”,隔绝了火焰与斜坡上的积雪和冻土,并渐渐烤化、烤热、烤干地面,为野火和尸油营造出越发有利的燃烧环境,最终形成一道难以逾越的火墙。   现场热火朝天,隔着十几米外都能感受到温暖,连防御山道边缘似乎都在烘烤之下变得松软……场面有如一个超级火葬场,尸鬼堆的上方弥漫起难闻的灰雾,甚至逆着开始变大的雪势向上飘飞。   士兵们发出一阵参差不齐的低声欢呼,但光靠尸鬼体表的古怪油脂可无法维持如此火势,需得不断抛入油类和野火方可继续。虽已竭力克制消耗野火的速度,但存量还是不断减少,最多再过十几分钟……野火就将告罄。按照预案,此刻应当有冰峡港的预备队带着后续物资和援军抵达或至少经过才是,可……向西面望了望同样火光冲天的港口,盖瑞心知来援无望,眼下唯一的出路,只有耗尽战备后,整队撤离了。   “撤的时候别把弓扔了,每人带一筒箭,排好队,回去路上我们可能还要战斗!”   盖瑞吹着口哨开始安排撤离准备,他一点也不慌——从异鬼手下逃离,又作为游骑兵参与了几次活捉尸鬼的行动却毫发无伤,整个守夜人军团也不会有人比他更擅长从死人手底下“跑路”了。但他收拾好东西准备招呼手下小伙子们开溜,抬头一望,却发现西面山道上也有一片蓝汪汪的光芒挤挤攘攘地涌过来。   “淦!西面失守了,兄弟们,改变计划,咱们往东撤!那个混小子,别射了,你是上瘾了吗,溜了溜了!”   扔下最后半罐野火,一整队士兵毫发无伤,斗志昂扬地跟着他们的传奇队长踏上了战术撤退的路途,但盖瑞没考虑到的是:敌人之所以发起全线进攻,是因为总会有地方较为薄弱。而自己灵机一动想出的节省野火的办法,帮助他们所在的防御段在没等来后援、仅靠原本战备的情况下比预计坚持了更久。而这帮又新又菜但在自己鼓励下好歹还算勇敢的小伙子们,在他带领下创造了仅靠三十多人没有支援的情况下击杀尸鬼近千的记录。这英雄般的壮举让他们在守夜人历史上留下了姓名,但也最终将他们带向绝境——他们向东撤往峡谷望、向西撤往冰峡港的山道,已经双双被其它草草扔完野火就弃守的队伍们抛下后被尸鬼攻陷,他们是汪洋中的一个孤岛,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但注定会被死亡吞没。   四年前打算带着艾格从大峡谷绕过长城逃向南方的盖瑞,这回在四面八方涌来的尸鬼潮面前,还能发挥他跑路的特长吗?   …… 第418章 守卫冰峡港   艾格做梦也想不到:他精心为异鬼准备的大杀器,会在敌人全线来袭的这一夜率先在活人身上发挥作用。   几声伴随着刺目火光的轰然巨响里,成百上千的黑曜石破片在人群中四散横飞,虽无法对活人产生克制效果,但锋利的边缘钻入衣物划破肌肤却一样会疼痛且出血——比碎片划伤更吓人的是火药反应爆轰出的气浪,从未遭遇过此种武器的铁民们瞬间就倒下去三分之一,满地打滚鬼哭狼嚎。失去战斗力的人中,被一下炸死的寥寥无几,多半倒是被气浪震得头晕耳鸣脑袋发懵,或是乌漆嘛黑间看不清自己受了多重的伤,下意识夸大了爆炸威力,才会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而就趁着这敌方阵列一乱的瞬间,詹姆以及其所率西境人为首的冰峡港守军,已经大吼着杀入铁民群中。   两支部队互相碰撞并混战到一起,铁民人多势众,弑君者却如虎入羊群——他趁敌人惊魂未定身先士卒地杀了进去。有长官带头,本还因为遭遇偷袭而有些彷徨的追随士兵便如同吃了药一般热血沸腾,嗷嗷叫着冲了上去。   对面是铁民中最好的战士,但与其说是精锐,倒不如说是老匪:这帮人在铁民劫掠者中资历最长,杀人放火抢钱抢粮经验最丰富,搞破坏搞女人都拿手得不行——然而,若谈到“与敌军正面战斗”,那就不是詹姆所带兰尼斯港卫队精兵的对手了……詹姆仗着身披全副铠甲的优势,在铁民中跳跃旋转着,砍翻、撞倒每一个被他逮住的敌人,躲避、格挡掉每一记冲他而来的攻击,有时甚至会无视几个铁民劫掠者们如铁片般的劣质武器,有如刀枪不入般硬抗几下。   一路砍瓜切菜所向披靡,血花乱飞间,跟在后面的士兵们也仿佛跟着他在收割庄稼……全然不用章法阵型,只凭带队者武艺和如虹士气,守军便如壮汉欺负孩童似地碾压过去。   高超的技巧和不俗的力量让弑君者在人群中进行着割草般的杀戮。很快,这条连接港口和要塞的干道边就被鲜血浇得湿滑如冰面。片刻间,这支临时聚集起的“阻截队伍”,就在两名带队头领先后被弑君者阵斩后作鸟兽散,逃向了港口的海岸边。   ……   东南方向,不久前刚被打退的墙外之敌果如预料般卷土重来,再次发起对大门的袭击,但这回他们的诡计没再能得逞,上当两回的守军没再中声东击西之计,留守围墙的冰峡港指挥官及其所率预备队给准备捡便宜的他们以迎头痛击,彻底挫败了他们里应外合彻底攻陷冰峡港的阴谋。   而要塞中心,取得了第一轮战斗胜利的詹姆带着部队在原地略作停留后,分出几人向东北角的造船厂去联络驻扎在那里的一小支北境士兵,剩余人员沿着主路,继续向码头方向杀去。   局势虽未继续糜烂恶化,但距将敌人赶回海里或斩尽杀绝仍有距离。四处都是火光和战斗的喊叫声,港口方向几个仓库和居住区已经在铁民纵火者的破坏下开始亮起火光,而码头上的三艘新战舰之一也在不断的进攻下被点燃帆布开始燃起烈火,高温引起了弹药舱中野火燃烧弹的殉爆,尝试保船的水兵在最后一番努力也无果后不得不跳入冰冷刺骨的水里求生。更糟的是,另外两艘战舰见状不妙,竟不管不顾地用野火攻击站在码头上对自己抛掷火把和油瓶的铁民,绿焰所到之处敌人鸡飞狗跳固然是事实,但木头搭建的登船码头却也在这种混乱的互相火攻下化作火团,冲天的烈焰像巨型照明灯一样,把海岸边照得亮如白昼。   击溃第一支拦路队伍后,接下来直到接近海岸边他们都没再遇到成规模的抵抗:一队一队拿着火把抱着油瓶的纵火人员在看见他们的一瞬间便扔下家伙逃跑,而稍微有些数量、以落单守军和零星要塞军民为屠杀目标的清理队也忌惮于他们精良的装备和腾腾的杀意,仓皇退向登陆点。   在离海岸只有一百米远的地方,他们终于遇到了第二支,看上去也是最后一支聚拢在一起的铁民——他们背靠着登陆用的长船,只要再击垮这一队人,烧掉停在海滩上的船只,剩下四散在要塞里到处搞破坏的铁民,便如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但这回,詹姆却没立刻带人冲杀上去。   对面收拢了方才交战逃出来的残兵败将,又集合纵火人员凑了一两百人,兵力不算多,气势却比方才第一波所遇之敌强上不少,为首一名包覆在诡异黑甲中的眼罩男立于人群最前,视一整队冰峡港守军为无物般岔腿站立,就连他身后一帮士兵看上去也比寻常铁民要能打许多——肃立成排,一言不发,全不似先前被爆弹炸那帮铁民一样咋咋呼呼,却给人相当的无形压迫力,令乘胜追来的詹姆一行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步。   ……   “我乃四海之内最强大的船长,铁群岛之王攸伦·葛雷乔伊。”黑甲男子一手拄着一柄大号战斧一手捧着水袋,仰头啜饮了一大口不知是水是酒的深色液体,扔开空水袋高声作了自我介绍,冷哼一声:“弑君者!你上了自己姐姐,又干掉过两个昏君,我还当你是个爱憎分明敢作敢当的汉子,怎么如今披上黑衣,反倒当起史塔克家的走狗来了?”   老子也想问艾格那混蛋呢!詹姆心中暗道。但再怎么不谙世故,他也知道不该在敌人面前非议自己长官的道理,更别提,他压根不想和攸伦这等疯子搭话——能动手,绝不哔哔,这是他的处世准则!   (罗柏那小子被攸伦埋伏,连狼都让宰了。自己今天若能把攸伦干掉,岂非不仅压了少狼主一头,顺带还给西境营造了三五年内不用再遭铁民骚扰的良好环境?)   这样一想给自己编了个作战的理由后,斗志顿时昂扬起来。   甩了甩血渍都已经冻结的钢剑,詹姆举起武器对准攸伦:“铁群岛之王,嗯?很好,起码是个‘国王’!”   甚至没给对方琢磨自己话中意思的机会,詹姆举剑向敌方冲去。方才有爆弹取得的那场小胜正好是完美的热身,此刻身体正处于极佳状态,依靠辛苦修习多年的技艺、凭着肌肉和血管中流淌的天性,他向攸伦迈出三个战术快步,像曾踏过的千百次一样稳、准、狠,以右脚发力为起点——左脚强有力的踏地结束,全身力量爆发自右侧向攸伦肋下削出致命的一剑,速度快到敌人甚至来不及举起武器格挡!   等等……有哪里不对?詹姆本能地察觉到异常:他确实对自己的速度颇有信心,但自己毕竟是个战士而非刺客,此刻身着铠甲,还是从十米之外冲上去攻击,就算全力爆发,又怎么可能快到对方一个成名海盗连反应都来不及的程度?   虽然疑惑,可挥出去的剑敌人不挡不躲自然没主动收回来的道理,防备着敌人可能的诡计……剑砍中了攸伦。   盔甲的质感,这并不出乎詹姆预料,但以自己钢剑的品质、重量和力道,什么样的坚盔韧甲被正面砍中也会至少变形或破口,将冲击力部分传导到躯干上对肌肉和内脏造成震荡,但攸伦身上这件看似轻薄实则有骨架支撑的黑鳞甲,却让他产生了“砍在一整块铁坨子上”的感觉,一剑下去大半力道当一声反弹回来,隔着厚厚手甲都把他震得腕部发麻,意识到不妙赶紧抽身,对方的斧柄却已经砰一声撞上了自己的胸口。   一力降十会,口中一阵腥味泛起,詹姆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他曾经和劳勃·拜拉席恩交过一次手,已经变成一头肥猪却依旧神力惊人的篡夺者给了他相当大的震撼,但今天,攸伦只是随手一记斧柄磕碰,居然就有比劳勃战锤挥击还巨大的力量,一下把自己击退了一米多远!   传闻竟是真的,攸伦·葛雷乔伊,居然真的有副刀枪不入的诡异铠甲,一身鬼神难敌的非人巨力!   来不及多乱想,詹姆在后退中迅速做了一个仰身下腰的动作,险而又险地避开了紧随其后的要命一斧,斧刃在难听的摩擦声里刮过他的护胸甲,砸出了一道凹痕,推得他狼狈地躺倒在地。他其实得庆幸:攸伦冒险进入瓦雷利亚废墟只找到了一套龙钢甲,没再挖出一件半件的龙钢武器。不然……方才这横过他胸前的一斧,能毫无悬念地将他开膛破肚。   怒吼着跟上来的冰峡港守军给倒地的弑君者解了围,几个搏命护主的西境士兵以受伤乃至牺牲的代价拦住了还要追击补刀的攸伦,给了詹姆从地上爬起来的喘息之机。兵器交击、战斗的怒吼和热血横飞间,没几个人能安然无恙地挡住攸伦一招半式,激发肉体潜能的魔药和一身瓦雷利亚钢甲让他在短时间内近战完全无敌,兰尼斯港卫兵出身的精锐守夜人亦无法阻挡,遑论新赠地民士兵……而诡异的还不只是攸伦一人,铁群岛之王身后那几十名着装与寻常铁民明显有异的壮汉,自始至终包括开战后也默不作声,若非刀剑可以杀伤,守夜人士兵们几乎会以为是遭遇了另类的尸鬼。   (只有自己这个级别的好手才勉强能与攸伦过招,其他人上去只是收菜!)   意识到这一点的詹姆压抑住胸中翻腾的血气站起身来,再次迎上了强敌。   吃过亏后他学乖了,在两番试探确认攸伦腿部亦有护具后,詹姆不再硬碰硬,转而将攻击指向了对方裸露在铠甲外的头脸和手脚盔甲间隙。   战术很正确,然而执行起来却不容易——对面可不是个披着瓦钢铠甲的农夫,攸伦在被兄长赶出铁群岛前就是一名强大的劫掠者,也许身手不如詹姆,但差距绝没大到有了物理魔法双重外挂还不是对手的程度。对自己优势劣势都一清二楚的攸伦以猛烈的攻击代替防守,三两斧间必定让人破甲见血,简直崩山摧城的攻势,让詹姆一身好武艺全无发挥之地。   自己并不是世上最优秀的战士,詹姆很小就认清了这一点,即使成名之后加入御林铁卫,也经常会有诸如巴利斯坦·赛尔弥这般的老家伙时不时教做人,提醒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并不狂妄,但他相信,至少自己在同年龄段、差不多体型的人中,绝对是最顶尖的存在。   而现在,攸伦正在摧毁他的这种自信。挽回这种信心的,只有击败这诡异的对手!   对方确实力大无穷,但詹姆不信他不会累!   宛如一个不信邪的游戏玩家,全然不知对方是喝了药的詹姆一次又一次冲向攸伦,从各个方向以各种招式挥动武器,其所率的百余冰峡港守军也簇拥着他像拍击礁石的潮水一样持续冲击铁民守船的队伍,双方士兵素质差距无几,伤亡亦不相上下,但攸伦开挂后怪物般的战斗力让胜负天平毫无悬念地向入侵一方倾斜……詹姆依靠灵活的身法和惊人的反应速度避开了攸伦的杀招,却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手下为了配合自己的攻势或是掩护自己的侧翼后背而受伤乃至当场殒命,有心下令他们退开让自己和攸伦单挑,可事实却证明他没帮手撑不住攸伦几番强攻。   伤亡迅速突破三分之一逼向一半,其中尤以自己带来的西境人为甚,到现在仍未有人逃跑已经是莫大的信任和勇气,可自己难道能只因个人意气,就带着他们全部战斗至死?   受伤的人们在喘息和呻吟,被攸伦大力击中几次的詹姆虽然没有被战斧砍伤,但到处都是变形和凹坑的战甲给身体的压迫却让人极为不适,视野开始被汗水和眩晕所糊,不服输的本能鼓噪着说“不,还能再战几十回合”——若詹姆是独自为战,他绝对会遵从本能的呼声血战到底,但此刻他是一名带兵的统帅,他得为追随信任自己的士兵们负责。   “撤!退往造船厂方向!”   强弩之末的詹姆最终高声下令,屈辱地下了平生第一个撤退指令,但自己却重振精神,鼓起最后的力量为士兵们断后。攸伦当然不可能由着对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正狞笑着提斧准备迈腿追击,抬头却望见了一条火把组成的长龙沿着要塞内的大道向海岸边跑来,无论看数量还是队形都绝非自己所派陆路伏兵,心头一震,用一个凶猛的横扫逼退了弑君者,站住停下了追击。   “哼,狗屁‘弑君者’,也不过如此!今日暂且饶你性命,有空了再来取,铁民的汉子们,正事办得差不多了,我们闪!”   …… 第419章 角色颠倒   攸伦不追击反倒撤退的命令让詹姆摸不着头脑,以为有什么阴谋诡计的他不敢犹豫,掩护着最后一个还能动的士兵退走后离开了岸边,眼睁睁地看着攸伦带人返回海岸,把搁于海滩长船中的几条推入冰冷水中并一跃而上,抄起船桨向黑暗的寒冰湾中划去。   居然真撤了?   若说攸伦原本的打算就是干扰冰峡港的正常生产,烧掉两艘战舰几个仓库,现在目标基本实现所以选择见好就收,似乎有几分道理……可冰峡港内此刻还有许多未撤离铁民,他又占据巨大优势,就算要跑,又怎会如此仓皇?   但詹姆没花太多时间搞清对方火速撤走的原因:冰峡港,居然被逃兵——准确地说是最先一批从东面峡谷防线撤回来的守军给救了。   由于冰峡港遇袭无法执行既定防御预案,整个大峡谷防线最靠近它的西面四分之一首先崩溃失守。许多匆匆扔完野火、连龙晶箭都没用掉多少就撤离阵地的人,他们敷衍防守和不打招呼就撤离的怯懦行为毫无疑问地置坚守防线的袍泽们于死地,另一方面却为陷于战火中的冰峡港提供了援助:当几十上百从峡谷前线逃回的守军举着火把出现在要塞东面山路上时,正在门外准备里应外合拿下围墙和大门的铁民们还道是守夜人的救兵火速赶到,本就进攻不顺,顿时扔掉家伙便逃离了战场。   打开东门,简单收拢了一番溃逃下来的峡谷西段守军并把他们手中的龙晶武器换装成杀人用的铁家伙后,冰峡港指挥官带着这帮不算援军的有生力量冲回港口方向。临时凑起的部队战斗力虽难以保证,但声势却成功震慑到了对峡谷防线存在一无所知的攸伦·葛雷乔伊,迫使他扔下仍四散在港口内放火和破坏的铁民,匆忙退出了战场。   峡谷防御预案被守军们颠倒出了奇怪的结局:本该派出预备队支援峡谷防线的港口要塞,最终倒反过来被峡谷防线上撤下来的士兵给救了。   ……   铁群岛之王的撤退使港口内剩余的铁民完全失去了逃生的机会,把海滩上剩下的长船焚毁后,汇合到一起指挥顺畅的冰峡港守军迅速开始分派清理钻入要塞内残余之敌的任务。   由于不住平民,冰峡港在这轮袭击里除了作战人员外没有其它类型伤亡,但要塞本身却一片狼藉:大半个港口都在燃烧,仅有的三艘战舰一艘已经彻底报销,另一艘也燃起大火,只是由于刚刚下水没装太多野火才勉强有救,仅有经历过战斗的旗舰“奔狼号”因为水手更老练才幸免于难。冰峡港的粮仓被焚毁了大半,整个北境你拼我凑捐出来的几十吨造船干木也几乎被付之一炬……幸亏囤放战备的野火仓库离海港较远,才幸运地没酿成更大灾难。   但造船厂的核心车间保住了:驻扎于此的北境精锐部队忠实地履行了罗柏·史塔克交给他们的重任——他们在港口遇袭的最初,就把熊岛和白港征召而来的工匠技师和助手们聚集到了一处进行重点保护,任港口其它地方闹翻天也寸步不离,击退了数波渗透入要塞试图放火破坏造船厂、屠杀技术人员的小股铁民……虽然居住区和囤料区被烧掉了大半,对北境海军日后“复活”至关重要的工具设备和技术骨干却在严密保护下没有遭受损失,算是这场遇袭中唯一的好消息。   当然,有人并不同意。   为了偷袭成功,乘长船沿海岸摸入港口的铁民数量并不多,若守军能妥善调度人员,压根不会在交战中吃亏。詹姆所率部队与侵入之敌发生了几番战斗,收复了大半个港口,却在撞上攸伦这一战里伤亡近半:不止赠地新兵有损失,连从西境带来的五十名护卫也只剩下二十出头——自己为保护北境的军港而牺牲流血,受保护的北境人却缩在造船厂里叫也叫不出来,损兵折将的弑君者回过神来,顿时怒火冲天,把这笔账全算在了北境人头上。   “我派人去叫你们帮忙,为什么死也不肯出来?要塞若失陷,你们光守住造船厂有屁用!”詹姆朝北境士兵们的指挥官咆哮道,双眼通红脸上青筋暴起,若非经过一番苦战实在没剩力气,此刻定然已经冲上去揪着对方衣领打了起来。   “詹姆爵士,请冷静。北境掌握造船技术的人员本就不多,房子和粮食被烧掉些许可以重新建造、种植,但人没了要重新培养,却是千难万难的。”   “狗屁!”詹姆暴跳如雷,“北境人的命是命,我西境人的命就不是命了?我看你们就是想看我送死,才躲着不肯出来吧!”   “请阁下控制情绪,我们尊重您和您部队在战斗中的英勇,但绝不可能接受这种恶毒的指控!”北境指挥官压根没动过这种坏心眼,自然是毫不心虚地立刻出言反驳……在强忍着对彼此的不爽和平共处了几个月后,一切怨气全随着与攸伦一战的失利而爆发出来,双方爆发起激烈争吵,连冰峡港指挥官也劝止不住。   ……   还好,敌人的第二轮远程攻击很快打断了冰峡港守军们的内讧。   先前承担诱饵任务的铁民帆船队忌惮于野火燃烧弹的巨大杀伤力不敢太过靠近,只在投石机的最大射程边缘一边航行一边游离攻击,中不中全凭运气。看上去像是要强攻海港,其实却只是吸引守军注意力……声势虽大,对海港的破坏却微乎其微。但随着长船队成功偷袭得手冲入要塞,趁着冰峡港对海防御哑火的空隙,这些帆船不声不响间已经靠近了港口许多。   计划里,一旦登陆的两拨铁民能里应外合攻破要塞,帆船也会停泊入港放下船员参与占领。若没能得手,也会在登陆士兵们重新乘上长船离开码头时近距离抛射燃烧球对海港进行进一步破坏,以掩护己方人员撤退。   在划着长船远离海岸的攸伦以火把放出讯号后,停火了好半天的帆船队开始执行后一项任务——重新开火。   一个又一个燃烧着的火球划过天空砸入要塞内,港口的防御哨塔要么就是在先前的铁民渗透侵入下被破坏正燃着熊熊烈焰,要么就是在防御战里用光了弹药混乱间没法及时得到补充,仅有少数弩炮和抛石器能迅速投入作战。   又花了半个多小时,夺回港口的守夜人部队恢复起大半的防御,终于在几轮对射后依靠火力优势驱离了靠近港口的铁民舰队……   对铁民的防御战结束了,但接下来,尽管处置俘虏、灭火、抢救伤员和处理尸体等一系列任务摆在面前……但守军又得立刻面对更大的威胁:前线撤下来的守军意外解除铁民之围固然是塞翁失马,但大家可没忘了——大峡谷特殊的防御意义和地形注定了,它只要有一个点被破,就等于是全线失守。   简单灭火并抢救出战备物资后,冰峡港守军将善后工作放到一边,开始全力准备迎接死人大军的考验。 第420章 寒神祭司   夜王根本没派哪怕半个尸鬼往冰峡港方向去。   做出这一决定不含任何感性理由,完全基于理性考虑:1、冰峡港在西面,对己方而言没有任何战略意义,进攻它反而会导致尸鬼大军反向远离长城,贻误战机;2、冰峡港人太少,却全是战斗人员,攻击这座要塞,取胜后能获取的兵源远少于可能付出的代价,得不偿失。   人类称他们为异鬼,但夜王自己清楚,他和下属们可不是什么毫无理智的鬼怪——他们真正的身份,是寒神的祭司,世间唯二真神之一在人间的行走和代言人,意愿和需求的执行者。   而作为全体寒神祭司的领导者,自己的全部行为,都应当彻底抛弃诸如仇恨、厌恶、渴望这类情绪因素,以实现自己神祇的宏大目标为第一、同时也是唯一的准则。   他并不是寒神的造物——森林之子们首先制造出自己,将他作为对人类战争的机器。在一段不知长短、毫无自我意识的岁月过去后,那位伟大的存在唤醒了自己的神志,赋予了自己理性和思考的能力,指引帮助他摆脱了制造和控制者,并为他提供了一个更宏大和高尚的目标:消灭杀戮,将世界还原成原先那个冰冷、有序且宁静安详的模样!   没错,活人们绝对不会相信:被以杀戮机器的身份制造出来的自己……他们称为夜王的异鬼之王,却痛恨杀戮。   他最痛恨的森林之子们已经成为了过去,然而,摄取、争夺资源、复制散播自己遗传物质的贪婪和暴力因子却深深埋藏于每一个活物的基因中,他们根本无药可救。为解决这一问题,那位神祇提出了最根本性的解决办法:把世上所有活物都消灭,当生命彻底消失,杀戮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   而想要实现这一点,进而完成压倒拉赫洛、夺取这个世界控制权的终极目标,寒神眼下需要的是尽快破坏长城的魔法隔绝效果,以将祂的力量从永冬之地释放到整个维斯特洛。   因为——那三条龙随时会返回战场,与守卫长城的活人们并肩作战!   寒神并不惧怕龙,更不担心人类军队。和祂的祭司们这样靠魔力维持形体的强大战斗机器比起来,活人只是潜在的傀儡兵源,而人类眼中魔法的象征则不过是会飞的大蜥蜴罢了。龙那据说有破魔效果的龙焰,对祭司而言不过一道能让他们出汗的热风罢了。   只要愿意耗费魔力,世间任何敌人都是土鸡瓦狗——前提是祭司们浸透在浓稠的寒神之力中,拥有充足且源源不断的力量来源。   然而,在长城魔法依然生效的情况下,寒神祭司们冒险跨过分界线进入塞内,就如同鱼儿跳上了岸——和鱼很难从空气中获取氧气一样,寒神祭司们在墙南也无法获取他们赖以为生的“寒魔力”补充,每一点能量都得节省珍惜到极点,不敢有半分浪费!   无论是人类军队还是龙,单独对付起来都轻而易举,但若是在长城的魔力屏蔽仍生效的情况下同时与这两者作战,就如同鱼儿在岸上强忍着呼吸困难与陆地生物搏斗一样,胜率相当渺茫!   唯一的破局办法,就是在那三条被人类控制的龙返回前攻取长夜堡,破坏冰墙内的魔法,摧毁阻挡寒魔力的堤坝——用“水”淹没整个维斯特洛!   只要海量的寒神之力穿透长城释放到南方,世间将再无力量可以阻挡寒神的步伐!   因此,眼下大军不仅得前进方向正确,还必须得快!   ……   守夜人有防御预案,夜王也有进攻预案。   成功越过大峡谷后,异鬼们做的第一件事,是从四面围攻,将人类建立在大峡谷中点的“峡谷望”——那个小小的、木制的、用来中转战备和人员的临时据点拔除。   在这场攻坚战里,夜王首次见到了人类方新武器的运用:那些小小的球状物体,炸开后并未如野火般制造出一片绿色的火海,而是迸溅出数不清的冰冻火碎片,一颗就能威胁一大片区域,切断几十个活死人与异鬼的联结。   这前所未见的新威胁,通过夜王的魔法感应迅速被投送到每一个祭司脑中,异鬼们的应对之策就是:在对城堡的进攻中,尽可能远离围墙,尽量依靠活死人而不是亲自上阵……以尽可能免遭这种新武器的伤害。若实在必须得靠近,也得在体表凝聚冰甲,以防御冰冻火的伤害。   龙晶爆弹的投入战斗让夜王在拿下峡谷望的过程中消耗了远超预计的活死人数量,但这毕竟是个临时据点而非永久性要塞,没有深沟高垒和充足战备,在绝望地抵抗了半小时勉强换掉几千尸鬼后,无奈地被尸淹没。   将缩入据点中的千余人类守军也杀死并化作傀儡后,异鬼们开始指挥尸鬼大军执行第二项任务:将全线防御山道两旁的最后一批零星鱼梁木彻底拔除摧毁。   虽然长城依旧矗立,但清通了峡谷这个侧翼薄弱点后,寒神之力便可以通过这个几十里长的口子缓慢而持续不断地渗透到长城南方。如果说原本异鬼们在塞外的魔力的恢复速度是100,而在塞内是0,那彻底摧毁峡谷两侧的鱼梁木林,便是瞬间实现了把“0”变为“1”的质变。这个小小的缺口,就像不断溢过堤坝冲刷上岸的浪潮一样——虽不充足,却缓慢而源源不断地为异鬼们在墙南的行动提供最低限度的能量保障。   虽然魔力依旧得省着用,但至少不用时刻担心完全耗尽,无法维持形体而烟消云散了。   在庞大的数量面前,上千棵鱼梁木顷刻间被清理一空,沐浴在渐渐渗透过来的稀薄寒神之力中,异鬼们带领死人大军开始进行对长城作战前的最后一项准备:在峡谷全线地形最平缓的地方连夜搭起缓坡,以供那些仍滞留在峡谷底部、因为身体构造或体形太过庞大而无法攀爬峡谷的……尸化长毛象、巨人等存在通过。   此行向东攻击长夜堡,途中有数个人类的坚固要塞需得拔除,虽说人类的坚城在寒神祭司面前不堪一击,但在魔力得省着用的情况下,夜王相信:自己会用得着这些皮糙肉厚的“重型兵器”……来干些粗活的。   寒神的仆从也懂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影子塔和冰峡港为随时可能到来的强敌战战兢兢,但尸鬼大军却花小半夜才处理好一切准备工作,浩浩荡荡地调转方向,排成长龙,开始朝长城的方向进发。 第421章 影子塔防御战   尽管对新总司令的手段和政治倾向颇有微词且持观望态度,但丹尼斯·梅利斯特不得不承认:艾格这家伙“异鬼杀手”的称号应该改成“异鬼克星”。   他,似乎确实料到了敌人的每一步行动。   守夜人千百年来都将防御重心放在长城,艾格非要在峡谷南侧开辟山道设立新的防线,敌人最终果然翻越峡谷来袭。   长城守军自建立以来为显示自己对七国无野心而未在任何一座要塞建造围墙,艾格却非要打破传统下令每一座要塞做好不靠长城防守的准备,如今异鬼果然绕墙来袭。   一年前接纳野人时几乎大半个军团都反对,但艾格上任后却宁愿躲到后冠镇去继续推行政策也不认怂,最终果然以事实证明:他确实能养得活新赠地民,且让他们在战争中发挥作用……   虽然想是那么想,但丹尼斯的理智告诉他:艾格并不是料到了敌人的每一步行动,而是将敌人所有可能采取的策略全考虑到,然后将应对之法安排好并通知到所有人。   他现在不得不承认,即使以自己的谨慎,也不可能比艾格做得更好——在人生旅途的最后一程能为这样一位强势且高明的总司令服务,他败得心服口服,甚至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   一切都在防御预案中写着了,丹尼斯现在要做的就是忠实地执行:影子塔需要优先对大峡谷最东四分之一段的守军负责——在峡谷内烽火点燃的第一时间,要塞的大门便立刻敞开:在士兵们的维持秩序下,东面半幅通道供生活在要塞墙外的赠地民进入围墙避难,而西面半幅则用于让要塞内的预备队带着物资人马前往峡谷前线支援。   四百多人的预备队,从影子塔出发向峡谷望进发,一直到碰到同样从峡谷望出发的预备队为止。由于大峡谷防线是全线遭遇攻击,所以他们要支援的是所负责的全部防御段而非某个特定的点——沿途每抵达一个交战中的防御段,预备队便留下半队士兵、一箱野火和几捆箭矢,这样的支援力度算不上大,但其战术意义和给守军带来的心理安慰却无比惊人。   峡谷东段的守军既不比西段的更多,也不比西段的更勇敢或更训练有素……但正是因为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人,明白自己不会被抛弃,所以他们整体上坚持了更久,平均让尸鬼大军付出了更大代价。   直到西段已经失守的消息传来,前线指挥官们彼此联络后一致同意继续坚守已经没有意义,预备队才开始从中点为分界线,有序地向两端撤离防线,并在经历几番有惊无险的小规模战斗后,最终成功将大部分守军安全撤入要塞内。   只有一座塔楼的西桥望被直接弃守,而完成全部准备工作的影子塔则在最后一个平民也逃进来后关上了大门,静待敌人的下一步动作。   撤入峡谷望的守军们则最终没能逃过一劫,他们战斗的火光在长城顶上隔着半条峡谷远都清晰可见,但他们的流血牺牲为整个赠地提供了最终预警和宝贵的准备时间,长城全线都已经完成了避难和最终备战。丹尼斯在自己执掌了数十年的这座要塞围墙上气喘吁吁地奔走检查准备工作,安抚新兵情绪并指导防御诀窍……但哨兵们向西面张望了好几个小时,眼看着原本火光冲天的峡谷全线渐渐暗下来也没见着半个尸鬼的影子,直到时间过了午夜,守军们甚至都吃过了热气腾腾的夜宵,所有人都开始怀疑敌人是否绕过影子塔去直接攻击其它要塞乃至直接南下时,它们才终于在视野中出现。   ……   没有了地形的阻隔和森林的遮蔽,尸潮的到来格外显眼,即使厚厚积雪的吸音效果也压不住数万亡灵傀儡踩踏地面而来导致的震动,首先传来的是闷雷般的脚步声,尸海很快在积雪旷野的衬托下如打翻在桌上渗染白纸的墨汁一般从西面群山中涌出,向影子塔漫过来。   那一团黑乎乎里到底有多少尸鬼?一万、五万,或更多?没人能说得清,乌压压一片的尸潮里,看清单独的个体成为不可能,当数量大到一定程度,人脑就会对数字彻底失去判断力。在黑夜里,守军连估算敌人数量都做不到,他们只能这样描述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尸海从可见的边缘一直连到远处昏暗的群山和森林背景,看不见尽头。   “墨汁”并未直接从西面冲击影子塔,而是在稍远离长城的南面毫不停留地渗染过去,直到将影子塔除长城外可见的三面旷野都涂满了黑色,彻底围成孤岛,才开始发起进攻。   如果说峡谷守军面对尸鬼大军时就像是阻挡潮汐的堤坝,那影子塔就像是海滩上的一块礁石——虽然大家面对的敌人数量是一样的,但峡谷守军只需要面对从一个方向拍打而来条状的敌人,但影子塔内的守夜人,却需要面对超过270°上每个方向涌来的死人!   不需要休息和进食,也没有读宣战檄文,更未派人高声勒令投降,夜王在“能动手绝不哔哔”这一项上做得比詹姆更彻底,数万尸鬼在十几名异鬼的指挥控制下没有浪费一秒钟时间,在包围圈形成的瞬间从所有方向同步发起全力进攻,大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影子塔的气势。   连续不断的号角声此起彼伏的响起,遇袭和求援信号通过声音、烽火、信鸦和长城顶上策马奔驰的传令士兵等各种途径,像神经中的电讯号一般向紧靠冰墙的另外十七座要塞和后冠镇传去。   哨兵楼、石门寨、长夜堡等临近要塞早已做好准备,提前将冗余的武器资源和预备部队送上了墙顶待命——谁也无法保证敌人不绕过影子塔直接进攻其它要塞,“集中人力物力于一点”这步操作不可能提前预判进行,所以,直到这一刻影子塔遭遇大举进攻的消息被确认,在墙顶的冷风中吹了几个小时的墙顶机动部队,才开始踏着长城顶上平坦宽阔的运输大道,向交战要塞前进。   ……   “点火!”   “点火!”   “烧死它们!”   经营了多年的要塞比用数个月匆匆建起的峡谷防线要手段齐全得多——高大坚固的石质围墙外早已清出一片少有积雪的防御带,密集布置了镶嵌龙晶刺的木制尖桩和围栏,甚至在前方于冻土上硬生生挖出了一道壕沟,内部浇满了不易挥发的沥青。   年过七旬的丹尼斯·梅利斯特远比守夜人军团其他任何指挥官都要更稳重冷静……他严格禁止任何士兵在尸潮进入“清缴区”——即接近城墙三十米前浪费哪怕一丁点战备。但在尸鬼踏入这片区域的刹那,随着老人一声令下,无数火箭和野火罐精准地射、砸入清剿区内,绿焰的高温很快点燃了更不易燃的木头和沥青,短短十几秒内,影子塔外便形成了一片数米宽的巨大火场,火光之亮,连数里之外都能看见。   任何想要靠近影子塔的人,都得先受一下火焰的洗礼!   但这片火场只延缓了尸潮片刻,这场在平原上的强攻不比攀登峡谷峭壁,短短一二十米的路程几秒钟就冲过去了,再脆弱的尸鬼也不可能瞬间就被烧死,异鬼们压根没费心思和魔力一一控制傀儡们彼此间隔以减少伤亡,而是仗着数量的优势,一波A了上去,选择了强趟火海!   活死人们前赴后继地冲过火海,用一具具身躯硬是推倒碾平了尖桩、填平压灭了冒火的壕沟,无数尸鬼倒在其中身躯变作燃料化作火海的一部分,但更多的尸鬼身上带着火苗冲过了火海,来到了围墙之下!   尸鬼确实怕火,但怕火的原因只是“作为寒魔力载体的尸油被烧光后会与异鬼失去联系”罢了。它们本身并不怕烫怕疼,尸油本身的易燃程度也仅和沥青不相上下,全然没法和汽油甚至野火相比,守夜人数年来一直都在囤积野火,更是从君临的炼金术士公会获取了前朝疯王的完整库存,存量确实不少,但也绝没有多到可以绕着要塞倒在地上构建隔离带的程度……为了迅速点燃火海,守军用少量野火充当了引燃物,但火场隔离带内的主要燃烧物依旧是木头和沥青。维持火势容易,温度却并不十分高,不可能秒杀尸鬼。   尸鬼们不怕死,它们只想冲到围墙下,完成进攻任务!   一阵阵闷响里,尸鬼们撞到影子塔的围墙,贴在墙面上咆哮着向上攀爬起来……石块垒成的围墙当然不可能像峡谷的斜坡一样好爬,更何况守军还提前在上面浇水冻冰让其变得更加光滑。尸鬼们完成不了踩膝踏肩、搭人梯叠罗汉这类的复杂精细操作,也不需要——它们真正做的,就是把被射杀或残疾或被压在底下的彼此当成垫脚石,以堆人山的方式,不顾一切地往上爬!   一只接一只,一群接一群……穿越火海的尸鬼潮迅速在围墙下挤成堆,高度也从一米两米很快变成三米四米,向着墙顶迅速逼近,墙顶的士兵们疯狂地放箭,却很快发现这只是饮鸩止渴:龙晶箭射死的尸鬼摔下去很快会成为其他尸鬼的垫脚石,杀得越多,“死人山”基座越稳……不用丹尼斯·梅利斯特下令,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君临运来的大批固化野火,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这些为方便长途运输而钝化成胶状的野火,可和烧在木头上的沥青不可同日而语:它们在守夜人产业技术员手中被钝化后稳定性极高,但在运达赠地后却没办法逆向转化重新“锐化”为液态野火,由于燃点较高且不易爆,不适合用来制作燃烧弹之类的形式武器,所以长期在各要塞内库存……可它们的本质没有改变,只要被点着,固化野火放出的热量和新鲜野火一般无二甚至更高的。   成罐成罐伊利斯·坦格利安时代的陈年野火被当头砸到攀爬中的尸鬼们头上,乒乒乓乓声里,一股股浓浊粘稠的幽绿液体溅洒到攻城的尸鬼们身上,一个火把下去,冲天的绿焰瞬间腾起,像火山爆发一样燃烧起来!   围墙脚下没有厚厚积雪影响野火威力,又有成堆成堆的尸鬼当现成的柴火和燃烧架,野火烧起来那叫一个生机勃勃旺盛无比,瞬间便把围城一圈的所有尸鬼都吞没入其中。已经堆了有四五米高的尸山仿佛一只尝试攀上围墙的软体怪物,在烈焰的炙烤下飞快缩水变矮,最终远离了墙顶。   野火点燃尸油,尸油又点燃了皮肉骨骼,组成尸鬼的一切可燃有机物都化作了烈焰的一部分,浓烟滚滚的火海中除了尸鬼的嘶吼,还时不时传来几声奇怪的爆裂声,应该是那些较完整尸鬼的体腔、脏器之类的东西被高温烤得爆裂了。   气味让人闻之欲呕,但局势一片大好,所有人都欢欣鼓舞——看这架势,只要坚持到其它要塞的野火从长城顶上运送到这里,死人们到天亮也迈不过围墙一步。   现在新产生的问题是:火势太大,冲天的火舌一下把围墙边缘的人也灼得不敢接近,难以观察下面的情况了。   ……   “把所有易燃易爆的东西全搬到靠里侧来,别被烤着了,小心烫伤,去让厨房再送些水到墙上去!”   丹尼斯四处奔走大吼着,他没法指责士兵们自作主张,毕竟这确实是防御预案中标准的应对操作。哪怕野火把要塞烧了,也比让尸鬼攻进来要好,但现在他必须得考虑野火对围墙炙烤所能产生的威胁了——当然不是指火焰把石块烤裂导致围墙崩塌,而是……天杀的大门是木制的!虽然厚重结实,但绝不可能经受得起野火的长时间炙烤!   “把所有的拒马桩都搬到正对门口方向去,去校场旁的空地上搬些没用的条石来,不够就拆房子!从宿舍拆起,反正今夜我们也没人会需要睡觉了!”   尽管年老体衰,但丹尼斯这个影子塔指挥官中气依然很足,他站在要塞正对门的空地上指挥若定,嗓门依旧大到围墙上的人也能听到。托完美执行预案成功为附近居民提供避难,并掩护了数百峡谷守军撤回要塞的福,现在影子塔里足足有近三千人,即使长城顶上的机动部队尚未抵达,又除去老弱、剔掉野人矛妇不算的情况下,也依然有千余男性守军……这样的人数在大峡谷中守卫十几里长的一段自然是捉襟见肘,但换成是影子塔的三面围墙的话,那可是够把每一段墙顶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还剩下许多人在墙内地面上充当后勤和预备队的。   丹尼斯让太过年轻尚没多少力气的少年负责提水和照料火堆,妇女们用小车搬运战备和杂物,有治疗经验的负责对付伤员……大量不可燃的杂物被倾倒堆放到门后以在木门被火烧穿后当后续的掩体,正在整座要塞内除了婴儿外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地干着各自工作的当口,门两边墙顶上的守军们忽然齐刷刷地惊呼起来。   “天哪,长毛象!”   “该死,还有巨人!”   “傻站着干什么,快放箭!”   “射上去怎么没用?”   “皮太厚了……用爆弹,用爆弹!”   “别用爆弹,那是给异鬼准备的!”被这帮傻瓜们的叫声惹急的丹尼斯·梅利斯特生气地大吼道,但声音完全被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呼喊淹没,正叫过一名士兵打算让他跑上墙去传令不要浪费珍贵的大杀器,几米远外的大门上忽然传来一声仿佛被诸神铁锤砸中的撞击巨响,震得整个要塞簌簌发抖,连地面仿佛都在摇动。 第422章 惊险与龙钢立功   环绕城墙的两道烈焰确实阻碍了尸海的进攻步伐,但在火海外停住脚步的尸潮中,一头已经尸化的长毛象忽然和一个尸巨人组队从大军中冲出,径直向着大门方向冲来。   被转化为亡灵傀儡后,这两个大家伙不再像活着时那样受到心脏功率极致、呼吸频率上限或耐力不足等生理上对大体型的限制,速度和持久力反而比死前高了不少,它们奔跑着从外围冲向要塞,踏过已经几乎被碾平的木桩和壕沟,顶着守军箭如雨下的主动防御,重重撞到了影子塔的大门上。   无论是长城顶还是围墙上,其实都有一些准备来对付这种大型敌人的诸如床弩或是投石机之类的设备,但此刻正是半夜,云层比日落时分更稠密加厚了几分,尽管有火光照亮和积雪衬托,墙外的尸鬼大军看上去依旧是完全乌黑一片,压根分不出个体间的区别,当两个大家伙从尸潮的掩护下靠近要塞并忽然前冲而出、用不到十秒时间跨过冒火的隔离带冲到围墙下,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根本没有大型设备来得及调转方向瞄准它们。   皮糙肉厚的尸化长毛象完全无视了寻常龙晶箭的威胁,而尸巨人则全身披挂着不知是生前就有还是死后夜王为他准备的一身盔甲,手中甚至还拿着一根长木棍,黑曜石箭头射到其上乒乒乓乓全碎成了玻璃渣,众目睽睽之下,那头小山般的巨象带着各色火光,轰一声撞到了影子塔的大门上。   大门在受撞击的瞬间向内凹出一个弧度,高声闷响中,数千颗心脏齐刷刷地跳了一跳,幸而新建的影子塔要塞不是豆腐渣工程,厚重的大门在巨响结束后依旧稳稳当当地矗立门洞中央,唯有门后正环绕着打算用条石封堵它的工匠们全被吓得四散奔逃。   若这是一头活着的长毛象,这一下全力撞击就算不头骨碎裂血浆四溅也得脑震荡半天,但问题偏偏就在于——它是死的。   野火顺着长毛象巨大的脚掌攀上了它的四肢,顺着毛皮向其身躯蔓延,但巨兽没有丝毫犹豫和恐慌,后退几步,和尸巨人一左一右,同时向大门发起了第二次冲击。   直到这时,墙顶守军慌乱中扔出的第一个爆弹才划过弧线,落到了它们脚底下。   又是两声轰然巨响:一声是爆弹的爆炸声,第二声是两个大家伙再次撞上大门的响动。爆弹炸出的冲击波让尸象和尸巨人都晃了一晃,但足以杀死数十只衤果体人形尸鬼的飞溅龙晶碎片,面对这两个大家伙却有些力不从心:多数破片扎在了巨象厚厚的毛皮和巨人的盔甲上,仅有少量成功穿过防御,也因为个头太小所含火属性魔力不足的原因,未能造成致命影响。   ……   “喂,老家伙,离门口远点,我还不想这么早接你的班!”站在不远处城墙上的断掌科林大叫一声,提醒站于门对面的丹尼斯远离危险地带。   但影子塔指挥官没挪动脚步,而是飞速发号施令,将要塞内的预备队召集来门口周围。   第三下撞击也毫不停歇的到来……厚重的木门和粗大的门闩本身都够结实,但门板和围墙连接的铰链和铁质门栓却在连番巨力作用下变形松动起来。经过这半分钟的缓冲,两台射界能覆盖大门口的重弩终于吱呀吱呀地转过方向,砰砰两声里发射出两根龙晶长矛,一根射空扎入雪地,一根结结实实地命中长毛象的肚子钻入它腹中,总算是在它第四次撞上大门时将它射倒在地。   看着倒下的长毛象在野火的焚烧下缓缓变成火堆,零星的欢呼声传来,然而尸象的任务已经完成:四下撞击后已经变得摇摇欲坠的大门,最终在尸巨人的最后一记怒踹中向内倒下,门洞大开。   下半身都冒着黄绿相间火光的尸巨人从门外迈着大步踏入,用闪着蓝光的眼睛扫了一圈大门内的景象,抡起手中粗长木棍,几下扫开堆在门内的障碍物,踏着杂物跌跌撞撞地向着丹尼斯·梅利斯特……以及围在他身边的侍卫们冲来。   围墙上的半固定式弩机拼命地搬动位置调转向门内,但更多尸鬼已经紧随着巨人的脚步,向这个首先打开的缺口涌了过来。   “誓言弟兄们,跟我拦住它!”战斗才开始不到十分钟,影子塔居然就火速遭遇了沦陷的危机!丹尼斯怒目圆睁地拔出长剑,面对着向自己冲来的尸巨人怒吼。   “指挥官大人,请您快离开!”   无数手持龙晶长矛的士兵围了过来,尝试杀死尸巨人,然而敌人身披皮、铁相间,破烂却还算结实的盔甲,手中所持木棍又远比任何人类使用的近战武器都要长,龙晶箭头因为太脆弱而刺不穿它身上的护甲,铁制箭头能射穿却对尸鬼毫无杀伤力,惨叫声里,不断有英勇而倒霉的士兵喷着血被打飞出去,丹尼斯的护卫们不得不架着老人向后退去,以免他先遭不测,要塞守军群龙无首的局面出现。   城门被破本身并不可怕,甚至是防御预案中考虑到的情况,但糟糕的是:攻破城门进入要塞的第一个敌人,守军居然就拦不住它!   就在尸巨人带着火苗撞倒第一道路障,即将撕破内部防御线在要塞里大肆破坏的千钧一发之际,一支闪着肉眼难辨微弱金光、速度快到谁也看不清的箭矢从地面上众人头顶飞过,势如破竹般穿透尸巨人身前那块厚重皮甲,深深埋入其胸膛内……这混杂在漫天箭矢里平淡无奇的一击却带来了截然不同的结果:足足有十二英尺高的巨人像被绊倒一般噗通一声扑倒在地,手中武器脱手,连吭也没吭一声就陷入长眠再无任何声息。   众人疑惑地望向箭矢飞来方向,只见断掌科林拿着紫衫木长弓,从围墙上跳到最近的屋子房顶,再下到地面,急匆匆地向倒地的尸巨人跑去。   作为影子塔副指挥官和身手最好的人之一,科林毫无悬念地成为了本要塞两支“光明使者”的携带者和使用分配人,这东西本来和爆弹一样是特意为异鬼准备的杀器,但尸巨人忽然闯入门内,事从权急,自然不能拘泥于规定。   整套光明使者对外宣称有七十七支,其实却包含了好几支赝品……但艾格自然不敢拿长城前线的士兵们开玩笑,他送往各个要塞的龙钢箭数量虽少,却全是从“暗黑姐妹”上熔下来的正品,危机关头随手抽出一支来用,果然一举建功。   “那小子……咳,总司令没忽悠我们!这狗屁‘光明使者’,不是台面货!”科林一边跑着一边大叫,“来几个人,帮我把这鬼东西翻过来,这箭包装得这么漂亮,应该能重复使用。闲着没事的赶紧去门口,想法把门堵住。丹尼斯,告诉围墙上的士兵吧——爆弹该用就用,别惦记异鬼了!”   一箭秒杀尸巨人,片刻前心提到嗓子眼的守军们顿时士气一振。但断掌科林此刻满脑子想的却是:如此神器,当然不能当作消耗品来用!   射杀完目标的他冲到倒地的尸巨人面前,丝毫不惧这大家伙死而复生的危险,在几名士兵的帮助下把趴在地上的它翻过身来,又是斧劈又是剑砍的,折腾了好一番,才将那支龙钢箭从巨人胸骨上拔下来——在下身的火焰蔓延到它上身之前。   堵门的路障被挤出了一个破口,好在蜂拥而来的后勤人员迅速搬杂物堆了上去,洞开的城门成了原本坚固围墙上不可忽视的薄弱点,只看一眼那个黑乎乎的大洞,丹尼斯·梅利斯特都心觉不妙:“传令下去,让城墙上的兄弟们不惜代价地使用爆弹野火,为我们夺回大门争取时间!”   第一波浑身着火的人形尸鬼已经踏着堵在门外长毛象的尸体冲入了门洞,要塞内所有空闲的作战人员们全抄着各式各样的家伙迎了上去。尸鬼的嘶吼和守夜人士兵愤怒的咆哮声里,大门的墙外一侧开始传来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响的是爆弹,小声的是野火,这些本应当节制使用的强力消耗品如今像不要钱一样泼洒到大门外的尸潮中,不惜代价地在门口十米范围内用火药和烈焰形成了一段无形的城墙、一片对尸鬼而言形同绞肉机的死亡地带,断绝了尸鬼们不断涌入的可能,为墙内工匠们提供了珍贵的作业时间。   在一配一的士兵看护下,工匠们在门洞顶着零星扑入尸鬼的威胁勉强砌起一道两米高的石质矮墙,并环绕着入口,堆起了鱼鳞状的层层路障,将防御重点彻底放到了这一处来。   ……   “从城墙上搬两台弩炮来,放在正对大门的位置,只瞄准门洞,再有长毛象和巨人进来,别让它们踏过门洞半步!”丹尼斯看着一片狼藉、还有一具巨人的尸体在烧的城门口广场,心沉到了谷底,“让拿不动武器的孩子和老人们,先开始通过阶梯,向长城顶转移!”   这对赶在工匠们封堵住门洞前片刻出现的一巨人一长毛象破门组合,让影子塔指挥官猛然意识到了长久以来总会在不经意间忽视的一点:敌人并不全是毫无神志的怪物,而是有和人类同等级智慧的魔法生物,绝不是死啃一本防御预案就能摆平的。若墙外只有尸鬼,那自己能一直守到死人烧剩的骨灰堆到和墙头等高,弹尽粮绝为止……但敌人会给自己这个当英雄的机会吗?   除了长毛象和巨人,异鬼一定还有其它自己所不知道的手段尚未施展……而在大门已经被破坏,要塞防御力大降的情况下,当自己知道的那一刻,多半就是影子塔陷落之时。   “大人,哨兵楼的援兵和物资已经到了,请指示!”   “把野火和爆弹运上城墙,送到最需要的地方去。士兵全部带来门口,带全装备。”   “是。”   “科林,过来!”丹尼斯叫住正在一旁像对待宝贝一样擦拭着“光明使者·六十五”的副指挥断掌,面色严肃地交给了他新任务,“把这箭给其它士兵吧,我要你现在带一队可靠的弟兄,上到登墙阶梯的第五层去,守住那里,一旦异鬼攻破了影子塔,我要你确保摧毁登墙阶梯,别让影子塔的失守——变成长城的陷落。”   “什么?”断掌科林的脸上浮现起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瞪大了灰色的眼睛:“可我们不是正……”   “我们稳住了防线,形势一片大好,我不瞎!眼下确实如此,但会持续到永远吗?”丹尼斯打断了副指挥的话,“假如兄弟们最终守住了要塞,就当我是老糊涂了疑神疑鬼吧。但假如守不住,我向你保证,地上绝不会因为多了你一个游骑兵,就能反败为胜!影子塔沦陷不要紧,但必须有一个完整经历了整场战斗、且说得清前因后果的人,去告诉总司令和其它要塞的兄弟:我们的敌人在战斗中使用了哪些兵种,采取了多少种手段和战术——尤其是我们最终到底是如何失守的。不能让后面的兄弟,继续两眼一抹黑地打糊涂仗!”   …… 第423章 异鬼出马   夜王没有肉,但此刻却正真切地体验着“肉疼”的感受。   那头披甲尸巨人在进入人类要塞几秒后就与自己失去了联系,时间如此之短,他都没来得及通过其双眼仔细观察要塞内部构造。通过魔法链接中传来最后一瞬的残缺讯息,他可以感觉到有一股澎湃无比、胜过冰冻火千百倍的火属性魔力从巨人胸口的位置钻入,瞬间就驱散了自己灌入其体内用于控制它的全部寒魔力。   夜王大概能猜到那是某件魔法武器,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就这么一个处于长城最西端的偏远要塞,居然也会有这种克制己方的神物。   尸巨人和尸象,大军中还有不止一打,但这种大家伙,突然派出去才能出其不意……在如今得知对方有克制武器的情况下还添油一样不断派上阵当消耗品用,即使是夜王也会不舍得的。   当然,这种“不舍得”只是针对长毛象和巨人它们本身的稀少罕见,无关个人感情。作为寒神的头号仆从,夜王对于战损的感受和人类是截然不同的:在他眼中,并没有什么“兄弟们的性命”这一概念,所有尸鬼,包括祭司们乃至他自己,都是为实现那更伟大目标而准备的消耗品而已。   只要能破坏长城屏蔽寒神之力的功能,让海量的寒魔力涌入塞内,南方自有大把的活人等待着自己去消灭并转化为傀儡,他是世上最不愁兵源的将军,最不担心伤亡的统帅。   但,不愁兵源是破坏长城魔法之后的事情,至少在眼下,他还不能任由尸鬼毫无意义地被消耗。   ……   作为被防御对象,没人能比夜王更了解绝境长城的强大和无懈可击。   冰墙本身物理上的雄伟和坚固无需赘述,但人们更应该惊叹的是其底下基座内编织着的至少三种魔法:   第一种是均匀散布全长,强度基本恒定的“隔绝魔法”。它所形成的无形屏障隔绝了寒神之力,将其阻挡在塞外,让人类天敌不可能轻装小队闯入墙南的世界,随意杀戮破坏。寒神祭司无法隔着长城唤醒塞内的死人变成尸鬼,被带到墙南的尸鬼也无法隔着长城向塞外的寒神祭司反馈信息……先前守夜人们抓去北境和君临的尸鬼不受异鬼感知和控制,正是因为隔着这道魔法屏障。   第二种是维持主体坚固稳定的法术。绝境长城地面以上的部分是冰墙,这个选材考虑可不是因为“筑城者布兰觉得这很coooool”,而是因为——冰是自然界唯一同时满足“量大易获取”、“免疫寒魔法”、“质轻且坚固”这三大条件的物质。   优点虽多,但它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在夏天时会融化。   编织在其内的保温魔法便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天热时守夜人们确实会看到冰墙表面流水融化甚至脱落崩毁少许,但这些损耗的都是凝结在其表面的冰霜雨雪,一层皮屑,并不是长城的本体……真正的绝境长城能维持自身的温度在冰点以下,甚至有在遭受并不严重的外来破坏时缓慢自我回复的功能,再配上守夜人工匠的少许“外界帮助”,它才能经历无数个冬夏交替依旧维持高度形状,坚强地守护人类国度。   第三种,也是对寒神祭司们而言最棘手的一种——以长城魔法来源的能量核心为原点,向外辐射而出的“压制力场”。   塞外居民和经常性出墙行动的守夜人游骑兵们通过对尸鬼和异鬼行为举止和动向的实际观察,运用朴素的逻辑思维和辩证法不约而同地得出了一致结论:敌人越接近长城,实力就越弱。   这一判断基本上正确,只是细节需要修改补充。   更准确的事实是——寒魔法越接近长夜堡地下的那棵巨型发光心树,就越受压制。   而且,这种压制和削弱对尸鬼和异鬼产生的效果也截然不同。   尸鬼能“死而复生”靠的是寒神祭司们注入的少许寒魔力,但实力完全来源于自己的物理身躯。它在靠近长夜堡的“魔法压制源”时与异鬼的连接会被削弱,效果会体现在接收命令不及时、可受控制距离严重缩短甚至断开连接失控等方面。但,无论是在永冬之地也好、长城旁乃至长夜堡地下的那棵巨树面前也罢,尸鬼就是尸鬼,它们只有“死”和“活”、“受控制”和“不受控制”这几种状态,不会随着换地方就变强或变弱。   但异鬼却不同:由于躯体99%全由魔力构成,他们在拥有近乎完全的物理伤害免疫和掌握各种匪夷所思的魔法手段的同时,却要受到这种寒魔法压制力场的显著作用——仅仅是靠近长城,它们施展魔法的威力就会被严重削弱,跨过大峡谷后,寒神祭司们更是不仅魔力恢复速度被压制到了原先的1%,连魔法威能也被压制到了正常情况下的一半……   而这,还仅仅是在身处影子塔——长城最西端的情况下。随着大军向长城中间进发,这种压制效果会变得越发明显和强烈,在长夜堡外,寒神祭司们的一身魔法本领也许只能发挥得出一二成。   最恶心的是:这股魔法力场,只对寒属性魔力生效,对其它任何属性的魔法都有益无害!   庞大的形体,复杂的魔法,以及一支维斯特洛大陆最庞大的常备军团……共同拼凑成了这块人类的坚盾。若守夜人集结大军于长夜堡与亡者大军决战,孰胜孰负还真不好说。   这才是为什么夜王的目标明明是长夜堡,却不绕过沿途要塞直接进攻它,而是决定从头开始依次打过去的原因——他的设想是在远离长夜堡的长城两端先打开局面,用逐个击破的方式不断杀伤人类守军,顺便夺取守夜人要塞中连接墙顶的阶梯、补充自身兵力……在完成占领长城顶的战术目标后,再派遣尸鬼沿长城顶向长夜堡进发,配合地面上的大军,从相差七百尺的两个高度,对最终目标进行全方位立体的进攻,从而使长夜堡孤立无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以确保在寒魔法被压制的情况下依旧实现攻陷长夜堡、破坏长城魔法来源的战略目标。   ……   从长远来看,尸鬼是最不需要节省的可再生资源……但在长城魔法尚未失效的眼下,夜王却仍得依仗这些傀儡来与活人守军们作战。   能秒杀尸巨人的武器,也一定能秒杀寒神祭司,他们得有足够尸鬼掩护以确保人类英雄无法辨认寻找并冲过来斩首或狙击自己;他们得有足够的尸鬼在攻破影子塔后沿阶梯杀上去占领冰墙顶,切断人类要塞间互相支援的通道并一路冲到长夜堡去;他们还得有足够的尸鬼大军,在抵达长夜堡后——在“寒魔法近乎失效”的情况下强攻入那座守夜人所建最庞大的要塞,最终完成破坏长城魔法的目标。   可眼下,人类守军做的准备远比想象的要充足。   攻陷大峡谷防线花了不到一小时,损失近两万尸鬼,而在影子塔这座原本打算迅速拿下的小要塞下开战不足半小时,那种诡异的燃料便在墙下将数千尸鬼化为灰烬——这是把要塞内所有人都杀光也无法补上的损失。人类那种可怕的绿色油料仿佛无穷无尽一般,要这样一个要塞损失几千、再一个要塞损失上万地一路攻过去,到长夜堡下时,祭司们恐怕就得当光杆司令,亲身上阵肉搏了。   夜王用他比鹰更锐利的眼睛仔细观察了影子塔片刻,终于找到了守军火力如此充足的原因:在那道依墙而建的坚固木制阶梯上,几十个活人气喘吁吁地上上下下着——如果没猜错,是他们从长城沿线的其它要塞搬运来了那种液体燃料,以让这座要塞拥有看似用不完的武器!   想耗光敌人战备从容取胜的打算落空,夜王明白,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他扭头看向身旁的其它寒神祭司们,用尖锐刺耳的古语下达了命令,三名下属默默点头,骑着尸马前趋而出。魔力激荡间,一层能够抵挡寻常冰冻火攻击的铠甲状物质在他们的体表凝聚成形,尸海也同时翻腾起来,无数由熊、狼等动物转化而成的速度型尸鬼挤开人形尸鬼跟上了异鬼先锋小队,向烧得一片光辉灿烂的影子塔大门方向冲去。   维持这层冰甲会耗费不少魔力,与此同时还施展其它手段,对不够强大的普通祭司而言是难以承受的重负,但为了让尸鬼的损耗不再继续攀升,夜王决定:提前施展些许终极手段。 第424章 寒魔法显威   活人间发生攻城战时,若进攻方发现自己的攻势无法一举奏效,为避免无意义的伤亡,肯定会选择暂且收兵,休整反思、重新探讨进攻方案,协调好各部队间协同后,撤换伤亡过大的部队再卷土重来……   但尸鬼大军却完全不遵循这种常理。   尽管影子塔守军拿出了完全克制它们的武器,尸鬼海却只是略微放缓了一下进攻脚步(甚至这都只是守军建立信心后产生的错觉),半点没有停止送死的打算。外围那道靠烧木材和沥青组成的第一歼灭区火势已经被硬生生踩踏到接近熄灭,能安然跨越这一区域扑到围墙下的活死人比例不断提高,前赴后继的尸鬼像涨潮时的海水一样无休无止地涌上来,拍击到野火和高墙联合组成的防线上。   虽然终于开始有零零星星的尸鬼带着满身火焰爬上了墙头,迫使守军动用龙晶长矛……但整体上来讲,它们依旧只是洒在滚烫铁板上的水滴,刺啦一声便化为烟气,活人的防线依然稳固。   然而,正是由于攻击从未中断,在刺眼火光造成的“灯下黑效应”和扑到眼皮底下的尸鬼们带来的紧迫感双重作用下,黑乎乎尸鬼大军中进行的内部调动根本没人能看清,直到大门口方向的战局再次发生变化。   ……   因为城门已破,为强化这一薄弱点的防御以免产生短板效应,守军在这个区域投入了远超其他城墙段的大量野火和几乎全部龙晶爆弹——别的地方的火势都是局限在围墙下,只烧那些已经靠到墙上开始攀爬的尸鬼,但城门口却是硬生生创造出了一团方圆十几米的火海,为节省野火,守军甚至不断往里面扔木柴助燃。   从长城顶上向下望去,这片环形火墙中格外显眼的一团,就如同镶嵌在铂金戒指上的鸽蛋钻石,熠熠生辉,闪耀夺目。别说寻常尸鬼了,就算再来几头尸象,想硬趟这片火海也得被烧掉一层皮。   熊熊的火焰仿佛驱散了凛冬的寒意,影子塔围墙内的温度都仿佛高了许多。原本末日临近般的紧张气氛随着大量杀伤敌人而开始缓解,两台弩机已经被肩扛手抬地运到了城门内侧,调试过后对准了城门洞。投入全部援兵的补充防线建立完成后,绷紧的神经放松之间,那些负责清理零星扑入门内尸鬼的预备队士兵们,甚至开始有了其它方面的担忧。   一名来自哨兵楼的援兵问道:“嘿,你说,野火不会把地基冻土给烤软了,让围墙朝外面倾斜倒下去吧?”   “别胡思乱想了,围墙地基是去年我们自己挖的——先架火烘烤,融开一段挖一段,幸好当时天气还没这么冷,搞定表面一层下面就好办。在梅利斯特爵士的亲自监督下,不管是工匠、事务官还是‘高贵’的游骑兵老爷,全体兄弟轮流上阵,一点没打折扣地铺了墙厚四倍宽的地基!比起担心围墙倒塌,你还是操心一下野火把绝境长城烤化了,让冰墙朝南面倒下来把咱们两边都砸死吧!”   笑话很冷,但仿佛为驱散紧张感一样,最近的几名士兵听罢哈哈笑了起来,其中一个一边笑还一边顺手开弓,把一个历经千辛万苦、穿越火海又翻过掩体,从门洞内带着浑身火焰冲进来的尸鬼一箭射死。   和城墙上冒着野火的炙烤手忙脚乱防御尸鬼大军的兄弟们比起来,门口实在太安逸了。   然后,一阵冷风吹过,四周火把上的焰苗突然猛烈摇晃了一下,就连头顶飘落的雪花也突然变密了几分。   方才还在笑的几个人顿时都被突然耸起的鸡皮疙瘩打断,正要再随便扯点什么缓解紧张,城墙上传来的喊声让他们毛骨悚然起来。   “哎?火怎么烧不起来了?赶紧加野火!还不行?爆弹!爆弹呢?!”   ……   三名受命的寒神祭司在傀儡巨人和长毛象的掩护下抵达火海的边缘,开始近距离施展寒魔法。   由于长城所含压制力场的作用,想在影子塔外放出一个正常威力的魔法现在得在更近的距离上施展、耗费更多的魔力才能实现——因此夜王才会派了他们三人组队进行这一任务。在魔力恢复速度只有原先1%的情况下,魔法也成了人类手中爆弹一样的消耗品,他们原先根本没打算在进攻长城的第一战里就使用这一手段,提前暴露底牌的。   今夜施法过后,三名祭司要么返回大峡谷北侧去补充魔力,要么在接下来两到三天内最关键的大战里扮演看客,让寒神可用的仆从数量-3。   这是相当大的代价了,但付出大代价确实能真切迅速地见效,随着法术持续施展魔力飞快消耗——那圈环绕影子塔保护其免受尸鬼危害的指环上,最闪耀的钻石光芒突然黯淡下去!   三名祭司,联手施法锁定了影子塔大门口那片方寸空间内的空气流动……通过阻止空气对流的方式使燃烧反应无法获取氧气补充而停止,在火焰熄灭后再降低那片区域温度的方式,硬生生扼杀了那团对守军而言至关重要的防御补充,使已经残破的大门外,暴露出巨大的防御缺口!   尸熊、尸狼……这些因四脚着地而速度远胜人形尸鬼的特殊寒神兵种,趁着这火焰熄灭的短暂空隙,咆哮着从尸海中前冲而出,迅速涌入了黑乎乎的门洞。   绷紧神经的墙顶守军第一时间用哨兵楼运来的后备爆弹封堵门口,黑火药自带氧化剂,缺氧无法阻止它爆炸,轰隆隆的声声巨响中确实极大阻碍了疾速尸鬼们的步伐,但有限的龙晶破片终究比不上无孔不入的烈焰,而由于捕食动物们与生俱来的身躯灵活性,前面倒下的尸鬼亦无法阻挡后续尸狼尸熊们的步伐,血肉横飞间,即使只有一半的疾速尸鬼能冲入门洞,对守军们而言也是源源不断的敌人!   “放箭!”   第一只尸狼穿过门洞越过障碍物、龇着牙朝门后守军扑来的瞬间,全神戒备的守门队便开始以猛烈的火力屠杀,密密麻麻的龙晶箭让敌人无处可藏,弩机在砰砰巨响中射出的长矛更是经常能贯穿好几个敌人在门洞墙壁钉出一支支“尸鬼串”……   有那么一瞬间,场面相当令人鼓舞:似乎从门洞内涌入的新种类尸鬼也无法突破防线。但守夜人弓手们在射击间毕竟是有空隙的,弩机的装填更是缓慢无比,他们无法始终维持最初一瞬的密集火力,随着尸狼尸熊们把仓促建起的路障和掩体推翻撞倒、墙顶守军们新到手的爆弹战备也迅速用竭,爆炸声一停,疯狂涌入的敌人便不断将战线向要塞内推进。   在三名寒神祭司冒险靠近前线,近距离施法熄灭影子塔门口的火海一百七十秒后,第一只尸狼冲入了门后人类守军的阵地,三名手持龙晶长矛的士兵联手才在它咬到弓手们前将其击杀,但仅仅十几秒后,另一只肩上中了一箭依然不死的尸熊——终于扑倒掩体后一名守夜人,在被其他士兵联手消灭前咬爆了这个倒霉蛋的脑袋,大门防御战的第一名牺牲者诞生。   ……   活人间作战,敌人冲上赠地后守军依然有可能通过一番英勇血战将他们赶下去,但这一情况在这场冰与火的大战中不可能出现——活人与死人战斗,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几乎没有伤亡,要么就是溃败……没有中性结局!   当守军的火力≥敌人涌来的速度时,由于尸鬼们没法进行远程攻击这样的精细操作,只要异鬼不出手,理想情况下守军在用完武器前都可以做到零伤亡。可一旦守军的火力<敌人涌来的速度,那么,随着伤亡开始出现并不断扩大,减员又导致火力继续降低……在恶性循环下,等待活人们的便只有彻底失败,最多就是依靠着勇气和信念血战到底,在全军覆没前换掉更多敌人罢了。   尖叫和惨呼间,伤亡突破0后迅速从1变成2,从2变成3……变成10……20……直到这时,情况看上去也还没到不可挽回的程度:有两百多名士兵守卫大门,前一个死去后一个便顶上,更多后勤人员也可以随时加入战斗。但随着敌我间距离和纵深的消失,肉搏开始后,结局已经没有了悬念。   即使到这一刻,围墙外其它火没灭的地方,尸鬼们的不断进攻依旧没有停止,围墙上的七八百名守夜人士兵自顾不暇,根本没机会关注要塞内部的情况,更别提下墙支援,重新夺回大门了。   “大人,您活着对守夜人更有意义!请立刻从阶梯撤退,这里由我来接手指挥!”顶替副指挥断掌科林保管着两支龙钢箭矢的班恩朝丹尼斯大声劝说道,“我会留在这里,只要一有异鬼冒头,立刻用光明使者斩杀!”   和先前要几个人拽才肯走截然相反,这次,丹尼斯·梅利斯特没再固执坚持,他朝班恩默默点头,甚至没再多说一句场面话,便在亲信侍卫们的保护下,向着影子塔后方的上墙阶梯撤去。   他不是要跑,而是要去执行《长城防御预案》中最黑暗残忍、最冷血无情,只有各要塞指挥层才知晓的部分。   【当要塞失守不可避免,指挥官要不惜代价地摧毁上墙阶梯,优先级高于一切!】   他已经将这项任务吩咐给了断掌科林,这家伙素来可靠,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也出了什么意外,长城顶上的少量守军要是脑子够灵光反应得过来,从上面破坏阶梯也来得及。但……在见识到异鬼所拥有的匪夷所思的魔法手段后,丹尼斯决定亲自动手,和自己的副指挥、长城顶的哨兵们组成三重保险,确保万无一失。 第425章 “沉没成本”   影子塔围墙内处处都燃起了火光,除了隐藏内容……防御预案上对所有人公开的部分也进行到了最后一步:巷战和撤离。   随着代表城门失陷的有节奏警钟声响起,围墙上的士兵们也开始放弃防守,有序下墙退入要塞内,点燃建筑和前半夜就已经堆好的路障,依托大火和熟悉的地形且战且退,呈半圆形向登墙阶梯逐步收缩后退。   大局已定,异鬼没有随尸鬼潮进入要塞,持着两支光明使者的班恩最终也没等来当异鬼杀手的机会,但这也意味着火焰熄灭的诡异情况不会再发生在围墙内。在这种“并未出现异常”的情况下,训练有素和事先有预案的优势就一下显现出来:虽然大家都知道要塞失陷已成定局,他们得退向阶梯沿长城顶撤向其它要塞,但穿着黑衣的守夜人指挥官们没有带头慌乱,手底下的山地氏族和新赠地民士兵们便也有样学样,咬牙为正在撤离的妇孺和后勤人员争取时间。   指挥士兵们将还能找到的一切可燃物——灯油、沥青乃至布料和柴火都搬到阶梯下,丹尼斯·梅利斯特长叹一声后望了望已经化作一片火海的要塞方向——非战斗人员撤得差不多了,他现在担心的是:自己准备的这些东西,到底能不能将阶梯破坏掉?   ……   长城沿线有十九座要塞,只有最初的守夜人大本营“长夜堡”是在冰墙建起时就确定要修建的——筑城者布兰登在设计图上就为它留了上墙顶的通道,冰砌阶梯。   除它以外的其它要塞可就没这个独家待遇了,包括影子塔、黑城堡在内的十八座要塞皆由后来成立的守夜人军团工匠自行建设,上墙阶梯用无比粗大的圆木深深钉进冰墙本体,历经风霜雨雪和返修加固,早已几乎和长城融为一体,虽是木制,实际上冰冷致密放火点都很难点着,万一尸鬼大军攻到长城脚下时守夜人还没能成功把它摧毁掉,又当如何?   正当丹尼斯·梅利斯特和他的侍卫们正在绞尽脑汁地想“要塞内还有什么地方有剩余战备可供利用”时,事情总算顺利了一回:第二支从石门寨而来的援军也带着野火,通过阶梯和吊笼纷纷下到了地面。   “梅利斯特爵士!”领队的石门寨副指挥就是从影子塔挑选提拔出去的,他一眼便认出了老上司,“我们带来了两箱爆弹,十箱野火,还有一百个汉子,您想让我们去哪里支援,请尽管吩咐!”   “来得正好!把东西全堆到阶梯底座四周,弄完就沿阶梯回长城顶上去,让上面的人也准备好焚烧阶梯,用野火!”   “啥?”援兵领队瞪大眼睛望向自己服役了十余年,重修后既熟悉又陌生、如今却已经四处火起的影子塔,“您确定不需要支援?”   “回长城顶上去!这是命令!”丹尼斯用尽全力大声道,甚至转向了自己的侍卫们,“你们也一样!新的任务是:守卫长城顶,不让任何敌人通过阶梯或墙面爬上去。这是命令,立刻执行,这边掩护后续兄弟撤离并点火的任务,我一个人就行了!”   “可……”   “可你妈?你们哪只耳朵听不懂‘这是命令’几个字?快滚,别挡在阶梯前面,拦了后面兄弟逃命的路!”   丹尼斯·梅利斯特从不说脏话,反常的语气体现出他决心之坚,一众或忐忑不安或热血沸腾正要冲入战场的援军愣在阶梯下地面上,和丹尼斯的几名侍卫面面相觑了几秒,大概明白了影子塔指挥官的打算:这位可敬的老人,打算与要塞共存亡了。   一句我们留下来陪您堵在嗓子眼,但最终也没人能鼓起勇气说出口,众人只能怀着敬佩,眼中带着泪光挺直腰杆:“是,长官!”   ……   与要塞共存亡?狗屎!   丹尼斯虽然白发白须、满脸皱纹,看上去就像个十足的老顽固和保守派……但天地良心,他从不是个迂腐或冥顽不化之辈。要塞是死的,人是活的,用活人给死物陪葬?傻子才会有这种愚蠢的念头!退一步讲,点火这种一支火箭就能解决的事情,哪里需要劳烦他这个影子塔指挥官亲自去办?活下去保存有生力量,才是对战局真正有利的做法。   但,说到有生力量——影子塔此刻还有至少九百名士兵没能撤离,他们正按着早已规划好的战术,步步为营,或慌乱或有条不紊地撤向自己方向。和自己这个老头子比起来,他们才是真正的有生力量!   可他们注定没法撤走了,丹尼斯在尸鬼先锋破门而入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一点:已经被尸鬼咬着屁股黏上的守军们,若一股脑挤到自己身边上楼梯撤离,必然会在阶梯下形成混乱,能逃上去几个难说,万一让尸鬼们得到机会混在人群里攀着楼梯涌上墙顶,那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虽然他们还没死,还在战斗,甚至连伤亡过半都还没到,却已经是这场生死大战的第一轮交锋人类方注定会失去的“沉没成本”——无法可救,想强行捞出来只会陷进去更多士兵,甚至让整座长城都陷入危机中。   然而,抛下成百上千的弟兄们独自逃命?已经活了七十多岁的自己,有了一辈子的好名声,若在脖子都已经埋进土里的这时候背上这么一个大污名,那真是死了都能悔得活过来!   丹尼斯不是要与影子塔共存亡,而是要与剩下这些服从自己、信任自己,到头来却要被自己亲手断去后路的兄弟们共存亡。如果把毁去阶梯比作壮士断腕,那自己这把执行任务的“刀”,也该给断下去的半条胳膊陪葬!   ……   他抽出长剑,颤颤巍巍双手齐用,用剑刃撬开了一个又一个钉得严严实实的木箱,把保护在避震稻草堆里的爆弹放置到原先就准备好的燃烧物堆旁,将野火则一个个打开罐盖,倒到了最底层阶梯的木条木板上……期间仍有零零星星因为各种事务耽搁而没跟上大部队的后勤人员从要塞中间跑过停留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全被丹尼斯几句吼后赶去了墙顶上。   花十几分钟做好一切准备,他气喘吁吁地扶着木栏杆,拿下插在边上的火把,最后望向了要塞通往阶梯的大路方向。   他还想再救几个,哪怕是逃兵也行,只要来的人没被尸鬼追……但最后一个从他身边跑过的活物是影子塔厨房养的狗——这可怜的小家伙感受到了寒魔法的存在,夹着尾巴呜咽着从丹尼斯脚边跑过,连停都没停下来看他这个指挥官一眼,便熟练地四脚并用顺着楼梯向长城顶逃去。   再然后,便是黑暗中冒出的尸狼和尸熊了——这帮从大门方向而来首先杀穿防线的尸鬼先锋部队,在夜王的命令下实现了人类绝对做不到的“真·不恋战”。它们忽视了近在咫尺的士兵,顾不上屠杀溃败的拦路之敌或阻截其它方向从墙上撤下的守夜人部队,如切开黄油的热刀一样——目标明确地径直朝上墙阶梯的方向扑来,在大半个要塞其实仍未失陷、甚至堵门部队都还在作战的情况下,率先出现在丹尼斯视野中。   真快!真准!   丹尼斯暗赞一声,既是对敌人效率的肯定,更是对料到了一切的《防御预案》佩服得五体投地……尽管这本预案不是他写的,但这一刻他胸中还是忍不住涌上一股豪情:任你们如何将手段使尽,最终依旧得被我们人类挫败。   他扯出一个露牙的笑,松手放开了火把,爆出了一句他这辈子都没说出嘴过的粗口:“来吧,你们这帮狗娘养的!” 第426章 猎杀异鬼!   影子塔炸了。   是字面意义上的炸了。   爆炸的火光在好几里外都清晰可见,产生的冲击震波则沿长城冰壁向东头传播,让沿途很长一段的冰墙都发生了轻微的“冰崩”,从表面抖下来几十吨并不牢固的冰屑。   这一炸摧毁了影子塔上长城阶梯的一层二层,共计十几米高,第三层平台上事先堆放的灯油也已经被点燃烧起烈焰、摇摇欲坠……而在四十米高处五层平台上的断掌科林,也含泪带着下属们一边向墙顶退去,一边开始破坏中间的阶梯。   大峡谷和长城西端的战局已经悬念无几,即将落下帷幕,但远在百里外的长城最东端,东海望的战斗也进行到了差不多的阶段。   ……   东海望守军在冰风暴刮过的瞬间损失了墙顶一人和除冰队中的大半士兵,也没有从峡谷前线撤下的大量守军加入,作战人员比影子塔略少。幸而踩着冰面跨海而来的尸鬼东路军同样是低配:数量只有夜王所率大部队的五分之一,不足两万,也没有长毛象和巨人这样的重型攻城兵器……于是,这场势均力敌的攻防战虽比影子塔之战开始得更早,却持续了更长时间,直到带队的两名异鬼同样无法再承受尸鬼的损失,以魔法助阵破坏守军的野火防御线后,尸鬼们才最终攀上围墙,艰难地攻入了要塞。   一样的大雪纷飞,一样的四处火光,东路进攻的尸鬼多由人类转化而成,人形尸鬼作为基础兵种,守夜人们早已熟悉它们的战斗力,所以即使成功突破围墙,依旧没能产生碾压性的优势,随着烽火台和黑貂厅的援军陆续赶到投入战场,要塞围墙内的战斗进行得如火如荼,略呈胶着之势,以至于不少指挥官产生了“鼓一把劲有希望夺回要塞”的感觉。   刚刚抵达不到一天、忠于龙女王的取书队士兵们也在一番没头没脑地瞎摸乱撞后成功找到本地军需官,半求半抢地装备上了龙晶长矛和箭矢,此刻正在一片混乱的要塞里跟着红袍僧马奇罗穿过小巷,迎头拦住了正带着十几名士兵急急忙忙赶向阶梯方向的卡特·派克。   “指挥官大人!”马奇罗高声喊道,“我确定了两名寒神仆从……就是你们所说的异鬼的位置,请您带人跟我来,我们可以联手去猎杀它们!”   “老子在执行更重要的任务,没时间陪你打猎,祭司阁下!”卡特咆哮起来,若非这红袍僧人高马大、体格雄伟,身后又站着几十个无垢者,暴脾气的他早已一把将其推开继续赶路,“闪开!”   片刻之前,东海望指挥官也曾和许多下属一样产生过能夺回要塞的错觉,甚至还带头反冲锋了几次,可虽说单一的人形尸鬼在克制性的武器面前威胁并不巨大,但源源不断涌入的它们,依旧在缓慢却毫不停歇地侵占整座要塞。遭受攻击最猛烈的地方,防线甚至已经缩到要塞中间,距离阶梯只有两三百米之遥了。   直到这时,终于杀了个爽、甚至已经挂彩了的卡特·派克,才回过神来,想起来预案上要求毁掉阶梯的关键内容,急匆匆带着一队士兵向长城方向跑去,这才有了此刻与马奇罗一行的相遇和对峙。   “不杀死那两只异鬼,无论您做什么都是徒劳!如果您坚持要撤退,请把那几支光明使者交给我们,由在下去对付它们!”马奇罗丝毫不退让地坚持,甚至伸出右手,略微消耗魔力,在掌心中制造出一团浮空的火焰以示自己并非空靠一张嘴全无真本事的神棍:“我知道我们是第一天认识,但我有办法帮您夺回要塞,保住那些仍活着的弟兄们的性命,请您信任我!”   这毋庸置疑的魔法展示立刻震慑了卡特,他愣了一下,扭头看向了正带着本要塞龙钢箭的埃恩·伊梅特:“埃恩,你带两个可靠弟兄跟上这个红衣服的家伙,拿一个爆弹去!记住,我在阶梯三层平台上,如果是尸鬼而不是你们先出现在我视野里,我就会点燃阶梯,下了地狱别怪我没等你们!”   “是,长官!”   有着一身本事,也装备着据说能射杀异鬼的神兵利器,却整个晚上连目标在哪都没搞清,东海望游骑兵指挥埃恩·伊梅特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得了卡特允许,自然是精神一振,痛痛快快地便带着两名身手最好的亲信加入了马奇罗的队伍。   两帮人分道扬镳,一队向着靠长城的阶梯方向赶去,另一队则逆着零零星星的逃跑和撤离人员,向南面最近的围墙冲去。   尸鬼们的进攻方向是登长城的阶梯,异鬼猎杀小队七拐八绕避开了敌人的主攻锋芒,在燃烧的屋宇巷道间杀开了一条血路。由于路线选择正确,他们所遇之敌并不算多。被异鬼复活成傀儡的尸鬼,无论是耐力、速度还是力量都比生前要略强一分,但在人类方装备了克制性的武器的情况下,它们在没有绝对数量优势时并不难对付……然而,在这种于要塞内建筑间狭窄环境中混战的局面下,它们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你永远不知道它们会从哪个犄角旮旯、哪个转弯和要道口甚至是头上房顶忽然冒出来,让队伍在意外情况下出现伤亡。   但,这一切困难,在有个高阶红神祭司带头的情况下,全都不复存在。   作为拉赫洛的仆从,精通火焰魔法的红神祭司对由寒魔法控制尸鬼的感应异常敏锐,隔着老远就能发现它们的存在。在马奇罗提醒之下,异鬼猎杀小队绕过大股、歼灭小股,每每交战——手持龙晶长矛的无垢者们都能像练木桩一样干净利落地把每只接近的尸鬼刺倒在地,即使偶有漏网之鱼,也会被马奇罗轻松解决。   和常人想象的不太一样,红神祭司对付尸鬼,并不是施展什么法术“砰”一声将其炸碎或点燃化作火团——尽管他确实能做到,但这太浪费魔力了。马奇罗的实际做法是:释放出一道纯粹的火属性魔力冲击,刺入尸鬼身体,直接驱散或中和掉后者们体内由异鬼灌入的寒魔力,从根源上切断了它们与异鬼的魔法联结,将其重新变回冰冷的尸体。   他杀死尸鬼的原理其实和龙晶一样,只是没了黑曜石这载体,攻击距离有些短罢了。   于是,旁观者们看到的景象便是——马奇罗抬手捏个手势、打个响指,甚至有时连身子动也不动一下,混战中从角落阴影里猛然冒出靠近众人即将趁虚而入造成伤亡的零星尸鬼,便像空麻袋一样噗通噗通倒了下去。   红神祭司在长城可不受魔法压制,这是最关键的终焉之战,他不需要节省魔力。   就这样一路杀一路跑,他们赶到了围墙边的登墙通道上。守墙士兵已经全部撤走了,但值得庆幸的是,尸鬼翻过围墙后会直接从另一边跳下去进入要塞,不会特意来找下墙通道,他们所经路上空空荡荡,除了仍在燃烧的尸鬼和战死不知何时会被转化重新爬起来的守夜人士兵尸体,没有多少敌人拦路。   这是要塞外围,最先失守的地方,可敌人反倒不见踪影……上到墙头小心地探头向外张望,果然:除了满地还在冒烟的焦黑和少量仍在墙下动弹的尸鬼残躯外,先前那种尸山尸海,人头攒动的壮观景象已经消失不见——既是因为这路进攻东海望的尸鬼本身数量便仅有万余,更意味着:此刻墙外的尸鬼,已经全部冲进了要塞!   “祭司大人,你确定异鬼在墙外?它们难道不会跟着自己的手下们进到要塞里面来吗?”   “不会,它们也害怕在复杂环境下遭遇偷袭,多半会留在墙外,待尸鬼们攻占整个要塞,清理完残余人类后,再进城接收战利品。”   虽然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但其实马奇罗也只是猜测——他是通过魔力感应来寻找敌人的,但在搜寻目标不施法的时候,异鬼在他的魔力感应中其实并不明显,他也是趁着方才敌人大举消耗魔力强行熄灭墙外火焰的瞬间确定了它们位置。这一路杀过来找它们的这段时间内异鬼到底有没有挪位置换地方……他并不肯定。   但,去第一次感应到的位置碰碰运气,总好过认输或漫无目的地瞎找。   众人压低身子在城垛的掩护下跟着马奇罗地向前行进,每前进一步都吐着白色的热气,在前进了几百米后,马奇罗终于站住脚步,蹲在墙后用瓦雷利亚语向身边一名无垢者下令道:“就是这里了,你朝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得令的无垢者疑惑地皱了皱眉:什么叫异常?对从狭海对面追随龙之母而来的他们来说,踏上维斯特洛土地后所见所闻都很异常,尤其是在东海望港口登陆后的一切——他又不知道异鬼长什么样,就算看了又该怎么汇报?   想归想,执行命令的本能依旧让他服从地直起腰杆,向墙外探头看去。   一片漆黑中,一道破空声向自己面门袭来,下一秒,他探出城垛的整个脑袋,连头带盔,像被大口径狙击步枪爆头一样全被飞来的攻击物打成一团血雾,残缺的尸体歪倒下来,热血喷了马奇罗一脸。   …… 第427章 智与力的对决   感知是相互的。   异鬼消耗魔力时,人类巫师能通过感应能量波动来确定它们的位置。很公平的——马奇罗这一路不断施法行来,寒神祭司同样也感应到了他的存在和接近。   (有一小队人类正穿越战区朝自己而来,其中还有一名强大的法师。)   两位寒神祭司——更准确地说是“尸鬼东路军总司令和副总司令”几分钟前就大致搞清楚了情况,但他们既没有躲避,更没有撤离,出于一系列原因。   这对异鬼片刻前才消耗巨量魔力,联手助大军穿过火海攻入要塞,此刻又竭力控制着进入东海望那数千尸鬼,微操它们攻向通往长城的阶梯……魔力的不足导致连接不甚稳定,他们不得不前进到距离要塞稍近的地方,才能确保对尸鬼大军的精确控制。   这是客观上的原因,而主观上的考虑便是:作为神祇的仆从,寒神和红神的祭司们,都有着“互相消灭”的职责和强烈本能冲动。   一名法力高深的红神祭司——在长城不压制火属性魔力的情况下,马奇罗对尸鬼们而言就像手无寸铁的人类平民碰上的异鬼一样,威胁巨大。他的存在是影响战场胜负的最大不稳定因素,那些死人傀儡们根本对付不了有所准备的巫师——若他投入巷战或是退至阶梯处参与防御,在魔力耗尽前尸鬼们都别想前进一步,夺取长城顶的战略目标根本不可能实现。   如今,这个拉赫洛的走狗却既不守卫阶梯,也不赶紧上墙逃离,而是跑过来送死?这对异鬼们而言,简直是正中下怀。   既然都来了,就在这里分出个胜负吧!   ……   虽然体内的魔力总量几十倍于最有天赋的人类巫师,但为了维持躯体存在,异鬼们实际能拿出来用的魔力只有小半——片刻前已经全部用在了正面战场上,在长城屏蔽魔法尚未失效的眼下,恢复得相当缓慢。   然而,即使余下的魔力已经无法再支撑施法,异鬼还有另一项寒神的馈赠:一具在力量、速度、耐力乃至精神……各项素质上都是人类几倍乃至十几倍,近乎免疫魔法的强悍躯体。   和拉赫洛的走狗不一样,寒神祭司们哪怕不玩魔法,也是世上最强大的战士!   ……   几十个士兵扎堆在一起形成的热量实在太过强烈——虽然在接近到一定程度后马奇罗隐藏起自身气息不再施法,但两名异鬼还是根据活人们口中呼出的热气大致弄清了异鬼猎杀小队所在,并在有人冒头的瞬间投掷飞石发起攻击。   一击得手!   可惜并不是异鬼们想杀的红神祭司,马奇罗仍躲在墙垛之下!   身为光之王的仆从,擅长火焰魔法的巫师,马奇罗消灭起尸鬼来轻而易举,却真没什么手段对付异鬼:这种敌方魔法生物极寒的身躯让它们免疫寻常的火焰魔法,想杀死它们,要么用魔力充足的龙晶或瓦雷利亚钢破坏其躯体搅乱它们体内的魔力运行,要么用碾压它们的巨量火属性魔力将它们彻底中和湮灭……可惜,作为血肉之躯的马奇罗,哪怕把骨髓里的魔力都榨出来,也没法烧掉异鬼哪怕半条胳膊。   既然硬碰硬不是对手,还不如先不冒头让其它士兵吸引火力,保住性命……在关键时刻再发挥作用。作为光之王忠实的仆人,马奇罗心中只有拉赫洛,他会穷尽自己的智慧和本领完成光之王交予自己的神圣任务——任何人、任何物都是可以牺牲的!   “就是这儿!”尸鬼绝不可能使得出这种精准而强力的远程攻击,被溅了一脸热液的红袍僧丝毫没有被血吓到,而是依旧蹲在城垛后面,抬手向城墙外抛飞火把,高声念出咒语,在一阵魔力波动中将裹着布条的木棍连头带把从内到外全部点燃,将储存在木材、石油和树脂中的全部化学能在瞬间转化成光热,由此制造出一个能持续几秒的强力照明弹,将围墙下那一小片天地照得亮如白昼,同时鼓起胸膛大吼一声,“无垢者,攻击!”   无垢者不会被死去的袍泽吓坏,他们全在得到命令后义无反顾地从墙后冒出,带动着随行的守夜人们也热血沸腾地站了起来。在飞于半空中“照明弹”的光亮下,所有人都看见了两个坐于马上、正在距离围墙仅十几米远处立着发呆的苍白人形——并没有丝毫犹豫,他们向着目标不分青红皂白投掷长矛、抛飞爆弹、射出箭矢,将希望寄托在这些攻击中能有一项生效,为人类建立奇功。   “你慢点!”马奇罗不仅自己没冒头,甚至还一把按住了打算站起的埃恩·伊梅特,直到又有两名无垢者在飞石的攻击下毙命倒地,敌方瞬息之间不可能再发起攻击,才松开并拍了拍游骑兵指挥的肩膀,“就是现在,瞄准了射,成败在此一举!”   ……   除去身体素质的强大,异鬼们还有另一样倚仗,让他们敢与数十名装备了龙晶武器的人类士兵对射:片刻前为保证靠近围墙施法时安全而硬化成的一层晶化皮肤。   和他们往常使用的武器——那些能将钢剑磕裂冻碎的冰剑、能将巨龙射杀的冰矛一样,这层硬壳由组成他们身躯的同种材质构成:一丁点物理实体和澎湃纯粹的魔力。消耗能量改变其微观构造实现晶化后,这层皮肤会变得僵硬影响行动,也无法再供魔力流通,但与此同时,它们也变得比自然界任何物质都更强韧坚固,守夜人使用的寻常冰冻火武器根本无法在其表面留下痕迹,更别提穿透分毫!   嗖嗖的破空声里,两位祭司抬手挡住脆弱的眼睛要害,任由人类反击的龙晶长矛和箭矢击中身躯并在砰砰声里尖头碎成玻璃渣、木杆则啪啪地掉了一地……紧随其后的是伴随着轰隆声的爆弹爆炸,由火药燃气推动而出的龙晶破片速度和锋利程度都远超箭矢,但除了在晶化皮肤上撞成更彻底的齑粉之外,没能给他们造成任何伤害,只有倒霉的坐骑尸马被破片打成了筛子,四腿一软,将两名祭司扔到了地上。   第一轮对攻结束,两名毫发无伤的异鬼挪开护眼的手臂,再次在墙头上的人类中寻找起红神走狗的身影——依然没找到,他们只好举起手臂,随便再挑了两个目标瞄准,准备再次投出威力惊人的飞石。   但下一秒,一根不知为何比其它攻击都要晚了一秒的箭矢突兀地直飞而来,“尸鬼大军东路总司令”下意识抬臂一挡,却依旧被摧枯拉朽地贯穿手臂胸膛上数层晶化外壳,一股无比浑雄的火属性魔力毫无阻碍地没入胸腔,其能量之精纯澎湃,让他忍不住怀疑是拉赫洛本尊现世在自己胸口踹了一脚,这股恐怖的能量瞬间湮灭了他胸膛部位的全部魔力,彻底破坏了他体内魔力运行的节奏和规律……他连第二秒都没坚持到便崩裂成无数碎渣,渣子进一步分解气化,最终连“倒地”这一动作都没完成,便在半空中变成一股温度极低的烟气,除了箭矢外连半粒碎片都没掉到地上,便化作纯粹的寒魔力回归了天地间。   龙晶武器根本不可能实现这种效果!   正举着手臂的“副总司令”眨了一眨眼,就发现片刻前还距自己咫尺之遥的同僚连渣都没剩下地化成了一团本源的魔力,魂飞魄散的震惊之下,哪还能不明白:敌方主动求战的底气根本不是那名光之王的祭司或能炸出冰冻火的爆弹,从未见过却能秒杀己方的神器!   寒神的仆从不知恐惧为何物,但夜王编入他们意识中的任务可要他们不惜代价优先保护自己——毫不犹豫地断开与大部分尸鬼的联系,吸收了一口同类死亡遗留下来的精纯寒魔力后,仅剩的异鬼拔腿向远离要塞围墙的方向跑去,跃上一头狂奔而来接应的尸熊背脊,骑着这头敏捷的大家伙向黑暗中没去。   ……   “埃恩,继续射,我给你创造机会!”马奇罗在感应到两只异鬼之一被射杀的瞬间从墙后站起,盯住另一只异鬼的背影,双手遥遥虚握成拳,一生的法术造诣仿佛全是为了此刻而积累,全身魔力汇聚成针,飞速射向远处骑熊逃窜的敌人背影!   虽说没法用魔法直接击杀异鬼,但用一身本事只对付一只尸鬼化的动物,那还不手到擒来!?   尸熊一个踉跄,与异鬼的联结瞬间中断,扑倒将骑乘者抛入雪地的瞬间便腾起白焰化作一个璀璨的火团。而就着仅存异鬼倒地并被火光照亮的这片刻之间,东海望首席游骑兵已经顺利将第二支龙钢箭搭上弓弦,松手射出——这对素未相识的法师和射手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相互配合,制作精良的“光明使者·三”以优美的弧线划过八十米远的距离,准确地没入滚落在地陷入雪中、成了个固定靶的敌人背脊……噗一声轻响间,万余尸鬼东路部队全军覆没。   …… 第428章 对弈   局势变化得如此之快,全然超出了艾格的预计。   在丹妮莉丝耳边吹完一通风断绝了她接纳河湾地投靠的可能,再恭恭敬敬地送她骑龙而去……这本来该是赠地和平而寻常的又一天,但才从“魔龙起降场”上走回后冠镇内堡,还没进门梅丽珊卓就迈着碎步急匆匆地迎面走来,劈头便问女王去了何处。老实回答过后,从来都是一副淡定模样的女巫却瞬间脸色大变,歇斯底里地指责他几句后,连他问原因都没回答,又慌慌张张地跑回了房间去。   本以为是这女神棍脑子被魔法烧坏了抽风,但事实证明光之王的祭司不会无缘无故发神经:用过晚餐后,天色刚黑,东海望和大峡谷方向便先后传来最高级别警讯,这场整个赠地等了十几个月之久的最终之战,在女王骑龙而去不到五个小时后便突兀地爆发……算上赶路和准备行动的时间,几乎可以断定:敌人其实是在丹妮莉丝启程离开的瞬间便开始了行动。   《赠地防御预案》应声启动,工业区停摆熄火并腾空车间,名单上的重要人员被撤入内堡,而已经搬至墙外的普通赠地民、包括巨人在内,则全都拖着家当,在守军们有条不紊的指挥下通过各扇大门挤入墙内,分区安顿下来。   计划里没有在野外迎战的安排,当人员撤离完成,大门轰然关闭,所有拿得动武器的男男女女全被龙晶武装起来……接下来人们能做的,便只有漫长而煎熬的等待,和祈祷长城前线守军能将敌人御于门外,或是后冠镇的围墙足够高大结实了。   ……   和只能枯等听天由命的普通居民不同,领导层的人员们依旧得设法了解局势、战况并作出应对。大战虽已开始,但夜王毕竟不能……也许是不想浪费力气切断敌人的通讯手段,前线的海量信息通过信鸦,依旧能源源不断地被送至总司令桌前,内堡核心的指挥室人来人往,一片热火朝天。   东海望那边的情况没什么值得讨论的,海豹湾结冰本就是预案内着重考虑的情况之一,除了那阵仿佛诸神打喷嚏般的剧烈冰风暴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外,接下来的一切都按设想展开。   但大峡谷那边……准确说是寒冰湾方向的情况,却出现了让人始料未及的意外。   “冰峡港遭遇铁舰队偷袭,由于最初的指挥失误,一度被登陆港口攻进了要塞,人员伤亡两百余,内部设施物资损失惨重……北境舰队损失战舰一艘,重伤一艘,仅余‘奔狼号’未遭重创。”   “什么,铁舰队?他们怎么会好死不死地在异鬼来袭的同一时间袭扰冰峡港?”   “都说这攸伦是疯子,该不会他是和夜王商量好了,里应外合消灭守夜人,摧毁人类世界,事了让他当残余人类的统治者吧?”   “别胡思乱想,夜王要真有和人类谈判的想法和本事,直接来找咱们总司令许以好处不是更简单?何苦千里迢迢拉一个小破岛上的海盗当盟友!”   屋子里的官员们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而艾格则仔仔细细地将冰峡港送来的战后报告重新看了一遍。   铁民这两年始终在和北境为敌,此番攸伦发现了隐藏在寒冰湾里的北境军港,率领铁舰队气势汹汹过来示威骚扰,完全在情理之中。可他最终却在夜王发起总攻的同一天甚至同一时间来袭——若说这是巧合,有人信吗?   反正他不信。   曾经,艾格也许会在几番纠结后最终无奈承认自己就是倒霉……但现在,明白这个世界真有神祇存在的他,瞬间就联想到了些说出来也没几个人信的东西。   他曾从梅丽珊卓口中听过淹神是寒神奴仆的说法,先前还以为这不过又单纯是神棍们捧高自己所信神祇贬低其它信仰的习惯性说辞,如今看来,竟似乎有几分道理?   攸伦在这场终焉之战中扮演的角色,很可能与自己异曲同工:只不过自己是光之王的棋子,而他是寒神的罢了!   铁民当然不可能是有意识地要在人鬼大战的关键时刻当“人奸”去帮自己的天敌——他们也许压根不知道,也不相信异鬼和死人大军的存在。但寒神只要在攸伦潜意识里植入“今夜是发起进攻的良辰吉日”这一念头,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一大帮活人转化为自己的臂助,在夜王率领大军越过峡谷的关键时刻,用活人对付活人,为主力提供绝佳的侧翼助攻!   而这一步妙棋最终的收获便是:冰峡港遭遇铁民围攻导致无法向临近前线输送援兵和战备,大峡谷西段在接战后不足半小时便开始崩溃,进而导致整条峡谷防线所发挥的作用都未达最初建设者——即艾格的预期。   不过,现在思考巧合发生原因并怨天尤人已经毫无意义,眼下更重要的,是根据两路敌军的下一步动向,决定守夜人该如何应对。   他敲敲桌子,打断了屋内众人的议论:“不要再继续这个无意义的话题了,继续检查鸦笼和全部信件,将峡谷防线的伤亡数据给我整理出来,并汇报长城方面观测到的敌人动向!”   ……   和与南方守夜人产业往来的长途信鸦不同,后冠镇与长城沿线各据点间通讯用的短途信鸦已经被训练出了“可日夜不休、自己往返送信”的能力,是以彼此通讯可以源源不断,每隔一两小时便进行一回,再除以据点和信鸦数量,后冠镇从鸦笼往指挥中心送信的人员接踵而至……让原本打算抽空去检查一圈外城墙防务的艾格整夜都只能呆在作战会议室里,根本停不下来——人倒是无所谓,只是苦了那些整夜都在飞来飞去的聪明鸟儿们。   夜王率领的大军成功越过大峡谷并拿下峡谷望后,迟迟没有发起对长城的进攻,让人一度怀疑它们是否直接南下朝后冠镇而来……甚至绕过守夜人的据点直奔北境而去。好在这种最糟糕的情况最终没有出现,当本该去影子塔的信鸦纷纷在盘旋一圈后飞回鸦巢且不肯再离开时,指挥部判断敌人对影子塔的进攻开始了。   这是个好消息,起码说明先前绿先知布兰所说的有关长城内魔法的内容非虚:异鬼们没法毫无顾忌地绕过长城直奔南方,让艾格苦心经营的赠地防御变成一场空……   然而,进攻来得虽迟,结束得却相当迅速,仅仅一个多小时,长城西端最牢固的要塞、艾格原本指望能拖住敌人一夜的影子塔便化作了一片火海,受命负责摧毁阶梯的断掌科林在撤至哨兵楼后,用那里的信鸦向总司令详细汇报了影子塔之战的全过程和陷落如此之快的原因。   这是首封“人类守军与异鬼所率死人大军正面交战”的完整军事情报,意义之非凡不言而喻,正在艾格和一众幕僚面色凝重地分析着敌人展现出的新能力和使用的新战术该如何应对时,东海望绝地反击意外取得大捷的好消息也被士兵送进了屋。   “嘿,这可有趣了,影子塔的防御比之东海望应该只强不弱的,怎么会差距如此之大?”   “妙极了,前线军队在两个地方分别打了一场败仗和胜仗,分析对比,总结原因,一定能得出些对接下来战斗有用的情报!”   这话说到了艾格心坎里,在他的点头赞同和命令下,屋中所有人,整个守夜人的智囊团都放下手中工作,围到一起,开始优先从这两份结局迥然不同的据点战报中总结有用信息。   ……   首先是敌人的兵力,东海望那边由于已经取胜,可以统计得稍微精确一点:跨海而来的尸鬼大军数量应该在一万到两万之间,由两名异鬼率领;而越过大峡谷而来的敌主力部队数量则只能估测——断掌科林给出的个人判断是:“五万以上”。即使在守夜人已经接纳了三万多野人的情况下,敌人依旧能有如此数量,光是想想都令人胆寒和后怕。   然后是敌人此次展现出的与守夜人原先对其了解所不同的地方:尸鬼表现出了明显的受指挥迹象,不再只会一窝蜂地涌向敌人,而是能在控制下执行些诸如包围、佯攻吸引注意力、着重攻击薄弱城门和在要塞内穿插直奔要害目标等简单战术;此外,异鬼也展现出了熄灭野火、不惧龙晶武器这两种此前从未展现过的能力。   这些变化虽然令防御预案变得有些跟不上时代,但其实并不算太出人意料,反而进一步证实了异鬼拥有较高智慧这一先前就已经达成共识的判断——野火和龙晶都是守夜人在先前小规模冲突中便使用过的武器,敌人针对这些武器特性准备好了针对性的应对和解决之策,十分正常。   最后便是对东海望能取胜原因的总结了:此刻已经过了午夜,时间上算是第二天了……但在场包括艾格在内的所有人,都是直到这时才回想起来——昨日白天东海望确实有一支来自龙石岛,忠于女王的船队带着取书人员抵达。只是谁也没料到,就是这区区几十个人,竟发挥出了巨大作用,为守夜人在大战伊始便扳回一局,立下大功!   逐字逐句地从战况汇报里尽可能还原出东海望猎杀异鬼的过程后,艾格很快意识到自己先前犯了一个微小却很要命的错误。   他是近距离接触并手刃过异鬼的,所以下意识地觉得,所有人都应该知道异鬼长什么样并找得到它们。但实际情况是,大部分人都只是远远望过一眼或仅听说过异鬼的模样——在这些魔法生物隐藏于尸鬼海中,不主动送到人类面前来受死的情况下,空有神器,却找不到目标!   不会魔法的凡人,得在马奇罗、梅丽珊卓或是绿先知布兰这样的超凡存在们指引下,才能找出关键敌人,给予有目的性的重点攻击。但整个赠地,有这能力的也只有这三人,连第四个都找不出来!   “送信给长城沿线各要塞,将这些情况悉数告知,并下令所有指挥官连夜封堵城门,并各自制定新的应急预案,在野火失效情况再次出现时投入使用。”艾格心思转动几番,开始发号施令,利用新获取的信息,进行针对性的战术战略应对,“此外,用客气点的措辞,感谢马奇罗先生在大战中对守夜人做出的贡献,并请求他——立刻前往长夜堡,协助防守这座长城沿线最关键的要塞。”   (人类方此刻在赠地的三名超凡存在,后冠镇有两位,而长夜堡作为长城的魔法来源核心,竟一个都没有!后冠镇聚集了整个赠地近半的平民,不可能不守,那眼下能做的,只能是让马奇罗辛苦一下,尽快赶去长夜堡坐镇并填补那里超凡存在的空缺了。)   “是,大人!”   “亚姆,你立刻去组织人手,拆工业区无关紧要些的建筑,用得到的材料封堵几扇大门,务必要堵到只比围墙更坚固的程度!”   (敌人可能会用重型兵器攻击围墙薄弱点,那最好的应对之策,莫过于让这些薄弱点消失了!)   “明白!”   “亨佛利,你去找莫特师傅和梅丽珊卓女士,在工业区单独重启一个铸造工坊,请他们两位将部分龙钢箭头再次重铸,铸造成零碎破片,用于装填两枚爆弹——刺杀夜王用!”   (艾格原先设想是将龙晶爆弹作为给异鬼们准备的大礼的,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敌人在掌握对抗龙晶武器的同时,也附带免疫了龙晶爆弹……虽说事实证明龙钢箭依旧能见起效,但在已经射杀了两支异鬼的情况下,难保夜王下次进攻时又想到了什么应对龙钢箭矢的新办法,那么——最保险的办法,莫过于临时抱佛脚,再弄一种新的杀器了。说不定,在与“龙晶爆弹”外形相同的情况下,“龙钢爆弹”反倒能更轻松地建立奇功。)   “好,我这就去办。”   “剩下的人员,该留下了继续处理战报的留下,有空的代我起草一章新的防御预案——就以《当后冠镇遇到野火失效部分城墙失守时,该如何迅速调动预备队夺回城墙堵住缺口》为主题,我待会回来会一起想。”艾格最后吩咐了一句,起身向门口走去,“至于我,现在要去找布兰·史塔克公子聊一聊,看他还能给我提供些什么……新的有用信息。”   (绿先知绝不止“当眼睛”这一能力,眼下大敌当前,是时候榨一下这家伙的本事和价值了。)   …… 第429章 困境中的抉择   夜王选择大峡谷为主攻方向,除了需要足够兵力来破坏峡谷两侧残余鱼梁木林,以打开寒魔力渗透的缺口外,还有一个附带考虑便是:长夜堡作为东西海岸的中点,距离长城西端较近。   从大峡谷向长夜堡发起突袭,只需要沿途经过八个要塞,其中还只有一半——即峡谷望、影子塔、哨兵楼和石门寨这四座要塞有守军驻防。其余四座,都因为没有阶梯连通长城顶、没有修建可防御用的围墙等诸多原因,仅供新赠地民在平时居住,警报一响全部人员便都立刻迁移至了就近的驻防据点里。   尸鬼大军虽然行动不快,但胜在不需休息。一夜之间,它们便连破大峡谷防线、峡谷望、影子塔和哨兵楼……这势如破竹般的凌厉攻势简直将守夜人指挥部精心策划的《防御预案》视若无物,把所有掌握战局的活人都惊得手脚冰凉,头皮发麻。   然而,夜王却还不满意。   ……   表面看上去,他率领的死人大军在这场冰与火的最终对决里一出手就完全占据了上风,但在暗地里,他却感觉自己正在输掉战争。   对人类来说,在精心备战的情况下还甫一开战便接连丢失防线和据点当然是惨败,但对夜王而言,之前这一系列战斗没有一场算得上是“胜利”。   判断胜利还是失败的,不是据点和防线的得失,而是战术战略目标是否达到。   寒神要的不是这些硬邦邦、冷冰冰毫无用处的要塞,而是在魔龙返回前奠定胜局!长城距离君临有上千公里之遥,但这对能飞的龙而言不过是十几个小时的事情,就算乐观一点估计,两到三天已经是龙缺席战场的极限……按夜王原本的设想,大军会在攻陷影子塔后迅速夺取完整或基本完整的登墙阶梯,占领冰墙顶部,然后上下夹攻,同步向长城中段推进,在天亮之前便拿下长夜堡,破坏关闭长城内编织的魔法。   在解除寒神祭司们无法恢复魔力和法术受压制的状况后再迅速南下,在那三条龙返回战场前便摧毁赠地和北境的全部抵抗力量……让那些飞行的大蜥蜴纵有喷不完的龙焰也再无法阻挡大军步伐。   而实际上呢?   活人们为这一战做的准备远超夜王预测。   大军攻陷大峡谷花了一个多小时,损失一万多尸鬼——这还是在那道防线未能发挥出完整作用的情况下,其后拔除峡谷望和砍树铺路等后续准备工作又花了两三个小时,事情到这里为止还算正常,但接下来的一切,全都偏离了剧本。   ……   在对长城开始发起进攻后,大军在第一关影子塔便消耗了近一万尸鬼,花费了一个多小时……然而,付出了如此远超计划的惨重代价,夺取阶梯的打算却没能实现!   首战失利,也许是巧合,大军马不停蹄地转向本来应该可以绕过的下一站——“哨兵楼”。这座要塞在得了影子塔幸存者的报信后已经封堵了城门,但夜王通过略微调整战术,在开战后果断使用魔法助战,成功降低了兵力和时间消耗,可见鬼的是,守军又在攻破围墙的瞬间便摧毁了阶梯!   这两场连续的战斗结束,杀死守夜人转化为傀儡的数量远跟不上消耗、大军越打越少还只是预料内的小问题,真正令夜王感到绝望的是——他意识到:摧毁阶梯让他夺取无望,不是某个守夜人指挥官灵机一动的个人决定,而是敌方早已规划好的既定方案!   更糟糕的是,那支本该起到后备作用,为应对这种绝望局势而刻意分出去的东路军,两名带队祭司竟忽然在短短几秒内失去联系,被彻底消灭。   那种能秒杀寒神祭司的神秘武器,人类守军竟普遍装备,天知道到底有多少!   ……   将第三座要塞也化为一片焦土抛于身后,夜王心情凝重地带着大军继续赶路,浩浩荡荡地赶至抵达长夜堡前最后一个必经的长城守军据点“石门寨”时,天开始蒙蒙发亮。   闪电奇袭,一夜奠定胜局的计划破产已经是板上钉钉,现在摆在夜王面前的是一个艰难的选择:是再进攻这座同样重兵防守的人类要塞,碰碰运气把希望寄托在这座要塞里的守军会忘了摧毁阶梯……还是直接绕过它,在只有地面兵力的情况下,强攻长夜堡?   前一方案首先被否决,碰运气的赌博不符合寒神仆从们谨慎小心的思维模式和作风。   至于绕过直奔长夜堡?东西两路大军合计十一万尸鬼,如今这边折一点、那边灭一队,一路过来,稀里糊涂便只剩下不到七万。尸鬼大军倒不怕被两头夹击,但还是那个问题:越接近长城中部,寒神祭司们所受压制便越明显,恢复魔力速度也越慢,站到长夜堡下时,那股压制立场很可能会强到让任何祭司都释放不出灭火法术来的程度……   只靠尸鬼们以血肉之躯强攻,得被火烧死多少方能拿下?一场恶战后若只剩下丁点兵力,就算恢复了完全实力,寒神祭司们又能否应对反应过来的人类武装力量的疯狂围剿?   先机一失,空握着几场毫无意义的胜绩,夜王却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两难境地——绝境长城,果然能让任何想要破坏它的人都陷入绝境!   ……   正满面严肃地思考着,一旁的另一位祭司用古语说了几句,为夜王提供了第三条思路。   既然闪电战一鼓作气拿下长城的计划已经破产,不如承认失败。距离龙返回战场至少还有一天半时间,长城的魔法虽强,却没有笼罩赠地,大军完全来得及先去将赠地内那些远离长城保护的活人消灭,通过逐个击破的方式,先将敌人后续可能用于反扑的力量消灭,待重新壮大尸鬼大军后,再从容北上,集中力气对付难啃的长夜堡。   心思一生,夜王便立刻开始感应人类密集之处。片刻之后,他惊喜地发现:在东南方向没多远的地方,有一大团密集的生命气息,其强度之高,至少有五位数的活人聚集在一起才有可能产生。   人类以为这样抱团取暖能更安全,却殊不知:这样密集地扎堆在一起,在寒神祭司们眼中,可比长城沿线那些小而坚固、由一两千人驻守、攻破了也得不偿失的据点好对付多了,简直就是送到嘴边的肥肉!   …… 第430章 远水难救近火   惊心动魄的大战第一夜结束了。但对长城南面赠地以外看不见火光也听不见号角和爆炸声的大半个维斯特洛而言,这不过又是一个冬日里的寻常清晨罢了。密布的云层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日出景色全然不可见,只能看到东天一点点亮起来,若非有雄鸡的打鸣,多半人恐怕连时间都搞不清楚。   沉寂了十几个小时的临冬城渐渐复苏,鲁温学士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像往常一样在用餐前检查了一下鸦巢——发现多了好几只信鸦,一只来自白港,两只来自冰峡港,还有两只分别来自黑城堡和后冠镇。   昨天深夜睡前检查时它们还不在的,估摸着多半是后半夜或凌晨才抵达。白港作为北境唯一城市,有情况汇报不足为奇……反倒是赠地今天一下来了四只鸟,这可有点稀罕。意识到有情况发生的鲁温顿时清醒了几分,怀着疑惑而紧张的心情,他飞快地将绑在信鸦们脚上的信件拆下,鸟送进笼子并喂了些碎肉,先打开了来自赠地的信件。   简单浏览了一眼,老学士神色立刻大变,捏着信纸急匆匆地便跑向了主堡。   片刻之后,刚刚用毕早餐的罗柏·史塔克便冲出了主堡,在校场上敲钟召集了城堡内的全部家臣——还睡意朦胧的临冬城顷刻间像被扎了一针似地猛然苏醒……开始繁忙起来。   四门洞开,无数家臣、侍卫穿戴整齐骑着战马蜂拥而出,鸦巢也像发疯了似地一只又一只向外不断放出信鸦,飞向北境各地。   传说中的敌人终于来犯,而在那七国的最北疆,不仅有着北境打算借以对抗铁群岛的第一个军港,更重要的是:临冬城主的母亲和小妹此刻尚在长城慰问前线军民……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北境此刻都不可能作壁上观,罗柏送出的命令简单而直接:召集各家军队,北上支援守夜人。   ……   在北境于史塔克家的号令下开始集结大军的当天下午,君临北面、已经悬挂着三头龙旗的罗斯比城内,女王的两位谋士正双双在冷飕飕阴沉沉的大厅内焦躁不安地等待、对峙着。   丹妮莉丝昨日下午离开赠地飞回南方,历经超过一夜的飞行,于清晨时分抵达了对君临围困的后方指挥所罗斯比城,由于困累交加,一落地吃了点东西便开始休息。瓦里斯在得知此消息后立刻用信鸦去通知了琼恩·克林顿,让他尽快带“侄子”来见姑姑……在君临早已闭城的情况下,跨过黑水河不需要费太多功夫,由于早已做好准备,伊耿王子半天后便在骑兵队护送下进了城堡,可女王却直到这时仍在卧室里睡觉。于是,两位各怀心思、都不想错过女王起床第一时间的重臣,只好呆在门外大厅里死等。   (肩负重任,女王怎么睡得着的?)   (年轻人真是能睡!)   小指头和大太监各自腹诽着,眼看天空由暗转明,又重新由明变暗,女王在卧室里待了快十个小时了,怎么还不见出来?   就在两位重臣都等得快不耐烦时,卧室内总算是传来了丹妮莉丝慵懒的喊声。   “弥桑黛?”   “在呢,陛下!”   小侍女闻声从火炉旁的椅子里站起,一溜烟地钻进了女王的卧室。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女王才在弥桑黛的帮助下收拾好仪容,穿戴整齐后重又容光焕发地走了出来。   “陛下!”两名重臣异口同声地喊道,立刻围到了她边,但最终瓦里斯的嗓门大了几分,抢先说上了话,“您的侄子伊耿·坦格利安王子,已经在琼恩·克林顿伯爵的陪同下抵达了罗斯比城,他们已经在待客室里等候了您半个下午了!”   身为首相的培提尔对被抢先十分不满,但随后也立刻接上:“自由民兵团和无垢者的军情汇报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进行……河湾军和黄金团已经抵达了黑水河南岸,多恩人也在北上途中,您……”   “我睡得都饿了,弥桑黛,去厨房帮我弄些吃的。”丹妮莉丝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轻声打断了两位重臣七嘴八舌的报告,“随便找点就行,待会我依然要用晚餐……那位伊耿王子是今天到的?为什么我一回来他就会知道?”   瓦里斯愣了一愣,赶紧回答:“克林顿伯爵先前通过各种渠道,向我表达过想见您的意思,所以您早上一回来,我便立刻写信通知了他。眼下黄金团和河湾军都在咫尺之遥的黑水河沿岸,您不可能撇开他们独力攻城的,既然早晚要见他们……请陛下原谅我的自作主张。您看……是现在就见,还是让他们再等会?”   ……   丹妮莉丝皱了皱眉——她是女王,没法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将真实想法直接说出口,但在内心底里,她其实真的并不很想见这位伊耿王子。   并非有意怠慢访客或不勤于政务……而是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侄子”,她的内心情绪很复杂。   眼下,说伊耿王子身份属实的人和说他是假冒的一样多,但即使抛开这个她暂时还做不出判断的论题不谈,她依旧感觉怪怪的:得知仍存血亲在世,作为原本“最后的坦格利安”,丹妮该是喜悦的才对。但事实上,她却有相当大的不满——无论怎样美化过去,事实是:这位伊耿·坦格利安,是在自己和兄长韦赛里斯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劳勃·拜拉席恩追杀的阴影里,“为他吸引着火力”的情况下安稳成长的。   出头鸟她和哥哥来当,龙由她自焚来孵,一路的酸甜苦辣和千难万苦由她带着追随者们品尝。等她把一切准备都做好来反攻维斯特洛了,却忽然冒出来个从小就在周全照顾下安安逸逸长大,什么都没经历过——却比她继承顺位要高的侄子,带着一支雇佣兵要分享胜利果实?她怎么可能毫无怨念地就咽下气来?   当然,这位忽然冒出来的侄子并不是空手而来,黄金团的战斗力毋庸置疑。理论上来讲,与这位侄子联姻当他的王后是最稳妥最保险的方案,这一步踏出去,君临攻坚战便成了以石击卵,铁王座妥妥是囊中物……曾经,她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驳斥这一最佳方案。但现在,被北方看长城的那位总司令一番教育后,丹妮莉丝终于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这个支持她与小伊耿联姻的“理论”,其实是维斯特洛封建历史车轮滚动的规律!   多么可笑——她口口声声说要打破车轮,却居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连跳出车轮、摆脱领主游戏的规则、改掉贵族玩弄权术的固有思维模式都做不到!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着,怎么可能实现理想!   但现在,她前所未有地思路清晰着。   江山易得难治,与伊耿·坦格利安联姻,将河湾和黄金团纳入阵营中,确实是通向铁王座的最短捷径。但,等自己坐稳江山打算变革的那天来临,万一自己的侄子兼丈夫、七国的国王和他的利益集团们都不支持自己,认为她是在异想天开地胡闹,那以区区王后的身份,“建设一个没有压迫的世界”的梦想又该从何做起?   她必须得当女王,必须得选择那条更难走的路!   ……   然而,思路虽然清晰,丹妮莉丝却没有合情合理的理由来拒绝接见“侄子”的拜访。就像一个被父母安排了相亲的孩子一样,即使打定主意碰面结束后绝不会多聊一句话,流程她依然得走。   “这次便算了,下次在替我安排会面前,先和我或我的女王之手商量一下。”丹妮莉丝略带不满地盯了瓦里斯一眼,转头看向正要开口说些长谈老调的培提尔,“我现在去见这位伊耿王子,晚餐时向我汇报离开这些天发生的情况,用完餐后安排与河湾、多恩两地使者的会面。今夜给我草拟一份合理的行程,我明天会骑龙飞越环绕君临的包围圈——确保我的每一名士兵都能抬头就看到我。”   瓦里斯微笑着看了一眼培提尔,后者无奈地点头称是,把千言万语咽回了肚子里——纵然有再多话要说,作为臣子的他,也是不能当众质疑君主已经做出的决定的。   正在一行人簇拥着丹妮莉丝向会客厅走去,准备迎接这场两名坦格利安会面的历史性时刻的当口,派去监管罗斯比城鸦笼的士兵急匆匆地走进了门。   “陛下!马奇罗大人前些日子带去长城的一笼信鸦,过午时分忽然全飞了回来,写着完全一模一样的内容,什么异鬼、死人之类的东西,我看不明白,不知道是不是他与您约定好的某种密语和暗号,便赶紧拿过来给您看了。”   “什么?”丹妮莉丝原本带着不情愿和倦意的脸一下充满肃然之色,“拿来!”   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小女王脸上的神情便转化成了坚决,原本正往会客厅赶的她拐了一个弯,径直向着门外走去。   “陛下,您要去哪里?”   “发生了些紧急情况,我得立刻回长城。”   “什么?可您才回来一天,只睡了一觉,什么事都还没做呢!?”瓦里斯急得要吐血,眼见事情都快成了,怎么会忽然冒出来这种匪夷所思的意外?“伊耿王子在等着您呢,陛下好歹见一见再走啊!”   虽然很想阻止瓦里斯给女王和小伊耿牵线搭桥的计划,但这下即使是培提尔也不明白,必须得反对这莫名其妙的荒唐行为了:“陛下,就算长城那边有什么紧急情况,您现在赶回去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到,若守夜人守不住,您赶过去也来不及,若能守得住,那绝不会差这一时半刻的。您休息一夜,明日把事情办完了再出发,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   从城堡内走到空地需要十几分钟,两名重臣就这样跟着劝说了一路,唾沫都说干了也没起到任何效果。而丹妮莉丝在看到警报信的第一时间便呼唤卓耿,待众人接近空地,黑龙的巨大影子已然从他们头顶掠过,并下降落到了场地中央。   “我现在是要去履行一个承诺,一个我很重视的承诺,你们是想劝说我毁诺吗?”丹妮莉丝扭头对两名幕僚竖眉作出怒色,“别多废话了,回城堡里去,告诉伊耿王子,要么在这里等着我,要么先回自己军营去,等我下次在了再来!在我回来之前,不得进攻君临!”   “陛~下~!”弥桑黛气喘吁吁地抱着个小食盒追了过来,“您要的点心,不吃了吗?”   “给我!”已经准备上龙的丹妮莉丝朝小侍女伸出一手,接过了食盒,“卓耿飞得很稳,我在路上抽空吃!”   …… 第431章 大决战?(上)   从石门寨来的信鸦送到了最新消息:尸鬼大军没有攻击要塞,而是远远地绕了过去。   最初,包括艾格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敌人是跳过这最后一座据点去直接进攻了长夜堡,但和在长城外时的情况截然不同——这次,异鬼们没有使用任何魔法手段伤害易形者附体的鸟儿,阻止他们进行观察。天亮后开始成规模进行的空中侦查很快证明人们想错了:过午时分,后冠镇的西北方向发现了尸海的踪迹。   也许是知道自身的行踪不可能藏得住,也许是乐于远在好几里外就开始让活人们感到恐惧……在透过云层后略显阴暗的日光照耀下,铺天盖地的尸潮显得那样令人触目惊心。   由于平民避难率达到了100%,尸鬼一路过来经过无数村庄,却除了昨夜攻陷要塞中杀伤的几千士兵外本身数量没有增加。但由于不同种类、状态的尸鬼间行动的速度不一,而夜王又不希望把部队分开,于是——从空中望下去,仿佛悠闲散步般在赠地雪原上向着后冠镇移动的尸鬼海,首尾拉扯成了一个间隔分布疏密程度不均、由于前头时不时停下等尾巴而呈一波波、相连绵延好几里的狭长条状。   处于行军而非战斗状态的死人们并不像进攻要塞时那样密密麻麻、汹涌而疯狂,但为方便行动而略微散开些距离后,从远处看上去增加的占地规模,却让它们仿佛东非大草原上迁徙的食草动物一样难以望到尽头,以另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让人感到绝望。   城镇的警钟疯狂敲起,本就已经绷紧的气氛霎时间张拉到极致,围墙上、楼宇间,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士兵和居民……但尸鬼在抵达后冠镇外后却未直接发起攻击,而是缓慢地向两侧张开左右翼,像血盆大口一样将后冠镇包裹吞入,最终化作一个巨大的黑色圆环,将小镇彻底围住。这样拉长分散开后,原本乌泱泱的尸潮便只呈窄窄的一条黑线,但它们向南向北都延伸到视野尽头的雄壮气势,依旧令城墙上能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胆寒。   ……   夜王在等天黑——这一战和对影子塔、哨兵楼的进攻不同:战术目的并非迅速夺取什么特定目标,而是要以尽可能少的自身伤亡将后冠镇内包括上百巨人在内的全部居民杀死转化为傀儡以壮大力量,增强实力并解决后患,再北上进攻长夜堡,在不用魔法的情况下依旧一鼓作气拿下长城!   而想减少自身伤亡,没有比夜间作战更有利的条件了:黑暗带来的掩护和恐惧加成,能让死人对活人的战损比至少提高一倍。   对人类们而言,好消息是——趁着天仍亮着,后冠镇还来得及将连夜改出的新版防御预案传达到每个基层军官和相关军民耳中并进行相关布置;坏消息是——此刻距离天黑,已经只有两个小时了。   ……   在艾格的询问、劝说和以最高职权的要求下,已经披上黑衣成为守夜人的布兰·史塔克最终吐露了一个新信息:他可以操控鸦群,在夜王和异鬼们即使不施法的情况下依旧找出它们的大概位置——当然,前提是敌人不施法攻击那些乌鸦。   幸运的是,有了长城的保护,这个条件勉强满足了。   于是,在杂七杂八各部族易形者们控制的不同飞禽掩护下,在环绕后冠镇尸鬼大军上空飞行的鸟群中还有许多并未被驯服、却和寻常送信用渡鸦都差不多体型的大号乌鸦,眨着看似无神的白眼,一遍又一遍地扫视感应敌人的阵势。   “还没找到吗?”后冠镇内堡中,看着布兰闭眼控制鸦群几十分钟后,艾格先耐不住发问了。   “夜王早就找到了,在我们西北方向,但我发现了另一个不太妙的情况,所以多探察了片刻。”布兰睁开了眼睛:“夜王没和他的手下们聚成一团,而是似乎将异鬼们均匀分到了后冠镇各个方向上。”   “这是坏消息。”艾格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大战一起,后冠镇其它方向上所承受的压力可能并不逊于夜王所在方向,甚至可能犹有过之?”   “没错。”   “明白了。”艾格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还好新预案中已经考虑过了这一点,“但人毕竟不能分身,而这一战,也只有击杀夜王才有可能取胜,我没有选择,必须得直面这该死的异鬼之王。我带人出内堡了,用乌鸦指引我——到最靠近夜王的围墙上去。”   ……   雪势逐渐变大,气温仿佛也随着异鬼们的到来降低了几度。整日躲在云层后压根没冒过头的太阳,在勉强照亮了世界不到十个小时后,无可奈何地开始沉下地平线。随着天色变暗,城镇内也四处飘起炊烟——由于判断战斗会在天黑后爆发,艾格下令比往常提前一小时开饭,守军轮流进餐,以免发生饿着肚子开战的情况。   终于,夜幕被天神从东方撩起盖向西方遮住了众人头顶的天穹,一里外肃立等待的尸鬼大军也与远方的深色天空融为了一体。当无形的杀气和寒意渐渐弥漫,为了壮胆……甚至有士兵故作冷静地在彼此闲聊间打赌尸鬼何时才会发起进攻。   然后,对面立刻揭晓了答案。   在最后一抹被大气层折射的落日余晖光亮消失在西方天空中后,尸鬼大军没有浪费哪怕一分钟时间,立即开始了总攻。   ……   凄厉的号角声里,这座聚集了赠地近三分之一人口的城镇围墙下,一场烈度和规模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人鬼大战打响了。   由于后冠镇没有通过冰墙与其它要塞相连,不可能在开战后再获取支援,所以直接储备了相当于甚至超过人口比例的战备。野火的充足让他们得以更加阔绰地使用火焰进行防御。尸潮开始向着围墙移动而来的瞬间,两道火墙便被火箭点燃形成好了静候来客——但这一次,敌人的果断也出乎了守军的预料:没有任何前戏,经过几场攻坚战后已经熟悉了人类战术的异鬼们,在开战的第一刻便使用出了底牌。   反正进攻长夜堡时魔法会难以生效,节省着魔力也没有意义,夜王干脆做出了一个大胆且正确的决定:让还魔力充足的祭司们,全部在对后冠镇的进攻中投入战斗,用魔力损耗顶替伤亡,尽可能减少尸鬼的消耗!   于是,绕墙守军震惊地发现:整道防线正对着三扇大门的三个方向,火从一开始点不着!   新的补充预案中确实提到了这种情况,但即使是编写者们也只是将其作为一个增编,谁也没想到:这最糟糕的情况,竟会在大战开始的第一分钟便发生了。   “点了几次了,都点不着!”   “别哔哔了,我们都能听见!按预案说的办,爆弹!快把爆弹全运到这儿来!”   不再有尸鬼朝火里冲来送死,潮水般的死人大军全都目标明确地从一个个依靠魔力打开的火墙缺口内涌入,簇拥着打前锋的尸象和尸巨人们,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大门上。   轰隆隆!   花半夜功夫加一个白天新建起的封门工事经受住了考验。在一声声仿佛让大地都颤抖的撞击声响里,门板虽然很快被撞烂顶脱,门后泥砌石垒、又浇水冻冰了的坚实支撑却牢牢扛住了向内歪斜的门板。尸象和尸巨人们把头肩的骨头全撞碎了也没能打出缺口,最终在夜王的指挥下变换了做法……它们就地蹲下,搭起血肉之梯,帮助其余尸鬼们迅速创造出了一条通往围墙顶的通道!   火无法燃起,被龙晶箭射杀的尸鬼们便仅仅是滚落下去摔落到墙脚,而不会被烧成渣烤成灰缩小体积——它们摔入角落的尸体加固了这个斜坡通道,围墙不到十米高,即使守军立刻按照预案投入爆弹封堵也只是延缓了“造坡”的速度……短短几分钟后,三个城门段的围墙便被尸鬼们硬生生造出血肉斜坡堆平,早已等待在后方的尸狼尸熊等快速兵种立刻顺坡而上,涌上了墙顶。   在数量的巨大优势下,很快……正对火墙缺口的第一线守军们便怒吼着被尸鬼们淹没。   若是挨着绝境长城,此刻守军们便应该鸣金收兵,放弃围墙向登城阶梯后撤,逃到冰墙顶上去了。但后冠镇建立在赠地中央的旷野之中,虽然中心的内堡围墙比外墙更高更厚些许……但在尸鬼海面前不过是一座脆弱的小礁石,守军没路可退,别无选择,只能前赴后继地杀向敌人,指望立刻投入战斗的预备队和从顺着围墙从未沦陷段赶来的援兵,通过一番血战将缺口夺回,并继续坚守到敌人魔力不济无法再压制野火为止!   后冠镇是一个城镇,其规模远超长城沿线任何一座纯军用的据点要塞,因为占地的庞大,只由指挥官手握全部预备队的话很容易出现“围墙被攻破了半天预备队还没法赶到指定地点支援”的情况。所以艾格在城中建立了三座与彼此呈等边三角形分布的下级指挥部,各握一支数量和战斗力均相当可观、包括了巨人在内的预备队,并配两~三名有资格使用“光明使者”的神射手,分别负责三分之一长的围墙,与核心的后冠镇内堡组成了坚固可靠的第二、第三道保险。   谁也没想到第二道保险会在开战不到十分钟后就被触发,但艾格精心挑选的指挥官们忠实地履行了职责,他们在城墙部分失陷的第一瞬间便做出了正确的响应:派出大股援军赶到围墙被攀上的失陷点,与从两侧赶来的最前线守军们一起,从三个方向朝登上围墙的尸鬼们发起围攻,誓将这帮鬼东西赶下后冠镇的高墙。   防御预案像一台崭新而精密的机械手表一样正确而完美地运作着,敌人的每一步操作都必然被方案1、方案2或方案3……一直到方案N应对。战场上只会出现“意料外”的状况,绝不可能出现“预案外”的状况……但只有艾格自己清楚:在对付尸鬼海的最大依仗野火面临有选择性失效的情况下,即使防御预案能从头到尾,一直到“内堡防御战”、“指挥大厅背水一搏”的终章都完美运作,哪怕整个后冠镇的每一颗龙晶爆弹都能炸死一百个尸鬼,这场战争最终也会以尸鬼彻底淹没自己告终。   艾格极度讨厌个人英雄主义和绝地反击、险中取胜的狗血桥段,受熟悉文化的熏陶和浸染,他更喜欢堂堂正正地以大势欺人,以碾压姿态取胜,不给敌人任何幻想和机会。但敌人开战后才展现出的寒魔法打碎了他美好的愿望,异鬼最终将他逼到——不得不采用最后一套方案的地步。   眼下唯一的取胜希望,就是自己用手中这两颗平均每个消耗了十支“光明使者”才制造而成的“龙钢爆弹”击杀夜王,像个真的预言之子一样亲手终结“宿命中的对手”,了结这场战争。   然而此刻,预言的应验遇到了一个问题:   在敌人开始攻城的那一刹那,梅丽珊卓瞬间感应到了八个施法敌人的精确位置,可惜据她所言,这八个施法源没有一个与其它七个有特别不同之处或比其它七个更强大,多半只是寻常异鬼……而这八个异鬼,也没有一个在自己此刻所亲自坐镇的西北方向墙外。   是绿先知布兰欺骗大家或因为能力有限给了错误的情报?   抑或因为自己是预言之子,所以不需要知道夜王精确位置随手扔出去就能砸中目标?   还是最有可能的——敌人为自身安全而隐藏于墙外乌泱泱一片的尸鬼海中,让他们根本无处可寻,无从下手?   …… 第432章 大决战?(中)   “东、南、北三个方向皆有尸鬼越过了外墙,战斗已经从围墙顶延伸到了居住区内。”作为后冠镇箭术大赛的冠亚军,神射手安盖和席恩·葛雷乔伊当仁不让地被艾格带在身边——肩负狙击夜王的使命。但眼下目标根本不见踪影,本该扮演英雄角色的他们顿时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若总司令允许,不如我二人先带着‘光明使者’前去遇险之处助战,为守夜人弟兄们减轻压力?”   “没有我带路指引,你们找得到异鬼吗?”梅丽珊卓即使强作高冷不紧不慢的语气里也再掩饰不住急切,她严肃地看向自己所辅佐的预言之子,“光之王没再给你什么新的谕示吗?我是该继续留在这里等夜王现身,还是先去帮守军对付可能侵入城内的其它异鬼?”   艾格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梅丽珊卓的问题而是转向一边:“贝里伯爵,索罗斯阁下,请两位大人各领一队人,护送安盖和席恩携光明使者去城内帮忙。哈维,立刻回内堡转达我的命令:让布兰用乌鸦为带龙钢箭的所有射手们指引异鬼所在,如果它们敢闯入后冠镇的话!”在无比悬殊的敌我兵力差距下,让唯一能精确定位敌酋的红神祭司去对付寻常异鬼完全是扬汤止沸,虽能在短时间内挽回一些颓势,于大局却根本无补。眼下的唯一出路,是仍旧坚持原计划,设法消灭夜王!   “梅丽珊卓,你就没有什么神奇手段,能把夜王直接找出来吗?”   “确实有主动探测的方式能找寻活物。但一来这种法术是针对活人的且不适合在人海里使用,二来……如果主动探察的敌人法力比我强大,他完全可以隐藏过去,甚至顺着我的探察魔法逆向对我进行伤害!”   “那想法引他出来呢?你上次在黑城堡施法助长火势引来了异鬼的攻击,能不能再故技重施,主动暴露自身位置,引夜王来攻击你?”   理论上当然可以,但这样无疑是拿出头者的性命冒险,若是当事人自告奋勇自然没有问题,哪能由他人建议?   艾格当然不是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通,只可惜他自己不会法术,没法当这英雄。幸好,他与梅丽珊卓间的互相信任已经建立起来,红袍女不会将这个突兀的提议视为冒犯或希望她去送死……更别提,若牺牲她一个能为拉赫洛赢下整场战争,作为忠实仆从的她,一个字不多说也敢跳进尸海里。   “可,我该怎么做才能诱使夜王向我出手?还有,万一成功,我必须得不被他一击杀死,才有可能活着告诉你他在哪!”   “盾牌!”艾格高声喊道,让留在身边的士兵们取来了挡箭的厚木盾,竖起列成一排挡于身前聊以安慰,随后面色凝重地开始出起主意,“当然不能是随便施个法,而必须得让夜王感受到威胁或压力才行,今夜尸鬼们没有一直不停地往火里送死,说明敌人开始重视自己所控制基础兵种的价值了,你能不能施展些什么大威力的魔法,一下消灭相当数量的尸鬼,逼迫夜王出手?”   “大威力的魔法?”梅丽珊卓很无奈地摇摇头,她真的超级讨厌一再向外行人解释法术常识,可惜面前这人是预言之子,“魔法不是你想象的那么一回事,接触性的施法通常轻而易举,但隔空哪怕一点也会困难许多……魔力消耗和施法难度会随着距离的增加呈指数上升,一下消灭个几十上百个尸鬼,只要肯花魔力并不困难——但得在我与尸鬼近距离接触的情况下。现在你那个小先知说夜王在西北方向,西北方向的尸鬼们却没有进攻围墙,想隔着几十上百米对付站在火墙外的尸鬼,能烧死几个就顶天了,这样的损失,恐怕很难激起任何敌人的怒意和反击!”   艾格老实承认,他在提到“大威力的魔法”时脑子里想的是“陨石天降”、“烈火焚天”这种游戏和影视作品里才能看到的壮观类型。显然,这么一个低魔世界撑不起那样的法术——在这方面一窍不通的他也只能选择相信梅丽珊卓的说法……在又闭嘴苦思冥想了片刻后,一道闪电忽然划破思绪的迷雾。   “还记得你对我的剑做过什么吗?”   女巫的茫然表情显示她没跟上思路:“什么?”   “就是你未经同意偷偷在我的剑上附了几十个强效光亮术,差点把我眼睛闪瞎那次……”   “想起来了,怎么,你眼睛还没好吗?”   “早好了。我想问的是——你后来说龙钢是远比普通钢铁更优质的魔力载体,那么,你是否能在光明使者的箭头上同样这么做,让它变得极亮?”   “当然,更优质的魔力载体意味着这么做只会更容易,效果也会极佳,你想怎样?”   “点亮光明使者,然后我朝夜王的方向射出去。”   “碰运气?”梅丽珊卓被弄晕了:“你有毛病吗?就剩下那么点,你还浪费?”   为了激励长城沿线军民的士气,艾格将二十支光明使者送往了各个要塞,昨夜……准确地说是今天凌晨临时决定制造龙钢爆弹又消耗了二十支,正版、高仿合计七十七支光明使者如今已经只剩下三十多支,分配给各预备队的神射手们二十多支,方才被安盖和席恩又带走几支,眼下艾格手中还有五支……梅丽珊卓说“就剩下那么点”,确实毫不夸张。   他当然不是指望靠点亮光明使者随便射一箭就命中夜王,而是要以这种形式来展示力量、顺带挑衅敌人,激夜王出手暴露位置!   敌人是毫无感情的魔法生物,通常情况下,艾格不会把脑子动到“挑衅它们”这个奇怪的方向上去。但眼下情势所迫,他不得不出些反常的招数:异鬼毕竟不是简单的机器而是复杂的生物。而只要是生物——在具备较高智慧的同时,便不可能真正做到毫无感情、理性思考!   无论是自己几年前凭着异鬼的大意靠一支龙晶匕首成功反杀,还是马奇罗在东海望带着一众士兵成功狙杀两只对其有杀意而选择迎战的异鬼,都确凿无疑地印证了这一点。   这一招至少有三四成把握能奏效!   “我是总司令,也是预言之子,按我说的做!”战场情况瞬息万变,艾格来不及详细解释自己的打算,只能一手抄起紫衫木长弓,一手抽出一支不知道编号为几的龙钢箭,箭尖对着梅丽珊卓递到她眼皮底下:“附魔!我只要它亮片刻,但在它落地前,都越亮越好!”   梅丽珊卓不再争辩,而是双手握住箭身,食指中指按到箭镞上,低头闭眼,默念几句咒语后,龙钢箭镞像一个忽然通电的大功率LED灯一样猛然亮了起来,刺得所在围墙段上所有士兵都侧目而视,且不得不偏开些面孔朝向以免伤眼。   类似的效果,艾格那把普通的精钢长剑上也曾出现过,但那次梅丽珊卓是借助了火葬伊蒙·坦格利安尸体释放出来的巨量魔力多次叠加施法才得以创造出慑人的亮度,而这一回,女巫只释放了一次法术,就已经亮得难以逼视——之所以会这样,全因这个魔法被释放到了无比亲魔的龙钢之上,且被设定成了“在半分钟内耗尽全部能量”,这个魔法灯泡无论是效率还是功率,都接近了极致!   仿佛举着一架军用探照灯,尽管已经斜过脸去,但艾格依旧得极力眯眼才能避免被箭镞上的光芒刺伤,将亮得吓人的光明使者举在手中一秒后,艾格偏着脸将它搭在弦上,以近40°角极力开弓,朝着感觉中的西北方向松手,绷一声中将这一大团光芒射向了远方的尸鬼群。   ……   璀璨放光的“光明使者·六十四”仿佛箭杆顶着一轮满月似地从围墙外尸鬼海上空二三十米高处掠过,洒下的皎洁白光映照出了底下密密麻麻原地待命中的尸鬼脑袋……在毫无目标地飞过近两百米远的距离后一头落入远方的尸海外缘,穿透一名瘦骨嶙峋的半骷髅状尸鬼后仍然有余力,又钉入了第二只尸鬼的身体,这才最终停下。   即使是在已经倒下的尸鬼腹腔里,它依然坚强而骄傲地放射着魔力之光,在尸海中隐隐发亮。   ……   即使是神祇也不可能有用不完的魔力,精准地制造低温领域让人类的野火失灵在战术上确实效果拔群,但终究有无力继续维持的一刻。在发现无法于短暂的窗口期里摧毁人类的防线一举攻破后冠镇后,夜王临时改变了命令:让各段施法的异鬼趁乱混在尸鬼中越过围墙,冒险进入城中,在围墙内以战养战,一边制造破坏伤亡一边“发展下线”,依靠内部开花的方式,绕开城墙守军这层难啃的硬壳,在尽可能减少傀儡损耗的情况下拿下这座城镇。   随着负责遏制野火的异鬼们一个个越墙进入后冠镇并停止施法,终于能够燃起的火墙腾一下亮起补完了防御圈,手忙脚乱的守军们一时没反应过来,慌张中甚至点炸了先前血战时打翻在围墙顶上的野火罐,让险些失陷的墙头也燃起了大火,熊熊烈焰将尸鬼们以血肉堆砌成的斜坡和缺口争夺战中死亡的双方尸体一下全包裹在光热中——既让守军无法靠近收复失陷城墙,亦阻绝了已经攻入城中的异鬼尸鬼们的外援。   巧的是,这一幕正好发生在艾格射出光明使者的不到十秒后。   整个西北方向围墙上的守军士兵们都看到了这壮观的一幕,他们可不知道这是艾格在绝望情况下死马当活马医才做出的挑衅性射击,他们只看到了:总司令在战局最紧张的时刻,朝着远方的尸鬼海里如同展现神迹般射出了一大团耀眼光芒,命中的敌人应声倒地,然后——始终点不燃的火墙缺口中便一下子冒出了滚滚黄绿色火焰。   “不明觉厉”和从众效应在这一刻发挥了出人意料的正面作用,明明依然陷在危局中,但环绕后冠镇的围墙上……竟响起了浪潮般激励人心的高吼和仿佛已经胜利的欢呼。   ……   伴随着这阵令人不明所以的欢呼,巨人旺旺一拳把一头尸狼砸了个稀巴烂。   由于围墙宽度狭窄不足以展开阵型发挥数量优势,守军的反扑和爆弹威力也相当凶猛,先前穿过火墙缺口的尸鬼们没能将围墙上的胜利成果继续扩大,本就意在杀伤平民的他们不再与最前线的人类缠斗,而是选择了跳下围墙,向后冠镇内发起冲击。   然后与早已等在墙下不远处的第二道防线士兵们正撞在一起。   活的巨人智力水平低下、动作缓慢、耐力极差,无法适应训练、行军和持久战,虽然看起来吓人,但任何想把他们变成士兵当作底牌的人绝对都会大失所望。但在固定阵地的防御战里,他们却能发挥奇效:在战前布置中,几十名成年巨人已经被与新赠地民士兵们编组好后均匀安排到了各指挥分部周围,一旦敌人越过外墙进入城内,便能立刻派上用场。   此刻,被安排在这个十字交叉道中间的巨人旺旺,便像一尊能动会攻击的雕塑一样牢牢堵在路口,和围在身边的士兵、已经点燃的路障和屋顶……一起组成了一道可攻可守,糅主动、被动防御为一体的防线,死死阻住了从围墙上跳下的尸鬼们攻向后冠镇中心的意图。   和八九岁小孩相仿的智商让巨人们能够辨认出敌我,为他们披上的厚布或动物毛皮让他们能抵挡寻常尸鬼的伤害,攻城锤一般粗长有力的双臂便是他们可靠的武器。即使不用龙晶装备,巨人也能轻松让即使全副武装的尸鬼瞬间失去战斗力。围在这些可靠的大家伙们身边,第二道防线的人类士兵们只需用龙晶长矛把不断被巨人砸扁撕裂的尸鬼补刀即可,虽无爆弹可用,却比正在围墙上为夺回缺口而冒火浴血厮杀的一线士兵们要轻松许多。   不过,愈来愈多的尸鬼沿着街道涌入,士兵们终于也不得不加入战斗而非纯粹捡漏,但总得来说巨人依旧分担掉了大部分压力……就在他们也被围墙上传来的那阵没头没脑的欢呼所鼓舞,斗志昂扬的时候,尸鬼群中忽然跳出一只全身苍白的敏捷个体,猛地撞进了巨人怀中。   被撞了个趔趄的旺旺发出闷雷般的怒吼声,稳住身形后立刻双臂内收,两手合握住胸前敌人,正要像往常一样发力捏扁挤烂,却发现手中这苍白的小个子不知为何硬得像铁块一般,无论怎么用力也没法伤到其分毫,正想往它处一扔让身边的矮小人类们去想办法对付,却胸口一阵刺痛,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强烈寒意迅速向全身蔓延,很快淹没了大脑,让他两眼一黑,向后摔倒与地面撞出轰然巨响。   直到这时,先前扑入巨人怀中的那名苍白存在才从倒地的庞大尸体上不慌不忙地站起,拔出了插在后者胸口中央的半透明长剑,用明显比尸鬼要亮许多的幽蓝眼眸看向剩余人类。   “异鬼!”   最先认出来敌身份的士兵尖叫一声,射出一支龙晶箭后便扭头没命地向下一个路口逃去——他们这一队人没有配备能射穿异鬼冰甲的龙钢箭矢,面对此等全无取胜可能的强敌,自然是果断退向有“光明使者”的指挥部保全自身了!   这不是逃跑,而是预案的一部分!   异鬼用尖锐的声音嘲笑了一下溃逃的人类守军,并没有下令尸鬼们追击,而是让它们绕自己围成一团,为其护起法来。   火墙已经完整形成,围墙也已经被守军们夺回。现在,已经进入后冠镇的八名异鬼和上千尸鬼,得靠自己的力量打开局面了。   自己运气不错,一进来就遇上了一名巨人,将它转化为傀儡后,一个能顶几十个用,关键时刻还能用来挡箭,简直完美!   在周围尸鬼们的簇拥保护下,异鬼将手放到已经开始变凉的巨人尸体之上,开始注入已经所剩不多的寒魔力,准备唤醒这个大家伙,让它陪自己在这后冠镇内大闹一番。   越大的生物,转化为亡灵傀儡就需要越多的寒魔力……但一般情况下,多花的魔力都物超所值。可随着能量缓慢渗进巨人的身躯,异鬼很快惊讶地发现,这个大家伙体内不知为何存在着一股总量不小的火属性魔力,自己注入的寒魔力全如泥牛入海般被中和掉了。空耗一通魔力,结果却是做了无用功!   怎么回事?   这种情况并非完全不可能发生,若尸体来源为魔法生物——无论是天生还是后天的,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典型的例子有:魔龙,拉赫洛的走狗们,那些整日和树连在一起的古怪家伙等……只要先把它们体内残存的魔力驱散再注入寒魔力转化为傀儡,生前是魔法生物的存在时候也会成为无比强大的尸鬼。   但,一个司空见惯的巨人,体内怎么可能有火属性的魔力?   大惊之下的异鬼立刻转到身旁另一具人类的尸体上故技重施,结果发现:也有完全相同的情况!   咯噔一下,从不知畏惧为何物的异鬼,在这闻所未闻的诡异状况面前,也头一次感觉到了害怕——魔力几乎耗尽的自己,若还失去了将杀死的敌人转化为傀儡的能力,那在这强敌环伺,神器遍地的后冠镇内,岂不成了任人宰割的超级兵?   …… 第433章 大决战?(下)   异鬼们想破脑袋也猜不到,阵亡守军体内那股火属性魔力,既非拉赫洛的神迹,也不是绿先知的魔法,而仅仅来源于一项后冠镇今天才开始推行的、可行性未知、纯属临时抱佛脚的操作。   在凌晨时分接到前线各处传来战报后,指挥部利用新得到的信息做出了一系列决策,在临战修改、扩充防御预案的会议也结束后,本来并不属于指挥官也算不上文员幕僚的科本学士忽然在讨论中忽然提出了一个神奇的话题:既然龙晶能杀死尸鬼,那提前把这种物质塞在身体内,能不能实现“我杀我自己”,即——在战死又被复活成尸鬼后,靠体内的龙晶直接杀死“另一个自己”呢?   毫无疑问,这种神奇的脑洞式讨论更适合出现在茶余饭后,而不是决战已经爆发后的总指挥室里这种紧张时刻和严肃场合,但这一触及到思维死角的想法一下引起了艾格的兴趣。   常理无法解释的敌人使用着一大堆匪夷所思的手段在守夜人们精心准备的坚固防线内横冲直撞,在这种时刻,当然不能拘泥于正常思路!   给全体军民都爆菊或做手术硬塞龙晶自然不可能,但——让黑曜石进入人体还有一种更简单的办法:吞进去!   工业区唯一还在运作的铸造车间在完成“龙钢爆弹”的制造后,又立马换上人手,开足马力用黑曜石融铸了大量仅有珍珠大小的玻璃珠,在晚餐时分向包括巨人在内的全体军民分发,强制所有人战前吞服。   这种圆滚滚没有棱角的小东西通过食道进入身体基本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在完成一轮消化后还会呈原样被排出体外……无法固定在体内是这个方案的唯一缺点,但显然,以异鬼们攻占一个要塞不会花超过一小时的雷厉风行,肠胃健康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战斗结束前拉出来。   和方案提出者的设想不同:吞服龙晶的实际效果并不是“杀死复生成的尸鬼”,而是直接阻碍了寒魔法的运作。对付这一招其实也很简单——要么费点时间开膛破肚从阵亡者们的肠胃里把黑曜石珠子一颗颗掏出来,要么就花费更多能量,将黑曜石中的火属性魔力先中和掉,再继续尸鬼化的法术。   然而,无论是时间还是魔力,在眼下长城未破、龙也在加急向战场赶来的情况下,都是异鬼们正缺的珍贵资源!   异鬼震惊地向夜王汇报着他所遭遇的诡异情况,而得了溃逃士兵消息从指挥部赶来,带着龙晶爆弹、龙钢箭矢因而显得杀气腾腾的人类猎杀大队的士兵们的脚步声,已经在一条街外响起。   ……   原以为后冠镇是块唾手可得的肥肉,谁想真打起来才发现是个全副武装、身手矫捷的胖武士——肥肉,确实有,但想吃到嘴里,却千难万难!   即使在一开场就使用了寒魔法这张底牌的情况下,尸鬼的伤亡依然几十上百地直线上涨……很快就突破了一千直奔两千而去,增长速度完全超出了夜王原先的预计。   不过,伤亡虽大,只要最终没超过这座城镇里所能转化为兵源的活人总数,这场仗便可以算是不亏。考虑到围墙里还躲着为数不少的巨人,甚至可以说是有得赚。   作为有智慧的生物,夜王存在的意义可不仅仅是当最强的那只异鬼,而是——当活人使出手段抵抗时,设法应对和克制。   他扮演的,其实和艾格在守夜人军团中的角色一般无二——决策者和领路人!   大峡谷防线、东海望除冰、长城顶日夜巡逻、野火、爆弹、各种龙晶武器……人类为这场大战所做的准备超乎想象的完备,但夜王依旧履行职责,一一想出并执行了对应和解决的办法。唯有龙钢箭这前所未见、既无坚不摧又含有充沛魔力的神器,他绞尽脑汁,也只想到了一条百分百稳妥的对付办法,那就是:藏好自己,待在这种箭矢的射程之外。   严格执行着这一思路,当片刻之前梅丽珊卓施法为艾格手中的龙钢箭附上第一个强效光亮术,暴露自己的位置时,夜王丝毫不为所动,继续默默地躲在远离城墙的尸鬼海中,冷笑着注视远方绞尽脑汁想诱自己出现的敌人。   第一支闪耀的光明使者划过天空落入夜王面前不远处的尸鬼群。   老实讲:一个红神祭司是相当有分量的诱饵,消灭世上最后一位绿先知更是想想都痛快……甚至在仔细感知后夜王发现:射出箭矢的那人也不是无名小卒,而是身带一股熟悉且少见的气息——寒神的宿敌标记!   真是冤家路窄,那就是几年前在鬼影森林里造成了己方第一位异鬼伤亡的守夜人!   即使这么多诱惑全挤成一堆打包放在眼前……为了完成寒神更伟大的事业,夜王依旧把持住了出手的欲望。   但,随着第二支放射着强烈光芒的龙钢箭再次闪耀着落地,进入城中的异鬼下属们纷纷向自己汇报起他们所遭遇的不可思议情况,这场战斗的意义顷刻间被打上了问号:只有依靠魔法才可能以较小战损攻陷后冠镇,只有尽快结束战斗才能在龙返回参战前拿下长夜堡摧毁长城的魔法……可若是攻破这道围墙后,还得花大量时间或消耗大量法力才能将这座城里的“注魔”守军们转化为尸鬼,那偏离原计划先来进攻这座城镇的意义何在?   猛然间,夜王忽然明白了对方持续向自己所在的方向“毫无意义”地抛射龙钢箭矢的原因。   除了想引诱自己出手以对他进行斩首外,这一举措还有示威和炫耀的意思——敌人是想通过浪费这种能够消灭寒神祭司的魔法武器为方式,来传递这样一个信息:这种武器,他们要多少有多少,自己派入城中的祭司们已经进了圈套,羊入虎口,在劫难逃!   放弃长城进攻这座人类城镇是个巨大的决策失误,趁着眼下尸鬼的伤亡还不算严重,立刻中止进攻转向其它更有价值的目标才是最佳选择。但,已经派进围墙里的八名祭司,此刻却成了收兵的最大困难。   每一位寒神祭司都是宝贵的资源,夜王一人能控制的尸鬼是有穷尽的,他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弃自己三分之二的下属,不然,即使在赠地战场上取得胜利,接下来南下攻击剩下的人类世界,依旧会困难重重。   必须得设法掩护他们,让八名祭司再从后冠镇的围墙内突围出来!   一而再,再而三地棋差一招,恼羞成怒的夜王终于杀心大起。他举起冰矛,对准了围墙方向,犹豫一下后又咬着牙放了下来:万一将来不得不对付魔龙,这种用身躯凝聚而成的魔法武器依旧是唯一的选择,眼下不是因为愤怒,便用这最后一张牌对付区区一介凡人的时机。   他将冰矛递还给身边的祭司下属,转而捡起了脚下的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   在这么远的距离上用非流线型的武器投射进攻毫无精度可言,但好处便是:即使暴露位置,也不担心人类的那种魔法箭矢的威胁。   瞄了瞄那名红神祭司和第一位祭司杀手所在的位置,夜王汇集全身力量,投出手中的石块……并与此同时发出了全军进攻的指令。   ……   扔石头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说都不算施法,但作为完全由魔力支撑存在的生命形式,无论是异鬼还是夜王——连肌肉都是魔力编织而成的他们在做剧烈动作时必然会泄露出魔力,而就是这细微的一点能量波动,让梅丽珊卓在瞬间就察觉到了敌人的动作。   “蹲下!”   上次初见夜王是被艾格推了一把才保住性命,这回女巫可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了,她一把揪住身边的男人,将明白事情严重性而相当配合的他拉拽得低身躲到城垛和一排举盾士兵的身后,然后……“嘣”一声带着震感的巨响中,敌人的攻击砸中城垛,将足足几十公分厚的石垛整块从城墙上轰裂下来,一下撞倒最近的举盾士兵,飞溅出来的碎石渣子也打到附近其它盾上,噼里啪啦打出一阵声响。   场面犹如遭到了小口径火炮的轰击,若无城垛挡这一下,艾格毫不怀疑这记攻击能把举盾士兵连人带盾都打穿还有余力杀自己。但没空感慨敌人攻击的威力更没时间调查敌人这下攻击瞄准的是梅丽珊卓还是自己,他立刻高声问道:“在哪!?”   “在你第二箭方向偏北一点点,但……该死,在一千英尺之外!”梅丽珊卓绝望地高声答道。   一千英尺外,超过三百米,确实远超这个时代任何木制弓的射程。但,艾格当初投入大量物力购买、仿制高性能的抛石机,并下令操作人员在训练中以精度为主射程为辅,甚至特意举办技能大赛考验他们训练水平,不就是为“当箭矢射程不足,需要更远距离地狙击敌人”这一刻而准备?   龙晶对敌人杀伤能力的失效险些让这一系列安排全成了竹篮打水,但现在,两颗“龙钢爆弹”,将是后冠镇精锐“砲兵”们最后发挥光热、创造历史的契机。艾格从布兰那里问清夜王位置后,带到这段围墙上来的,除了安盖和席恩这两个神射手,还有全赠地最优秀的两组抛石机投手!   “抛石机,龙钢爆弹准备,距离一千一百英尺,剪短引线!”   “到位,就绪!”   来不及向梅丽珊卓解释,艾格抽出第三支光明使者,再次凑到她面前:“附魔!”   不容置疑的语气让红袍女下意识地服从了命令,又一团刺目光芒在围墙顶上亮起,艾格对准梅丽珊卓先前所报的方向,毫不耽搁地射了出去。   魔法照明弹又一次映亮了后冠镇西北方向墙外的敌人大军,可以清晰地看到:原本在火海外肃立不动的尸鬼潮,在夜王对围墙发起攻击的同一时间,如蚁群般朝后冠镇不要命地涌了过来。   “是不是这个方向?!”   梅丽珊卓这一刹那也紧张到几乎结巴:“差……差不多!”   “瞄准这一箭落地的方向,点火发射!”   千百次训练让抛石机的操作人员熟练到行云流水,两根被剪短到预期为空爆的引信被火把点着,两下整齐到几乎合二为一的抛臂拍击声里,两颗外形大小和龙晶爆弹毫无二致,仅有内容物不同的限量版球状武器应声飞出,追着前头那支已经落地的光明使者而去。   …… 第434章 不圆满的胜利   托那支钉在某尸鬼肩胛骨上仍在发亮的光明使者的福,本就夜视力极强的夜王将那两枚凌空飞来的爆弹尽收眼底。对此早有防备的他轻蔑地扫了一眼,分了些魔力加固体表早已凝聚成形的冰甲后便不再理睬——而是一边继续操控尸鬼大军越过火海,一边联系已经陷在城内的八名……该死,一会功夫就已经变成七名的下属,让他们趁着自己吸引人类注意力设法突围。   与此同时,甚至还抓起了第二块石头——就算没法准确击杀,吓唬一下活人方的那两个关键人物,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还是能做到的。   ……   受着时代和技术水平的局限性,想通过用抛石器目力瞄准、控制引线长度来影响爆炸时机这两项操作就让爆弹在夜王头顶炸开,注定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两枚爆弹一枚抛射力量略小落入尸鬼群在冻土上弹跳了一下才在距离夜王一百英尺远外的地方爆炸,另一枚则偏了一些从夜王头顶高高掠过,晚了零点几秒才爆炸。   一次不完美的轰炸,但用“光明使者·三十一”~“光明使者·五十”整整二十枚龙钢箭镞重铸而成的数百枚形状各异的破片,在火药燃烧轰爆作用的推动下,充分发挥出了自身的数量优势,天女散花般笼罩住了两团方圆三十多米的球状空间,在准度如此之差的情况下,也仍有小部分向夜王的方向飞去。   洋洋洒洒落下的龙钢破片雨中,一声清脆的嘎吱声响中,夜王忽然与又一名下属祭司失去了联系。   本以为是仍在城中的那七名祭司之一又遭遇克制神器被射杀,下一瞬却想起来这名忽然“断网”的祭司明明就站在自己身后……也凝聚好了冰甲以抵挡龙晶碎片的才对。   来不及心觉不妙,一个细小尖锐的物体已经从背上中间偏左的地方穿透体表坚壳进入身体,猛然爆了开来。   ……   龙钢破片当然没有二次爆炸这种神奇的功能,夜王所感觉到的体内“爆炸”,其实是龙钢中蕴含的高密度、高纯度的火属性魔力,遇到同样等级的寒魔力而湮灭产生的强烈作用……剧烈的魔力冲突和中和反应下,体内原本有条不紊地运转着的海量魔力瞬间以受创点为中心向外凶猛地扩散出一道震荡波。   前一秒还在运筹帷幄、操控着数万尸鬼越过火墙对后冠镇发起掩护性总攻的夜王,下一刻便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就像在人类世界里谈某物质的毒性时一般得带上剂量一样,龙晶和龙钢这样自带魔力的武器,对尸鬼异鬼的杀伤也不能抛开“剂量”空谈。   由于身躯是完全的实体,各种攻击方式都能对尸鬼起效,但唯有驱散或中和它们体内的全部或至少绝大部分寒魔力,才能实现瞬间将它们变回尸体的效果……好在,由于尸鬼体内的寒魔力本就只有细若游丝的一小缕,一小缕的全部仍然是一小缕。人类在实战中往往会发现:无论是何等大小的龙晶或龙钢武器,都能轻松地杀死它们,原理无它——只因即使是最小号的龙晶箭头,内部所含的火属性魔力也超过了普通尸鬼体内蕴含的寒魔力。   而异鬼就不是这样了:由于身躯几乎全由魔力凝聚而成,实体部分仅有一层外壳,它们在对魔法的免疫度极高的同时,对魔力侵彻伤害的抗性却极差。只要被相当于自身魔力总量百分之几的火属性魔力侵入躯壳,整个寒冰之躯的机能就会全然被搅乱破坏,没有外来救助便会走向不可逆的死亡……   而即使是死亡,随着火属性魔力剂量越过致死线后继续提升,它们受创的表现形式也会逐步激烈化:当攻击强度突破一个约莫它们体内魔力总量十分之一的阈值时,异鬼就可能会被秒杀,而再加高档次,甚至会演变为炸裂、瞬间气化等壮观的景象。   当年若艾格手中拿的黑曜石匕首再小上一些或是成色较差,便有可能杀不死异鬼……相反,被龙钢箭射中的异鬼,却是毫无悬念、最惨烈的死法。   龙钢本就极轻,每颗爆弹中的破片都由十枚箭镞铸造而成,一百克出头的龙钢要分成两三百个破片,平均下来每个破片都仅有不到图钉顶帽的尺寸和厚度——正因为杀伤力已经随着体量缩小降到了极致,被命中的夜王才没像被“光明使者”射中一样噗一声消散在空气中。   但即使如此,情势依旧不容乐观:坦格利安作为龙王家族之一而配有的专属武器,其所用高规格版龙钢能量如此之庞大,即使被分铸下来仅有小指甲片大的一小块,所蕴含的魔力,也超过了击杀线!   用仿佛冰川破裂般的尖锐声响嘶吼一声,夜王这台“主机”瞬间断开了与它所直属控制的所有尸鬼的联系。他勉力维持着与其它祭司的联结,扔下手中准备伺机掷出的第二块石头,右手并掌成锥,狠狠地捅进了自己的左胸,凭着极大的毅力和直觉,把透入自己后背的那枚龙钢破片硬生生掏了出来,甩手扔到了地上!   通过这一自残式的操作,他成功地化解了下一秒便融化消散的危机,但肩胛骨到胸膛中间位置被挖出的大洞嘶嘶地往外喷着气化的精纯寒魔力,包覆在身躯上的冰甲也瞬间出现了无数道蛛网状的裂纹,整个身躯的存在都变得不稳定起来。   作为魔法之躯,破个洞根本不足为惧:只要魔力够,分分钟就能堵上长回来……但夜王现在面临的问题是:那一小块龙钢破片不仅仅是逼着它在自己身上开了个洞,其在身体内短暂停留的瞬间已经释放出的巨大能量,还同时扰乱破坏了它整个上半身的魔力运作,让它本该强悍无匹的自愈能力也被彻底废去!   五名陪着夜王观战的祭司中还有一名被龙钢破片无情地撕裂身体杀死,剩下的四名立刻围上来扶住了站立不稳就要倒下的夜王,拼命地灌输魔力,试图抢救他们的领导者。   夜王作为寒神祭司们放射状魔力互联网络的中心,他若暴毙,其它祭司也难以幸免!   理论上来讲,魔法生命只要不被秒杀,便可以用大量的魔力灌注强行续命,直到体征稳定可以开始自愈为止。可惜,眼下不是在长城外沐浴在寒神之力中的好时光,仍有富余魔力的祭司们全被派入后冠镇执行了作战任务,留下在这边的几名全是在先前对影子塔或哨兵楼攻坚战中耗光魔力尚未恢复的虚弱状态祭司,一时之间,它们哪拿得出足够魔力为夜王续命到他伤愈?   但旁边已经气化消散成本源魔力的那名牺牲者,给他们提供了灵感:虽然可自由支配的富余魔力没剩多少,但组成他们身体的魔力,却仍然相当可观。   只要有一两名祭司自愿放弃生命,主动分解消散身躯提供魔力,他们仍有翻盘的希望在!   就在四名祭司开始讨论该按什么顺序以命换命的时刻,夜王却抓住了其中一名祭司的胳膊,摇头否定了这一方案。   自己受的伤有多重他自己清楚,而分解身躯转移魔力的效率也不可能达到百分百,一两名祭司的性命很难换回完好无损的他,既然如此,还不如抓紧这最后片刻时间,将整个寒神互联网的主导和控制权移交给另一名祭司,再造一个新的大祭司,以免所有人都为自己陪葬!   澎湃而汹涌的魔力和信息流通过骸骨般苍白的手流入在场实力最强的寒神祭司身体,夜王的身躯也冒着烟气一点点缩小融化,最终在一声漏气般的轻响中,前一任寒神大祭司的近半实力和全部知识、记忆和权限,都被传递移交给了下一任。   而下一任夜王完成身份蜕变后的第一道指令,便是彻底放弃对后冠镇的进攻,带着残存的尸鬼大军,迅速退入赠地荒野的黑暗中。   …… 第435章 软肋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里,两朵小火花在一千英尺外的黑暗中闪过,随着爆炸的响声在一秒后传回围墙上人群的耳中,忽然开始向火海涌来的尸潮也在瞬间像被收割的韭菜一样成片成片倒下,最终没有一只冲到墙下发起攻击。   海啸般的欢呼声里,有那么片刻,艾格也和单纯的士兵们一样——以为这场持续时间虽短,惨烈和惊心动魄程度却闻所未闻的战争结束了。   ……   但梅丽珊卓的沉声叙述很快把他从美梦里叫醒:“夜王死了,但其它异鬼没有消失。另一个比之弱几分的气息在一阵强烈的气息波动中凭空出现,并很快隐藏起了自己,可能是他的力量被另一只异鬼吸收了!快用龙晶爆弹,兴许能趁虚而入——将它扼杀在诞生之初!”   这个建议立刻被守军士兵们执行到位,但轰隆隆的爆炸声里,奇迹没有再出现,随着墙外已经缩水了大半的残余尸海退潮般缩入黑暗中,艾格甚至有一瞬间动起了拆开城门杀出去的念头……好在很快围墙内仍在进行的混战让他醒悟过来:事情还没完。   收起荒唐的英雄念头,艾格下令一半围墙守军留下继续警戒和灭火,另一半略作整队后向墙内赶去——去绞杀已经进城之敌。   以守夜人后勤安保队的士兵为骨架的军官体系、完善的预案和背水一战无路可退的决然……让脱胎于野人和山地氏族的赠地军队发挥出了超水平的战斗力。但慌乱中,差池依然出现:点燃房屋且战且退固然是战术安排,但不少部队以此为根据和借口,往往是看到鬼影便放火撤退,利用后冠镇外城居住区的密集建筑和空间纵深“用空间换死伤”,士兵的伤亡固然是略有下降,但后果却是后冠镇外城遭遇了许多来源自身的、意义不大的破坏,甚至波及到了来不及撤离的妇孺们。   昔日的赠地之都此刻到处燃着熊熊烈焰,场面仿佛被米军的轰炸机群拿燃烧弹犁过一般狼藉——在这样的混乱下,由持着龙钢箭的优秀射手们率领的异鬼猎杀小队行进、作战颇为不顺……最终,进入后冠镇的八只异鬼,仅有三只被顺利击杀,余下五只全趁乱穿越火场突围而出,翻过外墙,在没有装备龙钢箭而拿它们无可奈何的守军们的注视下逃出了这个恐怖的“死地”。   ……   一场大胜,满目疮痍。   尸鬼和异鬼们死的死,逃得逃,倒落得个干净,只留下一个大烂摊子剩给人类。   经过初步战后统计,后冠镇守军伤亡七百多,包括十余名巨人,平民失踪死亡亦超过了一千,其中被自己人放的火烧死的竟和被突进镇内的尸鬼异鬼杀伤数不相上下,这种乌龙简直让人感觉糟透了。幸运的是——与居住区隔了一段距离的工业区没有遭遇太大破坏,被重点保护的后冠镇内堡中,名单上的重要人员们亦没有出现太大的意外,算是这场血战中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灭火和围歼残存于围墙内的零星尸鬼、打扫烧成废墟的战场花了幸存军民们剩下的整夜时间,而直到异鬼来袭第三日的太阳再次点亮云层密布的天穹,守军才在指令下小心翼翼地拆除堵门的工事,开始谨慎地处理焚烧起围墙外漫山遍野的数万尸鬼……嗯,更准确地说是死鬼。   当然,让艾格背生冷汗后怕不已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学了点剑术自以为很厉害的史塔克小姐战前一直吵着说要帮忙杀异鬼,被他毫不心软地严词拒绝并关在内堡里后,竟起了自己行动的歪脑筋——昨夜趁着内堡里传信和调遣的人来人往、所有人员全在门口或墙上警惕着战局变化没人顾得上她的当口,竟悄悄跑去把暂时没人看管的阿莎·葛雷乔伊放了出来,弄开了脚镣,一大一小两位女士乔装打扮,混在被派出内堡助战的士兵队伍中,想自己寻路到围墙上去参战。   他们如愿以偿地遇到了突破进城的尸鬼们,在进行了一番有惊无险的遭遇战后,直到领队的指挥官带着所有人退回内堡,才发现队伍里混进了两位小姐。   幸亏吞服龙晶的安排奏效,遏制住了异鬼们在外城区大闹和压翻胜利天平的本钱,不然,阿莎死了活该,要艾莉亚在后冠镇打了胜仗的情况下却出了什么意外,艾格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北境守护交代。   正板着脸痛骂着这不知死活的熊孩子,汇报城外战场侦查情况的士兵推门而入。   “报告总司令,游骑兵完成了第一轮侦查和估算,根据雪地里的行军痕迹判断,敌人仍存的数量在一万到两万之间,此刻正沿国王大道南下,至少已在十几里外!”   “什么!”艾格强抑住震惊的表情,“沿国王大道南下?”   “哈!”乖乖站着被训了好一会的艾莉亚一下来了精神,“你不让我抢守夜人的活,那现在异鬼们往北境去了,你总不能拦着我——保护自己的家园吧!”   “你闭嘴!”艾格瞪了女孩一眼,朝门口侍卫大声道,“把史塔克小姐带下去,转告那几位临冬城的朋友——昨夜他们为保卫后冠镇出了力,不愉快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要他们再看不好自家小姐,我可要找他们家领主大人告状了!”   艾莉亚叫嚷着被拉出了门,艾格收回心神,严肃地重新问了一遍报信的士兵:“可确定死人们是沿国王大道向南?”   “游骑兵循着脚印向南追了几里,没看到任何掉头或转向的迹象,这才派了在下先回来报信。”   ……   该死,真的要命。   这样的一场连首领都被诛杀的惨败过后,异鬼们怎么还有勇气继续南下的?   按照常识推论:强势一方主动入侵敌方领土却遭迎头痛击,导致实力对比颠倒了过来,于情于理都该撤回自己主场稍作喘息,徐图后计才是……对异鬼而言,所谓主场无非是长城以北。若它们有撤回塞外的计划——无论是通过大峡谷,还是仍旧绕道冰封着的海豹湾,守夜人都绝对会让开道路,目送远离,绝不作半点纠缠阻拦。   不是艾格想纵虎归山,而是事实为:守夜人经历这番大战也把勇气和战备消耗了个七七八八,凭着城墙和运气才勉强打赢,全然没有野战阻拦敌人回家的实力。用精神胜利法往好处想,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的敌人一旦回了塞外,再怎么恢复,短时间内都无法卷土重来,就算来也对守夜人威胁大降,不仅不再是头号大敌,反倒成了后冠镇能养来借以自重的“寇”,艾格完全能以“仍有异鬼未被消灭”的借口,继续要求物资粮食、扩充军备、日夜操练,为将来上权游的最高级牌桌累计筹码。   可,残余的异鬼们不知是不是也有“无颜见塞北父老”的霸王情结,竟在如此无望的情况下,依旧一往无前,像愣头青一样继续深入人类领地……   要命的是,尸鬼大军没有后勤补给线可被切断,也不惧腹背受敌,因而不受孤军深入的各种不利因素的影响,它们歪打正着,正好击中了艾格,也是整个人类一方的软肋!   ……   守夜人先前确实向北境诸侯提供过一些龙晶武器,教会了他们使用方法,以示对前者们长久以来援助的感激。但那些象征性量级的礼物,与其说是战备,倒不如说是样品和用来安心的护身符——让各城堡的卫队人手装备一支勉强够用,熔铸下来却连居民每人分一颗吞服都不够,更别提,守夜人指挥部所制定的预案,可是管不到效忠史塔克家的北境贵族们的。   北境人们根本就没有做好对付异鬼的准备,若慌乱应战,只会羊入虎口,变成异鬼们获取尸鬼补充的良好来源。若让敌人从中恢复元气,守夜人能有多少战备和士兵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大决战?   “给北境各家送信,把我们的作战过程和取胜关键通知到每一位贵族,让他们准备火油沥青,并重点强调——要他们依凭城堡固守待援!”鸦巢管理员正好在房间内,艾格立刻向他下令,“长城没有破,敌方三番五次地使用魔法,魔力一定已经消耗殆尽,只要不出城送死让死人大军恢复太多数量,等女王骑龙回来助阵,我们再南下解围救场,便十拿九稳了!”   “大人,昨日下午临冬城来了信鸦的,您当时忙于安排城防可能没看——史塔克家已经向北境全境发出了总动员令,各家军队,此刻多半已经召集完毕,在前往长城来的路上了。”   啥?艾格张了张嘴,想起了这件事——他是看到了这封信的,只是没有打开阅读。昨日尸鬼大军铺天盖地、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后冠镇外,排兵布阵建立起包围圈,气氛压抑到令人窒息,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他哪有心思在乎北境的举措?   花大力气翻修的国王大道北段给敌我双方都提供了巨大的交通便利,现在,一支没有野火、没有爆弹更没有龙钢,仅装备少量龙晶武器的人类军队正在北上途中,即将与溃败南下的残余尸鬼大军迎头相遇……赠地是该坐视敌人歼灭联军后将北境诸侯化作尸鬼,还是咬咬牙,在自身亦实力受损的情况下冒险出击,尝试毕其功于一役?   很快,艾格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选择:乘胜追击,虽然凶险好歹仍有胜算……可若任由敌人肆虐北境,杀出几万几十万尸鬼再回过头来,那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 第436章 雪中炭   两枚龙钢爆弹的奇迹立功让这场后冠镇之战的持续时间可以用短暂来形容,无论是野火、龙晶还是普通爆弹的余量都还撑得起一两场中等烈度的战斗,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光明使者和可出击士兵的数量。   四散在雪地和尸鬼们残躯中的龙钢破片想再回收是痴人说梦,但那些仍然完整的光明使者却因为箭杆包金且造型与普通箭矢截然不同而可以找寻。因为火灾和混乱等实际困难,士兵们在一番粗略搜索后最终也只凑到了十九支箭,算上那由普通瓦钢制成充数的六支、仍保存在长城沿线未沦陷要塞中的十几支。最终,守夜人们还有三十多支能直接用来对付异鬼的武器。   在城防战中,轻伤员、半大少年、健壮些的中青妇女甚至行动不便的巨人都可以参战,但若是要主动出击,那就必须得完全健康、身强力壮且经受过军事训练、能明白理解战术命令的成年人类才可以胜任了。即使在实际审核中略微放宽条件降低门槛,整个后冠镇眼下能满足要求的也仅剩下三千出头,考虑到敌人可能的杀回马枪操作、城镇内部的基本治安维稳,还得留一定数量的可靠之人,最终能用的不过三千。   好在,长城沿线剩下的一堆要塞中也能凑个两千出来,合计一下,这场南征追击作战,艾格可用的兵力大概能到五千。   ……   从道理上来讲,等长城沿线部队赶来汇合,女王也骑龙返回赠地再出发是最保险的方案,但残余的尸鬼异鬼不等人,丹妮莉丝的三条龙也没法载几千士兵。每拖片刻,敌人就距后冠镇越远一寸,离人口渐密的北境腹地更近几分——能在异鬼杀伤到平民以补充自身前拦住它们的希望就越渺茫。后冠镇大部队带着战备和粮草立刻先行出发,让长城各处小股士兵轻装追赶,让能飞的女王找他们汇合,才能将时间利用到极致,将胜算提到最高。   动员后冠镇仅存的全部畜力来运送战备和粮草,并飞鸦传信长城沿线各要塞立刻派精锐部队带剩余龙钢箭轻装沿国王大道南下集结后,艾格让选定此次带去追击残余异鬼的士兵们聚到了东门外的雪地中,开始集结整队。   ……   接受“英雄”和“预言之子”的人设有什么缺点?   零零碎碎的烦恼不作数的话,那大概只有一条毫无争议:当真的大难临头时,这个英雄咬着牙也得站出来扛——不管扛不扛得住。   作为守夜人军团总司令和赠地之主,艾格尽可以派人去塞北巡逻、去海豹湾除冰、去大峡谷挨冻甚至去寒冰湾帮北境人造船……依靠着巨大的名气和威望,他下达的任何命令,产生的任何设想、规划,都能事半功倍地被传达实施、付诸实践、转化为现实。   但他不可能将守卫后冠镇、追击残余异鬼这种最后的压轴大戏也让别人来演。   这些不是细枝末节的琐碎杂务,而是事关“给我上”和“跟我上”差异的原则性区别了!   若他在昨夜的后冠镇保卫战中也呆在内堡里遥控指挥,素质参差、人心不齐的守军根本不可能发挥出超水平的战斗力;若他连追击南逃之敌都指派手下将领负责而非亲自率领……被挑中的士兵们愿不愿意乖乖去“送死”是一个难题,就算赢了——也不是他的功劳。一旦人们开始问:“你这个预言之子、传说中的大英雄,到底干了些什么”,难道他能用平日里处理的政务、筹措的粮草军备这些本就是他职责的事情来做答案?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   披挂着全副铠甲,艾格心中无奈地叹息着,但面对着已经挤挤攘攘聚集到一起的三千后冠镇“精锐”,脸上却很快做出一副大义凛然、随时准备慷慨就义似的严肃表情。   这回他们要做的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出击,这是预案里没有过的额外内容了。他得在出发前进行一场战前动员,这很有必要。   “英勇的赠地战士们!”艾格全力高声道,确保自己的声音让每个人都听得到,“昨夜,我们齐心协力,打赢了一场人类史上前所未有过的伟大战斗。击退了十倍于我们的非人之敌,并对它们造成了甚至超过赠地全部人口数量的杀伤,给了这帮鬼东西一个狠狠的耳光!”   “但今天,我又不得不做一个很艰难但必须得做的决定……在仅仅不过几小时的休息过后,便拉着你们这些勇士继续战斗——主动出击,去追昨夜被我们击退的那帮残敌!”   在士兵们的哗然惊呼和议论声里,艾格再次加大音量:“可我想强调的是:这场凶险无比的南征,不是为了拯救或保护任何人,而是为了我们自己!”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对这帮混杂着山地氏族和塞外民的粗人宣扬什么“为维斯特洛人民服务”的大义无疑是白费功夫,闹不好队伍分分钟都要散。艾格选择了最直接地分析利害,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我和大家一样,渴望能躲在后冠镇的围墙内安安逸逸地睡一觉,期待再醒过来便能听到异鬼们已经被彻底消灭的好消息。遗憾的是,这不可能!”艾格用上了痛心疾首的语气:“那些软弱的‘南方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的厉害!无论是心理、生理乃至战术和装备上,他们都完全没做好准备!尽管很不希望这是真的,但事实就是——这片大陆乃至整个世界,都只有我们,才能打得赢那帮该死的鬼东西!”   这番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基本是实话的连吹带捧顺利勾起了士兵们的豪情,不少战士拍着胸口叫起好来,压过了质疑和惊惧的嘀咕。   “在场有许多新赠地民,从数年前开始就在长城北面与这些怪物作战,没人比各位更了解我们的敌人。那群该死的妖魔鬼怪,只要不彻底摧毁消灭,哪怕留下一只,也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们今天贪图一时的安稳舒适放任他们南下,明天就会有成千上万的南方人被他们杀死并转化为新的敌人。无论尸体生前多么愚蠢软弱、顽固或无能,变成活死人后却都一样难缠!若不想在数月之后的某天醒来发现被几十上百万的尸鬼们给淹没,我们今天就必须咬牙追击,并彻底击败它们!”   “这一战,既不是为了我这个守夜人总司令的荣耀,也不是为了南方的哪位大领主和国王的子民,而是为了保护我们自己和大家的妻子儿女,确保我们的后代仍有在这片土地上呼吸和沐浴阳光的权力!”艾格拔剑指向天空,为自己的简短战前动员做了最后总结,“敌人想要冰封我们的土地,伤害我们的亲人,奴役我们的躯体……我们就彻底消灭它们,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在早已融入人群的后勤部军官们当托带头下,很快,在场的士兵们不管情不情愿都拿起武器应和起来,后冠镇围墙外顿时响起了不甚整齐但还算有气势的高呼声。   这阵喧闹持续了十秒、二十秒……艾格开始摆手示意肃静,好正式下令出发。但场面不知怎的就是静不下来,过去一分钟了还有人在议论纷纷,音量反倒越发鼎沸起来,把艾格弄得既是尴尬又有些摸不着头脑:打完大胜仗士气正盛可以理解,但此行主动出击毕竟凶险无比,怎么这帮糙汉子反倒还兴高采烈的,搞得好像自己这场动员演讲不伦不类似的?   又几秒后,艾格在旁边侍卫的提醒下搞清楚了原因:在自己背朝着的南方天空中,三个黑点出现在灰蒙蒙的阴云背景下,仅这众人齐声高喝的几十秒就已经接近到能看清形状的程度——士兵们忽然变得热烈的反应,不是为自己这通连草稿都没打的“精彩”演讲,而是为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及时出现、称得上是雪中送炭的女王……或者说三条龙。   …… 第九卷 权力的游戏 第437章 女王和司令   后冠镇的内堡、外城加起来也只有君临的四十分之一大,从空中望下去,整个城镇的景象尽收眼底。隔着老远,骑在龙上的丹妮莉丝便发现这座矗立雪原中央的赠地之都冒着轻烟……不仅颜色深了许多,占地似乎也比原先要大一圈。   飞近观察,她很快明白这些许小变化是从何而来。   原本鳞次栉比、因为房顶积雪而在宏观上呈灰白相间的整齐居住区如今焦黑一片,火势虽早已扑灭,废墟中却仍有丝丝缕缕的白烟冒出,一副昨夜被梦游的自己带着三条龙烧过一遍的光景……而围墙之外的场面则更令人印象深刻:原本洁白无瑕的雪地已经被横七竖八的脚印和拖运痕迹破坏得又脏又乱,零零散散几十个大煤堆四散冒着火光和烟雾,大批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地往里面添柴——降低些高度后丹妮惊讶地发现,这一堆堆正在燃烧的东西不是煤,而是各个种类和形状的残骸,进出城镇“添火”的人们往里面投的也不是柴,而是一具具尸体!   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有完整的也有残缺的,甚至还有必须众人齐心协力用推车才能运送的巨人……既急着要去追逃脱的残余异鬼,又要担心这些新的尸体会不会莫名其妙复活成尸鬼,还得忙着抢救伤员物资和重建,后冠镇没法像原剧情中大获全胜后那样从容为阵亡者们举办一场隆重的火葬,只能按敌我简单分类后成堆火化,将战友们的骨灰在墙外找地方统一掩埋……日后再立烈士陵园。   光正在烧的这几十堆,就起码有几万具尸体,而几扇大门里还在不断地往外输送尸体和残骸。这里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大战,才能在自己离开的不到两天内,制造出比她打出生后见过的全部战争加起来还要多的尸体?   丹妮莉丝不知道这几万尸骸中仅有几千零头是守军杀伤其余全是龙钢爆弹的功劳,看着前天还待过的后冠镇一副劫后余生的恐怖模样,她心中纠结而紧张着:既为守夜人军团的战斗力震惊,又为这一战看上去是活人们胜了而欣喜……但更多的是难以遏制地冒出来的强烈不安——自己,会不会来迟而白跑一趟,错过了与艾格谈好的约定,从而失去了一次收服这预言中“最强追随者”的机会?   围绕战场盘旋观察一圈后,女王注意到了后冠镇东门外正在集结的部队,猜到自己想找的人大概在那里后,控制着卓耿俯飞过去,在黑龙扑扇起的狂风中找准了艾格旁边的空地,轻缓而平稳地降了下来。   第二次见龙的后冠镇军民这回没再被吓坏,而是满怀着热切和好奇盯着龙和女王,只因纪律约束才没一哄而上围过来。艾格收剑入鞘,带着侍卫跑向魔龙,在女王下龙的第一时间便赶到了她身边。   “陛下,您能在路途如此遥远的情况下依旧第一时间赶来,我代表守夜人军团上下全体士兵和赠地所有居民,向您表示感激!”   “客气了……总司令大人,我得为前天不合时宜的离开道歉,这是一次本可以避免的临战缺席。”丹妮莉丝矜持地微微颔首,心中却因对方掩饰不住激动的语气而略感心安,“但愿我没有来得太迟?”   “没有,您来得正是时候。”别说已经猜测敌人是抓准了龙离开的时机才乘隙进攻,就算她真是走得不是时候,艾格也不可能直接说出来,“长城和后冠镇的军民们同心协力,击退了异鬼和死人们的前几番进攻。现在,击败守夜人无望的残敌绕过了严阵以待的赠地,直奔毫无防备的北境而去——在下正打算亲自率兵前去追击。此番南征原本凶险无比,但有了您带三条龙参战,便十拿九稳,胜利毫无悬念了!”   “太好……嗯,我是说,很高兴我没来得太迟。”丹妮莉丝松了口气,掩饰住表情,正想说那还等什么我们出发吧,却心中一动,留了个心眼,“那么,总司令大人,我们先前的约定,还算数么?”   “算数。”艾格毫不犹豫地答道,曾经他确实自傲地认为:自己精心打造的赠地防御固若金汤,有没有三条龙参战也能战胜异鬼,他完全是自己想要跳出赠地,才刻意向丹妮莉丝求援的。但如今,敌人的凶猛攻势最终打了他的脸,现在,艾格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需要丹妮莉丝的龙才能确保胜利。“陛下驭龙为守夜人参战,我们将来亦会为您而战,誓还陛下以铁王座!”   ……   主观感情上,丹妮莉丝很愿意相信面前这位黑衣男子,相信自己帮艾格打赢这一仗后他便会如约效忠。但充满坎坷和背叛的人生让她犹豫了一下——她回想一圈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和艾格的一切谈话和约定,都是在只有两人的私密情况下进行的,在没有任何纸面协议或中立见证者可以进行约束的情况下,若自己饿着肚子千里迢迢飞来帮忙,艾格却把自己和三条龙当工具一样用完就扔到一边,在战后推诿乃至翻脸不认账,自己除了用龙焰喷他外,又有什么办法能逼迫他履行诺言?   面前这男人,若不能为己用,那便会是最大的威胁!   现场让艾格立字据?即蠢又尴尬,约束力也难让她放心……在短暂的一瞬思索过后,丹妮莉丝做了一个大胆的临时决定:“嗯,我信任你,总司令大人。但既然你确认约定依然有效,如今按约赶到的我,若要求你也提前兑现一部分承诺:此时此地当众向我屈膝宣誓效忠——应该不算过分吧?”   ……   身子一僵,一股本能的强烈反感涌上了艾格心头。   女王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如此要求,有浓浓的趁火打劫意味不谈……也激起了他骨子里那“真正的他”的抗拒。   穿越前的艾格,和其他所有正常的现代人一样理所当然地认定:除了祭祀和求婚以外的任何下跪都是可耻的,是迷信,是羞辱,是奴性和不平等的体现……即使加上四年的穿越者生涯,艾格都没向任何活人自愿屈膝下跪过!如今怎么能跪一个既没生他也没养他,甚至还比他小了十岁的异界女子?   但理智将他瞬间从条件反射中拉了回来。   在这个封建领主体系尚未崩溃、神祇也似乎确实存在的世界里,丹妮莉丝要求自己屈膝臣服,既没有羞辱或轻视的意思,也丝毫未在原本协议内容上提价。在事先有约定的情况下,完全是合情合理,甚至明智的自我保护:一旦自己在这数千人面前按她要求宣誓效忠,不管他实际上内心怎么打算,再想背弃誓言——首先就要面对人设崩塌等来自内部外部各方面的道德压力。   女王是想用提高自己违约成本的方式,来确保将自己绑上她的战车!   聪明,可惜并不合时宜。在场有上千名鄙视“下跪之人”的塞外民,还有法理上效忠史坦尼斯的贝里·唐德利恩、北境士兵以及追随梅丽珊卓而来的一些龙石列岛、王领小贵族和侍卫们……自己咬牙一宣誓,眼下难关渡了过去,其它问题很快便会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虽说如此,但心思急速地转了千百回后,艾格无奈地意识到:他不仅不能向丹妮莉丝解释这一切麻烦,甚至多犹豫几秒都可能会被判断为心中有鬼——问题?那是自己的问题,不是女王的,解决它们是你作为新效忠者的义务和责任!至于人多眼杂?丹妮莉丝强调“此时此刻”和“当众”,不就是希望这一幕能被七国上下尽可能多、尽可能杂的人所看到并见证传播,让他无路可退?   在女王提出要求的两秒后,旁人看上去只是愣了一下的艾格恢复了坚定的表情。   丹妮莉丝的突然发难确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人活于世,总不可能什么事都按着计划发展的——犹豫无法改变的局面,那就别再做无意义的思考了!   他点点头,示意侍卫让还在吵吵嚷嚷地议论着女王和龙的士兵们安静下来,然后重新拔出刚刚插回鞘的剑,缓慢但毫不迟疑地单膝跪下,将剑平放在大腿上。   “以无论新旧的世间一切神祇的名义,我艾格·威斯特向女王陛下宣誓效忠。”他低头缓慢但并不停顿地说道,努力压抑住不情愿的语气,“我发誓为您的安全和荣誉而战,发誓为您的合法权利而战,发誓为您那崇高的理想而战,至死方休。”   ……   丹妮莉丝接受过无数人的誓言效忠,但没任何一次能像这回那样令她松一口气且满心欢悦。她清楚这么做也许会引起艾格的反感,但直觉告诉丹妮莉丝:面前这男子,以及他所代表的守夜人军团和赠地势力……值得她这么做。   至于逼迫他提前表明立场可能导致的两人间关系裂痕?以后再用别的方式来弥补吧!   心满意足的她走到艾格跟前,将手放到他肩上以示亲近和重视,并临场发挥,回以同样风格的誓言。   “我以女王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世的名义起誓,你将永远在我的宫廷内、餐桌旁、御前会议中占有一席之地。我会永远倾听你的谏言,重视你的建议,绝不辜负你的才能和忠诚服务。”   …… 第438章 穷途末路   长城不倒,这便是一场看似出其不意,实则希望渺茫的南征。   新的首席寒神祭司在几百米外的阴影中,看着轻松拿下的城堡和不断涌入其中乍一看依旧壮观的尸鬼大军,听着活人们绝望的求饶和惨叫,心情却沉重无比。   他从夜王那里继承了近半的魔力和至关重要的——作为全部祭司“魔法联结中枢”的地位,却没继承到与寒神的联系方式。   这个说法不准确,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前任夜王到底是否具备“主动与寒神沟通”的能力——在完成身份转变后,他曾短暂地感应到了一位更高层次大能的存在,也从祂那里得到了仅有的、也是最后一条指令:放弃赠地和长城的原定战略目标,向南方进发。   他对这道指令表示不解,可惜询问没能得到任何回应,甚至不再能感应到寒神的存在。   是单纯因为距离大峡谷的魔力缺口太远,导致信号不佳通讯中断……还是寒神其实已经放弃他们,所以简单下达南下命令后便任他们自生自灭,只求他们最后向南冲击一波,在人类世界最后捣一次乱,燃烧掉最后的存在价值?   首席祭司不知道,也没法问。   绕过难以击败的守夜人势力直接南下看似美妙,但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寒神祭司们的一举一动,都是要消耗能量的。   维持适宜行动的低体温、凝聚“玄冰”武器和外壳、施展魔法辅助杀敌并在取胜后将尸体转化为尸鬼……这所有的行为和操作,都是要主动进行的。祭司们不是永动机,尸鬼也不是在演绎生化危机或僵尸世界大战,没有任何资源会滚雪球一样自动冒出来!   ……   从后冠镇败退一天一夜后,残余的寒神祭司带着死人们沿国王大道向南跋涉到了最近的北境城堡暨过冬聚居点——安柏家的领地核心,最后壁炉城。   让他们终于放松些许的是,这座城堡对他们到来所做的准备少到不可思议:不仅城墙外过冬市镇中的居民没有撤离干净,守军的防御手段也简陋单调到让祭司们忍不住怀疑是陷阱:除了些许燃烧性能全然无法与野火相较的油脂和沥青,便仅有数量不多的冰冻火箭矢能构成威胁,待尸鬼们攀爬上了围墙进入城堡,胸前画着咆哮巨人图案的活人士兵们,大部分居然还是用寻常的钢制铁制武器进行抵抗。   最终,这场战斗成为了尸鬼大军跨越峡谷进入塞内后第一场“杀敌超过阵亡”的胜利,聚集在最后壁炉城过冬的周边平民、安柏家族上下成员加士兵合计四千多人无一幸免,尸鬼损失仅不到一千。   此外,最后壁炉城中的尸体,体内总算不再有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诡异火属性魔力!   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但这真的算是场胜利吗?首席祭司很怀疑,因为他现在面对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尴尬局面——没有充裕的魔力能将杀死的敌人转化为尸鬼。   ……   寒神祭司们从永冬之地走来,直到越过峡谷南侵足足隔了五年多……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当然不是如调侃所说的“走了七季”,而是在为这场大战悄悄做着准备。   在冰墙北面时,他们面对的困难主要是“合格的尸体不够”:千百年来塞外生存死亡过的生物难以计数,但能转化为尸鬼的却仅有极少一部分,其原因是——使用亡灵魔法复活死者,并没有人类想象的那么毫无条件。   总结下来,祭司们施法“复活”并制造尸鬼,得考虑至少两个方面。   一是值得复活,二是可以复活。   体型越小的生物虽然转化为尸鬼所需的魔力也越少,但终究是一个单位,需要转化者费心思去联系控制才能行动……而这种控制数量,根据祭司本身的精神力强弱,是具有几千到数万不等的上限的——这意味着,尸体得具有被转化的价值:例如足够的体型、适合战斗的构造,能够使用武器工具等……才会被选中。在这种条件下,体型太小的动物、尸鬼化后无法飞行的鸟类首先被排除,身体构造不灵活也没有尖牙利爪的食草动物大部分同样得一边站,导致最终能进入候选列表的,仅有巨人、人类和中大型掠食动物。   即使候选范围清楚明了,依然不意味着只要在列表中就可以变成尸鬼:进入尸体的寒魔法虽能顶替神经系统控制尸鬼的行为,但尸鬼活动依靠的主要依旧是躯体原本就有的肌肉。这意味着:只有符合条件才能被转化为尸鬼——火葬化为骨灰的自然不行,死后暴尸荒野被食肉、食腐动物啃食得只剩空架子的骷髅同样无法可救,仅有新鲜杀死和被完好埋葬未及彻底腐化的尸体,才可以被转化为尸鬼。   这两大限制,才是夜王和十余名祭司分散着四处奔走、战斗多年,却总共也不过凑了十余万尸鬼的原因。   ……   在塞外时,祭司们几乎不可能转化得出达到上限的尸鬼数,因此对尸体的要求往往极低,只要是勉强满足两大条件的,哪怕残缺毁损不堪入目也会注入魔力化为魔法联结网络里的一份子,占据可控傀儡里的一个名额……遇到优秀些的目标,甚至会不惧掉价地亲自出手追杀。但今天,他们面对着满城堡全副武装、鲜活到甚至还有体温的完美尸体,却陷入了“拿不出足够的魔力来转化”的困境,真是讽刺!   往南越远离长城,受其压制力场的作用就越弱,但同样的——祭司们距离寒魔力充沛的塞北也越远。若说在塞外时的魔力恢复速度为100,在大峡谷缺口南侧为1,那么,在后冠镇时便是0.5——而到了这个距离永冬之地千百里远又被完整长城相隔的北境城堡,便只剩下可怜巴巴的0.1……而即使是这已经降低到不可思议的可怜数据,依旧还可以随着南下和错过寒神力量巅峰期后的时间推移继续降低。   新任首席可以大概判断:再往南走两到三日,从大峡谷缺口里渗透过来的寒魔力浓度便会再降低一半——这将彻底跌破他们维持体温所消耗魔力速度的生死线。一旦从外界吸收能量的速度连维持体温的消耗都跟不上,那寒神祭司们便成了憋气潜水的极限挑战者……待到将储存在身体内的魔力也用尽,他们便将进入“消耗身体续命”的状态。到那时,别说刀枪不入的冰甲、无坚不摧的冰剑冰矛和能令野火都无法燃烧的魔法,祭司们可能会虚弱到一个火把、一桶温水就能把他们“烫死”的程度!   跨过那道红线,不需要任何人动手,他们也会自己慢慢消亡。   在安全区里坐等恢复魔力,不就能破解这种困境了?理论上确实如此,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人类世界巨大的整体实力和主场优势,让每一刻停留和等待都是饮鸩止渴,更别提身后还有一帮守夜人在紧追不舍了!   没错,随着突袭攻陷长城计划的破产和人类方忽然推出无法可解只能退避的大杀器,一切都变得滑稽起来:万余尸鬼,竟被仅有自身几分之一数量的活人给追着仓皇逃窜。   现在,新任首席祭司面临比夜王“进攻长夜堡还是后冠镇”更艰难的选择:是继续被守夜人追着南逃,越过那条危险线到寒魔力枯竭的地方去等死,还是回头与追兵决死一战,为寒神一方在绝境中再杀出几分胜算?   简而言之便是:等死还是拼命?   任何智慧生命都会选后一项,可惜随着三条龙返回与守夜人汇合,这后一项也变成了死路一条。   等死还是找死,这就成了一个没法进行的选择了。   若夜王还活着,他会怎么选?   ……   正思索着,另一位祭司走近它,用古语询问该如何处置这近五千具新鲜的尸体。   这么问并非毫无缘由——继承了夜王大部分遗产的新任首席祭司,是所有祭司中唯一还算魔力充裕的存在,他其实是仍有足以转化几万普通尸鬼的魔力的。   但,仍有能力施展转化法术,同时意味着,他也是唯一还能威胁到龙的存在。   “逃亡”和“找死”这一道选择题还没做完,又一个送命题摆在首席祭司面前:他还存留的宝贵魔力,是该分出部分用于转化尸鬼,还是全留着对付龙和守夜人?   模仿着已经逝去的夜王的思维模式,在几分钟的漫长考虑后,他想到了眼下唯一还能反败为胜的可能:龙+守夜人的追兵组合不可战胜,但,若是能用什么办法诱使这两者分开,逐个击破先解决眼下燃眉之急,再在安全红线北面缓慢恢复——待魔力重新回满,到时无论是南下大肆屠杀准备不足的北境腹地居民,还是回头再去长城碰碰运气,至少生的希望都大了几分!   “我们在这里休息恢复魔力,等黑衣人们追上来再启程。”首席寒神祭司用冰川开裂般的声音说道,“让各个祭司自行挑选可转化的尸体,将其中最强壮装备最好的变为傀儡带走,素质普通的抛下。至于我,要把全部力量,都留给下一次作战。”   …… 第439章 剿鬼(上)   强者崇拜和双重标准普遍存在于人类世界的方方面面。   对手和自己差不多时,被压一头而无奈屈服往往会让人愤愤难平、食不下咽……可若是完全被碾压而过,那被征服者反而会心服口服、五体投地,甚至以之为荣,生不出半丝抵抗之意。   当初守夜人棋高一着逼降塞外民时,那帮“自由民”鬼哭狼嚎地不服气,认为“乌鸦”们只是仗着绝境长城地利才能占上风,并不真的比他们厉害,就连投降谈判时都掩饰不住趾高气昂,口口声声强调什么绝不下跪……为了照顾这帮铁憨憨的情绪、维持赠地稳定好让他们老老实实干活卖命,莫尔蒙总司令不得不在艾格建议下——于“跪拜”在维斯特洛原本就不常见的情况下还画蛇添足地补充规定:在赠地全面取消跪拜礼。   可如今,率先公开打破这一约定的,反倒是这项法令的最初提出者。   ……   艾格半被迫地向丹妮莉丝屈膝效忠时,已经做好了承受并处理部分鄙视“下跪之人”的新赠地民的反感和嘲讽的准备,不过局面比他想象的要好——大家似乎都认为:向一位骑着龙的女王臣服并不丢人。新赠地民们为有龙助战能少几份危险而欢欣鼓舞;守夜人内部的激进派则为终于摆脱中立身份加入一方阵营而暗中握拳;至于那些理论上是女王敌人的贵族——他们能来到长城,无不是因为信仰拉赫洛而愿意为大战贡献一份力量,对守夜人总司令顾全大局的举动,基本也全是理解多过抗拒。   没人跳出来指责艾格成了“下跪之人”,也没人公开质疑他打破了守夜人中立准则,反倒是女王的过分热情首先成了问题:大概是对他在被要求宣誓效忠时所表现出毫不犹豫的诚意感到愉悦和赞许,急于投桃报李地也向新追随者示好——丹妮莉丝在彼此宣誓完成后,当即询问残余尸鬼的去向,看样子竟是打算带三条龙直接追去,用龙焰为守夜人一举消除后顾之忧,好尽快拉艾格去帮她打天下。   女王的急切和好意,艾格感受到了,但他只能心领,没法接受。   付出了远超原先预计的代价才将敌人削弱到可能在正面战斗里消灭的程度,若女王一激动在这最后的节骨眼上送条龙,那这场战争就又得从头开始了。费了片刻口舌,艾格勉强说服丹妮莉丝“敌人有攻击并将她的孩子也转化为尸龙的能力”,让她放弃了独自作战的冲动,同意保持与大部队协调行动。   此番出征,为防遭遇敌人杀回马枪偷袭,艾格带上了后冠镇大半能控制动物的易形者,甚至还用马车装上了行动不便的布兰·史塔克。   对这位如今不知该说他是“小家伙”还是“老家伙”的绿先知,艾格虽然已经相信他不是寒神一伙,却始终怀疑其是否在战争中使尽全力。这趟南征带上他,除了有利用其控制鸦群之能力进行侦查和讯息传递的明面上目的外,其实也是对他进行了无形的人身安全捆绑——万一南征军陷入苦战甚至失败的危机,那么绿先知也别想幸免,他若有什么本事,便不得不全部施展出来!   易形者、绿先知外加巡逻的游骑兵这三重组合,让这支军队遭受埋伏和突袭的可能性降到了几乎为零。而龙的加入更让双方硬实力的对比也彻底向人类方倾斜——艾格梦寐以求的万无一失局面终于成形,这支人类史上最克制异鬼没有之一的部队集结成形,稳稳当当却毫不缓慢地向南方进发。   ……   喂食三条龙给南征增加了不小的后勤运输压力,但比起它们给这一战带来的优势和胜算来又不算什么。为了节省人和龙的体力,丹妮莉丝大部分时候都和布兰一样呆在军中马车里而非骑在龙上,有三架飞行的大型火焰喷射器整日盘旋在头顶,队伍仿佛连行军速度都快了许多。   长城沿线的要塞遵照艾格要求在接到传信后立刻派遣精锐部队轻装出发,在南下追击开始后几十小时内陆续赶上了大部队。联军在出发追击的翌日、异鬼越过大峡谷后的第四天见到了狼林最北端的树木,并于下午接近末江,站到了通往最后壁炉城和临冬城的岔道口……然后追上了敌人。   嗯,这是大部分人的感受——但艾格更觉得像是敌人在等着自己赶来。   “易形者汇报,他们控鸟在南方不到十里处发现尸鬼大军踪影,看脚印的轨迹,判断是不久前才从最后壁炉城离开。”   最后壁炉城虽然并不坐落于国王大道边,但离大路也相距不远。既然尸鬼大军经过这座城堡又重新开始南下,那安柏家显然已经凶多吉少,不值得大军特意花几小时去夺回一座已经没有活人的空城。在从布兰口中确认“一强八弱”共九只异鬼依旧全在尸潮中而没有分开后,艾格没有浪费时间为北境人哀悼,而是下令大军减速但继续追赶敌人主力,布兰和易形者们全力盯紧尸潮和异鬼,同时派遣小股巡逻部队前往最后壁炉城探察情况。   天色已经暗下来,游骑兵稍后回报的内容也证实了艾格的判断,只是……最后壁炉城内外留下大量新鲜尸体没有消失的诡异状况,出乎了他的预料,一下让他察觉到的危险感上升了一个档次。   ……   “确定那些都是尸体,而不是一动不动伪装的尸鬼?有多少?”   在继续行进的大军旁停下,艾格严肃地询问起侦察兵关于最后壁炉城的具体情况。   几年前,自己跟着提利昂南下君临后,跟班扬出塞去寻找威玛·罗伊斯的游骑兵成员,在这条时间线里依旧如原剧情一般伪装成死人回黑城堡刺杀莫尔蒙,艾格可没忘了敌人会装死这一招。   “除去那些明显是在攻城时被杀死的尸鬼,大概有一两千,但全是妇孺,几乎没有成年男子和士兵。我们用龙晶武器尝试性地刺了其中一些,看上去和真的尸体一模一样,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侦察兵小队长谨慎地斟酌用词,“但为稳妥起见,为防敌人利用尸鬼对我军进行两面包夹,我建议调拨一百人手随我返回最后壁炉城,用火葬方式处理尸体。”   “不用那么麻烦。”从马车上下来站到了一旁的丹妮莉丝摇头道,“我这就把龙唤来,飞到前面去将尸潮拦住。咱们在天黑前便把那些……呃,异鬼消灭掉,再去慢慢收拾最后壁炉城,任敌人有什么阴谋,也来不及施展。”   “不,虽然十里路程在地图上看已经是追上了,但敌方毕竟不是静止目标。在实际作战中,军队哪怕冲刺过去也还得需要半小时……这么点时间说长不长,可一旦对方用什么手段击伤击落了您的龙,我们绝对来不及赶到解围并搭救。我坚持按原先约定好的办——陛下您的龙,必须在地面部队接战后,才能投入战斗!”   一副为女王考虑的忠臣模样,但实际上——艾格压根不在乎龙的死活。   不对,不是不在乎,他其实巴不得那三条龙全在大战中和异鬼同归于尽才好,只要丹妮莉丝活着就够了:自己向她宣誓效忠,可不是看中女王有龙,而是想拿她这“最后的坦格利安”的招牌,作为上舞台的阶梯和垫脚石罢了。没了龙的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依旧是女王,依旧是自己已经宣誓效忠的君主,却失去了一大依仗,只有仰赖自己的火药才能征服七国——而一旦她对守夜人军团的依赖度提升,自己作为总司令,将来胜利后在新的真龙王朝内的地位和势力也会水涨船高,甚至“挟女王以令诸侯”都不是梦想。   但,龙和异鬼同归于尽虽然最好,艾格也不可能干出在胜局未定前刻意弄死它们的蠢事来。他坚持不让丹妮莉丝的龙和自己的军队分开的真正原因是:只有同步行动,才能确保即使异鬼们击落了龙,守夜人也来得及用龙钢箭射尸体,阻止它复活成尸龙!   当然,这话艾格是万万不会说出来的。   他让侍卫传令命部队停下原地扎营并安排警戒,然后在路边蹲下——在从马车里搬出来的矮几上打开了地图,画了几笔,开始解释他这么做的原因:“事情有点异常,我怀疑——异鬼们是在盘算什么阴谋,才会恰好在今天的日落时分出现在我们视野中。”   …… 第440章 剿鬼(下)   那帮鬼灵精怪,还会耍诈和使阴谋?   丹妮莉丝轻抬秀眉,觉得艾格有些疑神疑鬼。   然而,守夜人总司令指挥他自己的军队打属于他自己的战争,自己才刚刚成为其所效忠君主不过两天,还没兑现约定中的内容,若一上来就靠龙把消灭异鬼的功劳抢了,似乎也确实有些不妥。   这样一想,她便耸耸肩,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你从哪里看出不对了?”   “不是看出,而是算出。我们身在军中,与士兵们同吃同行,对部队情况心知肚明,所以追击速度是已知的。”艾格用手指了指地图上连接长城西段和赠地之都后冠镇的那条线段,“而尸鬼大军的平均转移速度,也可以从它们前日‘一个白天从石门寨赶到后冠镇’这一点上大致推断出范围。再把敌人比我们提前十几个小时出发、全天赶路不用休息等条件考虑进去,这便是……”   这便是一个小学生都会做的典型追及问题。然而这个世界既没有小学,也没有‘追及问题’这个成熟的术语,找不到合适词汇的艾格最后只好改口:“这便是一个简单的算数题。”   在丹妮莉丝追问的目光中,他抽出一张空白的纸草草地涂写了计算过程,解释了自己的结论:“很遗憾的是,无论我是凭感觉猜测还是心算笔算,代入估计尸鬼行进速度的最高值还是最低值……最后得出的结果都是:我们不可能在接近长湖前便赶上敌人。”   “可我们现在就是赶上了。”   女王挺喜欢看男子在地图和白纸上写写画画的模样神情,但她更好奇:艾格这回打算怎么解释现实和他判断上的出入和矛盾。   “确实,要么就是我算错了,要么就是某个地方出了问题,导致现实和计算结果对不上。”艾格叹了口气,把草稿递给几个有点文化的侍卫,“大家传看一下,瞧我是不是哪里粗心算错了……不过基本可以排除。并非自大,而是这个问题模型实在太简单,想出错也难。如果不是算错,那——要么是最后壁炉城比守夜人的要塞还准备充分,异鬼死脑筋地强攻浪费了十几个小时——这不太可能;要么就是最后一个原因——敌人的速度比我原先计算的下限还要慢了许多。”   “那是好消息,我们为什么要停下来?”   “因为慢了许多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真的快不起来,另一种则是故意放慢速度,甚至停下来等了我们。而现在光凭已知的信息,我们暂时无法判断到底是哪种情况。”艾格眯起眼睛沉声回答,“眼下天色已黑,部队还没吃完饭,若强行追过去,我们便可能要饿着肚子摸黑打一场恶战……与其冒险,不如压抑住急躁,就地扎营,等待一晚。到底是哪种情况,明日便可知晓。”   他从纷纷摇头表示草稿上的计算没有问题的侍卫们手中接回先前那张纸,给这番分析下了最后定论:“如果敌人的速度真比我先前最保守的预计还慢,明早我们天亮立刻出发,在中午前就必然能追上……反之,若我们明天还是在临近天黑时才追上敌人,那便说明我的怀疑是正确的,敌人不是快不起来,而是故意与我们保持若即若离,想引诱陛下您——骑龙脱离大部队,率先冲进陷阱里去!”   “艾格大人当真是老成谋国,这是一次稳重的试探和确认。”已经骑马从长夜堡赶来追上了大部队的马奇罗笑着看向丹妮莉丝,“陛下,若确实是总司令谨慎过头,那今晚忍一下的后果也不过就是让战争晚结束一天……而若被他猜准真有问题,陛下轻率出击,却会让您自己和三条龙都陷入大危机。您贵为女王,不该拿自己冒险。”   丹妮莉丝仔细听完了艾格和马奇罗的话,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点点头表示同意。此时,站于一旁还在等命令的侦察兵却忍不住发问了:“那……大人,最后壁炉城那边到底如何处理?”   “不用处理了。”在轮椅上沉默了好一会的布兰·史塔克睁开了眼睛,完成了他通过乌鸦之眼进行的近距离探察感知,“安柏家城堡内外留下来的尸体都是真的,异鬼们应当是没有多余的力量可以转化尸鬼,才会抛下了那么多尸体不管。写信通知后冠镇,让留守人员派遣后勤去收尾即可,无需额外关注。”   “它们没有多余魔力能转化尸鬼了?”艾格眉毛一扬,差点脱口而出询问这是不是也同样意味着敌人没有魔力转化尸龙,但犹豫了一下,最终不打算冒这风险,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多等一夜也不错,可还有一个问题。”丹妮莉丝重又开口,“明日白天能追上结束这桩破事自然是最好,可万一证实敌人确实是故意放慢速度诱我出击,最终又该怎么解决问题?总不能就这样一路让三条龙跟在士兵后头,追着异鬼到南方去吧!”   “敌人不是向北逃往塞外,而是前往北境腹地。只要紧紧咬住,总会有人能牵制住敌人脚步,让异鬼们被迫慢下来的。”眼下正好有军队在北上,可以扮演这一角色。艾格原本还怕敌人会一路扩军最终膨胀成战争开始时那样的壮观尸海,如今连这一担心也解除,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布兰,你兄长所率的北境联军,此刻到什么位置了——你能否用乌鸦设法确定他们位置并联系上他们,以求两军互相配合,最好能南北夹击异鬼?”   ……   罗柏·史塔克在接到长城警报后立刻向北境发起了总动员。   考虑到战场在赠地而临冬城处于北境中心,为免那些封地更靠北的诸侯军队浪费时间,他将送出信里的军队集结地点选在了最后壁炉城西靠近国王大道的村庄里。   托正值冬季所以大部分居民都聚集在避冬市镇的福,再加上北境本就处于与铁群岛长期战争状态而时刻保持着警惕,随时处在绷紧状态的北境各家召集军队速度相当之快——其中,临冬城的军队在大战爆发的第二天、即接到警报的当日中午,尸鬼还在从石门寨赶往后冠镇的时候便动身出发,急而不乱地匀速北上,途中汇合了同路且较近的赛文、葛洛佛和波顿三家军队,合计六千多人……经过几天跋涉已经接近了长湖,还有不到两日路程便能赶至最后壁炉城。   但就在于湖西侧的国王大道上停下过完夜,准备出发继续赶往集结点的这个清晨,亲率大军的北境守护却碰上了一件怪事。   一只乌鸦忽然从天上飞下来,停在了正在享用早餐的他肩膀上。他伸手去抓也不躲,拿到面前一看,鸟足上绑着一卷纸,写着最后壁炉城已被攻陷、异鬼正率大军南下等紧急情报,并要求北境军队就地停驻,搭建营寨准备阻击敌军。   ……   聪明的信鸦经过训练确实可以记住好几个地方,这没什么稀奇,但再聪明也只能往返固定鸦巢,而没法给移动中的目标送信,更别提这样精准地将信送到最高统帅本人手中了。看完这惊人消息的罗柏立刻令人叫停了大军的开拔准备,并向一同进餐的其余贵族们宣布了信中内容。   “这乌鸦是怎么准确地找到大人您的?”在场的贵族们用怀疑和警惕的目光盯着被罗柏放开后仍飞回他肩上的那只黑色大鸟,赛文家族的族长最先开口质疑,“从来没听说过乌鸦还有找人这本事,可别是敌人施展妖术派来乱我们军心的间谍,想拖延我们行程,好让我们永远赶不到长城助战!”   那只送信的乌鸦哇地大叫了一声,仿佛是在抗议此番对自己的指控。   “守夜人接收了塞外的野人,听说他们中有人确实掌握控制动物尤其飞鸟的本事。”葛洛佛伯爵开口问道:“这信是谁写的,有署名和印章否?”   “落款是我弟弟布兰,盖的是守夜人的官方纹章,看上去不像仿冒。”罗柏皱着眉——老实讲,他还真忘了布兰的字迹是什么样了。“兴许是吾弟在塞外待的那段时间里,习得了什么用乌鸦传信的神奇手段——各位大人怎么看,我们该如何应对这信中的消息?”   “假设消息属实,那守夜人在干什么?”又一名贵族愤怒地说道,“先前不是说异鬼是越过大峡谷进入的赠地吗,最后壁炉城离大峡谷有多远,怎么会才四天功夫不到就沦陷?那艾格·威斯特吹起自己的本事来天花乱坠,怎么如今真打起来,却阻不住敌人一时半会?!”   一帮家主和随同子嗣们七嘴八舌,都发表起自己的意见来,原本好好的一场早餐会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各位,请安静!”卢斯·波顿咳嗽一声说道,“异鬼率领的是死人,不好拿活人的标准来判断它们的进军速度。别的不提,假设它们能以我们北上的速度日夜行军,那三四天功夫赶到临冬城也非没可能。不管怎么说,守夜人第一时间发出了警报,眼下又紧咬着敌人追到了最后壁炉城,并没有全然不发挥作用,总比九十年前那个‘睡大觉的杰克’让敌人过境了都没发觉要好。”恐怖堡堡主的音量不大,却总是有奇特的穿透力,“眼下我们该判断的是:这份信件到底是否真来自守夜人,还是如赛文伯爵所说,是来自异鬼的妖术?”   卢斯·波顿的话提醒了大家,于是——又一轮新的讨论开始了。   “先把这乌鸦关起来,别让它飞跑了!用龙晶捅它一下,若是异鬼的法术,必然顷刻便死!”   “扯淡,什么乌鸦拿龙晶捅一下不会死?”更清醒的反对者说道,“我倒觉得,是真的又如何?北境军队什么时候要服从守夜人的指挥了!我们有对付异鬼的龙晶武器,也带了火油沥青,怕什么?在此地耽搁一天,敌人便侵入北境深一分,坐视敌人入侵自己的领土,是最大的无能!”   “放屁,尸鬼是什么样子,我们都是见过的。坐视敌人入侵是无能,带着眼下这区区几千人迎头上去送死,留下几十万北境人任异鬼宰割,便是荣耀和勇敢了?若信上内容属实,就地扎营,建起围栏路障进行防御,等待霍伍德和陶哈两家的军队追来汇合,然后与守夜人对异鬼进行两面夹击,才是唯一不会全军覆灭的办法。这不是‘服从守夜人指挥’,而是眼下的唯一出路,信上不写也得这么做!”   ……   一通吵吵嚷嚷的争辩虽然看上去毫无积极意义,但统帅者却确实可以在“旁听”这一过程中渐渐吸收各方的意见,填补自己疏忽的思维死角……很快,罗柏便酝酿并完整了自己的想法。   “好了!”年轻的北境守护抬手终止了这场有升级倾向的激烈讨论,一锤定音:“我们就地扎营,各家安排人手工具,到两旁森林中伐木,建造临时尖刺路障和围墙,做好迎战准备。此外,派几个最好的骑手,带够换乘的马,轻装北上查探情况。无论是发现敌人踪影,还是一路顺利赶到最后壁炉城,都立刻返回,汇报所见内容!”   …… 第441章 困兽犹斗   龙在视野边缘的天空中展翅翱翔着。   无论是庞大的体形还是放射出的强烈魔力波动,都让它们仿佛黑夜中的灯火般显眼醒目,即使夜色渐深仍旧清晰可见……近在咫尺,却说什么也不跨过这最后一段距离飞入射程。   时刻感应着三条龙位置动向、对它们谨慎走位咬牙切齿的同时,首席寒神祭司又隐隐感觉到了西南远方的道路尽头也开始出现的密集生命气息。   要么那是一座建立在大道旁的要塞,要么就是一支闻讯赶来的人类军队,而无论是哪种可能,南下的路都被堵住了!   这就是计划破产的最糟糕后果了:对长城的闪击战未能得手,改变计划继续遇挫,一步又一步下来,局面终于走到了满盘皆输的现在。不知不觉间,本该是人类天敌和世界毁灭者的它们,居然落入了即将被猎物们包夹消灭的下场……尽管已经离长城数百里之遥,但矗立在视距之外的那道魔法冰墙,却依旧时刻不停地提醒着寒神祭司们——什么叫绝望。   无法通过自扮诱饵勾引三条魔龙前趋攻击,那与带齐了各式克制性武器的守夜人接战便毫无胜算。但继续南下呢,不仅离那条生死攸关的魔力浓度阈值线越来越近,还得面临另一支状况不明的人类军队的阻截,当真左右都是死,叫人难以选择。   ……   若从“上帝”或者说“卫星视角”俯看地图,眼下寒神祭司们其实还有一个更稳妥的办法能摆脱危机:离开大路,向西撤入狼林,依靠茂密的森林和山地氏族领地的复杂地形环境来摆脱人类追击。游离在魔力浓度的红线以北,缓慢恢复魔力,继续苟下去等待转机。   然而,这一方案除了违背寒神的最后一项指令外,还面临另一项更实际的致命难点:尸鬼们虽然不需要休息,但操控起来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容易。   除了少量在杀死后当场立刻转化、且刻意注入额外魔力以保留大脑思维和控制中枢功能的“智尸鬼”——例如当初装死潜入黑城堡刺杀守夜人总司令的那种外,大部分尸鬼其实只是躯干被注入魔力强行唤醒,得以化身傀儡……能在施法者控制下按其意愿行动罢了。由于大脑早已腐朽损坏,纯傀儡的干尸鬼们其实连动物层次的思考能力都无,在行动所需消耗的魔力降低到极致的同时,缺点是所有动作都必须有异鬼发布指令遥控。   举例对比就能清晰地理解这其中的区别:在夜王身死后的这场人鬼追击战里,艾格向赠地军队下达的命令是“跟随大部追击敌军,不要掉队”,至于怎么执行命令,每个士兵都可以用自己的大脑来判断。而寒神祭司们向尸鬼下达的命令却要具体得多:“迈左脚”、“迈右脚”、“保持平衡”、“再迈左脚”、“再迈右脚”……   依靠着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超低温魔法思维器官,异鬼拥有远超人类大脑的算力,充当大量尸鬼的思考中枢并无问题……然而,前提是魔力充足:一旦所要发布的命令复杂度提高,那异鬼们所要承担的计算压力也会骤增,这进一步造成魔力消耗速度加快——自然也意味着在低魔力环境下寿命的迅速缩短。   在进攻守夜人的大峡谷防线时,倚仗着背靠无穷寒魔力支撑的优势,寒神祭司们就像一台台插着电源开启着“高性能模式”的笔记本电脑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对每一个尸鬼进行微操以减少伤亡扩大战果——可一旦跨越长城来到塞内,拔掉电源只能依靠自己体内的电池后,他们就得转入“节电模式”,消耗每一分魔力都谨小慎微了。   离开大路钻入森林和山地,对追击的人类军队而言不过是赶路累一点,视野差一点的区别。在绿先知和易形者们参战的情况下,根本不怕跟丢敌人或遭遇埋伏……但对于已经魔力见底的寒神祭司而言,操控数以千百计的尸鬼在复杂路况下行进、单独绕开障碍物等复杂操作,就仿佛在还剩5%电量的情况下还打开了一个高耗游戏一样,是在燃烧生命强撑——不仅没法真摆脱追兵,甚至还会面临在被追上前便魔力耗尽消亡的危机,根本没法纳入考虑。   诱敌破局不成,如今又面临腹背受敌、无路可退的困境,被半逼半赶着只能趁夜色继续南行的首席寒神祭司,只觉一阵糅合无奈和凄凉的陌生感觉窜遍身躯,涌过心头。   他并不畏惧死亡,却会为存在目的无法实现而困扰懊恼。   但,在重新感受了一下体内因尽力节省而还算充盈的魔力后,几乎填满身体的气馁缓缓被赴死的慨然和果决取代:若只靠自身为饵行不通,那再加上前方拦路之敌们的性命呢?   明日那一战,要么是时隔千年后又一场冰与火之争的终结,要么便成为反败为胜的转折契机。就算输,也要败得壮烈!   ……   天又亮了。   在一番规劝和旁人的赞同支持下,追击的联军环绕着女王和三条龙就地扎营,于刺骨的冷风里又挨过了一夜,并按艾格计划于夜尽天微明时分起床用餐,早早开拔,沿着国王大道上几乎被新落积雪覆盖的尸鬼大军足迹继续向南追击。   仅仅一夜过去,路面上本已被尸鬼们踏平的积雪便又有了能盖过脚背的厚度,这让士兵们的每一步前行、马车轱辘的每一圈转动都无比艰难。但没人抱怨……相反,大家都在庆幸:情况本可以更糟。   赠地接纳塞外民后充足的人手和防御预案完善的战前部分,让这条路直到大战爆发的当日白天依旧有专门的维护队在清除积雪。   如今,那些往日里看起来白费力气的清理工作显现出了巨大的作用:两旁先前就清扫堆铲而出的雪坡超过了一人高,仿佛两堵漂亮的白堤坝拱卫着通道,而中央则是明显凹下去的国王大道路面——这样显眼的特征,让道路的位置即使在漫天白地里依旧显眼异常,无需向导也不可能迷路。   呼啸的寒风从西边袭来,裹挟着无数雪花飞过,这又是凛冬季节里不见太阳的寻常一天。五千赠地军队在三条龙的护卫下一路南行,上午结束时没能见到敌人踪影,下午赶了半天路依旧只能看到地上越发清晰的踩踏印记,最后,很神奇地——正如艾格所猜测那般:在天黑前的半刻,灰蒙蒙的尸鬼大军出现在了易形者们所控飞禽的视野中。   拼了老命急行军一整日,连腿都跑麻了,追击部队与敌人的距离却恰到好处地既没增加也没缩短,这可能是巧合吗?   至少丹妮莉丝没这么觉得。在事实面前,小女王再无疑问,她在大军停住脚步准备起锅造饭时便一声不吭自觉地将三条龙唤回了地面,没再提半句主动出击的事。   在漫天飞雪里点起阵阵炊烟,等待着晚餐和休息睡眠的士兵们却在吃上第一口食物前便等来了让人腿筋发麻的消息:艾格下令赠地军队不搭建帐篷作过夜准备——吃完晚饭后,他们将趁夜继续追击,在天亮之前,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   当然不是总司令忽然抽风信心爆炸,觉得五千赠地士兵能在黑夜中打赢与上万尸鬼的野外遭遇战了,而是根据布兰·史塔克报上的消息和地点,罗柏·史塔克亲率的北境第一批援军在接到乌鸦传信后停驻在了南方不远处,从尸鬼大军的速度上来判断,它们若继续沿路前进,再过几小时在天亮前便必定会撞上严阵以待的北境先锋部队。后者将为赠地追击部队拦住目标一段难以判断长短的时间,却绝不可能独力取胜,不管经过一整日的疯狂行军有多累,赠地大军也得咬牙继续前行,争取将一切在今夜了结!   …… 第442章 长湖血战(上)   不见星月的漆黑天穹下,北境军临时营地内灯火通亮,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士兵和他们带起的憧憧人影。   轻装北上的骑兵侦查队、不断飞来精准将信送达罗柏手中的诡异乌鸦——两者带来了相同的情报:天黑前尸鬼大军便已行至于大道北面十英里处,按照正常速度,将在午夜前抵达他们匆匆修建起的临时阵地。   这支北境军队是幸运的,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一支数量被削弱到鼎盛时十分之一,带队异鬼们魔力也已近乎耗尽,堪称“强弩之末”的敌人;但同时,他们也即将成为这场战争中第一批——在没有野火、没有爆弹、没有龙钢武器也没有坚固工事保护下与尸鬼在平地上接战的人类部队。   下午时分陶哈家族部队也从后方赶来加入大军,北境军总兵力达到了七千。花一整天时间依靠新伐树木和铲起雪堆构建起的脆弱围墙和路障,以及少量的龙晶和火油沥青等燃烧类武器——便是他们眼下的全部底牌。   而敌人,则是侦察兵所描述的……“密密麻麻一大团黑潮。”   随军带来的火把、油灯被毫不吝惜地全部拿出来点起,光芒将整个防线都照亮,却终究没能穿透纷纷扬扬的大雪射入营地外的黑暗。士兵们抓紧弓箭和长矛,站在正对着北面的矮木墙后,静静等待着最终大战的来临。   众贵族在接到命令第一时间就集结起并带着北上的士兵,莫不是这两年参与了西境灭狮、对蓝礼·拜拉席恩残党、对河湾地、对黄金团乃至不久前与铁民作战的百战精锐。但此时此刻,在冰冷的黑暗笼罩下,多年前老人们口中讲述的那些能令小孩子尖叫大孩子做噩梦的故事不断浮现在他们面前:林间的白鬼,冰冷的阴影,骑着巨大的蜘蛛追逐热血的人类猎手……   灵魂深处埋藏的恐惧翻腾上来,无论多么勇敢和见多识广的战士,都难免因为紧张和寒冷而瑟瑟发抖。   ……   信鸦们最先骚动起来,它们扑扇着翅膀狂乱地鼓噪,随着时间推移甚至开始撞击鸦笼,一副恨不得拆掉笼子飞走的发疯模样,管理员尝试用碎肉和玉米安抚它们,却被隔着笼子和手套都啄疼,只好作罢任由它们折腾。   随后是狗,各家或多或少习惯性地带来了一些战犬,以备追击和打猎补充战备时用,其中尤以波顿家从恐怖堡带来的猎犬为多——它们起初只是夹着尾巴挤成一团害怕地呜咽,但很快仿佛受笼中扑腾信鸦的感染也变得狂躁起来,虽还没极端到咬人的程度,却发了狂般又吠又叫,拼命想要挣脱绳索向南逃开。驯兽员在处理状况时甚至一个没拽住,让几只拖着狗链逃了回去,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最后,人们不得不将狗全拴在深深钉入冻土的木桩上,才算勉强结束它们带来的混乱。   但即使被牢牢牵住,这群畜生依旧咆哮哀嚎着,把狗链拉扯得咣当作响,引得士兵们咒骂不已。   雪下得越来越大,士兵们不得不添加火油并遮挡落雪才能维持铁盆里、火把上的焰苗,开始有等得不耐烦的贵族质疑尸鬼们是否钻入狼林绕开了他们的营地。在一片肃然中煎熬地等待了超出预计的一两个小时后,敌人终于出现在了哨兵的视野中。   由于没有坚固围墙的制高优势,迎面而来的尸鬼海在低矮哨塔上北境士兵们眼中并不是一片黑色潮水,而是一道粗厚的黑线,仿佛忽然从远方黑暗的地平线里孕育而出,踢着积雪狂奔而来扑向他们,从警报的号声响起到近在眼前,总共不过短短几分钟。   鸦鸣、狗吠、马嘶,以及身边士兵们的吸冷气和低声惊呼——经由大雪的削弱,一切声音听起来似乎都很遥远,但下一秒,哨塔上一线指挥官的大声命令便让所有人都从恍惚中回到现实。   “敌人到了。”那个如洪钟般响亮的声音咆哮道,“抽箭,点火,搭弓!”   数百根羽箭被从数百个箭袋中抽出,凑到火焰上点燃裹在前端的油布,搭上了数百根弓弦。   “天哪……到底有多少?”   “别说废话,稳住不要慌!”洪钟般的声音重新道,“好了,稳住……等我下令……拉弓!”绷紧的弓身发出吱呀声响,火箭的尾羽被弓手拉到耳际,前端明亮的光芒让他们完全无法看清外界,只能凭感觉确定那些东西正穿过大雪隔着一道矮墙朝营地涌来,惊悸和斗志让他们双臂颤抖。“再等一下!”指挥官的声音再度强调,在弓手们张弓两秒后,终于——“放!”   几百根带着火光的羽箭嗖地射出,越过矮墙飞到空中,再如星辰坠落般砸进了尸鬼潮中,肉眼可见地阻慢了敌人一拍。   “再点火,搭弓!放!”   又一阵嗖嗖的羽箭声。   “换龙晶箭!步兵上前,准备!”   两轮火箭过后,黑潮涌到木墙前,弓手们再无时间等火箭烧热射出,终于开始动用起了守夜人早早提供的少量黑曜石武器。乌泱泱一片涌来的尸鬼们在攻击下有的失足跌倒有的浑身冒起火焰,但巨大的数量优势让它们全然无需顾忌损失,再顶了一轮龙晶箭雨后,尸海终于抵达了冰木砌成的低矮围墙,嘶吼声里开始真正冲击北境士兵们的防线。   由于时间仓促,北境士兵们不可能将围墙建得坚固高大,他们只是将新伐倒的树木一头削尖尽可能钉入冻土里,然后在围墙背后尽可能堆铲冰雪拍打严实作为支撑罢了。与其说是围墙,倒不如说是一道木栅栏,而在这道栅栏之外,士兵们也按照守夜人提示清掉了雪层,用拆毁的马车、木桶乃至搭帐篷材料铺成了窄窄的隔离带并浇上火油。密集的火箭很快点燃它形成起熊熊的火焰之墙,给军营内的士兵带来了些许安全感。   ……   依靠着守夜人用乌鸦送来的作战辅导,罗柏·史塔克也为他这场战斗简单制定了战术。   尖刺木桩和矮墙在一马平川的国王大道两旁硬生生造出了有利地形,能够延缓敌人的攻势,弓手们可以趁机抛射箭矢进行第一批次杀伤,而一道火焰隔离带又能有效杀伤被拦在围墙外扎成堆的敌人;再安排步兵在墙后列阵收割活着冲过火焰并翻过围墙的敌人,而骑兵和预备队则持着火把来回巡逻,准备应对任何冲过防线的敌人。   明眼人到这里应该看得出了:罗柏尝试在这片长湖之畔的原野中复制守夜人倚靠要塞抵御尸鬼的成熟战术。   其思路和战术安排没出问题,魔力严重不足的异鬼也没再像进攻后冠镇一样施法熄灭火焰……但无法克服的难点在于:用寻常材料制造的火焰隔离带,在火力、规模和跨度上都无法与守夜人精心准备的火海歼灭区相较,而用木材和冰雪匆匆搭建成的单层矮墙或者说木栅栏更没法和长城沿线各据点用数月时间以石条和冻土砌成的高厚围墙比高下,数量有限的龙晶武器,更是雪上加霜。   这里差一点、那里差一点……最后在战斗中呈现出的,便是天壤之别的综合效果差距。   而他们的对手呢?   没有感情的尸鬼不会因为连番战斗失利而士气低落,没有知觉的它们亦不会害怕尖刺、路障的磕碰和火焰的灼烧。仍余一万多的尸鬼在狭窄的战线上排布出的密度和攻击强度和十万或一百万并无直观差距:反正就是漫山遍野地扑上来。在操控者的死战决心下,尸鬼们靠肉躯串满尖桩,靠尸体填平矮墙,靠你压我我踩你的重量累计和冲击力,仅在矮墙外被耽搁了不到十分钟,便开始成段成段地翻越或推倒木栅栏,如履平地般涌进了营地内。   弓手撤至盾手和矛兵身后,继续抛射箭矢杀伤敌人,而亲自督战的罗柏·史塔克则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火炬——朝士兵们大吼起来:“士兵们,随我作战,挡住这些怪物,北境万岁!”   “北境万岁!”   在山呼海啸的齐喝声中,成百上千肩并肩组成阵列的士兵们迎上了挤过尖刺木桩、冲过火焰并推倒了栅栏的尸鬼们。   “杀!”   “该死,怎么还有熊?长矛呢——救命!啊!”   厮杀的怒吼,受伤的惨叫和武器与肉体相撞的闷响顷刻间传遍了整个临时营地。这一战的参与者是北境精锐,在罗柏率领下横行整个维斯特洛未逢一败的常胜之师,即使面对埋伏依旧能打出气势的铁军。即使在没有充足龙晶武器的情况下,他们也制定并安排了替代战术:用盾手和枪兵抵挡并控制住尸鬼,再由手持火把或龙晶武器的人来杀敌。   理想且正确的战术,士兵的战斗素养也足以高效且准确地执行,但战斗毕竟不是一方的事情。在实战中,情形更多时候并不按设想地进行:尸鬼们前赴后继不计生死的冲击往往能将盾手撞翻推倒;而枪兵即使以武器刺穿控制了尸鬼,尸鬼也能恍若无事般径直沿着枪杆走近,挠破士兵露出惊讶表情的脸庞、扭断他保护不足的脖子;至于火焰,这确实是能消灭敌人的有力武器,但它生效得不够快,到处都是身上冒着火还在与北境士兵搏斗的尸鬼,人类虽然不受火焰克制,但对高温的灼伤却毫无抵抗力……   初次与尸鬼作战的慌乱紧张,克制性武器的严重不足……主观客观上一大堆的不利因素,最终无法靠士气和勇敢来填平,阵列随着敌人的推进不断后退,惨叫和痛嚎声此起彼伏越发密集,预备队的迅速投入战斗也丝毫未能扭转不利局面。开战几分钟后,崩溃尚未出现,身经数十战累计出的经验却已经清晰地告诉罗柏:这一战他没有丝毫胜算。   (守夜人是怎么击退这样的敌人,并敢追着它们跑的?)   “大人,北境之主不容有失,我们顶住这里,请您撤到后面去!”   “闭嘴!”罗柏没忘记自己上次撤退付出了失去冰原狼灰风的代价,亦不得不承认,那一次他确实应该撤退。但这回,面临和铁民截然不同的诡异之敌,他此刻撤向后方,待尸鬼踏过……不,是操控着身边这帮北境精锐的尸体直奔临冬城和北境腹地时,他又能再撤往哪里?“你们发誓过效忠于我,那便随我死战到底!今日谁敢拉我离开战场,我到安全地带的第一件事,就是砍掉他的脑袋!”   封君发出了死战到底的宣言,追随者和士兵们便皆鼓起勇气呐喊着反击,尚未直面尸鬼的人们在指挥官的指示下点燃帐篷、粮食和残余的火油,整个营地内到处火光冲天……就在北境士兵们发起视死如归却难以扭转颓势的反冲锋,罗柏也举着火把于心腹们簇拥下逆势挤进战场中心的混乱时刻,战场正上方的天空中忽然响起一声雷鸣般的轰响。   在第一个人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前,一道橙红色的巨大火柱,便仿佛神罚之剑般从半空中劈落,直插进刚刚越过围墙的尸潮中。   …… 第443章 长湖血战(中)   女王骑乘的黑龙在降到二三十米的高度时开始吐息,下方北境军队在围墙外点燃的火墙虽然烈度不足以阻挡尸鬼的进攻,却为丹妮莉丝在空中分辨敌我和进行俯冲攻击充当了完美的火光制导,粗大的焰柱不只是直插而下仅攻击一点,而是仿佛天神的犁刀般从东向西刮过尸海,轻松割开地面上尸鬼所组成的黑潮,在所经之处留下一道焰痕和无数浑身冒火的尸鬼,像撕裂破布一样将整支死人大军分成南北两块,瞬间遏制住了它们对北境军阵地势不可挡的进攻。   随着卓耿率先发起攻击,韦赛利昂和雷哥也跟着俯冲喷出烈焰,这片长湖之畔的荒芜平地和上空登时火光四射、烈焰横飞,场面精彩到简直像是在开烟火大会。   ……   看着远处低空盘旋如同巨型火焰喷射器般疯狂杀戮着的三条魔龙,艾格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已经咬上了敌人尾巴,在战斗随时可能爆发的情况下,丹妮莉丝晚餐后便没再继续乘马车而是骑到了龙背上。对飞在天上的女王,艾格可没有对讲机能再向她喊话……仅凭默契进行配合的结果就是:在赠地大军距离战场还有一里多遥,才刚刚能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后不久,三条龙便越过士兵们头顶,急不可耐地飞向了战场。   艾格先前反复强调并让丹妮莉丝答应了的约定是:“龙在地面部队接战后再投入战斗”,但如今……不知女王是将北境军队与尸鬼大军的交战也视为满足了“地面部队接战”的条件,还是太过高估三条龙的战斗力和赠地军的行进速度,最终还是不顾警告任性地提前加入了战斗。   事已至此,跺脚和咒骂都毫无意义,赠地军队能做的,也只有赶紧冲过去,为三条龙进行助攻和分担压力,顺便为可能出现的意外兜底了。   “各位神射手,听好了。”艾格先用正常的音量向围在身边的核心战士们说道,“加入战斗后,第一目标是异鬼,第二目标是可能被敌人击落的龙,如果它们摔落地面并失去生命迹象,确保它们不会变成敌人!”   “明白了。”   “是大人!”   “没问题。”   听着这些全村的希望们肯定的答复,艾格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后,拔剑扭头,向身后的士兵们大吼:“勇士们,最后的时刻到了,全军出击!”   若是平地,一里出头的距离跑步前进瞬息可至,但踏着积雪,好几百米的冲锋距离却会让队形因士兵个体之间的体力差异而前后拉扯成长条状,但艾格不敢等下去了——女王的急性子让一系列战术安排全然无法实施,相对于保持阵型,眼下更重要的是赶到战场,确保尸龙不会出现!   高亢的冲锋号声里,赠地大军抛下辎重马车——上至守夜人总司令下至随军的兼职伙夫,全数高举着各式武器,怪叫着向战场冲去。   ……   尸鬼损失惨重,局势也危在旦夕,但成功把三条龙引了出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首席寒神祭司将所有尸鬼的操控权都转移给了同僚,端着夜王留下魔冰长矛,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魔龙上。   他先是任由三条龙俯冲而过,对尸鬼们进行了第一轮焚烧,并在这一过程中收集到了它们详细的速度、高度和喜好的飞行轨迹等重要信息,才开始挑选目标。   靠翅膀把这么庞大的躯体送上天,即使有着中空的骨骼和身体结构也绝非易事——只要伤到翅膀,魔龙再强也得乖乖落地。只要三条龙还敢第二次俯冲,他和剩余祭司们同时发起攻击,也有六七成把握能将它们全部击落。然而,打落下来容易,想杀掉这种皮糙肉厚的恐怖生物却很难,而想扭转眼下的必败之局,不仅得杀死龙,还得将它们化为己用。   龙是魔法生物,体内天生便含有火属性魔力,虽然密度和拥有纯魔之躯的寒神祭司全然无法相比,但已经成年的它们胜在“足够大”:无论肉体魔力密度多低,乘上巨大的体形后总量都会是天文数字——即使现在有条龙立刻凌空暴毙跌落到寒神祭司面前,没有全盛夜王的实力也别想将其体内的火属性魔力清除干净并转化为傀儡。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利用好仅剩的那支、已故夜王精心凝聚注入了大量寒魔力的魔冰长矛。   这种强悍的限量版武器仅有夜王有能力制造,在前者身死那一夜也曾差点面临自毁陪葬的结局,幸而原主人及时将其所有权移交给新任首席祭司,才勉强没有消失并保留下大部分能量……只要将其射入龙的体内,它就会像射入尸鬼体内的黑曜石一样将龙血肉中的火属性魔力中和得干干净净,这时候再灌入寒魔力,便能较为轻松地将其转化为傀儡。   【先用冰矛射杀三条龙中的一条,再用石块或其它东西攻击翅膀将另外两条击落,将射杀那条转化为傀儡后……飞到空中,接管全部尸鬼的控制权,利用在空中人类的龙钢武器攻击不到的优势,从容赢下这一战。】   这是唯一能破局的计划,其中任何一步没执行到位,都会让这一战只是一场徒劳的垂死挣扎。但只要全部顺利完成,无论这一夜后己方还剩下几名祭司、多少尸鬼,哪怕只剩自己一个,都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   三条顺利完成了第一轮火焰洗地的龙盘旋一圈后重新飞回尸鬼潮上空,因为没有遭到攻击甚至大胆地飞得更低。对魔冰长矛而言,随便射哪条中了都必杀无疑,但对首席寒神祭司来说:要在魔力不满的情况下确保能当场快速转化为傀儡,就必须得谨慎选择目标。   在三条龙第二次开始俯冲的一瞬间,他挑中并锁定了目标——最小也是最近的那一条。   没有太多犹豫,脑中继承自夜王的记忆被提取而出,在第一轮攻击中收集的魔龙飞行数据被代入射击模型,汹涌的计算量在瞬息之间完成并得出了结果,首席寒神祭司调整好姿势和冰矛的朝向,果断地出了手。   尖锐的破空声淹没在战场中人类士兵们的咆哮、惨叫和号角声里,冰矛的黯淡光芒也在满场火焰的混乱光环境下微不可察,在三条龙纷纷吸气张嘴,喷吐出第二轮龙焰的刹那,身形略显娇小的白龙忽然哀鸣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合拢翅膀直直地撞向本该用怒焰灼烧的尸潮,轰然坠地……在地上滑动几十米犁出一道深沟,撞翻压碎上百只尸鬼后静静地躺在了尸海和雪地中,再无任何声息。   “韦赛利昂!”   丹妮莉丝声嘶力竭地呼叫着白龙的名字,一边让卓耿仍旧喷吐龙焰一边转向白龙落地的位置,尝试救援和保护自己的孩子。但变故仍未结束,继首席寒神祭司一击得手将白龙击落后,剩余两龙也相继遭受到了来自其余异鬼各种形式的投射攻击。砰砰声里,打在龙胸腹部厚重鳞甲上的石块倒还算不上威胁,但命中作为翅膀的前肢和穿透翼膜的那些,却立竿见影地影响到了两龙的飞行能力。   虽未如白龙般直接坠地身亡,但黑龙和绿龙还是在吃痛的愤怒咆哮声里喷吐着火焰,被迫滑翔着落向了地面。   …… 第444章 长湖血战(下)   龙算不上智慧生命,但它们是有脑子和思维能力的。虽被异鬼组团击伤后无力再维持高度,却也绝不至于蠢到落进底下的尸鬼群里去,雷哥在滑翔中下意识地向骑乘着卓耿的丹妮莉丝靠近——最终,两条龙相距不远地迫降到了尸鬼军队的北面边缘,在沉闷的落地声中溅出大片雪花,没有直接陷入包围。   北境军队列布的阵型早已被冲散摧垮,士兵们几十上百一团地狼狈退入营地中,靠在火堆旁进行小股形式惨烈而毫无章法的近身混战。若非龙及时出现鼓舞了士气,早已兵败如山倒溃逃向南方。但已经支撑到极限的他们很快惊讶地发现:前一秒还在蜂拥而入撕咬扑杀着他们的死人,下一秒却像退潮的海水一样完全放弃了正面战斗,齐刷刷头也不回地折返向北面,重新越过已成废墟的栅栏和黯淡下来的火墙,撤离了战场!   哦,不,不是撤离战场。劫后余生的北境人惊魂未定、不明所以、犹犹豫豫地聚集到栅栏边向北张望,马上惊讶地发现:敌人不是在逃跑,而是在聚拢最后的力量,去追那两条落地而未死的龙!   ……   龙焰对密集阵型的克制效果如此惊人,投入战场不过几分钟,所杀伤的尸鬼便比七千北境军队血战近半小时加起来还要多,经过一轮半洗地后数量终于跌破五位数的尸鬼再也没法营造出人山人海的景象,围向两条落地魔龙的死人虽然依旧黑漆漆一大片,却已经可以看得出彼此间隙中的白色雪地和整个尸群的轮廓边界,再不是原先望不到边的墨色尸海了。   没有鳞甲保护的翅膀容易受伤不假,但落地的龙依旧是不可战胜的恐怖巨兽,雷哥和卓耿遥遥地互为掩护,依旧凶猛而势不可挡地向试图靠近围杀的尸鬼喷吐烈焰、抽甩有力的尾巴,所到之处的尸鬼不是被化为飞灰便是打烂身躯筋骨。若不是只有一个头一条尾巴,尸鬼冲锋到它们体力耗尽、胆汁吐光也别想靠近它们一步。   然而,混杂在尸群中的异鬼虽然魔力早已耗尽,却依旧是有着惊人神力的强大战士,它们以投掷物继续攻击落地变为活靶的二龙,连续的破空声里,棱角尖锐速度惊人的石块把龙身上的厚重鳞片都砸得开裂脱落,甚至有好几次险些命中龙的双眼和卓耿背上的丹妮莉丝,成功干扰了二龙畅快地以火焰收割的节奏,逼迫着它们闭上眼睛护住要害和骑士,让尸鬼们成功从四面八方逼近了它们。   绿龙雷哥被石块打得头破血流,强忍了片刻后挨不住痛,怒吼一声后扑扇着受创的翅膀强行升空,飞离了险境,只留下载着丹妮莉丝的卓耿,因为翅膀破了一个洞,又多带了上百斤重的鞍座和龙骑士,无法再度起飞,只能一边招架着来自异鬼的骚扰性投射,一边竭力阻止包围圈向自己缩小。可惜成百上千的尸鬼里,免不了会有些漏网之鱼闯过龙焰和巨尾横扫的防护圈涌近到它身边,尖牙利爪和破烂刀剑的物理攻击对龙而言只是针扎挠痒,但不顾一切地攀爬上龙腿、龙背的些许尸鬼,却直接威胁到了其上的龙骑士,情势危在旦夕。   就在龙女王及其座驾皆陷入前所未有之危机的时刻,从一里以外踏着冰雪冲锋而来的赠地军队总算是狂奔着赶到,在喊杀声里接近落地的巨龙,开始为盟友解围。   首先抵近战场的是骑着北方特有矮马的山地氏族骑兵,和世上其它任何一地的骑兵都不同的是,他们并不端起骑枪或抽出刀剑发起冲锋撞入尸群,而是以相对骑兵极慢但寻常尸鬼绝对追不上的速度掠过边缘,从鞍座旁的布袋里取出龙晶爆弹,以火把点燃引信后抛向尸群,然后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将杀伤的任务全然交给火药、黑曜石破片以及后续的步兵。   轰隆隆的爆炸声里,本已不多的尸鬼再次遭遇打击,而就这么片刻,举着各式武器呐喊着的赠地步兵们也冲到了近前,略微停顿等候一下战友们以形成互相照应后,毫不犹豫地冲向已经开始显得有些混乱的尸鬼群。   ……   作为没有感情和思维的傀儡,尸鬼是世上最不怕遭受包围、夹击等战术针对的军队——任你从几个方向来袭,最外侧的尸鬼都可以在控制者的微操下于临接战的瞬间转变朝向,化为阵列的正面,依靠真·不怕死的坚定让任何敌人如同撞上铁板。   但这一回,面对包围圈中咆哮怒吼凶猛无比的被困巨龙和从北面杀来的赠地军队,尸鬼一方的阵脚却开始显现出前所未有的松动和混乱。   不是因为异鬼们的指挥出错或尸鬼的战斗力下降,而是自战争开始以来,它们头一回开始陷入数量上不占多、无法在局部形成绝对优势的困境。   数量没优势可不仅是正面硬拼时吃亏,同时还意味着每名异鬼都再分配不到足够的尸鬼来掩护和隐蔽自身,在魔力不足无法再固化体表形成冰甲的和冷却身体抵御高温的情况下,无论是龙焰、黑曜石甚至野火爆弹,都有可能威胁到它们的性命。   既然受到威胁,那自然要向后躲避,而这一退避,便必然打乱阵型。然而一面是龙一面是蜂拥而来的赠地士兵,寒神祭司们无奈地发现:他们已经躲无可躲,只能硬拼!   ……   “异鬼!”   “小心!”   在近距离上,异鬼苍白的身躯和尸鬼形成鲜明对比,发现它们踪迹的人类士兵们惊慌地一边呼喊持有“光明使者”的神射手支援一边向其胡乱进攻,却惊喜而意外地发现:无论是在长城沿线还是后冠镇都刀枪不入的这帮家伙,如今用寻常武器也能消灭了。   “我刚才好像用龙晶箭射死异鬼了!”   “爆弹也是!”   “那还等屁吃,杀!杀光它们!”   出乎预料的发现很快通过叫喊传遍了整个战场,赠地士兵们勇气百倍地发起冲锋,用龙晶箭矢、长矛、爆弹和野火,势不可挡地在包围卓耿的尸鬼群中杀出了缺口,将女王从险境中救出,而劫后余生的北境军队也在指挥官和贵族们的叫喊下重新整起残余部队,从南面向敌人发起包夹。   每一只异鬼被消灭都会同时导致成百上千的尸鬼失去活力,先前飞走的雷哥盘旋一圈很快又飞回来保护母亲,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人和尸鬼的残躯断肢和缭绕的烟火,看上去活人一方取胜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但,战斗最激烈的位置南面不远处,首席寒神祭司却全然没去多看己方的惨状,他带着小群尸鬼脱离大队,来到了被冰矛击杀的韦赛利昂身边,在不远处打得热火朝天的同时,站到了白龙跟前。   ……   很好,由于被击杀时已经处于极低的高度,龙在坠落过程中没有伤到翅膀,转化后应当还能飞——将苍白的手掌放到龙头上,首席祭司开始探察起白龙身体内的魔力状况。   不错,恰到好处的投射力量让冰矛在射入龙体内后并未穿出,从而得以将自身所蕴含的寒魔力全数释放而出,现在龙体内已经几乎不剩火属性的力量,只要灌入寒魔力……   战况紧急,他没有多等待,直接开始通过肢体接触注入魔力。   滚滚的力量从首席寒神祭司那渺小的人形身躯转移到毙命的白龙体内,很快顺着肌肉和血液传遍全身,开始将其体液转化为易于寒魔力传导的尸油。若仅仅想让它动,那只要一半魔力就差不多了……但首席祭司还希望它能飞,指望它能带自己从绝境中展翅逃出,那就需要多费一些力气了。祭司们本身没有翅膀,也不会飞,不可能感同身受地操控尸化的龙进行飞行。所以,这一任务必须得靠魔力额外激活龙大脑中控制飞行的那一部分,让它变为保留一定自主活动能力的“智尸鬼”,才有可能实现。   幸好挑了一条小一点的龙,首席祭司松了口气地想道,在消耗掉七八成魔力后,整条尸龙的转化最终完成。身躯被成功激活,魔法联结也迅速建立,发出第一道指令后……白龙硕大的眼睛猛然睁开,带着美妙迷人的蓝光转动一下,盯住了自身的操控者。   棒极了,现在是该趁它病要它命地去消灭另外两条受伤的活龙,还是先对付人类,抑或暂时离开战场,飞回长城去破坏冰墙中的魔法?   ……   尚来不及理清思路或爬上龙背,一道破空声从背后传来,见过前车之鉴的首席祭司哪敢依仗冰甲硬接,他刹那间做出了正确判断——靠着进阶后还远胜其它祭司一筹的反应力在最后一刻让开了半个身位,躲过了本该将自己置于死地的那支龙钢箭。   不过,这支尚不知道编号的光明使者没射中首席祭司,却射入了他身后刚刚觉醒不过几秒的尸龙,尖锐无比的箭镞轻易破开了白龙脖颈上亮黄色的鳞片,深深扎入了肉中,致密的火属性元素瞬间从创口位置向外弥漫开来,让寒神祭司的一通努力功败垂成!   不,不不……首席祭司用古语咆哮着,眼看着尸龙刚刚睁开的眼睛又失去光泽闭了上去,赶紧拔出龙钢箭扔到一边,继续按着它的体表灌入魔力。龙是实体的生物而非纯由魔力构成,新鲜杀死的它并不会被龙钢箭一触即崩溃瓦解再无法利用,只要赶紧将剩余的两成魔力全灌进去修复火属性魔力造成的破坏,它还有可能再次醒过来。   但人类毫不留情地摧毁了他全部的希望,第二支光明使者毫不耽搁地紧接着射来,并未瞄准首席祭司的轨迹让他甚至没法冒险去阻挡,噗嗤一声里,箭矢射入白龙的肩膀,迅速注入的巨量火属性魔力,让首席祭司失去了唤醒巨龙的最后可能。   他转过身,绝望而愤怒地盯住了箭矢来源方向——一小队几十个逼近自己的人类士兵,控制身边仅剩的尸鬼发起冲锋,同时从地上拣起石块,发誓要射箭者付出代价。   …… 第445章 尘埃落定   “凑,没射中!”席恩·葛雷乔伊咒骂了一声,从背后箭筒里再抽出第二支龙钢箭,重新搭到弓上,“这家伙居然敏捷到能摸黑躲箭,我们该怎么对付它?”   (你不装逼能死?)耶哥蕊特翻了个白眼,心中不屑地呸了一句。要不是席恩和自己男人是养兄弟,又确实有几分本事,只怕她早已忍不住开口讥讽——这咋咋呼呼的家伙故意大声嚷嚷,不就是想让大家都知道,刚才那箭不是他射歪了,而是被敌人躲过去了吗?   “它能躲就先射龙,没看见那玩意刚才已经睁开眼睛尸变了吗!”   说罢,女射手也不多理睬席恩,默默搭箭弯弓,安静而果断地放出了她的第一箭。   自认射术和装备都不如人,耶哥蕊特压根没费力气去瞄异鬼,而是对准了龙最庞大的躯干中部。制作精良的光明使者轻松划过几十米距离,稳稳射入白龙的肩胛骨,待露剩在龙体外箭杆的嗡嗡响动停歇,尸龙原本已经开始有所动作的躯体彻底瘫痪下来,再无任何声息。   这两箭扼杀了龙尸化的威胁,但也惹恼了站于龙边的异鬼,它转过身来,用谁也听不懂的声音嘶吼了句,围绕着它的尸鬼便齐刷刷地调转方向,朝他们所在方向冲了过来。   ……   赠地军队的大部奔向还活着那两条龙去了,只有来自黑城堡的这一队,在要塞指挥官琼恩·雪诺的带领下分出前来对付被射杀的韦赛利昂。为了确保稳妥,队伍里除了杰瑞米·莱克为首的黑城堡游骑兵三名外,艾格还分配了席恩·葛雷乔伊、耶哥蕊特以及贝里·唐德利恩——整个后冠镇箭术大赛中最后胜出的十名神射手中,包括第二第三名在内六个人,带着仅剩三十多支光明使者中的一半前来收场。   如此豪华阵容,只为确保阻止尸龙的诞生!   “兄弟们,列阵,准备作战!”琼恩·雪诺高声下令。   这支尸龙处置分队的人数虽不足一百,却清一色是黑城堡游骑兵,不仅身份是正儿八经的守夜人,战斗力和综合素质也远非赠地军队平均水平可比,在带够了克制性装备的情况下,即使面对三倍于己的敌人,也丝毫不显慌乱。   陪黑港伯爵而来的索罗斯拔出武器,擦上野火后使其化作那柄众所周知的“火剑”,而一袭黑衣的黑城堡游骑兵们也掏出了爆弹等道具,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在主战场外不远处随即打响。   ……   六位神射手在商量好后对尝试复活尸龙的异鬼进行了一轮射击,但那个苍白身影委实太过灵活,竟硬生生避过了六支箭矢,不仅如此,还在下一刻俯低身子,从地上捡起什么后,似是要发起反击!   “该死,我就剩一支了。”席恩又懊恼地嘀咕起来,他身为箭术大赛亚军,却在后冠镇防御战那夜因为居民区火势太猛的原因而毫无斩获,急于打破零记录……所以先前才仗着射术过硬在老远就先发了第一箭想抢人头,谁想连续两发不中,此刻反而陷入尴尬境地。   对此,大部分一共才分到两支箭的其他射手只能同样还以白眼,并开始默契地无视他商讨对策。   “不管了,先把这些尸鬼干掉,逼近过去再想办法!”琼恩心思飞转,立刻下达了他眼下能想到的最好办法,抽出瓦钢剑“长爪”,挥动一下后下达了迎战指令。   话音刚落,敌人的报复便突如其来地到了。   一道呼啸的破空声里,正将个人分到的第三支也是最后一支“光明使者”插回箭袋转而取出龙晶箭、准备对付尸鬼的席恩忽然在砰的一声闷响里仰天向后倒去,直挺挺地摔进了雪地里。   “席恩?”琼恩冲过去蹲下将养兄弟扶起一看,后者胸口上已有一个碗口大的坑洞凹陷,鲜血从盔甲和肉体的破口中汩汩而出,相识十余年,刹那之间便已是生离死别。   “注意隐蔽,当心对面的投射攻击!”   警告尚未传遍战场,又一枚飞石击来,刚刚来得及挪开半步的首席游骑兵杰瑞米·莱克的左臂应声而断,只剩些表皮和盔甲依然黏连在肩膀上。   “别站在原地,刚刚射过箭的人,都动起来!”咫尺之遥的耶哥蕊特差点吓得心脏停跳,但即使在这最凶险的时刻,她作为射手的敏锐本能还是让她意识到了一点:先中招的两人,恰好是这支队伍中射术最高超的两个——对手很可能是在根据所遭受第一轮攻击的箭矢飞行轨迹,按射术从高到底进行点名反击——自己能没遭遇攻击,反倒是因为技不如人!   “别站在空地上,去人群里!”   第三个遭到攻击的黑城堡游骑兵听从了耶哥蕊特的建议,离开原位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飞来的石块,所有射手都俯低身子,先抽出近战武器加入了其他士兵们迎战尸鬼的战斗,人鬼纠缠冲撞到一起后,依靠着敌人的掩护,很快让异鬼再无法判断威胁度高低。   琼恩将失去战力的席恩和杰瑞米二人的龙钢箭抽出趁乱交给了耶哥蕊特,举着瓦钢剑亲身投入到消灭尸鬼的战斗中去。   ……   这是一场小规模,却超高烈度的战斗。   爆弹、野火乃至龙晶和各种瓦雷利亚钢武器,这支尸龙处置小队有着超豪华的配置,在各种装备齐上阵的作用下,本就已经在长城内外与死人们多次交手的游骑兵们依靠互相配合轻车熟路地便杀出了远胜北境军队的战损比,仅伤亡二十余人便将保护屠龙异鬼的二百多尸鬼全数消灭。而先前以飞石攻击神射手们的异鬼,在一段时间内都再未遭遇龙钢箭袭击丢失反击目标后,便干脆随机点名起来。   在横飞的石块和冻土攻击下,不断有士兵一声不响或惨叫着倒下——仅靠一鬼之力,它便杀死或重伤了近十名游骑兵,逼得剩下的人也不得不靠“之”字形的蛇皮走位,左右摇摆着向其靠近,方能求得一分心安。   这个疑似新异鬼首领的敌人长得与其它异鬼并无两样,却展现出了极强的战斗力。   在用一枚龙晶爆弹测试证实其体表仍有冰甲覆盖后。琼恩下令所有士兵向其同时发起攻击,纠缠干扰其动作——神射手们在旁寻找机会,待其失去平衡或动作受阻之时再出手,一举将其击杀!   “待会我用火焰剑逼住它,你再用光明使者射!”索罗斯喷着酒气对唐德利恩说道,“光之王指引我们到长城来,便是为了这一刻,一定要中!”   黑港伯爵沉默而坚定地点头,目送红袍僧举着那把火光闪闪的武器与剩余四十多名守夜人向背靠着白龙的异鬼包抄过去。   第一组士兵端着龙晶长矛向目标发起冲锋,四五个方向同时袭来的攻击让敌人根本无法闪避或阻挡……但它也不需要:寒神首席祭司抽出冰剑,依靠着仍有剩的魔力加固冰甲后,一剑劈断迎面而来守夜人的矛柄,连带着在他身上也开了个大口子,依靠冰甲硬吃来不及闪躲的其它攻击,在黑曜石撞到冰甲上乒乒乓乓破碎开来的声响中,最后一只异鬼如雄立风眼中的磐石,任由多少人类进攻都巍然不动,轻而易举地砍死砍伤了数名士兵,不但毫发未损,反而还让场边搭弓待射的龙钢箭持有者们也无从下手。   “退开,带钢剑的上,缠住他!”龙晶长矛是木柄前端固定黑曜石矛尖制成,杀尸鬼好用,拿来对付异鬼却往往连一招都挡不住,发现这一点的琼恩高声喝退了士兵们,举着长爪向异鬼刺去。   黑城堡指挥官手中武器上闪烁的异样光芒引起了异鬼的警觉,它没再任由长爪劈中自己,而是举剑格挡,并在当一声脆响后面生错愕:冰剑在这一击中产生了裂纹。这意味着,对面这人类手中武器不仅强度在魔冰之上,还蕴含能破坏魔冰的力量!   这帮人类不仅有能远程射杀自己的箭,还有能近战威胁自己的剑!   琼恩此刻心中同样震撼,但更多的是强烈的宿命感涌上心头:在距离他见着威玛·罗伊斯的“碎剑”过去足足四年后,他终于也亲身体会到异鬼那能把剑也劈碎的伟力了。   班扬叔叔,我这便为你报仇!   强忍着虎口和手臂上传来的酸麻,琼恩换成双手握剑,依靠着平生所学和浑身力道,死死地纠缠住敌手。   “当!”   “当!”   “咔嚓!”   首席寒神祭司继承了夜王的遗产,实力远胜普通异鬼,即使顶着武器劣势也丝毫不落下风,但人类一方压根没让他们进行公平决斗的打算:连续几下硬碰硬后,冰剑上的裂纹迅速蔓延扩大,眼看就要崩解,它不得不后退几步以求喘息之机,好用魔力修复武器——但举着“火剑”的索罗斯却刁钻地堵住了他的退路,一剑砍中了异鬼的脊背。   钢剑涂了野火也依旧是钢剑,本不该对包覆在冰甲内的异鬼产生任何伤害,但首席寒神祭司却从这一击里清晰地感受到了剑上的滚烫灼热。魔力随着凝聚冰甲和修复武器而不断消耗,它渐渐无力再维持身体的绝对低温,开始面临来自火焰的威胁了。   低吼一声,异鬼回身抓住索罗斯的火剑,凭着包覆到手指的冰甲,不仅没被割伤,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仅让涂染野火而熊熊燃烧的烈焰应声熄灭,还让钢剑本体也在下一秒传来了玻璃开裂似的渗人刺响。   噼啪一阵脆响后,异鬼硬生生把索罗斯的火焰剑给熄灭捏碎了。   这本该是极有力的威慑,但动作越多,破绽也就越多。   “闪开!”   耶哥蕊特大声提示道,二十米外正紧盯着战场的剩余四名神射手在一番商议后完成了分工——趁着异鬼后退躲避琼恩手中长爪,又回头毁掉了索罗斯手中火剑——连续做完两个动作而短暂显现出凝滞的瞬间,他们按约定射出了自己的那一箭。   琼恩听到喊声停下了脚步,失去武器的红袍僧也赶紧向后跳开逃出了异鬼的攻击范围,四支呈上下左右分布锁死敌人一切退路的光明使者迅猛破空而来,首席寒神祭司不甘心地挥剑挡开一支,又转动身子躲开两支,最终被第四支射中了大腿。   “乒”一声里,异鬼手中的冰剑应声碎裂,时间卡得如此之准,让人难以判断它到底是因为硬挡了一支龙钢箭还是因为主人被射中而碎裂。中了一箭的异鬼像着魔一样僵在原地,却并未出现先前汇报中所说的“瞬间粉碎融解气化”的典型现象——不是因为它抗性高,而是因为射中它的这根箭,乃是为了凑满“七十七”之数而额外用零碎瓦钢铸造的赝品,虽然同样含有火属性能量,却不足以秒杀寒魔法生命。   但琼恩没再给战局发生变故的机会,他在下一秒果断地欺身而上,用手中完整的瓦钢剑使出一记猛烈横扫,彻底结束了这场战争。   …… 第446章 结束是新的开始   艾格没将箭术大赛的冠军和两位高阶红神祭司也派去对付尸龙,是因为相对于消灭敌人,他还有另一个同样重要的使命和任务——保证女王的安全。   安盖“神射手”的绰号名不虚传,在黑龙误伤范围外隔着好几十米,仅靠些许火光的照耀,他也能如闲庭信步般用龙晶箭将爬上龙背威胁女王的尸鬼一一射落,发矢必中目标,且绝不多伤龙半块鳞片……实在处于射击死角的,再让两位红袍巫师出手施法多花些代价消灭,如是彼此合作互补,轻松化威胁于无形。   在三条龙参战大大鼓舞了士气,同时也吸引了异鬼们全部注意力的情况下,最后赶到战场的赠地大军捡了个大便宜,一鼓作气,连艾格都没来得及杀敌做出表率便将敌人的阵线摧垮。当尸龙处置小队将顶替承担夜王职能的新异鬼首领也彻底消灭,为这场寒神操控下的血腥进犯划上句号,赠地大军主力已经在天上地下各一条龙以及重整旗鼓后包抄过来的北境军配合下将尸鬼的大部队也消灭的七七八八,因而并没有能见到龙钢爆弹狙杀夜王时出现的“成千上万尸鬼齐刷刷倒下”的壮观景象。   尽管没有什么“标志性”的、能让大家一眼就知道战争胜利了的场景出现,但梅丽珊卓和马奇罗都十分肯定地告诉艾格所有异鬼都已被消灭,再加上战场方向也确实没有任何士兵反馈来有见到敌人逃离的汇报——这场人鬼战争大概率是真的结束,或至少是告一段落了。   ……   艾格身为“守夜人总司令”的使命圆满完成了,但他作为赠地之主、手握可观资源的维斯特洛第十大势力首脑的旅途,才要正式开始——前一秒,北境还是最可靠的盟友和无比坚实的后盾,但胜利的下一秒,他便要开始考虑:如何应对前者的卸磨杀驴了。   在派士兵回头向布兰·史塔克确认异鬼再无漏网之鱼后,他第一时间按照先前设想:在收拾完战场前便派心腹调拨出几支精锐的游骑兵小队,向东向西进入森林,宣称是“搜索逃脱的残敌”。   “时隔千年后的第二次异鬼入侵仅仅五天就被击退”——这么描述听上去就一点都不凶险。但实际上,这短短四天五夜内,守夜人被动+主动作战的频次之高、伤亡率和战备消耗之大、交战烈度之强和过程之惊险曲折,绝对不逊维斯特洛有史以来任何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出于许多考虑,艾格还不想早早宣布胜利——而这些派出去的搜索小队,便将是最好的幌子:   这些精锐侦察兵会在众目睽睽下出发,进入森林后装模作样地绕一圈,磨蹭些时日后不汇合大部队直接返回后冠镇,向指挥部汇报“有敌人向北逃离”的消息。   艾格会立刻对此消息“做出应对”:下令冰峡港和长城沿线派遣军队尝试拦截,确保将敌人彻底消灭在塞内。   不存在的敌人当然无从拦起,待到前线军队毫无收获的消息传回,守夜人官方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宣布:残余敌人缩回了塞外,疑似准备积蓄力量卷土重来。   于是,赠地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保持战争状态,并要求北境继续配合。   面上,大家短时间内依旧相安无事,但事实上——在北境诸侯还怀着各种心思,准备等自己把异鬼威胁彻底消弭后再清算和玩兔死狗烹把戏的时候,赠地将以惊人的速度完成出兵南下、登上七国权力斗争舞台的全部准备!   ……   “尽快统计伤亡,把自己人的尸体和尸鬼们分开,就地焚烧掩埋。残渣不要清理,留在原地——将来,这里便将是‘长湖之战’的战场遗址,掩埋于此的敌我双方尸骨和曾经大战过一场的痕迹,便能向世人和后来者证明:守夜人和北境,曾经打过一场事关人类未来的战争。”   遍体鳞伤的黑龙即使战斗结束依然没安静下来,为免遭到误伤,艾格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先站在龙吐息的误伤范围之外,一边等待一边进行一些杂七杂八的善后安排工作。   下达保留战场的命令,并非出于虚荣或邀功的心理,也不完全出于政治考量,而是在贯彻一个艾格一贯信奉和秉承的观点:做好事不求回报是高尚,但做好事不让人知道,却是愚蠢!   成千上万的赠地军民奋不顾身地参与了这一战,即使并非全部出于自愿,即使大部分也没抱着什么“为人类而战”的高尚信念,但这并不会改变他们流血牺牲保护了全人类的事实,他们应当、也值得被铭记。   ……   小股的追击部队稍事休息后全副武装地向狼林进发,受伤狂躁的黑龙也在一番咆哮发泄后镇静了下来——带着马奇罗和少许侍卫,艾格小心翼翼地从龙看得见的正面方向靠近过去,正好赶上了丹妮莉丝摇摇晃晃地下龙。   ……   手脚酸麻、头昏脑涨……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眼前打转。作为龙骑士的丹妮莉丝虽未在战斗中手刃过半个尸鬼,但正是有了她的指挥,三条龙才没把龙焰全喷到北境军队的头上去。   然而,此刻本战的最大功臣并不好过:先前卓耿被击伤翅膀迫降下来,虽然高度不足百尺,还有积雪的缓冲,却也结结实实算得上是一下硬着陆;而后陷入尸群包围,左躲右挡还兼顾了保护背上骑士,生死关头自然没工夫考虑“平稳”、“舒适性”这些有的没的……一番激战下来,黑龙虽然在原地没挪过窝,但对背上的女王而言,却像是驾着一条独木小舟在惊涛骇浪里硬挺了半个多小时,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丹妮莉丝几乎是从龙背上滑下来的,脚还没站稳便扶着龙一通呕吐。看她一副要死要活的狼狈模样,艾格也顾不上忌惮巨兽凶猛,赶忙上前扶了一把,将小女王架回了人群中。   “陛下,在您参战出力巨大的帮助下,我们赢了这一战!您现在是想回马车里休息,还是……”   “韦赛利昂……他被什么东西射中,摔下来了……带我去看他!”   “是,陛下。”   众人顾不上其它,簇拥着爱子心切的小女王向百米外白龙落地处走去,艾格悄悄命人提前一步过去传信,总算没让丹妮莉丝见到自己的“孩子”被守夜人射得满身都是箭的凄惨模样。   “韦赛利昂?韦赛利昂!”   看丹妮莉丝趴在白龙脑袋上渐渐开始变得悲痛的呼喊声,艾格只能在旁默不作声地陪同。女王任性地提早加入战斗一开始确实打乱了赠地军的节奏,但在客观上也确实避免了异鬼击穿北境军阵地继续南逃的情况发生,况且,一条龙殒命两条龙受伤的结局,事实上也是替活人一方的指挥官和超凡者们扛了许多伤害:别的不提,若丹妮莉丝没有骑龙北返,自己、梅丽珊卓、马奇罗乃至布兰·史塔克——一个守夜人最高指挥、三个与寒神敌对的超凡存在,势必会成为异鬼们的主要狙击目标。   龙皮糙肉厚,能吃异鬼们多次攻击而不死,但人的肉体凡胎……即使如高阶红神祭司和绿先知这般诡异莫测的存在,又能扛几下?   在旁边看着龙母为孩子悲痛欲绝了一会,传令兵跑来第二次通报了北境守护罗柏·史塔克要找守夜人总司令问话的消息,感觉等得差不多了,艾格叹了口气走到女王身后,开口安慰道:“陛下,龙死不能复生,白龙韦赛利昂为保护您的子民而献出生命,死得其所,守夜人和北境百姓永远不会忘记它翱翔天际的英姿。但身体是改变世界的本钱,您一番跋涉经历大战辛苦万分,天气又寒冷异常,接下来离实现‘打破车轮’的理想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请容我要求您移驾至马车内,适当休息!”   丹妮莉丝偏过脸抹掉面颊上的眼泪,不肯在自己重视的新效忠者面前太过表现软弱:“派人看好他的尸体,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哪怕一个鳞片。待卓耿伤愈一些,我要用龙焰为其火化!”   “遵命。”艾格点头答应,龙骨龙鳞在维斯特洛还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珍贵程度还不如瓦雷利亚钢……只要待会让两位红袍祭司过来确认龙再无尸变可能,女王想怎么处理都是她的权力,“此刻史塔克公爵正命人找在下,陛下可否容我——去向其解释一切,并商议接下来有关北境为守夜人让开南下道路等相关事宜?”   “史塔克公爵?艾德·史塔克之子罗柏·史塔克?”   “是。”   若是往常,丹妮莉丝多半会要求同去,像征服者伊耿一样用龙现场逼北境统治者向自己俯首称臣,但眼下,韦赛利昂身亡卓耿又伤得飞不起来,实在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好时机。   面前的男人已经在前天清晨在数千双眼睛注视下向自己宣誓效忠,丹妮莉丝决定信任他……不会趁她最虚弱的时候背叛自己。   “去吧,若能说服史塔克避免北境与我为敌流血,自然最佳。如不能,也不要逞强乱来,等卓耿和雷哥的伤好了,我们再想其它办法。” 第447章 明牌(上)   “先把安顿伤员和烧掉尸体两项紧要任务完成,就地扎营。无关紧要的工作天亮再进行……虽已胜利,但仍照常安排人员值夜警戒,尤其派可靠之人看好女王,绝不能发生任何意外……无论是来源于陛下自己还是别人!”   华纳·布克威尔点点头:“我会亲自负责此事,放心。”   守夜人和赠地居民成分复杂,对付异鬼时,大家同为人类能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但多少人打完这场惊心动魄的冰与火之战还有心思和动力继续为女王争天下?艾格自己心里都没个底。   在听命于他的人中,只有完全忠于自己的守夜人产业原班人马,以及和自己一样需要“跳板”来改变命运利益一致的守夜人内部贵族激进派,才勉强算得上可信任,除此以外……所有人都有动机、所有人都有理由不参与艾格对女王的追随,甚至可能反过来被说服、收买以对付女王。   眼下,艾格不仅得自己小心,还得将这种谨慎,进一步扩展覆盖到自己所加入阵营的代表人物上去!   ……   向贵族派的领头人物布克威尔爵士严肃叮嘱一番并得到肯定答复后,艾格才带着几十名侍卫,由着报信士兵的带领穿越满地狼藉的战场,来到了北境军队的营地外。   “艾格。”   罗柏·史塔克在几名手持火把的贵族簇拥下,坐在一堆杂物上接见的他。看这位北境守护扶着膝盖一副直不起腰的虚弱模样,显然是受了伤,只是暂时还看不到伤在哪里。   “史塔克大人。”艾格回以问候。   身为亲征的守夜人总司令、预言中的英雄,艾格也难得地全副武装,做好了亲身参战的心理准备,但他的运气比北境守护要好许多:喊了一句“全军出击”,然后便跟着所有人一起冲锋,结果人刚冲进战场,半个尸鬼没砍着胜负便已分晓——既毫发无伤,又白捡一个身先士卒的好名声,爽得飞起。   放在以前,艾格此刻多半会开口感谢或恭维一番罗柏率军北上来参与这一战的英勇和大局观。但如今,他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变化:作为女王的臣属,“反鹿阵营”的一份子甚至算得上是重要人物,他若再像以前那样放低着身段、毫无原则和目的性地向对立阵营贵族示好,就很不合适了。   在这种状态下,干巴巴的互相问候结束,彼此很快无话可说,都闭嘴沉默了会,直到好几秒后场面实在尴尬,罗柏才重新开口,明知故问地挑起了话题。   “坦格利安家的女王在这里?”   “嗯,此刻就在守夜人军中。”   艾格不假思索地痛快坦白,丹妮莉丝是维斯特洛大陆居民已知的唯一驭龙者,在这一点上隐瞒或欺骗毫无意义。   “她为什么要来帮助我们?不……换个问题,她怎么会如此在恰到好处的时机上出现在这里?”   艾格耸耸肩:“之前异鬼威胁临头,我南下向史坦尼斯国王求援,未得到任何支持,反倒是船只经过黑水湾时被女王的舰队拦获。阴差阳错见到女王后,我与她谈妥了条件——只要她能在长城告警后骑龙北上,帮守夜人打胜这一仗,我将向其宣誓效忠,率领守夜人为她夺回铁王座。”   艾格从来就没指望过史坦尼斯的支援。但,心里想法是心里想法,他面上总不能说“我早就开始物色可投靠的阵营并等待机会,最终货比三家,挑中了龙女王吧”!此时此刻,把锅甩给正坐在铁王座上的二鹿,以正统国王不肯支援守夜人为由替自己的行为创造正当性,自然是不二选择。   罗柏皱起了眉:“你从未提及过此事,可是故意隐瞒?”   这问的是什么废话?艾格强忍住不屑表情:“史塔克大人,这是守夜人内部事务,我没有任何义务和必要告知北境。”   果然……不,应该说是,这远比罗柏想象的还要糟糕。他很想质问艾格是否还记得守夜人不干涉七国内部事务的原则,但此刻浑身酸痛说话都费劲,想了想,自己都觉得这些质问毫无营养说出来像废话:艾格身为总司令,怎么可能不清楚守夜人的规则和誓言?他与坦格利安家的女王谈了这些条件,必然是深思熟虑权衡利弊后的决定,自己哪有那口才能劝阻他?   果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卡霍城伯爵一年前的话竟飞快成了真:面前这个脑子无比灵光的外乡人,一俟掌握权力,便飞快地开始脱离控制了!   心中微冽,一阵懊恼和怒意浮起,可惜刚刚才被女王的龙焰从尸鬼口中救下,罗柏此刻实在是拉不下面子立马翻脸。   但他不说话,手下贵族中却有大把人怒气值满满。   “好算盘,总司令大人!”克雷·赛文高声咆哮道,他的父亲在这场血战中殒命尸手,他成了新的赛文城伯爵,外人会觉得他是因祸得福,但父子关系相当融洽的他可没觉得开心,而是满腔悲痛:“你故意放任死人越过长城,又引它们南下侵袭北境,不就是想借敌之手削弱北境的力量,好让我们没法阻止你去舔疯王女儿的靴子?你成功了,但我告诉你:纵然是损兵折将的北境,阻挡守夜人造反为乱也毫无问题!”   ……   艾格不得不承认:北境人的确有理由如此怀疑。   若女王没有出场,自己也没有打算违背守夜人准则干涉七国内部,那北境人最多会觉得自己没拦住异鬼有些失职,绝不会考虑“他是否故意纵敌”这一茬……但如今,克雷·赛文的质问其实也包含了罗柏·史塔克乃至其他许多北境贵族的怀疑。   毕竟,成了“叛党”的守夜人总司令,实在是有莫大的动机和理由去损害北境。   北境军队与尸鬼们血战,然后龙和守夜人在最后关头冒出来断掉敌人后路再顺便救了前者……这场战斗发生的时间地点以及艾格率军赶到的时机看起来像极了是一个精心安排好的剧本,任谁事后都会嘀咕。而事实上,这场战斗看起来像是计划好的,还真不是因为巧合——而是因为:它确实是一场精心安排好的决战,只是安排的人不是艾格,而是异鬼!   尸鬼大军故意和追击部队保持若即若离,在赠地军队和三条龙追近到只剩一里多距离时才正好杀入北境军阵地,成功以“在龙女王的眼皮底下屠杀人类”的方式,引得她脱离地面部队冒进并落入陷阱。赠地军队随后立即赶到,不是因为掐准了时间,而是因为本就始终和三条龙同步行动着罢了!   若新任异鬼首领得手成功,转化出尸龙反败为胜,那在场所有人死活都还两论。就算不全灭,也势必损失惨重,到时候两边同病相怜,北境贵族对守夜人总司令咄咄逼人的质问自然也不会发生……但现在,艾格依靠着自身对敌人伎俩的了解,未卜先知般做出了正确战术指挥,成功挫败敌人的垂死挣扎,让自身损失降到了最低。   大胜值得欣喜,但猜忌和怀疑也立马接踵而至:对付异鬼本该是守夜人的职责,怎么如今反倒是北境损兵折将,前者却捡了现成便宜,还顺便抱上了前朝余孽的大腿?   ……   不过,话说回来,艾格也不是全然纯白无辜——他还真动过借敌手削弱北境为自己扫清南下道路的念头。只是通过理性思考和分析利弊……最终放弃了罢了:   就和“希望女王的三条龙全和异鬼同归于尽”一样……指望一种无法沟通且难以控制的敌对智慧生物来制衡人类内部的潜在对手,就好像曾经的谷地先民国王引进安达尔人来对付同为先民的其它竞争对手最终却丢掉了整个王国一样,是典型的引狼入室和与虎谋皮——想起来美妙,真执行起来却很容易翻车成为千古罪人。   于是,略一思索,这思路便果断被他扔进了垃圾堆。   但,“想过”和“想要”,毕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思维极其复杂而难以捉摸,如果人要为仅仅从脑子里一闪而过、从未严肃考虑过并打算付诸实施的念头负责任,那恐怕世上每个人都该被吊死。   ……   “放屁!我要真动过这心思,刚才拦着女王或故意拖几分钟,眼下你都没机会站着和我说话,别拿你那龌龊的大脑来揣度别人的想法!”子虚乌有的事情自然谈不上心虚,艾格反驳起来理直气壮,连演技都不需要——这时候只要略一退缩,对方便会断定指控属实了。“我要有本事左右异鬼的进攻方向控制它们侵袭北境,干嘛不拿了铁王座自己坐,还用得着向女王宣誓效忠换取她助战?敌人是从东西两面绕过来的,为了阻止它们进入塞内攻陷长城,峡谷和长城沿线的守军,损失的士兵加起来比你们今天到的还要多。后冠镇守军在围墙之下消灭的尸鬼,是今天你们见到的十倍!这些情况,无数山地氏族民和正访问长城或居留后冠镇的临冬城士兵全都看见、也参与了,可以作证,欢迎任何人询问调查。但有半句虚言,让我在睡觉时被异鬼抓去!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艾格铿锵有力的反击让众人的怀疑减弱,但针锋相对毫不尊重的态度却成了点燃众人情绪的导火线,许多损兵折将甚至同样失去亲人的北境贵族立刻咆哮躁动起来,甚至挤挤攘攘,有了当场给艾格一顿教训的呼声。幸而后者已经料到这场摊牌不会顺利,带够了士兵和护卫——全副武装的黑衣士兵组成人墙将艾格包在中间,几个筋疲力尽且挂彩的贵族压根挤不过来,至于调动士兵?女王的三条龙中疑似还有一条能飞,这时候要和她的新臣属起动起刀枪造成大规模流血冲突,拿什么对付天上飞的大家伙?   “安静!”罗柏强撑着大吼一声。他很想对艾格说,你决心当叛党谁也拦不了你,但别想带着整个守夜人军团和赠地作死。但脑中神光闪过,忽然记起自己的母亲和小妹、以及年长那个弟弟还在对方手里,立刻话锋一转:“你自己的决定,你自己负责。现在先不谈这个,我母亲和艾莉亚,还有布兰,是否安好?”   …… 第448章 明牌(下)   “史塔克夫人所在的长夜堡并未遭到攻击,艾莉亚于后冠镇亦安然无恙,待我返回赠地,会代您催促她们回家。”艾格没多犹豫便答道,“唯有令弟布兰,如今已是守夜人的一份子,此刻虽已随军南下至此,但鉴于战争仍未结束,我暂时还不能放他返家省亲,还请史塔克大人谅解。”   向女王宣誓效忠很简单,一句话便完事;但真要出兵为她争天下时,问题便泉涌而出。   背靠时“坚实的后盾”,一转身便成了头道“障碍”。艾格将注意力从北方调转过来准备南下,首先要面对的,便是隔在赠地和南方六国之间的——北境。   无论是纯粹考虑自身利益,还是讲传统、讲伦理或讲规则,北境都毫无理由支持或放任守夜人扔下长城加入女王的阵营参与战争。如果史塔克家决定阻止艾格兑现对女王的承诺,那不管是依靠“老大哥”的影响力和长期资助守夜人过程中建立的关系网来架空乃至把他赶下台,还是在其出兵南下时阻挠、拦截,抑或待他带部队离开后直接北上去端他的老巢和大本营……   依靠着隔开了赠地和南方的绝佳地理位置和体量优势,北境有无数办法坏艾格好事,阻拦他加入这场盛大的牌局。   ……   从表面上看,把正巧在赠地的凯特琳、艾莉亚以及加入守夜人的布兰扣押作为人质逼迫史塔克家合作……似乎是最有利且简单直接的做法,但先不谈这么做能不能让史塔克家买账就范,就算能,艾格也不可能采取这一方案。   舆论这东西,对某些人而言只是一阵风,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立身之本。不幸的是,身为外来者的艾格在两者间更趋近于后者——守夜人总司令的身份既非来源天定神授,也不是按传统自动继承获得,而是依靠守夜人士兵“票选”出来的。   艾格确实握着可观的实力,但这实力中有相当一部分是靠形象撑着的——长久以来,他一直都是扮演着正面角色,依靠这种形象来加强自身对军团和赠地的控制,依靠着这种形象来获得外界输血支持——纵然向女王效忠打破中立规则当了叛党,也至少还有“一诺千金”、“言出必行”等好借口来当遮羞布,就算得不到普遍的支持拥戴,也至少能让大部分人的理解默许……   然而,一旦他开始靠“挟持人质”这种放到哪个时代哪个地方都不会被认可的手段来达成目的,他就瞬间从“反对派”变成了“恐怖分子”了。这种性质转变引起的人设崩塌往往是彻底而毁灭性的,无论他干过多少利国利民的好事乃至英雄壮举都不会被铭记,所有人都只会说:看,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到那时候,别说理论上该听命北境的山地氏族和对七国内务压根不感兴趣的塞外民了,就连原本器重青睐他的女王,也可能会转变看法态度,对他警惕和防备起来。   人品被质疑,又无法让后冠镇正常运转并输出拥有代差级别优势的战争兵器,仅靠着那点科普级别、还不一定符合维斯特洛本土环境的军事和政治知识,他能继续在女王麾下招摇撞骗多久?   既然不打算在史塔克家成员身上动脑筋,那自然是痛快交人,半点犹豫也不加。   见艾格痛快回复,罗柏略松一口气,很快又注意到了他后半句话的细节:“战争仍未结束?可就我所见,战场上已经没再剩能动的异鬼或尸鬼了。”   “片刻前,有几队个位数的小股敌人趁着夜色,在大量尸鬼的拖延掩护下钻入了狼林。我虽已派人追击,但天色昏暗森林内地形又复杂,不一定能追上。此外,敌人疑似在塞外也还有残余,我虽与女王有约,但毕竟先是守夜人总司令,然后才是她的支持者——在出兵为女王争夺铁王座前,我还会先组织一次大规模的北上出塞行动,通过这次远征至少扫清鬼影森林内的全部残敌,彻底解除异鬼的威胁,再履行与女王的约定。”   (说得倒挺动听。)   罗柏面皮抽动——艾格这么一副“以守夜人职责为先”的大义凛然模样,倒让他一时间无法接话了。   “在这场远征前,我要求北境交还全部龙晶武器、收集已经熬出的硝石,统一交付守夜人军团。”艾格没等罗柏接话,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等进行完这最后一场远征返回赠地,我希望北境能提供适量粮草军备资助,并允许守夜人军团经国王大道南下,通过卡林湾要塞抵达南方,完成答应给女王的回报。”   “让出道路、提供粮草军备,支持守夜人南下造反?”新赛文城伯爵立刻出言讥讽,“你怎么不干脆要求北境也向女王宣誓效忠,跟你一起南下与史坦尼斯国王作战去算了!”   “若真能如此自然更好,可惜我知道那是各位不可能答应的条件,所以干脆不提。”艾格用近乎无视的态度继续说,“史塔克大人不必急着回复——在守夜人接下来的这场塞外远征结束前,您将有大把时间,来通过各种渠道调查:守夜人到底有没有故意放异鬼南下危害北境。待查清了一切,再冷静下来思考这个问题:女王为保护北境失去了进攻君临的战机和三条宝贵的巨龙之一,如此分量的示好和巨大牺牲,只要求换得北境在这场战争中保持中立并给予少量协助,到底算不算过分?”   ……   过分吗?当然不过分。   但罗柏是北境守护,是颈泽以北的最高统治者和临冬城公爵,是一位控制着七国近三分之一面积的大领主,而不是什么快意恩仇的侠客和骑士——他思考问题,不可能光凭感情和直觉,而是得分析利害和考虑长远的。更别提,女王先前也压根没来找他谈过条件,罗柏在这件事中,没负有任何道义上的压力!   心思急转,北境守护飞快地思索起来。   罗柏诞生自一场典型的政治联姻,而这场联姻的目的就是为了确保反坦格利安的“鹿狼鱼鹰”大联盟的稳定。有着这样的出身,又成长于劳勃·拜拉席恩国王治内的临冬城,罗柏实在无法摆脱“坦格利安是敌人”的本能观感。但另一方面,他又毕竟是个脑子还算灵活、接受新事物能力较强的年轻人……女王在这一战中为了保护北境士兵而损失了一条龙是不争的事实,若随后母亲和妹妹确实安然返回临冬城,调查结果又显示守夜人在异鬼入侵中没有故意放水,那自己到底该不该放艾格去帮坦格利安家的女王?   固有观念和感情因素第一回发生冲突,再加上先前战斗中受的伤痛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本就有些判断力不足的罗柏彻底做不出抉择了。   好在,艾格也说了,自己不必急着回复。   龙晶和那什么“硝石”,只能用来对付异鬼和死人,不可能拿来帮女王打天下,若守夜人真要出塞进行远征,给他们完全合情合理。但在艾格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塞北这场远征的时间契机里,自己却可以从容地调查这场人鬼之战的真实经过,顺带聚集领主召开大会,共同对北境在接下来大陆权力之争中所该扮演的角色做出决定。   “龙晶和硝石,我会尽快下令调集送往后冠镇。”一番审慎的考虑过后,罗柏盯着艾格做出了决定,“但是否打破惯例和传统地默许守夜人掺和七国内部冲突,事关整个北境的利益,我没法独自定夺,必须得由全体北境贵族共同决定。”   艾格面上作出了淡淡的失望神色,心里却是在仰天狂笑:这一通条件看似过分,其实却全是烟雾弹,就是为了掩护前面悄悄和龙晶并列,假装“人畜无害”的硝石。   他成功了,罗柏压根没发觉任何异常。在机密保护这一项上谨慎地早早开始布局,如今终于得到了回报。   ……   火药的三大原料中,硫和炭哪里都能弄到,唯有硝永远是需求量最大、获取也最麻烦的那一项。   科本学士一个多月前在君临提醒艾格:除了寻找硝矿和改进制硝工艺这两条长远路子外,他们其实还可以利用大范围熬硝的方式,来在短期内快速获取一定量硝石,撑一段时间。艾格受其点醒将他带回赠地后,让科本将简单的熬硝技术通过实地培训的方式,教给了北境诸多城堡和避冬市镇内的居民,让他们可以在无所事事的寒冬里,也能用自己的双手为前线守夜人做力所能及的贡献。   北境人熬出来的硝,守夜人按价收购——通过这种互利的方式,艾格能将大半个北境都化作自己的熬硝场,一举避免了硝只能从君临来的运输和政治尴尬。   但,计划虽然美妙,却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赠地作为一个无法实现资源自给自足的贫瘠之地,长期从龙石岛采掘硫磺、从南方各地收集提炼硝石……这类成规模的资源引进难免要和外界人员接洽,不可能瞒得住有心想要了解的人。在备战阶段还好说,待到击退了异鬼的入侵,开始筹备为龙女王争天下时,守夜人又以什么名目……要求北境继续向自身输送“武器原料”这样的敏感资源呢?   艾格为此制定的计划就是:从一开始便进行保密,早早打下“战略忽悠”的基础,免得事到临头再多费心思和口舌。   为保住火药的秘密,他除了将实爆测试场地设在偏僻处,还让技术部门从最初就对外宣布:“硝石”是铸造龙晶武器时用于加快黑曜石融化速度并强化对异鬼杀伤力的添加剂;而爆弹里塞的让它们能爆炸的那种粉末,则是由木炭、硫磺和经过“特殊处理风干研磨成粉状的野火”调配而成。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想瞒住有心打探的专业间谍有难度,但骗骗罗柏·史塔克这种一根筋的封建贵族,却是绰绰有余了!   ……   若罗柏能良心发现,自愿答应自己的系列条件为守夜人南下支持女王提供便利和支持,当然最好;但若他最终拒绝,也会很快发现:在守夜人有大把火药在手的情况下,事情根本不由他说了算!   ……   “感谢您的通情达理,史塔克大人。”艾格恢复了几分客气——硝石稳了,但这才是口头上的稳了,只有真正到了手里,他才有掀桌子的资格,“那么,祝您早日康复,在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这便先告辞了。”   不管北境对赠地和长城有多大的影响力,但法理上的事实从未改变:赠地是和北境平级的独立行政区,守夜人总司令也从来不是北境守护的下级。从今天起,他仍会保持起码的礼貌,但再也不会继续装孙子了!   丝毫没等罗柏表态的意思,艾格挥挥手,带着一众侍卫转身离开了会见地点。在扭头的一刹那,他看到了站在罗柏斜后方、整场摊牌过程里都一言未发的卢斯·波顿——虽只短短一瞬对视,他却依旧清晰地确认了一点:这位恐怖堡伯爵,正用映着微弱火把光亮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   …… 第449章 善后   雪过,天晴。   东方浮起柔和中混着浅蓝和淡紫的鱼肚白,赠地和长城已经不知多久没见过的晨曦降临了……在起床的号音和炊煮早餐的烟气里,黎明的种种瑰丽色彩轮番上阵,将地平线装扮得色彩斑斓。   由于狼林和孤山等地形的遮挡,参与这场长湖血战的士兵们没法第一时间看到日出,只能瞧见东方天幕如同变戏法一样不断切换颜色,直到太阳整个从山脊线下跳出来,才算用金色为天地彻底定了调。   好天气,长城和赠地当然不是没见过,但在紧张备战异鬼的大基调下,就算太阳偶然冒一次头,大家多半也只会记着赶紧晒被子而不是带着好心情欣赏或享受——只有此刻,许久以来压在全体赠地军民心头的巨石落了地,大获全胜后的第一次天明便是个罕见的大晴天,多么美妙的巧合!劫后余生的参战者对着这番恍若神赐奖励般的壮丽景色长长地呼出白气,齐刷刷地心生此感:这轮日出,许多年后仍会深深刻在他们心中。   守夜人总司令也很享受久违的阳光,但比起卸下负担便可以没心没肺地混日子的基层士兵们来,他却忽然间有了更多事情要办。   陪同因为失去一个孩子而情绪低落的女王用过早餐后,他有幸目睹了一条龙火化另一条龙的场面:白龙韦赛利昂失去生息的躯体血肉在绿龙雷哥口吐的熊熊烈焰下缓慢地坍缩、焦结、化为飞灰……最终只剩下漆黑的耐火龙骨和满地皱缩成渣的鳞片。   艾格下令将烧剩下的龙骨掩埋并设立标志——若有朝一日“长湖血战遗址”真的建成,无论怎样安排,“白龙之墓”都必然是整个景点群最核心、最关键的遗迹。它不仅能让参观者直观体会这场战斗的惨烈程度,还能提醒全天下人:坦格利安家族的女王为保护北境做出了多大牺牲,进而为她的统治加一分稳固和合法性。   当然,前提是她得赢。   ……   丹妮莉丝原本打算让“大哥”卓耿来承担火化的任务,但黑龙昨日被从空中击落后又在地面上与大批尸鬼奋战——当时因为感受到威胁而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所以生龙活虎,休息一夜后元气已伤的萎靡却一下显现出来:别说重新起飞了,黑龙垂头丧气地蜷缩成一团,不仅模样病怏怏的,还胃口大减,连体温也降低了不少。   “龙喜欢温暖,北境气候太冷了,不利于卓耿恢复伤势。”女王神情有些焦急地说道,任谁刚刚失去一个孩子,另一个又一副快不行了的样子,都没法冷静下来的:“但眼下他决计是飞不回南方的,我们得想办法为其保温!”   保温?这不难,赠地军队南下时五千余人,昨夜折损数百,牺牲并就地火化掩埋的人毫无疑问不再需要帐篷和被褥,他们可以用多出来的毛皮、布料缝制一条巨大的“毯子”,盖到重伤的黑龙身上,阻止它的体温流失。   “我会马上吩咐下去,不必惊慌,陛下的黑龙必会无恙。”女王的直接命令,艾格不敢消极怠惰,“不过……就算飞不起来,他在地上爬应该没问题吧?眼下这旷野里无险可守不能久待,能不能坚持一下,至少熬到返回最后壁炉城,再安顿下来等它伤愈?”   “不行。”丹妮莉丝果断摇头,“在地上爬也要用到受伤的翅膀,而且比在天上飞耗费更多体力,眼下的卓耿肯定吃不消!”   “先披些东西为其保温,然后做个大雪橇,将卓耿拉着走。在此期间,我和梅丽珊卓女士会照看他。”马奇罗沉稳地建议道,“龙看起来大,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重,国王大道修得这么平坦宽阔,又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运输应该不成问题。”   “这……”艾格巴不得黑龙也赶紧死翘翘——这样,女王就只能老老实实在地面上行动而非整日不安分地飞来飞去,但他不会冒险实施什么行动或将想法以不积极救治的形式表现出来。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我这便下令,用眼下够得着的全部资源,设法做一个超大雪橇。”   ……   可能是怕那两条还活着的龙,也可能是忌惮已经跳反的艾格趁虚而入搞什么危险动作,罗柏·史塔克在血战过后的第二天便率领北境军队退向了南方。没了这支立场未定的军队在旁碍事,赠地军队可以放开手脚干活。他们南下追击异鬼时带了大量的战备和粮草,如今消耗过半,腾出来许多车辆和畜力……用上这些现成的工具,再加些能从狼林就地获取的材料,千人上阵,一起拼造起了“运龙雪橇”。   正如马奇罗所说,刚成年未久还远没长到“征服巨龙”们一个级别的卓耿确实比想象的要轻许多,在不靠工具的情况下估算,大概也就是两三万斤重,光从质量上来讲算不上惊人,但运它的难点在于:龙是完整的活物而非粮食这样的散货,没法分配到各个载具上……更别提它还有着不规则的巨大体形,就算有一辆能载重十几吨的大车,也很难将其塞进去。赠地军必须得造一个足够一次性装上它的大平板再妥善安排好拖车的人力畜力,才有可能将它带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即使是重伤的卓耿依旧能听从丹妮莉丝的命令,只要运载工具造成,自己至少不用纠结如何把它“弄上车”。   在花掉一整天时间研究各种方案,并进行了几次失败的尝试后,他们总算是以类似多体船的方式勉强拼凑出一架能用的“超级联合雪橇”,一整队士兵在前头平整雪地开路,几十头牛马和千百名士兵轮番上阵肩推背拽,在天气转好的情况下每日前进二十多里,花了整整两天后,总算把黑龙带回了最后壁炉城。   然而,略有些出乎艾格预料的是:当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地来到本该是一座死城的最后壁炉城外,却发现城堡已经被修复大半并严严实实地关闭,墙头飘着黑底白日的旗帜——卡史塔克家的军队先到一步,抢在他们之前占据了这里。   …… 第450章 卡史塔克家的算盘   有那么一刹那,艾格以为是罗柏看穿了自己的缓兵之计,决定掀桌先下手为强地与赠地开战,所以才派卡史塔克家的军队来抄自己后路了……但转念一想,情况应该并非如此。   卡霍城地处七国东北角、最后壁炉城的东面,与临冬城所处的北境腹地隔着末江和孤山……罗柏·史塔克一周前接到长城的警报号令全境军队前来最后壁炉城集结,卡史塔克家当然是直接向西前来而非绕一大圈。由于距离较远、路况又不像被艾格修缮过的国王大道一样畅通,因此行军速度一般,错过了异鬼对安柏家的屠杀式攻击……直到尸鬼过境、赠地军队也马不停蹄地追着前者南下奔赴长湖战场,才晚一步抵达——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白跑一趟地接管了这座已经空无一人的城堡,给被守夜人们抛下的安柏家族收了尸。   罗柏·史塔克绝对没法在长湖给卡史塔克家已经出发在路上的军队传信,这意味着:这支占据了最后壁炉城的北境军队,应当还不知道战争已经结束、自己打破中立誓言加入了龙女王阵营的事情!   艾格下令运龙雪橇远远停住不要接近城堡,派出一支先遣部队前去查探情况,对方的表现印证了他的判断:在发现城外打着黑旗的开路部队后,几名卡史塔克家的士兵出来查看核实来者身份,在确认他们确实是守夜人后,便毫无防备地打开了大门,任由他们进出。   从手下口中确认城中没有埋伏后,艾格向女王打过一声招呼,带着侍卫进入了其中,见到了这支占领军的领头人——瑞卡德·卡史塔克伯爵。   ……   “你这总司令,是在吃屎吗!”瑞卡德一见面便将艾格喷了个狗血淋头,“我接到罗柏的信后立马召集士兵赶来,不过三四天功夫,便只能收尸了!死人们南下时你是在睡觉吗?要真死光了也就罢了,关键是我连认识的人的尸体都找不到——鸦食、妓魇还有哈慕德·安柏,他们人呢?!是逃出去了吗,你还不去找?”   安柏家的人?多半已经变成尸鬼,在长湖之战里被龙焰化为飞灰了吧。   艾格心道,赠地军先前侦查最后壁炉城废墟的巡逻兵确实向他反应过这个情况:城堡内外留下的尸体大多是老弱或妇孺——安柏家的男人们吃好穿好长得健硕又强壮,肯定是被异鬼们挑去变成了傀儡……当然,他没必要解释得这么细。   “卡史塔克大人,赠地为了抵挡异鬼的入侵损失了上万名战士。”艾格没来得及统计到底是否有这么多,但估计相差无几,便干脆往夸张了说,“即使敌人拿不下后冠镇决定绕路南下,我们也一路追到了长湖,直到彻底把敌人消灭才罢休……牺牲如此惨重,最终也完成了使命,就算很惭愧地确实没能把敌人阻于北境门外,也轮不到姗姗来迟,一名士兵没死、半个尸鬼都没消灭的您来指责吧!”   “什么?”瑞卡德一时语塞,涨红了脸。他确实还对情况一无所知,尽管看上去像个十足的粗人,但起码的道理也还是讲的,闻言汹汹的气势顿时熄了大半,表情缓和了许多:“已经打完了?那算时间该率军到这来的史塔克呢,还有安柏家族失踪的那些人……他们去哪了?”   艾格没法,只能耐着性子,将异鬼闪电突袭长城和后冠镇未得逞只能绕行南下、攻陷最后壁炉城后挑选男性战士转化为尸鬼带走、罗柏·史塔克与守夜人两面夹击在长湖合作全歼残敌、人鬼战争已经基本结束北境诸侯可以各回各家……以及守夜人正在规划一场塞外远征以彻底扫清残敌等消息,一五一十地讲述给了老卡史塔克听,以替接下来的要求进行合理铺垫。   ……   “嗯——竟然是这样,妈的,没赶上。”瑞卡德皱着眉听完他的讲述,懊恼地咒骂一句,怒气平息下来,“好吧,我为先前的无礼指责道歉,守夜人兄弟们辛苦了,安柏家的事情不能全怪你。他们原先囤在仓库里的蔬菜、肉制品,如今再派不上用场,让你的人尽管来搬吧,带回赠地去,就当是给长城守军的犒赏了。”   “多谢您的好意。”这简直就是教科书般的慷他人之慨,艾格也不知道谢他什么,脱口而出后很快耸耸肩:“还有一事,我手下有许多士兵在长湖与尸鬼的战斗中受了伤,眼下正需要有能遮风挡雪、温暖安全的环境养伤。战场距后冠镇太远,只能先就近在北境找地方——我在此请求临时借住最后壁炉城,待伤员状况好转后再撤回赠地。”   瑞卡德·卡史塔克是个出了名的倔脾气,如果告诉他“女王的龙受伤需要地方恢复所以老子现在要征用你们北境人的城堡”,那别说办事了,自己能不能毫发无伤地走出城堡都是问题。龙+赠地军队的组合虽然能对不过两千的卡史塔克军形成碾压优势,但眼下艾格还需要北境来供应自己第一批硝——他需要一段时间来准备,才有能力与七国尤其北境翻脸。若能通过些小小的欺骗手段达成目标避免冲突提前爆发,那自然是最好。   “伤员?那就让他们在城堡外的避冬市镇里挑房子住吧……反正原主人也用不着了。”瑞卡德伯爵对此倒是痛快得很,“若有重伤员,我军中也带了医师,住到城堡里来,他们会得到妥善的医治。”   老实讲,这待遇已经算没得说了,奈何艾格想要的不是这个。   “您没明白我的意思。”他苦着脸,无奈地说道,“我军四千多人,与您卡史塔克家军队合计近七千,一起呆在最后壁炉城,会很拥挤的。如今战争已经结束,您继续带兵留在此地也只能是浪费时间和粮食,若您能暂且返回封地将最后壁炉城借守夜人使用几周,我会感激不尽。”   “什么意思?”卡史塔克伯爵面色一变,重新显出怒意来:“总司令大人,注意你自己的身份!先不提咱们暂且还没法下定论,就算真的这世上所有安柏家的人都死光了,最后壁炉城也不会与你有半分干系,你想方设法要赶我走,是想做什么?!”   ……   人鬼战争结束了,卡史塔克军却继续全副武装地留在集结地……当然不是嫌粮食多,而是出于许多考虑。   异鬼不会使用火,它们屠杀完城堡内外并没有多费力气去刻意破坏建筑或摧毁其中储藏的财富和资源——这么一座塞满粮仓肉库做足了过冬准备的坚固居城,必然不能放着任由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洗劫搜刮。瑞卡德·卡史塔克作为第一个事后赶到的北境贵族,首先就有看好它、以免出现“破窗效应”令其遭受不必要的后续破坏的义务。   除了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外,另一些原因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和异鬼来袭时赠地军民不会全挤在后冠镇一样——北境居民过冬也不是一窝蜂全挤到封君城堡外来的,根据居住区域决定的路程远近,属于不同领主的居民会分散但有重点地聚集到由一个城堡+若干个较大村庄构成的好几个避冬市镇,几千或上万一堆地抱团取暖,互相交换、赊欠资源和劳力来确保活着渡过长冬。最后壁炉城经过异鬼屠杀虽已是无人之地,但安柏家足足有五六万的领民总数却仍剩下大半,这座城堡、以及它所下辖的领地和居民,仍然有相当大的争夺价值。瑞卡德得占着最后壁炉城这座安柏家领地的核心,以确保卡史塔克家能在这场不幸的后续处理中利益最大化!   没错,是为利益考虑。但若因此就骂瑞卡德发死人财可就太过偏颇了,多年来的经验告诉北境贵族们:当类似的事情发生时,若自己碍于颜面表现得有骑士精神、不去争取,那好处就会全落入诸如波顿家这样不要脸的野心家族口袋里去。卡史塔克家与安柏家关系历来密切,后者覆灭对前者而言绝对谈不上什么好消息和机遇……但惨剧既然已经发生,无论怎样装腔作势地表现悲痛都不会让死掉的人活过来,作为领主,瑞卡德得为家族整体的长远利益考虑!   当然,他占着最后壁炉城不走也绝不是指望能让卡史塔克家一口吞掉安柏家的全部遗产:若随后调查发现世上还有姓安柏的人因为事发时外出而活着,那瑞卡德自然是毫无怨言地将城堡和里面的东西一分不差地全部交还;但若是确实不幸,安柏家已经彻底覆灭,这么一座好好的城堡及其所辖的土地和人民当然不能就这么荒废或变成野人,大概的处理方式……不外乎以下几种。   一、作为封君的史塔克家吞并原安柏家的封地。   原理上史塔克家有这么做的权力,但这样罗柏瞬间就会统辖过大到难以管理的土地,同时如此侵吞灭亡封臣的资产传出去也会落个贪婪和恶毒的名声……在狼家一向重视荣誉声望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发生。   二、罗柏指定某个忠诚可嘉或是功劳赫赫的追随者,将覆灭安柏家的城堡和封地转移给这个新的家族。   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先不谈,安柏作为一个和史塔克几乎同样古老的姓氏,一个在古代称过王的荣耀家族,统治着从海豹湾直到长湖和孤山、差不多和赠地一般大的领土……就算史塔克家选出了新的最后壁炉城城主,后者也绝无资格一下继承安柏家原先的全部领地瞬间成为雄踞一方的北境柱梁。为免这种“德不配位”的情况发生,新的最后壁炉城伯爵的领地,必然要被在边缘削掉几片树林、砍掉若干村庄,分给周围接壤的那些资历更高些的大贵族,以供他们再分给自己的下级封臣的。   若这种情况发生,那事实上占据了最后壁炉城的家族,必然能在这场分配里多得一杯羹!   三、也是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就算世上姓安柏的人全在异鬼的袭击中死了,但在千百年来与北境其它家族频繁的联姻中,虽无姓氏身体里却流着安柏家血脉的人却满北境都是……若罗柏无意让“安柏”从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便很有可能会从这些身怀安柏血脉的人中挑出一个血缘较接近且在原先家族内没有靠前继承顺位的人,命其改回安柏姓,重新接手最后壁炉城——以合理“过继”的方式,让这个古老高贵的姓氏继续在北境留存下去。   作为与安柏家领地接壤的卡史塔克家,在百年内仍有与安柏家通婚的记录,族中有好几个符合这一条件的人选。“替安柏家收了尸”的辛劳、“物理上占据最后壁炉城”的事实,在最后选定新的安柏伯爵时,必然能为自己族中的人选加一大笔分。   ……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瑞卡德·卡史塔克都绝无在此刻放弃最后壁炉城,挥师离开的道理!   …… 第451章 被迫走险(上)   看着卡史塔克伯爵怒意中夹着警惕的表情,艾格心道不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他规划着事关七国和铁王座归属的大棋,别人自然也会有符合自己身份和格调的小算盘。他因为不熟悉北境历史和诸侯间那些深层次的潜规则和条条框框,一番劝说下来,反倒让瑞卡德误以为是也对最后壁炉城有所垂涎,想占据此地扩大赠地的势力范围了!   艾格心中苦笑:天地良心,他是要去南方帮女王争天下抢铁王座的,要最后壁炉城这么一个又北又冷又资源贫乏的伯爵领干什么?   话虽如此,他却是不敢和瑞卡德说实话的。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艾格先前在长湖之战结束后敢向罗柏摊牌,一来是因为对方被龙所救,这事横竖瞒不住;二来是当时血战结束,对方伤亡惨重多半不愿再生事端;但最重要的其实还是第三个原因:经历过一番世事磨砺、孩子又才出世的罗柏·史塔克,有所牵挂,绝不敢不顾后果地乱来。   而面前这老头呢?   在原剧情里,这可是因为公然违逆罗柏·史塔克的命令杀害兰尼斯特家的俘虏,而被后者宣布为叛乱并砍了脑袋,直到死前都依然嘴硬的角色。又横又楞又不要命……想和这种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他和平地让出最后壁炉城退回卡霍城?   并非没可能,只是这种可能性,远远顶不上艾格在卡史塔克家士兵包围下向瑞卡德坦白自己投靠了龙女王的风险。   对方并未参与长湖血战,没被丹妮莉丝的龙救过命,自然没什么道义上的疑虑。若他听闻真相后下令逮捕甚至处死自己,城外的赠地军队和女王,可是说什么也来不及救自己的。   风险超过可能受益,便抛向考虑顺位后列,这是艾格一直以来的准则。   ……   “您误会了,卡史塔克大人。”他叹了一口气,放弃了继续交涉。再纠缠下去,只怕不小心会把自己也搭进去,“那么,我军就暂且借用城堡外的避冬市镇凑合一下,待伤员情况好转便立刻返回赠地吧。但——守夜人随后将开展的塞外远征需要大量龙晶和硝石,我会派人前往北境各地收集采购,还望大人能下令卡霍城提供配合,尽快交付。”   “这些都好说。”见艾格没有继续不知好歹尝试骗自己送出城堡,瑞卡德哼一声后平静下来,“我作为长者奉劝你一声,别仗着自己有了点功劳就七想八想动歪念头。好好当你的守夜人总司令,北境不会亏待你的。”   艾格佯装信服地点头称是,再敷衍几句后便寻由头告辞,转身向门外走去。   最后壁炉城的被占出乎了艾格的预料——赠地军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伤员需要地方休养,至少没有多到必须占据城堡的程度。但墙外的避冬市镇里房子虽多,却没有适合龙待的空旷场所,而此地距离后冠镇又实在太远。伤势不见好转的卓耿能不能坚持到回到赠地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以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的性格,会容忍自己的孩子受委屈吗?   不可能。   她千里迢迢驭龙飞来,虽是为兑现与自己的约定,却在客观上保护了北境。为此付出了三条龙一死两伤的惨痛代价,若结果是战争结束后想在北境找个容身之所让生命垂危的黑龙暂时休养都找不到,以龙女王的性格,绝对会认为自己遭受了背叛!   丹妮莉丝被艾格勾勒的宏大规划和美好愿景迷住套牢,进而对他的能力和立场都产生了相当美化的判断,才会在他面前表现得通情达理且温和友善。然而,身具真龙血脉的女王,绝不是什么圣母,她只有在事情大体顺利、或至少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情况下才会保持情绪稳定——她对自己的信任和赏识,可还远未到能压过对她自己“孩子”的疼爱的程度。   瑞卡德·卡史塔克拒绝让出最后壁炉城,丹妮莉丝绝对会愤怒……情况好一点,或许还能通过威慑迫使卡史塔克军让出城堡;若糟糕一点,她一怒之下让仍能飞有作战能力的雷哥用龙焰焚城,那守夜人南下的打算,就全完了。   无论是以哪种方式与北境起了冲突,自己原先的通盘计划,都会全被打乱甚至彻底破产!   怎么办?   从大厅中间走到门口的短短十几米路,艾格便思考得额上都沁出了细微汗珠。   不仅是因为这场冲突似乎难以避免而自己又无法化解,还因为他延伸意识到了另外一点:若自己安分守己只想着做好守夜人总司令,那今日这冲突局面根本不会产生。但,随着自己想要干点自己“本不该干”的事情,类似的矛盾和麻烦,还会不断涌现。   他不是神,没法将世上所有人的想法全猜准并列入考虑,虽肚中早有谋划,但这些“计划”里,有多少会被人为因素导致的“变化”打乱和摧毁?   人没有异鬼那般强大可怕,却远比它们心思复杂……征服七国,绝没法像防御异鬼那样靠一套详细完整的预案便一劳永逸。   前方的路,恐怕不好走。   ……   正心情沉重地接近门口,准备返回城堡外军营探寻取得最后壁炉城的最合适方案,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留着络腮胡子满脸凶相的中年男子冲了进来,理也不理艾格,径直朝大厅内正站在火炉前的瑞卡德冲去,一边跑还一边喊。   “父亲,有一条龙在城堡的上空盘旋,是从南面飞过来的!”   ……   啥?艾格心中咯噔一下,不是和女王说好了的:他出城堡以前别让龙飞太近暴露存在吗?眼下自己人还没出屋子,龙却飞到了他们头顶上,这不坑人呢嘛!   暗叫糟糕,他脚下加快了步伐,想趁瑞卡德没反应过来前离开其视野,尽快逃出城堡,以免陷入困境。   但那老头的反应却比预想的要快得多:“艾格,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站住!我说站住!该死,守卫!拦住守夜人!”   老卡史塔克的嗓门如洪钟一般响亮,而城堡内的众多士兵又因为天上飞着的龙而绷紧了神经,门口的两名士兵听到命令立刻拔出了武器,带着迟疑和迷惑地拦住了艾格,而后者带入城堡在门外等候的侍卫见状,也只能一头雾水地同样拔出武器……   片刻前还并排站着一团和气地聊着天气、扯着异鬼的一帮守夜人和北境士兵,顷刻间就变成了剑拔弩张的对峙态势。   为免主人警惕,艾格并未带进城堡太多侍卫,但也有一打之多。这意味着,至少在大厅门口附近,守夜人对北境士兵是有绝对的数量优势的……若艾格有詹姆或奥柏伦那般的武艺,说不定会选择当机立断地动手,在城堡内其它士兵反应过来前杀出城堡。   再进一步想——若艾格这趟来之前便有了动手的打算,他绝对会安排人在城堡外准备接应或干脆里应外合一举夺下城堡。然而,过去的事情不容假设,本没想好要动手的他,却被雷哥的意外飞越一下推进尴尬境地——没安排后手的他,想杀出大厅简单,但要冲过百米离开城堡,再摆脱追击逃回城外军营,却没有多少把握。更麻烦的是,就算安全逃回去,这么一闹,也必然会让随后夺取最后壁炉城的难度大大提升!   这女王,一而再地不按约定行事,坑爹呢吧!   艾格内心咆哮一声,咬牙打量一番局势,又回头看了看正冲过来的卡史塔克父子,千钧一发之际脑中灵光闪过,放下了按上剑柄的手。   “都把家伙放下!”艾格皱眉对自己的侍卫下令,然后站定脚步,转身一脸坦然地对上了跑来的瑞卡德·卡史塔克。   守夜人士兵们率先服从命令收起了武器,绷紧了神经的卡霍城士兵也松了口气后把剑插回鞘里。   看起来是一场误会,都不想打的双方暗道。   “你跑什么?”瑞卡德瞪着眼睛。   “抱歉,先前在想事情,没听到大人正在叫我。”艾格耸耸肩,“若您想问那条龙是怎么回事,那没必要了,世上只有一个人还有龙,您知道那是谁。”   艾格无从判断龙是女王没管住还是受她又一次莽撞和任性的指挥而来,他可以确定的是,自己此刻正身陷险境。现在,他得临场应变,自己设法找出一条生路了。   瑞卡德·卡史塔克确实是个让人不敢招惹的莽汉,但他在原剧情里敢于挑战封君的权威,是出于儿子被杀的复仇欲……而巧的是,方才冲进屋的那个人,称呼他为“父亲”。   …… 第452章 被迫走险(下)   “是,世上只有一个人有龙,大家都知道!”瑞卡德见艾格如此理直气壮地承认,反倒愣了一下,迷糊了几秒才找回感觉,“那我倒要问,你一个守夜人,怎么和疯王的孽种搞到一块去的?”   “龙女王从君临战场特意赶至赠地前线,亲自驭龙参与了守夜人对越过长城南下之敌的追击,不仅参战帮助我们消灭敌人,还从尸口中救下了成百上千的北境人——其中就包括阁下的封君罗柏·史塔克。为此,她牺牲了三条龙中的一条,还重伤了另外一条——方才飞过城堡上空的龙只有一条,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兴许女王本就只有一条龙,三条只是讹传;兴许确实有三条龙,但就是只来了一条,谁知道?”留着大胡子而难辨年龄的儿子语气不善地说道,“你说那个女王为了保护北境扔下了君临,救了罗柏·史塔克,那为什么没有临冬城的人跟你们来通知我?异鬼站在地上,又怎么伤得到飞在天上的龙?你是觉得我们长得像粗人,所以活该没脑子被你骗?”   瑞卡德的这个儿子身高近一米九,壮得像头熊,本就健硕还身披厚厚皮毛和铠甲,艾格毫不怀疑两个自己也只能和他打平手——还是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在这么一个大个的凶狠注视下,想保持淡定并继续冷静思考破局之法实在不容易,好在艾格早已见惯了风浪。   异鬼死了不会留下尸体,尸鬼和白龙又已经被烧了留在原地,艾格真拿不出证据证明,但他依然挺直腰杆,丝毫不为所动:“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两位尽管询问随我返回赠地的守夜人、新赠地民或是北境人相熟的山地氏族,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成。而今,女王受伤的黑龙急需良好的环境休养恢复,才会在大战结束后依旧随我北上,想暂借本以为应该无人的最后壁炉城一用……谁想被贵军先一步占领。在这种情况下,我才会代其前来,尝试劝服大人返回卡霍城,以免生冲突。”   跟随护卫的守夜人们七嘴八舌地替自家总司令作担保证明,奈何人微言轻,两个卡史塔克直接无视了他们。   “避免冲突?你说得好听!怪不得先前遮遮掩掩支支吾吾,一个劲劝我离开,感情是想忽悠我拱手将最后壁炉城让给疯王的女儿,让她轻松拿下在北方的第一个战利品?”瑞卡德又暴跳如雷起来,他脾气本就急躁,但像今日这样被艾格惹得如山车般不停地大起大落也实属罕见:“北境人的土地,容不得外人染指!今天我们就算全在这里战死、被龙焰烧成灰,也绝不会放她进这座城半步!你打错了算盘,来人!”   若说原先十几个守夜人还有可能趁乱杀出一条血路,那随着卡霍城城主这一声雷鸣般咆哮聚拢过来二三十个士兵,其子也带着冷笑把手按到了腰间的武器柄上,艾格没了退路,只能义无反顾地向前。   不能再废话下去了,再耽搁,等瑞卡德发出拿下自己的命令,一切就都晚了。   ……   “阁下可是哈利昂·卡史塔克?”艾格扭头询问中年胡子男。   对方咧嘴一笑:“嘿嘿,现在才想套近乎,太晚了点吧,乖乖去地牢里好好反省吧!”   艾格举手示意对方稍等:“哈利昂爵士,容我冒昧猜测一下——您弟弟托伦·卡史塔克,此刻也在这座城堡中?”   “在又如何,我不记得他和你有什么交情。”   交情?艾格才不指望这个,他赌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瑞卡德喜欢把所有儿子都带在身边出征的毛病改不掉!   老家伙的幼子艾德·卡史塔克已经在西海岸与铁民的作战中被攸伦·葛雷乔伊所杀,这意味着:若哈利昂和托伦都在,那瑞卡德·卡史塔克——他本人及其所有男性后裔,全都在这座小小的城堡里了。   死亡,很多硬汉式人物并不怕,但当自己儿子也身陷局中时,可就不是谁都能鼓起一同赴死的勇气了——对这些历史悠久的家族而言,没什么比血脉传承更重要的了。   “我的确和令弟不熟,站到我面前来都不一定认得出。”艾格故作轻松地笑着,“但两位大人觉得:最后壁炉城的墙,看上去比赫伦堡更厚更耐火吗。”   对卡史塔克家这帮典型的北境莽汉,艾格正常情况下是绝不会蠢到用“威胁”这种手段的。但眼下,女王不过脑子的示威行为,却逼得他只能在绝境里以此寻找机会了。   他先问哈利昂其弟弟何在,又赶紧提到赫伦堡,除了因为这是被龙焰焚毁的城堡中最有名的一座外,还因为当时赫伦堡的主人——最后一任铁群岛与河间地之王在那场尝试用坚城对抗巨龙的战斗中身死族灭,霍尔家族从此在世间消失——若瑞卡德和他仅剩的两个儿子都在这座城堡里,那“黑心”赫伦逞英雄失败的下场,一定能让他联想到自己眼下的状况,从而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番利弊。   “你这混蛋,可真不怕死?”哈利昂虽胡子一大把,其实却不比艾格大几岁,正值壮年,年轻气盛,顿时被这番威胁惹毛,铮一下拔出长剑:“就算我们父子三人今日全战死于此,卡霍城里还有我的妹妹,我的叔叔和堂兄弟们!倒是你,我现在倒要瞧瞧,女王的龙怎么能从我剑下救你!”   现在,就只看瑞卡德的爱子之心到底有没有自己判断的那么强烈了。   艾格不敢接招让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后退一步,数名训练有素的守夜人士兵立刻会意,举着武器拦到了愤怒的哈利昂面前……他们没有一米九和两百多斤的壮硕身材,但能被选入侍卫队的也绝非矮小瘦弱或懦弱胆怯之辈。在周围的卡霍城士兵们得到家主命令全部动手前,一个人可没法威胁到总司令大人。   “哈利昂,回来!”   就在年轻贵族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对其它无辜的守夜人动手,艾格的心也提到嗓子眼的刹那,瑞卡德开口喝住了儿子——他伸臂将哈利昂拨到身后,遏制不住怒意地走到了艾格面前,瞪住了他。   若是孤身一人,艾格敢不识好歹地敢当面威胁恐吓他,瑞卡德·卡史塔克二话不说便会一剑砍下他脑袋。但这回,在仅剩的两个儿子都在这座城堡内,而他又没有对付龙的武器和方案的情况下,艾格确实拿住了他的要害,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卡史塔克家确实不止他们这三个男人,但女王的龙能飞,卡霍城又没猎龙弩,一旦惹恼了疯王的女儿,那可什么事情都说不准。   “好一个守夜人总司令,在长城再无晋升空间,便自己寻了好出路,好本事!那坦格利安家的小婊子,想铁王座想疯了,谁投靠都来者不拒……嘿,拉守夜人入伙!如此不讲究,也亏她想得出来。”瑞卡德强忍着滔天的杀意,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倒很好奇,我现在将你扣下关在大厅地牢内,她又如何敢用龙对付我?”   若真如此,那一切就全乱套了。   艾格背上发寒:若对方真将自己扣押,赠地大军群龙无首,女王又指挥不动人。等她无路可走以龙焰焚城消灭了占据此地的卡史塔克军,绝对没人能有如自己一般的威望和号召力,能将赠地拧成一股绳迎接这场与原本盟友北境的战争。到时候,山地氏族、新赠地民和守夜人军团三伙人作鸟兽散,没人能指挥运龙队将受伤的黑龙运入城堡……自己丢了性命,女王也失去坐骑被困北境只能等死,什么大王领计划,打破历史的车轮,便全成了笑话!   “哈哈哈哈……”   越是被点中死穴,越是要硬撑着演下去,在这种时候露怯或求饶,那才叫真完了。   艾格大笑着伸出双手,做出束手就擒的模样:“大人要么立马把我杀了,要么还请千万将我关在最深的地牢里,我可不想尝尝被龙焰烧死的滋味。你觉得女王会在乎我一个守夜人的性命?她只是急着给自己受伤的宝贝黑龙寻个城堡疗伤罢了,她已经明确地事先告知我,我进这座城堡一个小时还不出去,她便用龙焰洗净城堡每一个角落。你们反对守夜人违背中立原则,我十分理解,但想象一下这个故事:龙和守夜人联手将进犯北境的异鬼击退消灭,卡史塔克家的军队不仅没参战出力,还反手抄了守夜人后路。不仅毫不犹豫地便弄死了最大功臣——我这个守夜人总司令,还干净利索地把千里迢迢赶来帮忙的女王激怒,平白无故死掉几千个人,连卡史塔克家的现任家主和全部儿子都折在龙口下……”   “听上去很像是一场闹剧吧?”他没给瑞卡德多思考和愤怒的时间,赶紧继续带节奏:“如果不想变成七国人和后世子孙口中的笑料和反面教材,那还请大人冷静一下,好好听完我设想的——故事的另一个皆大欢喜结局版本。”   同样是尝试说服,忽悠和威胁最大的区别在于:忽悠失败了一般也不会怎么样,但威胁失败了,下场却通常会很惨。   紧张的冷汗已经开始渐渐浸湿背心的衣服,局势到目前为止仍未失控,但艾格明白还不到松懈的时候:想让瑞卡德·卡史塔克这样的硬汉也乖乖认怂灰溜溜退走,光拿他两个儿子的命要挟可不够……除了硬的,还得来点软的,让他感觉自己虽然吃亏但也还算有台阶下,方有得手的可能。   …… 第453章 威逼和利诱   “劳勃国王多年前与北境有并肩作战之谊,在世时也一向慷慨,向他竭诚效忠完全可以理解。但大人想想,史坦尼斯与北境既无联姻,亦未给过北地诸侯任何值得称道的好处,只一股脑地拉着你们东打仗西打仗,让北境连自家遭遇铁民入侵时都无力自保……就连长城遭遇异鬼威胁,都不肯给出滴点支援。对这么一个既无法为效忠贵族提供保护,也没法为你们带来利益的国王,大人何苦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为他捍卫王冠?”   史坦尼斯虽未亲自率军北上,但绝对不是从未给过守夜人任何支持,这么说显然有没良心的嫌疑,但屁股决定脑袋,如今立场相对,在革命成功前,讲道义实在太过奢侈。   “女王从未打算、也没时间来征服偌大的北境,她所求不过是各位保持中立,待我完成北伐消灭异鬼的威胁之后,能让开道路放守夜人南下,以报偿她驭龙参与人鬼之战的付出罢了。”艾格放缓了语气,平和地说道,“大人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条路是追随情绪的本能,将我扣下关押——不仅让这城堡内的所有士兵为我二人陪葬,还用卡史塔克家的流血挑起女王与北境的战争,逼迫女王放弃南方,先让北境被血与火充塞。”   “第二条路则是,装一次傻,卖个人情给女王。卡史塔克军默默退出最后壁炉城,只当没发生过今天这场对话,女王也不是瞎子或铁石心肠,自然会记得大人的好……往近了说,她可以凭着救命之恩和两条龙的威慑对史塔克家施加压力,让您在对安柏家留下土地的分配中占据上风;往远了说,待女王拿下君临,降服七国,坐在铁王座上,完全可以大手一挥,绕过北境守护直接点名扩大卡史塔克家的地盘……安柏家原先不是在海豹湾的南部有大段海岸线么,我在这里代女王保证,至少将这段海岸线的一半及其附属的近海土地分配给卡史塔克,让卡霍城已有上百年未曾变动过的领地,瞬间扩大五分之一!”   “简直是胡说八道!父亲,北境的土地北境人做主,哪轮得到一个连所来自地方都没听说过的外乡人来分?就算卡霍城真从中暂时获益,将来又该如何与其余北境诸侯继续相处共存下去?”见父亲还真有和艾格谈下去的意思,哈利昂几乎是立刻便发言反对,“这还是他没骗人的情况下!我只怕这小子是在假意许下这般那般诸多承诺稳住您,待我们率军撤出最后壁炉城那一刻,天上的龙便会猛扑下来,将离开掩护而毫无抵抗之力的我们全数烧死消灭在荒野中!”   瑞卡德脸皮抽动:这蠢儿子,胡子长见识短,当自己这老爹没脑子么——他现在哪里是真指望艾格许诺的好处?他是在设法保住自己两个儿子的性命哪!   若今天来到他面前的是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本人,那他拼了命当场击杀女王,用父子三人和两千多士兵换来坦格利安家族的彻底绝嗣覆灭,尽管代价惨痛,至少能还北境和七国安宁和稳定,算是有点价值。   但……艾格·威斯特?   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卒,凭着点小聪明当上了守夜人总司令——拿卡史塔克家倾巢而出的两千多精锐和自己以及全部儿子的命打包和他换?   他也配?   疯了才会干这种亏本买卖!   大军此行来本是打算对付异鬼和死人的,对天上飞的敌人毫无准备,势必没法强行开战,只能虚以委蛇,设法在确保安全的同时……能保留着几分体面撤离,待返回卡霍城后去再与北境其它贵族商议对策,决定最终方向了。   但儿子的担心也并非毫无道理,万一面前这家伙自始至终都是为了脱身而编造的满口胡话,没半句属实,又该怎么办?   思考一番后,瑞卡德·卡史塔克穷尽他那不算多的智慧,想出了一个试探的办法:“哼,卡史塔克家退兵将一座城堡拱手让出,就值五分之一的领地?你那女王志在七国,差这点地么,何不干脆把安柏家的全部领地,一次性全给卡史塔克家?”   ……   哈,这种明显的试探,要看不出来就真是傻子了。   瑞卡德以为自己聪明,但艾格一眼便看穿了他打算。   想骗人,骗局得够真才是,自己给对方开出的条件,是正儿八经考虑过卡史塔克家本身的野心胃口、以及能做出的贡献后给出的能让人信服的合适价码。甚至——若卡史塔克家在随后北境诸侯召开领主大会决定最终站队时也能替女王说话,为北境中立投上一票,艾格完全可以设法说服女王,将他今日临场发挥承诺下的代价,真的兑现。   待女王一统七国,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好大的胃口,瑞卡德大人。”艾格嘿嘿笑着摇头,“您摸着胸口自问一下,仅仅让出一座既不属于你、你也没可能守得住的城堡,顶得上这么高的回报么?按您这么论功行赏法,瓦雷利亚帝国全盛时的疆土也不够分。不过,若大人真有想法,倒也不是没得谈——和我一样,向女王宣誓效忠,掏家底为她而战,凭着北境诸侯里您第一个站出来的拥立之功,别说最后壁炉城,想当北境守护也不是没得谈!”   瑞卡德瞪了瞪眼睛,虽依旧一脸凶神恶煞,心中却已经开始渐渐相信了艾格的说法,眼下只差一个合适的同意说辞了。   见父亲马上就要被小人蒙骗,哈利昂急得跳脚:“等下!他现在是满面诚恳,那先前来见父亲您时,为何绝口不提女王的事,非得等龙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去,我们拦着他质问了,才肯开口交代?其中分明有鬼!”   艾格耸耸肩:“我先前进城时,只想着来一探究竟,是打算回去向女王汇报情况后再决定对策的。但现在,大概是没注意好时间,也可能是女王急脾气地做出了决定,总之,阴差阳错,情况就变成这样了。时间不等人,两位再不放我回去,女王可就要来真的了!”   在心底里,瑞卡德·卡史塔克已经打定主意不与龙女王起冲突,但感情上,他依旧无法彻底信任艾格,就这样放他回去,失去眼下唯一能保命的筹码。   “你派人回去给那女人传信,告诉她你依旧安然无事,让她不要乱来!让我看到受伤的那条龙,我就相信她确实驭龙参与了那场决战,立刻率军退出最后壁炉城!”   受伤的龙确实存在,艾格自然不会心虚,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满口答应,叫了一名他最信任的侍卫:“麦伦,你现在立刻出城,将这边的大致情况告知女王,并传令军队,进入戒备状态,将载着黑龙的运龙雪橇拉到城堡的视野内来,别靠太近!”   黑衣士兵得令而去,而瑞卡德也冷着脸,将还一脸不服的大儿子拉至一边。   ……   “闭嘴吧你,赶紧挑上你最熟的好手,去找到弟弟——你们两个马上从东门离开,抄近路尽快返回卡霍城,记住分开行动,别扎堆在一起!”   “什么……父亲,你想独自留下来对付龙?我不走!”   “我拿屁对付龙?”瑞卡德拍了一下儿子的榆木脑袋,恨铁不成钢地低声吼道,“多带点人,出城后每隔一里派回来一个报平安,待我确认回卡霍城的路上没有埋伏,女王也确实在和异鬼的战斗里伤了龙,便带兵退出城堡。若不然……哼哼,就算死,我也不让那女人舒服。”   “可若那小子在骗你,你退出最后壁炉城后女王用龙追着烧你又该怎么办?”   “所以让你和托伦分头行动!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在家里碰头,若路上回头看见龙攻击地面上的人,别回来送死……也别回家,不安全,往南方去!通知临冬城和北境其余贵族,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做好战争的准备!”   …… 第454章 占城   载着黑龙的雪橇虽庞大笨重,幸而最后壁炉城外长久无人清理的积雪足够厚实平滑,得到命令的赠地军运输队在半小时后将卓耿挪动里许,从城堡外道路转角的树林后拉出来,拖到了站在城墙上能一眼望到的方向位置。   在登上墙头、确实见到一头蜷缩在联合雪橇上的黑龙后,瑞卡德·卡史塔克按照约定开始命人整顿部队,从最后壁炉城撤离。   老家伙先前一番耳语将儿子遣走的情形并未逃过艾格的眼睛,好在……里里外外一通忙活后,他最怕的情况没有发生:卡史塔克军并未将其挟持带走,而是分成主力和殿后两批,在天黑前便干净利索地退走了最后一人,彻底让出城堡。   一番波折,这场空城之争算是画上句号。   ……   龙确实有点用。   即使肚子里再怎么觉得没龙的女王好控制,艾格也不得不承认这点了。   如果仅靠地面部队,千军万马恐怕也难让瑞卡德·卡史塔克这般人物一箭不发地拱手让出城堡。但只一条龙……还是一条体形并不庞大、且刚刚经历大战状态一般的龙,就靠着威慑力轻松完成了十万大军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艾格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都陷入了一个误区。   他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再怎么神奇的生物也绝不会比“穿越”这件事本身更玄幻,所以……他对于龙的观感,从最开始便不可能与常人一样。再加上了解剧情、早已清楚龙的存在,也知道其弱点并见过了能对付它们的武器……艾格在潜意识里便忍不住轻视龙,认为它们只适合拿来对付对付尸鬼,在征服战争中便只是累赘。   但他忽视了:不是每个人都能以他这般心态和视角来看待魔法生物,也不是每个人都博古通今知晓天文地理还见过猎龙弩的——就算有,以这个世界的技术水平和生产力,也很难将一种新式武器迅速普及大范围列装。   若敌人无视龙的存在,那这些飞行的喷火巨兽能展现出令驭龙者惊喜、令旁人惊吓的恐怖破坏力;反之若将对付龙作为第一要务,与其为敌者又势必得耗费时间精力和物资来打造武器、培养使用人才……而这些消耗,最终必然会导致该势力在对付常规部队上投入资源的不足——这便是“落后生产力”与“当权者不得不对付非常之敌”的需求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可以想象:在枪炮这样既能屠龙也能杀人的武器普及前,这种矛盾都将长期存在。   而正是这种矛盾,让龙即使不投入战斗,依旧拥有巨大的价值!   龙就是这个世界的核武器,虽在破坏力上无法相较,但在威慑力上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巴不得它们赶紧死光好让女王能脚踏实地,也应该至少等大局已定后再有这念头——至少眼下,自己应该高兴它们在自己阵营才对!   怀着这份顿悟,艾格将救治卓耿放到心上。他向第一批兴高采烈地涌入城堡的士兵下达命令:开始设计拆除最后壁炉城西门的方案,以方便将卓耿运入城堡。   稍等片刻后,赠地军队最核心的后冠镇卫队也护送着女王进了城堡。   ……   “最后壁炉城是您的了,女王陛下。”艾格向丹妮莉丝简单行礼后有模有样地宣布道,随后努力压抑住责怪语气,“但,我们先前不是约定好了:我进城查看情况,您在城外稍远处等候,别让龙现身的吗……您为何依旧让雷哥从城堡上空飞了过去?”   艾格压根没如告诉瑞卡德那般……和丹妮莉丝约定什么“一小时后不出来便放龙焚城”。雷哥的飞越,让一趟原本和进自己家一样的寻常查探询问,变成了单刀赴会般的冒险——他不是不愿担风险,而是厌恶这种计划外、没有必要的风险。虽说靠着临场发挥和龙的威慑力最后成功说服对方撤离,但他很怀疑瑞卡德是否真被自己的许诺打动。更有可能的情况是:那老家伙面上假装被分土地的诱惑吸引,实际上一回到卡霍城便立刻向罗柏·史塔克告状,声称守夜人强夺安柏家的城堡,意图不轨。   冲突的种子已经埋下,后面让北境照常提供龙晶和硝的计划,恐怕很难顺利进行。   说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然而,再怎么计划盘算,女王也是女王,她不是自己控制的傀儡。艾格可不会蠢到暴露情绪地以下犯上,质问自己所效忠的君主为何要坑自己。   “你进去那么久,我担心你遇到了麻烦。”丹妮莉丝毫无察觉地解释道,“若你出什么意外,赠地军中谁都不认识的我,又该怎么办?”   “总司令的意思是,他原本就有把握劝说卡史塔克家让出城堡,陛下您让龙从他们头顶飞过,反而让他陷入了被动。”马奇罗微笑地盯着艾格说,“大人是这个意思吧?”   “呃,可能是我关心则乱了,抱歉。不过……你没事就好。”丹妮莉丝倒不嘴硬,面露羞赧、坦然抱歉,毫无傲气的无辜模样,反而把艾格些许怨气全堵了回去。   这小女王,脑回路和自己不太一样,艾格无奈地想道。她大概率真的是关心自己而非刻意添乱,而且更糟糕的是——她一番胡乱操作,还歪打正着,确实把卡史塔克吓跑了,反倒是自己——可并不像马奇罗所说,不靠龙也能劝退卡史塔克家。   这场惊险固然是由女王的轻率操作引发,但恐怕自己也有责任:他一开始就该猜到卡史塔克家占据最后壁炉城的目的,不该抱有幻想,而是该直接围城,用武力和龙迫使他们让城的。   “算了……没什么。”   这么一想,艾格顿时也气不下去,他无奈地摇摇头,决定不当怨妇——吃下哑巴亏,记住教训。   若是某个下属执行命令有差池,他大可以通过疏远或不重用此人来避免再出现类似情况。依靠着这种方法,艾格确实建立起了一套令行禁止、执行力极高的指挥体系和领导班子,然而,女王……总不能因为她犯浑了一次,就踢开换一家吧。   上班跳槽,越跳工资越高,但作为本该中立的守夜人若在政治中不断变换阵营,却是会让自己越来越受轻视、且不值钱的。   他是臣属,至少目前是。若所效忠君王的脑回路和性格脾气特殊,那他该做的是将这一点作为变量事先纳入考虑,而不是指望能扭转前者的思维方式。艾格有预感,类似因为性格不一而导致的状况,日后怕是只会多不会少。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不再纠结此事:“供卓耿休养的临时龙巢的建设,我会亲自把关盯严。天气寒冷,还请陛下先进屋休息,我随后就到。”   “嗯。”丹妮莉丝点头,在马奇罗的陪同下进入了主堡。   ……   将不愉快的事抛到脑后,艾格首先开始安排临时龙巢的建设:赠地军将先设法将卓耿运入城堡,然后在紧挨校场的堡垒和城墙间用木材铺设一片高过地面的干燥地带,并搭设一个大棚子,为受伤的黑龙营造一个遮风挡雪且大致密闭的空间。这样的临时建筑让人住可能太过简陋,没有火炉也难免太过冰冷,但龙本身就具有高体温,只要能创造一个热量流失比露天缓慢的环境,龙巢内自然而然便会温暖,无需操心龙会被冻死。   然后,他又派遣几支人马,前往城堡南面和东北方向安柏家领地内另外几个大型避冬聚居点,去向当地居民征集购买能用于喂龙的活羊。   处理完这件事,艾格最后召见了军中来自长城、以黑城堡游骑兵部队为首的……那些在自己当选总司令前就披上了黑衣的“旧派守夜人”,给他们安排了新任务:立刻前往北境各地,收集原先分发给当地居民们的龙晶和教他们熬制的硝。   立场已现不一,赠地和北境脆弱的和平不知还能维持多久,艾格决定赶在局势崩盘前尽可能地止损。   类似琼恩·雪诺这样自愿加入长城守军、以追求荣誉和养老等为目标的旧派守夜人,不可能赞成和支持自己摆脱中立帮女王去打天下。留他们在身边用处不大……派出去反倒清净:早就披上的黑衣和保守派等标签,在这时候是最好的护身符——就算全面开战,北境的战略目标也肯定是换一个听话的总司令而非消灭守夜人军团,对那些寻常的守夜人士兵,北境肯定是以拉拢利用为主,而非直接逮捕甚至开刀。这意味着:派守夜人士兵出去执行收集资源的任务,能带回来想要的硝自然最好,但就算失败,结果也不过就是空手而归,正适合执行这项任务。   一番零零碎碎的安排后,艾格想了想再无遗漏,转身走向城堡中间,进了安柏家世世代代居住的那栋主堡。   刚添了柴的壁炉内火光熊熊,屋里已有了点暖意。   士兵按指令将城堡每个角落都全面地检查了一遍,尸体和血迹早被清理干净,没有任何不该在的人藏着……除了金银器具等贵重物品疑似被卡史塔克家顺走外,该有的设施物品基本不缺。女王以及两名光之王的祭司已经等候他多时,艾格不敢多浪费时间,在不知哪位安柏家成员已经盘得发亮的椅中坐下,残缺不全的女王御前,开始商议下一步行动。   …… 第455章 运筹   “请容我先问,陛下。”看丹妮莉丝一副魂不守舍的走神模样,艾格心知没法指望她来主持会议,只好在坐下后主动开口,“天黑之前士兵们便能将卓耿运入城中,如有必要,我们甚至可以连夜赶工建设龙巢……但我现在需要知道,卓耿伤势到底如何,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恢复行动能力,重新上天?”   “谁也说不清。”梅丽珊卓替女王回答了这个问题,“龙两翼翅膜上的穿口倒是小问题,麻烦的是左翼骨骼被异鬼的攻击打裂。我和马奇罗掌握着一些能加速伤势恢复的魔法,但对魔法生物效果不如对人明显,况且龙实在太大,即使能让人起死回生的魔法施加到它身上也像是抓痒痒。更别提它的肚腹同样受创,导致内脏也有伤……我们能力有限,只能优先保住其性命,躯干内核心器官以外的伤,得靠它自己愈合。”   “从记载中看,龙的生命力和恢复力都比人类要强得多,卓耿的性命大概率能保住。遗憾的是,有看护伤龙经验的人都死光了,而女王也从未遭遇过类似情况。”马奇罗接过女祭司的话,“我们只能粗略推断:应该需要一个月以上,而且不保证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因此,总司令大人最好能做两手准备。”   并没有比想象的更糟,原以为会“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艾格暗暗松一口气,面上却沉稳地点了点头:“另外一条龙,雷加,陛下能骑吗?”   这个问题别人就没法代答了,丹妮莉丝思索一番后,开口解释:“如果你说的‘骑’是指能不能爬到雷哥的身上,那大概率没有问题。但若是指骑着他战斗或长途飞行,那不太可能。具体原因解释起来很复杂……驭龙者,并不只是骑到龙背上那么简单,即使我是他们的母亲,也没法违背这一规则。”   艾格不太明白女王说的是什么,但鉴于对方在这一领域绝对是专家,只能完全接受解释。   “那情况就有些麻烦了,陛下。”他皱着眉说道,“以陛下对自己孩子的爱护,只怕在卓耿伤愈前都不会离开他。若另一条龙也不好骑,那可以想象,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您都会呆在最后壁炉城——而这,至少带来了两大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您短期内无法回到南方战场上,就必须得考虑其它势力的反应。长湖之战中北境虽未来得及集结全境军队便匆匆迎战,参与人数算不上多,也至少有三四千人活着离开了战场。随着士兵们回家、赠地与北境居民间的日常物资交换往来、以及我将守夜人派往各地执行多项任务,这场人鬼之战的详细情况很快会传遍颈泽以北……往好处想,真相的传播会让舆论有利于我们:北境诸侯很难在守夜人和女王您刚刚为保护他们做出了重大牺牲的情况下一边倒地选择开战;但往坏处想,一旦您的三条龙在长湖之战中一死两伤的消息传到河间、谷地尤其是君临,您在南方的军队,有能力在您缺席的情况下迎接各方势力的挑战吗?”   “史坦尼斯是个难缠的对手。”沉默几秒后,丹妮莉丝严肃地回答,“若没有龙,即使我在军中,也没有把握能击败他。”   “您能明白这点实在太好了。”女王的脑回路虽和自己不是一类,好在智商很正常,她能清楚地认识到这点可省了艾格一大通口舌,“那么我认为,接下来最首要的事情是——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快的速度通知您包围着君临的军队,解除围城阵型,收缩撤退到就近的城堡和据点转入防御状态,以免史坦尼斯率军出城袭击。”   “这城堡内有飞南方的信鸦吗?”   “最后壁炉城没有,但后冠镇不少,我前几天已经下令侦查部队先行返回赠地取来信鸦了。从时间上看,最晚明天便能带来鸦笼,到时候,您要亲自动笔,向您的军队下达命令。除了单纯的解除君临之围外,我还要向您请求——驻扎军队到守夜人产业园,防止史坦尼斯得知我向您效忠的消息后,强行将守夜人产业收归铁王座……守夜人的黑墙堡虽然算不上坚城,却紧靠着黑水河,在黑水湾和河北岸有您的海军和无垢者、南岸又有黄金团和河湾地大军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君临守军不一定会冒险强攻。我向您保证,同样因为解释起来很复杂的原因——那座小小的黑色城堡,对您将来统治七国极为关键!”   原因其实不复杂,但艾格不想解释罢了——若守夜人产业园在自己上次离开后仍在继续不断地进行熬硝和集硝的作业,顺带改进制硝工艺……那从时间上算下来,此刻黑墙堡里多半已经累计了数以吨计的高质量硝。苦于因战争导致的国王大道和东海岸航路的中断没法运送北上,只能自己率军打到南方去取——单纯的硝石倒还在其次,那帮技术人员和熟练工才是最大的财富,在硝矿尚未发现并控制到手里之前,自己必须得保住产业园。   幸运的是,史坦尼斯只知道产业园有相当不错的生产力,是棵摇钱树,却不可能清楚它对自己乃至整个世界的意义有多么重大,只要有个几千人守卫,他不大可能冒巨大风险去强夺。   丹妮莉丝在这项请求上展现出了极大的宠信,竟没有追问原因:“并不麻烦,还有一个问题呢?”   “龙的养伤周期,决定了我们必然将停留最后壁炉城多时,而夜长梦多。若说原先……还可能指望罗柏·史塔克能良心发现,在蒙您救命之恩后选择中立,放我南下为您服务……那随着我们长期占据一座北境城堡不走,必然会导致‘我们对北境领土有所图谋’的猜疑酝酿发酵。矛盾日渐激化,很难解释通,双方发生冲突的概率便大大提高。”艾格面色凝重地解释着,“此外,我不得不承认,异鬼在这场进犯中的表现比我想象要凶残和狡猾许多,这直接导致——赠地在防御中的损失远超预计。”   大峡谷防线和峡谷望中转据点的失守、东海望的惊险惨胜,这两场开端战斗便让赠地合计损失了三千士兵;随后影子塔大半守军被一锅端又是一千多人;紧接着是哨兵楼失守,然后是后冠镇防御战;再加上冰峡港在铁民突袭中损失的小几百人和几日前最终决战尚未出炉的伤亡人数……赠地在这场异鬼来袭中损失的兵力,还真的接近了先前随口一说的上万,超过了原先预计的两倍!   守夜人本身的军事组织属性、以及由塞外而来的新赠地民有全民皆兵部落习性这一大优势,让赠地确实具有极高的战争动员率——虽然总人口都不到五万,但艾格估算后得出结果,自己应该能带着近一万人登上铁王座之争的舞台……但现在,即使把整个赠地包括山地氏族在内的全部成年青壮算在内,也凑不出一万了——更别提自己必然还得留客观的兵力守卫大本营。   即使把矛妇们都武装起来,自己能够机动调用的兵力,也不会超过四千,而这么点人,想雄赳赳气昂昂地穿越整个北境、越过颈泽再打穿河间地跑到君临去与守夜人产业汇合,实在是有点压力——想让别人不动手,除了情分,还得有实力搭配才行。火药确实是代差级别的武器,但绝没有神到有了它便可以为所欲为横行无阻的程度,部队得有起码的规模以形成一定容错率,才能确保无忧。   在一开始的计划里,女王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块跳板,一件让他能在打完异鬼后名正言顺跳出赠地的工具。但现在,随着这场迎战异鬼的终焉之战没完全按计划进行,情况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变化:他现在是真的得与女王互相依靠了。   “守夜人现在存余的力量,无法确保您的安全,这帮糙汉子您用着也不一定顺心。陛下最好能从南方调集少量部队走海路北上,到您身边来作卫队以防万一。”   …… 第456章 亡羊补牢   一番讨论后,丹妮莉丝接受艾格的全盘建议,起草了一份简洁的命令,对远在南方的军队进行了遥控调动和重新部署,并召令最亲近的侍从护卫通过海路前来长城与她汇合。   留下底稿给艾格抄送,放心不下“孩子”的女王中止会议,出门去查看运龙队将卓耿拖进城堡的进度。   托大量影视作品和某士尼乐园这类机构的印象灌输和洗脑,大部分现代人感觉中的“城堡”,都是临冬城或红堡这样——石砌砖垒、厚墙高堡、护塔林立的综合性大豪宅+坚固要塞。但事实上,这个时代维斯特洛贵族们的城堡很少会那样壮丽美观,其中尤以北境为甚:   除了史塔克家,身为曾经的北境之王如今的北境守护不得不维持着大城堡撑住门面外,其他领地虽大却寒冷贫瘠、居民稀少的中低层伯爵级贵族,很多都是一堵墙围着一个由侍从和仆人们居住的大院或者说袖珍村,仅中心或最高处会建起一座稍显高大结实的堡垒以供领主居住……地处极北的最后壁炉城就是这一类中的典型:七王国最北端的偏远位置加上毫无油水、又穷又硬,让它几乎不会遭遇来自其它诸侯的进攻,而穿过守夜人地盘后又累又饿的小股野人也绝没实力去动安柏家——罕遇攻击,导致它的主人根本不会将城堡修建得多么庞大雄伟导致难以维护:它绝对称得上经济适用——好歹不是纯木构成而是用上了些石料的墙让它看上去起码比深林堡更像城堡一点,不到临冬城一半大的占地、大号花坛一般的所谓“神木林”、鱼梁木底下居然还有种过蔬菜的痕迹……   本身并非钢浇铁铸的坚城,又有尸鬼大军的进攻和破坏在前,它在成百上千的赠地人齐上阵下显得具有相当的“可塑性”。不惜工具、体力和造成损坏的赠地众很快将西门拆掉了碍事的门框门板和上头横梁,在围墙上开出了一个硕大的豁口。   进城堡的口子有了,但在实际将运龙雪橇拖入时依旧遇到了困难:载着龙的联合载具是多个雪橇简单连接而成,不是一个规则坚固的整体,根本没法顺利通过横跨在结冰护城河上的吊桥……一堆守夜人和赠地民开动脑筋商议了片刻无果,最终不耐烦的女王等不及亲自下了场:丹妮莉丝走向雪橇,安抚卓耿后鼓励着它从雪橇上站起,让其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完这最后两百米,爬进空洞洞的西门、躺上了士兵们早已垫高地面后铺设出来的龙巢。   待龙到位,工程的最后一步才有了开始的基础:条件和时间所限,人们没法设计建造一座真的“龙穴”让卓耿拎包入住,所以几经考虑最终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案:等龙到位后再开工,在其身体上方搭建一个挡风遮雪的半封闭帐篷将其庇护其下,尽可能地减少工程量和资源消耗,撑一阵是一阵……等黑龙伤势好转,只需拆除帐篷或让它自己“破壳而出”,临时龙巢的使命便算完成。   ……   太阳渐渐躲入西方天际的云层后隐去光芒,气温开始直线下降,城堡内点起火把油灯,人来人往、热火朝天地赶着工。这边打着木桩、那边绑着绳索,还有人在笨手笨脚地缝着帆布……   艾格尝试劝说丹妮莉丝回屋内休息让下面士兵去工作,奈何女王在明白卓耿未来至少十几天内都得缩在这个大帐篷内后,对搭建龙巢相当上心。她迈着优雅而不失霸气的步伐走来走去,全不知自己的存在是最容易让男人分心的因素,一会命令把帐篷顶撑高以免妨碍黑龙抬头和舒展身躯,一会又指示工人将框架搭得更牢固以防风雪将其吹倒压垮塌到龙身上……一言一行间,俨然是这世上最挑剔严格的甲方业主。   见她能从参与中排遣悲伤和抑郁,艾格也就不再多劝,而是带着侍卫们不远不近地默默跟随保护,任她行使君主该有的权力……同时,也在脑子里进行着自己的反思和盘算。   ……   白天雷哥飞越城堡引发的危机,从明面上来看是女王任性导致的意外,但追根究底,艾格自身责任更大。   长湖之战结束没多久,自己显然是没从经历波折但最终有惊无险赢下大战的兴奋和刺激感中走出来……但与其说是被胜利冲昏头脑,艾格觉得,他更大的问题在于:似乎一下变菜了许多。   对付敌人,他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穷尽智慧往死里算计、甚至直接痛下毒手扼杀在萌芽中,但在面对亦敌亦友立场暧昧的存在该如何处理这一新领域里,他却显得有些青涩和力不从心起来。   脑子肯定是越用越灵光的,而异鬼也没在交战中伤到他头部损害到他的智力,那自己好像变笨了的原因在哪?   古人云“日三省吾身”,异鬼来袭导致的紧张感让艾格已经好几天没能抽空进行自我反省了,此刻意识到这点静下心来一思索,他很快悚然惊醒,一下就找到了症结所在。   虽然,在宏观计划中他已一如往常、足够理智地将“与北境为敌”列入可能项,但再深入一步的——万一冲突不可避免时该如何对付北境,他却没有考虑过实际细节!   在长湖决战前,他不考虑这些是因为有更重要的本职尚未完成。但,战争胜利后好几天了依旧如此……往好听点说是重感情,在潜意识里不想与北境翻脸;但往另一方向想,却是毫无疑问的麻痹大意和轻敌。   就像考完了语文下场该考数学时却依旧在想着“那篇作文怎么写更好”一样,他没能及时完成从“守夜人总司令”到“女王拥立者”、从一名士兵到一位棋手的角色定位转换,才是根本的原因。与史塔克家的友谊、长久以来对北境那种“盟友”的本能亲近和下意识的好感,悄无声息地控制和影响着他的思维和判断,在如此状态下继续行动,就算今天不出卡史塔克家这档子事,也迟早会栽进另一个坑里。   幸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找到了问题所在,解决方案也很简单:立刻新建一套计划——在这个计划里,自己和北境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水火难相容。在这个前提下,填充内容,规划接下来的全部行动细节。   神情渐渐严肃化,视线也开始失去焦点,前方女王妙曼苗条的身姿淡出脑海……照着这个思路代入并进行脑内推演后,艾格很快发现:情况比人鬼大战要复杂了不止一个数量级。   …… 第457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艾格所知,北境并无任何对龙的武器或军事准备,在南北航运被龙石岛的坦格利安舰队封锁、君临城内的史坦尼斯无法对外进行装备技术支持的情况下,哪怕只靠雷哥一条龙,丹妮莉丝也足以在北境横行无阻。   此外,刚刚击败并消灭了入侵异鬼的赠地大军,依靠着同时代难见的高效指挥体系、不错的作战素养和训练水平,以及大胜之后正盛的士气,战斗力绝对不低。只要和雷哥稍微配合一下,进行步坦……不,“步—龙协同”,赠地联手龙女王,在军事上便完全立于不败之地。   真是如此吗?   艾格被自己一番简单的实力评估后得出的结果弄得狐疑起来,皱眉仔细复验判断过程,很快找到了漏洞。   冲突,分热战和冷战两种,光论打仗也许艾格确实不虚,但要知道……他所控制的赠地,仅在理论上是一个与七国等同的势力,实际上却有着相当复杂和不稳定的内部构成。   泰温曾说过一句话:“有的胜利要靠宝剑和长矛赢取,有的胜利则要靠纸笔和信鸦。”   若自己是北境的决策者,既没有十全十美的手段能对付龙,又实在想反对守夜人打破中立为龙女王争夺铁王座的行为,那比起发动战争武力干涉来,其实还有一项更好的选择:动用软实力,用不见血、或少见血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   异鬼已经被击退,赠地的三大构成势力:外援山地氏族民、归降新赠地民以及原本的守夜人,已经失去了团结的最大理由。与此同时,自己这个最高首脑,既非天生的领主和寻常意义上的统治者,也没有本身的家族和子嗣,更没有师承和弟子——他对赠地表面上看牢固十分的掌控,真算下来恐怕还没北境任何一家伯爵对封地的控制力稳固——掌权的正统性和所作所为的合法性,是自身眼下最大的短板和薄弱点,北境不需要能击败整个赠地,只要能推翻自己个人就行了!   史塔克家只要:联络山地氏族表明立场,同时宣布支持塞外民自行选择去留,再联系守夜人内部的反对派进行里应外合……   北境没几个权游玩家不假,但对方可以想不到这一招,自己却绝不能对这招毫无准备。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万一这帮糙人通过讨论想到正确的思路,不需要太过高明的手段也能轻松削弱自己手中的实力,让他手忙脚乱,进而忙中出错!   该如何防范?   别慌,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艾格深吸口气,开始逐个思量对策。   ……   赠地三势力中,山地氏族应该是最好摆平的。别看他们名义上是北境的一部分,在传闻中又多么尊敬艾德,多么忠于史塔克家……那是在北境采用温和羁縻政策:几乎不要他们纳税缴粮、也不用他们服徭役的情况下——没有利益冲突,自然一团和气。   但,在这个凛冬里,供给他们衣服穿、粮食吃、领地待和房子住,并和他们并肩作战对抗南下野人和进犯异鬼的,是守夜人军团,更准确地说是后勤部。只要抢先和那些氏族酋长们好好谈一谈,许以赠地的永久领地等足够利益,要他们造北境的反也许有点难,但仅仅要求他们不被史塔克家拿来当刀捅自己,应该不会有多大障碍。   然后是最迟才加入、数量占比却反而最大的“新赠地民”。这帮塞外来客为躲避异鬼的威胁而聚集到曼斯·雷德的旗下,被守夜人死死挡在长城外后,又为了活命而壮士断腕自我减员换取进入塞内的资格……在守夜人“大棒加萝卜”的严格管理下,虽然依旧闹出过不少事端,但对赠地发展和战争的巨大贡献却绝不容抹灭。如今,占据他们家园迫使他们背井离乡的存在已经消失,摇身一变成为赠地居民的塞外来客中,一定既有愿意在战后继续当吃得饱、穿得暖、安全有保障的七国居民的,也有不甘为“下跪之人”、想要返回塞外去享受“自由”和人口大减后变得更丰富的人均资源的。   这种分化,便是眼下最容易被外部势力利用来对付自己的武器。   通过声称“塞外仍不安全”,艾格可以将麻烦向后拖一阵,但终究绕不过这个问题。嗯——也许,是时候让前期投入精力教育培养的“亲七国人士”、早已打下坚实基础的个人崇拜、以及舆论造势抢占先手等手段上场了。   耍花招是他所擅长的东西,主意一定,大致思路便飞快成形,然后……   守夜人军团,即使在自己减少限制降低准入门槛大大扩编的情况下,依旧是赠地人数最少的一股势力。但,正是这最少的一拨人反而让艾格最为忌惮——通过上任以来的待遇改善和筹备对异鬼防御中的优异表现,自己确实压下了反对和质疑声,做到了让军团上上下下军官士兵都尊重并服从自己。但他很清楚:这种状态,只有在他确实勤恳地履行守夜人总司令本身职责、筹备着迎接共同的挑战时才存在。眼下大敌已经被消灭,而自己这总司令反倒开始干“出格事”,纪律能维持住几分,实在没法靠简单的理性判断来预测。   黑衫军、誓言兄弟……共同的标签、一起发过的誓言和一起拼搏出的胜利将他们绑定在一起,艾格不好将那些寻常手段简单粗暴地用到这些人身上;而远超山地氏族和塞外民的见识阅历和头脑,也让其中很多军官对忽悠有着高抗性,尤其糟糕的是:扳倒自己及自己的势力后,守夜人军团内便将空出总司令+一堆高层的位置来——光这一点,就足够无数旧派守夜人响应北境,策划配合对付自己的阴谋了。   自己人,反而是最有动机调转枪头对付自己的。   幸好,将守夜人总部从长城搬至后冠镇,让自己与旧派守夜人们间有了一道优秀的缓冲和隔离带,只要提高警惕,像防仇敌一样防备着每个不是一路人的黑衣兄弟,艾格也许可能要应付一点麻烦,但至少不用担心突然间就被人围住捅几十刀。   正按部就班地全神筹划着阻挡各种明枪暗箭并进行反制的手段,耳边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   “总司令大人,我可是费了不小的心思,才劝住我带来那帮人不与你为敌,但你可想好……怎么安排你那名小先知了?”   ……   是梅丽珊卓,她和马奇罗、艾格等人一起陪同女王监督巡视临时龙巢的建设,此刻丹妮莉丝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忽视了一众随行人员,大任已了、没那么多烦心事要考虑红袍祭司们,显得异常轻松和愉快。   女祭司只是没事找事地随口一问,却一下把已经被艾格忘到脑后的两件事拽回了他脑海中央:所谓“她带来的那帮人”,自然是指原本效忠服侍史坦尼斯,但因为狂热地信仰光之王而追随着梅丽珊卓来到长城支援守夜人的那帮贵族,他们远高于平均的能力水平确实在赠地建设和战争的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而艾格向丹妮莉丝宣誓效忠后竟然也没闹事添乱,不得不说……梅丽珊卓作为“火包友”,实在算得上仁至义尽。   至于“小先知”,说的是塞外一游后重返七国的布兰·史塔克。他虽已加入守夜人军团,并在艾格的亲自见证下宣读了誓言,但作为一个忽然有了超凡能力的史塔克和异教徒,无论是艾格还是两位高阶红神祭司,都对其一直保持着防备。   巧的是,在长湖血战那夜结束后,布兰忽然就陷入了持续不断的昏迷状态,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然醒过来,也只解释说自己是在与夜王的交锋中消耗了太多精力,需要好好休息……虽然确实是很有力的解释,但老实讲,艾格怀疑这一种降低存在感的套路——确实有效果,这不,自己就差点忽视了他。   这么一个神通广大、又立场未明,偏偏出于诸多考虑杀不得的家伙,解决完异鬼接下来想干什么……着实想想都令人有些背后发寒。   “两位,可看得出他是否真精力消耗过度才昏迷?是否有建议提供?”   “精力消耗很多不假,但是否有过渡到得这样一直昏睡休息的程度,我表示疑惑。”马奇罗淡淡地说道,“当然,没有任何证据……鉴于是这孩子将光明使者从塞外带回,我不愿过度地恶意揣度他,大人恐怕得自己拿主意。”   艾格缓慢地点点头表示了解,叹了口气:“嗯,我知道了,怎么安置他,我心里有数。”   有数才怪,事情一大堆,哪还有心思考虑这个?   然而,若将这么一个巨大变量全然置于考虑外,那出状况时,后果便会是毁灭性的。   到底该怎么办?今晚躺床上好好想一想吧。   刚做完这决定,又有士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汇报情况。   “总司令大人,最后壁炉城的主堡后院发现了此地原先居民们建起的熬硝房,里面还有大量已经产出的硝,请问该如何处理?”   …… 第458章 北境领主大会(上)   临冬城大军云集。   围墙上下、城堡里外,几十上百面各种各样图案的旗帜迎着冷风猎猎招展……士兵们吵吵闹闹、进进出出,和城墙外避冬市镇里的居民们交换着各种信息和物品,挤挤攘攘人声鼎沸间,不知道有多少人。   即使在阻截异鬼的最终一战中伤亡颇重,这依旧是自北境从风息堡下撤军以来各家军队和贵族集合得最齐全的一次。   那些自始至终与罗柏·史塔克并肩作战并一同从长湖幸存下来的贵族们自不消说,但还有另外一半的家族……十天前接到长城的警报和封君的总动员令后匆匆集结士兵赶来,却因为距长城较远,好不容易趟着积雪顶着寒风沿国王大道接近狼林或赶至临冬城下,等来的却是“战争已胜利结束”的消息。   不过没有人白跑:虽然原先召集诸侯的理由已经失效,但年轻的北境守护正好又要召开领主大会讨论关于“守夜人总司令向坦格利安宣誓效忠”一事。于是,汇合后人数重新达到近万名、原定要赶向最后壁炉城进行集结并北上长城抗击异鬼的各家军队,便就这样顺势停留驻扎在了临冬城内外,等待他们的领主商讨出最终的应对策略。   ……   “那该死的艾格·威斯特!”   卡史塔克伯爵的大嗓门即使隔着城堡的墙壁都清晰可闻,正如艾格担心的那样——他表面上假装心动退回卡霍城,实则一离开最后壁炉城便调转方向,跨过末江、绕过孤山、从恐怖堡方向经过……转了一大圈后来到临冬城,此刻就在几乎已经凑齐人了的领主大会上怒气冲冲地咆哮。   “不过是北境的看门狗而已,竟敢一声不响地就去舔疯女王的靴底,掉过头来咬自己主人!”若艾格规规矩矩,任何有脑子的北境人都不至于在公共场合用如此恶劣的词汇来描述守夜人总司令,但眼下,刚被前者以龙相逼让出一座到手城堡的老卡史塔克显然已经狂怒指数Max,理智几乎不存在:“这回若不狠狠给他一番教训,叫他知道天高地厚,以后北境后院的火就扑也扑不完了!”   “咳咳!”   因为在长湖之战中受了伤,罗柏此刻仍然单臂绑着吊带,他坐在椅中咳嗽一声,掩饰住尴尬并打断了老人的话,“瑞卡德大人,您也说了,艾格当时是以‘给龙寻找养伤之所’为由征用的最后壁炉城,尽管威胁的手段恶劣,但好歹有个说法。他昨天用信鸦和派人都送了消息过来,说——待龙伤势好转,必将城堡交还北境。”   这是一场北境贵族间进行的内部讨论,本不必拘泥于言辞妥当与否,罗柏作为主持人更不该替受讨论的主角说话……奈何,房间里此刻可不仅仅有北境贵族,还有一个身披黑衣的守夜人——他的私生子兄弟琼恩·雪诺在。若不出声默认卡史塔克伯爵“守夜人总司令就是北境看门狗”的气话,那艾格下属的其它守夜人又算什么,狗崽子?   赠地军队占领最后壁炉城后派遣了多批守夜人前往北境各地接收先前约好的硝石和龙晶武器,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琼恩·雪诺竟被艾格指定——带人来临冬城和邻近的赛文城执行任务。   作为已有三四年军龄的守夜人士兵、黑城堡指挥官,琼恩绝对比在场其他任何人都了解如今长城和赠地的情况,而对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私生子兄弟、半个史塔克和地地道道的北境人,罗柏又完全信任琼恩。这其中复杂又混乱的关系,才是罗柏派人将琼恩叫来,导致眼下屋内“讨论对守夜人立场的会议却有守夜人出席”的滑稽情况出现的原因。   不过,除了要从琼恩口中了解情况这一点外,罗柏将私生子兄弟叫到这里来还有另一个缘由:在异鬼威胁已几近消弭的眼下,北境对守夜人总司令的第一要求已经从“有能力”变成了“忠实可靠”,而对北境守护而言,自家人上位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布兰行动不便,多半难以胜任……若最终讨论出的结果是要撤换艾格,那琼恩便是罗柏心中下任守夜人总司令的人选。   有这么一层考虑在,他就更不能任由卡史塔克什么话都说了。   “琼恩,收集龙晶和硝石的工作,安排好了吧?”罗柏出声圆场后没多犹豫,开始引导会议走向,“我已经下令临冬城和赛文城居民配合守夜人为龙晶和硝装车,你无需担心任务无法完成。现在给大家说说,你所掌握的……有关艾格和丹妮莉丝·坦格利安间关系的消息吧。”   “嗯。”琼恩点点头,“这方面的讯息,总司令大人本身并未公开,即使是守夜人军团内的大部分人在听闻‘女王骑龙驾临后冠镇’的消息前都是毫不知情。不过,没有预先发现端倪……并不妨碍事后通过拼凑弟兄间流传的消息,来猜到底发生了什么。总司令是从维斯特洛西边的日落海对面乘船而来的,但厄索斯在东边——我觉得,他们彼此先前应该完全没见过面,关系唯一可能的开始点,就是龙石岛。”琼恩表情凝重地说着,“总司令大人在几个月前曾南下过一次,向史坦尼斯国王求援并从君临带回了一些硝石。根据他乘坐黑鸟号上东海望水手们所说,船在进入黑水湾时曾经被挂着三头龙旗的坦格利安战舰拦截并带回龙石岛军港,司令也进入城堡面见了一回占据了那里的女王……”   “所以,这两个家伙是在龙石岛勾搭上的?”一名贵族总结道。   怎么就变成勾搭了?琼恩不喜欢说话者侮辱性的语气,但并不想在这屋子里与一名北境贵族争执,只能假装没听见:“女王第一次带着三条龙来到赠地,是在异鬼来袭的几天前,东海望和大峡谷遭遇入侵就是在她带龙离开后冠镇的当天晚上,真的是很巧!但等死人们对长城沿线进行完一系列闪电般的奇袭,然后不知为何忽然将进攻方向转向后冠镇但碰壁所以南下后,女王在赠地全部武装力量集结准备追击的清晨又带着龙返回了后冠镇,并随后参与了之后的整个行军和追赶过程。从时间上来看,女王几乎是飞回君临后立马又重新折返回来协助守夜人。接下来的长湖之战,在座有许多大人亲自参与,想来不必我多说……我只讲我自己的推测:总司令大人南下向史坦尼斯国王求援无果,却将长城正遭遇的危机告知了丹妮莉丝女王,女王在骑龙北上视察后发现情况确如总司令所说,所以与他约定了异鬼来袭会驭龙助战,并在没几天后便履行了这一约定。”   ……   本以为罗柏·史塔克让他披上黑衣的私生子兄弟参加会议是找了“内应”好方便推翻现任守夜人总司令,怎么几段话听下来……琼恩通篇都是在说艾格和疯王女儿的好话?   屋内的北境诸侯们短暂地面面相觑并静默了会,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哦,对了。”琼恩大概也是想起了什么,赶紧补充道:“我以荣誉和人格担保,在长湖之战发生那天,我们除了吃饭外整天都在全速赶路,且在抵达战场后没有停歇哪怕一秒便立刻加入了战斗,绝无半分‘等异鬼和北境两败俱伤后捡便宜’的打算!”   “私生子有个屁的荣誉和人格!”瑞卡德·卡史塔克怒气冲冲地吼道,“那按你这么说,那艾格·威斯特倒是个一心为抗击异鬼考虑的好司令,疯王的女儿倒是个为北境和七国人民着想的好女王了?感情我们不仅不该在这考虑怎么对付他们,还得给他们颁个奖,奉他们为英雄?”   (他们本来就是英雄,用得着你奉?)琼恩心中暗道,被对方的冒犯激怒,幸而最终靠着毅力忍住了顶撞的冲动,板着脸一言不发。   “瑞卡德,过分了。”葛洛佛伯爵不快地提醒道,不待见私生子是人之常情,但罗柏对琼恩的亲近和信任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卡史塔克这老头子怎么这样口无遮拦?“眼下被守夜人和疯王女儿占的是最后壁炉城,又不是你家的卡霍城,你干嘛一副吞了野火似的模样!”   瑞卡德也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不妥,但他贵为北境最大家族之一的族长,年纪又大,自然不可能向一个私生子道歉,只能嘴硬地转移话题:“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不错,艾格和疯王女儿的龙一起把异鬼击败了是好事一桩。但一来对付异鬼是守夜人的职责,二来……那狗屁女王又不是我们请她来帮忙的,以为有了个功劳恩情,就能占咱们北境人的地了?没有她的龙,咱们北境人自个也能把那帮鬼东西灭喽!”   这本是一句谁也不会反对的壮威风话,可惜瑞卡德忘了几点:一,卡史塔克家没赶上参加长湖之战;二,这一战北境军队的损失相当惨重;三,在座的人和艾格可不一样,贵族出身的他们,早在学会说话和走路前,就已经被父亲和学士教育着要争取和捍卫每一寸土地、每一分利益了——他们能理解瑞卡德被龙逼着让出最后壁炉城的愤怒,但多半只会冷笑或幸灾乐祸,而不是同仇敌忾。   毕竟,大部分北境贵族都不大可能从安柏家的覆灭里得到太多利益。   “你说得倒轻巧。”在那夜血战中失去了父亲和好几个亲戚的新任赛文城主用嘲讽的语气说道,“那还请卡史塔克家派兵北上,去把逃脱的最后几只异鬼灭掉吧!”   克雷·赛文在长湖血战结束的那夜确实因为怀疑守夜人故意放水而朝艾格吼了几句,但北境和赠地间并无讯息壁垒阻碍众人了解情况,大战结束一周多,大伙基本上已经把该了解和能了解的情况都了解了个遍,知道了守夜人在防御异鬼的战斗中损失远超北境的情况,此刻十分怨气消了八分……虽还谈不上倾向艾格,但已经勉强能做到客观中立了。   “你!”瑞卡德被这一下讥讽激红了脸,仗着辈分尝试反击,却一时间没想出什么妙语,只能连续吐了几个你字后,自暴自弃地吼道,“派兵便派兵,但凡罗柏大人下令率军北上平定守夜人叛乱,我卡史塔克家必为急先锋,一往无前!”   “平定守夜人叛乱?”威曼·曼德勒抚着大肚子笑呵呵地说,“这不还没定性呢吧,我听说,凯特琳·史塔克夫人和大人的小妹都在长城做客,不知这两位此刻是否平安无事,能否顺利返回临冬城?”   “总司令已经派人去通知艾莉亚和史塔克夫人尽快返回临冬城。”琼恩毫不犹豫地答道,他根本不觉得艾格会扣留自己的小妹……若此事真的发生,不用在座这些北境的老爷们,他自己就会先去找总司令的麻烦。“她们很快就能回家。”   ……   罗柏用没受伤那只手挠了挠脸蛋,有些困扰和迷糊。   (怪不得艾格那家伙敢把琼恩派到临冬城来收集龙晶和硝石!)   自己是考虑从这当守夜人的异母兄弟口中了解守夜人内部情况好知己知彼,顺带将其作为下任总司令钦定人选才将他叫来参加会议的,怎么他反倒一副对艾格忠心耿耿的模样?难不成,守夜人内部对艾格的忠诚度真有这么高,对他“向女王屈膝称臣”的行为也普遍认同……倒是自己忘恩负义了?   “好吧,琼恩,你说的我都相信,守夜人在这场对异鬼的战争中大概确实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罗柏皱着眉,犹豫一会后换了个思路询问,“但,守夜人毕竟是发誓中立,不参与七国内部事务的,艾格现在却打破了这条誓言,自作主张地向疯王的女儿宣誓效忠了,你对这件事到底怎么看?” 第459章 北境领主大会(中)   怎么看?   琼恩·雪诺语塞。   这件事,从不同角度不同立场看可以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女王驭龙为守夜人而战,作为回报后者支持她对铁王座的宣称……这场互惠互利既合情又合理,说是皆大欢喜也不为过——障碍在于:守夜人、或者说守夜人总司令,没有资格进行这场交易!   艾格在赠地和长城拥有等同领主的地位和权限,但毕竟不是真的领主,他并不“拥有”他所统治的这片土地,从这一点上来延伸分析,他实际上连一个有产骑士都不如——他没有权力带着赠地加入任何一方!   在这种情况下违背他所发下的神圣誓言、破坏守夜人长久以来的中立性质……板上钉钉的背誓和违法行径,根本无从可洗,该怎么回答?   琼恩脑中一团浆糊,完全没有任何思路。   作为追求荣誉而主动申请加入军团的“志愿型”守夜人,琼恩曾经做好了一辈子都看守冰冷长城的准备。从粗略分类上来讲,他本该是军团内部最反对艾格过线举动的人之一。但今天,他却在这场本该由他“提供内部信息为北境对付现任总司令提供方便”的会议上为其仗义执言——这其中,除了两人间的私交、情谊和单方面的崇拜心态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艾格所效忠的女王。   这事要从近一个月前说起。   ……   长城阴冷而寻常的某天,代表史塔克家北上访问长城激励守夜人士气的凯特琳夫人按着行程规划从后冠镇赶到了前线第一站——黑城堡。作为自小就不受她待见的私生子,要塞指挥官琼恩原本安排了首席事务官等人代为接待这位“明明是父亲的妻子自己却不能叫她母亲”的特殊客人以免尴尬。但不知为何,史塔克夫人这回却一反常态地坚持要见他。   实在躲不过,琼恩硬着头皮出了面,但很出乎他预料的,凯特琳夫人这回一碰面就表现得异常亲切:明明近二十年来都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这次却慈祥和蔼得像个老母亲,待到屏退左右、两人独处,更是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地对面而坐,亲密地抓住了他的手……   然后告诉了他一个惊天秘密。   琼恩·雪诺,从来就不是艾德·史塔克、凯特琳丈夫的私生子,而是其“父亲”的妹妹,莱安娜·史塔克和疯王之子雷加·坦格利安的孩子!   他的真名,应该是伊耿·坦格利安,他是艾德和凯特琳的外甥!   化身绿先知的布兰从心树中看到了这一切,却不知该如何对琼恩开口,只能先拿证据向母亲证明自己的能力然后告诉她此事,由她来决定到底怎么做。   理智告诉凯特琳,不告诉琼恩此事,瞒着他一辈子是最好的选择,但忽然发现自己这十多年来刻薄对待的孩子不是丈夫的私生子而是他们外甥、她全部的冷漠和怨恨都发泄错了对象的凯特琳歉疚难当,这份自责和羞愧,让她在一夜思考后做出了不一定妥当、但能让自己轻松释然的决定:任何人都有权活得明明白白。   就这样,琼恩从她口中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世。他是黑城堡指挥官,所管辖的要塞位于修缮一新的国王大道北端尽头,在长城沿线十九座要塞中距离后冠镇最近交通也最便利,在那场围绕赠地之都展开的惊心动魄的防御战结束、总司令发出“聚集全赠地力量追击并一举消灭敌人”的号召后是长城沿线第一批响应并赶上南下大部队的守夜人。他虽未见证艾格向丹妮莉丝屈膝的历史性一幕,但在那趟几乎把人腿都跑断的雪地行军中,他是能每天都看到女王的……   在得知自己真正身份后,琼恩眼中的丹妮莉丝便自带了不可名状的亲切:这是自己的亲姑姑,世上仍活着的人中与自己关系最亲近的女子,也是最后一个和自己有着相同姓氏的人。即使抛开这层关系,客观而中立地从旁观察,琼恩也发现:这个在七国尤其北境人口中被妖魔化、谈及必带上“疯王女儿”前缀的女王,不仅美丽非凡且有三条龙,还是个相当和善易亲近,关心士兵、体恤百姓的人……不但和疯不沾边,简直有着一个好女王该有的一切特质。   【自己是否应该、又怎样、在何时何地与她相认?】   上面这个问题琼恩尚未想清楚眉目,一个更残酷且迫在眉睫的难题摆在他面前:坦格利安、史塔克,龙、狼两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大家族,一边是自己最后的同族,一边则是生他养他的家人,如今正走在互相战争的边缘,自己该怎么回答,才有可能阻止这场灾难发生?   ……   在一大帮北境糙老爷们和女汉子齐刷刷的注视下,琼恩居然一时间脑子空白,无话可说。   不不不,不能这样……怎么能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卡住?琼恩强抑住战栗,尝试拼凑起词句,此刻无比想念艾格。如果是总司令大人自己在这里就好了,以他的口才和反应速度,绝对能把这屋里所有人都说得明明白白的。   如果是总司令大人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琼恩绞尽脑汁地思索着,一段回忆钻进了他的脑海:艾格曾经随口教过自己,当在一个话题上并不占理时,那就想法转移话题并绕过它!   罗柏问“自己对艾格的背誓”怎么看……对一件错的事情还能怎么看?如果想在背誓这个污点话题上讨论下去,设法说服别人“守夜人打破中立是合情合理的”,最后绝对只能以尴尬收场,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避而不谈,从其它方向回答。   大体思路有了,但说服人毕竟不是琼恩的强项,他支吾了一会,好不容易起了个头:“我听说,女王在骑着龙抵达后冠镇,准备参加赠地军队对异鬼的追击时,是当众要求艾格先宣誓效忠,然后才带着龙加入部队的……”   芭芭蕾·达斯丁夫人冷哼一声后刻薄地打断了他的话:“不错,但那小子发誓加入守夜人在先,向女王效忠在后,疯王的女儿要他发的誓根本是无效的!”   “当两个誓言冲突,哪个有效哪个无效,谁说了算?”琼恩不甘地反驳道,“难道夫人您的意思是,总司令大人当时迫于形势答应女王的条件可以理解,但等女王白死一条龙,受帮助的人在她浪费时间和牺牲龙帮助守夜人和北境打赢这场战争后,应该告诉她:‘对不起我先前发的誓是无效的,你该回哪去回哪去吧’?”   “他决定遵守与女王的约定,当一个守诺的人,这没有问题。”罗柏沉声说道,“但现在的问题是,他的决定背离了他的身份职责,还正危害着北境的利益,我们不可能因为他信守承诺而坐视其变成威胁。”   太好了,转移话题这招果然有效,哪怕是自己这样的菜鸟使用,也顺利把话题从“艾格的背誓”转移到“北境的利益”上来了。   琼恩一阵欣喜,但并未放松,脑子飞快运转着,意外地很快思路顺畅起来:“危害北境的利益?可总司令大人的要求,是北境让出道路让他率军南下去实现对女王的承诺,这到底对北境有多大危害了?”   “本该守长城的人,穿过北境的地盘去帮疯王的女儿打天下,这还不是对北境的危害?”海伍德·史陶说道,“况且,他们走国王大道南下,要经过包括临冬城在内的一众北境城堡,谁知道那小子会不会偷袭?就算相安无事地顺利过境,出了北境抵达君临前又必要经过栾河城和大半个河间地,他们是北境的亲家和忠实盟友,却是那女王的敌人!我们是该任由他们受到女王的攻击,还是劝他们也给艾格和女王让路?”   好犀利的质问,一通连招打得琼恩根本招架不住,只能硬着头皮按思路自说自话:“大人说得有道理,但我们不是在讨论北境的利益吗?北境现在有两个选择:接受总司令大人的要求,让路放他追随女王南下,或者拒绝,与他为敌。我们来想想,这两个里选择哪一个更有利于北境,或者说对北境利益损害更小不就好了?”   怕再遭遇更多质问不知道如何回答,琼恩立马继续说下去。   “接受,放一支军队穿越北境去南方对付各位原本支持的国王……确实有点丢面子,但也不过如此罢了。达斯丁夫人的担忧其实没有必要:无论是守夜人还是女王,都不可能在各位主动让路的情况下还偷袭北境:道义上的原因不谈,北境也实在太大,占了七国三分之一疆域。总司令和女王若想在与北境开战后还能放心地南下,势必得把战争打赢,时值凛冬行军和作战不易,就算他们率军每到一个地方都能一战而胜,也得花至少几个月才能占领颈泽以北的全境——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南方战事肯定早就发生不可预料的变故,女王急于奔赴君临战场,不可能主动干节外生枝的多余事情。”   “而拒绝呢?”琼恩自己都惊讶原来他也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面对面硬碰,北境确实有更多的人口和军队,士兵也更彪悍和精锐,但恕我直言,赠地人住在比北境更北的地方,他们不是软弱可欺的南方人,而且刚刚打赢一场不可思议的战争,还有女王的龙!军事上没有胜算,而智取呢?总司令大人从一个身无分文的海难幸存者在短短几年内干出这么多七国上下皆晓的大事,最终爬到守夜人总司令的位置上,能力心计毋庸置疑。并非轻视各位,但请原谅,但我不觉得在座能和他斗心眼……”   “放屁,那小子有点歪门邪道的本事,这我们都承认。但他能当上守夜人总司令,没有北境默许和支持,能自己凭本事胜选?”卡史塔克咆哮着说道,“若非丹尼斯·梅利斯特不想那场选举无限制的拖延下去误事主动退出,守夜人军团到现在还没有总司令!如果当初是丹尼斯当上了总司令,死在影子塔的是艾格而不是他,眼下哪有这堆破事?你根本就不是在为北境的利益考虑,而是在替艾格那小子威胁我们!”   琼恩张嘴欲反驳,话临出口却犹豫了一下:就算当初是梅利斯特爵士当选了总司令,艾格也肯定是继续主持后勤工作而不可能去驻防影子塔。但这种守夜人内部运作的细节潜规则解释给北境人听他们也没法理解。想了想,琼恩只好再次加快脑子运转速度,换个新的回应说辞……但这时候,倒有其它北境贵族出人意料地主动站出来帮腔了。   “卡史塔克大人躁什么?人家只是在发表自己的观点罢了,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威胁?刚刚被龙吓得让出了一座不属于你的城堡,眼下便听谁说话都像是威胁你是不是?琼恩是艾德大人的血脉,还能坑自己的兄弟不成!”葛洛佛伯爵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倒觉得他分析得有道理!史坦尼斯国王和北境既无旧谊亦无联姻,更没给我们带来过多少好处,他在南方没解决掉的敌人,凭什么让我们北境人来冒着血与火的牺牲来对付?北境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艾格是我们的朋友,只要他能劝得住疯王的女儿,别学她父亲一样犯蠢作死,让她去抢那铁王座又如何,坐上去屁股都生疼的玩意,谁稀罕!只要别来惹咱们,这七国之主的虚名,谁爱要谁要去!”   “没错,让龙和鹿互相斗去吧,咱们掺和什么劲,赶紧把这帮煞星送走拉倒,眼不见为净!”   “也许还能和那女王谈谈条件,争取个北境独立或是自治啥的……嘿,对了,要她肯下嫁给咱北境的哪个单身汉,咱们支持她当这七国之主又如何!”   颈泽以北的居民一向自诩彪悍善战,由这样一群糙爷们和女汉子们聚集召开的领主大会上居然会冒出反战的言论来,甚至还稀稀拉拉得到了一些贵族的支持,这在两年前是不可能发生的情况。但正如葛洛佛伯爵所说,北境流的血,下至平民百姓上至贵族,都已经够多了。有人带头,原本还不敢当出头鸟的相同意见者一下冒了出来。   房间内重新热闹起来,只是这回变成了开战派和反战派间的唇枪舌剑。   ……   卢斯·波顿环视周围一圈,意识到局势和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艾格的朋友比想象中要多,被琼恩这条“鲶鱼”出人意料的立场和表态所刺激,北境诸侯们的反战思潮居然被唤醒起来。就目前来看,如瑞卡德·卡史塔克这样旗帜鲜明地要求和守夜人开战的贵族大概占出席人数的近四分之一,而赞同盖伯特·葛洛佛观点的略少,却因为带头者参与了长湖之战实际上拥有更大话语权……从数量上算,一正一反双方人数加起来也不到与会者的一半,而剩下来的大部分其实都在闷声发大财地躲在一边不发言。   若这是在投票选择守夜人总司令,那任何候选人都没法得到足够胜出的票数。然而,这是一场讨论性质的领主大会,在这样一场会议上,“不表态”的弃权本身就是一种消极的态度,暗示着——他们不想打,但也不想主动认怂,全凭领主大人做主。   再看罗柏·史塔克的思索表情,卢斯·波顿暗叫不妙。   少狼主在指挥战斗和追求异性上的天赋和果断足令任何人赞叹,但在面对纷繁复杂的人际事务上的稚嫩和天真则让人难以恭维,他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尤其容易受亲近之人的影响——可想而知,原本就因为蒙受女王救命之恩而面对两难抉择的他,如今发现北境诸侯普遍不想再进行战争,而自己的私生子兄弟、他原本选定的下任守夜人总司令也对艾格忠心耿耿且不想北境和赠地发生冲突,他的最终决定会向哪边倾斜。   接受艾格的条件,在战争中保持中立并放赠地军队南下……从当下看也许是对北境最有利的选择,却绝不是最有利于波顿家的结局。一旦这种情况发生,身为人臣的自己,纵然有满腹盘算,又该从何施展而起?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 第460章 北境领主大会(下)   “罗柏大人!”在一片哄闹中,一个音量不大穿透力却相当不俗的低沉男音忽然响起,卢斯·波顿带着面具一般的假笑开口了。“有个利益无关之人提供中立意见,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有参考价值的。琼恩所言和各位大人的意见都有各自的道理,此事当慎重考虑、且在充分听取所有人的想法后再做出决定……不过我在这里有个小提议:琼恩大人作为特殊与会者已经完成了阐明他观点的使命,感谢他花费宝贵的时间来为我们提供建议。但接下来,是不是该由我们北境人自己做出表决了?”   话说得虽客气,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了。不过,这里毕竟是临冬城而非恐怖堡,主人是史塔克而非波顿……罗柏思考两秒后摇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琼恩是我的兄弟,也是北境的一份子。即使不发言,他也有权继续在这个房间里待下去。”   “不。”主人拉不下脸,客人自己却也呆不下去了。强词夺理对脸皮薄的人而言当真不是轻松活,琼恩觉得自己脸都快烧起来了……他刚才已经做到了个人水平范畴内的完美发挥,继续待下去再被迫面对更多质问,恐怕只会让最终结果变得更糟……他缓缓站起,欠身向北境诸侯们道歉:“各位大人,在下还有公务在身,便不多待,先去办事了,告辞!”   既不是琼恩的封君也不是他的长官,没有合适理由不好强留,罗柏只好无奈地目送自己的私生子兄弟转身走向门口,接过仆人递来的大衣披到身上,开门走入了屋外的呼啸寒风中。   门轻轻掩上,将风声隔绝在外,同样用眼角余光看着琼恩离开的卢斯·波顿低下头来,嘴角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即使当上了黑城堡指挥官,孩子就是孩子,太年轻,也太幼稚。看得出,琼恩压根不想当什么守夜人总司令,而是真心想阻止北境和赠地间的冲突,但他若足够机警和老练,就该知道:这种时候,哪怕被刀架在脖子上他也该死死坐在原位,怎能因并非主人的自己一个小小的激将、半句风一般的暗示,就毫不犹豫地告辞离席,让这场领主大会接下来的走势进展都成为未知,脱离控制?   收起得意的冷笑,老剥皮下一秒便戴回严肃的面具——三言两语把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赶走,接下来,是时候把北境这条大船扳回能让波顿家有机可乘的航向了。   ……   “我反对卡史塔克和葛洛佛两位大人的意见——无论是与赠地开战还是保持中立,都不是上佳选择!”   众人尚未从琼恩说走就走的主动离席中反应过来,便立马被卢斯·波顿的一鸣惊人重新吸引注意力,不仅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正反双方一下停了火,连闷声不响的另外大半北境贵族也来了兴致,无数视线汇聚到恐怖堡堡主脸上。   “那倒说说你的高见呗!?”卡史塔克朝波顿狠狠地瞪了一眼。   “不敢说高见——战争非儿戏,我只是尝试给罗柏大人提供一个不受情绪影响的冷静视角罢了。”卢斯·波顿皮笑肉不笑地谦虚道,“与赠地开战是最糟糕的决定,野人降服于守夜人,本来只是走投无路,想和墙南的活人抱团取暖合作对抗异鬼罢了,无论是墙南北双方彼此间还是野人各部落内,都绝算不上团结。若贸贸然挑起战争,给予外界的军事威胁,压力之下反倒会逼得他们为了活命继续抱紧彼此……也许我们可以通过巧妙的部署和分兵避开龙的锋芒,但跑得了人跑不了城堡。龙女王在天上飞,我们但凡射不下她,便处于不可能获胜的境地,区别只在于输得多惨而已。最好的结局,也就是靠着北境巨大的疆域,靠堆北境人的性命把她拖得错失拿下君临的时机罢了……损人不利己,图什么?”   “人活着不就是争一口气!”瑞卡德又咆哮起来,“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地考虑这考虑那的,活个什么劲!异鬼都能射下龙,我们为什么不能?你办事素来谨小慎微,方方面面都考虑到,怎么不见你波顿家人丁兴旺?多的人是靠生出来,不是靠苟活出来的!”   “卡史塔克大人!”罗柏不耐烦地出声道,打断了瑞卡德对卢斯的无礼嘲讽和戳痛点。“麻烦您,让波顿大人把话说完。”   若在两年前艾德·史塔克刚刚去世、罗柏初登北境之主位置时,两个大封臣间吵架确实可能让少狼主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但现在,走过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已经开始习惯自己的封君身份,也渐渐具备匹配地位的威势了。   被不冷不热地怼了一下的瑞卡德涨红了脸,但终究没还嘴或是拂袖而去。没了他的干扰,卢斯·波顿得以继续发表观点。   “直接开战赢不了,不可取。而中立……哼,只是暂时瞧上去稳妥罢了,长远看来却极为愚蠢。”恐怖堡堡主做出一个不屑的表情,“罗柏大人觉得,北境作为七国的一部分,有可能做到真正的‘中立’吗?”   “答案是不可能!我们不是狭海对面的布拉佛斯或潘托斯,能够完全或近乎完全地置身事外。一旦您下令为艾格的军队和女王让开南下的路,北境其实就是站到了史坦尼斯国王的对立面。哪怕北境一粒粮食一个兵都没支持坦格利安军,也是假的中立!而最糟糕的是,您同时却也没站到女王的阵营里来,不参战少死人固然是好事,但这种谁都不待见的‘伪中立’状态,其实是一方势力的大忌!”   反对派被罗柏强令不许插嘴,于是屋内的大部分人便都竖起耳朵听着。喘一口气后,卢斯·波顿继续往下说:“王位之争不像寻常领主间为争夺某片森林、哪条小河而产生的冲突,它没有任何和平结束的可能,任何一方占了优势都必然会设法彻底消灭对方结束战争。在这种不死不休的氛围下,南方的战事若无太大意外无非是这三个结局:史坦尼斯国王保住王座、龙女王或那个小伊耿王子坐上王座。无论谁取胜,都必然会拿出土地和财物来犒劳功臣,大家动脑子想想,这些犒劳用的土地和财物,从何而来?”   “从战败一方……以及那些所谓‘中立者’那儿来?”一个胸前绣着鳄鱼状纹章、之前在会议中从未开过口的小个子男人开口回答了这个问题。在座年轻点的贵族可能都不认识说话者,但霍兰·黎德作为颈泽统帅和灰水望之主,看守北境对南方六国的通道,是史塔克家千百年来的忠实臣属,虽既不富裕也不强大,却靠着忠心耿耿和保卫北境南大门的功劳+苦劳,在封君面前还算颇有话语权。   “没错,最终的胜利者,是不可能承认北境自己宣称的所谓中立的!”卢斯·波顿斩钉截铁地说道,“小伊耿坐上王位,这个就别讨论了,我们虽未与黄金团主力正面交过战,却自始至终都是敌人;若龙女王胜利,我们让开道路虽然算得上是配合,但她必然会觉得我们是迫于龙的威慑而非出于拥护和爱戴……纵然不把我们当敌人,也绝对不会有半点感激或亲近之情;而史坦尼斯国王取胜呢?北境纵然无数次为他而战,付出了不少的牺牲,但只要一朝为敌,前面多少旧情都会烟消云散,说不定对我们的仇恨反而会还在对河湾、多恩之上——毕竟,对人来说:‘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叛’,可比‘一开始就立场不同’要可恶多了!”   “战争进行到一半忽然中立,不仅前面的付出全成白费,与河间、谷地长期以来的‘北地联盟’也会崩溃。受到胜利者等同敌人的待遇,却连同为战败方的同病相怜、同仇敌忾者都找不到,被胜败双方都鄙视嫌弃……这种政治环境和情感倾向,对北境未来可能造成的长期利益损害,远远超过参战可能的人员伤亡!明明是七国的一份子却想要在七国内战里中立,看上去是爱好和平,其实却是提前预定了战败方的待遇,甚至尤有甚之。在王座之战中,身为七国一部分的我们,无论如何都得选边站,不能抱有任何侥幸心态!”   卡史塔克终于忍受不了波顿的妖言惑众了:“那按你这么说,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难不成我们干脆换上三头龙旗支持疯王的女儿?反正……两条龙加半个维斯特洛,傻子指挥也能赢!”   瑞卡德本是讽刺一句,谁想无意间正好成了老剥皮完美的双簧配合者。卢斯·波顿微笑着点点头,竟不反驳:“想不参战不死人,除非北境真的独立从七王国中分裂出去,不然不可能。但无论哪个国王赢下铁王座,都断然不可能容许国土缩水三分之一……颈泽天险或许挡得住南方六国的千军万马,但没了河间谷地的粮食支持,北方的土地气候却养不活上百万人。所以,卡史塔克大人说得没错:若不想战后陷入尴尬,北境要么为史坦尼斯国王战斗到底,要么就干脆改换门庭支持女王,随便怎么选,总之别妄想着什么都不付出的中立,天底下没有那么顺心如意的好事!”   …… 第461章 各显神通(上)   安静片刻消化卢斯·波顿所说后,屋内包括先前闷声派在内的许多贵族很快开始了新一轮、参与率更高的讨论。   不再有人跳出来咆哮并质疑老剥皮居心叵测,因为——至少在“北境无法做到真正中立”这一点上,他没有乱说。在座可没有毫无底蕴的新晋领主,无一不是祖传或者说世袭的“有产阶级”,虽然受北境的大环境影响颈泽以北的贵族大多不擅玩弄权术,但这个“不擅”只是和南方贵族相较而言。较真起来,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还是受过一些统御、政争等方面的教育和训练的。   卢斯·波顿是对的,不怎么玩政治的北境一众纵然没法自己在第一时间想到,但若有人提了出来只是判断对错都没本事,那就不是实诚,而是蠢了。这不,即使是瑞卡德·卡史塔克,也只闭着嘴苦思冥想反驳论据,而非嘴硬死不认理。   难道,留给大家的选择,真的只剩投靠龙女王这一条路了?   房间内的人一半陷入沉默,一半则焦急而无奈地小声议论起来。   丹妮莉丝驭龙北上支援守夜人确实让她为自己加了不少印象分,但距离填平她那疯王老爹挖的坑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当年罗柏·史塔克的大伯和爷爷双双被伊利斯·坦格利安酷刑处死,北境毅然加入灭龙之战……付出多少牺牲和流血倒可以暂且不提,关键是在场有超过一半人参加过那场战争,是坦格利安王室眼中的“逆贼”。   时隔不过十几年,疯王的女儿回归,几乎同一帮北境人……难道又要上赶着去帮她夺回王位?   这叫什么事!   “波顿大人说得没错,中立是消极而不智的选择。但……谁说不是龙的对手,就一定要为她而战了?”闹哄哄了一小会后,依旧是霍兰·黎德第一个开口打破僵局,“罗柏大人还记得,您的岳父瓦德·佛雷侯爵在篡夺者战争中的做法吗?”   ……   瓦德·佛雷,佛雷家族族长,孪河城的所有者兼河渡口领主,七国上下公认的暴发户和土包子。由于在篡夺者战争中响应封君霍斯特·徒利的号召不及时,在抵达战场时三叉戟河之役都已经打完,因而获得了一个七国有名的外号——“迟到侯爵”。   就像称呼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时有些人更习惯用“疯王女儿”而非“龙女王”一样,北境十多年来使用“迟到”这个外号指代瓦德·佛雷的频率甚至远在其姓名之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展示轻蔑划清界限。这一状况直到罗柏·史塔克主动向劳勃求亲、娶了萝丝琳·佛雷为妻,“迟到侯爵”摇身一变成了“北境岳父”后,才沾了夫家的光渐渐开始好转并消失。   那么,问题来了,军队迟到在这个时代明明是家常便饭,霍斯特·徒利为什么非要羞辱瓦德·佛雷,这个自己手下最强大的封臣,为日后统治埋下不安稳因素?   因为栾河城紧邻三叉戟河且距战场极近,佛雷军顺流而下便可抵达战场,根本没有迷路或走错方向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迟到,就好像城堡紧邻临冬城和国王大道的赛文家在不久前那场阻击异鬼的长湖之战里没有及时赶上大部队一样荒唐。   明眼人都知道是在说瞎话。   霍兰·黎德在这种时候忽然提起罗柏岳父的黑历史,当然不是脑子一抽临时起意想羞辱自己封君,而是在提醒大家别人在面对相似情况时所做的选择,以及结果:即使在这种“大家都觉得你是故意迟到”的情况下,佛雷家在战后依然没有受到任何封地或财产上的处罚,为什么?因为佛雷家之前并未公开宣布中立或是躲在城堡内不出,而是集结大军赶到了战场……并自称是来响应封君号召的!   大家显然有理由怀疑:若三叉戟河之战中输掉的是劳勃·拜拉席恩,佛雷家的军队也会毫不犹豫地向雷加·坦格利安宣称他们是来勤王保皇的。只是,谁也没证据。   没有真凭实据,纵然劳勃·拜拉席恩、艾德·史塔克和霍斯特·徒利这反坦格利安三巨头火冒多少丈也没法真将佛雷家如何——佛雷家本身实力不俗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仅凭怀疑就对一名己方领主进行处罚”这口子一开,对尚未结束的战争和维斯特洛整个封建体系的长远危害远胜罚佛雷家一顿出恶气,后者才应该是决策者想问题时该优先考虑的。   于是,瓦德·佛雷尽管在战后分赃中没份,还得了个侮辱性的外号,却好歹名列战胜方,毫无悬念地保住了自家河渡口领主的身份……不费一兵一卒,不冒半点风险,便成了赢家的一分子!   ……   “瓦德·佛雷侯爵在河渡口收过桥费,这是个无本万利、比种田收租好无数倍的生意,他根本不渴望也不需要新的领地,谁坐上铁王座更是毫不在乎……这种无欲无求,和咱们北境的现状何其相似?但,即使这样毫无参战理由,他在篡夺者战争中接到霍斯特公爵的诏令后也不敢蹲在城堡里‘中立’,不就是明白:身在局中却不站队其实就是选择了输家下场?我们不如……”   “不如学瓦德·佛雷,然后也获得一个‘迟到公爵’的外号,凑成‘迟到一家’?”威曼·曼德勒伯爵紧张地朝罗柏说道:“大人,无意冒犯,但咱们北境可不是暴发户,要脸的!与其这样一辈子都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还不如去和龙决一死战!”   这一立场得到了普遍赞同,不少先前不声不响的与会者也七嘴八舌地开口附和。   “威曼大人稍安勿躁,我不是让罗柏大人迟到。”霍兰·黎德的脾气明显不错,他毫不生气地接着被打断的地方继续说,“我们完全可以和疯王的女儿说:‘我们愿意支持她以报答救援之恩,只是北境刚刚经历连番大战损失惨重,需要休养’,以此要求暂缓出兵。从各方面汇总来的消息和琼恩·雪诺的描述上来看,这小女王绝对是个急性子,她绝不可能真等咱们休养完。待她迫不及待地先行南下进攻君临……我们又可以联络史坦尼斯国王,告诉他‘北境是迫于女王龙的威胁才让道通行,只要他坚守几日,我们必定发兵南下与他南北夹击无垢者大军’。”   “北境确实刚刚经历大战损失惨重,也确实是迫于龙的威胁不敢反抗。用这些不假的理由拖延一下时间,待到两位王一波决战结束再率兵赶至战场,凭借大量生力军的优势——若胜负已出那便顺势帮胜者收拾残局,若还没决出雌雄,那便哪边占优帮哪边。这样,既避免了北境人的大量流血,又确保了在大战中站到胜利方,何乐而不为!”   “当两面派?!”屋里炸开了锅,最后加入战局、坐收渔利固然是好主意,但在这个地域、人文和时代背景下,注定得不到支持。“这还不如‘迟到’!”   “呸,两个都是馊主意,哪来这个不如哪个的说法?我支持瑞卡德大人的观点,北境人就算死也该死得堂堂正正,绝不用这种龌龊手段!”   ……   “各位,安静!北境绝不会采取这种手段!”罗柏用没受伤的手拍了桌子,镇住了屋内所有人。“霍兰大人,您的建议很有可行性。但人活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类似看起来巧妙却拿不上台面的办法,请不要再提了!”   一片松气和赞同声里,卢斯·波顿提到嗓子眼的心也重新回到肚里。   他其实早就想好了下一步说辞,只是原本打算等屋内其他人讨论一会再抛出,万万没想到霍兰·黎德竟能提出这等“妙招”来……颈泽这湿乎乎阴沉沉的地方,果然连养出来的人也比北境其它地方阴险狡诈。只分析得失不考虑脸面的话,无论是“当迟到公爵”还是“坐山观虎斗”,确实都是个顶个的好主意。幸好,以罗柏和北境诸侯的脾气性格,绝不可能采用这种好计策,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样把自己的盘算继续进行下去了。   吃这一吓,老剥皮也不敢再拖,赶紧咳嗽一声后,拿出了自己的方案:“各位大人,其实事情根本没这么复杂。我确实既不赞同与赠地开战,也不支持强行中立。但,谁说这样,我们就只剩下加入龙女王的阵营一条路了?这世上,还有一种对敌手段——叫谋略!”   …… 第462章 各显神通(下)   “谋略谋略,说得好听。”达斯丁夫人没好气地撇嘴:“波顿,你头脑灵光我们都承认,可别再跟霍兰一样,打着谋略的旗号,却净给罗柏大人出馊主意!”   卢斯·波顿淡淡一笑,微微点头后直入正题:“艾格在长湖之战后依旧‘貌似毫无防备’地开放赠地与北境间的各种来往沟通渠道,又特意派守夜人赶赴各个城堡执行采购任务。这其中,收集龙晶硝石等物资恐怕只是幌子,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要借众人之口,将有利于他的舆论传遍北境和七国。”   “这招相当高明,可以想象,若非我们从琼恩口中得知了龙女王飞到北境来助战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这屋里恐怕直到现在都还在群情激愤地讨论该怎么对付疯女王的龙吧?但通过无数琼恩这般的守夜人之口,北境在情感上已经丧失了与赠地开战的有利条件,毕竟——不是谁都能撕下脸皮地恩将仇报,还是去与刚刚守护了七国和全人类的英雄为敌的。”波顿眯起眼睛,掩饰目中冷光,“在这一点上,我们已经失了先手。就在咱们闹哄哄地坐在这儿各出各的主意的当口,艾格想要传播的消息已经像水纹一样扩散出去。守夜人在这场防御异鬼的战争中尽了力,表现得也不错,我们不可能堵住成千上万人的嘴强行黑他——大家先前在讨论赠地和北境的军事力量对比,但我要说,事实是:就算北境打得过赠地,这场战争也很难组织起来,因为对方已经用计瓦解了我们内部的抵抗情绪!”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波顿停顿几秒后话锋一转:“妙招,但出招的人忘了:信息和人员流动的开放,是双向的!艾格可以借民间舆论默默影响北境,我们也同样可以趁此机会反向影响赠地和守夜人!”   “说得好,怎么搞?”卡史塔克翻了个白眼,“我们也派人到赠地去,告诉那些塞外来的蛮子:艾格效忠女王并为她争夺王位是违法和背誓的可耻行为……然后指望这帮家伙自己联合起来阻止他?哈哈!”   “不,波顿大人的意思应该是——暗中联络赠地有动机反对艾格的人,借他们的力量,以低成本从内部推翻他!”在大部分北境贵族还一脸懵逼的时候,霍兰·黎德便又第一个跟上了老剥皮的思路,但话音未落,又很快面露疑惑,“等等……波顿大人,我听说您一向都很支持艾格此人,怎么今次会主动出主意对付他?”   “我与艾格并无私交。彼时支持他,是因为只有他有能力带领守夜人对抗异鬼,保护北境,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而如今对付他,亦是因为他有了不该有的野心,不再保护反而动摇了北境、同样也是我的利益……无论是支持反对,全是为北境考虑,无关个人感情。”老剥皮面无表情,轻飘飘地答了一句便揭过这个话题,“守夜人不是正在组织一次塞外远征,尝试消灭残余异鬼吗。我大概可以猜到艾格此举的目的:他以为,只要自己彻底消灭异鬼、了结作为守夜人总司令的使命,我们便没有理由再阻拦他脱下黑衣去为女王服务。设想得很美好,却给了别人可乘之机——我们完全可以将计就计,装出一副同意其条件的模样,甚至全力支持配合他进行这场远征,让他这次出塞顺利开展……然后,在他离开期间动手脚!”   老剥皮的心思本就比大部分北境贵族要细,在屋内其他人的思维都仍停留在“到底要不要和赠地开战”这一层次的情况下,他却已经依靠着早早开始的盘算和数日数夜的推演找到了对付艾格的最佳方法,自然一下就显得比所有人都高明。即使是支持中立方案的葛洛佛伯爵等人,也饶有兴致地转过头来,打算听听他到底有何妙计。   “‘异鬼杀手’、‘预言中的王子’、‘数千年来第一个直面寒神的总司令’……这些名头太过响亮,偏偏他干出的成绩还真对得起这些外号。艾格在赠地威望和控制力都相当不俗,外人很难撼动。若他仍身处冰墙之内,想反向渗透赠地和守夜人军团、撺掇赠地居民和长城守军反对他,不仅事倍功半,万一被他发觉还必然引来激烈的反噬。但,任何人都不可能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一旦他率军北出长城……”   “好好好,一旦他率军北出长城,离开了自己的势力大本营,用你所说的‘谋略’来削弱他的权威和影响,寻找能扛事的内部反对者就会变得容易许多。我们不是傻子,不用什么都解释!”达斯丁夫人不耐烦地催促道,“但咱们担心的从来就不是艾格和他指挥的赠地,而是女王的龙,我只问你——这你又打算怎么解决?”   “龙?”卢斯·波顿翘起嘴角,这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夫人,您觉得……在守夜人进行针对异鬼的追击和塞外远征时,女王和她的龙会干什么?”   “不是有确切消息说,那两条龙都受了伤,其中一条甚至飞不起来了么。”   “没错,许多从赠地来的人都这么说,消息很可靠,但鉴于大部分人都没亲眼看到,所以保守一点,情况大致分为两种可能。”卢斯·波顿点点头,不假思索地接话:“要么是能飞得动,那必然会参与这场远征,协助守夜人消灭残余的异鬼;要么是飞不动,留在最后壁炉城或赠地休养。艾格这家伙,总有能讨人欢心的本事和能力,前有杰奥·莫尔蒙,后有艾德大人甚至劳勃国王……我不知道他给疯王的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愿意扔下君临跑来帮他火烧死人。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很青睐艾格——而若女王真想要他的忠诚,便不可能无视后者的想法乱来。艾格不想和北境开战,龙女王便不可能在他离开期间自作主张地拿龙来烧我们……”   “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实际上不是‘现在该怎么对付龙’,而是‘如何在艾格进行这场出塞远征的时间内,迅速掌握对付龙的能力’!大家不妨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波顿伯爵话语的回音渐渐散去,但他这一大番言论所提供的新思路,却确实让屋内其他正在思考的贵族脑子清晰起来。   “有道理!史坦尼斯国王在君临已经造好的猎龙弩固然没法悄悄运到北境来,但只是想走私图纸的话可就简单多了,我们完全可以尽快联络南方,设法弄到图纸,抓紧时间全力赶工!”曼德勒伯爵一拍大腿,“待艾格结束塞外远征返回赠地,他会惊讶地发现:我们不仅已经削弱了他对赠地和长城的绝对控制力,还造好了对付龙的武器。只要反制手段在手,接下来是逼迫女王乖乖回家去,还是干脆用计消灭掉她和她的龙,主动权全在我们手中了!”   ……   依然是令人反感的阴谋诡计,若卢斯·波顿一开始就提出,少不得一番争论和反对。但这回,有了霍兰·黎德的两个人神共愤的大损招在前做衬托,老剥皮所提的这个方案,竟显得意外的可接受了。   因理解能力差异而陆续才听明白的贵族们开始交头接耳,讨论方案的可行性。身为主人的罗柏却板着脸坐在首座上,一言不发……   不是因为成熟稳重,而是因为在他脑海内,两个小人正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作为临冬城主的那个他明白,为了史塔克家和北境的整体利益,必须得遏制丹妮莉丝和艾格尝试将赠地的力量导向南方去为她争夺王座的想法;但作为少年的那个他,在被丹妮莉丝从尸潮中救下,又从琼恩口中得知守夜人没有故意放水后,再要他去施展阴招对付自己的恩人和曾经的朋友,又实在是扛不住这个心理压力……罗柏·史塔克,平生第一次遇到了他那天才的战术头脑解决不了的问题。   头头不赞成这套方案,其它贵族讨论得再激烈都是自嗨——老剥皮将罗柏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着急。他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少狼主是个重感情的人,在这种要对曾经朋友做重大抉择的内心挣扎节骨眼上,必须得有人在他身后推一把。   眼珠微微一转,他有了主意。   “大人,我明白您不想对艾格和龙女王恩将仇报的心思,但您得明白……有了‘消灭’的能力,才有‘选择仁慈’的权力!我提出的这个建议,并无置他们于死地的必须性,有了牵制艾格的手段和对付龙的方法,往小了说——您完全可以拿筹码逼艾格自行卸任总司令职务,让他失去指挥守夜人参与两王之争的权限,保全我们北疆武装力量的完整;往大了说,您还可以要求龙女王只带她想要的人乘船从东海望离开南返,而非从北境借道——没有一大支部队从您的地盘上大摇大摆地经过并投入南方的战争,史坦尼斯国王就不能因此迁怒于您,北境至少可以保持最大限度的中立!”   “再往远了说,只要您选择的人取代艾格控制了赠地的武装力量,那赠地的实力便可以视作是北境的实力,而我们又有对付龙的武器……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丹妮莉丝还是史坦尼斯最终赢下铁王座,都会忌惮北境的兵强马壮,不敢拿我们的利益来犒赏功臣。为了家人和孩子着想,您必须得至少有自保的能力,不能感情用事!”   支持的人随声附和,反对的人也想不出合适的理由说辞,片刻思量过后,家人、孩子……这两个词最终压倒了犹豫,刚刚有了自己儿子的罗柏,最终咬牙做出了决定。   “北境的优质木料,不是之前全都支援冰峡港……供熊岛和白港的工匠们造船用了么。”罗柏表情凝重地缓缓开口,“我们能在守夜人一轮远征的时间内搞到图纸,并凑齐原料做出成品吗?还有,琼恩是我的兄弟尚且不肯背叛艾格,守夜人内部又还有什么其他人,能适合取代艾格的位置?”   “材料不是问题。”询问实施的可能性,这便是同意了!曼德勒伯爵主动接话:“白港作为北境对外贸易的最大中转站,城中仓库里各种资源应有尽有,造几支舰队也支持得起,还怕几架猎龙弩?虽然仓库里的东西曼德勒家只有保管权而非所有权,但东西在我手里,为北境安危临时征用一下,又有谁拦得住?至于人选……”   “人选?”看着一切顺利进行的卢斯·波顿罕见地露出一个微笑——真心的,“可别忘了,赠地如今居民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山地氏族,可是宣誓效忠于北境之主的。他们有义务服从史塔克家的命令、为北境的利益而战。至于赠地将来新的统帅……若丹尼斯·梅利斯特没死,他自然是不二人选,但人死不能复生,论资历论级别,眼下也只有东海望指挥官卡特·派克勉强能堪此任了。咱们现在还是讨论下,这屋里谁和他熟一点,办事也牢靠些,方便也愿意去和他秘密交涉吧。”   中立派大多与艾格关系良好,不希望与之为敌拼命;而主战派则看不惯艾格所作所为,坚决反对他带领守夜人掺和七国内战;至于剩下来占比最大的闷声派……不是谁都家大业大耗得起的,他们被两三年不曾停歇的战争弄得心力交瘁,只要不干仗,什么都好说。这套计划完美地均衡了各派人士的需求,最终在受罗柏·史塔克的首肯后获得了大部分北境贵族的支持,成为了定计。   看着屋内数十名北境贵族对自己所提方案执行细节热火朝天的讨论,卢斯·波顿收敛起笑容,端起桌上水杯,喝了口里面早已冰凉的水。   计划没有问题,任这世上最聪明的人如何细细琢磨也闻不出半点反常的气味——因为自己在设计这套方案时,是真的完全站在北境立场上进行的构思。   而将这套从头到尾都在维护北境利益的战略决策,化作波顿家千百年来最大翻身机遇的办法,就比它本身要简单无数倍了:将这场会议的最终讨论结果,去掉“并不想要伤害龙女王性命”这一部分,略微修饰和添油加醋,设法捅给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并告诉她——这是罗柏·史塔克自己想出来的。   他很乐意再欣赏一下真龙之怒——尤其不是针对自己的。   …… 第463章 战争准备   在穿越前的现代世界里,某些热点地区经常会爆出些诸如:哪个哪个武装用某国产的无缝钢管组装出大炮、哪个哪个势力将某国产的煤气管改成火箭弹……或是液化气罐被当榴弹使、玩具无人机化身战场侦察工具这样——听上去很搞笑,却并不是笑话的新闻。但除了有趣以外,在这些段子的表象背后其实是现代世界发达的冶金和制造水平的体现:当这两者都达到一定程度,军用民用之间的界限鸿沟确实将变得可以逾越。   遗憾的是,现阶段冰火世界的基础科技树高度,离那条“为所欲为线”还差得远。   后冠镇第一铸造车间生产的头一批炮管两个月前就已经浇注冷却成形,却连哪怕一次真正的试射都没进行就被下令封存,艾格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刻意藏着掖着想留大杀器以对付活人,而是确实遇到了困难。   赠地眼下铸造炮管的技术,其实基本脱胎于……不,应该说完全就是维斯特洛现有的铸钟工艺。大致操作流程如下:在君临、旧镇这样的大城市花费重金公开招揽雇佣有经验的铸钟匠,拉到赠地来后给他们看艾格亲自画的示意图,要他们按需求动工。一通繁忙工作后生产出来的东西,你可以说它是铜炮,但其本质上是拉长+纤细版的铜钟,挂高一点立马就能敲响倒是毫无悬念,但要变成火炮,却还差了好多步。   鉴于材质是物理性能较好的铜而非铁,断裂、炸膛之类的风险可以在优先考虑榜上往后靠。但“铜钟变炮”至少还需要经过下列步骤:首先使用锉刀之类的打磨工具对金属炮管表面进行打磨,将容易造成应力集中的毛边和洞眼都去掉,然后使用镗刀对炮管内部进行镗光处理,使其尽可能的平直以保证发射速度和精度,最后在“铜钟”尾部钻出火门孔,一门能打的铜炮才算是大致完成。   只要肯花费时间精力,以上操作凭这个世界的技术水平还是能办到的。这些都不是阻碍艾格在异鬼来袭前将火炮投入实用的最大原因,真正的障碍在于:火药……准确地说是硝严重不足。   ……   就算一门真正的炮成功铸造并后续加工完成,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会使用——同样是火药武器,扔爆弹谁都会,操纵火炮却得训练专门的炮兵。后者需要大量教学、练习和实弹射击,才可能试验出守夜人产业自产火药的合理装药量和使用方法,并让士兵彻底记住正确的操炮流程、掌握基础弹道学并对观瞄技能心中有数。   当然,还有最最重要的——靠习以为常,来确保自己人不会在战时被火炮的轰鸣吓到。   以上条件毫无理论难度,只是需要消耗火药方可进行。在赠地尚未建立稳定火药供应链,仅有艾格冒险出马从君临产业园里带出来的不足两吨硝石的情况下,强行启动火炮上马计划必然会面临以下两种结局里的一种:   要么是没培养出合格的炮兵就匆匆迎战,结果在战场上手忙脚乱,发挥不出发射型热武器的真正威力;要么是烧钱……不,烧火药培养出了合格的炮兵,结果却在这过程中消耗了过多的火药资源,导致真正接战时根本无火药能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更别提,火炮在对付尸鬼潮和异鬼上的效率和可靠性,还真不一定有简单粗暴的“爆弹+野火”来得高。别的不提,光后冠镇防御战中那个在夜色里躲在三百米外的夜王,就是龙晶火炮决计对付不了的目标——霰弹够不着,实心弹打不准,至于开花弹……光一个小小的引信,就压根不是短时间内能搞出来的。   解释不必太多,龙钢爆弹抛射一举立功、长湖之战后整个赠地加起来都不足百枚的龙晶爆弹余量——事实证明,艾格当初没有急躁地拔苗助长强行投入不成熟武器的决定是正确的。   但,正确的决定也有其时效性。爆弹虽好用,却没法拿来征服世界,随着最后壁炉城熬硝场内已产出硝石的发现、北境其它地方资源收集工作顺利进行的消息同样传来,那个被中止雪藏、名字都不能说的神秘项目,终于是时候重启了。   ……   进行战争准备并不复杂,但想秘密进行的话……就没法靠艾格远程遥控完成了。即使明白把女王扔在最后壁炉城自己先离开有些不礼貌,他依旧不得不郑重地当面解释后暂时道别——在留下华纳·布克威尔领千余可靠精锐保护丹妮莉丝和受伤的龙后,艾格带着剩余大部队拖着第一批硝赶回了后冠镇。   生命不息,战略忽悠便不能止。艾格返回后冠镇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依旧是演戏:他浑然不提为女王争夺铁王座之事,而是径直开始组织“塞外远征”。   简单而短暂的庆祝结束,长湖血战落下帷幕后的首批全赠地指令在信鸦和传令兵的携带下奔向各个要塞。守夜人总司令郑重宣布,这场对异鬼的战争正式由战略防御阶段转入战略反攻……系列具体命令如下:1、进行人员兵力调动,从各要塞村寨抽人手收复并重新填充先前被主动放弃或是被异鬼攻破屠杀一空的大峡谷—长夜堡间诸多要塞;2、恢复战前巡逻、严禁各要塞士兵擅自离开驻地和责任区域、重新开展日常操练甚至加大强度,挑选精壮强悍的居民扩充游骑兵军力;3、命令重建的影子塔、黑城堡和东海望三座要塞尽快挖通战前灌水封堵的出墙隧道,为出塞远征进行准备工作。   安排完这一系列既能当烟雾弹也能强化自己对赠地控制力的工作后,他提前派人召集的武器研发部门也差不多全到了大厅内。艾格离开个人办公室前往会议进行地,召开了一场并不冗长但信息量十足的会议——在这场研讨会上,他照着早早就已进行好的规划,向后冠镇的全体技术行政人员分组分部门安排了火炮实射试验、重铸改进和炮术研究、编写和训练等诸多任务……   伴随着身份和地位的变化,脑子里那点现代人的超前观念和知识早已不再是艾格唯一的底牌和倚仗,相反,手底下人试错所耗费的时间和成本却是全得由他来承担的——所以,他不仅分配任务,还顺带将自己记忆里那点可怜巴巴的、科普级别的相关知识也毫无保留地全掏出来倾囊相授,为面前这帮“古代”的科研人员们指明了大体方向,希望他们走的弯路越少越好。   火炮的上马,是战争准备中“硬”的部分。但很显然,发动一场战争,“软”的部分其实涵盖范围更大。研讨结束后,艾格解散了大部分参与者,只留了一个外人——来自君临的外聘冶金专家,托布·莫特。   亲自从七国之都将其请来赠地来重铸“光明使者”时,艾格主动开出了整剑五分之一龙钢的高价码,但同时却要求在战争结束后再支付报酬。托布·莫特怕艾格赖账选择了呆在后冠镇坐等自己的酬劳——闲着也是闲着,他考虑了下后便也接受了前者开出的高工资,在等候的时间内向守夜人产业的技术人员传授冶金知识和经验……本只是找点事干干,谁知受整个赠地之都蓬勃奋发的精神感染(当然钱到位是必不可少的),倒真投入了些心思和精力带“徒弟”,一来一去,他竟渐渐从一个外聘专家混成了半个内部人员,和守夜人的关系也如相识多年般亲近了不少。   ……   “莫特师傅。”艾格伸手请对方坐到自己面前的位置里,面带微笑地开口了,“感谢您能放弃君临的良好环境跑来这天寒地冻的鬼地方支援守夜人,没有您认真而卓有成效的工作,守夜人就算依旧能赢下这一战,也得付出更大代价。这份功劳再怎么夸大也不为过,现在,战争已经结……算是基本结束了吧,我们谈好的五分之一报酬,七十一的五分之一是十四又五分之一,我……”   “只要十支就好了。”以为艾格是想谈这多出来的五分之一怎么处理,托布·莫特同样面带微笑地回复,“能与守夜人在这样一场守护七国力挽狂澜的大战中并肩,是我此生最大的荣耀。后冠镇遭受死人攻击那夜的经历,我能让我孙子都吹给他孙子听——多出来的那四又五分之一支龙钢箭,算是我对守夜人军团的尊重和敬意了!”   并肩作战显然是好听的说法,事实是:托布·莫特在后冠镇防御战那夜缩在内堡的房间里裹着被子瑟瑟发抖,连半个尸鬼的影子都没见着,心里还在一个劲地痛骂艾格把自己带到这鬼地方来、顺带懊悔自己怎么没干完活就躲回君临去。   但随着太阳重新从东方升起,从躲了一夜的房间里走出来,望着几成废墟还冒着青烟的后冠镇外城、看到围墙外堆积如山烧也烧不完的尸骸、闻着空气中那股蛋白质和脂肪燃烧的恶臭……再亲眼目睹女王骑龙从天而降、目送着浩劫余生还敢组织起来追击敌人的后冠镇部队远去。一切惊恐、懊恼便全都化作了震撼和自豪——虽然他确实半个能动的尸鬼都没干掉,但他确实经历了这一战不是!   只要艾格肯以守夜人官方的身份承认射杀异鬼之王的箭是他铸造的,他不要报酬都没关系。在一个行业里混到顶尖的位置,钱财什么的身外之物他早已不怎么在乎,名气和吹逼的资本才是他最重视的!   “啊?噢,您误会了,我不是在纠结零头。”艾格愣了一愣,随即笑容更甚,“我给您进一位,十五支!您可以任选十五支光明使者带回君临去,只要接受守夜人官方的排号和命名,随便您是收藏还是出售。但我还想请您再帮个忙。”   “大人您说,但凡我做得到,在所不辞!”托布·莫特感觉从来没哪句承诺能说得这么真心过。   “真正的‘光明使者’只铸成了七十一支,另外六支是我让您用瓦钢零料凑的。此外,在异鬼突破峡谷攻陷长城沿线系列要塞后,我们还临时将其中二十支拿出来铸成碎片填入了爆弹中,也就是说,这世上——真正的光明使者只剩下五十一支。这一点只有一小撮内部人士知道,我当初让您对此保密,您应该没到处说吧?”   “那是自然,咱又不是小孩子,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不可以说还能不清楚么!”   “感谢您的合作……可惜坏消息是,即使是这五十一支真正的光明使者,也在战争中被全部用了一遍,我虽下令尽量回收,但最终也只收回来没到一半,不足三十支。至于剩下那二十多支是真的在混战中损坏、遗失了还是被底下士兵偷偷藏起来打算卖钱了,我永远也没法知道,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去追查。”艾格叹了口气,作无奈状:“可以想象——待战争彻底结束,很快就会有一堆人拿着不知道是偷来、捡来还是藏起来的、搞不清真假的‘光明使者’,声称是在战场上捡到的,然后到处叫卖,想蹭守夜人这场传奇胜利的热度发财。与其任由这样的混乱局面出现,导致我们手里剩下的‘真·光明使者’价值缩水、传奇感和真实性也打折扣,我们何不干脆自己来吃这红利?”   嗯?   托布·莫特年过半百,何其精明老练,听完想了一会,渐渐瞪大了眼睛:“难不成……我再铸四十支赝品,凑齐七十七支?”   “在我来自的地方,有句话叫,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艾格笑着,既不点头也不正面回答,“光明使者的真假,不就和那所谓‘历史的真相’一样?真、假,根本无关紧要,只要我们两个承认它是真的,哪怕它是假的也是真的,反之,即使是真的,只要我们不承认,那它也是假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们两个——铸造者和第一任所有人——说了才算!”   …… 第464章 传说变现   了解数字货币的人肯定听过这个故事:曾经有位程序员,用一万枚比特币买了两个披萨,一顿就吃完了——而这一万个当时“只值分文”的虚拟小玩意,后来最高涨到了两万美元一枚。   没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这家伙当初不吃那两个披萨,岂不是能躺着拥有上亿身家?   从简单的数学转换(1万万=1亿)上来看,这个想法没什么问题,但沿着这条“如果”的思路逻辑往极端延伸,一直到尽头……   如果比特币的提出者中本聪不把设想和规则公布,一个人闷声挖币等挖得差不多了再推出这一概念,他能靠这招变成千亿富翁跻身全球富豪榜吗?   答案当然是不可以!   只在中本聪一人手中的比特币一文不值,连披萨都买不到。只有把这新事物、新玩意分享给足够多的“聪明人”,再进一步让更多的普通人也知道这一概念并参与到这场游戏中来——既有人扮演玩家也有人当接盘侠,让足够多的人有利可图或自觉有利可图,他们才会施展浑身解数自发宣传、炒作,让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有不断攀升的价值。   “光明使者”在这一点上与比特币有异曲同工之妙:随着这场守夜人对抗异鬼的伟大胜利落幕,艾格为这七十七支传说之箭编写的神话和加的戏份必然会随着胜利消息传遍七国乃至整个已知世界。   然而,若没人参与和接力,再精彩的故事也只是自嗨。若什么都不做,这股热度很快会降温、消退……最终,这场惊心动魄的人鬼之战将变成“据说在遥远的北方发生的一场真实性可疑的战争”,光明使者也将成为“在这场不知道真假的战争中据说被黑衣人们拿来射杀异鬼的魔法武器”。   除了在吟游诗人的故事中能频繁出场并大杀特杀外,守夜人和这七十七支传说之箭,将会很快淡出人们的视野。   艾格能忍受这种情况出现吗?   绝不。   他将传说中坦格利安王朝开国王后的佩剑、价值至少十几万金龙的“暗黑姐妹”熔化重铸成几十枚箭镞,当然不能坐视这么一座移动的金库在发挥了一次鼓舞赠地军民士气和射杀异鬼的功能后就此蒙尘。他已经为这玩意投入了不少财力和精力,让它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和传奇性。现在,是时候将这种影响变现,让光明使者发挥最后的余热了!   ……   如果有人将艾格计划中的“变现”简单地理解为“变换成现金”,即——造几十支普通的瓦钢箭镞冒充“光明使者”来卖钱,那就把艾格想得太肤浅了。   他在这里盘算要变的“现”,不是现金,而是现实影响力。   诚然,七十七支光明使者,每支都有独一无二的编号和故事,这种“限量发售”的绝版传说物品,瓦钢的珍贵配上猎杀异鬼的属性功能,能让许多有闲钱的阶层产生氪金收藏的欲望,成本几十卖个几百上千毫无问题,七十七支保守算下来也有大几万金龙,可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资金,能给守夜人军团的财政大大地回一口血。   但,对于一个正处在战争状态、已经基本完成了武装、做好了争夺江山准备的军事组织而言,财政还真不是首要考虑因素。   粮食,向布拉佛斯贷款采购来的十万金龙粮食虽还未全部运到,但已经储备的部分就够整个赠地吃一年——这还是战争开始前没有减员的情况下;武器装备,依靠着后冠镇自建的冶金体系,赠地已经基本实现了自给自足,虽算不上人人武装到牙齿,但并不比七国军队的平均水平差太多;至于杂七杂八的其它零碎花费,艾格完全可以问丹妮莉丝要嘛!   打江山的花费,当然该由最后坐江山的人来报销!以女王一登陆便火速占领大半个王领的战绩,再算上无垢者不需要军饷……她缺什么,都不会缺钱。   守夜人军团不是临时起义的农民,艾格现在更需要的,是软实力,是宣战七国的合理合法性,是削弱赠地内部反对声音的工具,是提高南方人对自己率领军队和所支持君主的接受度,是结束战争后不至于遍地叛军的舆论环境!   舆论攻势已经攻陷了北境,取得的成果便是守夜人收集硝石的工作相当顺利……但“击退异鬼”对北境人来说才是英雄壮举,对颈泽以南没有相同文化氛围的剩余六国而言影响力却相当有限。而为改变这一局面,艾格的对策便是:让七十七支“光明使者”,执行符合它们名字的任务——充当没有嘴巴也不说话的小“使者”,代表守夜人军团“出使”各地,以每一个编号的小个体为媒介,像撒出去生根发芽的种子和蜂窝状的通讯基站一样,将这场人鬼大战胜利所该带来的声誉和名望——中转、扩散和放大,并最终折现成守夜人送女王上王座的合法性和助力。   影响力和好感度,这种难以量化的软实力对守夜人南征和女王夺取铁王座的帮助到底有多大?谁也说不清,但考虑到铁王座自身所蕴含的权力属性、权→钱转化的轻松和高效,以及艾格想做的不仅是打下七国还有长久统治……可以肯定,这场投资绝对物超所值。   而将七十七支光明使者散播向七国上下海峡两岸的最快捷、最简单手段是什么?   将它们送人。   送给来自天南海北、五湖四海的人。   ……   与托布·莫特一番交谈,确定了铸造补缺的四十支光明使者的方案过后,守夜人总司令起身与之友好地道别,目送其离开大厅。   艾格一点也不担心这位高级铁匠会泄秘——十五支,托布·莫特是世上除守夜人军团外“光明使者”的第二多拥有者。“七十七支传说之箭是个骗局”这消息捅出去,对他的利益损害比对其他任何人都大,没人会干这种损害自己利益的蠢事。更别提,作为一个凡人,托布·莫特根本不了解龙钢和普通瓦钢间的区别,对他而言——这场“造假”有他这个原铸造者亲自出马、用料又足、还有守夜人总司令许诺的官方认可,比真的还真,哪里假了!   “亨佛利!”估摸着铁匠该走远后,艾格收起心绪,喊了一声,召来了自己在后冠镇的心腹之一。“这里有份名单,按着这份名单上的姓名和数字,将‘光明使者’分配包装好,准备送出。”   “嗯。”亨佛利·希山答应一声,接过总司令递过来的名单,低头检视。   一大串人名和备注。   (托布·莫特独得恩宠,一人拿了十五支……好吧,他应得的,只是为什么会多一支?总司令大人出手可真是阔绰。)   (参与了人鬼大战并在战斗中有射杀异鬼、表现出色的若干功臣、烈士,基本人手一支,嗯,必须的。)   (及时赶到并在长湖之战中拦住了南下异鬼的几个北境家族,包括史塔克家在内……好计策,既光明磊落,又缓和了赠地与北境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进一步打击了对面与己方开战的决心,妙啊!)   (贝里·唐德利恩以及若干追随梅丽珊卓北上长城的王领和狭海列岛贵族……嗯,这些人远道而来,在总司令选举和人数翻了十倍的赠地日常管理中帮了大人不少忙,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可以理解。)   (铁金库……唔,守夜人的最大债主,说他们有功劳似乎也不算错。)   (谷地罗伊斯家族?这不是大人的对头家吗……)   看到第六行时亨佛利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能成为艾格信任的心腹,当然不是只凭“一起在君临坐过牢”的情谊,而是靠着灵光的脑子和出色的执行力——略一思索,他便想明白了缘由:原来如此!   虽然总司令与罗伊斯家关系的纠葛一直从那场遭遇异鬼的塞外巡逻持续到当选守夜人总司令,但追根究底,双方其实并没什么不共戴天的利益冲突和深仇大怨。只要肚量大一点地认可约恩·罗伊斯是在一场关键的战役中与异鬼奋战至死,追认他是英雄……但凡谷地剩下的那帮罗伊斯有脑子,就该顺着台阶下,把这支光明使者包好供起来,表明接受总司令大人的示好,同意与他和解,甚至还得上下活动,连带着争取让谷地也不与赠地为敌。   唔……就怕约恩剩下的两个儿子不相信守夜人官方公布的结果,坚持自己老爹是被总司令大人暗算弄死的,那可就麻烦了。这支箭得安排一个来自公义者同盟的谷地贵族带人去送,他们间彼此熟悉信任,解释清楚,可别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怀着想通了的释然,亨佛利·希山向下看到了最后一行。   泰温·兰尼斯特。   (也是,西境在长城守军备战时向守夜人军团捐献了不少军备物资,兰尼斯特银行还在赠地对外采购和雇佣技术人员遭遇货币危机时放出了一笔大额贷款解了总司令燃眉之急,确实贡献不小。不过后面那两个备注是啥……“七十七”和“夜王”?什么意思?)   想不明白就问,亨佛利一贯秉承的宗旨,他一向承认总司令比自己更聪明,没什么丢人的。   “‘光明使者·七十七’应该没有弄丢吧?”就算他不问,艾格也会主动把这最后两条备注交代清楚:“去找出来包装好,派人南下去送给泰温公爵……还有,以官方身份对外宣称,我在后冠镇防御战那夜,用这支箭射杀了夜王,迫使尸鬼大军撤退,让人鬼之战出现了转折点。”   “啊?”亨佛利·希山惊疑出声,完全掩饰不住迷惑。   兰尼斯特家族与赠地关系良好,又是军团第二大债主,战争结束后守夜人送一份礼物以示感谢,完全能够理解。可……射杀夜王的那支箭!这样独一无二的存在,不留在长城当镇墙之宝传给下一任总司令,拿去送人?   还是送给一个根本没参与人鬼战争的人!   “大人,请恕我直言……我不是说觉得这份荣耀不能送人,但……西境对这场战争的贡献,远没大到这个程度,您送给龙女王还差不多!”   “女王?整套光明使者她也不稀罕,她要的是铁王座,是守夜人的公开支持,是我的全力辅佐和出谋划策。”就像当初想熔掉暗黑姐妹被百般阻挠一样,艾格完全理解普通人会反对的心态,他缓缓摇头,耐着性子解释。“而说回泰温公爵,以他的富有,会稀罕一支普通的瓦钢箭吗?不,他掏钱能轻松铸出一百支瓦钢箭,他缺的不是瓦钢,而是一件配得上兰尼斯特家族地位的传家宝!”   在原剧情里,泰温没有去搜罗零碎瓦钢拼出一把完整的剑来当族剑,而是等了好多年才等来将史塔克家“寒冰”分铸成两把剑的机会,为什么?因为拿零碎拼出来的次货不配当兰尼斯特家的传家宝,从北境之主那里抢来的战利品才够格!   “送别人礼物如果不能让人受用和惊喜,还不如不送。无论是‘光明使者’的传说、‘七十七’这个吉利的数字,还是‘射杀夜王’的背景故事和附带荣耀,作用都只有一个——让这支箭入得了泰温公爵的眼,明白?”   “这……”亨佛利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您说得有道理,但我不明白的是,大人为何要这样讨好兰尼斯特家?您现在不是女王的臣属吗,兰尼斯特家当初可是背叛了疯……伊利斯国王!您不怕女王听到这个消息不高兴?”   “你觉得我在讨好兰尼斯特家?”艾格呵呵一笑,“也不算错,但我这人有个原则:一时的讨好,必然是为拿回更大的回报。西境在弑君者刺伤劳勃国王后曾经短暂地遭受六国围攻,看起来元气大伤,实际上却恰恰因此避过了后来的二鹿内斗和三王相争。再加上兰尼斯特家趁着封臣们被劫掠和削弱,在自己所辖的全境推行黄金管制,将整个西境的财富统一调度使用……”他敲了敲桌子,加重语气:“除开河湾地这个臃肿的怪胎实力不好计算外,剩下六国里,西境因祸得福,反而是眼下军事和经济实力保存得最完整的一方势力——如果光顾着打仗任由他们看戏,闹到最后,可能他们成了赢家!”   “所以……大人是想送礼麻痹他们的警惕,好在南下时打西境一个出其不意?”   “想屁吃,泰温公爵何等人物,会被这种小花招麻痹警惕?对付这种对手,你要么弄死他,要么就只能靠实力和阳谋。”艾格被下属的脑洞逗乐,笑着摇头,“你的问题其实很好,我在已经效忠女王的情况下,依旧敢公开送兰尼斯特家如此大礼,你猜泰温会怎么想?这支光明使者·七十七最大的潜台词其实是——我已经将女王说服,让她不紧盯着计较兰尼斯特家当年的所作所为。有了这一层铺垫,待到我军越过颈泽开始向南方推进,我才可以顺理成章地去和他们接触交涉,争取将西境数年来保持中立所积攒下的力气化为己用。”   “如此深仇大恨,女王竟能放下?还有,如果泰温礼物照收,却坚持继续保持中立,大人又准备如何?”   哪来这么多问题?艾格咳嗽一声严肃起来:“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了,去把我安排的事办好,剩下的,我心中有数。”   ……   艾格不回答,但并不代表他没想到这两点。   女王和兰尼斯特家如此大仇,怎么可能轻易放下?这个问题看起来无解,其实却相当好解决:丹妮莉丝毕竟是太年轻了……虽然她很聪明,却急于干出一番大事,打破历史的车轮。想控制这种理想主义者,只要做出一副与她有全然相同的志向和理念、一切全为她考虑的忠恳“同志”模样,她会变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纳谏如流。   至于兰尼斯特家坚持保持中立?以泰温的精明和目光长远,不可能看不明白这点:要么与女王不死不休,要么掏家底地支持她以赎罪,没有第三条活路可走。想中立?艾格也不会答应,虽然他与提利昂有着深厚的私交情谊,还欠兰尼斯特家一屁股债……但他绝不会容忍实力雄厚的西境作壁上观,试图坐收渔翁之利。如果兰尼斯特家不明确站队,那他哪怕狠狠心,也会说服女王——在开展大王领计划前,先掐灭西境的威胁。   “嗯……遵命。”亨佛利也回过神来,明白自己问得太多,讪笑着点头,重新看向手中名单,准备着手去办。   然后很快又发现了新问题:“等等,不对啊大人。光明使者只剩下三十几支了,根本不够分您名单上列出来的这么多人。”   “第一行最后面打了叉,意思就是说,托布·莫特的十五支报酬只给名额,无需立刻交付实物,先把下面六条执行到位。”   艾格之前放低身段与铁匠促膝长谈了好一会,最终成功说服铁匠帮守夜人一个忙:将现存的三十多支光明使者先给守夜人军团,派其它更重要的用场。而他则领走四十个光明使者的“名额”或者说“编号”,开始着手收集瓦钢,待补铸满七十七支之后,留十五支给自己当报酬,多出来的交还守夜人军团。   这剩下的二十几支,艾格打算自己留着……若无意外,他会等其它拥有者和想拥有者把光明使者的价格炒起来再卖掉,补贴军团财政赤字,顺带捞一把以备养老用。   亨佛利继续询问以确定更多有关送箭的细节安排,并用笔将艾格的回答记下以免疏漏遗忘,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守卫和某个男人的吵闹声。   “闪开,我要见司令!”   “大人正忙,我替你通报预约……哎,你干嘛。”   一阵推搡叫骂的嘈杂声音过后,会议厅的大门被猛地推开,詹姆·兰尼斯特闯了进来。   …… 第465章 兰尼斯特们   冷风呼呼作响,争先恐后地往屋里灌着。   门外,是听到吵闹声后赶来的更多守卫;门内,则是一脸迷惑地抬头望着闯入者的两名守夜人官员……詹姆就这么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全然无视身后已经拔出武器对着他背心的两名值岗哨兵。   “詹姆?”艾格皱眉看着门口一副要吃人模样的弑君者,隐约有些知道他生气的原因。“我没有调你回后冠镇,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所以我活该在冰峡港继续帮北方佬看守战船?我披上黑衣,是来当守夜人的,可不是为了做史塔克家的卫兵!”詹姆恼火地回答,转身不耐烦地瞪了眼两个虎视眈眈的守卫:“能不能别叽叽歪歪了?我连剑都没带,看上去像是要来刺杀谁吗!”   在无调令的情况下擅离驻地,又强闯总司令处所……在这个艾格正在筹划着起兵南下的敏感时间点,换了卡特·派克、波文·马尔锡或是奥赛尔·亚威克这类……随便哪个老派守夜人,敢同时犯下这两条罪,多高的职务也救不了他的命。但弑君者毕竟是弑君者,艾格前脚还在筹划着借他老爹的力为女王所用,难道后脚就能下令把儿子砍成肉泥?   更别提,艾格很了解詹姆——他这样一副把恼火写在脸上的模样,反而不大可能是要来对自己不利。   “你们出去吧,关上门。”艾格短暂地思索后开口下令,决定容忍一回詹姆的放肆。不过为了保险,他没让亨佛利离开——万一发生什么,一名下属至少能给自己争取到拔剑的时间。若拿着惯用的家伙还对付不了一个赤手空拳的武士,那自己这好几年兵也白当了。   刚刚被推搡了一把的守卫不甘地收回武器关上门,詹姆哼了一声踏步进屋,倒也没做什么威胁性举动,而是径直走到大会议桌的对面,随手抽开张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   “你想说什么?”艾格略松一口气,但面上依旧板着脸,抢先开始解释:“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说服女王——既不来找你的麻烦也不去烧兰尼斯特家?低调一点,不要自己跳出来刷存在感,白费我一番苦心!”   “去你的女王!”詹姆看起来咬牙切齿,“你想朝谁下跪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你?这趟出塞远征,必须由我来担任前锋指挥!”   嗯?什么玩意?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艾格也花了几秒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才意识到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他以为詹姆是因自己向丹妮莉丝宣誓效忠一事而发飙,结果……他是想请缨,去指挥一场压根就不会开始的战争?   这场“塞外远征”的战略忽悠进行得太过成功,以至于连自己人都信了!   强忍住笑,艾格认真地询问:“唔,原来如此。但——这种可以商量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而要这样强闯进来,让我下不了台?”   “你说为什么!”詹姆更加生气了,“我从冰峡港往后冠镇捎了多少信想和你‘商量’,你回我半个字了?”他生气地一拳擂到桌子上,“若不是当初看到你们送去君临的那只尸鬼,你以为我会乖乖地自己提出披上黑衣?我干了一辈子糊涂事,终于想干一件没错的事,结果你指挥一帮人和异鬼打得天昏地暗的时候,我却在冰峡港吹着海风,和一帮来自铁群岛的强盗干架?还特么是为了保护‘北境海军’!连伊利斯和劳勃也不敢这么羞辱我!”   “咳……”艾格语塞,他率兵南下追击残余异鬼,然后又为把受伤的龙拉回最后壁炉城浪费了不少时间,当真是现在才回到后冠镇,压根还没来得及处理积压的信件。“抱歉,信确实没看到,本打算晚上处理的。我命你带兵去冰峡港驻防,考虑的是港口受攸伦威胁,需要一支不太多但足够精锐的力量防护,绝无其它意思。至于异鬼越过大峡谷后却没去攻击冰峡港,这我根本无法提前预判……”   艾格自己停住了,他觉得有点滑稽——在这场战争中,守夜人和北境所有遭受异鬼攻击的要塞城堡,仅有东海望和后冠镇勉强守住,其余莫不是被一举攻破踏平、屠得干干净净。而即使是这两个守住的据点,也是分别靠红神祭司的助力和龙钢爆弹建功才惨胜……长城东线诸多没遭受异鬼攻击的要塞里,不知多少人为异鬼没打过来谢天谢地,结果这世上居然有人——因为没碰到异鬼而暴跳如雷?还来找自己这总司令兴师问罪?   自己还得好声好气地和他解释?   这可真叫现实魔幻主义。   “大人您重点错了。”一旁没离开的亨佛利笑着插嘴,“詹姆爵士生气的原因既不是您的安排也不是冰峡港为北境军港,他气的是——好不容易下决心靠与异鬼和死人作战来赎清前半生的罪孽,结果却连死人和异鬼的面都没见着,仗就打完了……”   “别随便揣测别人的想法!”瞎说什么大实话?詹姆涨红了脸,咆哮起来,“借冰峡港给北境当军港这主意本就蠢透了!你不掺和史塔克家和铁群岛的争斗招惹来铁民,他们怎么会吃饱了撑的在异鬼来袭那夜进攻守夜人的据点?没有铁民骚扰牵制冰峡港守军,守卫港口的近两千人填充到大峡谷沿线去,死人说不定压根跨不过防线。就算依旧抵挡不住,有我在峡谷望或影子塔,也绝不会让死人这么轻易便攻破要塞!”   艾格不否认弑君者武艺冠绝七国,但要说有他在哪座要塞异鬼就攻不破了?这也未免太自大了些,在全线来袭这样疯狂的战术面前,大峡谷沿线守军再翻一倍也改变不了结局,多一两千人最多只能延缓个一时半刻;至于个人武艺在尸鬼潮面前的作用……就算给你弑君者一把“暗黑姐妹”甚至“黑火”,你又能砍死多少尸鬼?夜王就躲在成千上万的尸鬼后面不露头,你能把剑掷出一千英尺远?   “这只是你个人的片面想法罢了。”艾格耸耸肩,倒也没直说我觉得你是吹牛。“我倒觉得,若无守夜人提供一处位于极北的隐蔽军港……无论北境在西海岸哪一处建设海军,都势必得耗费几倍于冰峡港的人力财力来在西海岸维持军事存在,以确保造船厂安全以及北境向军港物资运输路线的畅通。在这样大部分兵力都陷于战争泥潭的情况下,若异鬼依旧绕过后冠镇直接南下,史塔克家根本没能力在一周内再召集一支军队北上拦截,若放任异鬼进入北境大杀特杀,后果不堪设想。”   “你这不也是个人的片面想法?大峡谷不陷落,异鬼还能飞到北境去不成?哪轮得到北方佬来对付?”詹姆激动起来,“算了,我不想和你在这推演一场已经结束的战争……这趟出塞,你不让我开路,我也会自己带人去走在最前头!”   艾格哭笑不得,这弑君者,三十好几的人了,中二起来真是和十几岁的孩子都有得一拼,自己该怎么回答他?   不同意?虽然詹姆这次擅离职守和闯入屋内的行为嚣张了些,却是自己有错在先,而且他所提的要求也并不过分,随便以什么理由强硬拒绝他……拜托,这可是刺过两个国王的猛人,和他结梁子是需要一定勇气的。倒不是说艾格没这点勇气,关键是这个梁子结得毫无必要!   坦白所谓的“塞外远征”是胡扯?詹姆虽然算得上是自己人,但艾格对他的保密能力很是怀疑——倒不是说他是大嘴巴,而是:光告诉他“不好意思这世上暂时所有异鬼都被杀光了几千年后下一轮寒神入侵才会再刷所以你没机会了”后……他会不会狂怒咆哮大吵大闹进而导致消息走漏,艾格就不想冒险去试。   怎么办?   左右为难了片刻,艾格转念一想:等等,纠结什么?反正詹姆是坦格利安家的死仇,此行南下征服七国本就不可能带上他随行丹妮莉丝,而自己又早已计划好将那些可能会在自己南下期间作乱造反推翻自己的老派守夜人派遣出塞去长城北面晾着……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对大局根本毫无影响,何不干脆就答应他,让他率部队去空空如也、既没人也没鬼的塞外去?   待到这家伙逛完一圈,却“发现不了异鬼的踪迹”而无奈返回,到时候守夜人官方再宣布成功“将异鬼驱逐出了人类势力之外”,詹姆想要的荣誉和功劳都有了,难不成还能把找不到异鬼这事怪罪到自己这总司令身上来?   就这么办!   主意一定,艾格便开始思考该派詹姆去哪座要塞领哪路“远征军”出塞,并迅速开始组织语言,但在他开口宣布自己的决定前,屋外侍卫便又敲响了门:“大人,梅芙小姐求见。”   弥赛菈?难不成是知道自己亲爹在这大吵大闹,来给自己解围?   艾格觉得不大可能,但来了也好,艾格倒有点好奇——詹姆在自己的亲生女儿面前,还能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一样继续闹下去不。   “让她进来。”   ……   “艾格大人,中午好。”弥赛菈纤细娇小的身子从只开了不到一半门外挤进来,甜甜地问候道,下一秒便看到了詹姆,脸上的表情一下不自然起来。   女孩其实昨天就隐约听说詹姆从冰峡港回到了后冠镇,但以她如今史塔克家养女的身份,实在是既不适合也没理由……更是不想见杀了自己名义上父亲的亲生父亲。但眼下即将离开后冠镇不知道何时才再有机会过来,心中决定要向艾格道别,故尽管在门外听到了詹姆的声音,却依然硬着头皮请求拜访。   “弥赛菈?”   和女儿完全相反,詹姆可是真的大吃了一惊——他本就被限制接触乔佛里和托曼,再加上弥赛菈如今公开的名字身份是梅芙·雪诺——临冬城和守夜人联手开展的身份掩盖工作完成得如此出色,以至于父女俩在同一座城镇里待了两天,他依旧全然不知女孩的存在!   正如艾格猜测的那般:詹姆满腔火气顷刻消失无踪,一下从椅子里站起,瞬间把方才正争执的话题抛到脑后……愣了片刻又犹豫一下,慢慢换上了一副柔情无限的表情。   “亲爱的,你……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一边说着,詹姆还一边微张开双臂走近女孩,似乎是想抱一下她。   “我很好。”能好到哪里去?没法装不认识,弥赛菈无奈地如是回答。幸而这屋里三人都是早就知道她本来身份的,倒也不担心泄密……她边说边小心地向侧面退开几步,不露痕迹地避开了詹姆的拥抱,一脸责怪:“舅舅,屋外隔着好远就能听到你的声音。无论怎么说,艾格大人毕竟是你的上级,你就不能……稍微注意下音量吗。”   詹姆哑口无言,本是久别重逢,见面却没有寒暄问候和相拥而泣,上来就是责怪……虽然语气并不重,但仅仅是这态度,饶是以他的神经大条也难堪得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我们……我们在讨论一些问题。”   他勉强回答,然后便再无话可说。并非嘴拙,而是因为——无论是弥赛菈一声“舅舅”的刻意称呼,还是她不声不响避开他拥抱的肢体动作,其实都表达了一个意思:她并不为与自己重逢而感到高兴,更没兴趣和他演什么父女相逢的戏码。她不是来找自己的,而偏偏自己,一点都没有资格和立场为她的冷淡生气——毕竟,弥赛菈从红堡里的小公主沦落到如今隐姓埋名到处当客人,全是拜瑟曦和自己的愚蠢冲动所赐。   “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这句是实话,但如凝固一般的尴尬氛围和身后艾格与亨佛利饶有兴致的眼神让詹姆如芒刺在背——他一刻也多待不下去了,“我住在内堡第二栋军官宿舍,很容易能找到,如果你待会想见我……就来找我。”   “嗯。”弥赛菈永远是那番乖巧有礼的模样,她点头答应,却并没有给出任何明确回复。   詹姆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女儿的肩膀,再扭头看艾格,连方才的强硬语气也恢复不回去了:“我刚刚提的事,希望总司令大人能好好考虑一下,请在今日天黑前给我答复。”   说罢,收回手,头也不回地从刚刚闯入的大门走了出去。   ……   (这,或许就是男人保护不了身边人的下场吧。)亨佛利望着昔日西境少主明明挺拔依旧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落寞的背影,忍不住生出如是念头。看弥赛菈同样有些难过的表情,大概也是在为自己的冷淡表现于心不忍吧。但,为自我保护同时也保护詹姆,她不和自己的父亲喜相逢才是对的……这小姑娘有点头脑!   “大人,我这便去筹备您交代的任务。”收起思绪,亨佛利对折名单放入外衣兜,笑着看了眼弥赛菈,也跟着詹姆的步伐离开了大厅。   那是什么眼神,怎么好像搞得是给剩下两人腾出地方幽会似的?弥赛菈微微涨红了脸,但很快迎着艾格询问的目光说明了来意:“艾格大人,史塔克夫人已经从长城返回了后冠镇,她计划明天天一亮就启程返回临冬城。我怕到时候您忙得见不着人,所以提前来向您道别……”   原来如此,算算时间,史塔克夫人这动作算慢的了。艾格点点头:“艾莉亚呢?”   “她——听说你向女王效忠的事情之后,气得要死,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唔……啧。”   艾格尴尬地砸吧了下嘴——这实在是可以预期的反应:堂堂史塔克小姐,都豁出去钻你被窝了,还是没能拦住你去投靠另一个讨厌的女人,任谁都会气急败坏吧。艾莉亚没有拿缝衣针来捅自己,已经是相当令人侧目的克制了。   以往几次这丫头耍脾气,艾格都有恃无恐,一来是无所谓,二来是——那几次都不是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只需要拖时间让女孩明白是她错了然后消气就行。但这回……   想了想,艾格决定还是什么都不作为好。   只要自己没打算在“拥立女王”这一点上变卦,那无论是怎样的解释和哄劝,都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万一不小心把艾莉亚和自己一起睡过这事也在争吵中捅出来,多一条史塔克家与自己对立的理由,负面影响北境在对赠地政策上的判断和决定,那才叫糟。   他不可能让世上每个人都高兴满意,史塔克小姐的好感度,在自己谋划了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的大半生那么久的计划面前……重要性终究是要往后稍稍的。   “感谢大人您,既那么照顾托曼和乔佛里,又做那么多安排保守我身份的秘密。”弥赛菈却没等艾格继续思索下去,她很快接着说自己这趟的来意:“我没有什么能拿来回报您……只能抽空做了件小礼物。希望它能代替我陪在大人身边,保佑您——接下来无论做什么,都平安、顺利。就……就这样,您忙吧!”   一口气说完,仿佛是和艾格独处紧张极了,弥赛菈把手里一样东西往艾格怀里一塞,便在告辞一声后和前脚刚刚走掉的两个大人一样,咚咚咚地跑着离开了会议厅。   什么东西?还有,这么急干嘛?   艾格被这像约好了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兰尼斯特父女弄得有些迷糊,把小公主塞给自己的东西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个小布偶。一个脑袋四条腿,有鼻子有眼也有鬃毛,看模样依稀是只狮子,不仅残留着原主人的体温,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好闻味道,显然在肚子里还填充了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香料,算是维斯特洛版的香薰物吧。   毫无实用价值的小玩具一件,但礼轻情意重,艾格拿在手里把玩观察了会,忽然意识到这还是自己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想着想着,不由莞尔一笑:真是个可人的小东西。   …… 第466章 铁群岛的未来(上)   由于后冠镇防御战后南下追击是预料外的临时决定,军团上下根本来不及像艾格往常离开时一样巨细无遗地提前做好总司令缺席时的安排,这是来自赠地上下信件积压在后冠镇却没有人转运至身处军中的艾格,最终导致迟迟得不到回应的詹姆怒气冲冲地从冰峡港翘班跑回来的原因。   把玩了会小公主送的狮子布偶,艾格将它揣在怀里回了私人办公室,开始处理离开这几天里囤起来的信件。   总得来讲,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除开詹姆那几封语气愈见急躁的询问信,便是冰峡港和长夜堡内游骑兵对失陷要塞的战后侦查和长城沿线最终战损统计。   由于影子塔等紧挨长城的西线要塞通过上墙阶梯及时撤走了妇孺,这场人鬼大战赠地的最终人员损失较艾格的先前预估要低了一点——阵亡和重伤彻底失去战斗、劳动力的人员数堪堪卡在了一万不到,整个赠地的人口减员算是没超过四分之一。   不到四分之一,看上去不多,可一旦考虑到这损失的人口大半是15~40岁间的青壮,且以男性居多,用“损失惨重”来形容又毫不为过。唯一能聊以安慰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因为敌人的特殊性,这损失的九千多人口里死亡占了绝大多数,重伤反而稀罕得很——虽然惨烈,但阵痛咬咬牙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总好过人类间的漫长战争那样:旷日持久、破坏生产,还制造出大堆残废需要治疗和照顾——不仅时时刻刻拉着人们回忆过去,还给整个社会的恢复和重新开始运作增加负担。   信件虽多,但大部分重复而有先例可循的事务性内容其实都有亨佛利这个赠地总管事先在北面标注了往常的处理方案,艾格所需做的就是签字确认或否决。   大堆杂务汇报里,来自东海望的一封引起了艾格的特别注意。   原先他以为约恩·罗伊斯是在海豹湾强烈寒潮来袭导致的海面封冻和船只侧倾事件中意外身亡——幸存逃回东海望的最后一批幸存者确实是这么宣称的,守夜人官方原先也打算接受这一说法。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从封冻海面上绕过长城进攻东海望的那支尸鬼大军,大概是十分急于按夜王制定的战术规划对长城东部进行闪电攻击,以至于从冻住在冰层里的那几艘战船旁经过时,压根没有停留片刻将被困船内的剩余士兵揪出、消灭并转化。   而冻了超过一米厚的海豹湾近海水域,冰层也没在战争结束后解冻。   以上两个因素导致的最终结果便是:当南方的长湖之战胜利结束,危机解除后长城沿线的守夜人开始小心翼翼地离开要塞外出侦查巡逻,东海望的侦察兵惊讶地发现——靠海几里的冰层依然结实可靠,可供大队人马通行。再过一会……又更惊讶地发现——在长城入海段向东里许的地方,除冰队被风刮翻冻在冰里的船只中,被困的剩余除冰队队员,尽管又渴又饿,却依然活着。   由此,丑陋的真相浮出水面:没能跟着幸存者们一起返回要塞的除冰队指挥官,不是意外身亡,而是被贪生怕死的自家兄弟给从背后阴了。   卡特·派克在信中向艾格原原本本地汇报了调查结果,并告诉他没死的主从犯已被逮捕,向他请示处理方式。   处理方式?当年威玛·罗伊斯可不是自己害死的,就这样艾格回到黑城堡后都经历了一番斗智斗勇才脱险,如今证据确凿的袭击上官,还能怎么处理?   若那叫齐特的混蛋杀的是其它随便哪个守夜人军官,结局都不会有什么差别——明正典刑,公开处死以儆效尤罢了。但偏偏是约恩这个和自己有仇,且还有许多家人在世的前任家主糟了难——得到真相固然值得欣慰,然而调查结果未免太拿不上台面:约恩剩下那两个儿子听说自己父亲是被一个流氓从背后闷棍……不,闷锤敲死的会有何感想?他们会不会怀疑此人是自己指示,自己下令处死凶手也是为杀人灭口?   烦躁了一小会后,艾格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必要太过在意此事。与罗伊斯家和解只是百忙中的一步闲棋,失败又如何?别说符石城在公义者同盟叛乱被劳勃镇压后在谷地地位一落千丈,就算它是谷地之主又如何?在龙加火炮的强悍组合面前,一切旧贵族都只是轮子面前的蚂蚁罢了……如果这冤家解不开,那就碾过去!大不了为安全着想,一辈子不去谷地便是了。   他静下心来,回复了卡特·派克,命他冷处理此事:在东海望单要塞范围内审理,处死主犯并惩处隐瞒包庇者,守夜人官方对外依旧维持“约恩是战死”这一说法。谷地那边则让派去的使者秘密解释……想来,若约恩那两个儿子要脸,也会更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与异鬼奋战而死”的。   ……   一封接一封,堆积的信件公文在注意力集中、思路亦清晰的处理下飞快地减少着。天黑大概三四小时后,艾格将这一项工作完成。放下笔后,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决定在开始处理下一件事关赠地运作和南征安排的工作前先干点别的,放松下高强度消耗脑力后略感劳累的精神。   他高声叫来了门口的守卫:“去,告诉阿莎·葛雷乔伊,我现在见她。”   ……   阿莎·葛雷乔伊,海怪之女,这位北境嫌麻烦而扔给守夜人托管的不安分囚犯,曾经通过勾引男性看守套出艾格的准确归期,从而在总司令返回后冠镇的第一时间在大门处堵住他并提要求……   一番操作虽骚,结局却是撞在铁板上:不仅加入守夜人的要求被残忍拒绝,甚至连向她泄露消息的守卫也被逆向追索调查出来,一通处罚调离岗位后换上了女性矛妇,让阿莎前期好一番人际关系运营全成了白费力气。吃了那一趟教训,这个女船长如今显得安分了许多:她不再尝试在路上“偶遇”或堵截艾格,而是老老实实通过下面的侍卫转达求见的要求。   如此乖巧,艾格反倒不太好意思拒而不见了。当然——更重要的因素还是:席恩·葛雷乔伊在长湖血战时因为猎杀第二任异鬼之王表现太过突出而被枪打了出头鸟,阿莎作为他的亲姐姐……无论哪种意义上都算是烈士家属的存在,给予一点优待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似乎是在坐等艾格召见,侍卫离开后没多久便将求见者带了过来。   和上次见面相比,女子这回手脚上不再有镣铐和铁链,身上也从赠地寻常的民妇棉袄换回了她自己的紧身皮衣裤,即使包裹在保暖衣物内,整体身形依然线条明锐、凹凸有致,仍旧有吸引异性目光的本钱。而同样没被十几个月的囚禁磨损变形的除了身材——还有气质和骄傲,艾格能从她依旧明亮的眼神和脸上不服输的倔强中看出来。   她敲门进入,睁大着眼睛与艾格对视了一会,率先开口问候:“总司令大人,晚上好。”   “嘿嘿。”刚在肚里夸你是条女汉子,你就这样打脸,艾格感到有趣地笑了一声,“你不是从来都直呼我名的么,什么时候也改口了?”   整个后冠镇里只有阿莎会喊他的全名——艾格·威斯特,是以他对此印象还颇为深刻。一向嘴硬的人忽然换尊称,这种明显的示弱反倒而让他有点不习惯——更准确地说是警惕起来:“算了,不和你开玩笑。我命人解除你的镣铐脚链,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我自由了。”   “没错,你自由了,但这份自由是我这个‘代为监管者’自作主张给予的,史塔克家可没松口,我提前说清这一点,免得日后再发生乌龙。”艾格点点头,“这待遇是你的弟弟拿命换来的,他在人鬼大战中的英勇表现,用两支光明使者来奖励都毫不为过。我决定用其中一部分来转换为你的自由身,想必他就算活着也不会反对的。你作为席恩最亲近的家属,他取得后冠镇箭术大赛亚军的那支龙钢箭奖品,我也不打算吞掉,现在它是你的了。”   “我该说谢谢?”   “随你高兴——差点忘了,你现在不是囚犯了,坐吧。”上下打量一番阿莎后,艾格耸耸肩,指了指桌对面的椅子继续说道,“你现在可以做选择:取走那支本该属于你弟弟的光明使者自行处置,或者将它出售给守夜人官方,取得一笔现金以供生活用。现在尚不清楚一支龙钢箭该价值几何,但为安全着想,我建议你先取一百金龙以内,我以守夜人总司令的人格担保——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将来你随时可以回来找守夜人,要求取回与市场价的差额。”   “多谢总司令大人的慷慨。”阿莎皱着眉头,干巴巴地说出了这句话,犹豫一下后拉开椅子坐下,两双令人叹为观止的大长腿相互交叠翘起二郎腿——该死,她都快忘了上次自由地做出这个动作是什么时候了,爽得哼哼一声的同时,差点鼻子一酸掉下泪来:“难道,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得离开赠地?可我现在还能去哪里?”   “我说的‘走’,是指离开后冠镇内堡——你既不再是囚犯,也不是守夜人,没有留在墙内的资格。”艾格同样抱胸向后靠到椅背上,处理了一晚上信件,他现在没什么心思和人卖关子,说起话来直爽的很,“但出了内堡,你再想离开或留在赠地就是你的自由了。现在我治下的人口与疆域严重不符,如果阿莎小姐愿意在赠地定居下来,结婚生子为长城守军繁育第一代原生属民,我个人很欢迎。”   “呸!&¥#%!”艾格发誓他说这段话时是认真的,但阿莎却感觉受到了嘲弄,她柳眉倒竖,咒骂了一句男人听不懂的铁群岛俚语,然后大概也是回想起自己的身份位置,怕艾格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后生气翻脸,赶忙话锋一转:“留着你那破箭去忽悠别人吧,我不稀罕!别以为我这次求见你是来祈求释放和施舍的,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讨论一个严肃的问题!你有没有考虑过——铁群岛的未来?”   …… 第467章 铁群岛的未来(中)   铁群岛的未来?   凭良心讲,这个问题确实有点探讨价值。群岛抱团悬于海外,附近水域不仅风暴频繁,而且暗礁遍布,有着远强于龙石和狭海列岛的地理天险,再算上攸伦·葛雷乔伊穷尽铁岛之力打造出了一支从数据上来看在全维斯特洛甚至整个已知世界都排得上号的庞大舰队……   可以想象,铁群岛必然会是整个维斯特洛最难被统一,最后被纳入艾格设想中女王治下的区域之一。   然而,它的突出优势也就仅停留在战术层面了——铁群岛确实是块难啃的骨头,却不是横于前方绕不开的拦路石。无论是史坦尼斯、罗柏或泰温还是谁,想打到岛上去固然难,攸伦想上岸却更不容易。   如果阿莎问“有没有考虑过铁群岛的未来”的意思是问艾格有没有想过该怎么应对她叔叔的威胁,那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但如果她想问的是——自己有没有在为女王征服七国的计划里,为铁群岛量身订造独一份详细策略……那很抱歉,还真没有。   不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有,但优先级相当靠后。   艾格南征的战略计划很明确:柿子先捡软的捏,放着就在同一片陆地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七国尤其是一马平川的大王领规划区不去征服,先去和一帮又穷又硬还隔着海、打赢了也没太多好处的海盗死磕?怕不是失了智!他对铁群岛的方针就是:提高警惕,像防异鬼一样盯死这帮铁民,绝不给他们搅局坏大事的任何机会……就这样晾他们到大王领计划实现甚至整个陆地七国都统一后,再像当年劳勃平定巴隆·葛雷乔伊叛乱一样:携倾国之力碾压,无视任何阴谋诡计,将这最后一块版图也收入囊中。   可以预见,拥有着一堆不知从何而来的魔法道具和古怪药水,能屡次让对手吃瘪的攸伦绝不会甘心这样被排斥在游戏外。但艾格不信他敢带着一帮水手上岸阻挡自己稳扎稳打平推七国的规划,更不相信——他的木船和瓦雷利亚钢甲,还能挡得住大炮!   心里瞬间转过千万个念头,但艾格没心思也没义务向一个昔日为敌、眼下也利用价值有限的女人解释那么详细。他斜倚到椅子一侧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右肘搁上扶手,拳头撑着下巴,食指张开托住脸颊,以一个相当随意闲适的看戏模样,笑对着阿莎。   这表情是真心的,但不是在对阿莎展示友好,而是在心中暗乐: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多年,费尽心思忽悠这个忽悠那个,终于混出人样,轮到别人来求见、忽悠自己了。   ……   “没考虑过。”艾格其实已经猜到阿莎想说什么了,但连续的工作让他心神疲惫,他现在很乐意看看对方准备怎么班门弄斧、忽悠自己——就当是繁忙之余的消遣了。“但如果阿莎小姐有什么想法,我可以听听。”   海怪之女被面前男人的轻慢语气和动作惹毛。放在以前,有人敢这么和她说话,她绝对会一个耳刮子上去然后摔门而出。但现在,十几个月的囚犯生活磨砺了她的心性,而寄人篱下的事实更是让她不得不低头……更重要的是:眼下,只有这个男人还有能力、也有理由来帮自己实现理想和目标。   对方没说不感兴趣然后下逐客令,而是愿意听听,已经不算最糟糕的结局了。   “我父亲乃巴隆·葛雷乔伊,派克岛之主,他以铁群岛之王的身份死去。生前,阿爸最喜欢整天念叨着‘强取胜过苦耕’、‘铁民的荣光’这类不知所谓的族语和词句……希望有朝一日能摆脱铁王座的压制,恢复‘古道’,让铁民重新受七国敬畏。”她咬牙没表现出愤怒,逼着自己张嘴。一旦过了开头难这道坎,反而渐渐进入了状态:“我敬他爱他,但这不能改变他是个冥顽不化的蠢货的事实。阿爸根本不明白也无法承认这一点——所谓‘古道’,就是当强盗罢了,至于所谓七国的敬畏,更只是大陆民们不想招惹强盗、引火上身的求稳心态而已!”   居然骂自己亲爹是蠢货,这别具特色的开场白艾格给八十二分,剩下的十八分以六六六的形式给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算是来了点兴趣,于是点点头,允许她继续表演。   “铁群岛土地贫瘠,气候恶劣,不适合耕种,劫掠青绿之地的富饶地带以喂饱养活家人,在遥远的过去确实是无奈之举。而以许久以前维斯特洛大陆山头林立,遍地王国的状态,遭受劫掠者也确实大概率无力反抗。所以,‘古道’盛行不衰。”阿莎表情凝重地继续说,“但随着各地大小势力间的不断兼并、融合和联盟,现今‘七国’这样有能力抵抗甚至报复的大势力逐渐成形,践行古道的收益日渐缩水,风险反倒与日俱增。待到伊耿征服,真龙王朝将整个维斯特洛都合为一体……古道便彻底沦为不可行。在这个劫掠的风险已经过大,而岛民们也与大陆民们同属一个君王统治,完全可以依靠‘抢’以外的方式来谋生的时代,还整天沉浸在‘我祖上满世界烧杀抢掠过’、‘是个人都怕咱们’的美好回忆里,妄图效法古代铁民,幻想靠不劳而获致富过上好日子,简直愚不可及!这帮蠢货只知道自己活着抢回财物和女人时有多么痛快有多么荣耀,却永远看不到隔壁没了男人的寡妇、失去父亲的孩子有多么无助;他们只记得自己烧杀掳掠时有多么酣畅淋漓,却也永远记不住来自大陆的军队摧毁铁民村庄、欺凌强暴我们妻女时的痛苦!我绝不会走我父亲和爷爷们走过的老路!”   艾格大概有些明白她的忽悠思路了,阿莎想说服自己,她是好人,她不支持铁民的一向做法,以此为接下来所提的要求奠定良好的主观倾向基础……挺聪明的一招,可惜没什么说服力。   “很高的觉悟啊,阿莎小姐。”想想一直不吭声也太不礼貌,他犹豫片刻决定还是给点回应,“但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是响应你父亲的号召入侵北境,然后在深林堡被我率领山地氏族击败并俘虏的。这就是你所谓的——‘不走老路’么?”   “都说你很聪明,总司令大人。”阿莎盯了艾格一眼,没有被讥讽吓退而是犀利地反问起来:“那你倒说说——当这种愚蠢出现在不容置疑的‘当家人’身上时,我作为女儿,是该坚决抵制、高举抗议大旗然后被父亲冷落甚至逼着去嫁人,还是先假装和他想法一致,以此赢得信任支持,得以有自己的班底,进而有改变这个世界的机会和能力?”   “我是女儿身,不是生下来就是铁群岛的继承人的!正因为不是男人,我得使尽浑身解数、付出更加倍的努力,才能被父亲认可为接班人,而不是早早就被嫁给某岛的某个头领,生一堆崽子以稳固葛雷乔伊家的统治!”她提高了声音,把翘起的腿换了一条:“当初罗柏率主力大军南下,我父亲决定趁北境内部空虚掀起战争时,你猜他的目标是什么?是让北境臣服于自己——巴隆大王!是依靠遏住卡林湾阻止北境大军回家然后慢慢征服整个北境,以此成为‘铁群岛与北境之王’,从而一举压过我们的祖先——‘铁群岛与河间地之王’霍尔家族,复兴古道,让铁民重新成为传说!”   没再给艾格机会开口嘲弄,阿莎气也不喘地迅速接着自己的话:“但这个计划压根不可能成功!强硬而彪悍的北境人根本不是软弱而无主见的河间地可比,留守的北境军队虽分散在各地无法集中起来驱逐我们,但里应外合打通卡林湾迎回罗柏的主力大军……即使没有你插手也是早晚的事,光白港城内的卫兵就够我们喝一壶。所以,我压根不相信什么鬼扯的‘古道’,也根本不打算继续执行阿爸的计划——即使阿爸没有遭受我阿叔攸伦的谋害,他也会很快发现,他最信赖的女儿……背叛了他!”   “哦?”艾格这下是真好奇起来,尽管明知道对方很可能纯粹是编个故事给自己听,但他还是很上道的扬扬眉毛,追问下去:“如果攸伦不回来杀你父亲,我也不从赠地率军南下来搅局,你会怎么做?”   不再是唱独角戏后,阿莎的表情柔和下来:“阿爸计划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开始吞并北境,南路是我阿叔维克塔利昂,他率铁舰队沿热浪河逆流而上,按命令奇袭拿下了卡林湾,遏住了南下罗柏·史塔克回家的路。而北路是我,在海龙角东面的海岸登陆,同样偷袭拿下了深林堡。按照我阿爸原先的计划,铁岛军队在南北两个临时据点站稳脚跟,会让留守的北境军队因无法两头兼顾而陷入迷茫……接下来,他会继续向这两个点增兵,南路军会在得到支援后留一半继续遏住颈泽,另一半则自南向北,开始攻击荒冢屯和霍伍德城;北路军则在增兵后分两路向东向南,占领托伦方城和赛文城。最终,我们将完全控制北境国王大道以西的部分,对临冬城完成包围,以此逼迫史塔克家和北境的东半部分投降!”   嗬,艾格在脑海中斟酌了一下阿莎所说的计划,居然还真有模有样,颇具几分可行性。若她不是在胡说八道往死人身上推卸责任……那巴隆·葛雷乔伊此人,可算得上是个英年早逝的野心分子。   然而,人活于世,光有野心可不够,还得有与野心相符的能力才行。整个计划看起来有点靠谱,却完全高估了铁民在岸上的战斗力,也无视了守夜人的存在和谷地可以从海陆运兵支援北境这一事实。巴隆想控制北境的西半部分,运气好连赢几仗有可能实现……但就艾格所知,北境超过七成的人口分布在国王大道以东,西海岸其实人烟稀少,军事力量也相当薄弱,只有葛洛佛和达斯丁两家有点实力。   妄图靠占领西半部分来逼迫东半部分投降?这……   看看北境东半部分都是些什么存在吧,自北向南依次是:最后壁炉城安柏家、卡霍城卡史塔克家、恐怖堡波顿家、以及白港曼德勒家……颈泽以北,除开史塔克家外实力排名前五的家族,有四个在国王大道的东面!这四家里随便哪家,都是拥有超过铁群岛半数人口属民、随随便便就能爆出三四千兵的大势力。随便挑一家出来哪怕独力作战,也能和整个铁群岛打得有来有回拖入持久战,妄图靠占领西海岸和包围临冬城就让这许多大家族全部投降?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磨刀霍霍准备去解临冬城之围的北境军队接到来自巴隆的劝降信,笑死几个倒是有可能。   “我知道这计划听上去很扯淡!”阿莎一看到艾格张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赶紧提前堵住了他即将出口的嘲弄:“所以我真正的计划是——趁着忠于我父亲的军队倾巢而出登陆北境,派克岛内部空虚之时,在内部掀起一次政变,将我父亲赶下台,由我来上位,带领铁民走向新的时代!”   …… 第468章 铁群岛的未来(下)   “嗤——”艾格一个没忍住,惹来了阿莎怒目而视。   不管今晚这场谈话最终结果如何,起码他找点消遣的目的达到——这个故事当真精彩,也不知阿莎花了多少时间来构思和润色。为了摆脱当前困境,人在发挥想象力上真是有无穷的主观能动性,艾格都快忘了自己上次像这样笑出声来是什么时候了。就冲她给自己作了次精彩的表演这一点,艾格决定不赶她走。   “你不信?”艾格在笑,坐在对面的女子却拉下脸来。阿莎放下翘起的腿,在椅子里坐直身子:“是不是同样觉得我一介女流,没胆量也没能力干这种大事?我原以为总司令大人是眼界开阔、不拘一格之人,现在看来也是瞧错你了!”   “咳,抱歉。”   艾格笑着道歉,他真的很想严肃起来,但办不到。无论如何在脑中自我提醒自己是个来自现代世界的穿越者,还准备支持一个女王上位,不该搞性别歧视……奈何不信就是不信,下意识的第一感觉,是没办法靠几句光鲜漂亮的口号就扭转过来的。阿莎身为女流,一半的威望和影响力来自她的血脉和姓氏,剩下的另一半虽是她自己通过行动争取——但也是她父亲先给了她表现的机会才有门的。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男权世界里,孩子想造领主父亲的反本就千难万难,换成女儿更是难上加难。   阿莎说她准备通过政变赶父亲下台自己当铁群岛领主,这个故事,编得比艾格那个“我是个来自采拿的冒险家”还离谱。   想到这里,艾格却神思一动,反而收住了乐。   他当然不可能忘了:自己来自日落海对岸这个故事虽然是假的,但是个穿越者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实情却比编的故事更玄幻。自己当初被绑着送到黑城堡来时,谁能想到他会在四五年后当上守夜人总司令?   阿莎当铁群岛领主,这事难度极高,但本身并非全然不可能实现,自己只是受固有观念和偏见的影响,才第一耳听到就不信而已。   “那请阿莎小姐讲讲,你当初的详细计划到底是怎么样的吧?”   “哼,你以为我活了二十年,就是在玩匕首、战斧和男人吗?”阿莎用咬着牙根的语气说道:“别当铁民全是没脑子的强盗和用下半身思考的蠢货,我在群岛内部的朋友和观点一致者,远比你想象的要多!读书人罗德利克·哈尔洛、贝勒·布莱克泰斯头领,还有古柏勒家,梅林家……许许多多在我父亲第一次叛乱中失去亲人的船长和头领。每家悄悄藏三五个勇士不派上北境战场,加起来就能凑出一支可观的精锐,再由我这个葛雷乔伊家的继承人亲自当内应,混入防守薄弱的派克城轻而易举。待到将我父亲制服,逼迫他穿上黑衣让位于我——在阿爸的拥护者得到消息从战场上摆脱北方佬回到铁群岛以前,我就已经把他绑到了长城,并召回忠于我的人,牢牢控制住群岛,做好了应对反扑的准备!”   (你妹的,怎么是个人都计划着把麻烦扔给守夜人?)   艾格不满地腹诽一句,这下是真笑不出来了。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细细思考一番,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计划仅从理论上来讲是可行的,自己也只是凭直觉地不相信罢了,由于并未深入了解过铁群岛内部的派系构成和各方实力对比,他找不出阿莎话语中有什么明显漏洞。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确实有过这么一个计划,那么控制铁群岛以后呢?你打算怎么收拾已经打得不可开交的北境战场残局?”   “用和平。”阿莎说,“我会和罗柏·史塔克谈判,只要他割让给我海龙角和磐石海岸,铁群岛就会与北境停战,且永不再犯——”   “这不可能。”艾格总算是有话可说,立刻打断女子:“就算你通过政变成功取得了铁群岛的统治权,也要同时应对你父亲支持者反扑的内忧、与北境战争的外患这两个威胁。坐不稳位置该急着求和的是你才对,北境怎么可能割地与你达成协议?”   “因为北境割走的地依旧是北境的。”阿莎昂起头来,“我给罗柏准备的谈判条件是——我尊他为北境之王,他承认我为铁群岛女爵。然后我会向他屈膝称臣,带领铁群岛归入他的统治,成为他麾下北方联合王国的一部分。若他如传说那般有威望和人脉,多半还能让河间和谷地也脱离铁王座向他效忠,若一切顺利,那这个新的北方王国,一诞生就将拥有七国超过一半的土地、最善战的陆军和最强大的舰队。已知世界的任何人,都将无力强迫他改变决定!”   艾格诧异地扬起眉毛,刚想脱口而出一句胡扯,却立刻意识到错的其实是自己:维斯特洛并非天朝,从没有什么大一统的概念和意识,更没有“搞分裂是罪不可赦的这一习惯性思维”。史塔克家本就称王,摄于征服者伊耿的强大而被迫称臣——而如今的铁王座既没有龙来保持威慑力,而北境为史坦尼斯连番征战又没拿到任何好处,不小心连家都差点被端,上上下下早已心生不满……   在这种情况下,脱离铁王座独立自治完全合情合理,和罗柏·史塔克品性正直根本毫不冲突——若阿莎真提出“北方王国”这一建设性意见,还自愿称臣来促成这一计划的推进……什么人能抵挡这种诱惑?   没有人!   北方三国一中立,只控制着王领和风暴地再有西境口头上声援的史坦尼斯根本无力压服河湾地消灭黄金团,而没有龙且连吃败仗的小伊耿同样很难消灭能征善战的史坦尼斯。若丹妮莉丝不出现,维斯特洛完全可能会分裂成北、中、南三甚至四部分,呈鼎力之势,且稳定持续很久……   而无论怎么算,以罗柏·史塔克为王的北方王国,都将是这三或四个势力中最强的那一个!   看着艾格的神情,阿莎明白自己总算是震住了他,当下趁热打铁,继续洗脑:“海龙角虽没什么资源,却有着茂密的优质松树林,是极佳的造船原材;而磐石海岸有着肥沃的黑土地,只是因为千百年来受铁民的劫掠而无人敢耕种。这两块土地,对北境而言只是一片人烟稀少、可有可无的闲置区,对铁群岛来说却是价值非凡的宝库和粮仓!有了它们,铁民无需再四处劫掠,便可以凭造船、卖船和打渔以及耕种来自给自足,而对北境而言,入驻这片土地的铁民也是最佳的人质——万一哪天群岛再次生变,史塔克家只需派大军收复这两块土地便能给铁岛以沉重打击,连船都用不着!”   “没错,海怪的善变之名早已传遍七国,罗柏依旧会怀疑我的诚意。所以,我还会将自己也作为交易的一部分——一个未婚未育、容貌端正、年轻健康的铁群岛女爵!以史塔克家传言中的正直,罗柏多半不会休妻再娶或接受我当他情人的提议,但这不打紧,我可以接受他给我安排的婚姻……甚至连人选我都考虑过了:葛洛佛家的现任族长——盖伯特·葛洛佛不是还没结婚么。史塔克从他家的领地里划出了一块给铁群岛,再还他一个妻子,也算不亏待他了!”   ……   片刻安静后,艾格才回过味来。   “不得不承认,这通打算对任何北境人都有足够吸引力。若我是罗柏,肯定会接受。”艾格勉强找到了阿莎计划里的一个漏洞:“但问题来了,你精心策划一场政变,把自己的亲爹拉下台自己上位,就是为了去向史塔克家屈膝效忠,甚至把自己都嫁进北境?铁岛居民会跟随一个向北境之王屈膝的下跪之人、接受一个北境贵族的妻子统治他们吗?还有,你这一大通操作,自己没得多少好处却肥了北境,又图什么?”   “铁群岛内部,我自有办法,用不着你来操心。至于图什么……你是不是觉得,世上每个人都得贪恋权势和地位,做什么都自私自利地只想着自己才正常?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铁岛女爵、派克城城主、铁民的荣光诸如此类的狗屁玩意,我想要的是让我的人民从浑浑噩噩的强盗生活中摆脱出来,让他们吃饱穿暖、安居乐业,再也不用驾着没顶的长船顶风淋雨满世界跑,靠刀头舔血才能填饱肚子!只要能实现这一目标,任全世界都认为我是个软弱可欺的懦夫、人尽可骑的女表子、败光祖业的混蛋,我也不后悔!”   ……   艾格盯着阿莎看了好一会,差点伸手鼓起掌来。   精彩的表演,他现在完全明白对方的整个忽悠思路了——这是个层层递进、步步深入的三阶段:   第一步,先摘清自己和父亲以及其它铁民的关系,表明劫掠和入侵北境实属无奈,非她所愿也——我不是敌人;   第二步,是通过貌似无意吐露的方式,告诉艾格“我在铁群岛还有朋友和影响力”,并非毫无利用价值——我有用;   第三步,就和艾格在丹妮莉丝面前将自己打造成“革命同志”以获得信任如出一辙——抛出一个宏大而高尚的目标,告诉他自己其实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好青年,以从潜意识层面赢得信任和亲近感。   这套操作说起来简单,但能如此流畅清晰地执行到位且不露刻意痕迹,即使让艾格来执行也得费一番准备功夫。可一旦完成,效果也相当明显:有了这么几层铺垫,接下来无论阿莎提什么要求,艾格都很难一口回绝了。   他本只是想着看看阿莎嘴里能吐出什么花来,结果一通聊下来,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居然差点被感动到了。包装标榜自己,这招最厉害的地方便在于:成本极低,且很容易打动特定人群。而别人想要推翻你对自己的角色塑造,却得真的找到你言行间不一致甚至相对的证据才行,不然光嘴上说你虚伪说你是在演戏的话,那落在旁观者眼里,就是内心龌龊、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艾格压根不在乎那帮又臭又硬的铁民的死活,但他不能把这话说出来自打脸,因为他给自己的人设可是与丹妮莉丝一样——想要打破车轮造福全人类的仁人志士。   他也同样对阿莎那套“我不在乎个人荣辱得失只想自己的人民幸福”的说法嗤之以鼻,但略一回想,他还真找不出阿莎做过什么不符合人设的大奸大恶之事,不可能撕下脸皮,直白地说“我不相信,我觉得你就是个女海盗头子”……   本只是想找个消遣,谁想弄到最后,还真被阿莎点住了穴。   接下来怎么办?   玩忽悠的熟手,反忽悠起来自然也得心应手,艾格只沉默了片刻,便有了主意。   他笑了笑,放下撑在椅扶手上的胳膊,正襟危坐,做出一副完全被说服打动的模样,问出了他早已猜到答案的问题:“崇高的理想,阿莎小姐。那么请问,我能为你带领铁群岛走向美好明天的理想……做点什么呢?”   …… 第469章 “女爵”的条件   阿莎并非纯粹忽悠人。   她是巴隆·葛雷乔伊唯一的女儿,海洋上的明珠和铁群岛公主。她一直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豪和骄傲,直到劳勃·拜拉席恩带领七国领军攻上铁群岛杀入派克城,杀死她的两个兄长带走了她唯一的弟弟,她才醒悟过来:自己,不过是一帮不成器的海盗的公主罢了。   从那时起,带领铁群岛摆脱“要么劫掠要么挨饿受穷”的老路走向富强兴旺的梦想,就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虽未真如对艾格宣称的那样伟大无私到早早做好了为此献出一切的准备……但若有一天,家族声望、个人利益和铁群岛的未来间真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矛盾导致公私难以兼顾,她绝对会抛弃前者,自愿做那变革的牺牲者。   可,原本天衣无缝般的周密计划和美好设想,随着她那令人生厌的叔叔攸伦先一步返回铁群岛谋害她父亲并攫取海石之位而彻底破产,当赠地大军在艾格的带领下出人意料地插手战争并施计俘虏阿莎时,她其实已经对未来无比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艾格击败并俘虏了她,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更像是解脱了她。   但,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现实在残酷地关上那扇她原本想走的门的同时,却给她开了一扇她以前都从未注意到过的窗,让她看到了另一条可能。   ……   最初被史塔克家移交后冠镇关押时,还没当上总司令的艾格匆忙中只简单下令给她起码的人道待遇和尊严,然后便完全将她忘到脑后似地无视了其存在。在几番不甘心地尝试引起注意、改变自身境况但失败后,她渐渐开始认命和接受安排,做好要在这里无聊终老的准备……可这样心如死灰般平静下来后,她反而能以全新的看客视角来审视观察周围,并迅速在这座飞快发展的赠地之都中,发现了一些令她惊奇的东西。   首先是这座从未听说过的据点所表现出来的蓬勃生机——不仅指它的崭新、坚固或惊人的扩建速度,还有驻守此地的守夜人后勤部士兵和产业员工们身上所展现出的、阿莎此前走遍维斯特洛都从未在其它地方见到过的纪律性、朝气或者说积极向上的精气神。在这里,每个军官、士兵甚至是勤杂工人身上,都有着那么一股说不清道不明、令她不自在却并不讨厌的独特气质……   阿莎的文化水平仅仅是能识文断字,腹中词汇匮乏不知该如何形容,但非要她描述的话,这大概就是一种——每个人都珍稀现在已有的一切、同时却还坚信明天会更好的——和铁岛居民们今朝有酒今朝醉、永远要担心下一顿在哪里的惶惶全然相反的“希望感”。   起初,她勉强这样向自己解释:有稳定的军饷和良好后勤保障的精锐守夜人,兴许、大概就是这样一副和乌合之众截然不同的面貌。这一猜测离事实差距不远:艾格带到赠地来的产业园职工和士兵,确实都是十里挑一的精干可靠之人。但接下来的一桩又一桩的更多新发现,却让阿莎一次又一次地陷入类似甚至更深的迷惑。   在她被转移到赠地后的不到一年内,后冠镇从一座小小的中转站和临时据点,像发了疯一样迅速成长为一座坚固的半永久性要塞,然后很快再进一步变成了一个以城堡为中心的中型聚居地,就这样还不算完地又以肉眼可见、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马不停蹄地建设成了一座分内外两层,隔出了若干区域,集防御、居住和工业生产等功能为一体的军事重镇!   短短两年功夫,艾格就硬生生地在一片曾经是无人区的不毛之地上,凭借不足铁群岛一半的人口,却搞出了一件后者千百年来都从未有过的稀罕事物:一座真正的、繁荣兴旺的城镇!   如果说后冠镇只是建得快,靠烧钱和堆人力想办到并不难,那接下来更深入的发现就是彻底令她震撼了: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一拨拨在此落户生根的赠地民们,身上很快也开始出现了那种,起初只能在内堡居住者们身上感受到的气息!   守序,是通过严格的执法和严厉的惩罚来维持的,可这种毫无道理的希望感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生活在后冠镇外城的赠地民们,吃的、穿的并不比普通的铁岛居民更高档更丰盛,日常闲聊时嘴里也不可避免的牢骚着薪水是多么微薄、活是多么累人、守卫和监工们又是如何不近人情、守夜人官方简直就像对奴隶一样压榨他们的劳动价值……但无论嘴上怎么嘀咕,每天太阳升起时,不满和愤愤的人们依旧会大把大把、精神抖擞争先恐后地挤在内堡门外等待着官方分派工作和任务。上至白首老者,下到十岁孩童,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对现状的满足和对明天的期待,而非铁民们眼中常见的迷茫和愤世嫉俗的凶狠戾气!   到底是赠地民们在异鬼的威胁下劫后余生所以要求不高,还是存在着一种阿莎尚不能理解的东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运转着,营造出了这么一副令她费解却又无限憧憬的——茁壮而富有生命力的社会状态?   阿莎不清楚,但一个接一个的奇迹,让她渐渐产生了这样一个惯性印象:艾格·威斯特,这个打破守夜人中立准则、办事不择手段的黑衣人,可恶固然可恶,却确实有着一大堆常人所不具备的能力,身上隐藏着无限的可能!   而正是这种觉悟,让她在前不久听说艾格当众向丹妮莉丝屈膝效忠并发誓还女王以铁王座后,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犹豫就在内心底里做出了一个判断:这家伙一定能赢!   她不知道火炮的存在,也压根没考虑龙的威力,更不清楚艾格的战略计划,但她就是隐约有这样一个预感:这该死的守夜人,一定会是最后赢家!   自己的计划已经毁了,但这个多半会笑到最后的混蛋,他一定知道办法、也有能力实现自己的梦想,带领铁民走向美好的明天。为自己濒临破灭的理想,为她所牵挂的人民,阿莎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尽办法——中途跳上艾格的这趟车。   只要能到终点,哪怕在车底抱着车轴也在所不惜!   ……   毫不退缩地紧盯着艾格的眼睛,阿莎缓而不慢地给出了她的回答:“我要你支持我与我叔叔的斗争,将我的人民,从他导向的那条——前方只有死亡和失败的路上救回来!”   烛火在女子清晰有力的吐字吹拂下微微摇摆,映得两人在墙上的投影也来回晃动。这答案半点也没出乎艾格预料,他轻笑着,表情丝毫不变:“咱们都不是吟游诗人,何必说得那么文艺?阿莎小姐直说——你希望守夜人出兵为你夺回铁群岛不就好了?”   “不,不止于此,我还要你帮助指导我统治,将铁群岛也建设成……像后冠镇这样繁荣兴盛的地方。”   艾格抿了抿嘴,重新盯住了阿莎表情坚毅的脸庞,笑容缓缓从模式化的面具变成感到好笑的玩味。   他很快想明白对面女人为何会提如此要求——自由度再高的囚犯,也毕竟是个囚犯,阿莎不是赠地的管理层,获得信息的渠道和方式相当有限。她只看到了后冠镇在自己治下繁荣、红火、蒸蒸日上,却看不到守夜人财政报表上那整页整页的通红。   能够依靠外界的贷款和援助将赠地搞出样子来,这确实是以自己为首的赠地中高层的本事和功劳,但归根结底——没有守夜人产业和外部其它势力的输血,神仙也没法让赠地换新颜。   守夜人现在欠了一屁股债,若非艾格心中酝酿着大计划,他这个守夜人总司令大概率接下来的一生都要为还债疲于奔命。说起来,堆积如山的各种钱债、物债和人情债,还是推动他咬牙向前走的动力之一。   七国上下、大陆里外,消息灵通也有余力伸援手的势力们愿意帮守夜人,是因为一旦异鬼攻破长城大举南下谁也讨不了好。但——捐赠、放贷以加固守护人类的坚盾是一码事,而掏钱出力帮一伙海盗致富奔小康……哪个圣人愿意去干这事?   反正他不干!   大概也明白艾格所想,阿莎在提出最终要求后,立马抛出她的条件和诚意:“向淹神起誓,事成后,我将会带领铁民,成为守夜人军团和女王最忠实的臣属和追随者,至死不渝!”   这大概率是真心话,但上赶着想当女王的支持者的,维斯特洛还少吗?强如河湾地,实力雄厚、风评不错、还绝对诚心,艾格都要劝女王打烂它收入囊中,一个臭名远扬的小破群岛,还得先打赢它扶持上新的统治者才能得到它的支持,谁稀罕?   阿莎所提的交易,放在封建背景环境下,并不算离谱或过分,甚至完全称得上公平。   但艾格要干什么?   去帮女王打破历史的车轮!   尽管车轮打破一个还会滚出来另一个,但很遗憾的——在艾格为女王规划的新世界里,没有为葛雷乔伊家、或者说铁群岛留的位置!   ……   艾格找得出一百个理由拒绝阿莎,但其中绝大多数说出来,都必然会陷入无尽的扯皮。所以,他决定采取无懈可击的方案:宣称自己爱莫能助。   不管你的理想多么高尚远大,但守夜人与异鬼一番苦战元气大伤,实在是没有余力帮忙,阿莎能找出什么理由继续纠缠下去?   “阿莎小姐……”   一看艾格嘴角浮现出的轻蔑和成竹在胸,阿莎就知道将得到否定的回答,所以她抢在艾格说出下一句话前,将自己仅存的筹码也一股脑倒到了桌上来:“而我个人,也可以成为总司令大人您……个人最亲密和省心的伴侣。我将发誓终身不嫁,洁身自好,不近其他异性,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需要任何名分和承诺,却履行妻子的全部义务和职责,还严格保密绝不给您添麻烦……如果你想,我甚至可以今晚便预支这一项!”   这算怎么回事,试图拿个人的“专属交配权”,来换取军事和政治支持?艾格原本只是轻蔑地笑,但随着阿莎从椅中站起,神情决然地伸手到腰间抽掉紧身皮外套上的束带,他彻底冷下脸来。   “停!”艾格眯着眼睛一拍桌子,“我说,停!!”   阿莎是有吸引男人的本钱的,不说别的,就她今晚进入这个房间到现在,艾格都是一面仔细听着她的忽悠,一面欣赏打量着她那洋溢着健康气息的妙曼身段和与寻常女性迥然不同的独特气质……   但,欣赏女性的美是一回事,要进一步地产生亲密关系则是另一回事。   艾格从来不是什么清修或卫道士,他很乐于享受与异性鱼水之欢的过程和达到生命大和谐的结尾,也从来不屑于谈“爱情”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通俗点讲,他是个很开放的人,文艺点讲,他对于这档子事的接受程度,远高于穿越前那个现代社会的平均水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百无禁忌。   性,可以是枯燥无聊生活的调剂品和解压手段,也可以是他与异性下属、朋友乃至合作伙伴关系的粘结或润滑剂,甚至可以是单纯维持或提升特定人物好感度、稳固拓展自己人际关系网的手段……但绝不能是别人支付给他的酬劳和奖赏!   在艾格的世界观里,强者不会随便自我设限——在反对者眼里这叫不择手段。但,只有成不了大事的可悲之徒,才会连一点起码的自制力都无。阿莎提出这一条件,不管她实际上是怎么想,但艾格就是会觉得:对方潜意识里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会精虫上脑、用下半身思考的普通男人,一个可以控制的弱者!   阿莎,用一件他喜欢的东西触到了他的逆鳞。   …… 第470章 付出才有回报   “你在侮辱我,葛雷乔伊小姐。”艾格冷冰冰地再次开口,不仅称呼换了个更疏远正式的,语气中也再无先前的随和友善,“鉴于你没有主观上的故意,我可以假装你方才的一番话没有说过。我们的谈话结束了,请回房间休息吧。今晚是你有资格待在内堡的最后一夜,明早告诉守卫你的决定——关于是否将光明使者折现。至于现在,我要继续工作了。”   说罢,他在椅中直起身,拿过叠放桌边文件上的头一份,翻开、装模作样地开始进行审阅处理,用实际行动表明:他方才的逐客令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阿莎就这样尴尬地站在桌前,收束皮衣的带子散开垂在身侧,浑身上下都因为羞愤而颤抖着。   身为铁群岛的公主,有史以来以来最出名的女船长和唯一参加过选王会的女性……以她的经历、身份、地位和容貌身材,哪怕当了囚犯也有排成队的追求者,什么时候用得着来靠姿色勾引男人?   没人知道她是克服了怎样的羞耻和厌恶感才做出这一决定,但让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自己,阿莎·葛雷乔伊,海怪之女,浪尖上的明珠,抱着不惜一切代价的觉悟来提出这一条件,竟会被说成是侮辱!   到底是谁在侮辱谁?   (是经验不足的自己提出交易的方式地点不对,还是龙女王的美貌抬高了他的眼界,抑或……这家伙喜欢男孩的传言属实?)   原因是哪个不重要,搞明白也不能帮阿莎摆脱正面临的困境——脑袋空白了一瞬,旋即被耻辱感和愤怒填塞。但在站了几秒后,她还是凭着连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忍耐力和牺牲精神,硬生生地将“一脚踢翻桌子”的冲动消化下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作为求助一方,纵然再受千万倍于此的羞辱也得咬牙挨着,遑论只是遭到拒绝?   她松开握紧的拳头,发觉指甲已经刺破手心,但这只是皮外伤……抬手重新找到已经松开的上衣束带,阿莎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重新穿绳打结,仿佛刻意折磨自己一样狠狠收紧最后一道,将自己恢复成进门时的模样,并启用了备选方案——一条和主方案相比,充满荆棘和风险的道路。   “请原谅我方才的冒犯,我收回之前的过分要求。”送上门陪睡被拒绝还要向对方道歉,这是怎样的现实魔幻主义和奇耻大辱?阿莎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笑还是该咆哮,但为了那个建设富强铁群岛的远大目标,她逼着自己——二者皆不选。“铁民没有在守夜人对抗异鬼的战争中出力,甚至还在关键时刻添乱,我没有立场强迫总司令大人支持我的理想。但我相信,您一定没有理由拒绝我下一个请求。”   她昂起头来,说出了那个她好几个月前就已经提出过的要求:“我现在正式向您——守夜人军团总司令,申请加入守夜人军团!”   必须得上赢家的车,既然想坐在车厢里不行,那车顶或车底,也是可以接受的!   艾格从文件上抬起眼来,冷漠地再次审视申请加入者。   他确实被阿莎一通充满莫名自信和优越感、想当然意味十足的自荐枕席惹毛,但也没真如表现出来的这么生气。之所以残忍地立刻下逐客令,不过是得了一个借口,想凭此省下原计划的一大番口舌罢了。   没想到,阿莎竟能如此迅速地认清形势,并果断地放弃先前那个没打动自己的价码,瞬间自己降价到了看上去合情合理,丝毫不过分的程度。   然而,即使是这“并不过分”的一条,艾格也没打算答应。这是买家市场,他现在可以做的选择多得是,完全占据主动,压根不用在乎卖家的感情和想法。   披上黑衣,就成了自己人。阿莎作为有一定文化水准和管理统率能力的高阶贵族,按惯例不可能从小兵开始干起。一旦退让了这一步,她能有资格继续留居内堡事小,可以一点点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地向管理层爬才是最大的隐患。   艾格有大事要去干,不可能整天和这海怪之女斗智斗勇、日夜提防着她滥用职权挪用公款来为铁群岛谋福利……不纠缠、不给她任何幻想,才是最好选择。   “我的回答不变,葛雷乔伊小姐。”他握着笔,维持着冰冷表情:“守夜人军团不招收女兵。”   “别拿这条搪塞我。”阿莎出了一口鼻息,恢复了最初的自信表情:“艾莉亚已经告诉我了,你先前答应过她——会在战争结束后开放性别限制,并招收她为第一个女守夜人,以帮她摆脱未婚夫!”   妈的,这死孩子,果然没和阿莎断了联系!   艾格顿时绷不住脸,但这并不是什么让他惊奇的重大新发现:后冠镇是真正的“自己的地盘”,内外遍布可充当耳目的下属,城墙内多了只老鼠也瞒不过他。艾莉亚不顾警告地依旧和阿莎经常性厮混往来,自以为做得隐秘,其实早已被知晓,他只是渐渐意识到阿莎确实没有歹意,才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本以为她们只是彼此切磋剑术互相提高水平、顺带消磨时间,谁知道女孩们之间当真能无话不谈!   虽然在心里臭骂了艾莉亚一句,但艾格不但生不起气来,还顿时一股柔情和歉意涌上心头:这便宜徒弟,是艾格在这个没有血亲存在的世界里为数不多在相处时不会满脑子“付出收益比”的人。她是喜欢自己才当跟屁虫,结果追来了后冠镇——自己却整天忙这忙那,倒要一个囚犯来陪她!   歉疚归歉疚,但这股柔情是对艾莉亚个人的,他可不会随便同情心泛滥和爱屋及乌。阿莎若以为把史塔克小姐搬出来就能让自己松口,可就犯了大错了!   他艾格·威斯特,能在这个世界从一无所有混到今天,靠的可不是良心。   正再次冷化表情,准备第N次重复拒绝回答甚至呼叫守卫驱逐访客,阿莎却停也不停地继续做出让步:“我不会在加入后依仗守夜人身份要这要那,相反,我会尽快离开赠地,去设法对付我的叔叔……而这项活动的一切开销和经费,全从你原本打算奖励我弟弟的那支‘光明使者’的价值里扣。若这笔钱用完还不能得手,我便自我放逐,此生都不再回维斯特洛,再也不出现在总司令您面前!”   哦?已到嘴边的“不”被艾格生生咽了回去,他将自己瞬间产生的心动翻出来重新回味检查,意识到自己的直觉理解没错:阿莎这回不再尝试空手套白狼,而是打算下场去当弑亲者——自己去刺杀鸦眼攸伦,一报杀父之仇了。   守夜人无论是进行还是支持这项活动都不妥,但艾格压根就没把“妥当与否”放在过心上。除了没宣战以外,赠地眼下正处于与铁群岛的事实战争状态……更别提他很快更是要把宣战书当喜糖一样到处发的,无论阿莎个人怎么折腾,都不会让局面更加恶化!   失败,她多半有去无回……艾格会为此感到惋惜和遗憾,但绝谈不上心痛。   而一旦成功,铁舰队群龙无首、艾格手中又捏着世上最后一名葛雷乔伊……哪怕是个女流,也足以让控制铁群岛变得比原先轻松无数倍——那破地方,费力去争取当然是蠢事,但若白给,谁不要才是傻子!   最重要的是:无论结局如何,自己南征的计划都不会受影响!   艾格把笔往桌上一扔,又靠回椅背里,不再重申他的逐客令,而是再次看向女子。   和先前不同,这回,他眼中不再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而是在冰冷的思索和分析利弊。看着对方的动作,明白有戏的阿莎松了一口气,终于不再继续提出让步的追加条件,而是静静站着,任由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走飘忽……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半分钟后,艾格大致将整件事考虑周全。   “可行,但规矩得由我来定。”他面无表情地开口了,却决定继续杀价:“暂且将一支‘光明使者’的价值定为一万金龙,我会下令——允许你在这个限度内调用赠地的资源,寻求人手和物资支持。但一切都要先向守夜人官方汇报,由我过目批准。我会将这些帮助折合成货币数额,从你的账上扣。”   一万金龙当然是个偏高的数字,但不是掏出去现金不心疼,关键在于:提供的帮助价值几何,全由他说了算,反正不会是后冠镇的市价……她想要一把匕首、一双鞋子,艾格也能给她算一金龙!   “除此以外,你要求的加入守夜人……先后顺序也得换一换。”艾格继续补充,“有付出才有回报。事情不成,我不会承认这场谈判存在过或曾派你去行刺攸伦·葛雷乔伊——嗯,事实上也确实不是我派的——而你也得隐姓埋名,在我允许前从公众面前消失……只有事情成了,我才会公开宣布改变守夜人征兵规则,并吸纳你为第一名女性守夜人。”   艾莉亚做梦都想当第一个女守夜人,但如果艾格敢在自己刚刚向“疯王的女儿”宣誓效忠完的这节骨眼上跑去问史塔克小姐“嘿,还想当第一个女守夜人吗”,肯定会被她呸一脸……   当然,苛刻的条件宣布完,是时候给点盼头了。毕竟,若阿莎真把攸伦这个重大威胁给除掉了……自己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良心无需太多,但至少得有一点,或者说让别人以为自己有一点。   “在你成功将那疯子干掉后,我会将‘向铁群岛进军’排上日程……但你的状况和威望都已经不再适合当统治者,所以,铁群岛女爵是注定与你无缘了。但至少,我可以说服女王,让你担任铁群岛总督,获得‘所有权’以外的一切统治权力。”   “你不会是铁群岛的主人,你的后代多半也悬,葛雷乔伊家很可能将从此从历史的舞台上走下到观众席,但作为补偿,我会想办法帮你带领铁群岛摆脱劫掠的老路走向富足。嗯……这是个不怎么丰厚的回报,但如果你真如方才自称的那般无私伟大,那这可应该是最恰到好处,一拍即合的价码了。”   ……   这比自己料想的最差结果还要烂一点,却又堪堪卡在能接受的心理底线上一丢丢,半点便宜都占不到——即使在自己成功干掉自己亲叔叔的情况下。   她感到了口腔中传来的苦涩感。   没错,面前这人正是她印象中那个混蛋,但正是这份斤斤计较和一点无谓风险和亏损都不肯承担和忍受,这份协议反而看上去有十分的诚意……同样,不正是这样的不择手段和事事都能算到死,才会让自己直觉地肯定:他会是最后的赢家?   而且,从与艾莉亚的相处和闲聊间,阿莎其实了解过艾格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与他做交易,最好别想使阴招占便宜——但只要老老实实履约,以诚待他,没有二心,他也绝不会让朋友吃亏。   最重要的是:站在赢家那一边,才有机会计较得失!   深吸一口气,阿莎咬牙切齿地从嘴缝里吐出一个词:“成交!”   …… 第471章 风暴前的宁静   浩劫余生。   伴随着轰轰烈烈的战后重建,紧张而有序的备战工作也在同步进行着。   由于新生不久,赠地既无属于自己的文化,除了守夜人历史和刚刚结束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外也没可称道的故事——底蕴的缺乏通常会导致一个集合体向心凝聚力的不足,幸好,赠地有其它方面的优势来弥补缺陷。   这里没有盘根错节、彼此关系复杂的众多利益集团,少许部族间的那点摩擦和矛盾,也在法律这根大棒和共同的威胁面前泯然无踪……在全人类的天敌面前,所有人都是彼此的兄弟和战友。有明确的目标和方向,所有人的劲儿都会往一处使,阻力小到全然不值一提。而此刻,这片土地的全部力量,就正在守夜人军团总司令的指挥下,向同一个方向奋发着。   经过“漫长而细致的搜索侦查”,军团的官方发言人最终“无奈”地宣布:根据游骑兵收集发现的线索分析,在长湖之战中漏网的残余异鬼们已经通过小路,翻山越岭、从进攻时撕开的大峡谷防线破洞又逃窜回了塞外。   为了替战死的同袍们复仇,为了将塞北那片广阔富饶的土地恢复成宜居区,更为了全人类子孙后代的生存安全,守夜人最高指挥部通过下达正式文件的方式,将原先的坊间传闻变为了确定日程的作战规划:军团将在下个月组织精锐,通过长城进入塞北追击最后的残余之敌,直到将它们彻底消灭,为这场壮丽的战争彻底画上句号!   誓言在身的黑衣士兵、为所信仰神祇而奋斗的红神信徒、想回塞外恢复“自由身”的海量原住民、心怀建功立业之念却阴差阳错没能砍到异鬼的赠地战士……千万颗心脏为这趟令人热血沸腾的史诗远征而跳动着,他们单纯的思维意识不到这一点:只消放下龙晶武器提起寻常刀剑,再把爆弹里的黑曜石碎片换成铁钉,赠地居民们为灭绝异鬼所做的全部准备,一声令下便可以转而投入南征;试验场方向正发出着一声声轰鸣、据说是异鬼克星的新武器,搅碎血肉之躯摧毁砖石堡垒的效率和速度,可比消灭异鬼和死人要高得多!   在一片振奋人心的火热氛围下,暗流已经开始悄悄涌动。   ……   数年前,艾格在君临扔下几张纸条,靠谣言的威力诱出谷地叛乱并逼走了小指头……不仅以意料外的形式超额完成了目标,更神的地方在于:世上没有第二个人参与此事,几乎没有走漏风声的可能。   而现在,他想开始一场不甚合理的战争,“报答女王援手之恩”让守夜人有了放弃中立的借口……但仅是让赠地居民们没理由反对还远远不够,在物理上做准备的同时,艾格还需要点别的东西,让自己治下的人们在心理上也全力支持接下来这场南征。   史塔克家的母女三已经在护送下踏上了回临冬城的路,几十名小小的“光明使者”也已经在赶往七国各地赴任守夜人形象大使的路上,但除了这些示好和正面宣传……艾格还再次需要谣言这把利剑助威。   谁都不能永远单枪匹马地传播消息、引导风向还指望神不知鬼不觉。艾格现在位高权重,做什么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更不可能仍旧亲自下场干这种脏活。所以……他早就开始在培养属于自己的媒体传播和舆情控制部门上投入资源和精力。在守夜人指挥部正式官方确定前就不断反复炒作“塞外远征”消息以维持热度,让这一话题始终保持在赠地居民眼前的,正是那个在明面编制上不存在的“守夜人宣传部”的手笔。   除了试探公众态度,造势对外界进行战略忽悠外,此举亦是隐秘建设许久的“守宣部”诸多试运作和实战演练中的一项。   演习一如既往地取得了成功,再次证明了守宣部自身的组织完善度和工作执行能力。于是,艾格开始大胆地抽出这把无形的新武器,挥舞着将不可见的锋芒刺向敌人。   悄无声息地,又一条新的传闻,就像当初“塞外远征马上就要开始”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样,在正厉兵秣马、杀气腾腾地为彻底消灭人类天敌准备着的赠地居民间四散传播开来:南方坐在铁王座上的那个国王,以及他手下一大堆连颈泽以北都没来过的贵族们,在享受着赠地军民保护的同时,却至今仍未对守夜人接纳塞外民的行为表示认可。他们甚至已经在悄悄盘算——等这场即将进行的塞外远征结束,就勒令山地氏族迁回山中、同时强迫守夜人军团将先前接纳的野人悉数驱逐回塞外。   ……   史坦尼斯一向是个能动手就不哔哔的主,他不会、也不可能冒着得罪北境的风险去否决一件已经被罗柏·史塔克默许的事,更别提他眼下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应对“两位坦格利安”的威胁保住君临及王位,哪里有时间、心思和勇气,去管远在千里之外的赠地?   这个说法既没可靠源头,本身也不符合逻辑,稍有常识和头脑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是个谣言。但人的理智程度永远和愤怒值成反比——经历大战幸存的赠地民听到这个消息,不第一时间炸锅已经难能可贵,有几个人能冷静分析?   赠地民们压根不指望一群连面都没见过的贵族感激或奖赏他们,却绝咽不下被过河拆桥这口气;原塞外民中的许多压根不稀罕塞内的生活,没人赶都一心想要回塞外——但主动选择返回家园是一回事,被人像丧家犬一样赶回去,却又是另一回事!   很快,愤怒就以后冠镇为中心,如海啸般席卷向四面八方。   谣言已经撒了出去,艾格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待其自然发酵,待它缓缓膨胀到即将失去控制的程度时,再一下站出来戳掉它,将其全部的破坏力都收割为己用,让“塞外远征”忽然变成“南征七国”变得合情合理,甚至理所当然。   ……   宏观造势必不可少,精细微操亦不可抛。   阿莎·葛雷乔伊不是唯一来到办公室和艾格做交易的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艾格不断地主动或被动接见赠地大小势力的首领们。   谈话内容当然不是直接告诉他们说“塞外远征只是个骗局我实际上准备南征,希望各位到时候带兵跟上”,而是先给这些人打打预防针,通过一切可能的手段,确保任何有能力影响或左右局势的人,在即将到来的这场风暴中……就算不为自己所用,也不变成自己的敌人。   正如已经在影子塔战死的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所说,世上任何东西都可以拿来交易——只要有适当的时机和合理的价码。   从这个角度来看,其实搞政治很多时候像是做生意,区别仅在于:商人间交易的只能是商品和货币,而政治家却可以拿能想到的一切东西来达成合作或组成联盟。   对那些从一开始就在帮忙的山地氏族,艾格选择安抚并重申当初的合约依旧有效,赠地永远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对那些愿意放弃原先生活在长城南定居下来,用臣服和徭役赋税来换取保护和生活所需的塞外部族,艾格则承诺永远认可他们的赠地居民身份,绝不将他们驱逐出境;对那些依旧想要“自由”不肯当下跪之人的小半,艾格则和他们商定好聚好散:等将来确定长城北面安全无虞了,会任他们返回塞外,甚至附送一点必须的“分家费”免得他们还要从头再来——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当不成一家人,至少确保他们不会变成敌人或为敌人所利用。   守夜人内部:对那些为未来出路表示担忧的保守派和反对者,艾格发誓即使为女王而战依旧会以守夜人职责和长城防御为先,永不解散黑衫军团;对那些并不反对艾格举动但亦不想参加七国内战的中立派,艾格则保证不会强迫他们参战,他们只需仍旧留守赠地和长城即可;只有那些……既有意愿和想法,想要摆脱已有命运、也有可为自己所用的价值和能力本领的,艾格才会谨慎地稍微透底,许以他们想要的奖赏,同时让他们做好准备——生理和心理上双重的。   艾格在送女王上位的计划中做好了把一大堆贵族踢下权游牌桌的安排,除了要以此来满足丹妮莉丝“打破车轮”的高尚愿望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些即将倒大霉的贵族们,他们的财富、地产和爵位,已经和赠地的所有东西一起被艾格写进一张张或现实或空头的“支票”。而后者正在做的,就是把这一沓支票看似漫无目的、实则精准明确地撒出去,为自己买来支持追随者、盟友和力量……以及中立者们关键时刻不会捣乱的许诺。   ……   日程满满的又一天结束了,艾格坐在办公桌后,一边喝着可口的热汤一边听着下属的汇报。   “后冠镇里已经到处在讨论那个传言,甚至开始有人聚集到内堡门外要求您对此做出表态了,守卫劝散了他们……不过到目前为止,影响仍仅局限在城镇周边。我预计,大概还需要一到两周的时间来让它扩散到整个赠地。宣传部可以采取行动加快这一过程,但这会导致露出行迹,一旦落在有心人眼里……”   “不,不采取任何行动,让它自然传播。”所谓造谣张张嘴,辟谣跑断腿,谣言这东西在某些程度上近似于阳谋,并不惧外力。艾格并不是怕什么狗屁有心人,而是按他的原先计划,两周的时间本就恰到好处,“以你自己的名义稍微做出些半官方的表态,给这传言降降火控制下烈度,确保在时机成熟前别烧到我们自己。”   “明白。”不用多解释,亨佛利瞬间跟上了思路,“还有,阿莎小姐已经草拟了一份清单,她需要您给她提供这些物资装备,以及少量好用的人手。”   艾格接过清单扫了一眼,都是些寻常的东西,赠地不说取之不尽,却也绝不缺这一点。倒是人手,名单上赫然是一些原先就追随她、在海岸之战中一同被俘的铁民船员——很显然,这些便是阿莎的心腹,她完全信任的人了。   “都给她,全部物资算一千金龙,稍后你给它们随便标个单价。”实际上,哪怕算上因为战争的物价飞涨,这些东西在大点的城市里也能用一百金龙买齐,但艾格可不是搞慈善的。“至于人手,一百金龙一个,至于是‘逃走’的还是被我们‘释放’的,你和她商量下做决定吧。”   “嗯。除此以外,她还问我:后冠镇是否有毒药或会用毒、配毒之人?”   “用毒?”艾格翘起嘴角——看来,这女人是打算对亲叔叔做行刺和下毒的两手准备了,“我不清楚,医士那边问过了吗。”   “我大致问了一圈,都是摇头,只有科本学士说自己‘略通药石医理’。但他正忙于火药造粒的项目,您看?”   亨佛利不说艾格都差点忘了,科本这家伙虽是因制硝这方面的本事而被点名带来赠地,骨子里却是个全能的疯狂科学家,他说略通……恐怕还是谦虚。   “让他在不耽误正事的情况下,尽量给葛雷乔伊小姐提供建议和帮助。嗯,他的顾问和参谋,也折价一千金龙,若最后搞出了毒药,就当赠品吧。”   “呵,科本学士若知道自己的劳动这么值钱,肯定会很高兴的。”亨佛利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然后话锋一转,“还有件事,今天中午有一支小商队从南方过来,其中一人天黑时分到内堡外向守卫要求见您,声称有来自临冬城的重要口信,必须得私下里告诉您。我看他言辞闪烁鬼鬼祟祟的,不像什么好人,所以先让人看押了起来,您看……是见还是赶走?”   …… 第472章 告密者(上)   艾格完全不清楚来者的身份目的,更不打算也没兴趣去猜——但作为一个正准备去打江山的势力首领,无论是按套路、跟随直觉还是单纯出于谨慎,他都不可能放着这种远道而来、不知受何人指使的神秘拜访者不见。   在经过几轮恨不得把人都从里到外翻过来的严密搜身后,受确认没藏武器的访客被允许进入总司令的办公室。来者是个瘦高个的年轻人,目测年龄二十岁上下,不知是因身体有恙、天气寒冷还是被后冠镇卫兵扣押了几个小时,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访客在士兵带领下来到总司令办公室,进屋时扭头向带路者道了声谢,待到门关上后,才转身看向房间深处,颇有规矩地缓步走近,最终在既能确保彼此听清话语又不近到会引起不适和警惕的距离上停下脚步,双手叠放身前,深深鞠躬,颇为恭敬地开口了。   “尊敬的总司令阁下,在下柯力·雪诺,向您致意。感谢您让我们能够免遭异鬼和死人的威胁,您为北境和七国做出的重大贡献,我们铭记在心,永生难忘。”   虽然从姓氏上看是个私生子,但此人流利的言谈和镇定的神态、有板有眼的行为举止,无不显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在这么一个稍微拿得上台面就能被达官贵人们带着当侍从和跟班的世界里,这样一个人特意前来拜访,不可能只是为了表达个人的感激。   心中敞亮,艾格略微点头:“你好,柯力·雪诺,抵御人类天敌本就是守夜人军团的职责所在,无需客气。但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尚有大把的未竟事务要忙,还请麻烦阁下——直说来意。”   瞥了眼发现亨佛利站在一旁半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明白此人多半是总司令心腹,柯力聪明地没有要求私下交谈,而是抬头挺腰,果然亮出了另一层身份:“恐怖堡堡主卢斯·波顿向大人问好,他命我送来了一条重要的消息,关于——北境对赠地向女王效忠此事,贵族们在商讨后一致同意的立场和对策。”   “波顿大人?愿他健康长寿。”艾格笑了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什么消息,说吧。”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来访的年轻人简明扼要地为守夜人总司令还原了不久前召开的那场北境领主大会。   在古老的临冬城内,历史更加悠远的北境贵族们在史塔克家的号令下齐聚一堂。他们为疯王女儿的归来显露了不安,对艾格向丹妮莉丝的屈膝则表示了鄙视和不屑,因守夜人占据最后壁炉城则展示了一致的愤慨及敌视……在经过一番讨论过后,北方人最终确定了大致的方针策略:假意和平,不公然开战;联络赠地内部的反对派,趁着艾格带兵北出长城追剿异鬼的窗口时机发动叛变,让他没法活着回到长城内来;同时向南方的史坦尼斯请求技术援助,隐秘生产组装猎龙弩,誓要抓住女王三条龙一死两伤的机会,在卓耿和雷哥的养伤地将它们和主人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   “为了麻痹总司令大人您的警惕心,罗柏·史塔克还故意让他的私生子兄弟守夜人琼恩·雪诺也参加了半场会议,并授意诸侯在他面前做了场戏,演出了强烈的内部意见不一和多数人倾向于不与您为敌……在会议结束后则欺骗他,说北境决定保持中立。”讲述完整场会议大概内容的年轻人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一脸肃然,满腔正义感地继续道:“总司令大人和丹妮莉丝女王为守护人类王国做出了重大牺牲,波顿大人不愿看到英雄被恩将仇报落得凄惨下场,特意派在下秘密前来北境之北,向您和女王示警,提醒两位早日做好准备,以免落入史塔克家的圈套。”   艾格面色凝重地看了旁听的亨佛利一眼,转回视线到访客身上,一丝“因遭受背叛而产生、刻意压制却掩藏不住”的怒意惟妙惟肖地从面部闪过,他深吸口气假装将内心的悸动压下,才缓缓开口:“感谢阁下能前来转告这场会议的真实情况,但请恕我谨慎……你有什么信物或证据,能证明你是波顿大人派来的?”   “信物?”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叫艾格,单方面表现整场下来都堪称完美的柯力,一进入互动便立马有些露怯——他短暂但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幸而很快反应过来,“没有,波顿大人说什么信物都没法向您证明我的身份,但特意强调让我将这句原话带到,他说:‘很期待与总司令大人您,在维斯特洛一起弄出点名堂来’。”   一旁的亨佛利投来略带困惑的询问眼神,不怪他没听明白:这是艾格和老剥皮在那次大半北境的贵族齐聚深林堡商讨对付铁民策略时,在入夜后于外墙墙头上一通看似寻常的谈话中,波顿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除非卢斯·波顿被人逮住严刑拷打后供出了这通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的交谈,不然,这句话确实足以证明来者身份了。   见艾格沉思了几秒没有接话,年轻人略有些着急地迅速补充:“波顿大人还说了,若大人有任何应对的策略和计划,只需要说一声,他会很乐意提供配合和内应,确保守夜人军团争到应有的地位和荣誉,弥补赠地军民本该获得却永远也不会有人奉上的奖励和回报。”   艾格掩饰住脑中的飞速盘算,用平静的眼神看了柯力·雪诺几秒后,表情友善地点点头:“明白了,请回去转告你的主人,我收到了他的提醒和警告,会立刻开始设法应付史塔克家的阴谋……但暂时尚不会在表面上立刻做出应对。赠地需要继续与北境保持平衡,并利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以塞外远征的名义准备与人类内部敌人的战争。眼下既不适合大张旗鼓地开始展示敌意,也尚无明确的计划和打算……但我保证,一旦有任何需要配合或接应之处,我会立刻派人联络波顿大人,并与他商议共同行动的方案。”   派人?现成的联络员就在这儿,让自己带消息回恐怖堡不就好了,还要另外派什么人?   柯力·雪诺心中嘀咕,但也明白自己没资格要求守夜人总司令和赠地之主立刻给出明确答复,只能恭顺地点头答应,并追加上了一句话:“我所在的‘商队’带来了数笼飞往恐怖堡的信鸦,而我也将在外城的商站招待所暂住下来,若总司令有什么需要,只需派人去召见在下即可。”   语罢,见艾格望着自己却再无其它表示,心知这趟会面到此已经告一段落,再待下去只会被嫌弃,便很自觉地主动告辞:“那么,就先不打扰大人的工作了,我这便先回外城,静候大人的差遣吩咐了。”   ……   科林·雪诺等了半天,见面却只持续了不到半小时。待到拜访者一如进门时那般礼仪周全地告退并离开房间,亨佛利才望着关上的门,长长地叹了口气:“果然,抱有幻想是毫无意义的,北境最终还是采取了大人预想中最糟糕难缠的方案。不过幸好,他们内部居然也会有分化,这对咱们来说可是个大好消息,您打算怎么利用起来?”   艾格解除了故作的愤怒,表情轻松下来:“大好消息?呵呵,记住——‘有人告诉我们发生了一件事’和‘这件事确实发生了’之间的区别虽然微妙,却千万不能先入为主地将其忽略。不然就会变成别人手里的工具和武器,被人牵着鼻子耍。”   亨佛利只是个冰火世界土生土长的私生子,被劳勃抓住送来长城后也很干脆地一心一意为艾格服务,他没有经历过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或体验过网络时代狂风暴雨般的谣言洗礼,所以依旧会在听到别人所说后本能地选择相信——但这并不影响他被艾格提醒后立刻反应过来:“大人是说……刚才那人所汇报的情况,不一定是真的?!”   “就算不假,也绝对添油加醋夸大了不少。”艾格冷笑着说道,但很快收起表情摇摇头,“但,真假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就算是真的,你相信卢斯·波顿是出于正义感,才派人来向我们通风报信的吗?”   “当然不信。”亨佛利脱口而出,“他向大人传消息,是想以此让您欠他人情,一旦我们得到波顿家的帮助挫败史塔克家的阴谋,那他自然也就有资格要求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北境之主了。”迟疑了一下,他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心里话:“但这并不过分吧……人家冒着巨大风险与自己的封君和整个北境作对,若不能得到等同或更大的利益回报,图什么?”   “并不过分。”艾格点头认同这一点,“但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那年轻人,在与我的谈话过程中,最初和前半段都表现得非常好,但后半段却有些节奏混乱和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连能证明他身份的那句关键台词,居然都要我询问后才想起来说……”   亨佛利不以为然地耸肩:“他只是个孩子罢了,见到总司令您这样的大人物,会紧张才是正常的吧。”   “这么重要的事情,波顿会派一个孩子来送信?”艾格笑着摇摇头,“不,若那个年轻人只是紧张或结巴,都很正常,关键在于——他并不慌张,只是单纯有点准备不足。你看,他简单地把事情告诉我,然后就再无话可说,见我们没立刻有主意和想法,也不傻乎乎地站着发呆,直接就告辞离开了。”   “这能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并没有准备好来见我,这场会面可能只是备选方案,不得已而为之。你没法理解这一点,是因为你从没有过‘以小人物的身份去忽悠大人物,诱导他们按你想的去做’的经历,而我在这方面恰好经验丰富。一个使者和说客,来求见我这个赠地之主,试图构建起后冠镇和恐怖堡之间的政治联盟,怎么可能不事先想好说辞痛陈利害让我下定决心,并拿出有效的方案供我参考选择?怎么会只说了几句话就再无下文,为掩饰尴尬只能果断告退?”   艾格眼中重新闪过一抹冷色:“我大胆地推测,卢斯·波顿原本的打算,是派刚才那人到最后壁炉城去把消息告诉女王,让暴怒的丹妮莉丝向我施压或干脆骑龙去烧了临冬城。只是因我下死命令给布克威尔‘严禁任何外人接触女王’而碰壁,这才采取了备选方案——继续北上后冠镇来见了我。但他的主人没有告诉他和我该怎么谈,而原先打算献给女王的建议或所要求的条件我也绝不可能答应……既没有明确指令又不敢自作主张,这才造成了准备不足、告完密却拿不出下一步计划的结局。”   …… 第473章 告密者(中)   “真是阴险!”亨佛利恍然大悟,“女王得了消息肯定气炸,就算黑龙受伤没法骑着去烧临冬城,也必然会命令大人您立刻采取措施。到时候我们不仅得打乱原先计划,还会被恐怖堡横插一杠,抢去不少功劳!”   虽然义愤填膺,但亨佛利有个优点,从不会因情绪化而失了清醒,他骂了一句便回过神来:“可,就算确实如此,波顿伯爵也不过是耍了个心眼想为自己争取更大利益罢了,纵然可恶,也不能由此就判断消息是假的吧?”   “没错,后冠镇的情报体系尚未能延伸到赠地外,我现在手上的信息,完全不够判断此事真假。所以,我们不妨分两种情况来考虑此事。”艾格眯了眯眼睛,“第一种情况,这消息基本属实。唔,那我还真不能指责波顿向我通风报信是别有所图,毕竟大家谁活着毫无所图呢?但别忘了,后冠镇在长湖之战结束后在暗中进行的一切准备,从最开始就是按最糟糕的情况来考虑的!而我们的计划里没有考虑任何意料外的支援,最终的推演结果也依然是:作为世上唯一一支装备了火药武器还有龙相助的职业军队,只要保持谨慎,我们可以轻松碾平北境的一切反抗尝试,打通南下道路。”   “现在有个卢斯·波顿跳出来愿意当我的盟友,看似是意外之喜可以利用,也确实会让我们压服北境的难度大减。但那之后,他要求得到回报,取史塔克家代之成为新的北境之主,并要求我们帮助扶持他,赠地又要付出多少资源和精力?”艾格冷漠地说道,“史塔克家在北境和长城无论贵族还是平民中都深得人心,波顿家则恰恰相反。后者想上位,不消灭前者全无可能,而即使消灭掉了,在遭受整个北境敌视的情况下,统治依旧得如履薄冰,需要王政府的时刻扶持帮助。”   “这样不刚好让王政府能强化对北境的控制?”   “听我说完。”艾格敲了敲桌子,“在消息属实的情况下,我们决定是否与波顿家合作,要考虑的无非是‘能从他那得到的帮助’和‘让北境易主所需付出’之间的轻重对比。而万一消息不属实,那事情的性质可就极端恶劣了!”   “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制造一条顺畅的南北通道,让后冠镇基地的武器军火能通过安全稳定的陆路运送南方前线,万一暂时遇挫时也能有路可退罢了。北境和七国其它部分间隔着颈泽天险,无论给谁,时间长了都会割据自重——所以,在我为女王规划的蓝图里,北境从一开始就和西境、多恩和谷地一样,是四大自治领之一:与其大动干戈地换上个不知什么角色的新统治者,还不如留在老实体面容易控制的史塔克家手里。只要罗柏低头同意我的条件,这么一大片地广人稀的土地,拿到手然后陷入旷日持久的治安战……送给我,我都懒得取。”   “而若是卢斯·波顿通过阴谋和编造假消息,激怒刚刚失去一条龙的女王,挑拨本能相安无事的双方,让本来我只需略施小计通过威慑逼迫史塔克家低头就能办成的事情,演化成一场全面战争,进而把本该迅速通过北境前往南方去征服七国的精锐部队和两条龙,拖在北境迟迟无法腾出身……把我们本该干大事的一整帮人,强留下来只为他一家的私利服务,你又怎么看?”   亨佛利张了张嘴:“这——若真如此,那可确实是恶劣到极点,吊死十次都不为过!”   “没错,简化一下事情的模型再进行判断,一切就会变得很简单了:若告密者所说为真,那也早已在我们的预料和防备之内,我们不需要波顿家的帮助,也能轻松摆平史塔克家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谋,继续推进我们原先的战略规划。而若事情为假……那看似是北境内部出了叛徒,我们好像可以利用来省点力气。但实际上——你在想省一点力气的同时,人家却在盯着你整个势力,想着怎么让我们免费替他打工、流血呢!”   亨佛利眼神发直,咽了口唾沫:“还是大人考虑得周到,若让我来统率一方,只怕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呢。”   “不必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任务,你能干好自己的工作就是最大的价值和贡献。至于该往哪里去、怎么走,那是我这个领路人的事。”   艾格随口安慰了一句,说来惭愧,他留亨佛利在这房间里,可不是想和他商量赠地的大势和整体战略,纯粹只是需要一个嘴巴严也信得过的人陪着提供安全感罢了。   若让守卫站在旁边,那未免太过露怯,而独自接见陌生访客……万一来的是个像无面者这般的能人异士,不需要武器也能威胁到自己呢?毕竟,这是个有魔法存在的世界不是!   站在狂风呼啸的高处,他终于也能体会到演义中曹操曾经有过的那种——近乎神经质的多疑和谨慎了。   尽管心服口服,但亨佛利还是很快又有了新问题:“可,大人若早已心中有数,不管消息真假都不会与波顿家合作,方才又为何要向那人袒露我们的真实计划,告诉他所谓‘塞外远征’其实是假的?”   这倒确实是个好问题了,艾格点点头:“我问你,如果你是波顿,派人去向女王通风报信不成,来见我又得不到回应……你会乖乖作罢,放弃阴谋诡计老老实实继续当史塔克家的忠臣吗?”   “当然不会,我会上蹿下跳,使尽浑身解数寻找其它办法。一名与史塔克家彼此间有杀父之仇的坦格利安,骑着龙来到了北境,这跳反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   “我也这么觉得,那么如果你是波顿,会怎么办?”   “我?”亨佛利深受艾格信任,器重程度尤在后冠镇镇长亚姆之上,但他仅仅是优秀在理解和执行力上,至于创造和想象、或者说出主意的能力,那就相当一般了。放在平日里,他绝对会在思考片刻后老老实实回答说不知道,但这回,他却一下猜到了答案。因为——艾格不久前才演示过正确做法:“把这场北境领主大会的消息散布出去,让它传遍整个北境和赠地。大人可以命令布克威尔爵士阻止外人拜见女王,却不可能把陛下和整个外部世界都隔离开来,一旦包括赠地军民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消息,那么守夜人和北境间的战争,就真的不可避免了!”   “没错,波顿不会一开始就这么做,是因为这样会暴露‘北境领主内部存在叛徒’这一点,风险过大。但如果我们一点希望和反应都不给他,那他一定会铤而走险,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言语就像风,但狂风却能吹翻船只、吹倒大树,用舆论来激发仇恨和战意固然简单,但即使是我们自己使用这把双面刃都得小心翼翼。若在我们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舆情这把火生怕它失控的时候,忽然有个外人插足抛进来一桶野火,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艾格亲眼见证过自己撒下的几张纸条演变出了一场战争,然后同一招立马被别人学会拿来将局势搅得更混乱,对此的领悟可是无比深刻:“火势一旦失控,先烧到的就是我们这帮站在旁边点起它的人!”   说到这里,艾格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只是稍微放出点真实计划,恐怕还不能稳住波顿的使者多少天。   “你去安排一下,召集一支产业教导队……先去城外的商站和这个柯力·雪诺碰个头,弄清他队伍里到底有多少人,鸦笼放置在何处……然后告诉他说我已经有了大概计划,但需要恐怖堡先按兵不动,等消息再动作。等他把这一消息绑上信鸦送了出去,再以我有要事与他相商的借口请他回内堡一趟,然后把他连全部随行人员全部控制软禁起来,别给他们任何坏事的机会!”   “啊?”亨佛利吓了一跳,“这……人家毕竟是来告密和谈联盟的,这不妥吧。”   “没有什么妥不妥。”艾格提高音量,声音也严肃起来,“我们正要去干的,是谋国的事情,成则公侯败则寇,无论怎样的小心谨慎乃至卑鄙无耻都不为过。坏事的往往就是你觉得无关紧要的小细节,记住了!”   “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   后冠镇内忙碌起来,一场针对告密者的行动悄无声息地开始组织成形,而在几十里外长城最东端的东海望内,一名同样来自北境的秘使,也刚刚结束了与此地指挥官的会面。   …… 第474章 告密者(下)   守夜人治下的每一个士兵、领地内的每一位居民都在为战后重建和即将到来的塞外远征辛劳准备着,但如果非要把包括长城在内的赠地全境剩余三万活人的“忙碌程度”做一个排行,那去掉后冠镇内堡里一小撮正在为征服七国暗中谋划的特殊人物……至少在明面上,卡特·派克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原因无它——东海望实在太特殊了。   作为守夜人扩军前仅剩三大要塞之一,它保留了通往塞外的隧道。虽然异鬼来袭前受最高指挥部的命令匆匆填塞杂物灌水封堵,但毕竟时日不长,想再掘通总比在冰墙上重新开个洞要轻松许多……   所以,和大部分据点只要为下一场大规模军事行动准备粮食武器和安排操练演习不同,卡特·派克还多一项挖隧道的任务在身。   若是仅仅如此,那起码还有黑城堡和影子塔当难兄难弟,可惜……这么想的人一定忘了:东海望是长城沿线唯一遭受了异鬼围攻,却付出巨大伤亡代价后守住了的要塞。   黑城堡身处长城正中,幸运地没能见到尸鬼海,自然不提;影子塔被异鬼一小时攻陷,别说伤员,就连阵亡者也被寒魔法复活起来攻向了后冠镇——无意中把大半善后工作扔给了赠地之都。如今在那儿挖隧道的“填充移民”,只要干活就行,可没大堆乱七八糟的屁事要烦心。   只有东海望,这座在异鬼两线来袭中惊险守住了长城东端的要塞,既要焚烧阵亡者尸体,又要治疗照顾在大战中幸存的伤员,还少不得安抚遇难者家属的情绪……即使有大量后援赶到,人员不足的困境依旧未能彻底缓解。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难题,是其它任何要塞想遇到也不可能的。   在异鬼从东西两路同时发起攻击的惊魂一夜,那股从永冬之地刮来的迅猛冰风暴让海豹湾内早已冷到了冰点下的海水大面积封冻。这些冰虽是受超自然手段影响才冻成,但本身却没有一点超自然的地方:它们就是液态水放热形成的固态物质,密度略低,却坚硬异常。如今异鬼入侵虽已被挫败,但东海望港口外连绵十余里的封冻海面却不会在夏日来临前自己瓦解消散,这就导致了一个非常尴尬且给人以极度不安全感的状态:万一逃回塞外的异鬼们再纠集一帮死人卷土重来,那它们只要沿长城往东走到海边,依旧可以毫无阻碍地踏冰再次越过长城,卷土重来。   这当然是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   于是,尽管战争已经从防御转入了反攻阶段,但已经近乎覆灭的“海豹湾除冰队”不仅得重建,还得扩大规模才能满足所需。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卡特·派克居然还得按照艾格的命令,顶着士兵们的质疑和求情声,又审判并处死了一名在战争爆发那夜袭击长官并当了逃兵的除冰队成员。   虽然那家伙是真的该死,但在这种时候干这种事,实在是令人不爽得很。   ……   卡特·派克早上审视了阵亡者的骨灰安葬工作,随后又检查了塞外远征的准备情况,午饭前象征性地下场参与了会隧道挖掘,下午听完除冰队那进度缓慢的工作汇报,再了解了一下要塞内士兵对于吊死逃兵齐特的看法……正身心俱疲脑中乱糟糟地打算休息片刻,又有一艘来自白港的船只停靠上了码头——准确地说是港口外冻得严严实实的冰面,从上面下来了一小队人,为首者自我介绍是忠于曼德勒家的使者,宣称带了来自北境的秘密消息。   一边下令征用这艘来自白港的船只和水手加入除冰,卡特一边强打精神接见了来者。这一碰面不要紧,听到的内容却立马吓他一大跳:北境之主罗柏·史塔克决定推翻现任守夜人总司令,终结艾格带领赠地势力效忠女王并助她争夺铁王座的计划——并要求自己这个东海望指挥官,作为守夜人内应,在军团内部联络人员、组织行动,准备策应北境对长城的强力干涉。   这惊天消息把原本累得半死的卡特·派克都吓清醒了,他放下手头一大堆事务,与来自白港的北境人进行了好一番长谈,待到太阳彻底落山,这场密谋才告一段落。   曼德勒家的使者被请去要塞内的客房休息,而东海望的指挥官则与他的心腹一边用着送到办公房的晚餐,一边反思回味方才得到的重磅消息,犹自感觉身处梦中。   “大人,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守夜人有近一千任总司令了,但自古以来,穿上黑衣还想带兵南下造反的,哪次成了?反过来,史塔克家决定选哪个人当总司令,哪次没成?”埃恩·伊梅特完全无法理解卡特·派克的迟疑,他压根没心思吃放到面前的晚餐:“罗柏·史塔克选择了联络大人您,那一旦事成,你就是妥妥的下一任总司令啊!”   “要不是丹尼斯·梅利斯特那老狐狸战死,黑城堡的波文·马尔锡和奥赛尔·亚威克两个家伙不堪大任,少狼主自己的私生子兄弟琼恩·雪诺又对艾格死心塌地,史塔克家能看得上我一个铁民出身的大老粗?”卡特·派克却不客气,他把属于自己那份食物拉到面前来,不悦地瞪了说话者一眼,然后便先开动了,“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动什么脑筋,这事成了,我当守夜人总司令,你就能升官当东海望指挥官了,对吧?!”   埃恩努了努嘴,没有说话。   凭借着在红袍僧指引配合下射杀两只异鬼的壮举,他这个东海望首席游骑兵在要塞内的地位和威望皆暴涨一大截,从原先的“名列前茅”,一下子变成了“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英雄人物。再加上他本身就是指挥官的心腹,可以这么说:若无意外,他就将是下一任东海望指挥官。   然而,卡特·派克正值壮年,身体健康得像头牛,想等他老死再继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在这种情况下,若既想升官又不打算采取灭掉前任这种极端方案,那办法显然只有一个:指望前者能因为职务变动而调走了。   这确实是他劝说卡特答应史塔克家计划的第一推动力,但这么想有什么错?自己又没打算损害卡特·派克的利益,只是希望他能争取当上总司令,提拔一下自己而已!   “做事情,动动脑子!”卡特·派克把一块培根塞进嘴里,然后用刚刚叉完食物的叉子点着自己的脑袋,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口齿不清地训斥着,“总司……艾格那家伙,他在南下追击消灭异鬼后,回到后冠镇就下令长城沿线要塞内任何人不得无调令离开驻地,是在防谁?他毫不在意别人对他评价地坚持规定:任何人求见他不得携带武器,是在防谁?他睡觉都要安排值守,上个厕所都恨不得带一打人,是在防谁?”   “防我们!防他的‘守夜人弟兄’们!他早就料到史塔克家可能来这一招,如今果然如此,这样一个把对面手段都提前判断到了的家伙,对上一个上位没两年、现在才开始匆匆准备推翻他的少狼主……你真觉得,我点头同意,然后就能等着史塔克家送我上守夜人总司令的宝座了?”   ……   (不就是怂吗,找什么理由!)   埃恩差点没忍住翻了白眼:自己居然被卡特·派克——这个出了名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战士指挥官教育说“做事要动动脑子”?!这是他这辈子遇到过的最玄奇的事情,异鬼入侵除外。   不过,当面顶撞上司他却是不敢的:“可,北境若铁了心要换掉他这个指挥官,他能怎么反抗?史塔克家一声令下,能召集比整个赠地人口都要多的军队!”   “狗屎,战争结束才几天你就忘了?异鬼带了十几万死人越过长城,现在还剩下几个?一举一动都被算得死死的,人再多顶个屁用!”卡特再把一个蘑菇塞进嘴里,愤愤不平:“总司令的位置送上门我会不要?可史塔克家这小子,出的是什么傻叉主意啊,说什么——疯女王的龙有他们想办法来对付,我只需要争取到守夜人内部的可用力量,在艾格出墙率领远征期间发动事变,控制进出长城的通道,然后在他回来的时候将他拒之门外,逼迫他卸任并自我放逐就行了。‘就行了’?我呸!”   “这计划听上去很有可行性啊,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卡特狠狠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仿佛那是它的仇敌,“先不提我这么多年来都只在东海望经营,根本就没有多少其他守夜人的人脉——那是丹尼斯那老狐狸才擅长的东西。也不提这东海望里现在一千多号能动弹的,其中只有两百算是‘我的人’,白港来人找我的消息这会说不定已经在传往后冠镇的路上。就只提这里面最简单的一步吧:把艾格关在塞外让他回不来?我已经接到命令,要在远征开始时率领东海望全体游骑兵先行出塞,担任东路远征军的前锋了!史塔克家希望我发动事变夺权的时间点,我他妈应该和你——在比艾格还离长城更远的鬼影森林里!来来来,你教教我,我怎么把他关在塞外让他进不来?”   “哈?”埃恩·伊梅特这下是真傻眼了,“我们要担任东路军先锋?我怎么不知道。”   “你会知道才有鬼了,这是前天守夜人总司令给东海望指挥官的直接命令,非公开的!”卡特·派克一边又挑起一块土豆放进嘴里,一边用空闲的左手在桌上的一堆纸里翻出一张,扔给了首席游骑兵:“自己看吧,这家伙,说得漂亮,可真一点也不藏着掖着,他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能做的什么他都防着了,别想乱来!”   “现在,你还觉得,他会傻乎乎地不防着北境人去杀疯王女儿的龙吗?不防着史塔克家搞鬼吗?”擦擦嘴边的油,东海望指挥官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斗不过他,波文·马尔锡和奥赛尔·亚威克也斗不过他,就连丹尼斯·梅利斯特都得老老实实自认不如他……你算老几?你啊,就老老实实吃饭,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过,该干嘛干嘛。这世上能治得了他的人,还没……也许已经生下来了,但绝不会是我,也不会是史塔克家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更不会是你!”   ……   一个把对头拉下马自己取而代之的机会摆在眼前,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但卡特·派克是铁群岛出身,而铁民的文化……和大陆七国都有些不一样。   在那里,没有什么誓言、荣誉和天生高贵之说,证明过自己比别人厉害才能受人尊敬和当头儿。   一条船上,永远是最厉害的人当船长;一个岛上,永远是最厉害的人为岛主;就连葛雷乔伊家是铁群岛主宰这件仿佛天经地义的事,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如此,而是因为更厉害的人——伊耿·坦格利安一世消灭了原铁群岛之王然后要求铁民们选一个首领并服从管理,才会被大家接受的。   在铁群岛上,强者崇拜根植在文化中。弱者就该崇拜并屈服于强于他的人,手下败将就是得向赢家认怂并乖乖听话……怀恨在心、隐忍不发、等待机会报复?没这个说法!   而这种从小就被文化习俗烙刻进潜意识里的思维惯性,可不会因为当了多年守夜人就全磨灭掉。   卡特·派克先前到黑城堡去和其它选手竞争,是因为他不觉得其它候选人比自己强。但后来,艾格用事实证明了他比自己厉害,用事实证明了他能管好赠地,能应对异鬼的威胁……不管有多讨厌他,但自己就是该在东海望来老老实实地继续当要塞指挥官,再无二心……理所当然!   他今日和埃恩·伊梅特解释了这么多,硬是要说服自己的心腹“自己不与史塔克家合作才是对的”,除了动脑子思考后觉得反叛不可行这一原因外,更深层次的原因恐怕连卡特·派克自己都意识不到:他在潜意识里,就已经认定自己不可能战胜艾格。   天不怕地不怕的卡特·派克,被搞怕了。   ……   飞快地把那封总司令给东海望指挥官的任命读完,埃恩·伊梅特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信纸,也终于开始承认:这个自己素未蒙面……能把自己熟悉的那个卡特·派克逼得连“动动脑子”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的总司令,似乎确实是有点东西。   难道真的就这样把方才听那胖子所说的一切全忘掉,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该干嘛干嘛,等着面前这家伙慢慢老去,在不知十几二十年后才能再进一步?   “别想了,趁热吃吧,东西都凉了!”在首席游骑兵发愣的这一会,卡特已经把自己的那份晚餐都消灭得一干二净,此刻都拿起一把小刀,开始慢慢吞吞地剔牙了。   不,一定有什么地方自己疏漏掉了!盯着面前指挥官剔牙的小刀咬牙思考着,在卡特都快被他的眼神盯毛的时候,埃恩终于抓住了脑海中那个一闪而过、稍纵即逝的念头。   自己想在职位上再进一步,卡特·派克必须升职或倒台。而想要卡特·派克再升职,总司令又必须得让出位置。自己先前觉得只有把艾格扳倒这一条路,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总司令”就已经到头了——这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没错,但对于一个已经向女王效忠的人来说,并不适用!   “大人,您说得没错,做事情是得动动脑子!”年轻的首席游骑兵兴奋起来:“既然您判断史塔克家斗不过总司令——这个我现在有点相信了——由此决定不参与对他的阴谋,那怎么能不赶紧表忠心,而是决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总司令大人决定支持女王对铁王座的宣称,那万一将来他成功把女王送上王座,他和他的心腹,会在赠地这破地方继续当守夜人吗?当然不会,他们会去君临当朝中重臣啊!到时候,就算艾格大人不卸任总司令的职位,也得找人代理不是?您猜,他是会在守夜人军团里随便挑一个,还是直接选那个在面临抉择的关键时候,选择了站在他那一边,揭露北境阴谋的人?”   嗯?卡特·派克来了点兴趣,放下剔牙的刀和翘起的腿,凑近过来:“啥意思?”   “把那个曼德勒家的人抓起来,绑了送到总司令面前去!”埃恩单手成掌,作了个凶狠的下劈动作,然后觉得有哪里不对,又短暂地思索几秒后摇摇头改了主意:“不不不,不对。如果我是总司令,肯定会更希望大人您……一面假装答应北境的条件,一面再偷偷向他汇报情况,让他能更加打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卡特·派克眼中一亮,没错,这才是稳赢不输,收益最大化的办法嘛!   正强抑住激动,准备就派谁去告密的细节进行一番商讨,敲门声突然响起,门外一个东海望老兵扯着嗓子,用难听却熟悉的声音喊起来。   “派克大人!港口外的冰面旁又靠上来好几条大船,挂着红龙旗,下来一大帮太监兵……一个光头的胖子和一个看上去很猥琐的瘦子,说自己是女王的什么手和情报总管,这咋处理啊?”   …… 第475章 小兄弟的困惑(上)   那支从北境赶了上百里路来到后冠镇、名为商人实则告密者的队伍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在赠地人来人往、各种不可靠传言和消息满天飞、大量居民心底都正压着一股无名火、偏偏还有一场史诗般远征即将开始的这个混乱节骨眼上,压根没人在乎这帮外来者的行踪去向和死活。   而大名鼎鼎的黑城堡指挥官、在长湖之战后被艾格派往临冬城执行物资收集任务的琼恩·雪诺,由于需要押送载满硝石和龙晶武器的车队,拖着大量物资,明明先走一步却最终慢了告密者们几十个小时……幸而路途顺利,最终好歹也算是抵达了即将成为风暴源头的后冠镇,完成了总司令下达的任务。   在把物资移交内堡的仓管官员后,琼恩前往城堡核心重地,不顾守卫“总司令很忙”的提醒和劝说,坚持要求立刻见到艾格。   老实讲,艾格这时候本应该没心思接见琼恩这样的“正经守夜人”:虽然大家都穿着黑衣、贴着一样的标签、名义上是彼此的誓言弟兄,但自己和许多守夜人实质上是彻彻底底的两路人。那些一心想着恪守誓言、除了守卫长城外没有其它念头的“高尚人物”们,不但不可能为自己正奋斗着的事业出工出力,反过来倒还有动机和理由厌恶、背叛甚至刺杀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和他们过多地打交道便成了一件预期收益几乎为零、消耗时间和带来风险倒都不少的事情,稍有理智的人都不会乐意去做。   但琼恩不一样,艾格没理由拒绝见他:一来,前者并非违抗命令地从长城沿线擅离职守,而是去南方执行自己的命令并圆满完成归来;二来,两人间的私交颇为紧密,在南征还没真的开始前,琼恩可能是来劝他放弃的,却绝不可能是来杀他的;第三个也是最直接的原因——作为老剥皮所派告密者口中“参与了半场北境领主大会”的人,艾格正好想要从当事人口中更直接地了解一下那天在临冬城内发生的事情,以此来尝试还原真实情况。   很快,没有例外地交出了武器的黑城堡指挥官被带到了总司令的办公室里,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接见。   ……   一番漫长的问询和讲述过后,艾格从自己这个小兄弟口中大致掌握了会议情形,开始有的放矢地就细节重复提问,以确定彼此间的信息传递没有出现错误。   “也就是说,罗柏一开始邀请你参加这场会议,是因为希望你能作为发言人,为他们提供有关守夜人的内部情报,甚至牵头来对付我……是这样吗?”   “没错,但我直截了当地表达了我的观点,并成功打动了罗柏……”   艾格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关心接下来的主观性内容,而是径直继续自己的询问:“然后,会议进行到一半时,卢斯·波顿又以你是外人的借口驱逐了你……对吧?”   “不是卢斯·波顿赶我走,是我自己决定要离开的。”琼恩摇头,“我现在毕竟是个守夜人,表达完观点,然后由北境的各位大人自行讨论最后的决定,这很合理。而且,会议结束后我一个从小就认识的守卫也过来告诉了我结果,北境贵族们在讨论过后,决定接受您的条件保持中立。”   真是年轻人!   说你是外人,你还真就同意自己是外人了?耍手段迫使你待不下去主动离开,这和直接赶你走有什么区别?你居然还替卢斯·波顿说话,觉得这很合理?   琼恩当上守夜人后的这几年里成长了许多,但有些东西也许他注定学不会。艾格无奈地摇摇头,感到好笑,但并笑不出来,他太了解琼恩了——除非是为了心目中绝对高尚和正确的目标,不然这家伙几乎没有撒谎这项能力。自己现在还没干出什么“坏事”来,不可能成为他眼中需要欺骗的反派和恶人,那显然可以相信其叙述的经过就是事实,而若是如此……   琼恩确实带回了“北境同意中立”的消息,这一点老剥皮派来的使者说对了。但除此以外,双方的说辞之间,有相当多“看似一致实则相去甚远”的地方。   罗柏·史塔克让琼恩去参与会议时,压根就还不知道他的私生子兄弟会立场坚定地支持自己、为自己的政策辩护,那么“罗柏·史塔克授意诸侯在琼恩面前演戏”的说法便不成立。   如果说仅是这一点还不算什么,那卢斯·波顿公然宣布琼恩是个外人并暗示他不该继续参与会议,事后却反而派人来告密,这可就没法不让人怀疑:说不定就是这老家伙……一面撺掇罗柏制定了对付自己的上佳对策,另一面转手又立马卖了前者向自己告密,以此两头撩拨,不仅挑起赠地和北境间的战争,还通过跳车式地变换阵营,妄图一下子利益最大化!   若非熟悉剧情,纵然以艾格的多疑也不敢一下就做出这样惊人的猜测。而现在,这种……不出手便是铁杆忠臣,一出手就誓要把事情做绝的手笔,不正是卢斯·波顿的作风?   久远岁月前也曾称过王的恐怖堡波顿家,尝试推翻压在自己身上的狼家大山,重新当家做主,这动机……尝试摆脱黑衣改变命运的艾格,是多么理解甚至感同身受?若卢斯·波顿来找自己坦诚商量以求在女王面前有一席之地,他说不定会答应接受并商谈合适价码,但对方最终没有——不仅如此,他还犯了两个大忌:   第一个是,尝试伤害自己的朋友。自己即将与史塔克家为敌,但同时是敌人和朋友并没有这么不可思议,双方是因信念和利益不同而站在对立面,这是命运使然,但自己从未生过要伤害他们的心思,遑论灭族?   第二个是,试图愚弄、戏耍或控制自己。每个人都会有些奇特的怪癖和敏感点,波顿轻视艾格的头脑和骄傲,想把他经营许久的赠地和守夜人……他引以为傲的事业和底牌当枪使,这事实上比上一条更严重。   这两条忌讳里,犯一条就已经足以让艾格勃然大怒、翻脸逐客,而今老剥皮两条齐犯,彻底让他起了杀心。   爆表的怒意瞬间攀上高峰直入云端,但转瞬后就又落入名为理性的深谷。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长出口气把情绪缓释下去后,艾格笑着对琼恩点点头:“好了,临冬城内那场会议的大致情况,我了解了。这破事咱们不再讨论,你这趟南下任务完成得非常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集到如此多的龙晶和硝石并安排运回赠地,我能想象得到这有多辛苦。在后冠镇休息一天,然后就回黑城堡继续履行指挥官的职责吧……对了,既然你都来了,也省得我再给黑城堡寄一次命令了:在即将到来的这场远征里,我希望你能率领黑城堡内的守夜人,先行出塞,担任中路军的先锋。若无疑问,回去就准备起来吧。”   所谓的“远征军先锋”当然是幌子,这一安排的真实目的,是要把那些有动机和能力发起事变动摇自己统治的守夜人暂时性地放逐出去,让赠地安全地渡过自己“率军离开后冠镇”到“摆平北境正式开始南征”前的这最初一小段最危险最不稳定的窗口期。而要让这件事看起来像真的,没有比让各要塞的最高指挥官当率领人更好的办法了——即使不觉得琼恩会背叛自己,但艾格依旧做了这样的安排。   他做好了面对质疑和提问的准备,也想好了忽悠琼恩劝服他接受命令的思路和说辞,但对方的表现却和预料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琼恩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命毫无表示,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然后就愁眉紧锁地坐在原位一语不发,一副写在脸上的欲言又止模样,似是被某个大难题强烈地困扰着。   “还有什么问题吗?”艾格语气温和地问道,暗地里却因对方的反常略微起了一丝警惕,甚至忍不住望了一眼桌下剑柄所在的方向。   因为相信琼恩不会对自己不利,这场会面艾格没拉任何人陪同,但若是判断失误,这小子实际上是……   “没……”琼恩脱口而出,但很快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摇摇头,“不,其实有!”   他深吸一口气:“大人,您知道,我是我父亲艾德·史塔克在南下参与篡夺者战争时,和南方某个不知名女子发生越线行为而诞生的私生子,是欲望和罪孽导致的产物。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多年来都一直坚信这一点……但不久前,却有一位我非常尊敬的人告诉我,事实并非如此。”   这段话没头没脑,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但艾格却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瞳孔放大,暗暗骂了一句脏话。   我草!   …… 第476章 小兄弟的困惑(下)   绿先知布兰降低存在感的装死是如此成功,以至于若非琼恩·雪诺今天突然的拜访和剖白,艾格几乎都要把这家伙忘了。   而现在,艾格这位忠实的小兄弟,向他原原本本地讲述了凯特琳·史塔克来到黑城堡并将其身世如实相告的全部经过,并真诚地向他所信赖的老大哥、总司令征询意见。   “凯特琳夫人说此事是布兰所言,而大家都知道,我的这位弟弟,自从塞外一游回到赠地后,在变得古怪的同时,却有了诸如看到过去和远方正发生之事的能力。”打开话匣子后琼恩不再扭捏,痛痛快快地把塞在心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若这故事是真的,那丹妮莉丝女王……就是我的亲姑姑,我在世上最后的亲人。而我现在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又以什么方式、在何时何地与她相认!”   ……   艾格当然对琼恩的身世一清二楚,只是没料到他自己也已经知道了而已。而后者真心地向前者求助,却没意识到:自己所说的事情,实际上正严重威胁着艾格所为之奋斗的事业!   最初的吃惊过后,艾格一边假装认真地听琼恩讲着他早已知道的故事,一边配合地做出震撼神情——同时飞快动着脑子,思索该如何处理这一突发情况,以将其影响和可能的危害降到最低。   “雷加·坦格利安的儿子”对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的继承顺位和统治合法性有多大不利影响,这点是个人都能想明白,不必赘述。但除了这一核心原因外,其实还有更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让艾格其实更希望琼恩的身世之谜能永远埋藏。   丹妮莉丝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和能诱发男人冲动的吸引力,而且这两股气质并非由“女王”的地位称号和“世上最美”的颜值转化而来,而是实质存在且直接从她本身放射而出……艾格向身边许多人询问并确认了这点,排除了是他个人错觉的可能。   既然坦格利安家的女性对男人有特殊的吸引力,那艾格显然有理由担心:同样拥有坦格利安血脉的琼恩,也会对女性有相同的作用……甚至彼此间效果更强,以至于在如今剧情已经变化得面目全非的情况下,他依旧能和丹妮莉丝一碰面就互相看对眼!   来向艾格求助的琼恩多半没有发现:他的总司令大人,自始至终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免给他与丹妮莉丝接触的机会。   不仅因为在艾格为维斯特洛规划的蓝图里没有“国王”的位置,更是出于一种雄性本能的占有和控制欲——他不希望琼恩和丹妮莉丝这对原剧情里的冰火配碰面然后彼此一见钟情,迅速互相勾搭,导致自己的计划出现重大变数,同时还失去了得到女王的机会!   截至目前为止,这事进行得还算成功。但眼下,绿先知这混账,居然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和目的,通过凯特琳·徒利之口,将琼恩的身世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他!   幸好自己与琼恩关系匪浅,他选择了跑来向自己求助而非自说自话地乱来……若不然,便会酿成一场彻头彻尾的多重灾难,一发不可收拾了。   庆幸归庆幸,现实的难题摆在他眼前:作为总司令,他自然有权力把黑城堡指挥官调到这儿来、赶到那边去……巧妙却不露痕迹地让琼恩从未与女王照过面;但作为一个朋友和受信任的老大哥,他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一个侄儿与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姑姑相认?   在毫不作假地沉默并思索片刻后,艾格大致有了主意。   ……   “琼恩,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艾格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在遥远的南方,明明还有一个和你‘同名同姓且同父’的兄弟,正在黄金团的支持下与史坦尼斯国王作战,为什么你要说‘丹妮莉丝是你最后一个亲人’?”   “可那个伊耿不是假的吗?”琼恩回答得毫不犹豫,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黄金团被坦格利安家赶出维斯特洛,这么多年来都在坚持反抗,怎么可能好心跑来支持一个坦格利安夺回王位?摆明了是想趁乱捞一票罢了!”   “没错,他是假的,所有人都这么觉得的。因为他口说无凭,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这句回答正中艾格下怀,他大声地赞同,并顺着年轻人的话便往下追问:“那么问题来了,琼恩……不,伊耿——你和南方那另一个伊耿,除了有一个绿先知的人证外,还有其它区别吗?”   “可布兰有什么理由在这事上撒谎?”   “布兰没有理由撒谎,但七国上下有多少人认识他、且认可他是绿先知?”艾格反问,“你根本没听明白的我意思,我不是在怀疑你,而是在指出一个事实:你和南方那个小伊耿一样,除了人证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史塔克夫人相信这是真的,你、我也相信这是真的,是因为我们都见识过你弟弟布兰的本事……然而事实是:七国上下,九成九的人都压根没听说过绿先知的存在。你要是现在忽然站出来声称自己是雷加·坦格利安的儿子,是女王的亲侄,我向你保证:她绝对不会有半点与亲人重逢的喜悦,只会觉得‘哼,又一个觊觎我王位,想浑水摸鱼的骗子出现了’。”   “不仅你会成为众人眼中的骗子,就连荣耀的守夜人军团,也会因此事被你拉到和黄金团一个档次——世人绝不会相信你一个私生子是伊耿·坦格利安,更不会相信你一个黑城堡指挥官敢单独决定撒这种大谎,他们一定觉得:你是我这个守夜人总司令野心无限膨胀的产物,是我挑选出来的傀儡,我要捧你上位,以达到控制七国的目的!”   艾格毫不停歇地追击着:“若只是外人这么认为,那还事小,若是女王也因此怀疑我别有用心,是打算利用完她和她的龙然后一脚踹开她让你上位,那一切就都完了!”   琼恩脸上表情略微变化,但并没有显得太过惊讶,只是更失落了……他不蠢,就算不像艾格考虑得这么全面,其中大部分内容也是想过的。但他今次跑来找艾格,可不是希望他能简单地为自己分析一下利害并直言劝阻自己,而是来求助的啊!   艾格将琼恩的不甘表情看在眼里,明白事情还没有结束。   作为赠地之主,他想暂时性地说服或告诫琼恩不要搞事很容易,却还得考虑布兰的因素。眼下还不清楚他把实情通过凯特琳告诉琼恩,到底是身体里男孩的那部分在情感驱使下所为,还是绿先知的那部分别有所图。而无论是哪种情况,自己都得事先假定是后者……并为此做好防备。   防备绿先知?呵,数年前在临冬城的那场因为想当然而发生的莽撞“交手”里,自己想尽办法尝试阻止年幼的布兰坠楼,却因为是在坏前任绿先知的传承大计而导致计划连出诡异差错——这种“吃了瘪都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的晕头转向和无力感,实在是令人恶心到此生都不想再回味……至于后来那次,长夜堡守军拦住了布兰、玖健一行让他们没法通过长城前往塞外,莫尔蒙司令亲自去解决这件事,居然会出意外身亡,则让人想想都后怕。   绿先知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或者说,那样有着不可思议的经历和阅历的存在,伦理和道德感是和凡人绝不相似的——他的心狠手辣和不择手段程度,绝对只在自己之上。   艾格在赠地看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把所有人都压得死死的,是因为长城这吊地方论心计都是菜鸟、没几个上得了台面的玩家。但若是因此就自觉天下无敌,那就傲慢到愚蠢了。面对有着无与伦比的人生经验和能看穿一切的异能、还可以操控人潜意识的绿先知,艾格丝毫不觉得自己可以和他耍心眼占上风。   玩阴的不行,那来硬的呢?对待威胁,最保险的方式某过于物理上的消灭,艾格吃过这招的甜头,忍不住便会考虑这一点:布兰眼下就在后冠镇内“养伤”,若自己下令……不,派人去肯定会像当年阻止他爬墙一样出现各种莫名其妙根本无法预料的差错,只有亲自提剑带人,无视任何意外势不可挡地杀上门去,一刀剁下他头,才是最有可能成功的办法。   也不知,若是自己这样做,绿先知是否有手段来对抗和反制?   脑洞归脑洞,好奇归好奇,艾格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并不了解这种超凡存在,根本不知道简单地杀伤布兰是否就能彻底抹杀绿先知这样的“伪神”,而且,他是因为穿越者身份才能明白绿先知的莫测能力和巨大威胁,但他没法向大部分都信仰旧神的赠地和北境居民解释这一点。即使假设绿先知没有办法抵抗自己豁出去的一击,而且死后也不会转化成其它形态继续存在……也还有其它后果不得不考虑。   自己毫无理由地冲过去连句解释都没有就一剑杀了个没犯过任何罪纯洁得像朵白莲花一样的孩子、一个对抗异鬼的大功臣,绝对会让无数下属和赠地居民觉得自己疯了!   有多少人会乐意跟着一个疯子干大事,即使他再有能力?   心思瞬间转过千百回,艾格放飞的思路最终还是回到原点。   身为总司令,他想禁止或阻拦琼恩做此事、甚至悄无声息地让他“消失”都很容易,但人活于世,不可能干什么事情都随心所欲,丝毫不考虑外界反应和后续影响……光是简单分析一番,告诉琼恩“这么做不行”还远远不够。还得忽悠他一番,让他真正自己意识到——“不那么做更好”,才最安稳!   艾格有点不爽,他之前曾以为过,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用再费劲忽悠这个忽悠那个了……但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一个问题考虑完了,我们换下一个。”不爽归不爽,老本行抄起来毕竟还是驾轻就熟,艾格很快梳理好了台词,“接下来,我们假设,大家都相信你是真的伊耿·坦格利安,雷加之子,那又会发生什么——琼恩,你想当国王吗?”   “什么?不……不想!”琼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然后便面露惊慌,连连摇头,有些语无伦次,“我压根没往这方面考虑过!我只是觉得,她是我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若现在不相认,待她登上铁王座再去提这事,会不会被她认定为是贪图权势财富而捏造故事攀附的人……”   “好,你不想当国王。”这回答丝毫不出艾格意外,他不听废话地继续追问,“那再回答这个问题:你知不知道,自己——伊耿·坦格利安的继承顺位,在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之前?”   “我是个守夜人,哪来的什么继承权!”   艾格点点头:“确实如此。那么,作为一个守夜人——在与女王相认后,你打算继续留在长城,恪守披上黑衣时所发的誓言,生死于斯吗?”   “呃……如果我们这次远征顺利找到并消灭了异鬼,应该能算是完成任务了吧?”琼恩有些犹豫地吞吞吐吐道,可能连自己都不大信,“野人已经不复存在,异鬼短期内也没能力卷土重来,那么我想——和大人一起南下去报答女王的援手之恩,也算是在履行守夜人的职责。而且这样,顺便也还能……近距离保护她?”   “想法很好,但很遗憾的是,我不得不再次给你泼冷水:你想不想当国王,你是不是守夜人,都改变不了‘伊耿的继承权在丹妮莉丝之上’这一事实。”艾格脸上浮现笑意,弯起嘴唇:“你是个正直且重感情的好孩子,但你的亲姑姑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可没有从小就被艾德·史塔克隐瞒身世藏在安全的城堡里。她的身份和行踪几乎从小一直处在半公开状态——这样的好处是,当她终于长大并有能力回来复仇时,没有人能质疑她身份的真假,而缺点同样明显:她历经的危险和磨难,可比你作为私生子承受的欺负和屈辱要多和直接许多倍!你那从血与火中走出来的姑姑,整个童年都是在逃亡、恐惧、背叛和欺骗渡过的,但她挺了过来,成了龙女王!”   “她是一个强大而骄傲的女王,不是娇滴滴地需要骑士来保护的公主,更没你想象的那么温情和友善、渴望亲情!”艾格严肃地强调了这一点,“在听说你的存在后,她也许会高兴那么一瞬,但很快就会想到你对他统治合法性的威胁上来——而‘威胁’这东西,看的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你能不能!只要你伊耿·坦格利安存在,无论你多么地爱你最后一个亲人,多么对权力无欲无求,你活着的每一刻、还在呼吸的每一秒,都在对她的地位和身份造成着莫大的威胁,都在破坏着她渴望建立的王国的稳定!”   这种威胁可以通过两人结合而消散,但这方案艾格不会说出来,鉴于琼恩是个发誓不娶妻不生子的守夜人,这种隐瞒似乎也并不罪恶。   “即使她因为同样珍视你这个亲人而不伤害你,但,你是想和她——在余生渡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都在互相猜疑和提防……”艾格抛出了最后一个杀手锏,并紧接着提供了解决方案的建议,“亦或是——将这个秘密埋藏心底,呆在长城替她看好王国的最北端,用一辈子去默默守护她,这个你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   …… 第477章 风云突变   明明是个肩扛重担的一方势力头领,嘴里却说着言情小说一般的台词,“用一辈子默默守护她”这种鸡汤话一出口,艾格顿时感觉中午吃下去的东西都在胃里翻腾。   虽然连自己都觉得恶心,但滑稽的是:越是这样狗血、肉麻而理想化的东西,对琼恩这样没见过世面的老实人……不,正直无私的君子来说,却越是有效。听完艾格从两个角度进行的综合分析,琼恩坐在那里久久未语,最终咬牙点头,决心就此开始做一个悲情的守望者。   艾格把这桩麻烦压了下去——暂时。但可以想见,若绿先知此举真的别有所图,他必然还会通过潜意识层面的不断暗示,尝试让琼恩改主意,或是干脆同样利用周围人的力量:通过凯特琳·史塔克之流的嘴,从侧面来散布消息、继续进行干扰!   这事还没完,但最终到底怎么解决,艾格暂时还没有思路——为了以防万一,他在琼恩离开前最后补充了一句,叫他“万一改主意了,再来找自己,由自己来为他引见女王”。   送走了黑城堡指挥官,艾格长出一口气后靠到椅子里,这才发现背上都略微有些汗湿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只需要说服琼恩遵从安排、为这趟“远征”担任中路先锋,结果却忽然碰上了这么大一个幺蛾子。毫无准备、临场发挥地进行忽悠,饶是对他这样的老江湖而言,也着实是不小的考验。   收起摊开在桌上的文件摞到一边,艾格打算放松一下。他站起身,推开门,在守卫的注视下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打算去哪里,然后便站在办公楼的二层阳台上,扶着栏杆吹着冷风,一边呼吸冰凉的新鲜空气,一边开始重新整理思路。   他之前想过:去找两个红袍祭司进行咨询,但等真到了室外脑子被一降温,却又改了主意。   作为红神殿的高阶祭司,梅丽珊卓和马奇罗无论是在战斗中还是日常生活里,都是相当靠谱的施法者和信徒组织人员……但他们狂热坚信二元论的世界观,以及“从火焰中看到讯息然后自己解读,并坚信解读结果”的工作习惯,都注定了他们不是可靠的同谋和值得信赖的顾问,这一点不仅是个人判断,其实在原剧情中就可见一斑。   自己要是现在跑过去问这两个家伙:“我觉得这绿先知在搞鬼,该怎么办?”两个神棍估计脑子都不会过一下,就会直接建议自己铲除异端,皈依光之王的信仰以免受邪魔侵害。   首先,这毕竟是布兰·史塔克。   无论现在控制他行为的,到底是他自己还是绿先知,亦或二者兼有,都不能改变他是个史塔克的事实,除非已经下定决心要除掉他并已经做好了应对后果的准备,不然绝不能轻举妄动。   此外,即便不思前顾后、想着想那,两位红袍祭司到底能不能对付绿先知,也得打一个相当大的问号。   说不清为何,但艾格根据自己的亲身体验和经历,隐约有这样的直觉:梅丽珊卓和马奇罗之流,只不过是会魔法的人,而绿先知,却已经真正超脱了凡人层级……若说普通人是1,那红神祭司们顶多就是1.5,而绿先知却起步就是2,布兰,比两个红袍祭司,在基础层次上都要高半阶!二对一的数量优势,能否抹平这种层级上的差距?   最后,尽管不太相信,但艾格也无法排除这个可能:也许事情没这么复杂,布兰和凯特琳真的只是单纯希望琼恩能活得明明白白才告诉他真相,倒是自己……内心黑暗,看什么都像是别有用心。   要不,直接去找布兰,开诚布公地和他谈一谈?   问题是,这事和商量对付异鬼的办法不同,就算布兰说“没错就是你想多了”,自己会信吗?   恐怕不会。   苦笑一声,艾格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猜疑陷阱:就算自己怀疑的人表示无恶意,甚至是真的无恶意,自己也没法放心。   这,大概就是上位者的无奈吧。   正发着感慨,一个传令兵忽然气喘吁吁地从楼梯下跑上来,还没站定就开始汇报情况:“总司令大人!在东海望登陆的无垢者部队,已经抵达后冠镇城外了,守卫部队已暂时将大门关闭,等候您的指示!”   ……   “哦?这么快!”   艾格略感意外,他确实昨晚就已收到了东海望有关无垢者登陆的报告,却没想到今天就能见到人……从时间上来算,这支部队几乎是只休息了一夜,就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了这里,行军速度比自己麾下最优秀的部队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愧是能让冰火世界任何陆上部队都闻之色变的精锐。   “既然来了,叫上人,跟我去迎接一下。”   艾格心情略微好转,在一切都乱糟糟的眼下,总算不是什么消息都让人心塞。   为确保丹妮莉丝和养伤魔龙的安全,同时确保不让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到女王面前胡说八道,他留在最后壁炉城的守军是他最信任的守夜人产业卫队——这些既受过军事训练也略通兵法、多半还识文断字、既能当士兵用也能担任中低层军官……足以撑起整支赠地军队框架的精髓力量,如今却有一半被牵制在了这项单人护卫任务上,大材小用。   偏偏,赠地内无论是山地氏族、新赠地民还是守夜人,都没法替代他们来承担起这一简单却不容大意的任务。   一小支无垢者当然不会对南征的赠地军带来决定性的实力增强,却可以接过保护女王这一重要却大部分时间都在白费力气的工作,解放出上百名产业卫队士兵,让艾格手里的可用人手一下宽裕许多。   怀着接待援兵的好心情,艾格片刻之后便带着自己的侍卫们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后冠镇的北城墙下,命守卫打开大门,迎了出去。   即使只是稍作等候,无垢者也依然在后冠镇外的野地上列成了一个完美的方阵,这让外人计算他们的人数轻松了许多:艾格粗粗扫了眼就计出至少有四百人。知晓北方天气寒冷的他们在从南方出发时就换上了加厚的冬季作战装,却依旧对长城的气温估计不足,在东海望登陆后又不得不向卡特·派克借了守夜人的大衣,此刻个个把黑袍子披在身上,若非头盔的显眼区别,乍一看还以为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支守夜人精锐。   艾格一眼看到了站在无垢者军阵前的那个娇小身影,一个小女孩,能出现在无垢者军阵前,除了女王的贴身侍从和最信任的追随者弥桑黛外别无其他可能。丹妮莉丝骑龙北上自然带不了随从,虽然艾格从产业的女职工里想方设法挑了两个靠谱的女性调拨过去照顾她饮食起居,但终归不会有她自己的人好用,这是他建议女王一定要召来的人——没有之一。   再走近几步,他便看到了弥桑黛身旁那个戴着保暖兜帽、比任何人都要“宽一号”,显然不可能是无垢者军官的男子。   虽然看不清是否光头,但胖子……丹妮莉丝手下有几个?守夜人总司令片刻前还轻松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一个太监已经够糟糕了,但等到艾格目光再转向站在弥桑黛和兜帽胖子中间那个——不仅位置,连身高体型也都介于两者之间是以毫不起眼的男子,发现这居然也是个自己认识的人时,他就真的是得拼尽全力,才能让心情不写到脸上来了。   整个冰火世界、权游剧情里最大的一对搅屎棍,瓦里斯和小指头,居然“联袂”来到了赠地?这么大的事情,卡特·派克那蠢货,怎么不在昨日的书信里写明白?   火大了半秒,心中咆哮了好几句后,艾格意识到是自己想当然了。东海望指挥官既不是熟知剧情的穿越者,披上黑衣后也从未离开过长城,他压根不认识这两个家伙、或是虽然听说过却全不了解他们,才是正常情况。指望这个粗线条能敏感到意识到异常并在信里提醒自己这一点,简直就是怪公鸡不下蛋。   而现在,不论多么震惊和心乱如麻,他都得硬着头皮上,迎接来客了。   “艾格大人,很高兴再见到您。”弥桑黛用又大又亮、黑白分明的眸子略带好奇地重新打量着他,先一步以清脆高亢的声音说道:“我们都听说了您向陛下宣誓效忠的消息,这是个明智而有远见的决定——欢迎加入女王御前。”   艾格面不改色地扯起真挚微笑,朝小文书点头致意:“后冠镇也同样欢迎各位的到来,弥桑黛小姐、瓦里斯和培提尔大人,请带着无垢者们入城吧。我已经准备好了驻扎营地和酒肉饮食,以慰大家远道而来的辛苦。”   “感谢您的好客和慷慨,总司令大人。”培提尔·贝里席以不下于他的友善笑眯眯地回道,“但今天,我们恐怕得拒绝您的好意了。”   “我们每多耽误片刻,就会晚一会抵达女王身边,她就得多在一群陌生人的包围下渡过一天或一夜,也就会因此多承担几分发生意外的风险。”弥桑黛没卖关子,很快做出了解释,“所以,我们会马上继续赶路,不进城。”   “还请大人派遣一名认路且可靠的向导,带我们前往最后壁炉城吧。”瓦里斯也耸耸肩,不甘沉默地插了句嘴,“据我所知,安柏家的城堡并没有正好修在国王大道旁,想在这冰天雪地里凭感觉和地图找,可得走不少弯路嘞。”   艾格可以阻止波顿的告密者拜见女王,却不可能拦着原本就是前者臣属的这帮“旧员工”回到老板身边。作为新加入者,他不仅没有拒绝合理求助的借口,甚至……在大半个女王御前的注视下,他还得表现得积极和有效率一些,方能免得给这帮将来的同僚们留下口实。   在一番形式上的挽留无果后,艾格直接从跟自己出城的一名侍卫中挑出了个熟悉南下路线的小伙子,命他加入对面的队伍,带领客人们前往女王眼下的临时居所。   无垢者们以令人赞叹的效率和整齐程度从稍息状态切回行军模式,伴随着装了一个向导和三名领队的马车顶着小雪绕过后冠镇继续向南方行进,一如来时那般迅速消失在视野中。   两根搅屎棍远去,带走了几乎隐约可闻的屎臭味……但艾格却丝毫没有感到愉快。   煞星离开,没必要与忌惮和厌恶的人呆在一起固然让人松一口气,但艾格却更清楚他们如此急着要赶往最后壁炉城的原因:对为臣者来说,最糟糕的事情某过于远离君主,渐渐失去了存在感和影响力了。骑龙赶来赠地参与人鬼大战的丹妮莉丝与她的御前完全脱节,这段时间以来完全处于艾格的掌控下,所能听到所能看到甚至所能思考的,全由后者决定——太监和小指头亲身赶来赠地,又赶路匆忙到甚至不愿进城休息,除了对自己的防备外,更关键的是急着要去从自己这个新加入者手中,抢回对女王的影响和控制力!   在享受了一阵能够“单独忽悠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的爽快之后,舒服日子终于结束了。而糟糕的是,在眼下后冠镇几乎要完成物理、舆论双重备战的最关键时刻,自己根本没法离开这里,跟那两个混蛋到最后壁炉城去“争宠”。   这意味着,自己眼下要面对还不仅是两根搅屎棍掺和进自己和女王之间,而是两根搅屎棍把女王架着走了!而自己……还只能在百里之外的后冠镇,无奈地看着局面发展!   怎样的忠臣也架不住对手的谗言,更何况自己压根算不上什么忠臣?可以想象,自己再让女王等上几天,与瓦里斯和培提尔汇合的她,就会在前者们的旁敲侧击和各种暗示下,开始对自己的南征安排、大王领计划甚至是脱下黑衣的决心和对她本身忠诚全都开始产生怀疑!更有甚者,一旦这两根搅屎棍也得知琼恩的真实身世、或是从老剥皮那儿“了解到”北境的态度和计划……   该死,原本尽在掌握中的局势,随着两桩意外的发生、两个麻烦人物的到来,陡然有了失控的趋势!   不行,不能再等了,必须得尽快开始行动,用事实消弭可能的麻烦和猜疑!   怀着好些天没体验过的紧张感,艾格带着人快步向后冠镇走回去,打算对计划进行针对性的调整,强行提前南征,而这时候,被离开的女王御前一行留下在原地……负责将无垢者领来后冠镇的一名东海望守夜人却高声叫了起来:“大人,请稍等!”   叫出声的士兵是个颇有些帅气的高个年轻人,他小跑过来,在距离几米外才被艾格的侍卫拦住:“在下东海望首席游骑兵埃恩·伊梅特,受指挥官卡特·派克大人的指示,前来向您当面汇报一些特殊情况!”   …… 第478章 计划与变化   世事无常。   及时赶到的无垢者援军从惊喜一眨眼变成惊吓,反而是随行而来、在短暂会面中他完全忽视掉的东海望向导,倒带来了好消息:驻守长城最东端的那一堆“守夜人弟兄”,自己先前往死里防备的威胁……不知怎的就忽然成了自己人!   听完埃恩·伊梅特神秘兮兮、自以为是劲爆消息的“告密”,艾格脑子里有些迷糊,一时也想不明白卡特·派克这自己曾经整过一番、按理说该得罪死了的对头——到底是走过了非同寻常的心路历程后摇身一变成了忠心下属,还是在玩计中计——假装投诚麻痹自己警惕,好到最后背刺自己一刀?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关键,因为不管是哪种情况,艾格都不打算改变原本计划。   他会仍旧命令卡特·派克:带其所有仍余力气执行巡逻任务的亲信,在“远征”开始前几天带上给养,出塞进行“探路”。   若卡特没有阴谋,那把这趟行动当成一次普通的拉练演习便是,而若反之……无论东海望和北境人们商量好了怎样精妙的反叛计划,都会被近两百米高的绝境长城和一支接手东海望要塞的部队碾成齑粉。   临冬城内那场会议的真实情况,艾格早已通过各方面的情报彼此对照、印证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管卡特·派克到底参不参与这场史塔克家主持的密谋、站在哪一边,最终结果都不会有丝毫变化:无论北境的间谍们如何奔走、串联、谋划组织对付自己的联合阵线,并最终决定在自己率军出塞时起事,自己都会在一个远早于他们所定计划、包括下属在内任何人都预料不到的时间点突然南下而非北上,并通过一次教科书般的急行军——千里挺进北境腹地,在史塔克家反应过来前便兵临城下,并在北境诸侯们反应过来开始聚集军队前一锤定音。   艾格一点也不怕卡特·派克与自己为敌,但对方一反常态地选择站在自己这边……固然不算坏事,却反倒增加了局面出变故的概率:不可靠的队友往往比敌人还可怕——自己利用舆论点起了一把火,煽动仇恨情绪为战争铺路,到目前为止,这把火依然在控制之下,上面烤着的也全是自己名单上选好的敌人。可,一旦诸如卡特·派克这样突然转变态度的新入局者,为急于表明立场、展示忠心,而不加思考地逮捕北境间谍、或是将他们正寻找盟友密谋推翻自己的消息捅出来,那就无异于把史塔克家也扔进了火堆。   自己“不希望风暴席卷到朋友”的私心落空事小,仇恨的火焰在新的“燃料”被投入后彻底失控,导致与北境全面战争再无避免的可能,最终烧到了自己身上,才是最糟糕的后果。   种种考虑,让艾格陷在一个很滑稽的境地里:虽然是密谋的对付目标,但他不但得在接连得到告密的情况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反而还得为罗柏·史塔克这个漏洞颇多、保密工作也进行得一塌糊涂的阴谋擦屁股——替他的对手隐瞒他们正在进行的计划!   ……   “你们做得很好。”艾格抑制住苦笑的冲动,满脸严肃、毫不吝惜语句地开口赞扬,并再次给出了似曾相识的回答:“回去告诉派克大人,我这边已经收到消息,会开始想法应对,感谢他的及时告知。但在最终决定出炉前,我要求他严守秘密,绝不泄露分毫,此事万分重要,务必转达并确保做到。”   “明白!”年轻的游骑兵点点头,停顿一秒后,却将话题转向了另一处,“还有一件事,大人。在下听闻龙女王抛下唾手可得的君临和铁王座、前来长城救场的事迹后深为感动,并决心报答她的大公无私。不知总司令您能否给个机会,让我也可以……在为女王陛下夺回铁王座的战争里,为她做点什么?”   昨天,埃恩还在劝说卡特·派克推翻艾格自己当总司令,但在读完这个男人给东海望指挥官的一份命令,而今又亲身来到后冠镇耳闻目睹之后,他才猛然意识到:东海望首席游骑兵、要塞指挥官……这些自己费力争取到或是仍在追求的东西,在真正的野望面前简直就是狗屁——不,狗屁不如!跟着面前这人混,才更有前途!   他要改换门庭,跟艾格一起跳出赠地!   艾格抬起眼皮瞥了说话者一眼,瞬间便弄清了情况。   一个投奔者。   像埃恩·伊梅特这般,和自己一样不甘生死于斯、想要脱下黑衣改变命运的不安分子,守夜人军团内绝不在少数,艾格所需做的就是将他们辨认出来、择其中优秀有能者拉拢培养,壮大自己的力量。   由于距离相近和艾格曾在此服役的原因,黑城堡中符合要求的人物早已被他吸收进队伍里,但影子塔和东海望里的,则因为距离较远,彼此不熟悉、与艾格打交道不多等原因,还有许多没能上车。   其中,前一帮倒霉蛋已经随着战死沙场而永远失去了机会,而后者则还来得及赶最后一班车——眼下站在艾格面前的,显然就是其中脑子比较活络的一员。   平心而论,面前这个射术惊人,击杀记录里赫然有着两只异鬼,比自己更担得起“异鬼杀手”称号,且据说剑术也相当不错的英雄人物……哪怕仅凭这一身硬本事脑子里空空如也,只要能证明自己的立场,艾格也很乐意拉其入伙当个贴身侍卫用。但眼下,在这个敏感万分的时间节点,他实在没心思精力来考察对方可靠性,或冒险信任于他。   稍加斟酌,他有了决定。   “机会,多的是,永远会为有能力有准备的人留着。”艾格意味深长地盯着东海望首席游骑兵的眼睛,用表情和语气明示自己并未无视对方的自荐和请缨:“但眼下,挫败史塔克家的阴谋和塞外远征消灭残余异鬼才是重中之重。前一项任务,我会亲自确保不出差错,而后一项,就需要阁下这样智勇双全的守夜人汉子来执行了……既然局势有变,计划自然也要做出调整。我决定将远征从下月提前到一周后,将这个消息带回东海望,辅佐你的指挥官保守好秘密并圆满完成这次塞外巡逻。待一切事了,安全地返回长城南后再来找我,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有合适的位置还空着。”   船越大,掉头越难。虽然胸中早有成竹,但再充足的心理准备也没法扭转现实规律,赠地固然算不上庞然大物,但要将它的整个状态从“战略防御”切换到“可随时出击”依然需要过程和时间。艾格公开宣布的计划是“在一个月后正式开始远征,而三路先锋则得提前一天出发,为后续大部队探路并提供引导”——但事实是,所谓的后续大部队压根不会按计划行动。   他会在将可能搞事的威胁分子放逐到塞外后,于翌日调动大军,分其中一小部分前往占据控制黑城堡、东海望和新影子塔三大进出长城的通道,扼住三路“先锋”回家的路,而剩下的精锐主力,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南征。   计划很明确,但即使是向最心腹的下属艾格也没透露的是:即使是这个已经做足了造势和战略忽悠的公开方案,也依旧有不实的部分。   艾格会在这“一个月”的最后期限流逝过一半——即还剩两周时再发一道命令,宣布计划有变,远征提前开始,以打乱任何可能威胁到自己的阴谋诡计。   一个月是能做好充足准备的时间,而两周则只能确保不出大疏漏……与出其不意得到的收益相较,这点缺陷显然在可接受范围内。   而现在,随着瓦里斯和小指头双双来到北方搅局,艾格不得不咬牙,将这个已经缩短了一半的时限,再砍去一刀。   准备不足带来的糟糕影响必然会在南征过程中不断带来困扰,但艾格相信:这绝对比让丹妮莉丝在大太监和小指头的耳边风下多等一周的风险要小!   …… 第479章 梦境访客(上)   原计划的半个多月绰绰有余,想怎么玩弄都没问题,但如今局势突变大砍到一周,在备战时间极限压缩的情况下,想事情依然顺利,自然不能再连下属们都一起瞒着。   送走来自东海望的报信人和投诚者后,艾格立刻召集后冠镇的核心管理人员开了一场紧急会议,将自己突然做出的新决定公开宣布,并在压下所有人的不同意见后认真地商讨了“在只剩一周时间备战的情况下,哪些重要性较低的工作可以略过或延后”这一议题,再就讨论结果进行了新的工作分配和日程安排……最终制定下南征计划的“真·确定版本”。   等到将由“提前起事”这重大决策改变导致的后续影响大致理顺,做好战略平稳开始和入轨的一切准备,时间已近午夜。磨刀不误砍柴工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艾格早已从实践中领悟出首脑不能事必躬亲、要敢于把事情交给下属并给予充分信任这道理,身心俱疲的他没有再强撑着继续工作,而是回到房间内简单梳洗后躺上床,准备用足够的休息来确保有充沛的体力精神,以更好的状态和效率来迎接新一天。   ……   灰蒙蒙的天幕下,细雪纷飞,偌大的后冠镇内堡,人踪全无。   艾格在一片萧瑟的场院没走两步,就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从很小起,他就有一项毫无用处、也不算很稀罕,但十分有趣的特殊能力:清醒梦。   只要他做梦,且梦境与现实有可辨认出的诡异和差别之处,他就会迅速发现这一点,从而搞清楚自己是在做梦。   若仅是如此,那自然不值一提……但他比普通的清醒梦拥有者厉害的地方在于:经过长年的熟悉和自我训练,他已经将看穿梦境的概率提升到90%以上,且成功解锁了控制自己梦境的大量权限。   艾格,是清醒梦拥有者中罕见的,高阶控梦者。   控梦者不会被梦境的自然发展牵着鼻子走,而是无所不能:既可以像创世神一样任意揉捏塑造梦境世界,也可以赋予自己想象力范畴内的一切能力,还可以让自己想见的人出现在面前、让自己想要的事件发生……并为所欲为之为所欲为,干出些平日里在现实中绝不会干的傻事、蠢事或坏事,充分满足人性深处阴暗的欲望或新鲜感,却不用为此承担任何后果和心理负担。   好吧,纵然把这本事吹出花来……它也依旧是项毫无卵用的技能。   但,反正睡觉的时候也不能干别的,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艾格虽能分辨出自己在做梦,也能任意控制梦境,却终究没能找到可以自行决定“某次睡眠要不要做梦”的办法。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做梦的次数也与日俱减,在清醒梦里肆意妄为的体验也便日渐变得稀罕……实际上,他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   走过铺满积雪而显得洁白无瑕的后冠镇内堡场院,艾格开始思索该拿这次清醒梦找点什么乐子,然后就一眼望见十几米外的办公楼前站着的某人。   准确地说,是一位背对着他的银发女子。   与寻常意义上灰白色的“银发”不同,这位女子的满头秀发才是真的“银”发——它们简直就像是熔化的纯银一样闪闪发亮,若非轻风吹拂略微扬起的发丝能让人辨认出那确实是头发,艾格都忍不住怀疑那是水银或某种类似的液态金属。   是丹妮莉丝,似乎还是美化版的!?   艾格大致明白发生什么了:自己有一段日子未近女色,生理需求作祟之下,潜意识便在梦境中化成了一个美女,供他排遣欲望用了。   在现实中,他仍恪守管住吊的自我控制,是因为大事未成、仍需谨小慎微。但这是梦境,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对现实产生任何形式的影响和干扰,当然无需这些没有意义的自我设限,能在这里提前体验一下享用女王的滋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用这个当做今晚的梦境消遣吧。   主意一定,他嘴角微微上浮露出笑容,朝那位神秘女子走去。   一步、两步……他缓慢而不急躁地逼近目标——作为一个老司机和资深的清醒梦者,他有足够的经历体验能在梦境中模拟出任何该出现的感官体验,且同时保持梦境稳定,几乎不会遇到情绪起伏导致在最后关头醒来的窘境。两者间的距离渐渐接近,那位女子也在他走近到还剩几米时转过身来,却不是丹妮莉丝,而是另一个面目全然陌生,但有着毫不逊色的惊人美貌的年轻女性。   梦境里,不是不该出现从未见过的脸的吗?可,如果自己见过这样的女子,应该印象深刻才对,怎么可能觉得陌生?艾格略感困惑,但更吸引他注意的是:对方漂亮的脸上有着小巧而精致的鼻子,宛若初樱的薄嫩唇瓣尖翘微噘,美貌里含着明显的东方人特征……还有双亮到发光的紫色眸子,在一切都不那么真切的梦境里如指明灯一般耀眼,放射出的目光亦如利剑般尖锐,摄人心魄。   这是谁,怎么回事?   艾格心里暗暗奇怪,但对这个自己梦境幻化出女子的绝顶美貌感到满意,脚下并不迟缓地继续走近,伸手就要去拉她。   年轻女子那近在咫尺、令人过目难忘的俏脸上浮现出一丝迷惑,然后便做了件完全出乎艾格预料的事:后撤一步避开他触碰勾搂的动作,迈退出去的脚还未落地便化作一道炫目的流光——在扑面而来的气流中,“闪现”到了艾格侧面数米之外的另一个位置上!   “你干什么?”两人重新对上视线,带着同样的惊诧表情,异口同声地问道。   一个是奇怪对方为何做出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无礼举止,另一个则是纳闷:梦是现实的投射,换言之,梦里能出现的东西,控梦者一定在现实中见过相同或类似的……可现在,一个潜意识具现出来供他消遣的人,居然能以他没见过的方式抵抗?   艾格被这前所未见的神奇手段震住了几秒,随后顿时不信邪起来:自己可是这梦境的主人,还奈何不了你一个潜意识化成的小女子?   心念微动,他以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方式施展了一项能力,凝结年轻女子身周的空气限制住她行动,同时周围的建筑大门在砰砰声里打开,艾格以意念具现而出的下属——数名面目模糊的高大黑衣人气势汹汹地扑向场中已经被定住身的女子,誓要将她擒下并扒光了送到主人的床上去。   女子僵在原地眨了下眼睛,有那么一刻似乎是要束手就擒……但下一秒,便再次施展了匪夷所思的手段。   梦主人清晰地感觉到:女子将身体中之前压抑某股力量的阀门打了开来。以她苗条的身躯为圆心,地面上的积雪被这股力量震飞到半空中……片刻之后,控制这股力道的机关彻底放松,不可思议的庞大能量汹涌地喷薄而出,一道仿佛热核武器爆炸一般的气浪冲击波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艾格感觉自己像是潮水中的一块小礁石,任由足以毁天灭地的巨浪从身边一拥而过却无反抗之力。通常情况下,梦境里玩脱被吓到、死了或重伤会让他直接醒过来,但不知为何这回此事并未发生。他意识凝聚成的壮汉下属首先被这股狂浪撕碎吹散,然后是周围和后冠镇内堡一般无二的建筑和城墙,房顶被刮飞、砖石和梁柱坍塌倒下,再过片刻,大地也在这不可阻挡的力量面前开裂崩解,最终,整个世界都被这股匪夷所思的力量摧毁并吹飞到无穷远处消失在视野中,目力能及之处,再无任何有实体的物体存在,只余一望无际的滔天烈焰,以及那名浮在这片火焰海洋之上的银发女子。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   听着女子没好气地质问,艾格闭上张大的嘴,这才回过神来。   他没有醒,是因为那股澎湃的力量丝毫没有触碰伤害他,而是仅摧毁了整个梦境,自己现在也正脚不沾地、不上不下地浮在半空中!   这是什么鬼剧情?自己只是想在醒来前,趁着有限的清醒梦时间找点乐子而已啊!   到这时,艾格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正常。然而,睡梦中并不那么完整的理性和自制力、以及一个清醒梦者强烈的好奇和见猎心喜,让他依旧没法安分下来:这女人摧毁了自己潜意识构成的后冠镇,但梦里的东西摧毁多少遍也依旧是在梦里——那么,对方能使用的神通,自己在看过之后,只要想,应该也能立刻掌握并使用出来才对。   心念再动,周围无边无际的火海果然再次沉浮,炽热的金红火焰屈服于梦境主人想象力的无上权威开始减弱,最终熄灭成虚无,而在这一片如同外太空的漆黑空旷里,轻物上浮、重物下沉,天空和大地在艾格的意志之下再次开始成形……   银发女子本该生气,但头一回遇到敢冒犯和无视她的人,不知为何就是愤怒不起来。她哭笑不得地扶额,拿这好奇宝宝无可奈何——艾格赢了,这确实是他的梦境,如果他不肯住手,在自己也不希望弄醒他的情况下,两人彼此一来一回可以玩到天亮,那正事可就耽误了……   摇摇头,她重新抬起头来,像个拿熊孩子没办法的母亲一样叹了口气:“艾格,再玩下去,你可就要醒了。”   “嗯?”正玩开天辟地玩得不亦乐乎、连原本一逞淫欲的打算都忘了的艾格心中一动,终于停下了正在干的事情,“你,知道这是梦?”   “我当然知道这是梦。”银发女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清醒的做梦人,她双臂交叉抱于胸前,皱眉问道,“那么,现在,你能停下胡来,好好听我说话了?”   ……   直觉上,艾格觉得:在知道这是梦的情况下,依旧和梦境里的某个角色一本正经地进行沟通是件很滑稽的事情;但理智上,在见识对方连番施展神奇手段和语出惊人之后,他开始醒悟和意识到:面前的陌生女子,可能确非自己的意识产物……   而若真有某位存在,有能力化身闯入自己的梦境与自己对话,那哪怕仅仅出于谨慎,自己都不该继续玩弄梦境,挑战对方的容忍极限了。   一番简单的权衡利弊后,艾格收起随意的表情,悬在梦境中尚未成形的天地间微微欠身,正色开口:“请容我为方才我冒犯道歉,在下方才误以为——您也是我梦的一部分了。敢问女士,您是?”   “我们没见过面,但你一定听过我的各种名号。不过,考虑到你给我减轻的压力和对人类世界的卓越贡献,也出于交流的坦诚和礼貌,我会告诉你我的现实身份。”女子并未摆架子或故弄玄虚,而是直率淡然地直接回答,“我乃真龙之女,拉赫洛·佛斯特。”   …… 第480章 梦境访客(中)   如果艾格研究了解过瓦雷利亚的历史,或是简单看过丹妮莉丝在亚夏时得到那本《驭龙要典》,那他一定会在神秘女子自报家门后立刻意识到对方的来历。   但他没有。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在原先世界里不可能了解掌握连创作者都还没写完的背景故事;而作为一个在冰火世界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大忙人,他也压根没有时间和兴趣去研究一个狭海对岸早已覆灭的古老帝国。   所以,他只是偶然听说过“佛斯特”这个词汇,隐约记得那似乎是一个曾经有名的瓦雷利亚姓氏,除此以外便毫无概念。   他不知道“佛斯特”乃瓦雷利亚四十大龙王家族中历史最古老、俗称“源初龙王”们的姓氏;他也不知道无论是坦格利安、瓦列利安,还是那些在末日浩劫中陨落的古老瓦雷利亚家族或是没有姓氏的私生子们——凡是能骑上龙或是与龙骑士们有血缘关系的狭义“瓦雷利亚人”,只要往上追溯,在尽头或接近尽头处都必然有一个姓“佛斯特”的祖先;他更不知道,终瓦雷利亚自由堡垒这个庞大帝国建立到毁灭的漫长历史,无论其内部派系间怎样彼此争斗、互相倾轧和残杀,佛斯特家族都始终排名第一、高高在上凌驾众生,永远是那个成员最稀少,身份地位却最超然、崇高、绝无人敢招惹的家族……   他对神秘女子的姓毫无了解,用“啥也不知道”来形容都不为过,但再多的不知道,也绝不会影响他听过对方的名。   这个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神秘女子,居然自称是影子与烈火的神、光之王——红神拉赫洛!   ……   艾格对于这个世界“神”的认识,经历过一段反复而曲折的演变历程。   无论是冰火故事的原著还是改编电视剧,所谓“神”都从来没有直接露过面或是展现过明确的神迹,从头到尾都是一帮人在喊着“这是神做的”、“那是神做的”……却仅是口胡而无证据。艾格曾经由此猜测,无论是红神教信仰的拉赫洛、先民们推崇的旧神、还是无面者们嘴里神神叨叨的死亡之神,都不过是一帮别有用心的巫师或普通人们出于各种目的编造出来的幌子:那些掌权者或有超凡能力的人,将自己的阴谋手段或魔法咒语生搬硬套解释成是神的所作所为,以此来掩盖自己的能力、合法化自己的行为、借神的威慑力来恐吓敌人和保护自己。   这套理论确实能解释不少东西,但在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不久便面临考验:艾格渡过最初的适应期进入主线剧情后很快发现,虽然这个世界多了自己一个穿越者守夜人,但无论是威玛·罗伊斯第一次带队巡逻便遭遇异鬼战死、还是班扬·史塔克为寻找前者亲自出塞然后有去无回、乃至在临冬城尝试阻止布兰遭遇意外……尝试改变这些重要剧情的努力,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当时脑子里一团乱麻的他忍不住怀疑:这个世界兴许真有什么“冥冥中的存在”,会紧盯着一切、强迫剧情按原线发展?   这是一个相当打击积极性的糟糕判断,幸而后来发生的事情很快推翻了它。剧情显然是可以施加干扰改变的,且走偏程度会随着自己离风暴中心从远及近、认识的关键人物从少到多、地位的由低变高和影响力自弱到强而不断提升。之前的几次失败,不是因为人微言轻和大势所趋,就是因为选错了时机和对手、从而注定徒劳罢了。   “冥冥中的存在”也许确实有,但它们绝没有如人一般的自我意识、情绪或明确目标要强制剧情沿原路发展。红神和寒神这对有明确迹象表明真实存在的宿敌,也应该不过是两股相生相克,毫不自觉却本能地互相永恒对抗着的混沌力量罢了……神在某种意义上来讲真的有,但祂或祂们,绝不会闲得跑来和某个人类个体过不去,自己没必要做任何事都将其列入考虑因素。   以上,就是经过几度波折过后,艾格对冰火世界超凡力量的最终判断。   他通过迹象来进行分析和猜测,并遵循判断结果,大胆而果断地在维斯特洛活跃和奋斗,果然再没什么邪门事发生,最终从一个别人甚至不会多看一眼的小兵,混成了现在一举一动都能牵动着许多人神经和命运的大人物。   可眼下,却有一个神秘的家伙,以银发女子的形象进入了自己的梦境……还自称是红神拉赫洛!   她到底是真是假?如果真是本尊,那她在自己梦境中的模样,到底是她的真实外貌具现,还是为让自己降低防备心、更容易接受而幻化所成?还有,她此行目的是什么?   ……   大堆念头和疑惑积聚在心头,但艾格没有问出口,在梦境里,任何问题和证明都毫无意义。而面对一个自己很显然奈何不了的访客,最好的选择就是老老实实地顺着她的想法走,听听她能放什么彩虹屁。   “久闻大名,拉赫洛女士。”艾格恭敬地说道,不久前还以为再不用对任何人装孙子,谁想如今居然有神冒了出来,“有什么需要在下为您做的吗?”   “不少,但大部分你已经完成,剩下的一些也不是我来找你的首要目的,就先不提这个吧。作为我在对付你们称之为‘寒神’那家伙的这一战里的得力帮手,我决定给你些许奖励,以示表扬。”见艾格终于肯放弃捣鼓梦境好好说话,银发女子的表情柔和了许多,“第一件奖励是,一个忠告——塞外可以去,但千万不要越过霜雪之牙或鬼影森林最北端的那几个冰湖继续前进,妄图发现新世界或永久消灭威胁。”   艾格略微一愣,没有接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原本就没打算进行塞外远征,那只是一个骗局罢了,怎么会连一个神都骗到了?’。”银发女子一声轻笑,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男人的真实想法。“我并不是神,只是一个被神话化了的人罢了,但记住一点:有些人虽然不是神,但当他的注意力被一个凡人吸引时,他对这个人而言和神没有多大区别……而现在你就是那个人。我对你的盘算和计划一清二楚,但我依旧得提醒你这一点,以防你将来闲得没事干了,打算前往这片大陆的北端,去一探寒神的真面目。”   “嗯,你现在肯定又在怀疑我是要养敌自重,或干脆就是那个所谓寒神派来的了。”女子像能看穿人的所思所想一样继续说道,“而为了消除你的这一疑虑,我给你的第二件奖励就是,一个故事,真实的故事……有关这一切的解释。不要轻视这一项奖励,你可是这个世界唯一能得此待遇的凡人,连我最忠实的信徒,都从来别想让我对他们多说半句话。现在,问我:为什么我要自称是‘真龙之女’。”   你讲你的,干嘛非要我参与互动?这哪里像个神的样子!   那点上位者的自尊和倔强让艾格不是很愿意按对方说的来玩什么你问我答的过家家,但他同时也清楚——自己只是在凡人里混得还算可以罢了,那点尊严和骄傲,在一个能进入自己梦境,而即使是在这梦境里自己也奈何不了她的高人眼里,恐怕不值一提。   他没迟疑多久:“为什么您要自称是‘真龙之女’?”   “因为我的母亲真的是条龙,或者说,是条真龙。”拉赫洛毫不犹豫地答道,“把你现在脑子里冒出来女王的那两条宠物扔出去——用我母亲的话来说,‘它们也算是龙?’。丹妮莉丝养育大的那三条东西,充其量只能算是龙兽……与龙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缘关系、外形相近的庞大野兽罢了!我母亲,是一条拥有理性和智慧、讲文明和道德、掌握语言文字和魔法咒语、甚至能在人形和龙形间任意变换的高等龙族,那才叫真正的巨龙!我们瓦雷利亚人自称拥有真龙血脉,这是一个对事实的诚实描述,而不是某种抽象的文化概念或自吹自擂!”   这么吊?那为什么全世界人都没听说过或见过所谓真龙?   “这个世界只有我母亲一位高等龙族,她并非生长于此,而是在许多年前,肚中还刚刚怀上我的时候,遭到我父亲的姐姐——那个我从未见过面的姑姑嫉恨和敌视,施计偷袭放逐入时空裂隙……而来到这个世界。”拉赫洛语气平淡地说道,随后若有所感地瞥了眼露出见鬼般表情的艾格,笑了:“怎么,莫非你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亘古以来首位、还是独一无二的外来者?哈,那可真是莫名的强大自信。”   艾格压根没有回击嘲讽的心思,听闻另一位穿越者、或者说穿越龙存在的消息已经足以让人震惊,而自己最大的秘密被像一张毫无价值的废纸般三言两语戳穿,就真的让他惊得连思维都几乎要停止运转了。直到这时,艾格潜意识里才意识到:对方之前说‘我对你而言和神没有区别’,恐怕还真不是虚张声势,她自称是拉赫洛,就这一下便猛然变得有可信度起来。   脑子一片空白了两三秒,艾格才回想起来自己现在最该干什么:既然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对面前这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秘密,那比起震惊,自己更应该的是……   他脱口而出:“那我到底是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的?还有机会和办法回去吗?”   …… 第481章 梦境访客(下)   “提问环节还没到,亲爱的预言之子。”拉赫洛对艾格开始相信并追问的态度感到满意,却摇摇头拒绝了回答,“听我讲完,答案自在其中。”她丝毫没在揭穿艾格穿越者身份这小插曲上浪费时间,而是径直继续讲述,“在我母亲进入、准确地说是被放逐入这个世界时,这里被另一位原生的主宰占据并视为私人领地,我母亲的凭空出现被其视为入侵,很快收到原主人‘尽快离开’的要求。”   “不得不说,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只可惜搞错了前提:我母亲并非这位土著神认为的——是一位过路的时空旅行者,她并没有能力自行在不同的世界间穿梭。尽管很为打扰别人而感到抱歉,但我母亲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自己遭遇的困境,并请求接纳和拥有最低限度的生存空间。”   “你肯定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那位土著神并无慷慨这项美德,之所以没有一见面就动手,完全是因为察觉到来者不好对付罢了。但当我母亲拒绝离开,甚至要求对方割让出瓦雷利亚半岛——当时它还不叫这个名字——作为领地时,战斗终于不可避免地爆发了。”拉赫洛没有再戏耍艾格,要他问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而是略微停顿后很干脆地接着说:“世界主宰和一位跨世界入侵者间的战争,可以想象,那必然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但我没法向你描述战斗过程,因为它发生时我还在母亲的子宫里,连蛋壳都还没形成。但结果显而易见:虽然我母亲在真龙中算不上强大,且刚刚经历一场毫无准备的时空旅行,还处于有孕的状态……但一个弱魔世界的原生主宰也没厉害到哪儿去,这场势均力敌的战斗最后以我母亲取胜而告终。那位吝啬而暴躁的土著神,原本想保住一个小小的半岛,结果却失去了整个世界,连带躯壳都被我母亲摧毁,几乎形神俱灭。”   “几乎?”艾格抓住机会吭声。   “几乎。”拉赫洛点头重复,“作为世界的前主宰,那家伙终究是有些底牌和保命手段的。我母亲没有消灭他,作为一名以守序善良为宗旨的高等龙族,意外闯入别人家受到驱赶,却反手把主人暴揍一顿后赶出了家门……在这种得了便宜的情况下若还穷追猛打不肯放人一马,在我母亲的道德接受能力之外。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也受了伤,且因为激烈的战斗早产,在废墟中生下了我,没有能力再继续追击。”   ……   龙是卵生动物,怎么个早产法?难不成是变回人形态后流产?   艾格心中好奇,但并没有提出这种不是很妥当的提问,而银发女子显然也无意解释——她悬在空中未动,但周围方才梦境被摧毁而留下的黑漆漆一片——艾格尝试意念重塑梦境未果的半成品混沌,就这样在他眼前仿佛放视频快进一样涌动变化起来:无穷远处飞来无数闪着微光的固态物资,飞快地彼此碰撞、互相环绕、沉淀、聚拢和堆积成一团快速变大的固体,最终演变成一个飞速自旋、冒着通红光芒的巨大球体,占据了两人视野中的大半。   艾格刹那间便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一个初生的固态星球。   拉赫洛和自己,恰好就在它的近地轨道上,得以用上帝视角俯视其表面!   但变化并没有就此停歇,新生行星并没有维持多久表面布满岩浆的状态,而是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变化中又展示了一遍星球演化的大致过程:熔化的表面渐渐冷却凝固,液态水在低洼处汇聚形成海洋,陆地也由荒凉开始变得渐渐富有生机。大约半分钟后,这场梦境里的全息“世界形成科普快放”终于减缓速度,那颗已经表面蓝绿一片的星球终于停下了发狂似的转动,时间逐渐放慢,最后暂停在当下,一片被两汪大洋夹着的狭长陆地奇准无比地正对着在高空中俯视一切的两位梦境游客。   那就是维斯特洛,艾格迅速从脚下陆地的形状分辨出这一点,并丝毫没费力气就在这片陆地北端、一片青灰和雪白色的交界处看到了那道几乎横跨东西的白色冰墙——绝境长城。   这明明是自己的梦境,怎么对方反倒操控起来更得心应手?   艾格不满地嘀咕着,但大概知道原因:就像处男没法在梦境中体验到男欢女爱的真切滋味一样,熟练的清醒梦者虽然在梦境中拥有一切权限,却终究没法只靠想象力就搞出自己从未见识或拥有过的东西和能力——简而言之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触及到作为凡人的自己的——想象力盲区了。   女子飘到他身侧,与艾格并肩望着脚下的维斯特洛大陆,抬手指向了长城的西北方:“母亲将那位敌人驱赶到了永冬之地——那片被极地冰盖笼罩,因仿佛永远都是冬天而得名的无人区,将那里作为留给对方的容身之所,并与之达成了单方面的约定:只要他不踏出那里,自己也不会再咄咄进逼,赶尽杀绝。”   原来,这个故事与现实是以这种形式交汇,“寒神”竟是这个世界原本的主宰,它是被另一个外来者赶到那里去的!   恍然大悟后,艾格心中震撼:若这故事为真,自己和那位非人类的穿越者“前辈”比起来,可实在是瘪三得很,亏他还开始沉浸在“自己是个大人物”的感觉里了!   但赞叹和憧憬不过半秒,他便发现了故事合理性上的问题:“这么说来,我们费尽心力与之对抗的敌人,不过是您母亲当年饶过一命的手下败将?可它如今越过了您母亲给它划定的红线,侵犯了人类国度,您或您的母亲为什么不仅不出手给予惩罚,反倒让我们不要靠近或尝试去消灭它?”   拉赫洛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在梦境里也保持如此清醒理智、思维迅速的凡人,她饶有兴致地望了艾格一眼,点点头:“问到点上了,所以故事还有蛮长的后半段……鉴于距你醒来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我们最好加快速度。”解释了一下言语间急切的原因后,她并不迟疑地向下讲述,“我母亲是一条真龙,通常情况下——即生活在某个中等或强魔世界里时,即使不能完成迈入下一个层次的质变性跨越,也会有漫长的自然寿命可活。但在这个魔力本就稀薄,而哪怕就这么丁点浓度都还时常不稳定的世界里,她就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鲸鱼,处处受制,活得很不痛快。因为无法获得足够的能量,她在那场大战中的伤势始终未能痊愈,在诞下我仅一百年后,便因为衰老和暗伤而与世长辞。”   原来那条穿越龙死了,艾格一皱眉头:那难道寒神不会尝试夺回世界,而是继续老老实实呆在仇敌划定的牢笼里?   “你们口中的那位寒神,在发觉我母亲离世时确实不安分地想要夺回这个世界的控制权,且在最初趁我不注意取得了颇丰厚的成果,但它很快便发现:它从未放在眼里过的我,它敌人的女儿,居然在短短的百年岁月里,就成长到了远比母亲更强的程度!在一番简单的试探性交手……即那场你们人类称之为黎明之战的对抗过后,发现不妙的它便果断地打消念头,认输退回了老巢,继续缩在永冬之地装死。”   “我当时曾考虑过费些功夫彻底消灭这一隐患,但一来嫌麻烦,二来太过自信而觉得没必要……当然,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更忙于另一件事而暂时放下了这一念头,直到后来意外发生。”   快而不乱地讲述着过去的女声停顿了一下,忽然重新望向艾格:“你应该再问我一次,为什么我要自称是‘真龙之女’。”   我更想问的是“什么意外”啊,艾格翻了个白眼,但事已至此,便干脆一条路走到底了:“好吧,为什么?”   “因为我母亲是真龙,但我却不是,我只有一半的真龙血脉。”   “嗯?”艾格满面错愕,全然掩饰不住惊讶:“悲风?”   “那是什么?”拉赫洛疑惑地皱起眉头。   “呃……没什么,既然您说您只有一半的真龙血脉,那另一半是?”   “这正是关键所在,尽管母亲很少提起这个话题,但很显然,我几乎与你们一样的外形和生理构造,显示我的父亲应该是一位人类。但他绝不是普通人……我就是证据。”拉赫洛没有纠结那个奇怪的名字,也许是想追问但不敢再多耽搁:“虽然我是真龙所生,但我落地就是人形;尽管没有我母亲那样在人与龙间任意变换的能力,但除了从没体验过有翅膀和尾巴是什么感觉外,我几乎在每一项素质都远比我母亲要强。我比人形态的她要强健、美丽、敏捷迅速,在对能量的感知和运用上也比她更轻松和高效,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我比她不可思议的更长寿。”   哦?   艾格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对方:也不知道这个美貌丝毫不逊丹妮莉丝,年纪看上去也差不多的家伙,活了多久了?   “由于魔力枯竭,本该能轻松存活上千年的母亲,仅仅一百多岁便寿正终寝……而我,尽管同样受到魔力稀薄的困扰和折磨,却轻松地活了数千年而不见任何衰老的痕迹,更别提寿限临近的预兆。”拉赫洛扭头对上艾格的注视,很满意男人眼中露出的敬畏和退缩。至少,这下他没勇气再毛手毛脚地想在梦境中冒犯自己了,“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结果,我血脉的另一半,应该来源于一个强大无匹的人类——嗯,我更愿意这么概括:我的父亲,应该是一个强大的人类神祇。”   …… 第482章 末日浩劫?   确实,如果面前这位女士的“姑姑”……有实力将她的母亲——一条真龙放逐出原本的世界,说她是神也毫不为过。可以想象:这样一位神级存在的弟弟、也就是拉赫洛的父亲——显然也不会是个凡人。不过,也不知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让这位“神仙”姑姑,要在弟妹怀着自己亲侄女的情况下,依旧痛下狠手,将她放逐出自己所在的世界?   是人类与高等龙族间的种族矛盾冲突,还是其它什么复杂的情感纠葛?   “我姑姑爱上了自己的弟弟,并自认必将是他的妻子和孩子的母亲。”拉赫洛不知是看穿了艾格的疑惑,还是本就打算全解释清楚,总之丝毫没给他胡思乱想的余地:“但我的父亲却始终不肯接受,坚持要寻找血亲以外的配偶。在这种情况下,当母亲怀上我的消息传到她耳中时,便一下子点燃了我姑姑的全部怒火,不可避免地引发了后面发生的一切——你干嘛做出那副奇怪的表情?难道你认为,神祇一般强大和超然的存在,也会受你们凡人那些古怪而乱七八糟的伦理约束和限制吗?”   她耸耸肩,似是不愿在这种家丑的话题上多费口舌:“半龙半神的我,在人生的最初阶段便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成长速度,早早就感觉到那道我母亲终究未能跨越的界限在前方不远处等着我,隐约可见——触及只是时间问题,跨过也绝非难事。但,原本直奔那道门槛而去的我,却在即将结束人生的第一个百岁时开始遇到诡异的情况:明明清楚地感觉到自身潜力才释放了丁点,境界和实力的增长速度却开始停滞不前,卡在了一个不该存在的瓶颈上。我多方寻找原因,甚至不惜打扰沉睡养伤中的母亲向她提问,终于在几番追索后得出答案:问题并不在我身上,阻止我踏入更高层境界的,是外界因素——我所存在的这个世界,无论是能量层级还是自然法则,都已经无法再容纳更强大的个体。”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该说这种想法是偏执呢,还是太过自信?   艾格不是提利昂,他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开玩笑,什么时候必须得忍住了别嘴贱——他没有开口嘲讽,只点点头,静静地看着对方,知道必然还有下文。   “别问我为什么非得追求更高境界而不能静下来好好过日子,我不会回答这种蠢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一个凡人描述这种被束缚得呼吸困难的感觉,但一个例子能帮你理解我的困境:同一种鱼,在小河与湖泊里生存成长,所能达到的大小是不一样的——而我却是被养在了鱼缸里!鱼缸内的资源和大小决定了我的极限,这个世界无法承载和支持我继续迈向高境界的本能追求和渴望,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打破鱼缸跳到江河湖海中去这条路,我别无选择。”   艾格心中一动,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之前追问还有没有机会和办法回去时,对方让自己稍安勿躁——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有类似的念头!   “这就是您之前所说的:因为忙于进行,而无暇搭理寒神的那件事?”艾格谨慎地发问,浑然不觉自己下意识就使用了敬语。   “没错,我在寻找办法,重新打开世界间的通道,回到我母亲被放逐前所在、同时也是我父亲生活的那个世界。一个能孕育供养出我父母这样强大生灵的世界,不管是小河、湖泊还是大海,都绝不会比鱼缸更糟糕。”   果然,拉赫洛也在寻找回“家”的办法,但既然今天这场对话能发生,那说明,她多半还没成功。   “您不担心自己姑姑的威胁吗?她既然能出于嫉恨出手偷袭放逐你母亲,再见到你,难保不会再……”   “别以为就你聪明。”拉赫洛哼了一声,“我当然准备了应对的手段——只要撑过最危险的进入和寻亲阶段不被发现,待找到我父亲,我不相信得知真相的他,会任由他的姐姐继续伤害自己的女儿。但事实是,关键难点根本不在‘回到那个世界后该怎么办’,而是——‘怎么回去?’。”   对啊,怎么回去?   尽管讨论内容似乎已经随着拉赫洛的故事变得离题万里,但艾格总算等到了自己感兴趣的部分。   “据我母亲所言,‘于世界间穿梭’在她原先的世界是门独立的学科,是一项罕有人能熟练运用但确实可以掌握的深奥技能。遗憾的是,她的专精方向并不在此,因而对其一窍不通……这意味着我没法从她口中获得指导或支持,一切都得全靠自己来。在她去世过后不久,我便开始了这项浩大的工程:尝试在没有任何旁人能提供帮助的情况下,独立研究并掌握空间系的法术。”   “我花了几十年搞清楚所谓空间大概是怎么一回事,再花了几十年找出将能量作用于其上的原理和方法……但当我最终靠自学成才在这一领域有所建树,计算一番后却得出结论:撕裂空间所需要的法术强度,远远超出了我在这个世界所能拥有实力极限——想打破鱼缸,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但想要增强力量,却又偏偏得先离开这个压制我潜力的鱼缸……我陷在一个无法可解的死循环里,空间这堵看不见摸不着,无形无状却牢不可破的墙像笼子一样将我死死困在这里,让我丝毫动弹不得。”   艾格吸了口气,既为这糟糕的结果无奈,又为对方尝试离开这个世界的努力过程咂舌:也就是半神半龙,一出生就近乎不朽的她,才能有无尽的时间和精力来死磕这么一项……近乎无望的工作吧。   也不知,是否正是这枯燥而无聊的研究过程,才让她渐渐有了眼下这样一个:明明喋喋不休自己的倾诉欲望都极强,却非要盖上个“奖励”的外衣,还时不时就要逼人问自己问题好让谈话继续下去的怪脾气?   “您最后放弃了?”渐渐有些摸着对方性格的艾格,开始放开胆子加入到互动中来。   “没有,糟糕的推算结论确实让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在我最不差的就是时间。在暂时放下这一念头把注意力转向其他方面,在另外一些领域也进行了若干时间的钻研和摸索达到一定高度后,事情奇妙地应验了那句我的子嗣们创造出的谚语:‘每条大路都通向瓦雷利亚’。”   拉赫洛用丝毫没有情绪起伏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讲述着自己那足够凡人来来回回死十几次的碰壁和再起历程。   “首先,我找到了母亲当年被放逐来到这个世界时进入的准确位置……就在如今长夏之地和残余的瓦雷利亚半岛间、烟海里悬于半空中的某个点。那里的空间因我母亲被放逐而入遭受了剧烈的破坏,尽管已经被空间的自我愈合能力修复,但稳固程度较其它任意处依然要低许多,是最容易突破的点——经过推算,虽然在那里撕裂空间所需的法术威能依然在我能达到的程度之上,但至少不再像原来那样差了两个数量级而只剩下几倍,让我至少看到了解决问题的曙光。”   “之后,我在非空间魔法领域,为打发时间而进行的一些探索和尝试,则让我渐渐意识到一个自身的性格弱点:因为血脉的强大,我从小只靠自身的实力便能解决一切困难,吓退任何敌人,争取到一切想要的东西……但正因如此,我太过于相信和依赖自身个体的力量,却反而忽视了工具和帮手所能带来的便捷和助力。我总是下意识地陷入一个误区:如果一件事我办不成,那这件事就是不可能实现的。”   她挥手遥遥拨动面前的星球,将它从维斯特洛正对两人的姿态调整到另一个角度,让厄索斯大陆瓦雷利亚半岛的位置处在视野中央——和艾格所见过的地图不一样的是,这个瓦雷利亚半岛是完整的。   “在认识到这一错误观念并努力克服它后,一切都豁然开朗:我确实没法靠自己单独施展魔法便撕裂空间,但借助提前布置、建造法术强化装置和建筑等方法,任何施法者都能依靠外力,在特定的位置对特定的目标施展增幅强化后的特定法术,让法术强度远超个体所能实现的极限!这样复杂的手段在通常的生活和战斗中都毫无实用意义,因为以固定设施施展魔法需要冗长的准备步骤且无法应对意外。但,当目标是一道‘既不会躲也不会逃’的空间裂隙时,它就有了用武之地。”   “又花了数十年深入钻研辅助魔法后,我最终设计出了一个超大号的法阵,用以吸收汇聚天地间的游离能量增强我所要施展的空间系法术。如果它能顺利建设完成并投入运作,所能产生的能量强度,将足以撕裂任何一个被打开过的空间裂隙……嗯,相应的代价就是,想完成这一布置需要天文数字的人力和数不尽的魔法材料资源,绝不是个体所能实现,不管多强。这本该是阻拦我前进的一大难题,但有趣的是:在我这来来回回折腾想办法的数百年里,我的子嗣、子嗣的子嗣、子嗣的子嗣的子嗣们……他们靠着繁衍和半龙半神血脉的优势,在我浑然未察的情况下,便悄悄建立起了一个他们称之为‘瓦雷利亚自由堡垒’庞大的国度,且在我完全没插手相助的情况下便几乎征服了已知世界所有排得上号的原生文明,造就了一架巨大、完整而高效运转的统治机器,正好能成为我这个庞大设想完美的帮手和助力。”   “在我以始祖身份的逼迫要求下,我的子嗣后代们从世界各地抓捕俘虏来无数的劳工,掠夺收集来堆积如山的魔法物品和施法材料……最终,我以十四火峰为阵眼,瓦雷利亚腹地的广阔平原为底座,建成了一座从这一头都没法望到那一头的巨大空间撕裂法阵。”拉赫洛手指轻点,他们脚下瓦雷利亚半岛上,一串高大山脉的位置亮起了一个环绕群山的庞大圆圈:“在一个魔力潮汐达到最顶峰的绝佳时机,我启动了这个为之折腾了上千年、光动工建造都进行了数十年的庞大法阵,抽干了近乎半个世界的魔力,释放出了一个远超我能力极限的空间魔法,狠狠地扯开了我母亲进入这个世界时造成的空间裂痕。”   看着拉赫洛所绘制出的那个完整的瓦雷利亚半岛,再回想自己在穿越前后所看到的另一个版本的冰火世界地图,艾格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他想起来两份地图间的不同之处在哪了——面前这女子声称自己建造过的那个超级穿越法阵的中心,十四火峰及周边区域,现在应该是一片名为烟海,岛屿密集的汪洋!   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瞬间挤入艾格脑海:那场导致自由堡垒覆灭的“末日浩劫”,成因可能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他强忍着内心悸动,小心翼翼地询问以确认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然后法阵出了什么意外,诱发了十四火峰前所未有的剧烈喷发……导致瓦雷利亚半岛部分沉入海底,自由堡垒从此陨落?”   …… 第483章 天灾?人祸!   “猜错了,而且恰恰相反。”拉赫洛的嘴角折出一抹嘲笑意味的浅弯,虽无魅惑之意,却自有一股颠倒众生的韵味,“法阵最初的设计当然是有缺陷的,但数十年的漫长建造时间,给了我无数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来消弭事故发生可能的机会。几经修改的法阵趋近完美,启动后的运行状况良好,整个星球的大气都在魔力的震荡下泛起波纹,足以灭世的力量被汇聚到我母亲进入时产生的那道裂隙上,最终被法阵点燃,像捅穿一张破纸般将空间撕裂开来,打开的通道比我预计的要大数倍,甚至足以让我的子嗣们骑着龙穿越。”   “那……那问题出在哪里?”   “法阵没有问题,也确实打通了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门,但对面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世界……而是一个连天空和大地都不分,狰狞荒凉仿佛地狱,虽然确实能量充沛,但我绝不想待的虚空。”   “呃?”艾格被这连番转折弄得反应不及,干脆也不去管理表情了,“难道,你光急着打开那道裂缝,却忘了在法阵中设置某些可以……选择并锚定对面世界的功能?”   “我看起来像是个蠢蛋吗?”拉赫洛不悦地重又板起脸,“我不仅选择了母亲进入时打开的那道裂隙,还用她遗骸的一部分作了关键的定向部件,想着这样双管齐下,就算通向的位置不准,也不会偏得太远……但不知是强魔世界的壁垒本就更稳固难以撼动,还是我姑姑在对面设置了某种防御和抵抗空间法术的手段阻止我回家,法阵释放出的能量破开了这个世界的壁垒,却在另一面的世界被阻挡和偏转而未能击穿。”   “若仅是如此,打开的通道是连接了另一个不相干的随机世界,那倒也不算糟糕——我把法阵关闭,找出问题关键并等待下一个适合启动的时机再试便是。麻烦之处在于:我说什么也料不到:宇宙中还有把‘入侵其它世界’当成日常生活的种族。”女子皱起眉来,似是也是为不堪回首的过去所懊恼:“法阵信号被一群寻找目标期待着劫掠榨干下一个异世界的恶魔们俘获,并施法诱导到了他们的世界……我打算用来回家的次元通道,变成了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发起进攻的大门——还是我亲自打开的。”   把入侵其它世界当成日常生活的种族,还是恶魔?艾格目瞪口呆:大姐……不,老祖宗,你不是招惹了燃烧军团吧?   “当第一群恶魔穿越通道进入这个世界,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无数围观法阵启动盛况的子嗣们——瓦雷利亚自由堡垒最核心家族的驭龙者们帮助下,我轻而易举地便将来犯者悉数消灭……但待到我尝试关闭法阵,才发现一个糟糕的情况:法阵停止了运行,但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却并没有消失,而是稳定下来,甚至有隐隐扩大的趋势。”   开了一扇关不上的门?即使在梦中,艾格也忍不住头皮发麻起来:毕竟,面前这女子在讲述的,可是事关自己正生存着的这个世界的意外。   “原来,第一波与我作战的恶魔们,只是勘察情况的斥候和炮灰,干惯了入侵异世界勾当的恶魔们根本不会犯任何低级错误,他们在派了一小帮人送死确定这个世界有入侵价值和还手之力后便不再轻举妄动,而是一面稳固通道,一面呼叫了真正的入侵主力。我与一帮更熟悉更擅长空间魔法的专家们隔空博弈了片刻,想尽办法也没能封闭通道……当第二波攻击到来时,越过通道的便成了遮云蔽日、无论数量和强度都远胜第一波的恶魔大军。那是一场不可思议的对决:我拥有顶着这个世界天花板的力量,我的子嗣们也久经沙场征服了大半个厄索斯,在占据主场优势的情况下绝非好捏的软果子,可惜敌人仿佛无穷无尽,我们每杀死一只恶魔,就会有两只又涌过通道挤入,而空间之门也在这场绞肉机般的血战里越发稳固和扩大……最终,当一个庞大到如同山川一般、身上所带气息连我也感到畏惧的影子半个身子探入通道内时,我意识到:再不做点什么,这个世界就要毁在我手中了。”   和面前这半龙女神讲述的故事比起来,自己编的那本《守夜人的奇幻冒险之旅》简直就像幼儿的睡前故事一样枯燥无聊……艾格早已忘记了质疑和找漏洞:是真是假?等醒了再考虑吧,就算这只是个故事,也足够精彩到让他愿意听完了。   “然后?”   “然后我施展了那个,之前和你提到过的,原本打算拿来对付我姑姑的手段。”拉赫洛收起了回忆的表情,表情再次变回平淡,“凡人称之为血魔法……这是个狭隘而肤浅的描述,‘血魔法’从来就不是个独立的法术分类,它只是‘略有些不讲究’地将血液也作为可用于施法的材料之一罢了。它的实现不一定需要把血的主人杀死,靠的也不是‘血液’这种物质本身而是血液中蕴含的魔力,只要含有力量,无论是血、肉、毛发还是一坨屎,都可以拿来施法。像你这样的凡人压根不需要妄想会莫名其妙成为受害者,除非是遇到走投无路又只学了个皮毛的新手,不然任何有选择的法师都不会拿凡人的血来施法……而你知道,真龙血脉含有可观的力量。”   拿自己当施法材料?这他妈也太狠了……艾格咽了口唾沫,然后才毛骨悚然地突然意识到:不,并不是只有面前这女子一人身具真龙血脉。   “我将所有在可操控范围内、身体中含有力量的子嗣和龙兽作为施法材料和代价,施展出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强大法术……好吧,其实算不上,因为最初打开裂隙的那个法术力量更大。”拉赫洛摊手:“但要知道,能量作用于实体物质时,效果、或者说能直观感受到的威力要比用于空间魔法强烈许多倍。能在我启动法阵时从旁观看的莫不是与我亲缘极近的血裔,躯体中蕴藏的能量极为纯粹强大,当成千上万个真龙血脉在一瞬间被转换成能量,那个法术的破坏力强到我自己都有些惊讶,这一击不仅瞬间消灭了杀伤范围内的几乎全部恶魔、干扰熄灭了那个逐渐扩大的空间裂隙,还连带炸毁了法阵所在的瓦雷利亚半岛,让汹涌而入的海水淹没巨坑形成一片汪洋,连高耸的十四火峰也在这道法术的威力下崩解坍塌,地火夹带着灰烬喷涌而出,烟雾笼罩住了那片新海洋,直到今日都未停歇散去。”   听讲者张了张嘴,半天不知道该讲什么。主流版本的说法认为是十四火峰的喷发导致了瓦雷利亚的灭亡,原来,这只是远处的观察者们犯了盲人摸象的错误,只靠视觉所见进行主观臆断从而搞反了因果关系——不是十四火峰的喷发导致了末日浩劫,而是末日浩劫的余波引起了十四火峰的喷发,只是在场者都被自家的始祖给献祭灭口了,才无人能站出来解释罢了。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占据了半个世界的自由堡垒,在连能趁虚而入的敌人都没有的情况下,却硬是能在一夜间灭亡瓦解,让厄索斯至今都未能再诞生出强有力的统一国度。   面前这看起来青春靓丽,即使在梦中也能让自己都压抑不住欲望的少女,不仅是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妖婆,还是个凶起来连自己的族都敢灭的狠角色。最可怕的是,她谈论起这件事的时候,似乎只有对计划进展不顺利的烦恼,却一点也不见负罪和愧疚感……这种不朽存在的伦理道德观,果然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   和她比起来,偶尔给碍事的敌人下个诅咒、只在必要情况下才烧烧活人的红袍女梅丽珊卓,简直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纯真无邪。   而就这么一个家伙,自己……见到她的第一面居然打算强上她!   冷汗在梦中的脊背上渗出,但沉默半天咽了一肚子口水后,艾格的思路最终还是被理智拨回了原点:“可是,末日浩劫的真相,和……警告我不要我出塞前往永冬之地,尝试消灭那个与此毫不相干的‘寒神’又有什么关系?”   “你没听到吗,这个献祭了我几乎全部子嗣的血魔法,消灭了大部分的入侵恶魔——但不是全部。”拉赫洛摇摇头,“那些处在杀伤范围边缘而幸存的普通恶魔们不去谈它,只要数量够多,凡人也能付出巨大代价后消灭他们,棘手的是那个已经大半身子挤进这个世界的大恶魔,尽管它的小半个身子被消失的传送门切断遗落在原本的世界,又硬吃了一道能把大地都撕裂的超级法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处于重伤和虚弱状态,但它依旧是我自打生下以来所面对过的,最恐怖的对手。”   …… 第484章 得寸进尺   还没完?艾格有些无奈地皱起眉头。   精彩的故事应当在合适的时候结束,在拉赫洛女士这个有关末日浩劫的故事里,十四火峰喷发的真相就是个恰当的收尾时机。再刺激和波澜起伏的剧情,如果没个消停,那也会像做菜放多了调味料一样齁人的:“很显然,您最后赢下了那场战斗,否则今天人类便不会是世界的主宰,而您也不会在这里和我说话。请恕我直言,过程并不重要。”   “前半句没错,但后半句不对——这场战斗里,过程恰恰是最重要的。”拉赫洛并没有为艾格表现出的不耐生气,而是语气平和地继续讲述:“我开始研究改进血魔法,并将其作为万一面对自己姑姑时的底牌,除了考虑到它的威力最大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半神血脉让我拥有不可思议的生命强度和自愈力。虽然很少受伤能验证这一点,但据我对自己身体的了解,我可以肯定:只要不被瞬间杀死,任何伤势和肢体残缺,我都可以消耗魔力和时间,来等待它愈合和重生。对常人来说不可思议的自残手段,对我而言却是可接受的代价——正是这一点,让我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将自己的血肉和躯体也列入施法材料的名单。”   “在场的子嗣在第一次施法便消耗殆尽,但你显然也想到了:论血脉中力量的纯度强度,我这个存活了无数岁月的始祖才是毫无悬念的第一。既然手边再无他人的血肉可用,那便轮到我自己的了。”   够变态,我喜欢……不,艾格不喜欢。既然早知道自己有无限的自愈能力,为什么不从自己的身体开刀而是要先血祭围观的无辜子嗣?那样不是还能有大量帮手能协助你一起对付最终Boss……今天对付异鬼的重担也会有一群龙骑士来顶着,而不是要靠一群凡人来想办法?   艾格强忍住冲动没吐槽出来,这种神仙打架远超了他的知识范畴,而对于自己不了解不专精的东西,他总是能恪守沉默是金这一准则的。也许,对拉赫洛这个级别的存在而言,同层次间单挑再多的低级帮手也不如自己身体处于良好状态有用。   ……   “作为入侵异界的专家,那只巨大恶魔显然不是第一次遇上‘穿越到一半被打断’的事故,这明显在它的应急列表和遭遇经验之内——尽管少了三分之一的身躯看起来凄惨无比,但它急而不乱地施法锁止了伤口的体液能量流失,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向我攻来,期待消灭我这最大威胁,好赢得喘息恢复或重新打开传送门的机会。”   “我虽有强大的力量,战斗经验却并不丰富——虽然有着用不尽的时间,奈何这个世界从未有过够格的对手能锻炼我的技巧。而我的对手却恰恰相反:这头不知道入侵毁灭过多少世界的恶魔,哪怕在进入这个世界的一瞬间实力就被位面规则压制到了和我一个层次,又重伤残疾仅余一半实力,却依旧靠着不可思议的凶残、果决和纯熟到令我难以望其项背的能量使用和战斗技巧,从第一下出手开始便将我牢牢压制在下风。”   拉赫洛停顿了一下,向其它方向张望几眼,发觉梦境已经开始有不稳定的迹象:“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我便略过细节,直说结论和关键内容吧。当时的情况就是:我虽然在漫长的岁月里掌握了各种领域的知识和能力,但在这头恶魔惊人的强大面前,大部分的知识都毫无用处……花招和各种小手段根本无法与之相抗衡,在艰难地挡下两次能量冲击受伤后,我调整心态,不再犹豫——开始将对方当成我最恐怖的假想敌,我父亲的姐姐来对抗。”   “我咬破舌尖、划破肌肤使用自己的血液施法相抗,半龙半神血脉不可思议的强大让我瞬间夺回了战场优势……但那头恶魔的扛揍能力和魔法耐受性都令人印象深刻,单纯地使用少量血液施法只能让我占据略微优势,根本不足以结束战斗——而我的血不是无穷无尽的。”拉赫洛伸出一只雪嫩到让人感觉一掐就断的手,做了一个手势:“战斗进入第二阶段,我放下犹豫,用自己的身躯为代价,施展起威力更惊人的攻击。”   “虽然没有翅膀,但习惯了运用魔法飞行的我并不需要用来走路的身体结构,所以……”她垂手指向脚尖和膝盖:“首先是脚和腿,包括血液、肌肉、骨骼和任何派得上用场的部分。”   话音一落,女神那双隐藏在长裙下若隐若现,引人遐想的双腿连同裙摆同时消失化作光点向四周弥漫,她忽然间就只剩下半截身躯,让猝不及防的艾格被吓了一大跳。   “然后是手和胳膊,虽然手势可以让法术威力更大,但并非不可或缺。”拉赫洛一点也没有犹豫,抬起上肢,伴随着语句的结束两条纤细修长的手臂也应声消失,从一个令人挪不开视线的绝美女子,几秒内就变成了能把任何男人都吓软的重度残疾和半身像,“巨大的代价意味着可观的报答,四肢所对应的四下重击让那头恶魔濒临死亡,但它却反而变得更加凶悍和疯狂,战斗烈度不降反升——我不可能在几天内就重新长出肢体恢复健康完整,但这头恶魔却可能在几小时内便重新打开裂隙,这意味着,仅是重伤远远不够。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都必须一战将其彻底消灭,而不能转身逃跑,尽管我跑得掉!”   “我第一次开始不甘心自己为什么没有翅膀和尾巴,因为那样我至少还有更多能献祭的身体部位。”拉赫洛无奈道,“但不甘心也不能改变事实,于是接下来是剩余身体的毛发和肌肤、肠道和一些不必需的骨骼和器官,按维持生命的重要性从低到高,我依次……”   “拉赫洛女士,请收了神通吧!”在女子白皙肌肤消失当真变成红粉骷髅的一瞬间,艾格便果断挡住了双眼不敢再看,生怕会从此对女人留下心理阴影:“只说就好了,不用演示!我可以想象!”   “你刚才不是还追着我跑?”女子语气带着戏谑,似是为把先前被冒犯的仇当场报回来而感到痛快,却并没有多浪费时间,“如你所愿……睁开眼睛吧,我也不想把你吓醒的。现在,想必你已经对那场战斗的激烈程度有了概念,一言概括就是:那头大恶魔是个凶悍强大的对手,对付这样的存在,想取胜只能以加倍的凶悍和强大还以颜色,威力一次更甚一次的血魔法毫不留情地接连落到它受创而躲闪不便的躯壳上,终于将它的身体连同灵魂都彻底摧毁。到这时,过度的献祭施法已经让我变成了一个鲜血淋漓、谁见了恐怕都认不出曾经是人的怪物,生命之火摇摇欲熄,再经不起任何战斗……我完全顾不上收拾残余的那些小恶魔,强撑着逃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安全之所,躲藏起来,准备休养回复。”   “半神血脉确实给予我不可思议的长寿和自愈能力,按原先的推算,理想状况下,我大概只需要几天便可摆脱最虚弱的苟延残喘状态恢复人样,几个月时间便能长回包括四肢在内全部缺失的身体结构恢复如初……新身体不会立刻就蕴含原先那样充沛强大到能作为施法材料的力量,但这种虚弱不会永久持续,而我等得起。”拉赫洛果然恢复成了原先的完整模样,但艾格却不再直勾勾地盯着她。“但我遇上的状况却并不‘理想’,那头恶魔临死前的最后挣扎还是给我造成了意料外的伤害——它所使用的那种污秽邪恶、我从未见过的怪异能量沾染在我已经残破不已的残躯上,渗透进我的血液和剩余魔力中,严重阻碍了我的恢复。我调动体内的魔法抵抗,那身体的复原便会被减缓,而一旦放松,那股污秽能量便会尝试干扰侵染我的神志和灵魂奴役控制我。”   邪能,或是某种类似的玩意?艾格终于明白为什么拉赫洛非要描述这一战的细节,这还真是不能跳过的内容。他心中略一回想,便算清了末日浩劫距今已经过去的时长:“四百多年了,您还没恢复过来?”   “四百多年来,我始终在一边与这股力量对抗一边养伤,如今已勉强恢复到了没有性命之忧的程度。但由于那股如跗骨之蛆的污秽能量,离重回健康,复原实力还遥遥无期,而就这种时候,我还得强打精神,分神来震慑不安分子们。”拉赫洛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真的以为,你带领的守夜人们,击退了一次‘寒神’对人类世界的大举进犯吗?”   “嗯?我不明白。”艾格这下是真不明白。   “和几千年前我母亲去世时,它尝试重新夺回世界的那次进攻相较,这次所谓的异鬼来袭简直就和儿戏一样,白鬼们带着活尸绕过长城到赠地大闹一通,被你和小女王击败消灭,然后就仿佛万事大吉——你难道觉得,寒神就只有这点本事了?”   “它还有什么后手?”艾格警惕起来,自己可是已经在安排南征的事了,若待自己将一半的守夜人放逐到塞外晾着,同时率领大军南下时——再来一帮什么鬼东西进犯,那赠地可就真要完蛋了!   “有,但它不敢也不会用,因为这次异鬼来袭,根本就不是寒神尝试夺回世界的开战,而是一次试探。”拉赫洛严肃起来,仿佛意识到什么一样再次加快语速:“我和那头巨大恶魔的死战动静如此之大,即使瞎子也能察觉到。寒神之所以没赶来捡便宜或事后趁虚而入,除了事发突然来不及外,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我献祭子嗣和身躯摧毁传送门、击败那头恶魔的惊天法术,随便哪一下落到他头上,都能轻松把他打个半死不活。怕被波及或顺手消灭的他,根本不敢离开老巢前来围观……但,在那场凡人称之为末日浩劫的大事件后,我为了养伤,整整消失了四百年没有露面,漫长的时间渐渐抹消了曾经敌人对我的畏惧。他终于按捺不住,想通过这场战争来试探——以确定我到底是否还活着了。”   “你消灭异鬼的过程如此顺利,期间再没遇到超凡力量的介入,可不是因为一道小小的长城就能彻底挡住‘寒神’的力量,而是因为我来到了这里,而他也感应到了这一点,于是果断地放弃了已经越过冰墙的棋子,缩回老巢去以示安分了。”拉赫洛最终摊手说道,“曾经,我托大到甚至不屑于浪费时间去对付他,但如今,喘息休养了数千年的他,却成了重伤虚弱状态下我的最大威胁。”   “他其实已经能击败杀死我,夺回这个世界的所有权,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罢了。”拉赫洛正色警告道,“守夜人若只是击退异鬼的入侵,然后不再有进一步行动,尚能让他摸不清虚实……在我的积威之下不敢妄动。可若有人试图前往永冬之地去搜寻消灭他,你猜他会怎么觉得?”   ……   “他会觉得,您被他激怒,决定要彻底消灭他了。”思考片刻后,艾格终于明白过来。拉赫洛所讲的这个故事,看似离题万里,实则从未偏离过主题。“而万一这支先锋部队被寒神消灭,他做好了迎接紧随而来的真正攻击并垂死挣扎的准备,却迟迟没等来您的降临和报复,他就会醒悟过来:您根本没从那场大战中恢复过来,奈何不了他!”   “没错,所以,见好就收吧,草率的行动不仅不能彰显勇气,反而会暴露弱点……不仅害死自己,还会把我也连累进去。”拉赫洛摊开双手,终于不再像机关枪一样继续接连吐字,“来吧,对这个故事还有什么怀疑……现在就提问吧。”   故事是自洽的,艾格一边听就已经一边在找漏洞,遗憾的是,就算是假,以他一介凡人的身份,也压根没阅历和能力来揭穿。   这要么是事实,要么就是一个精心编造,专门对付自己这种疑心病的巧妙故事。但,始终抹不去最后一点怀疑的他,在思索一番后,还是想到了办法,可以从侧面印证一下对方的说法,顺带也尝试一下捞取更多好处:“只有一个问题了,拉赫洛女士。我作为传说中被您选中的预言之子,又在这场抵御异鬼入侵的战争中,为您打消敌人的不臣之念节省了这么多力气,所得的奖励,难道就只有一条忠告,和一个故事?”   …… 第485章 红神信物   拉赫洛冷下脸来,微微偏头,用那双发亮而有神的紫色眸子盯住了艾格,一直把他看到心里犯怵。   “你似乎搞错了一点——这场对抗异鬼的战争,你是作为一个人类求自保而战,而不是因为‘我请求你’才来帮忙。你的存在确实给我省了不少力,但只要寒神还畏惧我,这场战争有我在背后相助的人类一方便注定会赢,有没有你都一样……差别只在于代价大小罢了。我现在把因你而省下的这些力量用来施法进入你梦中,向你解释完一切,便什么都不欠你了。”   正当艾格以为自己的试探惹毛了女神,开始在心里盘算要不要就此作罢以免对方发飙时,拉赫洛却语气一变,又重新给了这个话题转机:“奖励,就这两样,但若你确实还想要点别的东西,倒也不是没有。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屈尊向你一个凡人解释这么多,只为劝阻你涉险,而不是直接在你脑子里植入‘永冬之地很危险不能去’的念头?”   艾格脸色变了几分,一时间也不知道对方是真在反问,还是在恐吓和提醒他:她对自己而言拥有神一般的力量,不是一个平等而可以讨价还价的对象?   “因为,你不是那种捏造一个虚无概念或是耍点小手段就能玩弄于鼓掌中的聪明人。想让你这样的人为我所驱使,与其施展法术干扰你的思想,然后时刻要担心你是否会因为猜疑和思考而挣脱控制让事情出现波折,还不如直接从头到尾解释得明白透彻,让你完全在自己的意志下,同意为我服务。”   女子不再与他并肩悬浮,而是向上向后朝远离的方向腾飞出一小段距离,银色发丝在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流吹拂下飘飞展开,低头用愈发明亮的紫眸俯视,此情此景,当真如神一般凛然不可侵犯。   片刻之前,她还只是一个梦境访客,一名故事讲述者;而现在,她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光之王,足以蔑视世间一切的红神拉赫洛。   “我确实还准备了另一样东西,但这不是奖赏,而是对未来你将为我所做之事预支的报酬。”女子抬起右臂张开手掌,一件闪耀着夺目光芒让人完全看不清细节的小巧物件悬在她手心之上。“这一次,我依靠余威成功迫使寒神收手,但虚张声势绝不会永远有用,而我必须在自己的威慑力失效前摆脱苟延残喘的糟糕状态。所以,我已经做出决定:进行一场时间跨度未知的长眠,动用我真龙血脉里的隐藏天赋,冒些风险,尝试一劳永逸地清除沾染在身体中的恶魔之力。”   拉赫洛放下了手,但那枚晶莹剔透的未知物体并未掉落或被一旁梦境里的冰火世界所处星球的重力吸走,而是漂浮在她与艾格之间,仿佛有生命一样微微闪光,缓慢而匀速地自旋着。   “在专心养伤期间,我无法回应信徒们的呼唤,也无法出手从旁干扰引导凡人世界的运行……因此,我需要一个帮手,在我沉睡期间管理信徒、保护仅存的血脉子嗣,以及——建设一个新的国度。”女神身上的光芒越来越亮,渐渐让人看不清她的模样表情,“生育是件麻烦且极伤元气的事情,我不想一再进行,但我同时又希望能在伤势恢复能再次尝试离开这个世界时,不用再等几百上千年,期待另一个有实力为我建成法阵的庞大国度形成——那么,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提前开始筹划建设它了。”   “伊耿·坦格利安曾经是我选中的棋子,但我一个打盹,他的子孙便在一场自相残杀后所剩无几……再一闭眼,整个王朝也烟消云散。三百年等待顿时化作了无用功,我现在需要一个可靠的新选项,来继续这项被中断的任务,你愿意接受吗?”   征服者伊耿征服七国建立起的真龙王朝,居然只是拉赫洛在瓦雷利亚覆灭后启用的备胎?而现在,自己被选中,被要求去辅佐她的子嗣重新建立起强大统一的新国度,好让这位任性的女神养完伤醒过来时,能够无缝衔接、毫不耽搁地立马有能力和资源再建新的空间撕裂法阵,以再次进行离开这个世界的作死?   这种渺小感,光是想想都让人不爽。   更别提,以这种大工程所需不可思议的耗时,有很大概率,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它完成,遑论沾光同样返回自己的家园了。   但艾格早已过了做事只考虑爽不爽的幼稚阶段,他现在只想知道,拉赫洛声称将预付的酬劳——那个看不清形状的发光物件,到底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超凡力量?长生不老?还是兼有之?   “这是一枚我的鳞片,一枚普通、但施加了一些法术,以锁定其力量、恒定其效果的鳞片。”拉赫洛仿佛看穿了艾格的疑问,“别做出惊讶的表情,身具半龙血脉的我,衣服底下本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番景致。携带鳞片者,就是我选中并承认的人间代言,我的信徒会无条件地服从你的权威,一切有自我意识的生命都会敬畏你的存在,世上所有见过或了解我存在的超凡者——除了永冬之地的寒神和至今仍活动在瓦雷利亚废墟里的恶魔,都绝不敢与你为敌。作为一个空有权势却无力量的凡人,还有比这更好的报酬么?”   有些出乎意外,但艾格不太满意,毕竟,这比他想象中的任何一项都要差太远了。   “接受,还是拒绝?随你。”拉赫洛语气毫无波动地问道,“但我得提醒你,这世上愿意为我服务的人可以从影子塔排到东海望……只是相比其它人,我更喜欢你这个和我母亲有着同样身份来历的外来者,才先来找你罢了。”   艾格可不相信什么更喜欢外来者的说法,但拉赫洛所要求这个任务并不让他为难——因为它和自己推女王上位的计划毫不冲突,说是顺带进行都不为过。拉赫洛说这枚鳞片是预付的报酬,但于他而言,和第三样奖励毫无区别,不要白不要。   此外,对方言语间其实透露出另一层意思:她必然会选择一个人来担任代言人进行这项任务,自己要么成为这个人,要么就可能……得和这个人为敌。   “我接受,拉赫洛女士。”艾格没有思考太久,这根本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若对方真是红神拉赫洛,多半在决定进入自己梦境的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给自己选择的机会只是走个让这一切显得不像是强迫的仪式性过场罢了。他有骄傲,有不驯,但他很清楚什么时候可以表现,什么时候该藏在肚子里,以乖巧示人:“在接下来的整个余生里,我都将为您托付的这个任务忠实奋斗。”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拉赫洛轻哼一声,“这项酬劳具体该怎么用,我没心思和你细讲,自己慢慢研究吧。你可以随意发挥想象力,只要一个能为我所用的强大国度最终建立起来,我半点也不会在乎你打着我的旗号如何为非作歹或招摇撞骗……嗯,就这样吧,再见……或许不再见。”   尽管还有一堆疑惑在胸中,但女神没再给艾格开口的机会。话音一落,这场略显漫长的梦中对话终于结束,已经亮得仿佛光铸人像一般的女子终于崩裂瓦解成无数闪光颗粒向着四面飘飞,在从原地消失得不见踪影的同时,只留下那枚发光的“鳞片”,以及满肚子问号的艾格。   最后一句“或许不再见”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所说的这场长眠式养伤,还有失败致死的可能?这想法只在脑中转了半圈便被恍悟所取代,艾格很快想通:这句不再见,不是因为她可能会死,而是因为自己可能会死。   对那样有着无限寿命的不朽存在而言,自己这个凡人过客可能就像浮游般仅在她生命中闪过了一瞬。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一种情况:待到她从那场长眠中苏醒,恢复健康再朝凡世间一望,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几十上百年,自己也早已化为灰烬了——这才是“或许不再见”的真正含义!   口中苦涩了片刻,他旋即为新问题困扰起来:拉赫洛倒是走了,可她为什么不把那份“报酬”交到自己手里?自己现在悬在没有重力的太空之中,要怎么去够到十几米外同样漂在虚空中的那枚发光鳞片?   不对,啊呸——他一拍脑袋:真是差点被拉赫洛的这一通故事给绕晕,都忘了这是在自己的梦中了,作为一个清醒梦者,还能被这十几米距离给难住?   刚要通过想象力模拟出什么超能力,好将那份报酬拉近到自己面前来,一个更大的疑惑在他渐渐清醒的脑中生出:等等,既然这是个梦境,那就算将那片梦境里的龙鳞,准确地说是半龙之鳞拿到手,又该怎样将它带到梦境外去呢?   正认真而严肃地思考着这一问题,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只是个骗局,那片悬浮在十几米外,正渐渐褪去夺目亮度变得可肉眼直视的银金色龙鳞却仿佛因等待而变得不耐烦起来。它停下了缓慢的自旋,原地颤动了几下,在下一刻全然不遵守常理地猛然加速,化作一束光线,在艾格反应过来前便像子弹一样射入了他的胸膛。   伴随着胸前传来的刀扎般尖锐刺痛,艾格一下睁开眼睛,从梦里醒了过来。   …… 第486章 粗暴的神赐   果然是个梦。   这是艾格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个念头,其中并不含什么意外的感情因素,有的仅是一点淡淡的释然。   任何熟练到一定程度的清醒梦者都必然有过这样的担忧: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自己在以为的梦境中像往常一样大闹一番发泄完人性的阴暗面后,却发现怎么也醒不来——走火入魔,把现实和梦境搞反了?   正因如此,每一次从清醒梦中醒过来,艾格都会在迷糊状态下先松一口气:至少这次,自己没疯。   但这回,他一口气尚未松完,就闻到了一股焦味,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被子着火了。   “卧槽!”   迷糊感瞬间一扫而空,他一个粗口没爆完便灵活地踹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去,站在地面上再往回看,才发现那仅仅是被面上的一点小火苗,且已经随着自己把它掀起踢开的剧烈动作被吹熄了明火,只剩一点火星和半缕青烟了。   来不及思考是怎么回事,他便采取了最保险的火情处理措施:冲过去,翻过被子的另外半面盖在还闪着红光的火星之上,通过隔绝空气的方式,彻底扼杀了它复燃的可能。   而这时,卧室门外也传来响亮急切的脚步声,两名在外间值班的侍卫踢开房门冲进来,直到看见艾格安然无事,才踩在倒地的门板有些尴尬地站住脚步。   “大人……呃……刚才屋里传来一声巨响,然后你叫了一声。”   “我们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就闯进来了。”   艾格并未责备尽职尽责的守卫,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情况后,环顾房间,开始寻找被子着火的原因。   油灯挂在墙边而非床铺上方,睡觉时也从不维持点亮状态,不可能是起火原因;门窗在被守卫踢开前也关得好好的,没有被闯入的痕迹,应该不是外来者人为点火导致;再捡起那条被子翻看起火点,发现一圈焦黑的中央有个用手指抠才能感受到的破洞……   他没能立刻弄清被子起火的原因,但看遍了房间每个角落后,却先找到了侍卫们所说的“一声巨响”从何而来:在他床铺正上方的屋顶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可以清晰地从屋内看到外面已经明亮的天空,再寻找破洞产生导致的坠落碎片,发现果然是掉落在床铺及周围。   直到这时,惊魂微定的艾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醒来前在梦境中感受到的刺痛,同样也存在于现实里的胸前。   他摸向胸口,在心脏略微偏上一些的胸骨处摸到了内衣上一个烧灼而出的小洞,以及这个开口内皮肤底下的……一块片状硬物。   红神之鳞?!   已经清醒的脑子瞬间帮他还原出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拉赫洛在梦境中许诺“预付”的报酬,她的一片半龙之鳞,在现实中以从天而降、砸破他的房间屋顶、打穿他所盖被褥及所穿睡衣的方式射入了他的体内,此刻就镶嵌在他的一层皮肤之下。而最诡异的地方在于:这暴力的送达方式,钻透了一层坚固的建筑外壳、点着了一条被子险些引发火灾、还无视皮肤一般嵌进了自己的身体……却既没有砸死也没有灼伤他,甚至连伤口都找不到,只让他感觉到些微刺痛。   这是一个百分百新鲜的神迹,一次赤衤果衤果的力量展示!   这女疯子!   艾格深吸了一口气,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他强忍住了骂出声的冲动,想要出门去看看天空中是否有异样,却下意识地知道自己绝对什么都看不见……愣在当场几秒过后,才渐渐醒悟过来:拉赫洛绝对不是未经思考地就做出这样的莽撞举动,相反,这恰恰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她本可以让那片鳞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自己身边,再不济也可以选择让那片鳞从窗户和门口飞入减小对建筑的损坏,却最终选择了最高调、粗暴而无法掩饰的方式:破坏房屋最关键最不能出现破洞的——遮风挡雨的部位落入。   不仅因为这样很酷,更是在传达一个强烈的讯号,为她在梦中所说的一切提供说服力。   ……   不管梦中那位女神讲述的故事有多么合理和毫无疑点,艾格都始终没有彻底相信,不仅因为这场谈话的场所是在梦中——这天然地降低了一切的可信度,还因为有太多人、或非人,有理由采取同样的手段来欺骗他。   不多说,光他能立刻想到的就至少有两位。   一是自己在之前那场战争中击败的敌人——寒神。   梦中女子说寒神“已经有了夺回世界的实力,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罢了”。这听上去很像一回事,但实际情况完全有可能截然相反:寒神是真的被击败了,他龟缩在永冬之地积蓄了几千年的力量一夜间化为一场空,如今虚弱无比又颓废万分,连一支凡人的远征军都能冲到永冬之地去消灭他,所以才急切地要伪造一个梦,让艾格这个最有可能这么做的人打消如此念头,保住自己狗命。   二是就在这个后冠镇内,明明身披黑衣论阵营是自己人,却不知打着什么诡异心思的绿先知。   布兰通过凯特琳之口将琼恩·雪诺真实身份捅漏给其本人,给艾格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和困扰,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后者其实已经起了警惕之心,开始在暗中打算防备和对付他……他也完全有动机和理由,捏造一个梦境,扰乱艾格的思路,好为他真正的不轨阴谋打掩护。   而现在,这份“预付报酬”粗暴而霸气无比的登场方式,将以上怀疑彻底击碎。   作为总司令的办公和居住所在,这栋楼的顶部是双层加固、防风防雨甚至能抵挡一定程度的远程攻击的,艾格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骨头能比屋顶更结实——这片从天而降暴力进屋的鳞,所蕴含的力量若作用在自己身上,能轻松把自己杀死几次……若是自己的敌人有这样的力量,在物理上消灭自己不是最简单稳妥的办法?何必费力气编一个冗长且自洽的谎言,还费力气送点东西给自己,只为让自己不改变原计划地继续行动下去?   而若是绿先知或是其它别有用心的超凡者捏造了一个拉赫洛的形象,尝试误导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观感,进而诱使自己去做一些符合其利益的事情……那问题就有趣了:一个弹弹手指就能杀掉你的坏人,费心思欺骗你按他的想法行动,被欺骗者应该怎么做?   当然是假装相信并按他说的做,一边稳住局面一边想办法脱身了。   概括一下就是——这从天而降的神迹所展现出来的强大感,让整件事情的数学模型一下简化到了极致:若这拉赫洛是真的,皆大欢喜;而就算她是假的,艾格也只能当她是真的,绝不该多想。   从理智上来讲,艾格放弃了怀疑;而从情感上讲,他也是真的信了:这实在是……太他妈像一个能把自家也炸了的女神能干出的事了。   艾格摸着胸口镶嵌在皮肤底下、温度明显比周围高出许多的那块片状物,心念急转;而踢门进入的侍卫甲则仰头望着屋顶,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砸穿屋顶掉进来了,可外面是晴天啊?”   侍卫乙也推断还原出了事情的大半,但他更聪明地把关注点放在了别的地方:“大人您没事吧,要不要叫医士来看看?”   “我没事。”艾格收起了纷乱的思绪,意识到眼下最紧要的,是守住自己得到了一片龙鳞的秘密,并尽快摸清它到底有多少功能和用处,“通知工匠,让他们准备一下,在午后来修补屋顶和房门,先出去吧,我穿好衣服就出来。”   两名侍卫点头退向外间,踹开卧室那个扶起地上的门板,犹豫了几下将其放回了原门洞里,拍拍手也离开了门口……在确定他们都走远后,艾格才走近窗边,撕开胸前内衣上的破洞,借着外面透进来的亮光开始观察那片嵌入了自己皮肤的龙鳞,那件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者,在进入这个异世界多年以后,终于姗姗来迟的主角标配——外挂。   …… 第487章 “外挂”初测试   在其它条件完全相同的情况下,生活在寒冷地带的人因为御寒需求,躯体包裹在衣物内的比例通常较大,时间一般也长——被布料盖住的部分没机会沐浴阳光,肤色总会较外露部分浅许多。   作为一个如假包换的正常人,艾格自然也逃不过这种生理规律,在窗外投入的自然光线照耀下,他锁骨下方的胸膛皮肤用“雪白”这个偏阴柔的词来形容都不为过——若不是些许毛发挽回了点场子,真有点娘。   不过在这种时刻,正是这种白,让颜色不同的部位在视野内显得如此突兀,他一眼便能找对地方。   本该平坦的胸沟扁平骨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微凸的扁平肿块,透过一层薄薄的皮肤和毛细血管隐约可见异物:那是一块与指甲盖大小、厚度和软硬触感都极为相仿的片状物体,外形一头圆钝一头略尖,确实是鳞无疑——有些出乎艾格预料的是:它的颜色并不是本以为的和梦中女子发色一般的“纯银”,而是“赤金中略带一丝银光”,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在皮肤底下通过手术植入了一枚面额五角的崭新硬币般诡异。   痛感渐渐散去,鳞片周围的皮肤却不见发炎或排异的红肿,使劲一揉也没在皮下滑动游走,除了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上传来的温热外,这枚外来物体……简直像生来就长在那个地方一样自然。   真神奇。   它到底是通过魔法无伤进入皮下,还是在自己身上开了一个口子钻进去后再施展手段让破口迅速愈合?它的赠与者,为什么非得把它塞进自己身体里而不是正常地交给自己处理——比如说做成吊坠挂在胸口上之类的,是怕他不小心弄丢了吗?还有,也不知这片鳞在被拔下或脱落前,长在那位女神的什么部位?   自己居然——被某位女性的一部分粗暴地进入了身体,想想还真是有点诡异的倒错感。   摇头甩开脑中杂乱无章的念头,艾格意识到眼下该做的不是胡思乱想,而是设法弄清这片鳞到底有多少作用:拉赫洛在梦中让他慢慢研究,这意味着:这件报酬绝不只有她介绍的这几项功能。   外挂,或者说金手指……总之就是那些“能让自己比他人有优势”的东西,任何人都不会讨厌。坦白说,若是从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一直到他进行完这场对抗异鬼的战争为止——总之凡是拉赫洛能早点给他这项馈赠,他都会感激涕零、永远铭记这份恩情。但现在?在这个自己已经做好准备打算要南下去一统七国,而且相当有把握的时候?   并不是说他就自大到觉得不需要外力的帮助,而是……非要概括这种感觉的话,应该就是:   雪中送炭见真情,锦上添花谁稀罕?   这片鳞,作为一个“神”的信物和预付报酬,来的时机实在是没法让人假装振奋,作用也弱鸡得让他不是很期待……它最好有能让自己惊喜的额外能力,好填平这种捡了块鸡肋的空虚和无聊感。   正这样有些不快地想着,艾格却一扬眉毛,在自己都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就首先发现了第一条——并不在拉赫洛所提说明内的额外功能:他,似乎忽然间就有了不惧严寒的能力。   总司令的卧室保暖措施齐全,隔间还有壁炉加温,当然要比室外温暖许多,但在过了一整个夜晚后至多也就是零上几度,而眼下屋顶又破了个洞让冷热交换急剧加快……按理说,人在离开被窝后很快就会因为失去热量而感觉到寒冷。但这回,他从被子起火,到侍卫冲进屋,再到在窗边站了片刻,时间过去了好几分钟,他却不仅没觉得冷,还浑身暖洋洋的舒适到极点,以至于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仅穿了内衣裤。   以手感应自己身体其他处的温度,发现这种暖洋洋并非错觉而是确实存在,而且体温仅是正常程度内的偏高,并没有梅丽珊卓和马奇罗他们身上的那种灼人高热——这意味着,他不仅是有了抵御寒冷的高抗性,还是在自身并没有变得明显异常的情况下。   嘿,这是个好的开始,光这一项额外惊喜,就足以让艾格好好带着这片鳞。   他有心实验这项能力的极限,便简单套了件大衣,随意收了下腰带,在除此以外未做其它任何保暖措施的情况下就这样离开了卧室,穿越办公间,推门走出了室内。   屋外又是个让人心情愉悦的好天气,自从异鬼被消灭后,虽然冬日尚未显现结束的征兆,但太阳却已经越发频繁地露面。温度为零下的寒冷空气从裹得并不严实的衣服缝隙内渗入,果然依旧无法让自己感觉受冻。   再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天空,发现如预期般空无一物后,他摇摇头,扭头假装随意地询问正值岗的两名侍卫:“你们两个,如实回答——有感觉到我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吗?”   两名侍卫睁大眼睛望了他几秒,犹豫了下后,其中一个率先挠挠脸开口:“嗯……大人您,似乎比往常更有威严一些了?”   “才不止‘一些’!”另一个抢接话题,“刚刚第一眼瞧见,要不是司令您严令禁止,我简直都要忍不住——膝盖一软跪下来了。”   “确实。”先开口那人点头附和,“和不久前跟您去见女王陛下时,我们在她面前体验到的感觉很像,不过大人您身上这股气势……好像更强一点。呃,大人,您不会是把女王搞上手了,才会这样的吧!?”   艾格瞪了这名士兵一眼,中止了这个略显无礼和下流的话题,心中却豁然开朗,解释得通了,自己在第一次见到丹妮莉丝时也曾有过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肌肉发麻感,当时以为是环境和氛围导致的心理作用,现在看来,这既不是来源于装腔作势,也不是什么王霸之气,而是坦格利安家族的成员,从他们祖先身上继承到的真龙之威!   自己问两名守卫的问题是“有没有发现自己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而不是“有没有发现我变得更有气势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依旧回答正确,说明拉赫洛在这一点上没有说谎——随着被植入一枚红神之鳞,自己现在也带有这股威煞了。但暂时还不能确定的是,两名士兵说自己身上这股气势比女王的还要强,到底是对领导的下意识恭维,还是确实如此?   这就有待长期观察和细致判断了。   对,差点忘了,根据那女神所说,这股威慑大概率对动物也有效,离自己最近的有动物的地方……是马厩。也不知马匹们见了自己,是会变得更加温顺服从,还是吓得骚动嘶鸣?   正示意侍卫们跟上自己,打算去马厩做一番试验,艾格就看到了两名高阶祭司匆忙的身影。   梅丽珊卓和马奇罗,这两位确实掌握着超凡力量的神棍,平日里总挂着的那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高深莫测样,如今荡然无存……他们以仿佛小跑一样的密集步伐,以一种近乎连滚带爬的狼狈和急切状态朝这栋楼扑来,正好与打算离开的艾格迎面相遇。   …… 第488章 神选者   拉赫洛之所以用“进入梦境”的方式来与艾格沟通,原因有很多,但最核心的一条还是:这比附身对话和真身降临要简单环保许多,可以极限化地节省宝贵的魔力,为接下来这场长眠和与恶魔之力的抗争积蓄力量。   从原理来讲,“节能”通常对应着“动静小”,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艾格睡了这一觉,无论他和梦境访客在潜意识构建的世界里斗法还是对话,移山倒海还是吐露惊天的真相,对意识外的世界都未造成半点影响,只有最后女神“将自身的一片鳞投下”这一在现实世界进行的操作,才无可避免地闹出了些动静,造成了些许能量消耗和气息外泄。   对于那位神一般的存在而言,这将艾格唤醒的一下只是弹弹手指罢了,但对于生活在后冠镇、赠地、维斯特洛乃至整个冰火世界的其他层次低了许多的超凡生命尤其是信徒们而言,这却是一场震撼人心的神迹。   那片半龙之鳞携着主人的半丝力量从天而降,落入后冠镇内堡的核心建筑,并在砸穿屋顶穿透被子进入艾格身体的瞬间——为不伤到受赐者而进行了“法术刹车”,将自身的速度从陨石天降瞬间降到了零。这一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精妙到不可思议的炫技和示威,在恰好消耗完自身所带动能的瞬间,不仅放出了可观的热量险些引发火灾,更是导致了一次气息大爆发。虽只短短一瞬,在能量强度上也不值一提,但释放出的滔天神威却如假包换纯正无比,足以让附近的施法者们吓出屎来或激动得要尿——作为忠实的信徒,两位红神高阶祭司自然是后者。   梅丽珊卓和马奇罗在感应到那股气息的刹那间便放下手里的一切事务向事发点奔来,想确定他们所信仰的真主降下这前所未见的神迹到底意欲何为,凭着对残留拉赫洛气息的感应急匆匆跑到这栋楼下,刚踏上阶梯便碰上当事人艾格,正要开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在抬头对视的瞬间便发现他身上发生的变化,两拨人就这样僵立当场,愣愣地看着对方,好半刻都没人先说话。   看两位高阶祭司脸上见鬼一样的表情,艾格明白他们多半察觉到了异样。正思索该如何宣布消息,好狐假虎威、装模作样地让他们服从并听命于自己,转瞬便哑然自嘲:干嘛要装模作样?自己这神祇代言人是正牌钦定又不是假冒的,何必考虑这些!装神弄鬼和使用话术,眼前这两根神棍和他们的同僚们才是行家,想在他们面前班门弄斧——弄巧成拙降低了格调事小,让他们怀疑自己被选为代言人此事的真实性,才叫真糟了。   他根本不需要假装很熟练,只要正常地做自己就好了。   艾格放弃了修饰文辞,站在楼梯上,低头朝两位因正要上楼而处于低处仰视着他的红袍祭司微微一笑,率先开口了:“拉赫洛女士已经降下神谕,选定我为她在人间的代言人,为她的下一项宏伟目标……统筹管理凡世间信众的力量。”   两名红袍祭司用肉眼可见的动作松了一口气——艾格压根察觉不到他自己身上的气息有多么明显和强烈,所以也猜不到:他就算说自己就是拉赫洛,面前两个信徒都会真相信的。   “女士?”梅丽珊卓目光灼灼地盯着艾格,一下就抓住了他话里的细节:“你见到我主的具体形象了?她是一位女士?”   呃?艾格顿时傻眼,真不是他嫩或蠢到一张嘴就泄露重要信息——而是他真没想到:居然连红神最强大的信徒们,都从未见过她的任何具体形象。   仔细想来,这应该是一种保持神秘和强大感的手段,可惜现在被自己一句话就破功了。艾格有些懊恼,幸而这只是一个小失误,并不算捅了什么篓子,毕竟——拉赫洛自己也没说不许泄露她的性别不是!   “嗯,她确实以一位女士的面貌出现在我眼前。”将错就错,艾格面上毫无波澜地点头承认,假装无事发生,“但我觉得,性别不应该是我们讨论的重点,不论她显男显女,都永远是圣焰之心、影子与烈火的神,我们所共同信仰的世间唯二真神之一,不是么。”   两位红袍祭司相对一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复杂的情绪。   他们二人都是为拉赫洛忠诚服务过几十上百年的铁杆信徒,却从来都只能从火中看到些模糊而支离破碎的画面和预言,连光之王的半个衣角都没见着过,而面前这个身无法力的凡人,竟然能让他们的主,亲身降临相见!   他何德何能!凭什么?   “我赞同。”马奇罗扭回头来,强抑住内心的强烈嫉妒和不甘紧盯住艾格的脸,仿佛要找出他说谎的迹象,“现在的重点在于,我主——具体降下了怎样的神谕,祂的宏伟新目标为何,而我们又需要为此做什么?”   这便又要考验临场发挥能力了?艾格压根没料到出门就会撞上红袍祭司,是以完全没准备草稿,相比急着回答然后像刚才那样一张嘴就透露重要信息,他这回决定:宁愿慢一点回答,也要在脑子里过一遍再说出口。   故作高深地做了个慢镜头般的微笑,同时脑中急速运转一圈后,艾格有了大概的主意。   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吐地朗声说道:“拉赫洛女士见证了我们在没有王国支持的情况下独力与异鬼作战的艰辛,所以,她决心改变人类世界派系林立,彼此间争斗不休的糟糕现状,以确保在她宿敌的下一回卷土重来中,长城的防御能有整个人类世界力量的支持。”   “而为达成这一目标,她要求世间的全部信徒,都为我即将支持的那场——女王南下统一七国,重建自由堡垒的伟大战争而献出全部力量。”艾格看向男祭司,“马奇罗阁下,我要你返回瓦兰提斯的至高红神庙,通知其它祭司这一重要消息。”他再转向梅丽珊卓:“至于你,暂且留在我身边,像往常那样为我提供建议和其它我需要的帮助。有什么其它问题么?”   两位高阶祭司都有些不习惯受一名凡人指挥的诡异情境,但对方身上拉赫洛的气息又如此清晰而毋庸置疑,略微犹豫后,他们还是很快做出了决定,欠身行礼、给出了正面回应:“谨遵我主旨意。”   就这么简单?   望着大个子红袍僧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去为他的行程做准备的背影,再看看梅丽珊卓也恭顺地站定原地似乎打算等他走过后再跟上的模样,艾格意外地扬扬眉毛:马奇罗严肃的紧盯,让他前一刻还在担心,若红神祭司们质疑或抗拒自己的身份该怎么办,要知道,虽是正牌的神选者,他实际上却是半点法术都不会,拉赫洛也没给他任何逆向沟通、汇报情况或求助、打小报告的手段和渠道。   望向与自己熟悉且关系密切的女祭司,他没有压抑自己的好奇心:“梅丽珊卓,我有个问题——你们一点也不怀疑我这个神选者的真实性?”   “一点也不。”女祭司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应该知道,我们是通过火焰与主……不,拉赫洛女士进行沟通。多么强大的祭司都不可能每次望向火中都得到回应,但即使是一片空白,我们也会始终清晰地感应到主的存在,少有中断状态。”她停顿一下,“但,在长湖之战结束后,我和马奇罗便遇上了相同的问题:我们施展任何祈祷和火焰献祭,都再无法感应到主的存在——不是得不到回应,而是完全感应不到了。”   原来如此,在大部分情况下,拉赫洛都保持在线状态,无数信徒碎碎念地与她进行着沟通,却因为后者在养伤鲜有得到回应。但,在成功将寒神吓回了永冬之地,危局得到缓解后,虚弱状态的女神不愿再受信徒们骚扰,便干脆直接切断联系——下线了。   还真是任性,但对于一个连子嗣都会成批量献祭的凶神来说,“不理睬”实在是很温和的态度了。   艾格心中敞亮,却怕多说多错,便只继续看着红袍女,等待下文:“然后呢?”   “我们原本打算在近期返回瓦兰提斯,去共同探究我主不再回应祈祷的原因,但今早,在你见到拉赫洛女士的同时,我们都在火焰中见到了同一画面——你的脸。”她颇有深意地看了艾格一眼:“这种两位祭司同时看到相同画面的情况极为罕见,至少我从未遇到过。虽然尚未与其它祭司沟通,但我有理由相信,不仅我和马奇罗如此,本内罗、金瓦拉……凡和我一样侍奉拉赫洛女士的高阶祭司,应该都一样。如今看来,她是在以这种形式,正式宣布选定你为代言人的决定!”   哦?艾格略感意外,随即嘴角微扬:尽管不欣赏拉赫洛过去所作所为,也觉得对方的预支报酬太过寒酸吝啬,但放下道德审判和个人观感,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熊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神,仅仅作为一个顶头上司的话,还算周到和讲究。   “怎么,拉赫洛女士没有和你说明这些吗?”   梅丽珊卓很渴望能从自己口中套到有关与拉赫洛会面的细节,却不敢明问。艾格看出了这一点,但他更明白,在那位女神多半已经去进行长眠,自己再得不到更多支持和帮助的情况下,即使身为神选者,他也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维持神秘感,才能确保自己的地位和对一众具有超凡力量的红神信徒们的控制和威慑。而自己与拉赫洛的第一次、大概率也将是唯一一次会面,便将是自己余生最大的依仗和秘密了。   “等有必要时再谈这个话题吧。现在,先跟我去走走。”   没有被这点小插曲打乱计划,艾格仍旧决定要去马厩看一看:自己胸前这片鳞上携带的些许真龙之威,对动物到底有怎样的作用效果。   …… 第489章 红神之威(上)   拉赫洛的神迹并没有惊动所有人,或者说……只惊动了一小部分人。   在后冠镇内堡鳞次栉比的房屋楼宇内,普通职工和士兵们依旧和往常一样在起床号声中翻身坐起,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穿戴整齐离开房间,迎接新一天的工作和生活。内勤人员开始处理起地面上夜间结出的积冰;轮值士兵列队巡逻确保堡内秩序;仓管人员则忙于将上一场战争剩下的装备清点入库并将下一场“远征”所需物资盘算运出……还有更多暂无任务的产业卫队军官们,则在吃过热气腾腾的早餐过后聚集在校场中央,开始今天的操练热身。   艾格带着红袍女和几名侍卫风风火火地穿过广场和街巷,不仅让正处于“初启动状态”而运转缓慢的后冠镇内堡一下子提起转速,也比往常吸引了更多视线和注意。   不单是因为总司令身上比平日多出的一丝威严气息——这玩意对普通人而言隔远一些就几乎感觉不到,更多的是发现了红袍女与往常相较所表现出来的一些微妙异样。   艾格自然也意识到了。   红神之威,竟至于此。   在他“神选者”的身份得到确认过后,自己只是说漏嘴了一句“拉赫洛女士”,梅丽珊卓便毫不犹豫地采纳并紧跟着同样开始使用这一称呼;平日里女巫总是与自己并肩而行,有时为了控制他步速甚至会挽住他胳膊强行拽住他,今天却罕见地主动落后半步跟在其身后,甚至脚下也为了跟上节奏而变成了细碎的快步;往常没什么大事甚至不肯和他多废话一句的女祭司,如今竟肯漫无目的地浪费时间跟自己闲逛。   再算上另一位红袍祭司马奇罗毫不犹豫地服从指令……这许许多多的动作细节和行为反应,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拉赫洛在其信徒们心中的地位和权威要远高于自己原先的猜测判断、女神对于事情的考虑周全和细节处理妥善程度也大大超过预期、“神选者”的宗教地位更是远在“预言之子”之上。   原以为要面对的——来自红神高阶信徒的质疑和扯后腿根本不会出现,他这个“代言人”轻而易举地便获得了认可和调动红神高阶祭司的权力,若能同样顺利地再掌握整个红神教的人力和资源,那这份预付报酬的含金量,便真算得上超乎预计的可观了!   这一发现让艾格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连带着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走路带风一样穿过小半个后冠镇内堡,他带着一小撮跟班,抵达了最近的军用马厩。   守夜人并无成建制的骑兵部队,所拥有的马匹全为游骑兵巡逻和军官率部出行所用,这会养马人正在给马厩里的几十匹军马喂早草,干起本行的他们熟练而迅速,片刻便已让马厩里的一半马吃上了干草。艾格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停下招呼自己只管继续工作后,信步走近马厩,同时紧紧盯着围栏后的马儿们,仔细观察它们对自己的到来作何反应。   已经得到“早餐”的马儿们埋头大块朵颖,把干草咀嚼得哼哧作响,而尚未能开动的那些则摇头摆尾、耸动着耳朵急不可耐地盯着养马人,喷出鼻息、用蹄子踩踏地面……总之以各种方式彰显着存在感以示催促。   最初,似乎没有任何一匹马察觉或在意艾格的接近,但几秒后,它们的反应便以确切无疑的方式表现出来:首先是正垂首吃着干草的马儿们一匹接一匹地抬起头来停止了进食,然后不那么明显的,剩下那些尚未分到干草而略显焦躁不安的马儿也停止了骚动和发声,扭过头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走近马厩的守夜人总司令。   最终,仿佛一圈无形的波浪以艾格为中心释放而出拂过马厩,围栏内的几十匹健壮军马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以肉眼可见的幅度从少到多直至全部停下了正在进行的其它动作——像排练过一般站定在原处,只有脑袋仿佛迎接阳光的向日葵一样齐刷刷地侧对着不断走近的艾格,近百条视线交汇在他一个人身上。   “欸,这是咋了?”   不仅是跟着艾格的梅丽珊卓和侍卫,养马人也发现了异常,完全摸不着头脑地嘀咕了一句后,不敢在总司令面前怠工地强忍疑惑将每一匹马身前的饲料槽都填入干草,却依旧没任何一匹马低头去吃。   ……   怎么和想象中的哪种情况都不一样?   艾格同样好奇地左看右看,乃至伸手去摸在站在围栏后一动不动宛如石化的马儿们,发现它们既没有被自己身上的“龙威”惊得上蹿下跳骚动奔逃,也没有被慑得僵立原地大气不敢出……而是气息和生命体征如常,却像看外星人或其它某种此生前所未见的稀罕物事一样:“围观”着自己!   显然,马能感觉到自己被植入一片龙鳞后所散发出的异样气息,但它们并没有被吓到惊慌失措或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这意味着:要么是马的智慧足以让它们明白自己没有威胁,要么是一片鳞上所含有的龙威远不足以吓坏它们……还有最大一种可能就是:思虑周详的女神,在进入休眠前便考虑过了一切情况,她在这片鳞上施下的那些法术里,包含了控制其气息外放程度和方式的功能,以确保这件报酬既能帮助到受赐者,又不至于干扰到他的日常生活。   毕竟,作为一个肩负重任的神选者,他要是连马都没法正常骑,那可就太过糟糕了。   一个疑惑被完全解开,在身体里埋着一片半龙之鳞的情况下,艾格的思维很自然地便从“骑马”,跳到了骑另一样东西上。   他忽然间就毫无理由地有了这样的预感:这片鳞上的气息,对魔龙的作用效果,会和对马截然不同,自己很可能已经有了骑龙的资格。   呵,以龙为坐骑……确实想想都让人心动,对于某些中二的奇幻爱好者而言,这恐怕当真是一份天大的豪礼,但对艾格这个惜命如金的实用主义者而言,在猎龙弩已经烂大街的这个时代,骑龙的诱惑还没有骑龙骑士来得大。   “咳。”   一声轻轻的咳嗽声传来。   你在干什么?放在平日里,梅丽珊卓多半早已不耐烦地如此发声质问,但这回,面对着神选者和光之王的代言人,她却压抑住了多嘴的冲动。面前这人虽然里里外外自己都无比熟悉,却毕竟是刚刚面见过真主的幸运儿,身份早已不同往昔……谁也不知道:他看似在对一群马发神经的莫名举止,是不是在进行着某项拉赫洛女士交代的关键任务。   一分钟过去,马儿们渐渐对艾格失去兴趣,一匹接一匹地解除“石化状态”低下头去享用早草,而男子也被女巫的这声咳嗽从遐想中唤醒。成功验证自己的外挂对动物也能生效的他心满意足,在简单向养马人们叮嘱几句——以免显得此次造访毫无缘由后,他招招手,带着仍如来时一般满头雾水的众跟班离开了马厩。   回办公室路上,梅丽珊卓不出意外地开口询问他到马厩此行“深意”何在,并再次旁敲侧击地尝试套取有关他与拉赫洛女士会面的细节。艾格不露声色地寥寥几句将打探挡回去,脑子里却开始暗暗后悔另一件事。   眼下最令他不安的是什么?   既不是赠地内部可能出现的反叛,也不是刚刚抵达赠地并已经赶往女王身边的两根大搅屎棍,更不是南面那个心里想搞阴谋、实际上却被耍得团团转的罗柏·史塔克或更南方的其余六国,而是一名特殊的守夜人士兵:绿先知布兰·史塔克。   其它潜在对手,要么自己已经有摆平的把握,要么就是虽然难对付但至少还可以理解、揣测和设法防备……唯有这最后一个,来历、能力和目的皆是谜团,真正让艾格感到不安和焦躁。   在先前那场与拉赫洛面对面的梦境里,自己本有机会向女神询问这家伙的底细以及该如何对付他——他也确实想到了这点,却最终因为担心“女神就是绿先知变出来的”而放弃了提问。   他没有联络拉赫洛的手段和权限,但既然如今已经成了她的选中者,那是否可以顶着这个身份,自己去敲打一下这个不安分的神秘角色,告诉他“拉赫洛女士托我给你带个话”——通过虚张声势的方式,让他别再使阴招碍事或掣肘自己?   这想法完全有可行性,只有一点疑虑阻止了他立刻去实施:拉赫洛是否真有她自己说的那么厉害?她的名头对信徒以外的其它超凡存在,是否具有同样的威慑和杀伤力?   万一绿先知根本不怕红神,或是早已知道后者身受重创无力插手世间事务的情报,那自己还上门去拿拉赫洛的旗号吓人,岂不成了个笑话?   满肚子疑虑堆积,不知该从和排遣起……但有趣的是,他得到答案的速度远比最嚣张的想象还要快。   重新穿越小半个后冠镇内堡回到办公楼外,还隔着好几十米远,他就看见了那架由一名健壮女赠地民所推、在整个赠地都独一无二的木制轮椅,以及坐在其中、腿上盖着毛毯的布兰·史塔克。   …… 第490章 红神之威(下)   远远看见布兰的一刹那,艾格就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担忧全是庸人自扰。   两位高阶祭司和绿先知住在后冠镇内堡的同一片宿舍区,距离艾格办公室兼居所咫尺之遥。梅丽珊卓和马奇罗二人身体强壮四肢健全,而布兰却是半身不遂只能靠人推着走。在行动如此不便的情况下,轮椅中的绿先知依旧能在自己去马厩瞎晃一圈这区区十来分钟内便抵达办公楼下等待……   在心里草草计算一番后,艾格便得出结论:布兰绝对和两位红神祭司一起感应到了拉赫洛的气息,并同样在第一时间从住处出发赶来神迹的源头地,甚至可能更早!   这看似不起眼的一个细节,稍加分析,结果便可以相当耐人寻味。   自打从塞外返回,成功从一个小屁孩晋升成“绿先知”起,整个世界包括艾格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就都只有去布兰的住处拜访询问、而无让他坐着轮椅来找的例子。对于一个行动不便又有着神奇本领的先知而言,有那么点架子合情合理,大家都能接受——但在这样的大前提下,他今次却一反常态、大费周章地叫人推着自己来见,两相对比之下,就格外不同寻常了。   “等人来见”到“主动来找”这种碰面模式上的变化,本就在潜意识层面带着一丝示弱的意味,而这种变化还恰好发生在这个特殊的时刻,那除了是被拉赫洛的现身吓到,特意前来展示友好并声明自己并非敌人外,没有其它任何可能!   艾格,再一次通过他人的反应,对自己头上Boss的能耐有了新的认识。   红神之威,当真是恐怖如斯,强到了不讲道理的程度。   ……   自己真傻,真的,艾格心中暗道。一个仅靠“抵达战场”,甚至都不用出手就能把寒神都吓回老窝里的存在,自己片刻前居然还担心她能不能震住一个小小的绿先知?   自嘲归自嘲,他还是心情大好地深吸口气,整了整大衣确保遮盖住胸前那片金鳞后,向等在冷风里的轮椅先知走去。   “大人。”   “总司令阁下。”   推轮椅的健壮女赠地民和坐轮椅的黑衣布兰先后向他问好,虽然由于下半身的残疾依旧无法站起,但史塔克家的二公子此刻看起来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哪有半分“在与异鬼大战中因精力消耗过度而萎靡”的样子?   艾格先前就猜测他是在装死降低存在感,如今看来果真如此,若非拉赫洛现身搅动了局面,还不知道他在悄悄筹划着什么!   布兰仿佛浑然不觉顶头上司的不悦,打完招呼便干脆利落地接着说道:“我有重要的情报要向大人汇报,不知您能否抽出一点时间,与我私下详谈?”   见男孩一脸肃然,艾格也收起了笑容,稍一考虑便点点头:“嗯,不在这里,进屋说吧。”   抬轮椅上下楼毕竟不方便,艾格选择了在楼下的大会议室接见有话要说的绿先知。女赠地民推着布兰进屋后便自觉离开,艾格同样吩咐侍卫们在屋外等候,只点名留下了梅丽珊卓一人——纵然直觉绿先知不敢对自己这拉赫洛的选民动手,但艾格并不愿把什么都托付给直觉。毕竟,他永远无法知晓——拉赫洛赐下的那片鳞,对冰火世界的低层次的原生超凡者们而言,会不会是能让他们发狂渴求的强大神物或极端滋补的天材地宝。   风在墙外呼呼作响,屋内却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艾格带着玩味的神情走到布兰面前看了他几秒,而后者则在轮椅内晃了一晃坐直起身,以无比端正的姿势——微微颔首,向他行了一礼。   “以绿先知的名义,向火神女士的选中者问好,愿您万事顺利。”   虽是平淡无奇的一句招呼,却让另外两人同时心里一跳。   艾格喜的是:这家伙,在拉赫洛的神威,也许是凶威压迫下……终于不再套着那个史塔克家小男孩的伪装,而是开始以他另一个真正身份说话。而惊的则是:他居然开口就直接称呼拉赫洛为“火神女士”。   到底是他方才听到了自己与两名红袍祭司对话时顺嘴说漏的一句,还是……下半个念头尚未冒出,艾格已意识到自己想错了方向:按绿先知的这种——“每隔几十上百年便抛弃一次旧有肉体,骗来个新人传承记忆和知识”的生存方式,他的“灵魂年龄”或者说“记忆年龄”,绝对远超任何在世的红神祭司,三百年根本不在话下,数千载估计也不是神话。   而考虑到这一点,答案便显而易见了:这老不死的家伙,根本就不像他先前所说的那样从未见过红神和寒神。而是早已见过拉赫洛的真身,甚至与其打过交道,从而知道她是一位女士!   这看似糟糕,其实却是个好消息。   绿先知认识拉赫洛,固然意味着自己无法仗着“与女神梦中交谈过”的浅薄资本随口胡说八道,但同时也注定了:他不需要多费口舌地拿红神的名头来吓唬对方——见证了末日浩劫、甚至极有可能参与过黎明之战的绿先知,和寒神一样清楚了解拉赫洛的强大和冷酷无情,只要女神的威慑力还在,他便绝不敢对自己乱来!   三两秒内想通一切,艾格顿觉底气涌上胸口,他拉过一张椅子,神情自若地在其中坐下,丝毫没表露出意外:“也愿你万事顺利……绿先知阁下,只要你的‘万事’和我的不冲突。”他不轻不重地暗讽了一句,也不管对方听没听出来,“咱们还是直入正题吧——重要情报,是什么?”   “大人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艾格最烦卖关子,一听便黑下脸来。眼见此状,布兰也耸耸肩不再废话:“好消息是,女王的黑龙伤势恢复良好,已经脱离危险,虽然距彻底康复还有一段时间,重获飞行能力却指日可待。”   男孩并未停顿地继续:“而坏消息是,前些天从后冠镇墙外路过的那一小支无垢者,已经在日夜兼程后抵达了最后壁炉城。而其中大人的两位‘老朋友’,在对女王进行一番劝谏后,已经成功说服她——暂且放下北方的繁乱事务,尽快设法返回南方君临战场,重新投入对铁王座的争夺。您在一两日内便会接到女王的辞别信,该如何应对,现在就可以开始考虑起来了。”   这两个混蛋!真是一点也不愿负了搅屎棍的身份!   艾格皱起眉头,脸上不悦的神情更甚……这两个分明都是坏消息,只是前一个糟糕的不够明显罢了!   只要黑龙的伤势不见起色,丹妮莉丝就算再想回南方,也绝不会扔下自己的一个“孩子”不管。所谓的“尽快设法”,不就是要等卓耿能复飞?就算无力载人,只要它能上天,哪怕女王从陆路或海路和无垢者一起南返,两条龙轻身在天上陪同,也是可行方案!   然而,不爽归不爽,这种境况其实早已在艾格的预料之内。   “远征”的实际启动时间强行提前一周,不就是为了应对太监和小指头对自己计划类似的可能扰乱?女王会被说服同意先行返回南方,根本原因不是瓦里斯和培提尔的口才有多棒,而是自己这个守夜人总司令,已经用一张空白支票浪费了她太多时间、耗尽了她的全部耐心。   这个情报确实很重要,却又毫无意义。因为当女王写完辞别信整理好行李准备甩下守夜人先回王领前线时,自己将已经率领着赠地军队赶到了最后壁炉城的城墙外,开始向她兑现先前的诺言。而到那时,她就绝没任何理由仍旧抛开自己南返了。   ……   “嗯,我知道了。”艾格收拾好思绪,表情凝重地点点头,“除了这一好一坏,还有其它值得一提的消息吗?”   “消息,每时每刻都在诞生,大人想了解哪方面,我便可以为您去查看哪方面。”布兰略微偏头,仰起脸直视他,“不管火神女士交给总司令的任务是什么,我都很乐意为她的选中者效劳。我现在正式向您自荐——在大人即将进行的这场南征里陪同您左右。我向您保证:有绿之视野的协助,不论是拉赫洛的任务,还是大人您自己的个人野望,都能事半功倍地完成或实现,不知神选者阁下,意下如何?”   (即将进行的南征?那不是出塞收复完鬼影森林后才要进行的吗?)   梅丽珊卓意识到了什么,一眯眼睛,扭头盯住了艾格的脸。   (原来要求入伙才是正题,前面的所谓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只是敲门砖和投名状罢了!)   艾格同样眯起眼睛,忽然明白了绿先知的思路:这家伙,先前确实在琼恩的身世一事上做了些妨碍自己计划的举动,如今猛然发现自己被拉赫洛罩了……比起认怂或解释来,他同样选择了东海望正副指挥官采取的聪明方案:敌不过,就加入——直接表忠心,跳过尴尬和复杂的交涉,一举消弭彼此敌对的可能!   他抬起头,与同样正看着自己的红袍女四目相对,虽然本能地忌惮之意大起,却压抑不住的心脏狂跳。   一个满世界插眼,能看到过去和当下凡鱼梁木存在之处发生过所有事的超凡者!   若这么一位存在真的肯倾力相助,那才叫真的开了挂一般无人能挡!这,可比胸前那片半龙之鳞所赋予自己的那堆……可有可无、看似诱人却没有决定性作用的被动能力,要实用了无数倍!   …… 第491章 千年又千年   凭借不可思议的情报优势将所有对手玩弄于股掌间,轻松平推而过碾压七国,成为女王最倚重的臣属、卡丽熙背后的男人。依靠洗脑的方式控制着七国的合法君王,最终建立新的、自己所掌握的真龙王朝……   大堆关于美好未来的幻想刹那间就蜂拥而入挤满了脑海,几乎将其它念头淹没,但就在这么一刻,不知是否错觉:艾格似乎隐约感到胸前埋于皮肤下的那片鳞微微发热,然后脑子里的巨量意淫便顷刻间被清扫到思维一角,重新恢复了清醒。   怎么回事,难道这片龙鳞还有祛除杂念的功能?虽然有益,但这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艾格有些疑惑,但眼下显然不是思考的好时候,他调整呼吸节奏以免暴露出心动,犹豫片刻后,决定以慎重为上:“感谢你愿意提供帮助,但我并未从拉赫洛女士口中得到相关消息。所以,请容我多问一句:是她要求你来帮助我的吗?”   艾格就这样直接问了出来,通过随口提起的方式强调自己确实见过拉赫洛,以此来震慑绿先知,让他不敢说瞎话。   如果是女神安排了布兰来帮助自己,那这强力帮手不要白不要,自然无需多考虑。可让他怀疑的是:这流程似乎有点不对劲。   要知道,拉赫洛在选定自己为代言人时——不仅通过梦境来通知自己顺带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还以火焰预言的方式也告诉了信徒们“要乖乖接受自己的指挥”。通过两方面都打招呼的方式,完全消弭了任何因沟通不畅而导致误会和上下合作不顺、自己这个代言人被信徒怀疑或架空的可能。   作为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妖婆,她展现出了与年龄匹配的缜密和靠谱,如果她对绿先知也作了辅佐自己的安排,为什么会不在梦里说清楚?是自己就要醒了时间紧急所以出现疏漏,还是……她其实压根就没安排这事?   “火神女士并未作出如此要求,这完全是我个人——出于尊重和敬佩而作出的提议。”绿先知果然不敢胡说,以否定的回答印证了艾格的怀疑,“大人只需点个头,我的一身本事便可悉数为您所用,绝不要求任何回报。”   不要任何回报?当他是小孩子么,任何稍有常识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不要任何回报”,在大部分时候=“什么都想要”!   艾格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维持表情的冷漠:“真是可敬的奉献精神,绿先知阁下。但我有个问题,希望你能为我解惑——你不久前告诉琼恩他的真实身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和心态?”   没人能料到一切。琼恩那小子,在得知真实身世后居然会跑去和艾格商量对策,这让即使是神通广大的绿先知也被搞得大跌眼镜……他确实可以通过潜意识的暗示来影响事情的发展,但毕竟不能直接控制别人的意志,让人去做绝不愿做之事、或不去做很渴望做的事。   人类行为的复杂和难以预知性,永远都是超凡者们绕不开的难题。   被质问者叹了口气,面不改色地摇摇头,毫不避讳这趟自己翻车的经历:“那是一个错误,是我灵魂中属于布兰·史塔克的那一部分,出于对兄长的爱而做出的莽撞举止。如果此事对您造成了困扰或带来了麻烦,请允许我为‘自己’道歉。”   巧妙而无懈可击的拆招,老老实实承认错误,轻描淡写地便把自己的逼问给化解了。艾格心中不爽至极,但很快亦释然:他面对的是一个有着无比丰富的阅历和人生经验的“半不朽者”,想通过简单的话术和言语让他露出破绽或自乱阵脚,确实是异想天开了些。   对这种老妖怪玩花招是玩不出结果的,意识到这一点的艾格立刻放弃了无关紧要的旁敲侧击,决定进行一番有意义的对话——他要搞清绿先知的真实目的。只要他的诉求不过分,即使彼此间发生过些许不愉快,也是可以忘到脑后去,进行有限度的彼此合作的。   ……   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实话,能让我信,我就同意——艾格决定这么说。然而,就在他开始在肚子里组织语言,对问句进行遮掩和修饰以免太过直白的这一刻,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忽然闪过脑海。   进行坦诚而互惠互利的谈判、通过交易来达成合作固然是好,但这是作为守夜人总司令和赠地统帅、一方势力之主、一位政客才会选择的手段。而此时此刻,在这间屋子里、于绿先知和红袍女面前,他有着另一个身份:红神的选中者,拉赫洛在人间的代言人!   既然知道自己身后的靠山有着难以想象的强大和威慑力,那不去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并使用这份权力,而是依旧按着惯性思维去尝试进行友好平等的交流,那岂不是自降身份和示人以弱?不仅是浪费手里的好牌,甚至可能会被看出底细,极为愚蠢!   “省省什么狗屁‘尊重和敬佩’吧,你根本就是有事瞒着我。”艾格抛开了一切原本打算,将嚣张程度调到最高,开始临场发挥。他紧盯着布兰的脸,决心以红神代言人的身份,狠狠地诈他一下:“我不想什么屁事都去骚扰拉赫洛女士,所以,你最好主动告诉我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任何重要细节都别漏过——但凡发现丁点不对劲的地方,我都会记下来,在下次与红神冕下的对话中,向她当面询问!”   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空手套白狼,用表演来吓唬别人,作为赠地的最高领袖,艾格不是没玩过这招——但这次,他要唬的目标成了一位有着超凡本领的存在——绿先知!这在以往,绝对是艾格想也不敢想的事,但这一刻,他决定赌一把。   虽然他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想诈的是什么,虽然他事实上也根本没办法去“骚扰拉赫洛女士”,虽然他与自己女神的下次对话只在理论上可能有……但做戏就要当成真的来做。绿先知有着成百上千年的心理和记忆年龄,他吃过的盐,可能真的比自己吃过的饭还多,这家伙肚子里的秘密,随便诈一点出来,哪怕和自己无关,也绝对能让自己对冰火世界真面目的了解更上一个层次!   不出所料,面对神选者语气不善的质问,布兰·史塔克年轻稚嫩的脸上显出了逼真的无辜和疑惑不解……有那么片刻,场面很像是艾格多疑过了头不识好人心。但在强抑本能地继续冷漠逼视了半分钟后,沉默最终对心里有鬼的人展现出了杀伤力,绿先知长长地抽了一口气后,仿佛下定什么重大决心般扭头看向房间中的第三人——红袍女。   “我请求您的追随者离开,接下来的内容,我想只对一个人说。”   “不,她不会离开。”艾格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既然已经靠拉赫洛的恐怖威慑力成功逼绿先知做出了第一个让步,接下来该做的就是趁热打铁,追杀到底了,“梅丽珊卓,接下来绿先知阁下所说的一切,只能有我们三人知晓,不得对其他任何人提起半个字,这是命令。”   自始至终都盯着“异端”的红袍女转过头来,轻轻点头:“如您所愿。”   于是屋内仍是三人,要求遭到拒绝的布兰依旧面无表情,但淡漠的神色却不再是完全静止,而是略微起伏,面部肌肉的活动仿佛动态波纹般在皮肤底下游动……然后,新任绿先知自打从塞外返回后便一直保持着的死人脸,头一回——以双眉间为中心,扩散显现出清晰可辨的火气来。   怎么,难道逼过头了,这家伙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了?   眼见男孩扭曲的面容下展露出愤怒,不知发生何事的艾格睁大眼睛做好了翻滚躲避攻击的打算,而始终保持着警惕的红袍女也同样第一时间聚集起身体内外魔力,做好了保护神选者、消灭异端的准备。   但想象中的翻脸和混战并没有发生,布兰·史塔克稚嫩面庞上与他生理年龄全不相符的怨毒和愤愤并非针对艾格——他带着这个表情,极力压着声音低吼了一句:“千年之后又千年,千年之后又千年,我只想火神女士能给个准信,这破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结局?”   …… 第492章 被遗忘的狱卒   千年又千年?什么意思?   艾格和梅丽珊卓二脸懵逼,全然不知绿先知所说何事。   “呵,火神女士一点都没和你提到过我,对吧!”看着对面艾格的表情,绿先知便明白自己猜得没错。虽恼怒愈甚,但数千年岁月磨砺出的心性还是有些作用的,在一句咆哮发泄掉大部分情绪后,布兰脸上的怒意消退,重新变回了一贯的死人面孔,残留下的些微不满,反倒让他的面容变得比之前更有人味了,“新任选中者阁下,你猜:我此次返回长城前一直待在塞北某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鬼地方,是出于自愿吗?”   艾格默不作声地暗暗咽下一口唾沫。   他方才确实被绿先知的突然发作给吓到……试图诈人却被目标先摆了一道,说来有点小尬,但艾格并不以此为耻。他不是神,没法无所不能,作为一个凡人,自己能在一个超凡者咫尺之遥的突然怒火前只是被吓一跳而没失态,已经很值得骄傲了。   假装平静地耸耸肩后,他开口回道:“看样子显然不是,愿闻其详。”   “我相信你已经知晓了火神女士母亲的故事——即传说中的‘真龙血脉’得以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并顺利延续的前因后果,但对其中细节却肯定一无所知:在真龙突然现身并击败这个世界原本的主宰——现在该叫他寒神——并将其放逐到永冬之地后,我被选定为看守他的狱卒,肩负监视寒神一举一动,并在出现异常时发出警报的重任。”绿先知盯着艾格的眼睛,完全无视一旁虎视眈眈的红袍女,“彼时,真龙女士……我不清楚用女士来称呼一条龙是不是合适,你能理解就好——彼时,真龙女士在经历与主宰的一番激战后受创虚弱,需要休养并照料她新诞下的子嗣,所以没心思追杀并消灭敌人,完全可以理解。她将我及这整个世界都从那位残酷的恶神手中解脱出来,这份恩情只能以永世的忠诚和服从来报答,我完全乐于为她效劳,风里雨里,绝无怨言。”   “之后,当她最终未能康复而逝世时,我亦毫不犹豫地将忠诚对象又转向了她的女儿,并在黎明之战里毅然履行追随者的义务,果断站到了她……也就是所有人都熟知的火神这一边。”终于能一吐为快大概让他感到舒畅,布兰脸上的最后一点不满表情也缓缓淡去,重新恢复平静,“那次,谁也没想到仅百岁的火神女士能独力击败年龄几十上百倍于她的寒神。在并未出力就坐享胜利的情况下,谁都没立场和资格强求她去冒险,继续追击到敌人的力量之源……寒神能发挥全部力量的永冬之地去。我们不急,反正……以她的成长速度,再忍个千百年,对付寒神还不和碾死一只虫子一般轻松?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而带着这个想法,当她命令我继续监视寒神,等她‘回头再来收拾这家伙’时,我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下来。”   这一“回头”,就守望到了现在?   在梅丽珊卓仍听得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艾格已经先一步脑补出了事情的全部经过,终于明白了绿先知恼怒的原因。   任谁被要求“稍等片刻”结果却一等就等了几千年都会积一肚子火的,原来这绿先知……在某种程度上讲还是自己的同僚,甚至算得上是半个“前辈”……只可惜,是个满腹牢骚和不满的前辈!他对拉赫洛一肚子怨气,偏偏又不敢把这股火朝当事人撒,便悄悄朝新进的后辈——自己抱怨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等了第一个千年,想着拉赫洛女士也许还觉得自己不够强,想要等有十足把握了再动手;我再等了又一个千年,猜想她大概是被什么更重要的事情牵住了脚步……但在又一个千年后,终于有消息隐隐从东方传来:她,竟在到处寻找办法,尝试要打开世界间的通道,回去……找爸爸!”虽然表情不再变化,但绿先知的语气再次激烈起来,“她明明有那么多空闲,为什么不能先抽一点时间来,把北面那该死的混蛋收拾掉?她倒是玩得不亦乐乎,我却在冰天雪地里,整日与寒神面对面!天天在……”   操蛋了,原来布兰之前要求梅丽珊卓离开,不是要趁机对自己下手,而是真的有敏感话题不能给普通信徒听到?   “咳。”艾格咳嗽一声打断了绿先知的喋喋不休——再让他这么口无遮拦地逼逼下去,拉赫洛在她信徒心目中的光辉形象就要被毁掉了,而这对自己这神选者而言,可是大大的不妙。“梅丽珊卓,这里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你先去隔壁等一会吧。”   红袍女正听得聚精会神,贪婪地吸收着这些从火焰中绝看不到的上古逸闻秘史,闻言皱了皱眉,虽万分不愿,但最终没敢违抗光之王代言人的意志,点点头后离开了房间。   布兰望也没望女巫的背影,只朝着自打脸的艾格意味不明地皱皱鼻子,继续被打断的话题:“拉赫洛在自己的世界里玩得不亦乐乎,她不可思议的强大让寒神半点也不敢起越狱的念头……真正的大敌远在天边他不敢招惹,于是无处可泄的怒火,便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了因肩负看守任务,而不得不始终身处第一线的我头上!”   “这么长时间里,你没有尝试和拉赫洛女士沟通吗?”   “废话,当然尝试了,无数次!但每次都像石沉大海一样得不到丁点回音……几千年了,我这个原本的狱卒,就和我看守的对象玩了几千年的猫捉老鼠,无数个分身和诱饵被挖出来摧毁灭杀成齑粉,无数次挣扎在死亡的边缘!终于……那家伙终于按捺不住进行了一次离开的试探,而我也终于等来了拉赫洛的再一次降临!我以为这事总算要有个结局,结果她却只是来长城转了一圈就又回去了?今日她现身于此,我以为终于能当面要个说法,结果却依旧和我毫无干系,而是来选择了一个凡人外来者——你,去当她的代言人!这到底是为什么?”   ……   刚夸过拉赫洛靠谱,结果就立马有前雇员来爆她的黑历史?绿先知说的故事和红神的版本完全对照得上,说是随机应变现场编的未免太过牵强……那,如果他没说谎,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拉赫洛全然不理睬他的询问和沟通?   艾格当然不会立刻全盘代入绿先知的处境,这家伙虽然可能没有说谎,却大概率隐瞒了些内容——从他叙述中的些许细节可以判断出,他存活的岁月要比拉赫洛还要久,这意味着:绿先知在拉赫洛的母亲被放逐到这个位面并被迫还手击败寒神前就已经生活在冰火世界。那么,再考虑到那时寒神主宰着这个星球,而绿先知又说他是个残酷的恶神……   若干条线索汇到一起,他在内心做了个大胆的推测:绿先知很可能曾经是寒神的从属、在他手下充当着“千里眼”角色。但因为在原老板那里待遇不行受了气,所以在真龙出现并与自己主子发生矛盾摩擦时,果断选择了反水跳槽,倒戈一击顺利把前任Boss整倒,才在新世界里也有了一席之地——他压根不是什么纯洁无暇的白莲花,而是个二五仔!   一个叛徒,还是个老不死,任何人显然都有理由不喜欢。说不定,拉赫洛就是因为厌恶才不理不睬……甚至是有意要用让他来看守寒神的办法,一举两得地让这两个家伙都无法脱身去干坏事?   艾格收起了越来越大的脑洞……即使是合理猜测,也不应毫无限度,毕竟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谁也没法排除:说不定,女神就是单纯的贵人多忘事,把绿先知遗忘到脑后了。这固然极端无礼,但以她的力量,需要看谁的脸色?   而在放弃头脑风暴让思路回到正轨上来后,艾格刹那间便看穿了绿先知心里的算盘。   在长城外寒神的眼皮底下战战兢兢地坚守了几千年的绿先知,既不想再冒着生命危险继续回塞外当狱卒,又慑于拉赫洛的恐怖力量不敢擅离职守,所以才想出了利用自己的办法——自己作为红神的选中者,在她缺席期间担任其代言人,说出的话便等同于拉赫洛的意志。若自己点头同意接受绿先知的帮助,便等于是亲口解除了他肩负的职责,同意他南下人类国度享福。这样,万一将来拉赫洛怪罪,他也能把锅甩到自己头上来!   …… 第493章 十动然……   “现在,大人想要的实情到手,可以再次做出决定了?”绿先知一点也没有要艾格安慰自己的意思,他在抱怨完后略作沉默,给足对方思考的时间后便重新开口:“我不知道也无意打听火神女士交给你的任务,但我自信——无论是怎样的目标,绿之视野都会是完成它的极大助力。点头,我便任你差遣,而你不答应,我也绝不会再北出绝境长城一步。”   有些观点,永远不适合说出来,却会被某些人作为信条。对艾格而言,其中一条便是: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一定在暗中标了价。   绿先知果断坦白先前隐瞒的内容后,原本的“自愿奉献”便成了一场内容清楚、代价明确的交易:如果成交,艾格负责承担拉赫洛可能的怒火,绿先知则以所掌握的非凡本领作为报答……不管怎样,这至少比之前对方所说的“不要任何回报”要靠谱许多。   艾格就是这么一个人:看到明码标价,反而心安无比——毕竟,标清价格的东西,付够便可以带走,而价码不清的东西,则不知道将来需要花多大代价来买单。   现在,问题模型简化,他所要思考的,就只剩“这个价码是否划算”了。   艾格把体重压上座椅,挤扁软垫,貌似怔怔地看着绿先知发愣,心里却开始仔仔细细地思考起这场交易的得失和利弊来。   ……   才开动大脑全功率运转,艾格就首先意识到,事情并没有自己之前想的这么简单。   “被拉赫洛怪罪”这一条,虽看上去严重,实际上反倒不是最需要担心的问题:他现在的身份是红神代言人,就连拉赫洛自己也说了——只要艾格把她交代的事情办好,她半点也不会在乎他打着自己的旗号如何为非作歹或招摇撞骗。   这句看起来无脑的话,潜台词其实是在给自己的选中者交底,明确无误地告诉艾格:只要你是在为我干活,那你的一切决定和行为,都可以视为是我本尊的意志。   一言概括便是——随便艾格干啥,都有她拉赫洛兜着。   而这种权限下放便直接意味着:艾格此时此刻,其实是有资格和权力解除绿先知的“狱卒”职务,将他从这场长达数千年的漫长守望里解放出来的。而这,才是绿先知感应到拉赫洛的气息,跑来见到艾格过后,向他提出此要求的根本原因。   拉赫洛既然下放了权限,那便没有因选中者为完成任务而正当使用权限就翻脸的道理——即使女神将来伤愈出关重新上线后,发现自己母亲指定的狱卒被擅自“调岗”,对艾格的决定不满,也最多就是对他批评一番后撤职,说不定都不会驳回他的决定。   ……   这样一想,担着并不多大的风险便换来一个超级帮手,岂不是完全划算?   然而,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另一个问题便立马蹦入艾格的脑海:解除绿先知的职务过后,这位人类阵营的头号狱卒退休,谁来顶上他的空缺?   寒神暂时被拉赫洛的赫赫淫威……不,神威给吓得缩回了老窝里,但早晚有一天会回过味来,意识到敌手可能是在虚张声势而卷土重来。万一那时拉赫洛仍未苏醒,没法亲临助战,人类一方岂不是要在既失前置警戒哨、又无背后靠山的情况下与这个世界原先的主宰作战?   上面还仅是从大义角度进行的考虑。寒神作为这个弱魔世界孕育出的存在,在已经被摧毁了一次形体的情况下,多半并没有什么移山填海毁天灭地的大能。防备他的难题完全可以通过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度、发展军事科技、批量笼络红神祭司这类的超凡者……以各种方式强化绝境长城防线等办法来解决。但艾格作为个体,一个野心家,他还需要考虑自己的利益:威胁可不一定全来自外部——点头接受绿先知的帮助后,他能驾驭得住一个在心理上已经活了成千上万年、知道拉赫洛只是强大但并非无所不能、还有着绿之视野和操控人类潜意识能力的超凡者下属么?   可以想象,自己相较普通人还算高的谨慎和自我保护意识,在情报获取能力顶着天花板的绿先知眼里恐怕和孩子一样幼稚和好对付。这老家伙所忌惮的不过是“拉赫洛的代言人”这一身份罢了,他可能一点也不鸟自己在凡世间的身份、地位或权势。若自己答应下这场交易,在短时间内,绿先知可能会真勤勤恳恳地服从和帮助自己,让赠地势力如虎添翼,轻松吞下七国,但从长远来看……   在相处足够时间后,心思细腻和眼光毒辣程度都远非凡人可比的绿先知,早晚会发现拉赫洛未再现身、而艾格这个选中者也没法联系到她等种种迹象,并最终意识到:自己只是顶了个神选者的招牌罢了,背后的靠山实际上已经撂挑子!   到那时,一边是自己在绿先知的长期帮助下对其情报来源养成的依赖,一边则是拉赫洛长期不见踪影下后者开始渐渐丧失的敬畏和服从之心……   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   受过现代社会泛滥的知识浸泡冲刷的优势,让艾格只是随便一想,都有大量史料浮现脑海,可作前车之鉴。   绿先知大概率会出于对拉赫洛的忌惮不敢在明里伤害自己这个代言人,但他绝对可以通过选择性提供情报、弄虚作假蒙骗自己、用潜意识影响身边中高层人员倾向和决策等方式……就像强化和魔改版的瓦里斯一样,以间谍头子的身份,在暗处影响控制着新的王朝,让真正的决策和执行者倍感掣肘,甚至完全被架空而不自觉。   到时候,把绿先知放出魔盒的自己,能意识到陷入了不妙的处境……还有本事将其关回去吗?   这还只是比较温和的后果猜测,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将胜利果实拱手让人或变成其傀儡。还有一种更可怕的结局是:拉赫洛对绿先知长达几千年的放鸽子,已经彻底惹恼了后者。当他将来有一天发现女神实际上已经严重受创不复当年强大时,说不定会直接反水重新投向寒神,助其重夺世界的主宰权,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   恶意揣测别人,这对常人而言不是一项好品质。但一路走到今天的艾格却更坚信:只有总是考虑别人可能的恶意并留一手以作防备,能确保在即使揣测成真的情况下也仍有反制的办法,才是在这个荒诞而危险的世界里屹立不倒的唯一办法。   绿先知提供的条件太过诱人,艾格不得不逼着自己给自己连泼几盆冷水,才能压下心头的火热和一口答应的强烈冲动。这种充满了多疑意味的思维方式很快发挥了作用,他淋着自己亲手浇下的冷水静静思考片刻,最终艰难地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根本没有手段来预防和反制……甚至没法来提前察觉绿先知可能出现的失控。   让这家伙入伙,就像是和魔鬼做交易,风险远远大过了收益!   ……   “不。”在一番看似极短实则复杂的考虑后,艾格再度开口,干脆利索地给出了他的回答,“我相信,比起掺和凡人间过家家一般的斗争,红神冕下肯定更希望你继续盯着北面——她敌人的方向。你的能力虽然对我有巨大帮助,但我有信心,能靠自己取胜。”   布兰默默地看着他,白净光滑的少年脸蛋上没有显现出包括怒意在内的任何表情,不知是已于先前的半句咆哮中发泄了个干净,还是在默默忍耐和积累。   而另一面的艾格,可丝毫不打算赌他有没有被逼到极点。虽然拒绝了他看上去诚意满满的主动效忠,但艾格还是要在其它方面做出些微让步,以确保绿先知不至于因为愤怒和待遇不公而和自己拼命。   “但,我也理解到了身处塞外的艰辛和危险。所以,我在这里,以光之王代言人的身份,同意你将工作地点迁至长城以南的要求。”   不管他是布兰还是绿先知,在外人眼中都只是个残废的史塔克公子,就算他之前没有坚定地表示绝不再出长城一步,艾格也绝不可能逼他拖着不能用的双腿出塞……既然如此,不如卖个顺水人情。   “此外,我也会吩咐后勤部,尽一切可能满足你在生活中的需求,让你锦衣玉食,有匹配‘史塔克公子’的待遇和生活水平,享受到一名贵族该享受到的一切,算是对你在塞外多年值守的回报。”艾格缓慢而不迟疑地说着,毫不躲避地与绿先知对视,“最后,我还可以向你保证:会在下次与拉赫洛女士的会面中,将你的情况向她反应,并请她给出明确的答复。”   布兰脸色微动,这最后一条总算让他有了点反应:“多谢,但请大人,在她面前时……将我先前的略微失态,省略不提。”   哼,再不满又怎样,最终不还是怕拉赫洛怕得要死?艾格心中一笑,表面却严肃地点头:“不过,与此同时,我还是会有所要求。”   “第一条,如果寒神再次有所动作,你要确保仍能第一时间发现,并向军团示警;二,你既然披上了黑衣,又将值守的地点迁到了赠地,那自然也要对守夜人军团和赠地的安全负责,在盯着塞外的同时,我要你还分出一定精力,查看赠地的海陆八方,若发现有对赠地和军团的威胁,不论是来自海上的铁民,还是来自陆上的北境,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和位置。”   “第三,我不希望先前琼恩的事情再发生,管好你脑子里任何人的情感冲动。再有什么奇怪的、对我不利的消息从你这里流出或是出现在任何人的梦境里,不论是不是阁下搞的鬼,我都会把账算到你身上。”   以同样的冷淡表情和布兰对视几秒后,他做出了总结:“就这样了,有疑问或要求么?”   “谨遵您的指令,总司令大人。”虽然不满几乎要从毛孔里钻出来了,但绿先知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全盘同意,“我只有一个要求,请将我调至长夜堡,在古老的心树附近,我的能力能得到最大的发挥。”   “可以。”   艾格点头,心里却已经把“排遣一定数量的红神信徒到该要塞去”列上了要做之事的清单。这样,万一这家伙打算在长夜堡搞花样,自己也不至于完全一无所知。   “如果再无其它要求,那就去收拾东西,准备前往长夜堡赴任吧,调令会在两天后下达。”   没满足对方的要求,那得不到好脸色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见布兰不再多言,艾格从椅中站起身来,步伐坚定头也不回地走到门边,推门走了出去。   屋外的亮光让他略微眯眼,扑面而来的寒意里,艾格发现梅丽珊卓并未按他说的去隔壁等候。并不怕冷的她和负责照顾布兰衣食起居的保姆、艾格的贴身侍卫们一起等候在屋外,见有人从屋内走出,几双视线齐刷刷地集中到他身上。   “去把史塔克公子带回住处吧。”艾格随口朝女新赠地民下令,待她答应一声走进屋去推布兰的轮椅后转向一名信任的侍卫:“去通知亚姆,叫他安排马奇罗从东海望返回瓦兰提斯的船只和布兰·史塔克前往长夜堡的马车……另外,告诉亨佛利:准备好进行战时信息管制,听我命令启动,千万小心,切勿提前走漏风声!”   待传令的侍卫也匆匆离开,艾格才将视线转回红袍女身上,对上了她深红色的眸子:“我知道你有大堆问题堆在心头,但不要急,今晚若有空,我会完完整整地向你解释清楚。现在……如果你没别的要务,先陪我去干点正事吧。”   拉赫洛的馈赠所包含的内容里,那片半龙之鳞所提供的寒冷抗性、真龙之威……都只是些可有可无的附加功能,但艾格在片刻的思量过后,却大概想明白了方才胸前莫名发热的原因:那一小片鳞上所施加的魔法,可能让自己有了免疫思维探查和潜意识干扰的能力。方才绿先知大概是尝试了影响自己的想法却被鳞上的法术挡了回去——这才是他接下来全程都老老实实的真正缘由!   拉赫洛选中者的身份,帮他解决了之前一直不安的“绿先知搞事”和“赠地后院起火”两大担忧,而这才是最让他觉得有用甚至惊喜的部分。现在,他终于能把全部心思,都放到迫在眉睫的南征上来了。   …… 第494章 收网   绿先知规规矩矩地赶向长夜堡赴任新职,红袍僧马奇罗亦毫无怨言地前往东海望坐上了渡海的船只,长城沿线三大要塞中即将为“远征”开路的先锋部队已经整装待发,而后冠镇内外的赠地主力大军也已经集结完毕……   舞台已经被高光打亮,只欠主角登场。对艾格而言,这本该是他激情满满、卯足了劲要去干一番大事业的前夜,但事实上,在获得“神选者”这一标签后仅仅愉快了一两日,他就开始被紧接着的索然无味感包围,陷于其中难以自拔。   为什么?   如果你有天忽然发现:自己费尽心思筹划许久、认定为是终极目标和人生追求的“大事业”,其实只是某个更高层次存在眼中的过家家,你拼死拼活爬到高位,结局却只是堪堪抢到了能成为别人手中棋子的资格,你难道还会像原来那样兴致勃勃冲劲十足?   艾格就像是一个即将冲顶的攀登者,冷不防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正在爬的这座大山,实际上只是另一座真正高峰腰间的一个小土堆。而更让人难过的是,真正的山顶,他可能永远也爬不上,也根本无从爬起!   (无聊,真他妈无聊。)   心底的空虚如不散的幽魂般萦绕,让他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好在——心理上的觉得没劲是一回事,他手上正在进行的工作可是一点没停下。   艾格一直相信,强者必然得有以下两条特质:一、能靠理性逆着本能感觉行事,二、能够认识到,并调整和清除无用的情绪。   而现在他所需要的,正是其中第二条。   正如拉赫洛所说,他此刻的无聊,不过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罢了:做“别人的棋子”固然让人不爽,但若纠结于此便丧失了前行的动力,世间剩下那么多连当棋子、棋子的棋子都没资格的普通人又该如何?更别提,操纵自己这枚棋子的主人,可是把一切都说得明明白白,让他带着自由意志做出了选择,还给足了帮助和方便的。   探寻内心,他意识到:自己感到不爽的原因,并不是受到了拉赫洛的摆布或利益损害——实际上恰恰相反——而不过是因为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了不起,却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现实与预期严重不符而导致了不适罢了。   而这种心理落差带来的空虚,就是典型的无用情绪。   他连眼前所处的这个凡世间“土堆”都还没真正爬到顶……若就此早早开始望着另一座高峰,为可能永远都登不上它而喟叹和颓然,那未免有些愚蠢和本末倒置了。   拉赫洛以红神之姿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在无情撕碎他回家希望的同时,还顺带偷走了他对接下来这场大戏的激情,但那又怎样?不管接下来这场以维斯特洛为舞台的凡世争霸,与冰火世界幕后那场火寒神之斗和穿梭世界的宏大尝试比起来多么微不足道,它都确确实实是艾格所面对的生活。纵然继续攀登也大概率永远无法爬上那座高峰,但停在原地也绝不会让事情有任何好转。   人,要么赶紧去死,要么就好好过在当下!   ……   女王的辞别信正如绿先知所说地在拉赫洛展现神迹两天后抵达了后冠镇,由丹妮莉丝亲自写就,字里行间都含着明显但又克制的不满,总之大意就是:你动作太慢了我等不及先走一步,希望你能遵守诺言,尽快解决北方的事务后赶来南方为我而战。   显然,女王在与自己的另外两位幕僚见面后,在他们的劝说和疏导之下,终于意识到了“艾格在忽悠和利用自己”这一事实——既隐约感觉上当受骗,内心底里却又希望这不是真的,是以才在深思熟虑后,使用了较为温和的催促。   这是来自未来七国合法统治者的亲笔信,“世上最美女人”的字迹也有着完全与其颜值相配的隽秀,优美圆润、对仗工整,用赏心悦目来形容也不为过。无论是从政治还是书法角度看,这封信都有着不错的收藏和鉴赏价值,要是普通人家,说不定得裱起来挂在墙上。   但艾格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甚至都没看第二遍,便将其随手扔进一边的“已处理”文件堆。   他压根就不打算“解决北方的事务”,这自然也就意味着:不论丹妮莉丝在信里写了什么,他都无需关心。   “赖昂!”   被高声叫到的侍卫迅速推门而入:“有何吩咐,大人?”   “自己任挑四个最信任的战友,五个人去马厩领十匹马,立刻出发赶往最后壁炉城,路上不要做任何耽搁。”艾格早有定计,是以毫无迟滞:“到那之后面见女王,告诉她,无论如何请再等两天,我将在大后天,亲自南下去向她解释。”   “明白!”   女王是个好女王,可惜办起事来靠谱程度却略微存疑,险些被她坑过一次后艾格便学乖了——为了确保远征骗局的保密和顺利实施,他对这位自己名义上的效忠对象也隐瞒了真实作战计划。三日后,自己确实将亲自南下最后壁炉城,但可不是去向丹妮莉丝解释什么,而是率着赠地大军主力,从她的临时居所路过,直扑北境腹地!   ……   所传口信里要求的两天时间一点点地流逝,顶住了女王催促的压力,已经一砍再砍的战备时间终于没再挨刀。   完全按照最高指挥部制定下的时间表,远征军先锋部队的东路指挥卡特·派克,中路指挥琼恩·雪诺,以及西路指挥——在强烈要求后挤掉原人选的詹姆·兰尼斯特,三位守夜人军官各率领两百名守夜人士兵,合计共六百人——近在册守夜人数量的一半,在预定的日期从东海望、黑城堡和影子塔三大要塞准时出发,同时通过穿越长城的隧洞,杀气腾腾地开进了塞北。   而伴随着三道隧洞闸门在嘎吱声里关闭,那场针对北境和整个七国的战略欺骗,也来到了最后的战术收网时刻。   长久以来,赠地和北境之间都处于程度近乎百分百的互相开放状态,无论是经济、政治还是军事……概括一下就是:只要打一声招呼,长城和北境之间的人手、物资、消息,都是想来便来,想去便去,根本不用等待同意。   这种以北境为主赠地为辅、地位上略显不平等的亲密合作,在感官上让赠地在大部分时候更像是北境的属地而非独立于七国之外的一个行政区,守夜人总司令也更像是北境守护的特殊封臣而非与后者平起平坐的一方之主——导致这“父子”般关系形成的并非偶然或意外,在守夜人军团的大半粮草军备得靠北境诸侯捐赠、一半兵源在披上黑衣前是史塔克家及其封臣属民的情况下,想要什么独立自主和平等地位显然是痴人说梦。   艾格上位后有能力改变这一局面,但他从未做出甚至表露出丁点这样的意思。哪怕是在长湖之战胜利结束,当着罗柏·史塔克的面和他摊牌清楚表明自己并非臣属的身份后,赠地也仅仅是在暗中提高了警戒等级,在明面上依旧允许彼此居民毫无阻碍地互相往来。   之所以这样做,除了凭借示弱和表忠心赠地依旧能从与北境的互相开放中不断获取来自后者的各种资源外,还有一个重要目的:麻痹北境诸侯的警惕,为出其不意的最后一击营造条件。   貌似能从这种仿佛一体的互相开放中获益的不仅仅是艾格——不设界线,伴随着物资而来的,还有北境的眼线和间谍。他们乔装打扮成前来交换物资的北境居民和商人,无孔不入地游走于后冠镇周边村庄和长城沿线各个要塞,联络可能背叛艾格的守夜人中高层、山地氏族酋长,紧盯着赠地军民的一举一动,以判断艾格接下来的行动和对北境的威胁程度……   对于可能来自内部的背叛,艾格费心思制定出了将威胁“放逐”到长城外去的万全计划,以确保敌人无计可施。但来自北境的监视,则恰恰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他是故意放这些眼线和探子进赠地的:无论他们如何上蹿下跳,花费多少时间、精力和金钱来打听后冠镇高层的真正作战意图,他们都只会得到一个结果:赠地在进行完这场塞外远征前,都不会对北境有任何威胁。   不是他们的能力不足,而是赠地内上至后冠镇内堡的仓储和后勤官员、下至厨房的切菜工人和后院的洗衣妇,内至每周会在艾格卧室外值夜的贴身侍卫、外至从塞外进入赠地后从未踏入过后冠镇一步的新赠地民……除了利益攸关绝不会背叛的那一只手数得过来的数人外,赠地内每一个士兵,每一位居民,都真的以为艾格要进行一场塞外远征!   仅仅是宣布“将进行一场塞外远征”并想让北境贵族相信太过困难,让他们通过自己获取的消息分析确认这一消息,才真的能做到让北境放松警惕。   而现在,最后一刻终于到来。   在三支开路部队北出长城,正式拉开塞外远征的序幕后,赠地将在这个“先锋已经出发,大部队即将开拔”的微妙时刻,于一夜之间突然进入放眼整个冰火世界都从未有过的严密情报封锁状态。在这场艾格美曰其名“战时信息管制”的突然行动里,他最心腹的守夜人后勤卫队士兵将接管每一个能飞往南方的鸦笼、强制征用每一匹身处赠地的骑乘用牲畜、船只禁止出港、国王大道禁止向南通行……   赠地对北境的状态,将在一瞬间——从完全放松状态,变为绝对封锁!   目的就是,彻底切断赠地向北境的信息传送。   彻底封锁消息,这对于两片大面积接壤的土地来说,在通常情况下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使没有信鸦和船只、被牵走了马匹、封闭了大路,优秀的士兵和间谍依然可以步行从旷野和小路中将消息送出——但在被艾格经营了数年之久,眼下又处于凛冬时分的赠地,这目标却变为可能:除了在最高指挥部的命令下每日都有专人清扫疏通所以顺畅无比的国王大道,赠地与北境相接的其它任何地方,都被过膝深的积雪覆盖着。即使存在着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和躯体的精锐间谍想要设法从其它路线靠双腿传送消息,他也绝不可能比在国王大道上急行军的大部队行动更快。   而在这一切行动都被付诸实施后,最终实现的效果就是:赠地向南传出的最后一个确定消息,就是“塞外远征大军已经正式出发”,而当整个北境都沉浸在安全感中,并发现迟迟等不来下一个消息前,赠地的军队将已经奔袭数百里,出现在了临冬城外。   天蒙蒙亮,收网的时刻到了。   …… 第495章 反人类罪!   三路守夜人先锋北出长城的翌日,清晨。   天公并不作美,反而站在云幕之上纷纷扬扬地向下洒着雪花,细密的白色冰晶飘扬在天地间,让视野内的远方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   已经从三大要塞出发的开路部队此刻正在塞北雪地里谨慎而缓慢地跋涉推进,按照最高指挥部早已制定的计划:在鬼影森林中开辟可供大部队通行的道路、寻找建立前进基地的合适地点,并搜索侦查敌人的去向——以自身承担加倍风险的代价,确保身后即将出发的主力既不会遭遇伏击,也不至于因离得太远而无法接应。   为了让这场远征看起来像真的,不仅所有战前准备都是实打实进行,艾格对外公布的远征作战也经过了认真审慎的规划——不仅是看似有模有样,事实上也可以实施。换句话说:假如艾格现在得到确切消息说塞外还有异鬼存在,并脑子一抽临时决定改变行程真的去进行远征,这场军事行动也当真能开展起来。   当然,无意义的假设不用深入讨论,且不提异鬼已经随着新旧夜王的身死和寒神的退避而暂时性从世上消失,就算还有活着的,只要它没在塞外重新聚集起十万死人准备再次进犯,艾格都会雷打不动地发起南征。立场摇摆的老派守夜人必须得放逐到塞外去降低威胁,但此刻的长城之北,既没异鬼也不再有野人,他们岂不是注定要进行一场徒劳无功的超长程巡逻?   不,即使是对这拨临时流放人员,艾格也依旧做了更详细的安排,以确保压榨出他们的价值,让后勤部送出长城的粮草物资能有所用。   三路先锋的组成人员并非清一色的守夜人,而是每队都被塞进了少量选拔而出、曾经作为人质被送到后冠镇,并在那里上过语言文字、数学和地理等课程且成绩优异的新赠地民部族少年。开路部队除了“搜索异鬼”这个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任务外,还有另外一项重任:通过侦查,在原有的旧地图基础上,修改错误或有变化的地质特征和水文环境,并进一步填充空白内容,将游骑兵的经验和学院少年们的测绘知识结合,凝成最终产物——新版塞外地图!   艾格不能强拦着想返回塞外的部族们留在赠地,为统治埋下不安分因素,但同时他又不舍得让军团仅仅四万的下辖人口再度缩水,甚至重新变为“野人”这样的威胁。所以,他很自然地产生了一个千百年来守夜人和北境统治者们都没产生过的惊天想法:将塞北的鬼影森林也纳入治下!   而三支为确保南征顺利而赶出长城的远征军先锋,便成了他为这个想法迈出的第一步尝试。   把版图向北扩张的计划只是习惯性为未来做准备的一步闲棋,挂着顺其自然便是。而眼下,艾格得先把女王对南方七国的合法统治搞定。   ……   大部队已经在后冠镇城墙外完成集结,按官方计划,艾格将率领他们花一天时间向北赶至黑城堡,然后在明日清晨同样通过隧洞挺进塞北,在落后十几里的距离上沿着先锋开辟好的道路和留下的引导标全速前进。   由于准备时间更多,境外作战也需要后勤而非仅仅战士,此刻聚集到后冠镇外即将参加远征的赠地军规模较先前那场追击南逃异鬼更大,连性别都不是清一色的男性。成百上千名从赠地各处赶来,参与过深林堡夺回战、卡林湾逼降,甚至与铁民在冰峡港、与尸鬼在赠地之都的围墙内外血战过的新老士兵聚集在小镇外的广场上,骚动着等待总司令来主持“远征誓师大会”。   他们没有等太久,在几千道目光的注视下,一袭轻便黑袍的艾格准时带着一队士兵出现在视野中,从后冠镇大门内走出并在拱卫下穿越军阵,登上了搭建在最前方的临时高台。   ……   几片雪花被风吹拂到脸上,让体温融成水珠,随即被以手擦去,艾格抬头望了望灰白色的天空,略微皱眉:好一段时间的晴天,却在南征开始的这天被终结,就算他不相信“兆头”这种迷信说法,也还是会觉得不爽的。   他不知道雪势是否、何时会变大,所以不敢耽搁时间,站定过后便转身面向台下五千多名即将出征的士兵,深吸口气后高声开始了讲话。   “赠地战士们,很高兴能在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后,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与大家说话。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今天要去做什么,所以废话不多讲,请容我先向在场各位——在见识过敌人的恐怖后,依旧愿意勇敢站出来加入这一战的勇士致意!”   士兵们不为所动地望着他,内心皆有些不屑:谁勇敢地站出来了?明明是强制参与的,干嘛要说得这么好听!   “按以往的规矩,我接下来应该重申我们与异鬼作战的目的,强调与它们作战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我们自己的子孙后代,并在唠叨完这一大通后……也不管大家明不明白接不接受,就自说自话地宣布远征开始。”   艾格扫视了一圈现场,并无意外地发现士气并不高昂。但没关系,他接下来的话,一定能轻松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今天,我不会那么做!我想要先和各位曾经与我并肩作战的弟兄们,谈一谈有关最近出现在赠地内的一些传闻,即那个——在场大部分人都肯定已经听过的消息:南方的国王和贵族们打算在这场塞外远征完成后对我们进行毫无理由的清算,勒令山地氏族迁回山中、并将来自塞外的新赠地民驱逐回墙北。”   一石激起千层浪,艾格话锋忽转的一句话引起的反应如水波般以他为圆心传递开去,离得近能听见的大半士兵脸上的无聊神色一扫而空,而即使是离得远又因地上积雪吸音没能听清的后排士兵,也在交头接耳过后从他人口中搞清发生了什么,继而加入了同样精神抖擞的行列,上万只眼睛仿佛受某股神奇力量的统一指挥般齐刷刷地转动方向,紧盯住了台上之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艾格换一口气后提高音量,继续他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战前动员”。   “大家很生气,我可以体会这种心情,我也要为这段时间以来最高指挥部对此消息的无动于衷道歉。但此外,我必须得请求大家的体谅:作为守夜人军团总司令、要对整个赠地负责的我,不能只因这么一个‘据说’的消息便怒气冲冲地去找国王和贵族们的茬——我必须得查清这个消息的来源及其真实性,然后才能做出反应。在大家都因这个传言而感到无比愤怒的这段时间里,我实际上一刻都没有闲下来过,现在,我怀着遗憾的心情向各位宣布:这个消息,很有可能并非无中生有!”   消息当然不是无中生有,而是他派人散布的嘛,艾格宣布的这一句话,按严格的语法进行拆析,其实说了跟没说一样。但要指望台下那些多半大字不识一个、也没受过半点逻辑训练的赠地民战士分清“可能并非无中生有”和“确定属实”间微妙却巨大的区别,那就太为难他们了。艾格之所以要用这个别扭的说法而非直接谎称“确认了消息”,正是因为这样能在达成完全相同效果的情况下,却避免了给人口实和留下污点——万一将来有人问他当初为何要对自己的士兵们撒谎,他也大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自己从未说过那消息是真的,只是和大家一样被蒙蔽了。   “轰”一声,直到这重磅消息经过空气的震动传播入耳并通过鼓膜和耳蜗转化为神经信号进入大脑,慢一拍反应过来的士兵们才惊讶地发现:总司令抛进水里的并不是一颗石子,而是一颗水雷。与它爆炸掀起的滔天巨浪相较,先前的那点涟漪简直微不足道。   举办远征誓师大会的广场一下炸了锅,几千名战士和后勤人员的议论和咆哮造成的声浪,大到连围墙内的后冠镇居民都清晰可闻。人们有的在大叫着杀光南方的贵族,有的则在呼吁新赠地民们别再和南方人玩了返回塞外,更多的则是茫然无措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别说普通士兵,就连艾格一手带起来的军官们,也被这根本没提前打招呼的突然爆料弄懵,傻愣了片刻才回想起来自身的职责,开始走动呼喝维持起现场的秩序来。   ……   “赠地和长城,是人类世界的第一道防线。我们花费了时间、精力来建设它;也流了血和汗来履行职责、确保不辜负这一身份;哪怕已经完成使命,问心无愧,我们仍未放松,依然计划了这场规模前所未有的塞外远征,想要彻底消灭敌人,留给维斯特洛所有居民一个安全的生存环境。”已经将愤怒的对象明确转移并将自己的立场摆在了赠地民们一边,艾格并不急着继续,而是一直到现场的喧嚣弱下去才重新开口:“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敌人在北方,在长城之外,只要将他们消灭便能获得安宁。但蓦然回首,却惊出半身冷汗地发现:我所坚信为是盟友和坚实后盾的那群人,正用充满血丝的猩红眼睛紧盯着我的背脊!”   “当我们直面异鬼,孤立无援,最需要支持和帮助的时刻,那帮该死的国王和贵族们在南方为一张毫无意义的铁椅子争得头破血流。今天,我们站在这里,这片我们浇灌了血与肉守卫的土地上,那些躲在南方温暖安全之地,从未杀死过一只尸鬼、见到过异鬼半个手指头的家伙,却前脚刚享受完我们的保护,回过头来便否定我们维斯特洛王国合法居民的身份,质疑我们生活在这里的资格,想要赶在我们离开到北方去作战的这个间隙,趁虚而入,剥夺我们享受胜利果实的权力!”   “异鬼是人类的天敌,它们是我们刚刚经历完那场危机的源头……但,是我们身后那群恶人的黑白颠倒、是非善恶不分,无作为反倒有妨碍,才会让这场本该轻松取胜的战争,进行得如此惨烈和艰难!妖魔鬼怪和远古异神纵然可恶,却只是非我族类,与人类立场相对,但那群与我们有着同样的外貌,同样的血肉之躯,却将自身利益放在全人类之上,热衷内斗而置整个族群的生存不顾的叛徒,才是最该死的恶人!”艾格的神情在激动下略微扭曲,音量也随之继续拔高:“他们令人神共愤的狭隘和卑鄙,自毁长城的愚蠢和自私,才是比异鬼更甚、天地之间每一个活人包括你我最大的威胁!今天,我在这里,指控我们所生存的这片土地上——每一位没有为这场战争出力的贵族,犯下了反人类罪!!”   …… 第496章 调转枪头   反人类罪!   虽然在场五千多人就有五千多减一个从未听过如此说法,但这个由“相反”、“人类”和“罪行”三个再常见不过的单词拼凑成的词组,有着和“金币流通”一般的——足以让任何文化和认知水平的人都能一眼便知其意的感染力,一下便引爆了整个宣誓大会的情绪。   艾格满意地看着台下那些……念叨着自己带进这个世界的新词汇,忽然就开始变得同仇敌忾的人们,依稀回想起一个月前同样在这里召集军队南下追击异鬼的场面。那时,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无奈和不情愿,只是大家都知道那一仗必须得打才没有反对,而此刻,他甚至都还没宣布作战对象,士兵们就已经摩拳擦掌,一副恨不得将敌人生吞活剥的模样了。   愤怒和仇恨永远是最强大的主观动力,艾格刻意引导这股情绪酝酿和发酵,并在合适的时刻将压在其上的镇石取下,再点上一把火将它的力量彻底释放而出。在这团名为情绪的烈焰里,再理性的反战或和平呼声,也会被淹没在“为了人类”这样高尚目标里,被无可奈何地烤成灰烬了。   气氛很到位,但艾格却越发清醒:情绪这种东西,从来都只能维持三分钟热度,待到这支军队在冰冷的雪原里赶上几天的急行军,就会有至少一半人火气消退打起退堂鼓。所以,除了开战的理由,艾格还需要一些“盼头”,以让自己军队的战斗意志能够平稳续航。   ……   “我相信,台下肯定有不止一个人这样想:谁在乎这些?异鬼的威胁已经消弭,让我搬回塞外去当一个自由民,一辈子都不和南方那群反人类的玩意打交道,谁在乎他们干什么?”艾格抬手示意台下的军官们控制好现场,丝毫不留余地的继续火上浇油:“说得很对,与死人和异鬼们玩命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战争结束,难道还不能享受片刻喘息?我不想指责这种心态,却忍不住要问这样想的人:面对异鬼的咄咄进逼时为生存而投降躲进长城后,一见它们威胁减弱便开开心心地返回塞外,去继续做一个没有资格踏足长城南,一旦越线就要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的‘野人’,这真的是‘自由’吗?”   “不,生活在长城以北无人管束,那不叫自由,叫野蛮!只有每天醒来时都不用担心今日会挨饿受冻、每夜入睡时都不用害怕明早可能无法醒来;想在塞外避暑吹冷风便能走出长城的隧洞,想回塞内晒太阳享受温暖便能骑马沿大路南下;可以抬头挺胸地走进世上每一个村庄,每一座城镇而不用担心受刀剑相对性命被威胁……这,才是真正的、有尊严的自由!”   “我们生而为人,不能像畜生一样只追求‘幸存’!我们还要拥有生存空间和起码的尊重,有足以享受生命的财富和资产——而这些,是每一个曾与我并肩作战对抗人类天敌的勇士都应得的!我作为守夜人军团总司令和长城主人的使命已经告一段落,但身为将大家团结凝聚到一起、受各位信赖和依靠的共同领导人的任务却还远没有结束。只要在场的人中还有一个仍未获得七国居民的尊重和认可,还没有自己的一片安歇之所,我就绝不休息!抬上来!”   最后一句话是对刚刚出城门时陪同自己的侍卫喊的,他们按艾格的要求在离开内堡时抬上了几个事先准备好的被布蒙着的箱子状物体。货物看着虽大却不太重,连扛的人自己都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此刻随着被总司令点到而送上高台,答案总算揭晓。   艾格走到被卸下的箱边,用力一掀打开了盖在上面的黑布,笼子内忽然见光的信鸦们骚动着跳来跳去,呱呱大叫起来。   ……   一致对外的怒气有了,打动人心的目标也挂了出来,现在,这些被喂得饱饱的黑色鸟儿们,便将成就这场大戏结束的最后高潮。   他在台下几千双眼睛带着激动和好奇目光的注视下,动作豪放地抽开了第一个鸦笼的木门。   “以反人类罪的名义,守夜人军团向河间和谷地宣战!这两国历来为北境盟友,与赠地亦关系良好,却在长城最需要支援的危险时刻袖手旁观,辜负了我们的信任!”   十余只健硕的信鸦拍打着翅膀从打开的第一个笼子里飞出,带着身上绑好的信件奋力爬升高度,场面看起来振奋人心且毫无异常。不过,在场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些鸟儿们身上所携的信件,可并不是众人以为的“宣战书”——艾格费好大心思进行战时信息管制以确保首战奇袭得手,当然不会蠢到提前送出几十只带宣战书的信鸦制造泄露军事动向的机会。   那些信里的内容,其实只是一份份完全相同的政治立场宣言,以守夜人总司令的身份劝说七国效忠真正的合法君主——丹妮莉丝·坦格利安。   守夜人支持龙女王的消息早已传遍狭海两岸,这样一份对七国上下大部分贵族而言都不出意料甚至可以说是形同废话的信件,多半会像守夜人之前发出过的无数求援信一样——领主们扫一眼就会嗤之以鼻地扔进废纸堆,艾格故意浪费宝贵的信件运力当众放飞这些身上绑着废话的信鸦,不过是想以这场表演,为即将到来的那场注定青史留痕的南征七国,留下浓墨重彩的第一笔罢了。   第一批飞向南方的信鸦很快远去消失在漫天飘飞的细雪里,而在人们回过神来之前,艾格便又毫不停歇地打开了第二个鸦笼。   “以反人类罪的名义,守夜人军团向河湾和多恩宣战!这两国远在南方,总以为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先顶着,所以有恃无恐,享受保护却不肯履行任何义务,无耻至极!”   又好几团黑影钻出笼子扑棱扑棱地飞入天空中——如果在场的士兵知道:光河湾一地的人口就是赠地的好几百倍,那多半怎么也激动不起来。幸好,在这个人口普查根本不存在的时代,普通人都只知道河湾地人口众多,到底是怎样一个“众多”法,十个人里有九个半说不出个所以然,不清楚实力对比,自然也就谈不上多么恐惧。   后勤部卫队的军官们是如此,而新赠地民们就更轻松了:在对维斯特洛长城南都一无所知的他们眼里,所谓的“七国”,大概就是七个很大很大的部族罢了,再怎么恐怖,也绝不会比白鬼和活死人更甚——有趣的是,虽然论据混乱缺失得一塌糊涂,结论却是正确的。   誓师大会的参与者们挤挤攘攘,俱都为自家总司令豪情万丈的战争宣言兴奋或赞叹地吸着冷气,却不约而同地压低了嗓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制造出噪音,让自己听不完这场精彩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好戏。   “以反人类罪的名义,守夜人军团向风暴地和王领宣战!铁王座上的拜拉席恩家靠叛乱得位,却敢自诩七国正主,偏偏在王国的子民面临空前危机时置身事外,伪王的嘴脸暴露无遗!”   随着指控史坦尼斯为伪王的宣言落地,第三个鸦笼也被打开,在最后一团黑影腾空的同时,于无数道带着期待和不过瘾意味的神色里,艾格为这场与原先计划背离了十万八千里的“远征誓师”做出总结。   “今天,我们不会出塞去,我们要向另一个方向进行远征!南方的贵族认为我们是威胁,那我们就成为他们的威胁!他们不相信异鬼的存在而坚称这是我们编造的谎言,那我们就有责任把他们从城堡里、王座上揪下来,送到塞外去,让他们也体会一下寒冷和恐惧的真实!”他大手一挥,声嘶力竭地吼出最后一句:“出发!沿国王大道向南,目标——整个世界!”   …… 第497章 返乡人   伴随着熟悉又陌生的摇晃和轻微碰撞声,船只靠上了码头。在从赠地“越狱”逃出来两周后,海怪之女回到了这片生她、养她,她亦以改变其命运为梦想和己任的土地——铁群岛。   这一路回来可不容易,费了阿莎和受命配合她的科本学士不少心思:准备行头和调配她申请的毒药之类的细枝末节不提,为了让她的这场逃脱看起来和“塞外远征”一样逼真,守夜人指挥部先以要筹建守夜人西海岸舰队的名义,把军团内包括阿莎和她手下在内的大量有航海和造船经验的人员征用到了冰峡港;紧接着,在那场“守夜人港口部队”防备“北境海军舰队官兵”的大调动和变故里,因为事情太多导致的管理混乱,看守又“一个疏忽之下”,给了她和她两名最忠心下属接触沟通、商议逃跑计划和获取越狱工具的方便;随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冰冷夜里,阿莎·葛雷乔伊终于“等到机会”,趁守卫不注意逃出住所、偷到钥匙接出两名心腹,直奔码头抢到一条小船,趁着夜色划出了港口。   最终,三人飘荡在洋面上的小船在天亮后不久被仍旧巡逻在寒冰湾宽阔水域里监视北境海军的铁舰队巡逻船“偶然发现”并拦截,一番折腾,她总算如计划一般,登上了她熟悉的铁民战船。   以上部分全在计划内,一个愿跑一个愿放,安排妥当想出问题也难,后面的部分则就得完全靠运气和随机应变了。   船长是一个她认识的沃马克家族成员,发现这一点的阿莎感觉自己简直像是要从这段长达一年多的人生最低谷里走出来,重新回到幸运之神怀抱一样好运:虽然沃马克头领没有在选王会中支持自己,但这个坐落在哈尔洛岛上的古老家族一直是她舅舅“读书人”罗德利克·哈尔洛的追随者而非叔叔攸伦的走狗……想靠这么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就说服别人背叛现任铁群岛之王誓死追随自己固然不可能,但在这条满是眼熟之人的船上,她起码不用担心自己会被绑上石头,一声不吭地沉到海里去了。   ……   事实也确如预料:在船甲板上见到了失踪许久如今略显狼狈的阿莎,听她讲述完绝对够逼真的被俘和逃脱经历后,船长同意了她——“将自己捎回铁群岛去见攸伦,当面向叔叔寻求原谅和重新接纳”的请求。   不知是想亲自把“意外收获”当成战利品去送给国王,还是单纯想确保巴隆大王女儿的安全,沃马克船长没有草率地将她交由其它船只送回群岛,而是移交自己的巡逻任务后亲自调转船头,向着回家的方向返航。   寒冰湾回铁群岛是一趟漫长的旅途,而铁民又不是宽容的民族,阿莎这一程可过得并不愉快。身为一个已经连续失败了几次的倒霉蛋,她不再像过去一样走到哪里都能沐浴水手们的热情和注视强者的目光——得忍受周围人的蔑视不算什么,休息时还得和一堆男人挤船舱忍忍也就过去了,最糟糕的是:当一个“女强人”身上的强者光环褪下,她就变成了一个“女人”,而女人,尤其是曾经高贵如今却失去了权势的漂亮女人,是最容易让男人产生非分之想的目标。   值得庆幸的是,阿莎本身并非娇弱女子,身边又有两个忠心不二的追随者护花……再加上沃马克船长在骚扰和冲突事件几番发生后严厉禁止水手们对巴隆之女的不敬,才没有让“被守夜人关了一年多都没被侵犯,回到自己人身边后反倒立马遭受强暴”的尴尬乌龙发生。   但一切顺利到此为止了,在后半段航程里,阿莎小心翼翼收敛自己的脾性,再客客气气地向船员们套话了解着有关铁群岛的现状,得到的却净是坏消息。   选王会结束,被击败的阿莎乘船狼狈地逃离二叔攸伦的魔掌后,她的小叔——仗着自己淹神牧师的身份决心留下来组织反攸伦联盟的“湿发”伊伦·葛雷乔伊很快神秘失踪,虽说眼下群岛居民仍在寻找他,但阿莎有预感:他不是让攸伦沉海送去见了淹神,就是被囚禁在哪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至于三叔维克塔利昂,这个服从命令的天性和责任感完全压过了头脑和理性的蠢蛋,在忠实地履行了许久臣子义务后被攸伦派去迎接龙女王,然后果然一去不返,虽说目前得到的消息显示他是死于意外,但天知道这是真的假的?   以上情况,阿莎在赠地时便已有耳闻,如今从同胞们口中重新得到确认,发现自己还真如先前所说一般成了最后的葛雷乔伊之一,悲从中来固然是有一点,但早有心理准备之下倒也不算遭受打击……接下来的另一个消息,才让她真真皱眉不已甚至有些阵脚大乱:攸伦在坐上海石之位后,率领铁民重践古道,舰队大举出击劫掠西境与河湾,居然屡屡得手收获颇丰,靠满页的胜绩外加铲除异己的政治手腕,如今广受拥护和支持,已经坐稳了铁群岛之王的位置!   真糟糕……不,简直没法更糟糕,要知道,阿莎可是以“古道不可行”为理念和宣传口号的,如今别人循着古道却带领铁民过得滋润潇洒,岂不是狠狠在她脸上打了一耳光?   (难道,自己的想法其实是错的,靠抢劫别人,群岛居民也能发家致富过上好日子?若真如此,那自己此行回来当弑亲者,成功后岂不反倒成了千古罪人?)   现实和理想间的巨大差异,让阿莎顿时陷入了大脑宕机般的无穷迷惑里。   不!不是自己的理念错了!   阿莎在片刻的迷糊过后,很快想通了一切:攸伦能在西境和河湾屡屡得手,既不是因为古道有优越性,也不是因为大陆民软弱可欺,而是因为伊耿征服后铁民的大肆劫掠中止了三百年,如今趁着各地领主间大混战时突然重新开始,打了对面一个措手不及,才让已经忘记该如何防海盗的沿岸居民们猝不及防之下,如待宰羔羊般任人鱼肉。   待到大陆局势略定,人们再把注意力转向海面,等待铁民们的将是新国王——无论是哪个——狂风暴雨般的反击和报复。这该死的攸伦,是在拿铁群岛的未来换取眼下微不足道的甜头,奈何那些短视的蠢货,居然就真的甘之如饴,誓死追随了!   然而,想通归想通,自己再明白透彻也对大局毫无帮助。这番道理,要是在众多靠劫掠赚得盆满钵满、左拥右抱的船长和头领们面前,只会引来一番哄堂大笑,和一个善妒的坏名声。   自己原本想靠弑亲来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如今看来,想找到愿意出手相助的盟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在成事后逃脱一大帮愤怒船长的追杀甚至反过来重新成为主人,则更是难上加难了!   “阿莎小姐。”船长的声音打断了海怪之女的千般思绪,让她被迫回到了现实中,“您到家了,我已先行一步将消息送回城内,现在,我的国王,你的叔叔,正在城内等着你呢。”   “嗯。”今不如昔,阿莎望着远处天穹下显得有些阴森森的派克城,点点头,收起了以往洒脱和豪放的本性,说起了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客套台词,“感谢您一路来的照顾,我们现在便上岸……进城吧。”   …… 第498章 鸦之眼(上)   派克城古老到说不清修砌年代,大家如今也只能模糊推测,它最初是出于防守考虑,才建在一个突出于海面的悬崖之上,以实现与红堡和风息堡一般的效果:近三面环海,来犯之敌只能从一个方向自下向上发起进攻。   设想很美好,可惜选址所在的岛屿悬崖却没有红堡和风息堡脚下的大陆凸出那么坚实牢固,随着支撑悬崖的岩石不断被海水侵蚀,它渐渐从一个普通的海角变成了传说中的“断裂角砷”,连带着将原本的派克城也拆散分开成了一座座彼此孤立的塔楼:最大的部分位于仍与悬崖连接的陆岬上,被高墙所包围,是马厩、兽栏和大部分生活储备所在,拱卫着通往主堡所在最大岛的石桥,其与客堡和厨堡则依次再以封闭的拱形通道和索桥相连,最后才是孤零零矗立在外的海中塔。   虽然视野中早早就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家,但由于堡垒和塔楼都在从海中伸出巨岩上的缘故,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派克城下停船上岸然后轻松进城,而是必须先将船停靠在不远处的君王港,走一大圈绕到唯一能从陆上进攻——同时自然也就是唯一能从陆上进入的方向,才算抵达城堡。   骑马行过这段不知道走过多少遍的路花了些许时间,在通过被高墙所阻隔的陆岬、在马厩里留下坐骑并踏过那段来往过千百次的石桥过后,阿莎回到了派克城的最大岛屿,并在早已等候的一名哑巴仆从带领下,进入了那间她生长和玩耍过的堡垒。   ……   烟雾弥漫的大厅里出乎意料的人声嘈杂,提琴和皮鼓发出毫无美感的乐声,阿莎认识但并不相熟或亲近的头领、船长和他们的跟班坐满了每条长凳,只粗粗扫了一眼,她便至少认出了“长脸”琼恩·密瑞、“褐牙”托沃德、“左手”卢卡斯·考德、吉蒙德·波特利等人……奴隶和仆从来回奔跑忙前忙后,为头领们端菜斟酒,一群魁梧的水手则在一旁挪开桌凳腾出的空间里扎堆在玩一种只有铁群岛有的游戏:手指舞。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铁民和曾经的船长,阿莎自然清楚游戏规则:若干名参加者站定原地不许挪步,比人数更多的短柄利斧在他们之间来回投掷周转,每个人在对付来自其他参赛者抛来斧头的同时,也不能忘了再向其他人扔回去。想炫耀力量和反应速度的参与者会更倾向于接住斧柄,怂一点的则会摆动上身左右闪避——因为后一个选项会导致游戏中存在的斧头不断减少而进行不下去的缘故,不可避免地处在鄙视链的下游,但如果既没有人挪动脚步判负也没有人愿意率先躲避飞斧认怂,那它就经常会在某人丢掉一根或若干根指头时才结束,这才是它得名“手指舞”的原因。   在这一片哄闹和热烈的气氛之中,现任铁群岛之王便安坐于最前头由黝黑巨石雕刻而成的海石之位上,没被眼罩蒙住的右眼带着渗人微笑地看着门口,以目光迎接着自己的侄女。   除了在进行比试的人为了自己的手指头不能分心外,房间内其它人全都跟着扭头看向了门口在水手们“陪同”下走进大厅的阿莎。   堂堂铁群岛之王当然不会为迎接侄女的返回召集整个王国的贵族,这意味着,此刻聚集于此的,全是在攸伦返回后第一时间便向其效忠了的派克岛贵族——他们是被请来,围观并见证失败者的落魄模样的。   (在这间屋子里,自己没有任何朋友。)   怀着这种觉悟,阿莎不仅收敛起一贯的骄傲神色和悠闲步姿,还低垂视线竖起耳朵越发提起警惕,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大厅中央走去。   果然,不知是发生意外还是早已安排好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在行至接近大厅内第一根柱子的位置时,之前玩手指舞的人群里忽然在一声低呼里飞出来一把斧头,直奔阿莎前方而来。作为一名曾经的手指舞高手——这点从她参与过几十上百次游戏却仍然有十根指头就能看出来,放在当年,阿莎绝对会想也不想便扭头在空中帅气地一把攥住斧柄然后怒骂一声后扔回去。但这次,她强压住蠢蠢欲动的手臂,甚至没多看这柄斧头一眼,只停下脚步微微仰身,任由那把能致人死地的凶器从面前擦脸而过带起气流荡起发丝然后狠狠钉进顶梁柱,自己却仍旧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来到距离攸伦几米之遥的海石之位下,单膝跪地,低头问候。   ……   “阿叔。”   “欢迎回家,我亲爱的侄女。”攸伦带着邪恶的笑容说道,嘴唇在灯光下蠕动,比上次更显青黑,也不知道又喝了多少夜影之水,“噢不,不对,现在这里不再是你的家了。你的新家人们,正在那边……等着将你带回你丈夫身边呢。”   厅内发出哄堂大笑,但鸦眼并不是在说胡话:他在赢下选王会并加冕完毕,随即却发现侄女已经驾船逃离群岛返回深林堡后,以叔叔兼国王的双重身份,在本人不在场的情况下以一头海豹为替身将阿莎许配给了“破砧者”艾里——艾枚克家族年迈的领主,一个如今已经九十岁了的老人。而按铁群岛的法律,他作为君主还真有这个权力,而若这是一桩合法的婚姻,也自然就意味着……   理论上来讲,她此刻应该叫阿莎·艾枚克,而非阿莎·葛雷乔伊!   葛雷乔伊公主变成了艾枚克夫人,对海石之位的宣称权自然也就被削弱了大半。这招着实漂亮,不仅赢得了艾枚克家族这个新盟友,同时还顺道消除了她这个隐患。   大厅里的笑声更热烈了,阿莎向声音最大的来源方向看去,瞥见有一桌人全都站起来嬉笑着向她招手,不用想也知道,多半就是自己那名“丈夫”的孙子或曾孙子们,或许兼有之。   把涌到嘴边的斥骂和嘲弄反击狠狠地咽了回去,阿莎没有理睬这些年纪比自己还大的便宜孙子和重孙儿们,扭回头来紧紧盯住冰冷的地面,努力平息住自己的脾气。   她是巴隆之女,在某些律法里,她的继承权优先于此刻坐在上头的那位叔叔。只要自己还活着,对攸伦而言就是个永恒的威胁,而此刻——阻止他杀掉或捆了自己送去艾枚克家城堡……让人绑在床上草然后拴着链子生娃的唯一办法,就是当众承认对方的国王身份并示弱,通过一切办法让攸伦相信,自己已经不再有威胁。   “陛下,请您原谅您愚蠢的侄女。”她逼着自己开口,继续向下欠身,不与攸伦对视,语气也越发恭敬:“被权力欲冲昏了头脑,不服从选王会神圣的结果,因心怀不甘而背弃同胞以身犯险……我犯下了一连串糟糕的错误,并酿成了苦涩的后果。如今侥幸得脱,能有机会老老实实接受阿叔的安排去服侍我的合法夫君,以一个自由人的身份过完剩余人生,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我本不该再奢求更多。但,侄女心中还有一事未了,还请阿叔能答应,不然,我余下的半生都会难以入眠,更无法安心服侍我的夫君。”   大厅内的哄笑声小了下去——这一大帮人聚集于此的任务是见证阿莎的返乡并围观她这个失败者以进行羞辱,她若像往常一样不服输乃至嘴硬地反击,那等待她的便是更甚几分的围攻和捉弄,但,她一反常态地承认失败并主动示弱甚至表示接受了“艾枚克夫人”这一身份,反而让早已准备了一堆羞辱之辞的厅内众人满腹坏水无处可倒,倒有些彷徨地望向海石王座上的攸伦,等待起他的进一步表态来。   攸伦依旧在微笑,眼罩之外的右眼中兴味盎然地闪烁起光芒,阿莎的要求里必然有问题,但在完全控制着局势的情况下,他倒好奇:自己这侄女,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玩什么花样。   “说来听听。”   …… 第499章 鸦之眼(下)   攸伦很疯狂,这点恐怕就连支持他的人也会承认,但他并不真的疯或傻,他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自己犯下弑亲大忌。然而,阿莎想保住性命容易,欲摆脱“国王”给自己指定的那个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她合法丈夫的老头却不简单,而要避免被强制送往艾枚克家去当夫人的最好办法,某过于自污。   通过示弱和臣服躲过杀身之祸,再通过往自己的贞操名节上泼污水进行破釜沉舟式的自毁以保全自由之身,先把迫在眉睫的危机解决掉再徐图后计——这就是阿莎的全盘打算。   原本就已经在选王会和深林堡连续遭遇失败被破了强者光环,再这么一番破罐破摔式的操作把自己作为“女人”的最后一点价值也扔掉,这下别说当铁群岛女王了,只怕往后就连在家乡正常生活都会遭遇各种目光。但阿莎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如果自己一人的牺牲便能给整个群岛带来光明的前途,那,哪怕粉身碎骨,她也在所不惜!   ……   “在被该死的黑衣人俘虏后的无数个日夜里,我遭受了日复一日的欺辱和虐待,不仅清白全失,身心上所受的摧残更是如烙印般难以抹去。在这种状态下,我根本没有资格、也无法静下心来服侍新的夫君,更没法开始新生活!”阿莎仰起头来,做出了咬牙切齿的痛恨表情:“请阿叔容许我重新执掌‘黑风号’,加入铁舰队,参与到您与北境和守夜人的这场战争中来,给我一个洗刷耻辱、重拾人生的机会。我发誓会尽一切努力,决不让您失望!”   阿莎的座舰“黑风号”在她放弃深林堡逃往海边却最终被艾格埋伏俘虏后,因为失去船长和得不到补给等原因,在犹豫几日后被留守的水手们驶回铁群岛并向新国王投了降。阿莎在方才于君王港登陆时在港湾里看见了它——虽然旗帜和船首像都已改变,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才会临时起意地加了如此一条要求。话音未落,因为攸伦开口说话而短暂安静过片刻的大厅里顿时响起嘘声和起哄,这劲爆消息和比阿莎片刻前的示弱臣服都让人意外许多,一下让所有人把原先排练好的羞辱戏码全忘到了脑后去。   “那个‘异鬼杀手’是不是干过你?”人群里有一位船长毫不避忌地直接问了出来,“干过多少次?”   “没有,他碰都没碰过我。”阿莎本决定不理睬除攸伦之外的其他任何人,但犹豫过后最终还是给了否定的回答。自己将来可还指望靠艾格的支持东山再起和改造群岛,若在没有与之商量过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地用“他强暴过自己”这个说法污蔑并给其带来了麻烦,万一惹怒了这家伙,那可就连后路都没了,“我不知道是因为守夜人的誓言还是性取向导致——据我所知,赠地有传言说他喜欢男孩。”   她不敢瞎说艾格强暴过自己,但这个“把男孩干出血来”的故事可不是她编造,就算因为自己的原因扩散到了铁群岛,当事人也没证据证明是自己带来消息,自然也就没法迁怒给自己,可以放心大胆地用。   “啥?堂堂守夜人总司令,喜欢男孩?”   “哈哈哈。”   “一堆男人凑在一起,不弯也很难嘛!”   这个有关下身、又指向敌人的负面话题引起了一番猥琐的笑声和议论,又把气氛推上了一层楼,但在哄闹了好一阵后,还是有华生发现盲点……并指了出来:“等等,那你的意思是,守夜人的头儿没干过你,但其他人干过咯?”   阿莎扭过脸去低下头、咬紧牙关,用沉默和肢体语言表达出了不否认的意思——拿这种敏感话题自污会毫无悬念地留下一辈子的黑点,这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对她这样骄傲的人而言。但只有这样,她才能有足够把握确保目的实现。   在场的铁民们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俱都为阿莎表现中透出的潜台词所惊。他们此行是来打这昔日铁群岛公主的脸的,谁想还没开始动手,阿莎就先自己拿一大桶粪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个透,这下谁还愿意冒脏手的代价去碰她?而不知所措的人中,尤以艾枚克家族的成员最为彷徨——说实话,以阿莎曾经比男人还男人的洒脱不羁,铁群岛上上下下十几万人没几个会期待她还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她的新丈夫艾里·艾枚克也只是想要“娶了巴隆之女”这一成就罢了,多半压根不在乎阿莎肚子里有没有那么层膜。   然而,有没有那么层东西是一回事,风评如何则又是另一回事。以铁民的奔放和洒脱,完全可以接受阿莎在嫁入门前便与异性发生过关系,但维斯特洛天南海北那么多家族,都绝没哪个能接受:一个被正处战争状态的敌人俘虏并侮辱过不知多少次的女人,光明正大地跨入城堡,成为一家之母!   “这守夜人,也太不讲究了!”   现场的铁民们愤怒起来,哪怕对阿莎曾异想天开地打算以女儿身带领大家摆脱古道不满或鄙夷,都不能改变她是巴隆之女、葛雷乔伊家出身、现今铁群岛这个“独立国家”王室成员的身份——不管到场或没到场的铁民们对她如何冷嘲热讽甚至言语攻击,这都是群岛本身的内部矛盾。但,铁群岛的战士公主,在被守夜人俘虏期间受到凌虐和欺辱?   这就是在铁民们的头上拉屎撒尿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天南海北,古今中外的男人,都会为此感到愤怒的——这是深埋在基因深处的“争夺交配权”的动物本能作祟:自己家的女性,便是我们的资源,外人无权染指!你情我愿的合法婚配尚且会被认为是背叛是无耻,更何况是外来者强迫进行?   望着屋子里开始完全脱离控制,甚至有往计划反方向转变趋势的情感和舆论倾向,攸伦冷笑一声:确实是妙招,这样一来,若自己还要求艾枚克家的人将阿莎绑回家去做夫人,便显得有点像是在羞辱“破砧者”艾里了。但即使如此,她也不过就是凭着心计和卖惨躲过一劫罢了,自己,依旧掌握着全盘的主动!   他拍拍手示意安静,在嘈杂声略微降低后从海石之位上站了起来。   “并不过分的要求。”怀着猫咪戏弄老鼠的心情,攸伦一边步下海石之位所在的台阶一边高声说道,“作为与你血脉相连的长辈,我本该乐意满足我亲爱侄女的这点小小要求……奈何,铁舰队的每一条船只都是整个铁群岛的财产,都有它已定的船长和主人,我虽为国王,却也无权擅自做主,毫无道理地剥夺另一位船长的身份将它的船只送你满足你复仇的愿望。嗯……不如这样吧,我将这个请求,交由今天在现场的各位做决定:铁民汉子们!你们觉得,我应该答应我侄女的要求吗?”   “都被人抓住干了多少回了,还没发现自己是个娘们,仍觉得自己是巴隆大王的‘儿子’吗?就算给她条船,又有谁愿意当她水手?”   “她原来的那帮人呗……阿莎是个娘们,话虽这么说,但人家玩船就是玩得比你好,随便给她条小破船让她跟着舰队走,不也是壮大了咱铁舰队的实力?”   “你这么佩服她,这条‘小破船’你给?”   房间内的铁民船长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人这种生物的复杂性顿时暴露无遗:哪怕共同追随支持攸伦·葛雷乔伊,彼此之间依旧会有观念和意见上的冲突矛盾。有的人考虑到了阿莎对现任国王正统性的威胁,有的人只是性别歧视坚信女人的战场就是在产床上,还有的人则单纯地将铁群岛的整体利益放在了第一位,认为阿莎作为一位优秀的战士兼船长,愿意归顺并加入舰队能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更有优势……   一时间,百花齐放姹紫嫣红,整个大厅都被争吵和辩论声充塞了。   阿莎低着的脸上浮起了一抹不屑的笑:自己向攸伦要求重新执掌黑风号,压根就没指望能被答应。她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自己还能不能当船长无所谓,只要能暂时躲过被抓去艾枚克家当生产工具的厄运,留下在派克岛内接近攸伦的位置,她早晚能找到“既杀死攸伦又自己逃脱”的机会……匕首不行,就下毒!都说毒药是懦夫和女人的武器,巧了,自己就是个女人!   ……   而在这一片火热的讨论氛围下,此地的主人“鸦眼”攸伦·葛雷乔伊,已经不声不响地从王座上走了下来,背着手慢吞吞地踱到了阿莎面前,皮笑肉不笑地在咫尺之遥的距离上……面对面盯住了她的脸。   (自己此刻与攸伦的距离,不过三四英尺!)阿莎的心跳急剧加速起来,她没法不激动——机会来得如此突然,连她自己都没料到。这一刻,只要自己能闪电般地拔出藏在双乳之间的匕首,一刀捅进自己这亲叔叔的脖子,不仅杀父之仇得报,还一劳永逸地除掉了带着群岛人民走黑道的最大祸害!   如此天赐良机,偏偏她不能动手——因为她的目标可不仅仅是要为父亲报仇,还有带领群岛走向光明的未来。要实现这一点,自己就必须得活着!   在攸伦带领一众铁民成功进行了一连串的劫掠过后,想在当众刺杀他后还完好无损地从这里走出去,根本不可能!   她只能等,等待大厅内的众铁民争吵出结果,等待集会散去,下一次更好的机会出现!   内心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阿莎连攸伦继续逼近自己都没第一时间发觉。铁群岛之王靠近侄女,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有力的拥抱。   这是干什么?阿莎错愕之下,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鸦眼这是在向自己示好吗?难道,父亲其实并不是他所杀,即使疯狂如“鸦眼”,内心深处也依旧含着一丝柔软,依然重视家人和亲情,也依然爱着自己这个叛逆的侄女?   有那么一刹那,阿莎的内心几乎发生了动摇,但很快她便毛骨悚然又莫名其妙地发现:她的阿叔,其实根本不是在拥抱她,而是用双手像铁钳一样将自己的双臂钳住……扭到背后,把她的双手反锁了起来!   “阿叔?”阿莎睁大眼睛,不解地望着攸伦:哪怕对方一刀把自己捅死,她也不至于这么迷惑的,但这样亲自下场,不顾身份尊贵地当众反锁自己双手,到底是要闹哪样?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攸伦在用两手将她双臂扭到背后之后,用一手箍住,腾出另一手到前面来,趁着大厅内闹哄哄一片没人注意他们这叔侄女俩的时机,掀起了一直罩在左眼上的眼罩——在脸对着脸的情况下,阿莎根本无法自制地看上那只新暴露出的眼睛。   那是一只不带半丝浅色的眸子,本该是眼白的地方只有彻头彻尾的血红,瞳孔则是与右眼的亮蓝截然不同的深黑……这样的颜色效果,让这只眼睛就仿佛是血海中间开了一个无底深渊,好像有魔力一样将阿莎的全部视线和注意力都牵了进去。周围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彻底消失不见,阿莎感觉自己在半空中向地面坠落,又似乎是被剥去了衣物、皮肤、血肉和骨骼只剩下光秃秃的灵魂,所有的想法、念头、盘算和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放荡或龌龊念头,一丝不落地全暴露在了观察者的视线里。   喉咙里翻起了一个咕哝声,来不及张嘴说出半个字,阿莎就在这只邪恶眼眸的“透视”之下,双目一黑,晕了过去。   …… 第500章 豪赌   站在距离最后壁炉城半里之外的一片小树林边缘,卢斯·波顿注视着远处被飘飞雪花笼罩的城堡,面色铁青。   他不高兴,很不高兴。   为方便从外界输入物资支撑这场对异鬼的战争,同时也确保在出现战情时能够快速进行兵力调动,长城沿线和赠地通往南方的国王大道哪怕在入冬后暴风雪最猛烈的时间段也依然有专门的队伍负责清理积雪……但,前线是如此,后方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整个北境都被厚到蹲下去就能藏人的积雪覆盖着,出了城堡和避冬市镇,白茫茫一片的雪原上,肉眼凡胎连道路和河流都分辨不出。   之所以北境不像赠地一样安排人员保持所有道路畅通,可不是因为北方人懒,而是生产力不足和气候变化难定这两个因素双重作用下的无可奈何:农民们努力耕种和储藏保存的粮食是有限的,凛冬的长短却难以估摸,除此之外还需要匀出部分物资援助绝境长城和支撑对铁民的作战……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尽可能地节省粮食,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储备粮耗尽了冬日仍未结束”的灾难发生的可能性。   为北境这么大一片土地上的所有道路清扫积雪需要大量的劳动,而劳动消耗能量,能量又只有摄入食物来补充。想节省粮食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多睡少动了。除了城堡里的贵族和仆从、负责保卫避冬市镇的少量士兵,没有人被允许干哪怕一件与过冬不相干的事情,北境人们实际上还是像过去几千年里的每次凛冬降临一样:囤积好够一两年吃的粮食,拖家带口往就近的避冬市镇里扎堆一钻,便进入一种类似动物冬眠的状态:大部分时间在屋内,靠睡觉和发呆来度过这整个冬日。   没人负责清扫积雪,交通便利自然无从谈起,哪怕本身就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又骑着戴“熊掌”后在雪层上如履平地的北方矮种马……绕孤山跨末江穿越雪原从恐怖堡赶到这里,依然把已经年纪不小的他累得要死。   当然,以上只是闲话,卢斯·波顿生气的真正原因不是跑这一趟路很累,而是他原本压根就不该跑这一趟路。   时隔十多年,幸存的坦格利安带着龙和无垢者重临北境,在发现这是波顿家取史塔克而代之的绝佳机会并确定方针后,老剥皮一边秣马厉兵做着军事上的准备,一边则派了心腹下属柯力·雪诺前往女王临时行宫来告密史塔克家的“灭龙行动”。   然而,当告密者乔装打扮领着“商队”来到这里时,却被艾格下令驻扎于此的守军拦在了城外没能见到女王,想尽一切办法也没能突破封锁线后,带队者决定启动备用计划:在继续北上后冠镇去找守夜人总司令碰运气的同时,分兵沿原路返回,去将所遇情况汇报给主人波顿伯爵。   备用计划里的约定是:抵达后冠镇后,每日放回一只带暗号的信鸦汇报告密的进度和所见所闻,直到将全部信鸦放完为止。   可实际上,波顿在恐怖堡内收到的信鸦,除了第一只带上了正确暗号和积极的讯息外,后面的每一只,都只有报平安的内容,却无约定好的标记!   如果仅是告密者在最后壁炉城外受阻拦,还可以解释为是守夜人为护女王周全而采取严密安保,那柯力·雪诺抵达后冠镇后就断了消息疑似受控制失去自由,可就指向了相当糟糕的情况:那艾格·威斯特,多半是想在逾越规则掺和七国内斗的同时,却又保全史塔克家、不对北境的政治生态作大变动!   不管他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也好,还是被感情左右做出了愚蠢决定也罢,都与他卢斯·波顿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这翅膀硬了的混蛋,不仅脱出了罗柏·史塔克的控制,也让自己当初为他说的多少好话、对守夜人军团进行的多少资助和帮忙,全成了打水漂!   费心费力扶植起的盟友摇身一变成了白眼狼,老剥皮几乎恨得把牙都咬碎,但受背叛的怒火可以缓缓再宣泄,搭上女王战车的机会却稍纵即逝,才是眼下当务之急。在发现艾格似乎是打算把自己排在局外单干后,卢斯·波顿顾不上考虑提前暴露意图的风险,毅然选择了亲自带人前来——华纳·布克威尔可以遵照艾格的命令将柯力·雪诺这样无关紧要的角色一声不响地赶走,却绝不可能在自己这实力雄厚的一方领主亲来觐见的情况下依旧瞒着丹妮莉丝把自己拦在城外!   这是赌上家族前途命运的一次会面,这泱泱北境,史塔克和波顿两家,只能有一个活着见到新王朝的诞生!   ……   随着接近目的地,各种情报也从杂七杂八的渠道传来:好消息是,这座曾经的安柏家族城堡此刻已经被丹妮莉丝召来的无垢者接管了防务,波顿至少不用担心会遭到艾格麾下守夜人的武力拦截和攻击;坏消息则是,瓦里斯和培提尔·贝里席居然也已经抵达了此地,有这两个滑头在,自己想忽悠女王骑龙去烧临冬城,恐怕是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了。   事已至此,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做好与整个北境对抗的心理准备了——可以想象,即使有龙相助,这也不会太容易。   在派人进城通报半个多小时后,远方的城堡大门在卢斯·波顿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一小支人马从中鱼贯而出,涉着积雪向他们走来。   眯着眼睛观察来者片刻,波顿松了口气:来者里为首之人身宽体胖,虽然戴着兜帽瞧不清面目,但这体形显然不是传说中又矮又瘦的小指头……多半是太监瓦里斯。   这算是个好消息,波顿可不会忘了:培提尔·贝里席曾经在奔流城当养子,与徒利家包括罗柏·史塔克母亲和姨妈在内的女性有相当亲密的关系。而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就等于“小指头与史塔克家交好”。要向这么个家伙告狼家的状,无异于与虎谋皮,把脑袋伸进鳄鱼嘴里玩杂耍——倒不是说波顿就觉得小指头忠肝义胆绝不可能背叛朋友,而是他隐约有预感:自己大概率付不出买通他这么做的代价。   而瓦里斯就不一样了——波顿根本不相信:臭名昭著的八爪蜘蛛会绝对忠于女王或任何人,只要自己表现出诚意,提供出足以让这太监心动的政治利益和筹码,他绝对很乐于撬动一下北境的政治局势,以自己为起点,将触手和根系植入这片他影响力历来都没能深入过的土地。   这样想着,卢斯·波顿抽动一下脸皮的肌肉,强挤出一丝笑容,迎了上去。   “哎呀呀,波顿大人,早已听闻剥皮家族的赫赫威名,如今总算能一见活生生的恐怖堡堡主,可实在叫人兴奋难抑呐。”瓦里斯却比他还先开口,隔着好几米就已经热切无比地搓着手开了腔:“也不知大人您在这么糟糕的天气里还千里迢迢赶来觐见女王,是所为何事?”   “您太客气了,瓦里斯大人。”波顿心里暗道一声佩服——冲对方掌握着一项自己不具备的能力:他即使想努力,也装不出太监这样的热情亲切,“我来是为了警告女王:史塔克家正在暗中策划一个针对陛下和她两条龙的阴谋,希望她能提高警惕并及时做好妥善应对,以防陷入险境!”   急于寻找新的同伙或者说政治盟友,老剥皮并不扭捏或卖关子,紧接着便将他早已编好的说辞全盘托出,将先前派人去告诉艾格的那套又来了一遍:史塔克家串通好了北境诸侯,假意和平实则准备趁守夜人远征塞外的契机颠覆赠地秩序,同时还在隐秘生产组装猎龙弩,打算将它们和主人一网打尽。   概括起来简单,但面对面地描述沟通自然不能只有梗概,把这个故事有细节有内容地讲完可费了老剥皮好一番功夫……而和艾格一样却又不同的是,常年在政治这滩脏水里摸爬滚打的瓦里斯,在听完来访者的故事前,便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眼前这波顿家主,打算抓住女王莅临的天赐良机,翻身做北境的主人!   自己能看穿波顿故事里的漏洞,而波顿多半也知道这一点。若在平日里,这样一名颇有实力的贵族亲自前来表露出合作倾向,瓦里斯绝对会友好地将他请进屋内私下详聊,仔细而审慎地洽谈合作形式和内容,考虑自己能从对方身上获取什么好处、赢得这位新“朋友”需要付出多大力气和代价,以及回头再出卖他时能榨出多少利用价值等内容。   史塔克家作为老牌贵族,想操弄于股掌间万分困难,但扶植波顿家上位,新领主想要坐稳位置就必然需要外界支援,而求帮助必然需要付出代价,这一来一去,北境这最后一片自己沿线尚且不足的版图,也将可以拼起!   但比起扩张情报网络,眼下瓦里斯更想做的,是确保女王能尽快返回南方——去结束掉已经拖了许久的君临之围,推翻拜拉席恩王朝,再与黄金团所拥护的伊耿王子会师。无论两位坦格利安接下来是彼此结合还是分出主次和君臣,都能至少把正参与权力角逐的势力数量-2,让自己接下来谋划展开可能遭遇的阻力降低两个数量级!   这才是一切的重中之重,可比卢斯·波顿的那点小野心要重要一万倍。   在这个好不容易才说服女王忘掉守夜人的承诺动身南返的节骨眼上,瓦里斯才不会轻重不分到只听卢斯·波顿一个故事,便咋咋呼呼地扭头跑回城堡去将这条“紧急消息”上报给丹妮莉丝,去触怒女王,让她为剥皮家火中取栗……改变行程,先留下来对付北境——这个本可以留到最后才对付的敌手!   “波顿大人,我代表女王感谢您亲自前来提供警告的赤诚之心。”瓦里斯言语里的友好丝毫不减,笑吟吟道,“但您尽可以放心,女王不日就将离开北境,断然不会受到史塔克家的阴谋所害……”   “什么!”卢斯·波顿霎时间瞪大眼睛:“可守夜人已经宣誓效忠于她,陛下难道打算抛下赠地这一方支持他的势力了?”   “当然不,此事中有关守夜人的部分,我会尽快设法通知艾格总司令,并安排无垢者北上支援后冠镇,女王断然不会坐视北境迫害她的忠实臣属和王国的真正卫士。”瓦里斯笑着安抚道,“至于大人您……”   他向前一步凑近到卢斯·波顿身边,在一阵脂粉香气里暗暗瞥了一眼老剥皮带来的手下士兵们:“我想问大人,您带来的这些人,都可靠吗?”   波顿下意识地想回头去看,但遏制住了本能:“都是祖祖辈辈效忠恐怖堡之人,可靠。”   “那我便老实向您透个底吧,女王计划已定,断然不会因任何外界因素改变行程。如果我是大人您,便会立刻返回恐怖堡,假装此趟行程从未存在过,继续在北境安安心心过这个冬……待陛下将南方六国收入囊中,剑指卡林湾准备征服北境一统维斯特洛之际,我再与大人联络,设法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南北间的屏障,才真真是将自身价值发挥到极致,最能给陛下深刻印象的办法。那样,到时候论功行赏起来,就算您不提,新任北境守护的位置,也妥妥地只能归波顿家所有。大人意下如何?”   卢斯·波顿的心顿时变得拔凉拔凉:意下如何?面前这太监说得漂亮,潜台词不还是下逐客令,告诉自己最好回家,他不会带自己进城去见女王?瓦里斯提出的计划听上去固然是有可行性,但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可能还不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这道理?自己为这场豪赌押上了一切,做了诸多准备,甚至不惜亲自离开恐怖堡……现在你却告诉我再等等?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剑都拔出了鞘再插回去等待机会,自己能撑得到那时候么!   但他别无选择,女王的情报总管不让自己入城面君,自己一个和她从未打过任何交道的北方佬,难不成还能杀穿面前这队无垢者闯进最后壁炉城去冲到丹妮莉丝面前……把一个本就不属实的消息大声嚷嚷?这是一次告密,告的还是假消息,若进展不顺时非要意气用事,绝对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   强撑住淡定的表情,卢斯·波顿准备开口表示同意,然后悄无声息地再带着下属们溜回恐怖堡去,但他张开了嘴,却没有说话,只呆呆地看着城堡的方向,视线越抬越高。   越过瓦里斯的肩膀,他看到一条深绿色的巨龙从城堡里展翅升空,在城墙上方拍打了十几下翅膀,高亢清脆地嘶吼了一声,朝着背离这边一行人的西面飞去。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龙,但在白天观察这种庞然巨物,和在长湖之战那一夜摸黑瞥见……还是有着截然不同的视觉震撼力!   太监也听到了龙吼声,他扭头皱着眉目送绿龙远去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不安浮上心头:魔龙不喜欢寒冷气候,卓耿被运最后壁炉城的校场上养伤过后,只受轻伤的雷加也同样把远离黑龙的城堡另一端当做了龙巢,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好一段日子没上过天了,是什么……或者谁,让它今日忽然精神抖擞?   顾不上再搭理老剥皮,瓦里斯招手唤来一名无垢者:“你,回城堡察看,确认陛下是否换骑绿龙离开?若不是,让布克威尔爵士派他手下的骑兵去追,务必弄清雷哥飞去了哪里。”   …… 第501章 六体投地   艾格指望雪能在出发后停止,但远征开始的当日天黑时仍然在下,次日依旧……他本以为这会对自己千里奔袭临冬城的战略计划造成不利影响,好在事实证明不至于那么糟糕:介于“小”和“中”之间的降雪量,对九成以上人员都来自山地氏族和塞外部落的赠地大军而言和万里无云也差不了多少,这场忽然调转方向的南征就这样冒着细雪顺利走完了第一程:本该北上前去塞外的数千人顶风疾行两日,以比当初追击南逃异鬼更快的速度再次赶到了国王大道与冰封末江的交界处,重新站在了通往最后壁炉城和临冬城的岔道口。   他们已经离开赠地越线进入了北境,这里向南的路虽然也经过了简单修缮拓宽,但清雪的频次和程度却全然无法与赠地内部的道路相较,接下来通往临冬城的行军速度将不可避免地降低一两成,他们将会在四或五天后抵达北境的政治中心,完成“包围临冬城”这南征的第一阶段目标。   命令军队主体继续沿国王大道保持速度南下,艾格带着几十名最亲近的侍卫踏上向东的另一条路,忙里偷闲地开个小差,前往女王眼下所处的最后壁炉城。   人人有马的轻装小股赶路速度自然要超过携带辎重且步行前进的大部队,艾格的打算是:在不耽误赠地武装主体向临冬城闪电行军的情况下,抽出小半天拜访一趟女王。在告诉她自己“改变计划决定先帮她争夺王位”并简单解释自己“新的”作战计划后,再立马告辞离开回头追赶大部,确保在今日天黑前与主力汇合,不影响率领明日的继续行军。   于是,一小支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就这样踏着上个月尸鬼大军进攻最后壁炉城踩出来的痕迹,疾而不乱地向北境唯一沦陷于尸潮下的城堡进发。   不过几里的距离转瞬即逝,很快,灰蒙蒙一片的东方天际,一座城堡影影绰绰的轮廓便显现了出来。   但进入视野的不仅仅有城堡,伴随着前进方向天空中忽然传来的一声雷鸣般吼叫,不到半分钟,一个巨大的墨绿色影子猛地从漫天的飞雪和雾气后现身俯冲向他们,在仅几米的高处仿佛擦着众人头皮般掠过,在他们身后重新扇动翅膀爬升入空中。   龙!   突如其来的“下龙威”让大伙猝不及防,俱都出了一身冷汗,虽然这一大帮人几乎都参与了长湖之战早已见过世面可以控制住情绪,奈何胯下的马匹没法拥有人一般的勇气和自制力。一阵咴咴咴的嘶啼声里,众人的坐骑顿时狂躁地失去控制,阵型大乱,几成人仰马翻之势。   “别慌!”陪同的红袍女拉紧缰绳高声叫道,在关键时刻一掐施法手诀,以法术安抚下众人受惊的马匹:“它不会攻击我们!”   梅丽珊卓并不清楚拉赫洛恩赐的存在,更不知道艾格此刻已经身携更甚丹妮莉丝的真龙之威,但不需要任何理由她也坚信:魔龙是火焰之躯,绝不可能伤害光之王的选中者。   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女巫魔法的帮助下,带队的艾格顺利控制住险些将自己抛下的马,半点不显慌乱地一边喝令众人重新恢复队列继续赶路,一边皱着眉头望向空中。   自己可是下令不惜代价喂饱女王的龙的,传回的情报也显示两条龙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城堡内睡觉——既没有到处飞制造恐慌,更没有坏事伤人。如果不是留守女王身边的士兵胆大包天到弄虚作假欺骗自己,那眼前这条绿龙是发什么疯,要闹这一出吓唬自己?   ……   摸不着头脑的可不仅是地上的艾格,天上飞着的雷哥更加一头雾水。   一分钟前,它还在避风挡雪的龙巢里睡得好好的,却忽然察觉到一股异常慑人……不,慑龙的奇特威压从远及近朝自己的方向径直而来。和北面那堵冰墙外某个未知存在所散发出的恐怖气息不一样的是:此次向它而来的这个,除了让它觉得害怕外,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崇拜和敬畏……这是一种灵魂层次上的压制,彻底到让它甚至连逃跑都不敢,只能立马乖乖钻出龙穴,飞起前来觐见。   绿龙原本猜测自己会见到一条如山脉般庞大、翅膀张开能遮天蔽日……大概率是自己某代祖先的老龙,谁想飞到地方找了半天也没见着想象中巨龙的半个影子,再仔细一感应,才发现它居然在身下——地面上。   在龙的世界观里,在强者的头顶上飞可是大不敬,于是它急忙一个俯冲下去,却依旧没找到正主,只见着了几十个骑马在雪地里行进的人类。想不通原因的它不想栽进雪里赶紧重新拉起高度,盘旋折返回来,又谨慎地绕了七八圈,才确认自己并没有搞错:那股令它既敬且畏的气息来源,正在那队正于地面上慢吞吞前进的小人里。   雷哥那并没有太多智慧可言的大脑可想不透其中缘由,但来源于基因深处的本能惧怕又让它丝毫生不出“不管了回去睡觉”或是“攻击试探一下”之类的想法,在俯瞰打量了好一会也没能搞明白状况后,它终于决定:下地,再凑近点看看。   ……   翅膀拍打吹拂起大量雪花,在一团仿佛风暴似的强烈气流里,于众人头顶盘旋了好几圈的深绿阴影终于再次降低高度,从侧面切入一行黑衣人的前进方向,最终降落在前方道路边的厚厚积雪里。   众人只好再次停下来。   “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凯西目瞪口呆地问道。龙在他们头顶飞了好一会了,艾格下令众人无视它继续前进,大家伙也依令照做,可它落下来正挡在路上,这下就算他们心理素质过关地能继续直行,也不可能穿过一条龙的血肉之躯不是!   “它是来找你的,总司令。”梅丽珊卓也跟着勒住马,偏过脸来凝视他。   艾格点点头,没有说话。自己不是傻子,龙在他们头顶作第一圈盘旋时他就已经猜到了这点,甚至再往前推——数日前获得拉赫洛恩赐当天,他就已经确信:自己下次再遇到龙时可能会出现一些状况……但想象中的一切场景都是发生在有丹妮莉丝在场的情况下,而眼下的事实是:不是他遇到了龙,而是龙飞过来找他了。   一条有主的绿龙冒冒失失地就飞到自己面前来把路一挡,作为臣属的自己,该拿它怎么办?   “你们在原地稍等,凯西,梅丽珊卓,跟我过去。”   当初的少年侍从如今已经算得上青年,但胆量依旧没增大多少,被点到名后缩着脑袋不太情愿地策马骑出人群——三人离开队列,慢吞吞地向停在正前方几十米外的那头大家伙踱去。   绿龙用尾巴和肢体扫开了身侧的积雪,整理出一个勉强让它不那么难受的场地后便不再动,像天鹅一样昂起长长的脖子,喷着热腾腾的白雾静静俯瞰三人骑马靠近。在还有七八米远的距离时,不管他们怎么催动或鞭打,马匹也不肯再向前一步,艾格只好和两个跟班一同下马,让凯西牵好三匹马的缰绳以免它们受惊逃跑,与红袍女两人步行走过这最后一段。   这头大家伙实在有理由讨厌北境:身体周围的积雪在它高热的体温蒸腾下飞快化为雪水,一会就在脚踩和尾巴垂地的位置搞出了小水洼,混合着渐渐融化的冻土再变成泥泞……踩着这么一摊烂泥,简直是想想都恶心,无怪乎它飞了好一会才肯落地。   魔龙身上的灼人高热曾经那么拒人于千里外,现如今却已经不再是障碍,艾格抬头与这大家伙时刻保持着眼神接触,谨慎但毫不露怯地一直走到绿龙的阴影里、伸手就能触摸到它的距离,才站定脚步,叉腰看它到底意欲何为。   一个几乎垂直地抬着头,一个则近乎笔直地低着首——在这样上下位对视几秒后,雷哥最终确认那股气息就来源于跟前的小人,身躯略微后退,低下脑袋,把比黑龙卓耿略小一圈但对人而言依然庞大无比的头颅凑到了艾格身旁,用带着竖瞳的硕大眼球正对着男人的脸,怎么也搞不明白:这么一个自己一口就能吞下的小家伙,为什么会带着那样令它心惊胆战的强大气息?   龙没有丰富的面部表情,艾格也没法从它的眼神里读出其想法,正犹豫着该作何回应,同样是头一回与龙如此接近且艺高人胆大的梅丽珊卓却已经忍不住先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在绿龙的鼻子上摸了一下。   “嗤——”青铜色的龙眸一转对准了胆大妄为的女巫,伴随着一道猛烈的鼻息,雷哥张嘴露出黑色的牙齿,朝梅丽珊卓做了一个猛咬的姿势。   它早已从丹妮莉丝那里学到了“人不能吃”这一条,这下张口合嘴只是想吓唬一下这个红衣服的女人,但艾格可不知道它的打算,听着与自己有过共枕之谊的女子的低呼,又眼见自己身边唯一的红袍祭司遇险,不知道梅丽珊卓的法术有没有能力在龙口下自保的他,下意识地便伸手按到了绿龙的脑袋上。   手掌心里,原本能灼伤他的滚烫如今摸起来却刚刚好的温暖,而接下来的变故则让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上一秒还在气势汹汹地对红袍女逞凶的绿龙,在被艾格以手触碰的瞬间,就仿佛被他以万钧之力按住一般僵在了原处,下一秒便收起了龇牙咧嘴的模样,再后退一步,俯下肩膀、放低脖颈,做出了个任何物种、任何文化都能一眼就看明白含义的肢体语言:五体投地趴在地上!   不,除了下巴、连翅膀的前爪和后腿这四肢外,龙还多了一条尾巴,所以更形象一点的话,应该叫——六体投地!   …… 第502章 骑还是不骑   趴在冰冷冷的雪地里,连雷哥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突然行出如此前所未有的大礼——自打接受红神馈赠起,艾格就不再需要手套、护耳诸如此类的零碎保暖部件,而露着手导致的结果就是:当他的手掌肌肤触碰到雷哥面部鳞片的一瞬间,真龙之威通过体表生物电流的形式直接传导而过,一下带来了几十上百倍于隔着空气、只靠放射产生的效果!   突然增强到爆表的威慑力让绿龙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的不当举止惹怒了上位者,身体本能瞬间接管了全身肌肉,在它反应过来前,整个龙躯便已经结结实实地趴进了雪堆里。   自己轻轻的一下触摸,对龙竟有如此惊人的效果!   艾格这下可再不敢嫌弃拉赫洛吝啬了——她送给自己的这一小片鳞看似不起眼,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人惊喜。他很确信地记得:即使是对丹妮莉丝·坦格利安这位确实身具真龙血脉的孵化、养育兼驯服者,三条龙中的任何哪条都从未表现过如此程度的畏惧和臣服。这哪里像是条与龙骑士彼此配对的魔龙,简直就是条被主人训斥的小狗。   梅丽珊卓也诧异地重新打量身旁男人——即使确信艾格是光之王的选中者,她也从未想过他能如此轻松且彻底地降服这么个大家伙。从马奇罗和其他同僚们口中获取的信息来看,即使是龙女王这个“母亲”,驯服它们时也没有这么安逸。   “它害怕你。”红袍女判断道,重新大胆地伸出手去触碰龙脑袋,这下有艾格的镇压降服,雷哥连哼都不哼一声了。“我猜,你想骑上去也绝没有任何问题。”   “同意,但……我该那么做吗?”   虽是问句,但艾格实际上可没有多少咨询意见的想法,他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丹妮莉丝比他小十岁,却不是天真的孩子,她是君,自己是臣,若因为靠一个好故事赢得了青睐便放松警惕沾沾自喜,早晚会落得凄惨下场。艾格时刻牢记着伴君如伴虎:仗着一点宠信就胆大妄为到一声招呼不打就骑她的龙……就好比连老丈人都不见就直接和人家女儿结了婚一样——女王若是为找到同类而感到高兴并就此默认雷哥是他的坐骑固然是好结果,可万一没有呢?一旦引起猜疑、触发她真龙血脉里的疯狂因子,那可就不仅让良好开局前功尽弃,甚至可能会惹祸上身了!   除开政治上的考量外,其实也还有另一个更实际的问题摆在艾格面前:他并不会骑龙。   瞧绿龙这六体投地的乖顺模样,想爬上它背坐一坐肯定没有任何问题,可接下来呢?怎么命令它起飞?怎么命令它转向?怎么命令它飞向哪里?怎么让它飞完一圈再把自己送回原地?如何确保它在加速、刹车和翻滚时不把自己甩出去?   这可不是《驯龙高手》那种欢乐向的动画片,现实世界有无数细节,随便哪个考虑不到位出了问题……拉赫洛可不会猛然从长眠中惊醒,然后飞过来接住自己这个即将摔死的代言人!君不见:即使是丹妮莉丝这样一手把卓耿带大还习得了驭龙术的人,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在龙背上加了根安全带?   ……   骑还是不骑,这是个问题。好在他很快就不用纠结了:就这考虑的一小会儿,最后壁炉城方向已经来了一小队骑马之人——若只有自己的下属在场,他兴许还敢壮着胆子过一把骑龙的瘾,但当着无垢者的面,以他的谨慎,却是断然不会做出任何可能落人话柄的举动了。   “好了,乖孩子,别趴雪地里了,回去吧。”   艾格拍着雷哥硕大结实的脑袋,用对大宠物一样的语气大声说道。但他宽大的手掌对绿龙而言不过是挠痒痒,嘴里说出的话它也全然听不懂,后者眨了几下眼睛,疑惑不解,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瓦雷利亚语可能会更有用。”梅丽珊卓出主意道,随后便以丹妮莉丝的母语作示范,“没事了,走吧!”   艾格有样学样地复述语句,同时拿开了放在雷哥头上的手,魔龙缓缓昂起头来,又迟疑地盯着艾格看了好一会,直到见他挥手做出驱赶的动作,确确实实是要它离开了,才甩甩身上雪水蒸干后余下的泥点,重新张开翅膀,在猛烈扇动中腾空而去。   地面上,龙刚刚趴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硕大的狭长水坑,在冰冷的环境下冒着腾腾热气飞快冷却结冰,而方才还在视野尽头的那一小队骑兵,此刻也已经赶到了咫尺之外。   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是:赶来的这一小队人并不全是无垢者,其中一半还是受艾格命令保护女王的士官,为首者正是总领队——以敢干脏活和执行力超强而深受他器重的华纳·布克威尔。   “艾格大人!”和众人一样,华纳自然也瞧见了刚才那头绿龙趴在雪地里的场景,此刻睁大眼睛仔细瞧才半个月不见的总司令,才发现他确实又和上次碰面大不一样,“女王的龙忽然无故离巢飞走,我们匆忙受命组队前来查探原因,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与光之王选定我为代言人有关。”艾格不打算多解释,摇着头笼统说道,“我此次正是前来向女王当面解释此事,先不管那条龙了,走吧,带我进城见陛下。”   陪同而来的无垢者领队是同僚中少数懂维斯特洛通用语的人,但只是略通能听明白,并不能熟练使用,见头顶上的雷哥已经飞回最后壁炉城方向,而艾格又打算进城去见女王,也就朝他点点头打过招呼后,不再追问。   艾格回头招来不远处牵着三匹马目瞪口呆的侍从凯西,又下令更远些原地等候的几十名士兵整理队伍跟上,便打算绕过面前这片被龙“趴出来”的泥泞按原计划进城去见丹妮莉丝,但士兵们聚拢到身边后,一个声音却叫住了他。   “大人,请稍等!”   艾格勒马看向说话者,赖昂手擎着一只体形硕大的乌鸦向前挤开众人的坐骑:“方才您在……应付那条龙时,前方传回紧急消息。”他靠近艾格将纸条递上:“负责警戒的斥候在大部队的前进方向上发现了骑兵的影子,大概率是负责警戒国王大道的北境巡逻兵,我们的动向……很有可能已经被发现了。”   世上当然没有信鸦聪明到能把消息准确送到身处野外且正在移动的目标手里,但莱昂胳膊上正停着的那只大鸟却有这本事——这事实上是一只受易形者控制的乌鸦,或者说一名正进入着乌鸦身体的兽灵。与其说是“它”,其实更应该说是“他”,艾格将这帮奇人异士带在身边并牢牢控制着,以确保自身拥有远超七国任何军队的侦察和信息传递效率,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这么快?”   艾格心一沉。   赠地军主要是靠腿在走,他当然没有天真到觉得罗柏在家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什么都不干,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直到抵达临冬城下才被发现。在原属北境的最后壁炉城被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占领的情况下,史塔克家派遣巡逻兵警戒着北面的方向合情合理,但他没料到的是,不知是不是这小子吃过亏后长记性了,他居然大胆地将警戒圈……延伸到了距离最后壁炉城如此之近的地方!   对手的警惕性比预料高固然是坏消息,但倒还不至于直接让他的计划流产,靠着沿大路行军速度快和战前信息管制提前封锁消息的宏观优势,第一阶段目标依旧有很大的实现概率:斥候将消息传回临冬城必然还需要半天以上的时间,但临冬城再发信北境诸侯让他们重新带回刚刚离去的各路部队也还要几天时间……再加上已经走了的两天,自己的一番经营至少争取出了一周的额外优势。   眼下,第一步战略目标能否实现,就只看自己能不能利用好这一周的优势……在北境大规模集结军队至临冬城前,先一步赶到那里锁定胜局了!   原本离临冬城还有四到五天的路程——无论是四天还是五天都无所谓,可眼下既然被提前发现了,那,为了保险,自己恐怕得确保四天抵达,甚至拼拼命压缩到三天半甚至三天以内了!   绿龙忽然从天而降的拦路浪费了他几十分钟时间,而待会再要进城向丹妮莉丝解释“为什么她的龙会怕自己”又要再耗掉他计划外的一点时间……在军队动向已经被发现,时间也随即开始变得紧张的情况下,自己脱离部队偷闲来面见女王的行为,似乎变得不合时宜且危险了!   “华纳。”艾格在瞬间便做出了应变的决定,“情况有变,我现在要立刻返回军中,不能再进城去当面向她解释了。告诉我:女王的黑龙,还有多久能复飞?”   “翅膀已经长得差不多了,多半就在这两日。”华纳有些不解:“您都到这了,进城去见一见女王能费多少时间?一场战争,不会差这半天便打不赢的!”   “我意已决,不必多说。”面前是自己的得力下属,但毕竟只是个还抱着中世纪思维的本世界土著,艾格不指望他能理解自己看似神经质的分秒必争:“代我向女王请罪,并转告陛下——‘我在临冬城恭候她的御驾’!”   …… 第503章 高尚无私   “守夜人奇袭临冬城?”   在冷风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后,卢斯·波顿等来了令他意外……准确地说是大喜过望的消息:艾格这家伙,一边背叛自己、险些让他数年的谋划和等待化为无用功,另一边却又以一场大胆而绝妙到令人忍不住高声叫好的军事行动,把他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   从生气到绝望再到惊喜的情绪变化幅度如此之大速度如此之迅,让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继续恨还是爱这个该死的守夜人家伙,饶是以波顿的城府心机,也差点在面上表现出情绪来。而瓦里斯脸上由红转白再到青的面色变化,更是让他幸灾乐祸到在脑海里哈哈大笑,至于绿龙为什么会飞去找艾格并向他六体投地,波顿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在意、也不愿去深究了。   “请容我大胆猜测,瓦里斯大人。”老剥皮强咽下到了喉咙口的笑,以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严肃道,“这下,女王恐怕会改变原先安排,继续留在北境了?”   让波顿失望的是,瓦里斯不动声色地耸耸肩,一点都没有失态:“臣属的职责是侍奉,可不是妄自揣测陛下的心思。女王的行程,只有她自己才能做决定,咱可不敢提前打包票。”   “确实,我们不该妄自揣测。”波顿点头赞同,猜测太监正心乱如麻只是在强作冷静,勉力绷住表情,“但,瓦里斯大人作为情报总管,总得考虑到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并帮君主做好防范的准备吧?您现在难道不就该考虑起……万一女王取消南返计划时,该如何应对史塔克家‘灭龙’的阴谋诡计了?”   ……   对方说得没错,瓦里斯当然清楚这一点,虽然他嘴上一点没软,但在心底里却已经认同了这点:当丹妮莉丝发现守夜人总司令并没有忽悠她,并听过其留言后,绝对会改变原先计划,按艾格说的——在几日后亲往临冬城相见!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开始思考并作出回应,不过是因为他此刻正在使劲压抑内心燃起的一团无名火,费尽全力才做到不至于出丑罢了。   作为一名老谋深算的顶级棋手,瓦里斯深知现实中必然会有各种各样的变数不断出现,计划永远无法做到百分百完美实施。而想当最后的赢家,所要做的就是——像台没感情的思考机器一样,总是事先将尽可能多的变数纳入考虑并做好防范准备,并在意外依旧不可避免地发生时仍然保持镇定冷静,能够头脑清醒地找到止损和解决问题的办法。   设想是如此,但人毕竟不是机器,而任何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从两次纸条谣言引发了谷地平叛和六国灭狮两场突发战争起,到之后七国局势尤其多恩及河湾地势力脱离掌控的变化,再到不久前丹妮莉丝忽地公然撂挑子直接从南方飞到赠地去参与那场狗屁的终焉之战……   自己这两三年来,似乎每天都在奔波操劳于“封堵计划因出现各种奇怪意外而产生的漏洞”,忙得连再布新局的心思精力都相当有限。眼下,当好不容易才敲定的南返计划也再次大概率流产时,饶是他这样柔韧坚强到不可思议的神经,也终于有点绷不住了。   事情进展不顺利……很正常,但出现的频率,总该得有个限度吧?意外之所以被称为“意外”,不就是因为偶然才会发生?如果做好一大番谋划的结果总还比不上啥也不想,那权谋还有何存在意义?   几乎要暴走的情绪存在了一两秒,最终还是被无匹强悍的理智和优异的情绪管理给吞下并消弭,瓦里斯长长地出完这口气后,遏制住了肩膀的颤抖,回到了现实中来。   原计划的破产已成定局,现在,是设法止损和解决问题的时间了。   ……   “波顿大人,我背负着八爪蜘蛛的恶名侍奉几朝,一路从君临跟到这北境来,所图无非就是能辅佐出一位合格的君王,来彻底终结七国漫长的内乱恢复秩序与和平,给人民带来安定和幸福。”太监换上一副忧国忧民、心事重重的表情,忽然扯上了全然不搭界的话来,“您对南方的那位伊耿王子,有什么看法?”   卢斯·波顿不明白瓦里斯在此事中站何立场,只能谨慎地选择了先不表态:“不甚了解,还请大人指教?”   “王子和女王皆为坦格利安,又都手握雄兵实力强劲,若能联手对敌,七国动荡局势顷刻便能平定……而若不然,则统一大业遥遥无期,黎民百姓还要再受许久战乱之苦。若波顿大人是女王的心腹幕僚,您会建议她怎么做?”   “与伊耿王子彼此联姻,共治七国?”太监说得够直白了,老剥皮一下便明白该怎么说了,“或至少……彼此承认对方的身份,并协商出君臣主次,一致对外。”   “没错,看来大人早已想过这个问题,这正是对维斯特洛最有益的选择。”瓦里斯很满意波顿迅速而果断的正确回答,脸上重新浮现起令人一见便觉得温暖的微笑来:“但您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将国家利益置于最高位的。女王的七国上下、宫廷内外,总有些家族和个人……要么为一己私利,要么是故步自封脑子转不过来,始终尝试着阻挡时代的潮流,或是在陛下耳边撺掇鼓动她的权力欲和防范本能,阻止她成为一个优秀而关爱人民的君主。您说,对于这样的人,我们该怎么做?”   饶是卢斯·波顿也足足愣了近两秒才搞明白瓦里斯在说什么:不愧是侍奉了三朝的情报总管,哪怕是原本肮脏的政治交易,被这样一包装,也顿时变得高大上起来——不愿向女王效忠的史塔克家族,就是“阻挡时代潮流的顽固分子”,而丹妮莉丝的御前会议里,与太监意见相左的政敌和反对派,就是“阻止女王成为优秀君主的佞臣”!   他愿意帮自己对付和消灭史塔克家族并取而代之……而交换筹码,或者说代价里的一部分便是:在挤进女王的阵营并成为新的北境守护后,要以一方领主的身份站在瓦里斯这一派中,支持他“二龙不争”的政治观点!   ……   “瓦里斯大人,您是我此生所见过最高尚无私的人。”卢斯·波顿无意深究瓦里斯和伊耿·坦格利安间有何利益关联或PY交易,他是个务实的人,而眼下的首要任务,是抓住机会,一举将压在头上千百年的史塔克家给掀下来,其余皆是细枝末节。他点点头,盯着太监的眼睛,严肃而诚挚地说道:“跟不上时代的顽固旧派,就应当被淘汰和扫进历史的垃圾堆;而那些为一己私利而置王国利益于不顾的小人,便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过奖了,波顿大人。”虽然一个有关具体交易内容的字都还没提,但瓦里斯知道对方听懂了自己的潜台词——他已经和面前这位未来的北境守护,三言两语,便结成了还算牢固的政治同盟。“这些将来的事情,就先放一边吧,我们回到刚才讨论的话题……您说得没错,我们敬爱的女王有太多事情需要操心,咱们作为忠实的臣属,自然要帮她分一些忧。对史塔克家的险恶阴谋,想必大人您脑中,已有成熟的应对计划了?”   …… 第504章 为国为民   “成熟不敢说,但计划……倒确实是有过。”波顿活动了一下手腕,“不过,既然赠地大军已经南下直奔临冬城而去,原先的这些打算就变得毫无意义了。艾格·威斯特此人心思缜密,既然出兵必是已有万全准备和十足把握,我现在一点也不愁史塔克家的计划还能对陛下的龙造成威胁,反而开始担心起另一件事来——守夜人与史塔克家的关系一向密切,而总司令个人又与少狼主及其小妹私交甚笃,恐怕他在包围或拿下临冬城后,没法狠下心来对那些顽固分子下手,而只会通过威逼利诱的方式胁迫临冬城易帜,让女王的队伍里混进来太多并非真心支持她的人,牵绊了陛下日后的统一和改革大业,为失败埋下祸根!”   “唔……”瓦里斯沉吟片刻,点头同意:“确实,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相当之大,想来波顿大人已有解决良策?”   “我建议,女王要么不管守夜人依旧绕过北境南返,要么就应当尽快动身,亲抵临冬城前线督战,自己来确认史塔克家是否真愿意屈膝效忠,别让总司令受下属和感情的影响,酿成大错!”卢斯·波顿目光锐利起来,“我看最后壁炉城的墙外没有军营,想来女王的亲军数量必然不多,恐怖堡已经整顿好上千精锐,我愿即刻调兵前来,护送陛下出行!”   “如此甚好,大人有心了。”这句倒是真心话,瓦里斯态度真诚地欠身表示谢意,五百名无垢者加两条龙虽已足够应对大部分来自常规军队的威胁,但若再来一支部队于外围或前方警戒提高保险系数自然更佳。“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问题——史塔克家在谋划安排‘灭龙行动’时,可将制造猎龙弩的任务也分配到了恐怖堡?”   “有,但我们拿到图纸后便只在装模作样,并未造出过一架真正的猎龙弩!”担心太监是在质疑自己的意图,波顿赶紧出言解释。   “这一点我自然不怀疑。”瓦里斯依旧表情和煦地摆摆手,“我的建议是——赶紧向临冬城飞鸦传信,警告史塔克家守夜人已经南下直奔他们而去,同时还要告诉罗柏:您已经赶工完成了一小批猎龙弩,可以绕过赠地的兵锋悄悄偷袭最后壁炉城,消灭女王的龙。”   (不愧是八爪蜘蛛!)波顿心里暗道——即使瓦里斯不说,自己也会这么做的。他为这揭竿而起反抗史塔克家的一天准备等待了无数天,自然各种情况都考虑过,但面前这太监,却是在电光火石的片刻时间里,便想到了能置狼家于死地的最好办法!   “这又是为何?”虽然心里亮如明镜,但波顿面上还是露出了不解——每个人都喜欢享受智商上的优越感,偶尔装点傻,会让人更容易放松警惕和信任自己,“我给临冬城通风报信,岂不是将南下的艾格大人置于险境?”   “临冬城的巡逻兵一直在南面不远的狼林里活动,路过的赠地大军很快就会被发现,但短短几天时间根本不够北境诸侯赶来保卫封君。你在这时候主动示警,不但不会对局面造成负面影响,还能让史塔克家更加信任你的忠诚。”瓦里斯懒得去猜波顿到底是真看不出其中道理还是在耍把戏,配合地解释起来:“至于后面那个计划……你要知道,女王若真有心思,拿下临冬城易如反掌。你我都知道艾格与狼家交好,他此行急匆匆南下,与其说是去奇袭,倒更像是去救他们——万一临冬城正在赠地军队的包围和压力下宣布效忠女王,那可就如你所说一般:让陛下的队伍里混进来并非真心支持她的人了。”   “啊,我明白了!”一味地装蠢自然也不可取,见火候差不多的波顿做出了恍然的表情:“只要我佯称带着猎龙弩去绕后来对付陛下和她的龙了,临冬城内的人就会对战争的走势仍抱有幻想,便不会屈服而会坚守城池。而若是待到女王御驾亲至临冬城时,城门依旧紧闭,墙头上也还没挂上坦格利安家的三头龙旗,那么,史塔克家冥顽不化的嘴脸,便彻底暴露在陛下眼中了!”   “正是如此,手段虽然略显卑鄙,但为国为民……这就是我们眼下最好的选择。”瓦里斯赞许地点头,“不过,既然赠地军都如此争分夺秒,我建议大人您也珍稀时间,即刻启程返回恐怖堡,抓紧时间点齐您的大军,带着部队再回来见女王才是。”   我身为恐怖堡伯爵,千里迢迢跑过来投诚,难道就因为没带上军队,竟连女王的面都没资格见着?   卢斯·波顿心中暗暗不爽,但他是真心要投靠女王寻找出路,又得依仗面前的太监才能确保掀翻史塔克家上位,对方不肯现在就为自己引见,他自然不可能拔剑出来架在瓦里斯脖子上逼其带自己进城,略一思索,便爽快地答应下来:“好,那我便不再多打扰,这便立即动身。瓦里斯大人,祝您万事顺利!”   (万事顺利?自己这一阵,简直是诸事不顺好不好!)   虽然这话此时此刻听着有点刺耳甚至像是讥讽和诅咒,但瓦里斯清醒地明白那只是自己错觉,只能面不改色地友善微笑,并同样回以问候:“也祝您的返程一路平安,波顿大人。”   ……   卢斯·波顿返身回到马边,朝自己的随从侍卫们招招手,带着一众跟班翻身上了坐骑,再朝瓦里斯点了下头后毫不迟疑地调头沿原路返回。雪势和风力既未增大也未缩小,被气流吹得漫天飘飞的冰晶里,他们的背影很快渐渐被白色笼罩覆盖,消失在视野中。   “好了,我们也回去吧。”   在原地伫立片刻目送客人远去后,瓦里斯也招呼了一声护送而来的无垢者们,转身向城堡走去。   坦白讲,瓦里斯对狼家并无恶感,甚至略有些尊敬和喜欢,毕竟……若是世上每个人都像史塔克们这样正派和头脑简单,那自己这样的阴谋家简直就是活在天堂里了。这回之所以会帮波顿家为颠覆史塔克而出谋划策,不过是因为:退而求其次总好过一无所获。随着赠地军队的突然出击和女王南返计划的大概率破产,他急需一个有效的止损方案——而顺势拿下对北境的影响力,便是其中最诱人的选项。   说到拿下这片幅员占七国三分之一的土地的影响力,那两个冰冷而令人遗憾的事实便摆在八爪蜘蛛面前:一、原生的首领家族,无论多么正派耿直或头脑简单,其“正统”所带来的独立自主性和广受爱戴拥护,便注定了他们不会看外人眼色而只需要根据自身利益来做决定,控制起来要费许多精力。二、眼下自己在女王御前里最大的对头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和史塔克家的关系基础可比自己要牢靠许多,若不除掉狼家,北境这七国之一,必然会变成他人的帮手、自己的绊脚石。   两条理由,随便来一条都已够人起杀意,皆占嘛……那打掉老大扶植老二上位,便是最有利于自身的选择了。   卢斯·波顿便是送上门来的合作伙伴和老二人选,不管这家伙多么老谋深算和精明强干,他在取代史塔克家后都需要面对来自剩余家族的敌意和反对——地位不稳,意味着他需要外来力量的支持,而接受了外力的支持,便不可避免的需要以其它形式偿还。北境易主,不仅让它摇身一变成为了自己的政治资源,更通过动荡和混乱的方式,让它在将来对新王朝的威胁也大降——不管国王是丹妮莉丝还是伊耿,可谓一举两得!   ……   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自己匆忙间的选择并无逻辑上的问题后,瓦里斯收回有关北境的思绪,把脑力调用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上来——反思。   计划连番出岔,到底真是偶然的时运不济,还是哪里出了问题的必然结果?   无论是女王不久前忽然罢工鸽了与伊耿王子的历史性会面,还是即将出现变数的南返计划,其根源都在守夜人总司令艾格·威斯特身上,两次“意外”的起因、发展和结果整条脉络都清晰明确,看起来似乎毫无疑点。但略微深入发掘一下,第一条有价值的自我反省成果便迅速浮了上来。   女王很重视那个叫艾格的家伙,瓦里斯早就已经意识到这点,除了他所奉上那本《君主论(上)》中的内容确实够煽动人心和对丹妮莉丝的胃口外,其实还有个很重要的因素——作为一个君主,丹妮莉丝大概觉得:自己的阵营里还缺一些能拿得上台面的人物。   到目前为止的女王御前成员有:首相兼财政大臣培提尔·贝里席,情报总管瓦里斯,无垢者及自由民军团指挥灰虫子,海军总司令格罗莱和负责掌管其余杂务的其它官员若干等等……其中,小指头在维斯特洛的名声早已烂臭;“八爪蜘蛛”显然也算不上什么美誉;无垢者作为肢体不全的前奴隶更是令七国居民反感无比;剩下几个则或是外国人或是无名小卒……丹妮莉丝把她最宠爱的达里奥·纳哈里斯也留在弥林而非带回维斯特洛,不就是因为日渐成熟的政治头脑让她清醒地认识到:一个英俊潇洒床上功夫了得的佣兵团长没法帮他夺回七国,其姘头身份反而会损害她的女王形象?   与这帮乱七八糟的人比起来,异鬼杀手、长城守军总司令、守夜人产业的缔造者、率领黑衫军抗击野人和尸鬼的英雄……汇集如此多形象于一身的艾格·威斯特,显然要上台面得多。   【想争取一个正面人物撑场面,证明自己不是坏人。想法没大错,只是稍有些轻重不分了而已。】——这是瓦里斯对丹妮莉丝重视守夜人的最初判断。而现在,随着乘船抵达长城和赠地些许时日,经过亲身观察和与守夜人士兵面对面交谈,再到今天见证赠地大军越境奇袭临冬城……回过神来仔细思量,他惊讶地发现:传闻中对这个外国人总司令的诸多描述,竟然并无虚构夸大。   女王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清醒和有主见,这样一个有想法有魄力,手握雄兵又头脑灵活的强人,确实配得上她的青睐和不惜代价的争取!   再以艾格·威斯特为中心继续挖掘相关信息,第二条结果也浮出脑海:自己的这盘大棋开始不顺,似乎就是从这个守夜人来到君临开始的。   难不成,自始至终都是这家伙在捣鬼?   瓦里斯摇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出脑海——这解释不通,艾格当时只是个守夜人小兵,根本没有干扰自己计划的理由和能力,与其这样疑神疑鬼地胡乱猜测,倒不如继续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看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是否还有其它不妥之处。   反思依旧很快有了成果:自己这几个月来,太过急于求成,不是在劝说丹妮莉丝与伊耿联姻以一劳永逸地实现最终目标,就是在顺带和小指头争夺在女王面前的话语分量,却忽视了外界其他变数和潜在对手的出现。待这位总司令顺利拿下临冬城和北境作为投名状再正式加入女王麾下,只怕会瞬间一跃成为最受丹妮莉丝亲近器重的人物之一。到时候,就按女王一贯对此人的重视和宠信,御前会议里的局势,只怕将瞬间从“两强相争”,变成“三足鼎立”!   而女王身边的能人越多,她对自己这情报大臣的依赖、对伊耿王子和他的黄金团支持的渴望程度,也就会被越发稀释削弱!控制她的难度也就会直线上升,自己将离实现最终目标越来越远!   猛然间意识到这点的瓦里斯背后惊出一层冷汗,旋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对这匹即将挤入女王御前的黑马,自己有多少把握能拉拢?   从那本《君主论》里表现出的政治倾向上来看,艾格与自己恐怕不是一路人;而再看人际关系和社交圈,彼此成为朋友的概率也不大;再根据已有信息分析人物性格,这个聪明又强势的家伙多半也忽悠不了……   这样看来,自己对付史塔克家的第三个理由也有了。   难拉拢的人,就得削弱——只有让艾格为丹妮莉丝征服北境的计划落空,才能让他在女王眼里的能力和分量降低缩水;除了降低其本身的威胁外,自己恐怕还得再想点什么办法,离间和挑拨他和小指头间的关系,避免这两个“史塔克家的朋友”走到一起对付自己……才能确保维持局势不至于朝与自己期望背道而驰的方向而去。   要做的事情很清楚,但他的感觉却相当糟糕:因为,他似乎又是在手忙脚乱地应对意外。   “该死!”   用任何人都听不见的低声抱怨了一句,瓦里斯沉着脸,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最后壁炉城打开的大门内,去向丹妮莉丝汇报……波顿家主动来降的好消息。   …… 第505章 矛与盾   冰冷厚重的花岗岩城墙内,临冬城进入了多年未现的紧张备战状态。   这座担任了北境首府许多年的古堡据说由“筑城者”布兰登在巨人的帮助下建造,有历史记载以来被北境大半老牌家族包围和攻击过,从未沦陷……但,这骄人的战绩此刻却无法让守城者们安心,因为他们即将面对的,也是有记载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敌人。   守夜人造过反、野人也跨越过长城……类似的事情从频率上来看很罕见,但只要愿意拉大时间跨度宏观统计,它们都发生过不止一两次。但,这回,千百年来头一遭:守夜人军团总司令率领着曾住在塞外的野人,跨过赠地与北境的边界,经过临冬城原本的北方屏障——早已不在北境人手中的最后壁炉城领,长驱直入,气势汹汹地向北境腹地杀了过来!   一面是千古未陷的坚城,一面则是有史以来首位击退异鬼的守夜人总司令、北境人们心目中仅次于亚梭尔·亚亥的厉害人物。最锋利的矛刺最坚固的盾,谁会笑到最后?没人敢胡乱预测,但可以肯定的是,守军即将迎来的必然是一番苦战。   ……   在炉火烘烤下,主堡大厅内的温度要比室外暖和许多,罗柏·史塔克正与罗德利克爵士和克雷·赛文站在一起,面对还原了北境地形的作战沙盘,表情凝重地商量着如何应对此次席卷而来的守夜人叛乱。   本来参与会议的人会更少,幸而赛文城距临冬城仅不到半日路程,新任城主在收到临冬城的征召后立刻带人赶来,这才于昨日天黑前赶到这里,加入了城堡守军,成了唯一一支比敌人先到的援军。   不久前,这个大厅里还曾挤满了从各地赶来、打算参与对异鬼作战却晚到一步错过了长湖之战的各路诸侯,他们驻扎在城外的千军万马让临冬城仿佛身处一片由帐篷形成的海洋中。但为了节省粮食,同时也想麻痹艾格、忽悠他照常去进行那场“塞外远征”,罗柏·史塔克当时宣布同意保持中立、下令解除战争状态,并在与诸侯们召开了几次会议确定下颠覆赠地的方案后就将大批军队全遣散回了家。   那时罗柏还颇为“能以尽量少的流血把事情解决”而感到自豪,现在看来,这决定简直应了那句“聪明反被聪明误”——本想让艾格放松警惕的自己,其实才是真正被松懈了警觉的蠢蛋。所谓的塞外远征,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而自己……居然直到前天都还在天真地等待着它真的开始!   ……   “来不及,太快了。”克雷·赛文可不知道罗柏此刻心中的恼火,他仔细端详地图,手比尺量了片刻后说出了他的结论,“斥候发现叛军的行踪后需要返回最近有鸦笼的哨所才能使用信鸦,信鸦又需要半天时间才能飞到临冬城……也就是说:当大人您收到前线传回情报时,现实中赠地军其实已经又赶了近一天的路。”   “根据一些线索可以判断出,叛军应当是在四天前的清晨从后冠镇出发,能用短短两天时间行至进入我们的警戒范围,说明艾格所率部队的行军速度相当之快。而若全程都能保持这个速度……”年轻的赛文城伯爵拿起象征赠地军队的那枚棋子,将它挪到了后冠镇到临冬城的中间某点:“敌人很可能已经走完了一半路程,距离我们,还仅剩三天路程——甚至更短了!”   罗柏撑在桌缘的手握了握拳,又松了开来:“猎龙弩的制作进展到哪一步了?”   “开始做了。”罗德利克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史坦尼斯国王能在君临被封锁的情况下送出来图纸,已经是做到极限了,没有设计或制造过实物的专家指导,那几个脑袋也像木头做的一样的工匠,光看懂图纸都花了好久,乐观估计也还得一两个礼拜。”   这只是乐观估计,实际上一个月都难……当然,老爵士绝对想不到,世上最了解猎龙弩的人,正身处“守夜人叛军”之中,在以日行几十里的速度火速朝临冬城扑来。   “不是说剩下两条龙还未伤愈么,时间上应该赶得及吧。”赛文伯爵不安地问道,下半句话犹豫了几秒没说出口:如果疯王女儿的两条龙在临冬城的猎龙弩组装完毕前就出现在头顶上,那还是老老实实投降为妙。   “陶哈家族的军队还来得及赶到吗?”罗柏叹了口气,面色凝重地问了另一个问题。   这是距离自己第二近、也是仅剩的一家还有可能在叛军兵临城下前赶到的封臣了。   “托伦方城到临冬城的理论所需时间也是三天。”克雷·赛文作为地地道道的北境人,自然对这些数据一清二楚,“但这是假设陶哈伯爵在接到您的传信后立马动身的前提下。然而实际上……信鸦可能出意外,集合军队需要时间,以及最明显的一个差异:托伦方城到临冬城间的道路,既没有经过修缮,也没有安排专人除雪。”   大厅内安静下来,地图桌前的三人可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将领。他们经历过无数战争,都见识过许多“攻其不备式”的战例,但……在把赠地安插满了眼线、将巡逻兵撒出去几百里作警戒的情况下居然还被打了措手不及,在提前发现敌人踪迹后依旧来不及做出有效应对,这可真是叫人脸上无光到了极点!   这种超前时代的千里跃进、孤军深入式来袭,换了一个人采取,在座几人肯定是喝着酒吃着肉、一边组织着关门打狗的战术安排一边哈哈大笑地说这是来送死。但,偏偏,这回来的是艾格·威斯特,守夜人总司令、北境人的老朋友和守卫者,说不上为何——他们皆感一股陌生而难以描述的隐约恐惧和无力感萦绕心头。   “这混账玩意。”临冬城教头面色铁青地说道,“当初他修缮赠地与北境间的交通要道,将后冠镇到临冬城间行程所需时间从两周缩短到一周的时候,恐怕就已经开始为这一天做准备了!说不定连最后壁炉城……”   “好了,别说这些了。”罗柏打断了老爵士的话。修路就是为了造反?这未免太过牵强,要知道——当初艾格主动提出免费修缮国王大道北境段的时候,他可还不是守夜人总司令呢。至于下半句话,他多半也知道老人是想说什么:说不定,连最后壁炉城被死人攻陷,都在艾格的计划之中,连异鬼都只是这个叛贼手里的一枚棋子。   这未免有些太妖魔化对手,反正他不信。   当然,不信归不信,现在守夜人掀起叛乱已是事实,作为背叛对象和首当其冲者,罗柏自然不会无聊到为敌人辩护,烦躁地两指敲了会桌子,他开口问道:“现在我们手上一共有多少士兵?”   主人有问,罗德利克只好放弃了对敌人的抨击,赶紧奉上回答:“我亲自带人,紧急从周边的避冬市镇里征召了青壮,再加上赛文大人带来的三百余人,现在城堡内装备齐全的可战之士近千,能拿农具木棍帮忙的也有好几百。”   “赛文城本可以出更多人,但我昨日收到传信时不知叛军离临冬城还有三日路程,以为情况紧急,便在任命代理城主让他继续征召士兵后,带已经武装好的精锐直接前来支援了!”以为罗柏嫌人少,克雷·赛文赶紧开口解释:“若这样还不够,赛文城还来得及再凑四五百人!”   “用不着,赛文城也要人守的!况且,守卫城堡,人从来都是够用就好,并非多多益善。”大概是发觉气氛有些沉重,罗德利克下决心要提振一下封君的斗志,“恕我直言罗柏大人,有临冬城的两层高墙在,别说那艾格只带了几千人,就算乘十倍,在城堡内的粮食吃光前——他也别想踏进来半步!”   “没错。”赛文伯爵也意识到了这点,同样提高了声调,“一千精锐对五千野人,这种数量对比,哪怕赛文城也能高枕无忧,更何况是有双重城墙的临冬!我们只管坚守不出,待其他几位大人的军队汇合到一块前来解围,保管叫那艾格插翅难逃!”   从数字上来看,这场战争的胜算确实极大,但罗柏可是略微了解艾格的脾气性格,也见识过守夜人对尸鬼大军所使用过的各种神奇手段的。他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从不做无把握之事的对手,会傻乎乎地带着几千人跑到临冬城下来死磕自己家的两道花岗岩城墙。一千守军,确实足以让临冬城在常规攻击下坚守到明年,但,在内心深处,他却忍不住担忧:那个曾经是自己朋友的家伙,是不是早已准备好了对付临冬城的办法和手段?   “叫造弩的人连夜赶工,把附近能找到的所有可以帮上忙的人都投入这项工作,要什么给什么,越快越好!还有,给陶哈伯爵再送一封信,叫他不要率军直奔临冬城,先与其他大人商议好汇合的时间地点……”   门外的守卫忽然敲了敲大门,高声汇报:“罗柏大人,鲁温学士求见,说是有来自恐怖堡的重要消息!”   …… 第506章 反制计划   倚在客室二楼的栏杆上,艾莉亚俯视忙成一团的临冬城。   她本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可惜一觉醒来却依旧身处其中。   各扇大门洞开涌入着避难的居民,穿着各式盔甲的士兵们行色匆匆地奔走布置着防务,而在城堡常备军平日里进行操练的空地上,无数男女老少已经在指挥下循着一定次序和分布卸下行李、扎下帐篷进行安顿……   时值凛冬,城墙外的避冬市镇里居住着上万抱团抵御严寒的子民。当赠地叛军南下的消息突然传来,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挤进城堡避难,但史塔克家的居城根本容不下如此多人,所以守军在请示领主后对居民进行了区分安排:大部分能走得动路的,疏散往赛文城和托伦方城方向,由这两个家族另想办法安排;而那些不适合远行的老弱或能对城防做贡献的青壮和技术工人,则被引导进城堡暂住。   为了让尽可能多的居民能进城躲避战乱,守卫们将城堡的每一寸空间都利用到极致,就连史塔克家的公子小姐们也在兄长罗柏的要求下暂时放弃了独享卧室,转而与兄弟姐妹们挤进一间……   不过,比起被迫和珊莎挤一张床的那点烦躁和苦恼,二小姐此刻肚里更多的,是难以名状的愤怒和屈辱。   几周前在后冠镇内听说艾格向疯王的女儿屈膝称臣时,她曾经气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与那个骗子说话。但一时的怒火来得猛去得也快,待到平安返回临冬城,再平静无聊了几日,艾莉亚很快就自己在脑海里替对方辩解起来:也许是自己误会师傅了,他是为骗疯王女儿骑龙对付死人才演的一出宣誓效忠的戏。等战争结束,他就会如当初向自己保证的一样:一脚把疯王女儿踹开,继续好好当他的守夜人总司令,七国的忠实门卫,史塔克家的可靠朋友。   那小女孩回路奇特的脑瓜里,甚至都已经提前想好了——两人下次再见面时自己该怎么假装不情不愿地接受艾格的道歉和解释,最终选择原谅他并和他重归于好。作为代价,一定要叫他立马想办法帮自己解除婚约,还有让自己成为第一个女守夜人……嗯还得加上带自己去环游世界这条!   ……   艾莉亚怎么也想不到,她没有等来想象中的任何一个场景实现,反而等到了艾格率领野人大军宣布掀起叛乱,并直奔临冬城而来的消息!   和罗柏或临冬城教头、克雷·赛文……这些男人们脑子里想的都不一样的是,她一点也没去考虑“如何守住临冬城”、“该如何对付可能出现的龙”、“怎样镇压这场守夜人叛乱”等等问题。第一个跳入艾莉亚脑海的念头是:艾格,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友善、保护和陪伴……是否全是虚情假意,全是他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而假装出来的?   自己是不是其实很惹人厌,只是因为是史塔克小姐,才获得了被周围人骗的资格?所以当一个身份地位更高,利用价值也更大的女人出现时,自己才会成为那个真正被一脚踢开的对象?   她在君临交上的朋友玛格丽·提利尔,最终毒死了自己的父亲;而今,自己生命中除了父亲和兄弟以外最亲近的男人,也掀起了针对史塔克家的叛乱。莫非……自己生来就注定会给自己的家人带来灾厄?   满脑子胡思乱想,感觉自己既被始乱终弃又当了扫把星的艾莉亚越想越委屈,一股暖洋洋的液体都忍不住从眼眶里冒了出来。   使劲眨了眨眼睛,艾莉亚下决心憋住。她是史塔克小姐,七国最优秀的女剑士……之一,对敢欺骗和伤害自己的人,她要用武器而非泪水还击。下次再见到那家伙,一定要让他知道“缝衣针”有多尖锐锋利!   再吸了下鼻子后,她看到了鲁温学士正从其居住的塔楼急匆匆地经过校场朝主堡的方向跑去。   难不成又出了什么新状况?   艾格还远在几十里外,虽然恨不得立马拿刺剑捅他几十下,但实际上眼下她并无事可做……想了一想,艾莉亚离开栏杆咚咚咚地跑下楼,撒丫子奔过几十米,追上了学士。   “鲁温师傅,有来自北面的新消息吗?”   她多希望学士告诉她先前的警报只是误会一场,艾格还在长城老老实实地当着他的总司令,但老人回头望了她一眼,却摇摇头:“不是来自北面的消息,是来自东面的。”   “是什么?”   鲁温师傅摇摇头:“艾莉亚,这种时候,好孩子应该回房间好好呆着,而不是到处跑来跑去。城堡里此刻人多眼杂,并不十分安全。”   “我想帮忙嘛!”   老人摇摇头不再和女孩多说教,只埋头攀上进主堡的台阶,走到了侍卫面前。   老学士已经服侍了临冬城二十多年,这座城堡里的每个年轻人都是他看着长大,所以两名侍卫虽然伸手拦他,却依旧语气友善地开口解释:“鲁温师傅,几位大人正在大厅内讨论战事,下令禁止打扰。”   “我有来自恐怖堡的重要消息,与战事有关。”   掌管临冬城信鸦的学士说有重要消息,那必然是真有重要信息,侍卫半点也没多怀疑,转过身去握拳敲响了大门:“罗柏大人,鲁温学士求见,说是有来自恐怖堡的重要消息!”   门后很快传来了罗柏准许入内的回答,侍卫们为学士推开门,艾莉亚灵敏地挤着鲁温的胳膊一块钻了进去。   “艾莉亚,你来干什么?”   “我……过来听听你们说点什么,保证不插嘴。”   罗柏皱眉看了一下小妹,但并无心思追究她不合时宜的出现,直接把注意力转回了学士身上——朝他点头致意后,并不废话径直发问:“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波顿大人来信说,他派出的巡逻兵也侦查到了赠地军的异动……除此以外,他还确定:女王和她的两条龙仍身处最后壁炉城并未挪窝,而恐怖堡的猎龙弩组装接近完成,不日即可投入实战,请您允许他——在完成准备后便对壁炉城发动袭击,将女王和她的龙一网打尽。”   !!!   地图桌前的所有人都一下挺直背脊,瞪大眼睛盯住了鲁温。   罗柏同样难以置信地接过学士递来的纸条,亲自重读了一遍,片刻前无计可施的苦恼顿时一扫而空:“波顿称,他将在数日内集结三千士兵,带四到五架猎龙弩北上奇袭最后壁炉城,一举铲除疯王的女儿!”   “真的假的?”   “不会吧?”   两声惊疑的呼声传来,负责监督临冬城猎龙弩制造进展的罗德利克爵士头一个不信:“图纸才到了没几天,怎么可能就造出来了?”   “兴许恐怖堡原本就有弩炮,在其基础上改造底座和瞄准具使其拥有对空能力可比从头开始要快得多,我倒不怀疑这个。”克雷·赛文摇摇头,不以为然:“若恐怖堡能迅速凑出三千精兵加若干猎龙弩,带到临冬城来保卫封君不才是正事,何必冒险去对付疯王的女儿?”   “我也这么觉得。”鲁温学士赞同赛文爵士的意见,扭头询问城主:“用不用我现在就写信给波顿大人,命他与卡史塔克家会师赶来临冬城?”   罗柏将那张信纸又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确认没有瞧错,才将其递给克雷·赛文让他过目,双手抱胸仔细考虑了好一会,摇摇头。   “各位大人,我父亲曾经教育我,当领主就如同当父亲,要把每一个子民都当成孩子。”他带着崇敬和回忆的眼神缓缓说道,“无论是田间种地的农民,城堡内服侍的佣人还是身边为我而战的士兵,我都要像对待自己的孩子般尽一切努力去保护。”   “比起击败乱兵,消灭叛徒一解受背叛的怨气和怒火,我更愿意去思考——该如何更好地保护我的子民?”绕了一小圈后,罗柏才重新回到话题上,“而现在,各位——若恐怖堡真能在短时间内弄出猎龙弩,他前去对付疯王女儿和他的龙,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途径。”他在地图上指了指临冬城的位置:“叛军才刚刚取得两场大胜,正是士气和战斗力最盛之时,若各路大军汇集至此解围,纵然取胜,也少不得一番苦战和流血,就算将叛军消灭,也依然有女王和她的龙会来为下属报仇。”   他手指划过地图指向最后壁炉城的位置:“而直接将叛军的效忠对象消灭掉,才是终结了战争!”   “那可是两条龙和几百名无垢者,而且还有一座城堡为依凭,哪里是说奇袭就能奇袭得手的?”罗柏的一番大论并没有说服所有人,克雷·赛文对此不敢苟同,“北境眼下还正与铁群岛处于战争状态,葛洛佛、菲林特和达斯丁三家的兵力被牵制在西海岸不能擅动,可用的闲余兵力本就只有万余,万一波顿家那三千精锐就此折损在龙焰下,我们后面……将连凑一支能正面击败叛军的军队都面临困难!”   北境人素来喜欢自称能以一敌十……这种自大是建立在北境军队真的经常击败多于自己的军队的基础上的。但这回,面对艾格所率的赠地军,屋内却一个人也不敢再提这茬——他们一致同意,想击败五千来自更北之地的敌人,必然需要超过这个数的精锐军队。   罗德利克也严肃地点点头:“对,假如波顿对最后壁炉城的奇袭没有得手,那又当如何?”   这个问题可一下问到了要害上,罗柏·史塔克看看睁大眼睛瞧着自己的艾莉亚,又望望面色严肃的另外三名忠心下属,在好半刻沉默后,才重新开口:“波顿大人性格虽不合群,但办事却一向可靠,我相信……他必然是有足够把握才会提出这一计划。但,如果万一他的冒险尝试还是遗憾失败,那,为北境的整体利益和百万子民的安危考虑,我似乎也只能效法祖先托伦·史塔克——向现实和女王低头,承认她为七国的合法统治者,以及守夜人直属于她了。”   房间内肃静下来,在丹妮莉丝骑龙参与长湖之战后,北境上下对其坦格利安身份的抵触本就已经降低了许多,罗柏之所以还不肯直接承认其正统,除了站队为其争夺铁王座不符合自身利益之外,其实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不直接来找自己谈判,而先偷偷去拉拢了艾格这么一个本该是北境守门人的角色,让他十分下不了台而已。   但,若事实最终证明抵抗没有出路,那,循着已有的先例向拯救了北境和七国的女王投降,似乎也并没让人抗拒到完全无法接受。   话说到这份上,克雷·赛文、罗德利克爵士和鲁温学士也再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了。罗柏的这个决定,其实是个重大让步,是“他愿意将封臣们的利益放在自身脸面之上”的宣言。而这个计划实质上也是将临冬城遭遇奇袭应对不及的损失和风险转嫁到了波顿家身上去——若老剥皮奇袭女王得手,那艾格就失去了作战的理由和底气;而不成嘛,死的是波顿这个不讨喜的家伙的兵,北境第二位“降服王”的锅也会有罗柏·史塔克来扛着……   人都是有私心的,对北境诸侯而言,这样自身横竖不会有损失的好事,还去哪里能找到?   “既然如此,那我们的应对方案就得大变一变了。”赛文·克雷对史塔克家忠心耿耿,为保卫临冬城献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但这两年打的仗实在已经够多,鹰派观点早已没了存在的土壤:“我们依旧要做好守卫城堡的准备,但待到赠地军兵临城下时,大人您可以每日派人与艾格谈判,拖延时间为波顿大人的计划营造机会。反正,到时无论传回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谈判都必然能有结果!”   艾莉亚在旁边眨巴眨巴眼睛,虽不明白为什么几个大人三言两语间就似乎把一切都商量妥,但也至少听明白了一点:自己没杀掉的疯王女儿,现在有波顿伯爵这个更厉害的家伙带军队去围剿了;艾格那个该死的家伙,气势汹汹地跑来奇袭临冬城,这回可要碰上大麻烦了。   “罗柏,如果波顿大人成功杀了女王,那你会怎么处置我师……艾格啊?”女王死了才好,但对于自己刚刚还恨不得亲手捅死的另一个人,她却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   “他啊。”罗柏深吸口气,咬牙切齿地回答道,“待到丹妮莉丝身死,他若愿意主动降下叛旗解散军队向我们投降,没造成不必要的流血牺牲,我尚可以留他一条生路,只将他放逐出维斯特洛。但若是他胆敢攻击城堡,造成了伤亡……”他深深地与妹妹对视片刻,摇摇头:“哪怕城堡内只有一人为此而死,也必须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在替他求情!这混蛋……被吊死都活该。”艾莉亚恨恨地嘟哝一声,转念一想,那岂不是咒这城里的某人死?把这其中的因果关系理了理,却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希望到底出现哪种结局,只好跺跺脚,又转身跑出了大厅。   …… 第507章 “变色龙”艾格   作为军队的最高统帅,艾格早早就把指令下达向了基层——要求各级军官严格约束下属,禁止任何形式和程度的扰民伤民。   对这个时代背景下的军队而言,这其实算相当高的要求,但在赠地军规模尚且不大容易管理,而自己又靠着颇多传说、外号和狠辣手段在士兵中素有威名颇受敬畏的情况下,艾格有把握能做到令行禁止,让北境的老百姓也见识下“伪新式军队”和他们想象中“一群野蛮人”的区别。   可惜的是,事实最终证明他想多了:当赠地军顶着风雪以极限速度行军数日,最终比预期提前一夜抵达临冬城外时,附近的庄园聚落和城堡外扎堆的避冬市镇里早已空空荡荡、连只老鼠都再找不到,就算艾格放任甚至指使,底下的士兵们也没有可以抢劫和侵害的对象了。   不得不说,年轻的少狼主虽在宏观战略上眼光意识都一塌糊涂,但在保护子民这一点上,可当真是个合格的领主。   虽说少了次以“不拿一针一线”来展示军队纪律和素质的机会,但空空如也的避冬市镇只要加一道栅栏便是完美的临时营地;而其中没有居民,也至少带来了一个优点——在围城过程中,军队不用额外费精力去区分提防混杂其中的探子和刺客了。   赠地大军笑纳了这座不费吹灰之力便到手的战利品,在士兵们进驻腾空的避冬市镇并按部就班地将其打造成可防守基地的同时,艾格也授意通讯部放飞信鸦,以女王从属的名义正式向北境发出了“军事管制令”:从即刻起,到一统七国的战争彻底结束前,任何未经允许离开城镇和堡垒在旷野中行军的部队,都会被视为叛军,被认定为丹妮莉丝女王和守夜人军团的敌人——由此造成的任何后果,由其自身承担!   丑话说在前头,送出这份嚣张无比的宣言后,他开始着手向临冬城内送消息,要求和罗柏·史塔克谈判。   没错,谈判而不是攻城。   赠地军气势汹汹地跃进千里来到此地,看似是要打史塔克家一个措手不及,但实际上在艾格的规划里,“进攻临冬城”自始至终就没成为过优先选项。他之所以做诸多铺垫搞这一趟奇袭,主要目的是:要通过出其不意,让北境没有聚集大军和自己进行正面决战的机会,并在慌乱中应对失措,给自己趁虚而入逐一击破的机会。   刀剑不长眼,而刚刚问世的火药武器也还没强到能让战斗完全一边倒。北境军队一向以凶悍顽强著称,一旦让他们提前知晓赠地的作战和进军计划,得以纠集出人数上万的大部队前来阻挠拦截,战斗规模和等级一失控……自己就算取胜,损失也不可避免。   艾格的底牌虽硬却算不上雄厚,经不起消耗。更别提:一旦在混战中杀伤太多北境士兵和贵族,让原本可以通过谈判解决的问题演变成一场不死不休的仇恨性对抗,到时候赠地军被逼着浪费时间和精力来杀遍北境,可就与自己原本的通盘大棋全然背道而驰了。   而与蛮干相比,围点打援就全然是另一幅光景了:拉出一副要进攻临冬城的架势,吸引史塔克家忠实的封臣们来援,自己再找准机会一一击退——在这样烈度可控的小规模战斗下,他便既有了展示军队战斗力和压倒性武器优势的机会,又能较好地把握敌我伤亡。既保全实力又避免拉来太多仇恨,一举两得!   北境已经历连番战事疲累不堪,只要打出几场胜仗让这些“硬汉”知道赠地军比他们更硬,让他们意识到这场守夜人南征不可阻挡,艾格手上可作谈判的筹码便会随之分量大增。到时再来一番精心准备的嘴炮配上威逼利诱,迫使罗柏做出大幅退让和妥协,选择合作甚至干脆加入女王阵营……都不再是梦想!   抛去这般那般的诸多考虑,在内心底里艾格其实也暗暗承认:自己此次所做出的选择,其实并非利益最大化的那一个……决定保全史塔克家最终还是掺杂了自己个人的情感倾向在内,与自己所希望赋予自己的冷酷人设不符。但,他已不再是当初进入这个世界时一无所有的守夜人小兵,此刻的他相信:自己虽还没到能凭喜好为所欲为的程度,却已有了些小小的任性资本!   不伤害自己的小徒儿和她的家人,就是自己的一次小小任性!   ……   不过,略微出乎艾格意料的是:他下令去向临冬城传达谈判要求的人还没出发,城里倒先派来了使者。   罗德利克·凯索解除武装后被两名士官带来了赠地军临时指挥部,这里原本是避冬市镇内常年营业的客栈,专供那些往来南北途经此地但又不像守夜人一样会被邀请入临冬城的旅人暂住,因为设施最完善空间也最宽敞而被艾格点名征用。当老爵士孤身一人走进大门时,两旁已经站满了艾格的亲信侍卫和正在等待命令的赠地军将领。   “罗德利克爵士,多日未见,您的身体一如既往的硬朗,我甚是欣慰。”   “我倒是为你没被异鬼杀掉而感到遗憾,‘变色龙’艾格!”老骑士愤怒地咆哮着,环视了一下周围站成圈疑似是要给他下马威的一众黑衣:“还有你们,追随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博取功名利禄,不会感到羞愧吗?”   周围的士兵军官们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本该最沉得住气的艾格愣了一下。   变色龙?   好几秒后他才想明白为何自己觉得这个称呼似曾相识——这本该是属于席恩·葛雷乔伊的外号,但在这条时间线里,席恩的父亲在他回家前就发起了叛乱,罗柏·史塔克看在兄弟情义的份上没有杀他而是允许其披上黑衣。随着这个年轻人投身对抗异鬼的战争并最终壮烈牺牲,他再也没有机会干出背叛史塔克家的蠢事,如今倒轮到自己来站在进攻临冬城这个角色位置上,并顺理成章地“抢到”了这个称号!   这到底算是机缘巧合,还是历史的必然性?   艾格并未被攻击和侮辱激怒,反倒露出了释然和玩味的浅笑,但这表情落在老骑士眼里却成了轻蔑和不知廉耻,他愈发恼火,白须下的面庞都浮现血色,然后朝旅店一层冰冷结实的地面啐了口唾沫:“还有心情笑?史塔克家把你当做朋友,待你不薄,你怎么做得出来!”   “我始终身着黑衣,何来变色一谈?罗德利克爵士,我恳请您搞清这点:守夜人军团效忠的是整个王国,而不是史塔克家!而今,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才是最有利于维斯特洛利益的选择,我宣誓为她而战,恰恰是忠于职守的体现,对得起这身至真至纯的黑色!”艾格及时收起了不合时宜的哲学思考和忘形表情,铿锵有力地反驳起来。论强词夺理和抢占道德制高点,穿越前上了十几年网的他可没怕过谁:“倒是你们!准备趁我北出长城远征时袭击和谋害女王;在赠地内部发起政变让我和我的士兵们回不了塞内;还要把无数为保卫七国而与异鬼和死人作战、为了人类的生存而抛头颅洒热血的勇士们驱逐出境……这就是史塔克家对待朋友和恩人的做法?这就是北境人字典里的‘待我不薄’?我从未听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说法!”   “什……罗柏大人从未有过这种卑鄙的打算,你从哪里听说的!”   没有从哪里听说,我自己编出来的。   这几条在赠地内疯传的煽动性流言可是艾格一手捏造并授意散播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激起仇恨和制造南征的理由。但他当然不至于蠢到会当众坦白,恰恰相反,他今天要扮演的,是一个被谣言激怒和蒙蔽的角色。   史塔克一家都是感性胜过理性的人,要向他们承认自己的南征和奇袭都是早已谋划好的阴谋,是大棋的一部分,无论怎样都注定会发生……那完了,估计狼家上上下下坚守城池到最后一人也绝不会和自己谈判。相反,如果制造出自己的这场军事行动并非精心安排好的策略,而是一时糊涂才犯下的错误、自己兴师动众是前来问罪和讨要一个说法……的假象,以此缓解和减轻彼此间的敌意和对抗情绪,后面才有得谈。   “你否认传言的真实性咯?”艾格冷哼一声,“不过也确实,我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它是真的,说不定这还真是别有用心之人为挑拨离间才恶意编造的谎言,想解除误会也很简单——请我的‘好朋友’罗柏·史塔克亲自来向我解释而非只派个传话筒来,或许我们可以把这件事情讲清楚。”   “你……”老爵士被这一通反客为主颠倒黑白的胡说八道驳得哑口无言,支吾了片刻也想不出反击的办法,只能涨红脸咆哮起来,“简直一派胡言,若罗柏大人真亲自出城来解释,哪还有安然返回城堡的可能,你莫非当我是傻子!?”   真无聊,在言语上欺负这么个耿直老头给不了艾格快感,他很快觉得索然无味:“好了,罗德利克爵士,我相信罗柏是派你前来带话而非吵架的,咱们都省省口舌吧。说——他让你转告我什么?”   老人也强压下被艾格搅乱成一锅粥的思维,从记忆里翻找出了自己此行来的任务:“罗柏大人的条件很简单也很慷慨——你,公开宣布辞去守夜人军团总司令的职位,将军队带回赠地解散。史塔克家将承诺和担保:你和你所效忠的女王可以安全离开北境!”   从纸面数据上来看,北境对赠地确实有着压倒性的全方位优势,若起兵南下的是另一位守夜人总司令,这条件何止是慷慨,简直是有些妇人之仁。艾格微笑着点点头,对此并未多置一辞:“明白了,请您回去也转告罗柏我的条件:打开城门放下武器,宣布丹妮莉丝女王为七国的唯一合法统治者并发誓效忠于她。我将承诺和担保:史塔克家在新的真龙王朝统治下,也依旧是颈泽以北的守护和合法统治者!”   “嗤——”罗德利克爵士被气笑了:“艾格,我本以为你是条养不熟的毒蛇,现在才发现你是得了失心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找个医士看一看脑子,然后再好好考虑我们的提议。如果身边没有会医术的人,下次见面我可以把鲁温学士也带来!”   “好意心领,但我倒希望下次再见面时,您带来的是罗柏·史塔克明智的选择,而非另一个无关人等。”艾格一点也不为老骑士的反应所意外,他耸耸肩,笑着挥手,不愿再多费口水:“把罗德利克爵士请回去吧,各部仍旧依计划扎营,放出哨探,严密监控临冬城的每一个方向!”   “是,大人!”   一众等待命令的将领领命而去,白须老人还要再说什么,但将他带来的两名士兵却已经一左一右地架起他,半强迫地将其随着人潮带离了指挥部。   望着一堆下属和使者离开指挥部的背影,艾格的嘴角又略微地翘了起来:临冬城居然率先派人出来传达谈判意向,这事虽在意料之外,但稍微过一下脑子,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令人意外——罗柏·史塔克面对赠地军的凶猛来势,对匆忙间组织起的城防也无十分信心,多半是想借你来我往的交涉谈判拖延时间,争取等来麾下诸侯的援军。   很聪明,但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他即将召来的各路援军。   …… 第508章 绝不屈服   空空如也的肚皮不争气地咕咕叫,催促主人设法觅食,但攸伦给侄女送来的牢饭要么是爬着蛆虫的面包,要么是硬如木板的咸肉,或者就是开始发臭的鱼……诸如此类她只有在快要饿死的时候才愿意下嘴的食物。周围漆黑一片,镣铐把手腕脚腕上原先就磨出过老茧的部位都硌得发疼,老鼠吱吱叫着从身边跑过,虱子爬上身躯钻进衣服把她叮咬得又痛又痒,而被锁链禁锢的她甚至都没法去挠。   这是派克城最大的组成部分之一血堡,位于比主堡距岛屿本体更远的一块垂直海面伫立的巨大礁石上。这里的厅堂较为宽敞,装潢设施也更佳……上层供主宾居住,下层掏出的空心部分则被作为地牢。本差点成为铁群岛女王的她,在自己家里居然再次锒铛入狱,而同样是被限制自由,这回所受的待遇居然比在敌人手里时还更糟糕,真是讽刺!   比起被囚禁的痛苦和不适,更折磨阿莎·葛雷乔伊的是连番遇挫的气馁和满腹的困惑……她不明白:自己的叔叔到底是怎样学会那等妖术的。   当日在大厅内,自己一番陈述成功将众铁民头领的敌意从对自己转移到对守夜人身上,重新混入同胞的计划看起来相当顺利:即使鸦眼拒绝她获得一条船的要求,她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地再申请留在阿叔身边担任副手——后一种情况看似憋屈,但寻找下手机会反而更容易!   但一切都在攸伦掀开眼罩放出那只邪眸的瞬间戛然而止:在与那只红底黑瞳对视上的一瞬间,阿莎的整个身躯都仿佛被定住一般不再受控制,运行紊乱到几乎窒息。而与生理上的僵直截然相反的是:她脑子里的多少计划、盘算和想法,都仿佛被敲开头颅取出来拿到阳光底下晒一样暴露无遗……   不,不仅如此。与攸伦那只邪眼的对视,还在他们彼此的意识间建立起了一条思维的导管。呼吸之间,阿莎眼前闪过大量断续画面,其中有无数千奇百怪她不认识也无法理解的事和物,明明荒诞无比却偏偏真实得吓人,让目睹的她仿佛在地狱最深层走了一遭——待到清醒过来,明明什么都没记住,脑子里却已经多了一坨不可名状的东西。   现在想来,她看到的可能是攸伦不知是妄想还是真实经历的“记忆”。   而与自己触碰到鸦眼记忆相对应的:对方,大概也已经把自己的刺杀计划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   ……   潮湿阴暗的地牢中,唯一的光亮来自狱卒的火把。偶尔巡逻至此或带来食物的是个无名无姓、满脸敌意且自始至终半个字都没吐过的奇怪男子,阿莎尝试与其沟通、谈判甚至色诱之皆失败后回过神来:这陌生的家伙大概不是铁群岛人,而是攸伦从外面带回的“宁静号”船员——他不说话是因为哑,而色诱无效则是因为他听不懂通用语或畏惧鸦眼胜过贪恋女色,甚至更有可能的……他不仅没舌头,还没卵子!   在想明白这点后,阿莎不再多费无谓的口舌,而是开始同样装聋作哑,做一个合格的囚犯。   攸伦是在众目睽睽下逮捕的自己,即使是他也多半不敢让自己就此消失。至于给自己按罪名?他总不能说:我有只邪眸能看穿人的思维知悉人的想法,所以知道侄女是来刺杀他的吧?   更别提,自己还有一个虽不想要却能在此刻保命的重要身份:艾枚克头领的妻子!   领主不可能在未打招呼的情况下就随随便便杀掉一名封臣的老婆,而这一系列因素导致了……等待自己的最有可能下场,其实还是被绑回自己的“丈夫”家中软禁,如果是这样的话……   在一片阴冷的黑暗里,充斥着粪尿、发霉和死亡的气味中,阿莎从地上餐盘里捡起一块如石头般坚硬的干牛肉,安安静静地啃了起来。巴隆之女,绝不向命运屈服!伙食很差,但至少确实是食物,待自己下次再离开这间牢房,无论是去哪里,都需要足够的体力和精神来应对各种状况,以免出现“碰上了机会,却因为身体状况太差而错失”的遗憾!   “踢踏、踢踏……”   正暗暗下定着决心,牢门外远处传来声音。阿莎本想不予理睬,但几秒后却停下了嘴里正在进行的艰难咀嚼,竖起耳朵聆听。   她确实拿狱卒毫无办法不假,但这回传来的脚步声却不止一个人,莫非是鸦眼想好处置自己的办法,要转移自己的囚禁地了?   声音越来越近,节奏却开始加快和杂乱起来,来者提高了步频,脚步声里很快又增加了另一个人的急速踏地,然后是粗重的喘息和物体碰撞、闷哼、桌椅挪动摩擦地面和重物倒地声……这听上去不像是攸伦手下前来带走自己,但此时此刻在这派克岛上,难道还有谁会袭击狱卒来救自己?   自己在群岛还有朋友!阿莎精神一振,扔下手中的肉干挣扎着坐起,双眼直直地盯住了牢门外。   果然,几根火把的光亮从远及近,伴随着对阿莎名字的叫喊,她毫不犹豫地高声回应:“这儿!我在这儿!”   三根火把对适应了黑暗的双眼而言实在太亮,以至于当救兵来到她牢房外时阿莎都睁不开眼睛。来者没耐心一把一把试钥匙,直接用斧头劈开牢房门锁再斩断她手脚上的锁链,将坐在地上两腿发软的她一把拽了起来。   “谁派你们来的?”阿莎挡着眼睛问道。   “读书人。”三人中的两个一左一右架起她,其中左边那个简短地回答了问题。   果然是阿舅,但阿莎对派克城的结构一清二楚,知道根本没什么线路能从外界渗透到牢房的:“你们怎么能进到这里来?”   “攸伦大王把你被捕的消息告诉了船长,要他来派克岛商议处置你的办法。”架着她右臂的高个回道,“我们是跟着头领一起从大门进来的,今夜就住在血堡上面的客房里。现在,别再问东问西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带你离开这儿!”   攸伦处置自己,为什么还要和阿舅商量,给他创造救自己的机会?阿莎感觉这说不通,但这确实不是问东问西的好时候:“好,等一下,我还有两个水手被关在其它地方……”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把你救出去,你的水手和我们无关!”第三个举着火把拿着武器的人丝毫不给情面,一边打断他的话一边径直在前面带领沿原路返回,连头都不回一下。   如果不救,那两个跟自己一路“逃回来”的忠心下属几乎死定了——阿莎有心想说不救他们自己也不走,但最终强抑住了任性的冲动:来救自己的三人是阿舅而非自己的船员,在这几个家伙面前耍性子,他们可是真会扔下自己撤退的。   自己还有大事要干,不能因为愚蠢而死在这鬼地方。哈尔和霍根,愿淹神保佑他们!   被两个壮汉架着,阿莎踉踉跄跄地向地牢门口走去,那个从来不说半句话的沉默看守此刻就趴在地牢门口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头上流出来的血淌了一地,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哑巴守卫好则好矣,缺点则在于:当发生劫狱时,执勤的他连喊都喊不出来。想朝这混蛋吐一口唾沫,奈何嘴巴干得连一点口水都挤不出来,阿莎最终放弃了做无聊之举,跟着劫狱者走上离开地牢的阶梯。   地牢里只有一个狱卒已经够奇怪了,离开岛礁腹心前往上层平台的路上也空无一人则更显诡异……这样松懈到不正常的防务太过诡异,不祥的感觉越发弥漫心头。但奇怪的是,尽管已经做好了这是一个陷阱的全部准备,他们却偏偏顺利异常地离开血堡的地下空间来到了室外。   正值午夜,繁星满天冷风呼啸,他们沿着环绕岩礁的外墙悄无声息地走过一小段路,来到了东面正对大陆的崖壁方向……带路者在这里绑好并放下绳索,让阿莎顺绳而下。悬崖底下的海面上已经小船在准备接应,体力被囚禁消耗殆尽的阿莎连握住绳索都有些吃力,在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地摆了半天后,小船上的留守人员最终有惊无险地接住了阿莎,将她拉入船内。   待到劫狱三人组也同样顺绳而下坐进小船,五人在夜色的掩护下划着桨儿向远离派克城的方向航去,她才终于按捺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守卫呢,全被你们解决了吗,怎么会一个都没碰上?”   “顺利还不好?难道非要惊心动魄,为救你死上一个两个才叫圆满?”   另一个人倒没前者那么暴脾气,他客客气气地如实回答:“我们进去的一路上也是一个人都没碰到,也许攸伦大王对派克城的悬崖天险太过自信,才会放松了对来自内部的提防。”   “我阿舅呢?”阿莎忽然警觉起来,“攸伦可能早就想除掉我阿舅,就是在等他做出傻事,再以叛国罪之名逮捕并处死他!”   “船长已经更先一步从派克城里逃出,此刻已经在‘海歌号’上等我们了。”   “看,就在那儿。”   海怪之女转过头去,极佳的视力穿过夜色,借着微弱的星光,果然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船影在几百米外的海面上浮动摇晃着。   虽然没有阳光,但凭着轮廓阿莎还是一眼就辨认出来:那确实就是“海歌号”,自己舅舅罗德利克·哈尔洛的座舰,整个铁群岛最坚固迅速的风帆战船之一。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好疼,这不是梦,自己逃出来了!   就在阿莎为先前的一切不安都是自己的疑神疑鬼而松一口气之时,身后已经抛出了里许的派克城方向,却突然响起了低沉洪亮的警钟声响。在这场劫狱不可思议的顺利到此为止,在出逃完成好一会后,派克城的守卫们终于发现了异常。   …… 第509章 逃亡还是驱逐   “我阿舅呢?告诉他,快走!”在有拽有推的帮助下爬上海歌号的船舷,阿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高声示警,“这是个陷阱,攸伦的目标就是要名正言顺地一举除掉我们二人!”   “起锚、升帆、落桨!”哈尔洛岛大头领冷静果断地向船员们有序下令,待到整条船上的水手都开始投入工作,才走出人群,扶住几乎站立不稳且显得有些过度紧张的外甥女,将她有力地拥入怀中……一边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边柔声安慰:“别紧张,亲爱的。在收到攸伦信的那一刻我就预想过其中可能有诈,所以在此次前来派克岛时已经做了万全准备。我保证:至少今夜,我们两个都是安全的。现在,听话,去船舱里吃点东西洗个澡,休息够后,我们再来谈下一步该干的事情。”   ……   远处黑暗中,寂静夜色里,警钟和战号声响愈显凄厉,但海歌号却已经敏捷地调整好方向开始加速逃离。派克城没有港口,攸伦就算发现囚犯逃脱,也得从不远处的君王港登船或派出战舰才能进行追击,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内确实安全无虞的阿莎松一口气,旋即疲饿交加,点点头,任由舅舅搀着自己进入船舱,稍稍填充肚子后在另一位妇人的帮助下爬进了浴盆。   “读书人”罗德利克原本的打算是让阿莎睡过一觉养好精神后再谈话,但后者在血堡底下黑暗地牢中待的这两天里虽然各方面所受待遇都堪称极差,却唯独没有受到拷问和骚扰——这也就意味着: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睡眠。就着大碗热汤吃了个饱后再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阿莎顷刻间回上一大管元气,整个人都宛如新生,再加上心中有事,哪里还睡得着觉?   她拒绝了独享一舱休息的建议,擦干头发上的水后径直走上甲板上。   一片漆黑的周围洋面上,并无突然冒出的拦截船只,看起来,“陷阱”一说多半只是自己过度紧张下产生的臆想了。阿莎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船长,凭借感受风向和观察天上星辰,她发现海歌号并不是在朝预想中的东北方向前进,而是正向东南方向航行。   皱了皱眉,她通过询问水手找到了正指挥船只摆脱可能存在的追兵的舅舅:“阿舅,我们这是要去哪?”   “回哈尔洛岛的方向上可能会遇到拦截,我们去祸垒。”   绕开直线航道以免被埋伏这个思路阿莎完全理解,但后半句则让她完全一头雾水。   “祸垒?”她没有掩饰自己的迷惑:“我没记错的话,铁群岛正与西境处在战争状态吧?难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把这座城堡也拿下了?”   “没有,祸垒仍在班佛特家族手中,依旧效忠泰温·兰尼斯特。”   “那我们去做什么!”   “你希望去哪里,做什么?回哈尔洛岛揭竿而起,对抗攸伦的统治?”读书人反问外甥女,“这一点我们早在选王会那一天便进行过了讨论——你参与了选王会,就要尊重它的结果,铁民选择了攸伦做领导者,那他就是我们合法的国王。我赶来派克岛救你,是出于对你和你母亲的爱,是因为你是我的亲外甥女和半个女儿,但我绝不会掀起叛乱让铁民自相残杀,还是为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   “这次不一样了,我有了强力的外援,也找到了铁群岛的真正出路……”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罗德利克不容置疑地打断了阿莎的话语,“攸伦·葛雷乔伊带铁群岛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在这一点上,我们的观点确实一致,但鸦眼并不傻,他清楚铁群岛非统一的维斯特洛之敌,而应对策略则是周旋各大势力间,确保战乱永不停歇,七国永无宁日。这是在刀尖上跳舞,早晚会有失足被刺穿的一天,但要命的地方在于:我们知道那一天早晚会来临,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天。更关键的一点是:哪怕报应注定会到,也绝不能由你我带来!”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阿莎,我不知道你说的外援是谁,也不想去赌你找到的真正出路是对是错,这一次,我坚持自己的原则,请原谅。”   阿莎感受到了舅舅的决心,忧伤地愣了片刻,不再坚持:“那我去祸垒之后?”   “我给你备好了一小笔钱和马匹,接近海岸后会派小船送你上岸。至于是绕行城堡和村庄当一个孤独的旅人,还是直接向西境人投降并表明身份请求庇护——我个人更建议后者——由你自己决定。”   “好吧,我上了岸后会再另做决定。”阿莎捏紧了拳头,她了解舅舅,如果他说了要坚持原则,那此事便是再无商量余地。“还有另一件事我要问你,阿舅——您知道攸伦在眼罩底下的那只眼睛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难道不是受伤或瞎了才戴眼罩?”   “不,那只眼睛已经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在被我父亲赶出铁群岛前,攸伦就有一黑一蓝的两色眼睛,但彼时,两只眼睛除了瞳色不同之外没有任何异常,而现在,黑色……也就是眼罩下那只,眼白已经完全变成了血色!”   “那又怎样?他戴眼罩,不就是为了遮挡这只出了问题的眼睛?”读书人没明白外甥女想说什么。   “没有那么简单,几天前在派克城的大厅内,他趁着一众头领讨论我的要求的时刻,揭开眼罩强迫我看了那只眼睛……然后我就感觉脑子都被他侵入并洗劫了一遍,这是妖术!”阿莎不安地描述着,发现自己词汇量匮乏:“选王会后,你带着哈尔洛家的舰队与他南征北战过,难道从没发现过他身上的反常之处吗?”   罗德利克叹了口气,显然对外甥女所说不以为然:“反常之处多了,但这不就是众头领会选择他的原因?攸伦自称航遍由伊班至亚夏的整个已知世界,深入过已成烟火废墟的瓦雷利亚……你以为他交给维克塔利昂的‘龙之号角’和穿在身上的瓦钢铠甲从何而来?若他的经历并非吹嘘,而许多书中记载的——瓦雷利亚废墟里有恶魔生存,亚夏汇聚了全世界所有巫师之类的内容也不假,那他手上有几件魔法道具,甚至学会了些许魔法……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意外的。”   阿莎陷入沉默,经过舅舅的提醒,那日与攸伦对视时眼前看到的画面顿时有了解释:那些出现在鸦眼视野中的奇怪生物,多半便是他在瓦雷利亚废墟中冒险时所遇的恶魔,而另外一些明明是人、身上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感的家伙,则是他在到访亚夏时所见的巫师。通过在末日浩劫的废墟里探险,与亚夏的巫师们做交易……无数的奇遇和幸运,造就了今天的攸伦·葛雷乔伊!   怪不得他整船的水手都是哑巴,攸伦是通过这种极端方式,来保守自己的冒险经历和会魔法的事实!   “阿莎,攸伦眼罩底下的那只眼睛很诡异,又怎样呢?铁民崇拜强者,就算你说服整个铁群岛的人让他们相信国王有一只能读心的魔眼,也没法说服大家支持你反抗他,反而只会让他更受拥戴!   那只魔眼能做的绝不仅仅是读心,阿莎想大声争辩,自从与那只眼睛对视并昏迷过后,她就一直隐约感觉脑子里多了点什么,即使如今获救逃出、吃饱喝足又洗完澡……这种存在于意识中的异物感仍未消退。但舅舅却将自己陈述的经历当成了还不肯死心的谎言,这可真是……   不过,在思索了片刻后,她不得不承认:舅舅说的是对的,自己纠结于攸伦的那只眼睛,对大局毫无意义。   “您误会了,阿舅,我只是想提醒一下,让您日后在对上攸伦……尤其是揭开眼罩的他时,能够提高警惕,以免陷入危险。”阿莎中止了这个话题,但很快想起了真正要命的另一个问题:“阿舅,您在把我送上西境岸后还要回去?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和你的国王解释将我救出并送走此事?”   “照实说,坦白一切,告诉他……我愿主动‘退休’,以放弃海歌号船长、十塔城领主和哈尔洛岛岛主的身份,允许他指定我任意子侄为接班人的代价,换取你的性命和自由。哈尔洛岛是群岛最富有和人口稠密的岛——但因为我的原因,也是他坐上海石之位后控制力最为薄弱的区域,现在,不用再费力气耍手段便可以逼我这根不听话的眼中刺下位将其收入囊中……这笔交易对他而言,简直划算极了。”   确实划算极了,但若这样,便意味着攸伦对铁群岛的整体控制力进一步增强,将有望能接近彻底的百分百,自己想靠其内部力量来夺回位置一报杀父之仇的盘算,将彻底落空。自己看似是逃出生天,实则是被放逐出了自己的家园!   “阿舅——”   “多关心你自己吧,孩子。没了船长和领主身份,在常人眼里是混吃等死过完下半辈子,但于我这个‘读书人’而言,正好可以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阅读——我巴不得过这样的日子呢。反倒是你,无家可归……前方的路可很不好走。”罗德利克·哈尔洛摇摇头,反过来安慰了外甥女:“行了,我亲爱的小阿莎,如果再没什么其它事的话,我要求你回船舱里休息。船只大约会在天亮后临近中午时靠岸,无论你是选择独自旅行还是坦承身份,都将会有好一段旅程在前方等着你,珍稀还能安心睡觉的时刻吧!”   …… 第510章 临冬之围(上)   围城者想诱援军来送,守城者则指望拖时间以期局面出现变化……怀着各自的鬼胎,赠地与临冬城的谈判持续了一天又一天。为了让彼此都相信自己有诚意,双方每天见面开会,从漫天要价到坐地还钱,不仅程序走得一步不落,连像样的条款和协议都已正儿八经草拟了几条。如是日子持续几天还不见任何方向来援抵达,艾格终于意识到了不妙——不仅凭直觉,还有斥候和易形者从各方面传回的消息。   第一批援军其实已到了附近,通过控鸟者从高空中进行的俯视侦查,大致可以看出:托伦方城陶哈家、霍伍德城霍伍德家的两支远来援军已经赶到了赛文城,再加上赛文家这些日子加紧募集的征召兵……在距离临冬城不到一日里程外的地方,北境已经集结出了超过两千人。而即使数量已经如此可观,这支军队依旧没有任何挪窝前来救援的意思,而是如赠地军一般在城堡外搭起帐篷竖起围栏,就地等候起来!   这可有点失算了,曾经是临冬城客栈的二层石楼内,艾格坐于桌前,思考着该如何应对不肯上钩的鱼儿。   “北境诸侯对史塔克家忠心耿耿,绝没到了附近却见死不救的道理,这必然是罗柏·史塔克通过信鸦遥控各路人马,授意他们不要草率来援。”亨佛利望着沉思的总司令说道,“要么是少狼主神机妙算一开始就猜到了您的打援计划,要么就是大人率军抵达后便同意进行谈判,没给对面以足够的压力……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咱们都得尽快采取措施以打破僵局了。”   艾格点头,未语。   毕竟,道理谁不懂。   当围点打援想要引诱的目标不动如山时,那应对的办法无外乎两个:要么干脆由佯攻转为真攻,拿下包围的这个点;要么承认失算放弃计划,解除包围另寻它敌。   对应到此刻的战局上来便是:要么发起强攻夺下临冬城,要么拔营前往几十里外的赛文城,去揍集结在那里的头一批援军。   从军事上来讲第一选项显然更优,然而:有着一道护城河、两面花岗岩城墙和一千守军的临冬城不是软柿子。刚刚服役的第一代火炮无论是数量、口径、威力和耐久都不足以轰垮这样的坚城,就算攻击薄弱点勉强打破城门攻入其中,巷战也必然血腥无比,伤亡惨重……更核心的问题在于:临冬城对北境而言是政治中心,对艾格而言却并无多少价值,强攻拿下这一城好处没多少,一旦在混战中伤到一个两个史塔克,那可就坐实了白眼狼和变色龙的名声,真真叫得不偿失了。   而后一个选项呢?对付赛文城这样的小城和在野战中击败没有城墙保护的两千征召兵固然轻松无比,可离开史塔克家的视野跑到几十里远外的地方去,就算打了胜仗也没有可见的真切视觉震撼,无法带来足够的威慑力,又有何意义?   罗柏在战术层面的指挥和调度水平终究还是在艾格的预料之上,他对北境军队的正确指挥,相当有效地让“叛军”陷入了困扰……艾格烦躁地用手指敲打桌面,却始终没法做出决定。   也许是时候炮打一番临冬城,让北境人知道自己不是闹着玩的了。然而,刚刚服役的第一代首批火炮杀人轻松无比,攻城说实话却颇有些拿不出手,而且可用的火药数量也相当有限,艾格现在就担心:大炮一响,没把狼家人吓住,反倒越发激起了这群死脑筋的战斗意志,那可就骑虎难下了。   正在“武力恐吓临冬城”和“转而攻击赛文城”这两个选项间摇摆思索着,有士兵来报:“总司令大人,罗德利克爵士又来谈判了!”   没错,又来了,一连几天单调的日程安排,让传讯的人都觉得有些无聊了。   “让他等着!”艾格不耐烦地挥手,谈判的目的是想以更和平的方式解决这场冲突,可如今罗柏·史塔克在战术上的指挥太过优秀,反而让和平解决问题变得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了。   正与几名中层将领讨论着该选哪种方案,第二名报信的哨兵又敲门走了进来。   “总司令,一位蒙着脸的小小姐偷偷摸摸地找到我,说‘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要见你’。”   小小姐?艾格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守卫特意强调“小”,那说明来者肯定年纪极轻,难不成是艾莉亚来劝降自己?可若是她的话,自己的所有侍卫应该都十分熟悉才对,根本不会用“小小姐”这样的词汇来描述的。   怀着好奇,艾格点点头:“让她进来。”   几秒之后,门外挤进来一个戴着大兜帽还用围巾蒙着口鼻的娇小姑娘。   “大人,午安!”   弥赛菈?艾格一听这软糯却不显腻味的声音便识别出来者身份,但这位前朝小公主应该在临冬城里好好地待着才对,史塔克家怎么可能在这种危险时刻放她跟着谈判队伍出来?   他摆手屏退左右,站起来走近女孩:“弥……梅芙小姐,你是怎么出来的?”   弥赛菈明显是一副刚刚剧烈运动过的模样,露在围巾外的小脸蛋红扑扑的,还大口地喘着气:“我看准罗德利克爵士……刚带谈判队出城门的时机,跑过去骗守卫说……说,凯特琳夫人让我给罗德利克带一句很重要的话,转告你后你就会解围撤走……但我出来后没追他们,而是悄悄跟在后面,直到靠近市镇才从另外一边找了哨兵,过来见你。”   连日谈判下来开始觉得无聊的似乎不仅有己方的士兵,临冬城的守门人竟也大意到了这个程度:这兵临城下两军对峙的时候,怎么能放这么个小姑娘出城门?   艾格替自己正直面的对手皱眉不已,但再转念一想,他意识到是自己想当然了:并非每个人都如自己一般知晓“梅芙·雪诺就是弥赛菈·拜拉席恩”这秘密……他并不能以弥赛菈原本的公主身份来妄自推断她在临冬城内的地位状态和日常生活。一个八面玲珑人见人爱,偏偏还头脑灵活办事靠谱,深受家主和夫人信任的养女,很可能平日里在临冬城就经常会被差遣着做一些简单的传信和管理工作,她谎称自己有重要口信要传,守门人可能还真不一定会怀疑。   不过,他很快本能地考虑起了后续问题:通过谎言出来容易,再进去怎么办?回头守卫找人一对发现了其中猫腻,又该怎么圆过去?   “嗯,聪明。”艾格迅速意识到以上问题不是关键,朝小公主柔和地一笑,摇摇头:“有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值得你这么胡来?”   “哎呀,你快跑吧,大人!”小公主看起来又累又急,一副要跺脚的模样,“波顿大人带着猎龙弩,到最后壁炉城去对付丹妮莉丝女王了,今早传回消息,已经偷袭得手,此刻正在南下前来临冬城的路上!您现在已经没有了效忠的对象,后路也被断绝,叫北境人团团包围了!现在立刻掉头突围,撤回赠地去,在东海望想法找一条船逃到狭海对面,七国人看在您对抗异鬼的份上,说不定还不会发通缉令捉拿你!”   …… 第511章 临冬之围(中)   弥赛菈可以理解艾格感激女王援手故决定为其夺回铁王座的动机,却无法接受他因此就挥师南下来与北境为敌的做法——在她的认知里,世界不应该是这么运转的。   守夜人的职责就是看好长城,对抗异鬼和野人保七国安宁,做除此以外的任何事情,都是逾矩和胡来。   丹妮莉丝·坦格利安骑龙北上参与这场活人与死人间史诗般的战争固然高尚且值得颂扬,守夜人理当保证她的安全、配合她的行动,也自然该在事后对她表示感激和尊敬……但归根结底,龙女王也只是在保护七国——这件她认为属于自己的财产罢了。   如果每个人都按着自己的想法意愿来行事而非遵从社会分工各司其职,那一切都会乱套的!   守夜人打破中立准则帮女王征服七国,这就是典型轻重不分和我行我素,是个大大的错误!   道理虽如此,不过弥赛菈心里也明白:世上比这更不对的事情都多了去了——远的不提,自己的存在本身都是个错误:按约定俗成的伦理道德,她的亲生父母间可是不能彼此结合、产生子嗣的。   一个照理来说都不该存在的人,哪里有底气去指责这个指责那个呢!艾格犯了一个错误不假,但他至少有正当的理由;他现在成了北境人人喊打的叛徒和恶贼,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一直以来对自己温和有礼、真诚友善,以及对自己“舅舅”和两个兄弟照顾有加的事实。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对艾格心生厌恶或敌意,但其中绝不该有自己。   不仅是不讨厌,实际上,那个守夜人几乎是弥塞拉自打出生以来所见过的最符合她心目中“英雄”形象的人:成熟却不无趣、强大却不粗野、正直却不迂腐、勇敢却不莽撞……明明身居高位权势在握,却在与人相处时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细心和温柔。   光这些还算不上什么,更关键的一点在于:弥塞拉能感觉出来——艾格所表现出的这些特质,并非装腔作势。   要么他是一个演技无敌的演员,要么,那就是他真正的模样。   怪不得艾莉亚会喜欢他!   ……   说到艾莉亚,有时候弥赛菈都会忍不住嫉妒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姐妹”:为什么,明明是个熊孩子的她,在犯傻闯祸而遭遇劫难的时候会有这么一个男人站出来保护和陪伴,而自己……既懂事又聪明,甚至比大部分成年人都要明事理知进退,却在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是天地难容的乱亻仑产物和人神共愤的孽种,莫名其妙就要遭受命运无情的嘲弄和折磨,像条无根的海草一样随波漂流,被抛到一块又一块礁石上拍得浑身都疼?   这是自己在为上辈子的恶行赎罪,还是这世界本就是傻人有傻福?   每当想到这里,弥塞拉都会使劲摇头把这种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并为自己会产生这样混乱愚蠢的念头感到羞愧不已。   她不相信人有上辈子,艾莉亚也不傻,自己和她所遭受的命运不同,区别不过在于:各自双亲有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要求罢了。   但凡自己的父亲(无论是血缘上还是曾经名义上的)和母亲,三人里能有一个稳重、成熟有担当些而不是个个孩子气到连她这个真正的孩子都觉得幼稚……或是能有哪个勇士能在关键时刻像艾格照顾艾莉亚那样站出来把自己护在身后,自己都绝没必要遭受那么多的委屈和磨难!   顾影自怜不必太多,较真起来算账,弥塞拉自己也承认:除了被软禁短暂时日并在几番倒手后变换身份来到了临冬城外,她几乎没有遭受过什么刻意的外来虐待,所受影响几乎全在心理层面上:例如被迫与亲近的家人朋友分离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生活,例如隐姓埋名不得不与自己的过去割裂、在自己的来历和童年上说谎……这类不亲身经历绝不知其中滋味,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矫情的内容。   艾格犯了一个错误,但这并不能抹去自己欠他好大一个人情的事实,更何况,追溯到内心底……弥塞拉也不相信他是个坏人。   ……   作为史塔克家的“三小姐”,弥塞拉与珊莎和艾莉亚朝夕相处,昔日的拜拉席恩公主早在几天前就已经从彼此无话不谈的闲聊中获知了波顿伯爵率军前往最后壁炉城袭击女王的消息,但她没有立刻出城来警告艾格,原因主要有两条。   一是不能,二是不该。   彼时,已数百年未受过攻击的临冬城乍遭奇袭陷入重围,上上下下都处在极端紧张的情绪中,她根本不可能骗得守卫给她一个小姑娘家开门出城;而且,若那时想法向艾格泄了消息,那后者只需送一只信鸦北上向女王示警,岂不是自己的告密让数千北境军人深陷险境,还挫败了一场史塔克家规划好的军事行动?   艾格和史塔克家,前者是朋友,而后者才是自己从今往后的家人。自从遭逢大难过后,本就明事理的弥塞拉发现自己越发看什么事情都清晰无比:人可以喜欢朋友胜过家人,在大事上却不能把前者置于后者之上。艾格以职务之便照顾托曼、乔佛里和“舅舅”的恩惠,与史塔克家在自己身世暴露后对自己的保护和照料比起来微不足道。自己如果因为个人的主观喜好便胡乱告密导致史塔克家输掉一场战争甚至因此陷入灭顶之灾,那自己就和父母亲一样是非不分了。   幸运的是,在为城内外双方都默默祈祷了几日后,情况终于迎来了转机:波顿伯爵成功奇袭最后壁炉城拿下女王的重大消息,让这场对峙的胜负再无悬念可言,城堡守军沉浸在危机解除的喜悦中不再像前几日那样如临大敌,而弥赛菈也从中看到了能同时保全对峙双方的机会:在这种时刻先一步将消息送到艾格手中,既偿还了欠他的人情债求来心安,又不会威胁到史塔克家的安全!   至于被史塔克家发现以后?   她暂时还没想好,但大不了就老老实实承认错误然后失去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信任呗……和好人待在一块的优点就是,哪怕做了坏事,也不至于立马就万劫不复。   ……   在听完自己的一通话后,面前的黑衣男子扬了扬眉毛,却没露出弥赛菈预料中的震惊和慌张表情。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我亲眼看着鲁温学士接到一只从北面飞来的信鸦后便急匆匆地跑进了主堡,然后就传了开来,这会儿整个城堡里的人都已经知道啦!”弥赛菈替他急得汗都出来了,“我不知道罗柏有没有授意罗德利克爵士转告你这个消息,如果待会他说出这件事来并劝你投降,你最好接受他的条件——波顿伯爵的大军离临冬城每近一步,您手里谈判的筹码便愈轻一分!但如果他提都没提这事而是像往常一样继续东拉西扯,那就更糟糕了,说明史塔克家决定不给您认错和低头的机会,您最好今晚就连夜撤走!”   艾格站定在小公主的身前,抱胸深深地沉思起来。   他一点都不怀疑弥赛菈会说谎骗自己,但也压根不相信波顿有本事或者愿意去奇袭最后壁炉城消灭丹妮莉丝——如果一个消息,它既不是谎言但又绝不可能为真相,则它必然处在介于这两者间的某种状态:片面或错误!   弥赛菈以为这是真的,但实际上它是史塔克或波顿家伪造出来的假消息,到底是哪一种呢?   几秒钟后,一股从骨髓里冒出来的寒意猛然在后脑勺的头皮位置冒出,并瞬间沿着后背脊椎向下一直蔓延到腰侧:厉害,妙招!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老剥皮派来谈合作的告密者处理得相当漂亮:不仅快刀斩乱麻、干净利索地一夜间将整队人悉数拿下没半条落网之鱼,还拷问出了他们与恐怖堡汇报情况和报平安等联络的规律和方式。在预测中,等卢斯·波顿发现不对劲再想做出应对之时,自己应该已经迅速搞定对史塔克家的敲打和胁迫,让北境的局势落定,任谁想折腾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了……   但不知是哪一步出了差池,波顿对自己不合作的反击,竟来得如此快速而凌厉凶猛!   最后壁炉城原本是安柏家的城堡,守夜人并没有能从那里飞临冬城外围城营地的信鸦,隔着上百里距离即使易形者也鞭长莫及。艾格不能实时获得来自女王那边的消息——这意味着:北面方向发生的变化他没法第一时间知晓,波顿家的军队此刻很有可能真在南下而来的路上他却浑然不知,但与弥赛菈和临冬城内所有人以为的都截然相反的是:他们绝不是来解临冬之围,而是奔着史塔克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以及打自己脸来的!   “梅芙小姐,如果我说,你这消息来源是卢斯·波顿捏造的伪信,他实际上压根没伤女王半根汗毛,甚至反有可能已经倒戈向丹妮莉丝一方成为了史塔克家的敌人,你会相信吗?”   可想而知,待到波顿家的军队簇拥护送着女王来到此地时,若她看到墙头却还没插上象征坦格利安的三头龙旗,前不久夸海口说“在临冬城恭候女王御驾”的自己依然在两道花岗岩城墙之外喝着西北风……那不仅自己在女王眼中精明强干无所不能的形象会大打折扣,连带城内艾莉亚一家老小所有人的生命安全,都将再难得到保障!   “哎呀,大人,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弥赛菈万万没想到艾格会是如此反应,焦躁得连双臂都挥舞起来:“我相信守夜人的战斗力很强,但你绝不是整个北境的对手,看在七神的份上,求你赶紧想办法脱身吧,别让我这趟偷跑出来白费力气!”   艾格摇摇头,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反应确实像极了穷途末路却还不信邪地打算孤注一掷赌一把的亡命徒,深呼吸几下理顺了思绪后,半蹲下身来正对小公主,一手放到了女孩又窄又薄的肩膀上,认真而缓慢地开口问道:“弥赛菈,你看着我,像是疯了的样子吗?”   弥赛菈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两年多来第一次有外人叫自己的真名,她依言抬头迎上艾格的目光,仔细观察面前这个男人。   棱角分明的刚毅脸庞,胡茬刮得干净清爽连颗痘痘都无的面颊和下巴,以及清澈中透出严肃认真的双眼……要命,他身上怎么透出一股之前从未发现过气魄和威严?好像比之前更有男人味了……   再加上肩上那只大手中还传来有力和坚决,弥赛菈忽然面颊发热起来。   幸好她脸原本就因为跑了一段路发红着,这点异样并未显露。   她不自在地扭动了下身子,及时想起他们是在谈正事:“不像,可我也没说——”   “很好,冷静,深呼吸,然后过来坐下。”艾格打断了女孩的话,重新站直推着她的肩膀把她拉至办公桌前的那张椅子里坐下,再把桌后另一张椅子也拖过来自己坐下在她对面,这才郑重地开始解释:“我说这个消息为假,可不是因为死脑筋或是不愿承认失败,而是不相信:一个上月还派人到赠地来与我商议颠覆史塔克家大计的人,不到一个月后就会摇身化作大忠臣,甘冒风险替罗柏解决最大威胁,只为守住史塔克家北境统治者的地位!”   …… 第512章 临冬之围(下)   “啊?波顿大人……和您商量颠覆史塔克家!?”   看着女孩小嘴张成O形的吃惊模样,艾格点点头,正待要继续说,却忽然开始怀疑起自己在做的事情来。   他与弥赛菈彼此认识的时间算不上长,但就这短短的一两年功夫,这位小公主却已经靠行动成功地在艾格心中构建起了一个聪慧善良、坚强勇敢的奇女子形象,在加上这回自担风险将如此紧要消息送达……种种因素,让艾格下意识地将她当成了一个靠谱又值得信任的朋友。但把错觉甩开,归根结底,她依旧只是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而已,她真的可靠到——连这样重要的事情也可以与之相商的程度吗?   在得知关于波顿的重要情报前,赠地军的围点打援计划正因罗柏对北境军队的正确指挥而陷入困境,艾格在“炮慑临冬”和“转攻赛文”间进行着艰难的选择——而无论是这两条中的哪个,核心目的其实都是:尽可能减少史塔克家成员的伤亡。   这不仅仅是个人情感趋向,在客观上也有其必要性:艾格可不是打算在维斯特洛捞一票就走,他将来还要为女王建立统治,为自己谋求权势、地位和传承。身处社会底层一无所有的人经常会面临这样的麻烦:面子和里子难以兼顾,在他还是一名普通的守夜人小兵时,“名声”可能还不如一枚金龙有用……但这种状况会随着境遇的改善迅速变化,越是在地位和阶层上向上爬,名、利两者间的兼容和共存性就越强,如今身为赠地的最高统治者和女王麾下的重要追随者,他不能再随性而为,而是得像曾经的影子塔指挥官丹尼斯·梅利斯特一样爱惜羽毛,甚至更甚之!   在波顿可能已经投诚女王并正护送后者南下的这危急时刻,若还想既保全史塔克家又不让丹妮莉丝对自己感到失望,摆在艾格面前的实际上已经只剩一条路可走:在自己的君主抵达前便占领临冬城,逼迫史塔克家的当家人或代表——无论是罗柏还是谁,主动向女王宣誓效忠。   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只有这样,才能既守住“在临冬城恭候御驾”的宣言,也挫败波顿“将史塔克一网打尽”的阴谋,让自身的无论是政治利益还是情感需求在彼此互不冲突的条件下实现最大化!   而想实现这目标,最理智的办法莫过于:什么都不向弥赛菈解释,表面上谎称自己接受她的建议马上就会撤离,实际却在这两天的某一日……总之尽快发起突袭式强攻。   不是威慑,而是一举拿下城堡!   ……   脑海里许多盘算已经闪过,但现实世界里的时间却不过才流逝了几秒,犹豫完这一刹那,艾格却无奈地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回头路——在面前这姑娘小眼瞪大眼的注视下,若把说到一半的话却不讲到底,那反倒会显得像是心里有鬼,在刻意编造谎言了。   是该随便扯点什么无关内容结束掉这一不合适的话题,还是将她当做可以平等对待且“足与谋”的成年人……以实情相告?弥赛菈作为临冬城的核心居民一员,若她不相信自己的话回去告诉城堡守军自己即将发起突袭,那便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反之,若她愿意里应外合配合自己的计划,那这一战却还能有机会——让流血和牺牲进一步降低!   半张着嘴注视弥赛菈片刻后,艾格咬咬牙,决定将错就错:管它呢,反正横竖都威胁不到自己的性命,冒一次险又何妨!   “没错,赠地最近流传的:有关南方人准备制裁守夜人军团,赶我下台另换总司令的消息,可不是凭空冒出——而是波顿伯爵派人前来相告后,我故意泄露出去,以让整个赠地都提起警惕心和战意的手段!”   艾格一边仔细地斟酌着语句以免被眼前这聪明姑娘找出漏洞弄巧成拙,一边暗中祈祷——但愿这位小公主,在这条时间线里遭遇过磨难后,依然能有自己印象中的那般果断和勇气。   “我取消原定的远征忽然南下来到临冬城外,正是收到消息后才改变的计划。波顿伯爵当时开给我的条件是:他暗中策应我的南下进军让我更轻松地击败北境军队,作为回报,事成之后我要让史塔克家彻底从世上消失,转而支持他为北境守护。”   “您没答应。”弥赛菈接话道,用的是肯定语气。   “当然没有,史塔克家是我的朋友,不到万不得已,我都绝不会伤害他们一丝一毫。”艾格神色庄重地宣布,“但正因视为朋友,才更无法忍受遭遇背叛。所以我才会在拒绝波顿伯爵的条件后,依然率兵到此地,来讨一个说法。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剥皮家的这老混蛋,居然能自己搭上女王的线,想出这么一个可置史塔克家于死地的好主意!”   说话者慷慨激昂地袒露着心迹,弥赛菈却扇动睫毛眨了几下眼睛,把“将信将疑”完全写在脸上。   嘿,别看这姑娘比艾莉亚还小一岁,却不好忽悠——艾格心道。   他没法指责对方生性多疑或不信任自己,事实上,不相信才是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会挑中的选项——哪怕艾格把自己摆在对面的位置上,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所说判定为是谎言。   根源在于:若非是身为穿越者有上帝视角,任谁也看不出来老剥皮有半点包藏祸心和不臣之意。这就是后者毒辣和狡诈之处:卢斯·波顿就像条擅长一击致命的毒蛇般,在猎物暴露弱点前绝不会有任何轻举妄动,艾格甚至有理由怀疑:如果史塔克家能始终稳如老狗不出任何决策上的错误不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老剥皮真就会这样过下去当一辈子忠臣都说不定。   于是,艾格现在身陷一个尴尬的局面:想证明一件明明属实的事情,却反倒编排不出什么东西。除非被关押在后冠镇内的那几名恐怖堡人员愿意指证自己的领主,不然……除了自己的记忆外,艾格拿不出任何有力证据能证明波顿家要造反!   “猎龙弩的设计改进人员就在守夜人后勤部工作,这种精密设备何其庞大复杂,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大量制造且训练出操作人员?史坦尼斯在君临布置了几十架这种武器都未能射下三条龙的一鳞半爪来,怎么同样的装备,到了北方倒能大显神威,一举消灭身处无垢者保护下的女王和两条龙?你觉得这合理吗?”艾格循循善诱着——既然拿不出有力证据,他也只好转移转移话题,通过旁敲侧击、心理暗示等办法来增加说服力了,“我在临冬城外围城数日,与史塔克家持续谈判的消息想必已经随着史塔克家与诸侯的信鸦联络传了出去——弥赛菈,如果你是一个心怀不轨伺机反抗封君的野心家,你觉得自己最担心的事情会是什么?”   被一口一个久未听过的真名叫得有点心惊肉跳,生怕被外人听见的女孩差点开口请求对方不要这样了。但明白时机不太对,弥赛菈最终还是强抑下冲动,仔细地顺着艾格的话思考起来……她住在红堡内时就很喜欢看书和听学士讲故事,但和通常人想象中的公主不一样的是:她素来不喜那些骑士、王子或公主之类的低幼童话,反而颇好那些和权谋有关通常只有男孩才感兴趣的内容。有这些小时候积累起的见闻知识打基础和做背景,再配上艾格先前所说,她很快便想到了正确的答案。   “我最担心的,应该是史塔克家和大人您完成谈判达成了协议,让这场原本最有可能成为自己翻身机会的变故,以史塔克家改旗易帜转变身份平稳落地而告终。”一开口,她的思路便越发清晰起来,“所以,大人您的意思是,波顿伯爵之所以会送信给临冬城说自己已经消灭女王正在南下来援路上,目的就是要让罗柏觉得胜利在望,阻止他与您完成谈判和平解决问题,让他再无机会可趁?”   “没错,但还不仅如此,若他再摇身一变以女王臣属的身份陪同着她南下来到临冬城外,而我到那时依然在城外与史塔克家进行着‘谈判’,那不仅我在女王眼中的地位分量将一落千丈转而被波顿取代,连城堡内的史塔克家上上下下,生命安全也将再无法得到保障!”艾格趁热打铁地说道,“我哪怕与史塔克家为敌不得不攻击临冬城,也必定会控制好手段力度以尽可能地避免伤害到艾莉亚及其家人……但若是这场攻城战由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来亲自指挥监督,又以卢斯·波顿为主导来执行开展,那结局几乎可以肯定:整个临冬城内,上至罗柏本人下至年幼的瑞肯,凡是打上‘史塔克’这个标签的一切活物,都会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力战而亡’,鸡犬不留!”   弥赛菈有些头皮发麻,但不得不承认,若波顿真如艾格所说早已暗藏反心,那这一猜测还真是必然结局。   “可是可是……”她咬着嘴唇,支吾道,“我觉得,就算我把你说的这些东西全转告给罗柏,他也只会觉得你是在唬人,压根不会相信的啊。”   “没错,我从不做无用功。所以,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不是希望你能替我转告消息。”艾格点点头,知道多半还没让弥赛菈完全信服,但也只能破罐破摔,继续向前进攻了:“为了避免最糟糕情况的发生,我决定——今夜发起突袭,绝不把夺下临冬城的主动权让到希望消灭史塔克家的歹人手中!而为了尽可能减少此举会造成的伤亡,我需要你的帮助……当然,不是要你去刺杀谁或为我打开城门,而是其它的,一点非常微小的配合。”   “啊!?”这话题跳得实在太快,弥赛菈一下傻了,缩起脖子和肩膀,甚至微微发起抖来。   (艾格大人,别这样吧……虽然不讨厌你,但……但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吓到弥赛菈的可不仅仅是艾格“今夜奇袭拿下临冬城”的宣言,还有自己明明跑来送信就已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如今居然还稀里糊涂被“叛军”选中成了帮凶!   除了以上两个原因外,其实在更大程度上,她是在用符合自己年龄的“吓呆了”的反应,来掩护自己对艾格先前所言内容及其可信程度的回忆和思考。   ……   几乎是立刻,她就意识到艾格的说法似乎有点不对劲,再想了几秒,弥赛菈便完全弄清了问题何在:这套“卢斯·波顿心怀不轨意欲置史塔克家于万劫不复”的说法,看起来似乎毫无破绽完全逻辑自洽,却是建立在先假设“卢斯·波顿是坏人”的基础之上。   艾格从头到尾,都只是在诱导自己向自己灌输这么一个理念:因为老剥皮是坏人,所以他做这件事是为了什么,做那件事又是出于何等目的……话说了不少,偏偏没有拿出什么能证明上面假设为真的证据,哪怕一封他与波顿伯爵互通的信件都无!   而按照这个“先假设是坏人再分析其所作所为”的套路,那世上……每个人都可以是坏人!   不过,她也没有因此就草率地判断艾格是在骗人:从自己跑来向他告警到他解释清楚一切,前前后后都才不过几分钟,要是一个人能在得到突发消息后的如此短时间内,便面不改色地临场发挥编出一整套完全找不出漏洞的说法,那也未免太可怕了。   艾格到底是不甘失败地打算垂死挣扎搏一把,还是真担心女王对史塔克家的威胁所以打算“曲线救友”?自己到底该不该相信艾格,并答应下帮这个能以更少流血夺取临冬城的“小忙”呢?   这看似是个小选择,可能导致的结果走向却天差地别:如果艾格没骗自己,那自己的莽撞干预可能反而会为这场奇袭减少了许多流血并歪打正着地助史塔克家避过一次大劫;可若是艾格是在欺骗利用自己,那情况可就相当难堪了——自己的告密,不但让原本稳定的对峙和谈判平衡被打破,还可能让史塔克家输掉一场原本已经十拿九稳的战争。万一在后一种情况下史塔克家伤到或死掉个一个两个,那自己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正身陷此生所面临的最艰难抉择而神思不属,弥赛菈却被一只忽然抓住她左腕的大手给吓了一跳。原来,坐在对面见小公主被自己一番话吓傻了的艾格,在等了短暂片刻也没得到回复后,伸手拉过了她的左臂,一根一根地掰开了小公主那虚握拳的手指强行使其摊开成掌,并在她手心里放了一个轻若无物的小纸盒,最后又重新帮她合拢上了手掌。   “弥赛菈,我知道你是个善良而勇敢的姑娘,也和我一样爱着史塔克家。现在,唯一能保护他们的机会就在你的手里,抓紧它!”   …… 第513章 快刀斩乱麻(上)   寒风里,临冬城结束了受叛军包围的又一天。   持续了几日的降雪已经停歇,地面的积雪和空中的云层却不会立马消失,有它们吸收声音和遮蔽星月的光芒,太阳落山后的天地间,那叫一个万籁俱寂和夜色如墨。不过,虽然环境影响了听力和视觉的发挥,城墙上的守卫们却并不十分担忧。   站在临冬城近百尺高的外墙上,哨兵对城外的警戒本就不依赖声音;至于没有月光,也算不上大问题:赠地叛军脱胎于守夜人,服装几乎是清一色的漆黑,而环绕城堡的原野里恰恰布满了积雪——尽管透过云层的月光微弱到让人伸手不见五指,却足以把雪原映亮,在黑与白的强烈对比下,哪怕围城者稍有异动,踪迹也会像滴在白纸上的墨汁一样显而易见,想忽视也难。   ……   “艾格这狗娘养的,大难临头了还不自知,这会多半正抱着哪个野人娘们呼呼大睡哩。”乔尔活动了下快被冻僵的右手,没话找话地和快要睡着的同伴说道,“听跟‘谈判队’一起出城的盖福伦说,为了让艾格不察觉异常,罗德利克爵士今天不仅花了更多时间来与之探讨协议的细节,还在某些关键内容上做出了一些小小的退让。那叛军头子真以为占了便宜,还高兴得要留他们在指挥部里喝酒呢!”   “去过赠地的朋友告诉我,和艾格厮混的是一个来自亚夏的红袍巫婆,不是野人娘们。”被扰了打盹的亚高不高兴地嘀咕起来,“还有——别和我闲聊,好好执勤。只要波顿大人的军队一天没赶到,威胁就还算不上解除!”   “对对对,威胁还没解除。”闲聊会让人分心,所以你就干脆睡觉?这傻子倒还贼喊捉贼起来!乔尔翻翻白眼,没有戳穿同伴,而是继续唠叨:“哎,对了,你和你未来老丈人谈得怎么样了,到底啥时候能把丽莎娶回家啊……这么一想,好像这几日没在城堡里看见她们父女俩?”   “被疏散到赛文城去了。”发觉困意被搅散,亚高也没了继续打瞌睡的兴致,“那老头,仗着自己女儿是雪漫村最漂亮的姑娘,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去了,一边和我谈婚事,一边还不甘心地想着能不能再找条件更好的。嫌我这嫌我那的,仿佛我这堂堂临冬城守卫还委屈了他女儿似的!哼,要是早点结婚,这会不都可以凭着家眷身份躲进临冬城了?何苦踩着雪走几十里路逃到赛文城去!”   “唉,我早和你说过了,人家老头不是对你条件不满意,只是在等你摆出认他为‘岳父’的态度罢了。要不是别人教你讨好老丈人你不肯听,这事哪会有这么多波折?”   “我是和他女儿结婚,又不是和他,凭什么被瞧不起了还低声下气去讨好他?!这次定要叫这臭脾气知道,不是人人都怕他肯让着他的!”   “哎,得了,你愿意好事多磨,那你便磨吧。”乔尔假意安慰,心里却摇头暗笑:真是愣头青一个,注孤生,“挺住,别虚,等这一仗打完,凭着守卫临冬有功的赏赐和资历,一定要人家倒过来求你才罢休!”   “哼。”亚高一点也没听出同伴话里的调侃和讥讽,撇撇嘴,“最好别让我听说,她在赛文城避难的时候有勾搭别的混蛋,不然……”   ……   单身守卫的狠话并没有放完,除了没想好“不然”后面到底该跟什么内容外,更主要的原因还是被突发的意外状况吸引了注意力:城墙外一切正常,但在完全料想不到的方向上——身后黑洞洞的城堡内某处,一团幽绿色的焰光却忽然在夜色里亮起,液体燃料被火柴点着后腾出的火舌点燃干草和木料势头猛长,随着温度和燃烧物的变化,色调也由冷向暖转变,几个呼吸之后便化作三四米高的烈焰。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火情,尖叫也划破了安静的夜空。   “来人呐,着火了!”   确实着火了,对大部分建筑都为石质的临冬城而言这可是稀罕事,但起火的偏偏就是城堡内为数不多的木质建筑之一马厩。不过,奇怪归奇怪,熟悉城堡环境的守卫们并没有因此就慌张失措,作为常住民的他们清楚:马厩位于校场的西南角,紧靠花岗岩材质的内墙,周围既没有更多的木结构建筑,又与任何囤放过冬物资或有人居住的房屋也隔了老远距离……就算火势失控,最多也就是把马厩本身焚毁,不会造成更大破坏。   嗯,不会造成更大破坏——这一结论通常情况下是正确的,奈何此刻并不是通常情况下。   与平日里不同:此刻的临冬城内正结结实实地挤着三四千人,入城避难的附近居民把帐篷和毛毯搭建铺满了城墙内屋里屋外每一片可落脚之地——其中自然也不会放过校场这片最大最显眼的空旷。安排营地建造的管家确实在马厩和避难者营地间预留出了隔离地带,所以这场意外并无可能造成火烧连营的惨剧,但规划者们显然没考虑到:马厩内也有“住客”。   随着火势变大烧穿墙壁蔓延到马厩内,明晃晃的火焰和逼人——不,逼马的高温,让被关于其内的马匹们很快狂躁和暴动起来,当健壮的战马在求生的本能下带头翻越围栏撞开大门冲出火海,校场很快在一片嘶鸣声里乱成一锅粥:没有人葬身火海,却有无数帐篷在四散奔逃的马群冲击下被撞倒扯破,大量刚惊醒的避难居民尚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已经被健壮的牲畜撞倒或践踏而过。   呼喊和哭叫、火焰吞没马厩一角造成坍塌的崩裂声……夜晚原本的静谧已经给彻底撕成粉碎,而完整的灾难链,这才刚刚扯动了一个头。   马匹逃出马厩冲撞避难者营地带来的伤亡微不足道,造成的恐惧和混乱才真正可怕,许多片刻前还在睡梦中的人被哭喊和惨叫所慑,迷迷糊糊间想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又没人回答,脑子里转了一圈,最终采取了所能想到的最稳妥办法:逃。   不管发生了什么,远离危险总是不会有错的!   这想法论逻辑没有问题,却忽视了一点:从众效应所引发的混乱,危险程度在许多时候远胜事故本身!   第一个,第二个人开始奔逃,很快便带动十个二十个人,这个数字又再以更快的速度膨胀到几十上百……最终,一场并不严重但发生时间地点都恰到好处的小火灾演化成了恐慌的海啸。在这团由人构成的浪潮中,孩子找不到了妈妈,丈夫和妻子又被人潮冲散,就连正急匆匆提着桶从远处守卫室赶来灭火的预备队士兵们,也被迎面而来的逃命人流给挤了个七零八落……   既要有人聚拢惊马,又要分人去抢救伤员,还得拨更多士兵维持秩序疏散人群以让灭火队伍能够顺利进场,原本十个人便能摆平的小意外,经历一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奇发展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古怪演变后,最终化身成了一场一百个人来也解决不了的大混乱。   ……   “卧槽!不就是马厩起火了吗,怎么会乱成这样子?”事情的整个经过都落入了围墙上哨兵们的眼中,乔尔目瞪口呆,随后立马警惕起来:“亚高,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响动没,会不会是城外的叛军用投石机抛进来的燃烧弹。他们打算趁乱发起攻击?”   “不可能!临冬城的内墙有一百尺高,如果是城外抛进来的燃烧弹,既然能越过这么高的墙,那也该落入更靠近城堡中间的位置才对,怎么可能把紧挨城墙受其遮蔽的马厩给点着了?”亚高对人情世故了解有限,空间想象和估计判断能力却相当不错:“我觉得应该是哪个傻瓜给马喂夜草的时候打翻了油灯……算了,别想火从哪里来了,我更想知道,咱们值夜的人需要去帮忙吗?”   “应该不用吧,要是咱们也去救火,万一叛军趁机攻城……”   这场讨论没有持续太久,今夜的执勤长官和来自主堡的传令兵们已经及时出现在了城墙上,开始解决哨兵们的疑惑。   “别一副从没见过失火的傻楞模样!坚守自己的岗位,不许再看,别多讨论,更不准擅离!”   “罗柏大人下令,各墙哨兵无需参与救火,提高警惕保持警戒,他已另外安排人手处置火情!”   两句高声斥骂,几道坚定明确的指令,瞬间便压下了城墙上士兵的骚动和疑惑。马厩起火引起的混乱确实糟糕,但也绝不会改变花岗岩不可燃的化学特性,至于四散奔逃的居民,都是史塔克家千百年来的忠实属民,其中绝无奸细和间谍……等到整间木棚都被烧得干干净净再无后续燃料,而乱跑的人也跑累了清醒过来,踩踏事件自然就会了结。   比起区区一个马厩来,城堡整体防御体系的完善和稳定,确保城外叛军绝无可乘之隙,才是更重要的任务。   谨慎而老道的选择,罗柏在战术层面上的局势判断和指挥能力由此可见一斑。可惜的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并不是当事人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和应对,就能改变结局的。   就在内外城墙上的哨兵们陆续在长官的指挥和喝令下从城堡内收回目光,不再去看失火的马厩和乱成一片的校场而是继续投入枯燥的警戒工作后不久,在几道闪光中,震天动地的巨响忽然在他们脚下和耳边响起!   …… 第514章 快刀斩乱麻(中)   这个荒诞的世界……   为了保住史塔克家,必须攻下他们的城堡。   这理由说出口连艾格自己都觉得滑稽,却偏偏真实而又迫在眉睫。假若波顿军和丹妮莉丝抵达此地时罗柏出于固执和骄傲拒绝投降,不仅会让整座城堡陷入万劫不复,连带自己也会被拉进尴尬境地;但与此同时,他又深知自己的判断说给对方听只会被当成一个拙劣的骗局,不仅毫无作用,反而会暴露弥赛菈报信的事实,越发引起城内之人的警惕。   思前想后,艾格最终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没人会信的真话干脆烂在肚子里,他将采取最保险的方案——快刀斩乱麻,以一场闪电般的夜袭一举拿下临冬城,将主动权握在自己,而非史塔克、波顿或女王任意一方手中!   他白天郑重交到弥赛菈手中的,是一盒赠地产、经科本学士改良的新式火柴,由于化工材料稀少紧张,暂时还只少量配制生产仅供军队使用。而艾格要小公主做的便是:先编一个临时性的谎言,设法瞒住所做之事跟罗德利克返回临冬城内,然后在午夜时分,拿这盒火柴和一小瓶野火,在临冬城内随便寻一处关键且能吸引注意力、但又不会造成人员伤亡的地方放一把火——扰乱城内秩序,牵制守军精力,给自己对城堡的全面进攻提供接应和配合。   受原本剧情影响和相识后真实交往中所产生印象的左右,艾格直觉弥赛菈是个值得信任的靠谱伙伴,但他同时也明白:“感觉”从来都不是一种靠得住的判断依据。   他觉得弥赛菈“聪明勇敢又成熟可靠”,但兴许女孩在史塔克家眼里也是这么个形象;说不定她在回到城内后左思右想,最终向史塔克家坦白了与自己的谈话内容;也弄不好罗德利克爵士结束谈判回去交差时偶遇凯特琳·史塔克,顺口问一句“夫人是你让梅芙出城给我送口信的吗”就能戳破女孩匆忙间编出的谎言;还有可能,她毕竟是个小女孩,虽然当面答应下来,最后却因为害怕和恐惧根本什么都没敢做……   有太多种可能会让这场看起来就不靠谱的里应外合计划流产,所以,艾格压根没把筹码压在她身上——坦诚地告知弥赛菈自己对波顿家真实动向的怀疑和要攻击临冬城的决定,一来是对自己获知消息后依然无动于衷做出交代和解释,二来是对她冒险送信所展现出勇气和好意的肯定和投桃报李……但归根结底,自己是个打破规则的“叛贼”和野心家,他不会把命运轻易交到他人手中去。   他在暗地里,还留了一手……不,应该说是好几手。   艾格告诉弥赛菈的是:若她行动顺利,自己将会在城内火起后指挥赠地军发起全面进攻,而她要做的就是赶紧返回卧室紧闭房门,和珊莎、艾莉亚两位史塔克小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但若是一夜过去无事发生,不论原因是什么,他都将把进攻推迟到明日,等天亮下完最后通牒再发起攻击。   但他真实的计划其实是:无论发生何种情况,哪怕天上下刀子,他也会在今晚后半夜的确定时间发起攻击,拿下临冬城。   假若弥赛菈因为紧张、害怕或是其它什么原因没能放出这一把火,那也不过就是夜袭从智取变为强攻,自己并无任何损失;而若是她向罗柏坦白了自己即将进攻的消息,后者得到的消息也会是自己将在天亮后才发起进攻……就算最糟糕的情况发生:罗柏在得知消息后打算将计就计,故意在自己城堡内放一把火引诱赠地军来攻,同时却严阵以待打算狠狠挫一挫赠地军的锐气,艾格也丝毫不惧。   因为,他只告诉弥赛菈自己将在火起后发起进攻,但在主攻方向、所用武器等细节上却一笔带过丝毫未提——他的底气可不是来自夜色的保护或出其不意的突袭,而是这个时代的人从未见过的强大武器,无论守军把城防布置得多么固若金汤,面对第一次投入人类间战争的火药,都会变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火炮肯定可以轰开临冬城的大门,只是以第一代服役型的威力和精度,夜间使用天知道要在几十或上百次发射后才能实现目标,轰隆隆打个半天炮,死人都在坟墓里被震醒了,就算到时破城而入,也必然要面对严阵以待做好了应对奇怪新武器的城堡守军,即使一番血战后顺利拿下城堡,也显然无法满足艾格“减少双方伤亡”的目标……于是,这种远程大杀器万众期待的初亮相,便被艾格一票否决了下去。   他需要一种——能瞬间扭转战场攻守态势,在敌人反应过来前便结束战斗的暴烈手段!   钻地道去炸城墙是个好主意,奈何冻土没那么好挖,艾格也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这时候,事先备好的雪地作战服便派上了用场。   “雪地作战服”,这个词汇看上去就既高又大且上档次,但其本质却并无甚神奇:不过就是通过各种渠道收集、购买和制作了大量这个时代的工艺和技术水平所能搞出的颜色最白的布料,裁剪缝制成罩袍,套在黑衣外头,以最大可能地利用雪地的颜色保护,掩藏士兵行迹罢了。   早在城内马厩失火引发骚乱、墙顶守军们的大半注意力被吸引的这段时间前,两队数十名披上了雪地迷彩的“爆破队”士兵便已悄悄出发,在墙顶守军们火把照耀造成的灯下黑效应、以及与雪地融为一体的保护色双重掩护下静静溜过最后一程,贴到了临冬城的花岗岩城墙底下,钻进门洞中,将炸药包安装到了预定的地点——临冬城的东、北两扇大门底下。   虽是一天内匆忙做出的战术决定,但盘算和推演可是半点没少……选择大门作为突破点当然是因为黑火药制的炸药包威力不足以破坏城墙,所以只能选择薄弱点下手,但临冬城有四扇门,为什么选择东、北二门作为进攻点而放弃了另外两扇?这里面的考虑因素可就多了,想拿下一座城堡,关键大抵以下两点:击溃城防部队抹除遭遇反攻的可能,消灭或控制城堡主人瓦解对方战斗意志。   在与弥赛菈一番问答后艾格得知:临冬城内此刻挤满了居民,为让守军和避难者们不要混在一起影响集结和调动效率,罗柏将部队安置在了距离主堡不远、紧挨武器库的守卫室和客室,对照记忆中的城堡地形后艾格发现:这两栋建筑恰好处在临冬城的正中和偏东北位置。   这意味着,“守军”和“城堡主人”两大战术目标,大致聚集在了城堡的偏东北方向!   攻城一方若派军队从西、南二门攻入,在抵达守军大本营和史塔克家居住地前要经过神木林和校场,沿途都是避入城中的妇孺平民……顺利通过不太现实,杀过去又未免过于残暴且毫无必要,而从东、北二门进入,无论哪一路成功突破,都能直奔守军营地杀散敌军并包围主堡,以最快速度将临冬城控制到手中!   ……   艾格不清楚临冬城的大门质量如何,为了确保计划顺利进行,他为爆破队提供的是加量版确保威力溢出的大号炸药包,精心研磨并调配好的粉末状火药被层层包入防水布料扎紧,接好引线后再塞到两扇目标大门与地面的缝隙中,点燃,撤离……   震天巨响里,闪耀的火光伴随地动山摇,临冬城厚重的花岗岩城墙毫无悬念地经受住了考验,但城门洞里那看似厚重的木门可就没这么坚强了,在火药爆燃造成的冲击波里,它们就像风暴中的纸板一样被扯裂吹倒,烟尘和热气腾空而起笼罩城墙,待到视野稍微清明,人们才借着残存的火光惊讶地发现:不仅城门洞开,就连城门楼都被炸塌了。   火药金贵,爆破队员们在赠地时虽也经受过训练,却根本没机会奢侈地体验几十公斤级炸药包的威力,对其实际效果估计不足而躲得不够远的他们被自己亲手点燃的爆炸震得脑子里都嗡嗡的响——有一定准备和防护的他们尚且如此,那些突遭袭击、连爆弹都只是“听说过”的临冬城守卫们只会更加不堪,似乎被这一下炸懵了的守军短时间内居然连鸣钟示警都忘了。而在对手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前,咬牙继续进行任务的爆破队成员们,已经克服头晕耳鸣这些生理上的不适,冒着遭受攻击的风险冲进第一轮爆炸打开的城门洞里,隔着窄窄的护城河再点燃并合力抛出剩下的炸药包……   如同滚动春雷般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里,吊桥和本该更坚固的内城门也同样被摧枯拉朽般破坏。   临冬城,这座已有千年未沦陷过的坚固堡垒,在短短不到十分钟内,便被破开了它让人引以为傲的两道城墙陈横于艾格面前……而后者接下来所需做的,就是长驱直入,凶狠而彻底地占有它了。 第515章 快刀斩乱麻(下)   为免露出端倪引来哨兵警觉,保护爆破队的潜入靠近,赠地军的大部在入夜后一直安分地缩在避冬市镇内不敢提前有半点动作,如此谨慎固然稳妥,却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如果爆破队完成任务后主攻部队才从营地开始出发,将很难第一时间抵达缺口,利用被炸开的城门快速攻入城堡。   为解决这一矛盾,艾格的对策是——提前晓谕全军:以第一次爆炸为总攻讯号。   虽然临冬城的对外防御体系有内外两层,第二轮引爆才能将其彻底打穿,但抓住第一第二轮爆破之间的空隙让主力打出提前量,才有可能将胜利成果最大化。   当然,这办法在解决一个问题的同时又带来了另一个新问题:如果第一轮爆炸结束后,第二轮爆破却进行得不顺利或效果不理想,那总攻部队将绝对来不及刹车,只能迎头撞上完好无损、比外墙还高还厚的临冬城内墙!   世间绝没有十全十美的战术计划,艾格将努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可万一最终还是有意外出现,那赠地军也只能再以其它后备手段,凭着士气和组织能力的优势,强攻城堡了。   ……   当进攻的号角声紧接着第一轮轰鸣响起,原本黑灯瞎火、似往常一般进入休眠的避冬市镇里猛然间亮起无数光点——两路早已整装待发的进攻部队在听到声音那一刻便齐刷刷地点起火把,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从攻城营地里井然有序地鱼贯而出,受营寨门口挤压而形成的长条队列远望过去就像是两条在雪原中蜿蜒的发光长蛇,目标明确地分别向着临冬城的东、北两扇大门游动。   在充足到溢出的周全准备面前墨菲定律并没有发作,虽然爆破队在进攻内城门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出了些小意外,导致第二轮爆破在时间上的同步程度有点差,但全然乱了阵脚的城堡守军们压根没能抓住这个小小的破绽对此做出任何阻挠,东、北两个方向内外合计共四扇城门在饱和式爆破下被炸开后的极短时间内,攻城大部队就比守军还先一步地抵达了两扇被炸毁的城门处。   蜂拥而至的赠地士兵翻越倒塌的门楼、架设通道越过结冰的护城河渠,凭着数量优势压制着两面城墙上缓过劲来的哨兵开始涌入城堡内,而同一时刻,城堡的主人却还在城堡的另一头、远离交战前线的校场边指挥着灭火。   ……   面对守夜人的反叛和千里奔袭,罗柏这几日来一直都处在高度紧张状态,即使波顿伯爵送来的大好消息已经锁定胜局,他仍未完全放松——作为一个少年继位的年轻领主,他深知自己得比寻常贵族更加谨慎、努力才能在这个危险混乱的世界里带领家族生存下去。凭着三分觉悟、两分运气外加五分天赋,他在那场席卷七国的诸王之战中全身而退平安返回了北境,还赢得了一身胜绩和满车战利品。   巨大的威望和来自四面八方的崇拜让他短暂地膨胀过一小段时间,但与铁民作战的失利让他及时醒悟过来:他的亲密爱宠和可靠战友——冰原狼“灰风”以生命为代价,让罗柏深刻而完全地理解了自家的族语“凛冬将至”的内涵——这句由三个单词构成的简单句子,既不是祖先为耍文艺而随便编的口头禅,更不是某个怕冷混蛋念叨着便流传至今的单纯天气预报,它的核心是要警醒和告诫子孙后代:始终保持危机感,无论何时何地,永远不要自以为安全!   吃一堑长一智,秉承着先祖的遗训,罗柏在听闻马厩失火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便清醒过来——虽然想不出城外叛军如何有办法能点燃城内的马厩,但即使这确实只是意外,也不能排除艾格趁城内着火发起夜袭进攻城堡的可能,为了排除一切威胁来源,他决定前往校场,亲自主持救火工作,将这场事故所能造成的混乱和风险降到最低。   罗柏离开温暖的被窝穿戴整齐,在还睡眼惺忪的妻子脸上吻了一记,哄她继续安睡过后便出门叫上侍卫,开始沿着楼梯向底层走去。   “罗德利克醒了吗,叫他领人去厨房找桶,打水救火!”一边下楼,临冬城主一边已经开始发号施令。   “罗德利克爵士已经去了。”   “很好。”这老骑士永远那么忠诚且可靠,罗柏欣慰地点点头,“找几个腿脚快点的去各墙传令,哨兵无需参与救火,提高警惕保持警戒!嗯……这还不够,再派一个去守卫室,今夜哨兵数量翻倍,城外叛军有任何异动,别犹豫,立马敲钟示警!”   “是,大人!”   “我出去后便把主堡大门关闭上闩,火被扑灭我回来以前,谁也不许出入!”这条不仅是为防城内有人趁乱作恶,其实一定程度还能避免艾莉亚或瑞肯这样的熊孩子……因为好奇而下楼凑热闹,在混乱里碰上什么危险。   吩咐完这一大通零碎事务,一行人已经抵达了大门口,刚刚迈出去没几步,一个裹着棉袄依然显得娇小的身影正好从屋外跑回,幸好及时停住,才没撞进罗柏怀里:“罗柏大人……晚、晚上好。”   “一点都不好!”罗柏皱眉盯着弥赛菈,“这么晚了,你在外面干什么,梅芙?”   女孩被这严厉的质问弄得有些紧张,怯怯地解释道:“屋子里有点闷,我睡着了一会后又醒了,然后就一直睡不着,怕吵到珊莎和艾莉亚,就出来透透气……校场那边好像有地方着火了!”   “我已经知道了!唉,这种非常时刻,你就不能……”就不能待在屋里别乱跑么,罗柏话都到了嘴边,却忽然意识到:对这没有血缘关系的便宜妹妹,自己可不能像对亲妹妹们那样随口训斥,一句话说重了都可能在她心里留下芥蒂。   算了,等眼前更重要的事情结束了再考虑这些吧,他挥挥手:“赶紧回屋,关好门,别乱跑。”   “嗯嗯。”弥赛菈如蒙大赦,赶紧低着头从他身边挤过,跑回了主堡里去。   罗柏绝想不到刚刚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女孩在今夜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转眼便将这小小插曲忘到脑后,带着众人火速前往马厩。   还没到现场,他就先一步发现局面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火光照亮了半面城墙不说,居然有几匹本该在马厩里的战马从他们身边一阵风般奔了过去,后面还紧跟着许多衣衫不整、慌张跑动着的避难居民,即使是他这个城主和士兵们的大声呼喊呵斥也无法让他们的脚步慢下去半点,看方向,居然还真有一些是在逃往主堡方向。   幸亏下令关紧了主堡大门!   罗柏内心庆幸道,随后却更加不安:马厩是木制的不假,但也不该烧得这么快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察觉到了异常,回头严肃地追加命令:“去客室叫醒赛文伯爵,命他派一百人到城内各个路口维持秩序阻拦乱民,再领两百人前来维持秩序和帮忙扑灭火势。等等……还有,把剩下的士兵也全部叫醒,命他们装备整齐,分四路分别前往四门支援,以防再有意外发生!”   “包括前半夜执勤换下来的那一班?”   “包括前半夜执勤的那一班。”   又一名传令兵前往武器库方向传信,随着他这城主一系列清晰命令的下达,值夜哨兵们的骚动被压制,城中央兵营内的士兵们也开始依令分别前往城内各处:救火的首先抵达校场,维持秩序的也开始拦截收拢四处跑动的乱民,剩下更多的也快速武装起自身开始赶往四大城门……   这下,无论是城内的乱民还是城外的叛军,都再无趁着火势威胁临冬城的机会了吧——这样想着,罗柏微微松了口气。   可爆炸声,就是在他感到安心的这一秒响起的。 第516章 惊魂夜(上)   弥赛菈小跑着返回卧室,浑身紧绷,瑟瑟发抖,满心都是紧张和后怕。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野火,更别提亲手使用,虽然在被艾格提醒过后已经提前在脑中把小瓶里的液体标上了“危险品”的标签,对它的易燃性和威力都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真把它拧开倒在马厩的外墙结构柱上再用火柴点燃时,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深绿色的液体因为寒冷而变得粘稠,在深钉于冻土中的冰冷木柱上因重力作用而流挂成竖直长条,在火柴靠近的瞬间就被飞速蔓延的火苗自上而下全部点燃——改进款的野火不再能被体温点着,同时也失去了易爆的性质,但作为燃烧物的性能依旧优良,猛然腾起的绿焰和随之而来的灼人高热把猝不及防的女孩逼得倒退半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额前的头发被撩掉了半搓,握火柴那只手的手背都被烫得发疼。   臀部着地的伤害被厚厚的衣物阻隔,手上脸上被轻微灼伤的痛感也很快消散,但与身体上的惊吓相较,内心的悸动才真正久久不平——她花了好一番心思盘算才最终选中马厩这个远离城中心建筑群又不住人的建筑,可真一把点起火来再跑到旁边观察片刻后却发现:无论是火焰的蔓延速度,还是局势的发展方向,都完全没按预想的进行,原本不该伤到任何人的这场小火灾,竟在一系列不可预测的效应作用下,稀里糊涂演变成一场大动乱起来。   我们的小公主,在白日里被艾格不分青红皂白地塞了一盒火柴一小瓶野火后,衣服里藏着这两样东西编了个颇具可信度的谎言蒙混过关回到临冬城,之后可是又反反复复做了无数次内心挣扎,才最终决定按守夜人所说行动的。   艾格关于“卢斯·波顿有反心”的说辞里挑不出漏洞,但证据不足的缺陷却大到无法忽视,可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弥赛菈就是被对方的严肃和真诚……以及这些表象底下半丝隐藏得很好的强大自信所感染,忍不住想要相信他。   不仅是相信他没有说谎,更相信他……有把握能拿下临冬城。   弥赛菈不知道影响她感官和判断力的其实不是什么“真诚”或“自信”而是无形无色却确实存在的真龙之威,总之,直觉和理智在做了一番斗争后最终达成共识:波顿伯爵到底站哪边的问题暂且放放,既然眼下这场战斗早晚会发生,临冬城也注定会失守,那与其冷眼旁观坐视局面变化,还不如依艾格所言为他提供内部呼应,让他夺城顺利一些!   按她阅读了不少历史类书籍的经验来看:攻城者取胜得越容易,伤亡就会越少,火气和杀意也就越轻,夺下城堡后恶意报复和屠杀的可能也就越小……而以艾格与史塔克家的往日关系,他在顺利实现目标后,肯定也会约束部属,不至于对后者做什么过分之事。   ……   没错,弥赛菈在下定决心放这一把火的最初,出发点可是要减少城内居民和史塔克家成员的伤亡。可如今却发现,城外大军的攻击还没开始,自己放的这一把火却已经先开始造成无辜者的伤亡!   这叫她如何平静得下来?   在这种慌张之下仍旧按着原计划跑回主堡,偏偏还迎头碰上了城主兼保护人罗柏·史塔克,那刹那之间弥赛菈心虚到几乎站不稳脚步,幸亏罗柏没多瞧一眼便让她回屋,她才忍住了主动将一切全盘托出的冲动。   魂不守舍地推开卧室门进入其中,弥赛菈发现艾莉亚正站在床边穿衣服。   “你干什么?”   “外面有地方着火了,我去看看。”   “啊?”弥赛菈顿时从神游状态回到现实,“不行的,你哥哥命人把主堡的门封住了,谁都不让出入!”   “哎呀,他真烦。”艾莉亚没有怀疑,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停,利索至极地套上最外面的大衣,两脚踩进了靴子里:“没事,我让他们给我开门。”   “不行,外面现在很乱,你不能出去。”   弥赛菈拦在门边,瞪大了眼睛:自己一把火引起的大错已经酿成,艾格对城堡的进攻却才要展开进行,已经造成的后果没法挽回,但自己至少还能少让一位史塔克陷入危险。   “干嘛?让开。”艾莉亚不明所以地望着弥赛菈,不明白她怎么一反常态地还敢管起自己来。   “你不能出去!”弥赛菈态度坚决地重复道,直起腰杆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显得更高。   “快让开!”艾莉亚生气地双手叉腰瞪眼,见她半点没有退让的意思,才动手打算推开她强闯出去。   二小姐本就比“三小姐”要大一岁,平日里又喜欢舞刀弄剑,力气可比后者要大许多,但两人平日里关系就好,此刻产生的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矛盾,较劲中艾莉亚自然不至于发狠用上全部力气……反之,弥赛菈却是真的在全力阻拦艾莉亚出门,此消彼长,两人倒在卧室门口势均力敌地挤作一团,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在打架还是在玩闹,你推我搡之间,胜负未分,反而把还在床上躺着的第三位小姐也惹毛了。   珊莎扔下原本捂着耳朵的枕头坐起来,怒气冲天:“艾莉亚!大半夜的,你能不能别闹了!”   仿佛是为大小姐的怒火配音,窗外传来了一前一后两声雷鸣般的轰响,威力所至,整座主堡都微微颤了一下。   这下三个姑娘都消停了,她们彼此对视一眼,俱都默契地暂停吵闹挤到窗边,拉开木板向外张望起来。   临冬城的内墙比外墙高,而三位小姐如今正挤着的房间又不在主堡顶层,高度不足,自然既瞧不见已经被炸开的外门也看不到两条正向临冬城东、北二门游来的火把长蛇,但这并不影响她们俯瞰不远处灯火通明忙成一片的守军营地和内墙上举着油灯到处跑来跑去的哨兵。被叫醒并武装过后从城中心出发的大量守军举着火把沿着城中街巷向各个方向赶去,就连警钟也在下一分钟被敲响,当当当的紧张节奏声里,校场上马厩的火势却仍未被扑灭,在火光的照耀下,两扇先被爆破的城门方向腾起的烟尘在夜幕背景上分外明显,整个临冬城都浸透在一股末日来临的压抑气息里。   “旧神在上,是叛军……发起攻击了!”珊莎害怕地捂着嘴巴,泪珠都在眼眶里打转。   “别害怕,罗柏一定能把他们打回去的,你看,不是已经有人往那边赶过去支援了么。”弥赛菈柔声安慰道,脑子里却已经完全是另一码事:赠地军动手的时机简直和自己放的火完成了绝妙的配合,只是,他们制造出如此大响动的又是什么武器?自己在放火位置的挑选上思虑不周导致的无辜伤亡已经无法挽回,但如果艾格没有骗人,自己真的是抓住了唯一能保护史塔克家的机会,那也还算是一大安慰……不然,只怕就算自己跳进滚滚的三叉戟河里,也洗不清身上的罪孽了!   趴在窗口愣神了半天,却没听到第三个人发表什么意见,肩膀上的压力一轻,艾莉亚竟离开了窗边。弥赛菈扭头一看,才发现她一声不吭地钻进了床底下,撅着屁股翻找着什么,半分钟重新退出来,手里已然握着一根长条形的物什。   “这是?”   “缝衣针!”艾莉亚铮一声把小剑拔出鞘,红着眼睛哽咽道:“他……他竟敢真攻击临冬城,看我……不把他捅个透心凉!”   …… 第517章 惊魂夜(中)   “艾莉亚!”弥赛菈当然不会笨到问这个“他”是谁,而是半秒都不犹豫便跑过去,“你别干傻事!”   自己力气没她大,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但两人的身高体重却相差无二,只要冲过去搂着艾莉亚的腰不松手,绝对能拦住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小刺客!   弥赛菈这样想着,却全没料到:这回二小姐不再和她多纠缠,而是紧握小剑,用空着的另一手一把便将自己推了个趔趄,让她连连后退几步,靠到床沿才站稳脚步。   房间里三个女孩都愣了:艾莉亚是为自己一下用力过猛而感到抱歉,珊莎则是被妹妹手里的家伙和那副择人而噬的狂怒模样给吓着……至于弥赛菈,则毫无缘由地想起了她命运发生转折的那一天。当日在君临红堡的王后房间内,自己母亲与两位“父亲”三人间的那场对质里,自己不也是竭尽所能地从中斡旋,尝试缓和局面阻止情势恶化,却最终也没取得任何成果?   难不成,今夜同样的历史又要重演,史塔克家和艾格,她所喜爱和亲近的两者间,注定要分出个你死我活来?   “对不起……”良好的教养让艾莉亚下意识道歉,但才开了个口,愧疚还是旋即被上头的火气压过,她深呼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弥赛菈从糟糕的回忆里挣扎了出来,满肚子懊恼和茫然间,却忽然横下心来:今天,不惜任何代价,也要阻止覆辙重蹈!   “珊莎,别站着了,跟我一起去追她!”   原本年纪最大的长姐珊莎,在这场动乱里反倒成了最没主见的那人,她闻言才回过神来,瞧见弥赛菈一副坚定果断的模样,点点头,赶紧也披上一件外套,便紧跟着跑出了屋子。   原以为可能要追不上,但噔噔噔地快步跑下楼梯后,眼前的场景却让两人松了口气:受命留守主堡的侍卫队长哈里斯·莫兰带着几名守卫忠实地执行了主人的指令,将炸毛小狼一样怒气冲天的二小姐拦在了门口。   “叛军在外面攻城,你一个大男子汉,就躲在主堡的门后面当缩头乌龟?!”   侍卫队长一点也不中自家小姐的激将,他面无表情的俯视着艾莉亚,没从大门口挪开半步:“如果罗柏大人下令我当缩头乌龟,那我就会牢牢把自己藏在壳里,直到世界末日也在所不惜。”   “你你你……”面对不要脸的回答,艾莉亚你了半天才想出回应的说辞,“还没我一个女孩有勇气!你就缩在这壳里吧,我出去对付敌人!”   仗着力气大,艾莉亚自说自话地便往大门口挤,竟真把侍卫队长顶得都后退一步。   然而,二小姐试图闯出去的进展也就到此为止了:她的力气大,仅是和同龄女孩相较才如此,在健康强壮的成年男子面前嘛……   哈里斯·莫兰确实后退了一步,却不是失去平衡,而是顺势背靠到门闩上,依旧牢牢堵住出口,这下是真的再纹丝不动了:“小姐,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回房间……要么,被我拎回去。”   艾莉亚感觉自己都要炸了,她不再废话,而是退后一步举起缝衣针,摆出了一个优雅却不失凶狠的刺击起手式:“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   “艾莉亚,你干什么!”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及时在背后的二楼方向传来,一老一小两位史塔克夫人正联袂走下楼梯,而发声的正是前者——她的母亲,凯特琳·史塔克。   “母亲!我……”艾莉亚扭过头去,正要开口辩解,分神间却猛地手腕一疼,手中的小剑竟被侍卫队长趁机扭夺了过去。   “小姐,再给您两个忠告:一、没有下手的决心和勇气,不要随意拔剑;二、在用武器对着别人的时候,不要分神。”   “把剑还我!”艾莉亚哪有心思听他逼逼叨叨,气得连身后咆哮的母亲都不管了,冲上来就要夺回缝衣针。   侍卫队长将夺到手的小剑高举在空中,两位史塔克夫人生气地快步沿楼梯向下走来,而就在主堡大厅内闹成一团的当口,第二轮爆炸的轰鸣传来。   这次被爆破的是直通城堡的内门,由于两组爆破队间同步率的降低,外加目标里增加了两座吊桥,这轮“惊雷”鸣起得并不整齐,断断续续毫无规律地响了五六次才最终结束。不过,尽管步调不一,但由于没了高墙阻隔和距离拉近,其音量和所带来的震动却反而比先前要强烈许多,震颤感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厚重而猛烈,踩在地板上的脚底都仿佛有所察觉,主堡的墙壁嗡嗡作响,几缕可能已经在屋顶上静静待了上百年、见证过史塔克家几代变迁的灰尘都被抖落了下来。   屋内安静了那么一瞬,但已经足够弥赛菈跑到艾莉亚身边,用力地搂住了她的腰。   “快认错!”她凑到艾莉亚耳边低声说道。   “什么?”   “你傻啊,现在出去,外面黑漆漆一片,你知道去哪儿杀艾格?”   在跟着后者从楼上跑下来的过程中,弥赛菈飞快地思考了一番,然后意识到:想劝住并保护艾莉亚,强硬地阻拦绝对行不通,得顺着她的脑回路去思考去说话,才有成功的希望。   见艾莉亚果然愣了半秒,小公主赶紧继续解释:“两种可能:一种是,那混蛋根本打不进临冬城,你想杀他完全就是空想;另一种则是,他确实打了进来——但你得明白,我们全在主堡里,临冬城内其它全部地方的战略价值加起来,都没有这里的一半大。也就是说,你出去不一定能找到人,但在这里守着,却必然能等到他!”   把弥赛菈的话在脑子里简单转了一圈,艾莉亚忽然发现她说的有道理。   “可我的剑被他抢了!”   “所以快向你母亲认错,然后告诉她你只会用‘缝衣针’来自卫,不会再胡闹,才有机会把它拿回来!”   说话间,母亲和嫂嫂已经走近过来,二小姐来不及多想,只能赶紧转过身去,按弥赛菈教的说了一遍。   “哼,这城里有上千个大男人,轮得到你自卫?”凯特琳夫人显然对这说法嗤之以鼻,但好歹对女儿的态度满意,严肃地盯了艾莉亚一会,朝哈里斯·莫兰点点头:“还给她吧,守好大门,除非罗柏回来,谁也不许进,谁也不许出。”   侍卫队长挺胸抬头:“夫人放心,谁想未经允许地从这门进出,都得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   又是一通决心极坚却无疾而终的刺杀计划,在刺杀在出门这第一步便宣告失败的几分钟后,艾莉亚灰溜溜地跟着两个小姐妹回到了房间,满腹恼火。唯一让她庆幸的是:依着弥赛菈的说法服软,她好歹把剑带回来了。   “刚才那一通打雷一样的声响到底是怎么回事?”妹妹手里拿着一把真正的剑,珊莎顿时也没底气埋怨她发神经了,推门进入房间,赶紧跑去了窗边,从窗洞里向外张望,随即发出一声惊呼。   三人暂时共享的房间有一扇正对东北的窗户,而透过它可以看到的东北两个方向,城门皆已洞开,那两条她们之前隔着城墙未能瞧见的发光长蛇,此刻赫然已经穿过缺口钻入了城中。它们“身体”的一部分正与值夜的哨兵激战,而“脑袋”却已经仿佛熟悉道路一样,目标明确地向着城堡中心而来,即将与从守军大营出发的另外两条火把长龙迎头相遇!   赠地军竟片刻之间便突破临冬城的内外城门闯了进来?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弥赛菈,震撼之余,脑中立马冒出的却是如此念头:若艾格有如此手段,那还要自己放那一把火做什么?   来不及细想这问题,她猛地回过神来,赶紧一把搂住看样子又要爆发的另一位:“别冲动!艾格多半根本没跟叛军一起进城,此刻说不定正在城外的老巢里遥控指挥着部队呢。你安安心心在这里等,待到天亮,他一定会送上门来!”   …… 第518章 惊魂夜(下)   夜袭。   常人往往听到这词就下意识觉得牛逼、厉害……仿佛它是击败敌人的杀手锏,赢得战争的灵丹妙药,此招一出天下我有。但实际上,这种印象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一种认知谬误:幸存者偏差。   这个概念顾名思义,概括起来也只要一句话:能在事后见到的,全是活下来的人。   我们所看到的结果,本身就经过了筛选。   在文学作品里,创作者编织一个“夜袭”的故事,多半是想要描述一个将领能征善战、用兵如神……在这种前提下,剧情的走向便几乎肯定是夜袭方成功得手。道理很简单:细写一场失败的夜间作战,对故事的精彩性难有帮助。   肯定有人会说:即使不算虚构的演义,在确切的历史记载中,夜袭似乎也是以成功的居多。殊不知,这恰恰是幸存者偏差在发挥作用的体现。   黑夜的掩护确实能让进攻者抢得先机,占据微弱的先攻优势,但同时也意味着:战斗肯定是在受攻击一方的地盘上开展,而无论是坚固的城堡还是妥善布置的营垒,皆是突袭的天然克星。诚然,黑夜会让守方对战场局势的观察和判断力极大下降,令有效的指挥和调度变得困难……但事实是:主动进攻一方对指挥调度的精度需求更大,受黑夜的削弱更严重。   一场夜袭的成功与否,总结起来其实就是看:发起方有没有足够的军事素养和组织能力在黑夜中完成协作,以及能否依靠偷摸靠近所抢来的片刻时机优势,迅速剥除抵消守方所占据的主场地利。   看起来并不复杂,遗憾的是:在实时通讯工具尚未诞生,征召兵而非职业军人占据军队主体的这个时代,素质足以实现这种战术的军队,万中无一。   但凡正面作战还有的打,便没人会考虑行险;不是艺高胆大的将领,不会有勇气发起夜战;只有不患夜盲的百战精锐,才有能力胜任执行命令;最终——也只有得手大胜了,这场战斗才有资格被详细记载,才会被世人大书特书广为流传……   经过这一层接一层如套娃般的筛选,最终展现在人们眼中的幸存者偏差便是:夜袭似乎是一种有效且易行的战术。   但真相其实恰恰相反!   艾格今次尝试夜袭,也是迫不得已才出的奇招,无论是穿越者熟悉剧情的优势,还是红神代行者的独特身份,都不会让他所面对的困难轻上一丝半点。   黑夜里的指挥难题,被他以详细的战术规划、完善且占比颇大的军官体系、久经训练且受过实战考验的赠地军士兵勉强克服;临冬城的主场地利——两层坚固“龟壳”,则被火药这首次正式投入对人战争的新武器轻松破开;至于最终攻入城堡后所要面临的“石头迷宫”嘛,这对其他进攻者而言也许是棘手的麻烦,但于艾格而言则形同虚设:不仅他本人数次造访临冬对其熟悉无比,就连他手下的许多亲信军官,都在南来北往中凭着身上的黑衣有幸能入城过夜,挑出这些人领队,在此基础上再配发一张详尽的临冬城地图……古往今来,任何发起夜袭的军队都必然要面对的地狱难度试卷,就这样被赠地军完成了个七七八八。   本着从心的原则,艾格没有亲自率领进攻,而是在数百名留守预备队的保护下,坐镇指挥部内,静静等待攻城结果。   ……   低声惊呼里,突袭攻入城中的叛军、迎头而上的守军……几条火把的纵队在主堡内观战者的注视下针锋相对毫不留情地撞到了一起。黑夜这层面纱掩去了战斗的一切细节,但凭着火把的剧烈舞动以及隐约传来的惨叫,完全能想象出厮杀的惨烈。叛军在数量和组织度上略占上风,但有资格守卫临冬的也个个都是北境好汉,在城堡建筑间狭窄环境下的巷战里,单兵素质和个人勇武的作用其实不容忽视,而在这一点上守军其实占据优势。艾莉亚本以为第一轮遭遇战至少能打上片刻,然而实际情况是:几道闪烁的火光里,熟悉但比城门被破时要微弱许多的爆炸声传来,代表了进攻者的两条火把长蛇,便像张嘴吞下食物也似……速度微减,却毫不停留地从守军身上碾压了过去!   “顽强的守军”是这场突袭的最后难点,而艾格给出的应对方案便是:但凡遇到两位数以上的抵抗,一律以爆弹解决。   这是场不容有失的关键战斗,任何可能增加损失和风险的节省都毫无必要,略经改良的反步兵爆弹能轻松瓦解人的反抗意志和战斗力,却极少会造成致命伤害,而这一点,正好完全符合指挥部“尽量减少敌我伤亡”的战术目标。   几秒一声的连绵轰响从城堡的东、北两个方向传来,攻入城堡的两路赠地军队都似缓实疾、毫不动摇地按着既定战术向目标推进,在不惜爆弹的情况下,守军迎战得有多果断坚定,溃败得也就有多干脆利索,城堡正在迅速陷入敌手的消息很快被受伤撤退的士兵带到了仍在校场之上的罗柏·史塔克手中,让他这个城主手脚冰凉,恍如梦中。   祖先历时多年才建起的两道花岗岩城墙,史塔克家安全和存续的最大倚仗,竟连叛军片刻都没挡住,仿佛两张草纸般被一捅就破!   与生俱来的军事直觉让罗柏意识到城陷已是事实,难以扭转挽回,但身为北境守护和少狼主的骄傲,则让他必须得再做一做困兽之斗。   “来人,速去西、南两面,让守军放弃城墙,撤入主堡!”应对之策瞬间便在脑中成形,他再转向另一名侍卫:“去找鲁温学士,让他放飞信鸦,告知北境诸侯临冬遭遇攻击,命他们即刻率兵前来!”   城墙已被越过,但“临冬城”并不只是那两道墙,罗柏可不会忘了:早在建筑群的外围修起第一道内墙以前,自己的先祖们就已经以首堡——主堡的前身为根基,统治了周围的大片领地千百年。   即使剥离外围的全部建筑,主堡本身,也是一座具备防御功能的军用建筑!   只消迅速收拢部队退入主堡,设法拖上一天时间,便能等来已经集结于赛文城的第一批援军,到时候再里外夹击,能反败为胜来个大翻盘都说不定!   打算很不错,但真实施起来罗柏却尴尬地发现——自己片刻前因马厩起火而下达的一系列谨慎指令,竟阴差阳错成了新计划的最大障碍:他为防叛军趁火来袭将大量守军派向外围戒备,这一命令当然没有任何错误,但在此时此刻,却让“收拢部队”化为不可能!   克雷·赛文看出了封君的犹豫,立刻开口说道:“大人,我带来救火的人便已经不少,只要赶在叛军攻占武器库前回到那里,取回装备再撤入主堡,防守堡垒绰绰有余!”   罗柏回过神来,环视一圈周围后点点头:“很好,聚集你的人,跟我来!”   来自赛文城的士兵们扔下救火的工具,跟着临冬城主一路小跑急急忙忙地又赶回守军大营,还隔着十几米距离,摇摆的火光和冲天的喊杀声便让他们的心猛地一跳。敌人的速度竟快到这种程度,不过十几分钟,便已经从城门位置,攻到了武器库下!   克雷·赛文远远望了一眼,松了口气:“叛军还没拿下武器库,我们从背后杀过去,一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用他说,罗柏也已经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他拔出腰间宝剑,吸气高吼:“带武器的站前排,北境万岁!”   震天的喊杀声里,原本的救火队跟着北境之主发起了勇猛的冲锋,看气势一点也瞧不出他们其实只有不到一半人有武器。面前,从东门攻入最先抵达武器库的赠地军士兵数量虽多,却正与看守武器库的守卫们战作一团,一半已经攻入其中另一半还在屋外……有那么片刻,这波凶猛的反扑看上去就要奏效,直到“叛军”的后排在指挥官的喝令下慌慌张张地转过头来,将一个个冒着火星的圆球状物体扔向了他们脚下。   …… 第519章 瓮中之狼   越过亿万英尺的遥远距离,本星系中心天体的聚变光芒还是顽强地穿透云层,为北境的大地带来了新一天的黎明。   阴沉晦涩的晨光里,这座屹立了数千年的城堡墙头已然挂上了象征赠地的黑布以及表明其阵营的坦格利安红龙旗。   花大半夜肃清残敌完全控制城堡,连史塔克家的墓窖都派人下去搜过一遍后,艾格在到底也没有派上用场的预备队士兵簇拥下从避冬市镇指挥部出发,步行前往这座他已经无数次到访,但头一回以非和平方式进入的城堡。   早已燃烧殆尽的马厩废墟已经连青烟都再冒不出几缕,受惊乱跑的马匹已经被牵引聚集到了一起,宽阔但一片狼藉的门内空地上,大量被俘守军在刀剑逼迫下聚集在一起排成行列等待发落。他们中的大部分仍然迷迷糊糊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吃的败仗,但也有少数认出了从城门走入的守夜人总司令于是用愤怒加鄙夷的目光斜视,其中两位特别勇敢的大声咒骂了一句“变色龙”还朝艾格方向吐了痰……可惜他们的胆量和气魄没有赢得喝彩和欢呼,只换来了来自看守以矛柄顶在膝弯里将他们撂倒在地的重重一击。   艾格没有心思和力气与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棋子计较,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处理。   死者必须火葬,伤员需要治疗,俘虏得找到足够大的地方来关押,平民则只能重新赶回外面的避冬市镇,更别提炸开的东、北城门也需要尽快修缮……此外,比这些加起来都要更重要的是:虽然赠地军已经攻下了城堡,却仍没有彻底拿下临冬。   城堡中心偏北一点的位置,作为核心建筑的主堡仍然在它原先主人的控制下。   并非攻入城内的赠地军不肯或没法一鼓作气拿下这座建筑,而是艾格早已明确下令禁止攻击这栋堡垒。比起强攻来,艾格更愿意以温柔些的方式来拿下它,以确保不伤到其中的居住者。   这是一个贵族才是人的时代,攻城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士兵伤亡转眼便将被那些“大人”们遗忘,但要是艾格不小心弄死了史塔克家成员里的一个两个,不仅他原本对北境做好的全盘安排会被迫转入B计划,恩将仇报的名声也将一辈子在维斯特洛的上层圈里流传,再也甩不掉。   而现在,他面前这座高大的圆形建筑,与其说是一个堡垒,倒更像是一个巨瓮,牢牢扣住了世上除绿先知外所有仍活着的、姓史塔克的人。   噢不,不是所有,是所有减一。   北境的最高统治者,这座刚刚被拿下城堡的所有者罗柏·史塔克,居然在昨夜的战斗中受伤被活捉了!   “罗柏大人昨夜在我们进攻武器库时带着一队士兵从侧面杀出,险些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我们及时把带着的爆弹全扔了出去,这倒霉蛋身先士卒冲在头一个,直接就被炸晕过去了。”俘虏罗柏那队人的长官向艾格解释道,“那之后,跟着他的人还不要命地想把他抢出去,我们就是靠这个判断出逮到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追上去抓住一看:嘿,盔甲上有冰原狼的纹章!”   罗柏能在被炸晕的情况下还活命,除了自身命硬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其实得归功于赠地军新的奖惩规则。   由于许多考虑,艾格希望能在这场战斗中尽量减少守城方的伤亡——无论是史塔克家成员还是忠于他们的普通士兵。但感性上的手软是一回事,理性却清楚地告诉他:自己是赠地军的最高领袖,首先要对己方士兵而非敌人的性命负责。艾格不可能简单粗暴地下达“出手轻一点”、“不允许伤害史塔克”诸如此类的命令让士兵们束手束脚,思前想后,最终只能决定曲线救人。   他特意规定:此战的胜利奖赏不由杀敌而由俘虏数决定,每一个活着的平民和守军俘虏都对应一定赏金,合计后由全军平分,而史塔克家成员的单个活捉奖励则是100金龙,仅由抓到的那一队部队内部分享!   一百金龙,这对维斯特洛的贵族而言并不算多高的身价和买命钱,但这时候,长期控制赠地物价和生活水平的结果就显现出来——在赠地士兵眼里,这数字简直就像现代世界的千万巨奖一样诱人,即使得和几十个人分,也已经丰厚到足以让他们中的大多数在想要补刀或赶尽杀绝的那一刻多想一想,进而影响最终结果了。   ……   “很好。”艾格没有吝啬表扬,点头肯定。“奖励记到你们队所有人账上去……这可省了我太多力气了。”   “还不止如此,我们从同一批俘虏口中得知,罗柏在我们破城时在校场上指挥灭火,这才没来得及逃入主堡倚坚而守。而且,同样也是因为这把火的原因,我敢说,眼下主堡里的守卫数量绝对不超过两位数,甚至可能只有十几个,想拿下它易如反掌。您的这个内应可算是立了大功,大人可得给他也记一份赏金才是。”   是她,不是他……艾格心道。当然,他可不会糊涂到泄露弥赛菈就是自己的“内应”一事:本就已经有着不堪的身世,若还叫人知道了她居然“背叛”领养家庭,那“孽种天生恶毒”的说法估计将再次满天飞,再换一次身份都很难让她摆脱困境了。   说来滑稽,他先前让小公主放这把火,在“稳住她”这方面的考虑要远远大过期待这把火能创造什么战果,甚至要求一出口都后悔得有点想收回来。谁想,这胡乱走的一步棋,最终却给自己带来了远超预料的收获:不仅调虎离山把城内守军拆得七零八落,让攻城部队得以逐个击破大大减少了巷战的烈度,还把罗柏·史塔克这条大鱼都钓出了主堡。   艾格在最初的作战计划里就判断罗柏必然会在城破后退入主堡继续顽抗,并为此制定了后续对策,谁想如今看来,竟像是用不上了。   赏金弥赛菈多半用不着,回头有空,满足她一个其它愿望做奖励吧。   收回思索,艾格很快又皱起眉来:“等等,既然主堡内兵力空虚,罗柏又在我们手里,那劝降应当进展顺利才是,怎么还没消息?”   “呃……罗柏虽然活了下来,但伤得不轻,医士说能救活就已经是万幸,一两天内恐怕醒不来。而无论我们怎么喊,主堡内都只有一个回答:让我们把罗柏交出来给他们看。大人您瞧,我们是把昏迷不醒的罗柏抬过去,还是?”   人家是想确保罗柏平安无事,把半死不活的他抬过去有屁用?   纠结了一会后,艾格意识到自己先前还是高兴得太早。   手下抓住了罗柏,确实意味着艾格可以选择不再采取进一步的敌意举动而是拖到后者醒来后去劝降家人,但从进城之前得到的汇报中他已经得知:鲁温学士在昨夜把临冬城的信鸦全放了出去,它们飞向哪里可想而知。已经聚集到赛文城的北境军队不到一日便可急行军至此地,自己固然能依仗火器之利轻松将他们击溃,可在已经拿下临冬城实现战略目标的情况下,再消耗战备和北境人打已经毫无意义。用掉的火药等于浪费,阵亡的士兵也完全白死,更别提,卢斯·波顿和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也不知何时就将抵达。   时间看起来站在自己这边,实际上却不一定!   沉吟着思索片刻,他最终一咬牙:“把罗柏·史塔克抬到武器库去,安排人妥善照顾。通知炮兵班带家伙进来,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进行!”   …… 第520章 炮慑   嘎吱嘎吱的车轴响中,破损的大门外行入一支马拉车队,车子有大有小,却无一不在所经之处的冰冷地面上压出发白辙印,而无论大车小车,车厢内的物件皆覆盖着厚实的防雪布,且被随行人员仿佛拱卫神器般护在中间……所到之处,即使是刚刚攻破城堡立下大功的赠地军士兵也自觉避让并行以注目礼,一股肃然的气息毫无缘由地弥漫开来。   队伍缓缓行经刚刚被清通的东门,驶过站满各色人等的守卫室前空地,最终停在武器库下。   掀开厚布,护送人员们围向车厢,七手八脚地开始将车内的长棍短棍、大桶小桶——总之杂七杂八各种辨认不出用途的物件搬下马车运入武器库,而这其中,最吸引居民和被俘士兵们目光的莫过于那件足足五六个人合作,使用吊带、横杠等各种工具才勉力抬起的奇怪物体:一头略粗的长圆柱形状,深青发亮的金属光泽,黑漆漆看不到底的洞口,把搬运者们压弯了腰的重量……   无论是哪个细节,都在透露出难以言说的压抑和力量感。   “攻城锤?”反正站着无事,俘虏们开始小声猜测这东西的来历作用。   “应该不是,主堡的门又不厚,想造攻城锤撞开的话,随便砍棵树都能解决问题了,但那玩意看上去像是青铜的。”   “会不会是什么巫术道具?昨晚东、北两面的门不都是‘轰隆’一下就被破坏了,说不定就是那个来自亚夏的巫婆,用这玩意搞的!”   一群人在冷风里站了好一会,本就在讨论昨晚叛军是怎么进的城,如今这个已经很接近正确答案的猜测一出来,顿时让许多人一个激灵。   “那混账要用这个进攻主堡?!”鼻青脸肿的亚高吓了一跳,他在昨夜爆破队发起进攻时就在距东门不远的城墙上,对那下爆炸的威力记忆犹新,主堡的门连东大门的一半厚重坚固都不到,若也遭到如此程度的攻击……几十英尺内都没人能活得下来的!   对史塔克家忠心耿耿的他,一下着急起来。   “嘿!主堡的门只有几英尺厚,撞几下就破了,你们用这个就不怕把里面的人也震死吗!”昔日的临冬城守卫,如今为了保护主人反倒教起了敌人该怎么进攻主堡,想想都怪,但这节骨眼上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告诉你们的司令:活的史塔克才更有价值,让他别干傻事!”   “嫌没挨棍子是吧,闭嘴!”   附近的看守举起武器恐吓,想让俘虏们安静下来,但被亚高这么一叫,其它被俘士兵也已经回过味来:他们固然是吃了败仗,但之所以愿意老老实实被赶到空地上当俘虏而非拼死反抗,除了被炸药包+爆弹的组合打懵了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在于占领方表现出的克制和温和:赠地军不仅确如口号里所喊的一般投降不杀,在控制城堡后也没有大肆烧杀掳掠……方才甚至还在校场上起锅烧水给他们提供了简单的早餐。   种种友善举措让居民和败兵们的惊惶恐惧渐渐平息,他们回想起来了:守夜人与北境素来交好,双方又有过并肩作战之谊,看在往日情分上,得胜后不再下狠手才符合情理。   但好不容易才生出的那么点安全感,随着刚刚那件古怪青铜物品——疑似昨晚打破大门那件武器的出场而如气泡般破裂。叛军无意间摆出的这副要对狼家赶尽杀绝不留活口的架势,让这帮生下来就是史塔克家子民的人哪还安分得下来?   不安和骚动如水波般扩散开,眼看就要演变成一场俘虏暴动,幸而负责看管的赠地军将领及时察觉到了异常。   ……   赖昂是后勤部在君临所建保安队的首批成员之一,平日里是艾格的贴身侍卫,战时则担任起中层军官的职务。他走近吵闹的源头,学着自家总司令的腔调模样皱起眉头,大声喝问:“这边在吵什么?”   “长官……这家伙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吵嚷着说活的史塔克才最有价值,让总司令大人别干傻事。”   “嘿,你是个管事的吧?”亚高不顾身上的伤势挤到人群最前头,朝着来者大声要求:“让我去见你们司令,一定还有其它办法能解决这事的!”   “嗯?”黑衣军官看看手下再望望挑事的俘虏,脑子略微运转,便把大致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再想一想,连解决办法也一并构思了出来。   他转过身朝向俘虏们,挥舞了一下双臂:“各位,请安静一下,我知道大家是在担心仍处主堡内的亲朋好友们和史塔克一家的安全,但我可以保证:总司令大人在作战会议上明确地表示过——不管发生什么,今天都不会让临冬城内再产生哪怕一例伤亡。因为立场和理想等令人无奈的原因,我们今天短暂地成为敌人,但看在新旧诸神的份上,守夜人军团在‘言而有信’这一条上,可从未有过污点!”   “站了半天,想必各位已经有些乏了,接下来我们将把所有人按身体状况分散至大厅和城外避冬市镇安置,如果一切顺利,今日天黑前,我们就将不再是敌人了!”喊话者一点也不给别人提问或反驳攻击自己的机会,一语刚毕暂时控制住场面便挥手示意周围负责看押的士兵们将俘虏分散转移,然后才转向挤出人群的亚高:“至于这位朋友,我刚好有事要去见总司令,若你有什么好主意或非说不可的要事得找他,便跟我一起来吧——把他带出来。”   最后一句话是对周围的下属士兵说的,两名赠地军战士走进俘虏堆将亚高带出人群,后者昂首挺胸地跟着他们离开了空地。   俘虏群的骚动随着赖昂的出面安抚和那条不安分“鲶鱼”的被剔除而渐渐平息……而他们的“发言人”或者说“代表”,却并没有如其所愿地被领去面见守夜人总司令,而是被单独关进了一间远离广场的小黑屋。   危险分子被隔离,抱团的俘虏也被拆分成三部分驱往远离主堡的方向,在屋外的赠地军为将暴乱威胁扼杀在摇篮里而忙成一片的同时,屋里的艾格·威斯特也正在严肃认真地监督着火炮的组装,等待见证这件武器在实战中的第一次轰鸣。   ……   作为史塔克家最后的自保屏障,主堡不仅由坚固的花岗岩修筑,其在结构布局上也暗藏玄机:虽然看上去就是一座矗立在城中的普通建筑,但它下半部分只有射击孔却没有窗户,周身仅有一个出入口,高于地面且不对广场开放,而是通过一座密闭桥梁连接紧邻守卫室的武器库。   如此设计所带来的优势多到短时间内解释不完,但最核心的一点便是:任何进犯且成功攻入了临冬城的敌人,都别想绕过守军直接攻击主堡来对史塔克家进行“斩首”,而是得先彻底击溃防御武装并占领武器库,才对最终目标构成威胁。   艾格满足了进攻这座堡垒的前置条件,但为不伤害史塔克家成员而放弃强攻选择了劝降……可惜手下士兵们费尽口舌也没能劝开主堡的大门,倒是给他摆了一个大难题。   按理说,他这时候该亲自出马施展口才……但实际情况是:口才再好,也得对面愿意听才能起作用。在顶着“变色龙”这个标签的情况下,昔日的友情反而成了拖累,在罗柏身陷昏迷难以出场的情况下,自己出面说的话,不仅没分量说不定反还会起反效果。时间不等人,纵然万般无奈,他也只能重拾原本早已放弃的炮慑计划,走物理说服的路了。   不久前艾格遭遇拉赫洛的梦中来访,女神在梦境里讲了那么多话也没让他彻底信服,但醒来后“天降神赐”的一砸便打消了他的全部疑虑……是那枚打穿屋顶射入他体内的龙鳞让他幡然醒悟想通了一切吗?当然不是,只是这一手所展现出的强大,让艾格意识到自己不信也得信罢了。   事实就是如此冰冷:有时候,比起连篇解释和规劝,展示力量是更好的说服办法。   ……   第一批准备投入服役的火炮当时共铸了十门,作废三门,剩下七门里两门留在了后冠镇以备不时之需,剩下五门才被提前许多匆匆发起南征的艾格带在了身边作为底牌。五,这个数字看起来寒酸,但考虑到准备时间的紧张以及合格炮兵的稀少,已经足够让他满意。   所谓“炮慑”,目的自然是威慑而非杀伤,在这种情况下,就连五也大大地嫌多。艾格下令只将其中一门搬进武器库,就地组装并布置到了正对主堡大门的桥这一头。   “赠地Ⅰ型”是结构简单操作原始的前装滑膛炮,炮长一米多,配备的是连拳头大小都不到的球形弹丸,若非要以原先世界里的标准来衡量其口径,那大概是介于四到五磅之间,并非艾格不想要更大更先进的款式,而是在资源和时间都有限的情况下,初步建起的赠地兵工厂仓促间最先完成验证确定可靠的暂时就这一款——火力不够猛是事实,而这也正是他之前还在城外时没好意思把这炮拿出来当威慑的主要原因。   当然,面对临冬城的双重城墙时火力不足是一回事,在主堡的木制大门面前,赠地Ⅰ型就显得完全威力溢出了。   武器库的墙壁和屋顶成了最好的掩护,炮兵们连来自敌方的箭矢骚扰都不用担心,炮兵一班的成员们挪动炮架,从容地把炮管对准了四十米外的主堡大门,在这个距离上,连炮身上那粗陋的原始瞄准装置都显得有些多余,只大概目测后稍加调整,装药手便将一包科本学士亲手造粒的火药塞进了炮膛。装药、进弹、压紧、刺破药包插入引线……一系列简单而有模有样的准备完成后,班长告诉艾格:“随时可以发射。”   “发射吧。”   没多酝酿情绪,炮手点燃了引线,短暂的燃烧后,守夜人南征的第一炮打响了。   “砰!”   最小装药量带来的是略显清脆的轰响,炮口和点火口同时喷出了一大一小的两朵火花,青铜管在反冲力下带着炮架猛地往后一座,与此同时吐出了黑乎乎的炮弹,带着残影飞向了不远外的主堡大门。   …… 第521章 降服   固定靶,四十米距离,没有敌对火力骚扰……   这样理想的炮击自然没有失手的道理,炮弹出膛的零点二秒后,它击中目标的声响传回武器库内众人耳中。待到硝烟散去,寻找弹着点的艾格才略感意外地发现:尽管已经用了低装药量,弹丸还是毫无悬念地贯通门板射进了主堡内,不仅穿出孔洞,还带起了一条沿着木材纹理方向的长长裂纹——也不知到底是因为大门偷工减料为豆腐渣工程,还是跨时代的热武器就是有如斯恐怖的碾压性破坏力。   但愿没人站在门后——艾格心道。没多思考,他点头下令:“继续,再打三发。”   火炮复位、清理炮膛、重新装填……艾格并没有打算攻入主堡,自然对射速毫无要求,不但不急,甚至还得反过来慢一点好给主堡内的人们反应时间——来更好地体会遭遇火炮轰击的恐惧、以及旧时代堡垒在这种武器面前的脆弱。十分钟内,炮兵们有条不紊如同演示教学一般完成了共计四次射击。一次,又一次,再一次……火炮发射的轰鸣回荡在临冬城的建筑和围墙之间,整个天地间都一片肃静,仿佛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打完第四发后没多久,艾格要的人也被带来了武器库二层。   鲁温学士的一边脸颊带着淤青——他在昨夜赠地军士兵闯入学士塔时还在放飞信鸦,因此挨了顿不轻的揍,若非艾格给他挂了十金龙的活捉赏金,都不一定能从那帮满脑子肌肉的大老粗手底活下来。   “艾格大人!”学士一进门便快步走向守夜人,急切而真诚地恳求道:“您已经拿下了临冬城,没必要再伤害更多人了,请让我出面劝降,定能说服凯特琳夫人献出主堡!”   “我叫你来正是为这个。”艾格态度和蔼,指了指摆在身后的大堆物件:“声音你已听见,就不再演示——我能把主堡的大门打烂甚至将整座堡垒都夷为平地,停火是因为不想伤害里面任何一人,请鲁温师傅转告夫人这一点,并请她做出明智的选择。”   老学士满口答应,急不可耐地从通向主堡的那扇门里走出,仿佛生怕慢了一步艾格就会改主意。他高举着双手好让堡垒内的射手们能看清自己,一步一步地靠近大门,并在抵达主堡的入口后通过弹丸在门板上打出的洞与门后的守军进行交涉。这通谈话费了一点时间,众人等待时甚至隐约能听到门内守军与劝降学士间的争吵。   艾格既没有催促也没有竖起耳朵去听,力量已经展示过,派出的谈判代表也是这城内最理性最可靠的人选,如果这样主堡内的人还决心宁为玉碎,那艾格也只能……   好吧,没有那么多如果,在第四声炮响余音散去的约莫一小时后,于冷风里和守军交涉了半天的鲁温学士终于闭嘴后退一步站到了边上。他身后,主堡挨了四发炮弹的大门艰难地打开了半扇,一队人排着队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几名身着盔甲的士兵,他们为展示主堡已经放弃抵抗而空手走在最前面,数量比艾格猜的还要少——昨晚第一批攻入城内的赠地部队将闪袭武器库的战术执行得如此到位,以至于根本没有守军来得及撤入主堡;跟在最后的则是一大帮负责城堡内上下各种事务的管家或仆从,他们应艾格“清空主堡”的要求跟着主人同样出降……而夹在这两群人中间的,便是史塔克家的成员们。   头一个是年幼的瑞肯,由于布兰加入了守夜人而罗柏又昏迷被俘,才八岁的他顺理成章地成了主堡内最年长的史塔克男丁,因此而扮演了临时家主的身份,成为投降的代表。   然后是凯特琳夫人,她把手放在瑞肯的肩上落后小儿子半步,看起来似乎是在推着男孩往前走,虽然排在第二,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至少暂时,这位母亲才是史塔克家真正的主事人。   第三个是罗柏的妻子萝丝琳·佛雷·史塔克,一位出身黄鼠狼窝却长成了白天鹅的秀美女子,她怀中抱着刚刚出生几个月的女儿莱安娜,与二十年前某个为逃婚而与人私奔、间接导致了坦格利安王朝覆灭的那位祸水红颜同名,显然是罗柏为纪念自己素未蒙面的姑姑才得名。   再往后,才是史塔克家的大小姐珊莎、二小姐艾莉亚以及“三小姐”弥赛菈,值得一提的是,完成了劝降任务的鲁温学士在投降队伍走到一半时加入了其中,紧跟艾莉亚,抓着后者的胳膊紧张地说着什么。这位服侍临冬城数十载的老人对每一位在世史塔克的脾气性格都了如指掌,知道这堆人里最容易惹事的便是瑞肯和艾莉亚两个熊孩子,既然前者已有她母亲看着,那自己当然要盯好后一个了。   “总司令大人。”史塔克家的临时族长噘着嘴,不情不愿地按着母亲所教开始念台词,“我代表史塔克家向您投降,临冬城是您的了。”   艾格面带微笑地挥挥手,一队士兵上前把骂骂咧咧的无关俘虏带离武器库,另一队则与史塔克们错身而过进了主堡去搜查是否还有人藏身其中……然后,受降者才带着友好表情缓缓走到一排史塔克们面前,缓缓扫视众人。   ……   凯特琳面无表情,瑞肯满脸不高兴,萝丝琳紧紧抱着襁褓仿佛担心艾格会抢走女婴,珊莎紧张地盯着脚尖微微发抖,弥赛菈眨着眼睛用疑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旋即低下头去,就连艾莉亚也在男人视线移来的瞬间偏过头去。   所有人都表现得很正常,除了艾莉亚……艾格本担心她会高声叫骂让自己难堪或用杀人一般的目光剜自己,谁想她竟一语不发,连眼神接触都不肯给自己一个,也不知在盘算什么。   来不及多想,他收回目光开口:“各位,很遗憾不得不以这样粗暴的方式进城来与你们见面,我在此请求原谅。但波顿伯爵已经正式向丹妮莉丝女王宣誓效忠,此刻正在赶往此地的路上,作为史塔克家的朋友,我必须得在他抵达之前接管城堡,消除他人以任何方式伤害你们的机会……”   实际上艾格还没得到确切消息,但他自然不能告诉面前一帮人说自己是因为一个猜想才进攻的临冬城。他从来都十分讨厌这种狗血桥段:两帮并无宿怨甚至曾经关系紧密的人因为沟通不足而产生误会,最终反目成仇化为敌对乃至不死不休……为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的做法便是:开门见山,上来就向史塔克们解释自己此举的目的和原因。   先把话说清楚,哪怕只是让听者将信将疑,也总比彻底敌视自己好得多。   “毛毛狗呢?”瑞肯对艾格的解释毫无兴趣,忽然问到自己冰原狼的下落。   这个问题倒一时把艾格难住了,就他所知,昨夜进城的赠地士兵在搜查神木林时遭遇了“一条大狗”的袭击,集十多人之力还是被咬伤多人才成功击毙巨犬,想来那就是瑞肯的狼了。但……该怎么告诉他这个消息呢?   你狗死了?当然不行。   那条狼战得英勇,去得壮烈?天知道一个小孩子能不能理解这番委婉描述里的示好!   万一这小孩听到消息后当场大闹起来,自己该怎么收场?   “感谢您的好意,艾格大人。”凯特琳夫人及时介入转移话题,她看守夜人的犹豫就知道毛毛狗凶多吉少,但在这危难时刻,终归是人比畜生更重要,“我们将配合你的全部要求和提议,还请您看在往日情谊的份上,别伤害无辜的居民。”   “夫人言重了,北境是赠地的朋友,各位也非囚犯,你们接下来将仍旧在主堡内生活,待到史塔克夫人——”艾格忽回想起面前有两位史塔克夫人,只好改口:“直到凯特琳夫人或罗柏与在下商议出切实可行的后续计划,我便会自行离开,让这里恢复往常的生活。”   “罗柏在哪?”听出了艾格话中的明示,凯特琳死水一般的表情上起了一丝涟漪。   “就在隔壁屋中,您可以亲自去看。”艾格偏偏头,朝下属们吩咐了一句,“把几位公子小姐请回卧室去,除萝丝琳夫人和她的孩子外每人一间,好生照顾。”然后他伸手邀请:“凯特琳夫人,请跟我来吧。”   …… 第522章 母亲   几名史塔克明显为艾格要拆散他们的安排疑虑了一瞬,但凯特琳三言两语劝慰住家人,毫不犹豫地跟上守夜人,走过一道门进了隔壁的小间。   这里本是武器库看守的休息室,有几张单人床,昏迷的北境最高统治者便躺在其中一张上,被一位医士加一名士兵的组合看顾照料着。凯特琳紧张地奔至床边弯腰轻抚儿子的脸蛋,确认他的皮肤依然温热柔软心跳也平稳有力,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又心疼地摸了摸他面上的几个细微伤口和身上的绷带,然后直起身来。   “他何时能醒?”   “也许天黑之前,也许一周之后,我不敢下定论。”女人问的是医士,但艾格抢过回答,“但有许多关乎史塔克家、北境和赠地安危乃至兴衰存亡的要事,却等不得他苏醒,我希望能与夫人即刻商议,有备无患。”   本已做好了失去一个儿子的心理准备,谁想罗柏最终竟幸免于难,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充盈胸腹之间,凯特琳转过身来重新看向艾格——不仅脸上有了生气,冷硬的目光也明显柔软了许多,她没有答复,而是静静等待下文。   “由于与异鬼作战消耗甚巨,加之准备匆忙,赠地军的粮草和武器装备都有些短缺,我希望临冬城能打开储备仓库,为我们缓解这一问题。”   虽然说的是“希望”,但艾格用的是陈述语气而非询问,这头一条只是碍于“朋友”身份才仪式性地打一声招呼罢了……可不是在和史塔克家商量。   而凯特琳显然也对此肚里有数。   “希望您走后,剩下的东西还够我们撑过这个凛冬。”   艾格点点头,结束铺垫进入正题。   “鲁温学士昨夜已把信鸦送去赛文城,集结此地的北境军队会在得到消息后立马赶来,那里距临冬仅有一日路程……无论来的是三千、五千还是一万,不管是野战还是守城,赠地军都能轻松击败来袭者。”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而不显狂妄,“不过,我向女王许诺的是为她取回铁王座,而非占据或统治史塔克家的土地,我无意再与您的子民和军队作战,徒增流血和伤亡。”   必胜宣言实在嚣张,却偏偏有“一夜拿下临冬城”这等战绩来增加说服力,就看他昨夜破开临冬城大门和今日轰击主堡的诡异手段,凯特琳丝毫不怀疑:就算整个北境的军队立刻赶到城外,也是以卵击石。   她点点头:“我可以在他们抵达时亲自出城谈判,命诸侯不要妄动。”   这正是艾格要的,他原先还有点担心史塔克家会不予配合,若那样,为免被部下认为心慈手软而破坏自己在赠地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狠角色人设,他必然得使用些糟糕的手段措施来威逼恐吓……从而在成为恶人的路上越走越远。但现今,史塔克夫人表现得比想象中还要上道后,他忽然感觉:面前这女人,说不定其实是更好的谈判对象,罗柏昏迷不醒无法理事,反倒让自己因祸得福了。   少狼主年轻气盛,还有可能会因为愤怒和不甘而犟脾气发作难以沟通;但后者作为一位成熟且阅历丰富的女性,却应当是可以冷静下来好商量的。   松了口气,艾格继续享受他胜利者的权力:“此外,我还希望您能警告诸侯‘卢斯·波顿已经改旗易帜’一事,以免恐怖堡军队在抵达城外后趁他们不备发起偷袭,削弱北境忠于史塔克家的力量。”   凯特琳依旧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问题,我会一字不差地转达。”   艾格并非本世界的土著居民,文化背景和穿越者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切身体会此刻史塔克们的感觉:临冬城已经落入赠地军手中,而不在城堡内的最后一位史塔克布兰,也已加入了守夜人。以任何标准来看,眼下的情况都真正是“一家老小全被他捏在手里”,对于古往今来任何一家封建贵族而言,这都是仅次于家族彻底覆灭消亡的糟糕情况。   艾格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艾莉亚和她的家人,但后者们可不知道这一点,在这种境地下,骨气是根本不会冒出来的东西。   史塔克夫人可不是因为头脑清晰才明白合作是唯一出路,而是身为母亲,她暂时秉持着这么一条原则:不管对方提出什么条件,都全盘答应,不作任何讨价还价——别说只是些凡赢家就必然会提的正常要求,就算是对面看上了自己这半老徐娘,她也会二话不说乖乖宽衣解带,只求男人放过自己的女儿们,别畜生到想着玩什么双飞、三飞乃至四飞。   ……   一番交涉顺利得超乎想象,艾格倒有些跟不上节奏,他停顿两秒后才进入下一个议程。为了避免凯特琳只是一味点头实际上根本没过脑子,这回用的是提问形式。   “感谢您的通情达理,但不知夫人您,对再接下来的后续,又有何安排?”   后续安排?现在哪有功夫想这个!   凯特琳倒更宁愿艾格直接下命令提要求,但全家性命都在面前人手中不敢敷衍,只能动了动脑子后给出了自认为最合适的回答:“总司令曾向罗柏提出过要求北境中立,我儿年少无知拒绝了您的好意,我代他向大人道歉。史塔克家将承担此次愚蠢决定的全部后果,支付赠地军此行南下的军费开支,补偿您麾下全部伤亡人员的抚恤和治疗耗费,绝不将临冬城内任何人员和财产的损失记作仇怨。您意下如何?”   “我感觉到了您的诚意,夫人。”这是实话,“但这并不是正确的回答——您难道认为,波顿伯爵向丹妮莉丝女王屈膝称臣宣誓效忠,是因为和守夜人一般感激她骑龙北上援手之恩,打心眼里认定其为七国真正的君主?笑话!”艾格毫不留情地鼻孔出气表达不屑,“波顿家也曾为一方霸主,经历几番纷争才最终为史塔克所降服,那卢斯·波顿抓住此次机会傍上女王大腿却向临冬诈称已起兵为守护史塔克而战,想的是要彻底掀翻并消灭您的家族,做北境的霸主,恢复祖上‘红王’的荣光!夫人您在这种时候居然都仍毫无危机感,还想着赶紧破财消灾随便抛出点代价把我忽悠走,然后继续美滋滋地当你们的北境之主,颈泽以北真正的国王?”   能把背叛朋友、进攻昔日接纳过他为宾客的城堡美化为“为了保护城堡的主人”,阁下的脸皮之厚,当真能叫临冬城的城墙都自愧弗如……凯特琳费了好大力才压制住把后一句话说出来的冲动。她压根不信艾格关于波顿已经反水的这套说辞……可谁想对方还反复拿出来强调,说得跟真的似的,倒搞得她也有些动摇起来。   不过,内心的琢磨是一回事,面上她依旧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那么,总司令大人有何指教呢?”   “我必能为女王夺回铁王座。”艾格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他日卢斯·波顿从龙有功,便妥妥地会取代罗柏成为新的北境守护。然史塔克家统治北境许久又广得人心,根基稳固,即使甘居剥皮家之下,后者也会对你们忌惮有加,无时无刻不想着将你们彻底铲除以绝后患……作为一方统治家族,你们处在有进无退的位置上,要么江山稳固,要么便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在威胁吗?凯特琳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装傻:“政治不是我这般女子该考虑的,大人还是明说,史塔克家到底该在这波浪潮里如何自保吧!”   “很简单,我们假装昨晚这场战斗从未发生过,待女王启程南下至此,史塔克家同样开城向她宣誓效忠,并统御封臣毫无保留地支持陛下的一统七国之战。待到胜利之日,凭借起点高的先天优势,无论波顿怎样卖命作战,都是以史塔克家封臣的身份在立功,绝无取代了封君的道理!”   好好好,你赢了说什么都有道理,我答应还不行么。   同意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但最终凯特琳留了个心眼——像个娃娃似地一个劲点头答应看起来半点诚意也无,哪怕只为做戏做得像一点,也该稍微拖点时间才是。   “这……事关重大,我恐怕做不了主。得等罗柏醒了,与他商议一番,才能做出决定。”   “那是自然。”巡逻兵和信使已经向北撒了出去,就算再紧急,至少今天女王和她的无垢者不会到,沟通的前半部分已经如此顺利,艾格也不想逼得太紧:“若罗柏能在女王南下前苏醒,您最好说服他……如若不然嘛,也请夫人记住,史塔克家的前途命运,就掌握在您手中了。”   …… 第523章 送上门来   天气不会随着局势动荡而变幻,飞扬在天空中的细雪持续了临冬城之围的从始至终,甚至在艾格拿下城堡后还有了向中雪升级的趋势,冰晶飘扬,很快又给一片狼藉的临冬城粉刷上了一层白漆。   在派人将罗柏和凯特琳母子俩都送回主堡后,艾格在城内兜转一圈,视察了下部队与本地居民“交换场地”以及修复被炸开城门的进度。确认完一切都在照计划推进后,他发现自己竟短暂地有了点空闲,略一思索,最终决定——去和艾莉亚聊一聊。   赠地和北境是平级而非从属关系,艾格也从未向任何一位史塔克宣誓效忠,从政治和法理上来看,所谓他“背叛史塔克”的说法实际上并不成立。但……事实是:外界在指责艾格为“叛徒”时,通常想的是他违反了守夜人中立的准则,辜负了史塔克家长久以来对他的支持和帮助。   从这方面来评判,骂他背叛了狼家的信任和友谊……似乎又称不上错。   承认自己是坏人会抹杀他发起这场南征的正义和合法性,艾格当然不会做这种蠢事,但这并不影响他保持起码的自知之明——玩弄文字游戏激励自己的追随者固然有必要,但自欺欺人不肯面对真相却是大忌。想真正消除自己是叛徒的论调,除了最终成为赢家、尽可能让史塔克家成员不在自己的行动中受到伤害这两点外,他们日后如何对外评价此事同样至关重要。   双方曾经紧密良好的关系经过这次短暂而迅速的敌对和战斗已经降至冰点,但即使不谈情感上的歉疚,只做声誉和利益上的考量……但凡他将来还想在维斯特洛混下去,还希望史塔克家和北境能继续做自己的政治资源和盟友,他都应该花些时间和精力来好好修复他们对自己的好感度——不求恢复如初,但求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而想实现这目标,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某位……与自己不止一次睡进同个被窝,早已有相当程度亲密关系的史塔克小姐身上打开突破口了。   ……   主堡与外界连通的桥梁之上,人员照常进出往来,只是如今已全变成了后冠镇内的熟面孔——艾格可不像另一条时间线里只带半船人便偷袭临冬城得手的席恩,他发起南征所带的五千人马里有男有女,有战士有工匠有医士……具备各种技能的人一应俱全,俨然是个小社会,可以自豪地说,他最不差的就是人手。   为了在丹妮莉丝抵达临冬城时让此地看起来依旧是史塔克当家做主,艾格将投降的狼家上下仍然安置回主堡内,但为确保局势在自己掌握中,他又补充采取了两条措施:一、为这座城堡进行大换血,把除史塔克家成员外的全部居民换成自己人,披上史塔克家的外套和斗篷,顶替上原来的守卫、管家和女仆;二、将史塔克们分开,除婴儿和母亲外每人安排一个房间。   如此一来,史塔克们便既无人可用,也没法彼此间商议谋划,再加上进出绕不开武器库——整座城堡俨然成了最完美的软禁之地,半点失控翻船的风险也无了。   至于换下来的人嘛,自然是和避难居民们一起赶到城外的避冬市镇里去了。   主堡一层的设施和墙壁遭到了穿透门板的火炮弹丸的损坏,他站定观察了几秒自家底牌武器的破坏力,才向负责人问清了二小姐的房间所在,从容地沿着阶梯向上方居住楼层走去。   正慢悠悠地边走边思考该如何开口,一位换上了女仆服装的健壮矛妇走到他面前:“总司令,划归我管的那小丫头,刚刚死活要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说不然的话你会碰上危险。”   跟描述能力有限的人说话就是累,艾格不得不再追问一句:“哪个小丫头?”   “小那个。”大概是也觉得自己这回答太模糊,矛妇又补充了一句:“头发跟金子似那个。”   这不就清楚了嘛,艾格摇摇头:“那个是梅芙——梅芙·雪诺。你现在扮演的角色是史塔克家的女仆,不能连自己服侍的小姐名字都说不出吧!”他严肃地叮嘱了一声,才想起正事:“东西呢?”   “在这呢。”被大棒加萝卜来回调教过,新赠地民对艾格基本都是既敬且畏,女人使劲点点头,把一个纸团交给了他。“梅芙嘛,我记住了。”   艾格摆手让矛妇离开,打开了揉得皱巴巴的纸团。   三角形的纸片看形状应该是从某本书上撕下来的一角,上面用秀气工整的笔迹简单地写了几个词:艾莉亚—藏着—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艾格却马上明白了其中含义——即使没有穿越者关于剧情的记忆,他也是亲眼看着琼恩把那把名为“缝衣针”的小剑从铁匠那里取出,并拿去送给他的小妹的。   艾莉亚在这种时候藏着那把小剑,是图它所带来的安全感,还是想要捅谁?   弥赛菈极有头脑,绝不会莫名其妙胡乱报警,更别提艾格很快回想起来:艾莉亚先前在武器库大堂内的投降仪式上就安静得有些异常……原来不是转了性子,而是在盘算着要对付自己!   而自己,居然就真的差点送上门去了。   艾格停下脚步,赶走冒头的心惊,思索起应对之法来。   若纯为稳妥,那自然是再派几名士兵闯进艾莉亚房间,重新仔仔细细搜一遍把剑找出来收走为上,但他现在要去做的是挽回好感重刷声望,哪能带着这般架势出场?但若是放任不管,刀剑又不长眼……   仔细思量一番后,他把纸片重新揉作一团收好,决定按原计划拜访。   倒不是不怕死,而是既然没有史塔克家成员在此次攻城中丧命,那料想艾莉亚也不至于对自己恨到见面就要拼命的程度。而即使猜得不对,黑色大衣下的胸甲也能大大提升一截容错率,他暗搓搓地穿戴护具是图什么?不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意外发生!   ……   主堡不大,二小姐的房间转瞬即至,在门口小声向一众跟班吩咐了些后备安排后,艾格上前敲响了房门。   “滚啊,别来烦我!”   女孩暴躁的咆哮从门后传来,似乎是把敲门的当了成别人。听声音传来的方位没有躲在门后伺机偷袭,艾格略微放下心,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二小姐背对门口坐在床边,听到门开的声音扭头望了一眼,正欲张嘴斥骂,看清来者后却又迅速回过头去,一语不发俨然生着闷气的模样……但已经得到消息所以留了心眼的艾格还是敏锐地发现:女孩飞快地把一手插到了被子底下,显然握住了什么。   来真的?他愈发绷紧神经,反手轻轻掩上门,却没有草率靠近,而是站定原地,保持着距离:“艾莉亚,我们需要谈谈。”   …… 第524章 小剑染血(上)   弥赛菈也太神了吧。   艾莉亚在心里赞叹一声,被底下紧握小剑的手心微微出汗,心跳也开始急剧加速:艾格这混蛋,果真如自己小姐妹所说的一般——自己送上门来了!   耳朵和汗毛竖起,她想象自己化身捕食动物——在用身体继续遮挡握剑左手的同时,小狼女像头真的狼一样保持住呼吸平稳避免了喘气声影响感官,努力在不回头的情况下感应进门者的一举一动,以在最佳时机出手。   轻微的吱呀声里,那男人掩上了门,说要和自己谈谈。呵呵,都打进临冬城来了,还有脸来见自己!这家伙,若真以为曾经被自己喜欢过就能为所欲为,因为和她一起睡过觉就干什么都能得到谅解,那就是把奔狼当成傻狗了!   (艾莉亚·史塔克和你已经无话可说,缝衣针倒很乐意和你敞开心扉“谈谈”!)   心里冒出了一句蛮有气势的台词,可惜不能说出口,好消息是,至少现在房间里就剩下两人了,一切都在按预想发展……今天,他就得为愚蠢和背叛付出代价!   “有什么好谈的,滚出去。”   虽然嘴上在赶人,实际上艾莉亚却暗暗积蓄着力量,为最关键的一击做准备。凭她对艾格的了解,这家伙绝不会被自己一句话便骂跑,只会死皮赖脸地留下并粘过来,尝试靠嘴皮子忽悠自己——就像以往许多次做的一样。昨晚被自家侍卫队长的一通训让她意识到了自身的不足:少女和成年男子间巨大的力量差距,是些微剑术根本弥补不了的巨大鸿沟,艾格也许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厉害,但毕竟是游骑兵出身,想刺杀得手,最保险的方案就是等他毫无警觉地靠近后再突然发难,捅他一个措手不及。   她甚至都想好一剑出去后该怎样含泪和曾经喜欢的人告别了,但艾格却就站在门边,隔着好几米继续说话:“罗柏没事,受了点小伤,我已经把他送回原本房间,安排专人照料了。”   没有一个史塔克在这场战斗中丧生,这是有效沟通的最底线前提和艾格敢赤手空拳进这房间的重要底气,他得先把这个抛出去才敢继续靠近。   “哼。”   艾莉亚闻言心中一动,握剑的手松了一松,重新攥紧。   大哥也许是真没事,但这并没有丝毫改变自家城堡被她一直喜欢的人包围、攻破和占领的事实。负心汉比敌人更可恨,不知道多少看着自己长大的忠诚侍卫和家臣在昨夜的混战中受伤或被杀,而始作俑者居然还以为:一句罗柏没事,就能把这事揭过?   她不但没消气,反而愈发愤怒了。   “你敢告诉我,昨夜临冬城死了多少人么!”   “算上混乱中被踩踏而亡的平民,不到一百。”艾格向女孩方向缓缓迈出一步,悄无声息地拉近了半米距离。八十多确实不到一百,但在爆弹的攻击下,伤者数量其实远多于此,最终导致总的伤亡数字看起来很大,但此刻说实话显然有点不合时宜了:“不过艾莉亚,你得明白一点——无论数字是多少,真正害死他们的都是卢斯·波顿,而非我手下的赠地士兵。”   “你敢再不要脸点吗?”艾莉亚怒道,颤抖的声音都难以自制地变得尖锐:“你下令进攻临冬城,完事后居然还想靠胡话推卸责任?算我之前瞎了眼,我现在是你的俘虏和人质,但你别想逼我假装信你的鬼话……滚出我的房间!”   “你可以不信,但我必须得说完。”看艾莉亚怒火冲天却因为握着被窝里的剑而不得不依然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别扭模样,艾格诸般滋味涌上心头。遗憾的是:这曾经往自己被窝里钻的小姑娘,如今却想要他的命;苦涩的是:闹到今天这一步,可基本全是因为自己不甘安心当守夜人所致;松一口气的则是:只要这丫头还打算等自己走过去再动手,在自己有所警惕所以不遂她愿的情况下,她就只能一直坐在剑上枯等……   人在坐着的时候是吵不动架的,这样远远对峙,正好给了自己靠言语……一点一点剥除她积聚心头的敌意和杀欲的机会。   ……   “按计划,这时候我本应该在进行塞外远征,身处绝境长城之外追剿残余异鬼。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却抛下职责所在,是因为在不久前的某一天,我受到了来自恐怖堡的秘密使者拜访,波顿伯爵派人告知我:史塔克家假意答应我北境中立的要求,实则在暗中谋划,准备在守夜人主力出塞远征之时,颠覆我对军团的指挥和对赠地的统治权,让我没法活着回到长城以内来……”   “胡说八道。”艾莉亚打断了他的话,“罗柏从来都没打算要你的命!”   “哦,从来没打算要我的命?”艾格用玩味的语气说道,又放下一丝紧张。咬人的狗不叫,真想杀他的小母狼也不会和他吵架,自己的温水煮蛙之策又取得了一丝进展。他再迈近一步,站到了房间内的小圆桌旁。“那说明,至少他打算趁我北出长城时颠覆赠地秩序的这部分确有其事了?”   女孩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以沉默作答,同时也突然发现了一点:不止是艾格骗了所有人,罗柏也想过要骗他,只是最后没成功罢了……   “我当时并不相信这番话,并拒绝了波顿关于与我共同对抗北境,推翻史塔克家统治的提议。”艾格没有纠结于这个话题,他只迅速流利地讲述着他临时编出、半真半假的故事——不求能一下把女孩完全说服,但只要让她稍微有所犹豫迟疑,也算达到了目的:“不仅是出于对罗柏的正直和诚实的信任,更是因为,就算此事属实,我也另有后手应对,绝不至于束手就擒。我根本不需要波顿的支援,更不打算就此被他当刀使。”   艾莉亚没有吭声,倒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意识到吵架实在很费精神和力气,多吼几声下去,她都要没力气和准头来进行那最后夺命一刺了。   与其多说多错,还不如就任他鬼话连篇,反正就算这混蛋说破天,自己今天也杀定他了!   一步又一步,艾格站到了床头,与坐着的女孩只剩不到两米之遥,终于不敢继续接近:“但后来我忽然意识到一点,波顿家既已生不臣之心,那就算没有我的配合,也必会自行策划诡计对付史塔克。说不定,就会乘着罗柏率领大军北上对付女王和守夜人之机,绕后突袭空虚的临冬城,并在得手后南北夹击,一举击败并消灭史塔克家!”   虽是胡说八道,但一边扯着谎艾格一边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应该早就料到波顿还会采取其它手段的,只是之前对付的敌手们:无论是野人、异鬼还是其它守夜人指挥官,在计谋和阴险程度上都实在不够看,加之个人也对自身信息封锁的成果和南下闪电奇袭的速度太过有信心,才导致了今日不得不强攻临冬城的困境。   “老实承认,我当时的真实想法其实是:若波顿是在撒谎,那我不管他便是;而若罗柏真推翻先前同意的中立承诺对赠地开战,那恐怖堡在这种情况下趁机掀桌谋反,你哥哥也算是为他自己的言而无信付出了代价,无论承受怎样的后果都是他活该。”艾格强忍住肉麻,用深沉而坚定的语调话音一转:“但,这座城堡里所有人我都可以不在乎,唯有一个,与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就是我那聪慧又可爱,善良又勇敢的小徒儿。不管发生什么,至少她,我不能扔下不管!”   眼睛一酸,泪液差点就要溢出来,艾莉亚强忍住哽咽:“呸!若你不把疯王的女儿引来,北境谁家会生二心?是你向她效忠撩动了波顿家的想法,也是你气势汹汹跑来占了临冬城,杀了北境的人、闯进我的家,居然还……还有脸说是为了我!”   若不把丹妮莉丝引来,北境此刻只怕已是尸横……不,尸鬼遍野,自己这守夜人总司令也必定凶多吉少,怎么倒还成了错了?   艾格有心告诉女孩没有丹妮莉丝的帮助守夜人很难打赢那一仗,也想义正言辞忽悠她说自己支持女王是因为拥护她统一七国建设一个强大的维斯特洛王国,能确保在异鬼下一次来袭时守夜人将能得到王政府的强有力支援而非仅仅北境一地的帮助……   但一堆鬼话在喉咙口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在自己的重复暗示下,小母狼似乎已经有点相信波顿反水一事了,但当她提到疯王的女儿时,其实更在意的是,自己为另一个女人来与史塔克家为敌,偏偏,在这一点上他想不出借口。   “艾莉亚,太多的肉麻话我说不出口,但你看——我此刻在这里,和你而非女王在一起,我更在乎谁,难道你还判断不出来吗。”   热流最终还是涌出泪腺挤满了眼眶,却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委屈:她真的好希望好希望艾格说的都是真话,但心底深处的一个声音却告诉她这不过又是臭男人为稳住她、重新拉拢自己家族而编造出来的花言巧语。不知是不是察觉危险,艾格来到几步之遥外后却站定不再靠近,自己本应继续等最佳的动手时机来临,但事实是:再放任这家伙说下去,自己就要忍不住相信他了。   “和我在一起,却是为了她!”   艾莉亚尖叫着,趁着泪珠还没掉下来,嗖一声——从被底下闪电般拔出了缝衣针。   …… 第525章 小剑染血(下)   不得不承认,女孩拔剑的速度和果断当真吓了艾格一跳,他差点就要像先前观察房间布置后想好的那样——后跳一步撤到桌边,靠家具的掩护绕圈子来躲避艾莉亚的攻击了。   幸好,最刺激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艾莉亚并未提着缝衣针追刺过来,而是站在床边平举小剑以尖对他,眼泪汪汪却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现在带着你的跟班们一个不留地离开临冬城,我就相信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办不到的话,就闭嘴,然后从我的房间里滚出去!”   语气很坚决,架势也摆得很足,闪着金属光泽的小剑更是颇具威慑力,但被缝衣针指着的艾格却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在艾莉亚拔出缝衣针却没有一鼓作气朝他捅来的那一刻,她其实就已经失去了杀死对方的决心,场面貌似不好看,但艾格先前的一通话毫无悬念地起了点作用,接下来,就是趁热打铁继续进逼,顺水推舟地撕破她最后的防备了。   “艾莉亚,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就像我也不会伤害你一样。”艾格略微板起表情,一边说着带强烈暗示意味的台词,一边深吸一口气后缓步向小剑士走去,“武器是用来对付敌人的,把它放下,你我之间没什么不能好好谈的。”   女孩的神情和动作都显示出她已动摇,接下来,只要鼓起勇气走过去,在已经摸到了使用诀窍的“真龙之威”帮助下,艾格有五成把握,能毫发无伤地把缝衣针从艾莉亚手里拿开。   什么,剩下那另外五成怎么办?不慌,他的躯干要害被藏在大衣内的一副铠甲之下,凭艾莉亚远逊男子的力量和缝衣针普通钢铁的材质根本穿它不透。若艾莉亚捅他头颈或下身要害,艾格就躲开;而若是胸腹遭到攻击,他就靠护具硬挨一下然后反手夺走小剑……在比她高一个头的情况下,后一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更大。这条时间线里的小狼女没有去布拉佛斯经受黑白之院的专业刺杀训练,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素质都称不上杀手,自己更不是她的宿敌和死仇,无需太过紧张!   在内心这样给自己鼓着劲,艾格缓慢却毫不迟疑地向女孩走去,随着两人间距离的接近,已经失了大半杀心的艾莉亚只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随着男人迫近的高大身影朝自己压来,明明是有武器是她,反倒被逼得连连后退,连拿剑的手都发起抖来。   “我说了别过来!”她用两手握剑止住战栗,色厉内荏地叫道,“别以为我……不敢捅你!”   “艾莉亚,把剑放下。”艾格用陈述语气不容置疑地重复,放缓脚步摊开双手以示无威胁,最终把女孩逼到了墙边,并用右手两指小心翼翼地捏住“缝衣针”微微晃动的剑尖,打蛇随棍上地满把握住,完全掌控住局面。   ……   背后的窗台和墙壁传来坚硬可靠的支撑感,她当然不可能退到花岗岩里面去,眼睁睁地看着艾格握住缝衣针的前端缓缓用力即将拿开它,艾莉亚无奈地承认:这个可恶的男人又一次把自己吃得死死的。有那么一刹那,她真的想放弃抵抗任由艾格缴自己的械,但就在缝衣针即将落入他手前的最后一刻,心底里的不甘最终还是化作了一个毫无道理的念头。   就算不要你命,也起码叫你吃点苦头,叫这混蛋知道——进攻临冬城是要付出代价的!   眼见再晚半秒缝衣针就要被艾格抢走,她扭过头去闭上眼睛,使出浑身力气双手一拽把缝衣针从艾格手里抽了回来,然后依稀凭着感觉,朝大概是对方手臂还不知道是肩膀的方向盲刺了一记!   “嗷!”一声吃痛的低叫里,艾格劈手夺下了小剑。   他在握住剑尖后便提防着女孩突然发难,所以有意识地把它朝向了自己的胸甲,女孩这最后一刺在他的干扰下确实被坚固的铁甲所阻挡……但因为她临时改主意决定变换目标而使出的侧向作用力下,在电光火石间先刺穿了艾格的手。   短暂却钻心的刺痛从手掌上传来,艾格在进入这个世界后继“与异鬼生死相搏”和“遭遇杰诺斯·史林特所派打手灭口”后第三次真正意义上的受伤,最终竟落到这小丫头手里!   把缝衣针夺下,左手握着它的剑身确保艾莉亚没法再抢回它,艾格才回过神来去看右手上的伤口:缝衣针那比真的铁针也钝不了的尖头从无名指和小指根部间的掌心边缘刺入,不仅刺穿皮肉还在小指所连的第五掌骨上狠划了一下,最终从手掌的尺侧穿了出来才被铁甲所阻挡……不仅被划伤的骨膜疼得厉害,被穿出的两个小洞里流失的少量体液,更是把小半只手搞得一副鲜血淋漓样。   “你……都叫你别再靠近了!”艾莉亚重新睁眼瞧了一下自己那小剑自打出炉以来头一遭见血的战果,心里有些害怕男人接下来的反应,嘴上却兀自不肯服软:“活该!”   安抚一个进过被窝的女孩居然还能受伤固然让艾格有些不爽,但说到底这并不算彻底出乎预料,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眼下的结果反倒还更有利于他修复与艾莉亚和史塔克家关系的打算了——史塔克们,看看,你家女儿捅伤了我我都没生气报复,这可算展示了够够的诚意和友好了吧?   缝衣针上当然没淬毒,但就在艾格拿大衣擦擦血迹,打算继续安抚的这一刻,一个古怪的异变突然发生在他身上。   胸前那片已经没入皮肤,渐渐快要和胸骨融合变得难以察觉的拉赫洛之鳞,仿佛感应到了宿主的受创,毫无征兆地猛然开始彰显存在感,不仅突然发热到令人感到不适的程度,还仿佛挤出了两滴熔岩一般……一上一下泵出了两股热流——一股沿着右臂目标明确窜向了手掌的受伤处,一股却蒸腾上涌,弥漫进了头颅中。   被小剑刺出的伤口在暖洋洋的浸泡感里疼痛消退出血停止,而漫进脑袋的那股热意,却让艾格感觉仿佛吃了一大块芥末一样上头,一股难以名状的狂怒和嗜血欲没有缘由地充盈了整个脑壳,几乎要将理智都彻底淹没。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拉赫洛的鳞片上,还附上了守护持有者为其疗伤的魔法?甚至……它还有自己的拟人化脾气,会在宿主受伤时感到愤怒,督促后者进行反抗和自保?   若真如此,那这份红神馈赠的含金量,便顿时又上了一整个档次了!   ……   来不及多想,“砰”一声里,听到了他痛呼的守卫们推门而入:“大人?”   “没事,出去,把门关好!”艾格迅速朝侍卫们摆摆手,压下自鳞片涌入脑门的糟糕情绪,艰难地挤出笑容并把染了血的小剑往床上一扔,继续朝艾莉亚走近,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想把她搂进怀里:“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有话就说,别碰我!”   和他想的不太一样的是,这点示好还不足以抚平史塔克小姐受背叛产生的怨气,她扭动肩膀摆脱了男人的手,又用力推了一把他的胸膛,然后便发现了艾格衣服底下的秘密:“你你你……你居然是穿着铠甲来见我的?!哎呀,滚开啊,别碰我!”   本来已经消了大半的怒火随着发现艾格有恃无恐的底气而反弹了一大截,如果说几秒前她不希望艾格碰自己还可能是半推半就,那现在她就是真的恼到连被沾一下都不乐意了。艾格这一把搂下去,活像捉住了一只炸毛的母猫,不仅没什么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的温情戏码,反倒胸前脸上都被拳打爪挠了无数下,有胸甲阻隔处还好一些,毫无防护的脸上挨到的那几下,可是让面皮火辣辣的生疼……   在理亏于先的情况下,艾格自然不至于因为被挠一爪子或扇一巴掌就翻脸。但这回,他既要留心手上被小剑捅出的伤处,又要集中注意力压抑胸口鳞片上涌出干扰他情绪的那股怒意,哪还有多少心思精力忍耐和应付艾莉亚的执拗和闹腾?更别提,随着脸上每多一片通红或添一道血痕,胸前的鳞片就会涨热一瞬同时送出两股热流,终于,在鼻子上又结结实实吃了一掌后,加了料的怒火终于压过了理智。   “够了,消停点!”他低声咆哮道。   “滚出去!”小母狼一点也没被吓到,甚至反手又一掌过来。   然后她的手臂便在半空中被艾格以左手抓住钳死,满目通红的他瞪着眼睛,出血已经停止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高高扬了起来。   这一巴掌若是扇到史塔克小姐脸上,那先前的全部工作可就全白做了——理智在最后一刻还是给失控的失态刹了一脚,扬起的手掌在空中顿了一顿,落下时终究是变了下方向和力道,“啪”一声拍到了女孩的臀上。   “哎呀!”艾莉亚被这一下打得跳起来,怒不可遏,毫不示弱地也升级了反击手段:一口咬到了艾格抓着自己胳膊的左手上,趁着他吃痛松开的一瞬挣了开去,冲向被丢到床另一边的缝衣针,打算夺回武器重启“刺杀计划”。   但她没能如愿以偿,方才她咬下去的那一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带着好意和盘算而来,却被她搞得灰头土脸遍体鳞伤的艾格终于不再保留力气,被鳞片上源源热流冲刷着脑袋的他在短暂的“真龙之怒”状态下做出了如下判断:今天不一次性把这臭丫头料理到位,自己盘桓临冬城期间,可别想能好好理事了。   扑将出去还差一点就要够到小剑的艾莉亚只觉背后一股大力传来,瞬间便把她从前冲的状态拉了回去——被拉赫洛馈赠影响着情绪的艾格连速度和力气都比平日里强了三分不止,他一把拽住女孩的衣服硬生生把她拖了回来,然后在她反应过来前便抓住她的双臂反剪到背后,然后往床铺上一坐,便把她背朝上横着按在了自己膝盖大腿之上,一手锁住她双臂一手飞快扬起落下,凶狠地扇打起二小姐的小翘臀。   这一下可是毫不留手,噼里啪啦之间,艾莉亚疼得连妈妈都喊了出来,但即使到了这一步,她依旧不肯乖乖就范,而是像条蚯蚓似地拼命扭动,不仅张嘴要去咬他的大腿,还在较劲之间短暂地胜出一筹——双臂从男人的反锁中挣了出来。   但有限的自由来得快去得也快,艾格停下打屁股的动作双手配合一把重新把她双臂拧回原位,然后便飞快地从腰后拔出一把小匕首——哧一下剃断了艾莉亚的裤腰带,抽出布条把她细细的双腕结结实实绑在一起,然后一把扒下了她的裤子。   自打扳倒前任君临守备队长以来,艾格的生活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彻底脱离计划无脑狂奔过了,他现在已经被这小母狼闹得昏了头……打到什么程度停手?打完了怎么收场?他此刻完全没法冷静思考这类问题,被上头的怒意冲昏的脑子如今只能处理诸如此类的简单逻辑推论了:既然隔着裤子打不服,那就脱了贴肉打,他倒不信这小丫头是钢筋铁骨! 第526章 狮口中的海怪(上)   凛冬笼罩着整个维斯特洛,西境自然也包含其中。由于地处南方又有群山阻隔寒流,还与河间河湾两地接壤,这里的气候比北境要温和,物产也较北境更充裕,故而没有报团取暖的必要,自然也就没形成“避冬市镇”的习俗和政策……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条件较为宽裕但尚未拥有城堡的有产阶层会选择在冬日来临之际暂时搬进兰尼斯港,依靠这座城市战略储备库内数量充足种类也丰富的物资来更舒服地渡过严冬——由此导致这座西境唯一城市内的居民数量总是会季节性地暴涨一轮,开春后才慢慢恢复正常。   而这种人口季节性聚集的状况,今年更是尤为明显。   劳勃国王子嗣丑闻引发的爆炸性政治动荡及由此导致的六国灭狮之战给西境带来了巨大而沉重的打击,但兰尼斯特家不仅没有散财帮扶封臣由此陷入困境,反而趁机施行“黄金管制”进一步加强自身对西境的控制力。如今,西境剩余黄金的大半因在管制名单上而被搬进兰尼斯特家的金库,排得上号的大贵族又几乎全被以保护之名强令举家迁至兰尼斯港富人区,只留管家维护原先封地……   兰尼斯港原本就稳固的政治和经济中心地位更上一层,以至于即使在这萧条无比的寒冬里,街巷之间也依旧有往来穿行的信使和士兵。   而此时此刻,在这座并未冬眠的大城中心,一栋门前挂着金狮徽的高大建筑——兰尼斯特银行总部内,“小恶魔”提利昂正在会客室内一边抖着二郎腿审核账本,一边等待某位特殊“客人”到来。   ……   在被六国围攻的巨大危机因劳勃驾崩和蓝礼篡位而顷刻间消弭后,兰尼斯特家得以在接下来那场席卷七国的大混战里置身事外:交战双方都忙于对付彼此,认为狮家在被痛打和蹂躏过后已经元气大伤再无压榨和拉拢的价值,于是既没有再入侵西境,也没有逼迫它参战支持己方。于是,在南北两大联盟的对抗进行得如火如荼的这两年里,狮子们就缩在老巢里闷声发财,舔舐伤口积蓄力量,为重返政治舞台而暗暗准备着。   “苟”的战略进行得并非一帆风顺,西边海里的邻居——攸伦·葛雷乔伊统治下的铁民一直假借“西境不出兵支持史坦尼斯国王平叛”的名义进行骚扰,沿着铁民湾和西海岸到处烧杀抢掠,给本就已经饱经摧残的西境人带来了更多折磨和苦难。直到泰温公爵号召西境全体居民团结起来共御外敌,并在提利昂的建议和主导下建立起了一整套切实有效的海防体系,才在互有胜负的几番对抗后让这帮海盗感觉无利可图,自觉退去劫掠其它几国的海岸线。   平静持续了些许日子,直到前两天祸垒周边巡逻的民兵又送出警讯,说在海岸线附近发现了铁民战舰的踪影。   没忘掉疼的西境人们如临大敌,但待到祸垒和周边数个村庄的卫队和民兵集结完毕浩浩荡荡赶至警报所说的地点,却没有碰上预料中登陆的铁民掠袭队,而是在地毯式搜查过后,在一片小树林里逮住了个女人。   一个身份特殊的女人。   ……   敲门声打断了侏儒的思绪,卫兵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提利昂大人,人到了。”   “带进来。”   房门打开,两名士兵带进了那位特殊的女性囚犯,推着她到与提利昂一桌之隔的椅子内坐下并将其铐到了扶手上,才在打一声招呼后又退了出去。   会客室重新安静下来,提利昂带着疑惑的表情仔细打量了一会对面之人,才带着疑惑的表情重新开口:“葛雷乔伊小姐,我家的看守有虐待你或照顾不周的地方吗?”   不是他想假装绅士降低对方的防备心,而是海怪之女此刻的模样让他很难不生疑:昔日骄傲洒脱的铁群岛公主此刻面色苍白神情颓废,明明毫发无伤也没挨饿受冻,却像是被抽走了浑身骨头似地瘫坐椅中,仿佛连直起腰都难。   而他可是特意打过招呼,要求好生照看此人的。   敌人的女眷受虐问题不大,但自己——兰尼斯特银行行长,西境统治家族二把手的指令和要求若是被下面人违抗或无视,这可就无法容忍了!   “没有,谢谢关心。”阿莎勉力抬起头来,连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怎么不是你的父亲见我?”   “我那老子可是大忙人。”提利昂放下心来,朝女囚微微一笑:“他下令学士写信去派克岛索要你的赎金,然后就完全把你扔到脑后去了……我在仔细询问了抓你之人事情经过后,不得不承认,他这么做是对的。无论怎么看,你都不像是能给我们带来多少好处的样子,如果不介意,我能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阿莎凄凉地一笑,摇摇头:“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你能问详细点吗。”   提利昂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有些不太得体,于是放下二郎腿身子前倾,费力地拿桌上酒壶给女囚犯也倒了一杯……然后意识到对方的手被拷在了椅扶手上根本没法喝,只好一拍脑袋作罢,开口问出问题:“就我所知,你先前是在深林堡被守夜人击败俘虏并关到赠地去了,怎么会出现祸垒那边,还是被一条船送上的岸?”   “我趁着看守们不注意,从守夜人的海港逃了出来。”   “哈!”我信你个鬼,提利昂半点也没想掩饰怀疑,不过也并未刨根究底,因为这不是关键,“你作为巴隆的女儿,肯定是打算回群岛夺权的咯。那我就有点好奇了——如果你成功,此刻该是铁群岛女王才是,而若是失败嘛,又怎么可能还活着离开?”   如果说刚刚没告诉提利昂是艾格放自己离开是出于契约精神不能卖队友,那在这种不会牵连到别人的话题上,刚刚经受人生中最大打击的阿莎连就真的是连编谎话的力气都无了。   “我想刺杀攸伦,但被他识破并逮捕入狱,是我的舅舅‘读书人’罗德利克赶到,将我救了出来。”   “哦?如果我没搞错,攸伦是你的亲叔叔吧,你竟想当弑亲者?”   “他是我的亲叔叔,但同时也是我的杀父仇人,还是海石之位的篡夺者。他将铁民带上一条不归路,我与他不共戴天。”   明明该是饱含情绪的敌对檄文,却被阿莎像一台没有灵魂的回答机器一样古井无波地念出,搞得提利昂都抖不起机灵了。   “好吧,那巡逻民兵们所说的‘两条船发生了交火,一条船把另一条船打沉了’,其实就是攸伦·葛雷乔伊和罗德利克·哈尔洛之间的海战,一场铁民内斗咯?”侏儒停顿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请原谅我这小矮子对铁民们的船不熟悉——世上所有帆船在我眼里都差不多,嗯……到底最后是谁把谁击沉了?”   谁把谁击沉了?阿莎双唇颤抖嘴巴微张,想要回答,眼泪水却已经先一步滚落下来。   ……   数日前的清晨,刚刚从派克城内乘坐“海歌号”逃出生天的阿莎被头顶上砰砰砰的脚步声吵醒——身为一名熟练的水手和船长,她当然熟悉这种大量人员在甲板上慌张跑动才会弄出的声音。心生警惕后翻身坐起,穿好衣裤来到上层甲板后,她很轻松地在船尾找到了正以密尔透镜观察后方的舅舅。   “读书人”见外甥女走来,并不多话而是默默将透镜递给她,阿莎举起向船只正后方的远处天边望去后,很快看到那艘令她心悸的帆船:浅色的地平线上,“宁静号”的暗红色船身是那么细长低矮,被风鼓起的墨色船帆犹如在天幕上抠出了个黑洞,哪怕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它身上传来的残忍和恐怖。   攸伦的那艘诡异战舰,不知为何,竟在黑夜里准确判断出了海歌号的逃跑方向,并用不可思议的速度追了上来!   看着外甥女惊惧中带着决然的表情,读书人哈哈一笑,又让她用透镜往船头方向看。   密尔透镜圆圆的狭小视界中,陆地的轮廓也已经隐约可见。   “我不知道那疯子是怎么追踪到‘海歌号’的,也佩服他能把一条帆船开得像在水面上飞那么快,但他来晚了一步。”——哈尔洛岛岛主如是信心十足地宣布,而事实也证明他是对的,一直到将阿莎送上岸的小船又摇着桨回到海歌号身边,宁静号才堪堪进入肉眼可见的距离,待它追赶上读书人的船,阿莎都已经离开海滩躲进岸边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开始思考到底是该尝试穿越西境还是直接向兰尼斯特家投降了。   但接下来,她却见到了在接下来整个余生中都将成为其挥之不去梦魇的恐怖一幕。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宁静号”,居然毫不减速,硬生生从侧面撞击了“海歌号”,狰狞而粗长的撞角深深地卡进了后者的船身,粉碎船桨,撕裂甲板和船壳,倾覆高耸的桅杆……将它几乎剖为两段,在片刻看不清细节但必然血腥而惨烈的接舷战后,自己舅舅——世上为数不多她依然亲近且信赖之人的座驾,就那样冒着火断为两截,被调转船头扬长而去的宁静号抛在身后,缓缓地沉入了海底!   “海歌号”的体型和人员配置与“宁静号”相差不大,理论上战斗力也该相近。但它的船长可是打算向自己的国王认罪并请辞回家养老的,哪有和后者作战的心理和物理准备?   战斗结果毫无悬念。   “读书人”罗德利克聪明一世,终究还是对攸伦的疯狂程度估计不足,为此送了性命。   铁民向来将船只视作重要资源,更别提“海歌号”这样的主力风帆战舰了,攸伦既然将这么一艘名船击沉,那阿莎有理由相信,那条船上不会有幸存者,它将无声无息地从铁民眼中彻底消失,除开自己清楚前因后果外,只留下无数谜团。   攸伦击沉海歌号,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是出于受背叛的愤怒还是想灭口听说过他那只魔眼的船员?阿莎无从得知,她只知道,自己那个天真的刺杀计划,不仅没把铁民们从走向黑暗的错误道路上拽回来,倒把自己最后一位在群岛说得上话的朋友也赔了进去!   …… 第527章 狮口中的海怪(下)   看着精神崩溃般无声流泪的阿莎·葛雷乔伊,违和感袭上提利昂心头,他强遏住去挠发痒头皮的冲动,带着抱歉耸耸肩:“看样子我问了个蠢问题,虽有虚情假意的嫌疑,但我还是得说——诸神让这些人为救你而牺牲绝非毫无缘由,振作起来,才能让他们不算白白送命。”   阿莎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她毕竟不是寻常弱女子,在淌了几分钟眼泪排空害死亲友的愧疚、跑到哪里都当囚犯的沮丧等一系列消极情绪后,一股怒焰取而代之,在她的内心底熊熊燃起。   复仇是世上最纯粹的动机。   没法伸手抹眼泪,她就这样带着泪痕咬紧牙关坐直起身,用忽然变得有神的双眼紧紧盯住提利昂:“你叫人带我来,不只是为了开解我这个敌人吧。”   “确实不是。”很好,这才像自己听说过的阿莎·葛雷乔伊嘛——扔开杂念,提利昂放下酒杯,严肃起来:“我找你来,是有几件事情要问你。兰尼斯特家在北境和长城虽然也有耳目,但隔着千里之遥一切信息都显得有些不太可靠,我需要你这个在后冠镇待过的亲历者,帮我确认一些猜测。”   “那你问对人了。”托披上黑衣的席恩的福,作为守夜人军官家眷的阿莎名义上是囚犯,实际却在后冠镇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她可没安安分分当俘虏,而是始终在到处结交看守、仆从获取一切可能有用的消息。没有工作分散注意力又有足够时间观察和分析,她对于赠地情况的了解程度,说不定还在一些守夜人内部人员之上:“但我帮你这个忙,你能给我什么?”   “我在你作为囚犯的待遇上给足了优待。”   “我已经用刚才的如实回答付了款,若你还希望在接下来的提问中同样得到详尽真实的信息,那这还不够。”   如果是泰温公爵坐在桌子这边,一定会带着冷酷的表情用严肃的语气告诉阿莎她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但提里昂毕竟不是他老子,侏儒从来都相信:让人在心理上感到满意从而自愿合作,自身也不会吃亏。   “我可以承诺你自由,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东西。”面前这女子是铁群岛公主,在双方处于战争状态的情况下要放走这种囚犯看起来不可思议……但在她叔叔篡位并连番击败其的情况下,她作为一介女子,无论是当人质还是投资对象,不管是从政治还是经济上而言,其实都并没有多么巨大的价值,而这也是泰温没把她放在心上的原因。   “问吧。”阿莎讨厌兰尼斯特不假,但还不至于偏见到认为他们会无耻撒谎,吸了口气后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对方的条件。   “异鬼带着十万死人大军突破长城围攻后冠镇,最终在长湖被守夜人歼灭——这到底是事实还是舆论宣传,是否有所夸大?”   “我在现场,绝无夸大。死人的进攻一度突破了外城墙,连我这战俘都拿起武器参与了战斗,若非艾格在关键时刻一箭射死了夜王,北境此刻只怕早已沦陷,就连大人您,只怕也得开始披盔戴甲,准备为生存而战了……”   “还真是艾格射死了异鬼王?这难道不是某种宣传和造势的手段?”得到意料外的答案,提利昂有些好奇地问。据他对自己朋友的了解,艾格可不是什么神射手,更不是会亲自上前线作战的角色。   “我没有亲眼所见,但目击者成百上千,后冠镇内每一个人都言之凿凿地传着这个故事,想怀疑都很难。你应该理解——像这种事情,若是做假,就算对外口径可以统一,内部也总能有了解实情的人会说漏嘴的,而这样的言论我连半条都没听到。”   提利昂撇撇嘴,依旧不信这听上去就像是编的故事,但又没什么有力论据能反驳……当然,质疑自己朋友的英雄事迹本就不是他打算要做的事情,相反,他从这个明显是在“造神”的传说中嗅到了浓浓的野心和政治意图气息,而这些很可能即将与自己有关的东西,才是他最关心的内容。   该进入正题了。   “守夜人在这一战中得到了来自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的帮助。为此,艾格向这位小女王宣誓效忠并决定为其而战,这也是真事吗?”   “守夜人向全境都送了信鸦,西境应该收到了才对,为什么还要问?”   “凯岩城确实得到了消息,但我想请葛雷乔伊小姐您做的是——根据您自身在后冠镇的所见所闻进行判断:艾格是真打算为女王征服七国,还是受情势所迫不得已才低头?”   “嗯?”   阿莎停顿了一下,她可不仅仅是个战士和船长,更是巴隆指定的继承人和曾经的铁群岛储备女爵,绝非对政治一窍不通毫无敏感性的蠢人。提利昂固然将想问的东西隐藏在了一堆话语里,但她还是能听出来:这侏儒好奇守夜人战异鬼的故事是假,敏锐地察觉到七国形势即将受剧烈影响和搅动——来自北面的黑衣军团,想通过自己进一步了解这股力量才是真!   ……   “回答‘是’或‘否’简单,但还要动脑子做出判断——”阿莎意识到自己有谈判的筹码:“我确实有些消息和想法,但这可就不在您用本就该属于我的‘自由’所能换到的交易品里了。”   “喂,也许我该提醒你,我可以用拷问?”提利昂意识到自己的意图被发现,有些不满地板起脸来,奈何这只会让他看上去更滑稽而非凶狠,“算了,有什么条件,你说吧。”   “复仇,帮我杀死鸦眼。”泪痕已干,阿莎强抑滔天的恨意:“西境人一定也想这么做,这算不上是帮我忙,我只是要求兰尼斯特家在这一点上再投入一些资源,把它真正当成一个目标来对待。”   “可以商量,但我听说你弟弟在守夜人与异鬼的作战中牺牲了,是否属实?”   被戳伤口的阿莎脸皮微微抽动,最终还是点点头:“属实。”   “那把鸦眼干掉,你就是世上最后一个葛雷乔伊咯……我帮你对付你叔叔,岂不是等同于为你夺取铁群岛?好算盘,这可就——”提利昂双臂抱胸,又翘回了二郎腿,用女郎先前的抬价还治其人之身:“——不在你用一些消息就能换到的交易品里了。”   “在选王会这样的古老传统都被重新启用后,区区葛雷乔伊的姓氏已经决定不了任何事,就算鸦眼死了,我也得再费一番力气才能夺回统治权。”阿莎不假思索道,“但也得承认,回答几个问题确实匹配不上我的条件,作为补偿……大人,您还是单身状态,尚无配偶吧?一个将西境和铁群岛联合到一起,摆脱长久以来的仇恨和敌对状态、走向共同繁荣的机会就摆在你我面前。”   阿莎曾经也想用自己作为筹码来拉拢艾格,但既然某守夜人一口回绝,那她再拿来向其他人兜售,自然就算不上一物二卖,不用背什么道德压力了。   “哦?”提利昂换上欣赏异性的眼光重新观察阿莎——面前的铁群岛公主看起来有些狼狈和憔悴,但阅女无数的他看得出,只要稍加打扮,这绝对是个自己在妓院里都愿意为之付巨款的女人。而与这等大领主的独女婚配,对他这个不受父亲喜欢,拼了老命才凭本事在家族内争得一席之地……至今凯岩城继承人地位仍未稳固的儿子而言,更是有一番独特的诱惑力。   收回目光,提利昂沉吟片刻后缓缓点头:“我会考虑这个提议,但得先看你为我提供的信息——价值几何。”   阿莎当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但她也清楚,自己并没有催促或逼迫对方立刻表态的权力……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方如果一口答应,她反倒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艾格是真打算为女王征服七国,这是我的回答。”她决定先展示自己的诚意,“你们远在距赠地千里之外,所以北面的一切在你们眼里都是模糊化的,你们只能知道他想让你们知道的,却看不到艾格在领女王参观后冠镇时他们间是如何谈笑风生;看不到这个看起来安分守己的守夜人总司令,在这两年里将赠地建设成了一副怎样的繁荣模样;更看不到他为迎战死人做了多少军事和技术上的准备,训练出了一支如何精锐的军队,制造了怎样恐怖的新武器——而这些东西,可以对付死人,也同样可以对付活人——而对后者甚至更有压倒性的优势。”   “所以……”   “他不是打算为女王征服七国,而是女王给了他征服七国的理由和借口。”阿莎没有给提利昂琢磨的时间,径直继续发言,“我还可以很确信地告诉大人您:他不仅有打算,也有计划和能力。他以为自己很聪明——确实如此,但只要愿意留心,我还是能看出来:所谓的塞外远征根本就是个幌子。大概一两个月内,维斯特洛人大概就能看见他越过颈泽进入南方,带着他那支击败过异鬼的黑衣军队,配上女王原本就有的无垢者,开始横扫七国了。而到那时,他一定会要求西境也表明立场,我向您保证,您不会想成为他的敌人的。”   ……   “我只是要你回答问题,你怎么还替他当起说客来了?”消化了片刻所得信息后,提利昂带着玩味的笑容盯住阿莎,“我开始怀疑你一开始的说法了,如果猜错了请原谅:你不是从长城逃出来,而是他派你回铁群岛刺杀攸伦的。如果是这样,那你早说嘛,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人的份上,我根本不至于把你关在地牢里。”   “我只是如您所愿地‘根据自己所见做出判断’,至于大人想到了什么,那是您的自由。”阿莎一点也不上当。将自己在后冠镇的所见所闻和个人判断如实叙述是一回事,但承认艾格指示或默许她去刺杀自己的亲叔叔,那可就是一项严重且恶劣的指控了,她知道提利昂和艾格是朋友,但不清楚他们间的友谊到底牢固到什么程度,当然不会随便把自己背后靠山的把柄乱给。   “说的也是。”提利昂显然也不指望阿莎能回应自己的猜测,沉吟了片刻,高声叫进了门外的狱卒:“把葛雷乔伊小姐带回地牢吧,这回换一间更好点的,吃住也尽量照顾,回头算在我账上。”   阿莎看着两名士兵走近自己把自己从椅上的镣铐里解开,在被带走前不忘问了一句:“你先前允诺我的自由,何时能兑现?”   提利昂努努嘴,几秒后答道:“你不是说一两个月内我就能看到艾格率军越过颈泽南下么,如果是真的,也许到时候当面把你还给他,是最合适的选择。”   “什么?”阿莎的脸上迅速浮现怒容:“我以为兰尼斯特不会这么无耻!”   “无耻?我可是想救你!你叔叔把整个七国都抢了一遍,你觉得我就算现在就释放了你,你一个女铁民,能平安无事地独自穿越西境、河间和卡林湾,安然无恙地回到你在北面的盟友怀里去么?”提利昂白了她一眼,摆摆手:“把她带下去吧。”   愤怒的铁群岛公主被士兵们带了下去,而留在房间里的侏儒则陷入了沉思。   他相信刚才阿莎所言的真实性,却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艾格不满足于现状愿携赠地势力跳上七国权力舞台,这自然是好消息——以他的聪明才干和来自“采拿”的丰富见识阅历,再有一支军队在手……自己说什么也会说服老头泰温,一把梭哈与这家伙合作,将西境的国运压在这个神奇的外国人身上。两支实力基本完整的生力军加入战场,绝对能给已经僵持了许久的七国局势带来可观的影响和积极变化。   可惜,好不选赖不选,这家伙偏偏挑中了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个与兰尼斯特家绝不可能和平共存的君主来效忠!   难道,诸神对自己的诅咒和嘲弄仍未结束,他与这世上最信任和惺惺相惜的亲密好友,下次相见时将会是以敌人的身份? 第528章 男儿膝下   魔龙于天空中滑翔盘旋,黑衣黑甲黑罩袍的无垢者则在地面上踏着整齐的步伐鱼贯入城……随着女王抵达,临冬城内外这场漫长而难熬的僵持总算是结束了。   过去这一周大家都不太好过。   在火药的压倒性优势面前一夜间成为俘虏的史塔克家自然不用说,而受罗柏指示集结于赛文城的北境援军则是城堡易主后第一批赶到的人。近五千诸侯部队举着各色旗帜扛着长枪短剑乌泱泱一片行至城外……盘算的是和叛军大战一番,见到的却是城头迎风招展的红龙旗以及孤身出城的艾德遗孀——凯特琳·徒利。   青春不再的史塔克夫人踩着积雪艰难地走近北境援军,口吐却是爆炸消息:史塔克家已经决定向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称臣效忠,要求众贵族率军打道回府,静候下一步消息!   女子本柔弱,这必然是凯特琳受叛徒恐吓威胁后被吓坏才做出的妥协……在向亲历战斗的居民们打听询问弄清艾格用半夜拿下临冬城的大概经过后,震惊于赠地军诡异手段和强悍战力的各路贵族不敢贸然发起攻击,而是如先前的攻城者一般环绕避冬市镇搭建军营开始围城,准备再等几家的部队抵达,待力量足够后再强攻城堡,解救罗柏、他的弟弟妹妹或女儿。   尽人事,听天命。随便救出来一个,史塔克家的血脉便断不了,实在不成,北上长城去把布兰抢出来,也算是一种解决方式!   他们没有等太久,从北面赶来的波顿军不甘落后地第二名抵达,狰狞的剥皮旗下汇聚着全副武装的两千枪盾手,数量虽不及前几家总和的一半,装备水平和士气精神倒还尤有甚之。这路强援的加入让兵力对比的天平一下倒向了北境方,本该是个令人松一口气的好消息……   直到同为女性的荒冢屯当家人——威廉·达斯丁伯爵的遗孀芭芭蕾夫人回想起凯特琳的警告,要求卢斯·波顿先拿出“杀死疯王女儿和她宠物”的证据。   丹妮莉丝拥有异于常人的典型坦格利安外貌,而她剩下的两条龙更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怪兽,无论卢斯·波顿是拿出一颗长着银发的女人头颅还是掏出龙的一鳞半爪,都足以证明他确实与之作战并取得了胜利——可就是这条明明算不上过分的要求,波顿偏偏一样也拿不出,甚至在发现瞒不过去后摆出阵型,干脆痛痛快快地亮出了新缝的红龙旗。   于是,一场本该鼓舞人心的会师,瞬间变成剑拔弩张的危险对峙。   ……   城外两军顶着风雪对垒,而躲在遮风挡雪又温暖安全城堡内的艾格也过得并不惬意。   一通稀里糊涂的痛打和“鞭笞”把二小姐的腾腾杀气给压住固然是意外收获,但他与北境统治家族真刀真枪打过一场后的关系毕竟不可能像忄青色作品里那样简单地“一炮泯恩仇”——波顿在抵达城外后不久便以友军之名要求进城,而艾格自然是以城堡已满的名义回绝了这一申请,这么做固然是为了保证自己和史塔克们的安全,可无法否认:从阵营角度来看,已经当面正式向女王宣誓效忠了的波顿才是“事实上”的盟友。   万一城外越聚越多的北境援军与波顿家的部队发生冲突,赠地军是该出城相助还是坐山观虎斗?   万一波顿军遭受损失,事后闹到女王面前扯起皮来,不肯放盟友进城的自己要不要背上一锅?   要纠结的事情本就已不少,更让人不爽的是人类还有这样一种天性:陌生人间可以不打不相识,而熟人朋友却稍有不顺遂便能反目成仇……艾格现在就站在后一种情况的边缘。他利用与史塔克家的良好关系顺利启动了心中大棋,而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得承受来自狼家更甚对敌人的仇视和怨恨。   在这种情况下,艾格努力保护史塔克们真真叫一个两头不讨好:女王和她的幕僚会觉得他妇人之仁不顾全大局,狼家则会觉得他道貌岸然、“既当女表子又立牌坊”——扛压力担风险,还没人领情。他这些天与几位史塔克尤其苏醒后的罗柏进行的交涉和会面那叫一个不舒服:没有辱骂和冲突,也客客气气礼数周全,但一团和气的表象下是一层由提防、疏远和敌意凝成的无形隔阂,即使艾格出示波顿要求进城的文书或将罗柏带至城头让他观察城外挂起了红龙旗的恐怖堡部队,也没能让他彻底释然或信服。   艾格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微有点放松警惕或麻痹大意,史塔克都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组团溜出城堡或在他背后捅上一刀,然后设法迎战有波顿支持的丹妮莉丝。而在这一切确实都是自己起头造成的情况下,他连委屈的资格和倾诉对象都无,只能凭着钢铁般的意志,硬着头皮在自己选择的这条——并不高尚的路上走下去,在成为赢家并书写历史前都不回头。   而女王的到来,总算能让他从这种叫人压抑得难以呼吸的氛围里暂时抬头喘一口气了。   ……   心疼刚刚伤愈勉强起飞的伊耿,丹妮莉丝此行南下临冬并未扮演龙骑士。被艾格的“巫术”所摄意见不一而组织不起进攻的北境援军在卓耿和雷哥于空中露头后的第一时间便果断拔营退回赛文城。清场后的临冬城对国王大道方向上,一袭白衣的丹妮莉丝骑于马上,领着自己的移动御前穿过临冬城大门进入这座已经插上她旗帜的城堡,又通过吊桥和前院,最终来到人群聚集的门后场院中间。   守卫室正对的空地上,先一步进城的无垢者们尽职尽责地占据好了全部关键位置,警惕着周围三五成君羊交头接耳的“临冬城守卫”,而正中央的艾格等赠地军高层则和史塔克全家站在一起,列队恭迎御驾。   弥桑黛熟练而响亮地唱出自家女王的那一长串头衔,艾莉亚恨恨地盯着光彩夺目足让任何女子自惭形愧的丹妮莉丝,罗柏·史塔克一眼便望见了跟在疯王女儿身后俨然忠实臣属的卢斯·波顿,恐怖堡伯爵用毫无波澜的冷漠目光注视已经用行动和他撕破脸皮的赠地之主艾格……而后者则用琢磨的目光,仔细入微地观察了一遍瓦里斯和小指头的神色表情。   各怀心思,场面一度寂静无声尴尬至极,直到伤势未愈的罗柏·史塔克一咬牙关走出人群,像先祖“降服王”托伦·史塔克一般,时隔三百年,再次向一位骑着龙的坦格利安屈下了膝盖。   “向七国真正且唯一的王——我献上临冬城和史塔克家的忠诚。”并不擅长于此的年轻父亲躬身低头,一字一顿虽不情愿但郑重无比,“北境的刀剑、斧头和长矛听从您的召唤。只要陛下公正平等地对待每个臣民,我们便将永远追随于您。”   宣誓的话音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去,却并未立刻得到答复,丹妮莉丝昂首走出,来到罗柏·史塔克跟前,低头看向下跪的北境守护,满足和犹豫交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守夜人总司令和恐怖堡伯爵——她此行北上招揽到的两位新帮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先行南下——在临冬城等她。在小女王一开始的猜想里,自己晚一步到临冬城时不外乎会看到以下三种情况:要么是先到的艾格成功说服史塔克家效忠自己;要么是两人汇合后已经成功拿下临冬将史塔克们用枷锁铐了起来;不然就是战事不顺,临冬城依然在自己的敌人手中。   ……   第一种情况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作为颈泽以北长久以来的统治家族,赢得史塔克的支持便等同于拿下了整个北境,统一七国的任务瞬间便完成了三分之一……哪怕只是在领土面积的比例上,也算是一个重大突破,至少让她能省下更多时间精力去完成“大王领计划”。   而若是第二种情况嘛,丹妮莉丝也想好了处置办法:她将剥夺史塔克家的财产和地位将他们驱逐出维斯特洛,提拔抢先效忠的波顿为新的北境领主。扶持这位并不服众的北境老二上位,待到将来天下平定,颈泽以北的诸家势力便会在内耗和互相对抗中消磨掉大半精力实现制衡,王国北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无虞……   至于最后一种糟糕的情况嘛,对策也很简单:骑龙天降,火烧临冬,干脆把史塔克家从世上抹去,连活捉的功夫都省了,在战斗中杀死敌人,可比处决俘虏要简单许多,还没有残暴嗜杀的嫌疑。   小女王想了那么多,却终究也没猜到:她碰上的是介于第一第二种情形间的某种混合状态。   只要不眼瞎都看得出大门不久前曾被暴力打开,城堡内的战斗痕迹虽已几不可寻,但避冬市镇内受伤的居民和士兵却是活生生的证据……临冬城毫无疑问是被攻破了的,但它的主人却并未锒铛下狱,而是依旧衣着体面行动自由,没有半分俘虏的样!   史塔克家的称臣效忠并非全然自愿,而是被守夜人打出来的!   臣服就是臣服,当然不分自愿还是被迫……不然伊耿到老死也成不了征服者。丹妮莉丝不是没有接受过心不甘情不愿的投降和效忠,但史塔克家可是在篡夺者战争中参与推翻了自己父兄王朝的叛党主力。别人家的心不在焉,她只需要保持理智便可以容忍,但若对象换成眼前这群有着血海深仇的前假想敌,那可就不仅需要理智,还得加上不可思议的大度了!   冷风呼呼作响,时间一秒又一秒地过去,罗柏跪在冻土地上的右膝盖被融化的雪水打湿,本就带伤的身体也因为长时间维持不适姿态而开始微微打颤……不安的气氛开始悄无声息地蔓延,直到艾格察觉到不妙,咳嗽一声后出言圆场:“陛下,天气严寒,您还是速速做出决断,再进屋商讨下一步行动才是。”   熟悉而有磁性的男声将丹妮莉丝从内心活动中唤回现实,她忽然意识到:是否接受并不仅仅是自己个人的事情。无论是攻破临冬城却没有伤害任何一位史塔克,还是在场面僵冷时出声干扰,都指向了一个结论:艾格希望自己接受。   而她愿意大业未成,便先为一己私愤,在自身和她最有力的追随者兼同志间制造裂痕吗?   答案显而易见。   “史塔克大人。”女王无奈地开口应道,虽是在答复罗柏的誓言,双眼却直直地望着刚刚发声的守夜人总司令——就算别无选择,她至少能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告诉艾格,自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做出了让步。若这份人情能让他在接下来对自己的服务中更卖几分力,也算不白费她今日的强忍不甘:“以新旧诸神的名义,我保证——只要你忠诚效力,我必然报答以公正。”   …… 第529章 勾心斗角   给几百个无垢者腾地方简单,迎接两条龙却是大工程。幸好眼下临冬城内无论守卫还是仆从全是艾格的手下客串,不是自己的家不心疼,自然是该拆的拆该搬的搬……诸事配合绝无屁话,更不会闹出争执和冲突来。一通调动把人、马、龙和物资都安顿妥当,临冬城内就连神木林中的空地、詹姆和瑟曦当初偷情的废旧首堡都挤了个满满当当。   于是,艾格先前用来拒绝波顿军进城的理由“空间不足”到头来成了真,不仅恐怖堡精锐不得不继续在城外驻屯,就连赠地军也被迫选出上千倒霉蛋,嘀嘀咕咕地前往墙外扎了营。   小半天的忙碌后,女王亲卫队完成了进驻城堡的操作,终于腾出空闲来的丹妮莉丝,在临时征用的临冬城大厅隔间内召开了一次简单的非正式会议,商讨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基于很简单的信任方面考虑,这场会议并没有让刚刚投诚的两名北境贵族参与。   在首座女王的右手第二个位子里坐下,艾格扫了一眼在场之人:小指头身为女王之手自然坐在他左边的一号位,瓦里斯作为情报总管和先他一年加入的老人独自坐在了对面……弥桑黛站于丹妮莉丝身后,女王的另外半个御前则还远在千里外的南方君临前线。老实说,哪怕仅仅半年前,他也绝对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和这个组合同桌而坐共商大事。   政治,这是个和守长城打异鬼截然不同的领域了,在这里,活人远比死人更可怕。从守夜人总司令忽然变身女王臣属跻身御前之一,艾格就像一个人机小王子跳过匹配练习直接跑去打职业联赛,说不紧张是假的。但在少量负面情绪背后,更多的是涌上心头的兴奋和豪情。   他把玩权术的本领或许没有另外两位老玩家高明,却手握强军、拥有将女王洗脑过后她的宠信和倚重,更攥着任何人都不了解也难以掌握的底牌——这几大优势,完全够补齐自身在权力斗争手段和经验上的缺陷了。   ……   “好本事哪,总司令大人。”瓦里斯屁股刚沾上椅面,就带着敬佩神色用赞叹的语气说道,“一夜拿下临冬城,又成功逼最顽固的反对者携北境向陛下称臣效忠,光这两件事展现出的能力、头脑和口才,就够往后的学士在纂写《真龙王朝编年史》时反复写下您的名字喽。”   虽是奉承和夸赞,这番话却让艾格不爽到极点:不管是不是有意,瓦里斯事实上都是在提醒丹妮莉丝:“史塔克家并非主动臣服,忠诚度可疑”——而每一次这样旁敲侧击的暗示,都会让女王对狼家的厌恶更增一分。这种好感度上的变化在短时间内不会立竿见影地表现出后果,但长此以往,终有一天会累积突破某个阈值,并最终在导火索出现时让局势向不符合自己利益或期望的方向发展。   这种谗言,可比直接告诉丹妮莉丝“史塔克不可信任”要高明巧妙许多,就算听得出,也没有完美的应对之法。   “瓦里斯大人过奖了,谈不上什么能力和头脑,我不过是擅长‘用真理来说服人’罢了。”艾格一时没想明白太监到底在想什么,但不敢把丹尼莉丝当傻子,所以没有否认史塔克家并非主动打开城门这一点——只是像往常一样,对事实稍作了修饰:“值得高兴的是,史塔克公爵是个很明事理的人,这省了我们许多功夫。”   一群本世界土著当然听不出他刚才玩了一个怎样的梗,在说服临冬城主投降称臣这件事上,艾格还真没费什么口水——热武器那六亲不认的威力和凯特琳以母亲身份进行的劝说,可比他这“守夜人叛徒”的口才要好使得多。   “陛下有理由不喜欢史塔克家,但我向天上诸神发誓,先民后裔对誓言有他们的底线。”守夜人话音刚落,培提尔·贝里席便忙不迭地也跳了出来,“好消息是,眼下临冬城尽在陛下掌握中,您不必纠结是否需要信任他们,只需小心谨慎不让局势失控,让他们纵有异心也没机会起事,便可将整个北境都牢牢握在手中……待到天下平定,北境人便是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老老实实当您的忠臣了!”   艾格眼睛一眯,心中略微放松:“谗言”这东西没什么完美的破解之策,只能用截然相反的“美言”来进行中和式对抗……在自己想保史塔克家的目的明确暴露不再适合说好话的情况下,有人代为发言实在再好不过。小指头曾在徒利家为养子,与现为史塔克夫人的凯特琳相识多年关系亲密,自然和艾格一样希望保住狼家,日后以其为自身的政治资源,这就导致了一个很滑稽的状况:虽然艾格与其并无私交甚至还敌视之在暗中给他下过绊子,但眼下,他们却在没有过任何沟通的情况下拥有了一致利益,成了天然的盟友。   真是世事无常。   “好了,别再说史塔克家的事了。”丹妮莉丝当然能感觉出自己的下属们正试图在这件事上左右自己的想法,然而相较起史塔克家对她到底是否真心效忠来,她显然更想先办正事——皱起眉头,女王不悦道:“北境已经臣服并公开支持我,对这群我曾经断定必然要为敌的人,没法奢求更多,各位还是讨论讨论,下一步该做什么吧。”   “自然是整顿兵马,命史塔克召集北境军队,尽快完成准备并向南进军。”艾格迅速接话,“冬季不知何时能结束,但可以确定的是眼下的天气比前些时日略有好转,若不趁这个时间窗口迅速离开凛冬最为严寒冷酷的北方地带,一旦气温再度转冷乃至来上一场暴风雪,我们必然坐困于此陷入动弹不得的尴尬境地。临冬城粮草充足固然不担心挨饿,然浪费的时间精力,延误失去的宝贵战机,远离期间主战场上可能发生的变故……才是最要命的威胁!”   “艾格大人所言有理,时间宝贵,自当珍惜。”瓦里斯点头称是,然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抓紧时间的同时,却也得走稳每一步哪。我丝毫不怀疑史塔克家对誓言的认真程度,但诺大北境多少贵族,谁能保证封臣们也能一如封君般重视荣誉?别忘了,篡夺者战争时,每一位北境贵族都为推翻陛下父兄的王朝出了力,若他们依然执着地认为陛下是疯——您父亲的女儿,或是为自家在战争期间逝去的亲人而耿耿于怀,而拒绝响应号召,那陛下又该如何?”   “我们根本不需要、也不可能让每个北境贵族都起兵支持我们!只要留足兵员把临冬城捏在掌心,裹挟罗柏和史塔克家的军队南下,北境之主公开支持了我们,他的封臣就算不响应号召出兵南下,也绝不至于起兵反抗封君,扰乱自家的地盘。而这就够了!”   艾格合上已经张开的嘴,诧异地望了望小指头——他刚才也想这样回答的。在赠地当惯了说一不二的头头,忽然回来体验被人抢话的滋味……还真是古怪。看小指头反对太监观点如此积极迅速,似乎这两位女王重臣间……对“影响丹妮莉丝想法能力”的竞争进行得还颇为激烈。   也不知,两人意见相左,到底确实是出于各自的考虑,还是只为互相作对要更多一些?   来不及多想,艾格还是在原先台词被抢后尽可能快地搜肠刮肚,又拼凑了些论据来,旗帜鲜明地摆出立场:“北境正与铁群岛激烈交战,本就无法完全腾出手来,更何况时值凛冬粮食紧张,庞大的军队会让后勤变为灾难。我的建议是,只要几家在维斯特洛叫得上号的大贵族能象征性地出兵支持,加上史塔克军凑出两三千来随行参与南征,便已经绰绰有余。正如瓦里斯大人所说,北境对陛下您心存芥蒂……赠地军、无垢者和陛下新建的自由民军团加起来已经是颇为可观的大军,与其强迫北方人征召起士气不足的大军充当累赘,还不如叫他们多出点粮草军备来得实在!”   士兵军官们不作数,灰虫子等其他御前成员又远在南方王领,在这临冬城内,丹妮莉丝会倾听和在乎的不过这屋内的四人——其中弥桑黛只对女主人忠诚显然无心站队,那自己+小指头与瓦里斯间……2对1的比例便妥妥占据上风。眼看女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有那么一刹那,艾格觉得有关北境的话题可以告一段落。   但瓦里斯只怔了不过两秒,便眼睛一眯,又有话可说。   “确实,若陛下只想抢回王座,那自然是得赶紧点齐人马杀向君临。但您别忘了,您的目标是统一七国,为人民带来更加安稳幸福的生活,北境也是陛下王国的一部分,作为您成功拿下的第一站,您若是仅仅榨出物资、强征兵员便匆忙奔向下一站,岂不又是在重蹈奴隶湾时的覆辙?陛下忘了阿斯塔波和渊凯在您离开后陷入了怎样的混乱,人民遭受了怎样的苦难和折磨吗?”   糟糕,叫这老太监先手抢占道义高地了!   艾格本人也颇擅此道,自然一眼就看穿了瓦里斯的把戏,然而他本以为这场临时会议是女王和她忠实臣属们商讨该如何拿下七国的私下交流,彼此间无需假惺惺地满口仁义道德而只要实事求是即可……谁想御前中出了个捣乱分子,八爪蜘蛛如此聪明人物,竟会如此显而易见的利害关系都不顾只想着拖后腿,无备对有心,一时不察间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北境和奴隶湾,这两地有何共同点,怎么能混为一谈?阿斯塔波和渊凯在丹妮莉丝离开后乱成一锅粥,是因为她消灭了原先的统治阶层破坏了原先的社会结构却没建稳新的规则,但北境除了安柏家倾覆于尸鬼口下外没第二家贵族灭亡……罗柏这个当家人平安无事,效忠于他的若干家族就算再清楚他对女王的效忠是被逼无奈,也最多就是缩在城堡内拒绝为坦格利安的复辟而战——就算乱,又能乱到哪儿去?   ……   艾格和培提尔是旁观者清,想明白这点毫不费力,但丹妮莉丝才是内心遭受折磨的当事人……就在两人理清头绪开始组织语言准备反驳瓦里斯的这片刻之间,女王的脑海里已经回放了一遍她在奴隶湾时犯下诸般错误造就出的两个人间地狱,无数家破人亡的惨剧至今仍然历历在目仿佛就在眼前,强烈的内疚和罪恶感汇到一起,一下让她的客观理性和判断能力全飞到永冬之地去了。   “陛下,这是两码事……”   “好了!”丹妮莉丝打断了小指头的焦急应对,目光一下变得坚决起来,“瓦里斯说得没错,北境也是我王国的一部分,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简单地掠夺物资征召兵源便匆忙赶往下一站。我会花一点时间在这里,倾听贵族们的呼声,了解人民的疾苦,待到北境所有贵族和平民都认可我的统治,承认我的身份并愿意支持我的理想时,再去征服下一处。”   那你估计要到开春甚至入夏了……有没有搞错,这种低级的道德绑架你也中招!?艾格瞪大了眼睛,他本以为2比1已经足够少数服从多数,却忘了这屋里还有女王本身存在,更料不到:瓦里斯只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他的君主成了自己计划的最大障碍。   有心想再争辩,却思及自己刚刚入伙没多久,资历尚浅话语权还不够,又刚刚才用了一回自己的“面子”让女王接受史塔克的效忠誓言……正犹豫为难间,一向是心血来潮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丹妮莉丝……已经连详细的命令都下达下来了。   “培提尔,你设法尽快联络灰虫子,告诉他们暂且放缓以君临作为进攻目标,以保存实力作为第一要务。瓦里斯还有艾格,你们一个消息灵通,一个与北境人相熟——联络贵族和本地居民,并详实汇报他们所思所想和心态动向的任务,便交给你们了。”   …… 第530章 党同伐异(上)   会议终了散场,艾格眉头不展地离开房间,颇有些心情郁郁。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独立”在古今中外天南海北都永远有存在的土壤了,从个人角度来看,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这句话还真是有些道理:在一个大国当官员或重臣,在某些方面还真就不一定比占据一块穷乡僻壤当土皇帝或军阀更舒服。别的不提,至少自己在赠地单纯地当他的守夜人总司令和赠地之主时,每天都目标明确思路清晰,不仅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也能一有主意便立刻着手开始实施……并毫不动摇地坚持下去。   当大哥好多年了的他,哪里能立刻适应这种办点逼事还得与好几个人商量,满肚子计划亟待实施却居然被上级否决并打了回来的滋味?   不爽感油然而生,艾格目光游移,眯着眼开始思索解决眼前难题的办法。   “总司令大人。”守夜人正在神思飘飞,身后却突兀地响起一个刻意压低不过相当清晰的声音,“我想与阁下一同走走,也不知您是否有空?”   说话者是先一步离开会议室的培提尔·贝里席,没想到他出门后就站在大厅内的一根柱子后,直到自己经过才出声。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一同走走”自然不是单纯散步压马路的意思,艾格立刻收起思索换上浅浅微笑:“培提尔大人!自然有空,在下也正好也有一堆问题急需求教于您,求之不得。”   ……   两人一个是辅佐丹妮莉丝多年的女王之手,一个是新晋入伙的守夜人总司令,头一回有闲暇以同僚身份碰头,凑在一块略作交流倒也不至于引起特别注意或怀疑。没话找话地闲扯了一大堆东西,两人并肩从大厅走到了室外。   屋外,天色已晚细雪依旧,呼啸的冷风吹得火盆里的焰苗都摇摇欲熄,来来往往的无垢者和赠地军士兵也比白天稀少了许多,艾格摆手示意侍卫们远远跟随,两人向临冬城内艾德·史塔克昔日专为妻子所建的圣堂走了几步,待到四下空旷再无隔墙有耳之忧,小指头话锋一转,开门见山地直入正题:“刚才的会议总司令大人也在场,您可有怀疑过:堂堂八爪蜘蛛,何等聪明人物,为什么会表现得连小儿皆能明白的浅显道理都不懂,巧言献昏招,诱使陛下做出在北境浪费时间这种愚蠢的决定?”   当然怀疑过,艾格甚至已有简单推测,但小指头特意跑来神秘兮兮地问这句话,当然不是要听自己聪明的回答。他摇摇头,很配合地接话:“着实不知,还请首相大人指教?”   “不瞒总司令,自瓦里斯伯爵以大量情报为见面礼投奔女王起,我与他之间就一直有异见与不和,三天两头就有争执和辩论。彼时,我以为这些‘政见不一’来源于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但在心底里,大家都是在以各自的方式服侍共同的主人,为女王陛下的利益而竭尽所能地出谋划策。”培提尔表情凝重地摇摇头:“正是抱着这一想法,我才和大人您一样——在那太监忽然于会议上跳出来,打着道义大旗胡乱支招时猝不及防,没能在第一时间想出反驳之辞。”   确实如此,艾格点头,没有接话。   “并非指责或不满,但女王的脾气有点怪,想必总司令大人自己也已有所察觉:陛下在尚未定主意前,只要别人能搞得清她在想着什么、好哪口,很容易就能左右她的思路,让她依着自己的想法来进行决策……但同时,一旦她做出某个决定,即使这个决定再愚蠢再荒唐,在事实证明这是错的以前,谁都没法劝得她回心转意。”小指头继续道,被迫流亡海外多年后重回维斯特洛,如今的他不再像原先那样动不动就露出猥琐的促狭笑容,言谈举止稳重了许多,倒颇匹得上他女王之手的身份:“现在瓦里斯抢先出手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第一局我们已先输一筹——眼下,相较徒劳地劝说女王别在北境浪费太多时间,我更愿意也更该思考的是:那太监突然献此昏招,到底是有何居心,我们又该如何反制?”   怎么张口闭口都是“我们”?谁和你“我们”了!   艾格心中冷笑,但考虑到此刻他确实和小指头站在同一战线,也就忍了忍没去拆穿对方靠潜意识暗示拉近彼此关系的花招:“哦?愿闻其详。”   “我首先想到的是:瓦里斯是在以此打压史塔克,帮扶波顿。”小指头一点也没卖关子,而是痛痛快快地开始说自己的判断,“你我都是史塔克家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既然自己人,就不说那遮掩话了。没人眼瞎——你、我和女王都清楚:史塔克家是在守夜人攻破临冬城后才被你用‘真理’说服向女王效忠的。且不说罗柏那孩子的臣服确实算不上自愿,就算真是,他也很难指挥得动全北境,让大家都心服心愿地掏家底出来支持一位‘疯王之女’的复辟。”   两人渐渐走近圣堂,培提尔抬头望了眼在北境难得一见七芒星,又看了看越来越黑的天穹,才继续道:“可想而知,一旦女王发现:临冬城公爵的公开效忠居然无法带来北方人的完全支持,那她对史塔克家的重视和认可就会大打折扣,反之对手握精兵且首先来投的波顿的青睐则会大大加强。而鉴于波顿伯爵就是瓦里斯引见给女王的,他获得了女王的信任和重视,也就间接等同于瓦里斯自己对女王的影响力也获得了加强,八爪蜘蛛便在这场御前的权力竞争中小胜一局,让我吃了个暗瘪。”   这也正是艾格的推测,他这回倒真是信服地点点头,且更加好奇为何小指头依旧是一副言犹未尽的腔调——按照经验,“但是”后面必然还有内容。   “然而,转念一想后,我发现事情恐怕还远没有那么简单。”不出所料,小个子男人一个转折后声音变得越发严肃,“以八爪蜘蛛的见识阅历和头脑,他绝不至于看不出女王坐困北境所带来战机延误和指挥不灵等后果对她夺取七国大事业可能造成的危害。我了解这太监,他是个极端理性的权力玩家,擅长且注重保持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却绝不会出于意气而干损人不利己的蠢事。若仅仅是为了扶持他在北境押注的盟友,打压史塔克家、大人您和我在女王眼中的形象,他有千千万万种办法可以选择,绝不至于会给丹妮出这么一个危害到她整个事业、进而也威胁到其自身‘情报总管’身份的糊涂建议。”   “瓦里斯只有在确定自己能获益的情况下才会坏他人之事搅局。”培提尔收回左顾右盼的视线,转过头来,在临冬城内肆虐的穿堂风中用锐利的眼神盯住了正装傻充愣的艾格:“思前想后,我猛然意识到:要么是这太监年迈昏愦犯了蠢——这不太可能,要么就是……他将某位女王之外的人或势力的利益,摆在了更高的优先级上来考虑。”   “那么,问题来了:女王在北境浪费了时间,谁得利?”   谁得利?多了去了……伪王史坦尼斯、河间谷地风暴领乃至河湾,以及……守夜人身上忽然起了鸡皮疙瘩——被身旁人的话点醒,他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没考虑到这个程度。   莫非……   “在女王骑龙飞来北方前,我与瓦里斯正在进行对抗和较劲的一个议题是:该如何回应那位‘小伊耿’的问候并处理与这‘另外一位坦格利安’的关系。我的观点是,女王应当保持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另一位身份可疑的坦格利安,要么无条件向陛下称臣效忠,要么就该被视为赝品和敌人;而瓦里斯的建议则是,与那位小伊耿结盟并联姻,或至少将其列为继承人,以拉拢他麾下的黄金团。”培提尔继续娓娓道来,“虽然吵得不可开交,但瓦里斯的建议实在是个很寻常也很容易能想到的政治手段,虽不符合我的喜好和利益,却确实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案。故尽管反对,我却不敢因此就对瓦里斯对女王的忠诚有所恶意揣测。但结合太监今日忽然反常地送上一条没脑到完全不符合其水准的昏招,我思索过后忽然挖出了个之前忽视掉的细节:这家伙,对促成女王与伊耿间结盟和联姻这件事,似乎太过热情和上心了些!”   这几乎已经是明示,艾格知道培提尔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感觉豁然开朗的他露出了并非作伪的震惊表情——一是讶异:作为穿越者而拥有更多信息量的自己,居然还没一位本世界土著理顺思路快;二是心惊:眼下自己面临的局势,似乎比先前想的还要凶险复杂一些。   “难道说,他其实真正的效忠对象,是……”   “没错!”虽然艾格话只出口半句,培提尔却已先一步斩钉截铁地认可了他的反应,甚至还为一个守夜人跟上自己思路的速度能如此之快略感意外,下意识用混杂着赞赏和忌惮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回想过去一年间发生的事情,我忽然发现:我在为女王收复七国的战争奔波忙碌处理着大堆屁事的时候,瓦里斯却不是在劝说女王与伊耿联姻,就是在试图为陛下引见琼恩·克林顿的使者。联系前后,我一下产生了个大胆的猜测:这家伙真正效忠的,其实是那位来历存疑的伊耿王子……他前来投奔女王,目的是在丹妮莉丝身边埋下棋子,为前者窃取女王正统性和胜利果实的计划开道铺路!”   “黄金团本就兵力雄厚战力可观颇具被拉拢的本钱,再有这么一个内应在女王耳边吹风,成事的概率实在极大。原本,心系伊耿和辅佐女王并无冲突,瓦里斯自然乐得扮演忠臣,但现在,随着总司令大人您半路杀出,实力天平忽然发生了对他来说致命的倾斜:原本就有无垢者、自由民军团和龙的女王,再获得守夜人军团及北境的公开效忠和支持,陛下忽然就拥有了足以统一七国的本钱——‘拉拢小伊耿和他的黄金团’,一夜间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选项。这才逼得他……搞出了今日向女王献昏招的一出戏!”   小指头只是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但对剧情背景有所了解的艾格却在一瞬间便明白了这正是如假包换的真相。用三国杀的简单模型便足以概括此刻临冬城内正发生的事:扮演着内奸角色的瓦里斯,忽然发现主公和忠臣这一轮抓了满把好牌,想赢的唯一出路,自然便只有迅速出招,牵制消耗主忠方的力量,重新平衡局势了!   但比喻终究只是比喻,艾格很快便延伸思维想到了更可怕的一点:维斯特洛毕竟不是三国杀的牌局,在现实中的七国里,瓦里斯可是不受“先消灭全部反贼和忠臣再对付主公”这一规则约束,可以跳过前戏,直接针对任何人的!   而这也就意味着……   “往好处想,瓦里斯也许只是想拖延片刻,让女王获得守夜人及北境支持的优势随着时间推移和战机的消逝而变弱,从而重新凸显出拉拢伊耿及黄金团的必要性。”培提尔很快便语气沉重地说出了他心中所想,“但怕就怕,这八爪蜘蛛的手段和决心还不止于如此,他很有可能,是想利用将我们困于此地的这段时间,来对付史塔克家和你我,甚至是女王陛下本人,以免她南征并接连取胜坐大后,成为小伊耿统治七国的障碍!”   …… 第531章 党同伐异(下)   交谈暂时停歇,风声重新占据世界。   几秒沉默后,艾格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并非他分析不出小指头方才所说的这些东西,而是因为久处北方对南方的实时局势了解不多,又把太多精力和头脑用在了对付北境以及制定平推七国的计划上,才在警觉性上略输了一筹。   自我安慰归自我安慰,但有两点艾格不得不承认:   一,在政治敏感性和权术心机上,培提尔作为老玩家确实比自己强得多——若无穿越者的信息量加持,即使把他放在小指头的位置上拥有对等的情报,他也得至少琢磨上一夜第二日天明才能理顺一切,而绝没法像他一样会议结束短短几分钟便已经开始拉拢帮手;   二,尽管不喜欢甚至有些本能厌恶,但培提尔眼下确实是自己的盟友——尽管这家伙可能也只是另一种类型的内奸,但不像瓦里斯那样脚踩两条船有后路可退而是把身家性命和前途全绑在丹妮莉丝身上的小指头,至少在眼下是真忠于女王的。   既然如此……   艾格切换到认真脸:“若此猜测属实,那你我和陛下此刻岂不皆处于危险中?培提尔大人……可有应对良策?”   他打算听听这家伙的主意——当然不是全盘接受遵从像个牵线木偶一样任他摆弄,但做做参考,又不会少块肉不是!   “老实讲,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方才这推测自是万万不能告诉女王,此时此刻说这些,陛下只会觉得我们心胸狭隘在谗言诽谤构陷异见者,办不成事反倒惹来一身骚。眼下也只能见招拆招,先稳住自己阵脚,再期待对手忙中出错,露出破绽了。”小指头叹了口气,扭头盯住守夜人,眼珠在渐渐笼罩下来的夜色中微微闪光:“不过,对付这种老狐狸,我单枪匹马着实没有必胜的把握。总司令大人身为王国坚盾和人类的守护者,心系七国百姓,想必是忠诚可靠之人,我在想:也许你我可以共同努力,一起阻止我们共同的君主踏入奸人陷阱。”   果然来了。   卢斯·波顿已经妥妥的是对头再无转圜余地,瓦里斯估计也看自己不爽到不行……在女王御前这个大泥坑里,想独善其身显然是痴人说梦。今天这队不站不行,敌我分明没什么可多考虑,也是时候简单表个态了。   内心闪过一大串念头,但实际时间只过去不到半秒,艾格看上去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满腔正气:“一切为了女王!首相大人但有需要效劳之处,尽管吩咐,在下义不容辞!”   ……   天空终于彻底黑下来,城堡内遍布的火把和炭盆将建筑的阴影投向各处,绕过圣堂,两人一边商议“保护女王”的办法一边踩过摇摇晃晃扭曲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子轮廓,开始向来时的路回走。   “总司令行伍出身,对权力场上的手段招数未必了解,不如你我便分工合作,各司其职——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大人您只管去使用自己在北地经营的人脉和关系网,尽快完成‘让北境认可女王’这一任务。陛下那边就由我负责,我会以合适的方式让女王稍微放宽条件,同时盯紧瓦里斯,防着他再耍花招给我们下绊子。被这老太监打个措手不及的情况,绝不会发生第二次,至少能保证大人不用担心来自背后的威胁。”   没废话几句培提尔便提出了大致方案,显然早已胸有成竹:“当然了,以上只是个大致的任务分配,并不表示大人您就不能在此期间去面见女王或我不会在召集北境军队此事上提供任何帮助。今日事发仓促,请原谅我一时间也还没想到更多主意,不过眼下的难题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就先做好这个月我们会呆在临冬城不挪窝的准备吧。作为朋友和对抗共同敌人的伙伴,我们接下来可得保持紧密的互相沟通和交换意见,互相帮扶,才能一同渡过这难关。”   “那是自然!”艾格连连点头,做足了小弟模样。培提尔的真人可比电视剧里那个猥琐男要精明厉害许多,他眼下是盟友不假,但难保哪天也会变成对手……同为女王臣属,艾格还真没什么把握能纯依靠政治手段斗垮这种级别的高玩,但若当为敌那一日不可避免地来临时,自己在他眼中是个头脑简单只有些小聪明和运气的纯武夫,那兴许还能利用这种轻视打他一个猝不及防。   而想实现这一点,他从今天开始就要重拾许久不用的旧技能——收敛锋芒,学会藏拙了。   在接下来的这最后一段路上,两人继续沟通分工的更多细节,讨论完成女王要求的可能办法,在此期间艾格大部分时候都在点头与附和,既不抢风头又不装傻过火,两人最后一致同意——百分百完成女王的任务是不可能实现的目标。眼下最合理和有可能实现的解决办法是:先努力争取到尽可能多的北境贵族出兵支持——自愿与否不重要,再于此基础上设法让女王相信并同意:这已经是能达到的最好结果。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醒总司令大人。”在两人于亲切友好的氛围下结束会谈并彼此告别后半秒,已经扭过头去的培提尔忽然转回身来,满脸严肃地叮嘱道:“北境贵族能争取多少就争取多少,千万不要弄虚作假。你让赠地军士兵冒充临冬城守卫,我知道,瓦里斯也看得出……但此举尚可以解释成是你为了保护陛下的安全,就算女王知道也不会动怒。但您可千万不能指使手下冒充其余北境贵族来‘投诚’,女王平生最恨被欺骗,哪怕你是为她好,一旦被发现也会得不偿失,这可是血的教训……切记切记!”   ……   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吗?   艾格并未假装地愣了一瞬,随后赶紧点头:“多谢首相大人提醒,我记住了。”   小指头这番话到底是在炫耀他看穿了自己的花招还是真出于对“盟友兼小弟”的关照叮嘱并不重要,眼下赶紧想到办法从临冬城这座冰冷冷的古城堡中脱身离开,投入到南方更广阔的战场上去一展身手才是当务之急。而想解决摆在面前的难题,恐怕还真需要费一番脑筋了。   和远远跟在身后的侍卫们汇合,艾格一边沉思一边向城堡内的住处走去。新对手如此难缠,新任务如此棘手,大脑如此多的空间和资源被占用,以至于下一个来找他的人叫了他好几声才把他唤回现实。   “艾格大人!”一个娇小的人儿抬头看着他,似乎是在疑惑到底是自己声音太小还是男人不想理她。   “梅芙小姐?啊……抱歉,在想事情。”   艾格的脸上浮起笑容——这回倒不是假装了。弥赛菈自带人见人爱的天赋光环,他固然穿越而来又是女神代行者,但终究是个人……毫不夸张地说,与这聪慧又可人的小公主面对面,哪怕只是说说话,都让他压抑沉重的心情愉快了许多。   初时的轻松过后,紧接着袭上心头的倒是一股内疚,他忽然意识到:面前的小姑娘不仅冒着危险偷偷出城送上重要信息,还在赠地军攻城那夜干了一件极需勇气和信任的坏事,歪打正着大大降低了自己打下临冬所需付出的人员伤亡和时间,破城后又在自己去找艾莉亚前及时送上警告避免了一回大危机……明明立下如此多功劳,但自己这些天来一直忙得晕头转向,不是在指挥应对城外气势汹汹的北境援军,就是在安抚照顾实际上成了他人质的史塔克一家,竟把这“小内应”全然忘到了脑后……连单独和她聊一聊,表示感谢、询问愿望诉求、纾解可能担负上心理压力的空都没抽出来! 第532章 小女诸葛(上)   弥赛菈这些天过得还真不太容易,不过艾格可以宽心的是:这和他把对方忘在脑后毫无关系,甚至恰恰相反,他的忽视反而还让事情稍微好过了点……   因为他才是这座城堡内大部分人的主要问题来源。   抱着本人回头看看都感觉像是中邪一般的信任和勇气,小公主选择相信艾格并协助其进攻自己的“新家”临冬城,城堡易主的过程里没有史塔克家成员牺牲固然是大好消息,但这只让她背负的包袱减轻了一半,弥赛菈依旧得担心:守夜人所说的有关卢斯·波顿和女王的事情是否也属实,自己有没有因为年幼无知轻信他人而被利用……来对付自己爱的人们?   好在,一切紧张惶恐都在今天画上了句号——随着女王率无垢者卫队抵达临冬并在波顿伯爵的陪同下公开而正式地以主人之姿迈进城堡,先前“疯王女儿已被恐怖堡军消灭”的传言自然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烟消云散。亲眼见证的弥赛菈终于在大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彻底放下心防:她没有被糊弄欺骗,那个来历不明的神秘外国人,居然完全如她期望的那样可靠且值得信赖,自己赌运气般鬼使神差的一次冒险,居然真的——保护了史塔克家,将他们从一次灭族危机中挽救了出来!   经过这一趟“合谋”的信任考验,想象中的那个守夜人总司令和现实中的艾格·威斯特完美重合到一起,弥赛菈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和他已是相识多年般熟悉和亲近。   ……   大院里人多眼杂,弥赛菈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自己的神情举止,以免这次会面在有心人眼中变味:“没关系,您现在有空吗?”   忙得很——不过艾格倒没有这么说出口。一来,正常人实在很难对这么个可人的小姑娘说“不”;二来,凭印象便可以判断:弥赛菈不会因为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来骚扰自己。   “有空。”他并未停下脚步,但略微放缓步频,好让弥塞拉的小脚丫子也能轻松跟上,“怎么,艾莉亚不会还在想着怎么杀我吧?”   “没有没有,她表面上还是气得要死,但白天见着波顿伯爵跟在女王屁股后面的模样后,心里的气已经消了许多啦。”弥赛菈轻快地跟在他身旁,语气带着活跃:“虽然不明白大人为什么允许她留着‘缝衣针’,但就算她现在依旧想用小剑捅人,目标也一定不是您啦。如果非要说说她眼下的状态的话,艾莉亚现在最苦恼的大概是……她不能再喜欢你了。”   这遣词还真有些奇特,艾格扭头望了小公主一眼,问道:“什么叫‘不能’再喜欢我了?”   “哎呀,怎么说呢。”小公主纠结地用手指梳理了一把从耳边垂下的卷曲金发,皱了会眉头后有了主意,“就是……如果以前有人问艾莉亚:‘史塔克小姐,你怎么喜欢一个守夜人啊’,她肯定会凶巴巴地回一句:‘关你屁事!’;可若是现在有人问她……呃……反正大人您懂的,她不是不喜欢你了,是‘不能’再喜欢你了。”   原来是这样,艾格大致听明白,甚至也猜到了弥赛菈不敢说下去的后半句是什么了——现在如果有人问艾莉亚:史塔克小姐,你怎么喜欢一个叛徒啊?那这显然是一个叫人既难回答又没法发作的刁钻问题……   人是社会性动物,就算嘴上再怎么喊着“我才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实际上终究也还是要受舆论影响的。   在确实采取了不体面手段,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叛徒的情况下,他连发脾气的资格都无,只能苦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女孩所说:“谢谢,还麻烦梅芙小姐继续看好艾莉亚,别让她干出什么伤人害己的傻事来。但凡有丁点异常之处,都立刻来向我……”   话没说完,他忽然忍不住想拍自己的脑袋一下,自己把艾莉亚当做了维系与史塔克家关系的工具人不算完,如今居然还指使另一个比她还小一岁的女孩监视她……在成为大反派的路上,他也算是越走越远了。   “我会留心的,不过今天我来找大人您其实是为另外一件事。”弥赛菈大概也意识到这个话题让气氛有点尴尬,所以抢着迅速转移了话题,“我闲得无聊胡思乱想,忽然发现了一条对大人很可能有用,但您大概率没有注意到或忽视了的情报。”   “哦?”艾格眉头一挑,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最后壁炉城不是在先前的异鬼南下入侵中被攻破屠杀,导致安柏家从此覆灭了么。作为曾经的北境大家族之一,安柏们留下了那座坚固的城堡和大片无主的土地,眼下守夜人出于正当的目的和理由暂时占据,但大人可想过日后该如何处理它?”   这哪跟哪?艾格不明所以,耸耸肩回答:“占据最后壁炉城是出于无奈的征用,它日北境人要求归还,于情于理,我都没理由攥在手里不还。为避免引起纠纷,该由北境人自己决定如何处置。”   “大人考虑的肯定是不引起北境人的排外敌意,这没错。”小公主小声说道,仿佛生怕被人听了去似:“若交由北境人自己决定,那最后结果要么是贵族们通过斗争达成一致,最终从某处找来一个大家都能接受、且祖上与安柏家有过联姻的后人,让他换回姓氏重建新安柏家族;要么就是,最后也没能吵出个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案,最后壁炉城领从此被除名……城堡化为废墟,土地被史塔克家认可的功臣和周围家族瓜分消化。”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这两种结果都和大人您没有丝毫关系,但实际上,一个能让您合理合法地吞下这片无主之地的现成办法正摆在大人面前,只是您还没意识到。”   艾格没跟上小公主的思路,也不太想跟上——他现在考虑的可是如何对付瓦里斯并尽快拽着女王南下去打江山,建立以大王领为核心的“新维斯特洛王国”。在这个宏大的计划里,他要吞下的土地大了去了,最后壁炉城一个小小的伯爵领就像是摆在西瓜旁边的芝麻,既不富饶又无重要战略地位,占据它更与自己的“北境自治计划”相悖,它及其所带土地的归属……说难听点,真没进过他脑子。   最初半秒的不屑很快消散,艾格迅速恢复理智思考状态:安柏家的领地是个伯爵领没错,但由于北境地广人稀的天然属性,要较真起来它可不算小……论面积它差不多抵半个旧王领,几乎和整个赠地一样大,论人口即使经历浩劫也还有两三万居民,为这么一片土地得罪整个北境影响统一七国的大计自然是不值当,但关键在于:弥赛菈刚才说的是“合理合法地吞下它”。   如果这小女诸葛真有什么能在不和北境人结仇的前提下让他把最后壁炉城收入囊中的办法——艾格不太相信会有这种好事——那他也是乐意挤出时间精力,来下这一步闲棋的。   “说来听听吧。”   “大人还记得,莫尔斯·安柏大人当年被掳走的唯一女儿,在您接纳野人通过长城后,以赠地居民的身份与她父亲重新相认了吗?”   当然记得,这场重逢戏码可是艾格一手安排,目的就是为瓦解北境巡视团中对野人最为仇视的安柏家对“赠地安置计划”的坚决反对——这招如预期一样生了效。   “记得,怎么了?”   “她和掳走她的那个野人有两个孩子。”   没错,可都被安柏家领回去了啊。   艾格皱着眉疑惑道:“这位安柏小姐或她的两个儿子,在最后壁炉城被攻破时并不在城堡内?”   “并不肯定,但我先前在与艾莉亚他们一起吃饭时听罗柏大人抱怨过,他当时说:‘鸦食莫尔斯那两个外孙,习惯了和野人们一起生活,在最后壁炉城根本待不住,三天两头往后冠镇跑’。”   原来如此。   如果这两个孩子中的哪个还活着且在后冠镇,那自己手中就握着世上还活着的与安柏家血脉最近的男子,当然……他们只是一位安柏小姐被野人掳走后所生的“杂种”,但只要自己向女王请求将他们划归正统——君王有这个权力,那他们就是世上最有资格继承最后壁炉城领的人,这就是弥赛菈所说的“合理合法地吞下最后壁炉城领”的办法!   艾格明白了一切,扭头看向自己的勤务兵:“哈维,鸦食莫尔斯那两个外孙叫什么?”   “不知道,大人!”   久经训练的士兵条件反射地挺直腰杆,用最牛逼的语气却说出了最怂的回答。   “他们在异鬼绕墙南袭之时在后冠镇吗?”   “不知道,大人!”   “他们还活着吗?”   “不知道,大人!”   一问三不知,但艾格并没有责怪哈维……如果连自己都压根没想到过这一茬,那指望手下的一名普通军官也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敏锐直觉,显然是过分的要求了。   “尽快查清这件事,如果他们还没死,派人带到我面前来——小心行事!”   “是,大人!”   一通军人间所独有、干净利落的问答和命令发生得如此之快,弥赛菈连插嘴的空隙都没找到,望着得令士兵转身离开去立刻执行任务的背影,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守夜人能击败异鬼和亡者大军了。   “呃,大人……他们好像是叫安格斯和班尼。”小公主收回目光,轻声说道,然后仿佛心虚般再压低了声音,“他们很有可能在异鬼来袭时在后冠镇,但即使很遗憾并没有,大人您其实也还可以……找人冒充他们。小男孩本就长得快,而熟悉他们的人,又已经全在最后壁炉城死于尸鬼之手了。”   …… 第533章 小女诸葛(中)   呵!   不需要多想艾格也能判断,弥赛菈所提的这个方案,确实同时符合“合理”、“合法”的两大标准……北境人会对此有怨言,但在女王倒台前都没法找出理由和借口来公然反对,这是个无法可破的阳谋。   他抬眼,用诧异的目光瞥向弥赛菈。   好主意自然是好主意,但放到宏观尺度上来看,也只是个中上层次的优秀政治手段,并非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叫人叹为观止的神操作,艾格真要在吞并最后壁炉城领这一点上动脑子,和幕僚们花点时间肯定也能讨论出来。他惊奇和意外的不是这个计策本身,而是:这么个带着浓浓LYB气息的权术伎俩,居然出自一个浓眉……啊不,细眉毛大眼睛、满脸乖巧人见人爱的小女娃之口。   看来也只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弥赛菈以公主身份生活在红堡里的那十年,并没有完全白费了。   自小便处在七国的政治权力中心也许能解释为何女孩能想出这种需要一定政治直觉和敏感性的计策,但艾格才略微释然丁点,便很快又被另一团更大的疑惑笼罩:这小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费脑子给他出谋划策,所求为何?   是觉得还欠自己照顾她俩兄弟的情,还是想效法十二岁拜上卿的甘罗,欲通过这种展示自己才智的办法毛遂自荐,挤进女王的阵营里来,当自己的小小谋士?   他用好奇和询问的神色瞧着小公主,却一直到把她盯得微微涨红脸蛋别过头去都没等来解惑释疑,最终只好也回过脸,点点头,装傻充愣:“不错的主意,我会抽空安排下去,确保真假安柏的寻找工作同步开始,秘密进行,决不让到嘴的鸭子再飞出去。”   “嗯嗯。”弥赛菈点头,又仰脸望他,似已言尽于此,又仿佛仍有期待……欲言又止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用教科书级的例子展示了“有话想说”该怎么表演。   艾格感觉头皮上有点发痒,他隐约能猜到弥塞拉想说什么,可惜不敢问。他的下属和幕僚中有脑子的人暂时还不多,按理说遇到聪明人就该招揽到麾下充实自己的智囊团才是,然而,也终究不能什么人都收……   若弥塞拉是个如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一样的绅士和老狐狸,他大可坦然询问“你想要什么”然后与之痛痛快快讨价还价并进行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若弥赛菈是个男孩,自己此刻一定会大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豪迈地告诉她:小伙子你很有天赋,来跟我混吧;或哪怕她并非曾经冠以拜拉席恩的姓氏实际上却是弑君者和瑟曦的女儿,他也能把她带在身边名义上是秘书实际上却是幕僚……   然而,一个女孩,既是昔日的拜拉席恩家成员,又是女王的杀父仇人——泰温公爵的“孙女兼外孙女”,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都妥妥的是女王的敌人和威胁。在要为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夺回七国的当下,若莫名其妙把这位前朝公主和乱亻仑私生女带走留在身边当幕僚,别人以为自己看中她的年轻貌美事小,一旦开始往政治方面胡思乱想,再传到女王耳中,那可就真真叫麻烦无穷了。   而在有瓦里斯和卢斯·波顿这种阴险角色在旁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上面那个“一旦”,几乎可以当做“早晚会发生”来考虑——而自己承担不了……或者说不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先前还想着说要满足弥塞拉一个愿望作为给自己这“小内应”的奖励,如今看来,处在这个危机四伏自身难保的泥水坑里,自己似乎并没有能力给这小公主她想要的东西。   弥塞拉大概也能理解自己的烫手程度,委屈又失望地低下头去,憋了一会不想让艾格太为难,只好没话找话地小声冒出来一句:“大人,您和女王大概要在临冬城待多久啊?”   ……   原本是该几日就走的,现在嘛,只怕是十天半个月都走不掉喽。   艾格想起这事就心烦,强忍住皱眉的冲动,正打算礼貌地回答然后与小公主道别,赶去开会讨论解决女王新任务的方法,脑海中的世界却猛然被一道从潜意识里劈出的惊雷给照亮了大半。   等等,这事似乎远没有这么简单!   艾格先前从未在最后壁炉城上动过歪念,可不是因为正直高尚,而是因为相较起一城一地的得失,他胸中有更高远的目标和更宏大的计划,没工夫在这种蝇头小利上耗费额外的脑力——只因弥赛菈所献上的计策确实简单易行,才决定依她所说,下上这么一步不会有坏处的闲棋。但眼下……准确地说是在女王刚才于作战会议上做出了不大明智的战略决策后,情况实际上已经发生了微妙却不容忽视的变化。   丹妮莉丝的要求是:北境诸侯一个不缺地全数承认其合法性并出兵支持她南下征服。在这一前提下,用权术伎俩巧取最后壁炉城的所有权,所产生的意义顿时不再局限于“取得一个伯爵领”,而增加了很重要的一条:获得了一席北境贵族……还是大贵族的“身份”。   假设除史塔克家外的北境贵族一共有N家,丹妮莉丝要求这N个家族全数向她效忠。一旦弥赛菈所提建议事成,自己便可指使下一任“最后壁炉城主”——无论真假——以安柏家的名义公开向丹妮莉丝宣誓效忠,从而提前将女王的要求锁定完成掉1/N,让自己和培提尔接下来所要摆平的家族数量变成了N-1,压力轻了一分!   最妙的地方在于,在这个计划里,就算自己最终是找了个孩子来冒充安柏家继承人,也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女王实情:只要这个“安柏伯爵”确实控制着最后壁炉城领又向丹妮莉丝效忠,那他对于己方阵营而言……就是真的安柏伯爵,是女王希望拉拢的一方贵族。至于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安柏后人,丹妮莉丝并不会在乎,自己也就不会背上欺君的罪名!   一步闲棋,只因时机恰到好处,硬是被进化成了一步绝世好棋!   心思转动,艾格眨眼从面带遗憾变到脸露讶色,睁大眼睛,重新用惊喜的目光看向弥赛菈。   “大人?”弥赛菈可没参与刚才那场作战会议,自没法理解艾格为何走着走着忽然就变了神色,她迎着男人的目光望回去,盼着他能做出解释。   “感谢支招,梅芙小姐。巧的是,关于我还要在临冬城待多久这个问题,我刚新鲜遇着一个难题,正百思不得其解,你主意多,兴许可以听听,看可有什么妙招可解?”   艾格带着宽厚的微笑道,然后一五一十将方才那场会议的经过和最终结果说给了弥塞拉听,不仅如此,甚至还把小指头刚刚告诉他的有关瓦里斯和小伊耿间关系的猜测也谨慎透露了些。   按理说,这种女王御前之间的明争暗斗和拉帮结派属于“家丑”,是不该随随便便宣扬给弥塞拉这种“外人”的,但不长也不短的相识时间,已经让艾格产生了这小公主脑子聪明嘴巴也紧的印象——无论何时何地,靠谱的人总是有资格获得额外信任的。   弥塞拉听罢,小脸上顿时浮现起大大的不解:“女王为什么非要和北境过不去啊?眼下最该做,难道不是尽快发兵南下,去收拾已经摊了好半年的君临残局吗。毕竟,铁王座才是她的目标不是么?”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   艾格真想喊出来这句,你看,连十三岁小孩都能看得明白的道理,丹妮莉丝犟脾气上来了就是想不通。   “完全同意,但女王之意已决,谁也劝不了,你觉得这任务有办法完成不?”   开始思考问题,小公主脸上的失落神色顿时一扫而空,她眨巴着眼睛,扇动了两下睫翼,小心地抬眼望向艾格:“我能……说实话么。”   “当然。”   “若女王所说全部北境贵族里的‘全部’是认真的,那她今年都别想再回南方了。”弥塞拉的小脸严肃起来,“即使是我父……劳勃国王当年权势威望都达到最顶峰的那场谷底平叛战争时,他召唤七国贵族聚集镇压公义者同盟,响应者也只有十之八九。没有准时携兵赶来的贵族们,难道就都是同情叛党、有不臣之心吗?当然不可能。他们中有的是封地太过偏僻消息阻塞反应迟了,有的是家道中落已经没了男丁宁愿缴纳罚金,甚至也有的是在赶往战场的路上迷了路无法及时抵达……其中真正心怀不轨恶意拒绝召唤的寥寥无几——至少在明面上不存在。”   换了口气,她继续道:“一个七国公认的国王尚且如此,龙女王还没坐上铁王座,怎么反倒还在她不怎么受拥戴的北境……妄求享受更高的待遇?就我预测,能有一半北境家族愿意象征性地为她举兵作战,就已经够叫人惊喜的了,若是纠结这个问题,再动武去威胁或消灭掉一两个不肯出兵的贵族,就连原本同意支持她的诸侯,只怕也要人心散乱了。”   与自己和培提尔的判断几乎完全一致,说起来,这小姑娘的思维模式相当清晰有条理,颇有她“叔叔兼舅舅”提利昂的风格,也不知道是家族遗传,还是幼年时长期相处下受小恶魔影响?   “没错,所以我的计划是,先设法争取到超过一半的北境贵族,再在此基础上说服女王,让她明白这就是最好的结果。”艾格赞许地点点头,继续追问,不求能得到解决之法,只好奇这小丫头能不能提供出一条有价值的思路:“如果是这降低难度了的条件,能有什么好的完成办法么?”   “唔……”弥赛菈沉吟着,局促地搓搓小手,半分钟后终于犹豫着开了口:“倒不是没有,但选用这办法,需要极大的勇气、信任和对糟糕结果的心理准备,大人要听吗?”   …… 第534章 小女诸葛(下)   艾格不喜欢别人卖关子,但对不同对象的容忍度当然会有所浮动。面前的女孩并非自己下属,又颇讨他喜欢……所以,微微颔首后,他表现出了不急不躁的风度:“但说无妨,采纳与否、风险后果,那都是我的事。”   “我的想法其实蛮简单:女王和大人在北境都……呃……不是非常受欢迎,所以眼下这个难题,通过您、女王或她的任何下属都是没可能解决的。战略目标在南方故不宜在北方动武浪费时间,所以唯一的出路就只有:让史塔克家出面帮忙。”即使得到了发言许可,弥赛菈看起来依旧惴惴不安,好在说起话并不含糊犹疑,“您想通过史塔克家号令北境的主意虽好,像现在这样把人关在城堡内靠飞鸦和信使传令却是行不通的,因为北境人会认定史塔克家处于被囚禁和胁迫状态,是在被用刀剑逼着依令行事。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信上是谁的字迹,盖了什么印章,写了怎样的内容……都不会让任何贵族响应或遵从。但若是罗柏亲自出马……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保持‘自由状态’的他,北境守护、史塔克公爵的身份才真实有效,才能以封君的名义向诸侯们申明立场下达命令,才能说服北境贵族们向女王效忠,并为她而战。”   艾格皱起眉来:“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走罗柏,由他来帮忙完成女王‘召集北境军队’的任务?”   “嗯,不仅如此,而且还得让他带上原本用惯的史塔克家下属和士兵。若派大人您的手下陪同,不仅那些人的性命安全没法得到保障,北境贵族还会由此判断罗柏是被您逼着出面劝降,让他话的分量也会大打折扣。”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弥赛菈之前会吞吞吐吐,还说这“需要极大的勇气、信任和对糟糕结果的心理准备”……天朝古话里就有一个词完美地形容这一方案:放虎归山!   作为一个年轻、健康且生育能力得到过验证的男丁兼族长,毫不夸张地说:罗柏不仅是临冬城的当家,也是史塔克家的头号种子,理论上来讲,只要他无事,只需一人就能重建整个家族——而且是血脉和法理都不会受到任何质疑的那类。自己此次突袭拿下临冬城,最大的战果不是夺取了这座城堡,而是趁着凛冬所有人都缩在家里取暖的时机,将整个史塔克家族半个不落地一网打尽,从而让他们在谈判桌上毫无筹码,只能予取予求,任人宰割。   放罗柏自由离开……往轻了说是扔掉最大筹码,他一离开临冬城回到北境军中回过头来便能再和女王讨价还价让自己脸上无光;往重一点说,他完全可以掉转枪头来指挥已经集结完毕的北境军队与赠地军为敌。到那时候,自己又该把捏在手里的史塔克家成员们怎么办?   秋毫无犯,感觉遭受背叛的丹妮莉丝不可能答应;痛下杀手,就算自己心理这关过得去,也会顷刻坐实“叛徒”和”疯王女儿走狗”的标签,从此恶名远扬,成为北境公敌乃至七国上下都不齿的小人。罗柏在悲痛之余为家族传承考虑,转眼就会再娶个北境女人,重新“播种”留下子嗣,在临冬城外重建“流亡史塔克家”,从此与自己不死不休。到时别说十天半个月,恐怕北境从此将变成三百年前的多恩,与新的征服者死命作对,三年五载也难收入版图了。   没错,少狼主是个守信正直之人,他爱自己的家人,在“正义荣誉”和家庭间多半会像他父亲在原时间线里做出的决定一样选择后者。但别忘了:在这个原始封建时代下,封君与封臣间的关系,并不像帝国时代下皇帝和官员间那样上下有序等级森严尊卑分明。封君强,封臣们才听话,封君吃了败仗、丢了城堡还向叛军和曾经的死敌投降……强势封臣们说不定会打着“为了北境”的旗号强扣下罗柏,不仅不效忠女王,还裹挟并强迫着他与自己继续作战!   ……   “大人,我明白您在担心什么。”弥赛菈再开口说道,“但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我自信足够了解史塔克一家,所以敢向您保证:以罗柏的性格,绝不会反悔先前发下的誓言,抛妻弃女与您作对。大人只要心平气和地与他讲明利害商量对策,便不用担心他会重新成为敌人……再拿出武库内盔甲刀剑重新武装临冬城守卫,让他带上两三百真正属于史塔克家的士兵,其余北境诸侯便不敢冒着大不韪控制胁迫他。把这两个最大难题解决,余下的其它细节,便都不足为道了。”   呵,好家伙,感情这小姑娘连自己担心之事的后续处理方案都准备好了?自己不仅得放虎……放狼归山,还得把狼群也还给他?这计划的大胆程度,实在是连他这个自以为见多识广的穿越者都有些怂了。   若不是数天前放火点燃临冬城内马厩的就是面前这女孩,艾格一定会怀疑她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受罗柏所托特意前来忽悠自己的说客。   “唔……这个,我恐怕得考虑一下。”   可不是托词,艾格确实打算好好思量一番——主意听上去似乎不错,但这世上听起来像那么回事的东西多了去了,事物却是按照客观规律而不是人的主观想象来发展进行的。想当然的错误他犯过许多次,总会吃到点教训的……更何况:在女王身处临冬城的情况下,即使自己决定采纳弥塞拉的建议,“释放罗柏·史塔克”也不是一人能做主的大事。   正待细想,艾格却意识到眼下不是“进一步思考”的好时机:两人从大厅方向过来边走边聊,说着说着已然接近自己临时居住的客室——再商量下去,艾格可就不得不邀请弥塞拉进屋共用晚餐然后秉烛夜谈了。小公主如今毕竟算是史塔克家的人,在城堡被自己强占的情况下却主动来找他说话已然不妥,若再被看见天黑后和自己共处一室,不知道会弄出什么奇奇怪怪、让她没法继续在此生活下去的传言来。   咳嗽一声,他微笑着开口,打算结束话题:“不管怎样,还是感谢梅芙小姐能为此开动脑筋。天黑了,城堡里人多眼杂,你还是早点……”   “等下,其实还有。”大概也明白艾格为什么要赶她走,弥赛菈有些紧张地加快语速:“大人当了这么久的守夜人总司令,在北境总不至于一个人都不认识吧?颈泽以北如此之大,贵族与贵族间的性格脾气和为人处世绝不可能一般无二……我粗略把他们分为三类:一类是头脑灵活知道变通,而且大人您本就熟识且关系良好,不需要他人帮忙也能拉来向女王效忠的;第二类是顽固死板、又臭又硬,谁上都没法让他们认清局势的一根筋;第三类则是介于这前两者间,不太容易争取、但并非完全不可能拉拢的。”   “这其中,第一类只要沟通好,横竖能摆平;第二类则可以痛痛快快放弃交流另寻他法;只有第三类,数量最多,最需要也最值得大人动脑筋来笼络——巧的是:这类人中的大半,此刻正带兵扎堆聚集在不远外的赛文城与您对峙。您只要抛出罗柏这个饵……若事情顺利,很轻松便能把他们一网全捞上来。”   这套简化问题模型的“三分法”倒是蛮有意思的思考角度,至少乍一听称得上“有理有据思路清晰”,艾格眼睛微微一亮,停下在自己居室的门口,肃立原地,开始深深地皱眉思索。   他本能地讨厌这个计划,不是因为这计划有什么陷阱或漏洞,而是因为它是将局势发展的决定权送到了别人——罗柏·史塔克的手里,而这恰恰与他长久以来的信条和立身之本“不把主动权交给自己以外的人”冲突矛盾了。但在内心底里他亦不得不承认,任何人都不可能从始至终都把一切掌控在手中完全不依赖任何人……   这也许确实是能在困境中开出一条蹊径的妙计,唯一的问题就是,如女孩所说的——“需要极大的勇气、信任和对糟糕结果的心理准备”罢了。   艾格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真的,被一个十三岁小丫头所献的计策……给弄得有些心动了。   “我年纪小,肯定会有什么考虑不周的地方,绞尽脑汁也只是胡思乱想,只盼着能给大人提供一点参考的方向和常规以外的新思路。”弥赛菈也陪着他在房门口站了几秒,寒风呼啸里,很快意识到不该再待下去,微微涨红了脸,开口道别:“大人您这些天要琢磨的事一定很多,我就先不打扰了,您晚上早点休息……军国大事再重要,也得有个好身体才能扛下嘛。”   艾格保持着站定原地的姿势不动,没再客套而是点点头,一边目送着弥赛菈离去一边转动眼珠认真地思索,就这样在一众侍卫跟班莫名其妙的注视下在与房间一墙之隔的门外又杵了半分钟,最终出人意料地没有推门进屋……而是转过身来。   “去找培提尔·贝里席和罗柏·史塔克两位大人,邀请他们与我共进晚餐,就说,我有要事与他们商量。”   …… 第535章 同进共退   出于谨慎和对盟友尊重的考虑,艾格在进入主堡见罗柏前先和小指头碰面交了个底,打着自己想法的旗号向他简述了弥赛菈方才的建议——放狼归山的大胆主意理所当然地把女王之手吓一跳,不过“北境诸侯三分法”的思路倒是获得了培提尔的认可。但在赞扬这种简化问题的思维模式的同时,他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在肚子里,我们可以将北境贵族们分类为容易、困难和无法拉拢三类,但在实际操作中,你不能因为判断其中某些人无法拉拢就直接放弃——不然将来算起账,他们就可以声称我们没有与其进行足够的沟通,从而拒绝接受指责和承担后果了。”培提尔严肃道,“说到这里,总司令大人应该对北境诸侯的概况有所了解吧?我在海外待了多年,这一点定是比不上身处赠地的您了。”   “当然。北境叫得上号的贵族,大抵是这几家:卡霍城的卡史塔克家、白港的曼德勒家、深林堡的葛洛佛家、熊岛莫尔蒙家、溪流地的莱斯威尔家、荒冢屯的达斯丁家、灰水望的黎德家、托伦方城陶哈家、霍伍德城霍伍德家、老城洛克家……以及寡妇望和菲林特之指的两支菲林特家。”刚才抽空已经整理过思路,艾格此刻开起口来就有点如数家珍的味道了:“虽然女王的要求是‘北境全部贵族的效忠’,但我认为:只有这些直接向史塔克家效忠的上层贵族才有必要去统计,那些从属下层贵族的立场和忠诚,应当可以被他们的封君‘代表’。如若不然,我们就是在进行一项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确实,在这一点上,即使瓦里斯或波顿有异议,我们也应当可以轻松说服女王理解并认可。”见自己的新盟友如此有数,小指头感到放心了些,连带着语气也轻松起来:“这就是北境所有直属史塔克家的封臣了吗,我怎么感觉还缺了点什么?”   “缺的我正要补充——除了以上所说的家族外,还有恐怖堡的波顿家、赛文城赛文家、群山中的若干‘酋长伯爵’……斯卡格斯岛的斯卡格斯人,以及最后壁炉城的安柏家。”艾格点头道,“其中,波顿家已经先一步向女王效忠,自然可以略过;克雷·赛文在夜袭临冬城时被我俘虏,让史塔克夫人去牢房劝一劝,多半能说服;山地氏族若干酋长名义上忠于史塔克,实际却早已被我收服,从粮食经济命脉到军队都受赠地影响控制,让他们认可女王只是一句话的事;斯卡格斯岛嘛,一群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我甚至都怀疑女王是否听说过或需要他们的忠诚;至于安柏家,表面看来已经覆灭于异鬼之手,不过我这里恰好有一个计划,能让它重新活过来……并向女王效忠。”   于是,艾格又把小公主所提供的情报以及那个万一找不到真人便可狸猫换太子——总之横竖能借尸还魂让安柏家重现于世并为自己所用的主意简单介绍了一下……当然,没提到弥赛菈。   “妙招啊,总司令大人!”培提尔听罢眼前一亮,由衷地赞叹了句,然后伸出手来:“如此说来……卡史塔克、曼德勒、葛洛佛……”   看着培提尔·贝里席这么个角色站在那儿像小孩子似一边嘀咕一边掰手指数数还真是蛮奇怪的体验,但事实是,以北境诸多家族的复杂难记程度,不用点辅助手段直接在心里默数的话,一时半会还真算不清。   几秒过后,小指头放下了手:“我们实际上只需要再摆平十二个家族,便可以近似认为已经收服了北境,并能毫不心虚地告诉女王——‘颈泽以北的所有贵族都已效忠于她了’!?”   “没错。”   “唔……”   收起振奋的表情,培提尔皱起眉来:数目看起来不大,但这其中每个家族都占据大片土地并统治着数万属民,每个姓氏都拥有悠久历史和古老骄傲……放在战争开始前的维斯特洛,这里面随便挑一个出来,都够他像打Boss般认认真真地单独设计一套拉拢策略并亲自去付诸实施,而现在,整整十二个却一下子出现到他们面前,需要立刻处理!   两人都没有分身术,更何况眼下的情势,无论是出于对自身还是女王安全的考虑都不宜离开临冬城留瓦里斯单独和丹妮莉丝在一起?在这种状况下,该怎么把这“区区十二个”家族摆平,可就要他们好好动动脑子了。   “史塔克家已经公开宣布支持陛下,眼下北境至少在明面上是在女王这边的,政治正确就是我们眼下最大的优势……只要利用好这一点,愿意谈判的舍得出代价收买,不肯效忠者给他扣个叛逆和违背封君的帽子,叫诸侯改变立场绝没想象中那么难。”思量片刻后,小指头重新开腔,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给艾格鼓气,“我……贝里席家的封地靠近咬人湾,土地贫瘠种不出粮食,一直以来都在蹭白港的对外贸易补贴家用,我在前往海鸥镇任税务官前就操持过一阵此类事务,因而与曼德勒家和洛克家打过交道,算半个朋友……这两家我会亲自写信并派可靠人手前去联络,但接下来十家的主事人,那可就真是走在面前我都不一定认得出,该如何处理,只怕还得仰赖总司令大人,或另作打算了。”   “我两年前出兵深林堡驱逐铁民,曾救下了罗贝特·葛洛佛的妻子和儿女,算对其有恩,这家我有把握能拿下。”艾格也开始排列统计自己能搞定几家:“熊岛那边,守夜人的前任总司令就出自莫尔蒙家,后来北境和赠地联手组建西海岸舰队,在冰峡港又有长期合作,还算有点情谊……我可以派当时送还杰奥·莫尔蒙骨灰的那名手下再去拜访,看在相识一场的情分上,就算拉拢不成,也至少不会丢了性命。”   “还有就是寡妇望和菲林特之指的两支菲林特家,他们原本来自群山中,因功才得授封地,但与原本氏族毕竟同出一脉,有着血缘上的亲情,我会让山地菲林特酋长派子嗣前往游说,有很大把握能收服。”不算不知道,一算……他能搞定的北境家族貌似还真不少,“如果把能稍微扯上点关系的都统计在内的话,其实还有灰水望的黎德家,梅拉·黎德小姐和他弟弟玖健先前护送布兰·史塔克出塞接受了绿先知传承,返回长城内后曾在守夜人要塞内居住过一段时间,受过我的招待和保护,勉强算有点熟悉,只是不知她对其父亲能有多少影响力。”   “霍兰·黎德此人我有所耳闻,大概是因为生活在沼泽中而非冻土地上的原因,他的性格也不像寻常北境人那般刚硬,反倒接近河间地人那种圆滑狡诈,只要谈得拢价码,应该不难对付……我只担心你的人找不到灰水望,传说这座城堡会在沼泽里移动。”   “移动的不是城堡,而是城堡周围沼泽的地貌特征罢了。”艾格摊手,“如果有人想凭着对某片树林、哪个泥潭或河流的记忆来重新找到它,自然会得出‘灰水望在动’的片面结论。好消息是,凛冬把颈泽冻得严严实实,灰水望的‘位置’至少在十几个月内肯定没动过,而在此期间我手下有人曾拜访过那里。”   “但愿一切顺利吧。”培提尔叹了口气,“乐观一点假设你说的这几家都顺利搞定,那还有卡史塔克、莱斯威尔、达斯丁、陶哈和霍伍德这五家呢,我们就毫无办法了吗?”   “着实没有过什么交情。”艾格无奈耸肩——何止是没什么交情,其中有两家还看自己不太爽,卡史塔克更是从一开始便反对支持自己当总司令。“但巧的是,根据现有情报,这五家里至少有四家,眼下已屯兵或正率军赶往赛文城。在他们扎堆于一起的情况下,靠寻常的办法派遣使者前往谈判,就很难奏效了。”   小指头先前的话说得没错:即使判断拉拢不了也得派人去谈谈,万一成了呢?但赠地军中有文化有能力的人本就不多,会说话会忽悠人的就更少了,自己也不想单独列出一个‘无法拉拢’的分类出来放弃沟通的,实在是可用之人有限,只能参照田忌赛马的逻辑,先把得力干将用在有希望能取得成果的家族身上,以大局为重了。   培提尔在冷风里双手抱胸,右手支着下巴深深地思索起来。   相处数年,他已经足够了解丹妮莉丝,女王下午只是受瓦里斯旧事重提的刺激才心血来潮想要“先统治北境”,等过些时日冷静少许,自己绝对能说服她接受“北境不是每个人都支持爱戴她”的事实,从而降低要求。然而,即使是两人已判断可以拉拢并明确分配下去的那八家,也不大可能一个不差地全部拿下,这样算下去,最后很可能会出现“六七个甚至更多大家族不肯屈膝臣服”的状况。   北境一共才不到二十个大家族,无论怎么算,都起码得有个十二四家响应才能称得上“大多数”吧?若是有包括卡史塔克和莱斯威尔在内超过五个大家族公然拒绝改旗易帜……那这比例,便是丹妮莉丝再怎么恢复理智并放低要求,也很难说得过去的了。   艾格和自己绝不能冒险亲自出马,而两人手下可堪大用能当谈判使者的下属又相当有限,那……   思来想去,培提尔无奈地发现:艾格刚才碰面就提出那个、自己心里直接否决掉的疯狂主意,竟是暂时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破开困局的招数。   “所以,眼下的关键点就在集结于赛文城的那几家了?”   “没错。”   “该死!”小指头以拳击掌,恼火和不甘溢于言表。   “确实该死,首相大人意下如何?”艾格苦笑着问道,他也很期望小指头能眼珠子一转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来,但听口气很明显:培提尔也无计可施。于是便对放狼归山的冒险计策……既忌惮又心动了。   “既然你已经约好,别让人久等了,我们就先进主堡去和罗柏那孩子谈一谈吧。反正即便最后决定放他走,也不可能今晚就出发,咱们先把该说的说好,若在他走前谁能想出更好的主意,那便取消行程,如若不然,也只能冒这一趟避不过的险了。”小指头舒展眉头,展现出了女王之手该有的魄力和担当:“假使能成,功劳你我分享,而若是判断失误,责任和后果也由咱们共担……这就叫同进共退,总司令大人觉得怎样?”   好一个光明磊落的政治强人,也不知小指头是随着阅历的丰富和地位的上升性格发生了变化,还是演技已淬炼得炉火纯青?   不管是哪样,艾格都得佩服。   “如此甚好,那么首相大人……请吧。”   …… 第536章 神秘来客(上)   我曾经爱过你妈。   放平日里,这层“纠葛”显然不是什么能拉近彼此距离的好关系,但今时今日,以这糟糕透顶的乱世为背景,又有艾格这么个“叛徒”在旁作衬托,就连培提尔与凯特琳的那段昔日孽缘也显得弥足珍贵起来。养了几日伤后状态已有所好转的罗柏在主堡的会议厅内接见了女王的两位重臣,并在小指头三言两语的劝说之后,接受了他希望自己能前往赛文城劝服北境诸侯的请求。   当事人同意还只是个开始,把武力降服、忠诚度还未经受过考验的北境统治者重新放出笼是一场豪赌,自然还得经过风险主要承担者——女王的首肯。培提尔在第二天的早餐时分向丹妮莉丝正式提出了这一策略,这回在事先有所准备之下,艾格和培提尔总算是小小扳回一局,除了二比一的意见数比例压过了瓦里斯的反对外,还有一个重要优势其实是:临冬城本就是艾格拿下的——抓住罗柏的人决定放掉他,其他啥也没干的人……哪怕是作为艾格效忠对象的丹妮莉丝,在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其会反叛的情况下,也没什么立场坚决反对。   计划总算是顺利一回,但艾格没能高兴太久,因为他很快被紧随而来的巨大工作量淹没:重新武装临冬城守卫部队简单,但派使者去拉拢北地诸侯却不是挑好人选就万事大吉,在把罗柏和若干手下送出去前,他和小指头还得与幕僚们小心权衡、仔细商议——秉着“君子欺之以方,小人诱之以利”的准则,把具体到每一家的谈判基调和拉拢底价都清楚地确定下来并告知使者们,保证在将收服家族数量最大化的同时保持代价在一个合适区间内,避免在完成征服瓜分胜利果实时出现不够分或不公平从而引起纠纷的情况发生。   绵密无歇的讨论和筹划从中午一直进行到深夜,一直到东天就快要亮起来,艾格才勉强交出一整套自己认可为合格的交涉方案。   再花更多时间推敲肯定能让它更完善,但政治不是写诗,只需达成目的而不追求完美——自己分身成十几人一个不落地上门拜访绝对是最佳选择,偏偏只能是空想,既然无法实现,那也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努力把能做的准备工作做好,然后把希望留给下属们的个人发挥了。   在弥赛菈送上大胆想法后的第三天早上,包括罗柏·史塔克在内的十几路使者团零零散散上千人擎着象征和平与谈判的旗帜从临冬城蜂拥而出涌向北境各处。渔网撒了出去,能捞上来几条鱼却还尤未可知,更有趣的是:期待的回信一个还没来,倒有两拨不速之客分别从东西方向先一步抵达,开始寻求与女王或她重臣们的会面。   艾格收到并接受了其中一拨人的拜访请求,当高瘦得像根竹竿一样的求见者带着笑意在桌对面坐下,他才意外地发现刚刚那股似曾相识感并非错觉:来的是个熟人。   “泰楚大人!”守夜人高高扬起眉毛,满脸疲惫也压不住诧异神色:“什么风把您从狭海对面吹来了?”   “是您胜利击败异鬼的消息。老实讲,大人的速度可真是快得吓人,我在出发时还听说您在后冠镇筹备,上岸后却得到临冬城来找您了,请容我表达一下纯粹发自个人的崇拜。”泰楚·奈斯托斯一如既往地高昂着头,满脸笑意,洒脱却不嚣张,“向您转达来自布拉佛斯的祝贺,新任海王很欣慰人类能渡过这样一次空前的危机,而铁金库也很高兴得知一笔大额贷款不至于从此变成坏账……哈哈,开个玩笑,不管怎样,请接收来自自由贸易城邦的崇高敬意,总司令大人。”   “您太客气了。”艾格现在缺的可不是崇拜和敬意,但还是笑着点点头——虽然忙成狗不太想和人废话,却依旧忍着未表现出任何不耐:铁金库价值十万金龙的粮食贷款帮助长城守军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光,让他在实现自己愿景蓝图的过程中不必整日为喂饱底下几万张嘴而发愁苦恼。光这份实实在在的相助之恩,就够让他在任何时候都对对方的使者保持礼貌和尊重了,“但就我所知,眼下距离守夜人偿还贷款的最后期限还有十八年……不知我有什么能效劳的地方?”   “总司令大人误会了,在下此次前来并非催账。”泰楚笑了一声,继续道,“只是上头的大人物们听说您向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效忠之后略微有些不安,所以希望能与总司令确认一下:我们先前的借贷合同是否还有效?”   嗯?   什么玩意?   艾格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做事情是不怎么挑手段没错,但“当老赖”这种没品的选择,可当真是连想都没想过——若造反失败,性命难保的他根本就不用为长城守军那十八年后才需要还清的贷款发愁,而若征服成功坐拥七国,功臣榜上排前列的守夜人军团,会差这十万金龙?笑话!   自己正在干着的是谋国的大事,如果铁金库是为这么件破逼事情派人来骚扰自己,那他可就真有点不爽了。   他脸上的笑容敛去,不悦浮了上来:“当然有效,别说协议上签了我的名字,就算没有,我作为杰奥·莫尔蒙的继任者也不可能否认一笔长城确实收到过的贷款。守夜人军团没有因我向女王效忠而解散,作为抵押的守夜人产业也并未倒闭消失,既然一切条件都未发生变化,又何来合同失效的担忧?”   “哈哈,那是自然。”高瘦职员看出了艾格的不满,立刻出言缓解了尴尬,“只是走个程序确认下罢了,铁金库绝无质疑守夜人军团和大人您信用的意思,若有冒犯,还请包涵。我此行前来其实还肩负着另外两个任务,其中一项是:我们在布拉佛斯听闻长城守军在先前对抗异鬼的战争中投入了一种名为‘爆弹’的新武器,海王对此非常感兴趣,希望总司令大人能提供这种武器的制造或调配方式,当然——是转让和出售,您开个价吧。”   布拉佛斯人居然想买爆弹的技术,嘿……火炮才是真正的大杀器好不好?不过转念一想,从时间上来看,狭海对面的人多半也确实还不知道后者的存在和威力。   “得让您失望了,泰楚大人,但爆弹对女王重新统一七国的战争也有重要意义,为避免陛下的敌人通过外部渠道提前了解这一武器……在她夺回铁王座君临维斯特洛之前,这件武器的一切资料都将处于完全保密状态。我恐怕得遗憾地告知阁下,在这一点上没有商量的余地,请谅解。”   “确实遗憾,但总司令大人也是为自己的君主考虑,可以理解……那此事便就此作罢,我也是拿工资办事,便不当那惹人嫌的讨厌鬼了。”泰楚看上去一点也不沮丧,依旧是面带微笑:“但下一件事,可就真正与您君主的利益相关了。铁王座在过去十多年间陆陆续续向铁金库贷了两百多万金龙,如今因为战争原因已经连续数期违约……相比史坦尼斯国王,我们现在更看好有总司令大人您支持的丹妮莉丝·坦格利安,若她能以书面形式宣布认可这笔债务,我们将会调动资源,支持这场女王对篡夺者王朝的战争——”   “等等。”艾格打断了泰楚的话,被气乐了:“所以你的第二项任务就是,说服女王去继承篡夺者留下的债务?你觉得这可能吗……等等,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应该直接去问陛下看她答不答应,我并不是女王的财政大臣,在这件事上毫无发言权。”   …… 第537章 神秘来客(中)   “按理说确实如此,但这个世界……可不是按照‘道理’来运转的。”大使带着神秘的微笑,拽了一句貌似很有深度的哲言后继续道:“铁金库的风险控制部门经过人格分析后判断女王会拒绝这一要求,但同时也发现:她暂时还没有全职的财政大臣,本人却是一位能虚心纳谏的君王,很重视身边人的看法和观点——如果我们能先与总司令阁下、培提尔首相和瓦里斯总管这样的御前重臣们做好沟通乃至达成一致,那此事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至少这个什么风控部门没白拿薪水,他们做出的两个判断都是正确的:叫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去还她仇敌借来挥霍浪费的钱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但如果三位最受她重视的御前成员一致认为应当继承这笔欠款,那她多半还真会愤愤不平却强抑恼火地这么做。   但问题来了:自己图什么,会莫名其妙去劝女王偿还一笔她根本没借过的钱?!   “继承这笔欠款事关维斯特洛王国的国家信用,若女王愿意表达出善意和真诚,她的新王国一建立便可以受到自由贸易城邦的认可和接纳,各种贸易往来也会立刻恢复甚至比以往更加繁荣。”泰楚没有等待艾格的表态,而是笑吟吟地继续循循善诱:“此外,铁金库也将出资出力,为女王陛下夺回七国的战争提供支持。当然了,考虑到欠款确实并非由她申请或被她获得,她也并非逾期违约的直接责任人,铁金库的大人物们也非常贴心提供了宽限:这笔贷款将会抹除利息并停止计息,女王只需要在偿还后续她本人的贷款时顺带着一点点将本金还清即可——两百万的数额看似巨大,但有七国税收兜底,再分摊到几十年里,其实并不是多么沉重的财政负担。”   作为职业谈判大使,泰楚·奈斯托斯把话说得足够委婉,但艾格也算是久经沙场,所以还是轻而易举地从中提取出了海量潜台词。   第一句“继承这笔欠款事关维斯特洛王国的国家信用”,意思就是说:如果女王不认可这笔债务,那布拉佛斯就会判定她所建新王国的信用为差,借钱没门;第二句话则等同于是在说:如果女王不认账,那她在重新拿回政权后将会难以获得自由贸易城邦的承认,维斯特洛与厄索斯间的贸易往来也将受影响甚至被切断。   下半段话的前半句则是在很隐晦地暗示:如果女王不同意,那铁金库将有可能继续支持她的敌人……最后,秉着生意人和气生财的原则,铁金库也没光顾着威胁,末了又稍稍退了一步,表示说:如果女王愿意还钱,可以打折。   ……   怪不得这家伙不敢直接去找丹妮莉丝,这通话要是被女王听懂了,一个不好那可是会让抓去喂龙的!   艾格心中腾一股无名火起,却在燃烧到最旺前便被理智压了下去:劳勃·拜拉席恩的这笔烂账要不要继承,看似只是一场经济纠纷,实际上却是件脱离了寻常层面悬浮在国家高度上的大事——而做这种层次的政治决定时,是忌讳代入个人情绪、或是用“这钱不是老子借的所以老子不还”这种普通人的脑回路来进行思考的。   此事的核心不在于“劳勃借的钱丹妮莉丝该不该还”,而是——“推翻旧政权后,新政权是否该继承旧政权的遗留债务”!   撇除掉狭隘情绪的干扰把事情简化建模,这个问题顿时变得有探讨价值起来。   ……   艾格对冰火世界的历史了解不深,所以暂时只能参考穿越前地球世界的历史——在脑海里搜罗一圈后,答案不出所料的反常识:在政权更迭中,不仅理论上债务应当继承,事实上大部分新政府也正是这么做的。   那为什么这些新政权愿意承认不是自己欠的债?   原因有很多,主要是出于经济和政治两方面考虑。   经济方面:不限定用途的现金借款有别于“战争赔款”和“不平等条约”这类恶债,劳勃·拜拉席恩开始向铁金库借钱时,坦格利安王朝已经被推翻——这两百万金龙除了最初的小部分被用于平定巴隆叛乱外,基本上都被“篡夺者”花在召开各种盛会、奖励有功贵族、维持王家体面和改良增加基础设施等和平用途上了。成百上千万的金币银币虽早已被挥霍一空,却基本没有流出维斯特洛——而这也就意味着:丹妮莉丝将来一统七国后,虽然接管的君临国库里可能空空如也,但钱实际上早已通过各种方式流入了国家这台机器的每条管线和齿轮之间,润滑着它的运作,繁荣着它的发展……   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财富在民间。   就艾格所知,铁金库向外放的贷可都是如假包换的真金白银而不是纸币,除了利息略高(他不清楚具体数字,但很明显是在年化5%以上的)外,半点虚花头都无……新政权看似没拿到一分钱,但要注意的是:它所继承的不是国库,而是整个国家,新国王实际上是能享受到这笔真金白银流入国内所带来的好处的。   这也正是为什么“不是老子借的钱所以老子不还”这条朴素的逻辑在个体层面行得通,但在国家层面上却不会被国际广泛认同的主要原因。   此外,政权更迭的动荡时期往往也是新统治者最缺钱的时期,如果这时候有外界大金主说“你承认遗留债务我就再借你点钱渡过难关”,那这实在是一条很诱人的条件。   政治方面,那影响因素就更大了:新政权建立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获得国际社会认可——无论是口头上的还是事实上的,除非这个国家流氓到不需要外界认可,也强大到无惧外来干涉……否则,获得承认的最好方法莫过于保护其它国家在本国的合法财产和利益,包括继承债务了。   ……   东思西想了片刻,艾格意识到自己考虑得太复杂了,在真正意义上的实权“世界政府”建立前,主权国家都是最顶层的组织,除了怕其它更强大的国家外,实际上并不会受某个“上一级单位”来约束或强迫着去继承遗留债务。   这笔债务,女王想认就认,不想认,也不会有哪个法院的工作人员带着条子来找她喝茶。   所以,这个问题真正的简化结果不是“该不该继承”,而是“要不要继承”。   在把狭隘情绪撇开后,再进一步把道德、法律和礼义廉耻这种东西也摒除,像台莫得感情的政治机器般将利益作为唯一考量,事情终于豁然开朗。   那些愿意继承旧政权债务的新政权,不是有求于债主,就是惧怕债主们的武力干涉和制裁。在这种情况下,别说现金借款这种良债,就算真有什么战争赔款之类的恶债,也得乖乖认账……   反过来想,如果新政权既无求于、也不怕债主呢?   那自然是可以毫不犹豫的不认账,别说恶债,就是世人都觉得该还的良债,也照赖不误了——有本事你把我干掉,没本事的话,就乖乖当那笔钱从没存在过吧!   女王在夺回铁王座后要不要继承拜拉席恩王朝的遗留债务,要看的不是这笔钱是谁借的或她乐不乐意还,而是——新的坦格利安王朝是否有求于、怕不怕狭海对面的那一众自由贸易城堡!   那么,到底有没有求,怕不怕呢?   艾格也希望答案是否定的,可遗憾的是,仔细想了一圈,似乎事与愿违。   维斯特洛不像天朝,没有悠久的大一统历史和团结顽强的优良民族精神,七国刚刚形式上成为整体不久,而自己献给丹妮莉丝的“大王领计划”又是一场重大的变革……在推行过程中难免要遭遇旧势力的抵制和反扑,国内形势都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彻底稳定下来。在这种内部斗争都烈度不小的情况下,不去争取外部盟友反而四处得罪,那可真真叫内忧外患,举步维艰了。   “总司令大人。”看着艾格沉思的表情,泰楚·奈斯托斯短暂地露出了浅笑——他就喜欢和不情绪化的人打交道,大部分情况下都能完成任务,“想必您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数,但我今次前来只是先来打个招呼,并非苛求大人立刻去面见女王劝说她承认债务,所以大人尽管宽心……此外,我上头的大人物们在我走前还最后补充了一条,让在下只和您一人说。”   见艾格抬眼望他并无接话的意思,使者笑了笑后不敢继续卖关子:“上头指示我转告您:若最终女王同意继承拜拉席恩王朝的欠款,不管是不是因您的意见做出的决定,铁金库都将免去守夜人军团的十万金龙欠款。”   ……   嗬,什么意思,想贿赂我?   艾格面上浮起冷笑:这铁金库的人当真是小算盘一堆,说得好听,“不管是不是因您的意见做出的决定”,但实际上,自己作为女王心目中的同志,麾下实力最雄厚的追随者,若是一口咬死了反对继承这笔债务,丹妮莉丝会同意接盘这笔烂账才有鬼了。   铁金库是想用这十万金龙,买自己维护它的利益,或至少不提反对意见!   仔细想来,多半泰楚的同伴去见培提尔和瓦里斯时也提出了相近或类似的条件,就算折合下来一人十万金龙,只要最终能曲线把丹妮莉丝拿下,30万换200万+一个长期客户和三个隐藏盟友,妥妥是不亏本的生意。   可问题在于,那十万金龙是守夜人军团为对抗异鬼而借,属于官方欠款,还钱会从公家账上出,将来也多半还有国防支出的补贴帮还,又不是从自己私人腰包里掏的,免不免掉,又和他有多大关系呢?   仿佛看穿了守夜人所思所想,泰楚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若是总司令大人不满意,其实还有另一条方案——我们表面上不公布免去债务的决定,依旧是照常收款,但并不把钱划入铁金库的账……送到哪儿去或是打进谁的账户,由总司令大人您来决定,您看如何?” 第538章 神秘来客(下)   尽管铁金库来使的拜访时机有点不太巧,虽然双方谈的也净是些不愉快内容,哪怕聊了半天未达成任何一致……但看在对方与守夜人良好的往昔合作史和援手之恩份上,艾格一直保持住了涵养,全程都没显露出太多不爽。   但使者的最后一句话把火药桶点炸了。   压抑的寂静维持了三四秒后,他才重新开口。   “泰楚阁下,我可以当你没说过刚才的话,但也请您记住并回去转告上头的‘大人物’们:在下虽一介武夫,但对女王的忠心,可不是金龙可以买下的!”艾格是真生气了,这回理智不仅没去压制情绪,反而还为怒火鼓劲加油起来:“我也许会劝说女王继承篡夺者的债务,也许不会——但即使最终我开口相劝并成功说服陛下接受和偿还这笔债务,也一定是因为权衡利弊后判断这样做最有利于她的统治,而绝非任何人许诺了我多少财物!”他微微仰起脸,怒目相对并补充道:“我是个讲道理的人——铁金库若肯免除守夜人军团的债务,那是高尚奉献,我会鼓掌欢迎并给予敬意,若不免除,那也是你们坚守自身权益的本分,我绝不多置一词乃至因此记恨。这么说,你可听明白了?!”   ……   大概是办公室内的火炉烧得太旺,也可能是被守夜人的突然翻脸给吓到,泰楚·奈斯托斯的额上滚落下一滴汗珠,面容也不复先前的从容自得:伴随着艾格面色阴沉一字一句地放出那通即使发飙也温文尔雅、算不上狠话却叫人不敢无视的宣言,一股恐怖到极点的威压也从他身上散发而出,铺天盖地压来,几乎把自己弄得喘不过气来。   作为铁金库的使者,靠着背后组织的强悍实力和巨大影响,他不知与多少王公贵族和列国权臣谈笑风生过,即使是劳勃国王的咆哮也不曾让他犯怵……但今日在发火的守夜人总司令面前,泰楚时隔多年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被吓尿的滋味。   这就是手掌雄兵大权在握,又从尸山鬼海里杀出来的预言之子的独特气场么?   被真龙之威近距离一吓,泰楚连早已规划好的后续说辞也忘了个干干净净,用尽全力才没结巴:“我……明白了!”   “那就好。”艾格沉着面孔道,既已拉下脸,这下便连应付也懒得应付了:“我还有事要忙,请自便吧,不送!”   那股能把人心脏病都吓出来的恐怖威压来得快去得也疾,伴随着艾格低头不再看他,转眼便消散了个干干净净。然而,气势这东西,一旦被压倒了一瞬,便很难当场再扳回来。于是,堂堂铁金库大使,到哪里都是座上宾和大爷的泰楚·奈斯托斯,就真像个被老师训斥的孩子一样乖乖答应,然后站起身来,告辞完毕还忍不住把坐过的椅子摆正了位置,这才后退着离开,出了门去。   ……   艾格之所以发火,可不是因为高风亮节视金钱为粪土,于是在遭遇贿赂时“感觉人格受到侮辱”。而是因为发现:对方居然挖坑想让自己跳进去。   劳勃留下的那两百万金龙债务,丹妮莉丝无论是继承还是不继承,都是有利有弊,站哪边皆有道理,最终如何决定都谈不上对错。但那十万金龙的好处费一收,那自己这辈子便算是完了——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在守夜人偿还贷款的第一笔钱兜兜转转从军团账目上进入自己口袋的瞬间,他便将从一个“清白干净”的军阀和权臣变身买办、铁金库在维斯特洛的利益代理人兼埋在丹妮莉丝身边的暗桩,从此一辈子都得考虑自己另一位主子的利益。   托穿越前信息时代的福看多了真人真事的他,甚至连铁金库的后续套路都已经猜了通透:起初,他们会只要求自己凭着身处御前的便利透露些无关紧要的小道消息、在女王耳边替铁金库说说好话;但随着守夜人军团偿还债务的资金持续流入自己口袋、双方“互惠互利”的合作不断发展关系越发紧密,在自己越陷越深的同时,对面的要求也会得寸进尺愈发过分……终有一天,自己将会沦落到泄露军国机密、损害女王利益以肥他国的下作程度。   若仅仅如此,那自己还只是个“维奸”和两面派,充其量只是个坏人。可任何人都一定会有政敌和对头,万一将来哪天这种黑料被敌人抓住拿来做文章,自己因为经济作风问题被斗垮下台乃至掉了脑袋……那可就遗笑万年了。   足够的阅历和经验让他明白:权力和金钱固然是可以互相转化,却也得注意形式和方法。自己眼下只要披荆斩棘照着计划一步步走下去,将来在新的维斯特洛王国里妥妥的会是排名前几的核心实权派……在大王领计划完成后,作为帝国的顶层权力者,他可以有千千万万种办法合理合法地改善自己的生活却不落人口实。   相反,若大计未成就短视地为这区区十万金龙——还不是一次性到账的那种——就将把柄交到别人手中,那便是鼠目寸光和愚蠢了。   被人当成傻瓜来对待,这可是他最为厌恶的行为,没有之一。   不过,在果断拒绝十万金龙诱惑的同时,艾格也没把话说死。他片刻之间可没法把这么一桩要事的利弊全梳理清楚并做出决定,但万一将来和盟友、幕僚们讨论过后觉得继承前朝债务更划算,那铁金库给的报答,不要白不要。他刚才对泰楚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把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直接的贿赂我肯定不要,不过……虽然我现在还没定主意要帮你们,但假如日后女王认可并继承了劳勃的债务,那你们答应免除的债务,可别食言。   十万金龙是守夜人官方的债务,不需要他个人掏腰包来还不假,但自己作为军团总司令和守夜人产业的实际控制者和最大受益人,绝对是能从这一债务免除中得到一定程度的油水的——虽然肯定没有十万金龙那么多,但哪怕仅仅十分之一,也是一笔相当惊人的财富了。   最关键的是,在自己的公司里做账,可比直接从别人那里收钱安全多了!   ……   下逐客令把访客赶走后,艾格尝试定下心来处理其它事务,但很快发现:在派出去收服北境贵族们的众多使团传回消息前,他能做的其实真不多。既然横竖静不下心,他干脆把书信文件一推,披上大衣走出门去,带着侍卫准备去找盟友小指头谈谈。   巧的是,培提尔也正在来找他的路上,两人便在中途碰了面。   “看样子,那帮放贷的混蛋也找过你了?”女王之手便带着了然的表情先一步搭话,虽是问句,其实却是完全确定的陈述。   “嗯,想让我劝女王继承篡夺者的债务,还摆出好处想收买我。”艾格并无隐瞒——作为盟友,适当的亲密和坦诚有益无害,“对我开的价是暗中免除守夜人军团的债务,还款绕一圈进我个人的账,哼……你那边呢?堂堂女王之手,想必铁金库开出了更高的价码吧。”   “没法衡量值多少金龙,但确实高到让我心动。”培提尔笑着点头,却不说具体条件,“但我抵抗住了诱惑——靠着牢牢记住两点教训:一、铁金库掏出来的每一个子,都绝对要加倍收回去;二、除了钱之外,最好别欠他们其它东西。”   艾格深以为然地点头,心头却飘过一缕阴霾:既然你抵抗住了诱惑,又为什么不肯说细节?自身的坦诚得不到对方同等的回应,任何人都会觉得不爽的。   他掩饰住了不悦:“所以,你最后回绝他们的要求?”   “那倒没有,此等大事不该匆忙下决定,我的想法是:先拖着,待拿下君临后视财政情况再做定夺。若到时候资金紧张,那便认账再借一些撑过去,若不差钱……”小指头耸耸肩,“不说这个了,我想谈的是铁金库提的后续两条替代方案,你可注意到其中隐含着的信息了?”   艾格一头雾水:“什么替代方案?”   “来找你那位没提吗?布拉佛斯人也许会针对我们奉上不同的拉拢条件,但如果提的要求也不一样,那未免太奇怪了吧。”小指头眉头一皱,颇有些狐疑:“就是来者声称的——达成其中任何一条,铁金库都可以在免除铁王座全部两百万债务的同时,依旧认可女王对维斯特洛合法统治性——的条件,你确定没听到?”   艾格摇摇头,内心却有些犹豫起来:难道是自己发飙的表演太夸张逐客太迅速果断了,导致泰楚连原本想说的话也没说完?   小指头倒也不觉得艾格是在装傻,耸耸肩说了出来:“替代条件就是:女王与伊耿·坦格利安联姻,或允许铁金库进入维斯特洛开设分行。只要这两条里实现任何一条,不仅两百万债务一笔勾销,而且许诺给我的好处也照付不误。你想到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如此一来,铁金库给丹妮莉丝提供的实际上就是三选一:要么还钱,要么下嫁联姻,要么开放金融市场。   后两条看似不值两百万金龙,其实却一条比一条更要命:联姻实际上是让伊耿攫取胜利果实,凭着性别优势,到时候他才是真正的国王——这位小王子说不定已经答应了铁金库继承债务甚至其它什么更过分的条件;而开放金融市场——拉赫洛在上,以维斯特洛落后而不成熟的体制和金融架构,此举无异于将整个王国的经济操控权都拱手送人……这帮放贷的混蛋,想得倒美!   小指头问自己“想到了什么”,自己想到了许多,但他想要的是什么回答呢?   …… 第539章 天地之别   艾格正在思索,培提尔却没等他细想,自说自话地揭晓了答案。   “让我生疑的是‘联姻’这一条——布拉佛斯人和那小伊耿有何关系,至于要拿两百万金龙加‘自由贸易城邦的认可’为筹码向女王施压,努力尝试促成这桩结合?”小指头的语气和天气一样冰冷,“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铁金库定然已经与那小伊耿谈妥了条件,女王不会答应的条件,那位‘王子’早已经全盘认了下来,只欠当上国王后兑现了。他用透支和出卖维斯特洛国家利益的方式,换取了自由贸易城邦的支持。”   很正常的思路,稍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艾格点头不语,静待后话。   “如果仅是如此,那也还只能算这帮放贷的太奸诈,没法多指责那小王子无耻——毕竟,以他身处的劣势,若非此法绝无出路。但紧随而来的另一个念头,却让我毛骨悚然起来。”他凑近艾格身边,语调沉重地小声道:“我闲暇时稍作回顾,忽然想到——只有父亲才会愿意为儿子的婚姻如此大出血。有没有可能……铁金库并不是‘刚刚与小伊耿谈好条件’,而从一开始就是他的‘爹’?这位‘王子’只是布拉佛斯随便挑出来当傀儡的某个有瓦雷利亚血脉特征的男孩,甚至某位实权者的亲生孩子?瓦里斯和他隐藏在阴影中的同伴们,是不是想以这种方式,一口吞下整个维斯特洛,让七国成为自由贸易城邦收割资源和榨取钱财的后花园?会不会,这才是这位小伊耿十多年来从未有过任何存在感,却甫一出场就能立马左右逢源……既有大笔钱财可用,又得黄金团这等强军相助,且毫不费力就获得了自由贸易城堡认可的真正原因?”   “似乎,有点道理……”   一大堆反问砸下来,艾格瞳孔微张,身上的汗毛也竖了起来。不是因为培提尔这个异想天开却叫人细思恐极的猜测——实际上自己早就有过类似的怀疑,而是因为:同样的想法,自己是依靠穿越者的信息量和原著读者的上帝视角优势才能总结而出,而眼前这位小指头,却硬生生以身在局中的本世界土著身份,靠着一些细微的蛛丝马迹,便推断出了个七七八八!   这需要怎样的敏锐直觉?   ……   艾格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就连培提尔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极端的推断,特意跑来说此事,比起提醒和警告来,更大程度上是抱着“夸大敌人的恐怖程度好让这个‘抗瓦里斯联盟’更加紧密”的念头。   但说完看见艾格怔楞出神,小指头还道守夜人总司令是被自己的推测给吓坏了,只好赶紧又加上几句安慰:“也不必过分紧张,以上只是我最极端的猜想,实际情况并不一定有那么糟——就算有,也只需记住这一点:你我二人联手,世上没有什么问题和敌人是摆不平的。”   艾格收起讶异点头表示认可,正想再说些什么,几个气冲冲的男人从两人及众侍卫不远处经过,嘴里骂骂咧咧的声音大到隔了好几米都清晰可闻。为保密着想守夜人只得暂时闭紧了双唇,但待到这一小群人过去,他却忽然意识到两个问题:一、他似乎听见了几句对丹妮莉丝有侮辱意味的话;二、自己并没有从衣着特征上辨认出这几人的身份。   “那几个是谁?”   他警觉起来:临冬城内眼下不是自己的黑衣军团就是女王丹妮莉丝的无垢者,剩下的史塔克家成员他则个个认识,不应该出现陌生人——尤其还是这种奇怪的陌生人才对。   小指头显然也听见了部分内容,冷哼一声:“一帮卑劣的海盗而已,不提也罢。”   原来是铁民,这下艾格想起来了,近日临冬城连续到了两批不速之客,一批来自东面的布拉佛斯铁金库,他已经见到了,另一批则来自西面的铁群岛,打着和平旗号而来声称要谈判——只是对象是女王本尊而非她的御前们,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有问题就问,身旁站着的可是女王之手。   “他们来找陛下所为何事,首相大人可有耳闻?”   “你不问我也正打算告诉你。”小指头收起了讨论铁金库和瓦里斯时的紧张表情,面上浮现起明显的讥讽和轻蔑神色,“是攸伦派来的使者,向女王不知送了什么礼物,陛下开始以为他们是来称臣效忠的,还颇为高兴,直到他们提出要求来。”   “提要求?”艾格好奇起来。   “他们宣布,只要陛下愿意与‘铁群岛之王’攸伦·葛雷乔伊联姻,群岛便将放弃认可史坦尼斯的合法身份,转而携维斯特洛最强海军改旗易帜,为女王而战。”小指头耸耸肩:“陛下礼貌拒绝之后,带头那蠢货还让她好好考虑一下……字里行间竟有些威胁的意思。女王被惹恼了,于是限令他们今日离开临冬城——‘若明早人还在,就不用走了’,陛下的原话。”   “啊?不会吧,哈哈……”虽然笑声不大,但艾格这回是真乐了——怪不得那几个人嘴里不干不净的,大老远过来传信,连间客房都没有,这天都已经黑了,居然被勒令立刻离开,不得不在冰天雪地里过夜,也真是够惨的。偏偏,这还是他们咎由自取。   如果每个敌人都这么蠢那该多好?   同样名字里带个铁字,“铁群岛”和“铁金库”两帮人的表现,简直是天地之别。   铁金库的要求固然让人不爽,但即使是培提尔那样的能人和艾格这样开挂的穿越者也得好好考虑,为什么?人家有这个资本!布拉佛斯本身的实力就已经不容小觑,通过外交和经济等方式又还对大半已知世界——可以说是维斯特洛的整个外部大环境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和操控能力。   但鸦眼攸伦有什么?   一个疯子的恶名,和维斯特洛最强的海军?   铁群岛有着七国最强的水上力量不假,但那是靠数量和人命强砌起来的,毫无含金量,之所以能屡战屡胜让各大势力吃瘪,不过是因为前者们忙于大陆内战无暇他顾罢了。别说艾格跨时代的火炮上舰规划了,就随便河湾、风暴或西境甚至北境哪一地,若愿意抛下其它纷争专心发展海军和它死磕,凭借体量优势,仅靠同时代的船只和武器都能和他们打个有来有回……   就这么一个要啥没啥的弹丸之地,不赶紧站队向哪边宣誓效忠,反倒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图撬动整个维斯特洛的政治局势,一口吞下七国……丹妮莉丝又不是原剧情里坐困君临举目皆敌的瑟曦,她握着大把好牌,又被自己洗完脑正雄心勃勃想干一番大事业,能给他们好脸色才怪了。   不过话说回来,铁群岛再怎么不受待见,毕竟也是一方势力,“铁群岛之王”纵然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伪王,好歹也是个岛主,派个有点修养和城府的谈判使者前来展示好意和爱慕,丹妮莉丝纵然瞧不上,也绝不至于就会掀桌子一般直接下令驱逐。但……光刚才远远感受了一下攸伦使者团的素质,艾格都能想象得出这群粗人是怎么惹毛龙女王的了。   铁金库背后有着那么庞大的势力,想对女王威逼利诱时还知道派专业人士、通过自己和培提尔这样的重臣来曲线进行,把威胁七绕八绕地隐藏在一堆潜台词里,这几个家伙倒好,竟连学士都不带一个,傻乎乎地就直冲着女王去了,如此作死,不被绑着去沐浴龙焰,都算丹妮莉丝难能可贵地保持理智了。   乐归乐,短暂的轻松散去,艾格还是很快想到了另一件事。   既然攸伦还能派人过来求婚,显然是没死,那先前领了两个手下又提了一堆装备信誓旦旦说要去杀他的阿莎,到底是怎样了?   是回家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实施计划时失手被擒,还是走到半道上忽然怂了不想当弑亲者了……   小指头可不知道自己的盟友已经暗搓搓地“派”出过了刺客,他趁艾格思索的当口,在旁边窸窸窣窣地掏出一片东西,开口打断了对方的思绪:“铁金库也好,铁群岛也罢,都是我们后面才需要操心的对手,但眼下却有一个问题正在发生……亟需解决。”培提尔边说边将手中东西递给艾格,“此事性质特殊,我不方便自己出面,恐怕得劳烦总司令大人了。”   艾格接到手中,发现是张遍布褶皱的纸条,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明明一个字都还没开始读,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却扑面而来。   他把纸片完全打开凑到面前,招手示意手举油灯的侍卫靠近一些,就着橘黄色的焰光,开始定睛细看内容。   【我叫修夫,为已故首相琼恩·艾林当了多年侍从,当有人看到这张纸条时,我肯定已经死了。   ……】   只看完第一行,艾格的心脏就差点骤停般猛地一跳。   接下来的内容不用看了,他背都背得出来——原因无它,这上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他亲自杜撰书写而成,这正是当年他为保护初生的守夜人产业、避免它因战乱夭折而胡乱出招……歪打正着,借着谣言的力量,成功以一介小兵身份将时任御前财政大臣的小指头逼得逃出维斯特洛所用的道具。   数年过去,历经诸多波折,培提尔手里怎么还会留着这张纸条?他今日忽然拿出来给自己看,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还是另有它意?   …… 第540章 虚惊一场   艾格感觉后背的内衣略微潮湿发粘,显然是渗出了少许冷汗。   做贼心虚,拉赫洛的代行者也是人,自然避不开这种大家都会有的心理本能,作为始作俑者时隔多年突兀地重见这张纸条,他心中何止是“咯噔”了一下,简直是“咣当”了一下——绕是修炼多年内心已经稳重强大了许多,也是有点紧张了。   他怕的不是小指头此人,而是纸条事件真相白于天下后造成的乱局。   和当年初至君临时一穷二白、急需一些能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奇招来搅乱剧情相反,眼下自己可是家大业大、兵强马壮——在硬实力上占优的情况下,艾格的心态自然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描述概括一下就是:他现在已经从光脚的变成穿鞋的,不再像当年那样天不怕地不怕了,他现在最担心、或者说最不需要的,就是出现混乱和意外。   女王阵营内本就已经鱼龙混杂人心不齐,若在这节骨眼上自己与培提尔的小小联盟再出现问题,那他雄心勃勃制定下的一系列南征计划,恐怕就要无限延期,甚至胎死腹中了。   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胡思乱想后,艾格意识到自己大概率是过虑了。   当年自己干这件事时十分小心:纸条本体他用的是自己穿越过来前冰火世界就已经普及的寻常羊皮纸,书写内容时他亦谨慎地随意化了笔迹以免有人凭此锁定嫌疑人……自想法产生、策划完毕到实施结束,整个行动从头至尾都是自己亲力亲为,没让任何人插手帮忙——除非有绿先知这等角色通过超凡能力回溯追查,否则真相便只有天知地知和我知,连“你”都不存在,小指头根本没理由把此事联系到自己身上。   更何况,像培提尔这等角色,若是怀疑别人在使阴招对付他,怎会不暗中策划设法以牙还牙,而是当面来找自己对质?   在内心世界里他经历了一回“被吓坏”到“冷静下来”的历程,但现实世界里……他只是在盯着纸条几秒钟后,皱着眉抬起头来——用不解和询问的目光望向了小指头。   “大人,这……是何意?”   一边假装无辜,他一边也已经在肚子里暗暗下定决心:如果绿先知真牵扯到此事,或是小指头有怀疑自己的意思——哪怕只有丁点迹象,自己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得把他们宰了。一个不安分的超凡者,一个精于算计的权术大家,这么两个人在背后虎视眈眈乃至捣乱,艾格实在想象不出比这更让人头皮发麻的事了。   ……   “费尽力气,我也没找到一星半点关于这张纸条究竟何人所写的线索。”小指头的前半句话让艾格的心又提了起来,但下半句便立刻让他如释重负,“然而,这张纸条的第一次冒头是否瓦里斯的手笔我虽不敢武断,但它此时此刻重又出现在临冬城、大人您的赠地军中,便绝对是他所为了!”   “出现在临冬城?”艾格一扬眉毛,原来不是小指头自己珍藏的吗?   “这招着实阴险,一来能借周围人的风言风语扰乱我的情绪和思路,二来重新提醒凯特琳我曾经对她妹妹做过什么,在我这个‘坏人’和史塔克家之间立起了道隔阂,三来,还有希望能破坏你我间的关系和合作态势。”培提尔面不改色地侃侃而谈,仿佛这桩丑闻的主角不是他本人,“招固然是妙招,可他却忽视了一点:被逐出维斯特洛在奴隶湾摸爬滚打了数年的我,心理素质早已今非昔比。而总司令阁下您,也并非什么迂腐死板之人。”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深深地望了艾格一眼,仿佛是在确认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到底有没有说对:“这张纸条虽是伪造无疑,但其上内容却多半属实,我确实与莱莎·徒利有私情,也确实曾偷偷交给过她一些毒药……年少时为所谓‘爱情’干出的些许不光彩蠢事,我无意为此多辩护。这招确实让我难堪,但绝没有强到能让我接下来没法做事的程度,相反——往好处想,这不恰恰证明对手慌了?”   小指头的眼睛在昏暗的夜色里映着油灯的火苗,显得微微闪光:“正因为我们冒险放出罗柏·史塔克……让北境守护为我们拉拢北地诸侯的计划击中了瓦里斯的软肋,既准又狠地瓦解了他的攻势,让他突然发难打我们个措手不及的先手优势被抹平,他才会在不甘之下,为拖住我们的脚步而将捏在手里的不管好牌烂牌一股脑全甩出来,不求能将我们打垮,只求能叫我们手忙脚乱应接不暇,从而露出更多破绽!”   艾格连连点头,别说这番分析确实有些道理,就算通篇胡说八道,他此时又哪里有心思去辩驳呢。   “最好的应对办法其实十分简单,那就是稳住阵脚,不受影响,继续做我们该做的事。”培提尔最终总结道,“当然,以瓦里斯的心机,这纸条重现于世怕还只是个开端,他接下来必然还会有后续手段继续阻挠、干扰甚至可能会尝试伤害消灭你我。所以,我的建议是,在接下来这段时间内,我们二人在吃、住、行等各方面都得提高警惕……除此以外,还得有人站出来顶在前头防住这太监的阴招,以确保其它工作能顺利进行。”   “大人尽管吩咐。”艾格表态得异常干脆。   “现在的局势就是:我们想办正事,而对手却想阻止。‘坏事’可比‘做事’要简单得多,从这方面来看,我们处于天然的劣势,所以我们现在得分出人手去牵制对面,补足这方面的弱势——他不是有大把时间来思考怎么整我们么,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给他找点事情做做。”培提尔眯起了眼睛,“我与瓦里斯同朝为臣近十载,一起服侍过两位王,对他的伎俩绝对比你更熟悉……所以,就由我负责站在前头进行反击吧,而您,除了继续盯紧北境诸侯的响应状况外,有空时最好再去追查一下这次的纸条到底是何人散布,如果能揪出一两个太监的爪牙来,那可再好不过了。”   “没问题……可,这不是……”   “这不是担子全在我身上,你的任务不多?”小指头微微一笑,摇摇头,“不,你的工作虽然明确单一,却更重要。而且,实际上我也确实需要总司令大人再帮个小忙——陛下在临冬城虽有数百名无垢者,但他们是只对陛下一人绝对忠诚的。我作为女王之手,固然可以在一定限度内差遣他们,却没法命令他们为我保密或帮我去对付女王的情报总管。所以,我希望能从总司令大人这边借上一小队可靠又嘴严的人,来帮我干点……不能叫女王知道的事情。”   原来如此,瓦里斯在培提尔背后捅了一刀,现在后者也要还以颜色了。这对腹黑高玩彼此较上劲,在权谋界,也绝对算得上是神仙打架了吧,若能见证乃至学上一招半式,绝对受益匪浅。   “好,我回头便去挑合适人手,让带队者在午夜前来找大人您。”   “倒也不必那么急,明日用过早饭后吧。”培提尔摆摆手,又想了想,暂时好像没什么还要商量的了,“行,说了半天,嘴巴都干了,再站下去只怕要被瓦里斯的小小鸟儿盯上了,这便散了吧——总司令大人,万事小心。”   “我会的,您也是,首相大人。”   …… 第541章 求贤若渴   与培提尔分开回到办公室,艾格立刻召集了自己的下属。   在派出大量人手前往北境各地充当使者后,剩下在临冬的高级军官其实已经所剩无几……当然,人少有人少的好处:至少这次会议很快便开起来了。   “我得到消息,这东西出现在了我赠地军中。”艾格把小指头方才给他的纸条拍在桌上,拉着脸:“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为什么我作为守夜人总司令,反倒会比外人还晚知道一步?我反复强调要你们提高警惕,注意周围所发生的一切异常,你们是都当耳边风吗!”   莫名挨训的众军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然不知总司令为何生气,谁都没敢第一个接话,屋里一时间陷入沉默,好在艾格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点名。   “哈维,你第一个来说说!有没有发现这件事?”   哈维硬着头皮站起来:“发现了……”   “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巡营时听到有士兵在议论此事。”   “那为什么没向我汇报?”   “因为……我没意识到……这是个严重到需要向您汇报的问题。”   “……”艾格一时语塞,这小子还挺机灵,知道以最佳的方式来甩锅:经验不足,能力不到位,并非故意不作为——不知者不为罪,这绝对是面对问责时最好的推脱办法了,自己能怎么处罚呢?免职,降级?天可怜见,在座已经是草根起家的他矮个里拔高个,费尽心思从士兵中选出最优秀的人了,就这样,军官比例实际上还是偏低。   “大人太过苛责他们啦。”科本学士开口说道,作为赠地军的技术官员,他一般不会在会议上发言,但今次与会者本就比往常少,而带兵的又一个个像小鸡似不敢说话,他也只好鼓起勇气,仗着在武器研发上颇有功勋,倚老卖老圆个场了,“这帮孩子大多平民出身,头次遇到这种事多半只会凑热闹觉得有趣,这张纸条上的内容攻击的又不是大人您,他们哪想得到该向您汇报呢!”   老人说的是事实,艾格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政治敏感性”这东西终究不是识字和算术,没法靠简单地上上课、培培训就养成的,非世家出身的百姓,没有自小淫浸在这种勾心斗角随便做哪件事都要考虑一下的氛围中,是根本没法具备相应的直觉和警惕的。   但问题很快又来了,赠地军官中是有一定数量的贵族的:为数最多的便是当初支持蓝礼谋反而在史坦尼斯获胜后被扔到长城来的一帮王领诸侯,虽说大部分已经被他以使者的身份分派往了北境各地,但屋里就至少还有两个呢。   “布克威尔,莱克,其他人是出身低微,没有政治敏感性。那你们两个有名有姓的,能不能解释下:为什么也和他们一样毫无警觉、不知汇报?”   两位王领贵族彼此对视一眼,仿佛在用眼神交流商讨该谁出这头作答。几秒过后,华纳·布克威尔才神色严肃地开口:“回大人,我们出身王领,在这张神秘纸条头回出现在君临时就是七国上下第一批听闻此事的人。实际上,这么多年过去,小指头的丑……咳,首相大人遭遇匿名抹黑此事,早已传遍颈泽南北、狭海东西,七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完全不是什么新鲜事。它对我们来说是‘旧闻’,所以我们才在发现下面士兵讨论此事时麻痹大意,没放在心上。”   “但我们忘了,赠地军组成的大部分是来自塞外的新赠地民。”莱克无奈地接话道,“对他们来说,女王跟前第一权臣,总司令大人您这一阵走得极近的首相大人竟有如此黑历史,便是一桩很有震撼性的丑闻了。在这件事上,我们责任心和警惕性都十分欠缺,无可辩解,愿受司令任何处罚。”   既有解释,又积极承认错误,这下艾格倒也不好再继续追究下去了。毕竟归根结底,“提防对手使阴招”属于艾格对面前众将领的额外期望,并不在他们的本职工作范围内——士兵的天职是无条件服从,而政治敏感这东西却是要动脑思考的。既要军队有政治敏感性又要他们能上阵杀敌,就当前时代的条件而言,也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更何况,布克威尔和莱克二人刚刚的辩白,也并非全然借口:新赠地民们从未听说过小指头的丑事——这种小细节,普通人注意不到才是正常的,可偏偏瓦里斯就能揪住这一点,成功把自己多年前伪造的纸条变废为宝、让它重新发挥一轮余热,这种心机算计,实在是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一个拖了很久的问题,终于因此事而彻底暴露出来,到了不得不尽快解决的地步。   那就是:作为赠地实际上的领主,一方统治者,艾格暂时只有硬实力,软实力却还相当欠缺。   他光有一支军队,却缺少幕僚和智囊。   ……   当守夜人总司令时,整个世界对艾格而言都那么单纯——他只要能在战场上打得过异鬼,那就是合格的长城守军最高统帅,其它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没人会追究没人会在乎。但现在,随着他打破世俗给自己套上的条条框框正式迈上七国的政治舞台,他所需要经受的考验不再仅限于流血牺牲,面对的敌人也没法再单纯地使用“消灭”这招来对付,在这种情况下,他过去一直都搁置或忽视的问题——身边可以信赖、可以共商大事、可以在关键时候提醒他的能人数量不足……便一下凸显出来。   紧接着短暂的无力感,一股强烈的冲动从胸中涌了出来。   他明白这滋味是什么:求贤若渴!   艾格现在十分……不,是万分需要几个能如培提尔和瓦里斯这般眼光独到、政治敏感性极强又精明能干可以出谋划策的下属和幕僚,来确保自己能在权游的牌桌上平安顺利地玩下去。可在这个教育尚未普及的世界里,他认识的符合这种条件的人,不是瓦里斯这样的敌人,就是培提尔这般的盟友兼半个“上级”,或是像提利昂这样的大贵族子嗣……没一个是他能招揽得动的人物,着实叫人头疼。   哦不,眼下倒确实有一个还算符合条件的小姑娘,就在这临冬城内,无权无势更无社会地位、渴望保护和改变自身命运,他只要勾勾手指头就会毫不犹豫地投入麾下。然而,弥赛菈十三岁女孩的年龄性别,让艾格根本没法把她带在军中留在身边,而她前朝公主的身份,更是敏感到让他连将其引见给女王都不行……越想越遗憾越想越惋惜,有那么一刻,艾格甚至宁愿不认识不了解这小公主。   ……   心乱如麻地思索了一会,艾格连原本酝酿的怒气也泄了个干净,连接下来该训哪个都一时想不起了。   不过本来他也没打算多发脾气:这次手下将领们的麻痹迟钝确实让他不爽,但他假装很生气是希望以此让众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警觉起来。赠地军上下在执行命令,完成作战任务等方面始终表现得非常称职,若因为这种职责外的原因无端对指战人员进行过度的训斥和惩罚,那不仅属于无能狂怒显得很Low,长此以往还会搞得众叛亲离,早晚自掘坟墓。   “罢了,这次我接受解释,此事就此告一段落。”   艾格本想补充一句希望各位能吸取教训提高警觉和敏感性,话临出口却意识到这根本就是指望公鸡下蛋,能否实现不提,强行要求,必然会逼得军官们将压力无脑转移给士兵,说不定还会弄得赠地军“内分泌失调”,上上下下整天都在疑神疑鬼,连原本好好的强军都变质。   政治上的任务就该有专人来负责,士兵,只要服从命令就够了。   艾格不愿再费心思舍本逐末,直接跳到了下一议程:“这张纸条出现引起的风波,扰乱了临冬城的舆论环境,干扰到了首相大人的生活,更间接影响到了女王陛下统一七国的大业。现在,我需要各部管好自己手下的人——传令全军,不得再议论和扩散此谣言,违者军法处置!这件事再干不好,我可就要追究责任了!听明白没?”   “听明白了,大人。”   “哈维,麦伦,布克威尔和赖昂留下,其他人散会。”   众人明白接下来的内容可能涉及保密,没被点到的人干净利索地离席出了房间。   “哈维,麦伦。你们二人负责彻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设法溯源,弄清纸条流入赠地军的渠道、时间和方式,最好能追查到罪魁祸首。当然,查出眉目后不得轻举妄动,直接来向我汇报,清楚?”   “清楚,大人。”   “下去吧。”艾格挥挥手,待这两个也站起快步走出了屋,才望向最后二人:“你们两个,明日用过早餐后去见首相大人。他会安排下一些任务,只要是不危及守夜人军团和赠地利益、不损害女王统一七国大业的,全部遵命行事,可以调动除炮兵以外的任何部队任意人员,二十人以下的规模无需等待我批复同意,按最高优先级去办。”   “是,大人。”   “此外,之所以要你们两个人去,是要你们分工:在接到首相大人的指令后,布克威尔,你负责安排并执行,而赖昂你的工作,就是尽快赶来向我通报,然后再回去找布克威尔汇合。但别做得太明显,懂我的意思?”   “布克威尔负责办事,而我负责让大人您第一时间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不让任何人知道。”   艾格点点头,小指头暂时是盟友,但亦不可不防。但他作如此安排的更主要目的还是意识到,与其指望一帮士兵头脑清晰,还不如自己费点精力。在招揽到优秀可靠的副手前,暂时也只能如此,才能确保不再出现类似疏漏了。   …… 第542章 高手过招(上)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艾格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要为控制曾经亲手所散布谣言的影响而劳神费心。   他当初在君临假冒已故修夫爵士名义所写的那些“遗书”,虽然在手段上完全是做假,其中内容却有着八九成的真实性……夺走首相夫人的初夜不算什么爆炸性绯闻,长期保持情人关系也只能算是道德缺陷,然而——指示人妻毒杀亲夫,此举的骇人听闻程度,就高到连曾经生活在长城北面奉行丛林法则的塞外民都觉得惊悚了。要强行禁止人们议论这么一件恶劣的事,就像发洪水了却不去疏导反而硬堵一样,不仅效果难说,往往还会被当成袒护坏人的同谋,连带着一起受攻击。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但幸运的是——赠地军并非“民”,而是“兵”,是一支长期以来都接受服从和执行力训练的职业军队;艾格对他们的要求也不是彻底忘记或原谅此事,而是别在公共场合高声议论、傻乎乎跑去打小指头耳光或朝他吐口水罢了。只要能做到这两点,以培提尔如今女王之手的地位和眼界,想必也不在乎更不会费心去考虑普通人到底喜不喜欢他。   依靠着英雄的光环和总司令的权威,他的命令被迅速地传达执行了下去,同一张纸条掀起的第二次波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压了下去——至少在明面上是如此。   接下来就是追溯源头了,反馈上来的头一条结果就超出了艾格的预料:哈维和麦伦两人领着下属在军中晃了一圈,竟又搜罗收缴到了十几张同款“修夫遗言”——考虑到肯定还有部分被人藏着以作纪念,实际数量绝对更大。如此多纸条不可能全是真的,但艾格瞪大眼睛翻看一圈,发现其做工和细节的考究程度,竟已高到了连他这个原作者都难分真假的地步。   纸条的真伪并不重要,艾格只关心它们是如何流入的——持有者们普遍反映是捡来的,瓦里斯在此事上很聪明地同样选用了这种不接触的信息传递方式来确保安全,但这并不意味着此事就完全无从查起:以八爪蜘蛛那“女王情报总管”的高位和辨识度,他很难像艾格当年那般悄无声息地亲自动手……想避免风险,就必然会用到下属,而任何事只要参与人数一多,留下的线索踪迹量就会爆炸一样指数增长。经过大量走访调查,最终,士兵们的证言指向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对象。   大量纸条于临冬城内忽然冒头的当天,恐怖堡主曾借故进入城堡,他的数名跟班随后被目击到在纸条出现的位置闲逛,其中甚至有一个被艾格的下属认了出来:柯力·雪诺,一个月前才受卢斯·波顿指示前往后冠镇向艾格“泄露”北境准备对付守夜人的情报,并尝试拉拢他推翻史塔克家的告密者。   当时,为免赠地军奇袭临冬城的消息走漏,艾格派手下软禁了这一行人,并下令在赠地军正式开始向南进发三日后予以释放。如今此人再次出现在临冬城,时间点又踩得如此之准,那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变得很容易推断还原了:同样没有军权所以手下数量不足的瓦里斯,想要整一整自己和培提尔,拖慢他们拉拢北境诸侯筹备南征的脚步,又不能让无垢者出手,所以去找了他新招揽的盟友卢斯·波顿。作为一个偏远北方的大地主,恐怖堡可用之人估计比赠地军还少,于是老剥皮便又把任务交给了艾格见过那个私生子少年。   这说得通,但即使猜测属实,艾格也没法就此做出什么反应:毕竟这只是一次舆论攻击罢了,所用的材料甚至都不是胡编的,即使抓住凶手送到女王面前,丹妮莉丝多半也只会皱着眉头要求瓦里斯和卢斯·波顿以大局为重停止攻讦她的首相。如此不痛不痒的结果显非他所愿,所以艾格将调查结果如实转告了小指头,然后便开始期待:后者到底会如何还以颜色。   ……   小指头的动作很迅速,有着高效通讯链和舆论控制经验的赠地军内很快又开始流行一条没那么恐怖,但更能吸人眼球的传言,大致内容如下:   【女王的情报总管瓦里斯也曾经是个情种,他在年轻时有过一位妻子,两人虽无夫妻之实,却很神奇的感情甚笃。可惜,爱情也无法克服身体“重要部件”残缺的现实困难,夫妇俩无法孕育子嗣,于是便重金求子,找到黄金团团长,“借种”诞下一名男婴。不幸的是母亲因难产死亡,于是这位从小就没妈的男孩,便由“名义上”和“生物上”的两位父亲共同照料长大,并在接近成年后的恰当时机以伊耿·坦格利安的身份重新登陆维斯特洛,妄图冒名顶替,成为七国的王。】   这特码也太能编了吧?   艾格先一步听完这个故事后愣了好几秒,心中对培提尔的佩服愈甚:这个谣言看似猥琐又下流,实际上却构思得相当巧妙。不仅通过以毒攻毒的方式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还一口气把对手和潜在敌人全黑了个遍:伊耿王子是个冒牌货,瓦里斯身为阉人却是这男孩母亲的丈夫,而黄金团团长却在为一个不认他也不随他姓的儿子抛头颅洒热血!   这个包含了身体残疾、心理扭曲和疯狂野心,集伦理、政治和爱恨情仇等诸多劲爆元素为一体的新故事,不仅一下把先前那张纸条所引起的舆论热度全然盖过,还狠狠强调了一番瓦里斯的生理缺陷并以此为核心大做文章。   就和生活在长城外的人们没听说过小指头的丑事一样,塞外民们同样也不知道女王的情报总管瓦里斯是个太监,但这个谣言一出,艾格都想象得出赠地军在临冬城内这两日将会反复发生的对话了:   甲:“为什么瓦里斯和他老婆不能生孩子?”   乙:“因为他没卵子。”   甲:“啊?为什么啊。”   乙:“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被割掉了呗。”   浓郁得简直要溢出来的嘲弄和中伤意图还只是小菜,更恐怖的是,若接受这个故事的设定,那伊耿王子的真正来历、太监使劲说服女王下嫁侄子的目的、黄金团愿意冒险支持王子夺位的动机……一切的一切忽然都变得合理起来——两个大男人……不,一个男人加一个阉人,只是在努力为他们“共同的儿子”创造优渥的生活条件罢了!   诚然,无论是丹妮莉丝还是小伊耿本人,只要稍费心思查证便能迅速明白这消息完全是胡说八道。但谣言的厉害之处便在于:它在散播开来的那一刻便已经完成了使命,即使事后被辟谣,已经造成的影响也无法挽回。   世人都喜欢刺激的故事,对澄清和解释却兴趣缺缺。可以想象:一旦这个故事从临冬城流传出去,以后那位伊耿王子,估计都很难直视瓦里斯这位默默支持他的头号功臣了。   ……   靠一个更劲爆更恶毒的谣言,小指头在第一轮舆论战的反击中挽回了颓势。但现实可不是你一下我一下的回合制游戏,女王之手半点也没打算等待观察对手的反应——城中关于瓦里斯两腿间缺少的某物的讨论热度尚未消退,培提尔便已经指挥着从艾格那儿借到的人手,开始了第二轮报复性的主动进攻。   这次的“战场”在城外,对象也有所变化——“安静祥和”的避冬市镇内忽然闹出了爆炸性新闻:几名来自恐怖堡的士兵强闯入一户史塔克家属民的家中,试图强暴户主的妻子,被闻讯而来的赠地军和巡逻的无垢者当场阻止并抓获,五花大绑送到女王面前。   以上是不知情第三方视角下的故事剧情,但因为借人给培提尔用的原因,所以艾格实际上能从第一方视角……完整清楚地掌握事情的来龙去脉。   …… 第543章 高手过招(中)   由于艾格抢先“说服”了史塔克家向丹妮莉丝臣服,摩拳擦掌准备推翻头顶大山的波顿家军队在抵达目的地时失去了作战目标;而女王“统治北境”的虚渺目标,又把这支强军南下将火气撒到其余六国身上去的机会也暂时剥夺;再加上临冬城容纳了无垢者和两条龙后无法再接待更多人,被迫在城外荒废农场中驻扎的恐怖堡精锐生理和心理上都经受煎熬和考验,早已骚动不安。   事发当天,一小队离开营地到避冬市镇内向当地居民采买酒肉改善军营伙食的恐怖堡后勤“偶遇”了几名赠地军士兵,并在闲聊中从后者嘴里得知了在市镇内某处有地方在进行皮肉交易,可以“找乐子”的消息……于是,这帮满腹精力无处可去的汉子,便按照指引,来到了一栋从外面看上去毫无异常的高屋面前,敲响了大门。   史塔克家从上到下都配得“正直”的评价,但底层平民中资源不足和生理需求要满足这两个问题却不是领主家族成员道德高尚就能解决抹消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即使是艾德·史塔克仍在世并掌管临冬城期间,娼女支在城堡墙外的市镇中也是存在并能公然营业的,更何况在这万物凋零地都没法种的凛冬里、又逢经历战争孤儿寡母数量大增的艰难岁月?   避冬市镇内确实有可以花钱买到乐子的地方,有公有私、有明有暗还为数不少。但这一天、这帮恐怖堡士兵们循着“老司机”指点找上的,却是一户人丁兴旺且过冬储备充足、且在本地颇有些名望和影响力的好人家。   当几个衣服上纹着剥皮纹章的恐怖堡人士敲开民居大门并不请自入,开始骚扰这户人家的妻子女儿、要求她们提供“服务”却遭到拒绝时,矛盾便一触即发。而此时“恰巧”又有另一帮赠地军士兵逛街路过此地并仗义出手,双方冲突的动静又引来了路过的无垢者巡逻队,结局便毫无悬念了。   ……   察觉被阴的几个倒霉蛋自然大声喊冤,然而最初故意指错路和后来冲突爆发时仗义出手的两拨赠地军士兵都在圈套完成后便功成身退——最终将人犯扭送至女王面前的无垢者巡逻队当真是执勤路过,而受害者和周围邻里也对培提尔的陷害计划毫不知情……人证物证受害人俱全,中招的一帮人当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丹妮莉丝确实不喜史塔克一家,但这并不妨碍她将临冬城的附属居民们视为王国的一份子并纳入自己保护下的心态。既是女人又是君王的她听闻如此恶劣行径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心中愠怒可想而知,受召前去接受质询的卢斯·波顿和瓦里斯虽然心里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却连辩解都不敢辩解,只能站在座下,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地承受真龙之怒,半句话都没法帮自己的手下多说了。   在御驾驻于临冬期间犯事,其嚣张程度实在难以言表,培提尔毫不遮掩地建议丹妮莉丝从重处罚,将一干人犯全数吊死在城外以儆效尤……如此处理本不算过分,奈何受害者家中父兄子弟果断抄起家伙与闯入者对峙,而受骗的恐怖堡士兵中又有人长了个心眼没有胡来,实际上并未对任何女眷完成施暴。考虑到罪行未遂,而波顿军又刚刚才率先投诚忠心可嘉,在一番讨论和求情过后,丹妮莉丝最终比较理性地选择折中方案:卢斯·波顿亲自向被闯入一家道歉并提供赔偿,过后严格管束下属,犯事一行则在避冬市镇的中心广场上当众接受鞭笞,以警示众人。   ……   公道主持完毕,人犯被一帮无垢者拖往城外去接受惩罚……作为女王之手和守夜人总司令的小指头和艾格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到浪费时间去观看鞭刑。再拿下一局在这场明争暗斗中打出了3:2领先,成功压过瓦里斯一头的他们并肩走于城堡中,得意却不忘形地作着商讨。   “可惜了,巡逻的无垢者比计划中要早到了片刻,而那帮蠢货又比我想的要怂,一见女王亲卫便立马放下武器投降——不然,但凡有一个女人被强暴或冲突升级弄出点流血来,他们都必死无疑。”培提尔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就这样也已经够了,反正我们原本的目标就不是要那几个无名小卒的命,而是狠狠地打一下瓦里斯的脸,顺带叫那波顿知道厉害罢了。”   拿无辜的群众作为牺牲品来阴对手,说实话艾格对此有些不齿,但他同时又明白这甚至都不算政治最肮脏的一面,只能控制住了心中的轻蔑,神色如常地加入讨论:“陛下命波顿严格约束下属,无事不得离开军营,这下可算废掉了瓦里斯的一条胳膊。但以八爪蜘蛛坚忍和歹毒,只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我已经开始挖下一个坑了,绝不叫这家伙闲着。”培提尔自信地说道,随后语气变得严肃:“赛文城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罗柏说服了大部分屯军于此的北境诸侯,除了卡史塔克家那老头顶撞了他一番后不管不顾地率军返回了卡霍城外,其余四家已经同意随他前来临冬城拜见新君主。说到这个,你寻找安柏家继承人的进度如何了?”   “真的还没找到,但假的已经准备好,只等不得不拿出手用的时机了。”   “先放在那边,不要着急,尤其不能走漏消息让瓦里斯有机可乘。既然罗柏那边有好消息,那我们就占据主动,若非迫不得已,别走可能被对手抓住破绽的险棋。除了还有几家因为较远消息尚不确定外,我们现在已经可以大大方方地宣布,已拿下了北境一半贵族的支持。哪怕暂时只是口头上的,这也是一场重大胜利。但越是占优势越是接近终点,我们就得越小心,走投无路被逼急了的对手,可是什么招都敢使出来的。”   “我已经命令下去,让赠地军各部按战时标准约束士兵,禁止任何形式的私人外出活动,绝不给对面以眼还眼的机会。”   “好,但除了底下士兵和你我自身安危外,赛文城的北境诸侯不日便至,你我还得严防瓦里斯在此事上出什么阴招才是。”小指头赞许地点点头,显然满意艾格的直觉和谨慎,“这一点我无兵可用能做的不多,恐怕还得劳烦总司令多费心思,准备好接待和防备等诸多事宜了。”   “包在我身上。”   ……   瓦里斯必然还会有下一波进攻,这甚至都不需要两人达成共识而是不证自明的必然。艾格和培提尔做好了一切心理物理上的准备,却没料到,对手的反击既绕过了二人及下属势力,也没冲着第一批赶来朝觐的北境诸侯去,而是在他们眼皮底下,意想不到的地方打开了突破口。   …… 第544章 高手过招(下)   “总司令……总司令!大事不好,艾莉亚小姐意图行刺女王,叫无垢者抓起来了!”   “噗忒,什么?”听到消息时艾格正在吃早餐,闻言惊得连嘴里嚼到一半的食物都吐回了盘中,“什么时候的事,她现在在哪?”   罗柏此刻正带着四家北境诸侯的军队向临冬城赶来,打算领他们向丹妮莉丝称臣效忠,最晚后天便能到,要是他回了家却发现自己的小妹被当做刺客关了起来,会怎么想怎么做?   这绝不是巧合,瓦里斯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导演策划出这桩事情来!   “就刚刚!您嘱咐我们注意异常情况,所以有人看到就立刻向我报告了。现在好像被带到陛下面前去了,就在客室。”   “这该死的狗太监。”怒焰腾一下被点燃,艾格蹭地站起来,起身瞬间还握紧拳头重重锤了一下桌面,震得木板和碗碟都哐啷乱响,把周围还在吃早餐的众将士吓了一跳,“带我过去!”   他大步向门口迈去,连保暖的大衣都没顾得上披便推门走入寒风中,这副火烧火燎要赶去找人拼命的架势迅速感染了餐厅内其他人,就连并非今日执勤甚至根本不是侍卫的人员也放下手中的早餐,抄起家伙跟了上去。   ……   出于向君主展示顺服和对冰火世界两大搅屎棍的忌惮,艾格自拿下临冬城并迎到丹妮莉丝一行后便“趴低”了身子,将当惯了老大养成的傲气结结实实憋在肚子里。无论是在女王、培提尔还是瓦里斯面前都收敛锋芒、小心翼翼,生怕给这群未来新王朝权力核心中的上级和同僚留下嚣张猖狂或极具威胁的印象。   但这一回,瓦里斯的手段把他点炸了。   再怎么低调和气,以守夜人为核心的赠地军都是七国眼下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他也是颈泽以北目前事实上的老大。在黑衣军团实际控制着整个临冬城内外的情况下,这太监竟敢在自己的地盘上,拿他在乎之人的生命安全挑衅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以艾格的涵养和好脾气,想彻底惹毛他其实还真有点难,但这回瓦里斯成功了。   他可以利用艾莉亚洞悉她父亲最新想法动态,他可以靠艾莉亚将她兄长忽悠得团团转,他可以扒了艾莉亚的裤子打她的屁股……但其他人,动这姑娘半根汗毛都不行!   没有理由,就是不行!   为了筹备接下来北境诸侯向丹妮莉丝效忠的仪式顺利安全,他这两日都是忙碌到后半夜才入睡,天一亮就又爬起来。刚才在用早餐时,他困倦得差点眼睛都挣不开。但此时此刻,他精神抖擞、怒火中烧、杀意沸腾地快步走向城堡中央的女王下塌地,完全将冷静和藏拙的打算抛到脑后……不断想象着将瓦里斯剁成碎片的画面,以至于直到被无垢者的长矛顶到鼻子底下,才发现局势有点不太好看。   领着四五十个拿刀带剑的人气势汹汹地直奔女王居所而来,这场面叫谁看了都会误以为是一场兵变和逼宫的,也难怪守门的女王卫队如临大敌,把武器都举了起来。   “你们在干嘛?”艾格恢复了一丝理性,皱眉转身,朝背后大手一挥:“不是今天执勤的立刻解散,不许逗留,执勤的在外面等我!”   把压根不知道他想干嘛但就是热血沸腾地凑热闹跟来的士兵们驱散,又下令轮班侍卫在屋外等候,看门的无垢者才放下长矛,放艾格一人进入了客室大楼。   临冬城那个能容纳五百人的大厅已经被充作了赠地军的营地,客室一楼的最大房间便被女王暂时征用来会客和处理事务。艾格进入时里面约莫二三十人,其中大半是无垢者士兵和丹妮莉丝的侍从或宫廷成员,由于面积不大的原因,已经显得有些闷热和拥挤。   丹妮莉丝面色平静地坐在最前头的高椅上,弥桑黛和瓦里斯一左一右立于她身边,而艾莉亚则站在人群围出的一小片空地中央——正好是前天因被小指头设计而挨鞭子那几个倒霉蛋站过的位置上,像个展品一样顶着所有人的视线。不过叫艾格松一口气的是,培提尔已经先到了一步,此刻正抓着女孩的一条胳膊站在她身边,多半是在阻止艾莉亚顶撞女王或头脑发热说出什么胡话来。   他挤入人群,强抑着情绪走到场内同样站到艾莉亚身边,和小指头一左一右地把她夹在中间,向女王行了一礼:“早安,陛下……谁能来告诉我,这边发生了什么吗?”   “不用你来装好人!”小母狼下意识地嚷嚷道,显然还没从艾格背叛北境此事的别扭中走出来。   “别胡闹!”艾格扭回头去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闷喝一声。   他居然吼自己!明明更委屈更生气了,但不知为何,这混蛋不容置疑的语调和随之而来的威严气势就是有种叫人心颤神摇的奇怪魔力,艾莉亚被慑得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不仅忍不住想听他话,就连屁股上和腿心间快痊愈的伤肿都重新开始隐隐作痛。   毕竟没蠢或想不开到不要命的程度,知道自己正处在危险中而艾格打算保护自己,她气哼哼地嘀咕两声,抿嘴不再说话。   于是房间内的所有视线都被吸引到了新来的守夜人总司令身上——大家早已认识这位女王“新宠”,但一直以来艾格给众人的印象都仅停留在“很会做生意”和“很能打仗”这个层次上,他们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位大人还有如此强硬的一面。此刻站在史塔克小姐身前的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正在护崽的猛兽,龇牙咧嘴,侧漏出一股择人而噬的气势。   片刻的安静后,丹妮莉丝身边的小文书弥桑黛得到女王的点头默许站了出来:“艾格大人,史塔克小姐刚才拿着这把剑在城堡内闲逛,守卫发现后便把她请了过来,询问情况。”   艾格定睛一看,弥桑黛手中的不是别物,正是自己先前为装逼才没收走,让艾莉亚自己保管的小刺剑——“缝衣针”。   莫非这疯丫头真又动了刺杀丹妮莉丝的蠢念头?   仿佛听到了艾格的心声,女孩立马恼火地叫了起来:“什么叫闲逛!我只是心情不好,到藏书塔顶去吹吹风罢了!”   立于女王身边另一侧的瓦里斯带着他标志性的慈祥笑容摇摇头:“史塔克小姐,请容我直言,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带着利器在城堡里随意走动,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   “请闭嘴,瓦里斯大人。”只听完这一轮对话,艾格心中便已对事情的大概有了眉目,在定下心来的同时,怒火越发旺盛——以艾莉亚的直肠子,她若真想刺杀女王,绝不会怂到被抓了却矢口否认。他强抑着杀意开口,决心不再温文尔雅,“陛下,请问当时将艾莉亚小姐‘请来’的那几位士兵在屋内吗,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除了劳勃·拜拉席恩外,还真没人在瓦里斯话说到一半时让他闭嘴过。艾格一改往日沉默寡言忽然莽起来的这番出格举止不仅让太监愣在了当场,也让丹妮莉丝颇感有趣地坐直起了身:“在呢,黑壳,你来回答总司令大人的问题。”   “黑壳”是一名普通的无垢者,和他们的领袖“灰虫子”一样,在被丹妮莉丝解放的那天自己选择了这个奇怪的名字作为终身代号。他因为知晓通用语而担任小队长,在听到女王的命令后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向艾格点头示意,肃立等待他的询问。   “你好,黑壳。你今日‘请来’艾莉亚时,她是在藏书塔的塔顶吗?”   “没错。”   “藏书塔离女王居住的客室近两百尺远,且两座建筑并不互通,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她对女王造成了威胁?”   “从藏书塔顶可以俯瞰客室,而且这位小姐带着一把剑。”   “呵呵……”艾格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抬头望向前头已经从错愕中恢复正常的瓦里斯,就这么盯着太监,问了无垢者最后一个问题:“黑壳阁下,你作为女王的守卫,应该在客室周边的地面上警戒才对,怎么会发现远处高于你的藏书塔顶上有个女孩,还看出她带了一把小剑?”   “我没有发现,是米泽丹告诉我:他看见史塔克小姐带着剑朝藏书塔走过去了。”   “这是我家!我想去哪里,你管得……”   “非得我让你也闭嘴吗?”艾格又扭头瞪了艾莉亚一眼,把她剩下半句叫嚣都憋了回去。   和他所料完全一样,无垢者是不可能脏自己的手替瓦里斯对付史塔克家的。他们仅忠于丹妮莉丝,这回只是和前天被培提尔利用一样——被有心人当枪使了罢了。   艾格不认识这个“米泽丹”,但他可以肯定:就算自己向女王请求召来此人并质问他是受谁指示,他也只会回答说自己是偶然路过看到了一个持剑女孩,于是便善意提醒了守卫们一句,并未指使无垢者们去抓她。   作为要对丹妮莉丝负责的女王卫队,无垢者们就陷在这样一个责任困境中:一旦有人向他们举报疑似威胁的情报,就算再不以为然甚至猜到了这是个坑,也得出于谨慎和程序正确的原则跳进去。   别说瓦里斯这样做事滴水不漏的高玩,就算是艾格自己,也知道该怎么遥控指挥,才能让他人无法将矛头指向在幕后主使的自己。   他刚才怒怼了瓦里斯一句叫他闭嘴,本还有些暗暗期望他还嘴反击,可惜并没有等来,看来今天是没法当众向这太监发难了。但无所谓,当务之急是先把艾莉亚护住,该怎么对付敌人,可以回头再思量。   “那么,陛下,我觉得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艾格移开紧盯着瓦里斯的视线,努力放松凶狠的神色,重新看向了丹妮莉丝,“我是艾莉亚的剑术老师,这把小剑从小就陪着她长大,几不离身,她带在身上只是出于习惯,绝非是对您有恶意;藏书塔到陛下所在的客室楼隔着一个校场,根本没法悄无声息地接近,若强说她是在高处进行侦查为刺杀做准备,她居住的主堡本身明明就很高了,何必舍近求远?”   “总司令大人,您误会了。”弥桑黛作为女王的贴身侍女,只看情形脸色也知道此时该替丹妮莉丝安抚一下麾下臣属,“陛下没有怀疑史塔克小姐是刺客,也没有刻意为难她,只是出于谨慎考虑,稍作询问罢了。”   艾格不打算接受这说法,而是待小黑妹说完后,仍旧保持着先前的语速和音量继续发言:“除此以外,我还希望能向各位指出一点:临冬城是史塔克家的家堡,陛下虽然是他们所效忠的君主,但在此地也是客人。主人将偌大客室整栋腾出作为陛下的临时行宫,已经算得上礼数周全,在此楼内外和周遭,无垢者卫队执行怎样严格的安保措施都不为过,但离了这栋楼……艾莉亚作为史塔克家一员,她想在身上带剑带刀还是带长矛,想在藏书塔、武器库还是校场闲逛,都是她作为此地主人的权力,没有义务向任何人报备和解释!客人莫名其妙将主人‘请来’到此地,像审问犯人一样做‘询问’,才是极大的僭越和无礼。我在此向陛下请求,即刻释放艾莉亚小姐,并让造成这场误会的黑壳,向史塔克小姐赔礼道歉!”   一片吸气声中,屋内重归寂静,艾格听到了身旁小指头叫他冷静的低声提醒,但选择装作没听见。   他是被愤怒冲昏头脑了吗?也许有点,但绝没到让他失去理智、意识不到这个要求略显霸道和过分,会让丹妮莉丝不悦的程度。   但他还是决定这么做。   带领赠地军奇袭北境一夜拿下临冬城在军事上是一次足以载入史册的胜利,但在政治上却让他花费多年时间好不容易刷完的“北境声望”和“史塔克好感度”双双归零甚至变负。但既然罗柏已经老老实实地向丹妮莉丝投诚并开始以封君身份劝说北境诸侯同样站队,那艾格将史塔克家作为“北境自治方案”中核心家族的计划便多半不会有变——狼家都是老实人,而老实人更好控制,与其换人,还不如就让知根知底的他们保持原位。   而既然决定让史塔克继续担任北境守护,那对这么一个实权家族,自然是要抓住一切机会,重新把声望和好感度刷回来了。   当然,如果仅仅出于这一考虑,便冒着掉“丹妮莉丝好感度”甚至“女王宠信值”的风险当众护崽,显然有拣了芝麻丢西瓜的嫌疑。驱动艾格这么做的更大动力在于:他不想再让艾莉亚受这委屈。   这是他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里屈指可数真正关心和在乎的人之一。改旗易帜进攻临冬城炮击主堡已经伤透了她的心,但那是无奈之举,但如今培提尔和瓦里斯的争斗又殃及池鱼,这对她而言就真是无妄之灾了。进屋半分钟艾格便已意识到丹妮莉丝无意把事情闹大,他若只是想保住艾莉亚性命,啥也不做都行……但艾莉亚是他的便宜徒弟和小情人,他今天不单要确保她身体无虞,还要任性一回,替她讨回公道,要个说法!   …… 第545章 做贼和防贼   女王脸上玩味的神色消散,培提尔苦恼地捂住了额头,瓦里斯的嘴角却浮现一道几不可察的笑意。屋内重又变得鸦雀无声,听不懂通用语的无垢者士兵东张西望等着同僚们给自己翻译,而听懂了的那些人则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君主,哪还有给身旁人解释的心思?   眉头轻皱,丹妮莉丝明白自己遇上了个难题。   就目前摆在明面上的信息来判断,无垢者确实是误抓了艾莉亚,自己作为客人却喧宾夺主确实是失了礼数……按理说,犯错的低个头道个歉,完全没什么问题。   但她不可能答应这个要求。   逮捕艾莉亚的是女王卫队,他们反应过度是出于对自己安全的无上重视,若只因闹出了场误会就要当众向人道歉,史塔克家小姐的委屈倒是消了,卫队士兵们的憋屈又该往哪里撒?一旦开了这个口,逼得无垢者们在日后执勤时发现可疑情况还要战战兢兢地考虑“这个人能不能抓”、“那个人能不能惹”……那安保防卫工作的效率、自己的人身安全,就完全得不到保障了!   更何况,大家都对史塔克家称臣效忠的真相心知肚明,只是看在艾格的面上不说破罢了。没有及时站队却还是被谅解和接纳,庆幸和感激还差不多,哪有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道理?   若提这要求的是史塔克家的人,丹妮莉丝绝对会当场翻脸,下令将他们全家上下悉数逮捕打进地牢,转头便把北境守护的名头送给波顿家去……可偏偏,耍性子的是她最寄以厚望、最为看重和喜爱的守夜人总司令,临冬城眼下的实际控制者。   答应,无垢者受气;拒绝,则与艾格起了冲突……这该怎么选?   这家伙,到底单纯地没意识到自己提的要求有多不妥当,还是和史塔克家关系好到……不惜顶撞自己也要护这短?   若是前者,那此人恐怕没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而若是后者,则说明其对自己的忠诚,并无先前所料的那么炽热牢固。   淡淡的失望从丹妮莉丝心头浮起,很快转化为隐约的不悦和恼怒。她努力把负面情绪压下……大业未成,她暂时还需要这个男人,就容忍他这一次冒犯吧。   毕竟不是初出茅庐时那个十五岁的稚嫩公主了,奴隶湾的短暂统治虽算不上光彩的履历,但还是让丹妮积累了些处理尴尬场面的经验的。面无表情地沉默片刻后,她想到了圆场的办法。   ……   众目睽睽之下,女王从座位里站起,走下矮矮的一级台阶,迈着优雅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到场中,意味深长地看了艾格一眼,带着和煦的笑容转向了艾莉亚。   “史塔克小姐,我对今日所发生之事感到抱歉,但希望你能理解一点:我的卫兵仅是在履行职责,他们并没有犯什么错误,自然也就不存在向谁道歉的说法。”丹妮莉丝比艾莉亚大了五岁,却仅高出半个脑袋,她将右手放到女孩肩上,轻声细语地说道,“但你确实遭受了粗鲁却不恰当的对待不假,我思来想去,也没法把责任推给他人。这是我在下命令时有所疏忽,没有考虑到自身存在对你和你家人正常生活所造成的干扰……在此,我很正式地请求:希望你能看在我是无心之失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好么?”   呸,才不!   艾莉亚用尽了全部自制力才没一口啐出去,下意识地缩肩想后退一步躲开丹妮莉丝套近乎的触碰,却被侧后方站着的培提尔挡住了去向,只好无可奈何地和龙女王面对面。伸手不打笑脸人,望着对方近在咫尺的柔和笑靥,两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便不受控制地从脑海里咕咚咕咚翻了出来。   这疯王的女儿,近看竟比远看更美……还有,她好像也不是很疯。   不知为何,艾莉亚竟感觉脸上发热起来,强抑下无端生出的丝丝好感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她意识到这已经是远超预期的圆满结果,母亲和姐姐弟弟还在城堡里,她终究不可能故意去触怒对方。   “好吧,我……原谅你了。”话虽是这么说,但艾莉亚还是把不情愿写满了整脸,算是保留了最后一点倔强。   “谢谢。”丹妮莉丝显得很高兴,“你早餐吃过了吗,没有吧,一起?”   才不要!艾莉亚正要想借口拒绝,却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等等,我的剑!”   “回头我会叫弥桑黛送回你房间去,走吧,我肚子都在叫了。”丹妮莉丝也不再等对方回答,拉过她的一条胳膊,也不去看培提尔和艾格的脸色,就这样——像个相熟多年的姐姐一般,拽着满脸茫然的艾莉亚排开人群,向门外走去。   这结局谁也没料到。   弥桑黛抱着“缝衣针”匆忙追了上去,无垢者们反应过来后也迅速列队紧随,就连瓦里斯,也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站了两秒后一声不吭跟着离开。   前一刻还空气凝固气氛剑拔弩张的“临冬女王厅”内霎时间人员便散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只余下艾格和培提尔两人。   ……   “你发什么疯!”小指头愣了一小会,气急地埋怨起来,“若不是陛下反应及时想出了化解尴尬的办法,你原本打算怎么收场?你刚才进屋前我便已向女王解释了一大通,陛下已经相信艾莉亚不是刺客了,那孩子今天根本不会有事。瓦里斯就是盼着我们关心则乱出什么昏招,你倒好,连拦都拦不住地一头冲进了陷阱,正中他下怀!”   “培提尔大人,你说得对,但我今日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请原谅。”艾格板着脸,硬邦邦地回了一句,转身向已经被风吹合上的房门走去。   (我堂堂女王之手,怀着好心说你两句,你竟跟我耍脾气?)   培提尔顿时也火冒三丈,但方才那场对峙的收场方式不仅叫人意外,也让他重新审视了守夜人总司令——面对他的公然冒犯,丹妮莉丝明明已经生气,却不仅没发怒,还设法圆场避免了矛盾升级……这种看似巧妙实则近乎忍气吞声的对策,绝不仅是顾忌对方控制临冬城的数千人马,只有一个解释:艾格在女王心中的地位和重要性,恐怕还要在自己和瓦里斯的预计之上,以至于丹妮莉丝宁肯退让一步,也不想和气头上的他起冲突弄僵关系。   如果连女王本人都不愿和艾格赌气,那自己这女王之手,又有何资本比她更任性?   咬咬牙,小指头把火气咽下肚,跟上艾格的步伐,组织语言,用温和一些的语气重新开口。   “陛下方才虽是在笑,心里却已是不悦到极点了!你至少犯了两个错误,一是从进门起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艾莉亚今天我护定了’写在脸上,让陛下感觉你对史塔克家的重视程度还在对她的忠诚之上。她是女王不假,但同时也是个女人,你知道女人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吗——就算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私情,她们也无法忍受别人把另一个同性放在自己之前,这会激起她们本能的嫉妒和反感!”   “第二个错误就是让黑壳给艾莉亚道歉,你在想什么呢?女王卫队,若无执法和办事的例外特权,那还叫女王卫队吗!别说艾莉亚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就是你、我、瓦里斯甚至罗柏,在无垢者面前吃了瘪受了委屈,也得乖乖往肚子里咽。若刚才坐在前头的不是女王而是她父亲‘疯王’伊里斯·坦格利安,就冲你这一句话,他会当场命人把你拿下吊起来用火烧死!你这是在挑动真龙之怒……若陛下当场发怒,可能撒完气就好了,可她却凭着理智压住了不悦,这反而更加不妙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客室,顶着冷风望见了匆匆跑来找艾莉亚的凯特琳夫人——因为临冬城上上下下的卫兵仆人全被艾格换掉的原因,史塔克家作为名义上的主人在城堡里实际上却半点耳目眼线也无,以至于自家女儿出了事情,倒比培提尔和艾格两个外人还晚得知。   接下来的一幕就比较有意思了:满脸焦急狂奔过来想救女儿的母亲迎面碰上了挽着胳膊如姐妹般“亲密”的丹妮莉丝和艾莉亚,三言两语之后很快放松表情加入其中,看样子,多半是也受到了女王共用早餐的邀请。   “我在听,首相大人。”艾格冷静了些许,强忍着烦躁接话。毕竟还没到能和盟友翻脸的时候,“您说的没错,方才面对陛下我确实有所失态。但我倒要问问大人,您说的会盯紧和防备瓦里斯,到底是防到哪里去了?”   “我猜到过他会出这种招数,可惜没想出什么太好的防备办法,更没料到艾莉亚竟这么快就能被逮到。”在这一点上培提尔当真是无可奈何,作为朋友,他毕竟不可能命令艾莉亚别拿着剑乱跑,“但不管瓦里斯如何上蹿下跳,只要我们坚持到罗柏带北境诸侯返回临冬城,就赢了……”   “暂时赢了。”艾格纠正了小指头的话,“在我来自的地方,有一句话叫做‘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大人可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做贼的可以天天盯着目标,防贼的却不可能天天守着。守不如攻,最好的防守就是让对方无暇分心对付自己,我不就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才正在正方面上下功夫?”   “我不怀疑这一点,但遗憾的是,我忽然意识到,若首相大人先前的判断为真,那对手的弱点根本不在我们能触及的范围内。”艾格冷冷地说道,“只要伊耿·坦格利安一日不死,瓦里斯就不算输,而我们呢?就算拖到罗柏带领北境诸侯返回,派往其它各地的使者团也大部分送回好消息,那太监也还会拿诸如卡史塔克这样拒绝效忠女王的家族做文章,到时候是打还是谈再讨论些许时日,期间再出点什么幺蛾子,这场南征的正式开始就遥遥无期了。大人可曾想过: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 第546章 “一劳永逸”   短短几天前,艾格打的小算盘还是——在坐看神仙打架的同时,顺道从中学点整人的技巧和门路。但现在,他忽然意识到:安稳吃瓜根本就是妄想,而当搅屎棍的手段和本领,也不是他想要学习和掌握的知识。   ……   “一劳永逸?”培提尔被艾格突如其来的直白吓到,愣了半秒才苦笑着摇头,“是啊,从肉体上消灭对手是最保险的取胜方式,怎么会没想过?但瓦里斯此人既无特别嗜好,也不见固定生活习惯或可利用的作息和活动规律——如果刨去分析和猜测,他简直就像……不,就是个圣人。这么一个没有典型人性弱点、办事又总能不留把柄破绽的家伙,就和浑身是刺的豪猪一样,叫人根本无从下口,谈何‘一劳永逸’?”   “豪猪也有柔软的肚子,只要把它掀翻过来,它的刺就是摆设。”艾格冷笑一声,不以为然,“他也就是个人罢了,肉体凡胎,又没长翅膀,真要有心,怎么会没办法对付?”   培提尔张了张嘴,立马意识到艾格说的是什么。   对权游玩家来说,消灭对手确实只有“通过政治手段逼死”和“派刺客暗杀”这两条路,但对掌兵权的人来说,确实还有第三条……而且也是绝对能实现目标的路可以走,那就是:调兵用强!   赠地军牢牢控制着临冬,而瓦里斯也不过是个肉身在城堡内的凡人而已,若艾格肯舍得一身剐地豁出去莽一波,想杀自然不难!   但这也不过就是想着很爽罢了,真要去实施,那就是疯了。   “你别乱来!”培提尔脸色一变,正色警告道:“八爪蜘蛛就是八爪蜘蛛,杀不杀得了他是一回事,能否承担杀他的后果却是另一回事!不管我们怎么分析、如何肯定瓦里斯是个叛徒,他在女王眼中都是精明趁手的情报总管,除非能拿得出他通敌的铁证,不然任你有百万大军或是陛下入幕之宾在她心中占据何等地位多少分量,她也绝不会忍受这种程度的以下犯上!你杀他简单,但之后除非顺便把女王的无垢者和两条龙也全宰掉,不然妥妥的就立马去给那太监陪葬!等等,你……”   培提尔忽然“你”不下去,而是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猛然意识到:如果艾格真被愤怒冲昏头脑,那依靠着赠地军,他还真有能力承担杀瓦里斯的后果。   可这绝不是个好消息,一旦面前这人冲动之下干掉了瓦里斯,紧接着为自保又动了挟持女王将其变为傀儡的念头,那他要消灭和清除的名单上,排在两条龙和无垢者卫队之后的——就是自己!   傀儡女王,是不需要女王之手的!   情况忽然变得滑稽起来,虽然和那太监势同水火不共戴天,但培提尔毕竟是丹妮莉丝而非艾格的国王之手。他现在倒得反过来说服盟友别胡来,保自己政敌的性命了。   咽了口唾沫,培提尔掩饰住心惊,仿若无事地继续道:“没错,你承担得了杀他的后果,但千万别忘了:能不能承担后果,和这么做是否划算,又是另外一回事!丹妮莉丝外表柔弱性情却刚烈无比,且在南方还有数以万计对她死心塌地的无垢者大军和自由民兵团,你有把握能将她捏在掌心里把玩么?赠地军和弥林军在互相敌视和防备的情况下,又如何通力合作,一统七国?”   压迫感之下,培提尔连对丹妮莉丝的称呼也用上了名字和“她”而非“女王”和“陛下”。他这一刻已经暗暗做好了决定:如果艾格依旧头脑发热地决定动手,自己便当场表忠心假意为他出谋划策设法对付丹妮莉丝,先保住性命,再徐图后计。   ……   艾格感觉到了小指头的情绪起伏,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   培提尔是对的。   如果有一样东西,看起来像鸭子,走起来像鸭子,叫起来也像鸭子,那它就是鸭子。   同样的道理——如果一件事看起来像是谋反,做起来也像是谋反,最终也落得谋反的下场或达到了谋反的目标,那它就是谋反!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清君侧”就是造反,顶多算是个美化说法。任何为臣者,一旦有了清君侧的实力,必然也能够清君——宰掉瓦里斯然后告诉丹妮莉丝说“我是为你好”,傻子才会觉得这招可行。   刚才怒火烧到最顶头的短暂时间里,艾格真考虑过发动兵变把瓦里斯干掉然后再将无垢者和两条龙都解决,把丹妮莉丝架空做傀儡——“挟女王以令诸侯”。但现在冷风一吹,他意识到这不可行。   这小女王比想象的要更有政治涵养和智慧,且在南方还有一支数目、质量和忠诚度都相当可观的军队……无论是在心理还是物理上,她都绝不是什么能被人捏在手里的玩物,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她才站在起跑线上,离“天子”这个终点还差得远,挟持尚未获得普遍认可的她做傀儡这个选项仅比自立为王好上那么丁点,还不如拥立乔佛里。自己是厌烦了小指头和瓦里斯的争斗内耗才动了改变现状的念头,可若真闹出这么一场大戏,反倒会陷入更大的内耗,把局势变得更糟糕了。   简单的权衡利弊后,艾格便痛痛快快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不过,掀桌子的计划虽然取消,他心中的杀意却丝毫没有减退——不仅是出于情绪上的敌意与反感,还包含了来自理性的忌惮和防备。作为曾开过上帝视角的读者和观众,艾格可是知道瓦里斯老底的:这太监绝非手无缚鸡之力只会玩弄权术的奸佞,而是敢想敢做心狠手辣的狠角色。   在原著剧情里,当瑟曦被教会逮捕、囚禁、剃毛扒光了游街示众时,她的叔叔凯冯·兰尼斯特——狮家在泰温死后的最后一根顶梁柱入主红堡成为摄政。这位老人对内收拾好侄女闹出的烂摊子,对外拉拢住提利尔家族和河湾地,就在一通操作眼看就要将小托曼国王的统治稳固下来的当口……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满口“为国为民”,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太监,利用暗道潜入城堡,亲手用弩箭刺杀了他!   此举不仅一下离间了兰尼斯特和提利尔家族的关系使联盟陷入互相猜疑,更摧毁了能制衡瑟曦愚蠢和疯狂的最后一颗砝码,让金狮王朝从此走向了必然覆灭的黑暗结局,为伊耿的复辟扫清了障碍。   而现在,泰温和他弟弟好好地缩在凯岩城里,自己却挡在伊耿的成王之路上。   艾格忽然意识到一件他早该意识到的事情:如果连自己这样段位低一阶的选手都已经开始认真地思考该怎么干掉瓦里斯,那作为目标的那个……比自己更不择手段的狠角色,恐怕早已经将消灭他写在备忘录乃至日程之上,甚至可能都先一步开始布局实施了。   就算之前没有,在今天自己彻底撕下伪装当众怒怼他之后,也肯定有了!   这念头让艾格心惊肉跳起来。临冬城下固然没有暗道,他的防卫工作也安排得远比凯冯·兰尼斯特周到细致,但再怎么到位的防御,也绝无法彻底抵消被一只毒蜘蛛远远盯着所带来的恐怖。   消除这种不安感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先下手为强,把对面的全盘计划连带着性命一起扼杀在肚子里。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不与丹妮莉丝决裂的情况下干掉瓦里斯,在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清君侧的同时,又不被女王忌惮和敌视?   ……   “人不是机械装置,肯定会有疏漏和破绽,只看能不能抓住罢了。首相大人放心,在离开临冬城前,我绝不会乱来,不过……将来但凡寻到任何机会,我都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对付这混蛋。”怒焰被惊惧浇灭,艾格一边开始飞快地思考,一边恢复冷静表情,开口稳定培提尔的情绪,“出于尊重,我到时必然会事先通知大人您。现在嘛……早餐还没吃完,请容我先告辞!”   扮着余怒未消又听烦了说教的模样,艾格简单道别后带着侍卫们向住处走回,拉开到绝不可能再被听到对话的距离后,他才头也不回地向身边人下令:“去把科本学士和梅丽珊卓女士请到我屋里来,只要这两个!”   他有了个模糊而大胆的想法,只差再与专业人员确认可行性再敲定细节,便可以付诸实施。而之所以不与培提尔通气,是因为艾格在对可能后果进行推演和评估后,得出了一个推论。   之前与培提尔结盟,是因为他需要一个队友来扛敌人的“火力”。可一旦太监消失,“反瓦里斯同盟”自然也就没了继续存在的必要,那到时候……   艾格眉头一跳,忽然眯起了眼睛。   他一秒钟前想的还是:自己也许得开始将小指头也当成潜在对手来防备了。但心中一道灵光闪过后,一个连他自己都吓一跳的念头浮出了脑海。   其实,还有个真正“一劳永逸”的选项,摆在他面前!   …… 第547章 各怀鬼胎(上)   让人神经紧绷的一夜过去了。   通宵未眠的瓦里斯疲困交加,且从没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想给昨天的自己狠狠来一巴掌。   他犯了一个错误,一个不起眼却很危险,且严重到差点将他数十年来的筹划和心血全毁于一旦的错误。   一切要从这两年来的诸事不顺说起。   ……   随着送小伊耿上铁王座的计划距离最终目标越发逼近,局势偏离剧本脱出掌控的幅度却越来越大。察觉不对而追着女王乘船来到北境,目睹赠地军的兵强马壮并见证其一夜攻破临冬城的惊人壮举,再与丹妮莉丝沟通交谈了解其心理动态后,瓦里斯猛然惊觉:这个曾经柔弱纯真的女孩、他一手护着才活下来的坦格利安、伊耿国王最完美的挡箭牌和王后人选,政治野心和军事实力都正在急速膨胀,即将失去控制。   若坐视她继续成长下去,这位小女王最后成为“侄儿”的敌人的概率,竟反而大过了雌伏于伊耿之下的可能!   走到这一步,就算再心有不甘,瓦里斯也明白: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来守护王子的未来了。   选择有两个:在小女王彻底失控前将其扼杀,或折断她的翅膀,将其拽回原路线。   在消灭史坦尼斯后,坦格利安和拜拉席恩两大王室都将再无其他男丁,到时放眼七国,除丹妮莉丝外便再无人能对小伊耿的继承顺位造成威胁。然而,提前铲除竞争对象固然一劳永逸,却有极大缺点:首先是丹妮莉丝部署在君临及龙石岛周边的弥林舰队、无垢者大军和新训练出的自由民兵团……这三者加起来是一股相当庞大的力量,在原计划中是伊耿一统七国的最大臂助。但这支力量尚未承认伊耿的真实性,若丹妮莉丝在认可王子是她的侄子前便意外身亡,那小伊耿绝无法空凭“侄子”的身份便去接收或降服他们。   坦格利安作为已被推翻的暴政和旧王朝,复辟的行为并不受广泛欢迎,若无足够的武装力量和魔龙这样的非常规兵器威慑,仅有一个黄金团的小伊耿根本没有能让七国贵族敬畏臣服的本钱。不与丹妮莉丝联姻结盟,“伊耿国王”最后大概率会变成河湾地用来对付史坦尼斯以自保的借口和工具人。就算击败二鹿在最终的两王相争中胜出,筹码消耗后继无力,七国的最终局势也会演变成:西境、北境和谷地倚险自守,独立成国;底蕴雄厚的河湾地和实力保存完整的多恩则名义臣服,实则自治;就连拜拉席恩家的根基风暴地,也多半会在“功臣”们的施压下被龙口夺食强行瓜分……   到头来,将只有君临附属的王领,也许、可能……再加上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既无天险可守也无实力自保的河间地,能真正处在“伊耿六世”的管辖控制下。   而这恰恰是不可接受的结局。   他和伊利里欧倾尽毕生来谋划,耗费了如山敌国的财富,动用了惊天的人脉和关系网,所图绝不止于一个徒有虚名的王位,而是一个完整的维斯特洛王国!   女王不能死,至少在完成与小伊耿的历史性会面前不能……那就只剩下另一个选项:断其臂膀,遏制她的势头了。   小指头作为七国上下第二狡猾的人,已经完成了辅佐丹妮莉丝平安返回维斯特洛的使命。对瓦里斯和小伊耿而言,接下来这家伙的智慧和头脑已经不再有利用价值,反倒成了障碍,不得不除。   至于守夜人总司令艾格·威斯特,他那本满是大道理的《君主论(上)》给了女王不切实际的幻想,赠地军的强势入伙更是让她有了将空想变为现实的念头和勇气,亦是留不得的麻烦。   只有让这两个人消失,断掉翅膀的女王才会从理想的半空坠回现实的地面,开始老老实实地思考问题,乖乖接受自己多年前便给她规划好的命运。   思路清晰。   目标明确。   实施起来却麻烦重重。   临冬城不比南方,人员流动稀少居民构成简单,就连瓦里斯也是耐心布局多年,才收买到为数不多的眼线和耳目——艾格将居民仆从赶出换成赠地军的举措不仅掐灭了史塔克家反抗的可能,也歪打正着断了他“八爪蜘蛛”的四条腿,让瓦里斯在墙内的可用之人只剩下了明面上的几个助手……可用资源本就已不多,偏偏面对的还是两个对自身安全的防护做得一个比一个到位的怂蛋。   该怎么在清除这两块绊脚石的同时又要让丹妮莉丝不会怀疑到自己和小伊耿头上来,真是让他快把光头都挠破了。   除了考虑怎么下手外,还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不能忽略:善后。   小指头出身低微、无根无基有如浮萍,干掉没有太多后果……艾格却率领着一支战斗力惊人的赠地军,若贸然把头头干掉却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士兵,势必会引发新一轮的问题。   瓦里斯首先想到的是发掘培养替代者:找一个能在艾格暴毙后顶替其位置继续统领赠地军的核心人物,提前许以好处收买拉拢,事成后便能将这支现成的强军收入囊中,在壮大伊耿王子势力的同时还在女王身边埋下暗桩。   说干就干,趁着艾格和小指头抓耳挠腮思考该如何收服北境诸侯的时机,瓦里斯在临冬城内隐秘地上下游走活动,进行了一番仔细的调查研究……最后却无奈发现:找不到。各方面的情报和消息都显示——只有艾格一人,凭着被神化的声望和权威,才能弹压得住、指挥得动这支充斥着七国上下各色人物乃至塞外野蛮人的军队。一旦他出意外,别说完全掌控,就连想找一个能约束得住部队,能将他们完完整整领回赠地和长城去的人物都不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他就不得不防备最坏的结局了:贸然斩首赠地军,可能会让这支强大的军队顷刻间变成无人能管的暴徒,在临冬城这小小城堡内无处可躲的境地下,女王甚至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有可能遭受威胁。   综上所述,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在将小指头和艾格一网打尽的同时还能撇清嫌疑,最后还得有办法摆平赠地军——的机会来下手,一次性解决所有会让丹妮莉丝继续走向失控的因素!   何止是棘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在沉下心来仔细地思量后,瓦里斯还真找到了一个这样的机会。   罗柏即将把聚集于赛文城的各路援军,北境近三分之一的武装力量带至临冬,让他们将忠诚献给女王。那天,涌入城堡的贵族及跟班将会让墙内呈现许久未见的热闹,女王也势必会在接见诸侯和宣誓结束后宴请新旧臣属——这将是北境许久未见的盛大活动,而热闹必然伴随着混乱,混乱中又蕴藏着机会。到时,挤满城堡的北境贵族会是自己最好的掩护,而返回临冬城的罗柏·史塔克又是完美的背锅侠,抵达城外的北境联军,更是能和占据城堡的赠地军形成对峙,实现内外平衡,让那群野蛮人也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一箭三雕,简直完美。   小指头以为北境的归降将是他与自己斗争一场大胜,却不知,那其实会是他故事和生命的终结!   动手的时机和方案已定,但瓦里斯亦不敢太过轻敌:培提尔·贝里席毕竟不是等闲人物,与自己同朝多年的他心思缜密警惕性极高,若自己太过低调,面对他的一系列动作毫无阻挠和妨碍,反而会心生怀疑,猜到自己正在策划更大的阴谋。   由于时间紧迫人力不足,他没法在策划这场大戏时做到密不透风,一旦有人生疑并开始调查,顷刻便会露出马脚……避免暴露的最佳办法,便是让对面有事可干,无暇他顾。   献计拖延女王的南下行程、抛出纸条让小指头处于风口浪尖、恶意举报诱使无垢者误抓艾莉亚……这一记又一记的出招,便是在以上战略指导下的精细战术操作。这些阴招成功让培提尔全身心地沉浸在与头号对手的你来我往之间,将全部的精神和注意力都耗费在了“防守”、“反击”和“还以颜色”之上,完全没意识到其实自己只是在陪他玩过家家,真正的意图却是要取其性命!   ……   然而,就在明暗两条线的行动都在顺利进行之时,一心多用的瓦里斯终于忙中出错,在制造最后一轮假象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失误。   他没能准确地判断艾格和史塔克家关系的亲密程度,让原本只是弹出去想吸引一下注意力的那颗“小石块”,打在了马蜂窝上,险些捅出大篓子来!   说是失误,可谁能想得到:那个十几天前还亲自率军攻进临冬城,俘虏了北境守护一家老小的守夜人总司令,居然不是在演戏,而是真心把史塔克家当朋友?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当昨晨艾格为替艾莉亚·史塔克出头而对女王直眉怒目,语无敬意甚至提出狂妄要求的起初,瓦里斯还有些窃喜:轻轻的一撩拨,竟取得远超预料的惊人效果。原本只是想恶心对面一下的小伎俩,居然让堂堂赠地之主都当众失态,这下小指头不仅得应付自己,还得安抚莽撞的盟友,有得忙之下,便更加没时间去留心发现自己的真正计划了。   然而,待到丹妮莉丝一反常态地无视了守夜人的冒犯、选择息事宁人,他敏锐地嗅到了异样的气息;再等派去监视赠地军营地动静的眼线也传回消息,说艾格在返回居所后立刻召见了曾经服侍史坦尼斯的红袍女和一位被剥夺项链的学士……瓦里斯终于慌了起来。   梅丽珊卓是来自亚夏的缚影士,情报显示蓝礼多半便是被她操控影子杀死,而那个被除名的学士则据说精通医术和炼金,玩弄药品毒物也很可能是个内行……专门见他们是要做什么,很难叫人不胡思乱想。   此外,即使忽略奇人异士的存在只看艾格本人,他也是赠地军的首脑,北境之北的统治者——手握雄兵,完全控制着临冬城内外。若这么一个角色失去理智决定掀桌子,那自己还真应付不了。对方只需一声令下,便可把守卫客室的无垢者卫队、歇息在校场临时巢穴内的两条伤龙乃至女王全部拿下,以蛮力碾碎一切妙计!   光顾着迷惑小指头,瓦里斯千算万算,却忘了守夜人总司令不是普通的世袭贵族……底层士兵出身的他,血管中流淌着浓浓的暴力因子!   怀疑赠地军伙房送来的食物有毒,瓦里斯昨夜把自己的晚餐和守门的无垢者士兵作了对换;生怕重蹈鹿家老三的覆辙,他在屋里点满了油灯整夜对着自己的影子疑神疑鬼;担心艾格会调兵强杀自己,他又叫人紧盯城内赠地军大营方向,草木皆兵了一整宿。   黑夜终于散去,他活着见到了第二天的天明。   若那守夜人想杀自己,根本没理由多拖一日,看样子是一晚上的时间让他消气恢复了理智。自己这一整夜的担心受怕,多半是白受罪了。   带着满肚子懊恼,身心俱疲的瓦里斯决定回床上补一觉,然而迷迷糊糊间好不容易睡着,盯着女王动向的下属却在这时候敲门送来了最新消息:守夜人总司令,在巡视完一圈城堡过后,前往客室拜见了女王。   道歉、示好还是摊牌和恐吓?   披上大衣的瓦里斯还没来得及猜测艾格与女王会面的情形,屋门却又一次被敲响,这回来的是一名赠地军士兵。   “瓦里斯大人,我家总司令在征得女王同意后,邀请您和培提尔大人在中午时相聚守卫室餐厅,同进午餐,共商要事。” 第548章 各怀鬼胎(中)   “共商要事?”   受到相同邀请的培提尔抽动了下鼻子,隐约嗅到了名为“异常”的气味。   放平日,他可能会为这种笨拙的托词逗乐,但在局势紧张的今天,他却深深地皱起眉头。   尽管隐约的裂痕已经在同盟内部产生,但依然有共同利益的他和艾格毕竟没到闹翻的地步。若真有“要事”,怎么会喊上敌人一起商量?   直觉小声地嘀咕着“不对劲”,但理智却让培提尔意识到,他没法不去。   昨晚他也没睡好,被自己的想象,准确说是由艾格那句“一劳永逸”而延伸开的想象给吓到了。   整个前半夜,他都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猜测艾格会不会趁夜胡来,辗转反侧地思考到底要不要去提醒无垢者卫队提高警惕,竖着耳朵听门外的风雪声里有没有大队士兵的脚步声。   虽然一直到天亮也无状况发生,但他还是在迷迷糊糊地被起床号唤醒后,感到深深的无力。   为什么会这样?   曾经,在劳勃国王御前的他确实满肚子野心和坏水,整天都在想着怎么用阴谋诡计爬上更高的地位、获得更大的权势……但如今,作为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的女王之手,他真的从没像现在这样忠诚、友好和正直过。   他将女王的利益放在仅次于自己性命之下的第二位,一丝不苟地教导、毫不藏私地辅佐丹妮莉丝,助她避开着一个又一个陷阱;他身心投入地为女王的统一大业出谋划策,满怀真诚地拉拢一切可拉拢的力量,堂堂正正地对抗心怀不轨的瓦里斯……   所作所为,无不是在为一个目标而奋斗:把女王送回铁王座上去。   就这么一个单纯的、不带恶意的目标和愿望,却偏偏净遇上不靠谱的同伙。   丹妮莉丝就不提了,真龙血脉的副作用所致,她的智慧和脾气都在“贤王”和“疯王”之间来回横跳,时而英明果断纳谏如流,时而忠奸不分、想起一出是一出……犟起来真像头龙,谁也判断不准她下一步会干什么。   好不容易被她瞎猫碰上死耗子地捡回了守夜人的效忠和赠地军的支持,培提尔还以为自己总算找到一个理智和能力都不错的盟友了,谁想也是个碰上点火星就会炸的主——瓦里斯一点轻轻的小挑拨,就能让艾格毫无城府地当众发飙、以下犯上,甚至把自己这同伙都吓一跳……就这情绪管理能力和涵养,真要带他去南征七国,除了打仗之外,还能指望他点什么?   气归气,但已经经受过丹妮莉丝脾性的考验的培提尔还是保持住了清醒。   他明白,以自己的出身背景、家底实力和黑历史,根本就没有改换门庭的资格和选择盟友的自由,就算感觉效忠的非明主、队友是二货,也只能把他们当成巨婴来哄着,顺着毛来捋,小心翼翼地安抚和诱导,一点一滴地拉扯着女王和赠地军走向正确的方向。   等等。   一番飞快的心理斗争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该多问一句。   “这场午宴,陛下会参加吗?”   “不会,总司令说就你们三人。”   培提尔略微松一口气:如果丹妮莉丝也受到了邀请,那他就得怀疑艾格是不是想把女王的势力一锅端后另起炉灶了,既然没有……   瓦里斯肯定会在北境贵族们抵达时搞什么花样,在这种必须得打起精神来提防的要紧关头,自己绝不能把精力浪费在对付自己人身上。今天若不接受邀约,去当面把艾格想说想做之事搞个明明白白,自己这两天就没法再睡安稳觉了。   他不敢,也不能拒绝!   “去回禀你家司令,就说我稍作准备,稍后便到。”   支走赠地军的送信人后,培提尔召来几名熟识的无垢者,吩咐他们分别前往城堡各处进行了一番询问和观察。在从他们的回报中得知丹妮莉丝确未受邀,城中赠地军各处营地也无异常过后,他咬咬牙,喊上两名无垢者,硬着头皮前去赴这场多半没好事的午宴。   ……   一路上的情景和往日并无两样,操练的在操练,喂龙的在喂龙,抵达赠地军餐厅时门口甚至已经有两名眼熟的无垢者士兵和艾格的侍卫队站在一起闲聊——太监竟比自己还先到。   看来,即使神通广大如八爪蜘蛛,在这没有倚仗的临冬城内也不敢公然触怒一位带兵的领主。   带着嘲弄的心态推门进入屋内,脱下挂好大衣,培提尔扫了一眼餐厅内的情况:很明显重新布置过的屋内,空气被壁炉烤得温暖如春,平常供军官进餐用的台凳已全被搬至墙边堆作一团,只留中心腾出空地上的最后一桌,上面摆着丰盛的酒肉菜水。   既无夹层暗室,也无屏风衣柜,布局一目了然——藏不下半个伏兵。   而没藏着的人嘛,除开桌旁站着的一位侍从外,便只有已经入座的守夜人总司令和情报总管了。培提尔敏锐地意识到,最后一张空着的椅子在太监的对面,而艾格则坐在长桌一头,距其他二人远近相同……象征着中立的主位上。   这不是个好信号,但代表着什么,他暂时猜不出。   “琐事耽搁,稍有来迟,还请两位大人原谅。”   培提尔嘴上道着歉,脚下却大大咧咧径直向仅余的空位走去——他毕竟是女王之手,论地位可要比其余二人高半级,再怎么不安和紧张,只要刀没捅进肚子,他就不能露怯。   “正是时候,首相大人请坐。”艾格点头说道,随后转向侍从:“倒酒。”   培提尔在椅中坐下,默默地看着侍从捧着酒壶绕了一圈为在座都倒上了酒,各怀心思,谁也没说第一句话,做第一个动作。   “两位大人,午安。”一直等到三个杯子里都满上了酒液并开始冒起热气,并挥手让侍从离开后,艾格才清了清嗓子,从座位里站了起来:“今日请二位来共进午餐,是因为在下发现了一些问题,正存在于陛下的御前之内——也就是我们三人中。出于对女王的忠诚,我觉得需要尽快将其解决。”   饶是以瓦里斯和培提尔的头脑也全猜不出艾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然也就谈不上接招和应答,二人都只静静地注视着艾格,等候他接下来的话。   “经过与首相大人的几次谈话,再结合我数日来的观察和分析,我现在有理由做出判断:二位是在‘是否要承认伊耿王子的身份’,以及‘该以何态度与其接触和对话’这两个问题上有了分歧和异见,才会产生矛盾,进而将这种对立情绪一直带到北方来,并将其混杂入了为女王的进言献策之中。”艾格双手撑在桌上,身体略微前倾,依靠站着的优势居高临下观察了一番坐着两人的神态表情,才继续道,“请恕我直言,我认为这种将个人感情带到工作中来的行为,十分没品和愚蠢,有损两位大人的地位形象,甚至让我对你们于陛下的忠诚也产生了怀疑。所以,今日我决定以完全中立的态度,担任调停的身份,解决两位之间为反对而反对的糟糕状况和心态,让这个御前为女王的服务重新回到——理性和智慧的正路上来。”   ……   柴火在壁炉中爆出轻微的噼啪响,一墙之隔外赠地军士兵和瓦里斯培提尔两人无垢者护卫间的闲聊声也隐约可闻,瓦里斯不明所以地偷偷瞥了培提尔一眼,却发现对方似乎比自己还茫然。   自打丹妮莉丝在王领蟹爪半岛的海岸上登陆宣布正式重返维斯特洛以来,他们头一回同时冒出了完全一致的想法。   这天杀的守夜人,在说什么胡话?   他们两人又不是什么……因为缺少沟通而在非原则性问题上产生矛盾陷入情绪化,缺少互信理解而导致婚姻陷入危机的夫妻,需要第三者的开导、咨询和调解——恰恰相反:他们互相间都是有着足够透彻的熟悉和了解,把彼此的想法和目的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清醒地认识到彼此利益相对且冲突大到无法调和……才会完全在理性的驱使下,冷静且丝毫不带情绪地将对方划为“敌人”。   这种对立是不死不休,只要一方不投降或彻底失败被消灭便无法可解的,而现在,居然有个人,一本正经地将他们叫来,煞有介事地说要给他们做调停?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偏偏,正在做这事的是个他们眼下绝不敢耻笑的人。守夜人总司令也许有些暴躁和易怒,但绝不是个蠢货,而他在冷静了整整一天一夜后还是决定做这蠢事,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和打算,可着实叫这屋内另外两个……七国第一第二狡猾的人也完全猜不透了。   …… 第549章 各怀鬼胎(下)   猜不透归猜不透,但小指头和太监两人见过的世面何其之多,自然不会轻松便成为被乱拳打死的“老师傅”。他们再一次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绝不会出错的应对策略:以不变应万变,闷声发财,静待下文。   瓦里斯和培提尔此刻不敢得罪艾格,怕的不是他个人,而是赠地军的兵罢了,但若这守夜人觉得靠花招可以糊弄他们,那可就太过自信了。   顿了一顿后,艾格重新开口。   “瓦里斯大人力主女王与伊耿联姻,是希望能整合最后两位坦格利安的力量,拉拢河湾、多恩二地,让真龙王朝重新一统七国的进程更加顺利,没有错。”   “而培提尔大人坚决反对,则是担心陛下与其联姻后,由于性别劣势被丈夫兼国王控制或架空,引起大权旁落,女王身份名存实亡……这考虑亦有道理。”   事情当然没这么简单,他肚子里对实情一清二楚,选择视而不见,是因为——若真深入剖析,点破了双方的矛盾无法调和这一点,那调停这借口就没法用了。   “两位大人都有着不俗的智慧和阅历,又同是在为女王服务,难道打算只因这么一条意见上的不和,就要这辈子都彼此敌视,互相攻讦下去……将同僚视为仇寇,把宝贵的时间精力浪费在内斗之中吗?”   本末倒置,因果不分,一派胡言……   听完他一通话,瓦里斯和培提尔两人依旧云里雾里。   在伊耿的问题上意见不合,只是两人间利益冲突的一个细小而必然的直观体现,怎么到艾格嘴里变成矛盾的源头了?   这是想靠说胡话来绕晕自己么?瓦里斯懒得去猜艾格到底是真看不透还是故意装傻,反正,只要对方不调动赠地军或指使梅丽珊卓硬来,什么都动摇不了他铲除障碍的决心。   你想玩,我就陪你玩。   “那总司令大人,又有何高见呢?”   没去看太监那圆滑脸蛋上惟妙惟肖的假笑,艾格耸耸肩给出回答:“很简单,陛下与伊耿王子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有知觉,有思想,有感情,彼此间的关系绝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要么将王位拱手相让要么便互为死敌。在这个真龙已经凋零殆尽的时代,根本没必要你死我活,我们试着找出一个让女王和王子各退一步,能保证陛下在享受与其结盟的好处的同时,又尽可能减轻承认其身份带来弊端的办法,不就皆大欢喜了?”   在两位听众的目光注视下,守夜人滔滔不绝地继续发言。   “在产生这个想法后,我进行了一番调查,首先便发现了一个重要细节:伊耿登陆维斯特洛的时间其实早于陛下,但他至今仍未正式称王,依旧在以雷加·坦格利安之子——侄儿、一位‘王储’而非‘国王’的身份在与陛下进行使者和书信往来,和平共存在这片大陆上。”餐厅成了总司令的个人舞台,他丝毫没有观察另外两位宴会参与者的神情、照顾他们感受或是等待他们回应的意思,“我是个外国人,不太清楚维斯特洛的风俗习惯,但在我来自的采拿,这种政治上主动示弱,摆低身份避免纷争的行为,可是一个强烈的善意和示好信号。光冲着这份友善,我觉得,陛下至少得给伊耿王子一次与她见面,自证身份的机会,这是他应得的!”   ……   瓦里斯更加迷惑了。   (这家伙到底是真这么想,还是在假装打抱不平,实则为欺骗自己?)   若是前者,那一个活生生的、指挥率领着颈泽以北最强军队的盟友,当然要远比一个死掉的前任守夜人总司令要更有用……要不,就把他从“必须铲除”的名单上去掉?   饶是以他八爪蜘蛛的判断和定力也着实心动了一番,有那么一瞬,他对艾格的杀心都几乎要消弭,但这种软弱只持续了半秒,便被铁石心肠给砸了个稀烂。   他现在没有心思和精力来赌守夜人总司令到底怎么想:对方有兵有粮还有地盘,握着真真切切的实力和权势。这意味着,即使艾格此刻是真支持女王接见伊耿,将来一旦利益需求得不到满足想要反悔决定阻止女王承认伊耿的身份并下嫁与他,自己也没有任何明面上的手段来反制于他。   与其出于一时的侥幸和贪婪,搞得干掉小指头后不知哪天又得再设计一套新方案再来对付缩头乌龟般谨小慎微的此人,还不如就趁着这次抓住机会双双干掉,一劳永逸!   心意已定,太监面上却是露出了欣喜和赞同的笑容:“谁说不是呢,我先前也这样劝说陛下,可惜好不容易说服女王松口,还又被异鬼闹的进犯长城这一出给搅黄了!嗯……首相大人可是坚决反对,您倒是劝劝他?”   ……   艾格点头,转脸望向培提尔,姿势神情似是在询问意见,但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威压却在餐桌之上弥漫开来。   小指头悄悄咽下口唾沫,稳住了心跳。   (这家伙,到底是真反水倒向了死太监,还是在做戏忽悠瓦里斯,好骗他放弃在即将到来的北境贵族效忠仪式上搞花样?)   若是前者,那自己失去一个盟友增加一个敌人,此消彼长简直糟糕透顶;而若是后者,那就是既自作主张又天真到愚蠢,是个十足的猪队友了——瓦里斯何等人物,会被人一通话给哄得改主意?   他思量一番,拿出了无法可解的说辞:“若那伊耿王子为真,自然有资格得到女王的接见。可事实是:陛下自打生下来便从未听闻和了解过他,更没碰过面……近二十年过去,真真假假,谁说得清,又有什么能证明呢?”   “瓦里斯大人亲手将他从红堡中救出,克林顿伯爵一手将其拉扯大,我相信他是真的,培提尔大人。”艾格面带愠色地打断了小指头的话,居高临下地俯视,右手恍若随意地移到了腰间,却恰巧按在了剑柄上:“是真是假,陛下自己心中有数,如果您非要揪着这个话题进行讨论,那恕我无能,便将没法把这场调停……进行下去了!”   培提尔悚然。他出身低微,在努力向上爬的过程中遇到过无数比这更赤衤果更直接的威胁和恐吓,但很少像今天这样真的被吓住。除了受对方身上那股比丹妮莉丝更明显的威煞所迫外,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清楚这一点——艾格,此时此刻真有将威胁变为现实的理由、动机和能力,自己一句话说错,便有可能性命不保。   这小子根本不是想做什么“调停”,而是要逼瓦里斯和自己乖乖听他的话——在大家效忠的君主仍未离开城堡,甚至就在近旁的情况下!   饶是以培提尔的见多识广,也从未想过原来人还可以嚣张和狂妄到这种地步。而自己,先前居然还曾把此人当成小弟!暗暗咂舌之余,他也在心中暗暗决定:不管艾格接下来说什么要什么,答应便是,在回到南方无垢者大军的保护之下前,没必要为和一个疯子争辩而冒风险。   “如您所愿,总司令大人。”小指头耸耸肩,“我不反对女王接见伊耿王子,可接下来,您之前所说的——‘解决承认其身份带来弊端的办法’,又在哪里呢?”   “陛下在见到伊耿之后,是不是承认其坦格利安的出身,要不要与之结盟……我们作为臣属,只能给建议,决定则该由女王自己来做。但女性比之男性毕竟有太大的劣势,为了阻止权力从陛下手中流失和转移,我们身为女王的幕僚,应当紧密抱团,对外完全达成一致:无论陛下与伊耿结盟、联姻与否,婚后是以女王为尊还是同享王座共治七国,新王朝的第一位首相都必须得是培提尔·贝里席,第一批御前重臣中,女王直系下属的数量也必须超过一半,两位意下如何?”   ……   嗬,这是要玩打一棒再给颗糖的把戏了么?   让女王班子里的人来担任首相、掌控御前,这确实是阻止权力向配偶流失的好办法——在理想状况下。   但现实哪有那么简单?   往轻了说——首相的职能到底如何,御前会议的权力范围有多大,难道还不是上头的国王说了算?只要略施小计架空前两者,就算自己当一辈子首相,御前会议里也全是女王的人,又能如何?   而再往严重点想……对许多贵族尤其国王而言,“妻子”不过一件用来稳固统治、诞下子嗣和制造继承人的工具罢了,老婆生完孩子便立马暗中毒杀除掉的案例,古往今来难道还少?女王一旦“意外身亡”,失去靠山后,忠于她的首相手里捏着再大的权力又能如何?   满腹槽点亟待倾吐,但培提尔最终忍住了反驳和批评的冲动,而是在略微迟疑后,缓慢却不迟疑地点点头:“我没意见。”   抱着相同的想法,瓦里斯也微笑着做出了一副完全信服的模样:“另一位‘王子之手’只怕会不太高兴,但我了解克林顿大人。为了大局,他会同意并作出让步的。”   诡异的局面就此形成:尽管三人都将其余两者视为威胁,场面却一团和气了起来。   “很好,看,达成共识这么简单,何必斗来斗去的?”艾格语气一松,按在剑柄上的手却没有放下,“既然误会已经解除,那调停便到此为止,我们进入下一个议题——曼德勒、葛洛佛、莱斯威尔、达斯丁、陶哈、霍伍德、赛文等家族已经明确回信,表示愿意认可女王为七国的合法统治者,安柏家仅存的成员也已经在赠地现身,如今在我保护下,但卡史塔克家则明确宣称不支持女王……除了这些已经表态的家族,菲林特之指和寡妇望、老城及灰水望,还有熊岛的莫尔蒙家,因为距离临冬城较远通信不便,暂时尚无音讯。”   “保守一点估计,最终……北境将有至少一家是我们的敌人,两到三家会寻托词拒绝站队。”他环视一圈,重新提高了音量:“而我对此的看法是:这一小撮人不会影响我们已经拥有北境的宏观事实,女王和赠地军不能再在这边荒凉的冰天雪地里虚度光阴。为统一大业计,我们得咽下不爽,将不识好歹的卡史塔克和某些墙头草暂且扔到一边,待战后再来收拾——优先南下,去征服另外三分之二个王国!”   艾格直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背脊,目光扫过了坐着的两位阴谋家:“谁赞成,谁反对?”   ……   原来是这样!   保持了好半天一头雾水状态的瓦里斯和培提尔,终于感觉有了些眉目。   之前所谓的调停,所谓的解决两龙之争的办法,全是掩人耳目的手段……从一开始,艾格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提出这一条。他不愿让赠地军继续在临冬城人吃马嚼浪费粮草和时间,所以才故意做出忍无可忍失去耐性的模样,通过震慑和制造心理压力的办法,来迫使瓦里斯——不敢再在南征此事上动手脚制造障碍!   培提尔忠于丹妮莉丝,自然不会反对这种显然正确的决定;至于瓦里斯……他早已利用前番劝女王收服北境而成功争取出来的时间,设完了针对两颗绊脚石的陷阱。于是,毫无意外地……他们都痛痛快快地点头同意,表示了对尽快开始南征这一决定的支持和拥护。   调停取得成功,尽快进行南征的要求也得到了满足,艾格面上的严厉神色终于散去,手也从腰间的剑柄上放开,脸上也浮现起了笑意,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抬臂向座下二人高高举起:“我就知道两位大人通情达理,必能做出正确决定。现在,我为先前的无礼道歉,让我们为矛盾误会的成功化解,以及对南征重要共识的顺利达成,同饮此杯以作庆贺吧!”   似乎一切都真相大白,但不知为何,瓦里斯总感觉还有哪里不对劲,他一边快速地回顾着进入房间后发生的一切想从细节中找出问题,一边在艾格的话音中低下头来,看向这次午宴开场时便倒好了的那杯葡萄酒。   色泽淡雅、质地清澈,香气却浓郁扑鼻,多半是上佳的青亭岛金色葡萄酒,平滑如镜的液面上倒映着他腴润圆滑的大脸。   与“自己”对视半秒,一道灵光在被云雾缭绕的意识汪洋上闪过,八爪蜘蛛忽然明白他所察觉到的不对劲到底来自哪里了。   上面的一切,从一开始完全是胡说八道般的“调停”,到最后似乎是“暴露真实意图”的南征宣言……其实都是出于这个目的:分散他和培提尔的注意力,最终骗他们喝下这杯酒!   …… 第550章 虚虚实实(上)   酒里有毒!   刹那之间,瓦里斯和培提尔便紧挨着地先后做出了相同判断,他们不动声色,悄悄对望一眼——明明是势不两立的对头,如今同陷死地成了一条船上的人,瞬息之间反倒生出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来。   这混蛋动了杀心!但对于成为目标的两人而言,猜出酒里有问题还只是逃出生天的第一步,他们接下来还得思考:如果拒绝喝这杯酒……   艾格是否还有后备计划?   他是否会恼羞成怒转而用强?   守夜人是否做好了应对女王怀疑和愤怒的各种准备?   门外两人带来的四名无垢者,在猝不及防之下,能否对付两倍于他们的赠地军士兵?   一秒钟前还忽然变得融洽无比的氛围,下一刻便重新坠入漆黑冰窟一般的死寂肃杀,两位纵横权力场数十载的顶级权力玩家双双浑身发寒躯体僵硬,都开始疯狂地思索起脱身活命的办法来。   瓦里斯用颤抖的手摸进衣襟,握住了藏在怀中的匕首。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世人皆只知八爪蜘蛛是伊里斯·坦格利安和劳勃·拜拉席恩两任国王的情报总管,却鲜有人了解其在来到维斯特洛前的生命轨迹。   他可不是个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因为身怀黑火一系稀薄的真龙血脉,他在年轻时就被一名血魔法师发现并选中为了施法材料,并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切下自己的下体、丢到火焰中去向那位神秘莫测的存在进行献祭并得到了回应。   不过,在带着甚至都没包扎的伤口被赶出到大街上任由自生自灭后,他却并没有选择向命运屈服乖乖接受死亡,而是坚强地活了下来,开始依靠乞讨、行窃甚至卖身维生……依靠着聪明的头脑和灵活的身手,他很快就成为了有名的窃贼,技艺非凡行事高调到甚至被同行有组织地排挤。   在密尔被针对混不下去后,他流落到了潘托斯,和当时还只是个小刺客的伊利里欧成为了朋友,开始吸取教训低调行事,合伙做起了新营生。   在从小偷升级为大盗,再晋升到贼首并最终成为名声远扬的情报贩子和地头蛇的那段艰难岁月里,潘托斯一半的盗贼想要杀了他们,另一半则通过他们销赃……在此过程中,瓦里斯不仅明白了“信息的价值远在金子和宝石之上”的道理,从而积攒起了可观的财富和野心,更学会了许多对付他人的手段,总结出了保自己小命的一套基本原则——其中就包括无比的小心谨慎、细致的观察和判断力,以及保持一定水准的武力。   没错,虽然看上去臃肿肥胖行动不便,但他实际上却能熟练地使用上至床弩投石机、下至弹弓和匕首的各种武器,且水平都绝对在平均线之上;不仅如此,除开洗澡外,再热的天他也必然会在衣内套着一层极品软甲,配上一柄袖珍匕首……参加比武竞技他自然是上不了台面,但在狭小空间内的烂架和搏命,寻常人若看他是个阉人和胖子就大意轻敌,绝对会付出血的代价!   但今天,这点小准备能保住他的命吗?   瓦里斯的手心冒出汗来:守夜人总司令、异鬼杀手、带领人类击败亡者的英雄……面前这个士兵出身、有着一大堆传奇故事、据说武力在整个七国都排得上前十,又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狠角色,显然不在上面所说的“寻常人”这个分类中。虽然情报显示关于此人的传说有一定水分,但看他的身材体型,显然是在衣下套了铠甲,腰间又挂着一把精钢长剑……   在对方也全副武装做足了准备的情况下,自己对上他,能有几分胜算?   一分,还是一分都不到?   喉结上下蠕动了一回,心知今天多半是无幸,瓦里斯胸中的血性却被激发起来:他谋划了二十多年,千辛万苦走到现在,可不是到这儿来被一个莽夫用毒酒赐死的!门外的无垢者估计自身难保,若起冲突,唯一的出路不是逃跑,而是主动出击,只要出其不意地把刀架在艾格脖子上令赠地军士兵投鼠忌器不敢乱来,如此撤回仍处于女王卫队掌控下的客室楼,把黑衫军的首脑当成人质,他和女王便还有希望能安然无恙地离开临冬!   纵然只有半分胜算,也好过必死无疑。就算注定要止步于此,他也要逼得对方采用暴力手段,绝不让他顺心遂意!   这边,瓦里斯暗暗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决定殊死一搏,而他对面,培提尔则完全打着相反的主意。   他可没瓦里斯那么曲折和精彩的过往、丰富多样的经验阅历和本领,年轻时学的粗疏武技他早已遗忘……作为艾格曾经的盟友,他既没有准备、也不打算拼什么命。自己忠于丹妮莉丝不假,但也绝没到愿为她而死的程度,若艾格铁了心准备动手,那他自然是良禽择木而栖。眼下这酒里多半有毒,但艾格投毒不成是否会硬来却还未成定数,他已在心里做好了盘算:瓦里斯必然会借故拒饮此酒,若到时候艾格毫无表示,那自己有样学样便是,而若翻脸嘛……   自己立刻跪下来表忠心,表示只有他才匹得上维斯特洛之主的位置,劝说他挟持女王以令七国,去当那无冕之王便是。   只是不知,还来得及不?   ……   坐着的两人各怀心思,却都在瞬息之间胆战心惊地定好了自己的打算,但那边,站着的艾格却又做了一个叫两人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在说完“同饮此杯以作庆贺”之后,居然就真举杯仰头,一饮而尽,并把滴酒不剩的杯子倒着扣回了桌上,然后便用等待和询问的无辜眼神看向了剩下二人,仿佛在用目光质问:怎么不喝?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特么都做好拼命的准备了,你给我把酒喝了?!   瓦里斯和小指头感觉陷入了更大更深沉的疑云。对于自诩聪明人的他们而言,世上没什么能比这更让他们揪心和难受:好不容易拨开层层迷雾感觉搞清了事情的真相,却立马又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瓦里斯努力掩饰惊诧的表情,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睁大,仿佛想通过增加受光面积来更好地观察周围搞清楚情况:   酒,是方才那名侍从当着众人的面倒的,他全程紧盯,没见耍什么花招;   杯子,他在培提尔到之前便已在桌边坐了片刻,也很确信其中干干净净,并没预先放好的毒物;   艾格,确确实实一滴不剩地把他杯中的酒全喝了下去,既没留在口中也没从嘴角漏掉。   嗯……   瓦里斯悄悄把目光投向了倒酒的器具:他曾听说过,在遥远的东方有巧匠做出了一种结构精巧的毒酒壶——表面看毫无异样,内部却暗藏玄机,别出心裁地分成了两个隔舱,可以装入两种酒水,通过分别对应两个通孔,利用气压,略微操作便可控制它倒出任意一种所需酒水,难不成艾格用的是这招?   遗憾的是,侍从在离开时留在桌子那端的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敞口酒壶——没有封闭的壶盖,玻璃的透明材质也让它里外通透一眼便能看穿,根本没什么复杂结构。   那……   他重又看向艾格——也许,酒里确实有毒,只是这家伙已经提前吞服下了解药,所以才能有恃无恐地喝下毒酒,迷惑诱使他做出错误判断,毫无警觉地上当?   暗暗摇头,连瓦里斯自己都不信这个猜测。他可不是什么没见识的愚民,听什么就信什么,自己走南闯北周游过半个已知世界,不知道用各种手段干掉过多少碍事的人,算得上用毒的行家,却也从来没见过哪种能置人于死地的剧毒有可靠的解药——那玩意只是吟游诗人和小说家为了编故事才想象出来的东西罢了……说难听点,以现阶段已知世界里学士、医生和炼金术士们的对物质的研究和了解,人类只知道什么东西能毒死人,连它为什么能办到这一点都搞不清,又谈何配制解药?   确实有些药物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毒药的作用,但它们充其量只能算是稀释了毒物、帮人把命吊住罢了,完后必然会留下后遗症,以艾格目前一声令下便能将这临冬城内包括女王在内任何人都砍成肉泥的大优势,他可能为了杀自己而拿自己的身体健康来弄苦肉计吗?   这说不通。   排除一切不可能,那结论便很清晰明了了:对方既然敢把酒一饮而尽,那便说明他的那杯酒绝无问题。   要么就是艾格以某种自己尚未见识过也想不到的手段给自己的酒里下了毒——这不太可能;要么就是,酒里确实没毒,艾格只是故意营造出了一个让他们都以为酒里有毒的氛围,好给自己和培提尔一个狠狠的下马威,让他们被吓破胆子出尽洋相,从此再无颜面和胆量敢与之作对!   想得美!   但事实是,这小子几乎真做到了!   感觉被耍了一通的瓦里斯瞬间从生命只剩最后一刻的毛骨悚然中释然,随即却是另一股恶念涌上心头:自打被密尔的盗贼行会打压并赶出城邦后,他可有许多年没这样被戏弄得灰头土脸过了!   今天容你得意一回,明天,定叫你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强压下满腔狂怒,瓦里斯用仅存的理智打定了主意:哪怕这杯子里只有万一的可能有毒,他也绝对不喝。   换上无奈和内疚的神情,他摇了摇头:“总司令大人,实在抱歉,在下近来身体不适,这杯好酒……恐怕是没那福气消受了。”   …… 第551章 虚虚实实(下)   “在下对维斯特洛的饮食文化不甚了解,但无论是在我来自的采拿,还是大家此刻所处的北境,敬酒不喝……可都算是极大的无礼。”共饮的提议碰壁,艾格的脸色以清晰可辨的快速和程度黑了下来,“瓦里斯大人的身体看着明明硬朗非常,怎会有恙到,连这么一杯酒也不能喝?”   “说来惭愧,情报工作煞是累人……压力之下,肠胃……”   “我不关心你的肠胃,瓦里斯大人。”领口的衣物之下,某物开始发烫,艾格冷冰冰地打断了太监的话,“实际上我也不在乎你失不失礼,但阁下说什么也不喝这杯酒的态度,给我的感觉就是:我刚才大费口舌完成的调停,我们间达成的有关南征的共识,您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是当着我的面才不敢拒绝……待回头出了这扇门,该下的绊子、该耍的阴招、该在女王耳边说的坏话,一样也不会少,只会变本加厉,以找回今天失掉的场子,是也不是?”   “大人过虑了。”瓦里斯不假思索地摇头,“经过这些天的思量和考虑,其实不用提醒和分析,我也已领悟并意识到——与培提尔大人的对抗无益于女王的事业,取得北境大体的支持表态并尽快开始南征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就算总司令您今天不组织这场会面,我也会在史塔克大人返回临冬后劝说陛下,权且放下对卡史塔克和一干中立家族的追究……”   明明完全被说中,但八爪蜘蛛的一番对答既不显心虚也未露破绽,堪称教科书级的稳如老狗,奈何虚以委蛇才到一半,便被更大的变故猛然打断:前一刻还好端端站着的艾格,忽然毫无征兆地“铮”一声拔出了腰间钢剑,“咚”一声将剑尖斜顶到桌面上,正钉在已被喝光放下的空杯子旁。   如是举动自然把屋内其他人吓一大跳,坐着的二人都“蹭”一下便从位置上窜了起来。   “等等,我还有话说!”培提尔举着双手高喊,而瓦里斯却是直接抽出了匕首——两人间的距离暂时还超过剑长,但只待艾格脚下有所动作或发起先手攻击,他便会以室内陈设和另一活人为掩护,在绕行躲避中寻找一线反击的机会。   “屁话都省省吧。”艾格强抑着灼痛,面色冰冷,紧握剑柄,下半身却丝毫未动,“我说怎么瓦里斯大人这么硬茬,感情是怀里藏着的家伙给了您底气?想必是我之前太过委婉,以至于您听不懂我的话了,那在下便换一种更粗俗更直白的表达方式吧——”   “今天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忽然变脸,低声厉喝完一句,他略微停顿,扭动手腕翻转了下搁在桌上的钢剑,一边展示刃面的锋利一边把嗓门调整到最有威慑和说服力的深沉状态:“主动喝下去,皆大欢喜,屁事没有;若不然,便是不给我艾格·威斯特面子,那可就别怪我用这把剑——‘帮’你喝下去!猜怎么着?无论是割开喉咙从食道里往下灌,还是开膛破肚直接倒进肠胃,那场面……啧,可都不太好看!”   ……   “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在穿越到冰火世界来前,这句话在艾格心目中的“蠢话排行榜”上稳居前三,他绝料不到,这句曾经他最讨厌的话之一,有朝一日竟会从自己嘴里冒出来。   再好的精钢长剑也比不上瓦雷利亚钢剑的气派,但前者也不是没有任何优势:新打磨抛光过的剑刃反光效果一流,明晃晃的寒芒伴随着剑身的轻微转动闪着两位被恐吓者的双眼,仿佛在给持有者那直白到肉的威胁作着无声的伴奏……真切到恍若实质的杀气,压抑得他们一阵菊花发紧。   门外的无垢者救不了场,明白这一点的两个聪明人非常一致地选择了沉默而非高声呼救恶化局面——见艾格只是拔剑威胁而非直接下手后,培提尔将到了嘴边的“劝进”台词暂时憋在了喉咙里,而瓦里斯则是不尴不尬地握着那柄同样明闪闪的匕首,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收回去还是先下手为强。   如果艾格的目的就是要让人摸不着头脑,那他到目前为止完全成功了……瓦里斯现在,当真是一点也猜不出他到底要干嘛了。   若酒里有毒,他当然不可能为哄自己去喝反倒先一口干了;可若酒里没毒,怎样失了智的莽夫,才会拔剑出来——只为逼别人“给自己个面子”?   放平时,瓦里斯会花几小时、几天甚至更长的时间来细细琢磨、慢慢推敲对方的真正想法和计划……但现在,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尽快做出反应:每拖上一秒,艾格失去耐性提剑杀来的概率都会翻上一番!   疯狂地透支脑力全速运转几秒后,他对局势有了初步的判断。   艾格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以先放一放,但酒有没有毒,却只有两种可能:有,或者没有!   若有毒,那艾格自己先一口闷了然后拔剑逼自己同饮,就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这种可能性到底是否存在先不讨论,假设其为真,那已经下定决心豁出性命的对方自然不可能容忍自己不喝毒酒逃出生天,那无论是喝还是不喝,自己今天反正横竖难逃一死,区别只在于是被毒死还是被砍死——是被一拔剑还是N把剑罢了。   而若无毒,那对方以性命为要挟只为逼自己喝一杯美酒的愚蠢行为,除开发疯外便只有一种解释了:这家伙,是想以这种幼稚的形式,来确立自己在这半个御前……实际上的女王麾下三巨头中的权威和领导地位。也许当守夜人总司令和赠地之主的顺利经历让艾格得出了一个片面的经验,他可能天真地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像影子塔和东海望的指挥官一样,只要击败慑服了一次,就会永远乖乖听话——一旦自己和培提尔这一次在喝酒的问题向他屈服,以后就再也不敢壮起胆子与之作对了!   这种世界观,在能屈能伸的权游高玩眼中自然是愚蠢透顶,但考虑到艾格是个士兵出身的莽夫,说不定,他真就是这么想的!   疑云重新淡去大半,瓦里斯垂眼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又望了望仍安安稳稳摆在桌上的那杯酒……该怎么做,便忽然成了个难以做决定的问题。   如果艾格没有喝下那杯酒,那在“被毒杀”和“拼一把”之间选择,横竖是死,瓦里斯自然挑后者;   而现在,对方先干为敬的行为让那杯酒从“肯定有毒”变成了“很可能无毒”,那……在“坚决不喝而被砍死”和“赌一把它没毒活下去”之间再做抉择——死路和生路,那可就有着天壤之别了。   到底是艾格犯傻了,还是就连这“生的希望”,也是他精心算计好后制造出的假象?   自己有多少年没面临过这样让他也患得患失的难题了?   瓦里斯说不出,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若是苦心谋划数十载,到头来却因为拒绝喝一杯没毒的酒而激怒一个莽夫导致被砍死,那即使下了地狱,他也会在那里因为悔恨而再死一回的。   不祥的预感像背景音一样影影绰绰,奈何求生的渴望和艾格脸上愈发不善的表情,却都让他没法再继续思考下去了。   瓦里斯收起了匕首,满脸堆笑地欠了欠身:“防身的小物件,叫两位大人见笑了……老人家了,见过太多风雨,实在是胆大不起来。既然总司令大人如此纠结于这区区一杯酒,那我也不当铁头的傻子,就委屈下自己的肚子便是!”   为确保在出现情况时仍有一搏之力,太监甚至不敢坐回椅子里,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端起酒杯,举至面前,用余光盯着艾格的身影,啜饮了一小口。   在培提尔目光注视下,艾格那原本已经处于爆发边缘的僵硬脸庞松缓了许多,左手仿佛无意识地扯了扯衣领,右手却依旧攥着钢剑,并用剑尖拨了一下他本人饮尽后倒扣在桌上的那只空杯。   “喝——光。”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喝一口和喝一杯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差别了,瓦里斯暗暗叹了口气,重又举起酒杯,这回来了个如假包换、任谁来也挑不出毛病的真·一饮而尽。   艾格的表情更加放松了一些,却仍旧没放下手中武器,而是扭过头去,仿佛仍不解气地又把矛头对向了屋内另一个人:“培提尔大人,您刚才想说什么来着?不会也恰好肠胃不适,不能饮酒吧?”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培提尔哪还敢装傻,既然连死太监都判断酒里没问题,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没多废话,他也痛痛快快地举起酒杯,仰起脖子,都不用强调,一回就给它饮了个干干净净。   三杯酒净空,这下艾格总算不好、也不需要再板面孔了,他一边将剑收回剑鞘,一边换上了真挚的笑容:“嗨,你看看,这又是何必呢。唉,算了……请两位大人容许我为自己的臭脾气道歉,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往后谁也不许再提……快请坐,这顿午宴,可把北境第一家族储藏室里能找到的最好的食材全用了个遍,在凛冬里,即使是国王也难能有这等享受咯。”   他收好武器,带头坐下,唤回离开的侍从并开始享用食物,上一刻还拔刀相向的鸿门宴,霎时间重又变回了其乐融融的同僚聚餐。   一整夜的针对性策划外加一点小小的临场发挥,他清君侧的巨大冒险成功迈出最艰难却也最重要的第一步,这值得高兴,但若就开始放松可为时太早,计划接下来的部分才是精髓和关键,随便哪一处出现纰漏和失误,都遗患无穷。   …… 第552章 清君侧!(上)   瓦里斯和培提尔此生走南闯北,都算是经历了风雨的人,比这刺激得多的险境和危局都碰上过,但论一顿饭能吃得这么波澜起伏跌宕曲折,还真是头一遭。绕是以他们的见识阅历,也在心里由衷地暗叹了一句——“活久见”。   在体验了一回坐过山车般的情绪上下后,两个死对头不谋而合地决定:用退让和装怂来安抚暴躁的第三方。经过一番努力,成功让守夜人总司令平静下来。   看上去慑服御前并掌握住局面的艾格显得心满意足,接下来终于没再整什么吓人的戏码,而是一边享用大餐,一边谈笑风生,像老朋友般与瓦里斯和培提尔聊起即将在临冬举办的这场领主大会、以及他关于随后将要进行的那场联军南征的设想……   说是“聊”,但实际上两位阴谋家刚才都被吓得够呛,如今只想赶紧哄着这莽汉吃饱喝足,好从从此屋中全身而退,哪有心思和兴趣真与其争辩或商讨?于是,在他们的有意控制下,这场对话完全是在以一种不露痕迹、叫人难以察觉的巧妙方式,顺着艾格的所思所想在走——由其一人主导,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最多……也就是前两者为避免看上去太过敷衍,而故意参与其中,时不时插一句疑问、偶尔提两个无伤大雅的小建议罢了。   整夜没睡好,又吃了一顿真刀真剑的恐吓,方才被剑指着时还不觉得困,此刻喝完酒小坐片刻,又装模作样吃了点东西,人一放松,铺天盖地的倦意顿时汹涌而来。再应付了艾格几句,瓦里斯忽然感觉浑身乏力,万事皆索然无味,一时间不仅不想再说话,就连手指头都有些懒得动起来。   大概是同样觉得疲累,也可能是该说的都说完了,餐桌上忽然无故就起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大概半分钟后,把塞了满嘴的食物嚼完咽下肚的艾格,才放下手中餐具,抬起头来。   ……   “咳——我想了想。”他清了清嗓子,又砸吧一下嘴巴把口腔缝隙里的食物残渣也理了理,手放到了餐巾上,“刚才讨论的那个方案,其实还有点小小的瑕疵。”   两位听众刚强打起精神准备应付,艾格只说了半句的话却戛然而止——他举起餐巾,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好整以暇地……   抹起了嘴。   左三圈,右三圈,上三圈,下三圈……似是在宣誓权威,又像是耍小性子,不紧又不慢,擦完一遍……对折,再来一遍……如是两番,直到把嘴边擦得干干净净,培提尔和瓦里斯也等得暗暗火起,守夜人才开口道出下半句。   “我相信两位都忠于女王,也很高兴能在北境和南征的相关事宜上达成一致……但,我们的出身、成长和眼光阅历都有如此大的差异,就算今天能在这里勉强取得共识,又如何能保证,以后每一次出现异见和想法上的分歧时,最终都能解决矛盾,圆满处理冲突呢?”   还来?   又发什么神经!   培提尔和瓦里斯一下头都大了:该演的戏,该装的怂……他们已经把在合理范围内能做的一切让步都做了,明明刚才这屋里的氛围已经相当融洽和谐了,艾格却只正常了一会,现在又阴阳怪气地冒出这么一句,到底是想闹哪样、有完没完?   小指头强压下情绪,干笑着说道:“总司令这是什么话?有异见和分歧,不才是正常情况么,大家把各自的想法摆到桌上来,集思广益,明明白白地瞧一瞧、辩一辩,到底孰优孰劣,女王想选哪个,不自然而然就清楚了?”   “集思广益?”艾格轻笑一声,“确实,大部分时候都是好办法,可前提呢?得是大家有着共同的利益、理想和目标,愿意把劲往一处使才行。”他耸耸肩,语调一转,“两位大人很聪明,我不想否认,但由于你们自身的贵族阶级属性,和由此导致的固定思维模式,注定了:你们永远无法像我一样——切身地理解女王所思,深刻地领会女王所想。在这种情况下,两位的才干和本领,于某些时候,便不仅不是优点和长处,反而会成为麻烦和掣肘,导致无意义的内耗了。”   (这岂不是在拐弯抹角地说:自己和培提尔是多余的?)   瓦里斯深吸口气,刚刚恢复平稳的心跳又开始加速,重新提起警惕来:“此话怎讲?我们难道不都是忠于陛下,努力要将女王送上铁王座?这还不是共同的利益、理想和目标么?”   “不,这充其量只能算是侍奉同一个主子,挤在同一条船上罢了……并无不敬之意,但在我们三人中,真正能理解女王志向和理想,并愿意为之奋斗的,只有在下一人。”艾格面不改色、温文尔雅,语气波澜不惊地却放着叫人不敢细思的狂言,“为此,我制定了一整套详细具体的策略方针,陛下只消按部就班地执行,便能轻松愉快地坐回铁王座上,打破她一直想打破的……‘历史的车轮’。”   “而恰恰就是这一方案,两位大人却是一定不会赞成的,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办法能消弭潜在冲突、阻止将来那场必定会发生的矛盾和争论了。那就是,嗯……”   他停顿一下,带着莫测的诡异笑容,缓缓说道:“感谢两位一路辅佐支持丹妮走到这里,但接下来,如果你们能离开女王,由我一人来陪陛下走完接下来的路,那便再好不过了。”   丹妮?   这种亲密且僭越的称呼,也是你这刚刚入伙没几个月的新人配叫的么?   而且,什么叫离开女王?难不成是要自己和瓦里斯辞职?   笑话,就算二人答应,女王会同意放他们走吗?   如果说先前艾格闹的“强迫喝酒”一出,培提尔还勉强能认为是在吓唬瓦里斯给这太监点颜色瞧瞧,那这回变本加厉地放出更嚣张狂妄的奇怪言论来,可就真叫他一点也摸不着头脑了。察觉到不妙的他心脏开始擂鼓般狂跳,往日的伶牙俐齿忽然消失无踪,口干舌燥之间,他堂堂女王之手,竟连接下来该说什么,都憋了好一会才想出来:“总司令大人,您连计划都不说一说……又如何能肯定,我们就一定不会接受?”   小指头的盘算是用提问来诱导艾格回答,拖延时间以行缓兵之计,设法搞清其目的好有的放矢地采取对策……但在他对面,瓦里斯与之一样察觉到了异常,却在进入这个房间后头一回生出了与前者完全相反的想法。   他感觉到有地方不对劲了,却一时没找到不对劲的点,这太不寻常了——以他从底层一路摸爬滚打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敏锐直觉和老辣眼光,通常情况下都是能在危机感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找出问题所在的,但今天……   悚然之间,心跳速度愈发加快,费力地思索片刻后,他猛然间有了答案。   问题正出在自己身上!准确地说,他“找不出问题”,就是问题本身!他的体力正缓缓消散,思维速度也不知不觉地放缓,这才导致了反应迟钝和思索困难!   片刻前,他还以为这是昨晚没休息好方才又被吓了一跳的结果,但当艾格没头没脑地冒出那番似是废话又明显意有所指的诡异言论,他重新提高警惕后,难以察觉的异常便凸显出来!   他此生不知有多少个重要的夜晚通宵未眠过,但这次感觉到的疲乏和无力,远远超出了正常的水平线!   抿了抿嘴,几乎用尽了上半身的力气,再握一握拳,却惊讶地发现:连手指都开始有发麻的感觉。   毒药?麻醉剂?还是……单纯被艾格诡异的言谈举止给吓丢了魂?   他不再有力气去猜,但还维持着的清醒却告诉瓦里斯:不管怎样,尽快离开这屋总不会有错!   “总司令大人,在下身体略有不适,这便先告……”瓦里斯手扶着餐桌边缘费力地站起来,强维持住清明——可惜那句告辞却终究没有说完,便在艾格疑惑的注视和小指头惊讶的目光中,僵立在了原地。   一秒过后,太监便像被瞬间抽走了灵魂一般,噗通一声栽倒在椅边。   “瓦里斯大人?”培提尔目瞪口呆,吃惊之余同样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却不知剧烈的情绪变化和身体动作会消耗他血液循环系统还在努力搬运的最后一点溶解氧,若继续坐着,他兴许还有多几分钟能活,还有机会做徒劳的呼救……但这起身一站,大脑缺氧之下眼前一黑,他便连最后像艺术作品中那样掐着自己脖子、指着下毒者怒喝一声“死也不会放过你”的机会也完全失去……便步着老对头的后尘,一声不响地倒向了地面,暴毙了个干脆利索。   神了。   世上竟真有东西能起效迅速和剧烈到这种程度?   尽管科本学士已经再三向他保证了这种毒药符合“迅速”、“无痛苦”和“必死无疑、无药可救”等条件,甚至准确地说出了所需时间并描绘了中毒到猝死的全部表现……但待真亲眼看着两根搅屎棍像拍电影一样在几秒内相继倒下,艾格依旧忍不住赞叹生物化学的奇妙……以及自己无意中捡到如此人才的走运。   等够了时间,也依照科本建议地用言语迷惑和恫吓二人加快他们心跳的方式来确保猝死的结局,但实际上,艾格还是在计划中安排好了若屋内动静被门外无垢者听见的备用方案。好在,最终,酒里的毒不仅没有让人失望,还大大超出了预期,给了他一个惊喜。   这样神奇、完美、不仅满足需求甚至符合他行事风格的毒药当然不是一夜间就研制出来,而是科本学士早就应艾格要求而为阿莎·葛雷乔伊刺杀亲叔叔攸伦而准备,出于学术研究和职业习惯才留存下来的一些。谁也没料到,本被安排在海怪家族内部弑亲大戏中上场的明星,却在这临冬城内先派上了用处。   来不及多感叹毒药多么奇妙世事多么无常,艾格手忙脚乱、迫不及待地扯开衣领,将遮盖在衣下的某样物品敞露向空气。   如果此刻屋里还有意识清醒的他人能看见艾格,一定会被他的滑稽模样逗笑:解开的领口内,赫然挂着一条镶嵌红宝石的黄金项链,金光闪耀间隐约闪烁着红色微芒,华贵耀眼,妖娆夺目,一看就非凡物,只可惜与他的男性身份和守夜人总司令的黑衣完全不搭,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 第553章 清君侧!(下)   艾格佩戴的并非它物,正是梅丽珊卓日夜挂在脖中从不离身的魔法坠饰。他在昨夜通过向女巫询问确认了这东西有为佩戴者解毒的功能,才动用女神代行者的权威强行“借”了过来——并将其作为了今天喝下那杯毒酒的底气。   项链有用,其核心宝石在运转魔法解毒时放出的高温简直像灌了开水般滚烫,叫人忍不住担心它下一刻就会因为剧烈的温度变化而炸裂开来,但宝石再怎么发热,也只是佩戴在体表的身外之物,在艾格对高温耐受能力已经极大增强的眼下,算不上难熬——隐藏在胸口皮肤下的那片拉赫洛之鳞才是真正的惊吓和恐怖,嵌在皮下的它不仅烫得像烧红的铁片,还被皮肉全方位地包裹着导致热量无处散发,异变之下……艾格也算感受了一回异鬼被龙钢武器刺入身体的滋味,在比被烙铁折磨更甚的疼痛中,他隐约都听到了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嗅着了皮肉焦糊的气味。   这种剧烈的灼痛至少释放出了两个信息:一、科本学士提供的这种药当真杀伤力惊人;二、拉赫洛赠与自己的这枚鳞片上,也恒定了解毒的法术,而且很可能比梅丽珊卓的项链要高级得多。   想想也是:连红袍女这个层次的存在都能想到的事情,他们追随信仰的女神活了成百上千年,给她自己选中代言人提供的馈赠和护身符,怎么会比麾下祭司的还要差?   这种药剂不会给中毒者带来痛苦,这就造成了很诡异的局面:两个中毒的干净利索地就死了,还活着的那个反倒陷在魔法解毒带来的灼痛中。忍耐到面部肌肉都扭曲,艾格哆哆嗦嗦地继续拉开领口,一直往下撕扯拉拽到低头能瞧见鳞片所处的位置:平坦的胸骨之上,龙鳞隐藏的那个微凸部位通红一片,触之烫手,却很明显没有受到生理性的灼伤,也不知到底是他的感官夸大了疼痛,还是那片龙鳞在边解毒,边修复着他所受的灼伤。   尽管烫得龇牙咧嘴恨不得拿刀把那片东西从肉里剜出来,但毕竟事关自己小命——事实上艾格不仅没敢对那片鳞乱来,就连向梅丽珊卓借的项链也老老实实戴着不敢摘下:2>1这基本的常识他还是有的,尽管不大可能,但万一也许:这毒就真凶猛到……光靠拉赫洛之鳞解不了呢?   瓦里斯和培提尔像演电影似在短短几秒钟内相继倒下的场面太有震慑力,以至于艾格在知道自己没有中毒的情况下,也依旧是扶着桌子才敢一点点离开座位。   缓缓站起,挺直腰杆……毫无异样,他按着剑柄小心翼翼地依次靠近倒地二人,俯身确认他们都是心跳呼吸皆已消失,才松一口气,站定在屋中央的地板上,静静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案发现场:   坦格利安女王的首相和情报总管、丹妮莉丝御前至少在明面上话语权排前二的重臣组合、手段足以撬动维斯特洛乃至整个冰火世界走向的两大搅屎棍,已经变成两块死肉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对外界不再有任何威胁。   曾几何时,自己还只是个上蹿下跳都很难改变剧情、连可能引起关键人物注意都得三思而后行、哪怕对付一个配角都得倾尽全力赌上一切的小人物?   但现在,自己已经成了跺跺脚七国都得抖一抖,动动手指就能像碾死蚂蚁一样干掉常人眼中的“大人物”的狠角色了。   好吧……上面这句话显然是有些夸张了。但无论如何,刚刚进行完此生最大主动冒险所带来的刺激、已经能够左右这个世界走向的掌控感,还是让他暂时的热血沸腾、心态膨胀。   他片刻前做的最后一番诡异发言,看似是在发神经,实际上却是要通过让两位听者细思恐极之下心跳加快、血液流动好确保毒药生效……但,话说到一半的滋味着实有些难受,为自己舒坦,也给两个死人一个交代……   他决定把逼装完。   “地上凉,你们也死了,我就不多废话。”   空气中浮现淡淡的臭味,不知道是哪个屎尿失禁了。在这混杂了食物和美酒香气的奇怪味道中,这场杀戮盛宴的最后一幕开场……是独角戏。   “没错,我觉得两位碍事了,所以希望你们能离开女王身边。”   艾格边说边开始对现场做最后的整理,首先是把剑带从腰间解下,挂到墙边的剑架上——挎着剑和同僚喝酒,毕竟有些奇怪。   “两位一定不会乖乖请辞,就算辞女王也不答应,就算女王答应……你们也一定还会在这个世界的其它角落继续捣乱……”   他把瓦里斯杯中的白水泼入壁炉,倒上半杯毒酒,做出了他到毒发前最后一刻还在正常饮酒的假象——为了圆自己“肠胃不好”的谎,这太监喝完一杯酒后便坚持换成了水,艾格没什么立场逼他继续喝酒,只能听之任之。但若不换回来,回头勘察现场的人肯定会无法理解他为何中毒。   “思来想去,我只能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亲自出面,请二位到一个绝不会再影响女王大业,妨碍我南征计划的地方去——”   挪好椅子的位置,确认自己的座位到门口间地面上没有障碍物,再审视一圈屋内确定无细节纰漏后,他走回自己椅旁,手按住了椅背,揭晓了没有任何观众好奇的最后答案。   “地狱。”   ……   据说听觉是死亡时最后消失的感觉,据说人死后只要不硬就还有活过来的概率……但艾格现在既没有精力来印证前一个传说,也没有时间去等待两人尸体变冷发硬以杜绝后一种情况。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善后。   这里的善后,当然不是指处理两具尸体。   瓦里斯和培提尔之所以在明知道这顿饭是鸿门宴的情况下依旧赴约,做出决定的逻辑很简单:艾格控制着临冬城,在掌握着城堡内任何人性命的同时,也对城堡内的每一个人负有责任。   他看似掌握着临冬城内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实际上却得保护城墙内的任何人——因为无论是谁、在城墙内何处、出了什么事……即使与他无关,他也负有责任。这种权力与义务的对立统一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宾客权利:你可以杀我,但你甩不掉杀我的锅,也承担不起杀我的后果。   在动手前,主人的事实身份是他能迫使二人送上门来受死的优势;而在得手后,却又成了拖他后腿的最大麻烦。   太监和小指头两根搅屎棍,在这临冬城内,无论是被毒死,被砍杀,还是坠楼身亡或神秘失踪,都没有本质区别——世人皆会认为是自己杀了这二人,而丹妮莉丝也绝对会把账算到自己头上。艾格甩不掉责任,却至少希望女王不会认定他是凶手,不会因此便猜疑忌恨、余生的每时每刻都一边依靠着自己一边却又在思索如何提防和除掉他。   清了君侧却又不想被认定为是谋反……想要达到这一不可能的目标,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受害者不会是凶手,他也得被毒死。   握了握拳确保手指活动依然灵敏顺畅,他深吸一口气,拽倒了自己片刻前还坐着的椅子。   “砰!”   和柔软的肉体不一样,椅子翻倒重重撞击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巨响,他立刻迈着大步跑向出口,撞开大门,跌跌撞撞地冲入屋外的冷风中。   门外,三五成群缩在不远处外避风角落里闲聊的赠地军士兵和无垢者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用惊讶和好奇的眼神看向他。   “大人?”   艾格没有回答,而是带着仓皇无比的神情,弯腰扶住墙壁,右手食中二指哆哆嗦嗦地探入嘴中,仿佛不要命一般疯狂地抠起了喉咙。   呕吐反射稳定生效,没两秒后,他便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刚才的餐桌上他嘴巴便没停过,此刻呕吐起来便格外壮观,门外一众士兵目瞪口呆地看他吐了好几秒,瓦里斯和培提尔两人带来的四名无垢者才率先惊觉不对,冲进了屋内。   “菜里……有毒!”他吐掉了大半,终于有空能说出话来,“封锁城堡……把厨房和……所有能接触到菜的人……控制起来……”至少呕吐是真的,哇一声又吐掉一大通,他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快去叫科本……和梅丽珊……救我……”   最后一句话没说完,他眼睛一翻,一头栽倒在了自己的呕吐物中。   …… 第554章 无妄之灾   赛文城距临冬不过一日路程,罗柏·史塔克却花了好几天才将聚集于此的北境贵族带回。费了这么久时间,并非他有意拖延,而是确实快不起来。   第一个问题就是怎么开口。   临冬城被炸毁的大门可被成百上千人亲眼目睹,罗柏没法效仿艾格睁眼说瞎话……声称自己是被守夜人总司令“以理说服”的。既然不能掩盖自家城堡是被赠地军攻破、自己是被逼着向女王效忠的事实,那要在这样“自己都不是真心归顺”的前提下却说服封臣们跟着支持女王,难度便可想而知。   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是疯王血脉,是复辟旧王朝的代表,有着大堆残暴和恐怖的传言——这一系列身份背景固然糟糕,但这世上正常人毕竟比白眼狼要多,伴随着其驭龙参与长湖之战,将北境军从覆灭边缘拯救的事迹传播开,北方人眼中她的形象已经迅速从妖魔变向正常化,而她在战斗中失去的那条龙,更是为其拉来了海量的同情分……随着时间推移,女王在北境的声望,早已不知不觉浮到了零值以上。   但无论是黑转路还是路转粉,好感度的天翻地覆也绕不过一个更现实的核心问题:利益。   因为收获与付出完全不成正比,北境人回家后便不肯再南下去参与史坦尼斯·拜拉席恩与小伊耿王子和河湾地的战争……那同样的道理,推翻坐在铁王座上的二鹿送一条龙上去,北境又能得到什么?   土地,颈泽以北最不缺;人口,凛冬里要喂饱的嘴越少越好;粮食,是好东西,可若非秋收时节,千里迢迢出征消耗的说不定比能抢到的还要多;即使是人见人爱的金银财宝,大伙几年前响应劳勃征召攻入西境时,也已经抢了一大堆,现在还剩不少……至于胜利的喜悦和荣誉感之类虚无缥缈的玩意,这群连骑士精神都不崇尚的大老粗更是不稀罕。   总结起来就是:北境人现在不仅没有强烈的战争意愿和需求,相反,经历连番战乱摧残,又处在对铁群岛的被动防御中,大家现在只希望能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平淡生活——即使平日里能打动他们的诱惑,在这个时间点也完全劝不动他们起兵了。   ……   少狼主被守夜人揍得灰头土脸,连和麾下封臣说话的底气都少了许多,他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让众贵族勉强接受“北境已名义上向女王效忠”的事实,但想再进一步说服他们带本家军队跟自己回临冬城去支持女王的南征,便立马碰壁:即使把丹妮莉丝和艾格等人已经许诺出的筹码悉数抛出,也未能打动任何一家。   妻子女儿、亲妈弟妹全在别人手里,罗柏不能也不敢空手而归,没法,他只能狠狠心,将女王原本许诺给史塔克家的奖励也拿出来散了出去,做好了分文不拿免费帮女王打天下的心理准备,权当花钱出力买平安了。   可饶是如此,居然还不够!   这下罗柏可真有点手足无措了……他在继任初期能仰仗父亲的威望笼罩,出道后更是迅速打出了自己的名气和影响力,连战连捷、风流叱咤了数载,何曾遇到过这种一朝失势,便指挥不动人的情况?原本惶惶不安地以为自己多半得无功而返,幸好:艾格早已料到他不擅长处理这种情况,特意允许他带上了一位老成持重、博学多谋的家臣——鲁温学士。   老人向他提出了两条建议:   放低身段、摆正心态,别再召开会议尝试号令诸侯,而是冷静一夜好好思量,单独分析每家的需求和家族长性格,分开制定方案,以私下拜访、平等沟通、半谈判半请求的方式来进行交流;   二、放弃幻想,别再用固有思维以家族利益为出发点进行思考。在史塔克家站队错误并在对抗中惨败的背景下,保住家族传承延续和北境守护的位置才是压倒一切的重中之重,必要时就得出血消灾——既然女王允诺下的好处离打动五家贵族还差那么点,那他就得从史塔克家本身割肉加码,补齐最后那点差距。   鲁温劝诫罗柏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面子丢了可以重新捡起,钱财粮食没了可以再挣再种,地分出去了可以再开垦拓荒……唯有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没有其它主意,罗柏只能咬牙采纳了谏言,他在大会议散场后稍作歇息,开始马不停蹄地亲自上门、挨个拜访。   透支封君权威、欠下求助人情,倒贴临冬城的积蓄和家底,甚至押上了瑞肯和珊莎两人的婚姻安排,在狠放一大通血的情况下,少狼主艰难地把聚集在赛文城的五家贵族……中的四家说动,让他们同意率军听从调遣,为女王而战。   花两天时间理顺立场态度,送走油盐不进坚持高举反坦格利安大旗的卡史塔克伯爵,重归罗柏号令的北境联军还进行了一次人员精简:这数千人原本集结起来的目的是要解临冬城之围,彼时考虑的是本土防御,自然可以无视后勤有多少人都拉来凑数,但若是要顶着凛冬追随丹妮莉丝南下去征服七国,那便无论是粮草供应、士气战力还是开春后所需的播种劳力,都要纳入考虑范围,精打细算了。   计算后勤所需和遣回部分老弱花去一天时间,大军开拔赶路又是一天……局势敏感,为避免正好天黑时分赶到城外让丹妮莉丝陷入“放不放进城堡”的尴尬,也防止联军在扎营过夜时与城外的赠地军发生误会或被卢斯·波顿抓住机会制造事端,罗柏还刻意放慢了行军速度,控制着大军在出发后的第二天上午抵达了目的地——郎朗乾坤之下办事,既从容又安全。   一切都那么刚刚好。五家带回四家,也许不是完美的结果,但绝对已够向女王交差,换回临冬城的表面控制权并将家人从软禁状态解救出来了。然而,临冬城高大的城墙外,等待历经磨难返回、满怀放松和期待的罗柏·史塔克的,却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吓。   ……   “什么!”他朝面前挡住去路的黑衣骑手瞪大眼睛:“临冬城可是我的家!逼我去劝说列位诸侯的是你们总司令,叫我能带回多少就带回多少的也是你们总司令,怎么我好不容易完成任务,反倒不允许靠近了!?”   “具体情况不便解释,反正北境军队不得靠近临冬城视野之内,越线即视为威胁,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芭芭蕾夫人走出人群,她全身黑衣,从头罩到脚踝,没戴一点儿金银首饰,作为少数当家的女贵族之一,不仅气势逼人,就连心智头脑也比一般的男人更坚定敏锐,“我赌一个银鹿,你这混小子就是狗仗人势,凭着罗柏大人如今奈何不了你的主子,也想从狼身上敲点油水出来罢了……听好了,你眼前的可是北境守护,就算倒了霉,也不是你这种小角色能欺负的!今天这条路,我们是过定了,我倒好奇,你们家总司令在听说自己手底下一个小兵敢阻拦前来向女王投诚的北境诸侯时,会作如何反应?”   若拦路的真是个自作主张的小兵,听完这番掷地有声的宣告绝对会被吓得落荒而逃,但事实是,骑手不仅未露慌张,反而还苦笑着摇摇头:“警告我已带到,若各位大人依旧一意孤行,我自然是拦不住,但还是那句话——后果自负。”   说罢,黑衣士兵也不多废话,拨转马头便毫不犹豫地准备离去。   竟没唬住?芭芭蕾夫人暗道不妙,赶紧朝一旁的鲁温使了个眼色。   “这位大人,稍等!”老学士心领神会,赶紧扮演起白脸,用稍显中气不足的声音叫住了来者,拖着年迈带伤的身子,踩着积雪模样煞是费力地跑过十几米,赶到了黑衣士兵马旁。   “一点小钱,拿去买酒暖暖身子。”喘着气,鲁温将一个小钱袋子塞入黑衣骑手怀中,带着笑道:“芭芭蕾夫人是在开玩笑呢,您别放在心上。但恕我直言,临冬城主不被允许靠近临冬城,这事未免奇怪,就算‘具体情况不便解释’,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您也总得给我们个信吧?哪怕只三言两语,也让我们能给将士们一个交代不是。”   黑衣士兵不屑地撇撇嘴,本想严词拒绝,但下意识地掂了掂钱袋的分量,却愣住了。   这手感……这分量!   他腾出手扯开袋口朝里面瞄了瞄,立马把将它扔回老学士脸上去的冲动给克制了回去。   “城里出事了,正在戒严,不许外人靠近。”一边不动声色地将钱袋收回怀里,黑衣骑手一边惜字如金地回答,说是三言两语,就真是三言两语。   “出事了?”鲁温脸上现出紧张,又摸出一个金龙,强忍着肉痛塞给骑手,“那可是罗柏大人的家,您可务必得细说说!”   一句话换两个月军饷的感觉实在太让人心惊肉跳了,关键是这还算不上是泄露危害赠地军安危的机密!骑手再把这枚金龙收好,连面色都温和了许多:“总司令和首相、情报总管三位大人中毒了,现在城内正在严查下毒者,任何人不得进出或擅动,外来者也不许靠近……您得知道,罗柏大人的家属也甩不脱嫌疑。”   这可真把鲁温吓了一大跳,他毫不犹豫地把最后一枚金龙也掏出来塞了过去:“怎么会出这种事?城堡不是完全被总司令的人给接管了吗,夫人小姐们可根本没那本事下毒的啊!中毒的三位大人怎么样了?”   “首相和情报总管都死了,总司令大人……据说是还活着,可若真无事,就算坐着躺着,也该露个面以定军心吧?然而……”骑手皱起眉头,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说了太多,悚然之下赶紧打住:“总之,老师傅,还请您多劝劝那边几位大人,在这节骨眼上,千万别做什么冲动之举!告辞!”   ……   黑衣骑手拍马离开,而鲁温学士则是压住惊惧,赶紧回头将听到的内容转告给身后一行,立刻点炸了众贵族。   “中毒?”罗柏面色大变,那三人谁死了他都不会有半点心疼,但这事麻烦的地方就在于:史塔克家……准确地说是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们,是投毒最大的嫌疑人!   “怎么会出这种事?”陶哈伯爵惊疑地望向罗柏,“大人,以您对自己家人和下属的了解,他们中谁有能力,且有胆量去做这件事?”   鲁温学士抢答了这个问题:“绝无可能,临冬城里唯一对毒有点了解的就是我,其他任何人都一窍不通,更别提……厨房完全被赠地军和女王的人接管了,就算我想,也没有任何机会接触酒水菜肴!”   “那就不是北境人下的手,但这只有我们自己心里清楚,说出去给女王听她可是不会信的。”莱斯威尔伯爵抚了抚胡须,忧心忡忡:“这可如何是好,能想办法把罗柏的家人救出来吗?”   “您在想什么呢,父亲!”芭芭蕾夫人立刻打断了错误的讨论方向,她虽是前者的女儿,但此刻代表着嫁入的达斯丁家,可早已不归他管,“眼下城内刚出了事,正是警惕性最高的时候,我们这时候轻举妄动,岂不是告诉女王‘毒是我们下的’?”毫不含糊地责备完自己的老爹,伯爵夫人望向罗柏:“大人,我只在这问您一个问题:您有办法对付女王的两条龙么?”   虽然半是被迫,但罗柏对丹妮莉丝的效忠誓言可是认真的——至少暂时还是,怎么可能偷偷摸摸去准备了对付龙的办法?就算心里想过,时间上也来不及嘛!   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按着剑柄,罗柏身子颤抖了一会,咬牙切齿地承认:“没有。”   “那事情就很简单了,您现在没能力决定局势走向,那就绝不能落入关心则乱的感情陷阱!”芭芭蕾夫人扫视过众人,严肃道,“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掉头返回早上出发的临时营地,在不让女王感觉威胁的距离上远远驻军,派人向城内解释情况表明无敌意,静待事情见分晓。您的家人正处在极其不妙的境地下,我们可以理解您的焦急,但大人千万得清醒——在此时此刻采取任何行动,都救不了他们,只会把他们推向更危险的深渊!”   …… 第555章 患难见忠情   临冬城外,波顿军和赠地军小部擐甲执兵,成掎角之势与罗柏所率驻扎于几里外的北境军隐隐对峙,气氛肃杀。   而一墙之隔的城堡内,局势更加紧张混乱。   投毒事件忽然发生后,训练有素的无垢者第一时间抵达并接管现场,带回了首相和情报总管的尸体,但生死未卜的守夜人总司令却先一步被他的侍卫们抬着回了军营。紧接着,赠地军士兵封锁了临冬城各扇大门,控制住厨房内外所有能接触到食物、酒水甚至调味料和原材的人员;而女王卫队则开始对史塔克家成员和远道而来的铁金库使者们做人员清点,将除无垢者士兵外一切具有嫌疑的人都带离房间并搜查了他们的住处和行李……   而在勘察现场和寻找凶手等行动有条不紊地进行的同时,另一个让人担忧的状况隐约浮现:总司令中毒的消息通过人传人的方式迅速扩散开来后,原本纪律严明的赠地军居然开始显现出失控的迹象。   赠地军士兵大半是桀骜不驯的塞外民,即使经过异鬼残酷的屠杀式筛选、守夜人严格的调教训练,依旧难管得很,军官们往常是依靠着艾格的声望和威慑力,借助个人崇拜的帮助才能镇住场子。这在平时看不出什么问题,可如今他一出事,薄弱点便立刻暴露出来:才半天不见总司令人影,墙内便已满城风雨,各种版本的谣言甚嚣尘上——在“听到什么的人都有”的同时,自然也就“想什么和说什么的人都有”……眼看局面就要进一步恶化演变为“做什么的人都有”,丹妮莉丝当机立断、下令无垢者介入协助守夜人军官维持秩序,同时操控两条巨龙升空环绕城堡上空飞行,依靠双管齐下的震慑,勉强没让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乘船北上与丹妮莉丝汇合的女王卫队是精锐中的精锐,自然不会只有士兵,随军在带上几位重臣的同时,也配备了各种不可或缺的专业人员——比如侍女、厨师和军医等。当碰上刀剑长矛无法解决的突发情况时,这些非战斗人员便派上了用场。   御用厨师接手厨房,亲手为丹妮莉丝和无垢者们另外准备伙食,而医士没赶得及救人,只好负责主导起对投毒的调查来。   ……   夜色渐渐深沉,在宵禁命令中逐步安静下来的临冬城内、无垢者拱卫之下的客室大楼中,女王正于二楼的房间端坐,面色凝重地倾听着调查组长汇报情况。   “经过排查试验,可以确定毒源为三位大人共饮的葡萄酒。”医士指了指堆在桌上的一堆证物,“酒壶和三个杯子里都检出了毒物。”   稍微停顿确认女王在听后,医士继续汇报:“随后我检查和解剖了首相和情报总管的尸体,没有发现任何外伤和遭受暴力的迹象,死因确为中毒无疑。”开膛破肚的尸体当然不能拖到女王的房间里来,于是他只能空手详述尸检结果:“毒物让两位大人的血液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这一点从体表颜色就能隐约看出端倪,放血出来对比后更是确认了猜测。在下对毒物研究不深,只能大略推断:这种毒药具有类似见血封喉的效果,能在进入人体后迅速让中毒者的血液产生变质,使其不能再对人体进行供养,从而实现‘杀人于无形’的效果。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没有痛苦,往往中毒者在发觉异常时便已经走到生命尽头……这也是为何门外侍卫未能迅速发现异常进行施救的原因。”   女王漠然地点点头:“这毒叫什么,可有来历出处?”   “这个……”医士为难地摇头,“起初有几个怀疑对象,但具体性质都不能完全对上,只能排除。恕在下见识短浅,这个问题恐怕得把毒酒送去学城,请那边更专业的学士们来进行判断和解答了。”   “那就把东西保存好,将来有机会再说吧。”女王并未在此事上揪着不放,毕竟,这毒叫什么也不是眼下最紧迫的问题。“我交代的另一件事呢?”   “噢!”医士回过神来,赶紧答道:“从总司令大人在现场的呕吐物里也检出了毒物,至于为什么偏偏他能冲出屋来并将毒酒吐出……我猜想,可能是因为常年锻炼体魄更强健,加之另外两位大人早一步毒发,才让他有机会在发现端倪后迅速判断出自己已经中毒,并果断采取自救措施。很聪明很果断,然而还不够,即使把肚子里能吐的全部吐出来,肠胃壁上也还会有余毒残留,还得在第一时间进行彻底的洗胃,才能将毒酒尽可能排出……可惜,不知为何,总司令大人竟信任女巫胜过医学,他的侍卫也拒绝由我来进行抢救,唉……”   说话者摇摇头,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惜归可惜,但守夜人士兵做出的防备性举动其实可以理解——此刻这城堡内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个人都有投毒的嫌疑,对总司令的抢救和治疗,当然得由他们自己信任的人来进行。   另外,大话谁都会说,可实际上——他一个军医,处置刀剑创伤在行,下毒去杀人也勉强能胜任,却哪里有解毒的经验?坦白说,除了催吐和洗胃外,他接下来再能做的,不一定比那女巫更多。   毕竟,红神教的高阶祭司,可是真的会魔法的。   “行了,下去吧。”丹妮莉丝依旧脸色僵硬,紧蹙眉头,朝絮絮叨叨似乎还想废话的医士摆了摆手:“继续进行调查,有新发现,立刻汇报。”   医士欠身行礼,恭顺地退出房间。   门才一关上,丹妮莉丝立刻向后软坐进椅中——彻底放下了坚强的伪装。   没损失一兵一卒,她的势力却已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这是丹妮莉丝自有记忆以来最震惊、狂怒和无所适从的时刻之一,只有卓戈卡奥之死能与此相匹。   但马王身死的那一次,至少凶手明确清楚,她知道该向谁复仇。而这回……大堆乱七八糟的念头挤在脑壳中揉成一团乱麻,让她连理顺思路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陛下,您没事吧?”弥桑黛担心地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我没事——”丹妮莉丝下意识地回答,才出口半句却旋即摇头,“——才怪。”在名为主仆实际更似姐妹的弥桑黛面前,她没必要假装,“我现在脑子里乱成一片,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怎么办?”   弥桑黛绕到她身后,像往常一样轻柔地按起了丹妮莉丝的头顶:“陛下,我不懂什么下毒解毒,更不敢乱猜谁是凶手,只知道,眼下最紧迫的事情是——您得尽快离开临冬城。”   “为什么?”   “卓耿和雷哥是眼下城内秩序仍存的最大保障,它们飞在头顶上时才最有压迫力,但龙不可能一直不落地。”小文书神色严肃地分析道,“而一旦落地,它们的威慑力就会大减。今日天色已黑,这一天算是撑了过去,可若明早天亮总司令大人仍不露面或被证实身亡,那群野人兵绝对会闹出大乱子!到时候,就算无垢者卫队能对抗十倍于几的乱兵,拿您的精锐和这帮野蛮人以命换命,又有何意义呢?”   喘了口气后,小侍女用带着些犹豫的口气接着说:“此外,虽说守夜人士兵拒绝您派人参与救治艾格大人的行为可以理解,但此事毕竟是对您的提防和不敬,所以还有一种可能不得不防。那就是——艾格大人并没有中毒,一切都只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他想通过‘中毒遇险’摘清自己投毒的嫌疑。如果是这种情况,那您就更危险了,有人指挥的赠地军威胁度可是一帮乱兵的百倍,而他既然敢动手剪除您的左膀右臂,那下一步,必然就是要设法控制陛下您!”   人家都险些没命了,怎么还能怀疑他是凶手?   若是旁人,这种恶毒的猜测还真不太好出口,但弥桑黛没有这种担忧——她只是丹妮莉丝的贴身侍女,和无垢者一样除了忠于女王外没有其它野心和出路。所谓无欲则刚,她并无政治地位,也不可能是谁的盟友或敌人,自然也就没动机去构陷和打击谁,所以大可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也没法指责她有不良动机!   听完小文书的话,丹妮莉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才不是因为被弥桑黛的话点醒而感到震惊,而是……她猛然意识到:其实在内心深处,自己也有此怀疑。女孩做的,只是通过自己之口,帮她把心底里的怀疑说出来罢了。   她的女王之手和情报总管好端端地应邀赴会,却走着进去躺着出来……宴会的组织者当然是天然且毫无悬念的第一嫌疑人!   虽然到目前为止的一切人证物证都表明艾格同样中毒,生命危在旦夕,但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见不到面的情况下,越是这样证据充分一切看上去都合情合理,她在明面上无法怀疑的同时,内心底里才会越发难以遏制地进行联想!   艾格是唯一幸免于难者,不仅不是安慰,反而恰恰是她此刻脑中乱成一锅粥的最大原因:若他同样干脆地殒命,失去三位重臣的丹妮莉丝当然会比失去两位要更心痛更愤怒、更加坚决地誓要将幕后凶手揪出绳之以法,并态度坚定目标明确地开始行动……但现在,虽说明面上正积极地维持秩序、组织调查、追缉凶手,实际上脑海深处一个细微的声音却在不断地念叨着:这一切都是无用功,真凶,其实就是活下来的那第三人!   理智告诉丹妮莉丝,在已失两位臂助的情况下,只有艾格活下来这场南征才能继续进行下去;但潜意识里她却又在暗暗希望着,他最好也未能幸免于难——至少这样,那个自己曾经敬佩的抗击异鬼的英雄、曾经依赖和信任的亲密战友和唯一知己,能永远活在她心中,而不是摇身一变成为她的死敌和仇寇、或是彼此带着猜疑和芥蒂继续共同进行那场宏大的统一战争。   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盘旋在脑中,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更希望艾格死掉还是活下来,有些畏惧起下一个从赠地军那边传来的消息了。   ……   “为什么?弥桑黛,为什么?”丹妮莉丝困惑且茫然,“难道我昨天处理史塔克小姐那件事时还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吗?作为他的君主,即使已经退让和示好,依旧无法消除他的怒气?培提尔和他明明是一边的,为什么他也被殃及?”   “陛下,您昨天那件事处理得非常好!就算艾德·史塔克公爵死而复生并来到现场,也没法再对您安抚他女儿的举动抱再有怨气了!”看着丹妮莉丝自我怀疑的模样,弥桑黛有些着急起来,连说话的语调也开始变快,“‘总司令大人就是投毒者’此事,暂时还只是个猜想罢了,在确认他生死前,多想此事没有任何意义,尽快组织无垢者卫队,保护着史塔克家成员连夜离开临冬城,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您可以选择直接骑龙南返,也可以选择驻扎于恐怖堡军队身侧,依靠人质和北境内部派系间的对立来平衡局面,设法脱离险境……无论做什么,都比坐在这里胡思乱想要好!”   弥桑黛极少用这种强烈而急切的语气说话,这种反差倒让丹妮莉丝及时清醒过来,她收起四散的思绪,眼神重新变得清澈坚定:“好,就先这么办,你去向卫队传令,我们简单收拾下行李,立刻转移到城外去。”   小文书大大地松了口气,赶紧使劲点头,并迈着急切的小碎步冲出了屋子。   门外寒风刺骨,弥桑黛顶着直往肺里灌的冰凉向执勤的无垢者卫兵转述女王的决定,指导他们进行转移准备……往日这该是培提尔大人的任务,但眼下,女王能依靠的暂时只剩下了她,就算硬着头皮,她也得扛起这份担子来了。然而,一大堆细节事项才交代未半,某位熟悉的访客在两名无垢者的押送下来到了女王的房间外,打断了她正在做的事。   “梅丽珊卓女士!”弥桑黛及时闭上了嘴以防泄密,转过头去带着戒备看向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红袍女:“陛下已经休息,您有事要见她的话,还请明日再来。”   “别尝试骗一个高阶祭司,小女娃。”梅丽珊卓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但语调依旧从容且不可置疑,“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做个聪明的女孩,进屋去通报女王,告诉她我有事求见;要么当不知好歹的傻姑娘,试着拦我,逼我自己‘想办法’进去。我时间紧张,你最好立刻做决定。”   …… 第556章 “一线生机”(上)   和大部分维斯特洛人不同,丹妮莉丝对红神教可一点也不陌生,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是半个信徒。   因为至高牧师本内罗从火焰中解读出“龙女王就是预言之子”的缘故,红神教上上下下无数人不断地在狭海两岸为她宣传造势、阻挠反坦格利安联盟的组建不说,瓦兰提斯大红神庙还派了一位与梅丽珊卓同级的高阶祭司——马奇罗千里迢迢赶至奴隶湾辅佐指引她,并一直陪伴她到应验预言击败异鬼才离开。   在此过程中,丹妮莉丝不仅进一步见识到魔法的神奇,更在长期相处中熟悉了解了这位红袍僧及其所信仰的神祇……   那是一位神秘却可靠的男巫,所信仰的拉赫洛也似乎真实存在,他在自己身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无不是在应那位神祇的指示,引导自己奔赴终焉之战,去成为击败黑暗拯救人类的预言之子。在此过程,马奇罗中保持了严格的中立态度,既未参与过瓦里斯和培提尔的争斗,也从未有过为自身谋取权力和私利的行为,更没为传播红神教而干出过任何诸如火烧异教徒之类伤害无辜的荒唐事。   马奇罗良好端正的言行毫无疑问让丹妮莉丝对红袍僧及他信仰的拉赫洛产生了不错的观感和印象——实际上,她甚至动过在一统七国后任命马奇罗为首席宗教和魔法顾问、引进红神教以搅动七国一潭死水的宗教现状,并削弱旧镇海塔尔家操控下的七神教对维斯特洛全境的绝对影响力、打破许多地方的人“只知有七神而不知有国王”的现状的念头。   只可惜……后者在完成使命后坚持辞行返回瓦兰提斯,她留也没留住。   但马奇罗走了没关系,丹妮莉丝对他及他背后的红神教势力的亲近和好感,此刻便以爱屋及乌的方式,延伸至了他信任的同僚——另一位红神高阶祭司梅丽珊卓身上。   像他们这样身怀大能却虔诚无比、毫无政治野心的群体,应当不会出于什么肮脏目的,偏帮他人来欺骗或对付自己这个……预言中的女王吧?   怀着这种心态,尽管女巫来访的时间很不巧,但丹妮莉丝还是在略微思量过后,决定稍费工夫见上一见。   ……   “请她进来吧。”   丹妮莉丝下完指令,坐回位中,收起困惑和仓皇,挺直腰身,重新戴好了那属于龙女王的坚强面具……并抬头看向迤迤然走进屋内、虽面露疲色却一如既往的优雅高傲的红袍女。   “梅丽珊卓女士,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红袍女摇摇头,“陛下,眼下不该由你来问我,而该由我来问你才对——都这个时候了,您还在这里干什么?”   “女士,我们都尊重您。”弥桑黛立马跳出来维护女王:“但这是陛下的房间,她在这里不需要任何理由,请您保持尊重!”   “我知道这是她的房间。”梅丽珊卓用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的那种轻蔑眼神睨了少女一下,旋即把视线转回丹妮莉丝:“陛下的三位重臣同时中毒,两人毙命剩下那个也命悬一线,您此刻却既不设法抢救幸存者,也不赶紧撤离临冬城以防赠地军内乱……缩在无垢者保护下的这栋楼中,是在等待什么奇迹发生,还是指望局势能自行好转并平息?”   丹妮莉丝没有被这番显而易见的嘲讽激怒,因为实际上她正准备撤离,不过被红袍女的上门求见打断了罢了——她与弥桑黛悄悄对望一眼,谁都没把实情说出口来。   短暂的几秒尴尬寂静后,丹妮莉丝意识到,在真相揭露以前,哪怕只做做样子,她也应该表示出一点对下属的关心:“这确实是我的失误,请原谅。梅丽珊卓女士,艾格在昏迷倒地前点名要向你求救,想必你已参与过了治疗,能否说说,他现在怎样了?”   “死了。”红袍女面无表情地吐出两字,旋即补充道,“科本学士辨认出总司令中的是他被盗的某种毒药,这种药物毒性剧烈无比,却有个特点——它可以被人体自身消解,所以……不仅小剂量服用毒害轻微,而且从理论上来讲——只要设法吊住中毒者的性命,他便能靠自身的身体机能撑过去并完全恢复。于是,我整个下午都一直在施法为其续命,用法力与毒药进行消耗战,尝试救下守夜人总司令。”   “咳咳,陛下。”   弥桑黛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看似没头没脑啥也没说,实际上却是暗示提醒丹妮莉丝:即使是红神高阶祭司,说的话也不一定就完全可信。   “那为什么失败了?”在从红袍女口中听到死了两字时,丹妮莉丝感觉就像身体中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样,既有些空落落,但同时却又松了口气。失去知己的苦涩,和得知前者并未背叛的轻快……几种截然不同的情感混杂在一起,滋味当真难以言表,即使在被弥桑黛提醒意识到女巫也可能是在欺骗自己后,依旧久久无法从这种怅然若失中走出来。   “因为没有人的法力是无穷无尽的,我已竭尽所能,但总司令喝下的毒酒实在颇多,而这毒的威力也完全超过想象……再强撑下去,我反倒会先支持不住了。”   一边说着,一边仿佛是要为自己的话增添说服力似,梅丽珊卓自顾自地走到旁边专为访客准备的椅子旁,像被抽干力气般坐了下去。   她当然没真如表现得这般虚弱,但不管怎样,至少她现在法力已近枯竭这一点是真的:艾格把那条魔法项链还回给梅丽珊卓时,其中的魔力居然已经所剩无几。这很不可思议——要知道,这条项链设计打造时可是确保了能解掉足以毒倒十头大象的毒的,只要佩戴者不是把毒药当水喝当饭吃,怎样也不可能把其中魔力消耗得如此干净。   与其说艾格是用它解毒耗尽了魔力,倒更像是——某种东西把里面的魔力全吸干了。   若借项链的是某个祭司同僚,她定要找上门去讨要说法,但面对拉赫洛钦点的代言人,梅丽珊卓不敢多问,只能默默把这亏咽下肚。她现在是在依靠自己本身的魔力来维持着青春法术,这让她看起来颇有些憔悴,但倒歪打正着,可以作为她说法的有力证据了。   “所以说,您是放弃对他的治疗了?”尽管知道这很可能是个谎言,但不知为何,丹妮莉丝还是感觉到了真切的心如刀割,连说出的话里都带上了些生死离别的不舍苦涩。   “很遗憾,但我别无选择。”梅丽珊卓用波澜不惊的残酷语气说道,“虽然呼吸和心跳仍未消失,但他和已死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快的话片刻之内,慢的话也就是能到天亮……但,我在冷静下来后细思,发现:其实还真有办法能救他。”   ……   是该说“太好了”,还是“果然是这套路”?   女王和弥桑黛主仆二人对望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同样的东西。   如果说梅丽珊卓的前半段话还让丹妮莉丝心有戚戚焉,沉浸在哀伤中,但后半句话顿时搅散了这种氛围——甚至还让她难以遏制地咬牙切齿起来:说了一大堆,反正他最终肯定是死不掉了咯?   那自己先前的一大堆心理活动岂不全是在浪费感情?   只要艾格不死,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据说”经历了多少艰辛和波澜,他都将是永恒的最大嫌疑人,自己会一生都没法从这种猜忌中走出来。   丹妮莉丝的面色冷了下来,但毕竟不想和一位红神祭司翻脸,只好继续把戏演下去:“什么办法?”   “真龙血脉含有强大的力量,我恰好学习过一种冷门的血魔法,能将这种能量释放出来,导入他人身体中,令其发挥起死回生的效果。”梅丽珊卓盯着丹妮莉丝的眼睛说道,“若陛下愿意献出一些血液供我施法,兴许还能搏一把,尝试将总司令大人从死亡的边缘的挽救回来。只是不知,这个守夜人在陛下心中有没有这么重要的地位,以及您……有没有这个魄力和勇气一试了。”   血魔法?   丹妮心中一动。   没人比她更懂血魔法!   等等,串戏了……这么说当然是扯淡,丹妮莉丝绝没有自大到敢和一位红神高阶祭司比谁更懂血魔法,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虽谈不上掌握或精通这种极端冷门且一听就很邪恶的技术,但还真对其有所了解。   原因无它,她真的——不止一次亲眼目睹,甚至近距离接触这玩意。   早到当初在拉札林碰上的巫魔女弥丽·马兹·笃尔,晚些到她亲身赶赴亚夏习得的驭龙术,再近一点到看着马奇罗通过向火焰献祭血液以联络拉赫洛向祂求取回应和指引……   丹妮莉丝所知所见的一切,都让她明白:血魔法确实存在,也当真能救人。   至于真龙血脉中具有的力量,更是让她不知被多少神秘测的人士们觊觎过——无论是在不朽之殿中时险些被男巫囚禁,还是前往亚夏时被那位神秘的魁蜥要求以血来换取《驭龙要典》……   如果说丹妮莉丝先前还是十分怀疑艾格,那在被梅丽珊卓这么煞有介事、搞得像真的似地说了一通之后,便降到了八分。   这到底是艾格导演的一场骗局,想让自己因为亲身参与救援而消弭对他的怀疑,还是……他此刻真的奄奄一息正步向死亡,亟需血魔法这样的非常规方法,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丹妮莉丝正在犹疑不定,旁边的弥桑黛却急得一下跳了出来。   “陛下,您不能过去!”小文书眼看着丹妮莉丝的态度从坚决软化,明白女王已经陷入了当局者迷的困境,又心生幻想起来,紧张之下再顾不上涵养和礼仪,当着梅丽珊卓的面便喊了出来:“这很明显就是个陷阱!”   …… 第557章 “一线生机”(中)   梅丽珊卓忽悠人的事情做了不知多少,但明目张胆的欺骗——尤其还是非善意的欺骗,当真是已有许久没做过,被弥桑黛这么一口叫破,着实心惊了半秒,才依靠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阅历所带来的强悍心理素质,硬生生撑了过去。   她不仅未露心虚,反倒还妙目微眯,气势十足到颇有些恶狠狠意味地盯向黑肤少女:“小女娃,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叫‘这很明显是个陷阱’,你可明白,自己是在指控别人欺君?”   气氛更加尴尬,身为女王的丹妮莉丝此刻本该开口圆场,却既未拒绝女巫的建议,也未呵斥小文书随意插嘴乱说话的放肆,而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陷在强烈的左右为难之中。   谨慎让她同意这一点——对面确实很可能是个陷阱;但理智却立刻提醒她,自己并没有证据;而感性更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吵嚷着:万一因为猜错,而让自己唯一的同志在生命最后一刻苦苦挣扎也等不来救命的真龙之血……从而让她失去唯一的知己并永远错失实现“打破车轮”的宏大理想的机会,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纠结片刻后,丹妮莉丝猛然想通:问题的核心其实就在于——艾格到底是不是真的身中剧毒,命悬一线?   而这一点,专业人士或心细一点的人,应该是看得出来的。   她的女王自尊不能冒险亲自前去甄别,派手下去不就行了!   “梅丽珊卓女士,请原谅弥桑黛的无礼,她还只是个孩子,又被培提尔和瓦里斯的事给吓坏了罢了。”心中主意一定,丹妮莉丝顿显从容了许多,“但血魔法毕竟非等闲手段,我不能脑子里一过便做出决定,这样,我先派手下医士前去总司令病榻前诊断一番,确认再无它法可施,再做定夺,如何?”   “赠地军效忠的是您,需要为法术出血的也是您,自然该由陛下自己进行判断和定夺了。”梅丽珊卓暗暗松了口气,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不过……可供您考虑的时间不多,还希望您的手下能动作快些才是。”   “那是自然。”丹妮莉丝微笑同意,旋即提高音量:“弥桑黛,你速去通知波特,让他立刻带两名无垢者去总司令病房探望,并尽快将情况汇报于我。”   只花半秒,少女便完全理解了丹妮莉丝的想法——派人查探确实是个比凭直觉猜更可靠的办法,但承担任务的毕竟是人,而只要是人,就必定会出问题——无垢者对毒理学一窍不通,而医士,他只是个凡夫俗子,是有可能会被欺骗、收买或胁迫的!   只有自己,既心细如发,又宁死也不会背叛女王!   该由自己去进行这场查探才是!   然而弥桑黛立刻又想到了新的风险:就算她不会被糊弄或威逼利诱,也是会叫女巫以法术控制,或被用易容术冒充的!   “陛下,我也跟去看看。”她把嘴凑到女王耳边,小声道出了她的想法:“如果一刻之内没有返回,或是回来了却没说出约定好的暗号,您便别再犹豫,立刻在无垢者和卓耿雷哥的掩护下撤出临冬城,到波顿大人那边去寻求安置和保护!”   丹妮莉丝迅速领会,犹豫了一下后,抓着弥桑黛的手小声叮嘱:“一切小心,就算发现端倪,也别当场戳穿,千万回来后再说。”   ……   裹好厚厚的防寒衣物,弥桑黛和医士波特跟着红袍女离开女王下榻的客室楼,在小队无垢者的护送下前往城堡另一边的赠地军大营。   月亮完全被乌云遮蔽,穿梭在建筑间的过堂风也凶猛异常……午夜时分的临冬城黑暗而寂静,只有偶然经过的巡逻队能带来些许生气。顶着打得人脸蛋生疼的雪花步行穿行近百米,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   总司令房间门外此刻站了一整排守卫,他们披盔戴甲全副武装,不仅数量比往常更多,戒备比往常更甚,就连态度也比往常要冷酷严格——无论是装备还是神态动作,都仿佛恨不得把“如临大敌”几字刻在脸上,此刻见梅丽珊卓带回的不是女王而仅是女王身边的一个侍女,顿时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地嘀咕着表达起质疑和不满。   牢骚归牢骚,他们还是没敢阻拦梅丽珊卓,在声明无垢者士兵不得入内并仔细搜了下医士的身后,便在女巫的保证之下,跳过了对弥桑黛的进一步检查,放三人进了屋。   房间的壁炉内火焰熊熊,不仅让屋里映满了阴沉摇动的红色光芒,也烤得空气呈现让人焦躁的闷热,无孔不入的热意中飘荡着一股夹杂药香和轻微酸臭的气息,而腾腾暖意更是让忽从室外寒冷环境中走入的弥桑黛眼睛都短暂的酸涩模糊了一秒。   没有什么埋伏的刀斧手,正对屋门的大床之上,一个面容苍白的男子静静平躺,负责医治的科本学士坐在床边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矛妇在壁炉边专心添柴,一位黑衣军官焦躁地在旁来回踱步。   到这里不再需要梅丽珊卓的指路了,医士波特和弥桑黛径直走向床铺,开始进行各自的任务。   “科本学士,情况如何了?”   被提问者站起身来,勉强朝来者点头示意,随即耷拉着肩膀摇摇头,在让开位置的同时朝床上偏偏脑袋,显然是无话可说,要询问者自己去看。   于是医士波特便在原先科本的凳子上毫不客气地坐下,开始观察床上所躺之人。   看模样确是守夜人总司令,此刻,这位昨天还生龙活虎的赠地霸主表情安详,像具平放的雕塑般一动不动,覆盖胸膛的厚厚棉被之下,就连呼吸本该带来的起伏都几不可查。按波特一直以来救治伤员的经验,显然是已九死一生,希望寥寥……待到再强维持着耐心摸到病员位于床侧放于被下的左手,他更是被吓了一跳。   那手简直就像冰块一样凉,若非依然柔软并未发僵,且在手腕桡侧依旧存在微弱缓慢的脉搏,说这是个已死多时的人他都绝对相信……就这刚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体温,若不赶紧设法拉升回正常,就算再健康也必死无疑,怪不得壁炉里添了那么多柴!   他原本还想做更多检查,但这下哪里还有必要?女王怀疑总司令是假装中毒,呵,若世上真有人能假装成这样子,那他不该叫守夜人总司令,该叫装死大王才对。   波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看向站于一旁的科本学士,心中顿时生出对同样无计可施的同僚的亲近和同情起来。   人是救不了了,只能了解了解情况,多掌握些关于中毒解毒的知识,以备将来不时之需了。   “洗胃了吗。”   “洗过了,你以为这屋里的那是什么味?”   “昏迷状态下洗的?”   科本狐疑地望了望波特,忽然意识到面前并不是什么内行:“你该不会以为,得不到病人的配合就没法洗胃吧?”   “呃……当然……不会。”波特还真没帮昏迷的人洗过胃,但听科本的语气也知道自己暴露了水平,只好赶紧找其它话题掩饰,“这毒怎么不仅能让人的血液变质,还能叫人的体温降低?这是它的副作用吗?如此剧毒,怎么能随意乱放,叫人偷了去?”他板起脸问道,旋即想到了之前女王问起时自己没能答上的问题,“此外,它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   “体温降低不是毒药……而是魔法的副作用,总司令大人其实早该没命了,只是被梅丽珊卓女士的法术强行续到此时罢了,但魔法能维持呼吸和心跳,却不知为何保不住体温。毒药被偷确实是我的责任,我没法也不打算推卸,这毒是我在学城与人合作研究炼金术时无意中调配而出,由于无法发现它除杀人外的其它作用,被博士们禁止外传……名字嘛,我叫它‘陌客之吻’,因为此毒到目前为止尚无解法……”   两位相关人士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进行起了医术和毒理上的交流,陪同而来的弥桑黛则默不作声地靠近床边,站到医士刚才的位置上,开始履行她的使命:判断艾格是否假装中毒,确保医士不被欺骗蒙蔽。   她首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艾格的脸颊四周,捏了捏他的鼻子,确定其并非他人易容而成;再把手探入被窝内轻触他躯干,确认了那吓人的低体温并非仅局限于手臂而是全身一致;再按住他胸膛,静静感受了片刻艾格的生命体征,最终皱着眉停下了手。   总司令不仅浑身冰凉,而且心跳呼吸也微弱缓慢到了绝不正常的程度,虽不知这是不是中毒的症状,却确实像极了随时都会断气的模样……   难不成,艾格大人当真同样是受害者,自己错怪他了?   眉头紧锁,弥桑黛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好半刻之后,才不甘心地想出了最后一个测试方法。   “像”要死了,毕竟也还是没死——说不定这是红袍女的某种假死法术,能让人在实际毫无危险的情况下,却看起来随时都会没命呢?   自己也许应该掐他一掐,或是拿针刺上一刺——无论他装死装得多么逼真,在生理上受到剧烈刺激的瞬间,也是绝对会本能地做出反应的!   心生计策,但小文书在动手前还是最后斟酌了一番:她力气极小,也没有带针,而守夜人总司令却是出了名的异鬼杀手,冠绝七国的硬汉之一,若只施寻常手段,说不定他还能硬抗……测试的机会很可能没有第二次,必须找出个万无一失,绝不会出现问题的方案,才能下手去实施!   脑筋一转,弥桑黛很快有了主意。   她出身奴隶阶级,幼时所交的朋友自然也尽是奴隶,而有一位“床奴”朋友曾告诉过她:男人身上有个地方,无论怎么练都是最大的弱点,哪怕是铁骨铮铮、可以面不改色地将剑捅进自己心脏的死士,这处要害受袭也绝没法无动于衷……除了绝对有效果外,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袭击这地方,既不需要力气,也不用借助工具!   …… 第558章 “一线生机”(下)   与瓦里斯和培提尔在同一个城堡里呆上半个月,艾格便深切地体会到:与这两根搅屎棍朝夕相处、亲身见证乃至参与他们的阴谋诡计……和穿越前在书本或屏幕上隔着一个次元俯瞰他们兴风作浪,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随着作为敌人的瓦里斯开始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而原先的盟友小指头也发觉他这“小弟”并不乖巧——虽然明面上他依旧手握重兵雄踞临冬城,但在并不能利用这种优势的情况下,艾格实际上正处在前狼后虎腹背受敌,最危险的政治环境中!   到这一刻,艾格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今中外权势者们的上位之路必然会伴随着“铲除异己”。   因为你永远猜不到:对头们是否在策划什么阴谋、准备何时开始行动、得手后又会如何处置自身……在彼此立场相对、利益不一的情况下,这种猜疑绝无法通过时间稀释或经由沟通消除,只会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严重。   如果不想拖着猜疑链的分量负重前行,那结局其实就仅有那唯一且注定的一种了。   在小说里、戏剧中和史书上,艾格见过了太多和自己一般聪明甚至更厉害的角色,只因为一招之失、半步之差满盘皆输身首异处的例子。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正因为所知所晓的教训多且重,才比常人更怂。   正是这种怂,促使着艾格在付出一通宵的不眠后,赶工安排出了一场连他自己都感觉仓促的行动——对付非常之敌,就得用非常手段。他要利用这记不可思议的先发制人,一锤定音,消灭所有会掣肘自己对女王影响和控制的因素。   而之所以会将尚无矛盾的培提尔也算计进去,原因有两个:一是自己已向其表露过杀意,但凡瓦里斯出事,小指头必定会知道是他动的手;第二个原因就更简单了——艾格不想当那灭狡兔后被烹的走狗,既然不愿在对付完太监后再费心思去处理因失去共同敌人而失去团结理由的前盟友,那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一锅端了。   既然已经夸口“一劳永逸”,自然要贯彻到底!   ……   这场惊人的冒险要完全成功需经历诸多考验,而其中最关键也最困难的有两点。   其中头一个是“如何让瓦里斯和培提尔在有所提防的情况下喝掉毒酒”,这一条,他已经依靠一系列让人困惑和惊吓的操作顺利得手,无需再赘述。   而第二个便是,怎样让丹妮莉丝对自己的信任和器重不会因此产生裂痕。   为实现后一个目标,他做了一系列周密安排,大致上可分为三步。   第一步,让所有证据都不指向自己。   于案发餐厅内所做的诸多布置营造出了如假包换的现场,而冲出门后吐到地上的呕吐物则化作如山铁证,瓦里斯和培提尔两人所配的无垢者护卫更是可作为绝佳的作证人选——他们不仅可以解释自己是因为采取了自救措施才幸免于难,更可以为事发后现场再无人进入、呕吐物也没有被任何人动过手脚进行担保。   这帮无垢者没有在瓦里斯和培提尔生前护住他们周全,反倒因为“绝对忠于丹妮莉丝”的天然属性和标签,在两人死后成了凶手的工具和最大助力。   人证物证俱全,若是打官司,那艾格妥妥的是受害者之一可以逃脱嫌疑……但丹妮莉丝毕竟不是法官而是他侍奉的君主,只要她心中仍然存疑或怀有芥蒂,那哪怕最终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此事为守夜人所为,艾格也会难再安眠。   而要避免这一点,艾格便需要丹妮莉丝彻底相信,自己是真的身中剧毒险些丧命。   于是,第二步也就应运而生——设法诱惑女王,骗得她亲自或派人前来探望。   梅丽珊卓作为本该中立却因为自己神选者身份而臣服的红神祭司,他“幸免于难”的最大功臣之一,成了担此任务的不二人选。   而最后的第三步,便也在红袍女完成使命后,自然明了:在丹妮莉丝或她所派之人的看望试探下毫不露陷,完全博取她的同情。   在如何装死这一点上,艾格与科本学士和梅丽珊卓两人进行了不厌其烦、巨细无遗的讨论,才最终从后者毕生所学中选出几个合适上场的法术:首先是一系列能减缓人体代谢速度,弱化生命体征的法术,效果是让人的呼吸心跳减慢、体温降低,进入类似冬眠的状态……以模拟苟延残喘之人奄奄一息的模样;然后是某种能麻痹人体感官,让知觉暂时消失的魔法——装死光外表像可还不够,还得能应付前来查探者诸如挠痒痒、掐皮肉乃至针扎刀刺之类的试探。这一点尤为关键——试想,若某个明明已经走到生命的重病患,别人搔下腋窝、掐下大腿就大笑出声或从床上跳了起来,岂不滑稽?   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却没时间来进行哪怕半次排练,而如此的后果便是——计划临实施时出了岔子:拉赫洛赐下的那片半龙之鳞,好死不死竟带有魔法抵抗的效果,且触发条件成谜,宿主无法控制!   梅丽珊卓的冬眠术本可以让他显得极端接近死亡状态,但实际上却在施法到一定程度便会让龙鳞感觉“宿主受到诅咒伤害”,从而释放能量进行抵消中和……最终艾格只能同意减弱法术强度,避免碰及鳞片保护自己的触发红线。如果说这还只是稍微影响装死的逼真度,于大局无碍,那后一个问题就麻烦大了:无论是强行昏迷还是知觉抑制,都会被拉赫洛之鳞干脆利落地直接判定为有害法术,稍有施展便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在他体内。   时间不多,梅丽珊卓的法力却已捉襟见肘,没法再一个接一个地对他释放进行试验。若不能迅速想出解决之法,艾格便要在神志清醒、知觉完全的情况下迎接丹妮莉丝可能的考验——只要来者稍微有所试探,便有可能会露陷!   急得团团转了半天,最终还是科本学士准备的后招救了场:他拿出的一种可以暂时遏制身体反应速度,能让人短时间内陷入“伪”瘫痪状态的药剂。不知是因为龙鳞对药物和法术的甄别判断标准不一应对措施不同,还是它解毒需要时间,居然有用!   于是,最终,艾格在丹妮莉丝所派医士和侍女进门接受检查的那一刻补喝了一大瓶瘫痪药剂,然后便赶紧躺下到床上,指望一切都能按计划进行。   ……   丹妮莉丝所派军医不仅在学识上对毒理所知不深,本身性格也是个相当马虎之人,女王交付如此关键致命的任务,他竟只匆匆摸了摸望了望便自以为完成,毫不怀疑地起身去和科本闲聊起来。   艾格心中暗笑,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又有另一个人走近了床边。   …… 第559章 兄弟受难   不能睁开眼睛,所以看不到来者是谁,但鉴于进入屋内的外人只有两个,对方身份其实很好猜。   果然,伴随着轻细急促中带着一丝紧张的呼吸声,一只滑软柔嫩的小手碰上了他的脸蛋,东触触、西探探,还仿佛怀疑真假般捏了捏他的鼻子……随后便放下去探入被底,握住他手臂片刻感受过明显异常的低体温后,又移向胸口位置轻按数秒——确认心跳频率也没发生什么显著变化后,带着些许不甘抽了出去。   就这?   蒙混过关了?   正在艾格再次松一口气的当,那只小手却又毫无征兆地从被窝的另一个边缘重新溜了进来,这回不再左顾右探,而是动作迅速目标明确。   虽然躯体暂时行动困难,但未被麻痹的神经末梢却依旧忠实敏锐地将一切触感反馈向大脑。   艾格顿时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不论在外人眼中他是何等形象,但除去身份忽略地位后,他生理上依旧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在这种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这小妮子想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来判断他是否装死?!   可她难道不知道,这样的反应分为心理和反射性两种,并不完全受大脑高级中枢控制,即使是真处于睡眠乃至昏迷状态的病人也可能出现,不能作为试探他人是否中毒的方法吗?   等等,指望一个尚未成年的本世界土著懂这么多未免要求过高,她大概率是真不知道!   那自己就得竭尽全力,来遏制身体的反应了!   艾格可不是特工或间谍,自是没受过如此冷门的技能训练,若在平日,这当然是天方夜谭,但他如今可是身中梅丽珊卓的系列冬眠法术和科本学士的瘫痪药剂,双管齐下,不仅反应略微迟钝,心跳放缓后血压降低各部位供应也大成问题,只要稍稍坚持,便足以拖到周围人察觉不妙,出手解围!   三两秒内,艾格便把应对之法想了个清楚明白,然而——事情压根没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弥桑黛在短暂探索熟悉构造后,便迅速再向下潜入,在他全然未来得及、也永远不可能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收指一握!   ……   如果把疼痛按从0到10来进行等级划分,那根据个人体质、忍耐力和意志的差异,不同男性对痛感体验大概会在“10分”、“十分”到“爆表无法描绘”间摇摆浮动。   由于神经密布却极少会与外物发生摩擦以外的有力接触,此处受创所带来的疼痛不仅剧烈无匹还极端陌生,不做针对性体验训练没有人能纯靠意志来抵抗。刹那间,海啸般恐怖迅猛的痛感自下而上奔涌入脑,瞬间横扫艾格的整个意识——就像把女性整场分娩的疼痛浓缩到半秒内释放一样,在这种远超忍耐阈值的汹涌疼痛面前,理智根本来不及发挥作用:什么一劳永逸的果断计划,什么装死忽悠女王的盘算,什么平推七国建立大王领区的大棋……全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艾格的脑海中霎时间只剩下了一种东西:   疼!!!   他本该躬起身子缩成一团,本该捂着小腹痛到失声,本该一边抽搐一边打滚疼得喘不上气……总之就是会做出些剧烈的动作,彻底暴露装死的事实,让前面的一切铺垫和筹备全部落空,从而被迫选用兜底的后备方案,下策中的下策:屠龙并绑架女王。   但科本学士的瘫痪药剂在这一刻建立奇功——作为一种辅助手术的医用品,它虽不能真让人瘫痪,却可以让服用者的全部动作都比往常绵软无力许多且慢上两拍,而这种特性便导致了:原本只需半秒即可过境的痛感洪峰,硬生生被瓦解分摊到了数秒之内,而就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丁点削弱,就已经足让本会跳起来的艾格,硬生生把躬腰和打滚,憋成轻微许多的夹腿、抽搐和扭动了。   这种幅度的改观本不会扭转露陷的必然结局……因为弥桑黛的手还没离开,在身体有零距离接触的情况下,多么轻微的动作也逃不过她的感知。   好在,艾格并不是孤身奋战,他还有队友——站在病床前的一众赠地派人士,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丹妮莉丝的侍女摆弄和严刑拷打他们的总司令。   ……   这边,艾格与他此生从未体验过的剧痛做着斗争。   而另一边,小文书也是面红耳赤脸颊烧烫,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虽曾为女奴,但弥桑黛在被丹妮莉丝从善主手中解放前年纪尚小,又被发现了非凡的语言天赋,拥有她的奴隶主选择了将其训练成文书和翻译而非床奴……奴隶间分工明确极少有兼职,这也就导致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毫无阻隔地接触异性的身躯。   羞赧只是弥桑黛此刻情绪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害怕和紧张才是主角——她十分清楚自己此举有多么危险:若怀疑落空,那她不过是对守夜人总司令不敬,有女王撑腰,多半无事。可一旦猜测为真,那装死的守夜人总司令在自己这一握之下,绝对会勃然大怒地跳起,杀气腾腾地挥手下令捉拿……到时候,丹妮莉丝连自身都将成为目标,更别提保护自己和与她同来的医士了。   一握之后,弥桑黛松开手指,屏住呼吸等待结果分晓,但事情同样也没朝她预料的方向发展:确实有人勃然大怒地跳了起来——却不是床上躺着的艾格,而是自始至终站在一旁盯着她的陪护侍卫。   “你在干什么!”侍卫队长哈维一记如雷般的咆哮,金属划擦的“铮”声里,把剑都拔了出来。   就一个和弥赛菈差不多年纪的女孩而言,弥桑黛大概算得上既聪明又勇敢。但再怎么忠于丹妮莉丝并愿意为其牺牲,她也终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罢了……出于忠诚和责任感而鼓起的勇气已经一丝不剩地全部消耗在了“袭击守夜人总司令”这件事上,以至于当另一个虎背熊腰全副武装的成年男性士兵表情狰狞气势汹汹地提着剑朝她逼来时,她直接就被吓得尖叫一声倒退而去,却绊在床边先前两位“医生”都坐过的那张凳子之上,向后仰去,屁股着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面朝天。   “你干什么?”梅丽珊卓将一切看在眼里,立刻反应过来,做出迷惑表情,明知故问起来。   “你看见这臭丫头刚才在干什么!”哈维紧握住钢剑,用压抑着狂怒的语气边说边向摔在地上的弥桑黛逼去。   “她一个小女孩子能干什么?”红袍女柳眉倒竖,站到两人中间,假装与之对峙起来:“把剑放下!”   “总司令大人昏迷不醒生死未卜,那狗屁女王不来看望也就算了,派来个侍女,还趁艾格大人昏迷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成何体统!”哈维一副怒发冲冠失去理智的模样,恶狠狠的瞪着梅丽珊卓:“老巫婆,总司令大人敬重你,兄弟们才给你面子,他要是出了事,你在我们眼里便和一个屁也没什么区别!让开!”   梅丽珊卓眯起眼睛,目中闪起凶光,语气也不善起来:“哦?那我若是偏不让呢,你要不要试试看,我到底和屁有什么区别?”   侍卫与红袍女对峙片刻,做出因为忌惮而怂了的模样,后退一步,重新把语言矛头对向正揉着屁股艰难地从地上尝试爬起的小文书:“喂!小马蚤蹄子!缺男人了就直说,这军营里有大把兄弟任你挑选,离不该碰的人远点!”   女王派来的医士前一刻还在与科本交流解毒之法,下一秒场面已经闹翻到剑拔弩张的程度,局势变化得如此之快,把他吓得僵立原地,半声都不敢坑,最后还是科本学士弯腰,面目慈祥地把吓摔在地上的弥桑黛给扶了起来。   “哈维,冷静点。这位姑娘只是在用‘给予刺激’的方式尝试唤醒总司令大人,这在医学上是个很常见的操作,并没有恶意,别少见多怪!”老学士一边假装安抚发狂的侍卫,一边搀稳小文书,轻轻把她推向门口的方向,偏头压低声音提醒她和已经吓傻了的波特:“快走,总司令大人中毒,最慌的就是这帮从南方追随他而来的心腹,把他们惹急了,眼下可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对……对不起,我……我……这就去通知女王!”弥桑黛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囫囵了,拽着自家的医士一边点头一边后退,最后睨了一眼守夜人总司令的病床,飞快地开门逃了出去。   …… 第560章 万金之躯   待女王所派使者离开,不知情的添柴矛妇也被屏退,艾格才在收剑回鞘的哈维和科本学士搀扶下艰难坐起,一言不发浑身颤抖冷汗直冒地呆坐了好半分钟,总算从那种要命的剧痛中喘过气来。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算到了,却不料:丹妮莉丝身边这个不起眼的小侍女,竟也如此“心狠手辣”!   刚才有那么片刻,他真以为自己会就此疼死过去。   “干得好。”把额头上滚落下的几颗豆大汗珠擦去,艾格用有些发木的双唇开口,“刚才的解围时间点恰到好处,演得也相当逼真,值得表扬!”   这番夸奖发自肺腑——刚才的形势简直可以用千钧一发来形容:若哈维假装发作早个一秒,弥桑黛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被阻挠,必然心生怀疑;而若再晚上一秒,他抑制不住本能的夹腿和哆嗦动作便会被其察觉,到时候就只能放弃装死,强行将之留下。   虽然事前让他们提高警惕做好见机行事准备的是自己,但平心而论,就算是自己上,也很难做得更好。   跟自己时间久了,耳濡目染,手底下的人竟也学到了他的七八分演技,这大概就叫近墨者……不对,近朱者赤吧。   至少今天,这种本领算是派上了用场。   “解围确实解得确实不错,只是不知到底有没有骗住那丫头。”科本担忧地说道,“我看她临走前还不死心地看了眼大人的床,嘴上虽然说着‘去通知女王’——也不知到底是通知女王来,还是别来?”   场面短暂地沉默下来,科本所说正是大伙此刻都有的担心,但没办法……即使有所怀疑,他们也不可能拦着弥桑黛不让她走。   梅丽珊卓望向艾格:“她临走望最后一眼时,你没动吧。”   “没动,忍住了。”   本体上传来的剧痛已经退去了九成,却依旧强烈到让他难以忍受,好在胸口的那片龙鳞似是察觉到了宿主遭遇重创,居然开始发热并将一股股暖流向伤处送去。艾格不敢也没时间去碰伤处,如今也只能指望——这片被拉赫洛附魔过的宝物,神奇到足以应付这种冷门创伤了。   应付丹妮莉丝所派之人的计划险而又险地没有穿帮,他心里自然希望弥桑黛就此被糊弄住,但他从底层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靠得就是——情感上不去、原则上也尽量少将希望寄托于她人之手——尤其还是一只辣手中。   回绝掉科本替他查验伤势的建议,他按照原先打算,有条不紊地开始组织实施第三步计划。   这最后一步分为两部分,分别对应两种情况:丹妮莉丝来,或者不来。   科本和梅丽珊卓为一组,他们负责应对“女王驾临看望”的理想情况,任务无外乎就是些话术、套路和施法仪式的准备,不仅工作量小,更是已早早提前完成,只欠东风。   而另一批人……准确地说是整个赠地军,就得为糟糕情况——即“女王携无垢者撤离临冬”做安排了。他们的任务不仅包括对无垢者卫队作战、乱军之中活捉女王,还有布置火炮准备猎龙,以及戒备城外恐怖堡部队和罗柏所率北境联军的动向等等——不仅任务艰巨繁重,更大的挑战还是:士兵们将会是在突然得到消息的情况下开始进行。   为确保这场大戏的逼真,也为降低日后消息走漏的风险,此次中毒事件的真相仅有核心圈里一只手就数得过来的寥寥几人知晓,也就是说:城堡内外四千多赠地军将士,是真以为艾格身中剧毒、危在旦夕的。在这种情况下忽然得到最新指令并匆匆开始执行,对组织力和纪律性的考验之艰巨可想而知,就连艾格自己心里都没底。   一道道指令通过哈维之口密集地从总司令的房间向外界传出,赠地军各部士兵在所属长官和同僚们的轻声呼唤或推搡下纷纷醒来并开始悄无声息地穿衣武装……   若事情顺利,第二轮消息将会通知所有人“总司令大人已经平安,之前的集结是虚惊一场,大家回被窝里继续睡觉”。   而若不顺,赠地军指挥部便会宣布“投毒者是由女王所派”,并以此为借口,立即发动一场将会震惊七国上下、狭海两岸,臭名昭著程度比之原剧情中“血色婚礼”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背叛和兵变。   紧张的等待让时间流速都变得缓慢,在漫长的十几分钟过去后,消息从屋外的值夜哨兵口中传来:女王的两位使者在回到客室楼内后不久,大队无垢者士兵便开始来回传令调动,并于片刻之后,护送着女王……向赠地军营地方向而来!   苦头没白吃!   艾格赶紧躺回床上,一边示意哈维去传令中止赠地军行动,一边紧张地催促科本和梅丽珊卓:“快把药端来,再给我补两道法术,我疼得身子都开始发热了!”   ……   除开小兄弟遭了回“飞来横祸”外,一切都没脱离艾格心中的剧本,如果非要再硬从眼下的局势中找出什么威胁和隐患来,那大概就是丹妮莉丝更加棋高一着,在看出这是一场骗局的同时,还于短短几分钟内迅速完成两手准备——派出一队人马冒名顶替前来探望以麻痹自己的同时,本尊却从另一路悄悄逃出临冬了。   若是如此,在没能于女王身边安插上眼线的情况下,艾格还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能应对。   但那样匪夷所思的神级操作并未于这座寒风中的千年古堡出现,来者是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本人确凿无疑,最后一点波折也只是发生在房门外的一点小插曲:陪同女王而来的数十名无垢者士兵给神经紧绷的值夜士兵和总司令卫队带来了无形的压力,守门者出于安全考虑拒绝了他们陪同丹妮莉丝进屋的要求,两支同样忠心耿耿的护卫队在短暂的对峙过后,在女王本身让步以及哈维的及时出现调停下达成一致:丹妮莉丝可以带侍女和两名无垢者进屋,赠地军方面同样由哈维挑两名士兵入内陪同。   于是,片刻之后,龙女王便坐到了不久前才把弥桑黛绊了一跤的床边凳子上,神色忧愁地抓着艾格一只手,感受着其上传来的冰凉之意,再无丝毫对他的忌惮和怀疑。   “梅丽珊卓女士,你先前所说的办法,能保证把他救回来吗?”   “有九成把握。”红袍女立于一旁,一副开诚布公的语气和毫无隐瞒的架势:“但我必须得实话实说——由于总司令大人中毒昏迷有半日,很可能脑部已受创伤,救醒之后有一定概率会出现失忆、智力水平下降、甚至……永远昏迷不醒,成为植物人的情况。”   这番台词是艾格设计,特意叮嘱她半句都别少别擅自改动——梅丽珊卓不是很明白为何要如此画蛇添足:万一丹妮莉丝在听说血魔法还有失败的可能后打了退堂鼓,岂不是弄巧成拙?   女巫的担忧不无道理,但她所不知道的是,那后一段话,恰恰是艾格在了解丹妮莉丝性格和过往经历的情况下为她量身定制:后者在听完梅丽珊卓的“坦承”之后,几乎是立刻便顺着诱导,联想到了自己的第一任丈夫。   卓戈卡奥当年也是意外受伤感染性命危在旦夕,也是被血魔法从死亡边缘堪堪拉回……但自己被那位歹毒的巫魔女所骗,在懵懵懂懂的情况下竟献祭了腹中的胎儿,用雷戈——她第一个也是唯一孩子的真龙血脉为代价救活了丈夫。   付出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却只得到了一具不会思考的躯壳,最终甚至不得不亲手结束他的生命——那是她永恒的精神创伤,即使多年之后,每每梦到自己被逼着用枕头闷死卓戈卡奥的场面,丹妮莉丝都会眼含热泪却浑身冷汗地惊醒过来。   万一这回……同样的手段,同样救一个她在乎的男人,却只是弄活而没能唤醒,她又该怎么办?   难不成,再用枕头闷死守夜人总司令不成?   正陷在回忆的泥潭里难以自拔,红袍女的声音将丹妮唤回现实:“但我也得提醒陛下——出现后几种糟糕情况的概率,是随着总司令陷在昏迷中的时间推移而不断增大的。是救还是不救,陛下须得尽快做出决断。若不救,请陛下尽快安排撤出临冬,若救,那我们就得立刻开始——万一就因为这犹豫的一小会,而让总司令原本能彻底恢复的身体情况恶化到无法挽回的程度,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丹妮莉丝点点头,重新抬头,望向艾格那张真说起来其实并未认识多久,却不知为何已经亲切无比……往常总是英气十足豪气万千,此刻却平静苍白毫无生机的脸,十指用力,攥紧了他冰凉的手。   “陛下,请救救总司令!”哈维高声恳求道,带着满身武装,在哗啦啦的盔甲碰撞声响中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只要总司令大人能挺过此次危机,赠地军上下将永铭陛下恩德,必用无上的忠诚和勇敢作为报答!”   丹妮莉丝并没有慌慌张张地起身去扶跪下之人,而是望了一眼便回过头来,连屁股都没挪动一下,便继续盯着艾格的脸进行激烈内心斗争——她是七国合法的国王,赠地军宣誓效忠的君主,何止千金之躯?她的身份本就受得起赠地军将士的任何大礼,更别提:眼下她即将决定的是……到底要不要放血去救守夜人总司令,若答案为肯定,那她付出的代价和前者代表的意义,可完全配得赠地军的尊崇和感激。   “陛下,其实您不必多虑。”科本学士悄悄凑到她身边,俯下身子压低声音说道,“总司令大人威震长城内外,只要能救活,即使脑子受伤或醒不来,也是对那群野人兵的巨大威慑。您到时候只需对外宣布他只是暂时昏迷,早晚能好转苏醒,并让赠地军各部派代表前来探望……各部落的头头们过来看到艾格大人呼吸平稳心跳有力,就绝不敢作乱。到时候陛下无论是将赠地军遣回赠地乃至塞外解除他们对北境和七国的威胁,还是趁这段时间设法收买并降服,能拉入麾下多少是多少,都比撒手任由事态发展要好得多!”   虽然对丹妮莉丝于自己的重视程度有信心,艾格还是不敢作死,在故意用“可能失败”这一点勾起她回忆,以欲擒故纵之法营造患得患失感的同时,也不忘多抛给对方几个救自己的理由,确保计划不会因为他的自大而功亏一篑。   ……   壁炉中,加得够够的木材依旧烧出着噼里啪啦的轻响,但气温却已随着弥桑黛和丹妮莉丝及一帮士兵的进进出出而降低了不少,在这片已经缓解了许多的闷热中,丹妮莉丝静坐思考了一分钟,放开艾格的手站起身来,在十几只眼睛的紧盯注视下,转向同样心中忐忑的红袍女,给出了最终决定。   “既然事不宜迟,那便立刻开始吧。”   …… 第561章 “血魔法”   风暴降生、龙之母、不焚者、弥林女王、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的人生才堪堪走过二十年,旅程足迹却已横跨半个世界,奈何——行了千万里路,却终究还是没能走出一位对她了如指掌的穿越者的套路。   火盆被搬至床前,衣袖挽起到手肘,柳叶刀划过柔嫩的肌肤精准破开皮下静脉,鲜血顺着丹妮莉丝左臂流淌而下滴入早已备好的银碗,暗红与白皙、深沉与闪亮……两相对比,分外刺目。   在因为进行非法实验而被赶出学城前,科本可有着受旧日上司同僚们公认的精湛医术,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一位堪比安布罗斯的医者,并且注定会超越他”。他对“如何安全放血”了如指掌,久未实操依然驾轻就熟,在弥桑黛欲言又止的注视下眨眼间便已收集好半碗真龙之血,做好止血又包扎完伤口,方才从容地端起小碗,果断却不失谨慎地递给了梅丽珊卓。   接下来就是女巫的表演时间了。   梅丽珊卓之所以有“红袍女”的称号,来源于她那件只有正式以上的红神祭司才有资格上身、无论冬夏都极少更换的标志性祭司袍——但外人只看得见红袍的光鲜亮丽,却不知袍服内侧还别有洞天:无数暗袋内装有大量纸包和袖珍瓶罐,保存着各种功能的粉末或液汁:有的能治病疗伤(虽然是个女巫,但无论魔力复苏前后,用法术做同样的事毕竟都是种奢侈的行为);还有一些可以强化施法威力提升法术效果——无论是火焰占卜、沟通红神、还是可以杀人的缚影术;而剩下占比最大的部分,则全是以金属盐为主的各种炼金化学产物……   它们的作用,就是在恰当的时候投入火中产生焰色反应,或许再搭配上少量法术手段——以最小的代价,实现最有效的装神弄鬼。   不算悠长但绝对比大部分凡夫俗子要久的人生让梅丽珊卓总结出了一条经验:无论是想让别人皈依红神还是信任并接受自己的建议,设法博取好感、苦口婆心地传播教义或以理相劝,都没有直接展示出力量来得有效。当众施展魔法是其中最简单的办法,但在这个魔能枯竭的世界,法力是如此珍稀的资源,她不可能随便碰上一个汤姆、迪克或哈利……诸如此类的阿猫阿狗都真的消耗魔力施展法术来获得敬畏,在这种时候,那些魔术戏法和简单的炼金手段,就成了最好的替代品。   一个合格的高阶祭司,通常也是一位优秀的杂耍艺人和高超的江湖骗子。   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虽然艾格的计划是昨夜才匆匆开始筹备和安排,但巧合却又必然的是:她,梅丽珊卓,以及从旁当“托”的科本,早已为这场大戏学习和掌握好了一切必须的演技和本领。   她端起银碗,小心地斜下碗口,在将新鲜的女王之血呈细线状浇入火盆的同时开始沉声念诵,在她类似瓦雷利亚语但丹妮莉丝却听不懂的絮絮低语中,蕴含能量的液汁淋上通红灼热的火炭,一边发出嘶嘶声响一边冒出烟气——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胡编乱造的咒语和烟气吸引,梅丽珊卓并未端碗的左手悄悄摸出备好的道具粉末,用足让最优秀的魔术师都直呼内行的手速和精准,灵巧地将它们弹入火焰中。   诡异的光芒立时从火盆中大放而出,赤、橙、黄、绿……凡是人所见过和想象得出的颜色竞相绽放,连带着周遭空气都仿佛放出漫天瑞彩。   没有灯火能够如此明亮,没有珠宝可以这样绚丽——在昂贵的炼金粉末、千金难买的真龙之血以及占比最少但不可或缺、价值难以判断的辅助魔法联袂参演之下,这场“血魔法仪式”的特效绝非五毛可以形容,满屋渐变的流光异彩和从火炉中蒸腾而出的浓郁魔力交相辉映,就算是对法术有一定程度了解的巫师在场,若非相当精通血魔法,也很难怀疑梅丽珊卓在用血液中所蕴含力量救人的真实性。   火盆是真的,真龙血脉也如假包换,只有救人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梅丽珊卓确实在施法,但她所用的法术,大部分都只是在增强焰色药剂瑰丽绚烂的视觉效果,仅有一小部分是冲着没有台词的主角——艾格而去……而就这一小部分,也压根和祛毒无关,而只是解除了男人身上的冬眠法术,并为身体温度的回升加了一把力罢了。   反正,只要仪式过后“病人”的呼吸心跳开始变得有力,身体也重新恢复温热,法术仪式便算是取得成功了呗!   至于那半碗女王之血?放心,丁点都没浪费:在参与过伊蒙·坦格利安火葬仪式后的梅丽珊卓早有准备之下,全化作精纯的魔力逸散而出,被她给吸收进了体内,溢出来的部分甚至把脖颈间能量枯竭的魔法红宝石都给充了个半满——若非在场之人不是紧盯火盆就是望着床上病患,一定会诧异地发现:本该施法消耗体力变得更加憔悴的红袍女,反倒随着仪式进展,容光焕发起来!   ……   场面再有视觉冲击力,也终究只是把戏,怕时间一长被看出端倪来,梅丽珊卓没有久拖,而是速战速决:在花十几秒倒尽碗中鲜血后,便抽出事先备好的手帕将残留在碗壁上的剩余红液也抹尽并丢入火中,不肯浪费半滴真龙之血。手帕在火焰的炙烤下飞快卷曲燃烧化为焦灰,与此同时,映照满屋的华彩也应声黯淡消退,魔力充盈满溢的红袍女再掐手诀,用一个真正的控火法术,结束了这场震撼人心的魔法焰火秀。   在她猛然提高的咒语声中,炭火盆里窜出两条小指粗细的火焰长蛇,在空中翻飞环绕,盘旋游动了数秒,猛然扑向床上的艾格,在一串目瞪口呆的低声吸气或惊呼里消散在他的鼻孔上方,法术瓦解同时放出热量,把守夜人唇边的汗毛都烤卷曲了几根。   这是至高牧师本内罗最擅长的火焰戏法,高阶祭司们或多或少都学了点,除了好看和可以点蜡烛外没有实际用处,连杀死一只老鼠都难。但此刻落在一群对血魔法所知寥寥的外行人眼中,顿时成了“真龙血脉中的力量被提炼而出,并通过鼻孔进入了艾格体内”的直观体现,这下,就连一直保留了怀疑的弥桑黛也再无怀疑,眼中只余敬畏和向往了。   ……   “好了。”梅丽珊卓放下手中银碗,明明元气满满,却还是故意做出一副疲惫的模样:“陛下血中的力量已悉数被我引入总司令大人体内,但能否救活,就看他自身的求生意志,以及造化……或者说运气了。”   丹妮莉丝靠近床边,重新在凳上坐下,伸出并未挨刀的右手重新攥住被底下艾格的手,感受片刻,脸上浮现压抑住的惊喜之色:“好像有效果?”   科本赶紧接手并装模作样地查探一番,肯定了女王的感觉:“呼吸心跳恢复正常了,体温也正在回升中!”   “这便算成功了么?”有过一次惨痛教训,丹妮莉丝甚至不敢高兴得太早,带着担忧问道:“他何时能醒来?”   “也许泼一盆冷水就会坐起来,也许好好睡一觉明早天亮会自然醒,也许永远不会再有意识……正如我一开始所说:法术只能将艾格大人从死亡边缘拽回,并不能做其它保证。”梅丽珊卓依旧是一副有话直说全无隐瞒的表情:“如果陛下非要听到一些好消息,那我也可以肯定地说——中午中的毒还没过午夜便被祛除,抢救如此及时,出现糟糕情况的概率极低,您大可宽心。”   “不管总司令醒不醒,我会在明早安排赠地军中基层将领及各部落代表前来探望,叫他们知道总司令没有生命危险,以平息士兵骚动稳定城内局势。”哈维面带感激之情地凑过来,做出要向女王表忠心的模样:“一旦艾格大人苏醒,我会第一时间派人知会陛下,在那之前,赠地军上下……全凭女王陛下吩咐!”   (不管怎样,至少今晚不用躲出临冬城了。)   丹妮莉丝微微宽心,但旋即,一股被压抑了的怒火浮了上来。   如果此次投毒事件并非艾格情绪失控下做的傻事,那真凶意图将她的御前核心三人组一锅端的盘算,就歹毒且凶狠到不可思议了……她必须得将此人,或者这个势力给揪出来,让他或他们好好体验一回真龙之怒!   “很好,那我就吩咐了。”丹妮昂起螓首,努力控制以让嗓音不至于也因愤怒而走调:“我准备尽快组织调查,弄清投毒者身份及其幕后主使,此事就由你来负责。我会派黑壳和弥桑黛两人陪同配合,以确保调查无论是指向北境贵族、赠地军内部还是我的身边……都不会遇到阻碍,如何?”   “是,大……陛下!保证叫投毒者无处可藏!”   …… 第562章 “追凶”(上)   没能立刻看到艾格苏醒,失望之余,丹妮莉丝产生了一丝“在此等他睁眼”的冲动——就这样坐在床前陪伴守候,他从昏迷中醒来抬起眼皮第一眼就望见自己,想必会印象深刻感动无比吧?   有那么片刻,她真想如此实施,好在理智最终阻止了丹妮这么做。   她是女王,身份地位和社会期望不允许她像个慈祥的老母亲、贴心的小妻子或孝顺的儿女后辈一样守在某位臣属的病床前……这对病患的恢复本身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不提,还会导致自身逼格大降,让观者对自己于艾格的重视程度也产生过度判断,对她统治者的权威有极大损害。   在稍等片刻确定床上之人短时间内醒不来后,她最终还是果断起身离去,带着无垢者卫队返回了下塌地,去处理其它更迫在眉睫的事务。   对此,闭眼躺在床上的艾格可是大大松了口气:一动不动地装死可是个力气活,若丹妮莉丝真不走,那他可有得难受了。现在,一切可以照常按计划开展了——他不仅今晚不会“醒来”,在可预见的两三天内也会依旧“身陷”昏迷状态。此举除了本身就是这场大戏的最后一环,能让中毒显得更为逼真外,其实还和之前要求丹妮莉丝放血救自己一样……是在巧妙地借助一些心理学小窍门的帮助,潜移默化地影响控制女王的思维,好让自己接下来辅佐其一统七国的旅程更加顺利。   请求女王出血相救,是在利用本杰明·富兰克林效应:人会本能地对自己帮助过的人产生亲近感。   列夫·托尔斯泰如此描述这一现象:“我们并不是因为别人对我们的好而爱他们,而是因为自己对他们的好而爱他们。”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诡异的现象?揭开表象探寻本质,实际上人们爱的并不是“他人”本身,而是自己在所爱之人身上的投入的心血和精力成本……这种投入就像是赌桌上下的注,一旦变心,先前扔进去的就全打了水漂喂了狗,成了“损失”。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人厌恶损失,所以便导致了:对自己曾经帮助或喜欢过的人,人会倾向于继续帮助和一直喜欢。   这种解释看起来有点功利化和冷血,但对于一条经验总结而非科学规律而言,没必要争辩它到底“对不对”,只要承认这个看上去有点反常识的效应在人际交往中确实普遍存在,并学会如何运用它便够了。   投射到眼下的境况中,这个效应便体现为:丹妮莉丝在挨刀放血救了艾格后,她就在后者身上投入了关心和重视,就会下意识地认为艾格应当是会感激自己并因此忠诚于她的——这种潜意识层面的观念看似无形无状,实则坚不可摧,可比说多少好话表多少忠心都来得实用,能让艾格日后在装忠时事半功倍,轻松许多。   嗯……说是装忠未免有点“内奸”的意思,事实是:只要丹妮莉丝不学她爸发疯,不脑抽做傻事逼自己跳反,艾格并不介意真的忠诚于她。   而“再装几天昏迷”,就是在利用另一条十分常见的情感规律了:失而复得,必当更为珍惜。   先让丹妮莉丝体验一下重臣团灭、幕僚尽失,创业未半却蒙受重大损失的紧张,品味一下瞬间失去首相、情报总管外加赠地支持的恐慌,咀嚼一下“打破车轮”的远大理想也遭遇难产濒临破灭的苦涩……让她开始考虑放弃高远目标,退而求其次追求名义上的统一,较大程度地接受河湾和多恩的入伙条件,甚至思索下嫁伊耿的可行性……   待到这位小女王疑神疑鬼希望开始渐渐消失,并暗暗做好了应对糟糕结局的心理准备,自己再在不早不晚的完美时间点醒来,送她感受一回虚惊一场和失而复得的美妙滋味。两相对比之下,先前的些许不愉快必将变得微不足道,君臣关系不用弥补便能恢复如初,甚至在自己表现出感激之情后,能变得更为牢固和融洽!   当然,如果耗了这么大一番功夫仅仅是想刷点好感度,那未免太费周折:在干掉瓦里斯和培提尔后,丹妮莉丝实际上别无选择只能依靠和重用于他。在这种情况下,好感度70和75的差距并没有大到值得他为此特意筹备一番的程度。艾格决定要采取这系列举措的真正原因是——接下来在追查元凶这件事上,他还另有安排。   ……   他自己才是真凶,所谓调查自然只是走个过场,给女王泄愤用的表演。   但就算演戏也得演全套,在“栽赃对象”的挑选上,艾格可是费了一番脑筋的。   有下毒动机的嫌疑对象很多:北境贵族、史坦尼斯、小伊耿王子、狭海对面与丹妮莉丝做惯了对头的一堆奴隶制城邦……以及他私心加入的一位:卢斯·波顿。   最后一位本是他最属意的选项,原因无他:老剥皮此人不仅心思缜密,为人也奸猾老辣颇让艾格忌惮,而且刚刚对赠地采取过敌意行为——试图耍阴招把自己当枪使,不拿他开刀还拿谁?   但略微冷静思索一番,他便否决了这个想法。自己如今干着谋国的大事,不能像小孩子一样耍性子:看谁不爽或被谁惹毛过就睚眦必报非得置之死地而后快——至少在摘到胜利果实之前不能!而抛开个人情绪权衡利弊,事实其实很清晰明朗:若和恐怖堡翻脸,瞬间失去两千枪盾手不谈,反过来还得先消灭这支精锐以绝后患,大业未成先逼反己方势力,百害一利,难道就真只图一个痛快?   没错,有火药相助,赠地军想歼灭恐怖堡军队轻而易举……但这想法一开始就本末倒置了:在打到君临郊外与守夜人产业园汇合、重启制硝场获得稳定大量的原材供应前,火药是比士兵还珍贵的资源,抵得上千军万马,才不能这么瞎用在毫无战略意义的目标身上!   对卢斯·波顿敲打一番,战时逼他率军前趋当炮灰,战后再以他为棋子制衡史塔克为首的北境势力,让颈泽以北没法拧成一股绳来对抗王政府,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而去掉这个选项,剩下来的全是丹妮莉丝早晚要对付的敌人,挑选起来就轻松多了。   北境贵族暂时是团结争取的对象,自然首先排除;而史坦尼斯会派人下毒谋杀对手的臣属——这话说出来连艾格自己都不信……排除掉这些,那么最终结果,就必然会是在小伊耿王子以及狭海对面以瓦兰提斯为首的奴隶制城邦联盟中二选一了。   挑哪个好呢?   他为此琢磨了许久,却越想越是皱眉。   让艾格为难的,既不是“选哪个”——哪个都一样,反正沆瀣一气都不是好东西,背后大老板就算不是同一个人也绝对彼此认识;也不是“如何诬陷栽赃”——开玩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肯动脑子,总能伪造出证据黑得你哑口无言。   他愁的是:在这件事里,丹妮莉丝想要的是“真凶”而非随便揪一个“替罪羊”,这就让他不得不万分小心。而越是深入思索、长远考虑,艾格就越是发现——无论怎么做都实现不了百分百的保险。   栽赃陷害中最关键的是什么?   让被栽赃者没机会自证清白。   而在如何确保被陷害者不会翻案这一点上,又属杀人灭口、死无对证最为保险彻底……但现在艾格面临的问题是:无论是那几个奴隶制城邦,还是黄金团支持下的小伊耿,势力根基都远在天边,既有大批军队拱卫、又有大把幕僚环绕和辅佐。他们可不是死人,一旦丹妮莉丝以“毒害臣属”为名公开指控,这帮人一定会否认并设法脱罪。   假的真不了,栽赃陷害就是栽赃陷害,必然会有漏洞和难以察觉的思维死角,伪证设计得再天衣无缝,也不会变成事实……更何况艾格这次还是在相当仓促并无足够时间筹备的情况下动手?   清除掉一批碍事者再把锅扣给另一批碍事者……看上去是个一箭双雕令人拍案叫绝的骚操作,可一旦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活着的“凶手”成了这场完美大戏并不起眼的翻车点和要命的突破口,从而导致精心策划的一切功亏一篑,那可就叫艾格追悔莫及了。   科本在这时候给钻了牛角尖的他提供了另一条思路:这世上绝不会开口为自己喊冤的,除了大家都能想到的“死人”之外,还有另一种。   不存在的人!   与其把罪名甩给某个特定的敌对势力留下隐患,还不如顺水推舟……把它弄成悬案!冤假错案尚时有翻案平反耳闻,但悬案……一旦经过时间冲刷考验,“遗失”掉些证物证人,再想翻出来重新破获,可就难如登天了!   采用这一办法,优点是不指向特定势力,没有被反驳推翻的可能,情急之下的安全性提高了许多。而缺点也同样明显——女王的两位重臣在他的保护下被毒害,事后自己居然还没把凶手给揪出来,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这才是艾格还要再“昏迷”几日的真正原因:如果他既没参与也未指挥调查,那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对他在女王眼中形象的损害程度都会小许多了!   …… 第563章 “追凶”(下)   女王毕竟是女王,哪怕被傻子一样蒙在鼓里,她依旧是所有人的效忠对象。   丹妮莉丝想要找出真凶绳之以法的渴望如此迫切,以至于哪怕已被艾格钦定为悬案,该走的流程步骤手下人还是一样也不敢少:在她的指示和牵头下,赠地军高层负责执行、两位女王特使协办监督……投毒案调查组暂时获得了等同君主的最高权限,对投毒者的全面追查得以毫无阻碍地在整个临冬城上下开展起来。   作为这场大戏最关键的道具和物证,“陌客之吻”那一系列完美的毒理学特性是整场计划得以实施的重要基础。不过,虽然这种毒药既由科本调配也由科本命名,却算不上他的独家秘方——当年,这位精力旺盛的学者想研究的其实是治疗疾病的救命药,结果却意外捣鼓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剧毒,彼时仍以“优秀医者”自诩的科本并未多想,而是按照学城的惯例向上汇报了这一发明,将这种新毒药的物、化、毒理性质一股脑全登记在了册……   这个无心之举如今对艾格而言却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洞,如果隐瞒毒药来历,糊弄得过一时,等到被别人查出来便会造成翻车。   反正堵不住它,艾格索性用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绕了过去:主动让科本“辨认出”毒药种类,然后再“惊讶发现”:其实这就是他自己的药剂被盗了。   于是,调查的范围和起点,便将从“寻找毒药来源”缩小到“追查窃毒者身份”上——这样一来,后面的事情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按着剧本来走了。   艾格的粗略规划大致如下:   【经过分头盘查询问,调查人员会得到两组口供证言:一组是,守卫在事发前两天曾目击到有人在科本学士的房间外游荡出没;第二组是——同样着装的人,还在事发前一天,被炊事班在史塔克家酒窖和赠地军的厨房附近看到过。   这两次……不,准确地说是两批次目击的共同点是:目击者皆声称所见之人身着北境风格服侍,且胸前衣服上绣着疑似波顿家的剥皮纹章。   到这一步为止,所有不利证据都还指向波顿家,但调查组长哈维会主动提出疑点:如果说前一批人在科本学士的房间外看到波顿家士兵还可以理解,那后一批人在史塔克家酒窖外再看见同样的可疑人物时,波顿家的士兵已经因为被培提尔策划的“强暴案”陷害而被女王勒令不得擅自离营了!   深入调查很快便会印证他的怀疑:无论是事发前一日还是当天,都根本没有波顿家的人员通过大门进入过临冬城!   要么是所有证人都说了谎——真相,但很少有人会立马想到;要么是守卫临冬城的赠地军士兵没发现偷偷翻越两道城墙一条护城河进入的窃贼——这根本不可能;要么就是——城内有人在冒充剥皮家士兵,尝试嫁祸给卢斯·波顿!   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是第三种情况,新的转折马上会适时无比地出现:在对城堡里里外外都进行过搜查后,人们将会在当初布兰·史塔克摔下的首堡和残塔所在老院角落里找到一个新冒出的灰烬堆——刚刚烧过的残渣里,依稀还可见半套带有剥皮人纹章的衣服。   有人在销毁证据!   在这种紧迫感催促下,新一轮盘查搜索会立刻展开,但遗憾的是,这回无论怎么把临冬城掘地三尺翻个底朝天,都没再能找到新的目击者和证物(不存在的东西当然找不到,这一点甚至都不用做假),调查在这里便走进死胡同陷入了僵局……而在原先计划中,一切都再这样毫无进展了两日后,艾格便将“终于苏醒”,并拖着有恙之躯开始重掌大局,从容地为这场好戏安排收尾和落幕。   】   以上是设想。   虽然有些仓促,但剧本好歹算是把方方面面都考虑了进去,至于没有计划好的那些细枝末节,可以在假装昏迷时再慢慢考虑,也可以干脆就由执行人自行发挥……有手下的意义,不就是无需事事亲力亲为?   与瓦里斯这样级别的存在进行交锋,能以雷霆手段莽一波胜出便已是万幸,想等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时再发动、妄图实现十全十美的完胜,结局只会是计划总是因各种“意外”出岔,到末日也找不到时机,最终后下手遭殃,含恨退出舞台。   不完备的计划必然会出现意外和问题,参与密谋的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准备,但没承想——最终意外是在任何人都没想过的阶段,以他们怎么也料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   不存在的凶手,竟被查了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原先剧本的第一幕是“调查毒源”,这个当然得从厨师和端菜、倒酒这类服务性人员查起。本来,这只是走个过场,被调查者们的嫌疑将很快被排除——毕竟艾格已经安排好毒源是“在酒窖而非厨房”了。   然而,在盘查询问过程中,执行士兵却发现部分厨房工作人员举止诡异、目光躲闪、言辞也吞吞吐吐,顿时起了疑心。   调查是在做戏没错,但这一点只有艾格和调查组长哈维等顶层心知肚明,女王一方以及赠地军中层军官和底层调查人员可毫不知情,本着对总司令大人的忠诚和对自己前途的负责,他们可是兢兢业业打着十二分精神在认真进行工作……逮到可疑人员,还能不逮起来盘问?   于是,剧本的第一幕便出了岔子:本该清白无辜的厨房人员大批被逮捕并严加拷问,调查走向了“错误”的方向。   艾格本以为这是底下人在自作主张地搞冤假错案,便授意哈维去插手叫停,诡异的是——没等哈维出手,审讯便有了结果,被逮捕者还真一致地供出了同一个名字:米泽丹。   这个名字有点陌生,就连艾格也是第二次听到——上一次还是前两天,此人向无垢者卫队举报艾莉亚携剑在城堡内游荡,导致后者被误抓之时。   和赠地军比起来,米泽丹算是女王那边的人,但实际上丹妮莉丝也压根不认识这家伙——他是瓦里斯带入伙的手下,明面上的身份是情报总管的秘书兼助手。这人趁着前一阵艾格和培提尔的视线和精力都集中在瓦里斯身上的时候,竟暗搓搓地偷偷接近赠地军底层人员,自下而上,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不少人发展成了他的“朋友”!   赠地方面将审讯结果向女王卫队长一通报,黑壳便立刻带着一票无垢者冲过去抓人。   滑稽的地方来了:米泽丹被捕时,居然在倾倒和销毁一些瓶瓶罐罐——而这些东西后来经女王的医士化验,被证实大部分都是各种毒药!   身为情报总管的助手,拥有一些毒药似乎合情合理。就在哈维和艾格都以为意外到此为止,正在手忙脚乱和苦思冥想怎么把局势扳回剧本的设想轨道时,更精彩的剧情上演了:此人在被无垢者逮捕过后,在牢房里扛不住严刑拷打,竟服用缝在衣服里的毒药,成功自尽,到死也没吐露出一星半点的讯息!   那人自杀用的不是、准备销毁的毒药中也没找到“陌客之吻”的踪迹,本人更是没承认任何指控或供出什么幕后主使来,但这么一服毒自尽,便顿时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若非艾格很清楚地记得其实自己才是真凶,光看摆在明面上的讯息,就连他都要忍不住相信这个才是投毒者,是被抓后畏罪自杀了。   ……   仅余两人的房间内,一头雾水的幕后主使、本该昏迷的艾格穿着睡衣坐在床边,一边喝热汤补充着水分营养一边听取汇报,为忽然有人跳出来抢戏而摸不着头脑,一时间竟不知到底是该紧张还是高兴。   “对那米什么蛋的抓捕和审讯,我们没有参与吧。”   “是米泽丹,如果大人说参与的意思是‘动手’,那完全没有。”哈维否定道,“遵从您的指示,我们和女王卫队做了分工,属于赠地的人员我们调查抓捕,此外的全由无垢者负责,彼此权责范围清晰,互不越界以免扯皮。此人从抓捕到拷问再到最后自杀身亡,赠地军最多就是有人从旁见证,没有任何人碰过他半根汗毛,就连囚犯伙食也是无垢者伙房准备的。”   “很好。”艾格点点头,何止是很好,简直是非常好——这样一来,女王就绝不会怀疑此人是被赠地方面栽赃陷害,乃至杀人灭口的了。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他一开始就准备把这事弄成悬案的,根本没打算栽赃给谁。从一开始的人证到后面的物证和拷打后的自尽,赠地军方面自始至终……不仅没有过任何干预的想法,更没有过动手脚的机会,在此事上当真是清清白白啥也没干。   可这就更奇怪了——既然啥也没干,难不成天上还能掉替罪羊?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皱着眉头,艾格耐下心来,就相关细节继续追问,并将获得的大量讯息碎片拼凑到一起进行综合分析、判断和推演,很快,一个由对手策划、比自己的行动更加细致周密和庞大的局渐渐浮出了水面。   米泽丹买通厨房人员,想做的竟是在聚集于赛文城的北境诸侯前来临冬向女王效忠之际,于聚餐欢饮时投毒,将与会之人一网打尽!   起初艾格还有点想不通瓦里斯投完毒打算怎么脱身,但很快回过神来:破坏永远比建设简单,坏事也比办事容易,瓦里斯和自己不一样,他既不是城堡的实际控制人也不掌握一方势力,更不在乎女王的势力受多大损伤(实际上越大才越好),他根本不用考虑怎么摆脱嫌疑。在这太监原先的打算中,可能是希望自己、培提尔、史塔克家以及一众北境诸侯全部中毒身亡的。到那时候,北境人会怀疑是女王搞鸿门宴,赠地军又认为是史塔克家在报破城之仇,无垢者卫队则忙着于乱局中保护女王脱险……城堡内外将乱战成一锅粥,谁还有心思有能力去追查凶手?   一旦事成,不但女王将瞬间失去北境和赠地的支持,原先的对头培提尔也被顺利铲除,在没有竞争的情况下,瓦里斯将既扮演情报总管又兼任首相,在他的耳边风下,实力大损的丹妮莉丝与拥有黄金团的小伊耿的联盟与结合,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艾格和培提尔早就怀疑瓦里斯会趁这场领主大会的时机搞事情,却没想到,这太监所思所想远不止是搞事情,而是更豪迈地跨了一大步,决定要毕其功于一役!   那个已经服毒自尽的米泽丹,根本不是什么被殃及的无辜池鱼,他只是个投毒投晚了一步的倒霉蛋,老师傅被乱拳打死——极端巧合之下,给先下手为强的艾格背了锅!   …… 第564章 慈不掌兵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果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庆幸和后怕之余,艾格脑中反复回荡着这句老话。   有拉赫洛馈赠的存在,他本人是绝对不会中招的,也就是说,瓦里斯的计划注定不可能完成全部目标。但免疫毒素并不等于不死之身,没被毒死更不代表立于不败之地——思来想去艾格也琢磨不出:若太监筹备的这一惊人计划得以按时实施,北境诸侯和培提尔在自己控制的临冬城内聚会欢宴时集体中毒暴毙……   自己就算活着,又该用何等神一般的操作,才能洗脱嫌疑,并力挽狂澜妥善收拾与整个北境不死不休且与丹妮莉丝离心离德的残局?   那远远超出了自己……或者说任何人的能力范围,光是试想一想,手臂上都遏制不住地有鸡皮疙瘩冒出。   对手的行动不仅开始得更早,筹划得更周密隐蔽,可行性也更高,就连善后的压力都要轻得多……说在方方面面都胜过了自己导演的这场大戏都不为过,但只因选定的时机晚了那么一天,这位跑到哪里都是顶级权术玩家的好一盘精妙大棋,便被手段略逊一筹却胜在足够果断的自己——脑子发热下的掀桌一举彻底打翻,就连本人都化为了历史长河里的一缕幽魂!   ……   哈维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如果说今天之前,他还只是对艾格的果决狠辣带有敬佩,但在得知自己险些被对手先下手为强地毒害沦为牺牲品后,就真的是对自家总司令五体投地了。   “大人料事如神,属下的敬仰之情有如……”   “别光顾着庆幸和拍马屁。”艾格朝侍卫队长白了一眼——作为掌舵手,他可不能和手下人一样光顾着震惊和窃喜,呼吸之间,他便已经摆脱无用情绪,想到了更深层次的问题:“从这件事中,我们至少还应该得延伸意识到两个问题的存在,你可有反思过?”   “唔,属下对赠地军下层人员的关注程度不够,才导致被外人渗透都毫无察觉,日后一定注意!”   艾格摇摇头:“方向没错,但思路不对,这事不是你的责任。”   就连他自己也没提前防到这一点,又如何能苛责下属?   他能当上守夜人总司令,不单是因为自己很厉害,长城守军内部人才稀缺、没有能挑大梁的竞争对手也是重要因素。无论是守夜人还是赠地军,长期以来都处在一种非敌即友、相当单纯的政治环境里,在从没吃过教训的问题上大意疏忽,实在是难以避免的人之常情。这一次,他们是幸运的——虽然犯了错,却没有为这个致命的疏忽付出代价,但如果不吸取教训,岂不和畜生无异?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是我的侍卫队长,干好本职工作保护我的安全就完成了使命。术业有专攻,七国的环境比塞外和赠地要复杂许多,而人心难测,我们得尽快把情报和安全部门建立起来,在硬实力强大的同时,确保软实力也不是短板。你抽空起草一份大概的建部人员表,午后交予我过目。”   装死实在是太无聊了,找点事情干干也好。政治工作这东西,也是时候该放上心了。   “有道理。”哈维一边点头,一边开始思索侍卫队里哪些小伙子头脑比较灵活,可以拆借出去组建这个新的部门,“第二点呢?”   “你不动动脑子了?”艾格白了他一眼,不过倒也没真指望他能想得到下一条,“那个米什么蛋宁肯服毒自尽也没供出半点东西来,导致我们对他和瓦里斯的下毒计划的一切内容全靠猜测,你难道就只是高兴,没有因此意识到什么吗?”   “这……还能意识到什么?”   “他连死都不怕,却为什么不肯交代事实,把瓦里斯供出来?一个都已经死了的人,何必还维持他‘受害者’的身份,而不是把锅往他头上甩?”   “可能是觉得反正无论做什么都难逃一劫,干脆省点力气吧。”   “不,这说明:瓦里斯的死并不代表他所属势力的覆灭,他背后还有人!服毒自尽者要么出于忠诚想保护这个真正的幕后主使,要么就是出于害怕而不敢背叛他——因此才不愿招供瓦里斯的计划,免得其身份从‘受害的情报总管’变成‘居心叵测的内奸’。而无论是哪种情况,我们接下来,都得小心这个身份未知的神秘对手了。”   哈维皱着眉头,好半天也没能跟上这番跳跃性的思路。   这并不怪他无法理解,若非穿越者身份带来的巨量信息优势,即使凭艾格自己的头脑,也是不可能越过多少中间步骤直接得到最后一步结果的。他是先知道了实情,然后假装进行推断,这才显得神机妙算眼光惊人。   他不仅知道瓦里斯背后还有个神秘对手,实际上就连此人的准确身份和出发点、目的都一清二楚:自由贸易城邦“潘托斯”的富商总督伊利里欧·摩帕提斯,那个曾经保护流亡的坦格利安兄妹的“好心人”;伊耿王子就算不是此人的亲儿子,估计也相差不远!   这家伙不仅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女王的恩人,而且绝对猜得到真正的凶手是自己……偏偏他又远在千里之外,艾格既难奈他何,也没法说服丹妮莉丝毫无道理地去敌视此人,十有八九,后面他就会接过瓦里斯的衣钵,成为最大的潜在威胁了。   ……   哈维摆摆头不再去思考艾格的结论,反正他已经记住了一点:凡是总司令大人说的做的,那就一定是对的。   “女王因囚犯自杀一事暴跳如雷,下令不惜代价查清此人身份来历及幕后指使者,但就目前能得到的讯息来看,此事恐怕千难万难——除了他‘并非维斯特洛人’这一点外,我们对米泽丹完全一无所知,甚至连他来自哪里都不清楚,而瓦里斯那太监又没有可查的家人朋友可以询问了解。”侍卫队长哭笑不得地总结道:“大人一开始就打算把此事弄成悬案,结果调查明明一点也没按剧本走,结果唯一的嫌疑人一自杀,依旧成了一桩完美的悬案,真是诸神也在帮我们!”   艾格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只能说确实运气不错,记得先前安排的后续行动全部砍掉,准备的伪证全暗中销毁,既然有人以命帮我们做成了这桩悬案,就不要再节外生枝。”   “明白。”哈维满口答应,旋即又想起一事:“还有一事需请示——关于厨房那些被米泽丹收买的人,如今仍关在牢里,该如何处罚?”   “全部吊死,就挂在临冬城的校场上……不对,那里养了龙,那就挂在城堡南大门之外的路边吧,总之,确保从南面赶来的北境贵族在进城时能看到。”   “啊?”哈维吓了一跳,“可……那有足足十人之多啊,为未犯之罪行如此手段,是不是太夸张了?不如杀两个关键的以儆效尤,剩下的谴回赠地当苦力算了,别浪费人口。”   “未犯之罪?”艾格没想到自己这侍卫居然还能拽出这么文绉绉的词语来,顿时乐了。“没错,是未犯之罪,但哈维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觉得,如今赠地军如此令行禁止纪律森严,是因为和我有共同的理想所以忠诚,还是靠我用爱感化誓死追随?”   哈维迟疑了一下,给出了正确回答:“都不是,是靠您恩威并施,强行慑服并裹挟南下的。”   “没错,赠地军听我号令随我南征,既不是因为忠诚也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怕我和下意识地服从我,是因为他们知道:和我对着干,真的会死。如果我面对通敌的士兵都要仔细思考:这个是否罪不至死,那个有没有改造的机会,那我在拥着女王打到君临城下前,就会因为处理军队内务而烧坏脑袋了。”艾格放下手中汤碗,决定给这位心腹洗洗脑:“新赠地民是我们的子民没错,赠地军是与我们并肩作战击败异鬼的战友也不假,但当一次拯救人类的英雄并不能改变他们是一群从塞外而来、野蛮的乌合之众的事实。而恶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那就是——如果你温文尔雅,他们就穷凶极恶,相反,如果你穷凶极恶,那他们反倒会变得老老实实。不仅带兵是如此,生活更是这么现实。你现在是我的侍卫队长,但将来总有会跳出去独自领军的一天,记住这一点:慈,不掌兵!”   …… 第565章 探望风波(上)   与心腹一番秘密谈话后,艾格躺回床上,继续装死。   即使中毒昏迷,即使多日未当众露面,他依旧是颈泽以北眼下的风云人物,受着各方密切关注,前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   昨日和今晨,陆续来访的是赠地军中高层军官、原塞外诸部落的首领等——艾格要让这些人看到自己体征平稳,再借他们之口让底层士兵也得知自己平安无事,以免这支虎狼之师因感觉头顶没了五指山而失控作乱。   现在,赠地军内部已全来过一轮,下午排到史塔克家了。   道理其实不难理解:虽然暂时占据控制临冬的是艾格和他的赠地军,但狼家毕竟是城堡明面上的拥有者和主人——“客人”在自己家里中毒险些丧命,于情于理,主人也总归是要表现出些许内疚和关切的。   之所以拖了两天才来,是因为之前调查尚未结束,史塔克家的成员也是嫌疑人,仍处在赠地军和女王卫队的控制监视下,直到“凶手”被捕并于狱中自尽,他们才彻底得证清白,重获自由。   嗯,一定程度上的自由。   “吱呀——”   叫人牙酸的旋轴转动声响里,房门被推开,在屋外时仍嘀嘀咕咕彼此话说个不停的狼家众顿时全住了嘴,负责陪同的科本学士先行进屋,然后依次是凯特琳夫人、抱着女儿的萝丝琳·佛雷·史塔克,以及瑞肯、珊莎和艾莉亚——除罗柏和布兰以外尚在世的所有史塔克,以及跟在最后的额外家庭成员弥赛菈……或该说是养女梅芙·雪诺。   硬生生把一大帮人拽来探望的是临时家长凯特琳,为保护孩子们,这位母亲可算是殚精竭虑,绷紧了心中那根并不算敏锐的政治之弦。虽然先前是艾格率兵攻破了城堡,但她深知若因此便一味怨恨赌气搞对抗,于保护家人毫无益处,事实是:艾格是眼下临冬城内唯一能控制得住那帮野人、也是为数不多愿意关心保护他们——至少是装作如此的人。   哪怕他是个卑鄙无耻的伪君子,在这种大家都看着的时候,也还是要比真恶人好得多——至少,前者还会顾忌舆论。   只有艾格活着,孩子们的平安才能得到保障;只有让女王和其他人都觉得“史塔克家和艾格的友谊并未因先前冲突而破裂”,他们才会在决策和行动时依旧考虑到他们的利益和感受。无论是为了家族周全,还是为避免失了礼数落人口实和把柄,她今天都得硬着头皮带众人前来,演完这场戏。   一行人排着队走近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艾格,皆抿住双唇,场面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这是一场给外人看的感情戏,他们只要到场、只要在屋里待够时间就完成任务,而面对前不久才率军攻破这座城堡,让他们过了好一阵担惊受怕的软禁生活的罪魁祸首,一群人能忍住不当面斥骂诅咒就已经是难得的克制了,哪还有多余的问候和话题可聊?   再说,艾格现在昏迷不醒,再肉麻的好话说了也没用不是。   还是凯瑟琳搜肠刮肚,率先打破沉默,开口展现起关切来。   “总司令大人看上去气色不错,应该不久就能苏醒吧?”   “理论上是这样。”科本点头接下凯瑟琳的话,“仅从身体状态上来看,他现在已经和健康人毫无二致——无论是呼吸心跳还是体温。之所以依旧昏睡,大概是因为身体仍需要时间来调理修复剧毒对脑部和神经的创伤吧。”   一番解释合情合理,简直跟真的一样。   按照剧本,艾格本该在调查陷入僵局后两天才苏醒,但现在突然冒出了个畏罪自杀的真凶,他设为目标的悬案提前成形,自然不需要再多拖时间搞苦肉计了。艾格准备明天就官宣苏醒,如今既然有人问起,自然是乐得早点发布预告,做好铺垫和造势。   “那太好了,临冬城的库房里有不少能补身体的食材药物,若科本先生需要,稍后我便可以带你去认。”   “多谢夫人慷慨,若真缺什么东西,我会来找您询问借用的,暂时就不麻烦了。”   凯特琳是假装关心,科本学士也知道她是假装关心,一番假惺惺的生硬对话结束,屋内重又陷入安静。罗柏妻子的心思大半放在怀中婴儿身上根本不在乎艾格死活,未经磨砺蜕变的长姐珊莎则是紧张茫然到脑子一片空白,而向来与艾格关系亲密的艾莉亚则是内心纠结不知能说能做什么,唯有幼弟瑞肯……因为心爱冰原狼“毛毛狗”在赠地军夜袭临冬那一战中殒命黑衫军之手,对床上所躺之人恨之入骨。   见众人都不作声,他眉头紧锁,严肃地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为什么……坏蛋的命总是那么硬啊?”   虽然没明说是指谁,但站在艾格的病床前,再有母亲凯特琳和科本的一番谈话在前,哪个傻子还会听不懂其中意思?   众人皆吓了一跳,凯瑟琳赶紧把小儿子拉到身边阻止了他继续口无遮拦,至于旁边站着的科本……在心知艾格不可能和一个孩子计较的情况下,也只好装聋作哑当没听到,最后倒还是人群里的弥赛菈出言解了尬局。   “既然艾格大人随时都会醒。”观察完房间的小公主敏锐地发现到了一个问题,“那为什么房间里没人看顾等候?万一他醒来要喝水要吃东西,岂不是连个人也喊不到?”   “呃……”   这小盲生又一下就发现华点了,饶是聪明如科本也顿时被问住。   艾格是在装死这事只有最核心几人才知情,但这几人个个都是肩负重担有大把事情要干,不可能整天陪着总司令在病房里唠嗑……而若让其余不知情的人守在屋内,那为免消息走漏艾格又将被迫一直躺着,那可会把人逼疯的。   床上躺着貌似昏迷之人,外人一走就会起身活动和继续工作,而这诡异场景绝不能被无关人员甚至不够核心的赠地军自己人看见,这才是房间内没仆从看护的原因,偏偏,这道理又不能解释给人听。   这临冬城里的小姑娘,怎么一个比一个不好对付?   “这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承认错误能解决问题,科本学士状极谦虚地点头承认:“房间里应该是有人的,但这会可能是去上厕所或吃东西了。回头我就去做安排,确保总司令房间内全天候都有人轮番陪护。”   聪明的回答。   艾格闭眼心道。   大话只管放出去便是,反正这小妮子也没法在赠地军大营里来去自由,还怕她能跑来监督对自己的照料工作是否到位不成?   弥赛菈自然不可能表示怀疑,只能点头表示认可,又端详了床上的艾格两秒,忽然面露惊喜:“咦,我好像看见艾格大人的眼珠动了一下!”   …… 第566章 探望风波(下)   此言一出,房间里除说话者外的每颗心脏都猛然一跳,十几道视线齐刷刷地汇聚向床上所躺之人,在他面部寻找起弥赛菈所说的迹象来。   躺着的艾格自然是暗呼大意,赶紧收摄心思、屏气凝神以免眼球再四处转动;而凯特琳为首站着的狼家众人同样大为心虚,生怕昏迷中的艾格听到并记住了方才瑞肯所说的那句蠢话,醒来后会记恨或伤害于他;至于在一旁陪同的科本,则是焦头烂额地再度开动脑筋,努力圆场避免露陷。   他想否定女孩的话告诉她那只是错觉,但心念一转,意识到其实有更好的办法。   “眼珠转动,说明总司令在做梦,这是个好现象,意味着中毒并未对其大脑造成毁灭性的损害。”丰富的生理和医学知识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即使信口胡诌,也是有理有据叫人挑不出毛病,“这时候若给予足够强的外来刺激,已经有概率能将他唤醒,但为他后续的恢复和健康考虑,我建议还是让艾格大人继续休息,静养到自然睁眼……以免留下后遗症。”   这位前朝小公主的眼睛实在太毒,生怕她待下去再看出什么端倪来继续拆台,科本前半句话解疑释惑,后半句便开始不惜用委婉的方式逐客了。   凯特琳隐约听出了潜台词,另一方面也担心小儿子再说出什么胡话来,赶紧顺着坡便下:“既然如此,那我们最好还是别多打扰,待总司令大人康复苏醒后,再来探望吧。”   科本赶紧点头同意:“这样也好,大人一醒,我们会火速相告。”   “有劳科本先生了。”   凯特琳向科本提前道谢一声后,颇有些迫不及待意味地拽上幼子瑞肯,逃离一般向着门口走去。   家长要走,儿媳和其他孩子也只好转身跟上,一大通人转瞬间便离开了病床前,所有人都大大松了口气。科本率先行至门前颇为绅士地为史塔克夫人打开了门,而在最前头的母亲跨过门槛的同时,方才被弟弟一句真心话吓得够呛的珊莎才算是回过神来,颇有些羞恼地轻轻戳了一下瑞肯,低声训了一句。   “不开口没人当你哑巴,眼下是什么个状况,话能乱说么!”   这本是自家人间的一句好心叮嘱,音量也低到科本都听不见,奈何碰上的是不懂道理的熊孩子——瑞肯一面仍为毛毛狗的死而耿耿于怀,一面又被母亲拽着胳膊扯得烦躁,被姐姐这轻轻一碰,满腹委屈和不满顿时气球爆炸一般发作出来,反手就推了珊莎一把。   “我就说!他又听不到,能怎么样?”   瑞肯年纪虽小,却在与冰原狼的常年嬉戏打闹中练出了一副还算结实的小身板,珊莎猝不及防之下,竟被推得向后踉跄一下,撞到了抱着莱安娜的大嫂萝丝琳,让后者也退了一步,幸好身后还有艾莉亚挡着,才没有摔倒。   “当心!”   科本见状,生怕少狼主夫人跌倒摔坏了怀中的史塔克小小姐再横生出什么事端,赶紧挤过来扶住她,搀着怀抱女婴的她穿过门框。   “你还有完没完了!”本就心烦意乱的艾莉亚被这一撞,思绪被打乱也恼怒起来,抬手在弟弟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够了,都消停点!”凯特琳此刻都有点后悔逼孩子们来做这场戏了,赶紧把瑞肯拽到自己身前来隔开姐弟们,同时回头瞪了艾莉亚一眼,推着小儿子走出了总司令房间。   所有人都被这场孩子间的小小冲突吸引了注意,谁也没发现刚才瑞肯推珊莎的那一把——不仅让珊莎撞到了萝丝琳,导致萝丝琳停住脚步挡了一下艾莉亚,还让被迫刹车的艾莉亚也挤了一下走在最后的弥赛菈……连环追尾事故之下,顿时把身轻体柔又毫无防备的小公主给逼出了“车道”,被挤向了一边的门后墙边,处在了一个奇妙的死角位置。   门外的守卫眼望着刚才进屋的史塔克全家一个接一个的走出了屋,再探头往屋内一瞧,视线正好被半开的门板挡住,没能看见纤瘦娇小又才在门后站稳的弥赛菈,误以为访客已经全部离开,本着“天寒地冻,屋内的热气宝贵少损失一点是一点”的原则,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门把,干净利落地把门拉了上去。   “砰。”   一声轻响,门在眼前合上,让刚要快步追赶前面几人离开房间的弥赛菈吃了个反向的闭门羹,顿时把她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完全不知是何情况的女孩差点撞上木板,小小的脑袋冒出了一串大大的问号,愣了两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顿时哭笑不得起来。   明明就跟在史塔克们身后半步之遥,但这群“家人”竟能硬生生把她的存在给忽略了!   而给艾格看门的几个守夜人士兵,居然也粗心到——没点下出来的人数和进去的到底是不是一致!   略感心酸和委屈之余,她也明白这只是个单纯的小意外,谁都没有恶意:艾莉亚不是想欺负她,而守卫也不是刻意马虎懈怠,要怪就怪她的血管里流的不是狼家的血,又个子太小存在感极低吧。   本来,她这时候只要动手开门,向守卫们道歉一声并说明情况,再赶紧快走两步追上凯特琳他们便是,但手都快摸到门扶手了,一个念头却又鬼使神差地让它缩了回来。   (也许……自己不该就这么离开?至少可以在屋里待到那名陪伴守夜人总司令的看护办完事情返回,再进行无缝衔接,以免艾格在此期间醒来无人照顾嘛?再往远了想,万一运气好他就在这段时间内苏醒,睁眼就瞧见自己在陪伴,肯定会对自己好感倍增吧……这样,自己等他康复后的开口求助,被答应的可能也会更大一点吧?)   一堆杂七杂八的念头从脑海里排队飘过,最终还是被弥赛菈摇摇头全甩出了脑袋:狼家众人暂时忘记她的存在,不代表事后还想不起来,待回到主堡察觉自己没跟上,再折返过来发现自己偷偷摸摸躲在艾格房里,会怎么看自己?而且,自己固然是好心想替看护顶一会班,对方可不一定会领情,那人甚至都不认识自己,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发现屋里多了个鬼鬼祟祟的史塔克家人员,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受凯特琳夫人指使意图不轨都难说……   就算,出现最神奇的状况,艾格就在她在场守候的这短短片刻之间醒转过来,看到自己也很高兴……可如此举动,讨好的意味和目的,未免也太浓烈和赤衤果了点。   无论做什么事,不露形迹方为上乘嘛。   想清楚利害从意淫中清醒过来,她已在门后傻站了几十秒,再等下去,出门时估计都要被守卫怀疑盘问了,弥赛菈不敢再待,赶紧伸手握住门把,就要用劲拉开。   但就在这一刻,身后的病床方向,传来了一声清晰可察的叹气声。   …… 第567章 辣手摧花?(上)   如果说看着别人离开是“目送”,那最近艾格做的最多的事情大概应该叫“耳送”。   闭着眼装死,听觉便顶替成为主要感知方式,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静听着屋内动静,直到脚步声、开门声、寒风呼啸和几个孩子争吵轮番响起,并最终一如往常地在砰一下闭门声中戛然而止,才缓缓睁开眼睛。   为防止探望者意外撞破真相,艾格做了两手准备:他一方面让哈维下令任何人进屋都得预约并经受盘查,另一方面也给自己定了“外人离开后多躺一分钟才起身”的规矩——这样,不管是探望者突然上门,还是结束拜访的来客因为落下东西或忘了事情去而复返,门口的守卫都会按规矩拦截询问,由此为屋内的他制造拖延出重新躺回床上的时间。   五十九、六十……时间到。   他长长地出了口浊气,挺腰坐起,转身挪到床边,脚踩进拖鞋,站起来放肆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女孩。   弥赛菈侧身朝向出口一手放在门把上,一副正要离开却在最后时刻发觉异常扭回头来的模样,僵在原地小嘴微张,睁大着充满无辜和惊喜神情的漂亮眸子,扑闪扑闪地望着他。   空气刹那间凝固,四目相对两秒钟后,艾格放下懒腰都没伸完的双臂,举着两手做了个要她切勿声张的安抚手势,轻手轻脚向对方走去,在弥赛菈的注视之下缓缓逼近到一米距离,随即像一只捕食猎物的螳螂一样,双臂猛地飞探而出,在女孩发出尖叫声前便钳住了她的腰肢捂住了她的口唇,把她拽进了自己怀里。   就这样像歹徒挟持人质一样把她拖离门边,一直带到离出口足够远的地方,艾格绷紧的神经才略微放松下来。   他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害怕,而是紧张。任谁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蓦然发现屋里有个不速之客都会被吓一跳的,而此事对他而言在刺激之余更是场足以致命的意外,在与女孩对视那一瞬间,他整个意识都只剩下“糟糕!”这个念头,捂着弥赛菈的嘴把她拖回屋内这一系列举止甚至都完全是在头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凭本能完成,直到将最迫在眉睫的暴露危机解除,才终于有回过神来思考的余地。   “不许叫,同意就点点头!”艾格俯视着像小猫一样被他捉在臂弯里的弥赛菈,说出了宛如绑匪人贩的台词,直到女孩奋力点头,才小心翼翼地挪开捂住她嘴的手掌,“你怎么会还在这里!?”   “我……”弥赛菈也在发抖,不知是因恐惧还是贴着他的身躯被同样的身体反应感染,“我本来要走的,但……守卫把门关上了……”   “开个门要那么久时间吗?”   “没有……我……我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就傻站了一会。”   女孩抖得更厉害了,连回答声里都带上了哭腔,艾格这才察觉另一只手掌心里传来细腻温热的触感——低头望了一眼,发现自己刚才用右手捂住弥赛菈嘴的同时,左手竟下意识地掐住了她的喉部。小公主的脖子此刻就在自己紧握之下,白皙水嫩、细而修长,真真配得上“天鹅颈”这样的优雅的比喻,那美妙的手感、那掌握在手心里的滋味,让艾格差点把持不住……   这纤纤玉颈,只要略微用力,就能轻而易举地折断!   这就是传说中的肌肉反应么,身体已经用肢体语言给出了最稳妥的建议:杀了她。   死人不会告密,掐死这可人的小东西,再伪造一场坠楼的事故假象,虽然后面对史塔克家解释安抚起来会有点麻烦,但却彻底杜绝了这场突发意外造成阴谋暴露的可能,这才是一个干大事的枭雄该做出的选择!   关键是,他狠得下这个心吗?   眼见艾格沉默下来,捏着自己脖子的手却一点也没放松,弥赛菈腰酥腿软之余,悔得连肠子都青了:一个原本无害的小意外,只因自己一时鬼迷心窍,竟转眼就发酵演变成了一桩足以让她丧命的巨大危机!   她其实在眼看着对方从床上坐起时就已经察觉不妙,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撞破了一桩自己根本不该接触丝毫、更别提了解内幕的惊天秘密。之所以没有拉开门逃跑,完全是因为清醒地明白:那么做不仅会给艾格带来麻烦,还是逼他追杀自己……而这临冬城里根本没人能与之对抗。一番内心斗争后,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留了下来,想着兴许可以凭借昔日相熟的情分,通过沟通消除这场危机。   现在看来,自己终究还是太年轻太单纯了。能从一介小兵混成守夜人总司令、再到赠地之主的艾格,怎么可能仅是平日里看上去的那个和蔼大叔?他没直接掐死自己已经是心存善念,但今天到底能不能安好无损地从这屋里出去,就看接下来两句话,能不能化解掉他的杀心了!   “艾格大人,您冷静下……是我呀!”弥赛菈牙齿打着颤,却终究还是把话完整地憋了出来,“下毒的凶手已经被抓住,在牢里自杀了!您现在没事了,能不能……放开我呀。”   这小丫头在说什么?   艾格迷糊了半秒,反应过来。   就像曾经网上流传过的那个经典问题一样:当酒店服务生无意闯进正在洗澡的女客人的房间时,该怎么道歉?   对不起女士,我什么都没看到?此地无银,等于承认看到了对方的浴姿。   更好的回答是:抱歉先生,打扰!   弥赛菈是在装傻,假装她什么都没想明白,假装相信自己真的是从昏迷中醒来——以此来博得一线生机,尝试自救!   这是个聪明又勇敢的姑娘,艾格从来都不怀疑这一点……但,再优秀的品质,也只有在和他没有利害冲突的时候才会成为讨喜之处,但现在的情况是:她无意中撞破了自己的一场惊天阴谋,掌握了自己谋杀和欺君的把柄,成为了巨大威胁!   在这种情形下,自己是该心慈手软,拿自己身家性命开玩笑地放过她……还是辣手摧花,按照一贯作风,将一切威胁都扼杀在萌芽中?   …… 第568章 辣手摧花?(下)   “这姑娘前前后后多少次为你出谋划策献上妙招?那日你夜袭临冬,还帮忙在城内放火减轻了赠地军的进攻伤亡,这么个自己人,你舍得下手吗?”   “骨子里流的是兰尼斯特家的血,衣服上绣的又是史塔克家的纹章,是什么给了你‘她是自己人’的错觉?放火烧马厩和此事没什么可比性,前一件事就算暴露,外人最多也就是指责你卑鄙无耻局然连个小女孩都利用,但毒杀女王重臣此事一旦暴露,你这些天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费功夫,连自己都要陷入危险中了!”   “你昏迷此事,女王可是亲自上门来眼见为实手摸为真了的——陛下自己都完全相信了的事,弥赛菈作为她杀父仇人的女儿,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力,能威胁得到你?别说弥塞拉一人,哪怕整个世界的人都说此事是你所为,只要女王依旧信任你,你就无所畏惧!”   “说得漂亮,三人成虎的故事你忘了?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我们真的能将这种要命的把柄交在她人手中么?”   ……   长着恶魔角的杀念、顶着天使光环的善良——两个微缩的艾格在脑海中叽叽喳喳地争吵着,胜负尚未分出,现实中的他却已经叹了口气,无奈地放松了手臂上的力道。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刚才大脑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时大概是他唯一能痛下杀手掐死弥塞拉的时刻,一旦放开捂嘴的手和她说上两句话,艾格便发现自己实在很喜欢这位小公主……无论是穿越前还是后。   同样是杀人,受到生命威胁时的自卫反击、清除绊脚石的果断下手、处死涉嫌通敌士兵的无奈下令……和亲手掐死一个无辜的少女,终究不是一回事。他还是没能达到那个段位,下不了这个手。   当然,这并不就代表已经决定要心慈手软,而是他忽然觉得:这么一个小可人儿,就算不得不灭口,也配得上其它更温和更无痛苦……以及更好看的手段,比如说在她感觉安全放松甚至愉悦的时刻,来上一杯加了陌客之吻的美酒。   艾格放了开弥塞拉,但手臂上的力道才略微一松,女孩便像没了骨头似地直往地下滑,也不知到底是被吓得腿软,还是因为被勒得呼吸困难四肢乏力。   没法,他只好搀着女孩到床边,扶着让她在边沿坐下,才拉过一旁的凳子与她对面而坐,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的脸蛋。   弥赛菈怯怯地抬头望了艾格一眼,明白自己还没有脱离险境:“大人……你都昏迷两天两夜了,不用先喝点水……吃点东西吗?”   艾格摇摇头,没有配合表演:“好了,姑娘,别玩了,还是解释下,你为什么不跟着凯特琳夫人离开,躲在我房间里想干嘛吧?”   装傻确实是聪明的一招,但他毕竟不是在酒店洗澡被人看光了身子这么简单,而是被撞破了一个巨大的政治阴谋——这事不掰扯清楚,他不可能因为弥赛菈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就真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看男人不肯让她蒙混过关,刚刚放松一点的弥赛菈又紧张起来,她深吸几口气平复呼吸节奏,又咽了下唾沫,并趁着做这两个动作的时间努力重启理智,飞快地思索一圈后,意识到老实交代才是最有可能让艾格放下防备和杀心的办法:“其实……其实我是看房间里没人,又听科本先生说您随时能醒,才想等等看大人您会不会醒过来,好能与您私下谈话,求您……求您帮我一个忙。”   “我不可能帮你回家。”艾格早已猜想过弥赛菈如此刻意接近讨好他的目的,所以一句话就把前路给封了,“史塔克家有虐待或欺凌你吗?”   “没有……”   “那便是了。”史塔克家明面上是收养弥赛菈,但除了保护之外,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在监管。就像守夜人绝不可能放乔佛里回西境一样——这不止是送一个孩子回家让他与家人团聚这么简单,还是一桩复杂危险而糟糕的政治事件,而且显然对赠地的利益有害无益,“你已经做不回弥赛菈·拜拉席恩了,隐姓埋名其实是为你好,你能理解吗?”   “能理解,但我……不是想回家!”弥赛菈涨红了脸,使劲摇了摇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憋出了一句话,“大人您知道,我比艾莉亚小一点,所以……虽然稍晚,但最终也逃不过地……遇到了和她一样的麻烦。”   什么麻烦,难不成是开始有生理期了?这未免晚了点吧,再说,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也需要我给你揉揉肚子么?   没等艾格露出疑惑表情,女孩便接着说了下去:“罗柏和凯特琳夫人,给我选定了一位未婚夫,名叫劳伦斯·雪诺……明年,最晚后年,我就要去和他结婚了。”   “劳伦斯·雪诺?”   艾格完全不晓得这是哪号人物,但从姓氏来看,明显是个私生子。弥赛菈现在明面身份也是个雪诺不假,但这未免也太……他皱起眉来,原本下意识地认定史塔克家都是好人不会欺辱于她,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他……他是霍伍德伯爵的私生子,因为伯爵大人长子在战争中牺牲的原因,据说很可能会被扶正为继承人,凯特琳夫人告诉我,如果和他结婚,我将来十有八九就是霍伍德夫人。”   这就又反转了呗?凯特琳作为罗柏的母亲,北境地位最高的女性之一,绝对有能力干涉影响霍伍德家新继承人的选择,她嘴里的“十有八九”,完全可以当成是“99%”来理解!   “所以,你不喜欢那个男孩?”艾格眉头皱得更紧了,霍伍德虽然不比卡史塔克、安柏这样的大家族,但在北境排名也绝对是在前十的,以她现在梅芙·雪诺的身份,史塔克家安排的这桩婚事简直是把她当成亲女儿来对待了。   以弥赛菈的聪慧,应该不会自大到依旧觉得自己是个公主,必须得嫁个王子吧?   “没有……我见都没见过他,哪里谈得上喜不喜欢呢。”弥赛菈仍旧是连连摇头,愈发支吾起来:“只是……从此生活在一座阴森寒冷的城堡里,以产床为战场,将服侍夫君和教育后代作为职责……这实在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知道这很过分,但还是鼓起勇气恳求大人,您能不能……在南下离开时把我带走?您先前不是答应艾莉亚,会在击败异鬼后更改守夜人律法,允许女性加入守夜人吗……我想着,也许……也许我也可以……”   说着说着,她眼眶里都开始有光芒闪烁,但与艾格以为的“自己把她吓坏了”不一样的是,这泪水中,心酸倒才占了大头。   无意撞破艾格假装昏迷已经过去了几分钟,时间虽不长,却已足够弥赛菈将整桩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拼凑完整——作为同屋睡的好姐妹,她自然不会忽略了这桩大案的“凶手”恰好就是前不久诬陷艾莉亚导致她被女王卫队当成刺客抓起来的那人这一细节。虽然想不通艾格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这样周密精妙到不可思议的布局和栽赃,还在人犯在无垢者手里的情况下逼他自尽,但她现在至少知道了结果:有人耍心机欺负了一下艾莉亚,然后转眼就被艾格连带着幕后指使一锅端了!   做法虽然有些暴躁和反应过渡到夸张,但对于寄人篱下饱尝人间冷暖的她而言……在感觉有点惊悚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强烈到近乎嫉妒的羡慕!   如果自己背后也有这么一位强势霸道的守护者,有能力也愿意这样不顾手段地维护自己……而不是像詹姆舅舅和父亲那样任性胡来丝毫不顾身边人的感受和安危,那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但她没有。   不仅没有,相反,她现在还得绞尽脑汁地让人相信自己不会告密,努力让另一个女孩的守护者判断自己没有威胁,从而在他手里活下来……这样两相对比,她怎么能不委屈不难受?   …… 第569章 自荐   “加入守夜人?”   这帮小姐,一个个不肯老实嫁人也就罢了,还都指望着靠披上黑衣摆脱麻烦……守夜人军团是长城的保卫者,又不是专业的退婚中介!   腹诽完毕,艾格还是很快意识到:这建议是具有可行性的。   弥赛菈并不是单纯地在求助,还有一层目的是在提醒自己:其实有另一条路可走——除了灭口,自己还可以把她带在身边,随时盯着!   把命交到自己手里,让他想什么时候灭口都可以动手,不必再急于一时。   被“泰温公爵的孙女兼外孙女”、“史塔克家的三小姐”或“北境的霍伍德伯爵夫人”掌握他的关键把柄当然是让人不安且无法接受的糟糕情况……但如果是一个天天在他眼皮底下的身边人对真相略知一二……泄密的风险虽依旧存在,但威胁值却一下降到可接受的红线附近了。   概括起来就是:他大可不必辣手摧花,而可以把花折下,插在口袋里带走!   “嗯嗯!”见对方口气松动,女孩赶紧追加着补充道:“我会做很多事情!除了最基本的识字和算数,我还熟悉维斯特洛和自由贸易城堡的文化、历史和地理,了解七国贵族谱系和学城、教会的概况;我可以帮您写信、记笔记、做简单的盘点统计,还能在您不认识哪个领主、不了解哪地情形时在耳边给您小声提醒或简单介绍;还可以在您渴了时端茶递水、饿了时去厨房点餐、累了时揉肩捏背!既然培提尔大人不幸去世,那女王之手的位置便空了出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估计得由您事实上兼任,您日理万机肯定首尾难以兼顾,必然需要有人在旁边服侍配合,给您排日程并时时提醒,与其再寻找合适人选,为什么不让我试试呢!”   这番话显然已在肚子里酝酿过许多遍,一口气说出来着实给女孩的肺活量带来了不小的考验,弥塞拉停顿喘息半秒,才生怕说不完似地又紧接着继续。   “拜拉席恩家的公主已经消失了!我绝不会再提及过去的身份,也不会再与外公舅舅他们有任何联系和瓜葛——除非您希望我那么做。大人,我知道这让您很为难,但……还是请您考虑一下!”   这通毛遂自荐可算是内容满满,诚意十足,不仅一下解答了她跟艾格离开后该何去何从的问题——留在他身边做行政秘书+生活助理,还主动撇清与兰尼斯特的关系,力求降低他的担忧和戒备……条理清晰逻辑明确,若艾格前一句话是“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那他绝对已经得到了好几个回答。   看着这么一个小姑娘用紧张的语气、带着泪眼婆娑的无助神情拼命挣扎求生,艾格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甚至也许从许多人的视角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反派。但,在他人眼里是恶棍,和自己都感觉自己是坏人……这感觉毕竟是不一样的,而后者,即使是最凶残的恶徒也很少能坦然接受。   “好了,别紧张,今天没有人会受伤害,来……喝口水,然后咱们一起慢慢把这件事情解决掉。”   艾格努力在僵硬了两天的脸上做出温柔表情,伸手拿起桌上水壶倒了一杯已经不太热的开水,递给弥赛菈。   小公主紧张地用双手接过水杯,仿佛害怕里面有毒似地瞄了一眼,才哆哆嗦嗦地举起来小口啜饮,一边润喉一边抬眼偷瞧艾格。   求饶的哭喊就堵在喉咙口,但弥赛菈意识到自己已经说得太多……努力将废话咽了回去。该说的她已经全说了,不该说的,说出来也只会在对方眼中给自己减分,今天自己到底是“意外身故”还是因祸得福,就看面前这男人最后如何决定了。   ……   艾格再拿起另一个杯子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端在掌心里焐手,一边开始梳理头绪。   若没出这桩无厘头的意外,他绝不可能答应弥赛菈的这番请求。   既不是怀疑她的能力,也非信不过这位小公主足以胜任她所自荐的工作,而是——她再聪慧再能干再美丽善良讨人喜欢,也抵消不掉“弑君者女儿”这一身份所能带来的负面影响。把她带走,自己固然是得到了一个既趁手又养眼的五星级助理,却会惹恼史塔克家给彼此已经降到冰点的关系带来又一重大打击,更别提女王得知其身份后会怎么看待他这一后顾之忧了。   但眼下,这似乎又是唯一可以在不违背良心的同时,还能让自己以后不至于入夜难寐的办法?   想到这里,艾格不由得重新打量依旧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弥赛菈,忍不住生出怀疑:这小妮子,会不会是猜到了在正常情况下自己绝不会答应带她走,才故意在看出他是假装昏迷后留在房间内,制造意外逼他上梁山?   发觉自己的眼神让女孩又开始发抖,艾格只好暂时放下怀疑。   若这位小公主的智慧胆量真到了这个程度,那自己就算被她利用也不冤。   “我不能让你加入守夜人。”片刻思量后,艾格放下手中的杯子,“黑衣是责任、誓言和荣耀,并非可以拿来揉捏把玩的儿戏,更不是用来逃避婚约的工具。”   “你要想离开临冬城,还有其它借口。”在弥赛菈露出恐惧和绝望的神情之前,他便接上了转折,“你可以宣称受拉赫洛感召,自愿皈依红神教,成为光之王的信众和梅丽珊卓女士的学徒。”   “嗯嗯!”弥赛菈连连点头,片刻都没犹豫。   “你要立刻从主堡搬出,暂时去和梅丽珊卓女士同住,在随赠地军南下前,不得出房门,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方才还在点头的女孩立马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艾格这是依旧要防她一手,但自己并无异心,自然毫无意见。   “最后,今晚,我会派人请凯特琳夫人去你的新住处,你要向她坦承真实想法,感谢她长久以来的照顾,让史塔克家知道是你自己决定要离开,而非我出于某种目的要将你掳走,可以?”   亲口告诉凯特琳夫人“我不想当你的女儿”了?这毫无疑问会极大地伤害前者乃至整个史塔克家的感情,简直是弥赛菈最不想做的事,但伤人感情再可怕,也没有真在霍伍德城当一辈子伯爵夫人更糟糕,和死亡相比更啥也不是。   苦恼不过半秒,女孩便给出了回答:“唔……没问题。”   ……   在弥赛菈眼中,至此她便算是逃过一劫。   但在艾格那边,事情可仍未结束。   他很喜欢弥赛菈,但这位小公主毕竟是个烫手的山芋,对地位权势到今天这一步的艾格而言更是颗定时炸弹,在政治这个危险的领域里,个人喜好终究得排在安全之后。在真冒险放她与凯特琳再见面前,艾格还会尽快设法核实她对自己所言中是否有说谎。   如果没有,皆大欢喜,而若是稍有不实——那很遗憾,他没有心思和魄力去用时间来验证这谎言是否善意,只能选择稳妥,痛下杀手。   “面试”方结束片刻,门外便传来了科本紧张急切的说话声,没几秒后,这位前学士便慌慌张张地推门进屋,并在看见对面而坐恍若闲谈的总司令和梅芙小姐大大地愣了一下,完全忘了原本要说的内容。   “总司令……这?”   艾格白了他一眼,木已成舟,哪还有心思去骂他马虎大意。   “去请梅丽珊卓女士过来,梅芙小姐有话要与她谈。此外,我今晚提前‘苏醒’,你去做好准备——通知城内各方这个消息吧。”   …… 第570章 直言切谏   “感觉如何?若有不适,哪怕只一点点,也立刻回屋,绝不要勉强!”   丹妮莉丝侧脸观察艾格的姿态步伐,用女王才有资格摆出的强硬和近乎命令的语气表达着关切。   在昏迷三天两夜后,中毒遇险的守夜人军团总司令终于恢复意识睁开了眼,得到消息的丹妮莉丝不仅第一时间从被窝里爬起前往确认,翌日清晨也是天刚亮便抛开其它安排赶来,亲自陪着艾格做起“康复行走”。   “感谢关心。”看着满脸警惕仿佛随时准备好要扶他的小女王,艾格依旧略显憔悴的脸上露出苦笑:“但陛下——我是昏迷了三天,不是三年,不至于连怎么走路都忘了的。”   确实只过了三天,但这三天,对丹妮莉丝而言可真与三年都无异,用恍若隔世来形容也不为过。   好在,噩梦终于做到了头。   “头脑可还清楚?现在立刻思考,会对你造成负担吗?”   “梅丽珊卓女士告诉我,血魔法清除了我身体内的全部毒素,既然能醒来,便代表大脑没有受创。”这本该是红袍女的台词,但鉴于她如今多了看管弥赛菈的任务无暇脱身,艾格只好自己解释,“但这种藏在脑壳里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没有感觉自己变笨或迟钝,具体如何,还有待长期观察。”   “我把这当成是‘不会’。”听艾格口齿清晰地说完一段话,女王放下心来,回过头去望向前方道路,“哈维给你讲过投毒凶手自杀的事了吧?”   “讲了。”   “你觉得,此人会是受谁指使?”   太阳隐没在不薄不厚但铺满天幕的云层后,天空中依旧零零星星地飘着雪花,但对于北境的气候而言,这已经是不错的好天气。深吸一口新鲜空气,艾格发现气温应当是回升了些……也不知这到底是预示着这轮凛冬即将结束,还是长期呆在更北的长城让他对寒冷的感受发生了变化。   “史坦尼斯、瓦兰提斯、奴隶湾那些被您放逐的旧奴隶主,甚至是小伊耿和背后支持他的铁金库……这世上有太多人有动机和理由对您采取敌对行动削弱您的势力。”艾格望了一眼丹妮莉丝,摇头作答,“但在我的字典里,‘觉得’是个很少被用到的词汇。从目前已有的线索和情报来看,请原谅——我甚至没法判断哪方的嫌疑更大,遑论精确点名。”   做成悬案比栽赃给特定势力的又一大优点这便显现出来:每一方都有嫌疑,女王在疑神疑鬼之间,会变得更容易受影响和操控。   对于这个圆滑的回答,丹妮莉丝倒没有露出失望神色——她本就是随口一问,要是艾格忽然就吐出一个名字然后就咬定是其所为,那才是有鬼了。   “我希望你能来主持这场调查,当然,是待完全康复之后。”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丝毫不掩饰暗藏的愤怒,“不论手段,不惜代价,不管花费多少时间……给我将此人幕后势力揪出来!”   让真凶来主持调查?   艾格面上肌肉遏制不住地跳了跳,强忍住哈哈大笑的冲动。这是一个巨大的胜利——丹妮莉丝说的是“调查米泽丹的幕后势力”,而非“找出投毒凶手”,这不仅说明她对真凶身份已经完全没了怀疑,还让自己可以从容不迫地安排后续的抹黑和诬陷……不,不对,米泽丹幕后确实还有势力,这甚至都算不上是栽赃,只要真的进行调查即可,在已经知悉其身份的情况下,打哪指哪,根本不可能失手!   “陛下的愿望,就是我的使命。”   丹妮莉丝很满意这回答,以艾格给人无所不能的印象,她甚至都开始盘算该做何程度的反击和报复了。   谈话之间,两人不知不觉已经又转过一个拐角,走到了因为搭建龙巢而显得分外拥挤的校场上。   这里比城堡其它任何地方都要热闹:来往于女王下塌地和赠地军营地的过路人、清理修补龙巢和负责喂养的无垢者、在为数不多的空地上三五成群挤在一起训练或闲聊的士兵……   两人所经之处,看见他们到来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工作,让开空间供女王及卫队通过,并用或崇拜或敬畏或惊喜的眼神看着并肩而行的龙女王和总司令。   “你打算从哪里查起?什么时候能开始?”   嗯?   艾格脑袋上又冒出问号。   不是刚刚才说“待自己完全康复之后”吗,这话音还未落,便催自己开工,当他是神仙么!   “从哪里查起,在下暂时还没想好,至于开始时间,至少也得等拿下君临,陛下坐上铁王座之后吧。在那之前,我认为,我们不宜分心并将精力浪费在其它地方。”   “坐上铁王座之后?”丹妮莉丝皱起眉头,并未掩饰不悦:“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这个藏在暗中的敌人,谋杀了我的女王之手和情报总管!不把他揪出来,我哪有心思去想其它事情!如果你感觉难以胜任或无从下手,我不会勉强,自会另寻他人负责!”   艾格这下乐不起来了,女王似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在一方面固然让她变得易受影响,可过犹不及,要是她铁了心要钻牛角尖胡来,不揪出幕后之人不肯罢休,那对自己和赠地军来说同样是个坏消息。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假装……不,确实困扰地揉了揉额头,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同样站定看向他的丹妮莉丝。   “陛下,您的血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这种再造之恩,我根本无以为报。但在下认为,真正的忠诚,绝非一味的服从和无脑接受命令,而应当是发自肺腑地为您的利益考虑,并能在必要时站出来提供直言之谏。请相信这点——作为中毒者之一险些丧命的我,绝对比您更愤怒更想亲手剐了幕后之人,但我还是认为:追查此事幕后主使,不是眼下最迫在眉睫的任务。”   “那你倒说说,什么是眼下最迫在眉睫之事?”   丹妮莉丝其实不太想听艾格接下来的话了,但若甩手就走,未免显得气量狭窄没有纳谏的胸襟,只好强按下不耐,双手抱胸,决心瞧瞧这男人又有什么高见。   “在我来自的采拿,出过一位名为鲁迅的伟大君王,横扫大陆建立起疆域数倍于维斯特洛的大一统王朝。他曾说过:打造和统治庞大的王国,一定要时刻牢记自己的目标,并分清主要和次要矛盾。”他根本不记得这句话是谁说的了,也许就是他自己编出来的也说不定,反正把周先生搬出来就对了,“陛下,您还记得自己的目标,能分清现在所面对局势中的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吗?”   …… 第571章 主次与先后   “您的目标是统一七国,建立新秩序以打破历史的车轮。”艾格根本没打算等丹妮莉丝反应,先一步替她做了答,“所以,陛下现在要面对的主要矛盾,是‘想要建立新秩序的您,与想要阻止您建立新秩序的敌人间的矛盾’。”   又要教自己怎么做事了么?   丹妮莉丝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强抑住烦躁的情绪——她敬佩艾格对七国形势的了如指掌和提出大王领计划的雄心和魄力,却不相信艾格在什么事情上都是对的,奈何对面这男人“老师”的权威形象已经建立起来,她不仅没法不听,甚至对能学到新知识有些期待,琢磨片刻后,只好尝试在对方的理论框架内反驳:“下毒谋害我的御前重臣,不就是在阻止我建立新秩序?幕后指使者难道不是我的主要敌人,对付他难道不是眼下当务之急?”   她确实思考了。   艾格暗道一声,感谢穿越前的自己——在上政治课时没光顾着玩手机,至少把那些大佬们的高论和话术记住了一星半点,不然,还真没法回答丹妮莉丝这个切中痛点的质问。   “陛下的疑问不无道理,但您所言其实恰恰是在印证这一理论的详细论述,那就是——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是相互依存的。”艾格向丹妮莉丝伸出手来,掰起手指:“就像手一样——没有手掌,不可能有手指;而没有手指,手掌的功能又不完全。下毒谋害您的御前重臣,是阻止您建立新秩序的手段,而阻止您建立新秩序,又是剪除您羽翼的目的。在这件事中,正是有了主要矛盾,才会衍生出次要矛盾,而正是次要矛盾的存在,才衬托出主要矛盾的独特地位,您明白这其中的关系吗?”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呢?”丹妮莉丝耸耸肩,昂起头来,毫不怯场示弱地与他对视:“你是想说服我,因为毒杀案是次要矛盾,所以我就不必追查了?!”   “不,恰恰相反。指使凶手谋害两位大人的,必然是陛下的主要敌人,对付他也绝对是重要工作……但越在这种危难时刻,我们越得头脑清晰:是‘敌人觉得您有威胁所以设法谋害您的御前’,而不是‘下令谋害您御前的人变成了您的敌人’,这里面的因果关系搞清,主次自然也就分明。而头脑一旦清醒,要做什么也就清晰明了:我们要与敌人作战——但不是因为敌人下毒谋害了两位大人,而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敌人!”   “想明白这点后,我们再来思考这个问题:怎么做,才算是真的在与敌人斗争对抗?是查明真相,指控对方投毒谋害您的御前吗?不,打口水仗是在硬实力不足的时候才会采取的无奈之举,而我们现在硬实力很够,所以,接下来我们该做的就是:去做敌人真正害怕的事情!”   艾格在最后一句话上加重了语气,然后才重新看向丹妮莉丝的眼睛:“而敌人真正害怕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我们暂且将投毒案放到一边,专心致志进行南征!”   ……   粗烈浑厚的呼吸声忽然从旁边传来,蜷缩在龙巢里休息的绿龙似乎是对进行南征一事很感兴趣,闻言喘着热气将硕大的脑袋探了出来,凑到两人身边。   “专心致志进行南征?”丹妮莉丝一边用手拍拍雷哥的大脑袋一边重复这句,艾格的话有点绕,幸好内在逻辑并不复杂,结论也很清晰明了,她感觉有道理,但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焰却没法就此熄灭,“不错,若指使此事的是伪王史坦尼斯,查不查清我都与之不死不休……自然毫无区别。可若是另有他人呢?比如想要说服我替篡夺者还钱的铁金库,比如曾试图与我联姻结盟的伊耿王子……呢?若幕后之人是这些势力,我却浑然不知,还以为他们是中立的第三方和可争取的盟友,那岂不是陷入了极大的危险中?”   太好了,就希望你这么想——自己生出猜疑来,可比让艾格做恶人开口说坏话隐蔽却要命得多了!   “还是那句话,记住主次之分——统一七国是主,除此以外的任何事情都是次!区分主次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根据判断结果制定行动纲领,确定先做什么,后做什么……敢问陛下,即使幕后主使真是铁金库或小伊耿,难道您就要因此放坐在铁王座上霸占着正统身份的伪王不管,先去和狭海对面的布拉佛斯或黄金团和河湾地开战吗?如果有足够的人力和时间、资源,我当然也希望能将南征和调查投毒案幕后主使同时做好,可现实是:如果我将精力都投入到调查中去,谁来帮您应付北境诸侯?谁来率军进行南征?是您的小文书弥桑黛,还是卫队的黑壳?他们都是忠心可靠之人,但恕我直言,皆难担大任!而我们在此地停留浪费的每一天,都是在消耗自身的锐气和战备,都让亲者、痛仇者快!”   绿龙的脑袋在丹妮莉丝这边拱了拱,又偏向了艾格那边,男人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好有样学样地同样拍了拍它的脑袋挠了挠它的下颌,这才让它心满意足地缩回龙巢里,继续呼呼大睡。   眼前这一幕让女王大为错愕,她很少见到自己的龙与本身之外的其他人亲近——少数的几次例外,也是在对方具有瓦雷利亚血脉的前提下。   是艾格也有个瓦雷利亚人的祖先,还是因为自己先前放血救他,让他沾染上了自己的气息?   “龙在北境这样的寒冷气候里待着,很不舒服吧。”   毫无征兆地,艾格忽然扯了句无关的话。   确实,至少这句话丹妮莉丝完全赞同——两条龙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但依然整天缩在龙巢里不肯出来,连进食量都小了许多……等等,被这么个题外话一插,她连刚刚两人说到哪都忘了。   哦,是主次和先后。   这番说辞确实新鲜,她几乎要被说服了……但几乎,就是还没有!   但没等丹妮莉丝张嘴,艾格便又率先开口。   “陛下,我和您一样愤怒,一样想要为两位大人复仇,但我恳求您:不要被情绪冲昏了头脑。您要我查清此事,我发誓会时刻牢记,放在心上,保证完成任务——不论手段,不惜代价,不管花费多少时间。但只有一条,我得将‘为您取回铁王座’此事放在第一位,有空余的时间和精力,再花到做这件事上来!我想,纵然培提尔和瓦里斯两位大人在天堂里灵魂有知,也会同意我的观点的。再从另一方面来想,待入主君临后,建立情报部门以举国之力来追根究底,不比困于这座北境城堡内,没头没脑地进行所谓‘调查’要轻松容易得多?”   丹妮莉丝没有说话,而是偏过头去望向龙巢里的雷哥,胸膛剧烈起伏着。她为艾格反抗她的指令着恼,但面对着他这副全为自己考虑的忠心模样,却连气也撒不出来,一时间脑子里乱七八糟,半天也没能再组织起一句反驳和质问来……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妥协。   “有任何进展,都向我报告。”   “遵命,陛下。”艾格松了口气,明白自己惹得女王不快,见对方不情不愿地松口,便立马放慢语速,轻声细语地缓解起了气氛,“那么,您打算何时召见北境诸侯,并开始进行南征呢?”   “过两日吧。”丹妮莉丝转过身去,不再与他并肩同行,而是自顾自地往卓耿的龙巢方向走去,“稍微给我点准备和喘息的时间。”   “喘息和准备,没问题。”艾格只好也挪动脚步,跟了上去,“但陛下,每拖一日,赠地和北境联军就消耗一日粮草和耐心,我能对投毒案开始进行调查的时间点也顺延推后一天,您留在南方部队遭遇的不可测风险更是愈加一分。敌人可不会停下脚步等我们做好准备,我以为,择日不如撞日,现在立刻派人去通知城南的北境诸侯进行召见,他们午餐后便可抵达,天黑前便能向您宣誓效忠,晚宴后便可以开始商量南征的具体事宜,兵贵神速……而我们已经在此地浪费了太多时间!”   依靠着腿长的优势,艾格勉强追平到丹妮莉丝身旁:“当然,这只是一个建议,是否采纳,还由陛下自行定夺。”   …… 第572章 南征前夕   一个字,爽。   两个字,真爽。   尽管转身离去时已经把不高兴写了满脸,但丹妮莉丝最终还是采纳了艾格的建议——不是一个,而是全部。   她不仅默许了艾格“将调查投毒案幕后主使作为次要任务往后推”的坚持,也同意了立刻召见等候的北境贵族并尽快开展南征,甚至连“暂且放过诸如卡史塔克家这样不肯效忠的小撮反对、骑墙派,日后再来清算”的提议也咬着牙答应下来。   虽然性格略带偏执情绪也时常不稳定,但小女王依旧拥有诸多能让她成为一位明君的特征和优点,其中之一便是:她愿意听取别人的意见。   只要获得她的信任,让她觉得你是真心站在她的立场上为她考虑,她就能强抑下脾气去思考提意见者的观点和说法,并做出至少她觉得正确的决定。   这是个优点,但它不那么优的地方在于:谁都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对她施加干扰和影响。   可想而知,若瓦里斯和培提尔那两根搅屎棍还活着,事情绝不可能如此顺利:但凡谁提出丁点不同意见并提供少许看上去像模像样的理由和论述,她都会陷入纠结,让本来简单的事情瞬间被复杂化,并很快陷入到无尽的扯皮中去。   现在,伴随着一场成功的清君侧,那样糟糕的御前氛围一去不复返,这是艾格一个人的胜利,他只能默默咀嚼回味,甚至没法与外人分享。   呵,谁想与外人分享?他又不是刚刚学会上网的小学生或初出象牙塔才走进社会的毛头小子,丰富的经历和各种各样的磨难已经让他变得成熟且稳重,他目标明确,头脑清晰,意志坚如钢铁,情绪稳如死水,炫耀成就和博取关注认可的需求无限趋近于零……   闷声发大财,悄悄享用冒险的成果,才是艾格眼下最想做的事情。   ……   大概是被城门口吊着的十几具尸体所慑,也有可能本就没人打算当刺头,北境诸侯非常配合地将军队留在城外驻扎,各自带着少许随从便进入临冬城来,当面向女王宣誓效忠。仪式过程乏善可陈,无波无澜地走完了全部流程……待到最后一名贵族也屈膝向丹妮莉丝献上宝剑,天色已然昏暗,于是大家便挤挤攘攘地涌进加急腾出的大厅,直接进入了下一个节目:女王的晚宴。   匆忙举办宴会准备不足的弊病很快暴露,不仅按规格来讲该配有的乐师、杂耍艺人和弄臣难觅踪迹,就连桌上菜肴的品类和口感滋味皆有所欠缺,好在临冬城过冬的食物储备异常充足,经鉴定后确认无毒的酒水食物在数量上慷慨管饱,于冰天雪地里紧张等待了数日消息的北方贵族们看起来已经对现状心满意足,哄闹间未闻抱怨之声。   壁炉吐着热情的焰光,墙台火炬烧出淡淡的青烟。最前头的主座上,罗柏·史塔克向女王汇报了此趟赛文城之行的情况,并大倒苦水希望后者能替他补贴部分收买诸侯的军费开支;而下头,北方人天生豪爽且擅长自嗨,没有助兴表演的场面竟也未显冷清,十余名北境贵族和两倍于此的陪同侍从,再加上一些同样受邀的赠地军军官、塞外部落酋长,一大帮人觥筹交错吃喝玩笑耍得不亦乐乎……不断有人举杯离席走到前头的丹妮莉丝面前,在两旁无垢者卫兵的注视下向女王和史塔克公爵举杯祝酒,又在得到丹妮莉丝优雅得体的回应后满意归座,人群散发出的热量和情绪让整个厅堂内都显得暖意融融,倒让艾格有些意外。   这是个好现象,意味着北境贵族们并非个个都是死脑筋,他们对支持“疯王女儿”此事,没有先前料想中的那般强烈抵触。   而之所以如此,丹妮莉丝千里迢迢驭龙赶来参与终焉之战刷了一大把好感度固然是主要原因,作为北境守护的罗柏·史塔克估计也功劳不小。   不过,也并非整个大厅的氛围都如此和谐融洽:大概是为表现对他这个“变色龙”和叛徒的不屑和轻蔑,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北境贵族来与艾格攀谈或向他祝酒,这让他所坐的第二排长桌在对比之下显得分外冷清,就连艾格沉默独酌的背影也显得凄凉萧瑟起来。   当然,后者对此一点也没感到沮丧或气馁,甚至心底里还有点暗暗享受这种清净,为没人再在旁边叽叽歪歪而感到痛快:他眼下的身份是“昏迷初醒”的重病患,本就不该大杯喝酒大口吃肉……而清醒的头脑也让他明白:自己不能事事都与丹妮莉丝抢风头。   眼下自己是女王身边仅余的重臣,独享着对丹妮莉丝吹耳边风影响她决策的资格和方便,这已经是个无比巨大的胜利……私下里对女王直言切谏、偶尔惹她不快不会带来麻烦,但若是事事都想插一脚,越俎代庖去替丹妮莉丝做主,让她感觉到被架空和权威受到威胁,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让女王陷在一切尽在掌控中的安全感和舒适区里,只在关键时刻和重要决策上施加影响左右局势,这才是个权臣最完美的生存之道。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陷在“锦衣不可夜行”的人性缺陷中难以自拔,乍登高位掌握权势便像开屏孔雀一样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老大……并最终顺利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如果哪天自己也狂妄到要为别人围着女王而非自己转感到愤怒或不甘,那他要么就是翅膀硬了,要么就是快死到临头了。   ……   正平静坦然地喝着热汤享用着烤肉,一个人影从前面的主人席上走下来到他面前,啪一声把一个盘子半扔半放地摆到他面前桌上。   谁这么放肆?艾格眼中闪过一道厉芒——他可以接受冷落甚至巴不得存在感低一点,但若是有人敢当众挑衅于他,那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抬头一看,却是艾莉亚。   宴会中主人下令将菜肴送到客人面前,这在维斯特洛的餐桌文化里是一种礼节,一般来说,端来的菜越荤、越贵,就代表着正面意味越强烈……这回史塔克小姐端来的是一盘洒满作料香气扑鼻的羊排,这显然是在示好了,只是不知,为何是艾莉亚而非仆从来做这件事。   “没被毒死,命真硬啊你!”   “艾莉亚。”艾格朝女孩露出笑容,她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来找自己说话,这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挪动了下屁股,他拍了拍身旁的长凳面:“过来坐下谈?”   …… 第573章 女守夜人   不情不愿地叉腰盯了他两秒,艾莉亚磨磨蹭蹭地绕过长桌来到他身侧,坐下前还仿佛要划清界限般……刻意保持了半个身位的间隔。   “你对梅芙做了什么?怎么她忽然要走,甚至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提前搬出去了!”   “我对此毫不知情,我发誓。”艾格满脸茫然,直接推了个干干净净。他当初拒绝弥塞拉要披上黑衣的提议和请求,就是为了能在这种时刻——把别人拉出来当挡箭牌,“也许你该去问梅丽珊卓女士,哦不……梅芙本人,但我大概可以猜到是怎么回事:她在离家千里之遥的这里没有归属感。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她的错,是整个世界的错,既不用自责,也不该生气,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自己把她当妹妹,但她却从来不想要姐姐,艾莉亚感觉有点伤感,强板着脸没有流露:“那也和你没关系,她是史塔克家的人,你没资格自说自话就把她带走!”   “没错,我没资格把她带走,但我也同样没资格阻止她加入红神教。光之王的信徒无论是在女王返回维斯特洛一事上还是守夜人对抗异鬼的战争中都出了大力,陛下和我都承诺保证他们的传教自由和安全。既然梅丽珊卓女士判断梅芙会是个优秀的女祭司并同意了她皈依的请求,我横插一杠阻止,便是背信弃义,违反了约定……”   “你还有信义吗!”艾莉亚气哼哼地打断道,即使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她习惯插嘴的毛病还是一点没变。   被呛了一下,但艾格没法发作,她欠艾莉亚太多了:“好吧,如果你坚持,我愿意为你去得罪一回那红袍女巫。但不论如何,我还是得建议你,在那之前去和梅芙谈一谈,看看她究竟有没有受人强迫或被灌迷魂汤,若答案是没有,再好好考虑一下——你真的决定要违背她的意志限制她的自由,硬把她留下来吗?”   这是张空头支票,弥赛菈已经通过梅丽珊卓的考验取得了艾格的初步信任不谈,就算艾莉亚真脑子一热逼他动用权势阻拦,此事最终也会因为各种“意外”原因泡汤。   无论如何,艾格都绝不会放任一个撞破他清君侧真相的人脱离在自己视野和控制之外。   被艾格占住道德高点一反问,艾莉亚闷闷不乐地噤了声,噘嘴思考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强人所难。   毕竟,她主动来找艾格说话,也不只是为问弥赛菈的事。   “我会去找她的……还有,你先前答应我的那件事,现在还作不作数?”   “嗯?”艾格不知艾莉亚所指为何。   “几个月前,在后冠镇,你答应我,会让我成为第一个女性守夜人。”   就这?片刻恍然之后,艾格更加迷惑了:他当初答应这个条件时,依然和史塔克家关系良好、与艾莉亚亲密无间,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变故,艾莉亚居然依旧没忘这一茬,坚持要用这招来退婚?   艾格实际上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两三年内没法和史塔克家尤其艾莉亚恢复关系的准备,现如今却碰上后者主动过来搭话……这可让他在欣喜过望之余,稍微有些狐疑起来:是这小母狼真缺心眼,还是自己用在丹妮莉丝面前维护她的一通表现获得了她的原谅,亦或……   “还作数。”停止胡乱猜测,艾格爽快地回答,“如果你想,我可以明天就更改守夜人准入规则。但那之后呢?你是想跟在我身边,还是……”   “我去赠地,后冠镇。”艾莉亚神情严肃地说道,“但除了修改守夜人律法,我还有些其它条件。”   去赠地?艾格扭头诧异地望了女孩一眼,忽然有所预感。   “说吧,能答应的,我都答应。”   “既然我是第一个女守夜人,那就不能当小兵,你得任命我为我首席女守夜人,保证我在赠地拥有仅次于你的地位和权力。”   “好。”就像光杆时的首席后勤官一样,名义上的高位,给你个小姑娘又有什么用?   “我不希望当唯一的女守夜人,所以你不但要保证这项改动长期有效,还要宣传新政鼓励女性加入,并允许我主动招人。”   “可以。”   “你先前进行改革,为守夜人士兵提供薪水和福利待遇的全部规则,对女守夜人也全部有效……钱你出,反正你总是有办法能搞到。”   ……   到这一步,艾莉亚到底想做什么就连瞎子也看得出来了:她的目的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退婚去追求自由恋爱,更多的是在自我惩罚,顺带为史塔克家尽可能地挽回损失了。   在艾莉亚眼中,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大概全是因为她自己瞎了眼识人不明,将白眼狼当成朋友带入了室,才给了艾格反噬伤害史塔克家的机会……她有罪,她已经不配拥有正常和幸福的后半生,只有将自己放逐到赠地那样寒冷恶劣的环境中,才能缓解她心中深沉的负罪感。   “支持丹妮莉丝”这一被迫选择,对史塔克家而言是一场预期收益就为负的冒险,女王南征的成功或失败,对他们而言只是“损失不大”和“血本无归”的区别——狼家在这场席卷维斯特洛的海啸中已经注定会元气损伤威望大降……但若艾莉亚的想法完全实现,狼家还真有可能扭亏为盈,挽回部分损失。   经历多年战乱,颈泽以北的男女性别比例已经严重失衡,遍地都是寡妇和失去儿子的母亲,而此时异鬼的重新现世又让守夜人的荣耀和存在价值再度彰显……若艾格真的签署政令宣布开始招收女性守夜人,可想而知,必然会有许多无依无靠的女性涌入赠地,将黑衣作为下半生的指望和依靠。   艾莉亚天真浪漫的性格可以说是完全不适合玩政治,但“史塔克小姐”这一身份却会让她在山地氏族和旧派守夜人中广受欢迎,再加上军团内还有个被绿先知附了身的布兰·史塔克在……可以想见,在自己追随女王南下缺席期间,作为首席女守夜人的她完全有机会成为赠地和即将并入王国的“塞外领”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到那时候,史塔克家依旧是北境守护,赠地又有布兰和艾莉亚这对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史塔克姐弟暗中支持,艾格向女王献上的“北境分治”的战略制衡方案,只怕会在实际操作中遭遇完全失效的麻烦,颈泽以北将依旧是史塔克一家的天下,一如已经过去的千百年。   诚然,以艾格的身份和能量,想暗中阻挠艾莉亚可谓轻而易举……但现在的问题是,自己真的连她,都要当成潜在敌人来防备和对付吗?   “没问题。”迟疑不到一秒,艾格便痛快地回答。   内疚和负罪感就像去腥的调味料,撒上一些,反倒能把其它痛苦掩盖。艾莉亚现在一门心思想要赎罪,与其毫无立场和说服力地劝她不必自我折磨,还不如顺势而为……堵不如疏,她毕竟还年轻,还有大把机会能从创伤中走出来重拾人生的美好,就让她先折腾折腾,待日后再想办法来平衡北境局势,并补偿自己对她的情感伤害吧。   停留几秒,没等来女孩下一个条件,他只好主动出言询问:“还有吗?”   “其它的……暂时还没想好,以后想到了再说。”一大通条件全被满口答应,艾莉亚意外之余,眼眶又发酸起来,连带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总司令大人……您就先慢用吧,属下告退。”   总司令大人?属下?   男人忽然毫无缘由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听不到那声黏腻亲热的……“师傅”了。   “艾莉亚——”女孩站起来转身离开,艾格伸手拉住她,却被用力挣开,手停留在半空中,最终还是顾忌到大厅内人多眼杂,只能任由她头也不回地坐回了主席……失落和怅然之余,也被忽然涌上来的内疚和负罪感包围。   是自己的出现搅动时间线,让艾莉亚未尝太多家破人亡的残酷滋味;但兜兜转转走了一圈,到头来却也是自己,冷不丁地跳出来变身反面角色,把她逃过了的社会毒打又突然塞给了她……这下“背叛”把她伤得如此之深,竟将个原本无忧无虑的熊孩子也逼到了开始为家族利益思考和决策,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幸福去换的地步。   叹了口气,艾格没去遏制情绪,而是任由这同样的调味料洒在心头渗入血液流遍全身……虽然不好受,但至少能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反思和歉疚没能持续太久,因为第二位攀谈者也端着酒杯走近过来。   …… 第574章 敲打   “艾格大人,看到您平安无事,可实在叫人宽慰。”   “感谢关心,波顿大人。”来得好,就算你不主动上门,我这两天也打算以商议为名约谈,好好敲打你一番了。艾格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便迅速从那个怅然若失的普通人无缝切换回冷血权臣模式,脸上浮现起真挚的笑容,举臂做出手势:“请坐。”   卢斯·波顿抬腿跨过长凳,在艾格正对面坐了下来。   波顿家有兵有粮有钱有地,对南征还有利用的价值,而艾格眼下又是女王身边最后一个能随时说得上话的人物……双方都是明白人,彼此之间又没撕破脸皮,于是此刻便仿佛先前的暗中斗智和不愉快全然不存在一般,如多年老友那样笑容满面地互相寒暄起来。   三两句毫无营养的寒暄和互相恭维后,攀谈一方率先切入正题。   “艾格大人,您也知道,前些日子我手下几个蠢货在临冬城外避冬市镇内干出混账事,不仅导致恐怖堡全军被陛下禁止离营,连带着我也没法再随意进出临冬拜见女王,紧接着又突然冒出了桩投毒案……这好些天没能与陛下碰面,都快搞不清楚女王她下一步意向和计划了。大人您与陛下走得近,可否稍微透露一二,也让在下……至少不再这么眼前一抹黑下去?”   这可是毫无花样的示弱和求助,老剥皮这回是真慌了。   先是假装告密试图挑拨女王骑龙火烧史塔克家的阴谋被艾格挫败,随后又被培提尔捏造出个强暴案扣到头上惹了一身骚,没等他反应过来想出破解之策,居然连为他牵头让波顿家得以抱上女王大腿的瓦里斯也骤然殒命……   在这一环接一环的不顺之下,眼下他不仅不再是守夜人的朋友,还被史塔克家记在小本本上、被整个北境孤立,唯一能指望的便是靠山丹妮莉丝。可没了瓦里斯这个中间人……他连和女王对话的正常渠道也失去,好不容易临冬城的大门重新打开,他得到邀请得以进入,尝试摸索跳过中间商直接去和丹妮莉丝沟通的办法,结果不知为何,竟被以“作战会议上能见到”的名义,挡了回来。   波顿哪里知道“作战会议”并不是个借口,又怎么猜得到丹妮莉丝刚刚被像小孩子一样教育了顿正又急又恼不想会客,他只看到了——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居然不理自己!   眼看原本恢复“红王”荣光的一次惊天背刺,就要变成自取灭亡的愚蠢跳反,他哪里还坐得住?   思来想去,如今也只有拉下脸面来找艾格,盼他会看在旧日交情和自己仍然有用的份上指出条明路,付出点代价换取家族的存续了。   “唉……波顿大人,别怪我说得难听,眼下您可当真是身陷前所未有的险境哪。”艾格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缓缓摇头:“史塔克家对你抢先效忠女王一事不满,女王却因你手下干的好事对恐怖堡军印象极差,更别提导致培提尔和瓦里斯两位大人身故的那场投毒案,居然也有些线索指向波顿家……虽然事后的调查证实这是真凶的栽赃手段,但陛下心里还是生了根刺,这刺扎进去毫无道理,可再要拔出来或消掉,可就麻烦喽。”   “啊?”卢斯·波顿背上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投毒案,怎么还能和自己扯上干系?一时间不知是艾格是为唬自己而编造还是真有此内幕,偏偏也不敢出言质疑,只好配合地做出慌张无助的表情,匆忙叫屈起来,“总司令大人,这可真是冤枉了,波顿家对女王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参与谋害女王之手?还劳烦您能帮忙在陛下面前澄清,顺带再给在下也指个方向——该如何才能从这危局里走出,重获陛下信任?”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上道。   都不用多挥鞭子,他就自己知道要往哪里走。   波顿明面上是在问“该怎么做”,其实却是在问——“你想要什么”。   若自己此刻是个想将权力变现的贪财之人,只消抱怨两句守夜人财政如何困难、自己手下士兵穿得多薄吃得有多惨之类的索贿套话,老剥皮绝对会转眼就以资助和捐赠之名送上大笔金银作为保护费,以求他罩了。   然而,艾格眼下的格局可不止于此:钱再多,也得有安全和富裕的政治和经济环境,能大大方方地拿出来用才行。谋国不成,多少身外物也只能带进……不,连棺材都带不进去。   “大人不必慌张,陛下并非真怀疑波顿家的忠诚,只是大堆事情恰好撞到一块,导致她心烦意乱没心情理智思考,才对您印象分大减,观感极差罢了……这种不满放在和平时日里自然麻烦无穷,但现在可是战乱时期,一切皆有可能。”艾格不慌不忙,将一切娓娓道来,“首先,恐怖堡能出两千精锐,以一家之力占据了北境总出兵数三分之一,女王不可能会忘了这点,这是您的一大优势;陛下接下来要召集诸侯进行商议,筹措征集大军南下所需粮草军备,一待物资有着落便立刻开始南征,波顿大人只需抓紧盘算恐怖堡还有多少家底,心中有数到时再展现豪气,在陛下询问各家所能提供物资量时率先开口,一举压住其余北境诸侯,必能引得女王另眼相看,挣得几分好感。”   这是要自己掏家底啊……波顿假装感激地点点头,至少这条确实是个有效讯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当了出头鸟就得梭哈,若还畏畏缩缩想着留点筹码,那很快,他就将连被别人榨干的机会都没有了。   “多谢总司令指点,我会马上开始统计……”   “别急,这只是破局的第一步,接下来,波顿大人您还得防备史塔克以及其余北境家族。”艾格望了一眼热闹的北境诸侯方向,那边也有人在看他与老剥皮的对坐而谈,“他们因您率先效忠女王一事而生出误解并心怀愤懑,偏偏史塔克家还是您事实上的封君,假若您什么都不做,女王很可能会将您视为寻常北境诸侯的一员,命您将恐怖堡部队并入北境联军并服从罗柏指挥协同行动。到时候他为主帅你下属,无论是给穿小鞋还是在背后捅刀,您可都防不胜防,那才是真的大麻烦!”   丹妮莉丝才没这么蠢,但卢斯·波顿不知道。老剥皮固然精明,却不是穿越者,他的信息来源有限,对女王的了解本就不多,再加上瓦里斯还活着时为了更好地控制他,一直没给他太多与女王直接接触的机会……艾格眼下要做的,就是一面继承太监对前者的控制方针,一面抓住波顿和女王两者间的脱节和彼此不熟悉,制造恐慌,让波顿在对可能糟糕局面的担忧之下,不得不按自己的吩咐走。   “确实如此,这可如何是好?”   波顿面上连连赞同,嘴里却苦涩无比。他不傻,自然看出艾格很可能是在拼命压价打击自己在这场谈判中的地位……奈何,培提尔的陷害和瓦里斯的突然暴毙,让他此刻处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对弱势,只能任人宰割。他既没法拍桌子拂袖而去,也不敢冒险去赌女王没那么糊涂——丹妮莉丝毕竟是疯王的女儿,万一她就是疯王血脉发作,一个缺心眼把自己排入了北境联军中,自己难道还能违抗军令不成?   “简单,您到时候只需自告奋勇担任先锋……这场危机便迎刃而解。两千人作为前军数量刚刚好,女王绝不会再给您安排累赘或麻烦,而您走在大军最前头,能杀敌立功的机会也自然最多。一场军事胜利,可抵得过无数猜忌和误解,纵然会有些伤亡,只消我向女王禀报恐怖堡军奋勇作战,为陛下她的统一大业抛头颅洒热血,女王难道还能不体恤大人的一片赤胆忠心,还因为一场小小的误会,一直记恨于您?”   …… 第575章 大棒与枣   既要掏家底出粮草军备,又要冲在最前头当炮灰?这也……   太欺负人了吧!   卢斯·波顿差点拍案而起,一向苍白冷漠、既无血色也罕有表情的脸上都浮起一抹淡淡的嫣红——他快被气炸了,若非武器在进入大厅前已被女王卫队收缴,强悍的理智又再三提醒自己绝不能冲动,他此刻抽剑砍过去的心都有。   连连深呼吸缓解情绪后,他才恢复冷静,状若无事地重新开口。   “妙招!多谢总司令大人指点,但还有一个问题——我主动献上粮草军备,又请缨担任前锋,固然能让女王对波顿家有所改观,但待到战争结束军队解散返回北境,实力大损的恐怖堡,又当如何应对史塔克家的针对和报复呢?”   对方提条件提得如此苛刻凶残,波顿也干脆不再客气。北境之主的位置他如今已不敢再奢望,但家族的安危存续和生路此事,他今天若不能从艾格嘴里撬出个清楚明白的答案来,哪怕晚宴散去后冲过去惊扰女王,也得讨个说法!   “波顿大人,莫急。”   艾格带着假笑安抚道,明白敲打已经达到了效果。   他从来相信,想慑服人这种复杂而又无耻的生物,一定要靠大棒配枣,而这一操作的精髓又在于:大棒绝不能藏在身后或搁于墙角,而是得握在手里高高举起,就算不真落下,也一定要让对方瞧见它的形状,闻到上面传来的淡淡血腥味,见着残留在上面的头皮和毛发,心生敬畏之情后,才能给枣。   只有这样,给出去的恩惠才不至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波顿也是一方诸侯,与自己并无法理上的上下级关系,艾格不能明着恐吓和训斥,只好拐着弯挥舞几下大棒,让对方明白:自己可没有忘记他先前尝试把自己当枪使的事,如今也有能力能整他。   但兔子急了也咬人,艾格并没打算逼老剥皮太甚。大棒秀完,是时候给甜头了。   “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吧:但凡我还活着一日,史塔克家北境守护的身份地位便不会动摇。”艾格收起了语气中的戏谑,正经起来,“但北境守护的头衔不易主,并不代表所辖的疆域也不改变,我不和您卖关子——待女王将来平定七国,会需要一方势力牵制史塔克家,保持王国北方的力量均衡,以免某人在颈泽以北就地坐大,凭借卡林湾天险的存在自成一国,尾大不掉。”   艾格直视着老剥皮的眼睛:“波顿大人您忌惮罗柏的报复,不就是因为史塔克是波顿的封君,上下尊卑有别,可以正大光明欺压和箝制于您?可若是我向女王建议——让恐怖堡领从此脱离北境,直接向陛下效忠,这一后顾之忧不就自然消解?”   想法不错,可哪有那么简单?   波顿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恐怖堡距君临千里之遥,无缘无故,拿什么理由从北境分割出去?就算女王动用权力强行促成此事,他日史塔克家分兵两路遏住颈泽然后挟全北境之力强攻我一地,陛下现在是来得及骑龙来救,可一旦猎龙弩大量普及,或者百年之后物是人非,又当如何?更何况,我今日冒偌大风险第一个向女王效忠,可不只是想摆脱史塔克家,换个效忠对象!”   卢斯·波顿的反问和诉求大致有三条:一、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脱北名头;二、恐怖堡一地的实力完全无法与剩余整个北境相较;三、想索取与付出和所冒风险相当的回报。   嗯,第二和第三条其实可以合并。   很合理。   “舰队停泊地。”艾格说出了一个令波顿大为迷惑的词语,“维斯特洛三面是水,孤悬于厄索斯大陆之外,拥有长度惊人的海岸线。女王一统七国之日,为加强对维斯特洛的整体掌控提高集权度,至少需要七支海军力量:东海岸三支,西海岸三支,以及南海一支。其中,东海岸三支里的两只,从南向北,分别已有风暴地舰队、龙石岛舰队可以现成改编,只在谷地向北,由于北境一向没有海军力量,尚无现成的船只和港口可征用。”   其实有,白港和东海望,但白港忠于史塔克家,赠地又已经在西边的冰峡港有了舰队,既然眼下艾格是在为将来中央政府制衡北境作规划,自然不能再将这支力量也交给北境或守夜人。至于这七支海军力量的设想,可不是艾格为忽悠波顿才临时编造——他对助女王一统七国有充足的信心,未雨绸缪,早早便开始在闲暇之余或睡前饭后构思些将来的发展方向和大方针之类的东西……   维斯特洛在冰火世界的地理位置,就像是异界强化加大号的不列颠,想要继续发展扩张,成为海洋强国是唯一出路,这条道理毋庸置疑,眼下却没法解释给冰火世界的土著听,他只好跳过中间段,直接简述结果。   “女王将来会以建立东海岸北方舰队为由,以行政方式将波顿家化作王家直辖臣属,舰队停泊地便设立在恐怖堡下辖的海岸线上……我甚至连位置都选好了——末江和哀泣河两条水流入海口中间的一处避风港湾。到时候,士兵们上船出海,便能为女王打击走私、防御海上来犯之敌,下船加入陆勤,便又是悬在北境守护头顶的利剑,让颈泽以北的无冕之王不敢生出二心,岂不一举两得?”   波顿人老成精,是不是忽悠一听就能分辨,艾格这番规划有模有样,显然不是瞎话,心中大动,立马继续追问:“可恐怖堡一地哪里养得起舰队?又如何守得住港口?”   “慢慢来,波顿大人。”艾格摆手示意老剥皮莫急,用手沾了点酒液,在桌上画起了简略地图,“与恐怖堡有领地接壤的,除开临冬城领外,不过安柏家的最后壁炉城领、卡史塔克家的卡霍城领和霍伍德城领三地罢了。这三家里,安柏家已经覆灭,领地暂时被我赠地军接管;霍伍德家的继承人在与西境作战中阵亡,后继无人,正在考虑从私生子中矮个里拔高个,而无论把谁改姓划归正统,必然得经过女王的准许;而实力最强的卡史塔克家,偏偏又自寻死路,公然反对女王当了叛贼……您对此难道没有什么想法吗?”   波顿心中一跳,连瞳孔都放大了一瞬。   怎么会没想法?   任何人打开北境地图找波顿家的势力,都会发现:恐怖堡的位置正好在临冬城、最后壁炉城、卡霍城和霍伍德城,四座城堡所围成的四边形的接近正中间。巧合?屁!这是一个宏大的战略布局,是昔日“冬王”史塔克在击败“红王”波顿后,为预防后者卷土重来而进行的战略布置!前三者早已定位,没什么好吹,但卡史塔克——其实应该叫“卡霍城的史塔克家”,正是千年之前波顿家最后一次尝试反抗史塔克失败后,由当时的北境之王指定幼子卡隆·史塔克,前往波顿家东北方的旧领地建立城堡,裂土而封在恐怖堡的“背后”也钉下一颗钉子,最终完成这根绞杀波顿铁链的最后一环。   千百年来,每一位波顿家族成员,自打生下来就要面对着现今这张北境地图,感受着套在脖子上收得紧紧几乎让人窒息的链条,尚未识字便首先明白了反抗史塔克家要面临腹、背、左、右、皆受敌的绝境……在这么一个环境下成长的卢斯·波顿,怎么可能不谨慎阴郁,怎么可能不对此有想法!   难道,艾格是想将这三地作为奖励承诺?   诚然,即便这三地全部划给自己,波顿家的实力范围依旧只有史塔克家的三分之一,仍然只能处守势。但这样一划分领地后,恐怖堡便一下挣脱绞杀网跳了出来,能扬眉吐气、堂堂正正地与史塔克家进行对峙了。这里面地缘和战略上的意义,可远远超过了几块冻土地本身的价值!   波顿感觉脖子以上的整个头脸都有些发热了,但这回不是愤怒,而是激动:艾格暗示的好处……大大超出了他先前硬着头皮走来攀谈时所抱有的期望!   不过,活了这么多年,老剥皮明白任何时候都不能高兴得太早,所以在回答上也显得相当谨慎:“总司令大人的意思莫非是,到时候女王会将这四地全部改为王室直辖统领,为王国的东岸北方舰队提供给养和保护?”   “陛下没精力管那么多直辖领。”艾格哼了一声,“将来颈泽以北只会有三股势力:史塔克家的北境、守夜人的赠地,以及女王的北方舰队领,波顿大人您就将是女王的北方舰队司令。卡史塔克家既然当了叛逆,陛下回头必然要收拾。只要恐怖堡军队在南征中尽心尽力,助女王拿下君临夺回铁王座——哪怕仅凭这‘苦劳’,卡霍城这块地我也可以打包票许给你!至于最后壁炉城领和卡霍城领嘛……”   艾格端起身前的碗,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肉汤润喉后,笑吟吟地看着卢斯·波顿,把这张大饼画了个完整:“可就得靠大人您的智慧和军事才能,拿额外的‘功劳’来换取咯。”   …… 第十卷 女王的征服 第576章 南征开始!   艾格不知道是谁给艾莉亚出了“首席女守夜人”这个主意,但活人自然不能被尿憋死,既然单靠赠地制衡北境的计划有出差错的风险,那把原先设想中的“后备方案”提上来,把波顿家也拉进场便是了。   说起来,三足鼎立的稳定性,还要更上一个台阶才是。   一通敲打和画饼把老剥皮死死吃定,接下来一切便都顺利起来:得到承诺的波顿家将全部积蓄和精力都投进了女王的征服中,此举不仅让丹妮莉丝多了位忠心耿耿的强力支持者,还在随后的大会议上无心插柳——于北境贵族内部形成了“鲶鱼效应”:   原本,许多前来效忠的诸侯都是打着出工不出力的心思,在支持女王此事上做了很大保留……丹妮莉丝对此是心知肚明,打算默认接受的。但一大堆混子中出了个殚财竭力的卢斯·波顿,有他在前做比较,局面忽然尴尬起来:一众北境贵族很快发现——他们好几个家族出的人马和粮草军备,加起来竟也压不住波顿一家!   这怎么行?   波顿家能展现如此雄厚的财力物力和兵力,早有反心暗中备战许久固然是重要因素,其他家族肯定是比不上,但说到底人口和体量摆在那边,就算差也差不了太多……自诩为“正派人士”的众北方大佬居然在忠诚这一点上被个“北奸”给比了下去,还是让他们面上都挂不住起来。   丢不起这个脸,众人只好硬着头皮把赞助额悄悄抬升,不求能反超碾压,好歹别少得太离谱。这家多给一点,那家也多出半分……众人拾柴火焰高,如此这般,丹妮莉丝很快便筹齐了超过所需的粮草物资,南征终于万事俱备,轰隆隆地拉开了序幕。   ……   丹妮莉丝北上时带着三条龙,南下时少了一条,身边却多出一支人数过万的大军。除开无垢者卫队,人员组成大致如下:超过四千的赠地军,接近六千的北境士兵——其中波顿家独占两千,其余诸家合计四千。   不算多,但在北境仍需防范铁民来犯的情况下,已经是无比清晰的站队和宣告,政治意义远大于实际战力。   以波顿军为前锋,南征部队自临冬城出发,成长龙状浩荡南下,沿国王大道数日行军后抵达了踏出北境前的最后一站——南北交通枢纽卡林湾。   与早已得到消息等候在此的老城洛克家、灰水望黎德家等北境南部小贵族汇合,走流程接受完他们的宣誓效忠后,女王算是将北境所有愿意改旗易帜的贵族全部收入囊中。下令大军停顿稍息后,她在艾格的要求下召开了一次作战会议,讨论正式进入交战区前必须得确定的核心要点。   这场南征,怎么打?   ……   “三四个月前,当长湖之战刚刚结束,守夜人仍在清扫战场,追击逃脱异鬼的时候,南方战场并没有暂停。伪王史坦尼斯在得知女王身处北境短时间内无法返回南方后,组织君临守军进行了一番查探虚实的主动出击,在摸清围城军队中无垢者和自由民兵团的部署后,开始筹备趁机决战。”   对着挂在墙上的河间-王领详细地图,艾格一边指指点点,一边不紧不慢地做着战场形势的简报。   通常情况下,维斯特洛的贵族们召开作战会议,多半会将地图摊开在大桌上,大家围成一圈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但艾格今天选择的却是让其他人排排坐好,自己站在屋子一头——像给学生上课的老师一样,只说不听。   之所以如此,除了制造压迫感确立权威外,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对如何进行南征已经有了完整且清晰的规划,并在与女王进行沟通后获得了认可……他不想、也不需要和这帮心思不齐的贵族再进行商量。   “幸好,女王委派的指挥官灰虫子敏锐地意识到了对方相机决战的意图,在一番推演判断胜算不大后,主动收缩军队至君临城北的罗斯比城及君临西南的守夜人产业园,对城市继续成包夹态势。”   这其实有点强行吹的意思,实际上前一阵君临外围的战况曾经达到过相当凶险的程度——包围圈不是灰虫子主动撤开,而是被史坦尼斯击破的。这位久经沙场的领兵国王意识何等敏锐,在确定丹妮莉丝的龙无法参战后果断率兵出击,直插女王麾下部队中战力较弱的自由民兵团,不仅一举撕开战线,还尝试乘胜追击制造歼灭战果,若非有悍不畏死的无垢者军团迅速调动顶上前承受压力,黑水河南岸驻扎的黄金团也反应迅速立马做出要渡河加入战场的架势,双管齐下最终迫使史坦尼斯撤出战场,今日守夜人产业园还存不存在都很难说。   若真失去产业园内的巨量硝石储备,艾格后续的一大堆战术战略都要做巨大改变,只怕今天站在这里说话的底气都会少几分。   当然,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傻事他自然不会去干,既然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那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表现出信心十足的模样,连小伊耿在此事件中起的作用都不要提。   “利用这个空隙,史坦尼斯集中兵力短暂地打通了连接河间地的路线,获取了一批解急的粮食,缓解了君临城内的粮荒……几个月的围困就此白费有点可惜,但往另一方面想,君临城内数十万居民,陛下宅心仁厚,也绝不会指望靠让他们挨饿来破城。”   总结完毕,艾格转过身来望向坐着的众人。   “在大致明白前方局势后,我们接下来所要采取的措施也就十分清晰明了了:尽快南下,与女王在君临城外的部队汇合,围攻七国之都。”   他抬手在地图右下角的某个位置上重重一点,至少在这一点上,没有人有疑问。   “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在与君临之间还隔了整个河间地,为确保背后无虞和粮草运输线的安全,我们还至少得让河间地——至少是徒利以及国王大道沿线的重要家族表明立场。”他放下手来,看向坐于第一排的丹妮莉丝,“女王已经确定,明早会骑龙率先南下,到前线的罗斯比城与无垢者主力汇合,鼓舞士气,确保在我军南下与之汇合前对峙状态不至于崩溃。接下来,以七国合法统治者之名,我将代表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世,向在座各位下达征服战争第一阶段的具体作战指令。”   停顿一下后,艾格提高了音量:“威里斯·曼德勒爵士和赠地军后勤指挥官培迪,率白港士兵及两百赠地军步兵留守卡林湾,负责防范南方北上之敌,以及统筹后续粮草在此地的中转储藏及向前线运输工作;黑壳及波顿伯爵,率领女王卫队、恐怖堡步兵及我军全部骑兵,沿国王大道全速南下,渡过三叉戟河控制哈罗威伯爵镇,切断国王、河间两条大道通往君临的路线,阻止河间地诸侯向君临的粮食运输,以及歼灭可能出现的伪王征粮队,确保在合兵进攻君临之前,不再有一粒粮食从外界流入敌人手中……若有可能,还应派兵前趋夺取赫伦堡,但以前一任务为首要目标;至于没被点到名的剩余诸军统帅,将由我和罗柏·史塔克公爵率领,通过孪河城进入河间腹地,降服沿途三河诸侯,前往奔流城,说服艾德慕·徒利公爵效忠女王……或拿下河间地首府。”   …… 第577章 孪河城宣言   绿叉河畔,一片由刀剑、长矛和各色旗帜组成的森林旁,某座防风用的简易帐篷边,艾格淡定地负手而立,昂首眺望着几箭之地外的不远处——因矗立在旷野中而颇显高耸雄伟的栾河城,静静等待着谈判代表的归来。   女王驭龙而去,波顿也已领着三千人马沿国王大道南下,他此刻终于成了剩余七千赠地-北境联军的最高统帅,可以放开手脚为所欲为而非手忙脚乱地整日安排女王的吃住行和小心翼翼地照顾她的尊严。由于目标是奔流城方向的河间腹地的原因,想要抄近路尽快赶到,艾格此刻便和原时间线里率兵南下尝试救父的罗柏一样,被拦在了这条大河前,不得不借道那座佛雷家族修了几百年的桥。   哦,其实并非不得不——凛冬的严寒将原本波高水急的绿叉河冻得严严实实,连人带马踩上去都毫无问题,若他只是单纯地想过河,完全可以绕开栾河城,直奔目的地。   但那既不符合艾格的作风,也完全违背了他已经定好的大战略:在这场浩浩荡荡的南征中,他至少要消灭设想的“大王领区”内三分之一的贵族——既为丹妮莉丝加强集权打破车轮的目标开路,也为一路忠诚追随自己的军功集团抢出蛋糕份额。   但把哪些贵族消灭或驱逐流放呢?   就算再狂妄自大,艾格也不可能凭个人喜好对着花名册就随便点名枪毙,为此他想出的筛选方案就是:逼所有人都明确站队,不允许任何领主立场模糊态度暧昧。   支持丹妮莉丝的,必须公开表态,提供粮草军备或派出士兵参战;而那些冥顽不化决心抵抗、答复模棱两可或干脆装死试图蒙混过关的……便会成为时代变迁的牺牲品。   而栾河城,这个靠收过桥费而繁荣,以领主喜欢“迟到”闻名的双重要塞,便是艾格此阶段作战的第一站。   佛雷,这个名声极差却偏偏人丁兴旺的大家族,今日过后是成为带头投靠女王的良好表率,还是被杀一儆百化作历史的尘埃,就看城内那个垂垂老矣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老头,和他最看重的女婿间的这场谈判,进展得是否顺利了。   ……   零碎急促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弥赛菈提着刚刚烧开的水壶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旁边支起的小木桌上倒了一杯热水,端起来捧到他面前。   艾格其实不渴,但自己要的水,强忍着也得喝,只好接过水杯,朝女孩点头致谢。   没错,这位小公主最终还是通过考验,以皈依红神教为名,跟着南下的赠地军离开了临冬城。眼下她公开的身份是梅丽珊卓所培养的“见习祭司”,但除了在行军时会和红袍女共乘一辆马车外,弥赛菈显然还是更想获得艾格身边行政助理的职位——每到一地停驻,便会立刻问路摸到指挥部来,不是跟在艾格屁股后头询问有何吩咐,就是和他的亲信侍卫打成一片混脸熟……像个转不停的陀螺般跑来跑去的模样,活像个刚入职却没分配到具体工作的实习生,一副生怕因为没事干而丢了饭碗的模样。   但她怕丢的可不是饭碗。   知道女孩在紧张些什么,艾格心中不忍,只好也随口找些零碎的跑腿事务给她消磨时间,顺带安抚安抚她紧绷的神经……偏偏弥赛菈聪明伶俐干什么都完成得飞快,支走没多久便又会跑回来交差,直叫人既欢喜又烦恼。   趁着艾格端起杯子喝水的当口,弥赛菈顺着他刚才的目光望向栾河城,有些担忧地开口:“大人,罗柏进去这么久了还没出来,不会被扣留了吧?”   “佛雷侯爵何等精明,怎么可能不知道谁是这支军队的实际领军人?”艾格润了润嗓子,笑着摇头,“扣留史塔克家的人于战局毫无作用,反倒给了我动手攻城的理由。罗柏作为他最中意地位也最高的女婿,翁婿相见,叙旧多聊一会,也是人之常情,无须担心。”   “您给佛雷侯爵开出的是什么条件,怎么好像吃定了他会答应的样子?”   “一条是,保留封地、城堡、财产、继续收过桥费的权力……总之是现有的所有利益。”反正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东西,和她闲聊几句也不会少块肉,艾格把杯子递还给她:“这是最起码的,而第二条是,许诺他在战后——‘不必再屈居徒利家之下’。”   “不再屈居徒利家之下?是让佛雷家成为……河间地的主人吗?”弥赛菈本是搜肠刮肚地没话找话,这下倒真有点好奇起来,“这得立下多大的功劳才能服众呀……这事,陛下同意了吗?”   “当然同意了,不然我敢随便做这主吗?”   时代就要变啦,小姑娘。   艾格强忍住吹嘘的冲动,没有揭破其中的真相。   小公主的下意识反应,正是他想要实现的效果。   这第二条好处,只是个文字游戏罢了。   受时代局限,哪怕如老剥皮和弥赛菈这样的聪明人,也绝想不到丹妮莉丝除了夺回铁王座外,居然还有扩大王领这样“不切实际”的野心……不必再屈居于徒利家之下,这句话本身并无任何欺骗成分在,只是没有说清楚罢了:在女王已经确实同意采纳甚至颇为向往的大王领计划中,佛雷家将会和其它河间、河湾和大部分风暴地诸侯一样,成为王家直属领地,新王国核心地带的一部分!   由于阶级属性所决定的立场,这个计划天然会受到所有贵族的反对和抵制——哪怕是看似不受直接影响的四大自治领。所以,这一政策只会在女王击败所有敌人将七国牢牢攥在手中、并有把握镇压任何贵族的反扑后再突然公布,在那之前,即使是弥赛菈这样人畜无害的小女孩,也不能透露丝毫。   “唔……”弥赛菈本能地感觉有什么不对,却说不上问题在哪,只好先把此事放到一边,“那假如佛雷侯爵依旧拒绝呢,我看大人您也没下令准备攻城器具呀。”   “我们等到中午时分,若那时罗柏还没有出来或带回坏消息,我便下令炮兵轰开城堡大门,然后全军用餐。”艾格语气平淡毫无波动地说道,孪河城没有临冬那样坚固的双重城墙,只要炸开唯一的大门,便等同于攻破,“若等到全军吃完午饭那老家伙还不投降,那佛雷家族……”   狠话临出口,最终还是转换成了更温和的说法。   “也就再没机会在河渡口收过桥费了。”   艾格在构思大王领计划的一开始就已经决心要干掉维斯特洛的一部分贵族,但他并不想将开杀戒的地点选在河间。   原因有二。   鱼狼联盟已维持了好些年头,在阵营中有北境军队的情况下对河间贵族下狠手,很容易在内部造成不稳;   河间地实在太弱了,既无尚武之风也无团结的传统,就连统治家族也鲜有精明强势之辈,摆脱铁民统治这么多年了依旧是一盘散沙,说难听点——这么滩烂泥,艾格连对付它都有点嫌浪费时间……   对河间地贵族们而言,向哪个领主效忠都是听令和纳税,待到女王一统七国决心执行大王领计划之时,最不可能起兵反抗的就是这帮弱鸡,既然如此,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又脏了手,还打草惊蛇……让河湾多恩等地先心生警觉?   不得不说,有时候干脆当懦夫和咸鱼,反倒也是一种生存手段。   弥赛菈是艾格爆破临冬城和炮轰主堡的亲历者,虽然由于当时躲在房间里瑟瑟发抖的原因没能看见火炮长啥样,但赠地军使用的神秘武器那仿佛天神之怒般的恐怖威力还是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她丝毫不怀疑艾格有践行他所放豪言的能力。   沉默片刻后,她又挑起了其它话题。   “如果佛雷家接受条件打开大门,大人您最好先派可靠下属率兵进城,待确定没有埋伏后再进入。若要在城中过夜,最好也安排足够士兵在入睡后执勤警戒……”   嘿,怎么动不动就献言献计?艾格有点忍俊不禁:像他这样惜命如金的人,怂的基本操作还需要别人来教吗?   “已经安排妥当了,放心吧。”艾格哈哈一笑,明白弥赛菈依旧安全感严重不足,不想看她继续这么可怜兮兮地强行找话题,便扭头问她:“带纸和笔了吗,反正也是等,替我起草一份宣言。”   “带了带了!”   小公主顿时来了精神,她早已做好当助理的全套准备,闻言迅速从斜挎在身上的小包中摸出件像小号木板文件夹般自带纸张的道具,以及一支不用墨水的炭笔。左手托好写字平台右手握笔,期待地望着艾格,颇为终于有点跑腿之外的正经工作了而感到兴奋。   “呦呵,你东西倒还准备得蛮齐的嘛。”有些意外地望了她一眼,艾格夸赞了句,开始组织内容,“致阅信者……空一行,以……维斯特洛的保卫者和北境守护之名,守夜人军团和史塔克家向七国庄严宣告:龙女王……不,改成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是七国唯一的合法统治者。”   “赠地和北境联军即日起开始南下,为女王的合法权利而战,凡在收到此信后即刻回复并公开宣誓效忠和拥护者,可以保留爵位、领地和财产,反抗或妄图中立者,一切后果自负!”   弥赛菈刷刷地飞快将艾格所写全部记下,正渐渐进入状态,艾格却戛然而止,停在原地等了几秒,疑惑地抬头望他:“没有了吗?”   “没有了,进入孪河城后,我派人陪你去找城堡内的学士,佛雷家在此地经营多年家大业大,信鸦一定够多……将上述内容誊抄过后由信鸦送向尽量多的收信者。”   “可……相似的内容,女王肯定已经发过了吧。七国贵族又不全是吓大的,再来一遍,岂不等于什么都没说?”   “七国贵族不是吓大的,没错,我也没打算吓服他们。”艾格笑着点点头,“你如果觉得哪里措辞还不妥当,可以润色和修改后交给我审阅,至于它起什么作用……不过是丑话说在前头,让赠地和北境在攻下一个又一个城堡后,能坦然地对当地领主说:勿谓言之不预罢了。”   …… 第578章 无聊的河间战纪   “德高望重”的佛雷侯爵此生有几大愿望。   其中,让自家的血脉遍及七国的每一个角落,已经通过联姻这一子宫战术大致完成;而改善佛雷家“暴发户”的形象,也通过与罗柏·史塔克、卢斯·波顿这样老牌贵族的联姻开始走上正轨;只有最后一条,在大帮黑衣士兵神兵天降般突然现于城下前,还没有半点实现的眉目。   那就是,摆脱被徒利家压一头的憋屈现状,让家族政治地位再上一个台阶。   艾格所给出的第二个条件,可谓挠中了老侯爵的痒筋,让原本只打算提供些粮草换取平安、压根不打算蹚这趟浑水的瓦德·佛雷也心颤神摇,最终做出了插一脚的冲动决定。   在河间地已经明显有些湿气的冷风中等待了约莫两小时后,孪河城的大门洞开,前往谈判的罗柏·史塔克策马返回,带来了佛雷家已经易帜归顺,同意入伙的好消息。   象征坦格利安的红龙旗很快插上了两座孪生要塞的墙头,举着黑旗的赠地军前锋迅速涌入城堡接管了跨河通道,赠地-北境联军浩浩荡荡地通过石桥抵达南岸,就地驻扎,进行为期半天一夜的短暂休整。   佛雷家不愧是三河流域家底最雄厚的诸侯,为了艾格那句轻飘飘还不知道从何实施起的承诺,不仅拿出了不逊波顿家所提供的物资数量,还顷刻间便调集起数量上千的步兵,加入联军,为女王而战。   如此一来,艾格手下可调动的人马便上涨到了八千。在大军于绿叉河南岸集结整队的同时,城堡内的无数信鸦也携带着誊抄好的“孪河城宣言”飞向除北境以外的其余六国各地……就着短暂的空闲,艾格终于得以将几件早已想好、却一直没时间来办的事付诸了实施。   首先是:公开宣布,赠地军士兵的军饷翻倍。   长久以来,赠地从业、服役人员的薪水都保持在极低水准,这其中固然有艾格欺负山地氏族和塞外民众对钱没概念的因素在,但赠地本身未开放市场化不考虑盈利的战时供给制度也是重要因素,收入与物价相匹配,大家的日子也完全过得下去。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与北境合兵进入南方,士兵们渐渐开始接触外界的讯息,且开始不得不与南方一片战乱中涨上天的物价做直接交互,在这种情况下若还维持原先的军饷水平,却既要士兵打仗又要他们对百姓秋毫无犯,艾格估计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面对更多的背叛。   哪怕是翻倍后的军饷,依旧处于较低档次,但艾格可明白“朝三暮四”的玩法,他已经决定:将剩余的待遇上涨以战胜奖励的方式缓缓放出——先加一倍,然后再每打一场胜仗上浮些许,如此一来,财政压力不会陡然增加,士兵们也能直观地体验到取胜给自身带来的切实好处,便会对“为女王打天下”此事有光明且良好的前景预期,可以一直保持旺盛的士气。   然后是对军队进行整顿,改革指挥体系框架,将编制进行调整精简,分出主官副官——前者负责接收上级命令指挥所辖部队,后者专门和士兵打交道,职能类似穿越前天朝军队中的“政委”或西方部队里的“随军牧师”。在临冬城时,赠地军厨房不知不觉就被瓦里斯的人悄悄渗透,着实让艾格起了一身冷汗,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太过迷信自身英雄形象的威慑力,忽视了关注士兵心理状态和思维动向。   人不是机器,总是会得寸进尺不断有新的想法和期望的,万一体制不给下面的人表达诉求的渠道,那么别无他法的人就会以其它方式来尝试实现自己的渴望,应对办法一言可概括:堵不如疏——哪怕不能迅速满足士兵的要求,也至少有机会能画大饼忽悠,把矛盾的爆发向后延。   最后一条,开始筹备组建独立的情报部门。   长城内外人烟稀少,一切讯息都得靠侦查,活人也不会在与异鬼的战争中坑自己人,因此赠地一直没有专职的情报部门,相关工作长期都是游骑兵和后冠镇巡逻兵在进行,但南下征服七国是与人斗,不一样的需求,自然需要不一样的方式和人员来应对。   在短期之内,所谓的情报部门会是个空壳子,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任何有益之事,晚开始总好过不开始。   ……   了结心事后,大军继续向南,前往三河流域的第二站。   海疆城不是一座普通的贵族城堡,而是专门为抵御铁民入侵而筑造的战争要塞。此地领主梅利斯特家族在富有程度上完全无法与佛雷家相较,但在骁勇善战程度上却恰恰相反——如果非要在一盘散沙般的河间地矮个里拔高个,选出最有骨气的家族,那显然非海疆城家族莫属。   这是培养出了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的家族,悠久的历史传承让他们重视名声和廉耻,坚固的城墙、丰富的防守经验和凛冬的寒冷则给了他们对抗的底气——艾格在影子塔指挥官丹尼斯和要塞共存亡而壮烈牺牲后,曾托人向其家族送上一支“光明使者”聊表对英雄家属的慰问和肯定,他本还想靠着这一层关系套近乎劝服海疆城易帜,谁想热脸贴了冷屁股:四十年不见的叔叔与守夜人再与艾格的些许瓜葛,完全战胜不了疯王的杀弟之仇,现任家主杰森·梅利斯特伯爵不仅紧闭大门连谈判人员都没让进,还在墙头高声宣称丹妮莉丝是疯王余孽,艾格·威斯特是可耻的反贼和叛逆,只有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才是七国真正的合法君主。   对此,艾格半句废话也没多说,直接下令推出火炮,开始轰击城门。   手痒了许久的炮兵终于得到了上场的机会,隆隆炮响里,不仅从旁观战的北境和佛雷家军队体验到前所未有的震撼,梅利斯特家“无可企及”(族语)的骄傲也被轰得粉碎。几轮齐射将大门连带所附着的城墙都射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后,艾格指挥北境和佛雷联军摆出进攻姿态,并发出最后通牒。   炮弹终究比嘴更硬,这个时代的贵族也压根没有玉碎的觉悟,眼见赖以为屏障的城堡在敌人的“巫术”面前竟如此不堪,“河间第一硬气”在火药那野蛮的威力之下也终究弯下了膝盖,迅速升起白旗,向联军投降。   艾格不打算拿对抗异鬼的烈士家属当开刀的对象,但总有人得为先前的出言不逊和赠地军消耗的火药付出代价,在一轮磋商过后,最终处置决定出炉:原族长杰森·梅利斯特伯爵向儿子退位让贤,在史塔克家人员的护送下前往长城披上黑衣,后续以开发塞外疆域来赎罪;海疆城付出大笔粮草军备做战争赔款,并由北境士兵留下代管城堡,直到战争结束交还给继任者派崔克·梅利斯特。   摆平最富裕的佛雷家,啃碎最硬骨头的梅利斯特,接下来的三河流域进军顺利到如入无人之境:鸦树城布莱伍德家族、石篱城布雷肯家族皆望风而降,美人集更是在大军抵达时已经“脱掉裤子撅好了屁股”(哈维原话,因为小镇主动居然挂上了红龙旗);而南路的波顿也传来了好消息:恐怖堡军不仅顺利拿下哈罗威伯爵小镇,威逼利诱降服了盐场镇的守卫骑士,还轻松占据了几乎无人防守的赫伦堡;再算上女泉城的慕顿家族——这个唯一在簒夺者战争中站在拥护疯王这边的河间地家族,女王一登陆便果断入伙了坦格利安方……   平均下来不到一天降服一地,在联军越过红叉河并沿河间大道向西行至奔流城下时,半壁三河流域都已经挂起了红龙旗。面对从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北面而来的入侵,名义上的统治者徒利家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便已近乎成了光杆司令。最终,在罗柏这个亲外甥的出面下,搭配上艾格忽悠佛雷的同款话术——许诺徒利家在战后“不会失去河间地守护的身份”……鳟鱼家族时隔二十年,再次加入到坦格利安家的旗帜之下。   征服一摊烂泥不会给艾格带来成就感,实际上,能仅靠一周时间便收服七国之一,大部分功劳倒还要在罗柏身上——因为徒利家太弱鸡的原因,大部分河间地贵族实际上反倒还以史塔克家为精神领袖和站队的风向标,看见奔狼旗出现在围城军队中,这对大部分河间贵族的士气打击都是毁灭性的。   后背之敌尽皆降服,运粮路线畅通无阻,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接近完全达成,按照原先规划,艾格这时候该掉头东向,沿河间大道前往王领,与丹妮莉丝的无垢者大军汇合包围君临了。但让所有随军贵族都吃了一惊的是——艾格在奔流城下停驻一夜后,翌日清晨居然下令:大军继续西向,朝西境对河间的门户要塞——金牙城进发。   “大人,这与您先前的计划完全不符了啊。”就连沉默了许久的罗柏也终于按捺不住地提出了质疑,“联军不过万人,要强攻西境,纵然有火药之利,只怕也会打得很艰难!”   “放心。”艾格微笑着安抚道,“这趟金牙城之行不为作战,只是让你们陪我去……赴一场与老朋友约好的碰面罢了。”   …… 第579章 老铁,玩点大的不?   “七神在上,你简直比看见骨头的狗还跑得快!”   若当众叫喊这句话的是别人,艾格定会感觉受到冒犯,然而现在……   “我跑得快可是因为想你,见着你张嘴就得罪人的本事一点都没生疏,可着实放宽了心。”他苦笑着反唇相讥,接受了这不太妥当的比喻,“不得不说,至少现在敢因此而记恨您的人变少了,是不是,兰尼斯特行长?”   作为报复,他给了侏儒一个大大的拥抱,依靠着双臂和胸甲,直把对方勒得呼吸困难双脚离地,才放开了他。   “呼……我收回那句话!真的,别再来这招了。”提利昂一手揉着胸口喘气,一手连连摇摆求饶,“但你得答应,待会一定和我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说服北境人支持龙女王,并用短短几天时间从孪河城赶到金牙城来的。”   提利昂的惊讶并非作伪,他在一周多前收到艾格从孪河城送出的征服宣言和私人信件,当时想着对方还在几百里外,中间又隔着尚未站队的整个河间,便好整以暇地又在兰尼斯港磨蹭了数日,将手里的大小事务全都处理完毕才坐着马车出行,晃晃悠悠地摇了几天抵达金牙城……本还在和侍从打赌要在这里等几天,谁想竟从守军口中得知,艾格率领的联军比他早一天抵达了城外,都扎营完毕,要求城内派人来谈判了。   花八天时间,从孪河城杀穿整个河间地跑到西境的门口来?!   提利昂知道河间地诸侯很不能打,但艾格这仿佛飞一般的速度,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若非对方早已主动公布行军计划,金牙城守军怕是得等他们在城外出现才能得知对方抵达。   “没问题,我们有一整天时间,可以慢慢聊。”艾格满口答应,“正好,我也有点好奇,你在西境建立起维斯特洛第一家大型银行的丰功伟绩呢——里面请吧,兰尼斯特行长。”   谈判团的大部被留在军营外围,提利昂带着两名贴身侍卫在艾格的指引下向大营中心走,他一边分辨着联军中旗帜的种类数量,一边打量着士兵们的士气和装备,心中若有所思,一晃便抵达中军大帐。留所有人在门外后仅两人进入,开始了这场……表面上看是老友相逢,实际却是女王阵营与西境对话的秘密谈判。   ……   两人自打君临一别已有多年未曾碰面,各自都有一大堆扣人心弦的故事可以讲给对方听,花了好一番功夫满足彼此的好奇心后,提利昂翘起二郎腿,率先把谈话引向正题。   “你寄出的征服宣言,兰尼斯港内大部分贵族和官员都已经知晓,老实讲,之前还有大把人觉得你是在虚张声势和吓唬人。”侏儒笑嘻嘻道,“但等他们知道了你一周打穿并降服整个河间地的壮举之后,只怕就不会再这么想了。女王既然派了你而非骑龙过来,想必已经暗中给了你让西境臣服的条件清单……咱们俩之间就不必藏着掖着了,直接全报出来,我好回去向我老爹和叔叔交差吧。”   艾格同样笑眯眯地看着提利昂,却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就这样意味深长地与他坐着沉默对视,一直到好几秒后侏儒率先忍不住挠了挠发麻的头皮,才给出了个非所问的回答:“提利昂,你知道吗,和你在君临一起搞守夜人债券和产业园的那段日子,是我在维斯特洛这片陌生大陆上最快活的时光。”   该死,提利昂困扰地手扶额头——都已经闲扯了有一个小时了,感情还没联络够吗?眼下坦格利安王朝即将复辟,西境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他是真的想要赶紧谈正事,哪有兴趣陪艾格回忆往昔峥嵘岁月?   “那时没有压力和后顾之忧,卯足了劲只想要干出点名堂来,能不快活么!”提利昂有些哀伤地叹了口气,“反倒是现在,我已是兰尼斯特银行的创始人和行长,泰温公爵的臂膀之一,而你则爬到了守夜人总司令的位置上,成为了龙女王的心腹……大家都有事业和牵挂,一切都回不去啰。”   “事业和牵挂?”艾格翘起嘴角,“提利昂,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你啊——仅仅是兰尼斯特银行的创始人和行长,你父亲的臂膀……就已经让你满意了吗?”   提利昂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没错,他是曾经愤世嫉俗、玩世不恭、游戏人间,但那是因为他当时仍是父亲眼中的残疾,世人以为的废物,一个没用的侏儒。   但现在?   家族地位,人生价值,社会和职业尊严,他什么都有了……穿着一双好鞋,怎么可能还和光着脚时一样潇洒?   “随你怎么嘲笑吧,我就保持现在这样一直活到八十岁,喝饱一肚子酒,找个妙龄夂卜女含着我的命根子死在自己的暖床上,这辈子就已经彻底无憾了。”提利昂抖着腿大咧咧地说道,“如果你觉得这样还不够,那倒是说说,我还能干点什么?”   “嗤……”艾格丝毫没有掩饰不屑,轻笑一声后板起脸来,严肃道,“何止是不够,是远远不够,你听过一个说法吗——每个人都会死两次。第一次,是当他停止呼吸时,而第二次,则是他的名字最后一回被念起时。我们都是肉体凡胎,躲不过前一次死亡,但在后一件事上,我们至少应该往永生的方向努力!你觉得以‘兰尼斯特银行创始人’的身份,你能被多少人铭记多久?我们应该合作,再干出点更大的事情来!”   奇怪,提利昂像看神经病一样盯住艾格,忽然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当时,面前这家伙声称自己是个来自“采拿”的冒险家,正在进行证明这个世界是一个球的环世界旅行,所来自的地方有着不可思议的高技术……   当时自己不也是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却偏偏被吊足胃口?   用指头敲了几下大腿,侏儒最后无奈叹一口气:“你真是个恶魔,总是能知道怎么钓人上钩!好吧,我承认我心动了——什么更大的事情,说来听听吧?”   艾格举起右臂,凌空一挥:“建立空前庞大的帝国——把兰尼斯特银行升级成维斯特洛银行乃至泛大陆银行,将军事和金融霸权伸张到已知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让自己的姓氏和名字留在后世每一本编年史和历史教材的内容中……这事,算不算够大?”   …… 第580章 算我一个!   “确实够大,但你打算怎么做呢?”   提利昂迷迷糊糊地便又被带偏,虽直觉艾格是在胡言乱语、异想天开,但记忆和经验却告诉他:自己上次产生这种感觉,艾格却最终把债券的现金流运转起来,建立起史无前例的守夜人产业。光凭着管理运营这家“公司”所得的经验,他就能在回到兰尼斯港后建起属于西境的银行……万一这次,他真的又能把豪言全部付诸实现呢?   “先订一个小目标,为女王将维斯特洛统一。”艾格伸出一根手指,终于得到机会抛出第二个诱饵,“多年前在黑城堡时,你曾对我开过一个玩笑——你说,都有点想带我去见你的老子,让我告诉他选个侏儒当继承人有这般那般诸多好处,好忽悠得他把凯岩城传给你了。还记得吗?”   提利昂睁大了眼睛:“记得,你的意思是……”   “没错。”艾格昂起头来,“现在我大概真的有理由,能让他将兰尼斯特家族长之位传与你了。”   “干大事和青史留名”——是给提利昂画出的超级大饼或者说远景目标;而“西境守护、公爵之位和凯岩城”——则是让对方立马就能到手的现实好处……这两记招数双管齐下,根本不怕对方不心动。   提利昂尚处在乍闻此消息的震撼中微张着嘴,对面的守夜人已经毫不停歇地继续说下去。   “我费尽口舌才说服陛下,放已经披上黑衣的詹姆一条生路,并允许兰尼斯特家继续存续。但有一点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决心坚持,那就是——你的父亲,曾任伊里斯国王首相却最终背叛坦格利安家,并给予后者最后一击的泰温公爵,必须下台并远离权力中心……而新的西境守护,一定得由某个没有参与过簒夺者战争,手上也从未沾染过坦格利安家鲜血的清白之人来担任。”   毫无疑问,提利昂正满足这要求,但艾格吸了一口气后,却仍未将诱饵抛完。   “除了西境统治者的身份,御前会议中财政大臣的位置也等着你。毕竟,只有兰尼斯特银行行长所控制的黄金量、所掌握的金融手段和经验、所拥有的人脉和关系网……再配上凯岩城公爵的高贵身份,才足以服众和平息任何人的反对,长久地坐稳那张重要的椅子。而我拥有的超前技术和知识,也只有在西境的巨量财富、以及一位强有力且能长久在任的财政大臣全身心配合与支持下,才足以化作现实的力量。”   艾格伸出了右臂,越过两人间相隔的那张桌子,把拳头递到了侏儒身前。   “怎么样,兄弟,入不入伙?”   明明是来谈臣服条件的,怎么莫名其妙就要被拉入伙去干大事了?   提利昂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他首先明白:艾格虽然是在询问,却根本没打算接受拒绝的回答。   然后就是清醒地意识到:如此多的回报和好处,那要自己付出的代价或者说要完成的任务,恐怕会巨大和困难到骇人听闻的程度。   这个曾经甚至需要自己搭救才能离开长城的小小守夜人,仅不见了几年功夫,竟已经成长到今日这般权势滔天,连他提利昂·兰尼斯特都要敬畏甚至有些恐惧的程度了!?   这很明显是个坑。   偏偏,在小有所成又听过艾格关于“人会死两次”的说法后,提利昂根本没法抗拒跳进坑里,跟他去干一场大事的诱惑!   “你这混蛋……”侏儒咬牙切齿,努力伸出一条短短的手臂,握拳和对方碰了一下:“算我一个吧!”   艾格感觉到了来自对方拳头上的力量和决心,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半刻后才收敛起表情,重新严肃起来,伸手从桌上的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份,用上了正经的腔调:“好极了,那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谈谈眼下的这个——不那么大,却必须迅速解决的问题了。”   ……   半晌过后,提利昂面对着苛刻到不可思议的条件,终于明白艾格为什么非要先让他同意入伙了才肯谈正事。   如果不是先扯“远大理想”和“终极目标”……这类有的没的的浪漫玩意把他的好奇心勾起兴致也吊住,他多半听完两个条件就立刻拍案而起转身离去了。   第一条是,现任凯岩城公爵泰温·兰尼斯特……主动披上黑衣加入守夜人,由此顺理成章地离开权力中心并将西境统治者的位置腾出。   这个要求固然过分,但考虑到前者手上确实间接地染上了无数坦格利安家族成员的血,倒还可以理解。   但第二条是:将兰尼斯特银行的核心职员和黄金全部迁移至君临,置于王家的管辖之下,同时施行提利昂十分眼熟的黄金管制——只是这回西境成了被管制一方,所有黄金的开采、冶炼和铸造全部都要受中央政府的监视管控。   如果说前一条只是让兰尼斯特家内部的权力更迭,那后一条就是在要他们的老命了:西境要疆域没疆域,要人口没人口,要粮产没粮产的……凭什么在七国之中占据一席之地甚至还列前茅?   不就是凭着有钱?   泰温好不容易把领地内的诸侯全部捏软握在手中,尽收西境财富来集中力量办事,花了多少心血才把这片饱经战火创伤的土地重建并让它恢复一些起色,那位龙女王竟想来摘现成的果实,将他数十年的成就和努力全部夺走?   若真答应下这一条件,将西境巨量财富的管理权移交给铁王座——说难听点,万一将来又发生什么类似疯王时的那种烂事,西境咽不下气决定和铁王座决裂翻脸,兰尼斯特家将连造反掀桌子的实力都拿不出来,形同一条被铁链拴住的狗!   “这不可能。”提利昂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确实已经今非昔比,在家族内拥有了巨大的话语权不假……但终究只是个儿子罢了。我那老当益壮的父亲依旧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威,西境以他为首,我的叔叔凯冯排第二,我这个管银行的顶多排第三……而他,大家都知道,泰温公爵是个永远将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人,要他为了兰尼斯特这个姓氏的延续而让出位置,这可以商量,但我该怎么说服他——把西境的黄金全部运到君临储藏也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呢?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一点!”   “这不是为了兰尼斯特的家族利益。”艾格耸耸肩,承认了这根本没得辩的事实,“我也压根不指望泰温公爵会同意,但眼下——未来的提利昂公爵不正坐在我面前?你继任之后再同意,难道您的父亲还能千里迢迢,从长城追过来阻止此事变为现实?银行和大量黄金的搬家,又不是什么急于一时的要紧事。”   ……   如果说之前的对话,双方都还是以朋友的身份在畅谈未来和商议条件,那这一句话,终于将那美好的表象给撕开了一个小角,露出了里面冰冷冷的现实。   艾格是他提利昂的朋友,却很难算得上是兰尼斯特家的朋友!   “嘿,光是想象一下我那亲爱的父亲和詹姆、乔佛里——祖孙三代在长城团聚的场面,我都快要笑出声来了。”   强颜欢笑地扯出一句俏皮话,提利昂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艾格是要他——先把后一项条件瞒着泰温,待他同意披上黑衣让位后再由自己来实施!   这么做的话,若自己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在出任财政大臣期间,辅佐女王和艾格——建立起空前庞大的帝国,将军事和金融霸权伸张到已知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让“提利昂·兰尼斯特”这个姓名留在后世每一本编年史和历史教材的内容中……那倒还算美事一桩。   可如果他最终没成功呢?   那带领着兰尼斯特家拱手让出所有财富,伸出脖子任由女王套上链条的自己,名字只怕要永远刻在耻辱柱上,被万世都作为愚蠢和懦弱的榜样了。   这简直就是把他放在火上烤!   感觉到背上传来丝丝并不存在的烫热,刚才还万分吸引人的凯岩城主和西境守护之位,此刻忽然变得不那么香了。   …… 第581章 比拳头大?   “艾格,你真的让我很难办。”提利昂困扰至极,“父亲同意我前来与你谈判,是因为你我关系亲近,最有希望能谈出一个让双方都接受的合适价码来。可眼下女王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岂不是逼西境选择另一条路?金牙城内有三千守军,兰尼斯港已经整起了万余精锐,牛津那边,我堂叔史戴佛爵士训练的一万新军也已经初具雏形,随时可以上战场。再算上可以招募的佣兵和自由骑手……西境可以凑出一支三万人的军队!这股力量是高举红龙旗为女王而战还是与之为敌,全看我们今天所能谈出的结果!”   提利昂本不想说出这样带有明显示威意味的话,但事实是:因为保持了数年中立的原因,西境确实还是七国中留存了大部分实力的一方势力,完全有筹码和资格与任何一方谈判。倒是艾格所列出的条件,不知情的人乍一看,怕不是会以为女王的军队已经攻破兰尼斯港、包围凯岩城……将兰尼斯特家逼到走投无路了。   万般无奈下,他也只好展示肌肉,好为接下来的砍价还价做铺垫了。   “西境可以为铁王座承担劳勃·拜拉席恩遗留的铁金库欠款,全部。”提利昂直接抛出了泰温给他的谈判底价,“如果女王陛下不满意,还可以再拿出十万金龙的借款为她稳固统治初期的财政状况……”   艾格抬起手来,打断了提利昂的话。   他也不想把这场朋友间的对话弄得火药味太足,奈何……政治是谈不得人情味的。   西境确实拿得出三万军队,这个数字半点水分都无,而以泰温的老谋深算,说不得部队中连猎龙弩都已经成规模列装……这样雄厚的实力毫无疑问给了兰尼斯特家底气和野心,若不同样展示力量挫其锐气,想空凭一张嘴硬谈下去,只会让提利昂觉得自己丝毫不顾昔日情分,竟想靠感情来杀熟。   “帐篷里有点闷,随我出去走走吧。我正好有一样新鲜玩意,要给你看。”   这是谈崩要逐客了么?   提利昂皱起眉来,但看艾格的表情不像是生气,便从椅子上跳下来,随着艾格向帐篷外走去。   他们前往的是临时营地西墙的方向。   “金牙城此刻的守军统帅是谁?”   “我叔叔凯冯。”   以凯冯西境二号人物的身份,区区一座边境要塞当然轮不到他亲自来坐镇,泰温将这种级别的大人物放在前线的潜台词其实是:西境已经做好了战争准备,一旦和女王谈不拢,兰尼斯港和牛津两支大军便会赶赴此地……从这里进入河间,沿大路前往君临勤王——当然,是勤史坦尼斯国王。   鹿家老二纵然也对西境相当刻薄,但至少没打算要兰尼斯特家的命。   提利昂希望艾格这样的聪明人,能听得出这其中的意思。   “好极了。”   艾格露出轻松表情,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继续在前头带路。   你我间的战争一触即发,好在哪里?   提利昂差点想问,但最终还是憋住了。两人在一众侍卫的跟随下登上军营的西墙——其实就是一道薄墙后的木架子上,望向了西境方向。   尽管凛冬仍未结束,但河间地的气候毕竟要温暖些许——即使满是积雪的旷野,也不像北境那般放眼皆白,而是斑驳稀拉地掺杂着星星点点的裸露土地。被车马碾出的道路像一条粗粗的黑线一般,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远方那座……在这个距离上看起来就是个小小玩具的金牙城。   这里的气温其实要比临冬城高十来度,但由于空气湿度更大的原因,体感反而更冷。站在高处被风一吹,提利昂打了一个哆嗦。   “新鲜玩意呢,在哪?”   “那边。”   提利昂顺着艾格所指,看到了好几十米外的一块巨石。   石头,在矿山遍地的西境算不上稀罕玩意,于坐落在山脉间的金牙城周围更是随处可见,但这块稍微有点“出众”:它呈竖直的条柱状,约莫五十英尺高,略微有点倾斜,最上头留了帽子般的一团积雪,整体则透出寻常的棕褐色,就像诸神随手插在大地里的半截烂木头。   一块很普通的大石头,但经常走这条路的人基本都会对它有点印象——因为它就立在河间大道旁的原因,任何人离开西境进入河间,都必然会在经过这里时看到它,提利昂自然也不例外……他小时候甚至还曾突发奇想,打算把这块石头朝向河间地的那面磨平刻上“欢迎来到西境”诸如此类的内容,可惜在询问过雕刻师傅后得知:这块石头的质地脆硬,不太适合进行此类施工,若非要硬来得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能做是能做,但必须加钱。   算了算,在上面刻字的花费超过了自己一个月的零花钱,够他去几十次君临最好的女支院了,提利昂只好作罢。   “一块石头,怎么了?”   艾格没有回答,而是朝旁边士兵点点头:“开始吧。”   一位士兵举起军号,吹响了一声,然后朝巨石方向挥了挥手。   提利昂这才发现,那块巨石底下有人,且在听到号声后从避风处站了出来,开始走动并干着些看不太清楚的细碎活,同时两旁的士兵也放下手中的武器,举起大盾,护住了两位大人物的前上方头顶。   ???   侏儒一头雾水,正想发问,视野中远处巨石底下的工作人员却开始疯狂地跑离原地,躲到了十几米外另一块大石头的背后。   十几秒后,巨石靠近地面的根部忽然闪了几下光,轰隆巨响比光芒稍晚瞬息地传到,整个大地都开始震动起来。   艾格昨日抵达金牙城外,扎营时便已经开始做相关准备工作——他下令寻找一块位于联军营地和金牙城间、确保双方都能看到的巨石,随后命工兵携带家伙前去其底部掏洞,并在挖出的洞内埋设炸药包并铺设引线,进行了类似“爆破拆除”的布置,只为今天能一鸣惊人,让西境人看到:他们所拥有的武力,在艾格掌握着的力量面前是多么可笑和不堪一击。   火炮也可以完成这一任务,但炮身毕竟有使用寿命,他也不好在没宣战的情况下炮打金牙城只为炫耀武力,于是,对某样在常人眼中坚不可摧的物体进行爆破作业,便成了最佳的替代选择。   定向爆破是一门高深的技术,艾格自己不会,手底下也没相关人才,而他对此的解决方案就是:以量取胜,用足够的火药,确保这场表演能够实现震惊西境人的效果。   “轰隆隆隆……”   限于没有电起爆这样的高端技术,纯靠引线点火的结果就是:埋设在巨石底部的数个炸点并未如期望般在同一时间发生爆炸,而是零散无规律地分散在了两三秒内,造成的巨响不仅直接传入观者耳中,还在金牙城两边的山崖岩壁上来回反射后又传来回响,最终汇成如滚滚闷雷般连绵不绝的效果。   不太完美的爆破,但在量大管饱的溢出式破坏下,那块可能已经在西境-河间分界线旁矗立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柱状巨石还是毫无悬念地被破坏了支撑,在重力作用下失去平衡狠狠地砸落地面,碎裂成几瓣的同时又带来一记令大地都震颤的闷响。   少量被爆炸溅起的细小碎石越过了近百米距离,噼里啪啦地打在赠地-北境联军营地的木墙以及两旁士兵高高举起的盾牌上——而作为被盾牌保护的人之一,提利昂早已经目瞪口呆,完全陷入了失神状态。   百斤火药,胜过千言万语。   直到远处炸倒巨石所形成的硝烟缓缓散去,艾格才重新开口。   “你知道吗,其实我完全可以把后一项条件瞒着你,先诱骗西境投入女王阵营,待七国一统之日再图穷匕见。到那时候,你又能如何反抗呢?”他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但我不会那么做,因为我真的把你当朋友,也真的希望你能来出任我掌权期间御前的财政大臣,所以不想因为这么一个花招,让你我间的关系出现裂痕。铁王座对西境的黄金管控势在必行,要么由兰尼斯特家自己主动来进行,要么就由……不知道是哪家的西境贵族,在成为女王的新宠后再被动接受。”   提利昂嘴中干涩发苦,哪还能说得出什么俏皮话还嘴?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那就是——女王不需要西境为她出兵进攻君临,她对兰尼斯特家所拥有的武装力量另有安排。所以,你甚至不用在短期内给我答复,在女王夺取君临坐回铁王座上前,你有充足的时间,和你的叔叔凯冯、你的父亲泰温公爵,好好商量是否接受陛下的条件。”   “哦对了,差点忘了转告陛下最重要的一条声明:不管西境军队打着什么样的旗号,宣称为哪方而战,凡在得到她的指令和许可前踏入河间地半步,都将直接被视作敌对,受到和刚才那块石头一样的款待。”   …… 第582章 消祸患   爆炸只有发生在有限空间内才能展现最大威力,而这种完美情况,在复杂战场环境下十分罕见,艾格其实是在作弊——依靠事先做好的“埋设”准备,放大热武器那本就强悍的破坏力,以实现威慑最大化。   同样多的火药,用来打炮还真不一定能把这么块巨石轰碎,但提利昂不知道这一点,此刻他那与小小身体完全不匹配的大脑壳里,只余下了这样的念头:兰尼斯特家引以为傲、从未被攻陷的凯岩城,也不过就是把这块巨岩放大了几十倍。如果这种武器,在实战中被投放到密集列阵状态下的西境军队中、或是凯岩城的地基下……那该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原来艾格刚刚说“好极了”,是这个意思!   提利昂恍然大悟。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回兰尼斯港,向父亲泰温回报说——赠地军拥有了一样比龙更恐怖的新武器,西境军队绝无法与之匹敌,老头子多半会冷哼一声,将这当做是他懦弱和胆怯的胡言乱语,保不准还会怀疑自己是贪图凯岩城才与外人勾结,试图蒙骗恐吓于他。   但这回,凯冯叔叔也在金牙城,他也必然能听到刚才艾格爆破巨石发出的如天神怒吼般的巨响,待到联军退去,还完全可以带人亲自到被炸碎的巨石下来近距离观察研究……自己有理由甚至有前科会骗父亲,但凯冯作为老头子的弟弟和得力助手,却是深得其信任的,有他在能为自己的话作证,可不就是“好极了”?   “明白了。”提利昂喉结滚动了下,却已经没有口水可以吞咽,只能干巴巴地点点头,勉力支撑着不露出震惊和茫然的傻样,“我会将女王的条件和要求,悉数转达给我父亲。”   ……   西境如此强大的军力,艾格当然也想引为己用,奈何泰温已经通过一次背叛彻底的骚操作,打消了别人再将背后交给他的勇气:簒夺者战争末期,不就是这头老狮子,打着勤王的旗号赶赴君临,却在伊里斯打开城门后直接洗劫了七国之都,还指使他的白手套们去灭坦格利安家满门?   不管是两万、三万还是十万西境军队,若在战场上正面对抗,艾格都有信心能轻松将之击败……但若是这个数量的士兵混入了己方阵营然后在近距离上搞一次倒戈,那可孙武再世也救不了场。   不可靠的队友,还不如不要!   艾格此行在南下赶赴王领主战场前,刻意带着几千号人穿越整个河间地来到这里与提利昂相会,拉拢他“入伙”固然真心诚意,却只是顺带而为,最核心和直接的目的,还是为了确保:当自己全神贯注地围攻君临并与河湾+黄金团对峙和谈判之时,背后不会再冒出威胁来!   毫无疑问,这样一场赤衤果衤果的武力威胁会让自己与提利昂的友谊和亲密度减分,但艾格并不紧张:他们两人是过命的交情,而聪明人之所以是聪明人,不就是因为他肯定能理解自己此举也是出于无奈,并非针对他的恶意?   “好,透气也透够了,我们还是回帐篷吧。”艾格相信侏儒已经搞清了状况,顿时一改片刻前的严肃和无情,重新变得友善而和蔼起来,“厨房已经备好了大餐和美酒,你我久别重逢,今日不醉不归!”   “哈哈,那感情好!”提利昂也重新轻松和活跃起来,眼下自己还不是西境守护呢,好好当谈判代表和传声筒便是,干嘛替自己那严厉又冷酷的爹操心?“不过光有酒可不够,还得配上女人,我才能醉。”   “哈哈哈,厨房有许多女佣,军中甚至还有矛妇,你看上哪个,尽管凭本事去勾搭,我绝不插手!”   “噢,女人!”提利昂忽然一拍大腿,叫了一声,“还好说到了这个,不然差点就忘了。杰克,去把人带过来!”   “谁?”   “我手里有个女人,应该算是你的人,所以带来交给你。”   嗯?   艾格心中微微一跳,这难道不该是自己的台词么?   他在抵达金牙城外后,曾经想做一番安排,以防弥赛菈有意或无意间与她的家人碰面——谁想这小姑娘自觉得很,一改前些日子整天跟在他身后不走的作息风格,乖乖地和她的“领路人”梅丽珊卓呆在一起,连帐篷也不出。   女孩如此乖巧懂事,反倒让艾格于心不忍,开始纠结起“要不要让她和提利昂碰个面”来。   从个人情感上来说,他其实很愿意让这可人的小家伙能短暂地与家人团聚,享受片刻亲情的温暖……   但理智阻止了他这么做。   提利昂见了外甥女,很可能会坚持要将她带回凯岩城,而自己很难有正当的理由拒绝……与其到时候左右为难,还不如一开始就狠狠心,不陷入尴尬的境地。   等日后自己将投毒案“彻查清楚”完成了栽赃、提利昂当上女王的财政大臣变为了自己人,弥赛菈也彻底取得了他的信任,有的是机会让她去见任何想见的人。   ……   回到中军帐篷内稍等片刻后,提利昂所说的女人被带了进来——不用看衣着和脸蛋,光瞧那双似曾相识的大长腿,艾格便辨认出了来者身份。   是先前领了两个手下又提了一堆装备,信誓旦旦说要去刺杀叔叔攸伦·葛雷乔伊的阿莎,她在离开冰峡港后便彻底失去了音讯,而后来仍旧发生的铁民袭扰也证实她的行动失败,结果居然是跑到西境来了?   艾格的表情一下古怪起来:事情没办成也就罢了,若是从此不再相见,自己也压根不会再思量或想寻找她的。可这女人倒好,偏偏落到了兰尼斯特家手中,还被他们送了回来,害自己莫名其妙就欠了狮家一个人情……   这不就是典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提利昂观察着艾格的表情,立马知道阿莎是他故意放走的猜测不假,便摆摆手:“给她解开,出去吧。”   陪同进帐的赠地军士兵也认识阿莎,见艾格并无反对之意,便也在稍等片刻后,随着解开女郎脚上镣铐离开的西境人一起掀帘而出,帐内顷刻间便又只剩三人。   “阿莎小姐,好久不见哪。”看在她是抗鬼烈士遗属的面上,艾格最终还是没有翻脸不认人。他双手抱胸,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责怪和不满,“赠地一别,家务事处理得怎样,又是如何流落到西境来的?如若方便,我倒是很乐意听一听呢。”   和上次见面相比,阿莎的气色并未发生太大变化,只有头发长了许多,垂到耳边遮住脸侧,意外地给她添了几分阴柔味……穿着一身普通的西境女性服饰的她情绪低沉面色惨淡,诸事不顺已经彻底磨尽了她的豪情锐气使其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只是胸中依然憋着的一股恶气,才支撑着她坚持到现在。   她向艾格和提利昂二人坐着的地方挪了两步,正与羞愧、沮丧等负面情绪做着激烈斗争,好不容易克服它们准备开口解释,却在抬眼看到艾格面孔的瞬间,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猛然失去了意识。   “嗯?”提利昂眼看着阿莎上一秒还好端端地站着,下一秒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刚要开口提醒她脚下小心,却见海怪之女神色古怪地抬起头来,面目狰狞地盯向艾格,尖吼一声后,朝他扑了过去!   …… 第583章 神念魔种   艾格确实没料到阿莎会忽然发疯攻击自己。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惊慌失措:从逾越守夜人本分跳上政治舞台的那一刻起,艾格就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凶险无比的道路,明白自己会得罪许多大人物和利益集团,也清楚自己或早或晚要面临层出不穷、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攻讦、威胁和刺杀……   为此,他怀揣好了应对任何意外的觉悟,也时刻保持着警惕和自保的心理、生理准备。   在海怪之女忽然暴起扑来的这一刻,艾格身着全甲,腰挎武器,浑身上下只有头部这一处要害裸露在外,除了周到的防护外,还有拉赫洛馈赠悄无声息间给他带来的体质上的增强——除了体温常态化地略微提高和伤势愈合速度的稍稍加快之外,他的反应速度和肌肉力量也在不知不觉间得到了幅度可观的提升!   他几乎是嗖一下就从座位上窜了起来,在抽出长剑的同时开口暴喝。   “来人!”   阿莎·葛雷乔伊这样成名的女武士,若也全副武装持有武器,艾格说不定还会惧她半分,但现在对方既无防护也手无寸铁,若这样还不是对手,那就趁早找条地缝钻进去算了,打个屁的天下!   但房间内的第三个人和他一样反应迅速:因为腿短的原因,提利昂坐在椅中时双脚够不着地面,没法像艾格那样简单地腰一发力就瞬间站起,于是他选择了另一个打烂架般的办法来应对这场突发意外——伸出腿去,在阿莎从他身旁绕过冲向艾格的刹那间,绊了她一脚。   不知是长期戴脚镣的经历让她失去了保持身体平衡的能力,还是她在猛扑之间已经眼中只剩目标完全忽视了其他人的存在,艾格明明都已经摆好迎击姿势准备一剑把她逼退或砍死了,阿莎却就这样一点也不争气地……噗通一声扑倒在地摔了个嘴啃泥。   门外的守卫蜂拥而入,有的冲向提利昂有的冲向阿莎,兰尼斯特家的侏儒高举双臂束手就擒,海怪之女则顷刻间便被数条大汉死死按住,但即使脸都已经被粗壮的膝盖跪压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她也依旧状若疯狂地拼命嘶吼、扭动和试图挣脱控制扑向艾格与他拼命……好在这样激烈的反抗并没有持续太久,大概三五秒后,她便仿佛忽然耗尽力气一样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   大餐落空,美酒也泡汤,至于提利昂有些期待的塞外女子……就更没影了。   整个联军营地都骚动起来。   提利昂伸脚绊阿莎的场面落在了艾格眼中,但这场开始得快结束也迅猛的袭击毕竟发生在西境代表团来访期间、由其团员进行,所以,尽管潜意识里不相信此事是自己的朋友指使,艾格还是下令“请”提利昂至另一个帐篷内稍候,派兵将他所带来的人悉数控制关押,并将营地的戒备等级提到最高,以防可能发生的后续袭击。   阿莎重获自由后不到一分钟便又被套上了手铐脚镣,但万事发生必然有因有果,艾格下令对其进行拷问以追查她攻击自己的缘由和指使人,却没得到任何结果——当事人在苏醒过后坚称自己在进入帐篷后不久便晕了过去,对袭击事件没有任何记忆。   正当怒火熊熊的艾格准备将审问对象转移向西境使团时,闻讯而来的红袍女却解开了谜团。   “有趣……好像是神念魔种!”梅丽珊卓把手按在阿莎头上片刻,像看见稀有动物一样面露惊讶啧啧称奇起来,“我早已听说过这种冷门的法术,但还是第一回见着,施术者是谁?”   被绑在椅子上的阿莎显然答不出,只有旁边的艾格皱起眉头:“那是什么法术,原理和效果到底为何?是这样忽然狂性大发朝人扑过来吗?”   “这种法术原理不复杂,但施展起来需要同时精通催眠和精神控制法术……就我所知,世上最后一个能熟练使用它的人在瓦雷利亚的末日浩劫中失踪后,它就近乎失传了。说‘近乎’是因为——相关资料留存了下来,瓦兰提斯的红神庙里就有。若想复原让它重现天日其实是可以办到,只是在魔力枯竭的大趋势下,没有哪位祭司愿意做这件费力不讨好的事罢了。”女巫一边小心翼翼地用魔力查探阿莎的精神海,一边耐心地解释,“中此术的人,平日里看起来毫无异常,却会在接收到特定触发信号——比如看见某样东西、听到某个词语的时候突然发作,失去自我变成傀儡,执行施术者为其植入的指令或完成他所交代的任务。”   还有这种诡异的法术?冰火世界太危险,艾格一下思念起地球来。   “听起来很可怕,但它与生俱来的缺陷让它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鸡肋——掌握它所需的基础太高,施法者到那种程度,多半已经是成名的法师,有大把其它手段可以实现类似的效果,就算某些非常特殊的任务非它不可能完成,也还有很多难题摆在面前:此术施展起来困难,想检查出却轻而易举,能被会这种法术的人视为敌对者,多半不是无名之辈,就算自己不擅法术,身边也定有可靠的护卫。而中术之人在发作时,也是如行尸走肉一般,不具备清醒的神志和全部技能的……唔,看起来,对阿莎小姐施展此术的并不是个十分高明的法师,你还能记起自己上一次昏迷或失去神志是在什么时候吗?”   阿莎双目圆睁,眼中的震惊和绝望溢于言表:红袍女解释到这个份上,她哪还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直如鬼魅般萦绕在脑海中的异样感,原来是这玩意!   自己根本不是艰难地从派克岛跑了出来,根本不是悬而又悬地在最后关头逃脱了魔爪,一切都是个圈套,攸伦用那只魔眼对自己进行了催眠,并钓鱼执法勾引她舅舅来劫狱,不仅顺利铲除他在铁群岛统治稳固性的最后障碍和威胁,还把自己送回到艾格面前……给了后者一个大大的惊吓!   搞完这么一出,自己哪还有脸要求这男人为自己夺回铁群岛?!   像个被塞进铁箱子的皮球,来来回回无数次的失败和碰壁后,阿莎感觉自己被命运玩坏,已经麻木到没法再崩溃了,若非此刻手脚皆被捆缚,她定会站起来抢过旁边侍卫的佩刀,一抹脖子和这个世界说不再见,让什么仇恨、志向和理想都见鬼去吧!   “你能解开这个法术吗?”   “理论上,不能。”梅丽珊卓的手离开了阿莎的脑袋,“涉及到精神领域的一切操作都需要惊人的技艺,那完全不在我所掌握的知识范畴内……但正如我刚才所说——这位施术者并不高明。完整的神念魔种只要不被祛除就会一直存续到被施术者死亡,在那之前,每一次触发信号出现都会引起发作,但现在阿莎小姐中的这个,不仅内容相当粗糙简单,而且还是一次性的。”   “你能确定?”   “能,但如果你还不放心,大可让她别再靠近你。”   艾格揉搓着下巴上的胡茬,已经大概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攸伦这疯子,在深入末日浩劫废墟的冒险之旅中,居然不仅捡到了瓦钢铠甲和龙之号角,还机缘巧合下学会了一些粗浅的古老法术……这简直就是主角的奇遇模板!也幸亏他掌握得并不到家,试想一下:如果阿莎被植入的神念魔种不是简单的“见到自己便立即发起攻击”,而是稍微高级和复杂一点的,例如“等待合适的时机发起致命一击”,那该有多么凶险和恐怖?   长长地呼出一口郁闷之气,他强抑着怒火开口。   “阿莎小姐,指责的话,多说无益。但现在你最好放下那副不想活了的委屈模样,赶紧巨细无遗地将离开冰峡港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尤其是与攸伦接触前后的所见所闻……你没能干掉鸦眼,那我只好亲自上阵,若在那之前能让我掌握些许铁群岛的有用情报,看在席恩的份上,我至少能保证,将来的王家海军里,会留你一个饭碗”   …… 第584章 风暴中心   如果对每只狂吠的狗都停下来扔石头,那你永远都到不了目的地。   艾格默许了阿莎刺杀攸伦的决定和打算,从某种程度上来看,铁群岛人觉得是他指示阿莎也算不上冤枉。在这种情况下被都没见过面的对手将计就计反制、隔空打脸、狠狠地赏了个下马威的滋味不好受,但艾格并未因此就昏头——他在临冬城时极力劝服女王分清主次矛盾,如今当然不能自己当反面教材。把这个哑巴亏记在账上暂时咽下后,他继续按部就班地执行计划。   与提利昂约好的“不醉不归”因意外袭击的突发无疾而终,好在艾格对河间、西境的战略目标全部完成,从这角度来看,这趟西行说是大捷也不为过:至此,君临以北的势力中,北境和河间降服,西境也完成震慑,只剩下个谷地依旧拒绝表态——放飞的信鸦泥牛入海,派去谈判的使团也全吃闭门羹,艾林家族既不宣布效忠,也不公然反对,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置身事外。   对此,艾格的方针是:暂时搁置对话,拿下君临后再来对付。   谷地不是西境,本身仍存的实力就有限,名义上的统治者劳勃·艾林又年幼不能主事,而他的监护人黑鱼布林登更是出了名的顽固谨慎。主少国疑,两大传统盟友又已经效忠女王,他们完全没有跳反的动机。   分析虽然花里胡哨,但真正让艾格放弃胁迫谷地入伙的其实是一个很现实的因素:第一代火炮,实在奈何不了血门这样的雄关天险。   与其兴师动众拉着部队跑到血门底下,浪费时间、消耗火药后却依旧未能吓住对方,还不如直接选择另一种破解之法——在正面战场上打赢,让局势彻底明朗,迫使骑墙派下地。   ……   卡林湾分兵半个月后,偏离南征大方向的艾格终于回到正轨,疾驰南下抵达君临城外,从世界边缘,来到了七国动荡的风暴中心。   由于早已打过招呼,他没有费心去寻找联络丹妮莉丝,而是直接前往了阔别多时的产业园。女王骑着龙来汇合赠地军片刻能到,反倒是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重新接管那座久违的工业小镇,赶紧将这个他与全世界贵族对着干的底气攥紧在手里了。   在外围与忠于女王的巡逻兵接触并验明身份后,联军通过防线,进入了产业园。   这座小城还是一如既往地每次都能给他惊喜:上次吓了艾格一跳的黑墙堡依旧屹立在区域中心,除了墙头星星点点的赤红三头龙旗外看起来和以前并无差别,但围绕在它周围的大片土地却是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规划合理星罗棋布的厂房屋棚如今已经变成了连绵的军营,而之前只需要防小偷小摸的围栏则被打造成了三四米高的木制坚墙……墙外遍布尖刺拒马,墙内则到处都是操练和巡逻的黑甲士兵,哪里都是猎猎招展的黑红军旗,肃杀的气氛和战争的味道,仿佛抽抽鼻子就能闻到。   此地的无垢者千夫长“鳄龟”和妮娜结伴出来迎接了他。   先前同意向丹妮莉丝效忠之时,艾格向女王所提的要求之一便是在此地驻军,以免史坦尼斯报复性地铲平产业园。为这一个承诺,如今这里部署着两千无垢者、三千自由民兵团以及数百名守夜人后勤卫队,再加上拖家带口的产业园职工,足足上万活人生活在此地,说中立是个军事重镇都毫不为过。产业园和君临城北的另一处攻城营地遥相呼应、互为掎角之势,与海湾中游弋的坦格利安舰队、黑水河南岸的黄金团加河湾地军队一起,共同构成了对君临的包围态势,让史坦尼斯插翅也难逃。   有丹妮莉丝先前公布的讯息在,此地驻军知道艾格是谁,也明白只要女王和灰虫子不在,他就是最高军事长官,是以一边跟着他前往中心的黑墙堡,一边回答起他的询问来。   “陛下现在何处?”   “在罗斯比城。”作为一名指挥官,鳄龟也能熟练地使用通用语,“我们在君临的兵力并未实现对守军的碾压优势,为避免敌方突袭威胁到女王,灰虫子劝说女王远离战场第一线。”   艾格赞赏地点头:就像战机肯定不能降落在交火区一样,丹妮莉丝和她的龙作为空中力量,稍微后撤一点才是稳妥之举,罗斯比城距离君临虽有半日路程,但对能在天上飞的魔龙而言不过就是几十分钟的事,丹妮莉丝在那里安全系数大增,但对史坦尼斯的威胁却一点也没降低。   “嗯,送信给陛下,告知她我已率军抵达产业园,等候她的命令!”   ……   君临近在眼前,艾格踮起脚尖就能望见它的轮廓,如果他想,不惜代价之下,今日天黑前就能攻进去,晚上就能在红堡里过夜。   但他不会那么做,因为夺取君临只是他向丹妮莉丝所献战略第一阶段目标,接下来还得对付黄金团和河湾、多恩,以及防备可能出现的诸自由贸易城堡干涉……丹妮莉丝自弥林带来的军队,除开在船上的水手,仅剩五千无垢者和一万出头的自由民兵团,合计不过一万六千人。而自己组建的北地联军——赠地+北境+河间,加起来也差不多是这个数,这意味着:现在丹妮莉丝可控制的军力,是三万出头。   总数是这么多,但实际其中还有小部分会被其它事务给牵扯钉死在战场外的地方。   女王那边:龙石岛就算城堡不管,军港也必需有人留守,蟹爪半岛的鸦栖、轻语等堡垒和王领腹地的暮谷、罗斯比两城也得派少量士兵控制……而北地联军这边:艾格命令徒利家为首的部分河间地军队并入波顿所部,合计六千诸侯部队,共同扼守哈罗威伯爵小镇和赫伦堡一线,同时巡逻卡林湾至君临的国王大道。   如此安排可不仅是为了把史塔克和波顿两家对头分开以防内讧,实际上这几千人的任务比围攻君临的主力还要重:连年战乱让河间王领到处都是流民和匪盗,为让北境河间通往南方的后勤大动脉畅通,诸侯承诺提供的粮草和后冠镇后续铸造的火炮能源源不断地送达南方,必须得有足够的兵力来保障运输线安全和护送货物。   除此之外,这数千士兵还肩负着另一项警戒和牵制的重任:艾格确实判断西境和谷地不会出兵,但判断终究只是判断,万一泰温公爵就是不信火药的邪或是谷地摄政忽然脑抽决定要捍卫史坦尼斯国王的统治,那有这几千士兵的侦查和阻击,至少君临进攻部队不会忽然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   这几千人,要么就是当护卫押货物轻松愉快,要么就是以寡敌众,浴血奋战,九死一生。正因如此,艾格才会让可靠性略高的波顿来统领这一路:可以想象,若是黑鱼带着谷地骑兵南下来支持史坦尼斯,而女王这边却派罗柏前去拦截,一个搞不好,舅公和外孙碰头一合计,后者干脆倒戈相向加入其中,一起朝赠地军屁股后头杀来都说不定。   稳妥安排自然没有大错,但这样一布置的结果就是:本方在正面战场上可用兵力被压缩到了两万五千人,这些是真正的嫡系,可以用到全部老去退伍那一日的忠诚精锐,若不计后果地投入到强攻君临中去,在夺城战中损耗太大,会导致第二阶段作战都难以为继。   艾格不仅希望能以伤亡较小的方式来拿下君临,还得在发起总攻前先将黑水河南岸的黄金团和河湾地军队也驱赶至安全距离外——小伊耿和提利尔家的军队,前期确实牵制了史坦尼斯的精神和兵力,间接保卫了产业园。这一点无须否认,但他可不会为此就感激到愿意接受对方在自己进攻君临的关键时刻从旁观战:作为另一位铁王座的有力宣称者,支持伊耿王子的黄金团,绝不可能坐视丹妮莉丝夺取君临占据正统优势而无动于衷。   同步发起进攻试图抢先夺取红堡,或是干脆翻脸袭击己方攻城部队的军营和后背……无论哪一种情况,都是艾格绝不愿意承受的风险。   想到这里,艾格转头问道:“小伊耿和提利尔家肯定已经求见女王了吧,陛下将会面时间定在何时?”   鳄龟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而是与另一边的妮娜对视一眼后,由她回答了问题。   “呃……大人,女王已经在一周前,在这里见过了他们了。”   …… 第585章 可惜与“可惜”   “见过了?!”艾格一个激灵,脸色骤变。   当小弟有当小弟的好处:有人站在前头身披国旗承担火力,永远不需要担心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或受到法理上的质疑。   而坏处就是:小弟终究是小弟。   丹妮莉丝才是阵营的老板兼决策人,自己充其量只能算是个首席顾问+执行官——就这个位置,还是在干掉贝里席和瓦里斯两个排在前头的老臣后才成功上位,到现在都尚未确认名分,只是个临时的代理。   而作为臣属,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他可以高谈阔论、画出大饼引诱女王产生特定想法;可以态度明确地提供建议,或直言切谏表达反对;也可以鼓唇弄舌挑拨离间、干扰和影响丹妮莉丝对第三方的看法和印象……   但他绝不能对女王说“不允许你和小伊耿联盟”或是“我不在时你别单独去会见其它势力”这样,哪怕是有类似意思的话。   表达观点,无论到什么程度都不为过,给女王洗脑和左右她的想法,那也是个人本事……但代为决策,绝对不行!   后者往小了说是越俎代庖,往大了说就是心怀不臣和恶意架空,若非情不得已,半点都不能越线。   一言蔽之:女王想在何时、哪里、什么情况下见谁,自己根本无权干涉!   他的心脏怦怦加速搏动,好几秒后才接受了这一现实,无奈地点点头表示知晓,掩饰住紧张状若随意地问道:“会面结果如何?”   “挺可惜的。”妮娜叹了口气,“陛下似乎并不认可伊耿王子的血亲身份,结盟的事估计够悬。”   这哪里可惜了?分明是天大的好消息!   艾格差点被她的前半句话吓死,几乎是强忍着才没露出狂喜的表情:确实,在没见过火炮齐射、也不了解自己和女王野心、更不知道大王领计划的寻常人眼里,女王眼下的优势确实不是很大。失去一个可能争取的盟友,不仅代表着进攻君临的难度增加,还将要面对击败史坦尼斯后可能出现的新敌人,所以妮娜才会说可惜。   “具体过程如何,你当时在场吗?”   “女王在赠地的日子里,伊耿王子派来找她的使者几乎天天来这报道,若非我不答应甚至想在产业园里住下,所以陛下一回来他就立马收到了消息。女王骑龙绕君临巡视示威,曾在产业园停下喂龙和休息过短暂时间,小王子就是趁着这机会,渡黑水河来到军营,和陛下见了面。”   妮娜毫无保留,将自己所见所闻悉数道出。   “王子确如传言中那般‘一看就是个坦格利安’——银发紫眼、漂亮得简直不像男人,而且还态度谦卑彬彬有礼,反正给所见之人感觉普遍不错,可惜我没资格参与他与女王的室内会谈,只知道……他们在进屋大概一两个小时后,又出来到空地上,接近了刚刚结束进食的两条龙。对了,鳄龟大人当时陪同在陛下身边,这事应该由他来讲。”   “当时陪同王子的那位‘狮鹫大人’急着想要和女王谈论联盟和共同进攻君临的事,但陛下却要那位小王子证明自己是雷加的儿子。”鳄龟点头接过话来,反正不是机密,说出来也无妨,“但这种事情,哪有什么能拿出来看的证据呢,后来陛下没办法,便想出了一个主意——让龙来做判断。”   原来如此!   艾格脸上浮起微不可察的笑容,他是对丹妮莉丝的疯王血脉有心理阴影,所以才会在听说她已接见了伊耿一事后吓一跳,谁想这小女王并不总是猪队友,接下来的事情他已经能猜到了,只可惜那假王子多半没被龙干掉,不然妮娜估计就不会只是觉得可惜,而会觉得可怕了。   “然后呢?”   “陛下领着那位王子来到两条龙面前,告诉他:‘黑色那条是我的卓耿,若你能骑上青色那条雷哥成为龙骑士,我便承认你是我的血亲’。”   “当时半个产业园的人都来围观这场好戏,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王子居然还真壮起胆子,朝稍小一点的绿龙走过去,那条龙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重重地出了两口鼻息,却一直到对方走近至咫尺之遥都没有发起攻击……反而还低下了头来,不知是想好好看看这小人的模样,还是故意要给他触摸。”妮娜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仍能回味到紧张,“在他伸手碰到龙鼻头的一瞬间,所有人都以为他将要被龙认可了!但绿龙只是被他触碰到了一下,就好像被针扎到似地猛昂起头,就在大家都快被吓死,以为那个男孩下一秒就会葬身龙口,克林顿伯爵甚至都大喊起来想吸引龙的注意救下王子时,雷哥却并没有任何攻击动作,而是嘶鸣一声后猛然飞起,离开了地面!”   怎么会这样?   艾格困惑起来。   那个小伊耿敢去骑龙,原因并不难猜——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假的,当然信心满满。   但他竟真能接近绿龙到这种程度,可就有点奇怪了。   是瓦里斯和伊利里欧总督推出来的冒牌货体内也有相当纯度的真龙血脉,还是……自己的判断和穿越前论坛上多少人的分析猜测都是错的,那孩子真是伊耿·坦格利安?   不不,考虑这个没什么意义,只要承认伊耿的坦格利安身份对自己不利,那他哪怕是真的,对自己而言也是假的。   更值得分析一番的是:绿龙既然拒绝了小伊耿的驯服尝试,那为什么竟没有攻击冒犯自己的大胆之人……就像对多恩那个倒霉的昆廷王子一样?   是它本身感应到了伊耿体内的真龙血脉,还是丹妮莉丝有控制龙的办法,为避免沾上“弑亲者”的污名而故意放了那男孩一马?   “确实是可惜了。”   艾格点头叹息道,表面上是在赞同妮娜的观点,为黄金团没能成为盟友而惋惜,实际上却是遗憾:如果那条龙能一口把小伊耿吞掉或烧死,哪怕是烧得重伤,自己将来要面对的麻烦也会少许多。   “这有什么可惜的,银发紫眼容貌姣丽的瓦雷利亚人,狭海对面到处都是。至于能接近龙,不说瓦雷利亚当初有多少龙王家族,就像瓦列利安这样的非龙王附属家族,也是曾出过龙骑士的。外貌和能亲近龙,根本不能证明他是女王的血亲。”梅丽珊卓嗤之以鼻,以她那点可怜的政治敏感性,显然也是听不出艾格的真实意思的,“我猜想女王的真实想法大概是,如果能增添一位龙骑士,那纵然他是假的,也大可以当他是真的。”   除了是个优秀的巫师和好火包友外,艾格真的有点烦梅丽珊卓这种除了装神弄鬼外啥也不懂的神棍。但在上次被鸦眼攸伦用催眠法术控制着阿莎吓了一跳后,他就不敢再放松大意,而是让红袍女日夜陪同在身旁了。   “好了,这事已经过去,我们就别妄自揣测陛下的想法了。”他赶紧叫停了老少咸宜大家都喜闻乐见的口头键政,把话题引回自己重视的方向:“女王已经以伊耿王子不被龙认可这一点拒绝了承认他的身份,那河湾还有多恩呢?他们有和王子一起来觐见女王吗?”   “噢,这事我正想向您汇报呢,三家并未一同行动。女王在结束与伊耿王子的会面后便立刻骑龙返回了罗斯比城,没有等待接见河湾与多恩两地的使者,临走时还留下命令,说等艾格大人您从河间地回来后,让他们与您进行谈判,您可以全权代表于她。”   嘿!   这下艾格彻底放下心来,女王首先是拒绝承认小伊耿身份,又下令让自己为代表去和河湾多恩谈判,这是摆明了自己的洗脑彻底成功,她决定要采取并实施大王领计划了!   作为一个封建领主时代的君主,从常理上来讲,丹妮莉丝确实是没什么好的理由拒绝别人送上门来甚至很可能都“无条件”的效忠和支持的,但她偏偏又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对河湾地下狠手的。拉不下这个脸,女王便干脆玩了一手眼不见为净,让计划的提出者——自己去当这招人恨的黑脸了。   艾格知道,现在自己扮演的其实就是建议削藩的晁错,若肢解河湾建立大王领的战争一帆风顺,那自然皆大欢喜,可一旦失利吃了败仗,丹妮莉丝为安抚七国,恐怕转眼间就会将自己赶回长城去……甚至更糟。   背黑锅不是什么美差事,但考虑到丹妮莉丝时不时就会干些不靠谱事来的性格,她这回没在自己缺席时捅什么篓子或耳根软答应下什么不该答应的条件,艾格已经很满意了。   “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黄金团、河湾和多恩虽然明面上都是驻扎在黑水河南岸进逼君临,实际上却并未生活在同一个军营内,而是各自建立自己的营地,彼此相隔了好几里。”妮娜只管回答艾格的问题,但无垢者指挥官鳄龟作为眼下产业园营地的副指挥官,却自觉有义务向艾格汇报相关军事情报,“黄金团就驻扎在君临靠黑水河的烂泥门对岸,而河湾地大军则在上游几里的地方——我们西南方向的河对面建营,多恩就更远了,在前面两家中间再南一点。三座军营彼此间呈三角分布,虽然都打着拥戴支持坦格利安回归的旗号,但看这架势,倒好像彼此之间还互相防着的模样。”   何止是彼此间还互相防着?哪怕就在这三座军营的任意一座内部,只怕都还存在着不知多少勾心斗角吧。   “详细的军情汇报,等晚餐过后我抽出时间来听,现在我先要去检查硝石仓库。”艾格笑了笑,扭过头去,对一直抱着个木板文件夹乖巧又安静地跟在后头的弥赛菈说道,“在我的日程里记上,再排出时间,与鳄龟大人沟通确认没问题过后,让他派人去约河湾和多恩的使者,来黑墙堡详谈。”   “嗯嗯,记下了。”   妮娜有些好奇地望了弥赛菈一眼,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有些娇俏可爱,正干着自己老本行——安排艾格日程的女孩,还大有来头。收回目光,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玛格丽小姐前些天来到了黑墙堡,说要在这里等您。她是守夜人产业的老朋友,与我们有许多商业上的往来,我不好赶她走,便给她安排了食宿,您要见她吗?”   …… 第586章 守株待司令   “玛格丽·提利尔?”艾格扬了扬眉毛,轻笑一声,“不见,等我忙完,有空了再说吧。”   小玫瑰,能算是朋友吗?   从她在自己离开君临北上长城后又与守夜人产业间进行商业合作的频率和资金进出量上来看,毫无疑问是;但对于今时今日已经投身于龙女王麾下的守夜人总司令而言,她却绝不是一路人。   艾格甚至已经猜到她不与河湾地官方使团一起行动,却偷偷摸摸先私下跑来找自己所为何事了,但很遗憾,两人一个是如假包换的原生贵族,一个是正拥护女王打破历史车轮的新势力领军人,彼此之间是注定不会有共同语言和合作目标的。   ……   (就算女王担心继承顺位受到影响所以不愿认可伊耿王子,但河湾地这么一个威胁不到她地位的强援,总该积极努力去争取吧?)   妮娜不太理解艾格为何态度如此冷漠,但她至少明白一点,自己男人比她要厉害得多,他所思所想和所决定要做的事,自己最好别多嘴瞎掺和。   于是提利尔家的掌上明珠就这样被完全忽视在一边,众营地管理者一边围在艾格身边向其汇报他到来前君临攻防态势的更多内容,一边陪同着他进入黑墙堡,从硝石仓库开始了巡视。   因为战争切断了南北交通路线的原因,艾格亲自乘船南下取走的那船硝是这两年里南方守夜人产业园向长城提供的仅有一批成规模物资。不过运输虽然中止,通讯却没有停歇,在他的反复叮嘱命令下,硝石场一直保持着全速率的不间断生产,直到气温低得无法再开工才停止运转,生产这东西的人根本不知道它有何用,只能无脑地上交并囤放起来,就此累计到今日……   和城堡内外的其它土木结构建筑相较,硝石库房规模不大,却显得格外坚实厚重——它从墙到顶全为石质,简直就是一座规模缩小防御力却毫不减弱的袖珍城堡。由于墙壁太厚,内部空间倒反而显得极小,石条砌成、拔地而起的防潮货架上,放眼望去疏密得当地摆满着大罐大罐的提纯硝石,光这一间屋子里的硝储藏量,恐怕就比守夜人军团在对抗异鬼的整场战争中用掉的还要多!   “搬运存放这东西闹过不少意外,还曾弄出伤亡,好在经过几番血的教训后我们现在已经基本弄清该如何安全储存它。这座建筑禁止任何火把类的无保护光源进入,也不许存在任何可燃物,设计时还铺设了通风暗道降温——当然这个只有夏天才有用,眼睛也看不到。”妮娜的哥哥尼尔朗声介绍道,这事一直由他亲自负责,“为安全考虑不能紧凑堆叠,所以每间库房都只存了两百罐。而这样的仓库,黑墙堡内还有一模一样的两座。本来还打算建起第四座,但后来我发现多出来的几十罐,制硝场的临时库房也放得下,反正生产已经停止那里不再派用场,就没有再浪费资金。”   那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艾格点点头表示认可,走近货架,小心地捧起一个大陶罐掂量了几下,沉甸甸的,估摸着得有三四十斤重。   就算每罐三十斤硝好了,六百多罐,那可就是近两万斤,十吨。   这还只是硝石,配上炭和硫调配成火药后,还要膨胀出几吨分量来。   十几吨火药!   哪怕对大概数量早就有了估量,艾格还是忍不住小小地激动了一下。   诚然,这分量放在穿越前的现代世界里,还不够艾格家乡人民大年初一放烟花爆竹消耗的,但眼下火器刚刚诞生的时代,这四间硝石库,短时间内完全可以视作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火药矿!   艾格现在不用担心火药够不够,反倒得赶紧弄出更多能消耗火药的武器来了。   “科本,这四间仓库,就交给你了。”   “包在我身上,大人。”科本还是一副慈祥老爷爷的笑,浑然不像是个刚刚被授权接管了本世界所有火药原材之一的人物。所谓的交给他,自然就是要他把这些硝全部变成真正的火药——只是因为火药配方暂时还是保密状态,不能明说罢了。   艾格放下大陶罐,平复下兴奋的情绪:“好了,我们去铸造场看看。”   作为巡查的第二站,黑墙堡铸造场和后冠镇的那个全然无法相较,无论是在规模还是人员配备上——后者毕竟从开始动工的那一刻起就目标明确是为铸造火炮而规划的。而前者……说是个铸造场,实际上更像是个加大号的铁匠铺,主要负责给产业园的各种生产设备打造金属零配件,再时不时生产些铁质的武器护甲,供应内部人员些铁质农具罢了。   但金属加工就是金属加工,科技水平低下有低下的好处——那就是:行业分工并没有细致到难以兼容替代的程度。在外行人看来,铸造火炮和锻造刀剑自然不是一回事,但在内行人眼里,这里该有的东西大部分不缺,只要提供图纸和人员,再对设施稍加改动并补充些工具,同一个工场转瞬间就能成为维斯特洛和整个冰火世界的第二个火器兵工厂。   艾格将科本和核心技术人员从赠地带来南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后冠镇这个处在世界尽头的边陲小镇,作为自己发家地的使命已经完成,虽然它“北方工业中心”和艾格大本营的身份依旧不可动摇,但自己至少短期内不会再回去。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更大更先进的火炮,都将在这里——守夜人产业园率先研发和生产,并就近运输投入战场,轰鸣着击碎旧时代!   有梦想和野心的人精力无穷,带着一大票下属,艾格在黑墙堡内外转了又转。   他先是确定了将铸锻造工场改建成火炮生产基地的设计,紧接着前去慰问了这两年来产业园新训练出的安保队——实际上就是预备役军官,制定了将他们整编入赠地军的方案;然后再规划好另外两种火药原材——炭的生产制备区域和硫从龙石岛绕君临运来黑墙堡的路线,做完这一切,还又兴致勃勃地策马骑出产业园,到不远处的旷野中,挑起了火炮试验场的选址,一直繁忙而充实地折腾到夜幕降临肚子也咕咕叫起来,才意犹未尽地返回了黑墙堡,准备去用晚餐。   “第二代火炮肯定是赶不上进攻君临的,眼下产业园里挤满了士兵,也不利于保密,所以不急着开工,先把准备做好,待拿下君临,驻军离开此地后,我会封闭这一片区域将其划为禁地,具体的安保工作,到时候要单独设立一个部门出来负责。”   哪怕已经口干舌燥,迈入黑墙堡的餐厅之时,艾格仍然在滔滔不绝地概述和讲解着自己关于黑墙堡的改建设想……直到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妙曼身影忽然从旁边冒出,用濡软婉转、带着些抱怨却不含怒意的娇嗔打断了他的畅言。   “总司令大人,您可真是日理万机哪,可叫我一顿好等!”   玛格丽·提利尔迟迟等不来艾格的约见,竟干脆呆在他必然会来的高层人员餐厅,来了个守株待司令!   …… 第587章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玛格丽这两天心情很好,好到即使被艾格冷落都没生出脾气来。   因为她有预感,提利尔家三百多年来的憋屈,要到头了!   在维斯特洛,有一个基本不会被拿上台面来讨论但实际上人人都知道的伪“冷知识”——现今的河湾地统治者玫瑰家族,是当初被征服者伊耿·坦格利安以龙焰屠灭的“河湾王”园丁家族……的管家。   征服者提拔这么一个出身低微的家族当南境守护执掌河湾,真的是像背景介绍里那样,单纯因为:提利尔家在“怒火燎原”之役后打开城门献上了高庭吗?   当然不可能。   从道理上来讲,甚至“提利尔家献上高庭”这个说法本身都是站不住脚的——即便园丁家族所有男性成员全在战争中被龙焰烧死,高庭也应该按照继承法来传给某个血脉最接近园丁家族的其他河湾贵族,按法理顺位来排序,往后数一千位都不会出现提利尔这个姓氏。   車仑女干都轮不到你,望风都嫌你不够格。   既然城堡不是提利尔家的,又何来他们“献上了高庭”一说?   但伊耿偏偏要让他们翻身做主人。   此举,羞辱作为战败者的河湾地贵族固然是直接原因,但真正的目的是:让一个德不配位的家伙来压着一大群自诩为“青手后裔”的河湾地诸侯,制造平衡。   那些在继承顺位上靠前的古老家族自然对提利尔家的上位不服,但又慑于对方有坦格利安家做靠山不敢造次,只能阳奉阴违;而提利尔家族的一切权威和势力都来自坦格利安家的支持,从此只能牢牢抱紧龙家大腿,丝毫不敢有二心。   如此一来,河湾地空有七国最多的人口最强的综合实力,却陷在内耗中永远也没法甩开坦格利安的控制,提利尔公爵空捏着排名第一的纸面数据,却生生世世都得乖乖当坦格利安家的狗,千年万年都翻不了身!   就和艾格来自的地球世界,前有日不落,后有米利坚,历代世界霸主都对欧亚非大陆施展离岸平衡战略维护自身超然地位一样——手段本身十分简单一眼就能看穿,却又粗暴到无法破解,乃是真正的阳谋。   征服者的后裔,历任坦格利安国王也都是明白这一道理,并将“不让提利尔家进入权力中心”作为基本国策,才安安稳稳地统治了三百年。   提利尔家不出王后和首相,可不是巧合。   体面人,是不会日犭句的!   但再乖的狗,百年下来也还是会生出野心的。多少代提利尔家族成员都在前赴后继、想方设法地打破套在脖子上的铁项圈,但迫于坦格利安家紧盯,不敢太过放肆,只能通过一些温和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绕开坦格利安家的钳制,曲线救国。   这段故事说起来,那就又是一部很漫长复杂的历史了。   提利尔家的崛起概括起来大概分为三个阶段。   一,卧薪尝胆,隐忍不发。   在乖乖服从坦格利安家指挥,当好自己看家犬的同时,最初几代提利尔家掌权人顶着七国贵族的冷漠和不屑,腆着脸送自己家女儿、花代价娶别人姑娘……依靠让家族成员与其余六国的统治家族和强势诸侯不断联姻这条同样的阳谋,他们艰难地摆脱了“管家”的标签,在河湾地站稳脚跟,政令逐渐能走出高庭,不再有人敢在明面上挑衅。   二,经营加运气,拉开差距。   站稳脚跟后,提利尔家发挥聪明的头脑和敏锐的洞察力,运用南境守护的官方身份优势,开始绞尽脑汁地积攒一切可能的财富和人脉。   他们注意着这个世界发生的任何变故和哪怕一点技术革新,紧跟着时代,在正常征粮收税的同时,还不吝惜身份颜面地参与到工商业中来,慢慢从一个有名无实的小家族,变成了软硬实力都足以与旧镇海塔尔、青亭岛雷德温、亮水城佛罗伦等家族比肩的巨富和豪强,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在任何领域和场合与那些顶级贵族平起平坐,而不用随时都拿坦格利安家来做挡箭牌。   再然后,凭借在血龙狂舞中“明智”地选择中立(实际上可能是太怂了不敢站队,却瞎猫遇上了死耗子),实力得以完整保存的提利尔家与其它打得头破血流却没讨到好处的次级贵族拉开了差距,终于成功实现了“本身实力碾压任何单个其它家族”,稳固了自己南境老大的位置。   厚积薄发,尝试登台。   韬光养晦了两百多年,到现任公爵梅斯·提利尔公爵的父辈,也就是荆棘女王这一代,提利尔家族觉得自己终于羽翼丰满,也等够了时间,内部一致同意:开始尝试搏一把挤进权力中心,努力登上最顶层的权力舞台。   用一句家族内部的话来说就是:“这车轮转得再怎么慢,也该到提利尔家了。”   这阶段的时间最短,但过程却最坎坷,堪称一段充满辛酸泪的风雨史。   ……   发觉自己的“狗”开始不安分的坦格利安家族立刻收紧了链条,开始用各种手段方法打压和控制前者,玛格丽的爷爷奶奶们不敢明面上反抗,于是始终没能找到机会。   时间来到簒夺者战争,小玫瑰的父亲率军离开河间向风息堡进发时,感觉自己终于等到了机会:梅斯·提利尔公爵屯大军于城下围攻史坦尼斯,表面上是出工不出力,其实想的是养贼自重:让其他保皇党和簒夺者联盟先打个两败俱伤,等到疯王和雷加王子别无他法来求自己率兵北上救火时,自己便可以顺势狮子开口大提条件,就算预定不到下一届王后和首相的位置,也起码在御前会议里占据一席……无论是财政还是海政大臣,都起码实现历史性的突破了。   谁想算盘打得虽噼啪响,却是人算不如天算,雷加在三叉戟河兵败身死,君临又被老泰温背刺一刀坦格利安家分分钟团灭,旧主子没了看上去是个好消息,然而新上位的劳勃看似糊涂实则精明,一坐到铁王座上便又接过坦格利安家的狗链子把河湾地死死拴在脚边。   好不容易再熬到瑟曦的丑闻东窗事发王后之位空出,却连玛格丽这么个青春美少女跑过去自荐枕席,都不断碰壁……后面还稀里糊涂变成了克死劳勃和蓝礼的煞星、毒杀了艾德·史塔克的凶手、史坦尼斯处之而后快的眼中钉,可谓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到极点。   当小伊耿·坦格利安从风暴地登陆重新打起坦格利安家的旗帜,提利尔家是以为终于等来出头日的。   谁想派出使者一接触,小伊耿梦想的王后人选竟是他的姑姑丹妮莉丝;即使是首相这个位置,也早已内定给了琼恩·克林顿,这个劳苦功高的大忠臣。   不缺钱财和土地的提利尔家得不到最想要的权力中心位置,而小伊耿也对与丹妮莉丝的联姻信心满满不肯全力拉拢,双方在联盟价码上的谈判进行得始终不顺利,这才是河湾地表面上支持小伊耿,实际上却并不与黄金团合军一处,共同扎营的根本原因。   当那位小王子终于得到与丹妮莉丝碰面认亲的机会,却“不仅被拒绝承认血脉,还让龙吓了一大跳”的消息传来……妮娜这样的普通看客只是觉得可惜,玛格丽·提利尔心里却是都乐开花了!   这帮该死的乱亻仑犯!   活该!   丹妮莉丝不承认伊耿·坦格利安的身份,那两条龙间的联姻自然也就无从谈起,眼下的局面是:史坦尼斯的败亡已成定局,而两位坦格利安,伊耿王子缺少一个王后,丹妮莉丝又刚刚死了首相——河湾地支持哪一个,哪一个就必然会赢。提利尔家隐忍碰壁了三百多年,终于等来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历史的车轮,终于滚到玫瑰花纹的这半圈来了!   …… 第588章 忠诚之证(上)   玛格丽这回来找艾格,并非选择了站女王这边,而是恰恰相反。   伊耿·坦格利安已经派出使者向河湾提亲,双方的指挥部相隔仅仅数里,讨价还价那叫一个方便快捷。经过简短的磋商,梅斯·提利尔已经答应下这桩婚事,开始乐呵呵地以皇亲国戚自居并着手准备战时婚礼,还取消了原先前来拜访丹妮莉丝的安排。   对于父亲这样没格调的急切举止,玛格丽其实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   倒不是因为她反对这桩婚事,相反,玛格丽很清楚站伊耿那边确实才是更有利的选择,道理很浅显:丹妮莉丝既然都不肯嫁给伊耿王子,那摆明了是不想屈居夫家之下,提利尔家的男人多半也没戏。而在不肯拿联姻作结盟条件的情况下,女王几乎……不,是完全没可能拿得出任何足以打动提利尔家的筹码来的。   让她生气的不是父亲做出的决定,而是父亲丝毫不尝试争取更大利益,就痛快答应下了求婚的软弱和目光短浅。   作为即将晋升为王后的准新娘,玛格丽此行,实际上是瞒着家族成员,在留言说明后擅自出行的。   她当然不是要逃婚或与人私奔,而是想来,货比三……不,两家。   夹着碗里的却瞧着锅里的,这吃相自然难看,但这是那小伊耿自找的。   早在两年前这位不知真假的王子突然登陆维斯特洛并先发制人横扫风暴地时,提利尔家就已经在瓦里斯悄悄上门洽谈联盟时提出了联姻方案。彼时,河湾地已经准备好派出大军送那位小王子上铁王座,玛格丽也立志会成为一个精明强干胜过维桑尼亚、贤惠温和比肩“善良王后”的征服者二代之妻,母仪天下,在史书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浓重一笔。   如此诚意满满,谁想对方却眼高于顶,非要等另一个龙家的女人王者归来,然后却在她那儿碰壁遭拒之后,才回过头来选择提利尔家。   这种赤衤果衤果地把自己当成备品的羞辱,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坦然接受?   玛格丽能。   为了提利尔家的崛起和河湾地的利益,比这更甚一千倍的羞耻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咽下。   但,绝不能无条件!   伊耿王子依然会得到河湾地的支持和他想要的王后——甚至聪慧贤良也依旧不打折扣,但作为对先前施加给妻子的精神羞辱的补偿,他在逛了一圈后又回过来,就该付出更多代价才能得到原先那桩婚姻。   这不是漫天要价,也不是胡搅蛮缠,而是据理力争。   作为天生弱势的女流之辈,她得在结婚前先让未来丈夫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有了这记下马威做对比,她婚后的温顺雌伏和通情达理才有价值,才不会被认为是天性软弱,才能得到感激和尊重!   一味地当好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这道理如此浅显,玛格丽那耳根软又好面子的父亲却偏偏看不穿,反而坚决禁止她出尔反尔、临时加价。讲不通道理的女儿只好亲自出马,来为自己和提利尔家挣回应得的荣誉和政治利益了!   为达成目的,她想出的对策很简单:孤身入敌营,用小伊耿的联姻请求来逼女王一方开高价,再用艾格的条件反馈给小伊耿向他施压,逼他做出更大让步。   提利尔家,在“王后之位”这个原价的基础上,至少还要得到御前中的一席,来作为精神补偿!   ……   “玛格丽小姐,多年不见,您还是这样气质出众、光彩照人哪。”被不速之客找上门的艾格一点也没表现出不耐,而是颇为绅士地立刻进入了状态,“白日里忙于杂务,招待不周,请允许我邀您共进晚餐,以作赔罪。”   “艾格大人言重了,与您这样的英雄人物同席用餐,是我莫大的荣幸。”   艾格转身过去,告诉妮娜和鳄龟等人原先的晚餐安排有变,暂时遣开了他们。然后在餐厅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来到了靠墙的一张桌边坐下,并命侍卫队入座周围三面的桌椅占出隔离带来,好为二人间的对话营造合适环境。   既然人都来了,那早点摊牌把她打发走也好,省得弥赛菈还得绞尽脑汁,在紧张的日程安排里另外挤出时间来。   “总司令大人,你我是旧相识,多的废话就不说了,女王命你全权代表她与南境谈判,我现在以河湾地使者的身份正式询问——陛下对自己的婚事是否有安排?如果没有,是否会考虑提利尔家的男丁?”   哪怕在心中已经完全倾向于成为小伊耿的王后,但玛格丽还是得问上这么一问。   同样是当皇亲国戚,同样是在王家的传承里注入提利尔家的血脉,家谱里出一个国王还是一个王后的分量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尽管可能性不大,但万一,丹妮莉丝就真的只是不愿意嫁给一个身份可疑的坦格利安,而对与提利尔家联姻抵触不大呢?   那……哪怕是让洛拉斯入赘王室,将来孩子跟坦格利安的姓,这桩婚姻也绝不丢份。   虽然自小就怀揣王后梦,但若是丹妮莉丝真有意下嫁提利尔家,她还是很乐意牺牲自己送洛拉斯上铁王座,自己退居二线当哥哥的左膀右臂的。   到时候,提利尔兄妹里哥哥当国王,自己这妹妹再找个如艾格这般的实权人物结婚,虽然个人的影响力比起“当王后”来会有所不如,但家族整体权势和地位却将瞬间登上顶峰——坦格利安纹章里的三头龙,多半都得嘴里衔玫瑰了!   但艾格的回答却出乎意料地简洁:“没有,陛下短期之内并无婚配的想法。”   (娶女王,你们就别想了!)   嗯?   玛格丽心中的狐疑一闪而过。   奇怪,就算要给否定回复,也该用稍微圆滑友好一点、留有余地的方式来组织语言婉拒,好给河湾这样强大的潜在盟友点浮想联翩的空间和动摇的念想吧?   罢了,反正她本来也没在此事上寄托多大希望,自然不会因为得到坏消息就失落,抿嘴点点头,小玫瑰把讨论转向正题:“可惜了,那不知陛下,到底对河湾的效忠意向,做了何种安排和规划呢?”   (我这里有货,女王打算出多少代价买?)   “提利尔家应该早已收到陛下和我先后发出的宣言吧,女王陛下作为世间仅存的坦格利安,七国毋庸置疑的合法君主,河湾地难道不是本来就该效忠于她?何来安排和规划一说?”艾格目视着餐厅的女佣端来食物和葡萄酒,连看也不看小玫瑰一眼,“我倒是想反问下玛格丽小姐,河湾地打算何时移交军队指挥权,好让我制定对君临的正式总攻计划?”   (本来就是女王的东西,还想拿出来卖?笑话!)   勉强压下去的狐疑再次汹涌地浮了上来,玛格丽皱起眉头。   “总司令大人,这种没意义的话,您对伪王史坦尼斯说说就可以了,怎么用到我们这种朋友间来了!”   (正经问你事呢,别开玩笑了!)   “也是,我道歉。”艾格目送端来饮食的女佣离去,提起刀叉,先切了块热气腾腾、肥嫩多汁的牛排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口齿不清地继续开口,“那我就说说女王的想法吧……陛下刚刚出生就被迫流亡狭海对岸,所以对七国上下的贵族都不太熟悉,对诸侯的忠诚自然也就抱有怀疑。她希望——你们能采取行动,证明河湾地对坦格利安家的忠诚。”   他把嚼烂了的肉泥咽下肚,用葡萄酒润了润口,这才抬眼与玛格丽对视:“具体方法就是——邀请河湾地的所有贵族,阖家老小,全部来到君临,做客一年半载,以给陛下了解熟悉你们,感受和体验你们忠诚的机会。”   玛格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忽又放下心来——她刚刚还有点不安,现在却能确定艾格是在逗她玩了。   “总司令大人说笑了,河湾地人口上千万,如果把骑士也算作贵族的话,那这占比得有百分之一。”她煞有介事地歪头,配合表演地掐着手指算了算,不由莞尔,“再算上阖家老小的话,那得有几十万人,君临城内挤得下这么多人么,难不成陛下是打算把原本的市民全部驱逐,腾出空间来接客?”   “竟有这么多啊?”艾格毫不作伪地露出了惊讶表情,随即面露尴尬和歉疚,“不好意思,刚刚说得不准确,骑士肯定不算,只有符合一定条件的家族,才能获得女王陛下的邀请。”   他扭过头去:“梅芙,把我们之前列过的那张名单找出来,呈给玛格丽小姐过目。”   …… 第589章 忠诚之证(中)   邻桌的弥赛菈应声而至,把她整日抱在胸前从不离身的木板文件夹摊摆到桌上,灵巧利落地往下翻了几页,抬起夹子,熟练地抽出了一张、两张、三张……不薄不厚的一叠文件,俯身送到了玛格丽面前。   后者睁大眼睛望着女孩递上名单,随手拿起简单翻阅,忍不住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她对手中之物毫不陌生——无论是守夜人还是提利尔家的产业,都曾经或正在生产贩售这种东西:几张用经过改良已趋于成熟的工艺生产出来的商品纸,准确的全名是“高档书写专用脱色植物纤维纸”。   本该洁白如初雪的纸张,眼下赫然被密密匝匝的文字“晕染”成了浅灰色,其中内容如此密集字体也那么细小,如果叫文盲一眼看到,恐怕会以为这是什么写满符咒的天书。   但玛格丽自然不会迷糊,她对纸上的内容太熟悉了——这是每一位提利尔家核心成员都必然得熟读并牢记的东西:河湾地重要贵族名单。   开头是提利尔,紧接着是雷德温、海塔尔、奥克赫特、罗宛、塔利、佛索威……以这些响当当的大贵族为第一列,再往后开枝散叶,罗列包括了这些家族的次级封臣、重要旁支和有封地城堡的实力远亲,甚至还在后面备注了成员数量、家堡位置以及所控制封地大小及可征召军队的规模。   这区区几张纸,赫然将河湾贵族势力的九成都囊括其中,而即使是剩下没统计到的一成,也已经在字里行间留出空隙并做上了“?”的标注,大概是情报来源不足,尚未能弄清。   “只有这名单上画了红圈的贵族,才会受到女王陛下的邀请,得到阖家做客君临的资格。这么一收缩范围,人就少许多了吧?”   确实,玛格丽粗略估算一番,承认了这一点:若只是缩小范围后的家族数量,即使算上阖家老小,也不过万人,君临城是可能容纳得下的。   但……等等!   她打了个寒颤,猛然意识到:这份明细,实际上是河湾地所有能动员百人以上军队的势力清单。即使让提利尔这河湾地的统治家族来列,在有现成情报的情况下简单誊写汇总出这么一份单据,没有整晚功夫都很难完成。   像艾格这样身居要职的大忙人,若只是想逗自己一下,是万万不可能浪费时间收集素材准备道具的!   也就是说:他不是在开玩笑!   “怎么,玛格丽小姐,是对这张纸上的内容不熟么。”见小玫瑰出神愣怔,艾格调笑道,“那不打紧,我身边这位梅芙小姐可是对七国贵族了如指掌,您有哪家不认识的,尽管询问,她会很乐意为您作答的。”   玛格丽曾多次出入过劳勃国王时代的红堡,与弥赛菈可不只是一面之缘,若仔细观察,说不准还能瞧出端倪来。但她现在心乱如麻脑中一团浆糊,哪还有心情去看对方侍女的模样。   “艾格大人,您是认真的么?”发现谈判走向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小玫瑰开始变得急躁起来,“如此多贵族拖家带口地来到君临做客,那偌大的河湾地,由谁来为陛下镇守疆土,管理人民?”   “管家呗,提利尔家同样由此发达,想必对此深有心得吧?若实在不行,守夜人产业也是很乐意派出专业人士协助,建立官员体系,帮那些远道而来的大人们,在于七国之都做客期间看好城堡、管理封地,解除他们享受君临繁华的后顾之忧的。”   ……   这场对话进行不下去了。   玛格丽心中的怒焰腾一下冒了起来。   在贵族圈子里有一条最基本的常识:家族的所有成员,是绝不能同时离开城堡和封地的。别说是战争或当人质,就算是和平年代踏青或旅游也不行,哪怕情非得已实在是没闲人可以看家,也绝不能同时前往一个地方。   因为若是如此,那便等于是将所有鸡蛋装进了同一个篮子,万一篮子因为意外被打翻或是抱团的家庭成员行踪被敌人或仇家得知,那家族就会有消失或绝嗣的危险了。   提利尔家原先的主人园丁家族,就是个血淋淋的教训。   如果说家主和继承人是一个家族的主干和根茎,那土地和领民就是枝丫和树叶,是“大人”们的力量来源。领主一旦被与自己的封地割裂开来,就会像离了水的鱼一样任人宰割毫无反抗之力。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大部分贵族,是宁愿死战到最后,也不可能接受这种离谱的条件的!   艾格如今这甚至都不算是漫天要价了,他分明就是在直截了当地回绝自己的谈判诚意,把自己往小伊耿的那一方推。就算是征服者伊耿在怒火燎原之役中大败园丁-兰尼斯特联军,将河湾和西境贵族杀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后,他也没曾敢提出苛刻到这种程度的条件!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犯了……不,是主动去触了提利尔家的逆鳞:在他们家族的成员面前玩“管家”这个梗,来进行嘲讽和羞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别说自己本就没有要加入女王一方的打算,就算有,被艾格这么一折腾,恐怕也会愤而转投另一方了。   (这该死的守夜人,到底是看穿了自己的计划和想法,还是在与异鬼拼命的过程中被砸坏了脑袋,或是被英雄的荣耀冲昏了头脑,发了疯?)   玛格丽仔细观察艾格,却发现他的眼神清澈锐利,表情淡定从容,没有半分失去理性或神志不清的痕迹。不仅如此,似乎还带着半分报复的戏谑,和一丝无惧的豪情——他仿佛在用坚定的目光告诉自己:他不惧战斗和危险,不惧双手染满血腥,不惧身背罪孽和骂名,更不怕与提利尔家乃至整个世界为敌……   一股毫无由来的畏惧和毛骨悚然忽然在心底升起,转瞬窜遍全身。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自己疏忽或遗漏了?玛格丽忽然警惕起来:是艾格已经与尚未公开站队的谷地和西境暗中谈妥条件,两地大军不日便将抵达战场为女王一方助威,还是丹妮莉丝已经在狭海对面与哪个强大的城邦结成了联盟,获得了惊人的财富和外来军事援助,是以有恃无恐?   等等,自己怕什么?   小玫瑰忽然回过神来。   哪怕是把西境和谷地……不,整个其余六国绑在一起,再拖一个布拉佛斯,也最多就是让河湾地退让三分,承认不敌。碾压提利尔家的势力,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   “大人,您既然能做得出这份河湾地诸侯清单,那想必不会忘了把最后罗列的‘可征召兵力数’给加一加看看吧?”   “十多万,确实足以傲视七国,甚至还不是极限动员……这也正是为何女王如此重视你们,急切地希望得到河湾贵族们的忠诚之证的原因嘛。”艾格微笑着回答,却用表情说了下半句——不管是十万还是二十万,你们最好能一次性来,我很忙的。   既然知道河湾地的真正实力,还用这种轻浮的态度来对人?   玛格丽心中愠怒愈甚,生气到了自己都警惕起来的程度:也许父亲是对的,这回自己真的是不该任性胡来的。已经犯下的错和浪费的时间追不回来,但现在,赶在自己因为被艾格的放肆气昏头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蠢话前,自己该趁早离开了。   她站了起来。   “艾格大人,伊耿王子已经正式向提利尔家求婚,我今日可是本着对女王陛下的尊重和对您能力才华的肯定,以及顾念我们之间旧日友谊情分,才先晾着另一方不管,扔下琼恩·克林顿大人和黄金团的示好来到产业园与您进行洽谈。”玛格丽叹了口气,强忍住放狠话威胁的冲动,做出了惋惜的模样,“但既然女王陛下和总司令大人都没有谈下去的诚意,那今日便算是我唐突和冒昧打扰,请容许我告退。”   话音未落,玛格丽便将手中的河湾地贵族名单往桌上一放,连放在眼皮底下的食物都没动一口,便自顾自地转过身去,打算离开。   “慢着——”   艾格突然一句轻喝,陡增的音量不仅吓住了半条腿已经跨过了长凳的玛格丽,还让周围一圈正在安静进餐的侍卫也纷纷直起腰身看向这里,整个餐厅里的气氛都为之一凝。   “我容许你的告退了吗?”守夜人拿餐巾不紧不慢地擦净嘴角,面上已然满是阴霾,“玛格丽小姐……莫不是把我赠地军和无垢者的大营当成了自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 第590章 忠诚之证(下)   要糟!   小玫瑰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自己提小伊耿的求婚干什么!   她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明明都已经发觉情况不对应该趁早离开了,怎么偏偏就是在临走前咽不下气,说了句不该说的蠢话?   再往前追溯,甚至自己提醒对方河湾地能出十几万兵都已经是错误的意气之争、莽撞之举,在那时就直接挥袖离开,才是聪明的做法!   对方既然已经大概率看穿了她的心思,眼下又从自己口中得知了伊耿求婚一事,万一临时起意要将自己扣作人质,那就大事不妙了。   提利尔家与伊耿·坦格利安的联盟势在必行,绝不容耽搁,自己一旦出事,爱女心切的父亲也许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但同样疼爱喜欢自己办事却雷厉风行的祖母“荆棘女王”,在这节骨眼上却是一定会边担心边面不改色地从高庭再派一个堂姐妹过来,依约完成联姻的。到时候,自己因为一场异想天开的任性凭空送了艾格一个人质给家人添麻烦,还弄丢到手的王后之位,可就哭都找不到地方!   她转过身来,从前一刻盛气凌人的未来王后,摇身变成了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河湾地少女。   “不敢呢大人,我只是……食欲不佳,想要先回房休息。”   艾格冷笑一声,并未戳穿这个摆明了的借口:“我带着礼貌和责任感邀你共进晚餐、如实转达女王对河湾地的期望,怎么到玛格丽小姐口中,就变成了‘没有诚意’?那我倒得好奇地多问一句了,河湾地觉得怎样的条件,才算得上是有诚意?”   这已经不是在谈判,而纯粹是在折辱和当众杀自己的威风了!   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玛格丽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这男人竟小心眼到——连多年前那次商业谈判时自己的恶意压价都还记在心上?   没错,自己在商谈造纸和印刷技术的转让时,确实是看准了艾格资金紧张急需用钱这一点,戏弄了他一番并用大刀狠砍了顿价格,但那根本就不是为了省那几百上千金龙,而是对这混蛋一直以来对她的示好视而不见,不肯乖乖被自己的人格魅力折服成为提利尔家的朋友……反而时时对她保持冷淡,处处对她莫名提防的小小报复。   事后回想起觉得有些不妥,她可是在后续与妮娜的合作中用合适的方式和价码,把抠出来的那点钱加倍还给了守夜人产业的。   但凡艾格稍微看看产业园的财报,都必定是能发现这一点的!   委屈、不解、愤怒和紧张害怕交汇在一起,但玛格丽还是硬生生把这些负面情绪压了下去。她何等精明,当然不会蠢到真接话……答出自己原本打算提的要求来。尽管恨得牙痒痒,她还是清醒地认识到:形势比人强,眼下最重要地就是赶紧服软,麻痹对方并逃离此地,回到南岸的河湾地大营中去。   “总司令大人,您误会了,女王的要求合情合理,我会尽快将她的期望转达给父亲和其他大人,并劝说督促他们——接受并照做的。”玛格丽赶紧跨回到长凳这一边来,面对艾格,俯低身子双手拢起刚刚甩到桌上的河湾地贵族名单,小心地拂去它表面并不存在的脏污和灰尘,仿佛珍宝一样捧在胸前,“为免记性差误事,这份名单,我就先拿回去了?”   这求生欲也真是突破天际了,艾格差点板不住脸笑出声来:“放下吧,我相信以玛格丽小姐的头脑和记性,用不着这份名单也能转达消息。既然你不舒服,那我也不勉强,慢走不送!”   玛格丽如蒙大赦,赶紧乖乖放下手中名单逃也似地退出了餐厅。   离开的背影虽然狼狈,但并未向着艾格的远去的面孔上,她却连表情都因为银牙紧咬而变得有些扭曲——玛格丽原先可是打定主意:就算不得不成为敌人在战场上厮杀,将来取胜击败女王后,像艾格这样能人,她也是会全力拉拢尽量收入麾下,以充实提利尔家的势力的。   但现在?   快步行走间,她暗暗下了决心,他日,必定要将今天的羞辱十倍复还!   ……   “把东西收起来吧。”这个年代可没有复印机,名单费了赠地军那薄弱的情报系统好一番功夫才整理出来,万一真被玛格丽拿走那就搞笑了,“你闲暇时有空,誊抄几份,留存备用。”   “嗯嗯,记下了。”弥赛菈利落地收好名单,左右打量了一下,忍不住小声提出质疑,“大人,您确定要任提利尔小姐离开吗?看形势,恐怕不出两日小伊耿便会称王与陛下对抗,而到时候玛格丽必然就是他的王后!这可是个分量不轻的人质呀。”   女孩的质疑不无道理,但艾格自有他的打算。   河湾地必然会和伊耿联盟并成为丹妮莉丝的敌人,但如果自己今天扣下玛格丽不放,那提利尔家就有了道义上的优势。   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在孤军奋战了,他还得考虑北境、河间这两个已经加入盟友的感受,以及更关键的——尚未明确站队的西境、谷地和多恩三地的看法和态度。这五国虽然和玫瑰家都不太对付,会很乐意帮丹妮莉丝殴打一番提利尔家削弱河湾地的实力,但他们绝不会坐视艾格故意挑起事端制造冲突,然后便不依不饶地借题发挥,穷追猛打、痛下杀手,剥夺大量贵族的爵位、封地乃至生命,推行大王领计划……“迁河湾豪强于君临”的。   七国贵族都是同一个阶级,在本质利益或者说“屁股”上是一致的。一旦艾格的做法没有正当的出发点和借口,让众贵族感到不适进而生出兔死狐悲之情,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在这个民智未开,百姓暂时还只认领主不识女王的时代背景下,己方是没有群众基础的。万一陷入与全维斯特洛作对的汪洋大海中,丹妮莉丝和自己很有可能会落得“能打赢每一场战斗,却最终输掉了战争”的下场。   “舆论优势”这东西,在走投无路你死我亡的时候自然屁都不是,但此刻胜利近在眼前,他没有必要临时起意,节外生枝。   艾格今日故意让玛格丽难堪,与私人恩怨完全无关,他只是要这朵高庭之花——将愤怒带回河湾地大营,先开第一枪。   然后自己才……被迫反击。   “提利尔家不止她一个女人,我现在扣下她师出无名,反倒理亏在先。”艾格摇摇头,弥赛菈虽然乖巧懂事又讨人喜欢,但骨子里是个兰尼斯特,屁股说不得也是坐在贵族那一边的,自己不得不防,“此事你不必担心,继续去用晚餐吧。在我的日程里排出接见多恩使者的时间,提利尔家我没法拉拢,但马泰尔家的支持,我却势在必得!”   …… 第591章 山穷水尽(上)   入夜,整个君临都陷入了死亡般的黑暗和寂静。   为防火防盗和避免间谍奸细的渗透破坏,城市在受到包围的危急时刻实行宵禁是常规操作,自然不用多解释。   但除此以外,史坦尼斯还得警惕丹妮莉丝骑龙在夜间来袭时……通过灯光观察出城内的军事布置和红堡的准确所在。墙内到处都有对着天空的猎龙弩时刻准备发射不假,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只能靠视觉来索敌的守备队,大概得等到魔龙飞至近前开始喷火时才能发觉它们的存在。   出于这一担忧,他补充下令实行了……大概是维斯特洛有史以来的第一道灯火管制令。   挂着厚厚窗帘阻隔光线的战情室内,史坦尼斯对着代表君临内外敌我态势的沙盘,苦思冥想,却怎么也找不出自己的胜机何在。   在不算短的人生中,这是他第三次陷入山穷水尽的困境了。   第一次是风息堡之围。那一回,梅斯·提利尔公爵统率河湾地的陆军与派克斯特·雷德温伯爵领导的青亭岛舰队对簒夺者的大本营进行了长达一年的海陆全方位围困,守军弹尽粮绝之下只能宰杀马匹、猫狗甚至捕捉老鼠食用,仅差一步就要开始吃人了。是兄长劳勃在三叉戟河奇迹般地取得大捷颠覆了坦格利安王朝,才在最后关头替自己解了围。   第二次是两鹿相争。自己那混账弟弟野心膨胀,竟在劳勃驾崩后与河湾狼狈为奸妄图窃取铁王座。在君临城内的叛徒和城外提利尔大军的里应外合之下,居然还真的攻破了七国之都抢下红堡,将自己赶回了龙石岛,非法占据了七国之都!作为国王却丢下王座逃出国都乘船缩回海中那块大石头上何等难堪,是梅丽珊卓苦劝之下说服自己下毒手弑亲,依靠来自亚夏诡异缚影术的出其不意,他才扭转局势,最终取得了胜利。   但这回呢?   守夜人掀起叛旗,北境、河间倒戈,西境远在千里外,谷地又拒绝回应勤王征召,剩下的半个王国也全是死敌……就连红袍女梅丽珊卓也早以对抗寒神为由离开了宫廷,此刻说不定身处敌方大营中。   他外无援军可期,内无女巫可用,空占着一张连坐下去都扎屁股的王座,竟然众叛亲离,隐显穷途末路之兆!   不仅军事上胜算寥寥,他甚至还得时刻竖着耳朵保持警惕,以防对方同样动用魔法这种作弊手段,让自己也品尝影子穿心的恐怖。   ……   心力交瘁之际,一个疑惑挥之不去地萦绕在他心头。   当初守夜人军团向君临求援时自己没有派兵北上,难道真的是战略决策失误?   从结果看来,答案毋庸置疑,但即使再给他一百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恐怕也很难做出不同的抉择。   自己若派出大军北上协助对抗异鬼,那南方所留之兵就绝无法遏制黄金团的横行和疯王之女海陆两面对君临进行的围攻……到时候,恐怕异鬼还没越墙自己这派兵北上的国王倒变成了前任,拜拉席恩家的兵,反倒替取代了自己复辟的坦格利安家保卫了国土最北疆,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不分兵绝对是稳妥的决定,可谁能想得到:那个坦格利安家的女娃、疯王血脉的余孽,竟偷偷摸摸自己跑去了长城,不仅正赶上异鬼绕墙而入参加了人鬼大决战,还收服赠地、裹胁北境,挟着整个颈泽以北的势力蜂拥南下杀了回来?!   感情……自己怎么做都是错?   在这种匪夷所思的邪门情况下,他很难不产生这样的感觉:她——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才是天命所归,自己这假冒的预言之子,只是她王者归来的踏脚石和丰碑,她日后光彩战绩上值得纪念的一笔!   都是那天杀的梅丽珊卓!   如果没有这红袍女的一路撺掇和鼓动,权力欲并不强烈的他,何至于为了争夺王位拼死拼活,不惜违背原则地弑亲杀弟,还在王国需要守护的关键时刻抛弃了守夜人,最终给了赠地和北境反水的借口,落得个里子面子全丢了个干净!?   这种糟糕心理暗示对人意志的打击实在太过强烈,史坦尼斯一向严肃的脸上,表情已然更加沉重。   “陛下,安心,即使就我这并不算敏锐的目光来看,这场攻防我们也至少还有三条可能的胜机。”   沙盘地图桌的对面,史坦尼斯的首相——大名鼎鼎的洋葱骑士戴佛斯看出了自己封君的不安和气馁,及时出言劝慰。   “黄金团、河湾及多恩三军在南岸既不合营也不退兵,意味着他们不完全是一路人。敌人并未抱团,这就能带来无限的可能——第一条生路是:若诸路叛军谈不妥分赃条件而起内讧甚至爆发战斗,我们便可坐收渔利乃至抓住机会出城作战一举击垮围城之敌;第二条生路是:就算对面沉住了气没直接打起来,率先攻城一方也必然要受到观战者的牵制甚至威胁,对方使不出全力进攻,我们便能从容防守,拖延时间等待变数;”他用指节完整的右手在地图上黑水河南、北围城方的四个大营和君临间画了个三角形,代表着敌方的三股乃至更多势力,“而哪怕最糟糕的情况发生——敌方谈妥了分赃条件,决定合作一齐攻城,我们也依旧有计可施:既然攻城方势大难以抵挡,我们干脆在城内依托三大丘陵尤其红堡建立多道防线,佯作抵抗后便放敌入城。到时候,河湾和多恩我不敢妄自揣测,但至少丹妮莉丝和伊耿两位坦格利安,一定会垂涎‘率先攻破红堡夺回铁王座’的头功。”   “而对方一旦想法变多,指挥也就必然会混乱。数路破城军队都以为我们已经放弃抵抗缩回红堡,定会沿城中数条大道直扑伊耿高丘……”戴佛斯的手指又在城中的几条主干道上横竖划了几下,“到时,我们将大道清空放他们通过,待敌方首尾不能兼顾时再杀出将他们截成数段,设法砍倒他们的旗帜击杀他们的传令兵。到时候,敌方势力众多指挥不一的缺陷就会暴露无遗,不仅会陷入混乱,运气好还会因为敌我识别出问题而互相间乱战成一团,这时候我们再忽然发力,从城内诸兵营全军出动,集中优势兵力穿插包围,设法做到在总兵力劣势的情况下却能在每一场战斗中都实现以多打少,最终孰胜孰败,尤未可知!”   史坦尼斯叹了口气,顺着首相所指望向地图。   他也是积年老将,在战术上的头脑当然不可能比个半路出家的走私犯还差,戴佛斯所提的这三条建议,自己全都能想到。   然而,前两条说白了就是指望天上掉馅饼——即使敌人自己内部真乱起来,只要不是运气好到爆炸丹妮莉丝和小伊耿两个坦格利安同时毙命于混乱中,那自己也依旧仅仅是苟延残喘了一会,能多守着君临和铁王座几天罢了。   唯有第三条方案,是在发挥己方的主观能动性,是真有机会能反败为胜,杀出一片天来的。   奈何,纸上谈兵容易,真正操作起来哪有那么简单?   自己的国王之位始终就没坐稳过,一直没有机会休养生息巩固国民对自己的忠诚度,君临万余守军虽然全部效忠和直接听令于自己,但真要细说起来,却也是分为了从龙石岛带出来的狭海诸侯“原班人马”、风暴地军队和原君临守备的。这些人的数量从前往后是由少到多,但可靠程度和战斗力,却反而是依次递减的。   除非自己能像异鬼控制死人那样使臂使指地直接指挥每一个士兵,不然,敌人攻入君临的那一刻起,分布在城内各处的守军就会出现多少不等的投降乃至倒戈……让原本规划周密的反击之策,大概率变成了自己身死名灭前的最后一场反扑,湮灭在铺天盖地而来之敌中的一多浪花罢了。   坐以待毙不是史坦尼斯的风格,绝望了片刻,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来,俯趴到桌边,凑近了观察君临城内的大概地形,想从那错综复杂的屋宇楼巷间再看出些先前忽视的细节,好判断假如攻防真走到破城巷战那一步自己翻盘的几率到底是多少。不管是万中无一,还是有那么百分之几的可能,至少都绝不会是彻底为零的毫无希望。   而哪怕只是十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是值得自己为之去拼一把的!   洋葱首相见国王中断了发呆和胡思乱想,便没有继续说话,房间内就此安静下来,但同一时刻,一串脚步声反倒在屋外由远及近,来到了屋门口。   侍卫通报了来者身份,这是一位君临城东钢铁门的守军士兵。   “陛下,王家舰队的巡逻船只在东面水域拦截了一艘小船,船上之人自称是铁群岛攸伦大王的使者,要求与您面谈,我们该如何处置?”   …… 第592章 山穷水尽(下)   铁群岛的人?   可黑水湾不是被丹妮莉丝占据了龙石岛的舰队给封锁着吗,他是怎么进来的?   同样的疑惑在屋内一王一相两人心中同时闪过,但他们都没问出声来,原因无它——史坦尼斯和戴佛斯两人的相识,就是因为后者在风息堡之围最艰难的阶段,于某个漆黑的夜晚驾驶着一条满载洋葱和腌鱼的黑帆小船,突破雷德温家青亭岛舰队的封锁线,给城内送来了解燃眉之急的补给,让守军得以坚持到战争结束。   海洋如此宽广,再多的船只也没法组成密不透风的线列,只要用的船只够小够快,而操船之人也足够艺高人胆大,是完全有可能成功偷渡穿越的,更何况是一帮熟练的海盗?   “带人来见我!”   人早已到了红堡之外,命令下去后没多久便被押进了会议厅——这是个精瘦矮小浑身透着猥琐味的中年男子,尖嘴猴腮满脸疖子,一咧嘴就露出整嘴黄牙,真叫人望了都不想再瞧第二眼,史坦尼斯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攸伦或丹妮莉丝派来恶心自己的手段了。   幸而,对方开口说的话还算口齿清晰意思明确。   “铁群岛之王,向君临及风暴地之王问好,愿陛下一切安好。”   “混账东西!”戴佛斯勃然大怒——还嫌国王的心情不够糟糕么,居然连个小小铁群岛上的海盗王,也敢来嘲讽自己的君主给他添堵?洋葱首相梗着脖子满脸狰狞地朝来者迈了一步,不算高大的身材,居然还是压过面前这小个子半头,“陛下乃七国之主和全境守护,你……”   “好了好了。”   史坦尼斯无奈摇头,摆手打断了首相对自己宣称和名号的捍卫。   君临及风暴地之王?对方故意用这个词目的当然是要让自己不爽,但就眼下的形式来看,哪怕是这个透着寒酸味的称呼,还是抬高自己了——七国中四国叛乱,两国中立,仅剩下的一个风暴地,还被黄金团肆虐过了一遍根本无力出兵勤王。   就算面前这混蛋直接称呼自己为“君临之王”,自己又能如何反驳?   毕竟,他眼下真正的实控范围,也确实就一个君临了。   “我现在没心思知道你姓甚名谁,来自哪里,肚子里在想什么,更没兴趣和你耍嘴皮。”史坦尼斯的面色像坚冰一样僵硬寒冷,“还是赶紧把你主子交代的任务完成,然后趁着天色还黑,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遵命。”小个子男人笑嘻嘻地答应,然后清了清嗓子,神色忽然正经了两分:“攸伦大王托我给您带话——铁舰队已经抵近黑水湾,随时能从海上加入战斗,支援陛下守卫君临的战斗。只要您愿意公开宣布:葛雷乔伊家的攸伦大王为铁群岛兼北境、河间地毋庸置疑的合法统治者,那么攸伦大王也将对等地认可您为东境、南境和多恩及风暴地的国王,两国结成永久同盟,互不侵犯,相扶相守……如有必要,联姻也可以考虑,您意下如何?”   史坦尼斯冷冰冰的面容上毫无情绪起伏,用波澜不惊的语调答道:“让我来理一下,攸伦的意思是:只要我愿意将七国的三分之一割出去让与你家主子,与他共治维斯特洛,铁群岛的军队就会在接下来的君临防御战中帮我守城,是不是?”   “嘿嘿……”小个子男人重又变回原来那副无赖模样,嬉笑着点头,“嗯,陛下不愧是国王,总结能力就是高,没错,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哼。”史坦尼斯实在是很不适合做出轻松表情,就连一个寻常的冷笑,都被他做得带上了些狰狞意味。他一声怒哼完毕,接着就用不带任何波动变化的视线直挺挺且僵冷地看着对方,直把他盯到心里发毛背上也渗出了冷汗,才缓缓开口。   “一个窃我国土的叛逆,竟还敢派人跑到红堡里来与我谈条件?且莫说君临城防此刻仍然稳固,武器库和粮仓内也仍有余裕,就算疯王余孽已经杀入红堡就在一墙之隔的门外与我的卫兵厮杀,我就是现在出去战死,退到塔楼最上层从顶上跳下去,将铁王座和拜拉席恩家的基业让给攻城者,也绝不会拿七国的完整和统一来做条件,与一个反贼和海盗头子谈联盟!来啊,给我将此人拿下!”   门外刚刚退出去士兵应声又推门而入,如狼似虎地左右扑将上去,将那小个子铁民按倒在地。   “葛雷乔伊家的簒夺者,伪王‘鸦眼’攸伦,将铁群岛从七国分裂,如今竟敢又觊觎北境河间,为惩戒铁民对这三地的野心和所犯下的罪行,给我斩下此人三根手指,再赶他回海里去!”   “是!”   “啊?”小个铁民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结结实实压在地上,连脸蛋都碰到了冰冷的石板,他闻言挣扎扭动着求饶起来,“陛下慈悲啊!两军交战尚不砍使者呢,我只是替攸伦大王传个话,并没有参与过他分裂您国土侵扰您人民的坏事啊!”   两个膀大腰圆的士兵可不管这许多,他们一个将铁民右手反剪到背后并压制住他的挣扎,另一个将其左手抓住手掌踩在脚下固定住,铮一声拔出匕首,就要动刑。   “慢着!”史坦尼斯忽又喝道,就在屋内几人都以为他是要改主意放此人一码的时候,他重新开口,“你是划船而来,对吧?”   “是啊是啊陛下,您砍了我的手指,我就没法划船,很难回到铁舰队去向攸伦大王回话,让他明白您的决心啦,您慈悲!”   “有道理。拖出去,砍脚趾!这个不影响划船!”   守卫收起匕首,合作架着傻眼到忘了继续叫饶的铁民使者出了战情室,挣扎、惨叫和嚎啕不久后便在门外响起,而在这杂乱无章的声音背景下,戴佛斯带着震惊立刻质疑起史坦尼斯的处理方式来:“陛下,就算攸伦确实是簒夺者不假,您也完全可以虚以委蛇,先敷衍糊弄他到君临攻防结束啊?咱们又不是要放铁民入城帮忙协防红堡,只是要他们驾船在黑水湾里牵制骚扰坦格利安舰队,以防丹妮莉丝海陆同时发起围攻罢了,您怎能将送上门来的援军赶走,自绝于诸神?!”   情急之下,洋葱骑士连语气都变得有些焦躁起来。国王刚才那番举止,实在是像极了失去理智的架势,若是史坦尼斯因为穷途末路而精神失常没法再冷静思考,那哪怕是自己这样原本愿意与他并肩死战到底的铁杆忠臣,也忍不住要心生动摇,起另寻后路的念头了!   “呵,你以为那攸伦·葛雷乔伊,绕过半个维斯特洛不远千里赶到黑水湾来,真是要来与我谈条件并帮我守城?”史坦尼斯语带不屑,“他只是来继续搅浑水,不想我、丹妮莉丝或小伊耿三者中的任何一方太快太容易地胜出或败退离场,最好能永远这样三足鼎立无休无止地对峙和僵持下去,好让他能逍遥自在地继续劫掠七国,残害百姓罢了!”   “他想维持大陆局势的均衡,用一个很简单无脑的办法——谁占上风便劫掠骚扰削弱谁,哪方快输了就亲自下场拉一把。在这种战略方针的指导下,只要我处在绝对的劣势,他就别无选择地只能帮我!”史坦尼斯转头与戴佛斯对视,眼中反射闪烁着微光:“莫说是断脚趾,就算我今日将那使者直接砍成几段送回他面前去,再捎带上一份信羞辱他祖宗三代,来日丹妮莉丝海陆齐上、大举围攻之时,他也照样得乖乖地率领舰队航入黑水湾,来狠狠地踢坦格利安舰队的屁股,你信且不信?”   “原来……如此!陛下英明啊!”   戴佛斯略一琢磨便恍然大悟,明白国王所说确是事实无疑。史坦尼斯不仅依旧保持着头脑的冷静和思维的迅速,而且,似乎还开始变得有信心起来!   他的感觉没错:在史坦尼斯原本的城防布置里,他甚至都已经开始考虑将王家海军的船只全部烧尽凿沉,将港口的陆勤和舰队水兵全部撤入城墙安排进巷战部队中了——反正王家舰队海战肯定不敌数倍于己的坦格利安舰队,那何不痛痛快快放弃抵抗,把有生力量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然而,此举在确实能让君临自身的防御力量提升少许的同时,却也是将制海权和水面主动让给了对方,这样一来,敌人的进攻部队便无需再忌惮遭到守军海陆两方向的腹背夹击,可以放心大胆地从东面正对黑水湾洋面的钢铁门和南面正临黑水河的烂泥门发起攻击,真正实现对君临的四面围攻了。   制海权弃还是不弃,这本是个两难的选择,但现在,有了铁民这么一支天上掉下来的海路援军加入战场,他便无需再纠结于此,守住君临的可能性,也忽然从原先的几近于无,猛增一大截冲到了个位数的程度,虽然依旧低得可怜,但至少能叫人看到希望了!   除了军事力量的天平轻微向己方倾斜,这事更重要的作用还在于,让史坦尼斯心理上忽然生出了“天不亡我”的兴奋来。   他的第三次陷入绝境,居然又有转机出现!   不管局势依旧如何糟糕,至少——他现在能满怀斗志地赶赴可能是最后一场的战斗,并坦然接受最后的结果了!   …… 第593章 拉帮结派(上)   在丹妮莉丝和艾格南返并相继抵达君临城外,又与小伊耿和玛格丽先后见过面后,黑水河南保持了许久的“三足鼎立”态势终于瓦解重构——在小玫瑰被守夜人气得连夜跑回河湾大营的第二日,伊耿·坦格利安公开称王,河湾地随即宣布认可和支持前者,并公布了双方的联姻计划。   两座相距几里的营地被拆除向彼此靠拢,貌似巧合但也有可能是为示威而故意为之地——最终在守夜人产业园正对的河对岸重新合并成一个新的大营,四万多军队的旌旗汇成了一片彩色的海洋,隔着黑水河都能感受到它的庞大和生机盎然。   更南面一些的多恩军营地暂时尚未挪窝,因为谈判和协商尚未结束的缘故——马泰尔家暂时还没有明确表态要支持谁。   对此,两大“坦格利安”阵营都心知肚明:谁开的价高,他们就会支持谁。   ……   猎猎的寒风里,艾格站在黑墙堡的南门口,在弥赛菈的帮助下整理袖口和衣领,准备前往营地入口迎接老朋友。   他能轻松击败一水之隔的那四万多人,但在史坦尼斯的眼皮底下,却不可能腾出手去彻底歼灭,更别提阻止他们在被打退后远远地于外围游荡和寻机骚扰了。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为了能安心攻城,多恩那一万长矛兵的战斗力虽然不好判断,却是必须得拉拢的帮手。   对此,他成竹在胸。   小伊耿必然也会开高价去拉拢马泰尔,但因为河湾地才是他第一大盟友和妻家势力的原因,他开的价——绝不可能高过自己。   “总司令大人,到了到了!多恩使者的船已经过河靠上码头!”充当眼线的哨兵狂奔着跑回来报信,“但来的不是奥柏伦亲王,而是个女的,有人听见随从称呼她为‘公主’!”   “不是奥柏伦?”   艾格这下可是真有点猝不及防,他先前可是打听好并确认了多恩军的统帅就是‘红毒蛇’奥柏伦·马泰尔的,谈判腹稿也全是在以奥柏伦亲王为对象的前提下准备,结果来的却是个自己不认识的公主?这意味着什么?   “多恩只有一人有公主称号,亚莲恩·马泰尔,道朗亲王的长女。”弥赛菈见艾格愣神,立刻开口提醒,“按照多恩律法,她将会在父亲死后接过大权成为多恩的统治者,所以完全称得上是马泰尔家继道朗和奥柏伦后的第三号人物——她来也一样有效,大人不必担心。”   原来如此。   艾格点点头,虽略微放下心来,却终究稍感不爽。   第三号人物固然也重要,但毕竟是在二号人物之下,更何况艾格和奥柏伦是熟人和老朋友,和这亚莲恩却素不相识?但除了“迎接老朋友却最终等来了个陌生人”的错愕感,更困扰的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奥柏伦明明在领军却不来,难不成是与侄女同时出访谈判,只是他去了河湾地大营,而亚莲恩来了自己这里?   “罢了,既然都来了,我们就把他当奥柏伦亲王来接待。”艾格平复好情绪,迈开步子向大门走去,“对于这位多恩公主你了解多少,边走边说,抓紧时间简单告诉我一些。”   “嗯。”弥赛菈快步跟上,一双漂亮的碧眼中闪烁起搜索记忆的光芒,很快便回想起有关这位公主的一切信息:“虽然按多恩律法亚莲恩会是未来的统治者无疑,但不知为何,道朗亲王在她弟弟昆廷幼时将其送往了安德斯·伊伦伍德伯爵的家中做养子——这位大人可了不得,他乃是血之贵胄、石路守护,整个多恩地最强大的诸侯。为这个,我小时候在红堡里听过人们最多的议论就是:道朗亲王很有可能是打算要背弃多恩的传统,让长子……而非最大的女儿作为继承人。”   “接下来是我个人的猜测和分析……虽说昆廷王子已经在弥林发生意外身死,不可能再和姐姐争夺掌权人之位,但那个传言的影响却依旧徘徊不去,在还有一个弟弟的情况下,亚莲恩公主可能会依旧感觉自己的地位不稳,而这种不安全感,是可以被大人利用的。”她喘了口气,继续道,“如果女王陛下能够赢得胜利,那她就将成为维斯特洛有史以来第一位掌权的女人,七国既然都能接受一个女人当国王,那再来一个多恩的女亲王自然也就变得顺理成章——如果丹妮莉丝女王认为自己对铁王座的继承权要先于伊耿王子,那她也就必须得承认亚莲恩公主的继承权在她弟弟之前,在这点上,亚莲恩公主天然便会倾向于我们这方——此为其一。”   女孩的个子终究比艾格要矮些,这样一边紧跟一边大段说话,顿时就有些喘不过气来,后者发觉这一点后便放慢了脚步,好让小公主能轻松地跟上。   “第二点就是,陛下如今尚未婚配,您只要故意松口,透出口风——说女王愿意考虑多恩家的男孩作为丈夫,那亚莲恩的弟弟对她继承顺位的威胁就会顿时大为减轻……毕竟,当了国王就不可能再兼任多恩统治者的。不是要大人去撒谎,您只要有技巧地说话,误导她产生这样的感觉就行了。”   “明白了。”艾格点头,这些都是很有用的信息,“还有吗,性格方面呢?”   “性格方面,我不认识所以也不敢乱说,但有一点……”弥赛菈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吞吞吐吐,好在她并不会干那种故意话说半截、非逼别人追问了才开口的无聊事,只稍微停顿一下让男人有所心理准备,便紧接着讲述,“听说……只是听说!多恩女人天性奔放,亚莲恩公主在私生活这方面,并不是很检……很守规矩,经常会为达成自己的愿望而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她有可能会尝试勾引大人,让您成为她的情人和政治资源,从而在与弟弟进行的继承权竞争中取得优势,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   她本想说“大人您一定要多个心眼提高警惕,千万别上当”,但转念一想,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谁知道艾格大人他想不想“上当”呢。   思索一番后,于是最终出口的话便成了:“大人您自己权衡利弊,做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就好了。”   原来是这个女人!   听完弥赛菈的一番介绍,艾格其实自己也回想起来了。多恩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虽然通过第三者之口了解一个人并不是绝对可靠的方式,但稍微有所了解和心理准备,也总比没头苍蝇一样乱碰要好。   他开始有些庆幸允许弥赛菈跟在自己身边了——支招和献计只要聪明人就行,但贵族的背景信息和故事、性格这类东西,像科本学士、妮娜和尼尔这样平民出身的人,哪怕再聪明再能干,也是绝不可能像小公主这样信口拈来的。   “她年纪现在多大了,还没结婚吗?”   ……   事实证明,故意放慢脚步听弥赛菈介绍是正确的选择,两人间的问答对话和商议才结束不过半分钟,便走到了临近港口的产业园南大门,迎上了前来谈判的一众多恩人。   迎风招展的金枪贯日旗下,数名手持长矛肩背圆盾的多恩战士身前,那个衣着华丽、缀饰显眼的年轻女子吸引了艾格的目光。亚莲恩公主黑眼黑发,身材丰满却并不显胖,皮肤透着充满健康气息的光滑橄榄色,十足的异域风情,不知为何让艾格想起了穿越前地球世界里——阿拉丁神灯故事里的茉莉公主。   “都说‘多恩壮士密如沙’,我觉得没说完,多恩的美人更比沙多,今日我就很荣幸能结识其中一位。”艾格带着爽朗的笑容迎上去,“幸会,亚莲恩公主,我乃守夜人军团总司令艾格·威斯特。丹妮莉丝女王陛下得知马泰尔家军队也从多恩赶来相助,特派我前来,全权代表她与您洽谈相关的联盟细节。”   “我也早已听说总司令大人英武非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亚莲恩公主身高一米六许,比艾格整整低了一个头,她朝男人露出了个妩媚的笑容,一句熟练的客套式互吹结束,随即开口抱怨,“天哪,北方真是冷得要命,我们能进屋里谈吗?”   …… 第594章 拉帮结派(中)   塞外民觉得赠地和北境是南方,多恩人却说风暴地和君临太北,这不就是文化与认知多样性的真切体现?   艾格哈哈一笑,赶紧转身:“当然,请允许黑墙堡招待您。”   女王需要多恩军的助阵,而亚莲恩则希望丹妮莉丝和艾格支持她的继承权,双方皆有所求、各怀心思,在一片友好和谐的氛围下,无垢者和总司令侍卫队簇拥着他们向黑墙堡走去。   为免出现冷场僵局,没话也得找话。   艾格首先替女王转达了对昆廷王子在弥林意外身故的遗憾,又假惺惺地关心了一番道朗亲王近来的身体状况,然后才为客人简单介绍了产业园与军事布置无关的讯息、以及战争波及到此地前这里的生产盛况……   至于公主,则向总司令郑重其事地介绍了自己的亲密女伴——另一位金发蓝眼的高挑美人、红毒蛇奥柏伦的私生女之一:“沙蛇”特蕾妮·沙德。   两位多恩女性一个匀称丰满,一个高挑纤细,却都表现出了非一般的自来熟和健谈,她们叽叽喳喳地抱怨着从多恩一路北上,穿越交战区和荒野的艰难和危险,又带着好奇询问赠地军一路南下是否顺利,北境为何也支持了女王,乃至守夜人对抗异鬼的过程如何激烈等等问题……你一言我一语,嘴巴停也不停,从军营南门到黑墙堡的短短几百米路,他们居然连寒暄和闲话都感觉没说够,待到进了城堡走入大厅在会客桌两边坐下,彼此看上去已经像多年老友一般熟络。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咳咳。”艾格在椅中坐定,挪好屁股并示意除梅丽珊卓和弥赛菈外的无关人等都出去,才中止了无关话题,“小姐们,在下很乐意满足两位的好奇心,但故事稍晚些我们共进晚餐时有的是空闲讲,在那之前,我建议我们先把主要任务完成。”   “嗯,确实应该快点了。”特蕾妮·沙德昂起脸,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颇有些高傲地点头同意,“我父亲此刻正在河湾地大营中和提利尔家喝酒,若不抓紧时间,万一他们先谈成,我们这趟可就白跑了。”   “急什么!”亚莲恩嗔怪地瞪了一眼女伴,面带歉意地看向艾格,“抱歉,她就是这么个急性子……只要女王是真心诚意地决定与多恩联盟,哪怕谈好的东西,也是可以再商量的嘛。”   嗯?   威胁?   还是在唱双簧?   艾格心中微动,望了眼说话的沙蛇女和多恩公主,立刻恍然大悟。   亚莲恩非要带一个私生堂姐妹来掺和这种势力间的联盟谈判,不是轻重不分,而是因为:她既想要在谈判中争取到最大利益,但同时为让艾格日后能支持她竞争多恩统治者之位,又不希望彼此闹出不愉快影响好感度——所以干脆拉了个姐妹过来,让她来说自己不愿说的丑话。   两位多恩妹子体态外貌都风格迥异,可橄榄色皮肤的这个却当白脸,肤似牛奶那个反倒负责扮黑面……也真是有趣的安排。   这些许小花招,和培提尔和瓦里斯的手段比起来自然是如正午阳光下的空气般透明,艾格一眼就能望穿。但看破不说破,面前这两位客人和他故意要惹毛的玛格丽可不同,艾格很乐意让她们沾沾自喜以为计谋得逞、占了大便宜。   “竟有此事?那确实是该抓紧时间了,不多废话,我直接将底牌亮明,省得消磨公主殿下的时间和兴致。”他非常配合地点头,装出一副感受到了紧迫性的模样,招招手,让弥赛菈将早已准备好的地图拿上来,摊开到了桌上。   “在谈条件前,我先要向两位贵客透露一个秘密。”艾格用神神秘秘的表情语气说道,“女王此次的目标可不仅是拿下君临、夺回铁王座让七国四海都承认她的统治,还想要一劳永逸地消弭‘河湾地太过庞大富饶、统治家族很容易野心膨胀形成尾大不掉之势’的风险。前坦格利安王朝所依靠的制衡策略被事实证明不够保险,所以陛下决心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他用手指向君临,然后沿着玫瑰大道一直向西南划动,在地图上方的空气中画出一条长而又长的虚空线段,一直抵到旧镇才停下:“陛下将重走伊耿一世的征服之路,从王领一路向西杀穿整个河湾,将这片七国最富饶和人口众多的土地瓦解和分割成若干个比原先小的贵族领和行政区,从而像抽掉火焰中的柴火一般,从源头上消灭问题重新滋生的可能。而这一壮举,仅靠女王自己的无垢者和赠地军,哪怕有龙相助,也依旧力有未逮,所以需要外来援助,能与女王军齐头并进,互相配合。”   看着两位多恩女子受惊般的错愕神情,艾格明白自己一语惊人的计划再次取得了成功,笑了笑后话锋一转:“为了取得多恩对这一庞大作战计划的支持,女王为她的忠实支持者准备了三大奖励。”   “第一条是,瓜分战利品。”艾格用手指向地图南缘,在南境的漫长边界线上缓缓划过,“一直以来,多恩与河湾的边界都是两地相隔的赤红山脉——山脉北边的肥沃土地归河湾,南面的沙漠归你们——导致多恩长久以来的粮食自给能力都相当成问题,在发生矛盾冲突时很容易就会被卡脖子。这种畸形的地缘,早该改一改了!”   “公主殿下,请看这里……”   他用手在多恩通往河湾地的两大通道以及一段接壤海岸线,骨路、亲王隘口以及西部港湾三处——啪、啪、啪地连续敲了三下:“多恩对外界有三个出口通道,我认为——骨路正对的风暴地南雨林半岛、亲王隘口北面正对的‘多恩边疆地’这块名字里有多恩却大部分归属河湾管辖的区域、以及大陆最西南角,旧镇坐落的蜜酒河南岸的小片平原,就完全可以划给多恩嘛!如此一来,马泰尔家治下也有了三片不大不小的优良土地,便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优良粮仓了,再也不用担心子民挨饿了!”   亚莲恩公主和特蕾妮·沙德都没有接话,不是因为哑巴,而是因为她们都直接傻眼了。   如此惊人的战利品,居然还只是三大奖励里的第一条?!   艾格收回在地图上敲得有点麻的手指,满意两位女性的受惊表情。   没错,他将最惊人的好处放在了第一条,实际上……他甚至很有信心:光这一条就已经完全足够拉拢多恩入伙,河湾地想破头也绝不可能给出更好的条件——在这个主要生产资料依旧是土地的社会阶段,没有什么好处能比这个更实际,而提利尔家,是不可能将自己的地送人的。   “第二条,政治地位。”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继续乘胜追击,“河湾地已经公开宣称支持了那位真假成谜,但绝没资格称王的小伊耿,在犯下如此恶劣的叛逆罪行的情况下,南境守护这个头衔,也该挪挪主人了。只要多恩能支持女王的平叛战争,‘南境守护’的头衔、女王宫廷内的御前顾问——这两个位置,多恩任选其一,喜欢哪个挑那个!”   御前会议中的席位才是真正有价值的政治奖励,但缺点是并不能世袭和传承,而“南境守护”则恰恰相反。   说实话,艾格希望马泰尔家能选后一个,提利尔家的南境守护头衔是必然会下的,至于此后这个头衔是销毁还是收回另外发放,其实差别都不大;反倒若是马泰尔家想要御前一席,那自己就不仅得费脑筋思考是将哪个位置留出还是凭空再增添一个职位,将来主持女王御前之日,可能还要多听一方来自多恩人的碎碎念。   “当然是南境守——”特蕾妮·沙德脱口而出,直到被亚莲恩在桌子底下拧了下大腿,才赶紧住口,意识到这不是自己有资格做主的事情。   艾格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暗暗偷笑,两个多恩女子,也许舞刀弄枪和玩毒都是好手,但玩政治?   太嫩了!   “第三条,正义!”他越发笃定,“簒夺者战争结束时,发生在红堡内的那场残忍血案世人皆知,虽然兰尼斯特家宣称这是格雷果·魔山和亚摩利·洛奇爵士的个人行为,但没有某人的暗中授意,底下的小骑士怎敢对王子妃这样尊贵的人施暴和下毒手?伊莉亚·马泰尔的这笔血债到底该算在谁头上,大家心里都有数。只要多恩愿意支持女王,陛下愿以铁王座的名义向西境施压,逼迫泰温·兰尼斯特退位并披上黑衣,自我放逐,永世不得再介入七国内部事务!”   艾格在金牙城外与提利昂约好的一系列条件,暂时都还是两人间的秘密,并未公开,这样一来就为他借花献佛的骚操作提供了空间。   将老泰温大人的谢幕这件已经注定要发生的事情作为谈判筹码和给人的好处,一石二鸟,将一切能利用的事、物的价值都压榨到极限,这才是一个合格政客,该有的自我修养!   “施压?嗤——”特蕾妮·沙德刚刚出了下洋相,但这回很好地扮演了黑脸的角色,将亚莲恩公主的疑问说了出来,“泰温那老头又不是被吓大的,他要是不依,你又能如何!?”   “我以守夜人的荣誉发誓,在披上黑衣和身首异处两条路间,他只能选一条。”   这可不是在说大话了,艾格很不想与提利昂的家族开战,但如果事情真走到那一步,私人感情是绝不能影响大局的。   “好了,三大奖励我已毫无保留地尽数给出,诚意满满,所以也就不接受讨价还价。如果两位感觉可以,咱们可以商讨细节,也可以继续听我对付异鬼的故事,甚至晚上也可以留下继续做客;而如果觉得这计划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成功嘛,那在下也可以接受理解、并派人送两位去码头返回南岸营地……亚莲恩公主,请做决定吧。”   …… 第595章 拉帮结派(下)   做决定?   亚莲恩公主装出正在考虑的模样,实则脑中空白,心里也慌得一比。   本想插手进来分一口汤喝,谁知对方一下把整盆炖肉都端给了自己。   她反倒昏头了。   阳戟城和高庭自古以来就是对头,多少个世纪的流血冲突在两地之间划出了深深的鸿沟,河湾地对多恩而言是“可憎的强邻”,是卧榻之畔的猛虎,只要多恩没被陆地板块移动扯得脱离维斯特洛,两家还接壤,还有领土争端和纠纷,那到世界末日也绝不可能关系融洽。马泰尔家绝无法坐视本就强大的河湾在统治家族进入权力中心后凝聚力更上一个台阶——而这也就意味着:在小伊耿婉拒了亚莲恩的示好而去选择了玛格丽作王后、提利尔家被钦定为皇亲国戚的那一刻起,多恩的半个屁股就已坐在了丹妮莉丝这边。   她被父亲派往北边来,原本的主要目的是与伊耿王子见面,看看两人能否走到一起。与女王势力的谈判本该是她叔叔奥柏伦的任务,是她使劲撒娇、拼命央求,才让叔叔同意给她一个证明自己政治能力的机会,才能在没有长辈带领的情况下第一次在女王阵营的代表面前亮相。   多恩能派多少兵、出多少力,亚莲恩早就心中有数;而该索要怎样的好处和利益,父亲和叔叔也已经分别把该叮嘱的全说了个清清楚楚。她此次前来会见艾格说起来是“代表多恩进行谈判”,实际上却只要在道朗亲王和奥柏伦亲王两位大人画好的条条框框里地进行活动即可,在联盟肯定能成的情况下,谈出来的结果就算有出入,也绝不会大到哪里去。   代表各自势力的对话结束之后,再与艾格进行一些个人层面上的社交,想办法在这位女王御前的头号人物眼中留下印象,如若可能甚至建立关系……确保自己多恩第一继承人的身份稳固,才是她除公事之外的私人想法和念头。   先完成家族交予的任务,然后私下接近熟悉一番艾格,若能扌兆逗、弓丨诱……将他发展为情人,自然最佳。她之所以将特蕾妮·沙德也带来,除了要让她在谈判时从旁配合这一原因外,其实还抱了另一番心思:如果艾格并不喜欢自己这种风格类型,那就换自己的小姐妹上阵。   以她们迥然相异的体态容貌,绝不会一个都进不了艾格的眼,而如果他来者不拒嘛,三人行也是可以接受的。   她爱自己的私生堂姐妹们,爱到——愿意与她们共享男人。   与“异鬼杀手”这样举世闻名的英雄人物有私情,这在多恩的文化中不但非羞耻,反而是莫大的荣耀。   ……   可谁想,艾格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无论是他给出的条件和好处,还是对多恩的要求和期望,都远远超出了道朗和奥柏伦两位亲王对她交代的范畴。亚莲恩此刻有些晕头转向,用粗俗点的话概括她此刻的感受就是——我只是来勾引你的,你特么却想拉我入伙干一票大的?   她与特蕾妮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迷茫。   沙蛇忍不住凑近公主,小声说道:“亚莲恩,我觉得这条件太好了,反而像有诈的样子!咱们恐怕做不了这个主,要不回去和你我的父亲商议一下?”   ……   不怪她感觉异常,换了谁都会有所犹豫。   艾格愿意将河湾的部分土地许诺给多恩,其实包含了许多考虑因素在内。   但这其中虽有心机,却并无阴谋。   首先是收买人心——虽然艾格到目前为止对多恩人的说法还是“女王要削弱河湾的力量”,但大王领计划早晚会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并露出端倪,在这个计划里,王领将会一下吞并整个风暴地和大半个河湾及部分河间地。对多恩而言,国王将从远在天边忽然一下冲到眼前来,原来的恶邻虽然倒了大霉,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个更可怕的庞然大物,这会引起他们本能的警惕和反感。   而要减轻这种敌视和反对,没有比“分他们一杯羹”更直接更好的办法了。   将风暴地的南端和河湾的两小块土地给多恩,是为了换取他们对大王领计划的支持……或至少不反对。   而除此以外,更深远一层的目的,还在于控制多恩。   在计划蓝图里,大王领之外还有东西南北四大公爵领,其中:北境艾格准备用扶持波顿家制造内部平衡的方式来管理;西境则通过代管黄金来控制……那么东、南两地又该如何确保能受王家统治呢?   多恩与七国的其它部分由群山阻隔,一旦产生对立,只需缩回家里封锁亲王隘口和骨路两条通道,外人就很难进入,就算勉强攻破,他们也会立刻化整为零躲入沙漠和王军打游击战——正因这个原因,就连征服者伊耿当时也没能收服这片土地。   艾格仔细分析,觉得这问题依旧能用一个词来概括:地缘因素使然。   为解决之,他参考了穿越前天朝的省级行政区划分的模式:尽量避免以山川、河流等天险作为省的边界。   在划给多恩两到三块属于风暴地和河湾的土地后,多恩的面积其实只增大了大概十分之一,却一下子从龟缩于赤红山脉南侧——变成了骑跨它的两边,被横跨东西的山脉分割成了南北两边:贫瘠荒芜的大部分在南边,富饶却狭小的一块在北侧——有了这么几块不大却颇为肥沃的土地暴露在赤红山脉的保护外,多恩人就有所顾忌,再也不能像原先那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动辄无视或对抗中央的命令了!   这已经脱离了计谋的范畴了,就算是瓦里斯、培提尔和道朗亲王本人到这里来,也很难猜得到艾格此举的真正目的,就算猜得到,也无法抵抗这一诱惑。   如果臣服和顺从能换来土地和粮食自给自足,马泰尔家早在三百年前就换上三头龙旗了!   ……   特蕾妮的小声耳语本是为亚莲恩着想,谁想后者一听之下,反倒大大地不爽起来:凭什么?我堂堂公主,多恩领未来的合法继承人,连在与外人的谈判中都没法当场拍板做主,而是得回家去请示长辈,这叫别人看了,会如何看待和笑话自己?   除了逆反心理外,最初的震惊和迷糊过去后,渐渐回过神来的亚莲恩心中,也有些异样的情绪开始发酵。   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那丁点小特殊癖好,而亚莲恩的致命“弱点”就是——她根本无法抵挡有着危险气息的男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特殊魅力,更没法对抗像“摧毁瓦解河湾”这样疯狂计划所透出的致命吸引。   她也看过那本风靡七国的小说——《守夜人的奇幻冒险之旅》,但那时她还是像大部分认知水平较高的人一样,会判断这本书里的那个“主角”,所经历的故事大部分都是虚构或进行了艺术加工。   谁想如今终于得见本尊,竟发现:面前这家伙,和书中那个狂野大胆的冒险家如出一辙,甚至犹有过之。而这些惹她心醉的品质,再混上权势、能力和威名乃至手掌兵权这些特点,便调配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怪物!   如果说刚进这屋时,她还抱着一贯的那种随意、放荡的典型多恩女人心态,将艾格视为自己的猎物。   那现在,一件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似乎,真的有点迷恋上面前这个……才认识了不到一个小时的家伙了!   她渴望能得到这家伙的认可和青睐,渴望能参与他那个扫平河湾的惊天计划,甚至渴望今晚,不,现在就能和他共效鱼水……   呸!   强抑下莫名冒起的谷欠念,她想到了更深一层的好处:如果自己能以一介女儿身参与这场瓦解河湾的伟大壮举,得以在这段历史中留下姓名和建立军功,那父亲到时候就算还想剥夺自己的继承权,恐怕也会面临巨大的阻力了!   咽了口唾沫后,没去管沙蛇姐妹在耳边的嘀咕,而是昂起头来,直直地迎上了艾格的目光。   “多恩加入,总司令大人。请问这个计划的具体内容,我何时能有幸与您进行商讨呢?”   …… 第596章 战场新娘(上)   好几里之外就能看见伊耿国王大营内烹饪营火的烟柱,它们密密麻麻、成百上千,不仅直入云霄,还在风的吹拂下向同一个方向微微倾斜,仿佛黑水河畔长出了一座歪斜的白色巨木森林,整个君临南岸上空都笼罩在它们苍白而巨大的“树冠”之下。   欢声笑语、锣鼓琴笛……各种声音飘过封冻的河流和薄雪覆盖的原野向四面八方扩散,隐隐约约、朦朦胧胧,仿佛是蜂群的嗡鸣,又好似远海的呼唤,成了整个天地间的背景音。   近五万军队聚集于此,加上赶来营业的生意人、军女支和附近村庄被强征而来的苦力,六七万人生活于这座大营中。上次维斯特洛有如此大规模的军事集结,还要追溯到劳勃国王的时代,他召集六国军队平定谷地公义者同盟叛乱的那次战争。   而眼下,这座巨型军营中正在进行的事却既非操练也非备战,而是在举办一场婚礼。   一场战时婚礼——用来向世人昭告提利尔与坦格利安的结合,公开伊耿六世与河湾地的联盟,提振驻军太久已经有些松懈和疲乏的军心士气,更朝北岸的丹妮莉丝和困守君临的史坦尼斯展示力量,挫敌锐气!   ……   新郎头戴一顶闪闪发亮的软金龙首王冠,身着红黑相间的天鹅绒长外套,胸前绣着象征坦格利安的三首红龙——典型的坦格利安美貌、一身像模像样的堂皇装束,再加上腰间挎着的那把据说是征服者佩剑“黑火”的华丽武器,让他不仅显得英气逼人、贵不可言,也很有效地反击了那些质疑他身份的流言。   至于新娘,则被裹在金绿相间的华美罩裙中,裙摆上点缀着无数银丝串珠勾勒成的小小花朵,既显纯洁又透娇俏,虽无世上最美女人那般吸引眼球,但充当衬托红花的绿叶,也已经完全够格。   夫妻……准确地说是未婚夫妻二人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面对着头戴水晶冠冕主持婚礼的总主教,真真宛如一对璧人。   嗯,没错,真的是总主教本人在主持婚礼——这老家伙当然不是插上翅膀从君临城内飞出来的,早在史坦尼斯坐上铁王座并拒绝教会加冕和涂抹圣油,反而公开宣布信奉光之王时,七神教为了表达抗议就将教会总部从君临迁回了旧镇的繁星圣堂。一个月前北方传来人类对抗异鬼大捷的消息后,提利尔公爵就送信给雷顿·海塔尔大人,让他出面将总主教请到了黑水河畔的前线来。   彼时,此举还是为了让七神教为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加冕、代表维斯特洛人民承认她的合法性,以此向女王示好的,谁想天上掉下大馅饼,那位龙之母居然拒绝承认自己侄儿的身份,甚至放弃了拉拢足以左右战争局势的河湾地!   河湾地诸侯大喜过望,但总主教的工作可就一下就多了起来——他前天见证了伊耿·坦格利安六世的登基并亲自为他涂抹圣油戴上冠冕,仅休息了一日又马不停蹄地为之主持婚礼。在天父圣母的见证下,他将监督指导国王夫妇发下七重婚誓、接受七层祝福,交换七次承诺……   并不是什么力气活,但鉴于他的年纪和体重,坚持站着进行这些事情——还是在穿戴全套行头、戴着一顶硕大冠冕的情况下,他满头大汗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模样,也就变得可以理解了。   七神在人间代言的头顶不断散发着腾腾白汽,远观竟真有点神圣不可侵犯的意思,但玛格丽此刻却无心关注这神奇又搞笑的一幕,她面带优雅而极具亲和力的微笑,一面心不在焉地任人摆弄走着婚礼的流程,一面心思却飘到了另一边去。   她一直在想艾格那天丝毫不掩饰意图的羞辱和戏弄——当然不是因为气量小到难以释怀,而是在疑惑:到底是什么给了那男人这么做的勇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定有什么她忽略或没注意到的事情正在发生!   提利尔家虽然在顶层贵族圈偶尔会遭到隐形歧视,但在中下层领主以及民间可一直都是“宾朋满天下,耳目遍七国”的,作为家族核心圈的一员,玛格丽自然也享受到这份便利,算得上消息十分灵通。   然而,无论从正面、侧面还是反面哪条道上的消息来看,谷地和西境到目前为止都尚无发兵支持丹妮莉丝的任何迹象。反倒是北境和河间地的眼线们很模糊地传回来两条消息,提示赠地军装备了一种非常强大、据说和“火药”相关的攻城武器。艾格就是依靠着它攻破临冬收服北境,又拿下海疆平定了河间。   这是条重要情报,但只能解释艾格为什么敢以区区两万人进攻有重兵防守的君临,却没法解释他为何敢逼河湾站到对立面去。   除非,这样武器既能用于攻城,也能用于野战!   想到这里,玛格丽忽然神经一紧:好像也只有这一条,能完全解释前因后果了。   但,什么样的武器才能抹平两万对五万间的巨大兵力差距,还是在双方都是精锐、兵员素质差距不大的情况下?   高庭之花轻皱秀眉,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时代的通讯是那么缓慢和低效,她就算有心想获取更多关于艾格攻破临冬和海疆城的讯息,提出询问和得到答案的一去一回间,也至少得花费掉十天半个月的功夫,而眼下君临城外的战事,却已是一触即发了。   她拼命搜索着记忆,努力想要找出隐藏在细节中的那个魔鬼。   然后,有如神助般——她还真从脑海里搜刮出了件之前一直忽略的小插曲:在艾格抵达君临城外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见她的那日,她在黑墙堡外游荡等待时,曾碰上过罗斯比城的尼尔,并从他口中得知了艾格的动向:一到产业园,就首先去巡视了硝石库。   当时,玛格丽只对艾格的轻慢而略感不满,光顾着想办法截到那男人和他说话,并没有太在意此事,但现在想来,这里面可透着十足的诡异味:守夜人对外一直宣布硝石是对抗异鬼的关键物资,七国上下都是相信了这个说法的。尼尔在闲谈时曾透露过:即使艾格身处长城,都会时常送信到南方来,过问产业园的硝石生产和存放工作……作为守夜人总司令,他关心抗鬼物资的准备很正常,可现在异鬼都已经被击败消灭,他却还是在抵达君临城外后就首先跑去检查了这玩意,这可就很不正常了!   要么就是他头脑发昏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要么就是——那玩意就是他有信心能扶女王抢回铁王座,并与整个河湾对抗的信心来源!   这个念头有如一道闪电划破了她密布阴云的思维天空,玛格丽感觉自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虽然整个拼图依旧还缺那么两三个小小的碎片才完整,但她有预感,在自己很可能已经意外猜到最核心秘密的情况下,解开剩下的谜团,就只剩时间问题了!   ……   “玛格丽?玛格丽!”   正当少女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兴奋,周围的声音忽然变得更加嘈杂,父亲那腔调熟悉的呼唤将她从思索中一下唤醒,原来是总主教已经走完了前面的程序,下令圣歌奏响,新郎为新娘换斗篷了。   …… 第597章 战场新娘(下)   七神在上,什么样的蠢女人才会在自己的婚礼上走神?   玛格丽暗骂自己一句,庆幸父亲的提醒还算及时,大部分宾客尚未注意到她的反应迟缓。这不是她初次结婚——迅速欠身以示歉意后,她在身体记忆的提醒下迅速弄清了该做什么:转过身去,面向伊耿,在成千上万人的注视下任由身后的父亲为她移去象征提利尔家的绿色斗篷,微低下肩膀,让年轻的国王为自己披上了代表坦格利安家的鲜红斗篷。   就算有意见,伊耿此刻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年轻英俊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将斗篷在她咽喉处轻轻系紧,表示从今往后将代替提利尔公爵永远地守护玛格丽,眼见仪式终于完成,总主教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最后庄严地宣布:伊耿和玛格丽从此结为夫妻,成为一体。   从这一刻起,高庭之花从玛格丽·提利尔变为了玛格丽·坦格利安,时隔数年再一次成为了七国的王后。一场完美的强强联合就此彻底落定,与会宾客欢声雷动,蜂拥挤来,争先恐后地向完成仪式的新婚夫妇送上祝福。   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中,两个从远处奔来的带甲士兵便显得分外格格不入:他们一人手举代表紧急军情的小旗一人怀抱着个小木箱,高喊着排开人群挤向中心,发觉他们到来的侍卫队立刻隔开宾客为他们让出一条道,在盘查确认身份后护送他们来到国王身边。   “是丹妮莉丝的军队发起了渡河,还是多恩人拔营靠近?”   这个节骨眼上能发生的事情,也不过就是这两者之一,或兼有之了。   年轻的国王神色严肃却不露慌乱地开口发问,他们与北岸的守夜人产业园仅一水之隔,南边也还有态度暧昧难明的多恩军队,有人在婚礼进行时来捣乱是大概率事件。所以庆贺归庆贺,除了每家都派代表来参与婚礼外,大部分统兵将领都仍留在职责岗位上、在蓝道·塔利父子俩的指挥下保持着高度警戒状态,随时可以接敌作战。即使是今天的主角——新郎,也是在礼服底下披甲带剑,分分钟就能变回军队统帅亲自加入到指挥中的。   “都不是,北边有条船离开码头靠上了南岸,放下了个当地人,说是送来了女王的新婚礼物。”   第二位士兵顺势挤到前头,将捧着的木盒呈到大家面前。   女王的新婚礼物?   大伙纷纷靠近过来——那是一个虽精致但算不上多么非比寻常的木盒,上面装模作样地系了红丝带扎了蝴蝶结,确实被打扮成了礼物的模样。   所有人都知道来者不善,于是纷纷猜测起里面究竟来。   一个人头?装不下,再说提利尔家和黄金团也没有重要人员落入敌手。   一泡牛屎?未免太过没品,固然能恶心到河湾诸侯和黄金团诸将,却反倒能越发激起他们的愤怒和斗志来。   人群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只有玛格丽毛骨悚然地警惕起来。   她前一位夫君——蓝礼·拜拉席恩诡异的遇刺过程可还历历在目,大概率这辈子都不会从自己的脑海中消去,这回,虽然黄金团声称从狭海对面高价聘请来两名巫师,足以保护伊耿国王免遭缚影术的威胁,但这世上能置人于死地的东西,又不是只有缚影术!   她一把紧攥住身旁小伊耿的胳膊,阻止了他靠近那个盒子——也不管他其实本就没这打算。   “陛下,请您命令人群散开,再让着甲士兵带上盾牌,才去打开盒子。”她以毋庸置疑、半点也不符合她一贯温柔人设的语气建议道,“里面可能有机关或陷阱,危险!”   伊耿国王将妻子婚后的第一个建议当了回事,迅速命令侍卫队驱开人群腾出空间,再命士兵做好防护准备后再去打开木盒——婚礼参与者大部分都是统兵贵族,并无不明事理的乡野村夫,大家毕竟还记得这是在战场上,也就没失去秩序地一味往前凑热闹……有序地退让出一片地带后,让最开始端来木盒的人将手中之物放到地上,扶着盾牌将之与己隔开,绷紧神经地抽开丝带,小心翼翼地将盒盖翻起。   想象中炸出一团火球或暗器横飞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开盖者将盒内的物品拿了出来,举在手中向周围人展示: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浑圆铁球,乌黑发亮,看分量肯定是实心,叫人完全想不出它到底有何作用。   正当人们交头接耳地开始第二轮讨论的时候,开盒之人有了新发现。   “噢,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盒内一共有四个铁球,三个在底下围成三角铺出一层,上面再在中心压了第四个。士兵接二连三地将它们全部拿出,一个接一个地在地上敲了几下确认都是实心,又把盒子也砸开确认其中并无玄机后,才望向了从中取出的那张白纸。   “上面写了什么?”年轻的伊耿国王终于发声,“高声念出来,让我们大家都听听!”   反正顶了天就是两句恶毒的诅咒或是对他出身和龙家血脉真实性的质疑,一路过来,他早已经习惯这些东西。   王者无惧言语攻讦,藏着掖着反倒显得心虚,他伊耿·坦格利安行事光明磊落,从无见不得人的丑事能作把柄,更别提今天能够齐聚在这里参加他与玛格丽婚礼的,并无摇摆不定的中间派,而都是在分析利弊后坚定地选择了站在这一边的可靠人士。   一张纸条能闹出什么事?   伊耿的想法很好,可惜士兵并不识字,只好求助地看向身边人,首相琼恩·克林顿大人见状义不容辞地走上前,接过纸条到手中,翻来覆去检查,最终确认上面只有一行内容。   他冷笑一声,将其中内容朗声念了出来:“上面写着:以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女王,七国合法统治者的名义……”狮鹫伯爵停顿一下,仿佛被后面的内容逗乐,以至于连接下来的话音都带上了笑意:“宣布这场婚姻……为非法?哈……哈哈!”   场面短暂地寂静了片刻,最初只有国王之手一人在哈哈,然后有人跟着小声笑出来,声音越变越大越变越密集,最后就连一开始没觉得好笑的人,也在周围人的带动下张嘴大笑起来。   这张装在精美盒子中压在数个铁球下的纸条,你若是把它当一回事,那确实是让人恼火和不爽到极点,可克林顿大人灵机一动,故意以嘲笑的语气来对待之,一旦带偏了现场的氛围,难堪顿时为之一空。   反正,只要己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对方!   这轰然一笑,是河湾+黄金团阵营胜券在握的笑;在这一笑之下,女王送来的这份“婚姻非法”宣言,顿时成了败犬的狂吠,徒为他们增加笑料;这一笑之后,无论艾格或丹妮莉丝再送多少盒子来、里面夹上写什么的纸条,也恶心不到他们了!   不愧是国王之手,这份急智,就算是自己也得在状态极佳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出来。   玛格丽心中暗暗赞叹,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却不知为何依然按不住心中的紧张感。   他随着同样轻声笑着的小伊耿向场中靠近过去,其他人都是围观起那张成为笑点的“婚姻非法”宣言并纷纷传阅,而她却默默地捡起了扔在一边无人问津的某颗铁球。   好重,确实绝对实心无疑,而她此刻戴着手套,就算它表面涂了什么毒药,也绝对伤害不到她。   玛格丽王后在一片哄闹中静静观察手中之物:乌黑、浑圆、锃亮,沉甸甸地透着力量感……明明什么异常也看不出,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越发不安,警觉到了连背后汗毛都要竖起来的程度。   她有着强烈但毫无缘由的直觉:手中这颗圆铁球,很可能就是“拼图”依旧残缺的那几个小小碎片之一!   情报中所说的新式攻城武器、传说中的异鬼克星——火药、眼前这颗平平无奇但艾格偏偏要送来当自己“新婚礼物”的铁球……这几者之间,必然有某种自己尚未参透的内在联系!   玛格丽意识到自己可能离最终答案仅一步之遥,但她没有……至少今天没有机会想清楚这个问题了。   因为河对岸忽然传来一阵闷雷声,不仅压过婚礼参与者们的欢声笑语,也打断了她即将理顺的思路。   …… 第598章 黑水河畔(上)   春雷?   这是某些反应快者的第一想法。   每次凛冬结束进入夏季前的短暂春季里,开始升温的暖湿空气与残余寒流在激烈对抗中引发垂直对流,形成积雨云并导致万钧雷霆……   河湾地贵族们当然不会对这其中的气象原理摸得多清楚,但他们至少能从亲身经历中总结出规律:一旦开始打雷,就说明夏天快要来了。   眼下,气温虽然略微回升到了冰点上下,但打雷……   未免也太早了些吧?   犹疑和迷惑持续了不过几秒,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不是想的那回事——毕竟,打雷是绝不会伴随着四处人仰马翻的混乱和惨叫的。   ……   由于君临城这个七国之都的存在,黑水河是维斯特洛最有名的河流没有之一,但实际上它无论是长度、水量、河宽都远逊于三叉戟河和曼德河,在七国之内连前三都排不进,若非占了个地处较南降水比较丰沛的优势,勉强有个水深流急的特色,恐怕连北境的几条河都压不过。   不过,即使是这么条中等河流、哪怕在凛冬的枯水期……它在守夜人产业园附近临入海口段的宽度也超过了百米,再算上柔软湿泞地面不够结实的河床泥滩、南军大营为避免遭遇弩炮和投石器威胁而远离河岸后退出的百米距离……   可以说,南军大营是完全处在北岸炮兵所装备第一代火炮有效射程外的。   然而,“有效射程”毕竟不是一个死板的物理参数,而是一个人为概念,是在对精度和威力都有所要求之下才有意义的说法,艾格眼下的目标并不是精准炮击,而是将炮弹抛射入南军大营,制造恐慌。   仅仅是这样的话,那要考虑的就不是有效,而是最大射程了。   这两者间的差距有多大?   不好一概而论,但可以举个极端点的例子:一把有效射程50米的手枪,通常使用者只会在几米十几米的距离上射击,但如果抬起三四十度角随便超空中放一枪,顺风的话,那这颗子弹飞出去击中千米之外的某个倒霉蛋也不是没可能。   考虑最大射程,那整个南军大营便完全暴露在赠地炮兵的火力范围内了。   精度?面对六七万人扎堆在一起形成的这么个超级大营,闭着眼睛也能打得中。   威力?在这个没有装甲载具没有混凝土工事的时代,千米之外飞过来的个铁球,命中时的速度再怎么强弩……不,强炮之末,也绝不是木板或铠甲能挡得住的。   艾格在拿下临冬城时军中只装备了五门火炮,在北境首府停留耽搁的那段时间,后冠镇又加急铸造一批补充到了他手中,赠地军眼下已经有了二十门火炮,能发射的十四门——另外那六门并不是坏了,而是因为炮兵不足只能闲置。眼下问题还没浮现,但如果黑墙堡转型军工厂进行得顺利,那很快“炮等人”的情况就会越发恶化。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十四门火炮的第一轮齐射制造出了不啻惊雷的沉闷轰响,十四发炮弹飞跃近千米距离无规则地分散落在了南军大营内一片方圆几百米的范围内。其中:九发落在空地上,两发射得较低击中了木制围墙,一发打翻了某个正在煮汤的铁锅,一发击中了某个帐篷把里面正在扎堆赌钱的几人吓了一大跳,还有一发打中临时马厩的屋顶将里面的几十匹军马也全惊了个遍。   由于射角较高的原因,炮弹落地后无法形成理想的“打水漂效应”而是会直接陷入泥中,一时间大营内泥渣、木屑横飞,烧开的肉汁洒得到处都是,溅伤烫伤了好几个人,而几十匹受惊的马更是牵制了大量管理人员和附近士兵的精力。   在人员如此密集的情况下,第一轮炮击过后整个大营居然无人身亡,简直可以说是幸运女神眷顾。炮弹落地制造的混乱如水面涟漪般渐渐平息,整个大营都陷入了被打懵后的寂静……除了炮弹落点附近的人惊慌失措地努力想搞清发生了什么外,大半个南军营地还完全处在对情况一无所知、仍以为这只是一声莫名巨响的状态中。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上头传令下来说这只是个意外,或是等待这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他们美好的幻想。   在一片茫然失措和反响迟钝中时,第二轮炮击响了。   这一轮炮声就不再整齐了,稀稀拉拉地分散在十几秒的时间内,第一响和最后一响间差了足足近半分钟——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并非指挥失灵,而是艾格本就下令第二发起转入急速射随意开火:十四个炮兵组间的业务水平和熟练度极端不一,若强令齐射反而会导致“短板效应”造成火力投射总量的不足,反正是看不见目标的盲射,只求打多不求打准,那便无须讲究,当成训练,尽情发挥就是。   歪打正着的是,光从予敌的心理压力上来讲,零零散散不间断的轰鸣声和冷枪冷炮,其实反倒还在一轮又一轮的齐射之上。   ……   幸运女神不可能一直盯着同一个地方,大营内的人员密集度如此之高,炮弹落点也随着风速变化和炮身偏移而游移不定,当婚礼现场的木质高台也被一枚炮弹直接命中,不远处外的某名来自蜂巢城的骑士也在跑动中完美地“接”住了一枚铁球整条胳膊都被几乎打断后,人们终于从呆若木鸡……变成了魂飞魄散。   河湾大军和黄金团的士兵素质当然比不得无垢者,但也没差到稍有风吹草动就炸窝的程度,然而这么个大营内是有许多未经训练的非战斗人员,以及参与婚礼的随军家属等人存在的。   两三个人的重伤或阵亡制造出的恐慌很快伴随着非军事人员的惊慌尖叫和胡乱跑动层层扩散放大,眼见就要发展成一场恐怖的炸营,伊耿国王的首相终于反应过来,当机立断地大吼出声:“所有人,都不许动!”   “侍卫队,护送陛下和王后躲至安全处!其余人稍后有序撤离!各位带兵的大人,请立刻点齐自己的亲兵巡逻维持营内秩序,胆敢胡乱叫嚷跑动的不听劝阻杀无赦!”国王之手趁着第三轮炮响前的间隙声嘶力竭地下令,“梅斯大人,请您立刻命人传信塔利大人,让他率领河湾军移动到大营南方——散出全部斥候,严防多恩军来袭;传令兵,带话到每个猎龙弩阵地,让他们猎矛上弦,一待魔龙出现立刻发起攻击;哈利·斯崔克兰,马上集结黄金团到黑水河畔,阻止无垢者和赠地军的渡河!”   琼恩·克林顿不知道正在隆隆作响的那玩意叫什么,是某种武器还是什么巫术,他只知道:现在自己正面对一件能在黑水河北岸攻击到南岸的新威胁。   此刻,除了保护国王陛下的安全,他还面临更大的麻烦——扪心自问,如果是己方有了这么一个远程攻击手段,那他是绝不会只拿来放放空响扰乱扰乱敌人婚礼的。   女王和艾格,必然还有后续行动。   两位坦格利安间的对抗,居然丝毫程序都不走,就直接由翻脸跳到一决胜负的关键阶段!   …… 第599章 黑水河畔(中)   打仗就像下棋,直到最后一场战役的最后一次战斗爆发前,指挥者的命令都对其走向起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场战争的两边是伊耿·坦格利安和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但今天这次对弈的双方,则是异鬼杀手、人类救星和守夜人总司令艾格·威斯特,以及鹫巢堡伯爵、克林顿家族族长,曾任丹妮莉丝父亲首相的琼恩·克林顿。   无论从名气还是胜绩上来讲,前者都碾压后者,但克林顿伯爵也有他的优势,那就是:他幸运地把一个人年轻时该犯的错全犯了个遍却没有死,历经磨难,如今已变得老练、谨慎且精明,无论对谁而言都会是个可敬和难缠的对手。   这样的人在领军,指望靠一阵炮响就把他的部队吓得土崩瓦解,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意识到那声“雷响”并非天象而是敌人某种新武器的瞬间,大量思考便已经从克林顿伯爵的脑海深处喷涌而出,丰富的实战经验,让他瞬间就将一切可能的情况和危险都考虑了一遍。   在无数可能中,莫过于一种非常极端、却极有可能正在发生的情形,对己方威胁最大:北岸的女王军,不只是上阵了这种发出轰响的新武器,还已经准备好大军渡河和魔龙骑脸,甚至就连南面的多恩军都已被说服与之结盟,磨刀霍霍,准备向老对头开刀。   遭受轰击的直接伤亡,比起混乱下秩序崩坏引起踩踏事件和军纪消散、士兵溃逃被敌人衔尾追击甚至两面包夹所能造成的损失来,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在安排好国王夫妇迅速离开空旷地带寻找隐蔽后,克林顿伯爵雷厉风行地指挥核心督战部队维持大营秩序、派遣黄金团严防黑水河岸、请求盟友主力戒备南方、猎龙弩准备好防空……   无数命令被大量传令兵分发送达向基层各处,在杀了几只“鸡”儆几万个“猴”后,大营的秩序迅速稳定下来,除了每隔几秒十几秒就有一枚铁球落入这一新鲜而恐怖的体验外,整支南军都进入到作战状态,开始在国王之手的指挥调动下集结运动,前往不同阵位。   仗着数倍的兵力优势,克林顿的棋子要比艾格多许多,他虽不知火炮之名,却看出了这种武器的优劣:虽然响声吓人,但数量和威力不足。   所以他的对策就是:顶住压力,不动如山。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确实是完美的破解之法,就算艾格的实心炮弹每五发就能命中一位南军士兵,他将炮弹全部打完能造成的伤亡也不过小几百,占南军总数百分之一,减员率微乎其微,完全可以硬抗。   然而,士兵虽然是指挥官的棋子,却是有思维有感情的棋子,他们不可能每个都意志坚如钢铁、视死如归。   同样是伤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伤敌一千自损一万所带来的士气打击,都绝比不上完全的被动挨打——己方死伤几百对面却连半根汗毛都没掉来得恐怖。   南军的新指挥部中,一场小小的争执就刚刚结束。   ……   新指挥所是一顶搭在某个小土坡之后的简单帐篷,土坡的顶端有一棵枯死的大树可以略微阻拦炮弹,帐篷北壁也用厚木板临时建了一道加固用的护墙,用于抵挡飞来铁丸的攻击。此刻,包括国王、王后和一应上层领主在内的所有重要人物,皆正缩在其中,躲避来自北岸的炮火。   包括梅斯·提利尔公爵在内的许多河湾地贵族都对遭受炮击表示压力山大,纷纷建议先行撤退几里重新扎营再做打算,但克林顿知道,多恩军很可能正在南面等待己方出现失误反应,只要他们稍显软弱,便会立刻召来狂风暴雨般的围攻。   凭借国王首相这高一级身份,克林顿能够力排众议强令诸侯留在原地挨炮,但这并非毫无代价: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来进行还击,才能让贵族们心甘情愿地继续听令于他。   “首相大人,河岸来报!敌军正在水边挪动船筏,准备渡河!”   “让斯崔克兰团长摆好防御阵型,沉住气,待敌人渡河到一半再发起攻击!”   “首相大人,对岸敌军并未乘船渡河,而是在用绳索连接小船,准备大量搭设浮桥!”   搭设浮桥?这守夜人脑筋真是忒多!   琼恩·克林顿心中略微一沉,并未慌乱:“命令攻城营向河岸移动,架设远程武器,阻挠敌方建桥!”   一条条情报被送进帐篷,一道道军令又被随后带出,并由士兵们冒着头顶不断飞过的炮弹前去迅速执行。   南军的战略目标里包括君临城,屯驻如此之久自然准备好了攻城设备,然而它们的射程——即使是最大射程也全然无法与火炮相比,待到一大帮士兵哼哧哼哧地将各种弩炮、投石器推到河岸边,才射了没几回,刚刚打伤几条没载人的小船,便迎来了密集的炮弹还击:先前它们停放在木墙后的大营内时尚且无法判断其准确位置,可一被弄到河岸边来,顿时便暴露在观察员的视野中、火炮的有效射程内了!   轰隆隆的又一轮炮响后,南军狼狈地丢下几具尸体和若干台损毁的设备,仓皇地撤离了河岸。   意识到射程上的巨大劣势后,克林顿又想到了手中拥有的更强装备:猎龙弩。   这种武器虽然是为对付丹妮莉丝的龙而准备,但毕竟只是在普通床弩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升级而成,只要将朝向放平,完全可以用于对付地面目标——而关键点在于:用上了这个时代已知的所有优质工艺和材料、零件的它们,最大射程,也是远超其它普通武器的。   几十台攻城设备加几十架猎龙弩,分散摆放,层层布设,绝对足以在数量上彻底压过北岸,顶着射程不足、威力也远逊的劣势强行对射!   然而,正在克林顿纠结于是否要冒险之时,他们“期待”了许久的两条魔龙却终于现身——在猎龙弩完全够不着的数百米高空盘旋了几圈后,落入了对岸的产业园中!   虽未降落喷吐火焰,但龙的入场还是彻底打消了克林顿挪猎龙弩作他用的盘算。   “首相大人,形势比人强,没必要再硬撑下去,请下令撤退吧!”   梅斯·提利尔公爵大为心疼地开口劝说,攻城营的设备和人员都来自河湾,他自然肉痛,当上国王岳父的当天就向首相指手画脚虽有些不妥,但他已经给过克林顿伯爵证明能力的机会,而事实就是,他对付不了那个守夜人。   “提利尔大人,请勿急躁,就算要撤离,也得在弄清多恩军立场,确保后路安全并商谈出妥善策略之后才能行动,贸然后撤,必然会演化成溃败!前往南面的斥候送回消息了吗?”   “多恩军并未离开营地,斥候在接近他们大营时遭到了驱逐!”   算好消息吗?   不一定,若是多恩人趁着炮响一涌而来发起攻击,那双方反倒可以明确敌对关系痛痛快快地打一仗,凭借营地的守方优势,兵力远胜敌方的河湾军,就算不能大胜,也不可能大败。   就和女王的两条龙在头顶盘旋一圈后落入了产业园内一样,最要命的就是这种中间状态。   一时松口气后,更大的压力却冒了上来。   这两件事是巧合,还是敌人在缓慢收紧绞索的施压之举?   “我明白首相大人在担心什么。”玛格丽突然发声,她作为女子,本无资格参与作战会议,但现在既然在这屋里,危急关头,自然要将自己所想也说出来:“死守大营,我们还可以凭借深沟高垒和大量架设好的猎龙弩对抗来犯之敌和天上的魔龙,一旦撤退,在旷野中遭受敌军和魔龙的夹击,必败无疑。但克林顿大人,您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艾格他临战才开始连接小船准备浮桥,不是因为事先没想到,而是他根本没打算第一时间发起进攻?他真实的计划,就是这样一直用那火药武器轰击,轰到我们的士气彻底崩溃为止?以我对艾格此人的了解,他绝不会放着自己的优势不用而和敌人讲规则和道理,他恐怕就是在打这主意!”   一众贵族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其中有不少旗帜鲜明地支持起王后的意见,原本态度坚决的克林顿这下也迟疑地沉默下来:玛格丽的话其实揭开了他的真实想法——在内心深处,他是觉得自己今天的对手年轻气盛,必然会仗着有新式武器的优势全军出击寻求决战的。   若猜对,那固守大营顶着炮火接战自然是最优选项,但若是猜错,对方就是像个卑鄙的无赖般只打炮不出兵,一直拖到己方士气被消磨殆尽才动手,那南方联军将要面对的就会是一场浩劫!   “如果艾格打算要趁乱来袭,此刻多半河都已经渡了一半了。”玛格丽不再对克林顿说话,而是转向自己的丈夫——年轻的伊耿国王,“陛下,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就是立刻撤退,要么就是永远不撤,死扛到底,请您做定夺!”   …… 第600章 黑水河畔(下)   放下手中做工精良价值不菲的密尔透镜,黄金团现任团长——“无家可归的”哈利·斯崔克兰叹了口气,呼出的热汽在冰凉的空气中迅速化作一团白雾。   这声叹息里包含了两股情绪。   一是赞叹。   不仅赞叹河对面正在岸边集结的那支黑色兵团军容之盛士气之旺,也赞叹那位传说中守夜人总司令的指挥。   斯崔克兰一直以为老格里芬……不,琼恩·克林顿或者说首相大人,已经是个稳如老狗的家伙,谁想如今居然还碰上了个更难缠的:赠地军已经在黑水河畔整队完毕了一个多小时了,浮桥也早已搭设完毕,却偏偏就是在冷风中站等,不发起渡河作战。   他知道敌人在等什么:身后的联军大营内,河湾地诸侯的部队正冒着炮火整理粮草辎重,慌而不乱地进行着大撤退。   对面指挥官一定是知道:若渡河得太早,很有可能就要面对数万尚未撤退的河湾地大军,一旦遭遇反扑,很容易翻车。所以,他们要等己方撤走大半,跑得只剩下殿后部队——也就是自己的黄金团后,才从容不迫地开始渡河,来对付孤立无援的自己。   二就是极端不爽了。   想到这里斯崔克兰就来气:在他看来,面对那种会轰响的诡异新武器,联军就该痛痛快快地扔下军营全军撤退才是,五万建制完整、兵种齐全的大军抱团在一起转移,再借那艾格·威斯特或多恩人几个胆子,他们也绝不敢死追不放。   就算不想把物资留给敌人,也大可以一把火烧掉嘛!   可那帮贪得无厌的河湾贵族,逃跑居然还舍不得身外物,竟想除了营地的哨塔围墙外一点不留地把家当全带走,连一片帐篷布最好都不留。   辎重不仅会拖慢撤离的速度,还需要消耗大量兵力护卫,影响整支军队的阵型和战斗力。在这种情况下,对面赠地军指挥官若不下令尝试追击一番,他都觉得说不过去了。   而为避免腹背受敌一溃千里的极端情况发生、保护大部队携物资的转移,就一定得留殿后部队。   于是,小格里芬,不……伊耿国王亲自下令,将这项艰巨而重要的任务交给了黄金团。   就这样,曾经叱咤厄索斯的最强佣兵团,千里迢迢从狭海对岸乘船而来,就沦落到了替一帮蠢贵族们护屁股的境地!   扌喿他……不,他们妈的!   骂归骂,但斯崔克兰也知道,伊耿做出如此安排倒不是对黄金团有什么意见想借机削弱他们,而是单纯因为:撤退命令就是他下达,若是指派河湾地军队留下殿后,不仅有“保存自己,消耗盟友”的嫌疑,河湾地内部也必然要为“到底哪家或哪几家的部队留下殿后”争吵讨论一番。   为避免引起内部纠纷或浪费太多时间进行作战规划,伊耿国王只好让“自己人”——也就是黄金团吃点亏了。   ……   回到战场上来。   光瞧河对岸赠地军整队的架势,斯崔克兰就看得出这是一支精锐之师;哪怕隔着整条黑水河,都仿佛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杀气。   如果说先前他还对守夜人击退异鬼拯救了七国的传闻抱怀疑态度,但现在直面领会这支黑衣军团的气势之后,他是终于信服了。   这么一支既凶悍又装备强大武器的军队,能击退死人大军,乃至杀穿北境河间来到黑水河畔,完全在情理之中。   若在平原旷野相遇,斯崔克兰通常是不愿和这样一支恐怖的军队交手的——虽然黄金团人数比赠地军多,单兵素质也不差,但他们是佣兵,而佣兵,是不会打没好处的战争的。   和实力相当的强劲对手迎头相碰,打个头破血流,纵然险胜,可在获得美名之余,但又有多少人能活下来享受胜利的果实呢?   打个极端的比方:整编是一万人的黄金团,在一番血战后死伤九千多,剩下那几百残兵败将,敢去……有本事能向雇主去讨要死去那九千多人的阵亡抚恤金吗?   碰上好心点的雇主,大概还会给剩下的人发一笔遣散费,黑心点的,默默把来要账的人处理掉然后赖账也不是没可能,诸自由贸易城堡黑暗而混乱的历史上,可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   败仗可以吃,损失可以有,但绝不能打得连要账的本钱都丢掉,这就是哈利·斯崔克兰管理黄金团的逻辑和哲学。   他指挥佣兵团,若遇强敌,往往会“苦战”一番后撤退;而若是与其它并无血仇的佣兵团碰到,那就更简单了——双方坐下来喝喝酒比比军力,谁强谁弱心里有数后,便“血战”一番造出些声势后,弱的一方主动败退便是。   既交差又保住了军团的命脉,何乐而不为。   小的佣兵团当然不能这么做,很快就会名声败坏到接不着生意,但黄金团就行。因为他们是顶尖的佣兵团,只有大型的多斯拉克卡拉萨和成规模的无垢者军团才能将他们逼退,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自觉“败退”的都会是对面一方。   雇主来找佣兵团,不就是为了打胜仗?谁会神经兮兮地要求佣兵团一定要有多少战绩或将对面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这种奇怪的要求哈利·斯崔克兰不是没遇到过,加钱嘛,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确实,在这套行事逻辑下,哈利·斯崔克兰在暗地里被称为“黄金团有史以来最懦弱的团长”,军团这十年来的声誉也确实比往昔略有下降,但它依旧处在食物链顶端,且发展得越来越好了,这难道不也是一种成绩!?   ……   通常来讲,斯崔克兰不会接“殿后掩护大部队撤退”这种糟糕而危险的任务,尤其面对的还是河对岸这种有龙有炮的强军。但今天,尽管满腹牢骚,他还是亲至前线,在河对岸赠地炮兵视野外的地方隐蔽地观察战局,并进行细致到每个百人队的指挥。   尽职尽责,但不是因为忠心耿耿,而是因为无路可退。   黄金团已经投入太多。   万余军团精锐战士,在风暴频繁的秋季渡海来到维斯特洛,途中就损失、走散了两千多,在随后漫长而混乱的风暴地辗转作战中又伤亡了三千上下,虽然后来经过挑选征召素质优秀的本地人补充了些许,如今也不过剩下六千多人。   他已经在这场豪赌里耗掉了一半筹码,如果今日因为对伊耿国王的一道命令就与之决裂,那前期的投入就全都打水漂了。   而之所以做出这种完全不符合他谨慎性格的豪迈站队,是因为这场战争的预期收益要远超以往。   哈利·斯崔克兰外号“无家可归”,可不是指他没地方住(实际上他个人财产不少,在好几个自由贸易城邦都小有资产),而是因为:他祖上曾经是维斯特洛的贵族之一,只是因为支持黑火叛乱失败,才被剥夺了爵位领地,流亡到了维斯特洛之外。   尽管平日里总是乐呵呵地夸耀自家“四代尽忠于黄金团”,但那只是无可奈何下的苦中作乐罢了。   天杀的,当一个佣兵有什么好得意的?   佣兵收入丰厚、佣兵无拘无束、佣兵自由浪漫……没错,但佣兵也不得善终。   曾经斯崔克兰以为当自己死后颅骨也会被煮去血肉镀上黄金被后来人挂在长矛顶端充当军旗,但两年多前,潘托斯的伊利里欧那死胖子却提供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出路——支持伊耿·坦格利安的复辟。   一旦事成,斯崔克兰家族便将重新得回封地,他也将从一个流浪佣兵变回维斯特洛的一员,从此彻底摆脱“无家可归”的名号,成为有家可归的——哈利·斯崔克兰伯爵!   当佣兵打一场胜仗,最多就是得一袋黄金;而从龙谋国,得手后却能变成世袭贵族!   他将能在属于自己的城堡内、侍女和仆人们的侍奉下舒舒服服地度完余生,在烧着壁炉的温暖领主房间内、铺着天鹅绒的豪华大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死后埋葬在庄园后的家族墓地里,受子孙后代的瞻仰和祭拜祈祷!   而这些,对于已经厌烦了五湖四海到处奔波,不是在战斗就是在奔赴战斗的路上的刀头舔血生活的他而言,实在是比多么丰厚佣兵合约都要更有诱惑力!   ……   一阵悠长凄厉的号声将哈利·斯崔克兰从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中唤回现实,不需要再举起透镜他也立刻意识到,对岸的赠地军开始渡河了!   …… 第601章 金与黑(上)   在大部分时间里,水深流急的黑水河上都是没法搭浮桥的,但在眼下的凛冬时节,上游支流被大片封冻导致水位和流速都大幅下降,通常难以实现的操作便化为了可能。   三艘中型船只先拉起了横跨黑水河的绳索,以这三条绳索为基础,大量从附近征集而来、临时赶工造成的小舟乃至绑上了气囊的简易木筏再一条接一条地连接起来,彼此间用拉紧的绳索保持合适间距,再或钉或绑上木板,最终构成仅能供一至两人通过的细窄桥面。待桥体大致形成之后,再在自由船的帮助下在河中央抛一个铁锚拉扯住桥身中段以作固定,防止整桥随着水流左右摆动而影响稳定性。   三座横跨黑水河的浮桥彼此间隔二三十米,一起构建出了个不到百米宽的渡河阵地。   看得出赠地军为此做了不少准备工作,浮桥的搭建进行得相当有序……在整个搭设过程中,黄金团也曾派人上前进行过阻挠,然而始终有几条载满了弓手的船只在旁对工兵进行掩护,只要军团佣兵一在滩头河床出现,便会立刻遭到大片箭矢的点名照顾。   黄金团也有弓手部队,但斯崔克兰并不敢将他们派上前去对射——河湾攻城营的下场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将部队送上滩头,便会立刻引来那种诡异铁球武器的轰击。   权衡一番,他干脆放弃了派人送死,而是任由三座浮桥成形。   与其阻止对方过河,还不如待敌人过河到一半时再来波冲锋将他们赶进水里,不仅彻底挫败对方的渡河追击意图,汇报上去说不得还能算一次大捷。   斯崔克兰虽然是财务官而非战士出身,但毕竟当了多年的佣兵团团长,“半渡而击”这种基本的军事常识,他还是能理解的。   ……   回荡在空气中的渡河号声渐渐消散,与此同时,先前一直不断作响的轰隆声也消失不见。斯崔克兰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对岸正好在此刻把火药和炮弹都用完了,对方多半是将那种武器重新装填后,对准了自己所在方向的滩头,准备在阻击部队从河堤后冒出的瞬间再次发威。   那种新武器的射程虽远,却只能威胁到密集阵型,斯崔克兰已经想好了应对方法:分散,分批。   无论等待还是冲锋时,各个百人队都彼此间保持距离,从多个方向攻击对方的渡河先锋,只要在冲锋路上不受太大伤亡,待到杀成一团成胶着状态,那种铁球是绝不可能敌我不分地轰击渡河滩头的。   在无数双河堤后探出的眼睛注视下,那支在冷风中整队完毕肃立了一小时的黑衣军团终于动了起来,在指挥官的吵嚷和手舞足蹈下分成了三列纵队,有序地小跑上了三座浮桥。   即使战斗前奏已响,赠地军的指挥还是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稳。   为了防止同时过桥的人太多给简易浮桥造成太多压力,避免士兵间互相推搡导致混乱和落水情况的发生,赠地军放弃了同时通行两排人员而是只让单列士兵过桥。不过,此举在提高安全性的同时,也牺牲了小半的通行速度,给防守方提供了更多反应的余地和更大的攻击时间窗口。   好极了,斯崔克兰心中暗道,重新拿起透镜,向正在渡河的赠地军望去,打算观察一下对方的装备人员配置,好在接下来迎战中做到知己知彼。   通过几片玻璃的折射望远,两百米外的场景瞬时被拉近到眼前,斯崔克兰发现对面首先过河的第一批三列士兵不仅个个人高马大,还全都扛着巨盾——那种门板一般,接近人高立起来足让整个人都缩在后面的大型盾牌。   头批上岸的士兵要直面守岸方的攻击,坚守阵地的能力尤为重要,派盾手过来可以理解,但斯崔克兰移动一丝透镜方向后,无意中发现了个小细节:那些扛着大盾的士兵们,身上似乎没携带武器。   大盾通常配矛,能反步兵也能反骑兵,偶尔也会配剑,全看指挥官想法。然而斯崔克兰从这个看到那个,一连观察了好几个渡河的黑衣士兵,不仅看不到任何长粗的杆状物,就连短些的刀剑也没找到,反倒发现他们几乎每人身上都挂着两个圆滚滚的大铁球,用绳子串到一起挂在肩上,随着过桥的步伐而来回晃动,分外显眼。   那么大的铁球,若是实心,怕不是两个就顶半人重了吧,这是某种新式流星锤,还是……   脑中闪过疑问,但来不及猜测答案了。斯崔克兰将观察点从过桥士兵移到河床上正在等待上桥的后续士兵身上,发现了个更诡异之处:在那第一批举盾士兵身后的第二批士兵,不仅每人都扛着长矛,脖子上也依旧挂着两个大圆球,而且还每两三人就有一个举着火把!   这大白天的,他们在发什么神经?   斯崔克兰感到有些不安,但敌人正井然有序地渡河踏上他所防御的地界,战局变化的速度已经不容许他继续犹豫和疑惑了。   “佛花!”他转身大喊道,“去把大象牵过来,投入第一波战斗!”   “好嘞!”   能将人全身护住并彼此拼接组合成盾阵的塔盾兵是难啃的骨头,对方派此兵种作先锋意图就是要靠他们防守阵地的能力抢占滩头,为后续渡河部队争取时间,一旦拖久,赠地军大部得以渡河登岸,在前有炮上有龙的双重压力下,建制已经不完整的黄金团是很难占到便宜的。   人力武器很难解决盾阵,而攻城武器又大部分已被大撤退的河湾军队带走……幸好,黄金团还有战象。   这是整个佣兵团最为稀少却强大的兵种,任你是死不后退的无垢者军团还是潮水般的多斯拉克骑兵海,被身披铠甲的大象一冲都得乖乖破阵,若非这玩意食量太大不好多养,耐力又不适应频繁长途机动,速度也差那么点意思,斯崔克兰早就下令取消骑兵建制,全部换成战象了。   在渡海前的巅峰时期,黄金团有近三十头战象,但海运、战死和水土不服的疾病让战象们大量损耗,如今已经仅余不足十头。   但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头,它们也是撕破盾阵的最佳利器。   当披着金色毛毯象牙上还套着武器的军团战象摇头摆尾地被牵至河堤后时,已经约莫有一百名敌人踏上了南岸,开始环绕浮桥的南端构建半圆形的防御阵型,这个数字距离“半渡而击”还差得远,但翻过河堤冲过去毕竟也是要几分钟时间的,斯崔克兰不敢再等待,下令立刻发起冲锋。   因担心成为炮击目标而放倒的黄金战旗被重新扶立,十个接到冲锋指令的百人队从休息的位置站起翻越河堤,一千个全副武装的佣兵,外加七头战象,在擂响的战鼓声中,呐喊着向尚未站稳脚跟的赠地军渡河先锋冲了过去。   …… 第602章 金与黑(中)   除两头比较年轻的战象在越过河堤踏上干涸河床的过程中因“脚感”差异而险些失足外,一切都按战前部署开展:十个百人队涌出休整处,从数个方向朝赠地军那片小小的河滩阵地合围而去。   他们的作战阵型在地面上看似乎杂乱无章,实际却暗含章法。如果此刻有人能从战场上空向下俯视便能发现:第一批发起冲锋的黄金团士兵们以百人为单位紧密抱团,从中间向两翼速度不断递增,从而在整体上形成近似的半圆。队与队间保留间距防止遭遇炮击损失过大,同时巧妙地避免相隔太远互相脱节……你是我的前锋,我又是他的侧翼,相互照应支援,在奔跑中还不忘与战象维持步调一致,既不影响巨兽的狂奔,又绝不阻挡它们前进的道路。   没有彼此交流,也不回头看旗令指挥,仅靠一场战前的简短通气会,士兵们就将团长的指挥意愿完成了个七七八八,“最强佣兵团”士兵的战斗素养,可见一斑。   ……   “轰隆隆……”   不出所料,对面河岸在一串微弱的闪光中冒起一阵白烟,十余门诡异的火药武器在黄金团士兵翻越河堤发起冲锋的第一时间开火,轰响中十几枚铁球带着破空声飞向守岸者。   连续数小时的炮击确实给河湾军的士气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但同时也让黄金团对这种首次出场的武器有了大致的了解和印象。在分散、分批战术的功劳下,大部分炮弹打空落在了河滩上砰一声钻出小坑;因为已经提前堵住了战象的耳朵,轰响给这些敏感大家伙带来的影响也极其有限……火光、声响和冲击力造成了短暂的恐慌,却完全没有遏制住佣兵们冲锋的步伐,反而触发了第二批进场的契机。   “上!”   在团长的大声命令中,鼓声节奏一变,五百名蓄势待发的弓手也翻下河堤,排成线列迈开步子狂奔。   听了几小时炮响,斯崔克兰已经掌握这种武器的发射规律:一轮齐射后的短暂空当是最安全的时刻,趁着这几十秒,第二排弓手部队便能迅速前逼向最佳射击位置,为第一排人员提供远程火力支持。   抢这么点时间能减少的伤亡微乎其微,但任何有经验的指挥官都应该知道:有时候,战斗胜负往往就是丁点细微的战损率和士气差距决定的。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面对传说中击败了异鬼的敌人,他不会放过任何挤出优势和胜算的机会。   一千五百名士兵和七头战象在冻得结结实实的裸露河滩上踩出隆隆的脚步声,金色的战旗、镀金的铠甲、披着金色毛毯的战象,汇成两股金色的浪潮,浩浩荡荡地朝勉强才排出一列防御阵型的赠地军——在滩头上背靠河水抱团的那一小片黑色涌去。   第二轮炮声稀稀拉拉地响了,但创造出的战果还不如第一轮,斯崔克兰观察局势,找不出任何能输的点,略微安心之余,反倒有些遗憾起来。   也许,应该再放点敌人上岸后再下令冲锋的?   毕竟,眼下就算取胜,敌人也不过就是损失了两百名第一批过河的士兵,这个数字,是怎样也算不上伤筋动骨或是大捷的。   他再次举起透镜,朝敌人的阵地看去,想记录下这支强敌面对这种无解战局的应对。   盾手们一如预料地将盾搁于地面彼此相靠组成一道盾墙,而躲于盾后的第二排赠地军士兵则飞快地将先前挂在脖子上的两颗大铁球取了下来,用刀将绳子割断分了开来,然后……   然后斯崔克兰知道敌人为什么要大白天带火把了,在透镜小小的圆形视野中,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些黑衣士兵捧着“铁球”,往最近的火把上凑近点着了什么,然后便猛地转身发力,将那些圆球扔了出来!   燃烧弹!   斯崔克兰在刹那间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但最前线的战斗已经接近两军相撞的肉搏阶段,他此刻已经不能、也无法再提醒士兵们这一关键发现,只能寄希望于冬日的寒冷和战士们的临场自觉发挥,能将对方火攻的效果降到最低。   两百米、一百米……更近,靠岸船只上的赠地军弓手已经抛射出第一轮箭矢,造成了两位数的杀伤,而黄金团的弓手们也已经跑到作战位置冒着第三轮炮火发起反击,箭矢密密麻麻地越过友方的阵列,或钉在赠地军的巨盾之上活落入后排命中刚刚走下浮桥的倒霉蛋,造成了零零星星的痛呼和惨叫。   至于最先开始冲锋的那十支百人队,也在逼近水岸边的赠地军盾阵后,开始了熟练的动态变阵。   这是普通农兵“精锐”绝无法完成的任务,这是百战老兵占大多数的情况下才能顺利完成的操作,这是阵列中上至百夫长下到伍长每个军官都头脑清醒、经验丰富知道该如何最大化战果最小化伤亡才能汇聚成的结果:第一列千名首批投入战斗的步兵放慢脚步,同时缓缓向最近的战象靠拢,从并肩冲锋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尾随战象之后,由一道稀稀拉拉的狭长半圆线列变成了七个以战象为尖头的锥形进攻阵。   狠狠地朝赠地军的盾阵直插而去!   沉重的喘息和喊杀声里,各队的指挥官也清楚地看到了对方阵中越过盾牌飞出来的圆球,但没有人茫然更没有人惊慌。黄金团走南闯北不知打了多少场大小战斗,投掷类武器自然不可能是第一回见,只一刹那,他们便根据这些圆球上冒出的白烟做出了和团长一样的“燃烧弹”判断,却惊喜地发现:对方的战场军官似乎是对距离估算出现问题,早了两秒下达投掷命令,那数十枚黑乎乎的大家伙,就这样当着几千只眼睛的注视,扑通扑通一个个落到了他们冲锋道路的前方,一个士兵都没砸中!   哈哈哈!   剧烈奔跑中,没人有那肺活量能大笑得出来,但见到敌方出现如此巨大失误的黄金团佣兵们个个都是精神一振,士气百倍地喊杀着开始冲刺加速!   如果是燃烧弹,为什么触地还不碎裂起火?最前线的军官们没有全部乐昏头脑,也有几个发现了异常,但冲锋阶段战场局势变化何等之快,他们距离敌人的盾阵仅余几十米,那些大圆球也就落在他们的脚尖前,哪还有时间给他们停下来思考或研究?他们只能被身旁背后的袍泽们簇拥推搡着,在踏过那些圆球的同时高喊着提醒同伴。   “注意绕开燃烧弹!不要触碰或踩——”   话音还没传出去,就被近在咫尺的轰然巨响给彻底淹没。   …… 第603章 金与黑(下)   作为冰火世界首支与赠地军进行野战的人类部队,黄金团的表现可圈可点,不可谓不优秀,奈何他们遇到的并不是想象中的普通持盾步兵,而是维斯特洛有史以来第一支掷弹兵部队。   火炮虽已列装,但开花弹这种凶残科技一时半会还点不亮,于是艾格依旧只能掏出在对抗异鬼的战争中立下大功的爆弹,让这一简单却可靠的武器继续发挥余热。   第一排士兵所举之盾不仅是为抵挡箭矢和刀枪的攻击,实际上更是为防止了乱飞的破片对己方士兵的伤害。   一片闪光和浓烟里,无数铁钉、碎石、陶片等杀伤用添加物随着爆炸飞射开来,让爆点附近的人一片鬼哭狼嚎。   黄金团身处佣兵界的生态链顶端,士兵自然装备齐全,从团长到底层士兵普遍配备的各式铠甲十分有效地遏制了大部分爆弹破片的伤害,别看附近士兵血流满面痛呼不已,但实际上所受的伤害只怕还没巨响导致的强烈耳鸣来得大。   白烟弥漫开来,大部分士兵虽然晕乎乎却仍有战力,没有受伤的军官挥舞着武器高声下令继续冲锋,但他们很快发现了爆弹爆炸所带来的一件——异常糟糕的副作用。   战象受惊了。   大象是一种强大且聪明的巨兽,其中聪明的个体据说有不逊人类儿童的智力,但它们同时也是敏感的生灵,面对未知危险时的勇气也不会比儿童大太多。为培养它们来作战,训练师往往会做许多针对性的预防训练……从系列课程中毕业后的它们可以不受战鼓、号角和人类呼喊声的干扰,可以毫无惧色地正对刀山火海发起冲锋,也可以无视箭矢和刀剑长矛造成的皮外伤坚持战斗……   但从没人对它们进行过与爆炸相关的任何训练。   黄金团的战象骑士们知道在冲锋前堵上象耳以免它们受对岸炮响惊扰,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意识超前,但棉料的隔音效果毕竟一般,远在河对岸的“闷雷”也根本无法与发生在脚底的震响相较。   隆隆声里,本还气势如虹的战象们嘶鸣着脚步大乱。发生在身旁的轰响损伤了它们的听力,剧烈反应造成的火光闪到它们的双眼,硝烟中带有的浓烈气味更是强烈地刺激到它们的嗅觉……   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在疯狂地触发它们有些迟钝但依然存在的感知危险本能,这一刻,背上骑手的命令、身后人类同伴们的安全,完全被战象抛在脑后,它们那大大的头颅里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赶紧远离这个诡异恐怖而不自然的地方!   ……   而要逃离,前方赠地军那用黑色巨盾和长矛们拼成的“带刺围墙”显然不是个好去处,那剩下的选择也就只有……侧面和向后了。   当被炸得懵乎乎的佣兵们好不容易从眩晕中恢复过来,并在带队军官们的呼喝下硬着头皮准备继续完成最后一程冲锋,却发现片刻前还完美协调的“步象协同”已经崩溃,最前头的巨兽们转过头来,开始漫无目的地向四面大步狂奔,将理智和战斗经验凝聚成的漂亮尖锥阵冲了个七零八落,散不成形。   三头年长且更有经验些的大象还知道绕过“自己人”从空缺处逃跑,但另外几头年轻莽撞的则直接不管不顾地掉头就挤进人群,巨大的体形碾压和踩踏之下,整个河滩上到处都是渗人的碎裂声响和凄厉的惨叫。   汹涌而来的金色浪潮,在拍击到黑色盾阵上前便自己碎了开来。但他们的对手可不会手下留情,第一批过河的前锋每人都带了两颗爆弹,掷弹手扔完自己的两颗还有前方盾手的两颗可用,以几秒为间隔,黑衣军团丝毫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第一轮爆弹炸响的白烟仍未散开,第二第三轮爆炸也密集地响起,身后传来的连绵轰鸣让已经放弃冲锋的战象们跑得更快,不仅打破了战象骑手们稳住坐骑情绪的努力,也炸碎了佣兵们勉强拾起的勇气和战意,第四轮爆炸的溅射结束,变了旋律的冲锋号声响起,盾墙在怦然声中齐刷刷地向前倒下,几无伤亡的赠地军士兵丢下木盾换上身边同伴们递来的长矛,从防御态势无缝切换到了进攻,带着凶猛响亮的呐喊,朝溃不成军的对面杀了过去!   赠地军上到司令下到士兵每个人都给予了黄金团同等尸鬼的高规格对待,奈何黄金团的战斗意志却连死人们的边都摸不着,在完全跨越了时代超乎了常理的这一套组合拳下,前一刻还仿佛一波冲锋便能将赠地军赶进河水里的金色浪潮,转瞬间便土崩瓦解,被那一小团扩散的黑色给反推了回来。   第一批冲锋的一千人里还站着的九百多丢盔弃甲地开始了溃逃,很快影响到了第二排的五百名弓手,就这样,一千四百名士兵被两百个赠地军士兵像赶鸭子一样哄散逃回向来时的方向。在高处望着这一切的斯崔克兰面色铁青,既羞且怒,还带着难以遏制的惊骇:他一点也不怪前线士兵们的溃逃,实际上在阵型已经崩溃的情况下,即使强撑着死战不退也是送人头,保存实力才是佣兵的第一要务……   然而,在这种比率惊人的以少胜多战例中,黄金团还是第一回充当败方的角色。   一千五百对两百都能打成这样子,那要让赠地军大部过了河,几个黄金团才够他们打?   两分钟前,他还在遗憾进攻命令下达得早了些,但眼下,他却是再也沉不住气了:“下令,待第一波士兵撤回本阵,全军出击!”   对方第一批带过河的那种诡异铁球已经消耗殆尽,原本紧密的防御阵型也因为追击而瓦解……眼下正是最好的出击时机,只要脸皮够厚,他完全可以声称先前那一千五百个人只是为了诱敌出洞所派的饵——再让剩下四千人冲一冲,把这头批过河的两三百人赶紧吃掉,便整队撤离战场!   阻敌时间太短?杀伤少得可怜?   让小伊耿和那帮该死的河湾贵族说去,死的可是自己的家底和底牌!   黄金团独有的战鼓声再次变奏,剩下的全部四十多个百人队全部在咚咚声响中竖起了队旗开始大呼小叫地进行整备,其间还夹杂着几个慌乱的紧急避让——躲几头逃回战象的冲撞。   用整个黄金团进攻区区两百敌人,这在军团历史上也算从未有过的新鲜战斗指令,但全程观看了双方第一番交手的各部队指挥官却丝毫不敢生出“杀鸡焉用牛刀”的质疑和轻视来。他们全都在默默祈祷:希望对方别再掏出什么从未见过的新鲜武器和手段出来,让他们能安安稳稳地把冲过来的这两百人干掉,再完完整整地撤出战场。   但老天爷也似乎不想让他们如愿。   “龙!”   “龙!”   “叫什么叫!那么大,是人就能看见!让猎龙弩准备!”   渐渐飘散的硝烟之上,灰蒙蒙的天幕之下,先前两条在南军大营上方盘旋过后又落入对岸产业园内的龙重新腾空而起,越过黑水河来到了半途而废的婚礼现场上空,在满地荒凉的空营上绕了几圈后,发现了岸边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正在做总攻准备的黄金团的鲜亮战旗,便飞近过来,在他们头顶进行长椭圆状的盘飞。   有这么两条大家伙在头上飞给人带来的心理压力着实不小,但若是对方的最后手段就是这个,那斯崔克兰还真不怕:和火炮和爆弹相较,龙毕竟是预料之中的敌手。谁也不是傻子,都知道留下殿后的部队最危险,河湾大军在撤离时给黄金团留下了三分之一的猎龙弩,从人数比例上来看,他们“人均猎龙弩数量”是河湾军的好几倍,消灭几百赠地军然后撤离战场听上去很狼狈,但若是射下一条龙来……   哪怕不是女王骑的那条,那也是不可思议的巨大战绩!   ……   黑水河上,三条浮桥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向南岸输送赠地军士兵;嘎吱嘎吱的声响里,十几台猎龙弩高高扬起身躯对准了空中;第一批上场的溃兵越过河堤逃入了本阵,站起来的是数千人员齐全战斗力完整的有生力量……而先前乘胜追击的赠地军先锋也似是察觉到了危险,赶跑敌人后便在收兵命令中返回了浮桥南端,重新扶起木盾重建起防御阵型——只是因为身后的友军变多,比开战前要向外推进了一圈。   那两条龙不敢下降。   在望了一分钟后,斯崔克兰判断对方只是在虚张声势,低下头来重新观察战局,准备在各部队进入预定位置后发起总攻命令,但周围人的大呼小叫再一次打断了他的工作。   在数百米高空搜寻了一圈后,丹妮莉丝找到了黄金团旗帜最密人员也最多的那个位置,开始降低高度,向该处俯冲下去。   所有操控猎龙弩的士兵都寒毛直竖地握住了发射机关,等待着魔龙落入有效射击高度,看谁能抢到屠龙这一传奇的战绩,就连团长也重新抬起头,与迎面俯冲而来的龙对望。   周围的军官慌张地劝说斯崔克兰躲避,却被他摇头拒绝,龙在天空中俯瞰地面,怎么能知道他是最关键的团长?在这最关键的时候,被一大堆人簇拥着转移倒才会成为最大的目标……再说了,又没挖防空洞,在龙焰这种范围攻击武器下,往哪里躲?   他要赌一把,赌猎龙弩能在魔龙降到最低点开始喷吐龙焰前击中它们,或至少将它们吓得——飞回高空!   龙以极大的角度俯飞,高度从四百、三百一直下降,其实到两百米左右猎龙弩就已经能勉强够着,但理论毕竟只是个数值,就算运气好蒙中也很难威胁到身披鳞甲+厚皮的魔龙,于是各处的操弩手沉住气继续等待,等待那个能有把握命中并保证杀伤效果的高度。   但他们终究没有等到,龙在落入最危险的高度前便猛然拍打翅膀来了个空中刹车,虚晃一枪后又朝着高处攀升而去,眼见即将错失猎龙机会的各处弩手赶紧拉动扳手,将长而沉重的猎龙矛射了出去。   在飞行器还没发明的时代,对空射击自然也没什么练习的机会,在无数双带着浓浓失望的眼睛注视下,十余支猎龙矛全都划过一个个平缓抛物线,从两龙身下远远飞过,距离最近的都偏了两米多,连一片龙鳞都没打下来。   叹息之余,几百只比较敏锐的眼睛也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龙并不真只是虚晃了一枪,而是在俯冲到最低点时,不知是松开爪子还是切断了什么机关,将两大串由绳索相连的不知什么东西……向黄金团的指挥层方向抛了下来。   …… 第604章 好坏消息   开花弹就是能塞进炮管发射的爆弹,而不论延时还是碰炸引信,本身原理都不复杂,实现的困难点在于要让它们能够在承受完发射过程的高温和巨大过载后依旧保持稳定和可靠,这显然需要反复试验改良——于是研发进度暂时就卡在这一步。   但,如果反向思考,干脆放弃热发射呢?   研究院已经捣鼓出来的碰炸式炮弹,塞进炮管里估计会造成大面积炸膛或哑弹,但由龙带到空中抛下,顿时摇身一变成了合格的航空炸弹,除了载弹量受龙体力所限不过百斤之外,魔法生物与科学结合,他们提前数百年有了“轰炸机”可用!   不用端起透镜也能看见对岸河堤后被轰炸掀出高高腾起的大股烟尘,为了躲避炮击,黄金团的全部士兵沿着河堤隐蔽形成一条长蛇阵,两条龙只需沿着这条线飞行并投下炸弹,想炸空都很难。艾格并不指望这区区百斤炸弹能刚好端掉黄金团的指挥部,但事实就是:原本已经从河堤后漫山遍野地冒出来,准备不惜代价发起总攻的大片金色战旗和几千个人影在这连串震响下僵立在原地,好半刻后才重新又所动作——却不是涌向河岸席卷赠地军,而是悄无声息地退去,消失在了北岸人们的视野中。   黄金团撤退了。   他们输得并不冤。   可以说,除了本人没有亲自上阵杀敌外,艾格已经将手中有的底牌一张不剩全甩了出来,就连半成品都提前掏出糊到了他们脸上。赠地军是将黄金团当成了异鬼来打,奈何黄金团根本没异鬼那么抗揍。   艾格之所以如此不惜血本地大招全出丝毫不留余力后手,是因为这场驱离南军的行动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简单:他们并不是单纯地在与南军隔河对峙,而是同时还维持着对君临的包围,两面对敌。   在史坦尼斯也于城中虎视眈眈等待战局出现变化的情况下,若被渡河作战牵制太多兵力和精神,那就会面临城中守军主动出击反扑的威胁。所谓夜长梦多,这一仗他们不仅得赢,还得赢得干净利落、震慑四方。   黄金团顺风逆风仗都打过,训练有素到即使逃跑也进行得迅速果断毫不拖泥带水,艾格甚至没法追击:己方阵地战强则强矣,却有个短时间内无力改善的大弱点——没有足够的骑兵,待到整支军团渡过黑水河休整过后再次出发,敌人早已身处好几里之外。   但南面还有另一支军队在等着他们,一万多恩矛手在长达数小时的炮击中都按兵不动,直到河湾大部都撤走后才好整以暇地走出军营,正好堵在殿后不成仓皇撤退的黄金团去路之上。   天罗地网!   陷入绝境的黄金团拼死突围,却一直战到赠地军的黑色战旗从屁股后面冒出来也没能脱困,若非前面的河湾大军察觉不对派遣塔利伯爵父子俩率领骑兵回头来救,这支曾经叱咤狭海东西的最强佣兵团怕就要在这黑水河畔全军覆没至此除名。   一番昏天黑地的血战后,不到三千名黄金团士兵艰难地逃离生天,但已经被杀破了胆的他们却没法凝聚起勇气回头再战,赠地与多恩两军合兵之后便继续追击。在没有骑兵部队的情况下他们的速度并不快,却依旧追上了一支又一支押运粮草辎重的河湾部队,在轻松杀出去十几里地留下一路尸体和倒伏的旗帜后,如梦初醒的河湾地大军才回过神来,下令放弃辎重轻装撤退。   天色渐黑,面对紧密抱团高达三四万人的撤退之敌,女王军并未再盲目追击。带上敌人已经“帮忙”打包装车好的大批物资返回了围城营地,鸠占鹊巢,挤在早上还满是敌人的临河大营内,开始瓜分战利品、召开庆功会乃至商议下一步行动。   这场黑水河畔、金与黑之间的大战以赠地军和女王一方的完胜告终,这场大胜不仅驱逐掉了君临围城战场上的榻侧猛虎,还让女王军几乎全盘接手了南军不计其数的粮草辎重和攻城武器。在这惊人充足的物资支撑下,接下来的君临围城战已经彻底失去了悬念:艾格计划将多恩军分成两部,一半沿黑水河北岸部署防止南方之敌继续来扰,另一半则加入攻城中来。   三万装备齐全的海陆空精锐,围攻一座驻军不过万、易攻难守的大城,这仗可以说是横打竖打怎么都能赢,但在帐篷外欢乐士兵们的交谈和大笑声衬托下,黑墙堡内大会议室中的气氛却有些肃杀和低沉。   ……   女王从罗斯比城带来的不仅有两条助战的魔龙,还有一则不太美妙的坏消息:前日夜间,龙石岛舰队的一艘战船在黑水湾东南部海域巡逻时失踪,直到第二天才有两人划着小船艰难地逃回军港。而即使是这两个幸运儿,也被割掉了舌头满嘴是血难以言语,港口守军长官询问了半天才勉强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失踪船只是被大批陌生船只团团包围困住后强行跳帮控制,回来的两人也不是逃出,而是被对面放回来的。   从描述看,那支忽然出现的神秘舰队,不是别人,赫然是几个月前还在北境西海岸活动骚扰的铁舰队。攸伦·葛雷乔伊向丹妮莉丝求婚未果,竟疑似“因爱生恨”,带着整支舰队绕过大半个维斯特洛,跑到黑水河外的海湾中来寻她的晦气了!   “他们想要什么?”罗柏·史塔克带着疑问道,“返回的士兵可带了书信或原话?千里迢迢从七国另一面乘船赶来,肯定是有所求,总不可能真是为史坦尼斯而战吧。”   讨论如何对付曾经效忠的对象让少狼主有些别扭,但能站在赢家这一方总归是好过当败者的,既来之则安之,一路南下都沉默寡言的他,如今也开始尝试融入女王阵营了。   “想要什么?”艾格摇头,“他在异鬼来袭时还千里奔袭北上攻击了冰峡港呢,得到什么了吗?他并不一定是有明确清晰的战术目标,也有可能是尝到了七国上下一片混乱的甜头,如今摆明了不想角逐维斯特洛的任何一方势力轻松取胜罢了……史坦尼斯不一定知道他的到来,就算知道,也不一定就会和他达成什么协议。铁舰队的实力我已经通过某些渠道略微知晓,约莫就是风帆战舰八九十艘,各型长船三四百条罢了,假设攸伦是全军出动……我现在想知道的是,陛下在龙石岛的舰队力量几何,能够同时对付铁舰队和史坦尼斯的王家舰队吗?”   …… 第605章 两难   “陛下在龙石岛的舰队有: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从铁群岛带去弥林剩下的大小三十余艘,瓦兰提斯舰队被击败后俘获的战船一百零五艘,剩下从弥林征召的……基本没什么战斗力的改装货船几十条。其中,因为瓦兰提斯战舰基本都是大船,所以我们在总吨位上胜过铁舰队,但数量处于劣势,而且人员素质也参差不齐。”舰队司令代表,一个看上去就不像是士兵的中年男子回答了艾格的疑问,“我们的船员大部分是新训练的水手,还夹杂着部分投诚的俘虏,操船还勉强能行,战斗就有点勉强,若是远距离海战还凑合能打,一旦被逼近进入接舷战,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单独对付铁舰队尚且吃力,就更别提算上史坦尼斯的君临舰队了——他们虽然船少,却是正规海军,而且也都不是小船。”   和艾格猜的差不多,丹妮莉丝的所谓“舰队”其实不过就是一支武装了的运输船队罢了,把她的无垢者和自由民兵团从弥林载回维斯特洛没有问题,但论战斗力只能算是聊胜于无,其中最能打的说不定还是原先追随维克塔利昂的“二号铁舰队”,把史坦尼斯堵在黑水湾里固然没问题,但真要和“铁群岛之王”攸伦亲率的舰队作战,临阵倒戈都说不定。   搞清这一点后,他咳嗽一声,打断了屋内其他人七嘴八舌正在进行的争论。   “陛下,就连您自己的海军成员都承认了,我们的水上力量很难是铁舰队的对手。”艾格向神情凝重的丹妮莉丝说道,“但我现在思考的问题却是——铁舰队既然已经抵达黑水湾,却为什么不直接进犯龙石岛,将您的舰队一举消灭在军港内,而是仅仅袭击了您的一条巡逻船,甚至还把两个人活着放了回来?”   “这显然是威胁嘛。”奥柏伦亲王靠在椅背上,吊儿郎当地用手指敲着桌子,说出了他的浪漫式推测:“我听说鸦眼曾向陛下求婚,但被拒绝了……会不会是他因爱生恨,得不到的东西就想毁掉?”   “想逼我嫁给他?想得倒美!”女王顿时抑不住怒气,她与攸伦原本无冤无仇,甚至还曾因铁舰队千里迢迢赶来弥林助战而对铁民心生过好感,纵然胸怀抱负不肯下嫁,但结成互惠互利的同盟也是乐意的,谁想对方居然一言不合就开始采取敌对行动。   这可就触她的逆鳞了。   “想要我?好,我明日便骑龙去黑水湾外找他,让他体会下来自坦格利安家女人的热情!我倒不信,铁民的船上也有猎龙弩!”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艾格苦笑着赶紧出言劝谏:“有没有猎龙弩这可不好说,但即使没有,寻常的弩炮投石机也是能构成一定威胁的,更重要的是——好几百条船,靠陛下您一人两龙慢慢烧或投弹炸过去,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想逼婚这个可能性有,但此举看上去更像是在彰显存在感,告诉我们:铁舰队不仅来了,而且来者不善。这像是一支海盗的所作所为吗?”   “不像,海盗的风格是偷袭和速战速决,乘风而来踏浪而去……让人提前知道了还抢个屁?”说到这里,舰队代表也皱起了眉头,“呃……这我也就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了。”   “分析这两年来铁民们的行踪轨迹,就不难猜测他们意欲何为——河湾、河间、西境和北境,铁舰队虽然貌似将七国上下打了个遍,却压根没和任何一方硬碰硬地打过一场决战。铁群岛人口稀少,虽然全民皆兵,却是死一个少一个的,他们底子薄输不起,所以不愿、也不会轻易与人拼命。如今故意袭击巡逻船只却不进攻龙石岛的军港,我猜这是一种震慑,攸伦想不费一刀一剑就吓得我们不敢动用海军,被迫只从陆上对君临进行强攻,从而达到‘借史坦尼斯之手削弱我们’的目的,让我们即使拿下君临也会元气大伤,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法摆平小伊耿和河湾统一七国,更别说清算铁民洗劫沿岸的旧账了。”   “那岂不是说,只要我们不动用龙石岛舰队进攻君临,攸伦就不会参战?”罗柏怀疑地提问。   “个人判断是如此,但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摸得清疯子的想法,舰队的警戒等级依然得提高。”   “既然海战很难打赢,那我们就只从陆地进攻君临好了,又有什么打紧的?”亚莲恩公主不明白为何众人都满脸严肃。   “没那么简单。”无垢者副指挥鳄龟主动开口为多恩公主解释,“君临靠水的两面城墙低矮薄弱,正对平原的方向却城高壁厚,若我们放弃海军的配合,那史坦尼斯的舰队就会把战船靠在钢铁门外的岸边或驶入黑水河协防烂泥门。这样,我们就将被迫从它难啃的方向硬下嘴。我们兵多,拉长战线才能发挥这一优势,只从西、北两面进行攻城的话,不仅三万士兵很难同时投入战斗,从河湾地人手中俘获的大量攻城器械难以全部摆开,守军也可以集中优势兵力进行防守。再加上原本安放在东、南两面墙上以及王家舰队军港内的大量防守器械也可以撤下搬到交战段的城墙上……可以说,战线虽然缩短,但攻防战的烈度却会大大提升,我们的伤亡也将成倍增加。”   “如果只是破城难度加倍,那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只从西、北方向攻城还会带来另一个问题:进攻很可能会被拖入巷战阶段。君临的核心红堡在城市的最东南角,原本从所有方向同时发起攻击,破城后我们的部队也会从七扇城门蜂拥而入,守军面对八方来敌根本无法构建有效的防御。但只从两个方向破城,守军便可以有针对性地构建朝向西、北的街垒进行抵抗,背靠红堡,层层设防,步步后退……在装备和人数优势难以发挥的烂仗里,我军伤亡大概率会出现四位数的增加!”   “而且,一旦对方争取到足够时间撤入红堡,我们还将面对一座身处伊耿高丘之上,有上千人防守的坚固要塞……”   “接下来还有很多仗要打,我不能在君临一战中损失太多士兵。”丹妮莉丝打断了无垢者的啰嗦,“我现在需要解决办法!”   众人一番交头接耳,都没讨论出什么眉目,话语声小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艾格。   (都看我干什么,我对海战又一窍不通!)   艾格顿时头大。   威望这东西,始于能力,成于胜绩,发酵后便会变为迷信……大家似乎都觉得他就应该有办法来破这局似的。然而赠地军好歹是他亲手训练,火药武器也是他一手操持研发,他是半靠猥琐半靠作弊才一路打过来的,面对攸伦这种无法可解的阳谋,一时半会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当然了,别人的信任和服气对他而言是有益的,艾格自然不会自煞威风地说自己也没法,只能硬着头皮故作思考状,片刻后提出了他的见解。   “有两条思路,一条是妥协,放弃海陆并进的原计划,命令龙石岛舰队收缩战线至港口附近自保,同时我们另外想出在只进行陆地进攻的情况下依旧减轻伤亡的办法。第二条便是,设法在短时间内增强龙石岛舰队的战斗力,反正早晚要为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们两面开战,在收复君临的同时,顺便把铁舰队也收拾掉,还四海一片安宁!”   第一条根本算不上是办法,只是被推出来充数的;至于第二条,说得轻巧,但如果没有具体可行的办法,等于没说,所以略微停顿过后,他便补充道:“目前看来,增强舰队战力的办法大致有这几条——从北境河间士兵中抽调熟悉水性者补入舰队填充人手,火炮上舰增强海军远程攻击能力,赶工生产爆弹弥补接舷战的弱势,在交战时由陛下驭龙前往提供空中支援等。”   “手段有许多,但无一不需要准备时间,陛下如果决心要动手,那对君临的总攻时间,可就又要推迟一段日子了。河湾军虽然暂时退去,却实力仍存,若时间拖得久了,难保会出现变故。这其中利害和轻重,可就得由陛下您亲自判断和做出决断了。”   这不是艾格故意踢皮球,而是他短时间内真没法迅速得出结论。   将会水的士兵填充入舰队简单,但火炮和炮兵一共就那么多,给了海军陆军就没得用;至于爆弹,虽然生产简单且上手就能会,但制作也是要时间的……最重要的是,龙石岛舰队的底子太差,就算给一堆人和好东西,也不一定就能搞得过铁舰队这样的世代海盗。   相反,放弃海陆并进直接强攻君临虽然看上去好像是屈服认怂,会导致伤亡增加,但攻城主力毕竟是女王直属和多恩人,自己的赠地军已经冒险头个上阵和黄金团较量了一番,于情于理都轮不到在攻城时冲在最前头——这么一来,艾格在此事上的立场便顿时没理由多么明确和极端了。   屋内众人的目光又转回向丹妮莉丝,她那光洁姣好的面容上浮起清晰的犹豫,从情感上来讲,她当然希望立刻还以颜色叫敢于冒犯者付出代价,但她毕竟是女王,每个决定都牵一发动全身,尤其忌讳义气用事,该怎么选,她一时间也犯了难。   就在众人都以为女王即将要宣布重要决定之时,她背后一直站着的弥桑黛忽然小声发言:“陛下,事关重大,却不急于一时,您完全没必要立刻就做出决断呀。今日我军取得大胜,不妨先宣布散会,让众位大人回去放松庆祝一番,您也稍作休息,仔细思量一番,明日再说?”   …… 第606章 以身为饵   丹妮莉丝这样容易犯浑的当权者尤其需要冷静的幕僚,在弥桑黛的提醒下,女王反应过来,同意并宣布暂不做出决定。   会议散场,众贵族转场至庆功宴。   大敌未灭,所谓的庆功自然也是点到即止,有河湾军“慷慨奉上”的巨量物资为后盾,女王阵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用再为后勤供应操心……今晚这顿庆功大餐不仅伙食丰盛,而且菜、肉、面包都管饱,就连平日军中严禁的酒水也有适量供应。整个黑墙堡内外的营地除了轮岗哨兵外所有人都处在觥筹交错大块朵颖的快活之中。放低身段与众军官同桌共饮联络了一番感情,又应付完想邀他私下“谈心”显然意图不轨的亚莲恩公主,酒足饭饱的艾格才带着侍卫们返回住处,准备再处理些许公务便上床休息。   屁股还没坐热,门外守卫便敲门汇报,说阿莎·葛雷乔伊声称有关于铁舰队的重要情报需要补充。   刚刚会议上讨论的就是怎么对付铁舰队,怎么刚好这妞就又想起了相关情报?   艾格才不信这是个巧合,肯定是谁有意或无意地向这位铁岛公主透露了龙石岛舰队遭遇铁民袭击的相关消息……这女海盗当刺客的本事一般般,但和陌生人交朋友套话的本事倒越发见长,不知为何,总有人愿意告诉她正在发生之事。   他不太想见,奈何对方说的是“重要情报”,犹豫一番后,艾格还是叹了口气:“把她带进来吧。”   ……   “阿莎小姐,休息了段日子,脑子可清醒些了?”艾格其实想说你还有脸来见我?奈何根植入骨子里的温和礼貌阻止了他对一位女士如此出言讥讽,他表情不大愉快地朝椅子努努嘴,“请坐吧,你的重要情报,最好对我有帮助。”   “女王的舰队不是铁舰队的对手。”阿莎坐进椅子里,规规矩矩地并拢双腿手放膝上,神态再不复往日的自在——即使洒脱如她,连续办砸了几件事情,也是知道什么叫羞愧的。   “是不是对手,打过才知道,而且这可算不上情报。”   “席恩给我留下的遗产,应该还剩一些吧。”阿莎不敢与艾格争论,只能扯开话题。   “是剩一些,但你觉得,我的命值多少钱?”艾格意识到这女人根本没什么重要情报,她只是不甘被仍在一边无视,又手痒痒地想证明自己还有存在价值了,“你上次被鸦眼的魔法控制着回来刺杀我,就为这一条,我把你弟弟的钱全扣光都不为过。”   阿莎涨红了脸,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能悻悻道:“我相信总司令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哼,别给我戴高帽子。”艾格翻了个白眼,“我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还没坏到吃绝户的程度罢了。愿意在战后还给你留条生路,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万万不该还来浪费我的时间。如果只是想让我再给你次机会去对付攸伦,那我恐怕得说‘请回’了。”   “我不要你给的生路!”阿莎强硬地坚持,“让我来告诉你会发生什么吧:你给我一条船,在女王的舰队与我阿叔作战时,我会在船上挂着金色海怪旗冲在最前面,攸伦一看就知道是我。以他狂妄到近乎偏执的性格,一定会控制宁静号靠近过来,亲自跳船逮我,到时候,我便会将我父亲,我舅舅……所有他沾在手上的血债,一笔和他清算!”   好一个豪情满怀的巾帼英雄,呵呵——连被一众贵族护着的罗柏·史塔克都被鸦眼当着面宰了冰原狼,自己都差点搭进去,你一介女流,纵然身手不错,又拿什么和开挂的他清算血债?   “来人!”   艾格不想再和这女人废话下去了,他今晚是没什么重要的事,但好不容易能挤出来点的私人时间,就算拿来睡觉,也比被人浪费舒服。   “我不是攸伦的对手,没错!”眼见侍卫从外面推门进入就要带走自己,阿莎急得站了起来,“但不是还有你吗?我愿以身为饵将他引到女王舰队的船上来,难道你还想不出办法来对付他?”   尽管梅丽珊卓也在屋内,但艾格还是在阿莎跳起来的同时也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可还记着上次遇袭的惊险。   还有我?   艾格的第一反应是,就算他真有传言中的无双武艺,也和攸伦一样有满身瓦雷利亚钢装备,他也绝不会下场去和他亲自较量——笑话,自己的命,可比那疯子的要值钱得多!   但下一秒艾格就反应过来:所谓的还有他,可不一定就是要他亲自去对付攸伦!   不知为何,他脑袋中忽然毫无缘由地冒出来一个颇带邪恶意味的词汇。   自杀式袭击。   ……   推门而入的两名侍卫迈着大步朝阿莎走去就要遵命将她拖出屋,下令者却忽然出言叫停,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将海怪之女留在屋内。   “以身为饵?”他沉吟着说道,“我对这个说法有点兴趣,阿莎小姐,回答我这个问题:你真的有必杀他的决心,和冒生命危险的觉悟了?”   “有,当然有!若不能手刃这混蛋替阿爸和舅舅报仇,我就算死也得不到安宁!”阿莎咬牙切齿地说道,语气急迫,仿佛生怕艾格不信,“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总司令大人。这次出手,若不能提着攸伦的脑袋回来,我发誓,这绝不会再出现在您视野中哪怕一分一秒!”   阿莎能不能得到安宁关艾格屁事,但他相信这女人报仇的决心……当然,更重要的是,阿莎刚才那句“以身为饵”,让他脑子里忽然产生了个大胆且狂野的主意。   现在的问题是,若将这个主意告知丹妮莉丝,等于告诉她:我建议您海陆两面开战,且愿意为最终结果负责。   龙石岛舰队不是他训练的,这场海战他也绝不会去指挥,自己图什么去干这种超出了自己职责范畴的事情呢?   “很好,假设我现在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眼下也还有两个问题没有解决。”艾格示意阿莎坐下,自己也回到椅子里,“一是,你暂时的身份还是北境托管给我的战俘,不宜公开活动;二是,是否要立刻与攸伦开战,就连女王自己都还没做好决定——我对龙石岛舰队的状况一无所知,对它到底能不能对付铁舰队更是心里没底,所以不愿意承担替陛下做决定的风险。”   “为解决这些问题,我有一个好主意。”艾格总结道,“你宣布加入守夜人军团,披上黑衣后,我再为你引见女王,由你以一名葛雷乔伊的身份,用个人名义去向她提出这个建议。采纳接受与否,由陛下自己来决定,成败的功劳或责任,也由你自己来扛,如何?”   …… 第607章 铁岛之王(上)   海风吹起万顷波,日光晒出满眼碧。   许久未见的晴朗天空下,黑水湾的洋面波光粼粼,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海水就像一块点缀了闪光片的深蓝色绸缎,纯净、丝滑、柔软。   满帆被鼓起完美的弧度,船首在绸缎上切出白浪,水手一边悠哉闲适地来往于各个岗位间操控船只,一边高声齐唱着一首关于女人的浪荡歌曲……若光听声音,场面还有点像是一群趁着好天气出海捕鱼的淳朴渔民。   但修长的体形、巨大的黑帆以及上面绘着的金色海怪图案,以及跟随其侧或后方的大大小小几百条各型船只,无不彰显了“宁静号”战船的身份,以及它舰队旗舰的地位。   这就是铁舰队,近些年来抢遍四海,劫掠七国,恶名传遍了整个已知世界的船队。   迎着灿烂的阳光和似乎有了点温度的初春之风,攸伦·葛雷乔伊的表情却阴沉而冰冷。   他不爽,很不爽,极度不爽。   大反派也有属于自己的烦恼。   艾格·威斯特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混账守夜人持续坏自己好事,君临城内那有名无实的倒霉国王死到临头还嚣张嘴硬……这两件事不顺也就罢了。一个卑鄙的外乡人,一个顽固的土老帽,这两个家伙毕竟都是自己的敌人,敌人不给自己添堵,那就不叫敌人了。   但舰队内部近日来也逼事连连不怎么太平,可就着实让人窝火了。   攸伦的麻烦主要来自三个地方。   一是对他处理“读书人”罗德利克背叛的方式的不认同。   利用阿莎·葛雷乔伊的返回将计就计除掉群岛内部最大的反对派和刺头,这场行动可是费了攸伦好一番脑筋和功夫,可以说是他颇为自得的计谋得手案例之一。可明明“海歌号”上的船员已经全数灭口,“宁静号”上自己的水手又都是哑巴……计划天衣无缝根本没有走漏风声的危险,罗德利克违抗他意愿救走阿莎、又在遭遇追击时武装反抗的罪名给坐实得死死的,铁民内部居然依然有质疑的声音。   质疑者提出的,不是对罪名本身的攻击,而是认为:像罗德利克·哈尔洛这样的大首领和知名船长,即使犯下死罪,也应该活捉带回铁岛审判过后明正典刑,而他的座驾海歌号更应该俘虏带回,移交给其余有功者做奖赏,而非直接击沉入海底!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如果说前一个烦恼,还只是集中在少数哈尔洛派系铁民口中的牢骚,那第二个现象就普遍存在于铁舰队和整个群岛中了。   自打他宣布复兴古道并公开提出征服维斯特洛的庞大野心以来,攸伦已经带领铁民把七国沿岸能抢的地方全抢了个遍,成功凭此稳固了自己的威望和地位。但在一段时间不短的好日子过后,大约是从与北境的较量陷入你来我往的撕扯中……更准确地说是从守夜人莫名其妙开始搅合进这件事开始,铁舰队的运道便好像开始不顺起来。   没有战利品,却连续打硬仗,不断地损兵折将和消耗船只,虽然规模都不算大,但钝刀子割肉才更疼得厉害。舰队内部开始出现大面积的议论和抱怨,开始要求攸伦停止意气之争,回到践行古道的正确道路上来。   意气之争?   正确道路?   攸伦暗暗冷笑,这帮短视的蛆虫,扶不上墙的烂泥!   自己盯着北境不放,才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意气,而是因为若不将北境人拖住在老家里,他们兴兵南下裹挟起河间谷地人支持史坦尼斯,区区一个河湾地很难占上便宜!   至于不再频繁地进行劫掠,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时值凛冬,青绿之地的人们都躲在据点和要塞里抱团取暖,七国上下已经没什么有价值且容易下手的目标仍然存在了!   在这种情况下,若自己不积极参与逐鹿维斯特洛,保持一定强度的战争以维持队伍凝聚力,铁舰队就会因为无所事事而渐渐散架,反之……大陆战争中的强势一方反而会滚雪球累计优势下去,最终击败主要对手重新统一七国,然后捋起袖子来收拾小小的铁群岛!   但那群满脑子只有女人和财宝的海盗永远无法理解这一点。   这帮蠢货……只要半顿没喝到酒就似乎白长了张嘴、一天没有强暴到女人就觉得是浪费了下半身的精气、半月没洗劫哪个村庄便吵嚷着“大家在浪费生命”云云……   自己带领舰队东奔西走,北上南下丝毫不敢停歇,不就是为了能撑扶住一个能够继续游荡四海,见谁抢谁的安逸环境?不就是为了在以战养战中寻找机会问鼎大陆,为龟缩一隅的铁民们争出一条生路,在实现个人的野心的同时恢复黑心王往日的荣光?   但他没法和铁民们解释这些东西——什么长远规划,什么路在何方,这帮臭海盗脑子里压根就没这根筋。一旦开口劝说和解释,反倒会显得不符合自己的风格,反倒会显得软弱和无能,反倒会让队伍散得更快。   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凶名在外,铁民们牢骚归牢骚,并没有人真的敢公开违抗他。   以上只能算是困扰,但接下来的第三个问题,才是真正让他感受到深切不安的源头。   他,已经许久没有做梦了。   从很多年前开始,攸伦就会在睡觉时做一些荒诞不经且混乱到极点的梦。这些梦乍看起来毫无逻辑章法,却时常会伴随着些诡异的低喃,那声音会传达一些模糊的信息……要他在某时某地去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因为遵从了这些来自内心的低语,他在铁岛才素有行为古怪的恶名且颇受忌惮;因为按着梦境指示去做了些不合时宜的糟糕事情,他最终惹出麻烦被逐出了铁群岛;但也正是因为按着梦境的引导,他在离开维斯特洛期间总是能逮到最肥最好下手的劫掠目标、总是能避开前来围剿的城邦舰队,每每逢凶化吉。   他手中拥有的力量迅速从一条普通的战船演变成七海之内最神出鬼没、让人闻风丧胆的海盗舰队,他不仅深入末日浩劫的废墟冒险奇遇,满载而归拥有了一堆魔法道具,还远航至已知世界的尽头,在那个魔法之都中以探险所得换取了增强本身实力的方法、习得了诡异的魔法手段……   这一切经历让他开始渐渐有此预感:那个心灵深处的低语,梦境中的呢喃,将最终引导自己成为整个世界的王,乃至成为神!   但就在他顺利地取得铁岛之王地位,成功拉起一支足以左右维斯特洛大局的队伍,并义无反顾地投身到这场争霸战争中来之时……数月前的某天,大约就是他袭击冰峡港并成功将北境舰队焚毁在码头上的一周多后,他的睡眠开始变得无梦,耳边的低语也不再出现。   莫名其妙的,他就从一个被选中者,被打回了原形,成了一个普通的海盗头子。   仿佛从一场持续十多年的大梦中醒来,这一悄然变化并没有让他失去权势或力量减弱,却带来了一个外人看不出、实际影响却极大的改变:从那刻开始,他的一切行动和决定,都得由他自己,凭借思考和判断,来独立进行决策了!   这到底是他被放弃而走向灭亡的转折点,还是……时机已经成熟,他即将要走上人生巅峰的预兆?   他不知道,而且越猜就越感到焦躁。这种焦躁,只有取得一场大胜,宰掉一打可憎的敌人来进行血祭,才能被稍稍平息!   “当当当!”   头顶传来的一阵急促金属敲击声打断了攸伦的思索,这是桅杆顶上的观察岗的警钟响,哨兵发现了敌人舰队!   …… 第608章 铁岛之王(下)   铁舰队已经抵达黑水湾口数日,在头一天晚上出击逮了丹妮莉丝手下某条巡逻船宣告自身存在后,他们接下来便始终在龙石岛南、正对尖角的“喉道”中游弋和示威。   既抢占黑水湾的对外主航道,又拦住龙石岛舰队进攻君临的路线,还没有后路被断之忧,简直是卡着丹妮莉丝海军的脖子,不能更完美。   除非女王同意与攸伦联姻结盟并自觉爬上床来,否则敌对行动绝不停止。   鸦眼的计划十分简单粗暴,概括起来大致如下。   龙石岛派巡逻船出港,他便遣长船尾随纠缠,逐一吃掉;   对方海空齐出大举迎战,那自己便凭借航速较快的优势后退拉扯,寻找对方阵型脱节的战机,抓住机会就咬一口,抓不住也没损失;   而若是丹妮莉丝敢无视自己的存在对君临发起总攻,那铁舰队就会在他们战至后继乏力的关头赶到黑水河口抄女王舰队的后路,一举歼灭坦格利安海军!   如果艾格能混入铁舰队的作战会议知悉攸伦的盘算,一定会惊呼:这混蛋不仅不是疯子,还深得毛爷爷的十六字诀精髓!   面对攸伦的阳谋,龙石岛舰队的反应也相当之快:在几番遭遇战都吃亏后,察觉情形不对,立刻停止了船只单独远离军港的活动,并在第三天清晨整支舰队抱团出动,驶出了军港。   却不是南下朝铁舰队扑来,而是向北绕行龙石岛半圈后,从次航道径直朝西面而去。   鸦眼赶紧率领舰队分散追踪,查探情况,很快发现了两个令他惊讶的事实:对方不仅将船只带离,就连守港部队也撤离码头退入了岛上的城堡内;至于离开的整支舰队,航向更是丝毫没耍花招,驶向了更靠近君临的暮谷城港口。   龙女王的舰队不仅放弃了对黑水湾的封锁,还将整个洋面的制海权都拱手相让,竟是干净利索地认输了?   这其中显然有诈,经过大量派遣船只进行抵近侦查,攸伦很快搞清了敌人的打算:女王的舰队并不是放弃了制海权,而是转场到了暮谷城外的码头,在这里接收来自陆军的人员补充,多半是打算增强实力以应对大战!   麻烦吗?   麻烦。   接收完来自陆军的补充,龙石岛舰队一定会变得比原来更难对付。   但这正中攸伦下怀。   他绕过半个维斯特洛赶来君临城,可不是为了消灭丹妮莉丝的海军力量,而是为了牵制她对君临的进攻,让她无法全力施展。无垢者和赠地军的总兵力和装备都有限,将陆地部队的人员武器分给海军,对君临城墙的进攻能力就会大打折扣,史坦尼斯虽然是个呆子,但没人会否认他是个优秀的守将,自己为他将敌人的压力分担减轻,他能坚守住君临不失的概率也就越大。   女王舰队再怎么加强也不可能是铁舰队对手,但分散敌人的攻城战力所能拖延出的时日却是实打实的。河湾虽败却实力仍存,西境和谷地的态度亦暧昧难明……只要拖下去,时间站在攸伦这边!   ……   警钟声在舰队内部传播扩散开来,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各船船长纷纷拿起透镜向四面观察,很快便在船队北方的海平面上发现了敌舰的踪影。由于天气晴朗,象征坦格利安的黑红色船帆在碧海蓝天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一道血色的浪潮从天边冒出,看方向,它们赫然是朝铁舰队——也就是南面而来。   攸伦转过头去:“传令舰队,掉头,以低速向黑水河口航行,确保小女王的船队在我们视野中!”   命令被用号旗传达向整支舰队,这帮贪财好色的蠢猪虽然在平时逼逼叨叨让人心烦,但打起海战来却是轻车熟路,几百条船闹哄哄地开始先后转向,场面虽然乌泱泱一片看似混乱,但在这一团糟中各船间却依旧能保持间距稳定安全、航向准确一致,不仅互不干扰影响,甚至还自觉地腾出通道来供旗舰先行,也算是有值得赞赏之处。   不可思议的场面出现了:横行四海不可一世的铁舰队,被数量仅有它一半的坦格利安舰队追着跑。   攸伦之所以不停下接战,当然不是出于害怕,而是打算诱敌追击,将交战地点控制在君临的伊耿高丘……也就是红堡所能观察和瞭望到的那片海域。   史坦尼斯最后的王家舰队就龟缩在那里——女王舰队若进攻君临,那攸伦就会观战并等待合适的时机插手;而若是丹妮莉丝下令死磕铁舰队,待在红堡阴影中的拜拉席恩王家舰队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毕竟,万一女王的舰队击败驱逐掉了铁民,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   攸伦并未成功和史坦尼斯达成合作协议,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在军事上进行一定程度的协作和共进退——随着赠地军在黑水河畔之战中的大获全胜,他们都已经意识到:丹妮莉丝才是所有逐鹿选手们最大的敌手。   ……   海战的节奏与陆战迥然不同,一切战术动作的进行都要用小时来计,在一追一逃的情况下,尽管铁舰队以低速后撤,但从哨兵用望远镜发现女王舰队到双方逼近至可用肉眼观察彼此依旧花了一个多小时。在女王舰队集结出港的半天后,太阳开始西斜时,两支舰队终于一前一后地抵达君临东部海域,可以远眺到红堡的轮廓了。   先一步抵达的铁舰队停止了后撤,开始在黑水河入海口的南部外海组织和排布战列。   “宁静号”处在第一战列的正中间,左右分别是曾经巴隆·葛雷乔伊的座舰“泓洋巨怪号”和“夜行者号”,再往两边去则是“雷霆号”、“怒吼者号”以及一大堆非群岛居民根本分不清区别的“铁XX号”、“XX大王号”和一坨用各种现实存在或神话中海洋生物命名的巨型长船……第二列是体形稍小的大型长船、第三列再次之、第四列压阵的则比前一列大一圈。除四列宽广橫阵以外,因为船只数量的巨大优势,攸伦还能有大量小型长船布置出长得不可思议的两翼,可以在战斗开始后轻松地对敌人进行包抄和断后。   而在铁舰队庞大船阵的西北方向不远处,早已发现敌情的拜拉席恩王家舰队也匆匆排布好了三列战阵。   第一列的“劳勃国王之锤号”、“怒火号”、“海鹿号”、“史蒂芬公爵号”等庞大的主力战舰两侧拱卫着一堆“XX夫人号”、“XX伯爵”或“XX公主/王子号”等诸如此类名字听上去就带着贵族气息的中型战船……在失去对七国的掌控和税收,又没了铁金库的资金支持后,只靠王领的财政和人力,史坦尼斯已经养不起昔日在兄长劳勃麾下担任海政大臣时所率领的壮观舰队,于是只能在维持最关键的旗舰组合充门面的同时再保留一些中型战舰和辅助船只,停用……或向各城邦出售了许多两者间过渡的大型战舰。   而这一裁减导致的后果就是:如今的王家舰队虽然第一排看起来依旧颇为像样,但整体气势上却根本无法与曾经相比,以至于就连东拼西凑、千里迢迢从弥林赶来的丹妮莉丝舰队都无力正面对抗,更别提疯狂扩军后的铁群岛了。   两支舰队都排好了阵型,却并未相对:铁舰队背靠御林的海岸面朝北方,而史坦尼斯舰队则后倚君临面朝东方,双方成九十度夹角,俱都对着那片暂时还空无船影的深蓝海面。   在成千上万双眼睛的等待目光中,女王舰队姗姗来迟,终于在日落前抵达了进攻位置。   怕进场时被打个措手不及,挂着黑红船帆的坦格利安舰队在逼近黑水河口前就已经在移动中缓缓按战术规划排布好了阵型。但和已经在前方成掎角之势摆好了经典海战阵势的另外两方相较,女王舰队的阵型有些奇怪……它也成大体的长条形,却是窄边对着前进方向或者说君临城的纵列。两支准备与之交战的舰队都是排布成隐约可辨的左、中、右三部分,而女王舰队却是排布成前、中、后三部。   若以如此阵型冲进史坦尼斯的舰队中,后者的中军也许会承压,但宽阔的两翼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包夹上来对其前军实现合围,都不用铁舰队出手都可能将其大败!   攸伦起初还不明所以,但在花了几分钟进行仔细观察后,忽然明白了对方指挥官的打算:对方的阵型看起来诡异,是因为自己根据他们的前进方向下意识地判定他们是要对君临发起进攻,但实际上他们的主要目标是自己!对方的前、中、后三阵换个角度看,实际上依旧是右、中、左,只是整支舰队都在向阵型的右侧移动,所以看起来才会那么古怪。   丹妮莉丝,竟是想用右翼的几十条船来牵制整个史坦尼斯的王家舰队,再用跟在后面的约莫一百条船对付自己的铁舰队,与两支加起来三倍于她的敌人同时开战!   这小女王,是脑子被龙焰烧坏了吧!   无论史坦尼斯还是攸伦都心生此念,但那支显然正在奔赴败亡的舰队竟连一分钟都没有停顿,在轰隆炮响声中,一就位便立刻向王家舰队发起了总攻。   敌人不知为何做出了荒唐的战术安排,自然没有放过机会的道理,攸伦哈哈大笑一声,开口下令:“下令,舰队下帆起桨,缓速前压,待敌人前军先被史坦尼斯缠住后再靠近接触!”   …… 第609章 大海战(上)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仍在坚持为拜拉席恩王朝而战的人有很多,但其中绝没有哪个会比戴佛斯·席渥斯更忠心耿耿。   不仅因为被史坦尼斯绝对公正的理念吸引,还因为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前者给予的。   史坦尼斯封他为骑士,赐予他封地,让他离开走私小船佩戴国王之手纹章,坐上铁王座代治七国,这是何等的荣宠和优待?   眼下,戴佛斯的七个孩子里:戴尔、阿拉德、马利克、马索斯四个在王家舰队中担任战舰船长或副手;戴冯受封骑士,成了国王卫队一员;剩下两个小儿子也被收作侍从,摆脱平民身份只是早晚的事;妻子玛瑞亚与自己同住首相塔内,出入都有仆从侍卫陪同,即使御前重臣们见了也得尊称一声“夫人”……   这些全拜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所赐,自己付出的代价仅是几个指节——为惩罚他昔日的目无王法,简直不能更公正。   如果说那些王领、狭海以及其余七国的世袭贵族们在改朝换代后还可能只是丢几分面子、少两块封地、日子过得紧巴一点,他戴佛斯,席渥斯家族的创始人……只要史坦尼斯一败,他和他的整个家庭都将从天上落回泥中,被打回原形。别说今日的地位和孩子们的光明前途,可能就连当初走私留下的丁点家底都难以保住。即使侥幸生还,也会变得一无所有!   而那是他绝无法接受的结局。   他愿意为史坦尼斯而死,真的。   一是出于忠诚,二是明白:失败有时比死亡还要可怕!   ……   由于得指挥君临的防御战,史坦尼斯没法亲上战舰指挥海战,只能由首相戴佛斯代劳——后者此刻身处第一战列正中的旗舰之上,紧张地观察战局并听取下属汇报,结合自己对海战的那并不算多的经验知识外加顾问们的建议,对战场态势进行着分析和判断。   他们首先发现的一点是:丹妮莉丝舰队三连阵中最前锋,也就是正对王家舰队的这面的船只,毫无例外地同时挂着红龙旗和海怪旗。   这未免太诡异了。   经过询问思考,戴佛斯明白了原因:这是攸伦·葛雷乔伊当初派往弥林的分舰队,目标是为自己接回有三条龙的新娘,但因为时间过去许久等一系列说来话长的原因,这支舰队反而被丹妮莉丝吃下消化并整合进了她的海军中。今日她将这一小群铁民放在舰队的最前头,让他们与王家舰队而非攸伦的大铁舰队交战,目的多半是要掐灭这帮人临阵倒戈的危险——被夹在君临和丹妮莉丝的舰队主力中间,这群前海盗们就算想法再多,也只能拼死作战,以杀出一条生路来。   第二个发现就来得有点晚且压迫感十足了。   他们原以为那一声炮响是女王舰队的开战信号,直到轰隆声响了又响才意识到:守夜人竟将前几日在黑水河畔击退南方联军的武器,搬到了战船上来,用在了海战中!   并不算密集但无休无止的炮声里,落入海中的炮弹溅起醒目的白色水花,打中战船的则不断带来舰只受损人员伤亡的消息——这是一种无论威力还是射程都远超王家舰队战船所装备弩炮的武器,虽然命中率感人,但依旧轻而易举地打乱了戴佛斯原本“远程消耗等待铁舰队加入战斗”的作战规划。   通过透镜的观察,他看到女王舰队中心处的几条战船上冒出白烟,也看到对方的整支舰队都几乎停下了前行,开始布出防御阵型似是要拱卫中心的“炮舰”……对方是想在海面上复制黑水河畔之战——不硬拼,只凭新武器之利,硬生生将王家舰队的士气慢慢轰垮。   绝不能被动挨打!   “下令舰队——全速前进,左右包抄!”   呜呜呜呜呜……   有了黄金团的前车之鉴,戴佛斯根本不敢玩什么试探和拉扯,直接一把梭哈。   战号吹响,虽无法压过炮声,但至少是勇敢的回应。   生怕魔龙来袭,战舰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良好间距;为避免龙焰或燃烧类武器对船只造成毁灭性影响,所有战舰都降下收起了船帆……比蜈蚣腿还密集的长浆从船侧伸出下水,在呼号声中整齐划一地开始摆动,三位数的人力作用到仅十几吨重的船身上……   沐着开始西斜的阳光,宽大的王家舰队阵型猛然加速向前推进,像一张大网般向依附女王的袖珍铁舰队包了过去。   一千米、八百米、五百米……顶着轰响的炮火和不断咻咻从船旁、头顶飞过的铁弹,王家舰队的船只们奋力向前。   他们是倒霉的,成了这个世界首支与拥有热武器的敌舰打海战的牺牲品;但他们也是幸运的,因为仓促紧急,敌人虽然有了具备压倒性威力的武器,却还没能规模化生产装备以扩大优势……再加上前有河湾军在黑水河畔被轻松击溃的战斗做铺垫,心理有所准备之下,并没有被痛殴到惊慌失措毫无还手之力的程度。   在仅付出一艘船只被重创失去战斗力的代价后,他们便艰难地越过冷热武器间的射程差鸿沟,进入到可以反击的距离。   投石器的机臂摆动,弩炮的扭力装置绷响,大量燃烧罐、石弹、长矛巨矢和装在编织袋网中的投射物被密集地抛飞,砸向了作为女王舰队前锋的袖珍铁舰队……但敌人反击火力的密度却也大大超出预计,同样带着火苗拖着烟雾的弹药如雨点般在船边坠落,时不时就有一枚砸中甲板炸裂爆燃,引得附近船员们一通跑来跑去手忙脚乱的灭火,弹丸击中船帮的砰砰声和零星的痛呼惨叫,让战斗气息瞬间浓郁了十倍。   尽管在局部占据数量优势,但在对方依旧有火炮掩护助威的情况下,戴佛斯发现他们居然无法形成火力压制!   “铁民战舰的主要功能是劫掠,不该有这么强大的远程火力才对,一定是女王的工匠紧急对它们进行了改装,将从河湾人那里俘获的攻城武器安到了船上。”一名副官缩着脖子语带紧张地大声分析道,“首相大人,我们不应该继续对射,而应该让战舰们撞上去、贴近距离打接舷战!只要和敌人靠在了一起,他们阵型中央的那种新装备有所顾忌,便无法再继续逞威,我们战舰和水兵的数量质量都占优势,一定能打赢!”   幕僚的建议和戴佛斯的想法不谋而合,立刻便被采纳传达下去。战斗才正式打响,指挥系统依然顺畅无伤,很快各船指挥官便都得到了命令。方向被细微调整,速度再次加快,战舰们的撞角在夕阳中的浪花下隐约可见……随着双方战船的继续逼近,除了投石器、弩炮外,十字弓手间的对射也开始了,而即使是箭矢间的较量,女王舰队的前阵居然也不落下风,看来对方不仅增添了船只设备,人员也补充了不少。   但一切都无关紧要了,战船不是战象,不会因为发现敌人和想象的不一样就吓得掉头踩踏自己人,时间飞快流逝,双方舰队的距离很快接近到没法再进行狂轰滥炸的程度,彼此甲板上士兵的面貌和表情都开始清晰起来。   “冲角速度!”   “保持航向!”   “右满舵!”   ……   在双方领航员们操控指挥船只或进行冲撞或努力尝试避让的力竭大吼中,王家舰队的中阵终于冲进了女王海军前锋中。   铁群岛人对海战无比熟悉,当然不会因为效忠女王了两年就忘记常识,尽管在船只数量、体形和速度上都处于劣势,但他们还是尽可能地避让开了大部分王家舰队战船的撞角直冲。   “咚!”   “砰!”   “刺啦!”   “咔嚓!”   在一大堆乱七八糟难以描述的声音中——如神灵在地面上跺脚的沉闷声响表示有战舰及时调转方向避开了对方的撞角,两船的侧面结结实实地相碰;而那些较为刺耳渗人的破碎和撕裂声则意味着有船只的腹部被另一方的撞角穿透、扯开;而夹杂在巨响声中的连续清脆绷裂响则是少量桨手反应不够及时、没能收回的船桨被其它战舰碾压而过折断……   落水人员的惨叫声和惊呼里,戴佛斯从撞击产生的巨大震动摇晃中稳住了身形,发现自己所处的“怒火号”和右侧的友舰将一艘敌方战船夹在了中间。这是一艘体形肥胖宽大但比怒火号船帮略矮的船,看体形根本就不是正经战舰,多半是驾船的铁民不知在哪片海上俘虏的倒霉武装商船……己方将最庞大强力的战船放在第一列,女王却连这种船都扔进了前锋,真是为了赢,把手里拿得出的牌全掏出来了。   他不知道和自己撞在一块的这艘敌船叫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只听到几声清脆细微的乒乒响,看到对方船员抛甩上来勾住了他所在战舰船沿的抓钩……对方用绳索和工具将仍在相向运动即将擦肩而过的两艘战船拉住,绑在了一起!   被两艘战舰夹在夹击,居然还有主动发起接舷战的勇气?   这也太狂妄了!   “士兵们,拿起武器!”戴佛斯只感觉一股受蔑视的怒意涌起,战意和豪情瞬间满怀——怒火号的身后还有第二第三战列可以投入战斗,两翼的合围也即将成形,这仗怎么输?   他铮一声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向周围齐刷刷看向他的船员们高声下令:“史坦尼斯国王万岁!”   “史坦尼斯国王万岁!”   在首相及其亲卫队的身先士卒下,怒火号上的士兵船员们士气大涨,他们抄起各自所能弄到的最趁手的武器,跟在长官们身后,奔向右舷、越过船沿跳下接近一米的高度差,踏上了敌船的甲板。   第一排士兵们高举着盾牌,每个人都紧盯着视野中敌人的一举一动,他们还不知道爆弹的名字,但在了解过黑水河畔之战大概经过后,都已经知道女王的部队拥有一种会爆炸的怪异武器……然而他们既没有看到惊慌失措仓促应战的敌船水手,也没有等到向他们头顶砸来的黑色大圆球,只望到数不清的无垢者士兵从船舱内涌出,排着整齐的阵型,以视死如归的气势向他们压来。   …… 第610章 大海战(中)   红堡正东的汪洋上,新旧王朝全部海军力量的决战进行得如火如荼,而稍南处,尚未参战的第三方也在紧盯着前两者的大战。   铁民暂时拥有整个已知世界最庞大的舰队,底蕴却薄弱得很……就算已经胜券在握,攸伦依然想继续等待,等待能将渔利坐收到最大化的那个时机出现。   魔龙仍不见踪影,史坦尼斯舰队则如预料一般向丹妮莉丝海军的纵阵包去……中阵已与其前锋混战成一团,两翼的合围也即将成形。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看得出,这战况就如同丹妮莉丝一拳打进了史坦尼斯张开好的布袋子,被包夹一方面对三向来敌,会进退失据本能下不断向中心收缩后退,如果不能撤离战场或向前突围而出,结局便是毫无悬念地被挤成一团,彻底歼灭。   女王舰队的应对是:紧随前锋的中阵开始向南北两侧扩散机动,将整支舰队的形状从原本的长条形变成了“十”字,然后左右伸出来那有些扭曲和薄弱的两翼再向前突进,最终把舰队扯成了一个有些诡异的“Ψ”形状。   老实讲,攸伦看不懂这是在干嘛。   是想试图依靠那临时生出来的两翼对史坦尼斯的舰队进行反包围?   可时间和舰船数量都完全不够。   是紧急之下做出的仓促应对,想尝试抢救已经受困的前锋?   似乎如此,可早知如此一开始就摆横阵不就好了。先把前锋当炮灰送入险境,然后再慌慌张张地拉扯阵型去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是在玩什么?   莫非,是应对两面接敌新设计的特殊阵型?   可任攸伦横看还是竖看都琢磨不明白:这已经和史坦尼斯的海军打成一团的女王舰队,到底要怎么应对接下来铁舰队的大举进攻?   ……   “轰隆隆~”   前线已经战成一团,为避免误伤,女王舰队中央的几艘载炮船都停了火,但安静还没持续两分钟,被重又被震耳欲聋的齐射声打破。   直到听见船员们的惊呼,扭头看到水手指指点点,并顺着他们目光望见船边的大朵涟漪和水花,攸伦才回过神来:对方调转方向,开始轰击自己的舰队了!   找死?   一道凶芒从未戴眼罩的蓝眸中闪过,受理智压制而蛰伏的恶念和杀欲猛然苏醒。   本还想让敌人多活片刻,但既然他们急不可耐地想要寻死,那自己就成全他们!   “传令,全速前进!管他史坦尼斯还是丹妮莉丝的船……今天不抓俘虏!”   比王家舰队更加沉闷的战号声响起,从一艘船传向另一艘,转眼之间,整支铁舰队的号角都被吹响,它们中有的是群岛居民自制,但更多的却是在劫掠七国的过程中抢得的战利品,它们来自天南海北,因而大小、音色也皆有异处。顿时,整个黑水湾仿佛都被此起彼伏的呜呜或昂昂声浸透……铁民们的战舰闻声开始猛然加速,拉着长度要以里来计算的宽广横阵,气势汹汹地朝北面已经战成一团的龙、鹿两家舰队扑去。   攸伦有资格狂妄,虽无号称的一千条那么多,但今日参战的铁民船只,确实要比史坦尼斯和丹妮莉丝两家的加起来还要多……上百条!   对于前两位拥戴和承认者皆甚众的国王而言,这场海战也许只是整个对君临争夺战的一部分,但对铁群岛和鸦眼攸伦来说,这却是赌上“国运”、真正在世人面前亮相并显露野心的一战。   这一仗他不仅得赢,而且得打出震动七国乃至狭海两岸的战果来。   而想要实现如此目标,没有比一战全歼史坦尼斯和丹妮莉丝的舰队来得更好的办法了!   攸伦本不敢奢望能完全实现这一目标,但眼下史坦尼斯舰队不留余力地全军进攻,而小女王的海军却出昏招应对,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摆在他面前!   上百座船头劈开蓝色水面,而在他们的正前方,女王那疑似防了铁民一手的古怪战阵却显得臃肿而反应迟钝:前阵,陷在与王家舰队的贴身混战中;中阵,一半在徒劳地尝试救援前阵一半在慌慌张张地进行机动;后阵倒是勉强处在面对南方的可接战状态……然而,在整支舰队都难以对抗铁舰队的情况下,这区区三分之一舰船,又能坚持奋战多久呢?   庞大的阵列仿佛一张巨大的渔网般向场中正在激烈相争的“鹬蚌”包了过去,因为船实在多出太多,铁民们不仅能够轻松实现两翼包抄——同时对史坦尼斯和丹妮莉丝舰队,还有余力派出速度最快的轻型长船进行绕后背刺。战局看上去毫无悬念,但进攻方依旧不敢大意。无论是北境与守夜人合作搞出的冰峡港舰队的小而精悍,还是前几日黑水河畔赠地军以几百破数千的惊人传闻,都让他们心中警钟大作。   铁群岛在那该死的守夜人身上已经吃了好几次哑巴亏了,这次绝不能再翻船!   铺天盖地的舰队船只甲板上,到处有水手们跑来跑去的身影——他们在分发水桶、湿布和盾牌。长城守军所使用的爆弹和野火给铁民们带来了深刻的印象和巨大的心理阴影,如果这次再遇到,至少他们对这两件杀器做了针对性的准备。   太阳渐渐开始西沉,伊耿高丘的巨大阴影开始从海岸边的小小一团变成一把狭长的巨剑,以惊人的速度自西向东扩散,眼看就要盖过激烈厮杀中的第一战团。顶着不间断的炮火轰击,铁舰队逼近了丹妮莉丝舰队。对方显然也看出了“宁静号”的旗舰身份,炮火乱射中也重点照顾了一番这艘黑帆红壳的恐怖战船,船身已经中了一发炮弹,但攸伦依旧毫不畏惧地站在船头,面不改色地指挥着舰队的进攻。   攸伦不能让人看见自己躲避炮火的狼狈模样。   以他率领的这帮乌合之众的士气热度,大概有点风吹草动和不对劲之处,都会顷刻间出现崩盘的危机。   阵型已经被史坦尼斯搅得不像样的女王舰队艰难地将后阵的船只拉到了整支舰队的南面,排布出一条对着铁舰队的单薄阵列,那是几十艘俘获自瓦兰提斯无敌舰队的大船,每一艘都有不逊宁静号的吨位,排成横队粗看一眼还颇有威慑力,若真补充了船员,说不得能扛住自己的第一轮攻击,但只待两翼合围……   攸伦将手中巨大的长柄斧从一手抛到另一手,依靠这种无聊的重复动作才能遏制住此刻内心的狂躁和嗜血冲动,他扫视女王舰队迎上来的那一排战船,准备从中挑出最倒霉的一艘来亲自对付。   瞳孔猛地放大——他忽然看到了一条有些眼熟的长船。   两百尺长的黑色流线型船壳、一人合抱粗细的巨大桅杆、上百条长桨、足够两三百人站立的甲板……外加船首的一座毫无花哨的硕大钢铁撞锤。虽然形制上依然属于长船,但其设计和建造考虑的却更多是作战、制海而非劫掠。   这么大的船到处有,但这个形状的巨型长船,却是整个世界都屈指可数。   就算化成灰,攸伦也不可能认不出它来:这正是被自己支走离开铁群岛去往了弥林,结果因为吹响龙之号角而殒命龙焰之下的弟弟——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的座舰,曾经铁舰队的旗舰,“无敌铁种号”!   是自己那愚蠢的弟弟死而复生来与自己为敌,还是哪个混蛋,敢在这节骨眼上触自己霉头,拿这条碍眼的船来挑衅自己?   …… 第611章 大海战(下)   被攸伦支去弥林的所有铁民船只都在西线与王家舰队生死相搏,只有“无敌铁种号”这一条孤零零地混在来自瓦兰提斯的被俘战船中迎着铁舰队而来。   如果鸦眼足够小心谨慎,光凭这一点,便够他起疑心并警觉起来。   但攸伦的字典里没有“怂”这个字——他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跟着感觉走”,一路莽出来的!   他刚想下令宁静号向那条不该出现的长船靠拢,却发现对方也是目标明确地朝自己而来,没有降帆的它速度如此之快,甚至将两边的友方舰只都遥遥甩在身后……就这么一船当先、笔挺挺地朝全由群岛主力长船构成的攸伦舰队第一阵列核心冲了过来。   “泓洋巨怪号”和“夜行者号”也发现了这条突出且显眼的巨型长船,一边向其投射着远程攻击一边主动向“宁静号”靠拢以配合和保护旗舰。双方都是全速前进,又是相向而行,彼此接近的速度可以用惊人地快来形容。在喀啦一声仿佛将天空撕裂的巨大声响中,“宁静号”与“无敌铁种号”这两艘新旧旗舰狠狠地迎头相撞,巨大的撞角毫无悬念地嵌进彼此身躯,力道之猛让没有倚靠固定设施的船员全部毫无形象地扑倒在甲板上……   双方都是加强加固型的战舰,这一撞所致的破坏虽大,却没有带来毁灭性的影响,船只的晃动尚未停止,攸伦便急不可耐地跃下船头,落到了对方甲板上。   他想杀人,想让自己的战斧和盔甲饮血。   无敌铁种号的前一任主人不仅是他的亲弟弟,还是在铁民内部深得人心的舰队总司令,所以即便再嫌他碍事、再不惧世俗目光,攸伦在坐上海石之位后也没有公然对维克塔利昂进行迫害——而是选择了将其远远地骗去世界另一端,用阴谋让他永远无法再回来。   对人的计谋得逞了,但船却阴魂不散地又回到了维斯特洛!   今天,无论这艘船的新主人是谁、来自何方,他都一定要亲手将其脑袋剁下,用他的血和舌头,来献祭那位忽然不再与自己进行对话的伟大存在!   ……   船长兼国王毛毛躁躁地跳上了敌船,水手们赶紧慌慌张张地举着蒙了铁皮的木盾、浇了海水的湿布跃过舰舷跟了上去,鸦眼力大无穷不假,身上的瓦钢铠甲也坚不可摧,却是挡不住野火灼烧的,万一对方使用燃烧武器防御,那就要他们来紧急灭火救驾了。   但无敌铁种号那与宁静号一般宽阔庞大的甲板之上,却压根没有前来抵抗接舷战的士兵身影,只有来来回回慌张跑动着的十几个水手,全都在攸伦跳上船的瞬间便扔下手中的一切工具抱头向船舱内逃去,只留正憋了满肚子怒火和杀欲却无处可撒的攸伦,想痛宰敌人都找不到对手。   “一帮懦夫!”鸦眼咆哮道,“你们的船长呢,让他出来受死!”   “阿叔,不用费力气找了,我就在这里。”   清脆的女声出现在这种场合实在怪异到极点,攸伦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正俏立于船舱入口前的阿莎。   与上次在派克岛时见到的“从守夜人魔爪下幸运逃脱”的她相较,自己的侄女今天显得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贴身的作战劲装勾勒出她的纤腰长腿,手中的战斧和圆盾则挑明了与自己的敌对关系……至于皮布料上染着的那如最深沉夜色般的漆黑,则仿佛在叫嚣着喊出这句话:“没错不装了,我就是守夜人的走狗!”   “亲爱的阿莎宝贝。”攸伦怒极反笑,面露狰狞地朝女郎缓缓逼去,“艾格那小子派你来杀我,你没能得手,阿叔再送你回去干掉他,你似乎又失了手……啧啧,你说,你这小丫头到底还能办成点什么事?”   “我也许是办不成什么事,阿叔,但至少有一点我能确认。”阿莎丝毫不为所动,只用战斧拍了下盾牌,“待到女王骑龙进入战场,看似庞大不可一世的铁舰队便将应声土崩瓦解。今天、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时之地!”   “哈哈哈……精神不错!但你的水手们,似乎不怎么认同你的观点哪。”   攸伦说这话是有原因的——短暂的对话中,船面上能见到的敌人已经悉数通过阿莎身后的舱门逃入了船身内,露天甲板上,除了紧跟在攸伦身后拿着木盾、湿布防备着并未出现的爆弹和野火的宁静号水手,便只剩下了海怪之女一人,连半个死忠都不见。   他很高兴,真的。   就算将疯狂人设做到了极致,他终究还是要顾虑群岛人的想法和言语的。   他弑过亲——不止一次,却从未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实施。今天阿莎出现在这里,身穿黑衣手持武器,还叫嚣着这里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终于给了他解锁“当众弑亲”这一成就的机会。   “手刃亲侄女”所能带来的刺激感,可绝非杀一个无名之辈可比;而“用至亲的鲜血来献祭神灵”,光是听一听都显得虔诚无比;最重要的是,这回,有无数人可以证明:是阿莎自寻死路!   这一定是上天给他的重来机会!   咧嘴一笑,攸伦不再废话:“好了,小妞,让阿叔来瞧瞧,你从‘异鬼杀手’那里学到了点什么本领吧!”   说罢,不等对面再还嘴,他便抄起长柄斧,带着如同开动的火车般一往无前的气势,朝阿莎猛冲了过去。   自己的侄女也是一把好手,看着她长大的攸伦对此心知肚明,她今日敢驾着“无敌铁种号”来挑衅,必有所恃。但凭借着被魔药改造过的恐怖身体素质和那身价值连城绝无仅有的瓦钢铠甲,这世间没有任何武者是他的对手。   他以为会发生一场血亲之间的生死斗,一场惊心动魄、可歌可泣但最终以他的胜出告终,日后为吟游诗人们传唱的精彩交锋,但面对着他气势汹汹的攻势,阿莎根本没以中规中矩的战技接招,而是一咬银牙,用尽浑身力气将手中的战斧朝他掷了过来。   嗯?   就这?!   飞斧又不是阿莎头一个发明,当然不可能打攸伦这种老练战士措手不及,感觉奇怪,攸伦头一偏躲开了这柄飞舞的小玩意……刚要出言讥讽,却发现阿莎微蹲下身,腰腹发力,双手将手中剩下的圆盾,也当作飞盘朝他甩了过来。   挥动长柄斧,攸伦将那面飞盾轻轻一拨挑飞,但前冲之势却已经随着接连的躲避和防御动作被打断,正要再放些狠话然后就宰掉手无寸铁的对手,阿莎下一步却做出了完全出乎他预料的动作:   她向攸伦抛完手中武器防具,便毫不犹豫地转身,逃向了船舱之内!   “跑?”攸伦怒喝一声,想也没想便迈开大步,追了上去。   他不是想不到前面可能有陷阱在等待,但两人相距不过咫尺,就算她在船舱内设下什么机关埋伏,攸伦也有信心能在中招前逮住这该死的小丫头!   没有油灯也没有火把,忽然从明亮的室外进入船舱内,视野内的一切顿时都变得昏暗难清起来。但作为和“宁静号”、“泓洋巨怪号”等船只出自同一批造船匠之手的巨型长船,“无敌铁种号”即使在船舱内部构造和布置上也与前两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同样铁民出身的攸伦带着一票哑巴水手在狭窄的通道和一路狂奔,左转、右转再下阶梯,始终紧跟在逃窜的阿莎身后……追逐猎物让他感到兴奋,终于,在闪过最后一个转角进入某处门扉内后,阿莎被堵堵在了一个似乎是仓库的舱室内。   什么味道?   攸伦皱了下鼻子,感觉自己好像走入了一堆臭鸡蛋,他看到了房间中阿莎的身影,她正费力地将窗板掀开,将窗边的一堆似乎是绳索的东西举起扔了出去……借着射入船舱的光线,他发现进了一个满是架子的房间:一个又一个黑乎乎的小木桶被严严实实地堆放在架子,还用大量绳索固定捆扎以防位移,一点火光引起了他的注意:定睛一看,身旁架子上居然有条细细的线,头上正刺啦刺啦地迸溅着火星。   野火!   这个词汇瞬间闯入他脑海,这个房间的桶内一定都是野火,这臭丫头,竟然想在这里和自己同归于尽!   说时迟那时快,攸伦抄起长柄斧,用尽浑身力气来了个凶狠的横扫,将那根导火索连同绑着的木架支柱一起斩开,断下来的火线头子在地上无助地燃烧旋转、最终燃尽了最后一段,熄灭化作一小缕白烟。   “嘿嘿嘿……”为自己反应迅速而感到得意的攸伦龇牙咧嘴地回过头来,却见站在窗边的阿莎轻蔑地一声冷笑,转过身去,弯腰发力,像一条美人鱼般跳起,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从那小小的船舱窗洞内跃了出去,跳进了海中。   跑了?   能跑到哪去!   凛冬虽眼看就要结束,但回升得快的只是气温,海水可依然冰冷刺骨,跳进水里的人,就算不去管她,片刻之后也只有冻死一个下场。   攸伦追到了窗边,探头出去望见了在水里一沉一浮正在游离战舰的阿莎,炽热的杀戮欲几乎让他跟着跳下去,但那可怜巴巴的丁点理智在最后关头勒了他一把。自己是铁群岛之王,这场盛大海战即将胜利一方的总司令。激战中跳进海里去追杀一个已经失势的女人,一来一去会浪费太多时间,一旦所率的那帮乌合之众临时失去指挥搞出什么蠢事来影响战斗结局……   他愤怒地一斧头劈进船舱壁,将窗框都几乎砍裂,压下仍未消去的火气回过头来,没好气地瞪了眼傻乎乎跟来的一帮哑巴。   “将船上所有人都干掉,留一打人操控船只,要是弄沉了它,我就把你们都喂鱼!还有,把这间屋里的野火都搬……”   他忽然住了嘴,想起了阿莎跳下船前的那声冷笑。   扭头左右观察,攸伦果然发现窗边这排架子的末端还有一根导火索在燃烧,而这一排架子另一边的那一排架子尽头也有一颗小小火星……   愣怔了四分之一秒,攸伦意识到大概率这屋内的每一个架子都有一根已经点燃的导火索,阿莎是绝来不及在短短一秒内点着那么多导火索的,先前钻入船舱的那帮水手,他们不是在逃命,而是下来准备陷阱了!   一、二、三、四、五……来不及数到底有几排架子了,带着狂怒和不甘,攸伦扭头扒住窗沿,也钻出船舱跳了下去。   …… 第612章 刺“王”   铁岛之王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在惯性作用下瞬间被没过头顶消失在海面上,冰冷的咸水透过身上的每一处缝隙渗入衣物与肌肤做亲密接触,顷刻间让他重温刺骨的寒。   惊怒交加且张不开嘴,攸伦却想哈哈大笑。   和青绿之地的怂包们不同,铁民在海战中总是尽可能地全副武装——在群岛的文化里,死在海里的人能够直接去淹神的流水宫殿欢宴,所以比起因为身着重甲而导致落水后溺毙,他们更怕跳上了敌船却打不赢接舷战。   而鸦眼穿的是瓦雷利亚钢甲。   瓦钢的密度只有铁的三分之一,各项物理性能却远超后者,想实现同等防护效果只需一半厚度,两个因素综合起来便导致:瓦钢甲的重量通常只有铁甲的四到五分之一。   虽说这数据还没有夸张到能带穿戴者浮在水上的程度,但在人体本身浮力以及盔甲和衣物间所包裹空腔的共同作用下,他不会像穿铁甲的落水者一般……直挺挺地沉入海底。   憋住一口气,攸伦扔掉手中战斧减轻分量,四肢并用,像青蛙般奋力向水面游去。   头才露出水面未及喘一口气,身后的“无敌铁种号”便炸了开来。   持续不断的炮击已经让战场上的所有人几乎熟悉了“轰隆”声,但这一响不一样:如果说火炮的震响还只是远在天边的闷雷,让闻者心头一颤、菊花一紧,那堆满两个船舱的火药桶爆炸就是在人脑袋上狠狠砸了一锤——正对着耳朵的那种。   黑水河口的汪洋之上,三方合计成千条各式船只、上万名来自七国——不,全世界各地的士兵在彼此混战、厮杀或驾船向敌人冲去……但即使是远在两三里外正与无垢者搏命缠斗的史坦尼斯王家舰队水手,都被这声令人胆寒的巨响震得耳朵发麻。   无数人停下手中正在进行的工作或战斗向声音来源方向望去,只见铁舰队第一战列核心处,被包括“宁静号”在内的三艘庞大长船包夹围困的“无敌铁种号”,中间部位仿佛侧漏般冒出两团巨大的火球——在黑火药飞速燃烧膨胀出的巨量气体作用下,这艘制海用长船厚重坚固的木壳就像摔到地上的鸡蛋般被轻松地崩裂、挤爆、吹飞,在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作用下整船被折断为前后两截,后段被炸推出去十几米远才翻滚倾覆着开始下沉,而前段则因为与宁静号的撞角互相嵌入彼此船身,就这样挂在它前头,让本身承受的冲击力全部通过前部的冲角再作用到了宁静号上,仿佛第二次发起冲撞一般,在后者的血红船壳上夸嚓一声再撕开了段缺口。   对远处的观众们而言,这场爆炸纵然声音再响再振聋发聩、火球再大再震撼人心,也不过就是让他们鼓膜生疼眼睛发酸、瞠目结舌呆立原地片刻罢了。   但身处炸点附近的人可就没这么惬意闲适了,攸伦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一个灌满水的滚动木桶里,爆炸产生的气浪不分水体人体地将周遭海面吹皱、推开、挤向四方,被卷入其中的铁岛之王只感觉天旋地转,零度的冰水狠狠地扑打他的脸庞,灌进他的鼻子和嘴巴。他挣扎、呛水,他不知身在何方、头脚哪个在上……魔药给予他的惊人身体素质在大规模化学反应产生的伟力面前显得那么渺小而不堪一击,在无边的混乱和惊恐中,攸伦依靠多年水性,聪明地选择了放弃抵抗凭感觉顺流而动,终于在窒息了半分钟后于渐渐平息的惊涛骇浪中短暂地探头出水面,他吐出积水,大口喘息,手掌拼命舞动抓住了一块刚刚飞过来砸中他后背的木板,像抱着一生挚爱般紧搂不放,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望向面前的场景。   这不是野火。   若是那种诡异液体,只怕这片海面上此刻已到处都是火焰的踪影,自己在浮上来吸入第一口气的瞬间肺就被烧成焦炭了。   片刻前他从中跳出的“无敌铁种号”已经不复存在,飞出去的后半截在几十米外尾部朝下咕咚咕咚地翻着泡往下沉去,前半截却挂在承受了小半爆炸冲击力的“宁静号”前头,千斤分量将后者舰身都拽得头部下沉尾巴上翘——这种程度的倾斜本不会对“宁静号”这样的大船造成致命威胁,但偏偏后者在先前的互相冲撞中船头已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无敌铁种号”半截船头的分量,刚好将船身上的大洞压得没在了水面下,海水疯狂地向船身内倒灌,在增加船只吃水深度的同时加剧了漏水,往复构成了一个要命的恶性循环。   只望了一眼,攸伦便判断出来:沉船只是时间问题。   两艘靠近的友方战舰中……“夜行者号”因为体型稍小,在爆炸发生时又侧对着“无敌铁种号”试图贴帮跳船的原因,不幸地承受了气浪侧冲被刮得翻覆,“泓洋巨怪号”则凭着更大的体型和稍远的距离幸免于难,但也被推出去老远,仍在剧烈地左右摇晃中。   爆点位置的正上方,一团上百尺高的柱状烟团仍在翻滚着向天空升去,如同给早已葬身龙口的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和他的座舰竖起了一块苍白巨大的墓碑,在用爆炸震惊完世人后还要留下信标,让人们知道该向哪个方向膜拜,以及通知大家:铁群岛之王已经……   操!   攸伦猛然胆寒,他当然还没死,但摆成数里宽橫阵的铁舰队可不知道,他们只会看到“宁静号”挨了一发恐怖的爆炸攻击,然后沉入了水底!自己得尽快回到船上,让传令兵向周围船只发出讯号,阻止这支散沙般的海盗舰队瓦解!   顶着仍起伏未定的海波,他奋力向最近的完好船只“泓洋巨怪号”游去,但才游出十几米,水面传来的异常波纹便引起了他的主意,攸伦扭头观察四周,发现有人在向自己游来。   有那么片刻,他以为这是自己幸存的手下,但旋即反应过来,宁静号的士兵全都身着全甲,不可能落水后还浮在水面上,这是冲自己来的杀手!   困兽犹斗,被包围和陷入危机一下激活了攸伦刚刚被炸飞了的战意和杀戮欲,他怒目圆睁、怒吼着朝最近那人游了过去:“想杀我?尽管来试试!”   大概是胆怯,也许是自知不敌,被他盯上那人又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反方向游去。周围水面上布满了爆炸产生的残骸和碎片,一片狼藉,而攸伦又追得那么专心和迅猛,以至于当有人从水下接近并碰到他的腿时,他还以为是撞到了某块半沉半浮的垃圾……   直到那人揪着他的脚腕试图将他向水下拉,他才惊觉过来。   他才不信随便来个人都有如此水性,能在冰冷的海水里潜泳而来从下方逼近自己,这定然是自己那好侄女阿莎·葛雷乔伊!   “来得好!”他咆哮一声扎入水中,扭身扑向脚底。   阿莎的水性略强于自己,再加上体形和未着重甲的优势,在海中绝对比自己灵活,但再好的水性,只要被自己逮住,他花半秒就能折断她那纤细的脖子!   他伸手抓向拽自己腿的那条胳膊,却没有逮到想象中的某人,而是摸到了一根套在脚腕上的结实绳索……另一头必定绑了某种重物,即使在水中也显得沉甸甸,将他飞快地拽向水底。   混蛋!   攸伦在浑浊的海水中怒骂一声,却只吐出了几团气泡,戴着甲套的双手没法在水中完成解开绳结这样的复杂操作,于是他立刻摸向右脚的靴子——那里还插着自己的备用武器,一柄极轻却锋利无比的瓦雷利亚钢匕首,正好能用来割断绳索,将他从眼下的险境中解救出去。   嗯?   在哪?   难道在刚刚落水时弄丢了?   可它明明插得很紧才对啊!   他猛然回想起片刻前在游动时靴子踢到的异物……是那小女表子,在混乱中拔走了匕首!   …… 第613章 再捷   爆炸造成的气浪拂过水面,海湾中升起的烟团渐渐消散,人们耳中鼓膜上被震出的疼痛也缓缓褪去……除了“无敌铁种号”变成“无敌爆弹号”完成使命从世间消失、“夜行者号”的倾覆仍未恢复、“宁静号”也在进水沉没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时间退不回去了。   引爆无敌铁种号的硝、硫、炭若调配成发射药供炮兵使用,足够二十门炮齐射百回,但装进桶来作炸药,却只毁掉了铁舰队两艘船只,消灭了几十人,对铁舰队的损伤不足百分之一,这费效比用“低得令人发指”来形容都不为过。   可就是这成本巨大收效却看似颇微的一爆,彻底改变了战局。   除了阿莎成功趁乱绑石溺毙了铁岛之王外,另一个同样不容忽视的因素对铁民们造成了难以逆转的巨大士气打击:虽然整支女王舰队只有这一艘自爆船,但他们不知道。   ……   超过一半海军力量被王家舰队牵制,仅有不足百条战船能腾出手来对付铁民,双方实际投入对峙的船只吨位比是1:2,而数量比则达到了惊人的1:5,再算上丹妮莉丝的海军组成大半是新兵,对面则是老练的天生海盗……双方的战斗力根本不成正比,交战结果完全没有任何悬念。   攸伦在跳上“无敌铁种号”前对舰队所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是全军出击,从各个方向包围、冲撞女王舰队船只并发起接舷战。   可以说,只要这道指令被老老实实完成,那今天坦格利安海军的一个活口都别想逃出战场。   然而,随着这惊天一炸的发生,所有船长心里都不可避免地冒出了这个疑问:对面那支数量只有几十,明知必败无疑却气势汹汹地排成一列橫阵扑过来的船队里,还有多少艘能像“无敌铁种号”这样——如同施展巫术般猛烈自爆?   这个念头如同春天在田野里撒下了一把种子般在数百名船长的心中滋生和蔓延,若“宁静号”未沉、攸伦·葛雷乔伊尚在,那他也许还能以淫威和地位的压制强令舰队执行命令。但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对葬身未知武器的恐惧和保存自己船只的本能,迅速压过铁民们对荣耀和胜利的渴求,所有正以撞角速度全力前冲的战船都开始停桨减速、偏转航向,一边用远程武器继续发起攻击,一边观望和等待起局势的变化来。   丹妮莉丝俘获自瓦兰提斯无敌舰队的都是大船,而大船的好处是可以安装更大、更多的设备。无论是弩炮还是投石器,女王舰队都能在射程和威力上稳压铁民们的劫掠长船一头,弹丸、箭矢漫天飞舞,在一番对射发现不占上风,战阵中央也迟迟不传来攸伦大王消息和下一步指令的情况下,本就不想和正规海军死磕的铁舰队全如阿莎所言一般,开始了土崩瓦解。   铁舰队依然拥有碾压性的水上力量优势,但再没有人能将这股力量调动起来了。   而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宿命的必然,崩溃的源头恰恰来自阿莎父亲曾经的座舰。   “宁静号”沉没后,体形最大地位也最崇高的“泓洋巨怪号”本该自动升任旗舰负起指挥领导舰队的重任,但它是离爆点最近的两船之一,虽未被气浪掀翻,但冲击波袭来之时甲板上还是有好多倒霉蛋被或吹或抛进了水里沉入了海底,而其中好死不死,正好就包括了船长。   舰体受损、失去部分战斗和操控人员,船长和国王皆不知所踪、活下来的又没一个能服众……乌合之众在乱局中往往会跟风从众地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错误决定:在多重打击之下,生怕被舰队抛下成为祭品的“泓洋巨怪号”船员们一合计,决定先将船调过头来,以确保在战事不顺时——能够立刻起帆逃之夭夭!   他们并不是懦夫,只是未受过正规军事理论指导和指挥技能训练、不会逻辑思考、没有大局观、做事不思量后果、又毫无荣誉感……   他们并没有逃跑,只是将船头调转过来对准了海湾出口方向,依然在一边缓速航行,一边对扑来的女王舰队尽一切可能进行着可能的攻击和阻拦……   他们并不想溃败,仍在以自以为有用的方式继续着战斗,殊不知:这种所谓的“明智”和“勇敢”,在身为“准旗舰”却做出错误动作所造成的毁灭性后果面前,根本就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作为舰队的新核心,“泓洋巨怪号”此刻的身份等同于扛旗手——杀敌不是它的任务,扛好“帅旗”让它别倒才是。   只要它保持自己在第一战列中的作战位置,哪怕假装受创失去行动能力停在原地,甚至再极端点——干脆和“宁静号”一样在爆炸中被掀翻或炸沉,从而让旗舰身份——即“帅旗”自动顺位落到下一艘战船上去……那这仗不管怎样至少也还打得下去。   再退一步讲,就算他们缩卵子了,发出全军后撤脱离战场的旗令,好歹也算是一次有效的指挥,能将舰队上下几百条船上万号人大体完整地带出黑水湾。   但无数个可选项里,失去船长的它偏偏挑了最错误的那一个:不与周围友方舰船进行沟通,自顾自地临阵做出了准备要逃的姿态和模样!   这一动作所传达出的无声讯号,顷刻间摧垮了目视范围内所有长船船长们的作战决心,尚未与敌阵相碰,舰队的阵型便开始以悄无声息的方式瓦解,双方的战阵看似猛烈相撞搅成一团,实际上无数船只在最后一刻调整了航向,让正面冲撞变成了擦肩而过——女王舰队发起冲锋的薄薄单列橫阵,居然这样几乎无伤地穿过铁舰队看似强悍不可一世的战阵第一列,切进纵深,杀入了敌船堆里!   一阵浑厚嘹亮的吼声从西面传来,渐渐要消失在夕阳余晖中的君临城方向,听到爆炸声讯号的丹妮莉丝也在攻城营地里骑龙上天,在七国之都的城墙和红堡上头盘旋一圈以作威慑后,向东飞来,成为了连套组合拳中的最后一招,对铁民士气作出最后一击。   龙很强悍,最大的缺点是攻击距离太短,火焰吐息仅能喷射一二十米远——而这个高度,足以让许多即使非专门设计的普通弩炮和投石器也威胁到它和背上的骑手。只要舰队中各船之间紧密协作互相配合,编织出一道对空火力网,纵然没法像高射炮一样轻松将其击落,也足以让龙骑士有所忌惮之下不敢降低高度发起爽快的火焰洗地。   但“无敌铁种号”的自杀式攻击结束后,整支铁舰队都陷入了失去指挥各自为战的状态,一方面是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永远不会发生的第二次惊天大爆炸,另一方面则被女王舰队突入战列搅乱了阵型。已经失去战意丢了啃硬骨头的决心,在一片混乱中还要他们协同配合共同应对来自空中的威胁……只能用一个词来描述这种期望:不可能!   两条龙潇洒地飞越战场,根本不往船只密集炮弹也横飞的险处去,而是来回徘徊盘旋,专找远离阵列因为速度太快而落单了的小型长船下嘴,一艘接一艘的轻型长船被龙焰吞噬化为漂浮在水面上的火炬……此举让长船们下意识地收缩战列,但生怕敌船再进行自爆式攻击又不敢聚得太拢,断断续续地挤成一小团一小团后又成了火炮的绝佳目标。   无解的困境构成了连串的死循环,在冲锋变成纠缠、等待僵持也缓缓变味成撤退的十几分钟后,绷紧到极点的局势终于断开了最后一根弦。   又一场黑水河畔之战式的大溃败开始了。   …… 第614章 献宝(上)   团战可以输,提……攸伦必须死。   这就是艾格向丹妮莉丝奉上的黑水湾之战核心方针。   半路杀出的铁舰队确实搅乱了女王势力进攻君临的节奏和规划,就连艾格也是千算万算却没料到:一群海盗居然能在通讯技术如此落后的情况下,仿佛等候多时般刚好出现在黑水湾外,成为史坦尼斯事实上的救命稻草。   无论是白港内的北境舰队,还是冰峡港几经改进趋近成熟的反舰野火弹,他都没带来南方……如何在没有生力军和杀手锏可用的情况下破掉此局,可着实让他这个作弊上瘾、打惯了不对等作战的假名将头疼和困扰了片刻。   但和以往无数次钻了牛角尖一样,睡过一觉后,从休息中醒来,不畅的思路猛然就通了。   大家,从一开始就被丹妮莉丝带偏了!   她想要一个能在尽量减少伤亡的情况下同时打赢黑水湾海战和君临攻坚的方法——万一这根本就办不到,难道自己也一定要硬给她想一个出来?   自己是丹妮莉丝的支持者,目标是要将她推上铁王座,通过她来攫取地位、利益,实现野心和抱负;又不是要当她的爸爸,满足她的一切愿望把这小女王宠上天!   破局办法其实就在脑中,不仅一词就能概括,甚至他刚在北境才用过。   围点打援嘛!   战略是死的,人可是活的。   君临就在那里,晚一天拿下它也不会消失,反倒是攸伦,既已决定要和女王作对,就算今次没赶对时机,待赠地军攻下七国之都再重新开拔,向西南进发去对付河湾,也早晚会从海路绕后,来不断恶心重生的坦格利安王朝。   与其日后再猫捉老鼠般去追赶和逮他,还不如趁这回他送上门来,干脆先铲除这一后患!   ……   在第二次讨论会上说服丹妮莉丝放弃海陆两线同时开战的天真念头后,操作空间一大,他们手中可打的牌顿时丰裕了起来。   首先,无垢者和赠地军炮兵趁夜偷偷撤离了攻城前线。   在多恩军队也明确投入女王麾下后,君临城外的围城部队数量其实已经相当充足,除非史坦尼斯率军出城决战,否则绝不可能光靠站在城头上用望远镜观察就看出35000人和30000人的区别。   同时,龙石岛舰队也被从遥远的黑水湾口召唤至了距君临一日多路程的暮谷城海港。   看似放弃了制海权,但实际上在新的舰队驻地,偷偷调动至此的精锐力量被一股脑地塞上了船,硬生生将女王的海上力量临时从“武装船队”拔苗助长升级成了一支“大海军”(至少从吨位和人员编制上来看是如此)。   最后,数千斤新鲜调配的黑火药也被用畜力运送到港,并被搬上“无敌铁钟号”,将它最宽敞安全的中舱塞满,使其化身冰火世界第一艘自爆战舰,为阿莎·葛雷乔伊这次不成功便成仁的奇袭做好了物质准备。   海战和陆战不同,士气和人数的作用并不巨大,硬件、经验和正确的指挥才是关键,一艘满载斗志昂扬的骑士的巨舰被几条灵活老道的长船放风筝打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为了压敌之长避己之短,女王舰队在此次海战的具体战术上也做了针对性安排,核心可简述为两点:一、用火炮的存在掐灭对手打消耗战的念头;二、依靠塞满无垢者的半支舰队牵制住史坦尼斯王家海军,以此故意露出破绽,诱铁舰队全军来袭。   说起来很轻巧,但这个计划实际上有巨大风险。   只要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纰漏或未按设想发展:比如王家舰队的战力比预计要强,比如自爆战舰冲锋到一半就先被弩炮打沉、打爆,比如攸伦小心谨慎并未打头阵……随便哪个原因导致最终未能实现战术目标,都可能让战斗演化成一场令所有敌人和反对者都精神一振的大败,己方将不仅折损掉无垢者和炮兵这两张王牌,还要面对大量重燃反抗信心和勇气的潜在对手和骑墙派。   这场豪赌的危险性,大到就连艾格都做好了失败的心理准备,所以才只是借阿莎之口向女王献上了计策,没有亲自发言、推荐采用或是为其作担保乃至立军令状——反正,以丹妮莉丝的性格,是无论如何也会决定冒险的。   此举实现了自我保护,但也让赌赢取胜后分到他头上的功劳也薄了几分……幸好,军功这东西,艾格眼下兜里已有一大堆,未来更还有大把的机会能再挣,稍丢一点也不心疼。   ……   没有狂欢大会,也没有庆功酒宴,君临高墙外的女王攻城营地内,一片忙碌的氛围和肃杀的气息。   前日黑水湾内爆发大海战时围城部队没有同步对君临发起总攻一定让史坦尼斯感觉受到了狠狠的戏耍,但明日,待转调入海军的无垢者和炮兵重新加入回攻城阵线中来时,无论是刮风下雪还是天上落刀子,都将是拜拉席恩王朝存在的最后一天。   所有人都绷紧神经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艾格负责指挥西线——君临七大门中诸神、雄狮和国王三门及中间两段城墙的进攻,规划部署已全部做完,只欠最后一遍复核确认,便可松气下班,休息静待明日天亮后的战斗了。   “大人,阿莎·葛雷乔伊在堡外,请求您接见。”   又来干嘛?   邀功?找错人了。   表示感谢?也不挑挑时候!   “放进来,安排食宿,告诉她我会在拿下君临后再见她。”   艾格正忙,他是个实用主义者,这女人也许对海战确实有所心得是个人才,但要说她能在明日对君临发起的总攻中也帮上什么忙,他可绝对不信。可惜,回绝完一次,片刻后这女人还是来到了总司令居所之外,仍坚持要见他。   拖了一会后,看在这娘们确实冒生命危险替自己除去心头一患的份上,艾格最终还是松口让了步。   ……   “总司令,恕属下深夜打扰,从罗斯比城赶来的路途实在有些遥远,而雪化后的路也有些泥泞。”   阿莎提着个麻袋走进屋来,开口便是道歉。   “知道打扰了就好,时候不早,直入正题吧。”   这妞以属下自称显然是想套近乎,但以她第二位女性守夜人的身份,这么说好像还真没什么毛病。既然她承认上下级关系,艾格的回答便也不客气起来……当然,语气肯定是没了以往的冷硬和不耐烦,眼前毕竟是个刚刚立下大功的人。   “一件战利品,属下觉得只有大人您有资格享用,而且最好在对君临的进攻开始前送到您手上,这才赶了一整天路,从海边来到了这里。”一边说着,女郎一边提起手中布袋,将它颠倒过来。   东西砸到地上,发出金属摩擦碰撞的清脆声响。   动静虽吵,但她进屋前袋中之物必然已经过了守卫检查,艾格静坐等待对方开口解释,反倒是原本呆在壁炉旁,正对着炉火冥想并履行“法师护卫”职责的梅丽珊卓扭过头来,在看清地上之物后惊呼出声:“龙钢甲?”   虽只短短一词,但艾格还是瞬间扬起眉毛。   是攸伦所穿的那件瓦雷利亚钢甲,而且梅丽珊卓称之为“龙钢”——这一小小细节说明:它大概率是昔日瓦雷利亚帝国内部龙王们自用的正版瓦雷利亚钢所铸就,而非出口忽悠人傻钱多的土贵族们所用的猴版瓦钢。   这么一件龙钢甲,即使在瓦雷利亚帝国最繁盛强大的巅峰时期,也是只有少数最强大家族才有资格拥有的宝物,其价值足以买下一个小王国。而在末日浩劫后,更是成了无价也无市的传说,仅存在于记载中……在攸伦穿着它出现以前,世人连关于它的传言都没有,更别说亲眼目睹了。   而现在,就是这么一件至宝,不仅静静地躺在自己办公桌前的地板上,而且听持有者的口气,还是要将它送给自己!?   阿莎没有接梅丽珊卓的话,而是扔掉麻袋,将倒出来的那件东西以双手拎起——那赫然是一件鳞甲,在屋内昏黄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漆黑如墨,却又有着微微闪动的粼粼金光,不是龙钢甲还能是什么?   表情纹丝不变,内心却已淡定不下来,艾格从桌后站起,绕到前面,和同样凑近过来的梅丽珊卓一起,仔细地端详起这件宝物来。   守夜人穿的也是黑衣,但这件鳞甲不一样,它颜色深沉得仿佛能吸光,若非组成整体的每块鳞片边缘都闪烁着赤金,上面也还有一些清晰可见的花纹和符号,从远处看它就好像从视野中扣掉一块图般墨黑。梅丽珊卓伸手欲摸,阿莎却爽快地直接递给了她。   “这还不只是一件龙钢甲。”梅丽珊卓一手托着鳞甲一手轻抚其表面,指尖掠过上面的符文,丝毫不掩饰目中讶色,“这上面还被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恒定了数个防护法术,不仅刀枪难入,还能屏蔽常见的诅咒类法术,只要穿戴者体内还有魔力……该死,就只有这一件吗?头盔、面甲、手套和下装呢?”   “不知道,也从来没见鸦眼穿过,大概率他也没弄到。有就不错了,你这要求也太高了吧!”阿莎朝女巫翻了个白眼,拿回鳞甲,带着掩不住的得意神色,交到了艾格手中。   好轻。   这是艾格入手后的第一个念头,说来有点暴殄天物,他对法术实在一窍不通,只能在物理特性下对这件鳞甲下结论。它包括上身躯干和两臂的部分,加起来也不到十斤重,一根小指就拎起来,和身上那件钢片缀成的护胸甲比起来简直就是轻若无物,偏偏它还有着难出其右的防护能力……既轻便又坚固,对他这样恨不得睡觉都不脱护具的怂人来说,简直就是福音。   梅丽珊卓实在有理由惋惜和追问,如此防具要是能够凑齐全身上下的整套,穿戴者岂非刀枪不入魔法难侵,像开了无敌挂一样?   (如果能在人鬼大战前得到这件鳞甲,那“光明使者”的数量很可能就不是七十七支,而是七百七十七支了。)   甩掉这个有些滑稽的念头,艾格眉头一皱,好奇起来:“我早上看到的版本是,你将攸伦沉入海底溺毙了……是战报描述有误,还是你大海捞针,将鸦眼的尸体从黑水湾里捞了出来?”   …… 第615章 献宝(中)   “将攸伦拉入海底的,是一块拴了粗绳的铁砝码,粗绳上又还连着条五十英尺长的细绳,细绳末端是两个气囊,正是靠它们,我才在潜水靠近攸伦的过程中没有先自己被铁块坠到水底去,也正是靠浮在水面的气囊……”   漂浮信标?阿莎的描述有些模糊,但艾格还是一听就明白了原理:“可你是如何保证气囊不被攸伦用来自救的?”   “想到了,所以上船前我就做好了准备,这两个气囊的大小刚好会让浮力和铁块的重量抵消,我只要在把铁块拴在攸伦脚上后,再把气囊中的一个戳破……便谁也阻止不了他去见淹神了。”   呵,还考虑得挺周到。   艾格恍然大悟,脑中迅速勾勒出画面。   阿莎憋着气,一手夹着气囊、秤砣和大把粗细绳索,另外三肢手脚并用地在冰冷昏暗的海水中顶着寒意和乱流潜泳,像条鱼般从下方靠近攸伦,一口气完成了:将粗绳套到攸伦脚上收死、躲开对方攻击、放出细绳、将两个气囊中的一个扎破等系列操作……这样,细绳绑住的仅剩气囊不能被攸伦用来自救,却可以在他被淹死后浮出水面,标注铁群岛之王的尸体所在,打捞者只需找到气囊并顺着绳子往上拉,便可以将攸伦再弄上来,扒下他的盔甲作战利品。   什么鬼……不,神仙操作?   在只会狗刨和仰泳,勉强能保证自己掉进水里淹不死的艾格眼里,这简直就是地狱难度的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   “太冒险了。假如细绳没有完全展开或是中途断裂,又或者攸伦淹死的地方水深超过五十英尺……这不就成了白费力气?”艾格摇摇头,想想都觉得后怕,“再万一你在水下被绳索缠住无法脱困,岂非不仅无法完成任务,还徒送了性命?”   “嗬,现在又忽然关心起我来了?一个礼拜前连和我说话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的,是哪位来着?”阿莎哼了一声,小小地嘲讽了一番,“就知道你会叽叽歪歪,所以我才没在得手前和你说此事,就问你一句,要还是不要?”   成功得手的人,说什么都有道理。   艾格同样哼了一声,完全容忍了阿莎的放肆。   她猜得一点没错,如果事前与自己商量或是申请批准这一行动,他绝对会想也不想就一口否决。   龙钢甲也许确实是至宝,但绝没有重要到比“杀死攸伦”和“黑水湾海战取胜”更有价值的程度,他宁肯让这件宝物埋没在海底直到世界末日,也不会为取得它而增加这场战争的难度和伤亡……哪怕区区半分。   问他同不同意这个计划,那肯定是不同意。   但木已成舟后再问他要不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诚然,以他的性格,就算真凑齐一身刀枪不入水火难侵的防具,明天也绝不会亲自冲锋陷阵参与攻城——阿莎急着今日赶来将这玩意送到,其实毫无意义。   但话虽如此,哪个男人能抵抗拥有一件传说中的龙钢甲的诱惑呢?   将“暗黑姐妹”重铸成“光明使者”是无奈下的遗憾之举,但现在……   “女王知道这件事吗?”   “我又不是从她的武器库里偷的,看着我将尸体捞上来扒下铠甲后再扔回海里的人多了。”阿莎昂起头来,“只是他们都没你的女巫这般见识广博,能一眼看出这玩意是瓦钢铸成罢了。炸‘宁静号’的计划乃我提出,风险也由我所冒,我亲自下手杀死的鸦眼,更有着和我一样的姓氏……这是我的战利品,葛雷乔伊家的宝物,关女王什么事?”   艾格一拍脑袋。   他确实问了个蠢问题。   根植在骨子里的文化又在作祟了。   丹妮莉丝并非大一统王朝的帝皇,在这个时代,哪怕女王,也是绝不会、也不能从追随者们手中抢夺战利品的,更别提还是件一个葛雷乔伊从另一个葛雷乔伊手中拿走的东西了。   阿莎想将这件龙钢甲赠与自己,完全合情合理合法,只有一个问题得不到答案。   “你将攸伦的尸体捞了上来,又扔回海里去了?”   “不然呢,就算有血海深仇,那也是我的阿叔,我的血亲,难道你希望我把头割下来带给你?”   “好吧,抱歉,允许我重新组织问题。”艾格耸耸肩,放弃了这个话题,“你为何不将此甲献给陛下?我能给你的东西,女王也一定能给你。”   “总司令大人。”见两人有来有回地打着哑谜,竟是在是否要接受这件礼物上还在进行辩论,梅丽珊卓急切而不悦地插嘴,“这件鳞甲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它定是拉赫洛女士赐予她代行者的奖赏和自保之物。它注定要归您所有,阿莎小姐只是在其周转中,承担了最后一环罢了!”   这女巫根本搞不明白他们在讨论什么。   两人皆暗暗翻了个白眼,既没搭理,也没反驳红袍女的自说自话。   阿莎昂起头来,直直地与艾格对视:“如果我说,是出于对您在我身陷后冠镇期间对我颇有照顾的感激,您会信吗?”   艾格眯起眼睛,嘴唇都没动一下——他不喜欢这种没营养的玩笑和卖关子。   “好吧好吧。”真没情调,阿莎撇撇嘴,意识到自讨了个没趣,“感激之情确实有点,但也就值一把瓦钢匕首,第二个原因是,这件鳞甲乃男款,献给陛下她也穿不了……至于第三个原因嘛,总司令大人,您该不会忘了,我曾经向您吐露过的宏伟理想吧?”   什么宏伟理想?   艾格一时间没想起来,努力思索了好一番,才隐约有所猜测。   他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了试探性的回答:“带领铁群岛走向更好的明天?”   “没错,女王可以赦免我进犯北境的罪行,可以助我摆脱守夜人的身份,可以扶持我为派克城女爵,赏赐我惊天的财富,甚至加封我为‘群岛守护’……但她没办法让群岛变得繁荣富强,这超出了她的意愿和能力范围。”这男人好歹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这一点让阿莎欣慰异常,她微笑着停顿一下,“而你却可以办到这一点,所以我选择将这件至宝赠与你,而非献给女王陛下。”   …… 第616章 献宝(下)   你认真的?   艾格差点开口问出来,阿莎好几个月前就已向他吐露过这番想法,但彼时,他还以为那都是这娘们为让自己放她离开才编出来的花言巧语,谁想……她竟不是在开玩笑?   花半秒在肚子里消化掉惊诧,真开口时他的语气已经调整到相当淡定。   “你确定?即使在发生这么多事后?”   “我爱的不是铁群岛上的哪个人,而是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阿莎的眼神清澈而坚定,“这种爱,是不会因任何人对我的误解或偏见就有所改变的——我很确定。”   (好中二的台词。)   艾格起了几个鸡皮疙瘩,强抑住打颤的冲动。   对于他这样的利己主义者而言,要切身理解阿莎这种圣母般的无私大爱实在是个困难的任务。杠精式的阴暗揣测几乎是瞬间就在脑中成形:对于已经一无所有的海怪之女而言,“对铁群岛这片土地深沉的爱”大概是支撑她活下去的最后动力。她根本不是真的爱铁群岛,而是逼着自己以为自己爱铁群岛,以此来给自己制造一个人生目标,好能坚持着走下去罢了。   但摆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艾格也绝不会忘了:世上除了自己这样把什么都当成生意和交易的俗人,也有伊蒙·坦格利安,也有班扬·史塔克,也有丹尼斯·梅利斯特……诸如此类当真光明磊落的汉子。   对于异类,他就算做不到肃然起敬,但至少愿意尊重他人的选择。   艾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件礼物,可不太好拿啊。   龙钢甲固然是无价之宝,但“让群岛变得繁荣富强”却同样是一个模糊而难以界定的目标:繁荣到啥程度、富强到何地步……怎样才是实现诺言完成了交易,该由谁说了算呢?   他开始在潜意识里搜索记忆——曾经喜欢看的中央七台的那些节目里,有没有哪条致富之路适合铁岛人来走?   ……   “感谢你的礼物,阿莎小姐。”思来想去,艾格还是决定先打打太极,不把话说得太满,“对于你的理想,我不敢做太多保证,只能许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定会全力支持。”   不是最想要的答案,但阿莎已经基本满意:面前这家伙是个十足的混蛋不假,但还没有无耻到,会白拿自己东西。   “除了献上这件铠甲,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向总司令大人汇报,哪属于守夜人内部的机密,我希望大人,能屏退无关人员。”   屋里一共就三个人,阿莎所指的无关人员是谁,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了。   红袍女面无表情地看向艾格,只见男人略一犹疑,最终朝她微微点头,并使了个眼色:“梅丽珊卓女士,请你先回旁屋休息吧,若还有需要你之处,我会派人来召唤。”   “如您所愿,总司令大人。”女巫点头答应,转身向门口走去,在与阿莎擦肩而过的瞬间拉了一下她的手,揉捏了一番,才放心地松手出了屋。   艾格时刻将女巫带在身边,是为了避免遭遇超凡力量的威胁:大部分的法术梅丽珊卓隔空就能察觉到异常,而在进行过身体接触后,“大部分”就会变成“任何”——只要阿莎既没有中术也不是他人伪装而成,那她便不对艾格构成威胁。   “没有‘无关人员’了,说吧。”   阿莎揉了揉被女巫碰过的手,也不知到底是在留恋那触感还是对被同性触碰感到厌恶,她深呼吸一口气:“总司令大人可知道,如今我在铁群岛人们口中被称为什么吗?”   “想必不是什么好词。”艾格撇撇嘴,完全没兴趣真去做猜测,“人类在彼此侮辱这一点上,总是有着无穷的创造力。”   “守夜人的女表子。”阿莎用平淡的语气说道,“这是碍于你凶名才采取的含蓄叫法,不怕死的则会直接说‘艾格的女表子’。”   这算哪门子内部机密?难不成因为绯闻双方都是守夜人,所以就是守夜人内部机密?   艾格无所谓歪歪头:“污蔑诽谤这种东西,你越在意它,它对你的杀伤力就越大,阿莎小姐若真想将铁群岛带向光明的未来,首先就得学会……把别人的话当成放屁。”   “我不是在为受到污蔑诽谤而愤愤不平。”阿莎嗔怪地白了艾格一眼,为他莫名其妙的劝慰和开导,“铁民认为我是个无能之辈,是个叛徒,是个弑亲者,我都毫无怨言,至少这些指控都还确实有事实根据……但自深林堡一战被你俘虏,这两年来我一个男人都没碰过,简直比修女还贞洁,何来的女表一说!”   “那你想怎样?”艾格有点摸不着头脑,哼了一声,“把给你泼脏水的人全拔掉舌头,还是砍了脑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疯王式的昏招你随便出一个,就这辈子也别想再带领群岛人走向什么……美好明天了。”   “当然不是。”阿莎一口否定,抬起头来,面上忽然浮起意味不明的表情,“我想的是:反正污名已甩不掉,那何必白白挨骂?”   她是有备而来。   心理上的渴望,两人间几乎没有;生理上的需求,勉强存在那么点。   历经磨难,阿莎曾经想建立的“强有力的女性领导者”人设早已崩塌成齑粉彻底无法再复原。   但还有另一个办法能利用起铁民文化里的强者崇拜。   退而求其次。   既然让铁民敬畏遵从自己已成为不可能,那何不让他们……敬畏遵从自己身后的男人?   ……   哦?   艾格一挑眉毛。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个已经两番向他自荐枕席过的女人,艾格明白,他的想歪肯定不是错觉。   不管怎样,这一回,至少她的手段比上上次当众朝他大喊“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以及上次提出“用身体来预支报酬”高明了许多……   他没有生出反感来。   男人眯眼望着女人,而女人也大胆地直视回去,彼此对视几秒后,没有等来拒绝回答的阿莎折起嘴角,带着浅笑双手提起鳞甲:“总司令大人,不提那些令人不快的话题了,请容属下帮您……试试这件瓦雷利亚钢甲吧。”   …… 第617章 雄鹿的陨灭(上)   大起大落。   这就是“铁手”杰斯林·拜瓦特对自己人生轨迹的总结。   他生于旁系末支,由于家道中落条件拮据,空有贵族出身却一度生活困窘到置办不起马匹、武器和盔甲的程度,因为无力武装自己以承担职责义务,以至于在最合适的青年时竟找不到一位愿意册封他为骑士的贵族……直到后来应征入伍,在人近中年时以一名普通士兵的身份参与了劳勃·拜拉席恩平定葛雷乔伊叛乱的战争,于此役中奋勇杀敌并失去了右手,才因功被劳勃国王封为骑士,受赏了个都城守备队的军官职位。   秉性刚直的他不擅欺上瞒下、不会阿谀奉承,一直不受各级长官青睐,幸好有“国王册封”这道光环护身,本身又行得端坐得正从不落人把柄,才得以顺顺利利地熬资历硬生生熬成烂泥门或者说临河门守备队长,算是小有地位声望。   本来,对一个无甚雄厚背景只有点狗屎运的小角色而言,他大概会在这个不高不低的职位上干到光荣退休,谁想机缘巧合,一大把年纪头发都开始泛白了,却意外见证并被卷入了守夜人产业与时任守备队司令杰诺斯·史林特间的明争暗斗。   君临内乱那一夜,遭受史林特派人追杀灭口的艾格逃入临河门军营求助于他,已忍受那猪头许久的铁手爵士大手一挥,将筹码全押在了守夜人和兰尼斯特这边,一改平日谨慎和服从,进行了一场他今日回想起来仍有些热血沸腾的以下犯上:他封锁营地、率领亲信下属与气势汹汹统兵而来的总司令史林特武装对峙,以不惜一战的气势硬是护住了当时仓皇逃入他营地的小守夜人,最终依靠着这份含金量十足的“投名状”,得到了包括守夜人产业背后金主、守备队上下士兵长官在内的军民一致支持推选,顺利接替被他亲手扳倒的上司,继任了君临守备队司令之职。   国王直属武装统率、王领最高军队指挥、七国之都的守护者……   那是他此生的最高光时刻,说他是重振了家族运势都不为过,可惜这美妙没能持续太久。   劳勃国王在伤重不治后,拜瓦特将忠诚对象转向了首相艾德·史塔克以及合法继位的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对于一个没太多贵族背景的人而言,这显然是无悬念的最优选择,奈何在紧随而来的“二鹿相争”里,王弟蓝礼·拜拉席恩携风暴、河湾两地的势力席卷而来,大举进攻君临意图篡位。   坐拥城池,位居正统,那本是一场赢面不小的防御战,拜瓦特本还想在这一战中显露身手获取新国王的认可,谁想守备队内部竟出现叛军,原本稳操胜券的史坦尼斯居然稀里糊涂地输掉了战争,不明不白地拱手让出了铁王座。   叛军打开的北门并非拜瓦特的旧有势力范围,叛徒们也是受王领贵族们撺掇指示才犯下大错,此事与拜瓦特基本无关……   奈何,这恰恰让他陷入了“两头不讨好”的困窘境地:   对蓝礼而言,他是曾经效忠过兄长的前朝旧臣,纵然没什么仇怨,也绝不可能继续重用留在都城卫队内。   而对史坦尼斯来说,导致自己短暂失去君临的战败又是由于他这个总司令御下不严、未能及时发现守备队内部异动所致。   于是,拜瓦特在短暂体验了一个月的总司令生涯后,就不仅被蓝礼革去职位一撸到底……即便不久后局势再度反转,蓝礼莫名暴毙史坦尼斯兵不血刃地重新入主君临,他也只是托人手不足的福才得以重回黑水河边看守熟悉的烂泥门,以单门守备队长的身份坐冷板凳到今天。   而这回,又一次大起或大落的岔路摆在他面前。   数年前一时血气上涌而救下的那个守夜人小军官,如今居然统率雄兵,拥着疯王的女儿从千里之外的极北之地杀了回来!   ……   “大人,您昔日对守夜人总司令有救命之恩,如果这回再设法与他搭上线,在女王攻城的关键时候献出临河门……既有关系又有功劳,别说区区守备队司令,便是裂土封侯,让拜瓦特家族跻身广有地产的大诸侯之列,也不是没有可能哪!”   这是某位跟随了他多年的亲信一周前悄悄向拜瓦特提出的建议,当时,铁手爵士毫不犹豫地一口否决,还将说话者狠狠斥责了一通。   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就算史坦尼斯国王没给他守备队司令之职,也好歹是赏回了他饭碗,这两年来就算财政再怎么困难,也从未像史林特时代那样拖欠过他军饷、津贴,他“铁手爵士”刚直磊落了一辈子,怎么能干这种龌龊事情?   但夜深人静时躺在被窝里盯着天花板,淡淡的不甘和动摇也曾经困扰过他。   食髓知味。   他是当过守备队总司令的人,知道了除国王和首相外万人之上的感觉。品尝过权力的甘甜,怎么可能再心甘情愿地回到尘埃里,安安静静地干着日复一日的守门工作,直到入土?   不知道是察觉了他的思想动态还是尝过一次背叛滋味后长了记性,史坦尼斯在赠地军抵达城外后不久,便派遣心腹将领带着卫兵来到各门守军驻地,以督军身份接管了开关城门的工作,以及战时高一级指挥权。   这本是不信任的表现,但拜瓦特反倒在不快之余暗暗松了口气:这样也好,没了机会,他反倒可以抵抗住诱惑,不因贪图荣华富贵而堕落成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那种人。   ……   “大人,我们投降吧!只要表明身份,有您和艾格·威斯特的那层关系在,就算再糟糕也不至于丢了脑袋,最差也是披上黑衣发落长城,说不定有守夜人总司令的照顾,到了黑城堡依旧是军官!”   这是之前劝他通敌叛变的同一个人,此刻正对拜瓦特说的话。   和一周前不同,这回的劝诫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无数弟兄们面前,而说者和听者也皆灰头土脸,仓皇狼狈到了极点。   最大的区别在于,这一次,拜瓦特几乎要点头同意了。   他们刚刚经历一场不可能取胜的战斗。   那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攻城战:箭矢和弹丸横飞,密度和威力皆在他们之上;目力所及皆是敌方正在迫向城墙的士兵,仿佛根本没留后续第二第三轮进攻用的士兵;龙在头顶猎龙弩够不着高度掠过,隔一段时间就能见它投下一串会爆炸的东西,砸落到或远或近的城墙段上,将士兵们炸得哭爹喊娘;而充斥整个听觉世界的却既不是喊杀也不是惨叫,而是那一声声陌生而又熟悉的“轰隆隆”。   铁弹击中城墙,必然凿出一个深坑炸出大量碎石,而若打到城门,便是一个对穿的大洞,至于运气好直接命中人……   那场面他甚至不想去回忆。   如果自己还有机会活过今天,将来撰写或口述回忆录时一定会这样告诉听者:远观火炮在黑水河畔或海湾中对黄金团和铁舰队逞威,和直面这种传说中的武器成为它们瞄准和轰击的目标,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们鼓起勇气,他们浴血奋战,他们一个接一个倒下……虽然豁出一切努力试图阻拦敌人的前进,但他们还是在铺天盖地的冷热武器火力压制下叫敌人迫近了城墙。这是城市攻防里是常见且可接受的状况,拜瓦特判断己方至少能击退敌人五六次攻击,进行过两三次与登城者的血腥厮杀后,才会因人员短缺或士气崩溃,无可奈何地从城墙这第一道防线败退。   但在一声几乎让他心脏都停止跳动的震天巨响后,一切预测和猜想都落了空。   前日在海湾中炸沉铁舰队旗舰的攻击,居然也能用在陆战中,起效到城门上!   他们不是没有担忧过这种可能,奈何连敌方所用武器到底是什么都搞不清楚,谈何制定对策?   那扇拜瓦特负责看守了近十年、数千次下令打开或关闭之、连上面一共有几颗铜钉他都一清二楚的“烂泥门”,在这一响后轰然向内倒下,门后起加固和支撑作用的木条石柱们没有丝毫延缓它被炸坏的命运。   什么叫摧枯拉朽?什么叫势不可挡?什么叫一鼓作气?什么叫秋风扫落叶?   铁手爵士今天见到了。   对方根本不打算和守军纠缠、拉扯或彼此试探,而是出手便倾尽全力,想像打苍蝇般……一巴掌拍死!   拜拉席恩王朝最后的堡垒,七国第一守将史坦尼斯国王亲自布置酝酿的君临防线……自己负责的临河门段,在女王军砍瓜切菜般收拾掉河湾和铁群岛两帮看客,终于回过头来发起总攻的清晨、攻城部队对城墙发起的第一轮冲锋、号角吹响后的不到一小时内,便被无情地敲破凿穿,让对方不可战胜的胜迹再添一笔,坦格利安家王者归来的神话更增了一分说服力!   …… 第618章 雄鹿的陨灭(中)   脑壳里嗡嗡作响,思考的能力十不存一,当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时,事先有预案的意义便显现出来:尽管已经被敌人劈头盖脸一顿猛攻打懵,但拜瓦特还是在本能驱使下迅速反应,在城门被炸坏的瞬间发出讯号,下令士兵撤离城墙。   沿预定路线分头,依靠层层街垒拖延时间,顺着烂泥道、钩巷和临河路逐步后退,将敌人拖入巷战,给城中央国王亲率的预备部队和其它各门守军争取驰援战场或撤入红堡的时间……   计划制订得很详细周密,执行起来却是一团糟。   原因很简单:史坦尼斯是个好指挥官,他的军队却不是无垢者。   君临守军的训练水平和作战素养或许不低,抵抗决心和战斗意志却早已在漫长的围城和战时配给制折磨下消耗过半,仅余的丁点……也在见证围城者于墙外轻取两场大胜后被掐灭得干干净净。   国王指派的督军已经在破城的那场巨大爆炸中倒下,入城的进攻先锋还带来了那种被称为“爆弹”的诡异武器……   除了“打不过”这切实的困难,还有团更大的阴影笼罩在大伙心头:既然临河门在坚定反击的情况下依旧被摧枯拉朽的攻势一触即破,那另外六门纵然更坚固厚实,又有谁能保证不遭遇更高的进攻强度?君临作为大城市,易攻难守,内部地形无比复杂,万一他们在巷战中抵抗太过顽强,不小心让自身成了突出部,最后反倒失了撤入红堡的机会,那岂不是冤枉到极点?   你这么想,他这么想,我也这么想……战术后撤演变为溃败,也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浑浑噩噩地一路后撤,早已不复年轻的拜瓦特无论心理还是生理上都已达到极限,这一刻,面对着无数双露出期待神情的眼睛,他意识到,不该让这群孩子为一场已经输了的战争送命,再坚持下去毫无意义。   通敌叛变自然为人不齿,打不过投降可是合情合理,放弃抵抗成为俘虏,兴许真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见拜瓦特面露犹豫之色,提出建议的下属顿时心知有戏,当即环顾四周,大声询问:“谁身上有白布?”   不反对便是默许,队长低头不语,士兵们顿时七手八脚地帮起了忙——这个找来木棍,那个脱下盔甲内的布衣,慌慌张张地做出了一面灰扑扑的旗帜——纵然并不那么雪白,但与史坦尼斯的烈焰红心雄鹿旗有巨大差别,叫人一眼便知其意,这便够了!   就在一群士兵做完准备,只待敌人再次追来便可举旗投降的关头,地面却开始微微颤抖,一阵沉闷的马蹄声沿着石板从后方传来。   是敌人绕了后,还是……   “该死,快把白旗收起来!”   士兵们赶忙把东西收起,才藏好没半分钟,一大群红衣红甲高举红色旗帜的骑士们便率领数百名步兵从后方街角冒出头来,迅速逼近战意已失乱成一片的烂泥门卫队残兵。拜瓦特刚要开口询问对方来意,便发现为首者赫是史坦尼斯国王。   “我接到求援便立刻赶来,这才多长时间,怎能败退到这里?”史坦尼斯在拜瓦特面前勒住马匹,面色铁青地严厉斥责,并认出了对方身份,“杰斯林?告诉我,破门的是哪路军队,已有多少入城?”   拜瓦特立刻挺直腰杆迅速作答:“看旗帜,多恩军占多数,掺杂少量守夜人,有多少入城,属下不知!”   二鹿扫视一圈,皱起眉头:“朱斯丁·马赛呢?”   “马赛爵士在敌方破门时身处门后,现已失踪,多半落入了敌手!”   督军失踪,被监视的将领却安好无恙,即便有从属国王的嫡系士兵作证后者所言非虚,这也实在太过可疑了些。   空气忽然安静,好几秒后,沉下脸来的史坦尼斯才再度发声:“罢了!现在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前头带路,找一条能避开敌方入城部队主力,直接抵达临河门的路线!”   避开敌方入城主力?   拜瓦特诧异地抬起头来。   难道史坦尼斯不是来击退入城敌军,封堵临河门缺口的吗?   带着疑惑,他用眼角余光向史坦尼斯身后望去,即惊诧又不出所料地——看见了家眷的身影。   ……   世间绝没有人比史坦尼斯更想守住君临。   这里不仅是拜拉席恩王朝最后的阵地,更是他仅剩的正统与合法性象征。   遗憾的是,在黑水湾一战王家舰队全军覆没后,它的失守就已经成为必然。   那场海战是他赌上国运的一步险棋,将大量精锐塞上战船的可不仅有丹妮莉丝一家,史坦尼斯同样做了类似安排:在得知铁舰队抵达黑水湾后,他便放弃了将海军两千多士兵召回城内填充守军的打算,甚至还反过来倒贴进去千余,让再三削减的王家舰队实现了短暂的人员满编——只为能在海湾一战中将丹妮莉丝的舰队彻底消灭,在自己所面对的必败之局上拼死凿开一条缝隙。   谁能想得到,最终结果竟是:敌人以一敌二,硬是取得了场不可思议的大胜?   看着铁民们明明还占据绝对优势的庞大舰队连接战都不敢地疯狂逃窜撤离战场,将自己奋勇作战的王家舰队扔给剩下的坦格利安海军和两条龙肆意宰割,史坦尼斯真想一口老血喷出来,大吼一声“铁民误我!”   不仅全歼丹妮莉丝海军的期望未能实现,就连退而求其次让前者丧失黑水湾制海权的保底目标都没能守住,损失三千士兵后的君临防御局势,竟比攸伦千里迢迢赶来前更加困难。   在这种无解局势下若还想强行防守,那结局便只有一条:被堵在红堡内,最终败在那种会剧烈爆炸的诡异武器之下。   二十多年前,多恩公主伊莉亚和她的孩子们在红堡内被格雷果·克里冈和亚摩利·洛奇强暴并杀害,若自己死板地同样妄图坚守到最后一刻,那等待自己妻子和女儿的,便将是一样的下场。   对于一名亡国之君而言,战死或许算是最好的结局,自己死不足惜,但席琳却是无辜的,她不该为自己的愚蠢和时运不济而付出生命代价。   为了女儿的安危,拜拉席恩家血脉的延续,史坦尼斯做出了一个大胆且反常到自己都很难想到,敌人更无法预料的决定。   放弃红堡,以整座城市和铁王座为饵,掩护自己进行的突围……以及惊天大反击!   …… 第619章 雄鹿的陨灭(下)   与过去两周内在陆地海洋上相继发生的两场惊世大战相较,君临城攻防的过程颇有无甚看点的意味。   作为七国之都,这座城市的结构地形早已不是秘密;而经过漫长的围困,城防布置和薄弱点也已被摸得一清二楚;攻方士气处于顶峰,守方却在谷底……在背后河湾和西境两家的隐约威胁和压迫感未彻底散去的情况下,持久战显然不是首选。   “没有前戏,一波带走”——就是女王方为这场战斗制定下的纲领和原则。   前几日被填充入舰队的无垢者来不及调回原本阵地,就干脆在海上简单休整一天后从岸边被毁弃的原王家舰队军港登陆对钢铁门发起攻击。就这样,三万余围城部队实现了同时投入战场将兵力优势发挥到极致,他们从海陆两向自四面八方同时发起总攻,在用漫长的战线将捉襟见肘的守军拉扯牵制在各处城墙上后,再忽然握紧指头狠狠一拳——对城门薄弱处进行突袭式爆破,一举破城。   简单无脑但有效的战术。   七大城门中,临河、诸神和巨龙三门在第一轮爆破中就轰然倒下,钢铁门因为新近修缮最为牢固而奇迹般挺过了火药的残害,剩余三门依靠守军奋战成功阻止了爆破队靠近,但也由于援军杳无踪影、国王后续命令迟迟不到等原因而士气崩溃,得知城破消息后或逃或降。   城市的军事功能有限,大门一破基本便可宣告失守,丹妮莉丝想当维斯特洛的统治者,自然严禁杀俘、抢劫或强女干这类败人品和声望的恶行,“维持军纪”对任何入了羊群的狼而言都是件难事,好在她有无垢者:这群没有男人天然欲望又经受过严苛奴隶训练的士兵,战斗力惊人又纪律严明,能够百分百到位地执行主人的一切指令……简直是天然的宪兵和秩序维持部队人选。   在这帮太监兵的镇场下,七路部队冒着火光、烟雾、喊杀和轰隆声长驱而入,直奔城内三大高地以及关键的红堡核心。   预计里的顽强抵抗没有出现,只有零零星星被火点着的路障拦住去路,战斗烈度在开始的攻城阶段短暂达到顶峰后便迅速回落到几近于零,入城部队一边有序推进一边灭火,沿途顺带收拢降兵和俘虏,想象中激烈血战尸横遍野的惨烈场面根本无处可寻,士兵们抢救财物的工作量倒还远在战斗之上。   而在七国之都悄然易主的同时,城市的南方,一小团逆向的暗流正在迅速涌动。   一支近千人的精锐部队从临河门突围而出,沿黑水河北岸逆着水流方向而上,穿越昔日热闹非凡如今一片荒凉的鱼市,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扑向了二里外的守夜人产业园。攻城大部队已经从打破的城门涌入了城市,而无论是易形者控制的飞鹰还是骑着龙的丹妮莉丝,都将注意力全放在了假想中的决战场所红堡周边……尽管沿途有小股部队察觉了这支逆向而行部队的动向,但在没有即时通讯的情况下,根本无法直接向指挥部汇报。   在一系列现实原因加丁点运气的作用下,这支由史坦尼斯亲率的最后火种,竟一直杀到距离产业园里许远的地方,才被绕行巡视的斥候发现并通报给了坐镇于此的西线指挥官。   ……   艾格很惊讶,真的。   他没想到:即使自己老老实实待在营地里了,史坦尼斯也硬要横跨半城跑过来给自己送头功。   这铁憨憨到底是得知产业园将会成为未来七国最大的火器兵工厂,所以临死也要来搞破坏;还是单纯痛恨自己这个卑鄙的守夜人故宁肯放弃红堡也要来和自己拼命?   他不知道,也不在乎。   “努力为一切可能性做好计划和准备”,这就是艾格的行事准则,而在这套准则的指导下,看似巧合实为必然的结局便诞生了:虽然他没料到史坦尼斯会放着红堡不守杀出城来,也确实为他绝境反扑的举动吃了一惊,却根本没有被打个措手不及。   赠地军大部,此刻正全副武装地在守夜人产业园内原地休整,等待那个大概率不会出现的——需要他们派用场的时机到来。   产业园作为攻城部队的西线大本营,如非必要肯定不会倾巢而出留下空营,而在女王的“弥林军”和自己的嫡系赠地军间,艾格最终选择了派出前者攻城,将后者留在了营内做预备队……除了保存实力这条心思外,其实还有个很无奈的理由:即使是他这个主人,也对自己养的这帮野人没啥信心。   在眼皮底下时,他能靠威望和个人崇拜轻松镇住场面,可一旦松开缰绳把这群家伙放出笼,在他本身不打算亲自参与攻城和巷战的情况下,根本没法保证这帮混蛋能做到不趁乱劫掠。   与其冒把事情弄得难看的风险,还不如就别让他们出场,反正作为西线最高统帅,他指挥谁家的士兵攻进城里,最后落到头上的功劳都是差不多的。   而就是这一原本随意的决定,阴差阳错成了让对手绝望的妙棋。   “传令,准备迎战!”   集结号声中,三千黑衣军团慌而不乱地扶正头盔举起旗帜,准备好了迎接敌人的困兽之斗。   “报总司令!敌人并未攻向产业园,而是直奔岸边,现已占据码头!”   “攻占码头?”   码头在围墙之外,因为没有军事价值而几乎无人看守,瞬间陷落也是正常,只是……艾格疑惑地嘀咕一声,旋即恍然大悟:史坦尼斯的目标不是守夜人产业园,而是渡河逃跑!   王家海军覆灭铁舰队也溃逃后,整个君临周边,除了正在进攻君临东线的女王舰队,便只剩原本守夜人产业用来装卸货物的商业码头上,还有船只能载人渡河了!   尽管不大想在胜局已定的情况下亲身犯险,但此刻敌酋近在眼前,他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理由消极避战,听任对方在自己鼻子底下逃离的。   拍拍身上才穿好的瓦钢铠甲,艾格接过递来的头盔戴到脑袋上:“他跑不掉,全军集结,随我出击!”   半英里外,刚刚击退码头守军、此刻正在掩护妻女登船过河的史坦尼斯转过头来,看见远方像一团乌云般压过来的赠地军后,叹息一声,意识到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杰斯林,再交给你一个任务。”在临上战马前,他叫来了临河门守备队长,放低声音,以确保让尽可能少的人听到,“带你的人上船,若此战我胜,靠岸后再以空船回来接人,随我一起撤向风暴地。而若不胜,便不要逃了,携王后与公主,就在这里……向那守夜人投降。”   …… 第620章 以命换命   “一场悲情而毫无价值的谢幕。”   坐在马背上淡定地看着士兵们处理伤员、搬运死者和收拢俘虏,艾格在内心给这场战斗下了定论。   史坦尼斯本有机会让士兵们留下掩护,自己撤往黑水河南岸,却最终效仿不肯过江东的项羽,选择了留下拼死一战。   在史坦尼斯身先士卒的带领下,他亲率的最后一支鹿家王军战得英勇而荣誉,那波一往无前直奔艾格而来的冲锋,甚至一度让他重新找回了与异鬼肉搏的危机感。   可惜他们人太少。   以不到四分之一的兵力,在平原上与一支——不仅和尸鬼大军正面刚过,还刚刚把黄金团打了个半死的虎狼之师硬碰硬,结局就是:即使没有火炮和爆弹的助阵,那小团红色依旧像块投入池塘的木炭一样,转瞬就被黑衫军吞没无踪,非死即降,连靠近艾格面前都没能做到。   有俘虏的指出,史坦尼斯的尸体很容易便被找到。虽然对“国王”这东西没什么概念,但即使是塞外民的头脑也能明白,他们刚刚干掉了整片大陆上“最大敌对部族的酋长”。争论到底谁功劳最大、谁给了他最后一刀险些在两队人间引起械斗,直到艾格带领亲卫默不作声地骑马靠近,自觉占不到便宜的那伙才悻悻地转头去搜刮其它战利品。   他下令禁止侮辱、破坏敌人遗体,但除此以外并没有太过扫士兵的兴。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将一个死人抬离战场的时候,太阳刚在天空中越过中线开始西斜——短命的拜拉席恩王朝,在它存在的最后一天,甚至没能看到日落。   ……   根据侦察兵的回报,两条小船载着疑似伪王家眷的人员在战斗掩护下成功渡河逃向了对岸。这是个坏消息,但艾格没有太过担心:在经受二鹿相争、黄金团入侵和漫长凛冬的连番摧残后,就算史坦尼斯的妻女成功逃回风暴地,那里也已经不存在还有能力重新扶起雄鹿旗的强大贵族了。   相较起紧张,他此刻更多的是纠结。   如何处理史坦尼斯的遗属?   这原本该是女王需要考虑的事,艾格为了不惹火上身,干脆连建议都没提。   谁想,如今随着史坦尼斯带兵突围失败,突然就变成了他的负担。   若自己想要表忠心替女王分忧,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像泰温当年对待雷加的妻儿一样:制造一场“意外”惨剧然后将尸体向女王献上,在干掉脏活让君主省心的同时,彻底消弭一个对新王朝的威胁。   然而,有血债要讨的是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他艾格·威斯特和拜拉席恩家可无冤无仇,在面对面的战斗中杀死史坦尼斯是一回事,但对手无寸铁的孤女寡母下毒手,可是很败人品和声望的。   当然,就算出于对女王的无比忠诚硬着头皮上,他也完全可以派出可靠人员追上去悄悄下手,营造一场死不见尸的失踪或将现场伪装成是土匪强盗所为。这是个好办法,但另一个难题随即冒了出来:他手下可以干脏活的白手套不在。   卢斯·波顿和华纳·布克威尔,一个是恐怖堡伯爵,一个是背叛史坦尼斯支持蓝礼而被流放的罪人,都是心狠手辣和行事果决之辈,但前者正在北面百余里外防备西境和谷地人出兵抄女王后路,后者又带队进城去攻打了红堡,远水难救近火……   叫塞外民去追——把人干掉倒没问题,但要他们将事情做得干净漂亮谁也看不出毛病,事后还要管住嘴巴别到处吹嘘“杀了个王后和公主”,难如登天。   而喊多恩人帮忙?他们多半会很乐于出马,但因为同样属于贵族阶级的原因,若无天大好处相许,这帮人肯定会把目标活着带回,将难题抛回给自己。   艾格叹一口气,正在苦恼,耳中却听得一声远远的高喊,抬头一望,意外发现:一小时前明明已经逃到对岸去的那两条小船,莫名其妙又返了回来。   率领侍卫赶去,在已经被士兵们团团围住的船只靠岸处,艾格于陆续下船的一众金袍中赫然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总司令大人,在下杰斯林·拜瓦特,携赛丽丝王后、席琳公主和残余临河门守卫,向您投降。”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半跪下来,将剑连鞘一起放到艾格跟前,“请您遵守骑士精神和交战公约,保证我们的安全。”   ……   草!   望着曾经对自己有援手救命之恩的老家伙,以及他身后抱成一团不知是因害怕还是愤怒而瑟瑟发抖的母女俩跪在自己面前,艾格在心里暗骂一声。   二鹿那个死脑筋,在这种时候忽然又狡猾起来了!?   铁手拜瓦特不是那种会卖主求荣的货色,这表明:他的投降绝对是来自更高位者的命令。   而这也就意味着,史坦尼斯根本不是犯了傻才放弃红堡出来送死。他从一开始所打的主意,就不是要突围或干掉自己,而是要将妻女带离红堡……那个早晚会被丹妮莉丝攻破占领的险地,送到与他并无血仇的自己手里来!   (这下倒是不用纠结该怎么办了。)   如果当年——伊莉亚公主带着孩子们在西境军队攻入红堡前秘密逃出梅葛楼向泰温·兰尼斯特当面投降了,会发生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爱惜羽毛的老狮子纵然再火大,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吞,假惺惺地和艾德·史塔克、霍斯特·徒利和琼恩·艾林等一众大贵族们据理力争,尽一切可能不惜触怒劳勃也要保护他们母、子、女平安。   史坦尼斯用自己的死消灭了丹妮莉丝最大的正统性威胁,再利用这场自己昔日恩人和好友所带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的投降——以命换命,成功地逼着得自己,别无选择只能全力保护他的遗孀和女儿,免遭丹妮莉丝愤怒的复仇毒手!   ……   带着被利用的恼火,艾格无可奈何地迅速下马,扶起了投降的老爵士,接受投降、稍加安抚并下令妥善收容照顾后,大手一挥,下了另一道命令:“带上两位女士和小姐,我们现在立刻进城,前往红堡!”   主谋已死,他现在有气也没处撒,但至少还能干点什么来止损。   看君临守军在第一波城墙攻防战中表现出的坚决抵抗架势,史坦尼斯大概率没有将自己的计划向守军交代。而这也就意味着:红堡守军万一不知道史坦尼斯的去向,很可能仍在坚持抵抗等待他撤回。   若真如此,那自己至少还能用这对王后和公主的存在,劝降他们,减少女王军队无谓的伤亡。   …… 第621章 铁王座(上)   (真是个巨大而狰狞的怪物。)   站在王座厅高大宽阔的门口向内望,丹妮莉丝心中首先浮起惊叹,紧接着是如处梦境的虚幻感。   胜利来得太过迅速,反倒有点不像是真的。   半个小时前,她还在卓耿的背上驭龙避让君临城内燃烧腾起的烟柱,于红堡上空弩箭的射程外环绕、盘旋,准备策应地面部队的进攻,猜想着到底能不能、要花多大代价才可以夺下完整的红堡。但全然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场她本以为会载入史册的血战,最后居然以“敌人一箭未发直接投降”告终。   她在空中清清楚楚地看见无垢者畅通无阻地经过城门进入堡垒,在将城头插遍红龙旗的片刻后吹响了代表安全的短号声,提醒自己可以降落。   几十名金袍、上百名避难的妇孺以及更多的仆从排着队在庭院内接受无垢者的清点,贵族、富商、学者……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却唯独缺了史坦尼斯的王后和女儿。经过询问得知,伪王在他们对君临发起总攻的最开始便带走了妻女和守卫城堡的全部精锐,轻装穿城而过去进行了突围——正是因为失了主心骨和效忠对象,余留的红堡守备队才会如此痛快地开城投降。   放着坚固且占据地利的红堡不守去突围,史坦尼斯在想什么?   确实,风暴地依然有一半贵族明面上效忠于鹿家,是可以争取来用作东山再起的势力,可他该如何渡过黑水河、摆脱陆地和空中的追兵逃往南方呢?   两龙承担了半天的轰炸任务早已疲惫不堪,落地一松懈下来,短时间内不宜再度起飞。怀着对围城部队能够拦截贼首的信任,丹妮莉丝决心将疑惑和担忧暂时放一边。   在从灰虫子口中得知整个红堡都已搜遍后,她决心先去看一看——那张自己魂牵梦萦了十多年的铁椅子。   ……   踏入高大得叫人几乎看不清天花板的王座厅,她首先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一张椅子。   伊耿征服六国后收集所击败敌人的佩剑,集中到当时的大本营“伊耿堡”中心,用黑死神的龙焰灼烧摧毁它们,再由兵器铸造匠将半熔化的铁剑一把一把粗糙地堆砌叠垒,花费数十天功夫才最终完成铁王座。最初露天状态下的它与其说是王座,倒更像是一个矗立在伊耿高丘之巅、金属堆成的小哨塔,之后在它周围,如今的王座厅和整个红堡才逐渐修建成形。   是城堡将铁王座包起来,而非铁王座搬入了城堡,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这件象征维斯特洛至高权柄的传奇物件,才历经无数风浪也没有失窃。   尽管第一次亲眼目睹,但有关这块铁疙瘩的种种,丹妮莉丝早已在与哥哥相依为命的幼年时从后者口中听过。在因为被迫卖掉母亲的王冠而变得暴躁且易怒前,韦赛里斯也曾是个合格的哥哥,无数个抱在一起相互取暖设法入睡的日子里,他在丹妮莉丝耳边温柔地向她讲述列代祖先的传奇和故事,而其中王座的部分永远最为细致详实。   大概是对这张椅子有着别样的情感和执念,他每次入眠前的最后一句话,都必然是保证,保证将来有一天会把被抢走的王座夺回,重新坐在上面,君临七国……   不知韦赛里斯是否曾料到,最终做成这件事情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当时蜷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妹妹呢?   眼眶微微湿润,丹妮莉丝眨了下眼,跨过王座厅的门槛向内走去,经过歪斜翻倒的桌椅台凳,踏过扔了满地充当毯子的雄鹿旗,接近了那个沉睡在建筑中线最尽头、依旧矗立在它三百年前施工完成所在地没有挪动过分毫的庞大金属物体。   因为没有经过美化塑形和填补(伊耿拒绝这么做)的原因,整个王座既不符合美学也不考虑人体工程,仅是一堆扭曲变形的剑不对称地熔冶在一起,大体上有王座的形状。两旁高窗内射入的阳光斜斜地打到它丑陋而锈迹斑驳的身躯上,拉出的长长影子却意外地让它显得威严且阴森,仿佛真有某种特殊的力量感逸散而出。   丹妮莉丝抬起头来,望向铁王座的顶端:光供人摆屁股的位子就有足足两人多高,座椅和整个基底浑然一体,爬上去要经过的台阶和上一个二层楼一样多……她忽然明白了伊耿为什么要将铁王座铸造得那么高大:这样一来,地面上的人——要么抬头瞻仰,要么俯首称臣,要么就看着面前这堆被熔化变形的铁剑,想象龙焰的威力和对抗失败的下场,除此以外没有第四条路可走。   还有比这更容易彰显权威和展示武力的办法么?   静立片刻平复下情绪的波澜,丹妮莉丝朝灰虫子摆手示意他在下面等待,自己则抬起腿来,迈上第一级台阶。   她准备去做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体验一下坐在铁王座上的感觉。   台阶用剑横摆构成,尖端掰弯向地面,最宽阔的侧面朝上供人踩踏,为了确保支撑力充足并保证平稳性,每一级都用了八到十把不等的剑分两层堆叠而成。歌谣里说“铁王座以一千把剑构成”,实际当然不可能正好是这个数字,伊耿征服六国缴获的武器数以万计,不是每一把都会被用来熔入铁王座,士兵使用的寻常铁器绝无资格,只有贵族和骑士们的佩剑、以精钢锻造的私人定制才能获此“殊荣”……   严苛的选材和不断的保养让铁王座的材质物理性能得到了保证,但即便如此,经过三百年来数十万次的重复踩踏,每一级台阶中部也依旧显现出了轻中度不等的下凹。两侧没有扶手,只有无数柄向斜上方遥指天花板的剑刃——想扶,可以,但得做好手心被划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的准备。这也许又是一个匠心独运之处:伊耿一定是想以这段危险的上王座阶梯,来提醒后世子孙:做国王就要时时小心,永远不能大意。   “吱呀——”、“吱呀——”……每上一步,王座都会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响;伊耿、伊尼斯、梅葛、杰赫里斯……每踩一级,丹妮莉丝心里就会浮现起一位祖先的大名。   不知是不是巧合,她忽然意识到阶梯的层数似乎与自己之前历代先王们的数量非常一致。从这道凝聚了时光和岁月的铁阶梯拾级而上,小女王仿佛走进了历史的长廊,坦格利安家族的兴衰从眼前如梦幻泡影般飞闪而过,区区不到二十个台阶,全部走完没花掉一分钟,但待丹妮莉丝双脚踏上最后一级终于站到真正意义上的“王座”所处的那个小平台,她却已仿佛又活过了一段新的人生般略有所感所悟。她站定在那个应该供人坐的位置前,再若有所思地深呼吸两下,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俯瞰整个王座厅。   ……   不远处的大门口,一位黑衣人正跨过台阶走进来,眯眼观察几秒,丹妮莉丝认出了那是守夜人总司令艾格·威斯特。他来的时机倒挺巧,多半是率兵来参与对红堡的进攻,到了却发现堡垒已经门户大开吧。他将随从留在门外独自进入,不紧不慢地走到灰虫子身边,与无垢者统领对视一眼并彼此点头示意后,才双双回过头来,肩并肩肃立于王座下,像是要见证她坐入王座一般,静静地仰面注视着她。   说起来,这场重夺君临王者归来的大戏能进行得如此顺利,一半功劳倒还要在这守夜人之上……自己方才见猎心喜,竟在接收最重要战利品的时刻完全没想起这头号功臣来,也实在是有够失礼的。   距离真正征服七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还不是得意忘形的时候。丹妮莉丝朝艾格微微颔首示意后,收摄心神,不再像得到新玩具的小孩般窃喜和雀跃,而是摆正表情做出王者的威严,拢了拢下裳的后摆,小心翼翼地弯腰坐了下来。   “嘎吱”一响里,王座轻松承受住了丹妮莉丝的体重,臀部顿时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光从舒适度来谈,铁王座大概是七国最糟糕的家具:椅面硌得人屁股生疼也就罢了,背后还有许多铁尖刺,不仅坐着不适,亦无法向后靠着椅背。   “国王不应坐得舒服”,韦赛里斯说这是伊耿的原话,听闻自己的父亲在位时就经常被铁王座割伤,梅葛一世还曾经死在这张椅子上……不知当年刺穿他脖子的那根尖刺,现在还在自己背后吗?   想到这里,丹妮莉丝顿时感觉如芒刺背,挪动了下身体,强忍住扭头去看的冲动,她咳嗽一声,将双手搁到两旁的扶手上,准备趁着这个最好的时机,宣布一项重要决定。   双唇刚启,尚未出声,左手上便忽然传来了一记被划伤的刺痛感。   …… 第622章 铁王座(中)   早在丹妮莉丝骑卓耿从天而降落在红堡的西院内时,艾格就已经到了。   他没有急着跑上来邀功,而是放慢脚步,利用场中乌泱泱一片攒动的人头和黑龙落地时引起的骚乱掩护自己,成功地避免了引起女王的注意,一直拖到她与灰虫子对话完毕向王座厅走去,才松一口气跟了上去。   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又猜错了一次剧情。   片刻前带着士兵们急匆匆地横穿君临火速赶来红堡,沿攀登伊耿高丘的直道一路向上,艾格沿途看到了已经运抵却没有展开组装的攻城器械、早已赶至却三三两两在路边休息的友方部队……以及红堡那既没有炮轰和战斗痕迹,也未被滔天烈焰包裹的浅粉色城墙。   这件小女王所渴望的最大战利品,竟在自己到之前,就被她完好无损地得到了!   这怎么可能?   稍加思索,艾格便释然。   这只是一场内战,一次寻常(至少近几年来是如此)的权力更迭,而非什么亡国灭种的异族入侵。   史坦尼斯既已有了赴死的觉悟,又指望自己保护他的妻女,自然不会下达玉石俱焚、将红堡或君临付之一炬的愚蠢命令。   至于那群被旧主子抛弃的留守金袍,指望拿钱办事的他们会在甚至都没得到指令的情况下自发地豁出性命与女王军死战到底……显然也是异想天开。   这样一想,眼前的结局也就显得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了。   好消息是,既然敌人认输得如此坦荡,女王对其遗属的怨气也许会小上几分;而不妙的是,赛丽丝和席琳母女没派上劝降守军的用处,那自己说服丹妮莉丝留她们性命的理由也就少了一条。   正因摸不准女王会对他保护史坦尼斯妻女的决定作何反应,艾格才故意让她先进王座厅,想着——等她看完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铁王座,尝够了胜利的喜悦和得偿所愿的快慰后,再提出建议,兴许更容易得到好结果。   带着淡淡的不安,艾格踏入熟悉又陌生的王座厅。   他还记得自己上次进这栋建筑的光景,那是对杰诺斯·史林特——劳勃国王守备队总司令的审判。当天,这座大厅内法官、证人、罪犯和观众一应俱全,还上演了一出守夜人首席后勤官拒绝人渣加入军团的好戏,唯独最关键的铁王座被一片巨大的布幔给遮盖,让他这个穿越者无缘能见第一面。   而今日,场面完全颠倒了过来:偌大的厅堂内一片空旷和狼藉,除踏入其中的女王和无垢者外再无他人,而在无边的寂寥和满地的垃圾间,传说中的铁王座仿佛亘古不变般端正矗立于前厅末端,又似乎还能这样继续挺立到时间尽头。   守门的无垢者认出了来者身份,让道容许了他单人通过,紧随女王之后,艾格也走进了王座厅。   和丹妮莉丝的百感交集、思绪万千截然不同,艾格只看了铁王座一眼,便将视线挪回到人身上:前者再高耸雄伟、震撼人心,也只是件死物,而正背对着门口一级一级往上走的女子,才是自己要集中全部精神去应付的麻烦。   干净利索的三场大胜后,拥有血缘法理和强大军力的丹妮莉丝夺回了七国之都和红堡,再取拼图的重要一块:对王领的实际控制和由此而生的名义正统性,距离彻底的胜利更近一步。   但紧随着这一重要战役的尘埃落定,系列问题也接踵而至。   对伪王妻女的处置只是艾格所招惹麻烦里的一条,除此以外,他可没忘了自己还背负着另一个更沉重的负担:追查临冬城投毒案的“真凶”。   在前一件事上产生分歧,大不了一顿争吵,影响几分他与女王的私人关系……可若是不能在培提尔和瓦里斯两位重臣的死上给丹妮莉丝一个交代,被认为无能事小,万一她不耐烦下将此事转交给他人,那才真叫后患无穷,能让人如坐针毡。   ……   沿着女王踏过的路线走到铁王座前,艾格向灰虫子简单打过招呼,便与他并肩而立,一边抬头望着铁王座上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丹妮莉丝,做出满脸欣慰和骄傲,一边则在心里暗暗盘算:待会该以何顺序向她汇报史坦尼斯的死讯和自己庇护其遗属的决定,一旦被追问到对投毒案的调查进度,又当如何妥善应答。   脑筋飞快转动,在他的注视下,丹妮莉丝坐了下来。   “噢——”   一声短促尖细的惊呼将守夜人从编织台词的思考中扯回现实,女王微张着嘴抬起左臂,带着吃痛的表情看向掌心——不是被划伤了还能是怎么回事?   灰虫子还在愣神,艾格却已经抢先动身,箭步前冲,两级一步地沿着铁王座的阶梯窜了上去,迅速来到了女王身边。   丹妮莉丝已经从王座里站了起来,立于那片小小的钢铁平台上,右手捧着左手,满面苍白茫然无措地盯着自己流血的伤口,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创口并不大,她也没娇滴滴到忍不了半点受伤流血,比起肉体上的轻微疼痛,真正的打击来自精神上,来自这一下受伤所传达出的潜在信息。   民间早有传闻,铁王座会反抗不贤明的君主。丹妮莉丝的父亲“疯王”就经常被割伤,“残酷的梅葛”更是直接被扎死在王座上——自己才只是第一回坐上王座就被划伤,难不成是意味着,自己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女王?   正在胡思乱想间,一个黑色的身影猛然逼近,是艾格从底下冲上来到了她身边。男子的速度如此之快,虽是好心却反倒把一时失神的丹妮都轻微地吓了一跳。台阶顶的空间如此狭小,她下意识地后撤半步,脚跟便碰到了障碍,眼看就要跌坐回王座身上再开两道口子,腰肢却旋即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揽住,受伤的左手也被攥着夺了过去,伤口被一团湿润温暖罩住……   她瞪大眼睛抬起头,发现对方居然——在用嘴吸自己的伤口?!   …… 第623章 铁王座(下)   “忒——呸。”   艾格抬起头来,将一口混杂了血液的唾沫狠狠吐掉,转回头来再将嘴贴上女王手掌,又吃奶似地继续吸吮。吸——吐,吸——吐,如是两番,丹妮莉丝才晕乎乎地反应过来:他并非是无礼冒犯,而是怀疑扎伤自己的铁刺上有毒。   “呸!”艾格将最后一口唾沫吐掉,放开小女王的手用衣袖擦了擦舌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被什么划伤的?”   丹妮莉丝抬手一指,也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刚才有多蠢:铁王座的椅面左右,是两排同样由利剑组成的“扶手”,龙焰和岁月让剑刃不复最初锋锐,但它们毕竟是利器,隔着衣服稍微搁下小臂或手肘没关系,可要是像坐寻常扶手椅一样将手部肌肤压上去,不被划伤才怪了。   艾格没有立刻去研究划伤丹妮莉丝的那个扶手,而是转过头来,朝紧跟着他也爬阶梯上来的灰虫子大声道:“快去拿清水和干净纱布!还有,把梅丽珊卓叫……不,不行……让你的人看守住大门,别让任何人进王座厅,不管是谁!”   即使受过了所谓的“解放”,无垢者在事实上依旧认龙之母为主,灰虫子更是只接受来自丹妮的直接命令……通常情况下,他是不该、也绝不会执行其他任何人的指令的。但眼下毕竟事急从权,他没有纠结“谁大谁小”或“指挥链”这类问题,而是站在接近王座顶倒数第二级台阶上望了女王一眼,没有看到反对或否定的意思,便果断地答应一声,转身下了王座向门口快步而去。   尽管已经是控制了维斯特洛半壁江山的君主,但被一个高大健康的成年男性环在臂弯里时,丹妮莉丝还是显得那么娇弱和小鸟依人,自从离开弥林已有一年多没和男性如此近距离接触过的小女王迷糊之间,竟又被艾格搂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觉察不妥,轻轻推了把艾格,示意他松手。   “只是个小小的伤口罢了,无须这般如临大敌。”   “如果涂有剧毒,哪怕一个针眼,也可能致命!”   艾格毫不拖泥带水地放开了丹妮,假装无事发生过地蹲下到割伤她的王座旁,细细地上下观察起来。   大概因为国王时常会坐,王座上半部分的铁椅全然不像脚下的基座似锈迹斑斑,摸一把就满手是黄,扶手和椅面都有清晰的打磨抛光痕迹,甚至依稀可见星星点点的金属光泽——这要命且不动脑子的日常维护大概就是扶手依旧能伤人的主要原因。说起来,铁王座有椅背却不能随意靠,有扶手却不能放心扶,叫它“铁板凳”倒才更贴切些,也不知道伊耿当初是怎么想的。   靠近了看、上手去摸,乃至凑鼻子去闻……用尽办法,艾格也没能发现什么涂了毒的痕迹。当然了,实际上吸过女王胸前那片龙鳞却毫无抗毒反应,已经证明了他的担忧落空。   史坦尼斯没动“拿妻女性命和丹妮莉丝二换一”的念头,他那样死板的人,大概率根本想不到还有铁王座上涂毒药这样的骚操作。   话虽如此,艾格倒是半点没为白担心一场而懊恼。   他在窃喜。   对精神洁癖严重或有夂卜女情结的人而言,丹妮莉丝这样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大概能贴上个“破鞋”的标签。但随便怎么轻蔑、鄙视或污名化,她都是眼下世上最有权势最广为人识的女人,没有之一。   这么一位货真价实的龙骑士女王,搭上真龙血脉标配的美貌、刚刚二十出头的青春年华……艾格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说不馋是不可能的。   能够名正言顺地对女王动手动脚的机会,可不是时时都能碰上;不用担心被质疑是“谄媚”的表忠心时机,更是可遇而不可求;而抛开前面两条,最为艾格所看重的还是:这可是个拉近彼此关系的绝佳契机!   前不久临冬城的一顿直谏,他据理力争,说服了对方放弃寻仇、先办正事。   丹妮莉丝作为女王的那部分虚心接受了建议并积极配合,但身为女子的另一部分却是有些不满和别扭的——而这表现到明面上就是:两人自南下以来,除公事公办地默默行军和一板一眼的君臣并肩作战外,再没有私下里的互动和交谈,彼此间少了艾格原本费尽心思营建起的“亲密同志”氛围和融洽关系,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薄冰……说不上的不得劲,着实让他大为头疼。   眼下女王意外受伤,正是个绝佳的突破口。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依然得防着点伤口感染。”一番装模作样后,艾格重新起身,说着她似懂非懂的名词,语气柔和但态度坚定地做出指引手势,“陛下,请小心下王座,到地面上去,我为您清洗伤口。”   丹妮莉丝扁了扁嘴,但最终还是认真地点头,顺从地在他虚扶之下一步一步地走下阶梯,正好在踩回坚实地面上的同时,迎来了拿着纱布和水袋返回的灰虫子。   “门口那边,吩咐好了?”   “安排好了,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进。”   “这里面是烧开过的水吧?”   “嗯,本就是为陛下准备的饮水,绝对干净。”   灰虫子一边回答,一边看着艾格自说自话地接过自己带来的水袋,又抓过女王的左手,将水轻轻浇到伤处,冲洗起伤口来。   【不明觉厉】——这大概就是无垢者统领此刻脑子里的最大感受。被女王之外的人发号施令,对奴隶出身的他而言没什么稀奇,但丹妮莉丝这样予取予求地任一个男人摆弄,他还真是第一回瞧见。而看女王既无意见也不反抗的模样,竟还是完全默许容忍他的行为,这个家伙,到底是何德何能,能在短短几个月内让陛下如此信任和接受他?   “布。”艾格将倒空的水袋递回给灰虫子,只吐了一个字,便让后者赶紧接过水袋,又递上了纱布——政治敏感性和权术段位都几近于零的他甚至都没察觉到:不知不觉间,明明什么都是先来的他,便被忽然冒出来的守夜人总司令压过了半头。   “陛下被王座割伤一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有可能,最好连弥桑黛都瞒着,创口流血不多,应该能藏住吧。”   灰虫子观察一番后点点头:“靠近手腕,看上去也不深,简单包扎后缩入衣袖,应该能藏住。”   “藏什么?”被打针小孩一般捏着手腕,明明摆着弱气满满的姿势,丹妮莉丝的女王气派却丝毫没减,“铁王座不肯接纳我,兴许是在发出警告,提醒我——我还不是个完美的统治者,还有能改进和提升自己的空间呢?”   “屁!”艾格毫不客气地哼道,手上擦拭伤处血、水的动作却毫不迟滞,“陛下莫非真以为,‘征服者’、‘仲裁者’、‘少龙主’乃至‘贤王’这些您著名的祖先们,就从未被铁王座划伤过?没人提他们在铁王座上受的伤,不过是因为这些成功的君王统治稳固、名望声威都无可撼动,拿一些小破事来做文章毫无意义罢了。而您现在尚未统一七国,大王领计划更是刚刚才起了个头,无论多么微不足道的把柄和黑料,都要尽可能避免授于敌手!”   他说的是对的,丹妮莉丝体内女王的那一半完全认可他的观点,但女孩的另一半却仍未从初次尝试“征服”铁王座便被划了个口子的挫败感中恢复过来……她沉默不语,一声不吭地任由男人处理干净了伤口,又撕下一截干燥洁净的纱布,开始小心翼翼地包扎伤口。   不太对劲,包扎完伤口打好结,艾格才一抬头,便立刻发现她有些显得魂不守舍。   遭,他忽然暗骂一声,自己高兴得太早,差点忘了丹妮莉丝是疯王的女儿了。   她这会估计根本没心思念自己体贴细致的好,多半仍陷在自己“不被铁王座接纳”的这个牛角尖里钻不出来呢。她对自己冷言冷语事小,万一一个想不通又走上父亲或马丁曾经给她安排上的老路,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心儿一沉,艾格意识到必须得立刻做点什么来吸引丹妮莉丝的注意,阻止她继续胡思乱想。   讲道理?刚才已经试过了,但那就好像板着严肃认真脸告诉一个哇哇大哭的宝宝“别哭了”一样蠢……咦,想到宝宝,艾格脑中忽然联想到了曾经见过的一件趣事。   兄长的宝宝——也就是自己的侄子在哭闹,这时候爸爸故意在他旁边躺下来比他哭得更大声,然后孩子就忽然不哭了。   不仅不哭,甚至还爬过来好奇地想弄清爸爸哭的原因,试图安抚后者。   这当然仅适合已经有一定年龄和足够认知能力的孩子,并非普遍现象,但这其中的原理却可以借鉴来用。   吸引别人注意嘛,他不就是靠这个发家的?简单!   短短几秒,一个大胆的主意便冒了出来。   不想让女王觉醒疯王血脉,那自己就先疯狂给她看看,把她的疯吓回肚子里去。   “陛下,我无法接受您将来要坐在这张——会让您受伤流血的王座上统治七国。”艾格忽然收紧手指,一边注视着丹妮莉丝的眼睛,一边攥紧了她被自己握着的左前臂,“产业园正在进行技术攻关和工艺改进,尝试开始批量化铸造铁炮,原材料正好很是不足。铁王座不接纳您?呵,谁在乎!您不如下令将它交给我,我立马派人前来,把它大卸八块运出城去,回炉重造!”   …… 第624章 王权与真理   他成功了。   丹妮莉丝肩膀微微一抖,抬起头来瞪大眼睛,讶异地望向艾格。   “你说什么疯话?”驳斥脱口而出,女王甚至连手臂被对方捏得生疼都没顾上,“‘国王不应该坐得舒服’,如果今日我只因被王座扎了一下便怒而熔之,与我父亲何异?传出去又叫七国人怎样看我?”   “‘国王不应该坐得舒服’?”   艾格晒然一笑,这句话的思路就和“科研工作者必须保持清贫”一样滑稽,属于那类典型的看起来很有道理其实狗屁不通毫无逻辑的玩意。   “陛下,请扪心自问:您引用这句话,到底是真的以此为信条,还是单纯因为它是‘征服者’伊耿所说?坐得舒不舒服,和统治好坏有何必然联系?”艾格放松握住丹妮莉丝小臂的力道,同时扔掉残余纱布,用右掌温柔托起她受伤的左手,看似检查包扎完好与否,实则在享受女王纤纤玉手的柔滑,“如果非得有,我会说,带来的弊端大大多过好处!无论国王还是首相,若坐在上面都得时时忍受臀下的不适,刻刻提防被铁刺剑尖划伤……如何能保持精力集中、仔细倾听臣民诉求?这样毫无缘由地为自己增加压力,将大量情绪控制和理性消耗在和一件死物较劲上,又如何能长久地保持理智和与人为善,并冷静地进行思考和治理?”   “好了,你说的有道理。”女王开口打断道,反正这家伙总是有道理,丹妮莉丝甚至都没妄想去和他争辩,“但铁王座毕竟不只是一张坐得不舒服的椅子,它还是权力的象征,而这正是我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同意,但铁王座为什么是权力的象征?”艾格先是点头肯定,然后自问自答,“因为它乃坦格利安王朝创始人‘征服者’伊耿所铸,上面有您十七位曾经坐过它的君王先祖的威望背书,整个已知世界,但凡一提到‘铁王座’,都会在第一时间便联想到是‘维斯特洛的最高统治者’。您想要的,是这个效果,没错吧?”   没错啊。   所以呢?   丹妮莉丝的神情变为疑惑,静待他的下文。   “但陛下是谁?或者问,陛下想当谁?”艾格眼中渐渐浮现起一丝微弱却可以察觉的狂热,“是‘征服者第二’,还是‘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世’——首位、同时也是最伟大的女王?”   他停顿几秒,给后一句细思极有煽动力的话足够的发酵时间,才接下去继续说。   “一件东西的意义并非与生俱来,而是由人赋予的。您已经完成、马上要做以及未来将会取得的成就,都远超您那位被称为‘征服者’的祖先。作为龙之母,您不需要这坨烂铁来证明血脉和合法性……”   艾格又停顿了下,嘴角忍不住流露出笑意:他回想起了穿越前的自己,曾经还梦想过要去坐一坐权游剧组拼起来的那个低配版的铁王座,谁想时过境迁,如今即使是真的铁王座,在他眼里也不过只是一坨烂铁了。   “甚至狂妄点说,一旦我们已经制定的宏伟蓝图得以实现完成,您那十七位先王绑起来都没有您更伟大。在这种情况下,抱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王座不放……明明自己才是参天巨树,却不拔地而起反倒生活在这些较您更弱者的阴影下,岂不很奇怪?”   这也太狂妄了吧?   被守夜人总司令这样的非凡人物戴高帽固然叫人心中暗喜,但丹妮莉丝再怎么豪迈自信,也没狂到认为自己能比十七位先王加起来都更伟大的程度,大王领计划确实宏伟惊人,但这不是还没成呢吗?   怎么办?老实承认自己对大王领计划没有必定能成的信心?当然不行。可若从其它方面来进行反驳,丹妮一时间竟找不到切入点。   “您将要干出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惊天功业,就算依旧喜欢铁椅子,也该用您亲手击败敌人的刀剑重铸另一座才对,坐在三百年前一位祖先所征服对手的武器上统治焕然一新的坦格利安第二王朝,这算什么事?别说这张铁椅子划伤了您,就算没有,您也该主动销毁于它,以示与已经遗入历史尘埃的旧秩序划清界限!”   “您记住了‘国王不应该坐得舒服’这句话,却不明白:不是因为坐得舒服有助于治国,而恰恰因为——胜者,随便放个屁都有道理!待陛下做出一番空前绝后、惊天动地只属于自己的伟业,谁还会记得某堆曾名为‘伊耿’的冢中枯骨曾规定过‘国王不应该坐得舒服’?善变的人们只会交口称赞你毁掉铁王座以示迎来新时代的无匹勇气,将其传为千古佳话。待到那时,又有谁还会再记起这坨已经被铸成它物的烂铁,并为之感到惋惜,甚至觉得它依旧能象征所谓权力?”   ……   艾格口若悬河的劝说告一段落,王座厅内重归寂静。灰虫子静立一旁不敢插话,而丹妮莉丝——虽尚未被说服,却已经被艾格说那最后一通话时所展现出来的意气风发和魄力十足所慑,竟一时愣怔,回想起了在后冠镇湖心塔内,第一次从他口中听闻大王领计划时的热血沸腾来。   熔掉铁王座!这话寻常人说出口绝对是妥妥的嚣张和狂妄,但艾格……   丹妮莉丝可不会忘了,面前这男人在赠地时曾将一柄不知名瓦钢剑熔化铸造成的七十七支“光明使者”,在射杀夜王后已然成为维斯特洛最具传奇色彩的武器没有之一,风头完全压过了任意一柄瓦钢剑!   作为女王,她不喜欢下属喧宾夺主随意干扰自己的认知和决定;但作为一个女子,她实在很难抗拒面前守夜人在放大话时所表现出的意气方遒、霸道和无所顾忌来,尤其当他还是在为自己着想时。   干大事,不就需要这种气魄?   而在女王怦然心动、思绪万千的同时,艾格也同样心潮澎湃、情绪难以抑制。   他吗的,怎么回事?   本只是想口嗨一下将女王从魂不守舍里拽出来,谁想一通胡说八道下来,竟快把自己都要说服了?   几息过去,他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激动从何而来。   这段时间,他憋得实在有点厉害。   揭竿而起,原本单纯的长城守卫者加入逐鹿七国导致职责、任务量级暴涨带来的工作量骤增,他很忙;   痛下杀手,干掉瓦里斯和培提尔后要设法瞒天过海、摆脱嫌疑所带来的精神压力,他很紧张;   肩负重担,接连组织、指挥和参与大战所消耗的巨量体力和精神……他累得要死。   以上种种因素导致累计起的天量压力,全通过刚才一顿豪言壮语发泄了出来。   吹牛逼,实在是男人最佳的消遣泄压方式之一。   除开感情上的一阵短暂舒爽,理智中也忽然开窍般意识到了一点:以君-臣的固有思维模式与丹妮莉丝相处,实在是远不如保持好“亲密战友和同志”这层身份和感觉来得妙。这些日子,大业未成先开始变得畏缩和官僚的自己,属实是踏在一条难走的歪路上。   吹牛逼很爽,而若是吹完还能将它们一一变为现实,那才叫爽上加爽,翻倍的快乐!   “即便甩开那些虚无缥缈的豪言壮语,纯从现实来考虑,铁王座也不能再留。”艾格扬眉、吐气,准备再来最后一击便停止劝说,以免一不小心真把女王给说服了,“陛下刚才踩在阶梯上时,可有听到脚下钢铁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王座早已腐朽不堪,只因是实心才没有顷刻土崩瓦解,正如篡夺者劳勃治下时曾看似繁荣的七国——再怎么貌似永固,损坏和坍塌也只是时间问题。陛下是想将这一不稳定因素留给未来的自己和子孙后代,还是雷厉风行,即刻便将其处理消弭于未然?”   “您放心,属下绝对能将王座上最后残留的丁点权力象征也全压榨出来——熔毁铁王座所得的钢,将会被铸成两门大炮,一曰‘王权’,一曰‘真理’。昔日,天下臣民只能赶来红堡王座厅,才能瞻仰铁王座的雄姿,感受它所象征的权势;往后,您却可以带着‘王权’巡游四海,用‘真理’说服一切敢于反抗的敌人!”   …… 第625章 雄狮之暮   小雨过后,太阳从云层后冒出头来,将明亮却不灼人的光芒洒向大地,晒得迎面而来夹杂水汽的微风都带上了一丝温暖。热量、湿润,能让万物复苏的条件已经足备,而这种好天气近来越发频繁,就算是瞎子也能感受得出:春天已经不远。   这场长夏之后的凛冬一如预言的漫长和寒冷,它能在人们耗尽存粮开始吃种子前结束,对无论天南海北哪里的人而言都绝对是个大好消息,但站在河堤上沐浴着日光和暖风,泰温·兰尼斯特的脸色却比塞北永冬之地的不化冻土还冰冷僵硬。   好天气,却坏了大事。   ……   两周前收到金牙城回报,知晓女王向西境提出的和平条件时,泰温的第一反应是:派提利昂去谈判是个错误的决定。   兰尼斯特家的“朋友”遍布七国,女王在骑龙北上赠地后:既没有找詹姆报杀父之仇,也没有去清算和迫害披上黑衣的乔弗里、托曼和弥赛菈,降服北境后更是宽恕了史塔克家曾经的背叛行径将他们吸纳入阵营中……   这一条又一条的消息,让泰温得以逐渐在脑中对丹妮莉丝构建起了一个全方位立体的印象:一位并不疯、目标明确头脑清醒的小女王。只要自己愿意递上橄榄枝,她大概率会一把接过,并加倍积极地拉拢自己,以借西境之力完成复辟。   正是基于这样的判断,他在凯岩城收到来自艾格代女王发出的“征服宣言”和谈判秘约后,才会立刻同意让提利昂前去赴会,彼时心里想的是:利用自己那侏儒儿子与艾格的友谊和交情,说不准能为西境争取来最好的入伙条件。   谁想,他们最终谈出来的条件竟是:自己退位披上黑衣,由提利昂来接任兰尼斯特家的族长?   奇耻大辱。   对从来都将家族荣誉置于首位的泰温而言,这条件分明就是在告诉他:女王不仅不要西境的支持,甚至还要狠狠打兰尼斯特家的脸!   最糟糕的是,泰温甚至不知道:这到底真是女王或艾格棋高一着,想到了以地位相诱来离间他们父子,还是自己那残废儿子野心膨胀下主动提出,以出卖家族利益为代价争取来了守夜人和丹妮莉丝这两股外力的支持,想借机挤走自己上位凯岩城主,取得他一直念叨着的……那该死的“与生俱来的权利”?   恼怒和猜疑叠加,泰温决定亲提大军杀出西境,到君临城外去——要么与女王再谈出个合理的价码,要么就与斯坦尼斯、河湾和黄金团等势力夹击之,消灭疯王最后的余孽,为家族杀出个未来!   ……   然而,正在调集粮草整备军队即将出发,凯冯和提利昂就双双从金牙城前线赶回了兰尼斯港,不仅制止了他杀往河间的安排,还将金牙城谈判期间所发生的一切细细禀告,郑重而严肃地向他保证:守夜人拥有一样远比龙更恐怖的新武器,西境绝无法在与女王的战争中占到便宜。   这下,局势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从情感上来看,弟弟从小就是他的亲密伙伴和忠实跟班,绝不可能与提利昂狼狈为奸欺骗自己;   从理智上来讲,凯冯才是仅次于自己的西境第二把手,他没必要也没可能去帮提利昂这个能否称得上“三号人物”都存疑的后辈谋权篡位;   从时间上来算,自己虽有心去金牙城一游,看看艾格究竟如何用一块石头把凯冯和提利昂都吓破胆,奈何守夜人正马不停蹄地往君临进军,他来不及先跑一趟再回来做决定……   如果他们不是在联手骗自己,那结论便很明显只有一个了。   自己的弟弟和儿子,两位高贵的兰尼斯特,竟被个卑鄙的守夜人,用一招小把戏就吓成了坚定的反战派。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又何其可恶!   如果只是提利昂一人持不同意见,泰温大可以视而不理,但现在的情形是“凯冯和提利昂两人都不支持……其实是坚决反对参战”。这下,高度集权的弊端便体现出来:在把中层领主们的势力和话语权拔除后,一旦核心圈出现不同意见,反对方的权重便可以瞬间拔高到极大——眼下凯冯和提利昂虽只两人,却把情况硬生生变成了:兰尼斯特家顶层决策圈内,三分之二的人反对他与女王为敌。   自詹姆被迫披上黑衣前往长城后,凯冯和提利昂便成了泰温军事、政治和经济上的副手,说是左膀右臂都不为过,若他们二人皆坚决反对行动,自己就算可以凭最高统治者的权威强行推动计划,以一己之力也很难顺畅调动西境的所有资源,将其战争潜力全部发挥;   更别提,原先的开战预案就是:自己领一路从南方深穴城出西境,沿黄金大道直扑君临——威胁女王攻城包围圈的后背,凯冯领另一路从金牙城出西境,杀穿河间占据赫伦堡,扼住这个南北的关键交通枢纽,阻止北境、河间和谷地对王领前线可能的后续人力、物力支持。如今弟弟撂了挑子,在软禁和圈养了大部分西境诸侯的情况下,泰温一时间连找到第二个能力和威望足够独当一面的人物都办不到。   以一对二的激烈争辩和说服未成,最终,泰温还是无可奈何地向自己最亲近的家人们作出了妥协:放弃原先计划,做两手准备。   原先作战预案中的北路军取消,自己亲率部队从黄金大道单路出兵,借道河湾前往君临,以避开艾格“西境人踏入河间便视作敌对”的威胁;在接近君临前线后,再亲自与女王和伊耿六世的代表进行谈判,视结果决定下一步安排。   两位坦格利安联姻,那自己就痛痛快快认栽,披上黑衣滚去长城;   和小伊耿谈成,则与黄金团成掎角之势,助前者对抗野心勃勃的姑姑;   和丹妮莉丝谈成,西境军就从侧翼牵制河湾军,掩护女王陛下对君临的进攻;   而若是这两位坦格利安都不接受西境入伙嘛,那他还可以高举雄鹿大旗变成最坚定的保王派,谁敢进攻君临,谁就是敌人。   当骑墙派固然为人不齿,却能保证成为赢家……有西境的无穷财富为后盾和投名状,无论最后取胜的是哪一方,都只能咬碎了牙接受兰尼斯特站在身旁,分享胜利果实。   万无一失的算盘打得虽妙,最终却不可思议地翻了车。   因为高层内部未迅速达成一致,西境大军从兰尼斯港开拔出发的时间晚了一天——这本不是无法补救的严重问题,但偏偏就在军队出发的那几日,连续回升的气温到达了冰点附近,黄金大道上的冰雪白天在日晒和踩踏下融化形成泥水,夜里时又重新冻上锁住湿润,导致西境军这一路向东几乎都是涉着泥泞而行,行军速度受到了极大拖累。   出发晚一点、行军慢半分、出关后需要防伏击速度更是愈发拉胯……这一个个微小的误差累加起来,原本几天功夫就能赶完的路程实际耗时便蹭蹭猛涨直奔两位数而去。   花一周功夫离开西境进入河湾后,泰温从探报口中获得了王领近况:黄金团和河湾军,这支无论数量还是军备上都占据领先的头号种子选手,竟在玛格丽和小伊耿举办战场婚礼时遭受攻击,在严密防御的情况下蒙受大败,仓皇地从战场退了出来。   好消息是,两位坦格利安没有联姻结盟;坏消息是,泰温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   女王如何在一面包围君临的情况下一面攻击了处于黑水河南岸的伊耿军?五万多粮草充足、装备精良的大军又如何能在一天内便溃败到连留在战场外围都不敢而是直接逃回了河湾地的程度?   这些细节光凭线报无从得知,但泰温至少得知君临仍未陷落……抱着“女王军击败伊耿军必然也伤了元气需要休整”的猜测,他率军继续奔向战场,期望能赶在王都沦陷前抵达,顶替河湾成为平衡战场态势的第三方,阻止女王太快结束战争而令其失去了谈判的筹码。   又两天的艰难泥泞行军后,西境军越过已经解冻的神眼湖支流进入到王领地界,在这里获得了早已安插于三地交界处的眼线回报,得知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战场动态:女王的海军与来自铁群岛的攸伦舰队和斯坦尼斯的王家舰队在黑水河口进行了激烈的大海战,并将后两者悉数击败——其中,铁群岛之王战死,舰队溃逃撤离战场,王家舰队全军覆没!   更多问号在泰温那已经半秃了的脑袋里咕咚咕咚冒出。   攸伦是怎么跨越半个维斯特洛准时抵达黑水湾来送死的?女王那支拼凑而成的杂牌舰队又如何能将数倍于己的精锐敌手大败甚至歼灭?   自继任凯岩城主以来,头一回——他对敌人产生了一丝名为“畏惧”的感觉。守夜人毕竟击败了死人和异鬼,他完全可以接受“敌人很能打”这一设定,但眼下女王和她军队所正在谱写的战绩,显然完全超出了“很能打”所能描述的范畴。   提利昂和凯冯两人所说的那种神秘新武器,莫非真有神挡杀神的惊天威力,足以彻底扭转战争形态和平衡?!   作为一代枭雄,泰温都已经踏入了王领地界,自然没有闻风而逃的道理。带着最后一丝侥幸和“就算情形不对也还可以谎称是来帮忙”的念头,泰温率军继续向君临挺进,终于在昨日来到距君临咫尺之遥的此地,碰上了效忠女王的自由民巡逻兵,以及很快闻讯赶来阻拦的多恩军。   传信的多恩人拦在了西境军队的行军路线前,勒令他们立刻停止向七国之都的继续行军,说明来意并等待女王回复……常规操作之余,却带来了惊人的最新消息:女王已经拿下君临和红堡,泰温所能挑拣选项之一的拜拉席恩王朝,已经随着斯坦尼斯的突围失败和身死而轰然崩塌、灰飞烟灭!   这怎么可能?   但它偏偏就是发生了!   在派遣斥候渗透防线抵近侦查,确认对方所言非虚后,泰温浑身僵冷之余,忽然想到了“降服王”的故事。   三百年前,当伊耿在黑水湾边站稳脚跟并开始征服七国,才取得一两场胜利,包括北境之王在内的几位国王便开始迅速地集结大军,准备联合绞杀这一威胁……但当托伦·史塔克率领三万北境精锐雄赳赳气昂昂地穿越颈泽,准备在南方这片广阔的土地上与来自狭海彼端的龙王大干一场时,却惊讶地发现:就在自己赶路的这不到一个月里,伊耿·坦格利安已经神速般征服了七国中的四国,提前锁定胜局,让战争再无悬念!   当时,面对“征服者”伊耿的托伦·史塔克,心情大概也和今天面对丹妮莉丝的自己一样,震惊和畏惧交加吧?   “泰温大人!对面有增援抵达!”   不用士兵报信他也感觉到了。地面传来细微绵密的震动,泰温的目光从奔涌的黑水河上收回转向东方,借着居高临下的地势,在明亮的晨光照耀下,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数千身着深色服装、举着黑红两色旗帜的士兵军容整齐气势如虹地从远方如浪潮般涌来,汇合原本就拦在他们面前的多恩军,让西境军面对的敌军数量瞬间从两三千暴涨到近万。   光从数量和盔甲鲜亮程度上来看,西境军依旧占据较大优势,但无论直觉还是理智都告诉泰温:他根本打不赢这一仗。   大概,属于老家伙的时代真的结束了吧。   “唤传令兵来!”泰温叹息一声,一边摘掉手套一边向河堤下走去,“我要与女王,进行谈判。”   …… 第626章 杀鸡儆猴   沐浴在明媚暖阳下,艾格骑马登上一块略微高起的土坡,俯瞰自己指挥下精神抖擞军容壮盛,就连移动布阵都仿佛比往常快了几分的部队,从未有如此切身地体会到过……什么叫“春风得意”。   心情如此之好,除了天气晴朗外,还有一小一大两个原因。   小的是——龙钢甲穿在身上不仅安全感爆棚,还出乎预料的舒适。   铠甲大体上被龙钢鳞片覆盖,手肘和腋下等关节部位使用龙钢环链取代,鳞-链之间以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巧妙工艺实现无缝衔接,最终让盔甲整体上在防护和灵活间取得了完美平衡。不仅如此,甲片和环链所铆接的内衬也有名堂:那显然是某种生物的皮,有着绝佳的柔软和强韧……这并不稀奇,厉害的是:即使经过了四百年的岁月洗礼,它依旧完好无损,没有出现任何氧化、变质和腐朽迹象!   几天前,艾格还曾为龙钢甲的主人选择了“鳞甲”这种耗料甚巨防御力却一般的防具形态而颇感遗憾,但待到真穿了它几天,便渐渐开始明白这一设计的妙处。   锁甲,柔软贴身,对行动影响最小但防御力不足,没有形状支撑的自然下坠会导致重量集中在肩头,穿久了关节很不舒服;   板甲,防御力高,同等覆盖下最省材料却硬邦邦影响行动,不仅不能久穿,还毫无可塑性,需要量体裁衣才能确保妥帖合身。   鳞甲恰好介于这两者间。   它有形状、框架,能让重量均匀分摊到肩膀和躯干各处;它有可塑性,能靠收紧或放松来确保合身,却不会对动作造成太大限制;至于同等防御面积需要比板甲更多材料这一缺陷……   考虑这个,简直就是“皇帝一定用金锄头耕地”式的想当然。   马太效应广泛存在于一切领域,两极分化的通俗概括就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自己根本不该以常理来推断一位龙钢甲拥有者昔日的生活状态和内心想法——能拿这种不可思议的材料做一整套护具的人物,一定是某位即使在瓦雷利亚自由堡垒中也拥有惊天财富、崇高地位和恐怖权势的大佬,这家伙只怕根本不在乎用料的多少。反正瓦钢那么轻,五六斤还是七八斤,又能有多大差别?用得多了,才更有炫耀的效果嘛。   好像很合理,但梅丽珊卓推翻了他的“炫富”猜想,并揭晓了其中的真正原因:龙钢甲制作者之所以选择鳞甲而非板甲,其真正目的很可能是为了增加盔甲的整体表面积,好能在其上铭刻和附加更多的防护魔法——在末日浩劫前魔力尚未枯竭的时代,瓦雷利亚的龙王们骑着有翼巨兽翱翔天空与其它同样庞大的魔法帝国进行战争时,遭遇法术攻击的机会和概率,可远远超过有勇士跳上龙背来与其进行贴身肉搏!   Emmm……   龙钢甲再怎么稀罕神奇,也只是件外物,更加……或者说真正让艾格得意且满足的,还是佩戴于胸前铠甲外的那枚——闪闪发亮的手形徽章。   不知是顺利拿下君临所以心情大好,还是艾格在她被王座割伤时吮血、清伤和妥帖善后的一大通关心和维护之举让她感觉受用,丹妮莉丝那日在王座厅内从铁疙瘩上下地后,对艾格的态度一下重回自然和亲近——不但毫无芥蒂地首肯了他“留史坦尼斯妻女性命”的建议,同意将她们流放长城;也没有使劲追问他调查“投毒真凶”的进度,只要求他将此事提上日程;随后更是在出门回到红堡庭院内后,沐着夕阳余光,当着两条龙、无数无垢者、赠地军和俘虏人质的面,郑重地授予他这枚新打造的徽章,并公开宣布:指定他为女王之手!   徽章为银制,手工锻造、并无附魔,完完全全就是件凡物,若论成本,怕连龙钢甲上崩下来半块鳞片都不及。它珍贵的地方,在于它所代表的含义:尽管从一开始就是丹妮莉丝最强力最器重的支持和追随者,虽然在瓦里斯和培提尔两人暴毙后事实上已经肩负起了首相的工作和职责……但直到获赠这枚徽章,他才终于被正式认可为了阵营的二把手。   这前后的区别,就好比“情人”和“丈夫”:同样是睡一块,但他现在有了名分。   从佩戴上首相纹章这一刻起,他才真正代表坦格利安王朝,才可以随时随地以丹妮莉丝的名义行使司法、接见诸侯、调动军队资源乃至制定国策……这层授权和任命一日不被收回,见他便如见女王!   培提尔是丹妮莉丝的第一位首相,这点就如卓戈·卡奥是她的第一位丈夫般,成为历史无法再改变,但他艾格·威斯特成为了坦格利安第二王朝的首任国王之手。无论未来他提出的“大王领计划”能否完成,“将霸权伸张到已知世界的每个角落”的野望有未实现,至少他在这个世界留下的“一代开国元勋”痕迹,任何人都再无法抹灭!   ……   刀枪如林,旌旗蔽空,两支部队面对面展开了战线。   人口不多但财富充足,这个特点让西境历来都选择走精兵路线。两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兰尼斯特军对阵不满一万的女王军前锋,乍一看似乎碾压,但与表象形成鲜明对比的:咄咄逼人、主动前压的却是女王军。   赠地军和少量多恩长矛兵气势汹汹地踏步而来,将彼此距离逼近至一箭之地,直到对方连扭头撤退的机会都失去,才停下来脚步开始遥遥对峙。   灭异鬼、降北境、慑服河间后还击退了不可一世的河湾,再加上一战覆灭了拜拉席恩王朝……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大胜下来,就连赠地军士兵本身都产生了自己“不败”的感觉,拿下君临后的简短休整和犒赏全军更是让已经士气高涨的部队生理上也调整到位。光鲜亮丽的西境军此刻面对的,是一支无论状态还是组织力都处在巅峰的军队,黑衣士兵们身上散发出的杀气,甚至隔着百余米都让泰温麾下的前排士兵感到腿软。   炮兵、无垢者、女王的龙都在赶来的路上,今日之局势,哪怕叫十个泰温过来,十个泰温也都会选择服软。但即使这仗十有八九打不起来,艾格依旧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假设敌人下一秒就会发起冲锋的方式调兵遣将,完成了迎击的准备。   尚未及派人下达最后通牒,西境军阵中率先骑出一小支人马,高举着代表谈判的旗帜,向女王军前锋方向赶来。   片刻后,谈判队的首领被带到他面前。   “总司令大人。”来者身着金红相间的铠甲,向站在小丘顶上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艾格恭敬地一躬到底,“听闻女王向君临进军,泰温大人特率兵前来助战,只因冰雪融化道路泥泞,才无奈失期,没赶上陛下大破叛军和伪王的场面……”   看身上纹章,这人应是兰尼斯特家一员,但时至今日,艾格甚至连对方姓甚名谁都懒得知道。   “泰温大人,是想抢‘迟到’这个外号不成?”他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开场白,讥讽之意溢于言表,“陛下早已明确警告,禁止西境出兵,泰温大人充耳不闻,真当一句误会就能蒙混过关?”   “您言重啦,总司令。”察觉艾格语气不善,又顶着四周杀气腾腾的赠地军士兵们注视,狮家使者似乎也有点心慌气短起来,“泰温大人为避免误会,可是特意选了条不经过河间的路线以示无敌意,这份诚心,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来意么?”   玩文字游戏?   艾格不屑地撇撇嘴,这就是思维方式不一样了。   在封建体制下,世袭诸侯的地位和权力不来自上级授予,而来自本身的属民、土地和军队,彼此间不存在无条件的效忠和天然的站队。联盟条件没谈拢所以当骑墙派——这件从现代人视角看卑鄙又可耻的事情,在这个时代简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天经地义。当年篡夺者战争时,“迟到的”佛雷侯爵明明是故意没及时赶到战场,劳勃阵营为什么没有给予大力惩戒?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没有确实的证据能证明人家故意迟到只是表象,更深沉的原因其实还是:彼时几乎半个七国骑在墙上观望,河间地更是有一半诸侯明确站在红龙旗下,若因佛雷家阳奉阴违摇摆不定就下死手,必然会引起更多中立势力的不安将他们赶向对立阵营,甚至逼得本打算归顺的西境、本可以投降的河湾和多恩都死战到底,让大局已定的篡夺者战争再添变数。   正因如此,即使劳勃、艾德和霍斯特·徒利等人再不耻瓦德大人的行为,也只能嘴上给他按个“迟到的”外号出口恶气,手底下却绝不能对佛雷家族开刀。   但今天,泰温·兰尼斯特自以为稳妥的基本操作,选错了对象。   艾格不是旧贵族,他早已打定主意:要抓住这世上暂时只有自己一方拥有火器的短暂时间差,极尽可能地利用这种碾压优势,狠狠掀翻看似牢不可破的阶级固化,打破历史车轮,替以自己为代表的新贵军功阶级消灭尽可能多的既得利益者,抢出蛋糕份额来!   这可能看起来有点狂,但事实就是:在成功拉拢北境、河间和多恩三国后,女王阵营内的空位已经接近饱和。艾格现在不仅不怕骑墙派倒向对面,反而怕敌人不跳出来,不给他下死手的机会!   若让什么阿猫阿狗都挤上船活到战争结束,胜利的果实可是不够分的。他,不需要更多盟友了。   泰温是詹姆和提利昂的父亲,弥赛菈的爷爷兼外公,若非迫不得已不能杀。   但肉体不能杀,不代表人设也不能杀。艾格今天就是要干掉那个铁血、冷酷且不可一世的老狮子,为“卡斯特梅的雨季”奏响终章,踩在他的“尸体”上向外界传达这个信息:我在孪河城送出的“征服宣言”,可不是放屁。骑墙派绝不会有出路,各位大人,时代变了!   “罢了,我相信泰温大人的诚意。”不想再扯皮,艾格翻了个白眼后转移话题:“想必他已经穿好黑衣,并安排好北上长城去的行程了?”   什么玩意?狮家使者咽了口唾沫,迷迷糊糊地答话:“这个……泰温大人此行派我前来,是因认为——提利昂并非他最合适的继承人选,欲与女王陛下最后协商一番……”   这老头,还没有搞清楚情况?   “我已被陛下选定为女王之手,回去告诉公爵大人:若他想寻人商量,来找我便可以了!”艾格偏头过去,朝自己的侍卫高声下令,“来人,把我为泰温大人准备好的礼物拿来!”   片刻之后,在狮家使者和在场无数士兵们的注视下,跑去取“礼物”的卫兵排开人群重新挤了进来,平举的双手上,赫然托着一套用料考究制作精美的黑衣。   “你,把我的礼物带回去呈给泰温公爵。”   艾格用丝毫不带感情的平淡语气指了指黑衣,转头看了看军阵的后方——短暂的等待后,一支人数极少所带东西却一大堆的部队也抵达战场,炮兵到了。   “告诉他老人家,半小时之内,穿好黑衣来见我。他不过来,我就过去!”   …… 第627章 国家机器(上)   对付狠角色,就得比他更狠。   若泰温抱着兰尼斯特家的金子固守凯岩城这块天然巨石不出,在龙焰熔不化石头、大型火炮也尚未问世的情况下,女王说不好真奈他不何。可惜,在对局势做出错误判断后,老狮子偏偏跋山涉水、不远千里地把自己送到了艾格面前的这片无险可倚的平原上来,拱手放弃了“空间距离”这块最后的护身符。   他将家族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不假。   但在荣誉之上,毕竟还有“延续”这件超然一切、更重要的事存在。   异鬼杀手和他所支持的小女王刚新鲜宰掉两个国王,正是杀红了眼的时刻,手上根本不差多沾一个公爵的血。而与前者们的杀气腾腾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泰温的大儿子身处长城,小儿子也胳膊肘外拐,底气和筹码根本寥寥无几。   效仿史坦尼斯那样死战到底固然可歌可泣,但他是知道拜拉席恩延续无望才做出的抉择,兰尼斯特家现在可还有活路可走,一旦踏错半步再送掉这两万精兵……别说立于七国之巅的地位,就仅在西境内部的统治稳固性,都要大受威胁。   泰温·兰尼斯特,这位昂首挺胸了近七十载的骄傲领主,在巨龙于头顶盘旋、雷鸣般的单声炮响催促声里,终究还是选择了当识时务的俊杰,低下了他那颗高贵的头颅。   ……   两万精锐护送、总司令亲自接人、当众宣誓成为长城守卫的一员……自打守夜人军团成立以来,在“加入时排场”的榜单上,泰温·兰尼斯特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这件发生在君临城外的爆炸性新闻,与黑水河畔和海湾内的两场大战、以及君临的陷落一样,因目睹和亲历者甚众而迅速向七国传播开来。在普通人只将这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谈之资时,嗅觉敏感的诸侯们却已经率先意识到了,女王阵营想借此举传达的政治信号。   龙女王,不接受中立!   谷地、河湾、风暴领……无数已经为敌或仍未站队的贵族们,不信邪的全力备战、看清局势的派人和谈、尚无阵营的则开始寻找出路。就在所有人皆屏息等待女王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后者却没有立刻发起对河湾地的追击征服,而是在君临城停下了脚步。   艾格说服了丹妮莉丝,沉住气。   在占据君临获得正统性优势的情况下,该急的是敌人才对。前狼后虎、众矢之的,成为此刻整个已知世界目光焦点的己方,这时候要做的就是稳住阵脚,消化已经取得的胜利,将它们转化为力量!   ……   除钦点艾格为女王之手外,丹妮莉丝也进行了其它一系列奖惩。   对无垢者和弥林自由民军团的赏赐自不消说,作为女王直属,忠心耿耿的他们是丹妮最核心的嫡系。“灰虫子”被任命为坦格利安王朝军队最高统帅兼君临守备队总司令,而士兵军官们除获升职加薪外,还广泛受赐了君临周边的大片肥沃土地……将来他们中选择定居维斯特洛的部分,会在凭这些土地养老的同时,以近似“府兵”的方式拱卫七国之都,取代挤满了来自王领各家人员的金袍子。   在围绕君临发生的连续三场重要战斗中,功劳仅次于艾格的是个没什么知名度的角色: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昔日的副手,铁民战士——“理发师”纽特。此人在铁船长葬身龙焰后继任了前往弥林救驾那支袖珍铁舰队的指挥官,在前些时日的黑水湾海战里,正是他率领女王舰队的前锋缠住史坦尼斯的王家舰队死战不退,才给了后方的弥林舰队从容按计划行事的时间,让他们成功用火炮逼攸伦参战,最终利用无敌铁种号上的陷阱干掉了嚣张的鸦眼攸伦。   丹妮莉丝慷慨地册封他为“铁群岛守护”以示恩宠,但由于铁岛尚未归降,所以这个荣衔暂时只是个空名头,领地和居城什么的还得日后打出来。   阿莎大义灭亲干掉了亲叔叔,被女王特赦免除了守夜人身份,并被正式认可为“葛雷乔伊女爵”,海怪家族族长。算起来,她从披上黑衣再到脱下只隔了一周时间,宣誓加入守夜人此举看起来顿时显得像是场画蛇添足的闹剧,其实不然:在披上黑衣前,她的身份依然是进犯北境兵败被俘的囚犯,只是交由守夜人代管而已。无论是艾格还是女王,本身都没有资格越俎代庖“替北境原谅她”。只有先披上黑衣与过去所犯罪行一刀两断,再以忠于女王的守夜人身份,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向丹妮莉丝献策并请求出战,并依靠所立下的大功顺利洗白上岸……   这套程序一走,便顺利堵上史塔克家的嘴,让北境人没了借机发难的理由。   说起来,阿莎和纽特的功劳谁大谁小还真没法一言判定,只是前者是“艾格的人”,后者是“女王的人”,任何人当然都得优先照顾嫡系,这才有了铁群岛统治家族第一次从葛雷乔伊家向外转移了的情况发生。至于艾格怎么奖赏海怪之女献上龙钢甲的举动嘛,那是他赠地派系内部的事情了。   然后,女王又赐予了徒利和马泰尔两家“河间地守护”和“南境守护”的荣誉封号,并重新确认了史塔克和兰尼斯特家“北境守护”和“西境守护”的地位;赦免曾经向拜拉席恩王朝效忠的王领贵族,维持他们的头衔与领地大致不变;在此基础上,再将恐怖堡和河渡口两块领地从北境和河间割出,使它们成为王家直辖,化身王领实际上的飞地;最后,提前将多恩边疆地一带……河湾和多恩一直有争议的部分土地预先划分给了后者,让马泰尔家从此也有了肥沃的粮产地。   这些都是战前预先允诺好的条件,自然不能反悔,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冲突。多恩人固然心满意足,佛雷和波顿两家也基本安心,但北境和河间自然会对女王抢夺自身臣属的行为表示抗议,更别提西境和王领的贵族们也会为没受到任何实际上的惩罚而暗喜。   为平衡这种“不公”状态,女王顺理成章地推出了一件新产品:“坦格利安国债”。   之前当了骑墙派的西境,以及侍奉过篡夺者的王领贵族们,必须掏家底购买“国债”,以出钱支持坦格利安王朝后续征服的形式赎罪;而北境和河间地,那些已经出兵拥戴了女王却没得到实际好处的贵族们,则会收到大量国债券作奖赏。简单点说就是——丹妮莉丝以“打白条”的形式,给予支持的贵族经济上的补偿,以安抚他们出了力却没讨到任何好处的不平衡心理。   新王朝的财政状况一眼就望得到底,所以自然而然地……掏钱买国债的贵族们,必须得在三年后方可赎回,而拿到白条的北境、河间等地贵族,也必须得在三年后才能将券兑换成现金。   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这分明就是“守夜人债券”换汤不换药的抄作业产物,想用前者良好的既往信用撑起坦格利安王朝空手套白狼的如意算盘,但两者间的区别在于——“坦格利安国债”数以十万计的量级更高,却没有实体产业的支撑,完全就是在卖政权信用和未来。这所谓的“国债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是废纸一张!   为避免各种流言破坏女王的威名和荣誉,防止拿到“白条”的功臣们心生不满而忠诚动摇,国家信用尚未建立起来就崩盘。艾格也在同一天宣布了个重磅消息:正在产业园内日夜建设的守夜人兵工厂,将来会对外出售火炮、爆弹以及配套的人员训练和后续维护服务。不接受真金白银,只接受“点券”——即坦格利安国债券的购买!   ……   他当然不是脑子抽了决定要放弃独家拥有热武器这一碾压优势,关键在于:交易的最终解释权归我方所有。   守夜人兵工厂是他说了算,而这个“说了算”里,操作空间可太大了。   首先是交付。   由于兵工厂仍在建设,建成后的新产品也还要优先供给女王打征服战争用,所以很自然的——你尽管下订单,什么时候到货得看我心情。“三年后拿现金”和“现在就立马买到大杀器”间看起来没什么可比性,但兴冲冲地拿着国债券来买火炮的客户们会失望但无可奈何地发现:他们中了女王的缓兵之计——即使第一时间下订单,拿到货也要到两三年后,和第一批坦格利安国债的兑付时间根本相差无几!   然后是价格。   因为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垄断的结果自然就是:完全的定价权。爆弹的成本以银鹿计,但我按金龙标价;一门铁炮的成本堪堪达到两位数,我偏偏要卖瓦雷利亚钢剑的价格;再加上火药、炮兵训练课程、后续维护……什么,嫌贵?那阁下就继续拿刀剑打仗呗,期望你的仇家也是穷鬼就好了嘛!   最后是产品。   艾格当然不可能把最新产品拿出来卖给潜在对手,甚至次新产品都不行。穿越前那两个叫“老大哥”和“漂亮国”的老师教会了他一个阴间策略——隔代领先。艾格现在手里正用的是第一代火炮,第二代已经在赠地试验完成转化为了成熟图纸,即将在产业园批量投产,马上就要用来对付重整旗鼓的河湾地……待到第三代也可以生产,第四代也进入实测阶段,他才会从容地开始将第一代拿出来卖。   恶心之处在于:即使是陈旧的第一代,依然可以有阉割成“猴版”的空间——只要他想!   这样,无论军火最终通过什么样的途径流到谁手中去,他都会拥有全方位的代差压制。而他脑子里超前了近千年的知识,足以让这种压制一直持续到生命尽头,也用不完!   有他这个传说中英雄的站台和热武器的恐怖威力作背书,初生的坦格利安第二王朝稚嫩而脆弱的财政状态将顷刻稳定下来,而再进一步……   于公,以“坦格利安国债”为基础,艾格长远规划中“将霸权推向已知世界”的步伐已经悄然迈开;   于私,守夜人产业和军团在多年运作中已经培养了各行业的巨量人才:热武器的专利属于他,兵工厂的老板是他,就连负责运行“国债”的班子也几乎就是当年搞“守夜人债券”的那票人马……通过这种种方式,他将能在未来的维斯特洛掌握无可比拟的分量和话语权。   御前的大半位置还空着,新任命的“财政大臣”仍在从西境赶来君临赴任的路上,新王朝这台机器,便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开始了轰隆运转!   …… 第628章 国家机器(中)   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发行“坦格利安国债”、监督指导兵工厂的建设和投产占去了艾格大半精力,但等着他这个女王之手处理的事情可远不止这两件。   破城那天女王被铁刺划伤,自己顺势建议熔掉王座,本意是想顺势表一下忠心和关爱,谁想说顺嘴后一通乱侃后竟把对方说服……小女王倒是轻飘飘扔下一句“全交给你了”转身离去,他却一下给自己找了好几件事。   安排人手把铁王座切割拆分、运输到城外产业园去投进高炉熔掉简单,困难在于如何向公众解释“女王打下红堡反手就毁掉了七国权力象征”这一反常举动。从理智上来讲,做这种事情最好的时机应该在七国一统、海内清明之后……至于现在嘛,艾格也只能自己吹的逼硬着头皮也得堵,亲自下场指导舆论工作,编排一个“女王毁掉铁王座以展示建设和平决心”的戏码,来尽可能挽回此举造成的负面影响了。   熔王座得到的铁好歹能用来铸炮,但红堡地下那错综复杂的密道系统、君临城中拥挤且臭气哄哄的街道,就连他也着实不知该怎么利用了。   在与丹妮莉丝一番商讨过后,两人难得地迅速达成一致:在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哪扇墙后就会钻出刺客来的情况下,朝廷不能设在红堡内,未来七国的经济、政治和文化中心,更不该是这么座脏乱差的城市。   红堡需要重修,对君临进行大刀阔斧的卫生环境治理更是势在必行,虽然这些都应该等到战争结束后再腾出资源来做,但规划和设计,却是无论如何都应该现在就开始了。   ……   比“要做的事”更多的,是消化和回复讯息——它们五花八门、从各地传来,如雪片般往艾格桌上飞,让他忙得甚至连去产业园视察新火炮生产进度的空都抽不出来,但这天下午,某封来自北面的信件却让他一下来了精神。   这封信由妮娜而非无垢者送来,戳着黑色的印泥,并未先由女王拆开过目——也就是说,这是一封来自长城,寄给“守夜人总司令”而非“女王之手”的信。   熟练地揭开抽出信纸扫读完毕,他略有些惊讶地发现:是守夜人在向他进行工作汇报。   ……   开头部分是“塞外远征”的情况。   在迈出南征的第一步前,为麻痹七国尤其北境的神经,他进行了一系列的战略欺骗,其中就包括谎称“残余异鬼逃向塞外,守夜人准备远征追剿”这最广为人知的一条。此举不仅让罗柏等北境贵族误判断还有时间应对变故,也创造了把军团内部反对派支去长城北面的理由。   骗归骗,他这个当司令的肯定不可能因为属下有不听话的可能就把他们饿死在墙北,所以对塞北远征军的后续,他也是做了一些安排的。   按公开放出的“原计划”,三路远征军先锋在建立前进基地后会稍作停顿,等到艾格亲率的主力到达后才继续北上,去追击并不存在的残余异鬼。但他们永远等不来艾格,来的只会是一支规模不算小但绝称不上“主力”的老弱——给他们送来够在塞外支撑几个月用的后勤给养,以及总司令的新指令。   指令的大意如下:我艾格·威斯特,你们的老大,经过深思熟虑后判断——对人类的最大威胁在南而非北方。为了全人类的利益,特此决定攘外之前先安内,替女王一统七国重建坦格利安王朝后再来收拾寒神。在我南征期间,你们乖乖地在塞北待着不要乱跑,但也别太闲,除了永冬之地别去外,利用这段时间逛逛鬼影森林,绘制塞外地图,勘探可用资源……为王国向北的扩张出点力,到时候不会亏待你们的。   已经到了塞外的远征军先锋将面临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要么接受现实,服从命令干活;要么拒绝执行,公然冒险反叛然后被留守长城的誓言弟兄们……永远关在塞外。   艾格欣慰地得知:三路远征军先锋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这场名为“远征”实为“探索”的行动进行得相当顺利,整个塞北——霜雪之牙以东、瑟恩峡谷以南的森林粗略地形图已经绘制出来,并被简单描摹到了信纸的反面:山川、河流和原塞外民聚居地一一在目,甚至还标注了已经被原住民们发现并粗糙开采过的浅层铜矿。   一块遍地是资源的沃土,只待移民和开发!   哪个君王会不喜欢开疆扩土之功?待艾格将地图完整精细版要来,裱好精装完向女王呈上,告诉丹妮莉丝自己为她完成了一件她无数祖先都未曾实现的壮举——将塞外纳入七国版图,那该是怎样一份惊喜大礼?最妙的是,有长城的存在,塞北的广阔土地将完全由他实控,送给别人别人也拿不走……女王得为一桩明明是他获益最大的事,记他一个大功!   接下来的消息就有点让人惊叹了:人类真是一种小强般坚韧不拔的存在,即使经历了异鬼们的数年扫荡,远征军在该是死地一片的塞外,依旧发现了活人的踪影,还不是一个两个!   首先是守夜人的“老朋友”卡斯特——不知道是该夸寒神也有契约精神,还是赞叹哪怕妖魔也懂得可持续发展:这个冰火世界第一大“人奸”、专门献祭儿子为天敌生产新单位的野人,和他十九个女儿兼老婆们,竟还好好地活在原来那个袖珍堡垒中,毫发无伤,甚至家中又添了一个女婴。   然后是某个愣头青:异鬼来袭时身处冰峡港而未能参与人鬼大战的詹姆·兰尼斯特,不知是不是因为没能砍到念叨了许久的异鬼而耿耿于怀,竟率领自己那路远征军先锋在塞外横冲直撞到处找根本不存在的残敌——异鬼自然没找到,倒是把许多躲在山洞和犄角旮旯里才躲过一劫,好不容易熬过凛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的野人给痛殴一顿。   结局便是:女王还在向南尝试征服七国,她的杀父仇人倒先一步向北征服了塞外,虽然对象只是几十上百个老弱病残。   ……   汇报完长城北面的消息,下半部分是墙南的近况。   东部,海豹湾内被魔法冻结出的冰层已经随着温度回升和海波的涌动破碎开来;西面,冰峡港守军也努力地恢复起了大峡谷沿线的巡逻……在提前把刺头和潜在敌手都赶去塞外,青壮都带往南方后,整个赠地可以用秩序井然来形容,唯一的外来干扰,反倒成了个来自南面的女孩。   艾莉亚·史塔克,在他宣布允许女性加入军团后,如愿以偿地成为了第一位女性守夜人并被任命为首席。艾格本以为她一个熊孩子掀不起什么大浪,谁想她在前往后冠镇赴任的时候,除了家当还带了鲁温学士作副手!   这小妮子作弊,情况一下变得复杂起来。   有这么位老学士的指点和协助,外加上自己作为总司令的承认和许诺,艾莉亚开始在整个北境以管吃管住为亮点大肆吸收女性加入,在尝试组建和训练听命于自己的纯女性武装力量的同时,渐渐开始把手伸向后冠镇乃至全赠地,竟想以女主人的身份,插手和干涉北境之北的军事、行政乃至经济等方方面面!   艾莉亚的想法当然没法那么快实现,艾格留下在后冠镇的心腹也有的是办法压制和对付一个小女孩,但碍于尚未摸清艾格的立场故不敢贸然动手,这才匆匆在信里汇报了情况,以期得到进一步的指示和命令。   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讲武德。如果只是艾莉亚凭着一腔热血想在赠地捣鼓点事情,好弥补她为家族引狼入室了的罪过,那自己于心有愧之下,绝对会要什么给什么,由着她闹,但现在她竟把鲁温学士也拉到了赠地去?这事情性质一下就变了好么!   这事到底是那小丫头一人所为,还是史塔克家蓄谋?   鲁温学士到底是放心不下自家小姐所以去照顾一阵,还是打算长期驻扎赠地?   自己是该下令让留守官员和那小母狼明争暗斗保持对线,还是把罗柏·史塔克叫来敲打一番,让他停止对自己大本营的渗透?   不了解实际情况就不能胡乱采取对策,但偏偏南北隔了千里远,而他这会又是绝没时间抽空回北方一趟的。   正头疼地揉着眉头,屋门却被推开,弥赛菈提着一个小小的热水壶灵巧地钻进房间,来到桌前,熟门熟路地给艾格面前的杯子续上了雾气腾腾的开水,又绕到他身边来想给他揉肩。   “来得正好,北方的消息,瞧瞧吧。”艾格朝女孩点头致谢,随意地将手中信纸递给了她。   弥赛菈翠绿的眸中露出意外神情,但还是飞快接过信纸。   趁着这短暂空闲,男人拿起水杯,一边暖手并小口啜饮,一边轻松地注视小公主垂眼读信的娇俏模样,也算给酸涩疲劳的眼睛短暂放个假。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片刻之后,弥赛菈抬起头来,将信纸小心翼翼放回到艾格桌上,“大人您安排塞外远征军探索和记录鬼影森林地形,想必是动了要将七国疆域向北扩张的想法吧?”   嗯?艾格点了点头,却忍俊不禁:他将信给弥赛菈看,本意是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在长城外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她倒一言不合就开始分析起来了。   迷归迷,但他还是顺水推舟地问道:“不错,你有什么想法?”   “光扩大疆域没用,有人口才算国土,而这正是北方眼下最缺的。赠地眼下的居民住满长城沿线都稍显不足,再分到塞外去更是万万不够,南方却恰恰相反。大人和女王既已决定要对河湾地下手,在未来战争中必然还会有大量叛军方的降兵和俘虏,与其绞尽脑汁寻理由借口杀掉,不如举家发配到长城北面去管理塞外民,如此既填充人口,又避免了嗜杀污名,岂不一举两得!”   哦吼。   艾格扬了扬眉毛:这小姑娘,是不是当谋士献计献上瘾了,我就随便给你看看来信,你就一顿劈头盖脸支招,也真是有趣。   但玩味不过一秒,他忽地悚然。   弥赛菈刚刚是不是说了……“与其绞尽脑汁寻理由借口杀掉”?   这话,不像是以她的出身背景和所学所知该有的前瞻性判断啊。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贵族骑士们在战争中投降或被俘后,一般都是会交赎金以求重获自由的。正常情况下,是没人会把俘虏绞尽脑汁地寻理由借口杀掉的……弥赛菈以前朝公主和本世界土著的身份,是绝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犯下如此低级错误的。   但偏偏,她说对了!   艾格正推着丹妮莉丝进行的这场战争,是已经立志要打破车轮,重挫一番封建领主这整个阶层的。所以君臣二人早已暗暗约定好:不抵抗的就拉来君临软禁,抵抗的则尽量消灭不留活口,不但给己方功臣腾出位置,也为大王领计划的顺利推进铺平道路的。   可这一点,仅在自己和女王两人的私密交谈中提到过,弥赛菈又是怎么猜到自己的计划,进而在自己尚未举起屠刀之时,就提前劝说自己不要嗜杀?   她是随口一说,还是凭所见所闻,便隐约察觉到了大王领计划的存在?   “好主意,可以考虑!”   艾格神色无异地朝小公主微笑点头,内心却暗暗嘀咕起来:这小姑娘实在聪明过头,在说不定她内心到底自认为是“弥赛菈·兰尼斯特”还是“梅芙·雪诺”的情况下,保不准就是个潜伏到“董卓”身边的貂蝉。自己因她乖巧可人看起来赏心悦目,就认为她人畜无害放心留在身边,实在甚是不妥。也许,是时候决定一下——到底是告诉她自己和女王真正所想,将她屁股摆正拉进新时代来,还是尽早将她处理走,以免成为埋在身旁的隐患了。   他倒是神经兮兮地进行着警惕的揣测和盘算,弥赛菈却还没说完。   “除此以外,移民填充塞外还有另一个好处,能顺势应对这信里的第二个坏消息。”女孩有些犹疑地皱皱眉头,似是也因在支招对付自己曾经的小姐妹而感到了压力,“北境很可能是在以‘加入守夜人’的合法方式、利用您与艾莉亚的亲密关系,以阳谋的形式重新夺取对赠地和守夜人军团的影响和控制力。就像过去守夜人军团的总司令或三巨头中必有一位是史塔克一样,他们此举于手段上完全挑不出毛病,在目的上也很可能并非恶意。您贵为总司令和女王之手,若只想着怎么亲自下场接招对抗,固然有碾压优势,却不仅落了下乘,还浪费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更好的做法是:借他人之手,利用制衡的手段解决此困局。”   如果说发配罪人到塞外去填充无人的国土,还是艾格早就考虑过的选项,那怎么解决艾莉亚大闹赠地的麻烦,他可就真有点兴趣了。   收起乱七八糟的猜疑,他摆了摆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给自己也倒杯水,慢慢说。”   …… 第629章 国家机器(下)   弥赛菈快步绕回桌子对面、依言在空杯子里倒上水、把客椅往前拉近了一把,坐下来后又观察了一眼艾格的表情,才舔舔嘴唇,组织一番想法后继续说话。   “大人先前在赠地采取的是战时管理模式。在要应对野人进犯和异鬼来袭的情况下,将所有权力集中一身以最大化发挥力量的高效体制是最优解无疑。但现在人鬼战争已经结束,在北境也向女王称臣的情况下,赠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需要大规模的资源和人力调动,而您又肯定是要长驻南方……既没了敌人,又失去您作为总司令的制约和监管,依旧将所有权力集中于后冠镇的指挥部,本就会导致许多问题。”   “嗯?”   艾格配合地作疑惑状,他先前满脑子干大事,所有心思都放在筹备南征上,压根就没时间细细规划赠地的未来,眼下亡羊补牢赶紧听取一下旁人观点看法,还来得及。   “一是管理质量难以保证——打异鬼需要集中指挥,但生活却并非如此,普通赠地居民的家长里短、邻里纠纷,根本就不需要多么上头的大人物来裁决,而种地放羊、养鸡养牛更不是士兵军官的强项,非让后冠镇来管,闹笑话事小,出篓子引发争端才是真的麻烦;二是贪腐的威胁,人心难测,您的下属在大人面前时自然是乖巧又听话,面对异鬼威胁也肯定是尽忠职守,但在迎来和平后又是怎样一副模样,谁能保证?在您之位,却没有您的觉悟和境界,十有八九会动歪心思!”   小嘴倒挺甜,马屁也拍得很高级,艾格抑住露出被奉承笑容的本能,示意她继续说。   “三是适应性和变通能力不足,就比如说这回:艾莉亚只要仗着总司令亲口认可的首席女守夜人身份和与您关系亲密这两个倚仗,便能让您留下的官员手足无措头大不已,为什么?”女孩双手握着水杯却并不喝,侃侃而谈间依旧掩饰不住局促:“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每一步举动其实都代表了您。掌握了赠地全部权力的后冠镇指挥部,面对史塔克家的渗透,基本只有两种态度可选:要么压制,要么放任不管,没有中间状态——考虑到您的存在,想进行诸如‘阻挠艾莉亚扩大史塔克家影响力但又不伤害您与她感情’这样的复杂操作,根本不可能办到。”   这不就是在说集权的弊端?绕得有点远吧,难不成是在影射“大王领计划”乃至进一步的君主集权的缺点?   艾格忽意识到弥赛菈根本就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想了许多,只是在等合适的机会向自己开口罢了。   “所以你的主意呢?”   “您答应了支持艾莉亚组建‘女守夜人’势力的要求,不能出尔反尔必然束手束脚。但试想一下:如果是赠地内部的其它势力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要与其作对,遏制这股新生势力的扩张呢?这总怪不到您头上了吧。”弥赛菈又舔了舔嘴唇,实在是嘴干得不行才端起杯子小饮了一口,不敢多耽搁,润了润喉咙便赶紧放下来继续道,“小时候,给我讲七国历史的那位师傅对我说,一个繁盛的王国,权力必然有制衡。什么都一个人说了算,和谁说了也不算都不是健康的状态,早晚会糟。赠地就是一个小王国,总司令就是国王,您何不尝试将部分权力下放,扶植培养一些派系和团体?”   “比如说,每个赠地民部落是一个小团体,卡特·派克这样的老派守夜人也自成派系,以我舅——詹姆和泰温大人这样的新守夜人又是一股新势力,还有塞北的开垦拓荒队……分开他们,再以职权范畴、预算分配等方式,让这些派系间矛盾和共同利益相平衡,因而不得不互相竞争较劲,这样,不就可以借其他人之手,来遏制艾莉亚和史塔克家对赠地的渗透和影响了么!”   确实是个方法,艾格自己,不曾经就是守夜人军团内“后勤部一派”出身么,努力争取加机缘巧合下登上总司令之位,如今时过境迁,竟也要站在更高一层上把下面人当猴耍了?这感觉也真是有意思。   弥赛菈毕竟只是个小女孩,很简单的理论,被她一通说顿时显得有点啰嗦。但话说回来,一个公主懂这么多,倒是她两个曾经是王子的兄弟反而屁也不会,也不知道是该夸劳勃给三个孩子进行的教育安排失败还是成功了。   思路简单,也肯定可行,但还不是时候。只有等将最后的敌人河湾地也收拾得服服帖帖了,赠地和北境间的战争可能彻底消弭,他才能放放心心地解除赠地的战争状态,在这个小世界里进行把玩权术的练习。   “不错不错……”   正想赞许和鼓励一下小公主为自己分忧的好心,弥赛菈却急急忙忙地继续发言。   “还有!分权制衡只是长远大方向的建议,解不了燃眉之急,所以还得配上些能顷刻见效的办法:大人有没有想过,女守夜人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它的职责又为何?”   “解决北方连番战乱后女多男少的社会问题,减轻赠地人口尤其男性人口不足所带来的压力。职责嘛,自然就是和男性守夜人相辅相成,共同担起守卫长城的责任咯?”   艾格知道这肯定不是正确答案,他只是需要抛砖引玉。   “没有问题,但又很有问题!”弥赛菈提高了音调,尤带一丝婴儿肥的稚嫩脸庞和严肃表情形成奇妙的反差萌,“如果女性守夜人的职责和男性重叠,那该怎么分配任务?守夜人军团先前没有女性成员也打赢了人鬼之战,难道取胜后工作量反倒会增加?光想想都不可能,女守夜人现在,实际上是无事可干的……不,这帮女人现在唯一可干的事情就是,跟着她们的头头走,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变成史塔克家攫取赠地话语权的棋子,您这个总司令的困扰来源!”   !   艾格眼皮一跳,如果说弥赛菈的第一个建议还只是中规中矩,那这第二言,就让他生出被照亮了思维盲区的感觉了。   他十指交叉握成一圈,身子也向前倾,认真起来。   “说得好,怎么解决这个困扰?”   “既然女守夜人建立起来这一事实已经无法阻止,那您作为直属上司,就有义务也有必要给它明确的职责和任务,给它套上笼头!我想想……”弥赛菈板着小脸认真思索片刻,忽然眉头舒张开来,“有了!仅供参考的建议——我在临冬城生活和在赠地做客期间发现了一点:北方的男性自认为是‘爷们’,对女性的态度普遍没有南方那么温柔和绅士,甚至还有丈夫会公然打妻子的现象出现,而周围人居然一副司空见惯的态度。您可以给女守夜人这个任务:让她们负责——维护女性受尊重和保护的权利,反对家庭暴力。再让女王颁一道指令,宣布她们活动的范围——包含北境乃至整个七国!”   妇联?   艾格脑中顿时浮起这个词汇,目瞪口呆间,忍不住怀疑弥赛菈是被哪个女频小说的主角给魂穿了。但再下一刻,他迅速意识到:这是个绝妙到甚至可以用“毒计”来形容的招数!   丹妮莉丝也是女人,她肯定会同意甚至支持这一设想。但在这个男权还坚如磐石的旧社会里,女守夜人若像妇联般整日在主宰这个世界的雄性们耳边叽叽歪歪,吵嚷着什么男女平等、妇女权益这类在本世界土著们看来莫名其妙的“鬼话”,不就等于是在和整个世界作对!若真实施,只怕自己根本不用想该怎么压制它,反倒该思考下怎么扶持帮助“冰火世界妇联”组织开展行动,如何保护妇女同志们在工作时的人身安全了!   “艾莉亚,或者说她身后的鲁温学士肯定没有那么笨,所以大人还得给她派副手,一个或一些您信得过的女人,名为帮助辅佐实为监督,确保女守夜人在把劲往这个方向使,进而没有余力去做其它事!”   “很有趣的设想,回头你草拟一个章程,填充一下细节,呈给我。”   “嗯。”弥赛菈用力点头,得到肯定后的脸上忽然放出光彩,但一闪而过,平静下来后又有些扭捏地继续补充:“但这些所有办法,都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手段。史塔克家并不是您的敌人,艾莉亚也只是肚子憋了火才做出如此举动……您肩挑女王之手的重担,负有对整个七国的责任,不该也不能将精力浪费在与老朋友和一个生闷气女孩的斗智斗勇之上。您在南方忙完之后,抽空还是得再往赠地去跑一趟,安排下先前没有布置妥当的工作,也设法和艾莉亚和好,疏导排空她腹中怨气,才是最根本的解决办法。到时候顺水推舟,让她将这个维护女性权益的组织总部搬到君临来,说不定还能成为您手中的一把武器。”   女……女拳?   艾格目瞪口呆。   谁不听话,就暗箱操作指挥拳套给对面狠狠来上几下,在占据道德高点、背后有女王做靠山可以狐假虎威的情况下,打不疼也能恶心死人!   这小公主,明明一副天真无邪的可人模样,怎么献起计来满肚子坏水?   正讶异和忍俊不禁相混杂,不知该对弥赛菈的最后一番话发表点什么评论的当口,守卫敲响了门,有无垢者拜访。   “首相大人,女王召您觐见。”   “怎么了?”   艾格不解,他早上才去拜见过的。   “有来自潘托斯的船只抵达君临,上面有代表了亲王和总督们的使者。”   …… 第630章 富商总督   恍如梦境。   坐在舒适而华丽的轿中,肥硕的身躯随着抬轿壮丁们的步伐而轻微地摇来晃去,伊利里欧·摩帕提斯的内心既惊诧又胆寒。   他这趟横渡狭海赶来维斯特洛,原本目的可不是要来见丹妮……或者说不只是要来见丹妮莉丝·坦格利安。   近一个月前,当他在潘托斯富商总督那宽敞豪华的巨宅内听闻瓦里斯的死讯,得知自己唯一的好友和最大合伙人,那个时间跨度达二十载的偷天大计的提出和规划者,居然在一个极北寒冷之地、甚至都不在计划里的城堡中莫名送了性命,凶手还是自己派给他的随从时……伊利里欧以为自己已经感受到了今生所能体验的最大震惊和惶恐。   但他错了。   还错得离谱。   得知噩耗的他,第一反应不是悲伤或害怕,而是要让人窒息的紧迫感:瓦里斯的死,意味着他们二人布置谋划了近二十年的这场大戏,在即将落下帷幕的关键时刻,舞台的中心没了能控制剧情的导演!   他们穷尽了半生心血、耗费甚至透支全部身家所推上赌桌的所有筹码,陷入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为他人作嫁衣裳的风险!   这怎么能行!?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下令准备船只、安排行程,立马从潘托斯出发赶来维斯特洛,想的就是要在丹妮莉丝率领守夜人和北境大军南下抵达君临前先一步到,在计划出现不可逆转的巨大变故前抢过瓦里斯手中的接力棒,完成他未能完成的任务或者说使命:替两位坦格利安牵线搭桥,促成丹妮莉丝和小伊耿间的联姻和结盟,让黑、红两股真龙血脉完成历史性的融合。   怀揣着这样的目的,也就可以想象,当伊利里欧的船队驶入黑水湾并被巡逻战舰拦下,然后从对面水手口中得知:丹妮莉丝不仅已经和小伊耿闹翻并将后者痛殴一顿后赶跑,还一战便拿下了君临城——中间还抽空击败铁舰队宰掉了铁群岛之王时,他有多懵逼和茫然了。   那个曾经宏大却精妙到不可思议、让他叹为观止的偷天大计,已经被打乱到了接近……不,完全越过失控边缘,濒临破产的程度!   这种糟糕的失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伊利里欧浑身冰冷浑浑噩噩地反思着。   是瓦里斯以身犯险亲自前往北境去接女王?不,此行乃迫不得已,是为拨乱反正将事情发展拉回主线而采取的无奈之举,若贝里席去了瓦里斯却不跟,那女王将完全被小指头左右和控制。   是女王忽然放了“侄儿”的鸽子,丢下本已安排好的双王会面骑龙跑去长城?不,那又是为了对付死人和异鬼,也是合情合理的选择,毕竟任谁也不会想统治一片充满了死人的亡灵国度。   这般按时间顺序往前倒推着尝试理清思路找出问题的根源,他很快发现了更多实际偏离计划之处:   如果韦赛里斯没有触怒卓戈卡奥进而引来“熔金加身”,如果后者没有紧接着莫名其妙毙命在一场愚蠢的伤口感染下,那他的庞大卡拉萨早就按照约定跨海入侵维斯特洛,成为小伊耿王者归来前的完美炮灰了;   若狮家黄金姐弟间的女干情没有早早暴露,进而提前引发六国围攻西境,那小伊耿和他的黄金团也根本不用慌慌张张提前入场只为平衡局势,损失突然性和后发优势;   又或者小女王没有在奴隶湾意外闯出了一片天,自己也完全可以派人把她接回身边,名正言顺地霸占她的三条小龙,并在她的野心随势力扩张和统治经验增加而膨胀前让她与小伊耿完婚,从而一步到位地榨取她的全部利用价值化为己用。   再假设……   不,不对!   伊利里欧忽然抬起手来,狠狠掐了自己粗硕的大腿一下。   厚厚的脂肪层让这一掐并不算疼,但还是成功让他从回忆和幻想中清醒过来——历史不容假设,这种怨天尤人式的懊恼最要不得,那个让计划破产的直接因素也许存在,但自己永远也没法靠分析猜出,而理智更是告诉他:导致眼下局势的绝非某个单一的突发意外,更贴近事实真相的可能——是一次又一次的差错和变故,最终积少成多累加出了巨大到即使瓦里斯这般神人也扭转不回原道的误差和偏移量,最终导致计划的破产。   比起寻找原因,眼下更重要的,是止损和尽量挽回成本。   ……   和泰温·兰尼斯特还能干脆认栽,披上黑衣把摊子扔给家族不同,伊利里欧·摩帕提斯没有退路:他没有亲族,在挚爱的第二任妻子西拉死后也没有再娶,小伊耿是他唯一的子嗣。为了完成“将自己的血脉推上铁王座”这一宏伟计划,他其实已经竭尽所能地掏空了积蓄和家底……虽然明面上依旧是风光无比的“潘托斯富商总督”、整个自由贸易城邦体系里都排得上号的土豪,但他的财富早已在支持瓦里斯的各种游走串联、阴谋颠覆行动,以及雇佣、调动加养活黄金团这样的强大武装中消耗殆尽,为了避免资金链断裂,他早已将自己的一切资产、信用和人脉都抵押、透支和消耗得干干净净,所欠下的惊天债务堪比铁金库的整年营收。   如此恐怖的负债,是无论如何也没法通过正常渠道还清的,如果不能将小伊耿送上铁王座完成夙愿,顺带换取琼恩·克林顿许诺给他的财政大臣一职,以整个维斯特洛的税收和王室资产为后盾让债主们信任并允许他延期偿还,他能顷刻间破产十五六遍,受无数疯狂的债主追杀,连简简单单地安度晚年都无法办到!   坏消息是,铁王座居然被小女王给熔了,他就算再有天大本事,也没法再在物理上完成“送小伊耿上铁王座”这一操作。   好消息是,他的孩子仍活着,还有强大的河湾地做盟友……而自己又对丹妮莉丝有过庇护之恩,利用这一层关系求见女王,她绝无法公然拒绝。只要能设法说服女王不对小伊耿赶尽杀绝,待局面稳定后再进行些许微操——比如通过红堡地下的密道派遣杀手、或是买通厨房人员在丹妮莉丝的食物里下毒……   翻盘的机会虽然渺茫,但至少依旧存在!   正飞速转动大脑,思考自己是否还拿得出什么说辞和筹码来劝女王回心转意,轿子忽然猛地停了下来。   “伊利里欧大人,到了。”   他费力地将头探出窗外,发现轿子停在伊耿高丘山脚下的某座宅院门前。   该死,那小女王……居然没住在红堡里?!   …… 第631章 第一次   宅院的规模和结构与“维斯特洛统治者”的身份完全不匹,但里三层外三层的安保却做得相当紧密。在领路无垢者士兵的指引下经过身份验证和搜查后,伊利里欧得以进入大门,穿过还没自己总督府花园大的庭院,进入了略显寒酸的厅堂。   没有花招和陷阱,女王确实就坐在首座上,面带微笑、光彩照人,丝毫不负“世上最美女人”之名。   只站在门口望了丹妮莉丝半眼,又一股淡淡的哀愁便浮上心头——面前这小伊耿成王路上最大的障碍,可是从自己手掌心里飞出去的。   伊利里欧绝不会忘了:多年之前,面前这位小女王刚随着她兄长来到自己身边寻求庇护时,仍稚气未脱的她就已经比自己见过的最美女子还诱人上几分,甚至引得当时的自己动起过“将她占为己有”的念头。   但最终,强大的理智却还是战胜了谷欠望,明白丹妮莉丝“公主”身份含金量和“炮灰”价值远胜一张好皮囊的他艰难地控制住了下半身,强抑冲动,选择了按计划将她卖——不,介绍给了马王。   理智能压过谷欠望一直都是伊利里欧引以为豪的特质之一,如今却很难说这到底是不是个英明的选择。   ……   当初寄于自己篱下那只害羞怯懦的小小鸟已在多斯拉克海上死去,又在血与火中重生,新生的龙女王是个真正的坦格利安,翅膀也已经硬到遮天蔽日,坐在前头主座上的她显得那么强大而自信,她有这个资格。   如果自己当年听从身体的本能呼唤强占了她,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大堆烂摊子?   收起又一个毫无意义的假设,伊利里欧换上了属于富商总督的面具,满面笑容地捧着圆滚滚的肚子,迈步向大厅中央走去。   “陛下,数年不见,您越发美丽动人,光之王当真是将所有祝福都倾注在您身上啦。”   “伊利里欧阁下,看到您依旧健康硬朗,也着实让我在这流血纷争的年代中感到一丝宽慰。”丹妮莉丝微笑着道,手臂抬起摇摇一指。“容我向您介绍我的女王之手:守夜人总司令,率领人类击败异鬼的英雄——艾格·威斯特。”   “久闻大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伊利里欧脸上笑容丝毫不减,无缝衔接地转向女王的首相作了个揖,抬起头来与之对视,身子却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甫一进入大厅,伊利里欧就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威压,见多识广的他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不就是龙威嘛。   自由堡垒的龙王们虽然在末日浩劫中陨落凋零,但他们的种却随着征服和四处留情广泛散播到了厄索斯大陆的每个角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娼妓奴隶,时不时就有些身怀瓦雷利亚血脉的人身上会觉醒或浓或淡的龙威……他的第二任妻子西拉就属于其中之一。情爱之时将她压在身下,经常能给人“自己在干一条人形母龙”的错觉,可着实大大满足了伊利里欧作为一个男人所有的征服欲。   丹妮莉丝作为一名如假包换的坦格利安,身上会有龙威实在合情合理,可面前这个据说是从日落海对面来的男子,身上的威煞竟比女王还要浓烈了数倍,又是何解?难道,是瓦雷利亚自由堡垒的龙王余孽,绕了世界一大圈从另一个方向来到了维斯特洛?   自由堡垒的统治者们喜欢自称“瓦雷利亚的女儿”,但要是真有个爹忽然冒出来想重新统治她们,一帮总督和亲王们却是会坚决地抵制的。   “客气了,伊利里欧大人。”黑衣黑甲的守夜人甚至都没站起来,只是慵懒地一记假笑,“还得感谢总督您当年慷慨而勇敢地保护了陛下,才有今日这位值得我追随和为之而战的女王存在哪,请允许我表达敬意和感激。”   伊利里欧当然知道艾格,早在这个守夜人刚刚在君临站稳脚跟建立起守夜人产业时,他就已经从小老鼠们口中了解过了这家伙的信息,闲来无事时,他甚至还命人将《守夜人的奇幻冒险之旅》这本小说读给了自己听。   彼时,他和瓦里斯等大部分聪明人一样,只认为艾格是个擅长营销和编故事的人才,谁能想得到,这是个能对付异鬼和帮女王打天下的狠角色?   “好了好了,请坐吧,伊利里欧大人。”丹妮莉丝笑得更灿烂了,“我军刚刚拿下君临,这七国控制得尚不算稳,所以没有太多时间招待或与您叙旧,还得请您原谅啦。还不知总督大人此行而来,所为何事?”   伊利里欧在弥桑黛的指引下入座,挪挪凑凑地才摆好肥大的屁股,深深地凝视了眼坐在对面一脸好整以暇的黑衣首相,心渐渐沉到谷底。   丹妮莉丝亲自接见是个好消息,但特意喊来守夜人总司令这么个角色旁听,这其中的潜台词就很明显了:女王承认自己对她有恩,但并不把他当成自己人!   正因为不当自己人,所以不信任,所以需要一个可靠的人陪同和把关——艾格·威斯特此人能以守夜人身份在君临闯出一片天,又能在激烈的内部斗争中脱颖而出上位总司令,还带领守夜人击败异鬼甚至助女王降服北境河间拿下君临,绝非易与之辈。   有他在这间屋子里,自己想忽悠女王放小伊耿一马,只怕是千难万难。   深吸一口气后,伊利里欧咬了咬牙。   都已经到了女王面前,自然没有再打退堂鼓的理由,就算千难万难,他也得试上一试!   “尊贵的女王陛下,请先容我为您能夺回属于您的王座而道一声恭喜。”伊利里欧收起笑容,天然带着喜气的圆滚面庞上浮起了一丝肃穆,“但您切不可被胜利冲昏头脑,新生的坦格利安王朝此刻正处于四面是敌的危险境地。”   “您在七国内已经占据了绝对上风,剩下的敌人不足为惧,不假。但绝不能忘了,维斯特洛从来就不是一个悬在世界海中央的孤岛,它与厄索斯大陆间频繁到常态化的往来和贸易,让狭海两岸已事实上融为一体,利益相关……陛下和总司令大人在君临城内秣马厉兵准备对仅剩的河湾开刀之时,可有关注过狭海对面——那诸多贸易城邦的立场和态度?”   我在属于坦格利安的土地上对付自家的背叛臣属,还要考虑狭海对面人的立场和态度?笑话!   心中虽这么嘀咕,但丹妮莉丝可不是当初幼稚而天真的小女王,受过小指头、瓦里斯和艾格这些人物轮番辅佐和教导的她,早已学会了情绪管理,伊利里欧来的时机不错,她这一阵心情尚佳,不至于因一句话就被“真龙之怒”压过理性。   “确实不曾关注过,还请您指教。”   “陛下可知,厄索斯大陆上,有多少个城邦不奉行奴隶制?”   “一个也没有。”丹妮莉丝很干脆地给出回答,幼年时长期在各城邦间辗转躲藏、逃避传说中篡夺者派来杀手的她,曾经还担心过自己会不会有哪天也沦为奴隶被送进青木娄,是以对这个话题还当真做过思考,“布拉佛斯和潘托斯名义上废除了奴隶制,但握有财富和实权的人们永远都能够逾越体例。所以答案是没有。”   “女王英明。”伊利里欧赞许道,至少这句夸是真心的,“在您横空出世降临到奴隶湾前,整个厄索斯的经济循环是这样的——多斯拉克人四处打家劫舍,将战争中俘虏的人口卖到奴隶湾;弥林、渊凯和阿斯塔波把他们训练成角斗士、床奴和无垢者;其它城邦再用各种产品与奴隶湾三城换取奴隶。当然了,这只是一个相当粗略的描述,人口来源不只有多斯拉克人的俘虏,奴隶湾也还卖铜矿和橄榄……但无论如何,这个贸易三角确实是厄索斯大陆经济运转的主要形式。”   “已经不是了。”丹妮莉丝收起了微笑,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语气却杀意十足的话。   “确实,但解释这些只是想提醒陛下一点:您在奴隶湾尤其弥林所做的一切,得罪了几乎半个厄索斯。”   “谢谢您的提醒,这‘半个厄索斯’,已经用一场战争表明了这点了。”丹妮莉丝嘴角弯起,面露自得,“想必不用我提醒总督大人——是我赢了。”   “全天下都知道是陛下赢了,老实讲,即使搜罗了多少信息,我依旧未能搞明白陛下到底是如何赢下那场战斗的。”富商总督叹息道,至少这句话也是真的,“当然了,过程不重要,结局就是,这一战彻底击垮了‘反龙母联盟’与您对抗的信心,意识到无法击败您让奴隶湾恢复过往地位的诸贸易城邦已经承认失败,放弃了以奴隶湾为奴隶来源的念头,转而开始寻找替代品,甚至招募训练师自行训练。”   “这很好。”才怪,丹妮莉丝眼中闪过一道怒芒,“所以呢?”   “如果您安心留在奴隶湾,当奴隶湾三城……不,该说是弃奴湾三城的女王,那大概就会天下太平,已经吃过教训知道疼的奴隶主们绝没有勇气和谷欠望再组织一次联盟来对付您。”伊利里欧停顿一下后,抬头观察了一眼丹妮莉丝,才接着说下半句,“但您却选择了返回维斯特洛争夺铁王座,而且获胜在即……您知道这两天狭海对岸的奴隶主们在忙着干嘛吗?”   “战争准备?”   “是,也不是。他们正在研究:小半个世界的联军,到底是如何输掉‘第一次反龙母战争’的。”伊利里欧一脸担忧凝重地说道,“想必您应该可以理解,如果有人用了‘第一次’这个词汇,那他的潜意识里便是认定了——存在……或即将发生‘第二次’!”   …… 第632章 “城邦联合体”   丹妮莉丝感受到了来自“第二次反龙母战争”这个联想词汇的赤衤果威胁,妙目微眯,掩饰住自己的怒火。   艾格双唇抿紧,瞬间猜透了富商总督的游说思路,勾勒好了反驳和推翻之的草稿,两颊肌肉组合出几不可察的冷笑。   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短暂的沉默被发言者打破。   “陛下在弥林取得的大胜打垮了第一次奴隶主联盟,迫使奴隶湾周边的新吉斯、脱罗斯、魁尔斯等城邦与您和谈并放弃奴隶制,但千里之外的瓦兰提斯却只是损失了一支舰队,本身既没有投降、也没有与您签订停战条约,更没有伤筋动骨失去自保能力。而这也就导致:在您返回维斯特洛后的这一年多时光里,瓦兰提斯实际上依旧与您处在战争状态,只是由于一场失利后虎象两党内部扯皮、推卸责任以及权力调整,才没有实际投入作战罢了。”面对着两股威煞的压迫,伊利里欧·摩帕提斯迅速衔接后续内容,“但现在,随着内部权力斗争落下帷幕,您又统一七国在即,马上就要成为已知世界最有权势的统治者,这条漏网之鱼终于再不甘于寂寞,开始组织第二次对抗您的同盟。”   富商总督侃侃而谈,很快就将自己的身份从奴隶主阵营摘出来,转而化身成丹妮莉丝的忠实朋友,千里迢迢赶来向新生的坦格利安王朝提供情报和警告……成功将女王的“真龙之怒”引向了其它方向。   从他口中,女王和艾格了解到了狭海对面此刻正在发生的隐秘变故,很快得知了为何伊利里欧称他们此刻正处于“四面是敌的危险境地”。   虽然在一次大败后暂时陷入内部纷争,但在除军事以外的其它方面,瓦兰提斯这两年来可丝毫没停歇。   舆论上:捡起渊凯手中掉落的接力棒,继续散播关于丹妮莉丝暴虐嗜杀的谣言,到处宣传她马上要终结奴隶制,消灭世上所有奴隶主阶层,引起了广泛的恐慌和敌意;   外交上:打着‘瓦雷利亚长女’的旗帜,利用在诸多城邦中靠前的实力积极拉拢盟友——佣兵和海盗自不消说,有钱就能收买,糟糕的是通常会站中立的布拉佛斯不知为何也表示出了对加入反对丹妮莉丝的极大兴趣。经伊利里欧多方调查了解,原来是女王在不久前铁金库使者的拜访中表现出了不愿继承拜拉席恩家族债务的倾向,让布拉佛斯高层统治者经过评估后判断——她成为维斯特洛统治者对其不利。   经济上:瓦兰提斯尝试建立一个商业联盟,对维斯特洛进行特定商品的禁运施压,九大城邦并非一体,这种需要统一步调的手段原本很难实现,但在商品丰富度第一(瓦兰提斯本身)、金融命脉(布拉佛斯)这城邦体系中两大公认最强势力的支持和筹备下,竟神奇地展开了进程。   ……   “这个暂未浮出水面的组织自命为城邦联合体,存在的宗旨便是,在万一陛下成功夺取维斯特洛统治权后,抱团与您对抗,捍卫他们践行了千百年的奴隶制传统。”好半天的徐徐叙述后,伊利里欧状若无奈地摊手:“到时候,陛下您是打算公开宣布放弃自己‘消灭奴隶制’的最初理想呢,还是咬牙坚持,两面同时开战?”   富商总督的发言徐徐结束,并不宽敞的女王接待厅内重归安静,丹妮莉丝认真地消化了一番对方所说后,才起唇从容道:“多谢总督大人您远道而来,送上讯息和警示。但兵来将挡,我征战东西面对过各种各样的敌人,麾下又有精兵强将和善战之才……”她看了艾格一眼,“才不相信一帮奴隶主,能整合出什么我难以战胜的军队来。”   “陛下误会了,我并不质疑您在战场上的所向披靡,而是指——您没办法对付那么多并不想与您争夺王位、所以不聚集起来与您决战的对手。城邦联合体的目的不是要侵略维斯特洛,而是要阻止您坐稳王位,调动整个维斯特洛的力量来威胁他们的制度和统治根基,所以他们根本不需要与您正面作战,只需要切断两岸通商、遏住某些关键资源商品的流动,再以袭扰扫荡的方式阻挠七国开春后农业生产的恢复,就能轻松在陛下的王国内部制造不满和抱怨……与此同时再扶持甚至制造反对派,就能轻松达到引起分裂和内乱,让您应接不暇无力应对的目的。”   “到时候,您王国的西面是河湾和黄金团的抵抗势力,东方要遭遇各大城邦联合舰队、乘船而来的无数佣兵、甚至被收买的整个已知世界海盗们的袭扰,内部还有心怀鬼胎的异见人士……乱局就如劳勃当年召集六国围攻西境时东部沿岸遭受的袭击一般。唯一不同的就是,九大自由贸易城邦联合起来的财富军力远比只有金矿的西境要强,七国也不比弥林单一城邦的简单,漫长的海岸线和辽阔的幅员会吞没您龙和军队战斗力惊人的优势,您会顾此失彼、应接不暇,很快被无穷无尽的骚扰耗干精力,最终出现疏漏失误被敌方抓住,连怎么失败的都很难分析出来。”   在又片刻的寂静过后,伊利里欧叹息一声,一副苦口婆心模样地自接自话:“经历连番大战创伤,维斯特洛早已不复篡夺者王朝后期的实力,时节又值凛冬即将终结,正是该休养生息、播种入土的时刻。在这万物复苏的美好季节,您又何苦穷兵黩武,非要对一位血亲和您父亲时代的忠贞臣属们赶尽杀绝?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在七国内部达成停战,迅速恢复生产,以完整的维斯特洛王国为后盾与城邦联合体进行对峙和谈判,才是出路!我得知陛下尚未任命正式的外交大臣,首相大人想必也日理万机抽不出空,若不嫌弃,在下愿意担任调停人身份前往河湾,与伊耿王子和提利尔家进行沟通接洽,争取说服他们向陛下投降称臣,在接受惩罚后,重新取得陛下的原谅和接纳。”   “您的好意我们领会了,总督阁下。”在静静倾听了十几分钟后,艾格终于逮到破绽,像条毒蛇般瞬间弹起,“但我很奇怪,您作为潘托斯的富商总督,能与河湾地和伊耿王子有何交情,才有这个自信敢担任这调停人?”   “提利尔家与我有香料宝石生意上的往来,是以打过交道,而小伊耿王子……”   伊利里欧不知道艾格是不是随口一问,却知道这是个危险的问题。   这是个艰难的选择:像过去十几年一般仿佛不知情似地彻底隐瞒自己与小伊耿的联系固然是最简单最安全的做法,但他亦意识到:无论女王还是她的首相,都不是吓大的。自己只用一个仅存在于纸上、现实中尚未成形的“城邦联合体”来吓唬他们的打算很有可能会泡汤……后果是不但自己孩子的自由和生命受到威胁,他前期一切投入也打水漂化为泡影。   也许,是时候做出点改变,冒些该冒的风险了?   事发突然,来不及进行深思熟虑,瞬息之间,富商总督做出了他的选择。   “伊耿王子我不认识,但辅佐他的琼恩·克林顿在发兵登陆维斯特洛前可曾秘密联系过在下,取得过我的人脉和消息支持。”伊利里欧满脸惋惜道,“正因为与陛下您和您的侄儿都有所牵扯,我才在见到最后两位坦格利安间兵戈相向、自相残杀时更加痛心和遗憾哪。陛下,请您在犯下难以挽回的大错前,深思!”   小伊耿竟还与伊利里欧搭上过线?   这一消息可着实让丹妮莉丝感到意外,伊利里欧给过她的帮助实在太多,她一时间倒没有怀疑他通敌之类的可能……但做到潘托斯总督这个级别的人物,一言一行肯定都绝无随性而为,对方这番话其实是在以隐晦的方式表达自身观点和愿望。他对自己有恩这点倒还在其次,毕竟再大的恩情自己在君临七国后都有能力偿还,这番言论真正能起到影响效果之处的是:又多了一位重要人物为伊耿·坦格利安的身份真实性进行了背书担保。   要知道,丹妮莉丝没有什么证据指向“小伊耿是假的”这个方向,也就是说——她之前其实是在“知道敌人可能是自己最后的血亲”的情况下,为更大的政治抱负硬着头皮选择了与之为敌。   而在这种情况下,说小伊耿身份属实的重要人物越多,她心中的犹疑和顾虑也就越大。   龙之母也是人,她也是有人之常情,也是要顾虑世人看法和观点的。   不是什么人都像阿莎·葛雷乔伊一般有深入骨子里的大恨和坚定无比的意志来“弑亲”的,尤其还是“弑最后一个亲”!   “伊利里欧大人,不管怎样,我都真心感谢您能亲自赶来提供如此重要的讯息和意见。”女王一番思索后,直起腰杆正色道,“但此事毕竟属于我王国内政,非同小可,请原谅我无法立即给出答复。您漂洋过海而来,想必舟车劳顿,还请容我先安排您的住宿饮食招待,待我与幕僚们商议讨论过后,再进行决断和回复,可好?”   …… 第633章 女皇帝?   看着伊利里欧肥硕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丹妮莉丝在首座上将头扭向她“幕僚们”中硕果仅存的一枚。   “艾格,你怎么看?”   “先说结论吧,这位总督大人所言有条有理,多半不是胡说,只是……其中有个陷阱。”受问者不紧不慢地答道,“他给了您两个选择——要么放弃大王领计划或反对奴隶制中的某条,要么东西两面开战,陛下不觉得有问题吗?”   丹妮莉丝皱眉思索了会,疑惑不解:“难道还有第三个选项?”   “不,思路错了。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凭什么别人给两个选择,我们就一定得在这两者间选一项?”艾格耸耸肩,“为什么不能都要,或都不要?”   都要或都不要?有那么一瞬,丹妮莉丝觉得豁然开朗,但仔细思索一番后,却还是没能抓住那种感觉:“可只要我坚持反对奴隶制,九大城邦中的至少七个,是一定会抱团对抗我的呀?”   “没错,但谁规定‘两场仗必须同时打’?别忘了,两块大陆间可隔了个狭海,河湾地和东海岸间也隔了风暴地,要让这两股遥远的势力间互相沟通,约定好协同作战,根本不可能。”艾格一脸笃定,“您在弥林时确实宣称过要废除全世界的奴隶制,奴隶主们因此而联合起来对抗您这在情理之中,说他们组织成了一个‘城联体’我也相信。但要说这个联合体能步调一致地对维斯特洛同时进行军事、经济和外交上的制裁和打压?他们也许是这样设想和期望的,但如此高组织度的行为,即使是统一后的维斯特洛王国都很难办到,遑论是九个相距甚远且独立自主的贸易城邦?”   “你是说,伊利里欧是在吓唬我?”   “这是一种可能,但我们作为决策者,面对危险信号得秉承‘宁可信其有’的原则,不能掉以轻心。就假设伊利里欧大人所言全都属实吧——面对城联体的对抗策略,我们有什么办法可解吗?”艾格把富商总督列出来的几条重新拉出来,“第一条,舆论战,敌人大肆宣扬您是个‘反奴隶制斗士’——这在引起奴隶主们广泛敌意的同时,其实也让世界各地的奴隶们都知晓了您的存在,因而对您这个解放者有所期待,瓦兰提斯舰队的投降反水就是最好的例子。从某些方面上来看,舆论和曝光度不仅为我们带来敌人,也会吸引潜在的盟友,利弊……其实不好说。”   “至于贸易禁运,听起来吓人,但仔细一想——维斯特洛从诸城邦进口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丝绸、染色剂、珠宝、香料还有某些特产……这些东西质量上乘能提高生活水平不假,因而受中上阶层喜爱也是事实,但就算一年半载短缺,对社会也无根本性影响。反倒是七国向对岸会固定出口些粮食,虽然数量不大,却是实打实的重要资源,一旦贸易往来中断,说饿殍千里自然夸张,但一个粮价飞涨民不聊生却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么一合计,贸易禁运该是我们的手段才对,敌人脑子抽了会用这种伤我们一百自损一千的法子来打消耗战?这又不是吵架,谁先张嘴谁占上风!”   “有道理。”丹妮点点头,“可这和你说的‘都要’或‘都不要’有什么关系?”   “陛下您看,分析一番后我们便能发现:什么舆论战、经济打压都是浮云!”艾格伸出一根手指,“我们唯一怕的,还就是九大城邦真派遣军队对我们进行袭扰战——更准确地说是:九大城邦在我们进攻河湾的时候派兵来袭扰。”   许多人以为九大城邦就是九座城市,其实这是个巨大的误区,它们说是城邦,其实都是以一座类似君临的繁荣核心城市为节点、包含了大量城镇、乡村和土地的小共和国——只不过在这几个小国家里,共和的不是“人民”,而是一群奴隶主和商贾罢了。其中每个城邦的大小都接近赠地,人口和实力不逊王领,瓦兰提斯更是一个顶好几个,九大城邦加起来的总国力,真不逊现阶段的维斯特洛太多。   无论是艾格还是丹妮莉丝都心知肚明:与这九个小国同时为敌,就算能艰难取胜,也会严重影响生产的恢复。   “都不要的意思是——‘反对奴隶制’和‘推行大王领计划’,您都不用放弃;而都要的意思则是——河湾和九大贸易城邦,我们都要!”艾格做了个虚抓空气的动作,揭晓了答案,“而具体办法就是,利用战略欺骗争取时间,将两场战争的时机分割开来,避免东西两线开战。我们可以派使者或托人送信去各城邦,表示‘愿意尊重各城邦的传统习俗’,或宣称‘债务继承问题仍有商议空间’,由此邀请各城邦再次派遣使者前来君临进行详谈,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九大城邦间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这个信号放出,它们组成的那所谓‘城联体’,便会因为各怀心思而难以进行同步行动……狭海两岸间无法利用信鸦传讯,信息一来一去至少需要月余,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信息来去的时间差,迅速解决对河湾战事,腾出手来应对两岸之争!”   这是个好主意,但丹妮莉丝仍然心有疑虑:“要我对一群奴隶主率先示好?在宣布尊重他们的传统习俗后,我将来再施压要求他们废奴,岂不成了背信弃义、出尔反尔?”   “陛下还是心地太善良。”传说中专门用来撕毁的条约,有什么好在意的?艾格哈哈一笑,“要解决这个问题办法太多了——举个简单的例子:到需要翻脸的时候,我们只要一口咬定奴隶制乃历史糟粕,乃人神共愤的罪孽产物,不是值得尊重的传统习俗,不就够了?”他收起笑容,“还有一个更根本的手段,我不知道陛下或者陛下的历代先祖,是否有意识到过——九大贸易城邦里,有八个是自由堡垒向西扩张的前哨站,自称‘瓦雷利亚的女儿’,唯一例外布拉佛斯,也是您祖先们的奴隶逃脱所建。”   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吗?   丹妮莉丝下意识地想道,但下一秒便猛然睁大眼睛:“河湾和九大贸易城邦我可以都要……这不是一个比喻?”   “没错,坦格利安作为瓦雷利亚自由堡垒时代的统治家族:四十大龙王家族之一,在其它三十九大家族消亡后,天然便拥有整个自由堡垒古代疆域的宣称权。自由堡垒的重建者、瓦雷利亚帝国女皇帝——陛下想想,是否比‘维斯特洛女王’这个头衔好听得多?”艾格笑着肯定了丹妮莉丝的猜测,“将这个珍藏了三百年的隐形宣称翻出来可是件大事,一旦使用便你死我活,没有退路……而同样的,好处便是:一旦我们成功降服诸自由贸易城邦令它们称臣,那么它们是否再继续执行奴隶制,就只是重生的‘瓦雷利亚帝国’的内政了,到时您作为女皇帝下一道命令即可改变九大贸易城邦千百年来的制度,再也无需像奴隶湾那样非得作战流血,岂不美哉?”   丹妮莉丝小口微张,目光呆滞中闪烁着一丝憧憬,迟迟没有说话——如果说大王领计划还只是有些豪迈和霸气,至少她在内心底里其实是琢磨、期待过它或类似的策略的,那恢复瓦雷利亚帝国……就是真正天方夜谭,她连在最疯狂的梦里都没有构思过它的哪怕一个边边角角了!   “所以,我要先施计拖住狭海对岸,在建立起大王领后再回过头来对付九大城邦,尝试染指厄索斯?可这样连番作战,后勤和国库是否能撑得住,而且会不会真有穷兵黩武之嫌?”   “肯定不可能和所有自由贸易城邦都开战,有拉有打才是正途,伤人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只要我们逮住带头的两个往死里揍,叫看戏的心有余悸自知不敌,再给他们优渥的臣服条件,以奴隶主们的性格和胆气,怎么可能抗争到底?”艾格用确信的语气道,准备转移话题,“此事可以日后再提,到时我会制定详细的可行计划呈给陛下过目,再由您定夺……而眼前我们要做的,就是集中注意力,打好即将到来的这场西征,将大王领计划的最后一块版图完成!”   随着战争的节节胜利,“大王领计划”从昔日后冠镇湖心塔内某个画在纸上的遥远设想一步步变得近在眼前,随着临近实现、给人的吸引力和期待感反倒大降……为了解决这一问题,艾格不仅向丹妮莉丝奉上对付“城联体”的可行方案,还画出了一个更大的饼,目的就是为了吸引女王的注意力。   用对更庞大的武功和霸业的向往和野心,压过她心中那丝对小伊耿若有若无的母性和亲情!   完成了这一步,他才能顺理成章且从容地转入下个话题,向刚刚走出门外的某人泼一盆脏……不,血水。   “对了,我忽然想到一个很微妙的时间细节。”艾格在给女王片刻时间消化那个硕大的圆饼后,才仿佛突然想起似地叫了出来,“陛下,您算算我们拿下君临几天了,而潘托斯到君临的航程是几天?无论怎么算,伊利里欧登船起航时我们都该仍在围城中,不,应该是还在南下途中,尚未抵达城外才对……既然如此,那他出发前来此地,是为了在陛下的营地内等您呢,还是……另有目的?”   “嗯?”丹妮莉丝被这突然的话题切换弄得有些跟不上节奏,一脸茫然,“这个,好像没什么问题吧?我的无垢者和自由民兵团正在包围君临,他来我必然会至的地方等我,在情理之中啊。”   “确实确实。”艾格连连点头,但眉宇间的深深疑惑却丝毫未减轻,“但您也听到了,方才他亲口承认,自己与小伊耿王子的首相也有过接触,我现在在想一个问题:他和琼恩·克林顿大人的往来到了何种程度?他是否两头下注,也为另一位坦格利安提供过海量的支持和帮助?是不是正因如此,他才不想看到自己支持的两方,彼此内耗,降低他最后的总收益?”   丹妮莉丝没有说话,她忽然感觉一股诡异的发毛感从尾椎骨向上窜往后脑勺。   伊利里欧给过她的帮助实在太多,所以她虽然知道此人只是个商贾和投资客,在潜意识里却从未怀疑过他的立场……但如果说,他确实不是敌人,但也并非只站在自己这一边呢?   若真如此,那许多原本处在一团雾中的疑点,便忽然说得通了!   “罢,是我思虑不周了,陛下,请原谅我方才的一番随心之言,我不应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用猜想来干扰您的思维。”艾格有些懊恼地甩甩头,一副将杂念扔出了脑袋的模样,“对伊利里欧大人和小伊耿方的牵扯,我随后会派人留心调查,在有确实结果和证据后再来亲自向您汇报,在那之前,还请陛下继续将精力……用在原先的计划上吧。”   艾格只是质疑伊利里欧的立场纯洁性,话里没有任何地方有提到投毒案——有些东西,让人自己联想到才是最有效的,太过明显的提醒和暗示,反倒落了下乘。丹妮莉丝这些日子没有一直追问调查进度,但这种威胁到她统治和安危的恶劣事件,以她的性格是绝不可能释然和遗忘的。伊利里欧一定做梦也想不到,毒死他合伙人的真凶就在刚刚大厅内的寥寥数人之中,而他,亲口将把柄和突破口,说了出来。   ……   刚刚走出女王临时府邸大门正在仆人搀扶下努力上轿的富商总督忽然毫无来由地打了个喷嚏,隐约的不安随着一股莫名的寒意变得越发强烈,他忽然有预感,自己的一番临场发挥没能说服女王放小伊耿一马,自己恐怕得另想其它方案,来给自己的孩子提供亟需的支持和帮助了。   …… 第634章 宗教事务(上)   接待完来自潘托斯的富商总督数日后,艾格迎接了从瓦兰提斯跨海而来的第二批外宾——并非执政官或亲王所派的官方使者,而是大红神庙的僧侣团。   使团乌泱泱的人堆里,除开那些一看就是奴仆和护卫的辅助人员,主要人物是三位红袍的高阶祭司。   为首者是位又高又瘦、五官轮廓突出,松弛的白色肌肤上纹满火焰刺青的光头老者,他右手边跟着一位秀发深红、肤白如玉,美艳程度不在梅丽珊卓之下但多了半分优雅的“红袍女二号”,在女祭司的再身旁,才是艾格已经认识的黑大壮——数月前被他从东海望遣回瓦兰提斯传谕的马奇罗。   “代行者阁下,请容我为您介绍。”作为随身祭司的梅丽珊卓理所应当地履行起她的引见义务,“前头这位是瓦兰提斯红神庙的至高牧师本内罗,拉赫洛的头号——呃,曾经的头号仆人,在世的高阶祭司中属他资历最老,法术造诣最为深厚;这位是金瓦拉,光之王的首席女祭司,古往今来最优秀的占卜和预言家,掌管红神教各庙间沟通和整体对外交涉事宜;马奇罗,龙之母的宗教顾问,您早已认识,就不多介绍了。”   先为地位更尊者介绍完来客,她转向自己的同僚们:“而在各位祭司面前的,是守夜人军团总司令,击败异鬼的英雄,龙之母的女王之手,拉赫洛女士在人间的代言人——艾格·威斯特。”   黑衣首相与红袍祭司们相对而视,并未率先发言。光头老者和优雅女巫深深地凝望了艾格片刻,确认过他与光之王在火焰中所展现一般无二的面容,感受到他身上如巨浪般澎湃汹涌且带着一丝熟悉的红神气息,不再有任何疑虑,缓缓俯低身躯,就地跪拜下来。   “光之王最忠实的仆人,向代行者阁下问好。”   双手、两膝和头一起着地,正宗无比的五体投地,虔诚信徒对所崇拜神祇的无上恭敬这一刻溢于言表。虽然见面就跪让艾格有些不太适应,但这至少比他先前担忧过的质疑和挑毛病要好得多,万一遇上刺头要他“证明自己是拉赫洛的选中者”,就算已有准备,也是着实会叫他头疼的。   适当地保持架子比无脑打成一片要好办事得多,艾格叹一口气,没有亲切或慌忙地去搀扶,而是挺胸收腹大咧咧地受了这一拜,才背着手从容开口:“起来吧,几位祭司大人,我乃拉赫洛女士选中的人间代言,职责是为她的理想目标服务,论起来该与各位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如此大礼以后不必再行,如果红神教内部长期有此规矩存在,我的建议也是尽快废除……现在,进屋详谈吧。”   四名红袍纷纷答应,依言跟随进屋,依次落座。   高阶祭司是整个红神教生态内的最高层,但从他们的站位和自发的落座顺序来看,即使是理论平级的四人之间也依然存在高下之分:光头老者是毫无悬念的第一,红神教的“外交官”金瓦拉其后,梅丽珊卓和马奇罗这样没有特殊身份的高阶祭司最末,他们两者间则似乎并无先后。   这样想来,大概“高阶祭司”是等级,而“至高牧师”和“首席女祭司”就是职位,四人都是高阶祭司只代表教会内行政等级相同,但在此基础上,高职位的前两者自然排在只是“一线办事员”的后两者之上。   这是人家实施践行了千百年的体制,艾格当然不至于因为和梅丽珊卓有更亲密的关系就想挑战之,脑袋里转过这个弯弯后,他神色无常地率先挑起话题。   “我十分明白诸位此行远来目的为何,但在开始光之王仆从间的对话前,请容我先履行凡俗职位的责任和义务——麻烦本内罗和金瓦拉两位祭司大人,为我简单讲述下狭海对面尤其瓦兰提斯这两年来的局势变化和对外政策动态吧。”   本内罗点头,显然也理解艾格会关心这方面消息的原因:“这一点,我想由金瓦拉女士来为您解释,会更详尽和有的放矢。”   “那就由我来为代行者介绍吧。”这确实是她的权责范围,红神教的总外交官坐直身躯,嘴角含笑地开了口,“大人没有说具体的时间段,但我草率地猜想您关心的应该是女王打赢弥林之战后瓦兰提斯发生的事……而要讲清来龙去脉,我觉得要从瓦兰提斯决定与龙之母开战讲起。”   ……   瓦兰提斯是瓦雷利亚向西扩张的头批军事前哨站之一,自古就是最强大的自由贸易城邦,末日浩劫后的那个流血世纪里,瓦兰提斯人自封为自由堡垒的继承人和世界的灯塔、人类的正统领袖。但关于怎么征服世界,城邦内部却先争论了数百年——虎党倾向于武力,而象党则支持贸易。最初,战争派占上风,但在连续劳民伤财的对外战争却未取得足够实际利益后,瓦兰提斯不仅没有成为世界的主人,就连原政府都被象党领导的厌战民众推翻。   在那之后的数个世纪里,瓦兰提斯的多数统治权都握在鸽派——即象党手中,虎党最多只能掌握三大执政官席位中的一个,有时甚至一个也没有……直到丹妮莉丝在奴隶湾突然搞了个大新闻。   作为“碎镣者”的她愤怒地发出废奴宣言,让无数奴隶制的受益人惶恐不安,蝴蝶效应之下,竟成功令小半个世界外某城邦内被压制了上百年的鹰派重新得回足够支持,顺利拿下两大执政官席位,并组织起了远征弥林的庞大舰队。   崭新的气象里,虎党人士决定大显身手一展雄威,但等来的却是瓦兰提斯舰队一败涂地的消息:前往弥林进攻丹妮莉丝的三百条战船不仅没能完成任务,还摇身一变成了坦格利安海军,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助坦为虐”,为龙之母横行四海……这当头一棒让刚刚喘过一口气来的虎党颜面尽失,在随后的政局变动中毫无悬念地又失去一席,重新被打回原形。   “如今瓦兰提斯是象党为主不假,但‘反战’并不意味着它就对女王陛下友善,虎、象皆是奴隶主,只是倾向于解决问题和敌人的思路不一致罢了……三位执政官一致地推进着某个被称为‘城邦联合体’的组织,仅有的那名虎党首脑自然是希望组织起这个军事同盟消灭龙之母,两位象党首脑则是希望以这个联盟作为倚仗,向女王施压迫使她放弃废奴并向瓦兰提斯进行合理的战争赔款……”   战败方要求战胜方进行战争赔款,这帮奴隶主的脑回路也真是清奇无比,但这种近乎狂妄的思路其实也从侧面展现了瓦兰提斯的强大——这座城邦的元气和底蕴尚在,确实还仍有一战……不,与任何敌人大战几百回合之力,更别提它还有一大堆阶级属性相同、可拉拢的奴隶主盟友们分散在海对岸各地。   如果不计女王的两条龙,赠地军和艾格正在建设的炮兵部队的存在,瓦兰提斯手里的牌确实是要比女王多上些许的。   但问题来了,女王确实有的牌,凭什么不计?   艾格微微一笑,没有多予置评,而是状若随意地问起他最关心的问题:“如果以十分为满来评估这个‘城联体’的组建进度,你会给几分?”   “两分吧,最多三分。”大概是习惯,金瓦拉用她自带魅意的双眼微微电了艾格一下,“三位执政官早已开始着手筹备相关事务,也确实得到了诸城邦的响应和支持,但尚未有任何正式的九城全体高层会晤或协议契约的签订。与此同时,大红神庙也并未完全坐视旁观,而是在以力所能及的方式阻挠着一切会威胁到拉赫洛女士选中者的事情发生……实际上,九大城邦之间还有几个彼此间仍有领土纠纷,要让他们完全拧成一股一致对外,到世界末日也不可能发生。”   大局势与艾格判断基本相差无几,伊利里欧确实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艾格放下略微提起的心,随意地欣赏了一下金瓦拉那与梅丽珊卓各有千秋的美貌:女巫们真是群妙人——既能沉淀岁月带来的成熟、知性和自信,身上又偏偏不留时光的任何痕迹,如果不是胸前也有仿佛标配的同款红宝石项链……   同样是女祭司,面前这位不仅看上去更稳重优雅,说话条理和逻辑性也比另一位要强上许多,为什么她能坐镇大红神庙担任要职而梅丽珊卓却得漂洋过海外出公干,答案很明显了。   “在此我得先向代行者大人道个歉。”隐身了片刻的至高牧师本内罗忽然重新上线,“按理说,光之王自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选出正式的人间代表,大红神庙内的全部高阶祭司都该前来觐见方合礼节,但眼下大红神庙正在与瓦兰提斯当局在各个领域进行斗争,依靠在奴隶和平民间的信众广泛优势才勉强撑住不崩溃,实在是无法抽离全部高阶祭司留下一个空虚的后方……”   “哦?这是为何。”   听老者的意思,大红神庙内竟还有更多高阶祭司,也不知到底是多少,男女比例如何?   呵,待会要个名册便是,这可是神秘侧的一股强大势力,在某些方面的作用远非火炮可以替代。   “龙之母在弥林之所以能近乎完整地降服瓦兰提斯舰队,龙的存在以及她的军队在陆战中取得大胜固然是最主要的原因,但瓦兰提斯舰队其实至少还是能逃跑的……之所以未一哄而散而是完整投诚,内部下层奴隶桨手和水兵中的光之王信徒起义功不可没。早在战争开始前,我教就始终在反对和抵制对弥林的用兵,为龙之母的天命所归造势,与此同时还利用传教和各种仪式的便利,向军队内部安插和培养人手,为日后可能里应外合的起义机会准备条件。”金瓦拉接过上司的话,竹筒倒豆般解释着,“此举是响应拉赫洛在火中给出的命令,当然不会要向女王陛下邀功和讨赏,但埋下的棋子在瓦兰提斯舰队起义中提前派上用场的事实,在让龙之母获得一支庞大船队的同时,也彻底暴露了红神教与奴隶主们的相对立场,使大红神庙在近来遭受了瓦兰提斯当局全方位的打压和进逼。虎象两党的三大执政官罕见地彼此合作,步调一致地努力净化瓦兰提斯军队内部的宗教属性,排除红神信徒,并在奉献和税收、物质补给等各方面动手脚……大神庙已然成了瓦兰提斯诺大城邦中的一座孤岛,岌岌可危。”   “往常陷入困境,我们会通过火焰占卜向光之王寻求帮助和指引,但现在光之王不再回应我们的呼唤和请求……”本内罗神情沉痛地抱怨道,“此行我与首席女祭司特意赶来,除了觐见代行者大人见证神迹之外,其实也是来求救的,还请代行者大人能将教会困境转达拉赫洛冕下,请祂能念及我们多年来忠诚服务的份上,再次降下神谕和帮助!”   七分真三分假,不过没什么恶意。   瓦兰提斯执政当局想整垮红神教估计是真的,毕竟任谁也没法容忍内部有通敌势力的存在,但若大红神庙真毫无抵抗之力沦落到成为孤岛的地步,怎么可能还组织得出数十人的庞大使团公然外出?至于请自己转达消息给拉赫洛……多半只是在不敢质疑自己身份真实性的情况下,想用话术诈出点什么信息来罢了。   艾格并没有生气,更不打算揭穿,在他面前的也许确实是几个活了几十上百年的人精,但在自己是正牌红神代行者的情况下,他们不是自己的敌人。   “这点小事,哪用得着叨扰拉赫洛女士?她已为我指出明确的方向,布置下清晰的任务。而对于如何完成肩上的神圣使命,我也已有了个大胆的思路,接下来我们将要谈的便是此事……”艾格好整以暇地缓缓说道,“如若计划能顺利推进实施,无论是大红神庙的绝境,还是女王对七国的控制力不足困局,都将同步迎刃而解,再不成困扰我们的问题!”   …… 第635章 宗教事务(下)   “拉赫洛女士要求我为她整合全人类力量,以更轻松地应对其宿敌的下一次来犯;女王陛下则希望借外力之手压制本土七神教,实现王权教权双双在握,对维斯特洛控制力更上一层楼……经过思考后我忽然发现:这两个目标可以通过同一件事来实现——助红神教扩张发展。”在屋内四位高阶祭司的集体注目礼下,艾格一字一句、清楚从容地揭晓了答案:“女王会将红神教定为坦格利安王朝的国教。我知道这条在各位意料之内,但我要告诉在座祭司们的是——成为国教只是个开始,我们的终极目标是:让光之王的信仰随着瓦雷利亚帝国的重生和崛起向全世界扩张,使其成为整个世界最大且唯一的官方宗教,我要使凡是人迹所至之处,火焰能腾起的地方,就要有拉赫洛的雕像图腾,和对火神冕下的赞颂和祈祷!”   “为实现这一终极目标,我想好了手段和制敌之法,制定了一系列明确的时间表,这场伟大的圣战将从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开始——吞并七神教,将维斯特洛化为红神教的基盘和大本营,就是我们第一阶段的小目标。而要实现这一点,我需要足够数量的宗教人员尤其高阶祭司的帮助……”   “请原谅我的打断,尊贵的代行者阁下。”至高牧师本内罗出声道,语带尊敬不卑不亢,“我丝毫不怀疑您彰显红神威名的决心和实现目标的能力,但……您似乎并没有说该如何解决大红神庙此刻正面临的困境哪。”   嗯?艾格的思路被短暂打断,用了两秒才回过神来:在拉赫洛“下线隐身”去睡大觉后,高阶祭司们便失去了通过火焰与之进行沟通和观看各种景象的能力,而这也就意味着,面前的至高牧师并没有见过火药撕裂城墙和战舰的场面。所以,当自己的思维已经跳到第四第五层甚至更往上时,面前老者还仍在第一层往第二层的台阶上踌躇不前。   他需要拉对方跟上自己的思路。   是这样吗?   心思微转,他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女王之手当真是要日理万机的,他没有富余的心思、精力去向一个神棍解释计划的方方面面,而本内罗、金瓦拉两人在进门前的那一跪,更是让这解释连必要都不再存在。   那一跪毫无保留地认可了艾格拉赫洛代言人的身份,拱手让出了本内罗作为至高牧师的一切旧有地位和声望,捏着这至高无上的权柄,以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怎么可能不将其最大化利用?   他是神在人间的代言人——正牌的那种。红神教在凡世间的一切资源、信众和祭司,都只是那位并不是神却胜似是神的女士赏赐给他的工具罢了。   代行者,只发号施令,不作解释!   “拉赫洛女士在梦境中赐予了我借用自然之力的方法,那是一件名为‘火药’的武器,如果光之王没有向你们解释过它的存在,那就意味着祂认为你们并不需要知道那么多。诸位只需要记住一点便够了——它的威力毁天灭地,足以击败消灭我和女王在凡俗间的任何敌人。”艾格信口胡诌着——拿神当挡箭牌,可比向神棍解释火药的反应方程式和打炮的原理要简单得多,“所以,让我来告诉大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女王军将会在下个月发起统一七国的最后之战,用一到两个月时间结束战争。然后再过差不多的时间,维斯特洛海军的战舰将会抵达瓦兰提斯的港口外海,向瓦兰提斯的执政官展示‘火药’的真实神迹。到那时,我需要大红神庙的武装‘圣火之手’里应外合,让我方海陆并进拿下城市。在消灭虎象两党的核心家族后,由红神庙及剩余归顺家族联合共治瓦兰提斯。”   艾格耸耸肩,“这就是大红神庙危机的解除方式,不要质疑拉赫洛向我展示过的场景,坦格利安的龙旗此刻正飘扬在君临的城头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在大红神庙的危机解除之后,我要求教会上下有序布置,尽快开展培训并让见习牧师或祭司们毕业转正,准备出我所需要的人手,我会给你们六个月时间。”   “在这六个月里,我将在维斯特洛通过双管齐下的操作,从顶部和底部同时动手,一劳永逸地瓦解摧毁七神教,具体做法就是:上层,我会率军拿下旧镇,让总主教和大主教们悉数换人,替上我可以控制的软蛋;底层,我会以捍卫七神教纯洁性为名,发动一场‘宗教大革命’,对遍布维斯特洛的基层神父们进行财产和品德的调查清算。我相信这世上没有圣人,就算有,也可以给他头上浇一桶粪水污了他……以虔诚性不足为借口,借助暴民的力量,‘宗革’将一举摧垮七神教的中坚,消弭其核心韧性和抵抗能力。当红神教的大批人员们结束培训乘船而来踏上维斯特洛的土地时,七神教将已经像河湾地的贵族阶级们一样,被痛殴到瘫软在地,任人宰割了,而你们要做的事情,便是捡起现成的战利品,入驻一片废墟的七国宗教领域,取七神教代之。”   艾格毋庸置疑的确信语气听起来嚣张,但在诸高阶祭司眼里反倒有了点神祇代言人的模样,在一片仔细回味的寂静里,金瓦拉举手示意:“我有一个疑问,代行者阁下。拉赫洛女士在赐予您‘火药’这件武器的同时,也给了您改变和操控他人思维的能力吗?如果没有,那即使您能瓦解摧毁七神教的现有力量,也没法让我们轻松取而代之。人的观念惯性强大无比,光之王的信仰在维斯特洛又毫无根基,贸然强迫原七神信徒改信红神,没有三年五载绝无法见效……而这过程中必然会引发抵制、带来混乱,女王是否能容忍这种程度的社会动荡?是否会迫于现实向人民低头?您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问得好。”一下就直击要害,总外交官的政治敏感性和梅丽珊卓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艾格颇有些欣赏地看了金瓦拉一眼,“更换七神教高层人员,是为了使其教廷群龙无首没法集中起力量;发动‘宗革’,则是先下手为强,提前打断可能成为阻力那群人的骨头,以釜底抽薪的方式击垮教士阶层,扼杀吞并对象反扑的威胁……在进行完这一系列操作前,女王都将不会公开宣布定红神教为国教。”   这个问题和解大红神庙之围完全不同,确实得向这群高阶祭司解释清楚,“在那六个月里,我将会和新任命的七神教教廷以及各位一起,重新编纂《七星圣经》。新出的版本将去掉‘七星’之称,直接命名为《圣书》,而其中最关键的一个变动就是——它将会声称,七神只是拉赫洛的七种不同形态,代表着那唯一真神所重视的七种不同领域和德行。这就是为什么——我之前说的第一阶段小目标,是‘吞并’,而非‘消灭’七神教!”   七神只是唯一神祇的七种形态这一说法,其实在《七星圣经》本身内就有提及强调,现在忽然插入一条将其改为“七神只是拉赫洛的七种不同形态”,仅一细微改变,就从根本上颠覆了七神教的独立排他性,如此便能轻松地实现鸠占鹊巢,在不对观念和行为习惯进行重大改变的情况下将他的全部信徒和合法地位进行接收,甚至还从长远上消灭了被吞并宗教复活的可能——利用敌人的逻辑杀死了敌人,好一个绝户计!   金瓦拉那原本就漂亮的深色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神采,她意识到,这个计划虽然匪夷所思,需要王权和教权彼此间毫无猜疑地合作支持才有可能实现,但集“女王首相”和“拉赫洛代言人”两身份于一体的艾格,恰好就是实施者的最佳人选!   首席女祭司心动不已,至高牧师却提出了反对意见:“计策是好计策,可如此一来,岂不是有大量对拉赫洛从无任何了解和信仰之心的异教徒顺势混入了我教内部?计划成功七神教固然是成为历史,可活下来的这个新宗教又能否称得上是红神教?说起来,到底是红神教吞并七神教,还是七神教吞并红神教,恐怕都很难给出一个确定结论吧!”   老祭司的担忧是正确的,就和“江山易得难治”同一个道理,以这种“夺舍”的方式完成了对七国宗教的偷天换日,难度固然比强迫整个维斯特洛的人改信异教异神要低,却会导致红神教内部的纯洁和统一性受到巨大的玷污……   但话说回来,艾格在乎红神教的纯洁性吗?   他不接受河湾地的投降与和谈,希望保持受益集团一定程度上的纯洁性,是因为担心在新王朝内留下尾大不掉的势力阻碍女王的改革政令执行……但红神教和这不是一码事。   他想用拉赫洛信仰取代七神教,不过是因为不想所处王国内的教权被自己以外的人暗中掌握,同时也需要一个更开明的、不会阻挠自己进行各种改革或是背地里暗搓搓地声称丹妮莉丝是“乱亻仑产物”的组织群体来控制基层,以加强社会稳定性罢了。   这个即将融合红神和七神的新教,只是一件统治工具。团结、虔诚或纯净……这些特质对一个国家、文明或政权而言肯定是优点,但对一个宗教来说却恰恰相反——工具,好用和顺手就行了,太强大或有自己的立场和想法,反而是麻烦!   ……   “本内罗阁下,到底您是代行者,还是我是代行者?”   艾格丝毫不留情面,身上的那股威煞仿佛也随着动怒而增强放大。   “我尊重您作为一名老资历的虔诚信徒的信仰和坚持,但你想象中的‘红神教的纯洁性’,和红神本尊的命令比起来,到底哪个更重要?拉赫洛女士现在需要的是多多益善的仆从和服务者,而非一小撮狂信徒!你是想要以至高牧师的身份,来决定拉赫洛女士——应该需要什么和能得到什么吗?”   光头老者被这两句赤衤果的斥责所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对光之王的人间代言人对话,悚然之下,赶紧离开座位,作势就要跪拜请求宽恕,却被艾格一声断喝所阻。   “坐好!”艾格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从来没有过另一位代行者能做示范,来告诉我代行者到底应该是什么样。但我背负着拉赫洛下放的使命和任务,肩膀被无上的责任压得生疼,实在没有力气和每一个有想法的人商讨前进的方向……所以我觉得,我们今天应该立下一点规矩。”   他扫视一圈在场之人,忽然意识到,拉赫洛真实存在实在是件大好事。别的不提,至少他是绝不敢以这种口气和方式,来和贵族诸侯们说话的。   “那就是——当我需要你们的建议和观点时,各位可以踊跃地发言,但当我下达明确的指令,分发肯定的任务时,以拉赫洛之名,我需要的是完全的服从,和百分百的执行,我想,这应该并不是多么过分的要求吧?”   …… 第636章 危险的赛跑   气温终于回升到即使最迟钝的人也开始感觉暖和,君临狭窄拥挤的街巷间、下水道里,终日不见阳光的角落阴影中,蕴满脏污的凛冬积冰开始融化,伴随着满鞋潮湿泥泞而来的,是久违了年许的“君临之息”。   弥漫而起的恶臭固然叫人心绪难宁,但摆在伊利里欧面前的其它麻烦可远比空气难闻要大且危险得多。   首先是毒杀瓦里斯和培提尔的凶手身份依然处在迷雾中:除可以确认绝不是米泽丹外,伊利里欧对整件事的细节几乎全无所知……有动机下手的人实在太多:河湾、西境乃至诸城邦的奴隶主,光靠猜根本得不出任何头绪,而想查……那就更糟了:他没法查。   一是不敢。   米泽丹是名勇士,他在这场事件中毅然践行了约定:当发生可能会威胁到或暴露自己这幕后之人的情况时,不惜一切代价切断信息链,阻止事情恶化。虽然没有准确情报让伊利里欧得以了解临冬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逼得米泽丹不得不自杀背下凶手之名,但既然人已经死了,伊利里欧至少能确信那道“保险机制”发挥了作用,火没有烧到自己身上来的危险。   至少暂时如此。   无法为伙伴报仇雪恨固然憋屈,但放弃沉没成本至少能让损失变得确定。女王痛失两大幕僚,这会必然正全力追查凶手,自己作为潘托斯总督,一名有嫌疑的“外人”,若贸贸然插足调查、靠近漩涡中心,哪怕只是询问一下这件根本不该问的事情,也可能会引起丹妮莉丝的猜疑,惹祸上身,令事情的发展变得不可控!   而不可控,在伊利里欧的处世哲学里,便等同于危险!   二是不能。   瓦里斯早就安排过发生意外时的兜底预案,确保同伴能在出事的情况下依旧接管他在维斯特洛的资源,尽可能止损。那无数线人和小小鸟儿,哪怕只追回来重组成功一半,也是个相当强大的情报组织。   只是,比起为前任主人报仇来,它眼下有更重要的任务。   面见女王却没得到预想中的结果,伊利里欧便意识到这场坦格利安王朝的西征已无可阻止。返回旅店后,他便立刻开始寻找能曲线救子的方法。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带来问题的人——这种普通人会认为是段子不会当真的思路,对能调动资源的上位者而言却确实是选项之一。作为一名老谋深算的杀伐果断之徒,他在忽悠失败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一办法:刺杀丹妮莉丝是最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干掉她那位激进派的黑衣首相也能在很大程度上缓解小伊耿的危机。遗憾的是,在瓦里斯和培提尔遇刺身死后,这两个目标周围的安保戒严水准便双双拔高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在无垢者没法收买、赠地军内部也没能提前渗透的情况下,这一最容易想到的方案也最先被排除。   第二方案是游说环绕女王周围的北境、河间和西境、多恩等势力,瓦解女王集团的军事后勤体系,使战争无以为继。政治手段是他作为潘托斯掌权者之一的拿手好戏,本应手到拈来,但经过短暂的调查拜访他却发现:北境和河间已经被艾格打破了胆,内部也被拆散成了若干小集团,不仅没了反抗的勇气更失去了作为单一势力同进共退的凝聚力;多恩被以细节未知但显然相当丰厚的好处和战胜许诺给牢牢绑在战车上,根本没有意愿与任何第三方势力再谈其它条件,他连奥柏伦亲王或亚莲恩公主的面都没能见着;至于西境,泰温公爵被灭了威风赶去长城,兰尼斯特军的指挥权被暂时掳夺握在女王手中,新任家主提利昂·兰尼斯特更是在赶来君临赴任财政大臣的路上,想见也见不着……   虽说难以插手并不意味着目标就是铁板一块,用对方法即使是坚固的石头上也能开出缝来,然而,再精妙的权术把戏也是需要时间来酝酿和起效的,远水救不了近火,这场箭在弦上的西征,靠手腕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   接连碰壁遇挫,伊利里欧终于将视线投向最后一条路子:既然敌人暂时锐不可当难以削弱,那……设法加强友军,即黄金团、河湾地和九大贸易城邦的“反龙母”势力的战斗力不就好了?   无论是北境和河间被彻底慑服,还是围绕君临几场大战的完胜,或是泰温·兰尼斯特的乖顺屈膝,乃至女王军队上下对西征河湾十足满满的信心,追根究底似乎全都来自赠地军已经掌握的一件名为“火炮”的新式远程武器。   他自然是没法说服女王放弃这件好用而强大的新武器,但如果能将其原理机密盗出提供给友方,让反龙母势力仿制出同类来,不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丹妮莉丝军的绝对优势,利用对等威慑的方式,让和谈与休战重新变为可能,为前两条短期内无法实现的路子争取缓冲时间了?   已经在大战场上拿出来用的武器没法再重新隐藏,通过小小鸟儿们的各方资讯,总结分析君临周边钢铁、木炭和人力的流动和集中,伊利里欧很容易便判断出来:刚刚进行完大规模扩建改造的守夜人产业园内,这种武器在进行新一轮的改进和增产。   通过不吝投入的安保,女王或许能把自己和首相两人护得密不透风,但产业园内车来马往人多眼杂,能接触新武器建造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伊利里欧不信他们能把如此多的参与人员也一个个按最高规格保护监视起来。只要能在这个兵工厂上打开缺口,无论是盗得资料还是收买到技术人员,都能实现窃得新武器秘密的目标。   策略确定,只欠执行,但甫一布置下任务,伊利里欧便迎回了大量坏消息:守夜人兵工厂实行封闭式管理,掌握机密的核心技术人员连同家属全数吃住在产业园内,无特殊情况根本不出门,眼线们能接触到的全是负责干粗活的外围工人;与此同时,君临全城也开始了收拢难民、登记流浪汉和抚育孤儿的市容整顿、管理行动,瓦里斯培训好的许多“小小鸟儿”们稀里糊涂就被逮起来送往福利院进行集中照顾和教育,这让特务行动变得越发举步维艰;此外,狭海两岸间的信息交换随着通航开始重新恢复,女王很快就将发现那个反对她的城邦联合体,根本没有自己说得那么强大和有力……   以上坏消息还只能让富商总督略感困扰苦恼,那下面这个,就让他肥躯一震冷汗直冒了:据陪自己从潘托斯而来的属下和船员们反映,他们这些天普遍受到了女王士兵或工作人员的询问和调查。   “问了什么?”   “他们拿着一张很细腻的画像,询问我们是否认识或见过上面画着的人。听对话,似乎就是下毒杀害了女王两位大臣的凶手。”   不用再追问细节他也能猜得出来,那些人调查的就是米泽丹!调查本身很正常,但怎么会查到作为客人的自己身边来?到底是女王的人在全城进行调查一个也不放过,所以必然之下找上了自己的人,还是……   伊利里欧的自我保护意识从来都很强,寻常下属可不知道他和米泽丹的关系。让他害怕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这件事背后所展现出的危险讯号:很可能有人在盯着自己,而且来者不善。   更可怕的是,这一回,是自己在明,敌人在暗!   没有人能比一个贼更明白“千日防贼”有多难,如果有人硬要找自己麻烦,哪怕米泽丹真和自己没关系,对手估计也能硬造出关联证据来。嗅到危险气息的伊利里欧全身汗毛直竖,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恨不得立刻登船返回潘托斯……但对自己孩子的关爱、对血本无归和谋划失败的厌恶,让他硬着头皮做出决定:留下来,与隐藏的敌人和时间,进行一场危险的赛跑!   …… 第637章 千钧重担(上)   泰温公爵“自愿”披上黑衣北去长城的近一个月后,女王钦点的新任狮家家主、西境守护——小恶魔提利昂·兰尼斯特乘着马车沿黄金大道赶至雄狮门外,时隔多年重返七国之都。   他的挚友和举荐人,得到消息的女王之手亲自赶到城门口迎接。   “艾……哦不对,首相大人!”从车夫口中听闻情况的提利昂第一时间跳下马车,一边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子一边抢先开口,“惭愧哪,我这小个子人微言轻,能力有限,尽管极力反对,最终还是没能说服我那老子放弃出兵,还得请求您的原谅!”新任凯岩城公爵、即将赴任的准御前财政大臣直到这时依然有些仿若梦中的恍惚感,生怕这梦一不小心就会醒来,“但我知道你的赠地军神勇难当,所以一点都不替你担忧,只怕一不小心你就成了我的杀父仇人,我没法心安理得地给你干活咯。”   “你这家伙,还油嘴滑舌。”艾格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战争岂是儿戏?作为这次西境出兵逼近君临对女王陛下造成惊吓的补偿,兰尼斯特家得多买一百万金龙的坦格利安国债。”   “多一百万?”提利昂瞪大眼睛拔高声调,“七神在上,你们采拿人吃蛋都是把母鸡肚子剖开取的吗,我也别当什么财政大臣了,这就回家下井去挖金矿,告辞!”   杀鸡取卵不至于,但割韭菜……倒是经常连根拔,艾格心里腹诽了一句,笑着摇头:“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你车里有女支女吗。”   “没——等等,就算有又怎样?”提利昂一头雾水,耸肩回答,“我虽然和你要好,但也没好到想和你当‘同道中人’的程度。”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觉得,咱们现在都算个人物,不应该站在城门口聊国家大事罢了。”得到否定回答的艾格边说边向提利昂的马车走去,放心地掀开帘子,边往里面钻边说道,“既然里面没人,那上车吧,我们一边赶路一边谈。”   车厢里有一股淡淡的酒味,提利昂显然是在路上喝过酒解闷,但看他居然没醉,也算自制力有所提高。待两人都进到车内坐稳当,马车在首相卫队的带领下重新启动,在轻微的摇晃和车轮碾过石板的规律声响中,艾格收起笑容,正起颜色:“好了,我们以后有的是一起扯淡的机会和时间,这会就先不多闲聊。女王稍晚会正式对你进行任命,而再过两日我又得领兵出征河湾,在那之前,我得抓紧一切有限的时间,来和你谈谈你将来的工作内容。   “这么正式?财政大臣还能干什么,不就是‘数铜板’吗。”提利昂嬉笑着,故作轻松了两秒后忽醒悟到——用前朝国王、篡夺者劳勃·拜拉席恩对这职位的戏言来开本朝御前的玩笑不太合适,只好假装无事发生地严肃起来,“好吧,不耍机灵了——首相大人,请您交代工作吧。”   “对你所认识或听说过的财政大臣们而言,他们的本职工作大概确实是‘数铜板’,但你不一样。阁下是坦格利安第二王朝的首位财政大臣,甚至有机会能当……继我之后的第二位首相。”轻车熟路地又顺手画了个饼,艾格缓缓继续道,“你面对的是一个接连经历战争和凛冬摧残、百废待兴的新王国。偌大的国土满目疮痍,急需休养生息,偏偏我们侍奉的还是位心思活络想法很多、日夜琢磨着该如何干一番大事流芳千古的女王。你知道,干大事需要钱,而国王的钱不可能自己挣而只能来自向国民收取,‘为人民谋福祉’和‘建立不世伟业’,这是两个很难调和的矛盾点,这一届御前肩上的千钧重担,就是将这个问题解决。”   “你不是已经有解决方案了吗——坦格利安债券。”提利昂顺着艾格的话往下,“说起来,守夜人债券的第一位购买人就是兰尼斯特,坦格利安债券的第一位购买人还是兰尼斯特,你看我家多给你捧场。”   兰尼斯特绝不是第一个拿到坦格利安国债券的家族,但和七国其它有功诸侯们不一样的是,后者们只是拿到了债券作为白条犒赏,只有狮家,是按照两人先前在金牙城外的秘密约定,首先拿出真金白银——购买了龙家债券。   此举不仅是表忠心,将新王朝和维斯特洛首富进行了利益捆绑,还瞬间缓解了女王势力巨大的现金荒——毕竟,给中低层贵族和底层士兵们的小额犒赏和采买物资的零碎支出,是不可能样样都拿债券来进行的。那就不是推广债券,而是在制造恐慌了。   “这份情我记着呢。”艾格轻笑着点头,在马车厢里摸索,很快找到了酒瓶和杯子,“但你若以为坦格利安债券和守夜人债券一样,仅仅是一个‘搞钱’的权宜之计、凑齐第一桶金的紧急手段,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还记得,我在金牙城外说过的金融霸权吗?什么叫金融霸权?”   他倒出些许酒液,仰头一饮而尽,润爽了喉才从容继续:“在跨国的金融体系中占据绝对主导地位,肆意把自身意志和想法凌驾在他国之上,将有利于自己的规则强制在整个已知世界推行,无形之中让全世界给自己交铸币税……这才叫金融霸权!和这一终极目标相较,铁金库当全世界的债主,让全世界打工还它利息,只是小儿科罢了。而坦格利安国债券,就是实现这一终极目标的那把利剑!”   又来了,熟悉的感觉。   提利昂的汗毛和耳朵同时竖了起来。   他知道,这个来自异国的男人又要开始装逼了,要命的是,他总能将吹出来的牛逼变为现实。   当年艾格向他讲述金融原理和解释集资“骗局”的细节时,他只当是在听故事,但一晃眼,对方已一路混成女王之手,手握整个七国的政策方向决定权。如今,这家伙说的话纵然再晦涩费解,自己也得拼尽一切努力去记下每一个字!   “只要坦格利安国债能像守夜人债券一样活下来并获得认可,我们便有了印张纸、盖个章便能换取货币甚至直接当钱使用的能力,而若更进一步,坦格利安国债券还能取代笨重的黄金,成为政权和势力间大宗交易的结算工具……你在西境管理兰尼斯特银行数年,七国上下,应该不会有人能比你更容易理解这一点意味着什么了吧。”   纸面上的金龙,信用国际货币,交易结算工具?   只是略微想了一想这几个词汇,触电般的悚然感便袭上后背,提利昂整个上半身都仿佛麻痹般动弹不得。当了几年银行行长的他,对这些想法不仅不陌生,甚至是不需要艾格提也曾自己想过……不同的地方在于:在自己的侏儒脑壳中,这些概念仅仅是做思维体操时从意识海中偶然冒出来翻个泡的设想,而在面前这位黑衣首相眼中,却是现实的目标和理想!   “看得出你明白了。”望着自己侏儒朋友浑身僵硬的模样,艾格抿住笑意,“但我必须泼一盆冷水,刚刚所说,只是思路和大方向,能否在我们有生之年实现,都还得看我们的本事。细节和执行,就需要我们一起琢磨和携手进行了,毕竟,当年我们联手搞守夜人债券的时候,也不是把债券抄完往办事处柜台上一放,就有人送钱来的不是?”   …… 第638章 千钧重担(下)   听艾格语气提利昂便明白:高谈阔论结束,接下来要进入正题了。   “当然没人会主动送钱,首先得宣传造势拉人来买,然后得捣鼓出产业,靠实体的繁荣和利润来为债券的信用和可靠性背书……”侏儒在马车厢内盘起两条小短腿,一边搜索着记忆一边分析起来,“现在,坦格利安债券和守夜人债券有着相同的名头和作用,不同点仅在于:前者的量级是后者的一千倍,名义发行方成了坦格利安王朝而非守夜人军团,目标流通区域也从君临周边及王领,扩大到了整个世界。弄成了守夜人债券的你我,拥有成熟的思路和经验——确实是为坦格利安债券保驾护航,助它渡过最危险诞生阶段的不二人选。所以,你才指名要我来担任这财政大臣!”   “没错。”艾格坦然承认,“金融霸权需要另外两大霸权来支撑……不对,这么说会造成‘金融至高无上’的误解,准确的说法应该是:‘金融霸权’,是要和‘军事强大’以及‘经济繁荣’相辅相成,三者互相支撑的,它们彼此间没有轻重之分:没有金融以透支未来,就很难有资金足够发展国防和制造业;没有军事强大,已有的繁荣和坐拥的财富便得不到足够保护;而没有实体经济的价值支撑和利润,纯粹的金融霸权又会脆弱不堪一捅就破。”   “依靠战无不胜为底气的强势外交和政治策略,我已让女王一方的诸侯们认可了国债券——哪怕他们不情不愿、勉为其难,但至少这至关重要的第一步确实迈了出去。将来,我还会以类似的方式让狭海对面的贸易城邦乃至更大的整个世界接受坦格利安国债券……然而,我们毕竟是御前重臣而非江湖骗子,借到钱只是开始,远非结束,债这东西——你要么还得出来,要么就让人相信你还得上所以不急着问你要,而这就牵扯到了经济。”   “想让坦格利安债券最终控制世界,维斯特洛王国的财政收入至少得能稳定偿付债券的利息……在这条兜底的红线之上,再拥有多多益善的储备来应付天灾人祸,才能走得更远。”他加重语气强调,同时摊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更别提,我只会大笔搞钱,并没有细碎挣钱的经营经验。所以,我才需要一个有威望有影响力也有能力的财政大臣,来补齐我的短板,成为我最坚强的后盾。”   “你直接这么说不就好了——我这债主得下场帮龙女王挣钱,好确保她能还得上欠我们兰尼斯特家的债。”提利昂苦笑着总结,“债主替欠债人打工还自己的钱……我简直想不出,还有什么做法能比这个更吃人不吐骨头了。你这家伙,到底是我兄弟,还是上辈子的仇人今生找我算账来了?”   “不不不,你得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艾格伸出食指左右摆动,纠正好友的说法,他熟悉提利昂的性格,当侏儒以这种语气插科打诨的时候,就不是真的在恼火,“我转世投胎到采拿那么远的日落海彼岸,也要跨越大洋,千里迢迢跑来维斯特洛和你一起共谋大事,这绝对是真爱好么。”   “去你的真爱,老子不喜欢男人。”提利昂啐了一口,但表情也确实轻松起来,“但扯了这么多,你依然没有给出具体工作内容啊。总不能轻飘飘一句‘想法搞钱’,就让我自由发挥吧。别到时候我打着女王的名号开青木娄和女支院,或是仿效史林特那死鬼公开卖官鬻爵了,你又跑来骂我败坏陛下的名声。”   “别慌,马上。”艾格把手伸进衣领,从暗袋里淘弄起什么物什来,“事先说明,接下来的具体任务,重要程度不分先后,但紧迫性和优先级从前往后递减,也就是说,我先说的,你就要先着手开始去做。”   感情还不是一件两件?   “等等,我得拿纸笔记下来。”提利昂左右张望,搜寻起记录用品来。   “不用麻烦了,我给你把摘要写好了。”艾格找到了他刚刚翻寻的东西——一本装订好的小薄册子,递给了侏儒。   “这么好?”提利昂接过东西,心里却泛起不祥的预感:得有多少事,才会一张纸都写不下,还得弄个册子?   随手打开,果然顷时头皮发麻。   “第一件事,是筹建央行。”艾格没有理会好友下巴都快掉下来的惊讶神情,“女王需要一个机构来管理债券,运作现金流,维斯特洛中央银行的筹建必须立刻提上日程,优先级排第一。央行班底由兰尼斯特银行和守夜人产业金融部各出一半,前者的职工你熟悉,后者的员工名册我也会随后提供给你,你要哪个就点哪个,随便翻牌子,甚至行长是由你这财政大臣兼任还是举荐谁来当,我都可以听你的意见。”   “需要格外注意的细节要求已经写在了册子里,但这上面没有、必须由我亲口告诉你的是:这个银行在短期任务之上的长远使命。”女王之手流畅无比,句与句间丝毫不带停顿迟疑,“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创业时,我给你讲过的货币的演变阶段吗?坦格利安债券就是纸币和钞票的雏形,由于社会发展尚没到它该登场的程度,所以暂时还不能化整为零真正取代金币银币,但,当时机终于成熟时,我希望维斯特洛银行能首先察觉出这一点,且早已做好准备。”   “第二个任务是,改进、升级资源收集和分配体系,增加财政收入,确保债务总额不以恶性方式膨胀,以及……如有可能的话,让国库里累计起能偿还债务,或至少其中一部分的财富。”艾格竖起两根手指,旋即补充细节,“说白了就是多收税。我提前给你透个底吧,女王打算在征服河湾后,在一段时间内将其置于自己的直接管辖下,直到‘青手后裔’们无法也无力再捣鼓什么坏事,王室彻底完成对这片七国最肥沃土地的驯服为止。而在这段时间内,河湾都将等同于王领的一部分,会受到王室的直接管理和征税,而这就需要极大地扩充税务人员规模,并对税制进行合理化改革。”   要让马儿跑,就不能不让马吃草。拉提利昂来干活,艾格不可能一点信息都不透露,但鉴于兰尼斯特的阶级背景终究也是贵族领主,他还是没告诉对方:自己口中的“一段时间”,其实是“永久”。   “需要注意的是,这一任务得在‘轻徭薄赋’和‘休养生息’的前提下进行。女王的征服和改革将得罪半个七国的贵族,在这种时刻,民心尤其不能再失,更别提,女王希望降低底层人民负担的愿望也并非空口说说。而要在降低大部分人负担的情况下依旧提高收入,办法就只有两条:其一是完善税收的制度和实施,消灭偷税漏税现象,减少不必要的免税单位,收拢皇恩过广的普及面和受益集团,尤其包括教会和守夜人产业这两个大头。具体手段措施以及税率,你先研究和思考,后面有时间我们再邀请女王一起参与讨论和决定。其二就是,将整个七国的经济规模扩大,让国家变得更富有……经济总量大了,哪怕总税率在下降,财政收入也是会稳步提升的。而这,就又涉及到了你这财政大臣的第三和第四个任务。”   疯起来自己都打?艾格这个总司令作为“守夜人产业免税”规定的最大受益人,主动要求整改自己,这还真是蛮出乎提利昂意料的……到底是这男人真的深明大义,还是他有什么更为长远的考虑和所图所求?   暂时抛开对这个问题的好奇,提利昂重新集中起注意力。   “任务三,建立农业部,将守夜人产业研究院内已经累计起的先进农业知识:包括耕作方式、工具革新和时节掌握等知识梳理整合起来,发扬光大,提高维斯特洛乃至全世界的粮食单位面积产量,减轻养活国民的压力,并提高‘可脱产人员’的比例。”   “第四个任务建立在第三个任务进行顺利的基础上:大力发展工商制造,鼓励以贵族、富农和商人为主的有闲有钱阶层创业,将守夜人产业成功的经验传播、复制、分享,提高整个社会的经济活力。消化脱产农民,以生产项目多元化的办法,从根本上抵消减轻王室兼并河湾土地,让大量贵族没法再当土皇帝所带来的冲突和不稳定性……同时倒逼技术改革和进步,形成原材料加工成产品的能力,配合上金融霸权和军事实力,演化出以和平方式掠夺本土以外财富的手段。将蛋糕做大,彻底解决‘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和‘增加财政收入’的矛盾。”   “第五是,重建红堡和再规划建设君临。前一项工作女王不可能放心交给外人,但后一项却谁都可以来做,君临的拥挤和肮脏已经配不上七国之都的地位,跳蚤窝这样的藏污纳垢之地更是为犯罪分子和敌对特务间谍提供了存在齐盛的土壤。我希望能将这座城市建设成世界的商业、文化和政治中心,一个完美舒适的金鸟笼,来留住和圈养被‘邀请’而来的河湾地贵族,慢慢驯化和调教他们的桀骜不驯。而你我都知道,它以前那副臭烘烘的样子,是绝对无法实现这个目标的。”   “好了,就这样,更具体的指标和要求已经在册子里,你可以回去慢慢研究,有什么问题,还可以继续来问我。”   “就这样?亏你特么的说得出口!”提利昂眼珠子都快瞪爆了,不知为何忽然产生了强烈的熟悉和既视感,回味了好一会才回想起来:当年自己在带艾格离开长城时,向他转述守夜人高层交给他这个‘后勤官’的任务的时候,不就是一模一样的场面?   “喂,当年你离开黑城堡时,为难你的可是杰奥·莫尔蒙和班扬·史塔克他们那帮人,不是我哎!你不能这样公报私仇。”   “这怎么是公报私仇?你误会了。”艾格也明白过来提利昂联想到了什么,“这五件事里,只有前两个是短期目标,必须完成,另外几个则完全是长远展望,需要结合实际来判断何时以及该怎么开展的。等我把河湾地收拾完,肯定不会让你一个人操持的。”   “唔。”提利昂略微放下一点心来,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可三五秒后却又发现了不对,“等等,好像也只有前两个任务,才算得上是财务大臣的职责范围吧?后面几个,根本就不是我该干的活,而是你这个女王之手的工作好不好。”   “没错,若非如此,又怎么匹得上‘千钧重担’这样的描述?咱们私下里说点不能让女王听见的话吧:我将你拉来君临,根本就不是让你来当财政大臣的。你实际上,是我的……”艾格想说你是我的首相,但旋即意识到这实在大逆不道,便改口道,“我的‘副首相’!只是女王对兰尼斯特家尚有提防和不满,而七国也从来没有副首相这个职位,才委屈你暂时顶着财政大臣的头衔罢了。我心理上的任务分工是:我主外,你主内,你我二人共同协助女王统治七国。待到干出点成绩来后得到女王信任,我便会向陛下申请,设立内、外相之分。能把这五件事全部或哪怕仅大半完成,都足以让你我青史留名,成为坦格利安王朝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臣和御前成员了。”   “内相?”提利昂眼前一亮。   谁主外谁主内这个说法实在有点给里给气,但内相外相这个说法则完全克服了该缺点,侏儒刚刚还在心里嘀咕:论能力、威望、功劳和受女王的信任,自己有哪一点比得上你这个完美无瑕的守夜人总司令?就连年龄和个人魅力上都是你更占优势,除非干到不想再干了主动辞任,首相这个职位哪里轮得到自己?   就算真接任首相一职,他的个人成就也会完全被前任的光芒给彻底笼罩,根本不可能在史书上留下什么浓墨重彩的记录。   但现在,艾格这家伙,居然硬生生地——给自己创造出了原本不存在的上升空间和职业前景!   提利昂心潮澎湃、默不作声地思索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像往常无数次一样,被面前这个黑衣的家伙给完全吊起胃口拿捏在手心里了,但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却出乎意料的不坏。现在,他考虑的已不是要不要接受这千钧重担,而是正式赴任后,该怎么烧新官上任的几把火了。   马蹄踩踏石板和车轮滚过露面的规律声响里,车夫的话打破了片刻的沉默:“提利昂大人,首相大人,您手下带的路,怎么不是前往红堡啊?”   “不去红堡。”艾格飞速接过话茬,“我们现在赶去参加出征河湾的最后一场军事会议。”他看了看提利昂,微笑着说道,“兰尼斯特家在这一战里也有任务,而且……作为未来的坦格利安帝国内相,我觉得你有资格见证这样历史性的事件。”   …… 第639章 河湾副本   新任财政大臣与女王的首次会面过程平淡无奇,既没有发生轶事,也称不上亲切愉快。原因倒是很容易理解:这条时间线里的君臣二人尚未打过任何交道,自然谈不上交情或信任。在只知道艾格和提利昂关系匪浅的情况下,丹妮莉丝视角中的提利昂便成了“艾格出于私心而塞进御前的自己人”,为守夜人派系攫取更多政治利益的一枚棋子……   在这种心态下,她还能强忍住对一个兰尼斯特的本能反感,如常待人接物,已经很是难能可贵了。   而之所以会接受这种摆明了要分去一部分权威和影响力的任命,除了确实看中兰尼斯特家的巨量财富和金融管理经验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艾格影响力的妥协,以及对其有功未受禄的亏欠感的弥补。   虽然梦想着要打破历史的车轮,但丹妮莉丝的眼界和思维方式其实依然很大程度上受封建背景影响,在她看来:首相职位并非终身,也不世袭,只这一个头衔、一份工作显然配不上艾格在征服战争中为自己做出的巨大贡献和功劳。为缓解这种“赏不当功”的不平衡和别扭感,丹妮曾在私下里向艾格暗示过:愿以国王身份解散守夜人军团,让艾格重获自由身并受封赠地和塞外,让他从此成为合理合法的“赠地公爵”,跻身最顶层诸侯行列,封妻荫子、世袭罔替。   谁想,艾格竟煞有介事地以“守夜人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为理由,婉拒了这一好意。   到底是一身黑衣迷了守夜人总司令的心窍,使其当真变得高风亮节、坦荡无私,还是他有其它更大的渴求和野心?   丹妮莉丝不知道,但她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在自己也没有更合适人选的情况下,提利昂作为兰尼斯特银行行长,维斯特洛绝无仅有的金融家,确实是当下财政大臣的不二选择。就算他和艾格私交甚笃,两人联起手来利用权势地位为个人或家族攫取些财富,只要不做得太过火,她也能忍。   ……   简短的会面结束,被召集的诸侯将领也恰好聚集了个七七八八。这并不是巧合,艾格是在听说提利昂今日能抵达君临的消息后,才申请召开的新一轮作战会议,为的就是能将“公布新御前任命”和“下放作战规划”这两件事并到一次朝见中来,节省所有人本就紧张的时间和精力。   稍显拥挤的大厅内,随着财政大臣冒着众人或好奇或敌意的目光离开中场坐入人堆中,一张钉在竖板上的七国南部地图被士兵从旁推入众人视野中央。艾格走上前去,开始了今天的第二场正戏。   “诸位,一个令人遗憾的消息:经过数周的艰难沟通和谈判,女王陛下意图以不流血方式结束战争的努力以失败告终。河湾地及其所支持的叛逆伊耿王子依旧拒绝我方提出诚意满满的休战条件,意欲顽抗到底。”艾格开门见山,“所以,各位大人,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亲手夺回敌人不愿给的和平,还七国以安宁!”   房间内,一阵细碎的低声议论响起。   女王亲信和赠地两派的军功集团为继续有仗能打感到兴奋,但除此以外的大部分人却是叹息或嗤之以鼻……只是碍于艾格声威和女王也在场旁听,才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贵族圈没有秘密可言,女王对河湾地提出的所谓“诚意满满的和平条件”早已经过口口相传扩散得人尽皆知,甚至在座还有不少贵族接到过来自河湾亲戚的……希望能游说女王休战的求助。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心知肚明:女王才是事实上不肯松口非要打到底的那一方。只是大家在先前的南征中没立下什么大功劳,对豪横排外的河湾地诸侯又一向没什么好感,小伊耿僭越称王更是无药可救的大罪……再加上最重要的——这场西征多半依旧会靠赠地军和女王的部队做主力去打,不需要其他人拼命,才让他们都没什么底气和立场坚决反对罢了。   “确定要打,那余下的问题便只剩怎么打了。”艾格丝毫没理会众人的各色反应,敲了敲钉地图的木架让场面安静下来,便自顾自地提高音量,“河湾自古便是维斯特洛最为富庶之地,其综合实力冠绝七国,在考虑攻入其疆域时,更是尤为需要考虑它的如下几个特点:一是人口稠密,兵源充沛到用之不竭;二是民风尚武、重视荣誉,骑士、自由骑手和雇佣兵这样的中低层作战人员数量碾压其余六国,且素养相当不低;三是幅员辽阔、地势平坦,城镇村庄密度极高,与无论南北都截然不同;四是内部无论高低贵贱彼此间关系如何,对自身‘河湾人’的认同感都强烈牢固,极度排外。”   “总结起来就是,敌人不缺兵,不缺将,不缺粮食,有巨大的主场防守优势,且在面对外敌时极为团结。而这些特点综合起来便导致了:外界军队一旦踏入河湾,便无所遁形。遍布平原的河湾人会主动充当斥候和眼线,随时将我们的数量、装备、行军路线和后勤补给等讯息和弱点悉数上报……多么惊才绝艳的领兵之才,一旦踏进这个外来者的泥潭,都无从发挥本领天赋,只能正面平推。”   屋内议论声重新响起,形势却一下反了过来——刚刚还兴高采烈的主战派纷纷哑火,疑惑地互相张望或看向女王,不明白为何一向强硬的艾格要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偏偏女王还毫无表示;贵族派的诸侯却纷纷点头认可,为艾格这番剪短却精髓的分析暗暗叫好——虽然都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但即使是常识,能这样详尽无遗地总结成是人都能听懂的一小段,也是本事。   篡夺者战争才过去二十年,在场人中有些年纪大的甚至还参加过那一战。当初,连战连捷、意气风发的劳勃·拜拉席恩携鹿狼鱼鹰四家大联盟灭龙成功,又和狮子结成亲家,携倾国之力面对围了自己老窝一年的河湾,也没敢宣战开打,为什么?   这里面深层考虑有很多,但究其最表面或者说最直接的原因,还是“白杨滩之战”把劳勃的傲气和不信邪掐灭了个干干净净。   是役,刚刚取得“盛夏厅三捷”的风暴地领主们团结一心,拥着劳勃,高举义旗以昂扬的士气和迅猛的行军向西挺进河湾,意欲通过夺取白杨滩这座三地交界处的关键城堡,来确保风暴地军队北上君临讨伐疯王时的西面侧翼和背后老家不受威胁。这一战略选择本没有问题,战术操作中也没犯什么大错,但结果却是:河湾援军到得惊人的快、不可思议的来势汹汹。   始料未及的劳勃军被塔利家族率领的前锋部队便一举击溃阵线,被迫赶在提利尔的主力加入战局前便脱离战场,仓皇地向北败退,并在随后的鸣钟之役里几乎丢掉性命。   这场对河湾的小小进犯,论发生的地理位置,只能算得上是“在外面蹭了蹭”,甚至都还没“进去”,便被河湾人以暴风雨般的凶猛反击打了个晕头转向,让未来的七国之主、雄鹿家族族长劳勃·拜拉席恩公爵结结实实地领教了河湾人“本土不容侵犯”的决心、在其境内作战时当地领主们惊人的响应、调动速度以及上下一心的凝聚力和作战意志……让他即使在取得铁王座之后,也只敢以政治手段削弱和压制河湾,丝毫没起过以刀兵相向的念头,乃至直到十多年后都依旧不敢上提利尔家的妞,可谓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的经典范例。   毫不夸张地说,“在冰火世界里吞并河湾”,难度大概和地球位面中的“五常副本”一样难打,迄今为止只有征服者伊耿成功通关,而且还是在有龙这样的外挂的情况下,依旧选了最低难度……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河湾人没有北境人“以一敌十”的彪悍自信和多恩人“壮士密如沙”的骄傲威名,完全不是因为他们如凯特琳以为的一般,是“夏天的骑士”,中看不中用——而恰恰是因为他们太强了。强到内部都没一个特别出头的能够服众,强到凡是决定要和他们打的,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有必胜把握的怪胎或挂逼,让河湾在军事史上并没有太多值得称道的胜绩。   而现在,女王和艾格想做的是刷新祖先的记录,挑战中等难度。   “首相大人分析得不错。”几下清脆的鼓掌声响起,引来众人目光,是多恩公主亚莲恩·马泰尔,“想和河湾打只能正面平推,而正面平推,要对上的又是无穷无尽的敌兵敌将和望不到头的巨大战略纵深,举步维艰……”   说话者在这满屋子人里算是个另类:马泰尔家是贵族,却是诸侯中唯一支持和河湾打到底的派系;亚莲恩是坚定的主战派,同时却又还是被艾格的气魄和魅力折服,相信他能搞定河湾的小迷妹。因此,尽管面前的黑衣首相说了一大堆有关河湾如何难打的丧气话,她却坚信后面一定有但是,所以毫不担心地站出来接话和捧哏:“这可着实是个死循环,但我相信,首相大人一定已有妙招破这个局吧?”   “不,没有什么妙招。”面对粉丝一片好心的配合捧场,艾格却在众目睽睽下干净利索地给出了否定回答,“我选择老老实实接受设定——既然打河湾无巧可取,那我们就不取巧,我们硬推过去,一鼓作气消灭这个哽了铁王座和其余六国三百年的肿块,给子孙后代留一个更平等与祥和的未来。”   …… 第640章 “除草计划”(上)   “‘硬推’,是整场对河湾征服的战略思路大方向,但硬推绝不等于无脑进攻。敌人占据诸多优势,在宏观上就仿佛传说中刀枪不入的巨魔一样难以消灭,战斗和战役层面上的失利伤不到它的根基,所以我们在前进和击败敌人的同时,还得注意抑制它的自我恢复能力,而这就涉及到了战术层面上的更多细节。”   “为实现这一目标。”艾格伸手在地图上象征河湾的那大块绿色上悬空画了个圈,抬头向坐于最前排的丹妮莉丝点头致意后,转向紧盯自己的无数诸侯和将领,开口宣布,“联合指挥部有针对性地制定了一套完整的战争预案,女王将其命名为——‘除草计划’。”   除草计划,之所以起这么个名,除了草的颜色与“青手”园丁家族和高庭提利尔的纹章颜色相配外,还有一个寓意便是:这一战不只是割草,还要破坏杂草的生长环境,从根本上解决以青手后裔为核心的河湾贵族集团长久以来尾大不掉的糟糕状态。   所以,从某个层面上来看,它更应该叫“斩草除根计划”——不仅要斩去敌人们表层土壤之上的枝叶——即势力,还要拔除他们深埋在地底下的根茎——即深远的影响力。   当然,这些内容就不方便公开说出来了:如果认为“青手”后裔尾大不掉,那作为“机灵兰恩”后裔的兰尼斯特家族、仅存先民后裔的北境一众诸侯是不是也算尾大不掉?而对河湾贵族们进行的斩草除根行动,将来换一套外皮也是随时可以用来对付其余六国贵族的。   这种联想一旦展开来,是很容易便能造成阵营内部的互相猜疑和分裂的。   “我们首先对战争最初的态势进行分析:在黑水河畔大捷中,我军在挫敌锐气的同时,也暴露了两张重要底牌,敌人眼下一定已经意识到在正面野战中无法与我们为敌,所以必然会选择走另一条路子:坚壁清野,且战且退,依靠无数城堡和要塞为依托,充分利用河湾的战略纵深优势拖慢我们的脚步,设法拉伸我方战线长度,拖久我军持续作战时间……疲惫我们的精神,麻痹我们的警惕,利用本土防御的优势静待我们乱中出错,在我们露出破绽的时机发起致命反击。”   艾格用手在地图上从从黑水湾到青亭岛划过一条线——凡对七国地理有基本了解的人都能知道:河湾有七国之中仅次北境的巨大领土,君临到旧镇的距离更是比到临冬城的路程都不遑多让。而和北境地广人稀、部队谨慎行军上百里都可以不被发现截然不同的是,这西进的一路上沿途可全都是人,连方圆十里的无人区都难寻几处。   沿线居民可以放心大胆地私下进行敌后骚扰,而丹妮莉丝作为女王,慑于舆论压力却不能对“子民”们随便采取恶意行为,在这种不平衡下,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这是阳谋,没有克制之法,只能努力破解,我们的应对策略是:抱成一团,稳扎稳打,逐步推进。感谢‘人瑞王’杰赫里斯一世在位时修筑起连通君临和旧镇的玫瑰大道,让我们有了现成的行军路线,想迷路都难。在战术上,我们每天日出拔营,日落而歇,沿大道缓缓前行,广泛散布开斥候和侦察部队,即使有余力也不贪功冒进……沿途若有城堡要塞,每一座我们都不留余力地拔除,拿下便就地过夜,而若无重要据点,则在野地里寻合适处修建坚固营垒暂歇;在战略上,我们又绝不在任何地方做超过一天的停顿,每日行军小几十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在被击败或彻底无力继续作战前,不被任何事物或敌人阻拦脚步。”艾格在地图上找出了代表玫瑰大道的那条粗线,向听众们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当后世的军事学家们再回头来研究我们这场名为‘除草计划’的军事行动时,他们会惊异地发现:女王对河湾地的征服当真如除草般干脆利落,且很神奇地同时具备‘蚕食’和‘鲸吞’两大特点——当研究的时间单位为‘天’时,我们的部队行军速度缓慢,且每抵达一处据点都会停下来进行攻略和休整,看上去好像是在沿着玫瑰大道蠕动,时不时就会为某个战术目标偏离一下大路,是典型的蚕食;而一旦将研究的时间单位放大到‘周’或‘十日’,便会发现征服的节奏每一眨眼都向尽头终点——旧镇迈了一大步,再切换成‘月’,更是仿佛一口就吃掉了半个河湾,用鲸吞比喻丝毫不为过。”   艾格放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的手,长舒了一口气后,语气一变:“再接下来,我就要请在座的各位参与一个讨论了:如果你们是河湾地诸侯,发现无论是野战还是城防,都无法阻挡我军前进的步伐时,会采取什么策略进行对抗?”   ……   冷场了片刻的大厅内,气氛重新活泛起来,名为“与会者”实际却全程都在当“听众”的人群放松注意力,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半晌后,开始有人作答。   “避敌锋芒,转移战略方向,分兵绕路进逼河间地乃至后方君临,攻我们所必救。”军事鬼才罗柏率先发言,提出了换家战术,“河湾总兵力大大胜过我方,完全能以攻代守,将我们牵着鼻子来回跑。”   “通过外交手段争取外部支援,比如……游说劝说仍未表态的谷地及东方诸城邦参战?”第二个说话的是奔流城公爵艾德慕·徒利,所出主意也完全符合徒利家一向抱队友大腿的传统,“哪怕不参战,以其它手段施压,也能大大减轻己方的被动嘛。”   “没那么复杂,许以好处,收买分化我方阵营即可。”这是赠地军一名将领,平民出身,毕业自产业园的黑墙堡军事学院,身家前途全押在守夜人和女王身上,倒对暂时是盟友的那帮贵族们有些担忧和偏见,“最坚固的堡垒,也可以被从内部攻破。”   “放弃正面对抗,离开城市和堡垒转入旷野、乡村和密林,化整为零继续对抗。依靠属民的归属感和忠诚,打游击战争。”多恩当年就是靠这招打得征服者伊耿都没脾气,奥柏伦·马泰尔亲王能想到这一条再正常不过。   “都是可行的好主意!”听众们还在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被他们热情所吓到的艾格赶紧抬手下压,示意后面的想法可以缓缓再继续提,接过了前面几位的话茬,“攻敌必救,这是个精妙的解围方式,不得不防,所以波顿大人和孪河城的部队将依旧驻扎在赫伦堡一带,守卫河间东和王领北部;女王则会将她的自由民兵团改编后作为君临城防部队,亲自坐镇留守大后方。敌人想绕过我军主力奇袭后方,必然得选择能快速机动的部队,而快速机动则意味着没法携带诸如猎龙弩和攻城器械这样的辎重……只要小心提防,其实并不可怕。”   “外交手段,敌人能想到我们也能想到,与谷地和诸城邦的和平谈判或通商条约的签订,御前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就算没法说服他们加入我方,也至少能拖得外人没法在河湾战事结束前掺一脚;至于堡垒能被从内部攻破这个说法嘛……我选择相信大家的荣誉感和对女王陛下的忠诚。”他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环视一圈诸侯,没有越俎代庖地替女王放什么狠话,“唯有游击战术这一条,若敌人真愿意狠下心来采用,以河湾上千万的巨量人口,倒真能给我方带来麻烦。”   “所以,接下来便是整个战略的最精髓部分:我们在地图上将占领区域向前方推进的同时,也要将影响和控制力同步带至,不仅要把红龙旗插到河湾的土地上,还要插到河湾居民的心里!主力在沿玫瑰大道一路攻向旧镇的过程中,只会对城镇要塞下手,对村庄农场则秋毫无犯。不仅如此,还要每到一地便宣布:在女王将河湾纳入治下后,每家每户都将依旧有地可种,且在即将到来的这个夏天内,庄稼完成两熟的期限内,都不征发徭役、不抽取农税,凡土地出产,皆归种者所得!”   “这一政策甚至可以浓缩成两句口号:‘不取一针一线’,以及,‘女王来了不纳粮’!”艾格恶趣味地说道,玩了个谁也听不明白的梗,“河湾地居民千百年来皆处于青手一脉贵族们治下,对后者们大概确会有一定的心理上的依赖和依附黏性,说是奴性也好,忠诚也罢……随便哪种说法,反正我决不相信,这种天然的立场,能胜得过不服徭役不纳粮的真实好处。”   艾格以手作刀,狠狠一劈:“河湾诸侯想继续与女王进行对抗,必得依赖民众的人力物力,那我们就通过这一招,彻底将他们与人民割裂开来!”   一边是占据正统大义优势,还不取针线、不征赋税的女王占领军;另一边则是不仅需要配合和保护、还不断要粮要人的河湾贵族游击队……居民会帮哪边,用屁股想都能知道答案了!   这他妈也太毒了吧!   三两秒的沉默无声后,多恩贵族团中率先有人提出质疑:“秋毫无犯,怎么可能?不从农民手里取,我们的粮草从何而来?”   “前不久的黑水河畔大战中,河湾军仓皇撤退留下的大批粮草辎重,足够我军放开吃喝大半个月,顺带还给君临城内的饥民们分一杯羹了,这是丰厚的启动资金。”艾格想也不想地开口作答,“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不能忽视——凛冬。在入冬前,各地领主一定已经尽可能地集中了粮草资源在城堡内,只要敲开城堡的那层硬壳,粮草……要多少有多少。”   屋内重归寂静,大伙都闭上了嘴,暗暗思索起来。   结硬寨,打呆仗……如此简单无脑的平推战法,难道七国贵族们想不出?   答案是,真想不出。   倒不是因为他们笨,而是因为:在高效便携的破城武器出现前,仗不是这么打的。   以往,若有两伙贵族互相看不对眼,一定会双双纠集盟友和人马,先在野外兵对兵将对将地干一仗,如果不是一边倒的大败导致某方的主导家族全员身死名灭或被俘,或是双方都颇有“君子风范”地达成和解……吃亏那边绝对会干脆利落地往城堡里一躲当起缩头乌龟。没有攻坚利器,坐拥一座城堡的防守优势非亲历者根本无法想象,几百人防守的堡垒挡住千军万马只是基本操作。就地取材制作攻城设备固然可行,却太过耗费时间精力,却容易夜长梦多——更别提,拿下一座城堡的功夫,够进攻方洗劫一百个村庄了。   如非血门和卡林湾这般扼住要道,不得不打的关隘,或是君临这样易攻难守、战略意义巨大的城市,或是奔流城、临冬城这样的一国首府,攻下便能结束战争,很少有人会围着个城堡死磕——原因一句话便可概括:付出和收获太不对等了。   但,火药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战争模式。   随着便携且大威力的攻坚武器出现,制定战术和战略的指导思想,就要从“避、绕城池”,变成“专挑聚落、据点去打”了!而这种思考模式上的转变,正是没有亲手打过炮的诸侯们所欠缺和一时间无法适应的。   如果说过去的情形是:强攻拿下一座城堡的功夫够洗劫一百个村庄;那现在情况就变成了:拿下一座城堡所能获得的粮草和财富,远超洗劫一百个村庄!   抢大户有多爽,谁抢谁知道!   …… 第641章 “除草计划”(下)   好家伙!   在场众人陆续醒悟过来:难怪首相大人一开场就先把河湾有多难打说了个清楚明白,原来他打的是“先下口为强”的主意:说别人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说——只要抢着提前把反战派能掰扯的论点全拉出来公开处刑,就能把他们的嘴堵上!   不过,在大部分人都哑口无言的同时,在座依旧有许多头脑清醒的人隐隐意识到:“除草计划”看似天衣无缝、自洽圆润的表象之下,其实还是有漏洞存在的。那就是:它完全建立在一个理想化的前提下——女王军逢战必胜。   这怎么可能嘛?就连伊耿当年征服七国,也不是每一场战斗都赢的。   本能让大家直觉这很难做到,偏偏艾格辉煌的满胜战绩摆在那里,不服也不行。在场能想到这一层的,要么就是他的手下败将,没资格质疑其能力,要么就是坚定的主战派,想得到也不会说出来惹晦气……阴差阳错之下,大家竟都默认了这一现状。   “好计策,首相大人。”亚莲恩公主倒没想那么多,她被这套方案所展现出的一往无前强的气势和毫不留情的凶狠弄得意颤神摇,夹紧双腿磨蹭了几下止痒,费了好大意志力才抑住内心炽热到令她感觉灼痛的渴望,“但,依此行军速度,就算一切顺利,我们一个月恐怕也只能越过苦桥推进到新桶城和果酒厅一带,连高庭都摸不到边。如此推算,拿下整个河湾得两个多月。然而凛冬已经过去,再打三个月仗,势必延误河湾、河间乃至风暴地和多恩的春种,进而影响七国入夏第一熟的粮食收成……万一带来饥荒,恐怕也是一大麻烦。您又打算如何解决这个麻烦呢?”   多恩历来与河湾不对付,这一仗要能打,让亚莲恩捐私房钱她都乐意。从立场上来说,她是不想给艾格出难题的,然而不知为何,她心中却产生了“什么都拦不住面前这男人”的预感或者说脑补和期盼,急欲得到证明这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才故意发问,想看这家伙是否又已有定计,能把老天爷摆在他面前的现实麻烦也妥妥摆平。   迎着几十双好奇的眼睛,艾格露出笑容。   若对河湾作战真拖进第三个月,那别说影响春种了,赠地军的火药首先就不够用……   但怎么定义够用?当然不是非得轰开河湾的每一座城堡的大门才算数了——活人可不是无脑野兽,不可能真无视大局地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某岛国当年有几十个县,近亿人口,还不是只挨了两发蘑菇就投降了?   战争取胜,并不需要占领敌方全部土地、消灭敌方全部军队……只要打垮他们的意志就行了。   而想做到这点,现有的火药和一个月时间,是可以够用的。   “这确实是个麻烦。”艾格不假思索,连半秒都没犹豫,“但亚莲恩公主可别忘了,耽搁春种,我们急,敌人更急——受战争影响的数以百万计的农民,虽说归根结底是女王的属民,然在河湾贵族们眼里却首先是他们的财产。在‘不想久战’这一条上,敌我双方是平等的……当然,这么说并不是意味着我们就打算利用饥饿为武器。为免战争拖入到影响七国恢复生产导致两败俱伤的地步,‘除草计划’在主线规划之外,还有辅线,或者说暗线的安排。”   “波顿和佛雷部四千人守赫伦堡,女王陛下率万余亲军坐镇君临和王领,我则领赠地军、一半无垢者和多恩及西境军主力合计超过三万挺进河湾,平推向高庭和旧镇,这是主线。”   “在主力沿玫瑰大道挺进河湾的同时,罗柏和艾德慕两位大人带北境-河间联军一万轻装南下进入风暴地,一边收拢降服原拜拉席恩家族附庸,一边沿两地交界线向夜歌城挺进,伺机越境进入河湾进逼角陵一带的高庭后方;同时,我了解到西境还有一支约莫万人规模的卫队留守兰尼斯港,所以还要请提利昂大人写信回去,调动这支部队南下,屯兵古橡城一带,无须进攻也不用包围,仅作威慑即可。”   “河湾兵多将广,寻常意义上的分路进军只会给他们逐个击破的机会。所以需要格外强调的是:这两路部队与主力并非齐头并进、互为犄角的关系,而是里应外合、遥相呼应的主次配合——后两支部队要做的,首先是切勿深入敌境,做好随时后撤和转移的准备,避免任何规模的正面接战——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再在外围传播女王的赋税政策,制造骚乱和压力,阻挠河湾南部、北部对腹心地带的军事和后勤支持,让敌方疆域内我军主力鞭长莫及、够不着的地方也无法完全启动生产,安心支援前线。”   “只是一军杀入,稳步进逼,河湾诸侯兴许还能从容应对,沉住气调兵遣将,以空间换取时间来启动整台战争机器。但东、南、北三个方向同时遭遇进犯,会给敌方指挥层带来巨大压迫感,扰乱其既定思路,并在敌人内部造成分歧,令他们进退失据。在南北两线骚扰部队灵活转战不硬碰硬的情况下,敌方想还以颜色或改变战术破开困局,就只剩一个选择了:孤注一掷,来寻我所率主力,赌一把能打赢。一言概括便是:两条辅线,就像赶羊的牧羊犬一样,不仅会迫使敌人硬着头皮来寻求决战,还要让他们连垂死挣扎都没法凝聚起全部实力!”   “从君临进军到高庭,确实需要一个多月,但只要我方各路配合得当,我有把握:战争能在我军行至河湾首府前,便宣告结束。”   ……   女王和首相两人都已经敲定好的战略,刚刚入伙还没立下过大功的各路贵族哪有反对和质疑的余地?   对河湾作战的安排就此确定下来,但艾格没有说出来的部分是:安排两路骚扰部队可不全是出于战术考虑。兰尼斯港的西境军已经远水难调,干脆让他们从西线进攻,这是出于无奈;而之所以把罗柏和艾德慕所率的北境-河间部队派去南方,其实更多的是在“支开他们”。   由于大王领计划的存在,自己在率主力进入河湾后,恐怕得干出许多违反贵族间战争潜规则、会让北境与河间两地领主们感觉不适的操作,与其到时候再发生争吵、不快乃至冲突,还不如早早分开,既能让他们去完成点总得有人干的杂活,也落个清静。   名为作战会议实则是布置任务的高层碰头结束,大伙满怀心事地各回各家,艾格婉拒了亚莲恩公主“进一步详谈”的再次邀约,陪着提利昂前往了临时的财政大臣办公地。在安顿好老友的食宿并就着共进晚餐的机会畅谈一番七国未来前景过后,酒足饭饱,才心满意足地在侍卫护送下返回了临时首相府。   才进大门,他就从弥赛菈口中得知妮娜在书房等自己,入屋后一看她的表情,便知不是好事,脱下外套往衣架上一扔,淡定地在椅子里坐下。   “怎么了,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   守夜人产业的女当家站在屋中央,一反常态的满脸局促:“下午时分,有信送达产业园,封面上点明要转交您亲启……这程序有点不正常,我便遵照您先前下过的指示,先拆开看了一下。”   “嗯。”艾格确实这么说过,只是现在他已是女王之手,信该送到首相府来才对,怎么还有往产业园寄的?难怪妮娜要说这不正常,“写了什么?”   他自认行事坦荡,除非是毒杀女王两大御前的秘密爆出,不然还真没什么怕被人知道的要命把柄。   “信里说,河湾人已经知晓了火药的配方之谜,若大人执意领兵进犯,便将其武装到全军,并公诸于世。”   …… 第642章 泄密(上)   就这?!   武装到全军?守夜人都还没能做到呢,河湾算哪根葱?这恐吓也太没水准了吧。   “信呢?”艾格轻笑一声,摇头,伸手。   妮娜赶紧跨步向前,将信件掏出双手递上,又退回原位,大气不敢出地垂手静静等待。   (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这姑娘的表现有点奇怪,但艾格并未多想,而是大咧咧地接过原件靠坐到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展开信纸,不声不响地开始了阅读。   片刻之后,他将信中内容悉数扫过,长长叹息一声后,缓缓将其放到桌上。   ……   粗犷野蛮的扩张不是没有代价的,守夜人产业园经过数年的高速发展已长成了一头庞大臃肿的巨兽——正面对抗无人能挡,但于细节层面观察却浑身都是破绽。成千上万人从七国各地赶来为之工作,却大部分都只是为恰一口饭,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纲领或信仰。   而这也就导致了:守夜人产业是个虽强大,却并不严密纯净的组织。   他能在这种条件下依旧将黑火药的秘密隐藏如此之久,除了有一套完整的战略欺骗方案,成功将火药的存在隐没在“对抗异鬼”这团迷雾下外,还有一个窍门就是:“精细分工,扁平管理”——剥离出守夜人兵工厂这个细分机构管理重要军事机密,除此之外的各部门人员各司其职,却都不接触核心信息。   无论是在黑水河畔搅屎的制硝场,龙石岛上火山口里外的采硫工地,还是产业园和后冠镇兼有的烧炭厂……里面的人都只是拿劳动换取报酬,很少有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   这两层保护衣有效,却并非牢不可破,原因很简单:守夜人产业只是一个集团公司,并不是什么完整政体、统一国家或独立文明。   它与外界既没有如罗布泊一般的地理隔绝;也没有任何语言、文化和意识形态上的鸿沟;甚至对守夜人军团的“忠诚”,也仅建立在所拿工资和提供的前途之上;更别提,硫碳硝三合一这组成实在是没什么高精尖和复杂度可言,随便哪个炼金术士只要知道大方向,都早晚能捣鼓出来。   正因为对此有清醒的认知,艾格从来就没奢望过能将此秘密独家把持太久。   将热武器公开拿出来对人使用,就如同撕掉两层膜拆开包装把它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曝光在晴空之下后,只要有有心人想琢磨,火药的神奇早晚会被揭穿……与其痴心妄想死守这个守不住的机密,还不如将火炮的原材冶炼技术、铸造方法和炮术等更有技术含量的讯息数据看住——后者才是长久保持军事技术优势和代差压制的可实现正途。   ……   可惜,纵然早有心理准备,艾格也没能料到:火药失密能这么迅速。   在他原先的预判里,就算再怎么快,也至少得等到维斯特洛大陆的内部战争胜负已分,全世界都知道了女王一方拥有这么件大杀器,类似布拉佛斯和瓦兰提斯之类的外部势力开始派遣诸如无面者这般优秀的特务组织前来窃取机密……大概一年半载之后,才有可能吧?   但现在,这距离炮轰黄金团才过去多少天?   从信上的内容看,河湾人确是得知了火药的配方无疑。武装全军是不可能的,公诸于世这条倒确实让人感到棘手——但起初的短暂心惊过后,艾格很快便释然,甚至有些想大笑起来。   敌人也许知道了火药由硫碳硝混合而成,却绝对不知道配比。不然,要么写信人就会将配比也写在信上来进行更有威慑力的恐吓;要么就可以利用备战的时间火速赶工,利用人力物力优势飞快弄出几百斤火药来——在赠地军雄赳赳气昂昂踏进河湾的时候,在他们的行军路线上搞一次爆破演习——就像艾格吓得西境不敢兵出金牙城那样用事实来说话。   甚至……如果是个更有魄力点的领导人,完全可能选择闷声发大财,憋个大招杀自己个措手不及,在战场上谋取更大的谈判筹码,甚至真为小伊耿争一把王位!   可偏偏,对方选择了:在完全不知道具体配比的情况下,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写一封匿名信过来吓唬自己!   还有比打草惊蛇更能贴切描述此举的词吗?   很难想象“荆棘女王”那样的聪明人或蓝道·塔利这般的厉害角色会出此昏招。鉴于这封信奇怪的送达形式和未署名的特点,很大可能根本不是河湾决策层的官方决定,而是某位领地靠近前线、完全不想在战争中变成“代价”却被吓破胆的贵族的私人行为!   写信人在赌,只是赌输了。   这封信不仅没吓到艾格,反倒完全暴露了自身急病乱投医的慌张和毫无底气。   顺着这封不该出现的信往深处琢磨,艾格甚至能大致推断出河湾此刻的整体状态:有“猪队友”代表河湾内部也有意见分歧,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对面内部已经有相当比例的有识之士,察觉到了自己要拿青手后裔开刀的打算,并下好了抵抗的决心!   自己将要面对的,恐怕是场硬仗!   目光闪动着,很快平复好情绪的艾格放松下来。   他意识到,分析归分析,因这封信的出现而临时进行任何决策变更却绝对是不妥的。眼下最正确的做法,就是一边按原计划行动,一边悄悄做好更多准备,以防对方真临时抱佛脚成功,弄出了什么可投入实战的火药武器。不说爆弹和火炮吧,哪怕只是能听个响的鞭炮和爆竹,如若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点,也是有可能改变战斗局势的。   正进行着一贯冷酷理性的分析,站于桌前的妮娜却忽然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大人,能否与您私谈片刻?”   私谈?你我之间还差私谈的机会么?想吹枕边风什么时候不行?   艾格有些莫名,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朝屋内仅有的第三人弥赛菈点点头,示意她暂时回避。   小公主乖巧地离开并掩上门,但还没等艾格出声,妮娜便做出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她“噗通”一下,在艾格桌前跪了下来。   来自敌人的恐吓信没唬着他,自己头号贤内助的举动倒让艾格吓了一跳。   “怎么了?”艾格皱着眉头,“站起来,慢慢说。”   妮娜没站起来,只仰起头眼中含泪地恳求道:“大人,我可能知道了是谁泄的密,但请您看在我兄妹俩多年来勤恳为您做事的份上,饶他一命!”   是尼尔?   艾格霎时间明白了妮娜行为反常的原因,缓缓沉下脸来:“你是什么时候,怎么发现的?细细说来,什么都别疏漏。”   ……   下午时分,当艾格正在作战会议上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时候,身处黑墙堡中正一如往常地处理着产业园繁杂事务的妮娜忽然收到了手下呈上的这份信件,打开看完便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二话不说便放下手中的活赶来城内。临出门时撞上了兄长,便顺口将此事告知了他。   此举本意是想让哥哥替自己分担一部分压力,去着手领导组织起调查——弄清这一重要机密到底是从何渠道走漏了出去。谁想听完妹妹一番话的尼尔却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火药?不就是硫和硝配出来的吗,早猜出来了,产业园里还有几个人不知道啊,哪还用得着泄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本急着要走的妮娜闻言却如遭雷殛。   产业园里还有几个人不知道?自己就不知道啊,当然不是因为她蠢,而是她日理万机,忙到根本就没时间也没心思去琢磨火药配方罢了。自己这哥哥,会不会是早就因职务原因猜到了火药的关键秘密,却没意识到这一讯息的重要程度,因而无意间泄露了出去!?   再想起玛格丽小姐一直与自己兄妹走得颇近,经常有事没事就以商业伙伴的身份来产业园找尼尔消磨时间……某个可怕的猜想缓缓在脑海里冒出,妮娜立刻声色俱厉地逼问起哥哥,是否曾将相关讯息告知过提利尔家来。   尼尔起初自然是坚决否认,后来架不住妹妹刨根究底式的追击,才勉强承认:曾在与玛格丽的闲聊中透露过艾格对硝石制备和硫矿开采的过分关心……“可能因此让她自己猜了出来”罢了。   尼尔说的是实话,但妮娜哪还会相信事实真就是这么单纯。在心里断定了是自己哥哥避重就轻想推卸责任的她慌得差点连站都站不住,费了好一会冷静下来并理智分析,才得出了个艰难的结论:此事若让艾格派人查出来,哥哥必死无疑,还不如第一时间主动承认,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这才有了她主动下跪坦白这一出。   这就是传说中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么?   玛格丽·提利尔这小妞,还真是无孔不入了!   这就要开始比哪边猪队友更多了么……艾格终于忍不住抬手扶上了额头:好消息是,妮娜并非是早知此事却参与或放任;坏消息是,尼尔,这守夜人产业的元老之一,自己某种意义上的“大舅子”泄露军事机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可都真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想了半分钟没理顺思路,也不忍心让妮娜一直跪在地上,他只好无奈地坐直起身:“他人呢。”   “在隔壁候着。”   “去把他叫来!”   …… 第643章 泄密(下)   泄密嫌疑人很快战战兢兢地来到他面前,艾格却没立刻开口问话,而是双手抱胸皱眉盯了他好几秒,用眼神和沉默压到对方呼吸困难双腿也开始发软,才打破对峙。   “站直了!”艾格先是低喝一句——以免这当哥哥再去学妹妹也跪下来求饶,“老实交代,”他语气不善地说道,“提利尔家是给了什么好处,你才这样口无遮拦地什么都告诉人家?”   “大人,我绝对不是收了好处出卖消息哪!”虽然腿抖得像筛糠,但尼尔还是努力地挺直了膝弯,“我确实收到过玛格丽小姐送的礼物,但都不过是些特产水果、自酿酒水这类价格不高的礼节性物品……那时守夜人产业与高庭还是商业伙伴,这只是合作双方间正常的……人情往来罢了,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价值十来个金龙,而且我都是回了礼的。大人,您知道,我和妮娜在产业里都是有股份的,无论靠分红还是薪水,都完全不差钱,怎么可能贪那点小便宜,就出卖重要机密呢!”   确实,尼尔妮娜兄妹在产业里都有股份,分量还不小。若排除领主、骑士这类有产阶级,他们两人哪怕分开算也绝对能在七国平民富豪榜上排名前列……然而,有钱和清廉之间可没有因果联系,已经家财万贯却依旧贪得无厌的人,艾格在穿越前后可都见多了。   “既然没给你油水,那难道是玛格丽·提利尔陪你睡了?”   “啊?”尼尔愣了一愣,旋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怎么可能……她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儿,怎么可能看得上咱这种小老百姓……玛格丽小姐确实是平易近人,但我可是……连她手都没摸到过。”   “听口气,你可是挺想摸啊?”艾格冷笑一声,旋即口气更加生硬起来,“那我就不太明白了——若提利尔家给过你天大的好处,你不把他们当外人起码还可以理解;而若是玛格丽那小妞陪你睡过,你和她在耳鬓厮磨之际说漏了几句嘴,我还得夸你一句有本事……现在这二者皆无,你倒是告诉我,你图什么,要和她聊到我与产业园的信件往来甚至行程安排?你是产业研究院的院长,不是屁事不管一桩的小职员,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点保密意识和信息敏感性都没有,怎么坐稳的这个位置!?”   “我……”尼尔嗫嚅着,哪好意思说心里话——虽然自知倾慕玛格丽·提利尔纯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吃不着闻闻味也能过干瘾啊。和那等年轻漂亮说话又好听的贵族小姐接触交往,哪怕只是闲聊,也真是很愉快很能满足人的虚荣心哪,某虫一上脑,哪还管得住嘴巴?   “属下知罪,请大人……责罚!”   “责罚?说得倒轻巧!火药的机密该值多少钱,泄这个密又会对接下来的战争局势产生什么影响,让女王的军队多产生多少伤亡?什么样的责罚才算合适,我现在给你个机会自己说?!”   虽是满面怒容气势逼人的反问,但其实艾格自己肚子里也正没底。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不他就遇上了件。   这事难断,一是因为:就目前已有的讯息来看,尼尔所做之事尚未到恶意通敌的程度——他本身并不知道火药的配方,只是自己判断出了其中有硫、硝两种组分,偏偏两种就已经是总数的三分之二而已;泄密发生时,伊耿与玛格丽的联姻尚未公布,炮轰黄金团也还没发生,尼尔既不知道火药是热武器的核心耗材,河湾和守夜人也仍是合作伙伴并非敌人……   如果说上面这些借口并不能改变“泄露重要机密”这件事本身的恶劣性质,那第二个难处就是实实在在的了:尼尔上面有人。   这个人不是尼尔的妹妹妮娜,而是艾格自己。   如果把整个女王阵营比作一个公司,丹妮莉丝是老板,他就是总经理。当底下某个部门里出了影响整个企业利益的幺蛾子,老板可不会管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来龙去脉和是非曲折,她只会找主事人问责,而现在这个责任领导就是自己。   若公开尼尔的泄密行为并施以责罚,让妮娜心寒意冷导致产业内部离心离德事小,不打自招让女王眼中自己的靠谱程度减分才是损失的重头——不大的守夜人派系里,一会闹一桩投毒案一会儿又搞出一场重大泄密的,光能打又有什么用?   就算泄密最终未造成任何严重后果,一个“识人不明”和“任人唯亲”的锅都绝对甩不掉,而这又会成为自己的黑点,阴魂不散,对他这首相日后的各种人事推荐和任命都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   这种不利局面,可不会因为自己大义灭亲,对犯事人进行过了处罚就有丝毫好转。   在艾格努力分析利弊的同时,尼尔倒也真想出了一个方案:“大人,请您将我调往赠地,让我在那片冰天雪地里挨挨冻,好好清醒冷静一阵,反思自己的错误。”   发配长城?倒确实是个可行的惩罚方案,然而兵工厂在赠地的机密远比产业园里的要多,而尼尔“大舅子”的身份,到了那天高皇帝远还没自己和妮娜盯着的地方,谁能放得了心?   “夏天就快来了,这会去长城,是挨冻还是避暑?”艾格没去搭理主动献策的当事人,而是转向一旁肃立沉默的妮娜,“到目前为止,这事除了房间内我们三人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我在发现情况后,就拉着他直奔这里,一路都没停顿耽搁。”   那就好,哥哥虽然不靠谱,妹妹倒是一贯的懂事精明。   位极人臣,兜得住的事情就该兜住才是。替君主分忧,又不示外人以任何把柄和弱点,才是正确的选择。   “好好谢谢你妹子,她救了你一命!”艾格松了口气,重新转过头来瞪了一眼尼尔,朝旁边撇撇嘴,“一边待着去,我待会再想怎么处理你。”   人终究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思前想后,他选择了那条大众眼中反派才会走的路——欺上瞒下。   压住此事不声张是权衡利弊的结果,但这绝不代表他决定饶过尼尔不罚。妮娜觉得泄密者是自己哥哥,但这并不一定就是全部真相,就算是,这小子到底泄了多少消息也有待进一步调查……就算最终查明并无其他情况,不狠狠敲打一番让他长住记性,这半吊子亲戚也早晚要给自己带来更大麻烦。   巧的是,自己今晚本就有另一项关于“秘密”的日程安排。灵光一闪间,艾格忽然有了点新主意。   ……   片刻之后,另一对早已有约却被突发意外耽搁了拜见的下属被召进了屋。   华纳·布克威尔,曾因支持蓝礼背叛史坦尼斯而被迫披上黑衣的守备队军官,此人虽然站队运气一般,手段能力却毋庸置疑,艾格经常会指定他去办一些难搞的活。在发觉自己的赠地势力在情报和政治领域有极大短板后,艾格便指派他与自己的贴身侍卫哈维共同筹建情报部门,拿下君临城入主红堡后,立刻又交给了他们二人两项更加艰巨且具挑战性的工作:调查投毒案“真凶”的身份来历,同时监视潘托斯总督伊利里欧及其手下党羽眼线的活动。   今晚,正好是他们又该进行新一轮进展汇报的时间点。   …… 第644章 软绳绞杀(上)   两位情报部官员联袂而至,看见尼尔妮娜兄妹也在场时迟疑了下,望了望艾格见他并无赶人的意思,才忽略掉旁听者开始汇报工作。   “对米泽丹的调查有不少进展,可惜其中大部分都是与投毒无关的讯息,并未揪出任何同党。”哈维作为与总司令亲近的心腹,首先呈上调查报告,“但我们成功找到了证人,能够证明此人是从潘托斯乘船来到维斯特洛的。”   不算好消息,但至少达到了最低预期。   女王要他彻查投毒案,无论如何艾格都得弄出点动静来交差,知道他是真凶的寥寥无几,接到任务的中基层肯定会像在临冬城时端掉半个炊事班那样认真干活……本着对墨菲定律的敬畏,这时就必须得考虑极端情况出现的可能了:万一情报部里真有什么神探坯子自己没有发现,然后任务倒是随手派了下去,可这位或这些天才侦探一通调查最后查着查着查到了顶头上司和女王之手身上来,这场乌龙岂不是要在日后成为冰火世界里侦探作品的灵感来源?   而要避免这种反转剧,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利用职权便利,转移目标了:艾格直接拍板,排除掉其它可能,钦定那个倒霉的替罪羊米泽丹就是投毒者,将所有调查资源全都往查明此人身份来历和人际关系网上倾斜——在调查看似针对投毒案实则被带偏指向一位已经没法再开口自证清白的无关人员的情况下,自然就怎么折腾脏水也溅不到自己身上了。   最妙的是,在定下“彻查投毒案就是要查清米泽丹”这一重要基调后,艾格就藏着了灯下黑这片最安全的阴影里——不仅调查过程不用再藏着掖着,就连结果汇报,也不需要回避诸如此刻在房间内的妮娜、尼尔和华纳这样的自己人了。   “嗯。”艾格沉吟一声,接过报告,打开翻看。   报告内是米泽丹仍在为瓦里斯服务时在君临的各种行动轨迹,包括饮、食和起居等方方面面——诸如往返红堡和住处的大致路线、喜欢进出的酒馆饭店、所租住房屋位置、房东和邻居们对其了解和印象等等。   如果说这是在追捕逃犯,那这些讯息当真是相当详尽,但当对象是一个死人时……   不得不说,瓦里斯真是个可怕的对手,他细致周密的安排和狡诈老练的后手让他即使在死后依旧是难缠的敌人,艾格原本想从替罪羊的人际关系上打开缺口,查出米泽丹与伊利里欧的联系完成栽赃,谁想一无所获。那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谋求其它成果以抵偿前期投入的成本了。   投毒案凶手来自潘托斯!仅此一条没头没脑的消息当然别想证明什么——给女王提供些看似零碎实则用心险恶的讯息,向她的怀疑之火中添柴加油,就是艾格向投毒专案组下的保底任务。   撒谎容易圆谎难,为不陷入强行栽赃留下越来越多的马脚和小辫子可抓的困境,艾格授意在这场调查中“不造假”。但不造假并不意味着就只要事实——如果只是没头没脑地拿着一个名字、一张画像去作调查辨认,当然别想有太多进展;但,如果是带有诱导性地询问——“此人是否从狭海对面而来”、“是不是来自潘托斯”,再配上一点悬赏和激励,那么……证人证言几乎必然会“出现”。   这些证人证言不是做假得来的,但是否属实嘛,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艾格没有询问哈维找到的证人是否就是通过这种手段寻来,他也不想知道。想通过这一招就整倒伊利里欧显然是异想天开,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断全方位立体化地收紧绳索,利用主场优势和近水楼台的便利,一点点地将敌人绞杀。   简单看了看哈维呈上来的调查总结尤其证人证言,确定其中没有明显纰漏后,艾格点点头:“还行,调查继续维持最高强度进行,就算再查不出什么来,也要给提心吊胆躲藏着的敌人带来压力!华纳,你那边呢?”   一向不让人失望的布克威尔总算带来了好消息。   “潘托斯总督手下几乎没有废人,即便马夫和抬轿奴隶都老练且警觉,敏感性和反侦查素养远在我们的人之上,最初的几天内我们都毫无收获。但在按大人的指示放出‘西征河湾即将开始’的消息过后,他们终于按捺不住,行动的频次和规律性都大幅提升,终于给了我们可乘之机。”华纳同样呈上来一叠示意图和名单,“他们并不直接进行间谍活动,而是用采购、拜访和商业往来等日常活动为掩护,前往以跳蚤窝为主的集市或聚居区,与潜伏或者说生活在君临的线人们接触,在一环接一环甚至再接一环的传递过后,最后由不容易引起怀疑的本地人来投入一线工作。”   艾格拿起华纳递来的资料,翻看几页,全是错综复杂的思维导图和人物资料——虽然并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个,但他明白:这便是瓦里斯和伊利里欧两人十多年来在维斯特洛埋下的情报网了。这其中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是职业间谍和特务,大部分都只是“老实本分”的居民,在闲暇之余偶尔“做个兼职”,或是“有偿帮朋友几个忙”罢了……在自己已经颁布政策对城内孤儿和流浪汉进行严格管控的情况下这张网依然保留着如此巨大的规模,实在令人心惊。   “由于人手不足,培训和情报工作经验也相对欠缺,我们暂时只能追踪到对方整体活动的一小部分,但这些活动最终无不指向守夜人产业园——君临距国王门最近交易市场的各种员工、生活在产业园北面比武场周边的民众、为黑墙堡供应瓜果蔬菜和粮食的供应商,甚至大人您此刻暂时居住的这个大院周边的一些商户。此时此刻,产业园已经被无数双眼睛和耳朵对着……我们甚至已经发现了几名能出入产业园的外围员工被可疑人员接触的迹象,他们的名字被标红写在最后一页。”   暂时只能追踪到一小部分,就已经有了这么厚厚一沓报告?虽然心理上早已有所准备,但当真面对结果,艾格还是感觉有些悚然——他绝不会忽视这一事实:若非占了敌在明我在暗的主动优势,又拥有热武器这外挂,利用迫在眉睫的战争威胁逼得对手乱中出错,以自己初建情报部的能力和水准,只怕就连这冰山一角都挖不出来。   维斯特洛七大王国这个典型的封建社会,面对高组织度的阴谋家+内鬼这种组合,当真是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便被渗透得像筛子般通透,若非一鼓作气式的硬推战略将诸如“情报”或“文化”这类软实力的发挥空间压制到最小,谁能笑到最后……还当真尤未可知!   “暂时收集到的情报虽多,却只能让我们做到心中有数,实际上光凭这些线索,我们连有理有据地逮捕其中任何一人都尚不能做到。”华纳深吸一口气后,郑重劝说道:“我不建议大人在对手更擅长的领域进行较量和对抗,我们应当发挥优势,尽快动用硬实力介入,采取雷厉手段遏制局面发展,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敌人的策反和收买暂时还只渗透到外围,但这种渗透是像瘟疫一样具有强烈传染性的,若放任不管,说不准哪一天,我们就会想动手也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行动了。”   华纳说得没错,只是:艾格想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就算他能向丹妮莉丝证明“伊利里欧正在君临进行渗透和情报工作”并将他逮捕起来,也并不能直接把他扳倒,原因无它——潘托斯作为一个城邦国家,拥有自己的情报体系实在正常不过,不大可能是针对谁;而富商总督这个角色作为城邦的重要掌权人之一,承担此项职务也只能说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并不能说明什么;鉴于丹妮莉丝也是刚刚拿下君临,还欠他一份庇护之恩;维斯特洛和潘托斯又没有处在敌对或战争状态……就算生气,也最多就是逼问出一堆名字、抓捕些无关紧要的中层、下线,最后惩罚警告一番便将之驱逐罢了。   干完这些,在夸奖自己有心之余,说不得还要奇怪:他在这节骨眼上为何要轻重不分地先对“中立势力”下手。   自己要的,是让丹妮莉丝意识到:伊利里欧其实是她的敌人!   “干得不错。”艾格赞同地点头,看了眼站于一旁不知自己为何仍被允许留在屋中的尼尔,露出成竹在胸的笃定表情,“如何应对,正是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议题。我一向以为:‘敌人出招我们接招’的思路永远是下下策,擒贼擒王、直接消灭敌方核心才是上策。我今晚特意将妮娜和尼尔召来,是要情报部和产业研究院合作进行一次行动,通过一次‘泄密’引蛇出洞,通过钓鱼的方式,一举将无论是贸易城邦还是河湾铁岛在君临的情报系统都连根拔起,在确保后方无虞的情况下,再安心且从容地完成统一七国的最后一战。”   …… 第645章 软绳绞杀(下)   北风悄然偃旗,积雪融化后的泥泞里,青草开始一声不吭地默默拱苞,各类虫卵也蠢蠢欲动,伴随着春意拂向大地,复苏的不只有自然,还有君临城内外军民们的活动。   对河湾地的讨伐已经明确敲定并摆上日程,粮草武器方面的备战也如火如荼地进行了大半个月,就在万众屏息静待女王军再度出征的时候,又一个大新闻在产业园里不胫而走:守夜人兵工厂向产业园研究院下放了火药火炮的图纸资料,准备再次扩大生产,以备战事不顺所用。   消息放出,闻者无不欢欣鼓舞,但最高兴的人中,除了在技术下放后即将接触到更高级机密、有机会学到更多知识的研究院中层技术人员,扩大化生产后即将有更多油水可经手有更多活可干的产业园管理、供应商和工人们……诸如此类直接的利益相关方外,还有一群奇怪的家伙:环伺周边,正削尖脑袋想钻进守夜人兵工厂这个组织,好完成窃密任务的间谍们。   产业园是个商业组织,好渗透得很,但兵工厂作为一个本体扎根在赠地、架构悬浮于研究院之上、为数不多的核心人员还受严格管控保护的封闭体系,却着实让他们钻得脑袋疼都找不到突破口,一筹莫展得很。可不曾想,目标却忽然自褪衣衫……卸下层层防御主动下放有关热武器的关键讯息,让他们完活的难度瞬间降了一整个数量级,把原本恰不到的饭盛到了他们碗里——试问,谁被这种好事砸中会不高兴呢?   前些日子还因艾格制定下那套苛刻严格的保密制度而对他恨得牙痒痒的一群人,转眼间又纷纷在心里将其奉为大善人了。   不过,就在整个城里城外、敌我双方都沉浸在一片其乐融融的祥和气氛中的同时,有一个人却被这消息弄得寝食难安。   ……   听完下属的最新汇报,伊利里欧挥手让其退下后,习惯性地将可能带来危险的证据揉成团扔向火炉盆,纸团却偏离目标落到地上,在一阵轻微的窸窣摩擦声里滚到了墙角。   “该死!”   咒骂声尚未出口,眼力劲极好的贴身女奴已经贴心顺意地跑到墙边,将纸团捡起重新投进了火炉。   望着每日汇报在火焰中变形、发黑然后于光亮中化为灰烬,富商总督的心情却没有丝毫好转——他方才扔偏纸团并非意外,而是手抖稳不住方向所致。而之所以手抖是因为紧张,紧张又是因为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么说其实不太准确,因为危险的气味在结束与女王的会面后便始终缭绕在周围,只是……今天才忽然增强了几十倍,加浓加厚到了呛鼻子的程度。   定下“窃取并扩散新武器机密”的曲线救子方针后,伊利里欧便全身心地投入进这项工作,然而想主意简单,执行却非易事——这么多年来,他与瓦里斯的分工一直都是:对方负责在维斯特洛火线作战,自己只管在厄索斯提供幕后的人力物力支持。像“亲临七国漩涡中心”、“火线指挥谍报工作”这样刀尖上跳舞专业性要求极强的高难度任务,早已非他一介富商总督所能胜任……   幸好,他并不需要从头开始。   研究院是守夜人产业底下紧跟在生产之后的第二大部门,科室繁多、人员混杂,实际上早在他赶来君临前,留守维斯特洛的情报网中层们就已经或在瓦里斯授意下、或自觉地开始往其中渗透——如果上线哪天回来联络他们并发放任务,这群间谍就会被从休眠状态唤醒执行指令……而如果没有,一辈子在产业园里老实打工,拿一份不算多但完全够用的薪水,倚靠着这棵好乘凉的大树结婚、生子、老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伊利里欧其实并不用指挥一场对产业园的渗透,他只用循着瓦里斯留下的线索,找到接头人……们,将整张大网激活,光吃队友遗产就已经够实现短期目标了。   由于时间紧迫,各种忌讳和注意事项都没法细细叮嘱慢慢铺展……伊利里欧其实很清楚:自己不仅工作效率远比不上八爪蜘蛛,行迹也掩藏得不太好,必然已有心细之人察觉到大批眼线和探子忽然活跃起来的异常,并由此警觉起来。   之所以硬着头皮继续,无非是两个原因。   一是女王的西征已经如箭在弦,没有外界援助小伊耿九死一生,他迫于形势来不及稳扎稳打;   二来是他对瓦里斯留下的这套班底和制度有信心,只要操作得当,没人能在短时间内顺藤摸瓜寻到自己……就算摸到,也会鉴于自己与女王的那层恩人关系,以及潘托斯的中立地位,选择不撕破脸皮。   可,就在窃密进行到瓶颈无法再前进寸步,他正苦思破解之法的时候,对手却毫无征兆地放弃了卓有成效的高强度保密机制,不仅不收缩,还主动将图纸送到自己眼皮底下来?   在第一阶段的钻营和渗透基本完成的情况下,伊利里欧敢说:只要火药配方和火炮图纸真降密、下放,在实物到研究院的当晚、最多第二天,他便能原原本本地拿到全部内容!   疑问只剩下一个:有这种好事吗?!   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话其实有点绝对。作为一个半老头子,伊利里欧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只要一个人活得足够久,早晚会遇上几次真被馅饼砸到脑袋上的事……   于是问题变成了:这回,砸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馅饼,是不是真的?   平心而论,当然有可能。女王军正全神备战河湾,面对一个人口千万的强大封国,丹妮莉丝或她的幕僚担心己方优势兵器不足无法取得压倒性优势,因而决定扩大生产,合情合理。在这战火燃眉、硝烟迷眼的事态紧绷之际,就算女王御前的决策层被城内风起云涌的情报刺探活动惹恼,也只能选择先行压下,在战后再腾出手去治理——贸然放出诱饵,引来全世界的间谍和探子,然后一边与强敌当面厮杀,一边再与这群苍蝇斗智斗勇?   怎么可能。   这似乎解释得通,但伊利里欧能白手起家走到今日差一步便能谋国成功的位置,是因为他很少抱侥幸心理。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便顺理成章想到了:正因为眼下战事一触即发,女王一方绝无动机和闲心思来对付小鱼小虾,反而让局势变得更为单纯——中间状态被排除,剩下的便只余极端的两种。   要么,就是对手真乱中出错露了破绽;   要么,就是这是个局,一个针对某条大鱼的局。   而此刻这君临城内,有资格被视为“大鱼”的角色,有几个?   他努力搜刮脑海,却终究没能想出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个名字,身躯微微颤抖之际,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忽然闪电般窜入脑海:作为“潘托斯富商总督”的自己绝不值得调动坦格利安政权这台机器来对付,如果真有人想钓自己,那此人必然是看到了自己“意欲窃国者”的另一张面孔,一定程度上了解他与瓦里斯的联系、与小伊耿和琼恩·克林顿的关系甚至内心底里真正目标的存在。   他先前还一直在猜想的投毒案凶手,很可能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女王知道了真相?不可能。那就是她的首相,那个该死的守夜人总司令?可他是怎么在下毒手后逃脱制裁,还重新获得丹妮莉丝宠信出任女王之手的?   尚来不及多想这个谜题,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闯入意识:如果这真是一个局,那“诱饵”很可能已经被自己的底层线人们获得,处在了送来自己面前的路上,在没法像瓦里斯一样如臂使指地操控情报网的情况下,留给他反应以保护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巴蓓。”伊利里欧猛然坐起,肥大的身子扭得椅子都嘎吱作响,“去告诉冦勒,让他立刻传信下去,不要将从守夜人研究院获得的任何情报直接送到我这里来,安排好船只,越过我直接送回潘托斯!”   话音刚落,他立刻意识到:如果对手不是在撒网捕捞而是目标明确地针对自己,那就完全不需要诱饵真到了自己桌上才能动手——把窃密者当场抓个现行,拷问出一两个名字,然后就可以直接越过中间步骤,直接跑来自己这边进行搜查了。   到时候,趁乱往哪个角落里塞一份图纸还有什么难的?   唯一能确保安全的办法,只有抢在猎手反应过来前肉身撤退,立刻离开君临!   他一拍大腿,叫住了走到门口的女奴:“等等!这事晚点再说,先去准备轿……马车,再派个人去港口订船,我们立刻回潘托斯!”   …… 第646章 鱼死网破(上)   各种喧哗穿透木板传入车厢,小贩叫卖的吆喝、顾客与摊贩的讨价还价、猫儿嘶叫狗儿狂吠,以及孩童们追逐打闹的嬉笑……   掀开车窗帘向外张望,伊利里欧看到的是一个女王铁拳治理下恢复生机的君临:在经历二鹿相争、漫漫凛冬以及一系列围城和被攻破的折磨后,这座城市最终还是挺过难关迎来了新世纪。虽然集市上售卖的商品种类数量依然匮乏,人们在冬日里掉了的膘一时间也长不回来,但街道上至少开始热闹起来,无论是居民们与往来巡逻士兵擦肩而过却互不干扰影响的融洽状态,还是他们共处时面容神情间露出的轻松和希望,无不显露出:大家已经走出了阴影,开始努力步入正常生活的轨道了。   套车赶往南门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提心吊胆地穿越半个城区都没有遭遇任何异常,伊利里欧肚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便渐渐开始放松,待到一如往常敞开的临河门和进出其间的人流也映入视野,他终于松了口气。   看样子,或许真是自己紧张过度了?   守夜人产业放出机密降级的消息,君临城却没有关门打狗,这意味着:要么这就并不是一个针对自己的局,要么就是自己果断异常的撤离……打了设局者一个措手不及。   “大人,我们是排队出城,还是去与守卫交涉申请优先通过?”前头的车夫扭头向他请示,因伊利里欧此行是代表潘托斯,有着外交的半官方身份,依例能有一定特权,所以有此一问。   “队伍不长,等一下吧。”伊利里欧抚了抚圆滚滚的大肚子,仔细思量一番后回答。   城门之外是码头,码头之外是黑水河口和龙石岛周边里、外两道海军巡逻线,如果女王之手铁了心想针对自己,上了船也会被追回来,早那片刻出城门根本于事无补……与其没头苍蝇一样地拿着外交身份乱撞,还不如淡淡定定地走正常程序出门,该逃脱升天根本不会差这三两分钟。   于是仆从们依言行事,随着马车规规矩矩地跟到了出城人流的最后。   时间是过午时分,向外的人流很长,好在守门的无垢者和自由民士兵仅仅是在维持秩序,并未对过门者进行搜查盘问,队伍向前的速度不算太慢。望着越来越接近的临河城门,伊利里欧悬着的心越放越低,仅余最后半寸还吊在空中,心思也随着安全感的恢复活络起来。   返回城内首先排除,在君临的所有工作都已经安排妥当,对守夜人产业的窃密进行到了脱离自己指挥也能进行下去的情况下,哪怕此事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个针对自己的陷阱,他也绝不会继续留在险境中;   但返回潘托斯?他刚才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可眼下仔细一想,似乎又不可行。   潘托斯只是自己的居住地,并不是他的地盘。   伊利里欧并非城邦外交官,此行是主动请缨拿下的来访维斯特洛的名额机会,临走前总督议会给他的任务非常明确:游走于丹妮莉丝与小伊耿两方间,探听他们的政治倾向和对海峡两岸未来关系的展望和计划。寻找伙伴和盟友,在新的坦格利安王朝尽力为潘托斯维护已有资源、争取更多利益。   现在,丹妮莉丝的政治倾向他已经清楚,小伊耿那边却压根没必要去打探——如果没法子立刻给予后者切实有效的支持,黄金团加河湾能否在女王军接下来强大的攻势面前撑住一个月都尚存疑,去了解一个输家的政策方案还有什么用?   返回厄索斯去继续支持筹建“城邦联合体”是一条路,但远水难救近火,更何况还有一个事实摆在他面前:若现在灰溜溜地返回潘托斯,出使外交任务未完成的他必然要首先承受其他总督的责难和惩罚,无论是罚款、部分产业充公还是提前偿还一定债务,都将会把自身为支持小伊耿而经营得绷紧到极致的资金链压断,让他打肿脸充胖子的真相暴露无遗,使整个派系势力顷刻间土崩瓦解。   不能回家!   心思飞转间,他想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谷地。   作为七国之中最后一个没有站队和表态的势力,谷地统治者们此刻必然也正乱成一锅粥地讨论着对外方针和策略……在北境和河间这两大传统盟友站在女王方的情况下,他们不大可能唱反调地去与河湾联盟,但鉴于维斯特洛内战已近尾声,局势开始明朗,此刻再投女王也很难换来足够优待和犒赏。也就是说,从理论上来讲,谷地诸侯此刻是有动机和意愿搞事情的!   这里所说的搞事情,自然不是出兵王领进攻君临了——借那老黑鱼和癫痫小公爵十个胆他们也不敢,但只要谷地在女王发兵河湾,深入曼德河平原与青手一脉贵族联军纠缠鏖战的关键时刻兵出血门,屯军谷地-河间交界处……哪怕不再进半步构成实际入侵,只需作势威胁王领北部,以强硬态度与丹妮莉丝洽谈臣服条件,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小伊耿在南方战场的正面压力,为他争取宝贵的喘息之机和等候外援时间!   难点只在于:自己该用什么理由和好处,来说服谷地那群软蛋替自己火中取栗?   城邦联合体。   大概是一惊一乍下的急智,伊利里欧几乎是顷刻间便想到了答案——“城联体”这个瓦兰提斯人提议组建的反龙之母联盟,虽然在现实中仍处襁褓之中,也根本没吓住它的假想敌丹妮莉丝本人,但谷地人不知道这一点嘛!   只要告诉他们:女王打完河湾还有个强大的城联体要对付,根本没心思整谷地,你们只管放心上去谈条件,狭海对面的九大城邦就是你们坚强的后盾和支持……在此基础上再提供些许实际好处,说不定这枚不算强大的棋子还能顶过河用一用!   最后的问题就是:这“些许实际好处”该从何而来了。   ……   正绞尽脑汁地思索着破局的一切可能,护送潘托斯总督的队伍摇摇晃晃地接近了临河门,列队门边充当着人墙的新守备队士兵们丝毫没有异动地仍旧挥手示意他们迅速通过。有那么一刻,伊利里欧似乎就要穿门而过进入已草草修复的君临南门码头,但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道北面传来,他心跳的节奏都仿佛一乱,赶紧掀起帘子向声音方向望去,所见顿时打消了他最后的侥幸心。   那疾驰而来的几位骑手,果然身着黑衣!   心脏从吊起到落地再到坠入冰窟的变化是如此剧烈,伊利里欧刹那间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冻结……最糟糕最恶劣的判断最终成了真,他这下再无怀疑:杀死瓦里斯并设计栽赃给米泽丹的人,正是新任女王之手,守夜人军团总司令艾格·威斯特。自己匆匆忙忙从潘托斯赶来,本以为是要为死去的同伴收拾残局挽回损失,实则是昏头昏脑地一头撞进了敌人编织好的陷阱里。   可笑——他还在想破脑袋琢磨怎么给对手添堵和制造麻烦,殊不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敌人,已经把怎么要他的命都盘算好了!   窗外,一阵意料中的鸡飞狗跳和呼喊声后,原本缓慢前进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夫不安的询问从前头传来:“大人,守门士兵阻止进出城人流,看样子是要关门。好像是冲我们来的,怎么办?”   “别轻举妄动,等我命令!”   回答虽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实际上坐在马车里的伊利里欧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都已经滚落下来。他哪知道怎么办?对手已经把他的一切退路都封死,今天除非拉赫洛显灵来救场,他决计是离不开君临半步了——但遗憾的是,从已经了解到的情报来看,就连红神教都站在女王那边。   如果不出所料,接下来就是对自己车队的搜查,然后一定会有哪个黑衣人从马车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产业园里失窃的火药配方图纸,接下来自己便毫无悬念地会被扣押、软禁和审查,不仅探听赠地重要军事机密的事情会被挖出,弄不好临冬城那场投毒案都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证人证言而硬被安在自己头上……   诚然,他有着“女王恩人”和“潘托斯外交使者”的双重护身符,只要乖乖投降,然后看守自己的狱卒是丹妮莉丝的亲信且不被艾格买通和渗透,他很有可能会在被关押一段时间后便以罪人身份获释并被驱逐出维斯特洛。然而,红神在上……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时间,时间!   在被关押期间,没有自己在外围零敲碎打为小伊耿那孩子吸引火力减轻压力,女王军对河湾的“平叛”必然长驱直入势如破竹;这已经够要命,更糟糕的是,自己其实也已经快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   伊利里欧·摩帕提斯,此刻远比外界以为的要虚弱!   潘托斯是自己的老巢不假,却绝非他一个人的地盘。没有自己的坐镇,另外几个和自己处在同一阶层的家伙——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总督、亲王们首先想到的绝对不是立刻捞自己出来,而是落井下石——趁着自己倒霉,在他的生意和财产上啃一口!   这本来没什么,如果他依然足够家大业大,完全可以忍痛割肉,在放弃掉香料、宝石、龙骨和奴隶这四大生意中的一桩或两桩后,破财消灾。那群混蛋在各自啃下他一块肉后便会心满意足地抹着嘴退开,就算有人想把他一口吞下吃成胖子,其它总督也绝对会出于道义、平衡、大势和自身安危等潜规则的考虑扶他一把,不让他彻底倒下。   但实情是:他早已在支持小伊耿谋国这件事上倾尽家财,早已没肉可啃,更没有财可以用来破以消灾了!他在维斯特洛内战爆发,从二鹿相争到黄金团登陆维斯特洛后的这段时间以来,纯粹是在凭着声威名望……“刷脸”继续维持偌大的摊子。只要第一个人贪婪地啃下第一口,看客们便会惊讶地发现:伊利里欧——潘托斯曾经顶层豪强之一,不仅金库里空空如也,账目上的流水也早已到了入不敷出的状态,早已名存实亡,只剩下“富商总督”这看似唬人的空壳子一个。   细算下来,他的全部资产在折现后,连欠款和债务的零头都填不上。   想吃肉却发现猎物只剩皮包骨头的觊觎者和债主们,将会顷刻间一拥而上,互相踩踏着将他瓜分得一根毛都不剩……就算自己能活着离开女王的囚牢逃出君临,也将面对一无所有,只剩漫天债主和仇敌的万劫不复之地!   ……   站得越高,摔得越重。   他在这场权游的豪赌中压上了全部筹码,却输给了一个最后才上桌的新玩家。普通人栽个跟头,大不了爬起来从头再来,但潘托斯富商总督从山尖跌下,却会跌得粉身碎骨!   肥硕的身躯颤抖着,几乎将马车都带得震动,窗外,几十个临河门守军士兵已经在长官的带领下包围了车队,为首者已经在用通用语和瓦雷利亚反复呼喊命令他下车接受搜查,就连车夫和护卫们都开始紧张不安地催促他快些做出反应。   伊利里欧脑袋里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见他们在喊什么。   作为一代枭雄,隐锋匿芒十余载,他不允许自己的谢幕以一场束手就擒结束。自己此刻仍是潘托斯富商总督,九大自由贸易城邦之一的外交大使——这多重身份虽不能助他脱离绝境,却可以利用来——最后恶心敌人一下。   他完了,彻底完了。如果他活过今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但只要他能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死掉,却反倒能摇身一变,成为反对龙女王暴政的勇者,维护奴隶制传统的烈士!   掀开马车内座位上的垫子,一把通体闪烁着金光的短弓露了出来。   马车外的随从们都是忠实可靠的奴仆,却绝非个个都是米泽丹那样的死士,他/她们愿意为自己杀人、陪自己睡觉……却绝不愿意为自己去死。想要让接下来这场好戏轰轰烈烈指望不了他们,只能由自己亲自开场。   ……   …… 第647章 鱼死网破(中)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就在艾格藏于阴影里悄咪咪地编织着大网,尽享着依靠天时地利优势将段位更在自己之上的对手玩弄于鼓掌间的爽快时,计划忽然就脱轨翻了车。   事闹挺大,概括起来就是:把把都被虐的对手,把手柄一摔机器一砸,不陪他玩权力的游戏了。   产业研究院内部的钓鱼式抓奸已经按部就班地展开,按照原计划,艾格会在中午过后“紧急”面见女王向她汇报调查进度,告诉她富商总督伊利里欧有授意、参与窃取火药火炮机密的嫌疑。在打过招呼获得许可后,再派人与无垢者组成联合追查小组,于傍晚时分对潘托斯使团驻地进行搜查——到时候趁乱塞一份图纸进去,便人赃俱获证据链完整,不是屎也是屎,足让伊利里欧跳进黑水河也洗不清了。   然而,仓促间定下的计划终究没法面面俱到,受命监视伊利里欧的哈维忽然发现盯梢对象没有丝毫预兆地动身离开旅店,连东西都没收拾便直奔临河门而去,看样子是要逃!   不敢擅自做主的他一面派人回来向艾格报信,一面亲自率队黏上去跟紧了对方……艾格的指示尚没有到,目标却眼看就要穿门而出离开君临,事态紧急之下,他来不及多想便冲上去找到了临河门守备队长,拿着艾格事先给他的信物假传军令,以女王之手的名义要求守门士兵拦截潘托斯使团人员,并进行搜查。   临河门守备当然是女王而非艾格的亲信,不可能帮他去栽赃一位外国使者,哈维也没法在公共场合顶着千百双眼睛的注视强行往伊利里欧的马车里塞图纸……可以说,这场临时起意的追赶和拦截大概率会是以打草惊蛇告终,最大的收获也不过就是对伊利里欧狠狠地敲打一番,让他的退场以灰头土脸的方式完成。   艾格没有防着伊利里欧逃跑——除了计划筹备仓促产生了个小小失算外,还因为:栽赃计划是个阳谋,却并不以伊利里欧的性命为目标。相反:在这个巧得不能再巧的时间点上忽然不辞而别,旋即火药配方就忽然泄密了个路人皆知,反倒才坐实了他就是始作俑者的黑锅,让女王再不可能对其有半分信任和好感,到这一步,就算伊利里欧不死,也没法再在短期内对艾格的大王领计划造成有威胁的干扰了。   伊利里欧跑或不跑,对计划影响不大,这正是艾格疏忽了的原因,谁能料得到敲山震虎结果老虎会从山里跑出来和敲山人拼命?这狡猾的死胖子,就是在不可能的地方找到了裂缝,并凿开之拼出了个鱼死网破!   ……   当艾格冒着冷汗急匆匆赶至女王临时府邸时,无垢者统领灰虫子、新上任的财政大臣提利昂·兰尼斯特等一干重臣已经因为路程优势先一步赶到,几名当事人正在接受丹妮莉丝的亲自质询,并不宽阔的大厅内,所有人都在仔细听着最直观的第一视角叙述,甚至没人在意到他这个七国眼下最有权势男人的迈入。   “……当时,首相大人的传令官持着信物冲到我面前,连马都没来得及下便直接命令我关闭城门阻拦潘托斯总督一行的离开,我在验过其身份和信物真实过后,便一边下令守门士兵疏散门洞内正在通过的居民,一边带人朝伊利里欧大人的马车围过去。”除女王之外,正说话者是整间屋子里唯一也有位置坐的,倒不是因为他身份特殊或地位崇高,而是因为他肩膀上的纱布还在往外渗血,“那车装饰得很奢华显眼,辨识度极高,一看便知是权贵所用。我大声喝令车队及随行仆从、护卫停止行动并放下手中一切物品,马车内部人员也离开车厢出来接受调查——”   可能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他悠悠地喘了一口气,才继续讲述。   “车夫和护卫们很顺从地接受了指令,只有马车里的人始终不肯露面,我喊了一句,又一句,直到第三次申明对方再不出来就要派人强制进入,马车厢门才打开,伊利里欧手持一把十分华美精致的短弓现了身。那把弓的形制奇特且反射着耀眼的金光,我当时还在心里猜测它到底是镀金还是纯金锻造,他……他就举弓搭矢,朝我射了一箭。”   临河门守备队长的表情依旧有些茫然,他在事发是真有些懵的……既懵——潘托斯总督这样的外交人士会在没有遭受生命威胁的情况下选择主动发起进攻;也懵——像伊利里欧那样肥硕臃肿的大胖子,用起武器来竟能如此熟练且凶狠,电光火石间放出的一箭竟也做到了势大力沉且精准异常。   若非身经百战故在肌肉记忆下瞬间侧向躲闪了半步,那一发绝对会钉在自己胸颈之间的正中,打在盔甲的薄弱处洞穿气管食道。   如果是那样,他此刻就没法坐在这里向女王陈述现场情形了。   “你确定只是带兵包围并命令他下马车接受调查,没有做出任何带威胁性或会令人感觉受侵犯侮辱的言行?”   丹妮莉丝目光炯炯地盯着受伤的守备队长——并非她不信任一路跟着自己从阿斯塔波杀回维斯特洛的亲信,而是他所讲述的故事实在太过离奇:战争尚未结束,君临城实际上依然保持着高度戒备,每扇城门都至少配备了上百名守门士兵执勤,同时还有同等数量的无垢者从旁待命,更别提临河门外还有港口守军和掌握了制海权的舰队了。   以伊利里欧使团的规模和武力,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杀出一条血路强行离开君临的……如果不是受到什么外来因素的逼迫或威胁,那位精明无比的富商总督,怎么会采取如此自寻死路的行为?   这不合理!   倒不是怀疑追随者背叛于己,但多年的带队和统治经验让丹妮莉丝明白:忠心耿耿的人也可能坏事。像自由民兵团军官这类的功臣阶级,恃宠而骄酿出点什么祸事来,然后将责任推到死人身上撇清自身,从理论上来讲是完全有可能的,她不得不防。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事发前双方并未发生言语身体上的任何冲突,这一点——在场士兵、守夜人兄弟,甚至路人和潘托斯使团幸存者皆可证明,请女王明察!”   话音虽有气无力,语调却坚决肯定……不管如何,至少后半句话属实。盯着说话人的眼睛没看出心虚的神情,在肚里决定好会派可靠人手去查,明面上丹妮莉丝却不好再继续质疑,只能暂且相信并结束这个话题,瞥了眼刚刚迈进屋站到了提利昂身旁的艾格,将询问对象转向另一批当事人:“我不知道你叫什么,说说怎么回事吧?”   “回女王陛下,在下哈维,前守夜人产业保安队军官,现任守夜人总司令卫队队长。”哈维欠身行礼,自我介绍后回答问题,“我奉首相之命参与追查守夜人产业研究院机密图纸被盗取一案,线索指向潘托斯富商总督。今日正在密切监视观察中,却发现伊利里欧一行忽然启程准备离开,紧急向艾格大人汇报过后,受命阻止嫌疑人团伙逃脱,这才有了赶至临河门传令拦人之事。”   他本还在惶恐和惴惴,但随着主心骨到场,顿时底气十足起来:“守备队长官的叙述大致就是事情经过,在下没有要补充的。我们原本的打算就只是要将伊利里欧总督一行拦下,若进行过搜查后没有发现,自然会将情况汇报给陛下和首相由您二位来定夺,谁想……伊利里欧就是毫无征兆地突然出手,将一场本可和平解决的搜查,强行演变成了流血冲突。”   嗬,这倒是推得一干二净,丹妮莉丝皱起眉来,厉声问道:“潘托斯总督是从狭海对面而来的使者,就算言行有失,也该由我决定如何处置才是,为何不先行通报,反而直接动手?”   急匆匆赶来的路上,艾格已经从报信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结局:伊利里欧面对拦截意欲强行闯门,与临河门守卫当众发生战斗,已被当场格杀。这会再站着听完守卫长官的过程简述,前后一拼凑,事情的真相顿时了然于胸。   作为潘托斯富商总督和女王的“恩人”,伊利里欧就算坐实了窃取火药机密的罪名,也有一定概率能在时间不定的囚禁后活着回家——这全看丹妮莉丝心情和未来国际局势变化;就算决定自尽,也绝对会有诸如服毒、上吊这样痛苦更小速度更快的方式来实现目的,但他最终却做出了公然反抗这样不合常理的寻死之举……为什么?   因为这位冰火原时间线的隐藏Boss,面对穿越者这样本不该存在的外来者的插手阻挠,将底牌和手段出尽也没能扳回颓势,束手无策气急败坏之下,痛下狠心,以自身生命为代价帮了小伊耿最后一个大忙。   因为这样一来,女王政权就在公众场合以武力袭击了一国外交大使,制造了一场举世震惊、骇人听闻的外交事件。这一事件借助途径临河门进出君临、往来七国之都与海内外的无数目击者之口,很快就会传遍五湖四海乃至整个世界——带着敌意的那群奴隶主可不会关注“到底是哪方先动手”这样的细节,他们只会添油加醋火上浇油,把事情传得越耸人听闻越好,凭借舆论掌控力更强的优势,让新生的坦格利安王朝陷入恶劣到语言词汇都难以形容的糟糕外交环境中。   从“临冬城投毒案”真凶这个私人角度来说,伊利里欧的死无疑是一场重大胜利——艾格成功地借女王自己的武装之手除掉了一大威胁和预定的栽赃对象,不仅毫无参与和诱导的嫌疑(确实没有),从此可以放放心心地栽赃给此人而不用怕他自证清白,也再不用担忧一个老练精明的阴谋家躲在角落里暗搓搓地惦记着给他下绊子。   这简直就是和瓦里斯的副手在临冬城地牢自杀,背上了投毒者黑锅一样的便宜事。   但他毕竟不只是个杀人凶手。   从“女王之手”的公职角度来看,那死胖子可是用生命为代价,打断丹妮莉丝和自己已经计划好乃至都进行到了一半的……眼看就要成功瓦解城邦联合体的诸多外交努力。用一场惨烈的玉石俱焚,不仅狠狠打了女王的脸,也给他留下了大堆难题!   如果说原来……“城联体”这个反龙之母联盟多半只能存在于脑海和书信之中,那在这场血腥的外交事故发生后,倒是真有可能会被神经衰弱下紧张过度的诸城邦统治者们从垃圾堆里捡回来认真推动,并最终成功组建出来了!   情况如此复杂,以至于艾格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高兴还是慌张……   但至少有一点他能肯定:在没通气串供过的情况下,哈维绝没法完美回答女王的严厉质问却不出纰漏……就算有不敬和放肆的嫌疑,他这会也得硬着头皮不请自答,展开羽翼抗下这破事。   他皱紧眉头,咳嗽一声后站出人群。   …… 第648章 鱼死网破(下)   “此事是我处置不当。”艾格以一声咳嗽吸引住众人目光,高昂着头颅缓慢且平稳地开口解释,“我原已下令安排车马来向女王汇报情况、征询处理意见,无奈伊利里欧总督的动身太过突然,而兵工厂所失窃之机密又实在太过重要关键,紧张慌乱之下,才忽视其外交身份,草率地派人前往临河门拦截。当时心道‘不论如何先把图纸拦下来,后续如何处置大可从长计议’,只是不料:这位总督大人行事竟如此暴烈决绝……现在想来,我应放其出城后,再传令海军舰队去追回,在四下无人的黑水湾洋面上秘密处理,才最为妥当。”   担责任谁都不喜欢,但这回事情的性质非比寻常:“决策失误引发外交事故”这口黑锅虽大,但他女王之手背得动;相反——“假传首相口谕,擅自调动临河门卫队”这个严重罪名,他的侍卫队长却是绝对扛不住的。   既然躲不掉,不如坦荡一点,痛痛快快地揽下来。   “陛下东奔西走见识过世界,必然阅历不俗,您应当知道:看上去一样无色透明的酒杯,可能是水晶,也可能是玻璃……即便是玻璃,由于成色、透明度、工艺水准等差异,价值也可以从个位数到几百银币不等——边角料、残次品偶尔能按铜币来卖,而大师级工艺品的价值甚至能与水晶不相上下。”众人正屏息等待着首相的下半段言论,他却忽用一个无关话题搅散了大厅内紧张凝重的气氛,“在我来自的地方,就有一种利用外行人不了解这种上下限落差的特点来进行诈骗的手段——施诈者会抱着些由小作坊产出的高仿器皿走在街上,专挑走路骑马不甚当心的路人碰上去,一沾身子手中的东西便旋即落地摔碎,接下来便是理直气壮地拉着人要求按水晶的价格来赔偿。只要被挑中的倒霉蛋有怕事的心态或赶时间的状况,便多半只能乖乖挨宰。”   大伙正讨论怎么解决伊利里欧总督之死呢,你搁这搞骗术科普是闹哪样?   就这间屋里,哪怕地位最低的守门士兵或助理、文书,那也是和女王搭上界的权力圈人士,走在大街上,哪个不开眼的敢来诈骗?细碎的议论声在大厅内响起,嗡嗡嗡汇成一片蚊子响,只是皆慑于艾格首相的权势威严,忌惮其军团总司令的赫赫武功,又顾虑到女王尚未发言,才没人敢打断他的话罢了。   “这种骗术,叫碰瓷。大家也许没听过这个词,但绝对听说过类似的招数。”在一片迷茫不解的目光中,艾格缓缓将两个话题无缝衔接起来,“今天,伊利里欧总督不合常理的主动寻死之举,难道不就是场骗局?只是他使用的牺牲品不是某件易碎器皿,而是自己的性命——所以才让整件事看起来匪夷所思罢了。我大胆地猜测下:他可能是欠下一大笔债务或人情,然后自身又感染了某种绝症或陷入困境走投无路,再受到反女王势力的暗中挑唆和逼迫,才会如此不顾旧日情分、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也要来碰一碰我们的瓷,让女王陷入暴虐无道的嫌疑!”   直接说伊利里欧就是幕后大Boss肯定没人会信,艾格便换了个更容易被人接受的说法。死掉的敌人便是最好的敌人,而对已经没有威胁的敌人,艾格从来不惮给他几分面子或“宽容”。   “那现在问题来了——在一场碰瓷事件中,骗子和受害者,到底谁更可恶呢?”艾格摊手,环视一圈在场众人后高声问道,“我想大家……心里应该都有答案吧。”   “走路不看路肯定不妥,无论是踩进坑里、滑倒摔跤还是撞到墙壁都活该倒霉,但谁也没资格去主动出手对其进行私力制裁……来‘给他个教训’,更别提是以诈骗钱财为目的了。碰瓷者的行为于情逾越了自己的身份,于理则触犯了王法,我们每个人都免不了要上街走路,谁也不能保证每分每秒都盯紧着路面和靠近自己的行人,当然都得站受害者一边。”   不想朋友遭遇冷场,提利昂大胆地接话捧场,说话间便有点猜到艾格想怎么圆这个故事了。   丹妮莉丝被绕晕了:“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陛下,您是真龙王朝的女王,维斯特洛的统治者,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世御前会议这个大家庭的家长,我们都是您的家庭成员和孩子。现在,您的孩子被外人碰了瓷!”艾格故意用上了略微夸张的语气,“没错,您作为家长,有权力要求我们‘走路’时多长眼多当心,但您首先该做的是设法减轻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整体损失,然后是清算追究碰瓷者的目的和责任,最后才是责备我们不当心,要我们吸取教训以后注意!怎么能放着前两件事不做,先揪着您的孩子不放手……这,岂不本末倒置?”   (好家伙,是个孩子我就不能找责任人了不成,我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单身女王,一言不合就当了你们所有人的妈?若不刨根究底地搞清此事发生经过,我安能定下心去想止损之法?)   丹妮莉丝既被这闻所未闻的抬举和奉承方式弄懵,又为受到“本末倒置”的指责而不悦,再混杂上突遇恶劣意外的恼火,一时间肚中五味杂陈,一大口“不爽”堵在喉咙里,却竟不知道从何反驳起……但想了一想,忽神志一清,明白过来艾格是在曲线护短。以他此刻的身份地位,就算强硬出头明明白白地维护下属,自己在欠了他一大堆功劳没能兑现奖赏的情况下也没法揪着不放,如今拐弯抹角地讲故事让两人面上都过得去,已经算是有心,自己该顺着台阶下了。   胸膛缓缓起伏几下,女王无可奈何地做出妥协。   “罢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稍后再另行派人调查。”丹妮莉丝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愤,“但伊利里欧总督是坦格利安家的朋友,是他安排我与卓戈卡奥结婚,还送我龙蛋当礼物,就连贝沃斯、格罗莱和辅佐我重返坦格利安的培提尔·贝里席也是他送到我身边,我不能恩将仇报。就算其阴差阳错下受某些势力胁迫潜进君临窃取情报,我也不能接受他在我的地盘上、我的保护下当街暴毙的结局……我要这件事尽快被处理好!对此,首相大人有何高见?”   伊利里欧对丹妮莉丝兄妹有过接纳庇护之恩不假,但这笔恩惠早已因他将自己“卖给”马王而勾销大半……丹妮莉丝承认对方是自己的昔日恩人,但也绝没到感恩戴德的程度。还有一个微妙之处,大概就连女王自己都意识不到:她虽然声称自己绝不能恩将仇报,潜意识里所思所想,却已经是“绝不能背上恩将仇报的标签和恶名”——先前心中所余对伊利里欧的好感和亲近,早已随着艾格反复向她吹耳边风、灌输各种讯息导致的联想和疑心发酵而被抵消得所剩无几,待到他再将其涉嫌盗取兵工厂机密的证据一呈,便是彻底烟消云散,丁点都无了。   她不痛不快地揶揄了艾格一句,把麻烦抛回给他,态度明确:你想护短,我忍了,但这烂事,你也得摆平!   艾格接过飞来的包袱,叹息一声:“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事故责任自该由我一肩承担。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此事的责任我可以扛下,但惨剧已经造成的巨大影响和恶劣后果,我却无法替陛下或大家共同所生存的维斯特洛王国分担。所以,我们现在首先应当讨论的问题便是:如何堵上这个窟窿,减轻此事对我朝的不利影响,将局势扳回正轨。”   “按照国际惯例,外交人员应当享有一定的管辖、诉讼和执行豁免,虽说没有签下过白纸黑字的条约,但率先打破潜规则当开这个口的恶人依旧不妙。在这件事里,实在是因为火炮火药的秘密远比潘托斯与女王的关系重要,我才硬着头皮下令拦截,但说一千道一万,伊利里欧总督是在君临城内当街毙命无疑,这一点无可辩驳……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应该果断放弃守不住的阵地,以退为进,先撤到能守住的战线再停下来稳脚跟。”   艾格伸出一根手指:“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主动发声、清楚解释,及时占领舆论高地。此事发生在人流量巨大的临河门口,据说现场颇为血腥惨烈,想必已经在城内引起风言风语和各种猜测,而谣言满天飞向来都是稳定的第一大敌。我马上会下令情报和宣传部门立刻做信息公布准备,妥善措词造句,将事情经过在略去不利我方的细枝末节后尽可能透明详尽发布,先承认下此事的发生,然后倒打一耙指责对方辜负女王的信任和友善,利用外交身份做掩护进行危害我国家利益和安全的间谍行为。”   “在确保舆论不失控后,第二件事便是因势利导,使其向有利于我的方向发展。正巧,守夜人产业在君临扎根多年,已经完全控制此地报纸杂志业,公布完事件消息,我们紧接着就要利用对媒体的深度掌控力,着重宣传女王对‘人生来自由’观点的坚持,对奴隶制的厌恶……以及狭海对面那群奴隶主对女王的仇视和痛恨,以此调动人民的愤慨和同仇敌忾之情。”   “这两件事情做完,七国居民的注意力便从‘君临守备队没能妥善处理好外交事件,导致当街酿出惨剧’这个丢脸的视角,被吸引到海峡两岸两种制度两种阶级和理念的对立和斗争上来了。人一旦站队,思维模式便会发生转变,只要这种对立成功营造,我们在七国内的基本盘就稳如伊耿高丘,不可能再被撼动。”随着解决思路一点点清晰明了,大厅内听者们的神色也逐渐变化,“但这并不是胜利,顶多算立于了不败之地。潘托斯使者在七国之都当街被格杀此事造成的国际影响,可绝非我们局限国内甚至王领范围的舆情控制能力所能左右。在首先稳住大本营后,我们便要设法减轻海外势力对我方的敌意和威胁,首先明确一点:我们决不能在河湾战事尚未结束前与整个九大自由贸易城邦开战,这不仅会导致河湾战事走向变得无法确定,还会让臣服条件仍未谈妥的谷地心思也活泛起来,导致七国一统的前景和代价陡生过多变局,趋于失控。”   “对外部,我们有两招可用:一是分化拉拢,九大城邦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与女王正处于敌对状态的瓦兰提斯就不说了,曾经妄图吞下瓦雷利亚的全部遗产和半个世界开战,到处都有它的对头;除此之外还有个明确抛弃和反对奴隶制的布拉佛斯,其实也可以设法拉拢……向其它那些奴隶制城邦示好兴许还有难度,但想拉拢布拉佛斯,是在太简单了。”艾格露出神秘的笑容,“我们只需要宣布接受并继承篡夺者对布拉佛斯的债务,便能让这个自由贸易城邦中的金融中心放弃与其它奴隶主为伍,而没了铁金库的金融支撑和交易结算协助,其余八大城邦纵然想联手对付女王,也绝对会面临一个又一个的麻烦和困难。”   “继承债务!?”丹妮莉丝皱起眉头,她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这个自己曾经以为永远不会采纳的选项,在和‘与全世界为敌’和‘征服河湾失败’等严重后果相比较时,忽然也变得不是那么绝无法接受起来,“我们哪来的钱还债,难道还是用债券?打白条给人固然是个妙招,可即使不提对方收不收……如此这边也欠那边也欠,最终又全以出售热武器抵消欠款,债券一来二去都流到守夜人产业手中,我这个女王……岂不是一辈子都要给守夜人产业的股东们去打工?”   女王可不是才想起来这一点,而是早已憋在心里,只等个契机问出口了。她同样说得足够委婉,守夜人产业有许多股东不假,但兵工厂可完全是艾格的一人私产,若债券的循环转起来,她就是一辈子在给他守夜人总司令打工!   巧的是,艾格其实也早已想好办法打消女王心中的疑虑和芥蒂,虽说原本打算是将答案在合适时间以惊喜礼物的形式献上,但眼下闯了泼天大祸要补,也只能提前拿出来,用以安抚丹妮莉丝的紧张了。   “这个,其实我已与财政大臣商讨良久,并有了解决办法。”艾格抬头望向女王,微笑着缓缓吐字,“我们二人达成一致:守夜人产业免税的特权,是长城面临异鬼威胁时期采取的阶段性的权宜之计,在新的时代里不该不合理地存续。经过一番仔细的统计和权衡,我们得出了初步的改革方案:守夜人产业的常规部分,按正常商业税率恢复缴税,而只接受坦格利安国债券支付的军工订单,则按收到债券付款量的三分之一为数缴税。”   三分之一?   这个惊人的数字顷刻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引起注目礼和惊叹声一片,就连艾格口中“参与了商讨”的财政大臣以及坐在最前头面上毫无波动的女王心里都猛地一跳。   丹妮莉丝早就想和艾格讨论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时机也拉不下脸开口罢了,她原先设定的税率心理区间是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谁想艾格给出的数字竟比最佳预期还要高上一截,这可顿时冲散了她好大一团负面情绪,脸上差点就要露出惊喜的表情来。   只是不知,这是兰尼斯特家那新上任财政大臣恪尽职守所以烧的第一把火,还是艾格眼光长远主动让步吐出的利益?   感受着在场诸多人士或诧异或敬佩的目光,艾格心中暗暗偷笑:这就是见识和境界碾压了,这群人既对金融机器的规模和威力毫无概念,也压根猜不到热武器军火交易的暴利有多可怕,大惊小怪自然也就在所难免了。   对一台印钞机,该征多少税合适?   回答这个问题就掉入陷阱了,正确应对是——印钞机从一开始就应该放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交由他人控制然后征税。   三分之一税率看起来惊人,但与卖军火的利润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扣除33.33……%的税,再去掉最多十个点出头的成本,还能剩下一半多,这相当于女王每印一百块债券,艾格就能赚到五十几块!   有这种量级的收入为底气,艾格即便当一个真真公正无私、两袖清风的铁血首相,像乔布斯般只拿一块钱工资,也会迅速累计起惊人的财富,变得比坐拥七国的女王更有钱——真·富可敌国。   如此规模的钱财肯定会召来嫉妒、猜疑和觊觎,但艾格心里早已有盘算:这一税率将来还可以上涨到一半、三分之二、四分之三……直至最终实现守夜人兵工厂向坦格利安皇家兵工厂转变的完全国有化。就算女王不咄咄进逼,他自己也会在合适的时机主动要求,而这其中的每次税率上涨或向国有化迈进的一步,都将天经地义为他换来一次“向女王提要求”的机会——无论是纯粹讨她欢心和青睐、申请封赏自身或下属、谋求更大的权限和更深层次的影响力还是犯了什么错误请求原谅和放过……   在这不断明面让步、暗中却获得实惠的过程中,他不仅能得到安全和长远,还能平白在史书上赚个“深明大义”的好名声,岂不美哉?   隐形富豪和阴影中的实权者有多爽,谁当谁知道!   扯远了……   守夜人产业是除赠地军外艾格的第二大底气,他对处理这堆筹码已有了大堆谋划和想法,但此刻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还有第二招,那就是拖!就算离间和利诱都失败,最终九大城邦还是铁了心要联盟对抗女王,只要我们的外交人员能将交涉争取进坐下来面对面谈判的阶段,便是胜利……只要在西线的河湾战事结束前,我们能拖住东线战事不爆发,便是实现了战略胜利!”艾格伸出双手的食指并到一起,缓缓向两边分开,做出一个特没谱式招牌演讲动作,“而这一招又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当然是东线的外交谈判,这一任务不仅困难,且在伊利里欧一事发生后还变得带上了生命危险,女王如觉得一筹莫展,可以向提利昂大人寻求人手和建议帮助;第二部分自然是西线,如果说原本我们还可以不紧不慢地按部就班,那现在,就得设法在平推战略不放弃的同时,设法速战速决,将王政府从两线作战的威胁中解放出来了!”   “而实现后一条,我责无旁贷,还请陛下和诸位信任在下,并拭目以待!”   …… 第649章 是兄弟就来帮我擦……   片刻之后,这场为突发流血事件而紧急召开的御前会议告一段落,第一阶段处理方案出炉:首相将牵头摆平伊利里欧之死在国内、外的恶劣影响;灰虫子会作为女王亲信重返现场对临河门卫队进行调查、向附近居民了解更详细的事发过程;丹妮莉丝会在收到进一步汇报后,根据实情决定自己是否要亲自出面参与处理……   短暂的心惊肉跳后,大伙的情绪重新恢复稳定,只是与其说是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都足够强,倒不如说是所有人都对女王之手的能力手段足够信任,都相信艾格可以搞定此事。   女王首先离席,然后与会官员们也作鸟兽散,像下课学生般涌出女王的临时会议厅奔向各自交通工具,只有提利昂因对这结局颇有微词,而找到了艾格发牢骚。   “你在搞什么!那什么税……三分之一便三分之一吧,反正是你的钱外人不用心疼。可我是财政而不是外交大臣,处理伊利里欧寻死成功这种破事,干嘛要牵扯到我?”   提利昂的两条小短腿快速交错以跟上艾格的步伐,他现在是真有点生气:原先密会时聊好是三成的军火税率,被艾格自作主张地进一位变成三分之一也就罢了——对首相财产征收重税之举好歹会被外界视为是他作为财政大臣的强硬和能力……但在事先没有过任何沟通的情况下忽然再给他发职责外的任务,这就让他感觉被迫加班,很不爽了:“我筹备央行、重订税率、组建农业部已经够累了,你还嫌我不够忙吗?说好的我主内,你主外呢!?”   这事按“内外相”的分工原则,确实不是提利昂的活无疑,若不是被伊利里欧以性命为献祭摆了一道,艾格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不地道的烂事的。自己画的饼却又自己咽了下去,没什么比这事更丢人的了,理亏在先的他哪还有什么硬话可说,只能连连抱歉并解释困难。   “这不是事发突然,我又西征在即,放眼御前没有其他人能扛得住这活嘛?不过我也不是一拍脑袋就决定是你,我的考虑是:重建税务体系这一大项里,天然就包括了制订关税这次级项目,而财政大臣要管的账里又含有了涉及国内外的债务债权……想谈这两样东西,你是早晚要和各城邦代表们进行交涉的。”艾格痛快地承认是自己的锅,然后坦率解释他此举缘由,“女王并不随我出征,有她在君临城内,肯定不是每个外使都需要你出马接待,在此情况下,与其选定一个外交大臣,不仅分走权力还要增加谈判期间你与之内部协调的麻烦,为什么不砍去不必要的机构,直接让你暂且兼任呢?”   这么番话显然不足以完全打消提利昂的不满,他翻了个白眼:“女王最多会在重量级使者初次抵达时露一次面,有你那句话在前,剩下来的详谈部分和更多的阿猫阿狗肯定都得我管。我亻也女良的只是个凡人,还是个侏儒,你不怕如此重担把我那脆弱的肩膀压坏吗?”   “你的身体虽是侏儒,但在我们守夜人眼里的形象可始终是兰尼斯特家的巨人。”艾格引用莫尔蒙总司令对其的评价,小小一个马屁活跃了气氛,“而且事情也没有那么夸张,看似你是多了项任务,实际上却只需要在与外部进行关税和贸易条例制定的过程中,顺便洽谈一下此事,为此稍稍做出些利益退让即可。此外——你先冷静回忆一下,我是怎么从一介小兵最终混成守夜人总司令的?”   又要声情并茂有理有据地说教了?提利昂顿时头大,奈何如今艾格是首相,他想不配合都不行:“你完成了莫尔蒙交给你的每一项任务,不论它有多么离谱和刁难人。在坐稳首席后勤官的位置,将三巨头变成四巨头后,你又凭权术手段压制住了其它三巨头和另外两位指挥官,最终得以上位。”   “总结得很好,或者说,是太过精炼,以至于把我想说的内容也省略了。在莫尔蒙总司令手下当后勤官的时候,表面看上去我是在哼哧哼哧地完成他甩过来的一个又一个任务,但实际上,他在每给我一个任务的同时,必然要下放完成这项任务所必须的权力,而在完成任务后,我又会取得与之相对应的影响,以及黑衣兄弟们对我的信赖。”解释完实际的困难,艾格趁热打铁,“而这些权力、影响和信任,只要我不主动松手,莫尔蒙若无合理的动机和说法,是既不会也绝没法再从我手中夺走的。我不仅是守夜人的后勤负责人,也是总征兵官、形象大使和‘最广受信任的誓言弟兄’,正是凭着这些资本,我才能压制住其它几位元老——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不错,一旦染指外交工作,就意味着将来在这个部门这个领域也说得上话,这确实是一大收获……但提利昂从来不是个权力欲旺盛的人,他至少希望能干好一件事证明自己罢了。比起什么权力影响力,他更感兴趣的只有尚只存在于设想中的“金融霸权”。   “让我干活是为了培养我,完成这些任务我就能获得女王的信任,在御前站稳脚跟压住其他人的质疑。切……你以为就你会玩这套话术?咱也是当过领导的人好不。”提利昂做了个干呕的姿势,随即又举起大拇指,“不过得承认,同样的套路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就是要更清新脱俗有说服力,不愧是首相大人,在下佩服。但你这是在假设我能完成任务,万一狭海对面那群家伙就是不买账,我没能完成任务呢?”   这番夸奖的嘲讽意味都快溢出来了,而且最后的追问也确实问到了点上,艾格苦笑着摇摇头:“这件事算是你在为我擦屁股,我向你保证——若顺利,功劳算在你头上,而若出什么差错,责任我会主动站出来承担。除此之外,作为额外的感激,风波过去后,你既可以与我共商举荐一位外交副手,也可以在推荐他人担任财政大臣后自己当,女王那边我去说服。”这句说罢,也不等提利昂答应,艾格自顾自地拽上了他,“没时间解释了,先上车吧。剩下的一些细节我们老规矩边走边谈,正巧我手上还有个你肯定想见的人,正在等着你。”   我肯定想见的人?   提利昂脑袋上涨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暗自琢磨会是谁,却一直到被拖进马车里也没猜出答案。   …… 第650章 权宜之计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虽然艾格出身军事组织,有常胜之名,在对河湾对黄金团立场上更是妥妥的铁杆鹰派无疑,但他从来不是个战争狂人。   “我很忙你们一起上吧”这个梗虽然玩起来荡气回肠,但艾格已不是热血上头的少年,他绝不会为刷个破成就便主动给自己增加难度。他对自身的定位很清晰:能带兵的首相,而不是专业打仗的元帅。他已经称得上功成名就,就算有人觉得还不算,“一将功成万骨枯”也不是他的人生追求……作为实权者,国家的整体利益一定程度上可以视为就是他的利益;作为女王之手,他在道义上又得对君主和维斯特洛人民负责,而想要确保这点,他就得秉承一些原则。   能逐个击破的敌人,绝不同时对付;能不通过战争取得的胜利,绝不动用流血手段。   古往今来两线甚至多线开战取胜的例子并不罕见,但无不需要付出对等的牺牲,刚刚经历一个混乱凛冬终于等来春天的维斯特洛,实在不该再遭受不必要的苦痛和折磨。   想错开两场冲突的时间,就得想办法拖,而想拖,就得付出代价。   在开动的马车内促膝而谈,两人希望能大体敲定一份立国初阶段的外交方针。   首先他们一致同意:在发生临河门惨剧后,君临与潘托斯的外交关系必然会跌破冰点,对面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派来使,而七国这边主动派人过去嘛,又要提防潘托斯人可能的报复;同时,女王与瓦兰提斯的战争状态实际上仍未结束……针对这两地的沟通,最稳妥的方案莫过于通过中立的船运或商业巨鳄出面传话,依靠中间人为两边调停的方式,帮助双方隔空交流——以免坐下来面对面谈无可避免的直接冲突。   除开这两个特例,九大贸易城邦的另外七个就可以正常进行沟通了。   艾格首先表明了他对外交工作基调的想法:先嘴硬,再手硬。   具体展开说就是:在河湾战事结束的前、后两个阶段,对外政策按两套模式来进行。   与河湾作战阶段:女王政权在对外的公开表态里,除一口咬定是伊利里欧窃取军事机密在先,面对搜查出手抗拒执法在后,才最终引发惨剧外,在实际动作中绝不表现太多强硬。坦格利安王朝的外交人员将不仅主动出访,展露愿意协商的良好姿态,还会在原先预期的关税、贸易条例上略微松口,作出一副“虽然嘴上不能认,但事实上我们还是知道有错并决定出血解决此事”的态度;在谈判磋商“让步幅度”的同时,再派遣公关人员,奔走游说、阔绰出手……大量向非战争状态的七大贸易城邦权力阶层撒币,以付出真金白银的方式收买中立派权贵的友善,以此为代价制造内部割裂。   只要能拖过这一最危险的时段,拿下河湾整合完毕七国全部资源的坦格利安王朝便会立刻撕下无害的面具露出狰狞獠牙,在一切政策上都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不仅原先事实上认栽了的伊利里欧事件会被重新拿出来说事,以危害国家安全的名义要求潘托斯作出道歉和补偿,就连被刻意搁置不提了的废奴话题,也会被大张旗鼓地拿出来,用以向九大城邦施压……甚至就连艾格曾向女王画过大饼的“重建瓦雷利亚”,实际上也可以看情形尝试一二!   ……   “这些让奴隶主和富商们开会决定国策,拿‘精英’共和作实际政治制度的城邦们有其天然的软弱性和劣势,那就是:眼光毒辣的有识之士永远做不到顶层统治者,谁也不能一言九鼎地迅速推行任何政策,即使大部分人知道此举对自己长远有益。”艾格解释着他所提方案的考虑,对敌人有益的,自然就是对自己有害的,若问他现在怕什么,自然是怕那群奴隶主和富商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非要趁其西征果断开战了,“就像竞争守夜人总司令,只要控制了三分之一的选票就能让胜选者永远无法诞生一样,我们并不需要说服诸城邦自废奴隶制支持女王,只需要略施小力,阻止其内部迅速达成一致,便立于不败之地!”   “设想得很好,但你把奴隶主们假设得太蠢了。若我是某贸易城邦一名奴隶主,夜夜都有擅长春啼的床奴给我暖被窝,那我在得知海的对面有一位铁杆反奴隶制的女王坐上铁……坐上王座的时候,绝对会寝食难安,这位女王若派人来谈外交谈贸易,我势必要揪着那使者,非问出他的女王到底对奴隶制有何进一步表态不可。”提利昂不敢苟同地连连摇头,“也许有的奴隶主会利欲熏心,会麻痹大意只顾眼前享乐没有警惕感,但只要千百个里有一个人决定揪着不放,就会有人跟随之,形成潮流和大势!”   艾格皱眉反思,意识到提利昂所言不无可能:“我只是提出大概设想,你若有想法和补充,自然可以提出。”   “关于奴隶制的话题避不开,我想,去撒钱彳亍贝有的人必然也得同时安抚告诉奴隶主们,七国内部也强烈反对干涉贸易城邦内政,女王迫于压力已经默许向奴隶主妥协……”   “这恐怕不行,哪怕只是暂时的隐忍和退缩,传播开来后也会让女王‘碎镣者’的人设崩塌,她很可能会顷刻间失去她赖以为依仗的无垢者和自由民兵团——这两支奴隶出身军队的支持。关税、贸易条例甚至现金财物上的轻微出血,只要程度不大到造成立刻的影响,就能压得住,但这些原则性上的问题……绝不能贸然松口,自弃正义和稳定性。”   “女王失去奴兵的忠诚,对你而言恐怕并不一定是坏事吧,只是看你有没有那个打算了。”提利昂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像要甩开什么似地摇摇头——他是来干大事青史留名的,而不是来劝好友当乱臣贼子的,“你忽略了时效,我派外交团队东渡狭海,你领军队西征河湾,两者间的讯息传递需要数周时间,这意味着,无论贸易城邦那边传来什么消息,都不大可能在西边分出胜负前影响你所率军队的士气——只要你能如所吹嘘得那般速战速决。”   “至于后续传出女王欲与奴隶主们妥协和谈的消息会对陛下人设造成的不良影响嘛,其实也有办法挽救,我会巧妙控制分寸,让奴隶主们既对女王放弃废奴抱有幻想,又不签下任何具有法律意义、将来可能会被打脸的条约和文书。待时间一到,王政府只管断然否定此传言真实性,并宣布我的外交策略违背了女王和首相的指示即可,以此为由把我撸下来只干财政大臣,再召回重换一批外交人员……至于这么做会造成的国际声誉的下降嘛,肯定无论如何也会比两面开战要好了。”   这可真是纯粹拖时间的权宜之计了,万一平定七国的最后一战略有不顺,便是个进退两难的下场。但幸好,在武器有碾压优势的情况下,河湾方面的战事绝对能迅速了结,让自己可以及时抽身回东线,收拾狭海两岸的一堆烂摊子。   艾格沉吟着思索片刻,最终咬咬牙:现在的情况是,自己被伊利里欧拿命摆了一道,需要朋友们帮忙善后,这是一场不会有完美结局的补救行动,想弄出万全之策是痴心妄想,与其快要走了还瞎指挥,不如放权给能人。   小恶魔,可从来不让他失望。   “我既已把事情交给你,便是信任你的判断和能力,我只将大方向和西征的可能时间表和后续打算如实相告,你在东边如何策应配合,只管大胆地根据情形随机应变,与女王共同决定便是!”   ……   一番冗长的对话和讨论结束,马车恰好抵达了首相临时官邸,在守卫仆从们的张罗迎接下缓缓驶入正门,艾格率先踏下马车。   他本想叫人去喊弥赛菈,却见女孩正在大院里等自己,便朝她招招手:“梅芙,跟我一起进大厅,待客!”   提利昂小心地跳下马车沿,正想吐槽一下首相临时官邸有些破落和寒酸,抬眼便瞧见了正走近自己,却在见到他后瞪大了眼睛放慢脚步的金发少女,顿时双双愣在当场。   …… 第651章 所谓命运(上)   一大一小两位兰尼斯特四目相对,三两秒后皆意识到不能在大庭广众下相认,便假装无事发生地一个左顾右盼打量院内场景,一个跑到艾格身边向他汇报起重新编排好的日程……边走边说地进了屋,直到后者屏退左右四下无人,提利昂才一把抓起弥赛菈的手,抑不住声音颤抖:“七神在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弥赛菈被素来亲近却阔别数年的小舅握住手,体会到他掌心传来的力道和温暖,感受着他溢于言表的惊喜和关心,既激动又惶恐,怯生生地望了艾格一眼,见他面带微笑脸上毫无异色,才放下心来。吸了吸鼻子后,她缓缓开口,简单但清晰地讲述起她从亲历“父舅之战”的君临城剧变,到被时任首相艾德·史塔克控制软禁,再到几经转手被送往到临冬城改名易姓成为狼家养女“梅芙·雪诺”,然后“机缘巧合”下得以与艾格碰头相识,并最终搭上守夜人南征的顺风车回到君临来的故事全过程。   那著名的三个“狮家孽种”里,乔佛里和托曼两个男孩的行踪是向七国上下公布的——披上黑衣永远失去王位宣称权,唯有弥赛菈这小姑娘,自红堡一别后便彻底消失在众人视野中,简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生死不知。虽然心里明白这很大概率是艾德隐藏了她身份想要保护之的结果,但作为一个兰尼斯特,自家的侄女兼外甥女还需要依靠对头家族发善心来庇护的滋味,可着实让人不好受。   瑟曦虽不是个好姐姐,她女儿弥赛菈却自小就是提利昂最喜欢的家庭成员没有之一,这女孩可以说是世上所有兰尼斯特后辈里最能给他“亲人”感觉的那一个,用视如己出来形容这种亲近感都不为过。虽然她为避免引起舅舅的自责和担心而在描述中略去了颠沛流离受尽冷眼的不愉快部分,但也曾落难过的提利昂哪能想象不出……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独自寄人篱下生活数年之久的心酸和凄苦?   兰尼斯特家曾多么兴旺强盛、位高权重,却一度沦落至岌岌可危到连小辈的人身自由都护不住的地步,想到此处,提利昂便只觉心脏被一只大手攥紧,眼睛都骤然发酸,费了好大努力才忍住没落泪。饶是以他一贯的伶牙利嘴,也一时间结巴和语无伦次起来:“很好……你,你没事就好,天……瞧瞧,感觉就一眨眼功夫没见,你都长得比我还高了……真好,好极了!”   “我在赠地期间接待过来看弟弟的她,还得了这姑娘几个有趣的建议,算是欠她个人情。后来随女王南下于临冬城暂时落脚以作休整的时候,弥赛菈找到我,说她在史塔克家过得并不开心,希望我能将她带离北境。这一路过来,她一直在我身边做些文书、助理的工作”艾格笑着旁观这对长幼令人唏嘘的重逢,在旁解释道,“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又身份敏感,一直在我身边终归不妥。我寻思着……你既是她的舅舅,又一向比她父母办事牢靠,会是个合格的监护人,由你来安排她的出路和未来,再合适不过。”   ……   让弥赛菈与提利昂碰头,这并不是艾格疏忽大意或心血来潮下的冲动决定:前者是自己的助理和秘书,后者是坦格利安王朝的财政大臣和他艾格·威斯特的老友兼好帮手,想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况下让这两位始终彼此避而不见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与其做贼心虚地这防那防,还不如找机会大大方方地在可控局势下安排一次重逢,对大家都好。   他一直在等合适的时机,谁想这时机忽然就迎面而来撞到了他的脸上。   艾格确实将弥赛菈带离了临冬城,但原因可不是方才所说的出于好心,而是因为她无意间撞破自己装病期间起身活动的场景,才让他不得不果断扣下之并将其带在身边。   当时,那场意外可着实把他们二人都吓得够呛,但近百天过去,双方的不安和恐惧都已经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淡化消散了个七七八八。经过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弥赛菈得以进一步感受艾格的个人魅力和其所代表革新派散发出的蓬勃生机,艾格也得以脱离读者、观众和“舅舅熟人”这样粗浅疏离的视角更深入细致地了解这位小公主的聪慧勇敢和沉着冷静……   伊利里欧和小伊耿加琼恩·克林顿这两组人是世上唯二可能会设法刨根究底去为瓦里斯寻找凶手报仇的组合,而这两者,前一位已经在半天前于临河门口当众毙命,后一组自己又即将率兵前去歼灭之……今时今刻,艾格忽地就不再担心弥赛菈会将所闻所见泄露出去。   除开对她办事靠谱、值得信任和“小嘴够紧”等感性印象外,也是相信她有能判断出“把此事捅出去对自身、对兰尼斯特家族都没有任何好处”的理性头脑。弥赛菈不会出于紧张或惶恐就大脑一片空白地做损人不利己的蠢事,就算将来有一天她决定将此事和盘托出告知提利昂,也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变故,导致他和提利昂产生了嫌隙,以至于后者为首的兰尼斯特家决心要不择手段地对付自己。   若事情真走到了要弥赛菈出场做人证指控自己谋杀女王臣属的地步——不自白身份,她的证言毫无效力,而自白身份,她又首先是弑君者即女王杀父仇人的后代,其次才是证人,而这几乎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同归于尽式做法。   更别提,以自己的处事原则,若矛盾和对立真走到那一步,他是绝不可能让对手占据先机的。   地位权势尚不如人时他都敢于先下手为强地亮剑,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反倒会怕事?   ……   “唔……”提利昂自然猜不到自己的好友和外甥女间发生过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听闻艾格欲将其交给自己的他只觉理所当然,点了点头便重新望向弥赛菈,“好孩子,我不是顽固迂腐之人,这事我让你自己做主,你想要去哪里,怎么生活?只管告诉舅舅,但凡我能做得到,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满足你!”   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然,毫无心理准备的她完全愣住,呆立原地片刻后才扭过头来,眼中泪光微闪地望向艾格:“大人,是我的工作没达到您的期望和要求,所以您要赶我走吗?”   艾格收起微笑,郑重地朝她摇摇头:“不,你是个聪明又机灵的姑娘,无论是行政助理、生活秘书还是小小幕僚,都胜任得非常好,我甚至怀疑离开你后还能不能再找到和你同样称职的助手,但这不该是你的命运,我不能因为一己私心替你决定未来。待会你简单交接一下工作,吃过晚饭,今天就跟你舅舅走。”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丝毫不给商量的余地,因为若是以征询意见的方式提出此事,以这姑娘的谨小慎微,只会觉得这是对她的又一次考验和试探,只怕反倒要害怕委屈起来。而若是她紧张之下拒绝离开仍旧留在自己身边,又要让提利昂怀疑自己是在拿弥赛菈作人质……这就完全违背了他今日将提利昂带来的初衷了。   他希望的是提利昂出于感激而投入十二分精神和努力为自己牵制东线的危机,而非感觉受着逼迫为他干擦屁股的烂活。   事实是,艾格已经完全信任了弥赛菈的可靠,只是终究过不了自己这关:胆小多疑、又想要平衡军功派和旧贵族派势力和影响的他,实在是无法忍受——自身行程安排全都被一个小兰尼斯特了如指掌,甚至渐渐开始转向直接由她来制定的感觉。   得到清楚回复的弥赛菈感受到艾格的好意和决心,意识到他是真希望自己跟提利昂离开,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去,视线毫无焦点地看着空气出神思索片刻,再抬头看向提利昂时,目光已然重新变得坚定清澈。   …… 第652章 所谓命运(下)   “舅舅,我感激父亲母亲将我带到这精彩的世间来,也谢谢您多年来的宠爱和关心……但关于想要去哪里、怎么生活,我有自己的想法。”她挺直纤细的腰肢,高昂起圆润精致的下颌线,忽然从一枚萌软妹子变得棱角锐利起来,“我跟你走,无非就是几条出路:要么回凯岩城与母亲团聚,要么呆在你身边共同生活,要么就找个殷实的中等人家,以私生女身份委身相嫁,从此隐姓埋名地度过这一生。”   弥赛菈一反常态的语气表情引起了屋内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注意,他们都没有插话,而是移来视线,静听女孩发言。   “前两种选择说是‘选择’,其实都根本不现实:一个年龄完全相符的金发女孩,忽然回到凯岩城或出现在你兰尼斯特公爵身边,就算认得出我的每个人都爱我都不会嘴碎乱传……可那些不认识也不爱我的人,只要长眼睛,又有几个会猜不出是怎么回事呢?在西境,在兰尼斯特家族的地盘上,也许没人敢欺凌轻慢于我,但——因为舅舅你一定能理解的原因,我不想和母亲呆在一块;而和您生活……我知道舅舅会照顾会爱护我,但周围人的目光和闲言碎语、以及得知消息的女王又会如何看待你我,谁能说得清、忍得了?我无法接受自己成为舅舅的软肋,对家族的威胁!”她抽了抽鼻子,生怕话被打断,语速情不自禁地加快,“至于最后一个选择,我若愿意接受,三个月前又何苦恳求艾格大人将我带离北境,而不留在那儿当‘梅芙·霍伍德夫人’?至少凯特琳夫人给我安排的‘未婚夫’劳伦斯,他的品行样貌我都略有耳闻,还不算没法接受。”   没有停顿等待提利昂出言劝说,弥赛菈立刻又将面孔转向艾格。   “大人,你说这不该是我的命运。”她哽咽一下,忽然眼角便遏制不住地涌出两汪泪水,话语几乎就要难以连贯继续,几乎是挣扎着拼尽全力才往下说,“我感谢您能为……我考虑,但事实就是,这话和没说……又有什么两样呢?”情感宣泄的大门缓缓打开,无数委屈轰然涌出,“我的命运不该是这样,可还不就已经是这样了?您以我的命运不该如此为由赶我离开,难道就没意识到,自己又是在想当然地——以自以为是好、是善的方式在左右我的命运?您和舅舅若真在乎我的感受,就应该连‘去留’这一点也与我商量,由我自己决定才是!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一个招呼都没打,就忽然冒出来,打算再次将我转手移交!”   ……   弥赛菈心里很清楚艾格为何不与自己商量,也知道自己的指责不仅毫无道理还很直白过分,但她不得不如此。   身为一个女孩,她在这个冰冷残酷的男权世界里实在是没有太多与命运抗争的资本。   艾格大人和提利昂舅舅,一个是守夜人军团总司令兼女王之手,一个是凯岩城主和财政大臣……再考虑到女王的军队统帅和守备队总指挥“灰虫子”是个无垢者,并不算身体健全之人——面前这两位,就是此时此刻七国最有权势和第二有权势的男人了。他们无不有着可以眼都不眨就无视自己想法和意愿的身份地位,无不有着仅凭个人喜好和狭隘观点就任意摆布左右自己命运的能量和手段。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这两人:一个是久别重逢且深爱自己的血亲,一个是对自己颇有好感的熟人和侍奉过的上司——且都不是迂腐死板的传统人士了。   如果在这种千载难逢的良机面前,她都不能勇敢地站出来剖白心迹,拼尽全力为自己争取想要的人生,那她的命运,可真的会……   就这样了!   ……   从没见过弥赛菈如此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模样,提利昂眉头一挑,意识到过去数年时光给这孩子带来的创伤和影响,只怕还在预料之上。   “所以,孩子……你的意思是,打算选第四条路:留在这里,而不是跟我走?”他没有装傻,而是真的很困惑,“我不是很明白,这有什么区别吗?”   提利昂舅舅不是顽固偏执、刚愎自用的外公,更不是思想偏激、动辄一条道走到黑的母亲——只要自己能说出理由,他是可能被说服的,但前提是:这些理由一定得非常切实牢固、无法反驳才行。   “砰”、“砰”、“砰”……   她正在同时顶撞维斯特洛第一和第二有权势的两个男人!   弥赛菈只觉自己小小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得仿佛要蹦出来,一股股热血被凶猛地泵向头面和四肢百骸,整个头脑和身躯在这一刻都仿佛被激活隐藏模式,为心灵深处的另一个灵魂所攫取控制。   她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虽然说服力会强到不可思议,但同时从世俗角度来看也大逆不道到极点,且充满了冒犯性和引人遐思、可能招致猜疑防备的危险思想倾向,会将她用以自保的“天真单纯”外衣整个撕开,暴露出底下并不雪白无污的真实。   但,为了能不再像一片浮萍般跟着江河流水随波飘荡,在难以自主决定的命运方向上顶出一个指向自己期望方向的小小变动,这场冒险,将是完全值得的!   “掌控感和安全感,舅舅。”   弥赛菈只觉意识离体而出,飘在半空中俯视着那个陌生的自己——说着平日绝不敢说的真心话。   “在詹姆舅舅和父亲决斗厮杀并闯出君临后,我前后经历了红堡梅葛楼软禁,严密盯控下辗转倒车、换船、转场式的赶路和在临冬城的养女生涯。那种被严严实实锁在房间内、车船舱室中……不仅难见天日,也全然不知外界正发生之事,甚至连等待自己的是生还是死都不知道的滋味,实在给我留下了深入骨髓的痛苦记忆。”   “在临冬城居住时,史塔克夫人和艾莉亚、珊莎等人都对我十分友善温和,我也能随意进出房间,想看天就看天,想晒太阳就晒太阳,没法昧着良心说自己不见天日。但对世界正在发生的变化,以及这些变化中可能与我相关内容的掌控,我其实依然和一无所知没多少两样,人身虽然看似自由,但在居所坐落于北境腹心、四面千里都是异乡旷野的情况下,其实只是被囚禁在一个名为颈泽之北、挂着奔狼旗的巨大天然牢笼中——像一只被豢养的宠物般,对自己的命运毫无掌控和把握,只能努力摇着名为‘乖巧’和‘懂事’的尾巴,通过讨北境上至凯特琳·史塔克下至每一个士兵仆从的喜欢来赢得方便和优待!”   这些话别说外人听了会觉得她没良心,就连她自己都尝到了一丝没肝没肺的味道。   但,心里话一旦勇敢地说出来,天地却豁然开朗。   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滑落眼角滚落脸庞,语速也快到了仿佛刹不住车,但在精神上,她却仿佛冲破了一个瓶颈,不仅不再紧张和恐惧,甚至连结巴和哽咽都消失无踪。   “但这一切,都在这两个月得到了彻底的扭转。跟随在艾格大人身边,我不仅不用再担心受人轻蔑和欺凌,而且每日都能了解到七国乃至整个已知世界正在发生的重要新闻和事件,甚至还能参与到对女王所献计策和战略的制定和商讨中来!虽然明白这一切都只是假借了艾格大人的威势和影响,并不是我自己的东西,但这种与权力核心咫尺之遥,能知晓一切也能影响把握一切的错觉,实在是给了我莫大的掌控和安全感!”   这并不算“把握了自己的命运”,她心里实际上很清楚,但在其它任何地方,她都需要无差别地讨好周围每个人乃至整个世界才能安心,只有在艾格身边,自己是“女王之手的助理和心腹”,除了需要努力讨得他的欢心和信任外,不用再担心来自外界和他人的任何形式伤害……因为她知道:只要躲在这个男人的翅膀下,他巨大而强悍的羽翼,便会像钢板一样,牢牢地将那一切恶意和伤害阻拦在外。   弥赛菈一把抹掉两颊上的泪珠,努力让自己显得坚定和信心十足:“而这种安全感,舅舅,请原谅我的直接——我的生身父母没能给我,曾经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外公也没给我,对我照顾庇护有加的史塔克夫人也没给我……而您,即使贵为凯岩城主和财政大臣,也给不了我!哪怕这种感觉只是虚空幻影,梦境一场,我也愿意为了追寻之,而继续留在艾格大人身边!”   她深吸口气,吐出最后一句:“如果您真的爱我,请当弥赛菈·兰尼斯特已经死了,从此世上只有个叫梅芙·雪诺的女孩,深讨您欢心,让你愿意时不时便来拜访女王之手顺道看望之……这样我也开心,你也不受威胁,对大家都好的选择,何乐而不为呢?!”   ……   自己的亲外甥女,嫌弃自己的权势不够强大,表示没法从自己身上获取安全感,反而要跟着另一个毫无亲缘关系也不可能娶她为妻的男人生活?   这对任何男性而言大概都会是个极为打击自尊心的消息,若是个暴躁易怒且不讲理些的混蛋,指不定会一顿无能狂怒然后硬将女孩拖走送回家族封地。幸好,提利昂作为小恶魔,一个天生侏儒,并没有那么旺盛无法压制的自我意识和死要面子的坏习惯。   他深深地与弥赛菈对视片刻,确信这是她的真实想法而非受胁迫所言后,便强抑住不甘和难过,握着女孩的手,在她期待和紧张的目光中,用抱歉的眼神看向好友。   “艾格,我知道这是个过分和让你为难的要求,如果你拒绝,我一点也不会责怪或记恨于你。”   来不及在心中欢呼,弥赛菈转向艾格,用哀求的目光死死盯住他。   她了解舅舅的脾气,对提利昂的纵容一般的疼爱毫不意外,但在艾格身边却只待过几十天,完全不敢说了解这个既像骑士又像恶魔、令人捉摸不透的救世主。更糟糕的是:如果舅舅不答应她的请求,自己至少还能在以后的岁月埋怨之,而若是艾格摇头,自己除了干出些自毁式的蠢事来恶心他外,实际上一点也没法奈他半分何。   被这么个天使般的小姑娘用这种眼神盯着无疑会引起不适,艾格只能移开目光,佯装未见。   一点也不会责怪或记恨自己?   艾格相信提利昂做得到,但不快和干活的积极性大降,却是绝对无法避免的。   事情稍微有些偏离预想,他本以为弥赛菈会假装不舍实则快活无比地逃离自己这个可怕的杀人犯回到家人身边,谁想这只可人的小小鸟……居然一番慷慨陈词后,表示呆在自己身边很有安全感?   这到底是自己无意识的PUA误打误撞让弥赛菈陷入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从而对他产生了依赖,还是她真的已经心灵受创极其严重,以至于非得紧紧抱着“权力”这一虚无缥缈的东西,才能获得扭曲的心安?   艾格暂时猜不透,但以后有时间慢慢摸清。   而此刻,他清楚的是:让提利昂欠下自己一个人情的心思,算是机缘巧合下依旧得逞了。   “既然你这么说,我难道还真能不给面子?”艾格带着半真半假的微微一缕不情愿,耸了耸肩,“那就让她再在我身边待一阵吧,随便她什么时候想清了再想离开,我都会给予祝福并交还给你。”   提利昂张嘴,正想客气地道谢,女孩却先一步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一个小女孩的力道,竟也能大到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谢谢舅舅!”   弥赛菈此举不仅是出于感激和兴奋,更多的还是因为:刚刚那番话几乎耗尽了她呼吸和心跳开始以来十五年间积累的所有勇气和胆量,她现在只觉灵魂虽回到躯干里,肉体却仿佛被抽干被掏空一样半丝力气都再提不上来,非得紧紧靠着舅舅借助他的支撑稳住身形,才不至于瘫软下去坐在地上。   …… 第653章 熟悉的配方   一场细碎的小雨过境,阳光拨开阴云照向大地,很快驱散笼罩远方地平线的雾气。微风吹动树梢新芽,鸟儿们又开始鸣唱,一位窈窕少女走近窗边,却没停留欣赏窗外盎然春意,而是抬起双臂,啪啪两声将左右窗扇都干净利索地合上,将万物复苏的叽喳和沙沙声全关在了房间之外。   玛格丽·提——不,应该说是玛格丽·坦格利安王后的贴身侍女关好窗户,转回主子身后站定,继续旁听大会。   这是高庭最大的厅室,此刻挤满了乌泱泱一片来自四面八方的贵族:金树、葡萄藤、拉弓猎手、各色苹果以及蜂巢……凡稍微有点知名和辨识度、一个正常河湾人能说得出的纹章,在这间屋里几乎都能看到。   如此多的领主齐聚一堂自然事出有因:经过一个月的挣扎和努力,河湾集团“终止战争”——或者直白点说“向龙女王求和”的一切努力皆以失败告终,河湾商人们最喜欢的合作伙伴、现任女王之手、大名叱咤七国的守夜人军团总司令艾格·威斯特已于数日前率领大军从君临城郊的大营开拔,雄赳赳气昂昂地沿玫瑰大道向西挺进,此刻已经越境正式踏入河湾,直奔在场诸位而来。   屋内气氛若有实质般凝重,除了“正面对着自伊耿征服以来最强大、最不怀好意的敌人”这一现实原因外,还有一件事加剧了大家的紧张:河湾巨富、旧镇领主——据说财产数量不在兰尼斯特家之下,且保护着学城和教廷,实际影响力隐压封君一头的海塔尔家族无故缺席,不仅没派遣后续部队参与高庭集结,就连原先包围君临时所派那一小支象征性的骑兵都召了回去,赤衤果衤果地公开不看好这场对女王的战争!   不看好便不看好吧,河湾遍地是豪强,除了海塔尔家该来的全来了,此刻最不缺的就是兵和粮,缺席这不擅打仗的区区一家对整体军力的影响连十分之一都谈不上,可以说是无关大局、然而,三百年前的河湾王,园丁家族最后一任家主孟恩九世表示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后来的“怒火燎原”之役结局如何,七国上下没有比河湾人更清楚更能感受到切肤之痛的了。   这回,敌人还是有龙的坦格利安,己方这边还是海塔尔家族拒绝参战……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这兆头简直坏到所有人都感觉头皮发麻、后背寒意上涌了。   对此,玛格丽和在场所有人一样,都只能在台下暗暗握拳:大敌当前,存亡之际,他们就算再火大,也没法主次不分地先掉头回去教训狂妄的海塔尔家。但,往好处想,在被打脸和遭受背叛的同时,一次绝佳的振兴和扩张家族权势的机会也摆在他们面前:海塔尔家在河湾历史悠久、势力根深蒂固,一直以来都是提利尔家的心头大患,但这回他们却毫无唇齿相依的觉悟和青手后裔该有的团结之心,率先忤逆封君触犯众怒,待此次战事一了,高庭绝对能名正言顺地降下雷霆之怒而不虞遭遇阻力和反对,顺利将触手和影响加诸旧镇所处的蜜酒河及低语湾一带。   一声咳嗽将大伙的注意力聚起,最前头的木台上,高挂墙幕的绿野金玫瑰和三头红龙之下,提利尔家年轻一代中的翘楚:玛格丽的哥哥洛拉斯·提利尔,开始向济济一堂的与会贵族们介绍最新局势和战况。   “从探子和线人们传回的情报看,艾格的西征军显然携带了足够大规模决战用的火药武器,有这种颠覆性的诡异装备撑场,任何准备不足的仓促应战都是送死。前线军队受命,大部主动后撤避其锋芒,同时派遣骑兵斥候不断抵近侦查骚扰……力求实现两条目标:勾引西征军派出有限的骑兵驱逐我方斥候,届时依靠本土地利和骑兵数量优势设伏,不断剪除小股敌军,挫其锐意伤其元气;同时摸清掌握对方后勤补给的路线和规律,在他们深入我河湾境内后设法切断其补给线,使其粮尽后不战自败——”   “想得倒挺美,到目前为止,这计划奏效了吗。”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前排传来,说话者正是黄金团团长哈利·斯崔克兰,他当日在黑水河畔大战中遭遇女王骑龙‘轰炸’,虽未被炸弹直接命中,却遭到了席卷气浪和破片的双重伤害,头破血流当场昏迷,让底下士兵误以为他毙命,才让一场势均力敌的对阵变成了大溃退。   在掩护河湾大军携辎重撤退的过程中,殿后的黄金团遭遇了巨大的伤亡和减员,谁想在好不容易撤入河湾地后,河湾人却因为被火炮轰破了胆疯狂地想要与丹妮莉丝议和,导致黄金团作为精锐客军的待遇一度差到连粮草都要四处求爷爷告奶奶艰难筹措的程度……直到君临方面条件苛刻态度强硬地回绝河湾的示好,原本被冷落在旁的斯崔克兰才又被请回来变成座上宾,如是一冷一热,伤势仍未痊愈的他能有好气就怪了。   “很遗憾,目前尚没有。”洛拉斯·提利尔假装没听出斯崔克兰话中的嘲讽,平静地摇头,“到眼下为止,女王的西征军尚未足够深入河湾,补给线拉得仍不够长,没什么可乘之机;而反观这支大军本身,人数虽多达约四万,却紧密抱团,各部间相距绝不超过一小时路程,就连撒出来的斥候和前锋侦查兵,频率数量也只是刚好维持在能确保不会遭遇偷袭的程度……既不死命驱逐我方侦查人员,也不贪功冒进追击我方放出的诱饵,行军节奏稳定,每天日落前必定停驻结营并做好防御准备。如果要形容,那就是——”   “一只有受迫害妄想的刺猬,看似可笑,却叫人无从下口,恰恰是最难对付的敌手,这一仗不好打。”同样坐在最前排,陪伴在伊耿国王身边的首相琼恩·克林顿插言补充道,“恶心的是,这支部队维护和开拔所动用的粮草军备,很可能就来自河湾军那天在黑水河南岸仓皇撤退时留下的缴获,若当日诸位听我一言将辎重果断销毁轻装撤退,敌人绝没法这么迅速便重新组织起对河湾的征讨!”   砸场子不是克林顿的本意,但这话依然顿时引起了附和和骚动,一个月前黑水河畔玛格丽与伊耿的婚礼遭遇炮轰被迫中止,撤退时关于“辎重是就地销毁还是带走”的问题曾经引发过争执,但最终还是舍不得家当的河湾贵族们压过了只管吃不管出的黄金团将领和伊耿王子幕僚团……谁想后面反倒引起了一环接一环的糟糕后果。今天克林顿旧事重提,自觉占理的事后诸葛亮们哪还能放过这个话题?   眼看台上的兄长控制不住场面,一场无聊的争论就要演化加剧,心中一紧的玛格丽赶忙悄悄伸手,在身旁丈夫的腿上轻轻刮了一下。   …… 第654章 “诅咒”   玛格丽感觉自己中了诅咒,这个诅咒的名字叫:凡事和婚姻沾边,必然不顺。   最初,家族张罗争取他与乔佛里·拜拉席恩的联姻连连碰壁,可以解释为劳勃国王决心不让提利尔家成为外戚,能够理解;   后来,君临纸条事件引发谷地公义者同盟叛乱,她趁着六国诸侯齐聚血门向篡夺者自荐枕席甘当情人,被劝说去找史塔克家,却不曾想罗柏一转眼就先相中了萝丝琳·佛雷,这是意外;   再紧接着,兰尼斯特家黄金姐弟的丑闻东窗事发导致君临剧变,河湾在劳勃驾崩后鼓起勇气推举蓝礼为王,玛格丽成功晋升王后并入主红堡……一切都美好得恍若梦境,哪知美梦下一秒便成噩梦——未及圆房和留下子嗣,夫君便在黑魔法的毒害下一命呜呼,让她不明不白地背上了个寡妇和克夫的恶名,还连累得整个河湾都沦为叛逆,处境尴尬;   终于,历经磨难的提利尔家抓住小伊耿这根凭空冒出的救命稻草,经过一波三折的谈判、妥协和双龙决裂等意外惊喜,再度捡回问鼎后位的资格,甚至往好处想——这回能冠以的夫姓反而更加古老高贵,连法统都比拜拉席恩正,苦尽甘来!   结果呢?   婚礼遭遇炮轰狼狈散场,撤离途中又受到衔尾追击,夫妇俩被乱军冲散几乎为多恩军队所擒。好不容易分头逃回安全的河湾,伊耿国王驻扎在苦桥一带收拢溃兵并准备应对可能的下一步进犯,她玛格丽作为王后,本应陪伴在丈夫身边支撑他走过这段艰难的日子,却不得不去主持另一件更重要的事——统筹资源,紧急研究仿制火药,打破赠地军对热武器的垄断。   只要破坏掉敌方这一压倒性优势,使战略态势恢复平衡——进,河湾能与女王军决一死战;退,也完全足以作为筹码谈出更好的和平条件,横竖不亏!   没错,这一工作可以交给别人去做,但玛格丽不敢。   她生来聪明,又受“荆棘女王”亲自抚养管教,被按着王后的模板来进行教育栽培……这些积极的“因”必然导致良好的“果”:在长大到十几岁后,玛格丽就渐渐开始变得比大部分人——无论男女——都要更有智慧、更果断和更内心强大。   由于父亲的软弱和兄长们的单纯正直,整个提利尔家可以说是掌控在以祖母奥莲娜为主、她玛格丽为辅的两个女人手中。   诚然,城堡之内的仆从里、家族之外的封臣中,完全不乏在某项或某几项品质上不逊于乃至胜过她、能够放心交代事务托付重担的优秀男女性……   但,眼下这个关系到河湾前途命运,兼需名望、身份、头脑和细心,还需要那么点灵活变通和创新能力的复杂工作,她玛格丽翻遍脑海也找不到任何可能比自己做得更好的人选,完全无法放心交付给其他人!   ……   结合尼尔无意间透露的讯息和河湾商贾们能接触到的守夜人产业物资吞吐数据分析,玛格丽在排除些许干扰项后很快锁定:火药的原料便是硫、硝、炭三种,余者皆是故意放出用来搅浑水的道具。   但搞清这点仅仅是个开始。   三大原料里,除了炭唾手可得,其余两种皆需想法收集。其中,硫作为一种常见的炼金原材勉强还能成规模搞到,最后一项的硝却是实打实的稀有资源——从未意识到其战略价值的河湾人们,既没偶然发现过、也从未试图去寻找硝石矿,以至于大难临头想要垂死挣扎一把了才发现:想要获取这种物质,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是,仿效守夜人产业建立制硝场,广泛集粪人工制备。这个路子显然高效可靠,但先不提制硝的详细技术河湾人没搞到(实际上是根本没去搞,因为没有利润),就算能在短时间内迅速获取整套技术和全班人马,其漫长的生产周期也是个无法接受的巨大痛点……而排除这唯二选择之一后,玛格丽吃惊且尴尬地发现:眼下能紧急脱困的最后办法,只剩下第二条路——从民间零散获取!   广泛地发动基层臣属和群众,利用河湾人朴素的自卫和地域抱团热情,深入各家各户的牛羊棚、马厩、厕所和洞穴及地窖……用最笨、最野蛮、最原始的手工掏刮办法,依靠巨大疆域和人口基本盘的优势,以力破巧!   进行这一工程需要巨大的号召和行动力,幸好——在大敌当前、河湾内部团结一致的情况下并不难实现。然而,即使破除万难地成功收集到足够多的原材料,在技术追赶上也只是堪堪迈出了第一步。   第二步是:进行大量的试错来迅速调整材料配比,尽快逼近完美值,并开始批量生产火药。   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也并无波澜可言,只在接近出结果时出现了个小插曲:当工匠和炼金术士通力合作,好不容易确定硝硫炭的分量比例应该在10:1:2附近的时候,潜伏在守夜人产业内部的亲河湾派忽然环环接力,送回了一份印刷而成、据说是守夜人兵工厂扩大生产用的内部文件,上面详尽记载了火炮的生产工艺、数据和火药的精确配比!   只为这消息振奋了不到半天,玛格丽便恼火地收到汇报:尽管这份资料看上去不假,读起来也像极了是真的,最关键的数据却是错的!按上面的说法办,调配出来的火药引爆威力不足未定方案的一半,根本没有实战价值。   君临方面大费周章地制造一次假泄密,难道只是为浪费河湾人不到半天时间?玛格丽心中疑惑,虽然隐隐已有察觉这是个针对某人或某些人的陷阱,却来不及为那位或那些可能将在这场钓鱼中上钩送命的熟人或隐藏盟友惋惜担忧……因为更困难的第三步正摆在她面前。   既然配比数据是假的,那火炮的资料就更不用看了。可这样的话,火药虽然勉强有了,但在如何使用方面,他们的经验仍旧为零。   咄咄逼人的敌军杀上门来,玛格丽必须尽快找到一个最大化发挥手中劣质火药作用的好办法。但与此同时,第四个事实上很严重,只是暂时被生死存亡这主要矛盾掩盖着的另一个大问题也暴露了出来:她的这桩婚姻,又走到了奔溃失败的边缘。   婚礼进行完了大半,但仪式本身最重要的环节、一场政治联姻最关键的部分——入洞房和留下血脉子嗣的任务尚未完成。在这种情况下先没头没脑地在河湾各地“乱跑”和“玩弄炼金”而非形影不离地陪伴在夫君身边,即使公开私下都作出了合理解释,最终也还是引起了观者们的猜疑:是不是荆棘女王授意玛格丽避开丈夫,不要与之事实完婚?河湾地是不是打算要舍小取大,以放弃伊耿和王后之位为代价与丹妮莉丝议和,来保全河湾的整体利益了!?   …… 第655章 有缺陷的完美   “各位大人!”   一声清脆的断喝从大厅前排传来,年轻的伊耿·坦格利安国王领会到王后的暗示,偏头朝她微微颔首后,旋即站起,穿着黑红相间正装的高瘦身形在一群坐着的贵族中顿时鹤立鸡群般突显出来。   他停顿片刻,待到刚刚那一句呼喊引起将吵未吵一堆领主的注意,议论声降低到所有人能听清自己说话的程度,才朗声继续道:“在黑水河畔战役中没有果断抛弃辎重是个错误的决定,这一点毫无疑问。但今日我们的议程是商讨抗敌之法,而非寻找该为王领那场失利负责的人。我以伊耿六世之名下令,在今天这场会议上,任何人不得再提黑水河畔之役,同时我也恳请和要求各位——切勿本末倒置。先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再宣泄情绪!”   小伊耿的嗓门并不算大,本人也尚未建立起什么威望和权势,但他所处的第一排位置和国王身份终究不是玩笑。玛格丽在谣言四起的混乱关头火速赶回他身边,已是用实际行动明确表达了提利尔家的态度:他们依旧认可小伊耿的夫婿身份,依旧认可这位年轻的小国王,并没有一脚踢开他的打算。   对占多数的河湾贵族们而言,伊耿国王是大家所进行这场战争正义性的招牌、合理合法性的保障。这位坦格利安虽然既没有龙,亦尚未展现出什么超凡的能力或高尚的品质,却是所有人名义上的封君、这间屋里大伙可以团结在一起对抗共同敌人的旗帜……光这一点,在眼下危难关头就足以成为压倒一切的无上权柄,国王游戏的规则就是:无论私下里如何瞧不上他,在重大场合却决不能公然顶撞。   而对黄金团和琼恩·克林顿为首的幕僚团们而言嘛,他们旧事重提公开指责河湾贵族,并不是想拆台扰乱会议,不过是在针对河湾前一阵有“抛开他们单独去与丹妮莉丝和谈”的倾向而发泄怒气罢了。于公,小伊耿同样是他们的领袖,于私,这大男孩又是他们派系利益的代言人,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毕竟都不可能真轻重不分地继续吵下去。   以上因素综合起来,才是小伊耿国王明明没有一言九鼎的身本,却能实现一言九鼎的效果的根本原因。而这,也正是玛格丽在发觉争吵即将产生和升级的时刻,立刻暗示他出面镇场的考虑。   不是所有人都头脑清醒能够明白利害,但在大家都处在同一条船上的情况下,大部分不想被淹死的理智人士,会很卖力地确保那一小撮上头的人没法破坏大局。   场面顷刻间肉耳可辨地安静了一截,剩下几个依然嘀嘀咕咕不肯罢休的热血男儿,也在身边其它贵族领主们的拉扯和劝说下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局势被成功控制,伊耿朝前头发言的洛拉斯·提利尔点了点头,坐了回去。   ……   发言席上,百花骑士朝仗义执言的国王欠身表示了感谢,定了定神后继续介绍女王军西征态势概况,而坐在底下第一排中的玛格丽,却暗暗地睨了一眼身旁的丈夫,悄无声息地长叹一口气。   能迅速领会她的意图,代表智商高;能反应果断地在争吵升级前站出来镇场,意味着有魄力;而愿意这么做,更是显示出他有清晰的头脑和强烈的大局观;再配上一副坦格利安典型的高大英俊外形和足以称王的血脉出身……   除了势力不够强大运气也不够好外,小伊耿满足玛格丽所有的择偶标准,堪称完美的丈夫。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夫妻配合默契、同进共退的美好表象下,这段婚姻依然只是个空壳子。   依靠着及时抽身返回陪伴,玛格丽成功堵住了谣传的嘴,但外界的流言蜚语尚可以设法对付,夫妇俩的感情却没法凭空产生。看似般配的两人,彼此的结合有巨大的先天缺陷:妻子最初便想嫁,却被无情拒绝,丈夫心心念念着亲姑姑,却也碰了一鼻子灰……最终是男方退而求其次,才最终成就了这场婚事。   这样一桩婚前便产生芥蒂、婚礼又遭到破坏、婚后也没有立刻开始共同生活……没有空间、时间和契机来培养感情的婚姻,就像个生下来便是畸形的婴儿,给再好的环境成长,长成百分百正常人的概率也微乎其微。更糟糕的是,现在玛格丽的婚姻还不仅仅是没法达到“正常”,而是连“完整”都尚未实现——夫妇俩间不只是没有感情,而是同时连肉体关系也没建立。   回到小伊耿身边的第一夜,玛格丽向他展示了火药的成品,并解释了自己在离开期间所做的一切努力,成功获取了丈夫的谅解和肯定;   第二夜,他们又彻夜长谈,想一起琢磨出个能将火药投入实战,并顺利发挥出作用的好办法……虽然最终没有确定下什么结论,但至少关系升温和熟络了些;   时间来到第三夜,觉得关系弥合得差不多,时机也已成熟的玛格丽终于鼓起勇气主动出击,想在时隔大半个月后,将两人身为夫妻却迟迟未办的“正事”做掉,不仅了却一桩心事,也让丈夫和他所代表的黄金团派系彻底对提利尔家的立场放心。   但让她怎么也预料不到的是——自己,高庭之花,既美丽又高贵的提利尔家长公主,七国上下抢手程度仅次于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的女性,鼓起勇气红着脸向已经完婚的丈夫求欢,却居然在进行到最后一步时,发现丈夫石更不起来!   那大男孩在尴尬之余,倒居然还给了个很义正辞严的解释:在这场仗打完,有能力确保妻子和可能后代的安全前,他无心于此。   无心于此!   玛格丽受过荆棘女王的亲自教导,对男女之事不算一窍不通,对此自然是嗤之以鼻。在私下里悄悄向祖母请教过后她得以知晓,这种情况大抵分为心理、精神和生理三类。   要么就是伊耿对玛格丽的不喜之情强烈到了厌恶的程度,从而导致了不行;要么就是前些日子那场黑水河畔大败,婚礼遭受炮轰的经历给这位新国王带来了精神创伤,进而影响了身体的反应;要么就是身躯有什么实实在在的状况,无能为力……   但奥莲娜在解释之余也向孙女儿保证了: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有的是办法解决,眼下玛格丽要做的就是扮出一副夫妻生活美满、受雨露滋润分外幸福的娇艳模样,绝不对外声张此情况,以免动摇军心影响团结!   玛格丽强抑下迷茫和委屈,将祖母的叮嘱牢记于心贯彻执行,在心底里却忍不住暗暗祈祷,祈祷自己的新丈夫并不是前任蓝礼那样的最极端情况。   无法人事尚可以进行治疗,不喜欢自己她有的是办法扭转……但若是碰上蓝礼那样永远也“没法”爱她的情况,那她在接下来的余生里可就都要受尽折磨了!   ……   “砰——”   一声轻微的碰撞接触响将玛格丽唤回大厅中,前头的哥哥洛拉斯已经讲述完毕女王西征军的大体现状,现在结束军情汇报,从台下搬出一个小罐,轻轻放到了桌面上。   “各位大人,接下来我要向各位展示的,就是河湾工匠们,于过去半个月内在我妹妹玛格丽王后的亲自指导下,在仅有少量有用讯息的情况下突击攻关研究出的——守夜人口中所谓的火药!”   …… 第656章 底气(上)   “什么?”   “火药!”   “真的假的?”   “竟弄成了吗!?”   在一阵夹杂各地腔调的低声惊呼里,在场无数贵族纷纷在椅中坐直起身,齐刷刷地向前排看来。忽然间都明白过来:为何洛拉斯方才要先介绍女王军如何势如破竹、如何一路进逼,如何让人找不到机会反击……一点也没有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担忧,险些引起争吵也不慌不忙。   原来是有了底气。   “请诸位静一静。”洛拉斯摆摆手,又掏出一个小木碗,端端正正地摆到了桌子最边缘,靠近与会听众们这一侧,“接下来我将向诸位展示,这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何以能作为武器上战场。”   他再摸出一个木勺,小心翼翼地打开罐盖,在众目睽睽下缓慢平稳地将罐中黑色粉末状物体一勺接一勺地舀出盛放到木碗内,直到碗中的粉末浅浅地积起一个小凸堆,才放下木勺,将罐子重新封口并递给身旁之人。侍从拿走小罐,很快又举着一支带火星的细木棍返了回来,将其递到洛拉斯手中。   百花骑士举着那支细木棒,朝观众们露出一个足让怀春少女走不动道的浅笑:“请前排国王、王后陛下以及首相大人小心,后排的若看不清,可以站起来,但请不要离开原位。”   屋内很快响起杂乱无章的桌椅挪动声,坐在偏后方的贵族领主们闻言毫不客气地站了起来,最后两排的人甚至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连嘴都在这竭力拉高自身海拔的动作中下意识地张了开来,“被捏着脖子向上提的鸭”这句比喻,在此时此刻竟如此贴切和形象。   “不会有危险吧?”   人群中传来这一句询问,但洛拉斯没有耽搁时间回答,他说罢最后一句,便向后退了小半步,伸长手臂将木棍带炽燃火星的那端——义无反顾地戳进了火药之中。   “滋——fu!”   木碗中的那堆黑色粉末先是在被火星接触到的部位爆出无数个小光点,旋即在一声巨兽轻喘的深沉响动后化作一团耀眼的光明,整个大厅都被瞬间映亮,蜡烛和油灯的光度在这团明焰面前被压制得犹如萤火——这还是在外面依旧是大白天屋内本就不暗的情况下,可以想象:若是夜晚,对比只怕更再强烈的几十倍!   一秒、两秒……火药持续璀璨、骄傲且迅速地燃烧着,在第一秒过去后光团达到了最亮,第二秒临近结束时开始渐渐收缩,再过一秒多才亮度骤降地缓缓熄灭,随着刺目程度下降,一股扑面的热浪隔着几米姗姗来迟地拂过并淹没前排观众的脸蛋,与此同时,一团硕大到足以把人淹没的白烟也在火焰的袖珍废墟中猛烈腾起,直冲上方,直到被天花板阻拦才停止上升,在屋内众人头顶盘旋扩散,仿佛在室内模拟云层。   呛鼻的气味四散弥漫,靠近墙边的人顾不得屋外的嘈杂纷纷打开就近的窗户,三两秒的鸦雀无声后,伴随着喷嚏声的细碎质疑开始响起。   “就这?”   “完了吗?”   “不是会轰隆隆的响吗?”   洛拉斯并不为众人的反应感到意外,实际上——前日妹妹玛格丽带来的工匠初次为他展示火药的威力时,他也是这个反应。作为提利尔家年轻一代中的俊杰,他算得上是游历广博见识众多,却也曾不禁疑惑:这一团烧得飞快的黑色粉末,有什么用?   没有纵容质疑蔓延,他开始现学现卖地背起了台词:“大家应该都看到刚刚飘起来的那股烟了吧,靠近前排的几位想必也已经感受到了那股热风——肯定有许多人奇怪,不就是一团很亮的火吗,随便找个炼金术士来都能表演,有什么稀奇?但这团火与普通的火所不同的地方在于,它不仅燃烧十分迅速,还会产生大量热气,这团热气在开放环境下——比如这间屋内,就会自然扩散开来变成一股热风,但如果是在密闭的环境内憋着无处可去……憋着憋着憋不住时,就会形成爆炸!”   洛拉斯被火药味呛得咳嗽了一下,拿事先准备好的湿毛巾把被火药烧得千疮百孔还冒着烟的木碗盖住,才清了清嗓子,双手掌心相对拢成一个球,然后向反方向分开做出爆炸的动态模样,并做出最后总结:“火药的威力来源,就是这团巨大的热气!”   这番话是玛格丽的炼金术士顾问解释给他听得,天然就考虑到了普通贵族们知识储备和理解能力,洛拉斯能一下就听懂,他再照搬过来解释给其他贵族听,自然没有理解力鸿沟……   不过,在一片恍然大悟的哦声里,依旧不乏追问。   “可这爆炸又和一般的爆炸有什么区别?野火也会爆炸,我听人告诉我,只要条件合适,就算木屑也能,就我刚才所见——这火药点燃,除了烧得快点外,也并无其它异常之处,能有什么用?”   无用党真是哪里都存在,不幸的是,这回这问题可超出了洛拉斯·提利尔的知识范围——他方才只是在照搬内行人的原话而已,本身既没参与过火药的研发也没目睹过火药生产,哪能解释这种专业性的问题?   幸好,他并非孤立无援。   “这位大人的问题可有点奇怪了,烧得快难道还不能算是有用之处?同样引起爆炸,烧得速度越快,产生的热气扩散势头就越猛,爆炸也就越剧烈!”玛格丽看着哥哥投来求助目光,意识到这下不出声也不行了,“木屑也能爆炸这个传闻我听到过,却没听说木屑爆炸炸死过人,守夜人利用火药击退了异鬼,又在黑水河畔大败我军,这难道不又是一大异处?”   忽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间违反了小伊耿不许再提黑水河畔之役的命令,她赶忙转移话题:“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区别就是,无论是灯油还是野火,木屑抑或面粉,都得敞开或洒散在空气里才能烧得起来,爆炸得出……只有火药,能在完全的密封环境下燃烧和爆炸,仅这一点区别,就足以彻底压过其它任何物质,成为暂时唯一能作为武器用于战场的爆炸类武器。其它东西纵然能燃烧爆炸,我们总不能临战先派骑兵把它洒到敌人身上去吧?”   得到妹妹救场的洛拉斯也回过了神来,他方才是确实回答不上问题才场外求助,玛格丽既是女流又是王后,本身又不像亚莲恩公主或阿莎·葛雷乔伊那样是势力的继承人,参与本次会议就已属不合规矩,总不能真让她与人持续对线的。   “各位!”一家人,就是要互相帮扶互相解围,洛拉斯也在最恰当的时机重新发声,“我完全能够理解某几位大人有顾虑的原因,很显然,方才我舀出到木碗里点燃的那些东西,所展示出的是视觉效果,与守夜人在战场上用的那些会轰隆隆响的家伙给所有人的感觉印象完全不一样。要解决这种别扭感的办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耳听为实’,再复现各位那日在战场上感受到火药威力的办法!”   他朝方才配合他的助手——也就是拿走火药罐的那人点点头,后者转身推门离开屋子。   “请各位回到自己的位置,并站好或坐稳,若有便意,建议现在就解决。接下来,将由专业人员以另一种形式,以更直观的方法来为大家证明,我们确实掌握了火药的技术!”   说完这句话,洛拉斯·提利尔竟很干脆地离开了C位的发言席,坐回到人群中,他妹妹玛格丽王后身后第二排的位置。   屋内的气氛重又活跃起来,大伙议论纷纷,强抑不耐地等待起洛拉斯口中的这位“专业人员”登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该来的人却始终不出现,洛拉斯也丝毫没有要出面解释的意思……议论和抱怨声渐渐变大,倒是没人起身去上厕所,就连本就有些尿急的人这下也坚决憋住了——若这时候起身离开,岂不是在承认自己胆小,承认自己可能会被接下来的表演吓到氵屚尿?   但他们永远也等不到那个专业人士进屋了,因为那人根本就没打算要进室内。   在洛拉斯坐回座位的五六分钟后,他们等来了一声毫无预警和征兆的震天巨响。   …… 第657章 底气(下)   “轰!”   墙壁在抖,门窗在抖,河湾贵族们的心也在抖……他们终于知道为何洛拉斯要强调站好坐稳:若非事先提醒,这会妥妥已经有大堆人跳起来高喊着“守夜人打过来了”并乱成一团,屁滚尿流地往屋外跑了。   饶是已有心理准备,这声几乎一模一样的巨响还是瞬间将大量亲历者拉回一个月前的黑水河畔,让他们结结实实地重温了一回面对未知武器轰击的恐惧。惊讶和悚然如波纹般在人群表面拂过,最终在一种名为理智的东西压制下勉强平息,在一片心有余悸的议论声中,会议下阶段的主持者,伊耿·坦格利安国王才按照事先约定,一脸淡然地起身上台,语气自信笃定地开始他的登场发言。   “这声响动足以证明我们确已拥有火药技术,想必不用我再多解释。但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个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潘托斯外交大使在君临城临河门口遭遇女王麾下守备队粗暴的阻拦和搜查,奋力反抗战斗至死。”   世上唯二的知情人皆已身亡,小伊耿永远都无从得知自己与伊利里欧的真实关系。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一回事,“伊利里欧自始至终都是在暗中帮助自己的朋友”这另一回事,他却是早已从琼恩·克林顿口中有所耳闻的。   老朋友兼隐藏同盟数量减一,这本该是个令人难过的消息,但作为一位大业未成的国王,悲伤甚至都是件奢侈的事,他此刻只能将难过和不忍咽下肚,紧咬牙关,努力汲取伊利里欧死亡所能为自己带来的积极价值。   “当街击毙他国外交人员,无论这桩事件发生缘由为何,都必然会给丹妮莉丝及其所谓的王政府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同时为我方在国际上争取到更大的合法性认同和支持。”伊耿叹息一声,“这意味着,只要能挺过我姑姑这一轮的乘胜追击,无论是国内诸侯的立场和态度还是国际形势,都必将无法再支持她发起下一轮战争。在已经掌握火药技术的情况下,一旦给我们喘息之机,河湾的人力、技术和组织度优势,便能带来无限的可能!”   “然而,虽然我说的是‘只要’,我们现在面对的情况却是‘只有’。远水救不了近火,纵然海峡对岸诸贸易城邦愿意支持认可我,愿意为我向我姑姑施压,甚至出兵牵制她在东线的力量,我们都得首先扛得住她的头号支持者——艾格·威斯特此次气势汹汹的来犯,才有命去谈将来。”   小伊耿板起脸,努力在年轻的面容上扮出威严。   “此次会议的目的是商讨抗敌之法,而在这个大议程之下,接下来我们要讨论的内容便还剩下两个议题。”   “一是,先前实验用的火药原材料,是我亲爱的王后在高庭周边亲自奔波主持筹集所得,眼下既然研制已有突破,那接下来更大规模收集原材的重担,理所应当该由大家共同来承担。此间实施的细节来不及在此详述,如果诸位大人不反对,请在会后派遣学士或其他会识字算数的可靠下属前去向洛拉斯爵士报道……”   “第二点是,眼下我们虽已初步掌握了火药的调配生产关键,却没有足够的投射能力——无论是那种圆滚滚点着了扔出去会炸的球,还是轰隆隆响里能把铁球打到几里之外的炮,我们都尚无成熟的生产技术和方案。这就仿佛手里抓着一大把瓦雷利亚钢铸造的箭矢,却没有弓和弦,非常要命,我们需要集中所有人的智慧来解决这个问题:不仅要讨论出如何利用火药的方案,还得有万一最终也找不到合适办法时依旧应战的准备!”   “不对吧。”伊耿国王的话音刚落,就立刻冒出了接话的声音,“据我所知,君临那边不是已经有我们的朋友把守夜人的机密图纸偷过来了吗,难道照着图做也做不出来?能用抄解决的事情,咱们大大方方该抄就抄,何必扭扭捏捏、舍近求远,搞什么集思广益找新路子!”   说话者是蓝道·塔利,自从两年前在风暴地一战被当时仍效忠史坦尼斯的罗柏率北境军突袭失利,背上中了一箭受伤后,他就退居了二线不再频繁亲自上阵,但不带兵归不带兵,他作为一名老将的见识阅历依旧没人敢于质疑,一番精准直击要害的发言顿时引来了不少附和。   “确有此事,但经过工匠回报,图纸中的火药配比是故意误导,爆弹的制作方法也无甚参考价值,至于火炮铸造的工艺嘛……很遗憾地公布一个相关消息:据可靠线报,我们在守夜人产业内部的‘朋友’已经被抓住投进了地牢,整场泄密看起来已是敌方主动进行的自我清洗,一个陷阱无疑,既然如此,那我们对这份‘情报’里剩下内容的期待度,就得适当降低了。”   一边解释着,伊耿一边赞许地朝蓝道·塔利点头示意,这位老将虽然说话直来直去,却起码是真的在参与针对议题的讨论,这样良好的氛围一旦带起来,今日会议多半能取得圆满的成果。   果不其然,被蓝道的示范作用带动,在座贵族纷纷开始踊跃发言为议题出谋划策,在一片热烈的氛围中,黄金团团长斯崔克兰再次举手,要求单独发言。   “我们真有可能直到面对女王的西征军压境也弄不出可堪大用的火药武器,这是个大大的坏消息。”他站了起来,以确保声音能压过讨论得停不下来的诸贵族,“但就是这个坏消息,但反倒让我这老家伙头脑清醒起来,我忽然想到了两件事。”   “其一是,就算我们照抄图纸弄出了火药武器,其品质和性能也被敌方稳压一头,使用经验更是拍马也追不上,想要以火药对火药堂堂正正地进行对决,便是以我们之短攻敌之长,胜率渺茫。河湾兵多马匹也多,光骑兵数量便可以不比敌人西征军主力少,但敌人在这一点上却处于几近于无的绝对劣势,拿骑兵数量优势这一点来发挥,才是破局正解!”   伊耿国王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挥手示意,屋内的嘈杂降低了一些。   “其二是一个问题:打败我们的,真的是火药的爆炸破坏力吗?”黄金团团长摊手反问道,“方才窗外响起那声巨响时,屋内可着实紧张慌乱了一番。可在座不是久经沙场的佣兵团老将,便是河湾的顶层世袭诸侯,无论见识、眼界还是胆量都远在寻常人之上,骤遇炸响都会表现如此难堪,又怎么指望剩下那些各方面素质还要逊于我们一筹的普通士兵、拿起长枪木棍凑数的农民,乃至根本连人都不是的畜生们保持冷静呢?”   “黑水河畔之役里——”他停顿一下,也想起了国王下令不许再提此役,可偏偏想说的内容根本绕不开这场败仗,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我黄金团折损的将士里,被爆弹炸死、被火药轰死的根本寥寥无几,多的是被受惊战象冲撞伤亡、因阵型崩溃导致踩踏,以及在无组织撤退中受到多恩军夹攻,被衔尾追击屠杀所致,这两者间的比例,接近了1:100——被火药杀伤的不过两位数,而溃败导致的总伤亡,到达了数千!”   “若叫我凭眼界预言,我认为火药武器的潜力绝不仅仅如此,但我现在的观点是:至少在现阶段,它最大的威力不在于杀伤,而在于威慑和恐吓!光那爆炸产生的震响,就足以让士兵腿软,马匹战象混乱失控!就足以让骑兵部队完全成为摆设,让五万大军面对一千赠地军也不得不仓皇后退!”   “只要能让我们的部队适应轰隆隆的炸响,不至于临战无法发起冲锋,哪怕不要步兵,仅靠骑兵正面硬冲,闭着眼睛指挥,无脑乱打也绝不至于一败涂地!”他音量升高,颇有慷慨激昂之意地说着,连自己也有些热血起来,“所以我认为,接下来我们面临的第一要务不是想着如何把火药投到敌人脑袋上去,而是该先把它用在自己人身上!”   “将大军齐集于高庭之东,环绕火药调配场和实验地……什么都不做,果断点——拿出一半的火药产量来让全军听响、适应,此战断无再败的道理!”   …… 第658章 看匙人会   经过若干轮细致的讨论和商议,河湾贵族们首先达成了“他们无法通过火器对轰来取胜”这一共识。同时,多数人赞同:能发起迅猛冲击的骑兵部队可以有效克制、或至少可观地抵消火药武器那看似毁天灭地实则雷声大雨点小的威力。在此基础上,一整套针对女王西征军的应战策略便应运而生,总结起来有如下几条。   一,发动整个河湾来进行集硝、集硫和火药调配生产,这一条自不消说。   二,在进行整体战准备的前提下,在骑兵集结和动员上再极限压榨:地广人却不稀的河湾有大片优良养马场,在马匹和骑兵数量上历来稳压其余六国,再加上地处较南,即使经受完凛冬洗礼依旧凑得出数量可观的战马,经过估计,一切顺利的话约莫能集齐两万骑兵部队——这都超过艾格所率西征军主力的一半了,如果这么多骑兵连人带马都能做到听雷不惊、遇炮不乱,绝对是一支足以决定战争胜负的巨大力量。   三,以上准备工作需要大量时间,河湾地诸侯投票后少数服从多数,强行达成了“一致”:以一定的空间来换取时间。除留部分机动部队进行骚扰阻止敌军快速突进外,整个女王西征进军方向上的河湾势力,即玫瑰大道沿线范围内的河湾人进行疏散——有产阶层跑得了的带上值钱的金银细软向西向后方撤退,坚决不给抓人质的机会;城堡反正扛不住轰,干脆只留个空城紧闭大门让管家看守;跑不了的村民们也设法坚壁清野,尽量远离大道,在保命的同时努力做到不资敌。   如是不抵抗政策造成的前期财物损失,将由整个河湾支出——具体办法是:战后首先对拒绝响应号召出战的旧镇海塔尔一系领主进行清算,在罚没他们的财产补给东部前线领主们后若还有不足,剩余部分由全体河湾领主共同承担。   以上是定计,以下则是个别人提出后,经过大家商量被判断为有价值意见的补充内容:   四,高庭作为河湾理论上的首府,绝不能被当成代价放弃以换取时间,不然“战略后撤”无止境进行的话很可能一撤就撤到士气崩溃扭转不回来,因此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决战地点应当选择在高庭至果酒厅一带,背靠河湾政治中心进行,不成功便成仁。   五,“怒火燎原”是所有河湾人的惨痛记忆和屈辱历史,当世的研究学者们认为,如果那一战不是发生在一个秋日的晴朗白天、于一片庄稼成熟的干燥田野里进行,龙焰的威力就算大也烧不退五万多联军,河湾王就算依然会败也绝不至于被族灭,伊耿征服就算依然会完成……也绝对会被拖延半年以上。   如今虽然他们已有了猎龙弩这样的防空武器,时节又值春季没有干燥的田野和成熟的庄稼可以被点燃……但他们依然该从过往的失败中吸取经验教训:既然敌方拥有绝对的火药武器优势,那决战不仅该在地理上作一定控制,在时间上最好也进行一定掌握:若能赶在一场春雨中、后进行大决战,则不仅雨水的湿润能少量抵消龙焰可能带来的杀伤,潮气的渗透还能让火药武器的威力和可靠性也大大下降,真正做到了将敌人的优势压制到最低!   ……   河湾人们信心满满地制定好了迎击战略,并热火朝天地开始进行最后动员,而在数千里外的东北方向,狭海对面的布拉佛斯铁金库总部地上二层的某个房间内,另一场同样与丹妮莉丝女王政权相关的讨论正在进行着。   布拉佛斯作为诸自由贸易城邦中最强大也最特殊的那一个,其政治制度也与其余任何一个迥然不同:经过一套神秘复杂的仪式推选而出的“海王”掌管行政和军队,是布拉佛斯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仅有部分公民能参加的“大议会”控制立法,而“大法院”则负责司法……整体上呈头重脚轻的三权分立。   但大部分人绝不会知道的是:在这表面看来合理且稳固的三角机制之上,还有个隐隐凌驾于它之上、如影子般隐藏着的神秘组织——看匙人会。   ……   【铁金库有二十三名创始者,每一名都拥有一把开启银行巨大地下金库的钥匙,共同管理分享着铁金库的巨大财富,是为看匙人。他们的后代,也即为看匙人家族。】   这是已知世界任何人都能从官方渠道了解到的有关“看匙人”的讯息。   然而,铁金库的地下宝库早已几经加固改造不再由那二十三把钥匙控制,“看匙人”也随着世事变迁渐渐从一个职位和头衔演变成了一个传说。今天,当你走在大街上碰到一个身着单调灰褐色外衣的人自称是看匙人,有一半概率是遇到了骗子想向你兜售所谓“他祖先的那把钥匙”,另一半概率则意味着此人拥有铁金库创始人血脉。   但要注意的是,即使是后一种情况,本身也不能说明什么:看匙人家族的直系后代有上千名,沾亲带故更是数也数不清。同样是祖上阔过,混得好的看匙人后裔可能如今仍在铁金库、海王殿、真理宫等机构内任职——这一部分多半不会在街上闲逛,而另一部分混得不好的也许只是小康之家、平民百姓甚至还有不如。   而“看匙人会”,却完全是另一种存在。   最初,顾名思义,看匙人会就是那二十三个看匙人召开的会议,但随着铁金库渐渐发展渐渐生长为布拉佛斯核心产业和经济支柱,城邦的统治者希望能将这个国家的命脉纳入控制……并为此与看匙人们进行了一番明争暗斗。这场斗争最终以铁金库略占上风、但双方互让一步达成妥协结束,初代看匙人们最终决定将内部会议化为一个组织、一个俱乐部,并吸纳布拉佛斯其它各个行业的领头人物加入其中——以承诺“铁金库的活动将以布拉佛斯的整体利益为优先考虑”作代价,拿铁金库的部分股份和决策权,换取了本身也成为统治者们的一员。   这个组织,就是“看匙人会”的雏形:一群真正统治阶层们组建起来用于圈定决策层的俱乐部,一个用来确保利益妥善分配、避免互斗式内耗以给外敌可乘之机的工具。   在完成华丽蜕变后,看匙人会成员们这群布拉佛斯最聪明的人很快意识到:一个城邦的实权统治机构冠在一家银行名下实在愚不可及,便果断开始藏起可见的身形,逐步退入幕后,只留隐形的力量遥控大会议和大法院……并在每一次“海王”的推举时进行温和的内部角力以确定最终人选,并通过这个可以称“代表”也可以说是“傀儡”的人,进行对整个城邦的统治,直到最终完善成为今日这个成熟版的——看似并不存在,实则无处不在的影子政府。   ……   而今天,“看匙人会”这个在暗中操纵着整个自由贸易城邦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已知世界金融体系的超级俱乐部,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争辩,议题有二。   一、是否接受丹妮莉丝女王的财政大臣提利昂·兰尼斯特公爵所提的还款方案,接受“坦格利安债券”作为对篡夺者所欠债务的继承式偿还?   二、如果一的答案为否,那是否接受“城邦联合体”的加入邀请,成为反龙之母联盟的一员?   …… 第659章 重量级人物   是个人都知道所谓“坦格利安债券”只是白纸一张,根本无法与铁金库借出去的真金白银相较,“接不接受”这条本该毫无争议。   奈何,他们实在给得太多了。   利滚利滚利,昔日篡夺者对铁金库的欠款已经连本带息累积到了超过两百三十万金龙,考虑到拜拉席恩王朝在坦格利安家族的眼中属于叛逆而非前朝,丹妮莉丝是“夺回”而非“接过”政权,有充足的法理和道义论据可以拒绝继承债务,无论是铁金库还是其背后的看匙人会,都是做足了心理建设,准备接受一定损失的。   他们将期望的收回款项额打折、调整到了一百八十万金龙,并拿出三十万金龙的公关预算来“对付”培提尔、瓦里斯和艾格这些女王的幕僚们——也就是说,布拉佛斯掌权人们已经做好了这笔借款实际只能收回一百五十万的预期……虽说亏了一大笔,但至少比血本无归好得多。   但就是这已经到了底线的方案,依旧被龙女王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打了回来,倒是她的侄儿——那位真实性存疑的伊耿·坦格利安痛痛快快地答应下这价码,甚至连公关经费都没要他们花。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铁金库首先还得想法支持他坐上铁王座。   看匙人会尚在策划着方案、调动着资源,尝试撮合两位坦格利安推小伊耿上王位,女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取黑水河畔和君临两场大捷,颇有气吞山河的架势。但就在包括布拉佛斯在内的整个已知世界都正对该如何阻挠延缓其势头而一筹莫展的时候,非常冷不丁地……本已有与自由贸易城邦体系决裂之姿的女王,在御前吸纳进新财政大臣后外交风格大变,政策忽然变得理性和温和起来。   提利昂·兰尼斯特主动遣使前来,表示愿意继承拜拉席恩王朝的债务。   不是部分,而是全部——连本带息,一个铜板都不赖那种。维斯特洛使者团甚至还在整个城邦内部上下游走,撒下数以万计的金币和多到数不清的承诺,拉拢了为数不少的权势阶层,让他们在布拉佛斯内部的决策会议上替新生的女王政权美言,让债主同意——接受债务人接着还钱!?   条件只有一个:债务全数转换成“坦格利安债券”,之后的偿还和计息,按该债券的既定规则来进行。   ……   事出反常必有妖,看匙人会成员名单并非世袭固定,而是有可能、也确实曾随着家族的兴衰成败缓慢更迭的——如今仍在组织中的看匙人家族已经从最初的二十三个降到了十七个就是明证。而这套制度也意味着:布拉佛斯的统治阶层鲜有傻子,其中每个会员都必然是由一个大家族精心教育培养、并选贤任能挑出来的精英。   这样一群人,怎么可能看不出“两百三十万别人发行的债券绝抵不上一百五十万现金”如此明显的事实?   当然不可能!   然而,一来——这笔款项他们已经是有了收不回来的觉悟的,眼下送上门的纯属白赚,是意外之财;二来——布拉佛斯派驻在君临的观察员和谍报网无不向布拉佛斯传回了有关火器惊人威力的情报。   “坦格利安债券”可以用于采购火药武器!这一诱惑实在巨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以至于明明每个人都能从中闻到阴谋的味道,却还是有相当大一部分成员坚决支持这笔交易,顺带也坚定地反对与龙女王开战……   这场对维斯特洛政策之辩激烈地进行了十数日,范围也从隐秘的“看匙人会”扩散到铁金库管理层乃至一直下沉到整个布拉佛斯朝野。最夸张的时候,亲女王派+主和派的总占比一度接近决策层总数的一半,虽然这一比例在“守夜人兵工厂泄密事件”和“临河门口惨案”发生,潘托斯外交大使毙命君临、据说是火药配方和热武器生产技术的图纸也流出到布拉佛斯后有了显著下降,但拒绝派对接受派始终未能形成达到章程规定程度的压制,也即看匙人会始终未能在“对维斯特洛战略”上实现绝大多数一致。   无法达成一致,这无疑是看匙人会这类群体决策制度最怕遭遇的情况,而涉及到国运的决策有个特点:糟糕的决策也比没有决策要好。所以布拉佛斯历来有个潜规则:当看匙人会能达成全部或绝大多数一致时,海王执行前者的决定,而当不能时……海王根据自己的判断进行决策。   一言概括就是:看匙人会有共识时——执行,看匙人会有分歧时——自己做主。   而这也正是海王看似是傀儡,实际依然算得上实权统治者的重要原因。   不巧的是,现任海王费雷哥·安塔里昂本就是个优柔寡断的老头,这一阵又病得很重,短期内实在是没有做出有魄力的果断决定的体力和精神。布拉佛斯明面上的和阴影中的统治机构,双双失了灵!   就在整个布拉佛斯都沉浸在对己方阵营和方针的彷徨疑惑中时,看匙人会成员们却忽然收到通知,要再次召开内部会议。   沉闷的会议室里,压抑的低语声交织成嗡嗡的背景音,沟通进行得并不频繁——两派人士都已经进行过了足够的讨论和争辩,都已经再无话可对异见者多说,之所以依然愿意来参与出席这场多半会无果而终的无聊会议,全因为召开此次会议的那人,是看匙人会的一位传奇的前成员,一位大家都不敢不给面子的老者。   ……   在好半刻煎熬的等待后,加固木门在吱呀声中向两边缓缓打开,一张奢华精致的轮椅在两位美丽少女的左右推送下平缓稳定地进入房间,正主终于出场了。   高登·加隆尼尔,前看匙人会成员,组织历史上担任会长职务时间最长的人之一。他的资历老到什么程度?在场这么多共同把持着布拉佛斯命运的权贵,年纪最大的都是他的儿辈,甚至有几个得喊他一声爷爷……就连现任海王费雷哥·安塔里昂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问候一声“叔叔”。有趣的是,他的年纪明明比费雷哥·安塔里昂要大十几岁,身子骨却反倒要比后者硬朗许多,一看他虽然坐在轮椅上却依旧笔直的脊背和锐利的眼神,就知道他宝刀未老!   此人有何功绩成就?   一句话:他在位期间带领看匙人会,指挥铁金库和城邦各个部门,动用或明或暗、或文或武的一切手段,击退了来自其他自由贸易城邦几家非常强势的后起之秀银行的挑战,将它们从紧随己后的同一水准打落凡尘,重新确立了自身无可动摇的金融中心地位,让当时几乎显现颓势的布拉佛斯重新变得伟大!   放在天朝古代,这就是妥妥的“中兴之主”!   高登·加隆尼尔在布拉佛斯的地位和声望,不亚于泰温·兰尼斯特在西境或兰尼斯特家族内部的程度,两者间的不同之处在于:高登·加隆尼尔可没倒行逆施地大搞集权,然后又在临近退休的晚年被某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狠狠打脸然后赶去长城。他是在功成名就后主动卸下看匙人会会长职务并将自己的席位让给族内后辈,离开权力中心去安享晚年的(坊间盛传——“果断放权”也是他能如此健康长寿的主要原因)。   而这一系列原因也就导致了:他作为一个明明连成员都已经不再是的老头,却能以自己的名义再次召集看匙人会,屋内这么多各部门各行业权贵,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现任看匙人会会长站了起来,将属于自己的首座椅子搬到一边给高登的轮椅让出空间,一头白发满面皱纹的老者朝他点点头算是感谢,摇摇晃晃地一直到轮椅被推至桌前,才拢着双手满脸无奈地摇着头坐直起身,开口就是一语惊人。   “老一辈重新稳住的江山,我本以为你们就算再笨,守个一代总归是没问题的。”   “谁想,某些人的愚蠢程度,还要远超我的想象!”   …… 第660章 鹰鸽之争(上)   蠢?   说谁呢!   屋内来自各行业的权贵大佬们心中微怒,却没人作出反应:且不提高登老爷子尚未明说骂的到底是哪边,就算他是指着某人的鼻子点名道姓地骂,以这屋里乃至整个布拉佛斯还活着的人中任何一个的辈分和名望,也是只能暗暗记恨,没法当众与之顶撞的。   “在座无不是布拉佛斯的顶层精英,权势贵胄,有些道理本不需要啰嗦,可如今看样子,我却不得不老调重弹,再废话一通。”老者用痛心疾首的表情和语气说道,“布拉佛斯的繁荣和富足,咱们这些人的安逸和享受,是凭着什么?”   “凭我们是已知世界的经济和商业中心。”怕冷场尴尬,几秒之后,已经把座椅挪到了次席的现任会长小声回答——不需要什么急智,这是布拉佛斯决策层的共识,基本知识点,是个看匙人会成员乃至普通布拉佛斯公民都知道。   “对,可你们这群娃娃有没有深入思考过,我们又是靠什么成为的‘经济和商业中心’?”老头夸赞一句后便继续追问,“有没有人说得出?”   一群平均三四十岁的人,倒成娃娃了。   老头此举是在强调资历和显摆辈分,偏偏也没人敢说他倚老卖老,一片鸦雀无声中,无人作答。   不是大家答不上,作为实权阶层,在场纵然不说每个……也至少是十个里有九个想过这个问题,并有自己的答案的。然而,这种问题本身并不具备标准答案,眼下又不是在课堂上答对了有小红花拿,有这位老爷子在更别想抢下发言主导权,出这个头作甚?   ……   “是这座城邦有悠久的历史和特殊的地位?”仿佛是不满没人接话,加隆尼尔瞪了瞪眼睛,开始自问自答的独角戏,“不,恰恰相反,布拉佛斯在诸贸易城邦中不仅年纪最小,也是唯一没有瓦雷利亚自由堡垒血脉和传承的‘私生女’,若排资论辈,本该在最末。”   “是我们有什么其它城邦或王国所不具有的矿藏、作物和产品?”老头稍作喘息,紧接着继续,“确实,我们的领海盛产鱼和贝类,岛屿被茂密的森林覆盖,所控制的陆地范围内还有铁、锡、铅、岩石和各类矿产……用物产丰饶之地来形容也毫不为过。遗憾的是,这些资源……论价值,算不上高;论数量,只在建城时充裕,时至今日甚至已不够自用;而论种类,又莫不是它处亦能产的常规资源,并无稀罕之物;更别提,利润最高最为热门的奴隶贸易,是被我们严令禁止的。眼下城邦贸易的现状是:除了少量精品刀剑、优质防具和战船,以及仅有本地海蜗牛能产的暗紫色颜料外,布拉佛斯没有其它任何大宗纯出口商品,每年的贸易逆差大到要按百万金币来计!”   在座管贸易的富商或官员占比不多,好在这些都算不上机密,略微松动的寂静里,众人静候老爷子的转折。   “那,难道是布拉佛斯的地理位置特别优越,南北和东西的贸易绕也绕不开?”一票期待的目光里,高登的欲扬先抑却仍未结束,“也不对,论东-西航线的核心节点,瓦兰提斯当之无愧;而看狭海内南北的船运,潘托斯又是中点;即使要说与对岸七大王国大型城市的直线距离,我们也毫无优势……如果非要列个优点出来,大概也就剩我们是离维斯特洛北境最近的自由贸易城邦,自狭海航往伊班和罗拉斯的船只,也必须得在转向颤抖海前在我们的港口中进行休息补给了。”   好一番自我贬低后,老爷子的话语终于转向正题。   “一座如此一无是处的城邦,却偏偏是整个已知世界商业最发达、贸易吞吐量最大、财富最集中的地方之一,仅有瓦兰提斯能与我们相较。一旦讨论‘人均’,我们更是占据绝对领先,靠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同样是发散类型,但和先前不同的是,在听完上面这一大通看似莫名实则脉络清晰的分析后——直觉敏锐的人开始摸清老爷子的立场。   主战派中立刻有声音冒出。   “凭我们有铁金库!”   方才没人敢说话,是因为摸不清这老头的屁股坐在哪边,怕贸贸然接话被打脸,现在嘛,鹰派知道:帮手和主心骨来了!   “放债的利息收入占了布拉佛斯去年总收入的一半,而其中铁金库的份额又占了总数的一多半,没有铁金库贡献净流入财富的近三分之一,布拉佛斯根本无法与体量更大的瓦兰提斯一较高下,这一点毋庸置疑!”   没错,这也是共识之一,但怎么感觉话题越扯越远了?   主和派虽隐隐察觉到老爷子是来帮对面的,却一时间没能弄清其思路和打算,自然连应对之法都拿不出来。   “没错,我们有铁金库!”老者点点头,却仍不罢休,“那问题来了,铁金库的利息只占城邦净收入的不到三分之一,即使去掉这三分之一,剩下来的三分之二依旧在自由贸易城邦的产值排行榜上名列前茅,仅次于瓦兰提斯和潘托斯,对泰洛西、里斯和密尔之流仍能保持一定领先,人均财富依旧位列第一梯队……谁能说得出,这一推断有什么问题吗?”   方才还死一般冻结的气氛融化开来,主和派间窃窃私语着对策,而本就占上风的鹰派则精神抖擞信心百倍地开始又一轮发言,他们有预感:这场持续了十几天的争论,今天终于要在老一辈的重锤定音之下,产生结果了!   “当然有问题!”   沉默了好一会的会长作为主战派代表,斩钉截铁地答道。   看匙人会这个组织有许多铁的原则,其中之一就是:成员间彼此完全平等。所谓会长,只是起一个协调和组织作用,并不具备任何权限能强迫会员接受自己的观点或直接制定政策,这条原则是看匙人会制度稳定和可持续的基石,但在某些时候也往往会降低决策效率,着实让人又爱又恨。   他作为现任会长,可憋屈了好一阵了。   “这句话的问题在于,它毫无逻辑地设定了:一个城邦的富裕程度就是由各行业明面上的总收入来决定的。但事实是:正因为铁金库在……那个从维斯特洛流过来的新词叫……什么来着,意思是黄金流通那个?”   “金融。”   “对!正因为铁金库在金融领域至高无上的地位,才让布拉佛斯其它各个领域也沾上了它的光!”他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不过脑子都能立刻想起一个例子:货币!因为布拉佛斯是世界金融中心,所以城邦官方铸造的货币也沾光具备近似‘世界货币’的功能,而在布拉佛斯人用自己城邦铸造的货币向全世界放贷的过程中,城邦的铸币局便向全世界收了铸币税!这笔税收首先进了铸币局的口袋,随后通过再分配进入流通,最终,这笔并不在任何账目上明确记录的收入,却切实富余了每个布拉佛斯人!”   “何止于此!铁金库的金融地位不仅让铸币局有隐形税收,而且这种影响力,也让出自布拉佛斯的商人甚至航运、贸易公司比同行高出半等。”另一位鹰派的海关官员也紧跟着举一反三,“布拉佛斯的放贷人、生意人和船长到世界任何地方,都必然携有广受认可欢迎的布拉佛斯货币,且自带‘背后有铁金库’撑腰的信用光环,正因为这一原因,布拉佛斯人与外界做生意的成功率要天然比其它地方的人都高——这才是我们城邦并无特别优越的地理位置,却依然航运贸易发达的根本原因!”   “所以,如果铁金库忽然倒下,布拉佛斯要损失的绝不只是这座银行的利息收入,而是而自下而上,整个经济体系都坍塌式的崩溃。我们根本就没法在脱离铁金库的前提下保住剩下的三分之二财富收入,悲观点估计,连十分之一都没法保证,布拉佛斯将迅速变成一座和罗拉斯一样贫穷的城邦,糟糕的是:我们的人口却比罗拉斯要多许多。生活水平的断崖式下跌,将会引起毁灭性的社会动荡,在座这么多人……”   “不要说没屁用的气话。”高登·加隆尼尔及时控制住了讨论的方向,“感谢这几位小友的举例说明。之所以绕这么一大圈,其实我就是想说,铁金库不只是一家银行,它是整个布拉佛斯的经济命脉和基石!它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不是宝库里的金银,而是存乎人心中的影响力,凭的是全世界的人都认可铁金库的信用,凭的是每个人都相信布拉佛斯人捍卫这种地位的决心和能力!”   加隆尼尔重重地敲了敲桌子。   “而现在,狭海对面有两个人想要撼动这一切,而我们居然连进行抵抗的一致都迟迟无法达成。那些主和派的人,到底是蠢还是坏,我这老头子也真是有点摸不清了!”   …… 第661章 鹰鸽之争(下)   非蠢即坏?   这顶帽子有点大,来自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更是让它杀伤力惊人。屋内主战派顿时气焰大盛,而主和派则一下哑了火,直到好半晌后,才有鸽派人士缓过气来,梗着脖子发起反击。   “狭海两岸的讯息往返动辄就要几周,而守夜人和女王的进军速度却快到以天来计,我们常规的‘扶持反对派进行牵制’的操作完全失去了施展的时间空间——已经连续两次,我们刚刚选定好代理人准备开始全力资助,他就已经在战场上被击败了。而根据情报,原因是赠地军手中掌握了一件威力惊人的新式武器:其击发时声震如雷,射程可以横跨黑水河,威力足以击穿木质城门……守夜人甚至已经在与铁舰队的决战中灵活地将其装备上舰,仅仅十余门,就帮助坦格利安舰队同时击败了拜拉席恩的王家舰队和‘鸦眼’的新铁舰队。此刻君临城外的兵工厂正在全力生产这种新武器,布拉佛斯的学者和智囊团们经过分析评估后判断,我们的舰队全然无法与之匹敌——这,可不是我们编出来的!”   “不是编得,没错,只是真应了那句老话——平久弊生。”高登冷笑一声,“布拉佛斯和平已经太久了,这些学者和所谓分析家们的思想迂腐、脑回路单一,所以转不过弯来可以理解,但这间屋里,看匙人会的精英中怎么也会有这种声音?我布拉佛斯在决定对外政策的时候,什么时候只考虑军队打不打得过了?城邦初建立时,我们打得过瓦雷利亚吗?一百七十年前,韦赛里斯·坦格利安二世和罗佳尔银行的千金联姻,后者携里斯和维斯特洛两国之力挑战铁金库的地位之时,我们打得过这两国的联手吗?难道每次对比一下军队战斗力看大概率打不过,我们就举旗投降、将铁金库的金融地位拱手让出去?!”   “砰!”   一声突响里,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对,我们很可能打不过女王和她麾下那帮守夜人、太监兵、塞外来的蛮子和装了火炮的杂牌舰队。但,对抗从来不是只有战争一条路……更别提:就算只考虑战争,至少此时此刻,我们还有其它八大自由贸易城邦和七国之首的河湾在同一个阵营里。现在我们只是‘可能’打不过,拖一段时间,待到女王平定河湾再收服谷地,整合起维斯特洛的资源再挫败瓦兰提斯的反龙母联盟,消灭所有潜在盟友最后逼上布拉佛斯的门时,我们又该怎么接招?这场仗,要么不打,要么早打,立刻就打!”   压住热闹起来的辩论氛围,高登话锋一转。   “不过,别以为我说了句‘要么不打’,就意味着我仍然立场未定。关于打不打这个话题,今天我必须得给这屋里某些人好好洗洗脑子!一种危险的思潮正在布拉佛斯渐渐滋生和蔓延,腐蚀这个城邦的命根——短视!在做决策时权衡利弊,这种行为模式本身固然没有错误,但这里面的‘利’和‘弊’,难道可以只看眼前?”高登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痛斥道,“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当我们发现为了讨回一笔债务所需耗费的成本超过债务本身时,我们可以果断放弃追讨这笔债务吗?”   “对个体而言,果断止损也许是明智的选择,但铁金库是一个组织,以放贷为生。”立刻有主战派会意地接过话茬,“如果对象是一股势力,一个国家,若因为追讨债务的难度太大,成本太高就放弃追回,那我们损失的将不仅仅有债务本身,还有‘铁金库不容拖欠’这一铁律的受创,将来会不断有对自己实力有了点信心的君主尝试赖账——而后一点,从长远来看才是更大的弊端!”   “这我完全赞同,可是——”旋即有人反问,“现在女王做的并非欠钱不还,而是在与我们协商可接受的还款计划啊?”   “说得好!”高登用指尖敲敲桌子,重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后——抬臂指向了反问者,“大伙看好了,如果说‘见敌兵器之利便畏战’,是非蠢即坏的‘蠢’中的第一种,那现在跳出来进入大家视野的,就是第二种!”   不顾被点名者迷茫、莫名和惊怒交加的扭曲表情,老人滔滔不绝:“铁金库的隐形利益,只有‘不容拖欠’的威名这一项吗?不,还有信用和金融统治力!这种力量虚无缥缈,仅存于人心,但从某些角度来讲却又坚不可摧。今天提利昂·兰尼斯特那矮子提出以坦格利安债券抵账铁金库的欠款,真有人认为——这只是‘以另一种形式还了钱’?”   “愚不可及!”   抽一口气后,他猛然暴喝,冷不丁吓了所有人一跳。   大概是喝骂出这个短语时用力过度,高登咳嗽了好几声,在身旁少女的轻拍背部下缓缓恢复呼吸节奏,才接着往后说。   “坦格利安债券的本质是一种金融产品,其效力和信用仍未得到普遍认可,只要稍微关注情报便可得知,到目前为止女王都是在靠强发给功臣和追随家族的方式来推广之。这时候我们铁金库欣然接受丹妮莉丝以债券抵账的建议,这是什么?你可以说是‘女王以债券形式还了债’,但我倒说——这是‘铁金库用前期支付的上百万金龙——购买了维斯特洛银行的债券’!此举是在以世界金融中心的身份,为一家狭海彼岸、初生的潜在竞争对手进行广告和合法性、信用的背书!”   “若维斯特洛银行为了获取这种背书而付出了大代价,我们兴许可以围绕‘代价到底够不够’来讨论一番——虽然我说不好多少才算够。但现在,他们却是在拿本就该属于我们的钱,来要挟我们接受条件?指望着铁金库的决策者个个都脑子进了水,会傻乎乎地将自身最有价值的财富主动让渡给竞争对手?咱们是放贷的,什么时候成了慈善家了?!”   这番道理其实并不复杂,更不新鲜——可以说,在前十几天的辩论和争吵中早已有主战派有条有理地剖析过了这些内容……只是,在并无权威出面镇场的时候,鹰、鸽两派的辩论往往是鸡同鸭讲、各说各话,谁也别想让谁冷静下来仔细听取和分析己方的观点罢了。   “我早就说这是自毁江山,可偏偏有人就是不听!”   “可不止!债券可用于兑换购买火药类武器,但价位如何、几时交货……这些关键信息却没有任何承诺,这等于我们的两百多万金龙能买到多少东西,什么时候能拿到——全由对方说了算,盘算何等阴险歹毒!”   有了大佬撑腰,本就优势的主战派更是占了压倒性的上风,不大不小的房间内,一时间充满了他们七嘴八舌的附和声和落井下石的责难,主和派中意志不坚的早已改换了立场,那些原本思虑不周的少数,也在听过高登·加隆尼尔一番详细和多角度的解析后产生了动摇,反对的声音已经少到了几不可闻:“可这些内容,都是可以在签订正式协议时约定的吧,再不济,我们声明只接受现金支付不就可以了?”   “好了,停一停!”反对者固然是非蠢即坏,但猪队友有时候也让人闹心,加隆尼尔烦躁地皱起眉头,瞪了一眼还在碎碎念着的几个晚辈,“不要偏题!在这件事里,债券到底是用军火还是现金还,根本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债务转债券这件事本身,只有本身!只要我们一时麻痹大意选择了接受,维斯特洛银行便像老鼠一样钻进了我们坚固的大门,在铁金库坚不可摧的信用金山上开了个洞,偷偷转移走了一部分属于我们的隐形财富——金融影响力。这种转移和吸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悄无声息、仿佛不存在,直到我们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才惊讶地发现:布拉佛斯的经济基础早已像被白蚁蛀过的木头一样千疮百孔,一捅就烂,局势会糜烂到二十三个初代看匙人转世也救不回来!”高登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一圈,“诸位觉得,后世的《布拉佛斯衰亡史》在描写这一段历史时,会将哪个时间点定为我们衰落的起始?”   三两秒的中场暂停后,不止一个人说出了答案。   “布拉佛斯铁金库——接受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世以债券抵债的那一刻起!”   显而易见的正解,高登点头认可了这个回答:“什么叫蠢?就是当别人在盯着你的本钱时,你却还想着他许诺的收益;当别人惦记着你背后的家当和营生时,你还想着借给他的欠款;当别人赶来要你的命时,你还满脑子生意!说回坦格利安债券本身吧——用纸来换真金白银,用贵金属以外的东西锚定货币价值,把金融玩出十倍以上的效率,这是包括我在内无数银行家们早已有过的设想、梦想……或者说妄想,只可惜穷尽半生时间,我也没能找到路子迈出这一步。谁想,年纪大把半截身子都埋进地里了,竟意外见到大洋对面有人开始尝试将这一想法变为现实!”   “情感上来讲,我甚至有点想加入这场游戏。”高登有些惆怅地叹息一声,先前激烈的语调也开变得低缓平稳,“可惜理智告诉我:对方不可能让出一个合伙人位置来给我坐,火器也远不是能取代贵金属的可靠理想锚定物,这事不太靠谱。偏偏,从丹妮莉丝和艾格这两人不可思议的生平和胜绩来看,我又不敢狂妄地断定他们会失败……”   他语气一振,重新变得坚定冰冷:“但,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认,那就是:狭海对面的那位小女王和黑衣首相,想干的是重塑整个维斯特洛乃至世界格局的大事,而我们布拉佛斯作为既有世界秩序的最大受益者——可以说:他们想动摇的东西,恰恰就是我们的根本,是比在场任何人都更重要的城邦核心利益。维斯特洛银行及其背后的坦格利安第二王朝,不简简单单地是一个‘竞争对手’,而是我们的死敌!它是来要我们的命的,两百万金龙在这件事里其实根本不值一提,在与死敌的竞争和交锋里,只要取得最终的胜利,伤敌一千自损一万都是可以接受的,这是最后的时刻,在这种时候还用生意人思维在考虑问题,就是蠢!”   到这会儿,主和派已经彻底偃旗息鼓缩入角落,但高登的穷追猛打却仍然没有结束。   “那些真心认为我们该接受债券、与新的坦格利安王朝和谈的人,我称之为蠢,那么坏呢?”他停顿一下,坐视诡异尴尬的气氛在房间内弥漫四溢,好半刻后才接着说,“这间屋里颇有些人,明明是能看出事情不大对劲,意识到此举对布拉佛斯利益有损的……却因收了某个矮子丰厚的财物,而昧着良心替小女王说话。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不会提出更不会赞同对此进行追究和清算,但也请那些心里有数的家伙,好自为之!”   用冰冷冷的目光扫过一圈与会人员后,他最终将枪口对向了队友们:“至于那些打一开始就坚决反对此事的人,也别得意得太早!你们分明判断得出利害,看得到长远未来,也占据绝对优势,却为什么浪费了半个多月之久的时间来与那一小撮非蠢即坏的人进行无谓的辩论和争吵,也没有醒悟过来——在达不成一致的情况下先利用手头上够得着的资源做点什么——比如选举临时海王代理来破局?我们已经错过了支援和配合河湾地对抗丹妮莉丝的最佳时机,在与对手的第一轮过招失利后的第二轮交手中也一败涂地!我甚至敢大胆打赌:不出一个月——‘河湾归降,青手后裔一脉失势覆灭’的消息就会从狭海对岸传来……胜利的天平正在迅速向敌人一方倾斜,而我们居然还没开始准备应战!”   “有鉴于此,我这个已经退休了的老家伙,怀着对布拉佛斯无比的热爱和忠诚,今天在此便僭越独裁一回:都别走了,议题就直接从‘该不该与女王开战’,变成‘如何颠覆龙之母复辟的旧王朝’吧!”   …… 第662章 颠覆的模板(上)   霸道和独裁——这是高登·加隆尼尔在他身为看匙人会首席兼铁金库和布拉佛斯事实领袖的末期最广受攻讦的两个点,直到他功成名就后主动退休,果断将属于自己的席位让给后辈并搬出主城区前往乡下颐养天年远离权力中心,把“急流勇退”、“金盆洗手”的全套操作一项不差地逐个完成直到彻底包圆,相关的批评声才开始缓缓平息、渐渐消失。   时过境迁,当年猛烈批评过高登的同辈都已凋零,如今坐在这屋里的人中曾与他同桌议过事的都寥寥无几,大部分人对这老头的印象都仅停留在他人(主要是长辈们)的描述:很牛逼,但更嚣张跋扈……挽救过铁金库的颓势,也差点将布拉佛斯变成他的个人王国。   这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传奇人物,但这一刻,在场大多数主战派的心里还是冒出了同一个念头:民主议事虽好,但关键时刻有个魄力十足的人来牵头和扛事的感觉,也还不错。   然而,不管站哪边都挨了顿批的看匙人会成员们大眼瞪小眼地等待片刻,却不闻暴躁老头再有下一步的指导性发言,反倒见他接过服侍少女递来的小壶、靠回轮椅软垫中,开始一边慢悠悠地啜饮不知是茶是酒的液体,一边好整以暇地观察起环绕桌边众人的神态表情来。   如此情景维持了几十秒,众人才恍然大悟:这家伙是打算指明方向便退入幕后旁观,把“想法子”这具体操作的部分,留给他们这些后辈了。   “如何颠覆龙之母的王朝?”现任会长开口打破了僵局,高登意气风发怒喷群英的场面实在太有震撼力,心向往之的他已暗暗将其当做了自己努力学习的榜样,而想成为他那样的政治强人,就从先领导这场战争开始吧,“布拉佛斯在漫长的历史中耗死或击败过无数对手,有大把的成功经验可以借鉴,有什么好愁的?别的不提,就方才加隆尼尔先生提过的罗佳尔银行,不就是眼下维斯特洛银行的弱化翻版?我们摧毁这一对手的过程,可堪是多部门协同作战,不择手段消灭死敌的教科书和典范……有现成模板不用,另辟什么蹊径呢?”   众人回过神来,双眼发亮地纷纷点头赞成,并开始协力回忆铁金库碾碎罗佳尔银行整个过程。   ……   罗佳尔银行,众所周知,就是里斯的罗佳尔家族曾经开办的一家银行。   在伊耿三世摄政时期,时任家主——“伟大的”立桑卓·罗佳尔机缘巧合下将女儿拉腊·罗佳尔嫁给了当时还是王子的韦赛里斯·坦格利安二世,还通过运作成功帮弟弟德拉泽科·罗佳尔娶到了多恩女王亚历姗卓拉·马泰尔。   在完成这两桩堪称“壮举”的神级联姻后,拥有了维斯特洛王国做盟友兼最大客户的罗佳尔银行很快变得比铁金库还要富有强大,隐隐开始挑战前者的金融地位。但这种兴盛来得快去得也迅速,在立桑卓和德拉泽科兄弟俩——罗佳尔家族崛起的掌舵人和两大柱石于同一天内相继过世后,家族迅速衰微,并在一连串事故和惨剧后土崩瓦解,淹没在历史的浪潮中。   由于时间久远,残余的罗佳尔家族也早已瓦解分散在世界各地再不成气候,这段历史的细节几不可考,只有最关键的内容仍然被人牢牢铭记:当时同一天暴毙的罗佳尔家族掌门人立桑卓和弟弟德拉泽科,明面上是一个死于游船事故,一个被培根噎死……但阴谋论却说,他们都是死于铁金库的兄弟单位——“黑白院”的刺杀。   和大部分传得有模有样却毫无实证的阴谋论不同的是,这一次,传闻属实。   但需要补充的是,铁金库或者说布拉佛斯在罗佳尔银行的陨落中做的,可远不止派杀手干掉了两位掌门人这么简单。   ……   想要理顺这件事情,要从罗佳尔银行远未达到巅峰,还没引起铁金库的忌惮和全面攻击前说起。   伊耿历129年起,维斯特洛大陆上发生了一场名为“血龙狂舞”的血腥内战:关于这场内战的大概过程,无数史料进行了记载,无须再详述。这场又可以被称为“公主与王后”、“黑绿相争”、“两个女人一台戏”的龙家内斗结局相当惨烈,黑绿两党的领袖最终都以身亡告终,坦格利安王朝自此由盛转衰,魔龙也因为这场战争而最终彻底消亡灭绝。   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这是史学界早已达成共识的总结性观点。   但要注意的是,没有赢家,并不代表没有获益者。   而要说最大获益者,非布拉佛斯莫属。   作为已知世界的金融中心,布拉佛斯有其它八大城邦都没有的政治需求:它需要确保对除开自己以外的世界也保持一定的控制、影响力,才能做到维护自己的核心利益。   但对“血龙狂舞”前的维斯特洛,布拉佛斯却只能勉强做到“大致掌握局势变化”。   不是因为他们的对外工作做得不到位或懈怠了,而是因为当时在坦格利安和马泰尔两大家族停战暂时保持和平后,在他们的各自领导下,七国或者说6+1国的国力迅速发展膨胀到了惊人的量级——这种繁荣昌盛带来的结果就是:许多根本不与布拉佛斯打交道,也不在铁金库联络人名单上的领主贵族们也迅速获得了财富和影响力,进而开始拥有话语权和发声的需求。这群人的出现并没有让布拉佛斯对七国的影响力变弱,却像膨胀气球上染的颜色会变淡一样——以扩大了整体体量的方式,稀释了铁金库在七国原本还算密且广的关系人脉网,让前者对维斯特洛之前还称得上可观的控制和干涉力几乎淡化失效。   布拉佛斯急需一个契机,将维斯特洛这头即将彻底脱缰的巨兽拉回控制范围内。   这时候,“黑”、“绿”两党之争开始显出端倪。   当然,必须说清楚的是:布拉佛斯并不是这场内战的挑起或操控者——再怎么神话铁金库也没那本事。这场内战由韦赛里斯一世驾崩为起点;以阿莉森·海塔尔王后联合党羽忤逆国王遗嘱,擅自加冕伊耿王子拉开序幕;又在路斯里斯和伊蒙德两位龙骑士王子在风息堡偶遇,并随后在城堡外的海湾中进行了史称“破船湾狂舞”的骑龙决斗后正式爆发;最终在黑绿两党各自成员对彼此的憎恨和愤怒下越烧越旺,直到席卷整个七国乃至已知世界……   在这整个战争过程中,布拉佛斯和铁金库都没什么戏份,但战争强度和结局实际上却在其无数丝线操控下更上一层楼或更惨烈,最终,黑绿两党以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内耗尽了彼此的能量,整个七国的综合国力体量都缩水下降了一个量级。   维斯特洛还是坦格利安家的维斯特洛,但瘦了一大圈的巨兽,却变得比血龙狂舞前更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布拉佛斯虽然没怎么下场全程都在当看客,却在内战进行的那数年内一直闷声发财地重织人脉网,并在胜负逐渐明了的关头果断支持了战胜方,最终以边缘战胜方兼调停人之一、战后重建支持者等身份,攫取到了更大比例的影响力和话语权。   它对维斯特洛的驯服一度成功到什么程度?   民间传闻“谁坐铁王座得由铁金库决定”!   糟糕的是,这句话从某种程度上居然还真的有道理:内战落下帷幕后,从只在任一天却签了近两打死刑宣判的克雷根·史塔克,到著名的“兜帽首相”泰兰·兰尼斯特,再到飞扬跋扈、权倾朝野的乌尔温·培克和年轻稚嫩的撒迪厄斯·罗宛、铁卫出身的马斯森·维水……流水一般的连续几任首相,不是布拉佛斯的老朋友,就是或多或少地拿过铁金库好处、直接间接地按照后者的期望和暗示为其利益服务过的权臣。如果两条皆不占,便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奇奇怪怪的“原因”迅速下台——摄政团和御前塞满了外国人的利益代表,这趋势直到伊耿三世启用了绝对信任的家族成员、自己的亲弟弟,后来也成为了国王的韦赛里斯·坦格利安担任国王之手,才总算得到有效控制!   但,就在布拉佛斯的银行家和看匙人们以为维斯特洛已经被他们收入囊中,自身“世界金融中心”的地位无可动摇的时候,半路忽然杀出来个罗佳尔家族,同样从血龙狂舞的一地鸡毛……不,应该说是一地龙鳞中跳了出来,也想当最大受益者!   …… 第663章 颠覆的模板(下)   如果说布拉佛斯对维斯特洛是牵线木偶式的暗中摆布,那罗佳尔家族就是手把着手的直接介入。   这两种模式,从长远来看显然前者更稳定牢靠:不仅不会引起直接的反感和民怨,还经得起朝代更迭和龙家内部夺权的考验——只要联系人名单上的地方豪强和核心权力层不被一网打尽,布拉佛斯就能多多少少地保持影响力。   可惜,从短期来看,依靠两桩神级联姻,在维斯特洛尚未彻底统一,仍存在北-坦格利安、南-马泰尔两大政权的情况下,同时当了两家的亲家……从而成为了整个维斯特洛的皇亲国戚的罗佳尔银行,却死死压住了铁金库。   原因很简单:国库做哪家银行的生意直接由财产的主人决定,可轮不到幕僚和参谋们说三道四,而王室内部的家长、王国真正的主人是不可能当铁金库的牵线木偶的。   罗佳尔家族到底是自来熟地主动闯入维斯特洛的政治旋涡,还是被渡尽劫波意识到“铁王座即将被铁金库操控”的坦格利安家族作为第三方引进,以作制衡和破局支点?我们不得而知,但至少此段时间的正史记载没有异议:早在血龙狂舞的余波散去前,罗佳尔银行便在雄才大略的家主及其弟德拉泽科携手统治下走向兴盛,在韦赛里斯王子携妻子拉腊夫人返回君临,促成维斯特洛对罗佳尔的联盟后,这种崛起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起初,铁金库面对突然发力的追赶者还只采取常规的遏制手段:散播谣言诋毁罗佳尔银行声誉、加大业务竞争挤压其商业疆域、长袖善舞瓦解三女儿同盟并引爆战争恶化其金融环境等……   这套古老但有效的搅屎棍法起初确实成功摁住了罗佳尔银行的上升势头,但有多恩在背后当奶妈输血的后者撑过了第一轮攻击……随着坦格利安王室与罗佳尔银行的联盟协定正式签署并开始落实,铁王座开始将在铁金库内的存款取出转入罗佳尔银行,这种惊人的虹吸式此消彼长让罗佳尔银行迅速恢复元气,业绩蒸蒸日上,在崛起险被扼杀的一年后成功反超铁金库,修成正果,成为已知世界现金流和业务量最大的银行,没有之一。   铁一般的事实终于触动布拉佛斯人神经中的那根红线,黑白院受到看匙人会的召唤,凶名昭著的无面者应声出动。在罗佳尔银行成功登顶的短短数月之后,它强势精明的两大支柱在同一天、相隔狭海的两场“意外”中、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双双暴毙!   ……   但,和大多数人的个人印象或者说直观感受不同的是:罗佳尔银行并未随着两大掌门的同日身亡而轰然倒塌,相反,两位舵手的被害只是一连串狂风骤雨般连击的起头。罗佳尔本身是个大家族,前任领袖留下了数量充足的子嗣后裔;其银行也是个机构齐全、人员充足外加现金流当世无双的庞然大物——有多恩和坦格利安王朝治下的无数领主贵族当客户,可以说,再死个十个八个罗佳尔,它也能在惯性作用下继续向前碾压式推进,保持第一银行的身份至少三年五载。   颠覆这样一个存在只靠刺客可不够,所以接下来还有后续故事。   立桑卓不仅是罗佳尔银行行长,同时还是里斯“终身第一总督”,他的去世不仅在家族内部生成空缺,也在里斯政坛留下了巨大的权力真空。家族族长的位置倒是毫无悬念地由他的长子继承,但里斯头号实权人物的身份却并非世袭……他被螃蟹啃咬的尸体尚未打捞出海,大群政客已开始争夺他留下的地位和权势遗产。   好死不死的是,他被公认为“有父亲两倍的雄心,能力却仅一半”的儿子立桑罗也不甘示弱,决心夺回“属于”(其实根本没有这个说法)父亲的统治地位。而能力配不上野心的结果,就是他成为了冰火世界古往今来最著名的败家子之一:在首先顺利拿下行政长官竞选后,他又举办盛大的娱乐活动讨好平民,紧接着拿前所未见的巨款贿赂其他列位总督,妄图靠钱而非威望“买回”已故父亲在里斯的统治力——发现这招效果不佳,便打算以行政长官的身份挑起对昔日友邦泰洛西或密尔的短期战争,用胜利与征服的荣耀来给自己镀金,从而拿回“第一总督”头衔。   花钱如流水地掏空个人积蓄后,他开始挪用银行资金。   银行家动用客户存放的资金,这几乎是天经地义的行业规则,本不需要过多指责,但立桑罗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不该在有强敌在伺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的情况下进行冒险操作。早已在罗佳尔银行里里外外安插好间谍的铁金库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铲除对手的机会,布拉佛斯的宣传部门从未如此全功率地运转——“罗佳尔银行金库即将被挪用耗竭”的传言霎时间漫天飞舞,偏偏还有板有眼甚至有实证流传,自由贸易城邦历史上规模最惊人的挤兑由此爆发,总督和富商们纷纷赶来取款,黄金倾泻流出立桑罗的地窖,短短几天内就将罗佳尔银行从天堂打入地狱。   银行破产,立桑罗被迫潜逃(却失败被整死),罗佳尔家族的破落已成定局,铁金库却仍不肯松口——看匙人会打定主意要将这胆大包天的挑战者彻底整死以儆效尤,以吓阻后来者。不仅在里斯的罗佳尔们纷纷沦为奴婢,就连已经嫁到君临来、住在红堡内的皇亲国戚们,他们也不打算放过!   在铁金库的暗中牵线和挑动下,讨厌罗佳尔的政圈人士痛打落水狗,构陷出这帮里斯人远比实际犯下的多得多的罪行,并以此为依据发起一场针对罗佳尔王妃的政变,在逮捕完拉腊夫人的兄弟后甚至想拿下王妃本人。幸而彼时仍是孩子的伊耿三世和韦赛里斯王子勇敢地站出来举起武器保护前者,才在付出被围困梅葛楼长达十八天之久的代价后,保住罗佳尔家族最后一点体面,并打消了铁金库继续投入资源穷追猛打的念头。   ……   “颠覆罗佳尔银行是布拉佛斯历史上一次空前绝后的超大规模跨部门协同,海王舰队、情报部门、宣传机构乃至黑白院……所有人都围绕在铁金库周边通力合作,共御外敌,展现出了我邦在面对威胁时不可思议的团结性和组织、协调能力。”总结完这段历史的现任看匙人会现任会长自己也被祖先们的故事鼓舞,就连语气都变得轻快和信心十足起来,“今天,布拉佛斯的实力已经远胜往昔,我们却也遭遇等同乃至更大的威胁,该如何应对,在我讲完这段故事后,大家以史为鉴,显然也该有所眉目了吧?”   “首先要‘刺杀立桑卓和德拉泽科·罗佳尔兄弟’——不干掉威望和能力兼具的领袖和掌舵人,想靠常规手段的过招遏制体量远胜于我布拉佛斯的七国,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不到一秒后,回答的声音便冒了出来,“问题只在于:谁,或者说谁和谁……才是维斯特洛银行的‘立桑卓和德拉泽科’?”   …… 第664章 横生枝节   “提利昂·兰尼斯特和艾格·威斯特。”舰队代表首先接话,“这两人一个是执行者一个是决策者,只要把他们干掉,才刚刚起步的维斯特洛银行便损失惨重,霎时间运作不能了!”   这个观点得到了几下赞同,但反对声也几乎立刻响起。   “想得太浅!情报显示银行事实上系这两人联手筹办不假,但若没有得到女王的首肯,冠以坦格利安之名的任何事情可能办得起来?”另一名看匙人哼一声后摇头,“既然决定动用终极手段,也知道要把执行者决策者一把抓……为什么不大胆一点,干脆再深入一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去把更上层的机构,坦格利安王朝的决策者拿下?太监瓦里斯和培提尔·贝里席已死,只要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也出意外……失去效忠对象的女王阵营便人心涣散不战自溃,自有人会帮我们收拾残局,根本无须费心思再去单独对付一个初初成立的小银行!”   “有道理,若把目光只盯着维斯特洛银行,万一干掉两个后,女王再继续指派人接任,接任者也一样有能力该怎么办?一路刺杀下去?刺杀女王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赞同声比刚才更响了,但最初的提议者出言反驳:“谁没有想过?可无面者不是不杀龙王么!”   不杀龙王——这是数百年前黑白院刚成立时就已有了的秘密原则之一,当然,原话并不是“不杀龙王”,而是“目标为龙王时要加钱,加很多钱”。无面者出手的价钱本就高得匪夷所思,刺杀龙王的要价按规定又要再翻上几番,这就达到了即使以铁金库之富也难以承担的天文数字,如此才渐渐有了“无面者不杀龙王”这一奇怪的传说和约定。   若说瓦雷利亚覆灭前,这条规则是出于忌惮自由堡垒的可怕实力,那事到如今便是已经变得更像是个玄学了。偏偏,讲究传承的历代无面者还坚定地死守这一条,知情的看匙人会成员们知道从不破例,也没想要强人所难,便默认了其成立。   “无面者不出手,那就再另寻他人便是,世上又不是只有黑白院会杀人!”第三人开口道,“但我想补充的是,根据我们对艾格此人的了解,即使女王遇刺身亡,他也很可能依旧有足够的能力和威望再揪一个新王出来继续供奉,依靠积威强行拖着联盟继续与我们为敌。所以我的观点是,为求保险,女王和艾格我们都得除掉,这两个人才是丹妮莉丝政权的‘罗佳尔兄弟’!”   “同意,女王和艾格,正好对应上了立桑卓和德拉泽科兄弟二人。由铁金库的特事处理部联络人手刺杀女王,黑白院派遣无面者干掉守夜人,大家都有独立任务,皆大欢喜。我建议,就此项提案进行投票表决!”   现任会长点头同意,并动手开始准备清点记录表决结果。趁着他准备的当口,大伙交头接耳,苍蝇群般的嗡嗡议论声重又响起,明明说的是取人性命之事,在座各行业大佬们却仿佛讨论晚上该吃什么一样自然,半点也没露出意外、惶恐诸如此类的神情。就连静坐旁听的高登·加隆尼尔也赞许地点了点头——他很欣慰:面前这帮晚辈们虽然找主次矛盾的能力差劲得很,但讨论问题解决之法时却好歹是抓住了重点。   对这群已知世界金融中心的实际统治者们来说,外人的性命实在不是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哪怕是一国之君和女王之手,也不过就是得手难度更大些、刺杀要价更高些罢了。   但,就在看匙人会哄闹着准备进行今天第一场表决的节骨眼上,意外再次横生。   黑白之院的与会代表,一名身披灰袍、兜帽下露出半张毫无表情大众脸(鬼知道那是不是真的脸)的中年男子开口发言:“抱歉,黑白院无法接下此项委托。”   热烈的气氛稍稍降温,仍有一部分人没能听到这句话,靠近的人面带疑惑地澄清了一句:“是铁金库特事部去想法对付丹妮莉丝·坦格利安,黑白院只要想办法解决艾格·威斯特就行了,这家伙总不是龙王吧?他可是从日落海西面来的!”   “他不是龙王,却是红神在凡世间的代言人。光之王已在世间每一个红神庙降下确信无疑的神迹彰显自己的苏醒并宣布这一决定,在这个风头上选择去谋害祂的选中者殊为不智,其性质比刺杀龙王更为严重,任何价码都不可接受。”大众脸兜帽男用不紧不慢但确定不移的语气缓缓解释,表明自己并未听错,“不仅黑白院会明确拒绝这一委托,同时我们也以千面之神信徒的身份善意提醒,再次重申:建议布拉佛斯不与丹妮莉丝政权为敌。”   这是最后一位还在坚持立场的反战派,他短短一段话的声音虽不响,说得却异常清晰,这下会议桌边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数十双眼睛死死地盯住这位大概率是无面者的与会代表,敌意、不解、讥讽和期待等各种心态神情尽皆展现,三两秒后,现任会长脸色阴沉地开口:“所以,在不杀龙王的规则外,现在黑白院又多加了‘不杀诸神代言人’这一条咯?笑话!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种信仰,难道随便立一个宗教,其领袖就要从黑白院的可刺杀名单上剔除掉?”   “非也,世间万千神祇,大部分只是某些可怜虫臆想编造出来的情感寄托对象。但火神不同,祂乃世间少数确凿无疑地展露过神迹的神祇之一,‘千面之神’信仰的教义认为:世间所有的神都是‘死亡之神’的不同化身——如今死亡之神以火神拉赫洛的身份露面展现神迹,必然是因为祂有事关血与火的重大事务需要信徒去办,无面者作为真神的追随者,焉能刺杀其代言人坏大事?这个中缘由,三言两语间实在无法解释清楚。黑白之院无意左右看匙人会的对外政策决议,但拒绝此项委托的心意明确、态度坚决,请各位谅解!”   ……   这事三言两语间确实解释不清,因为在座除了他一个无面者外全都是凡人。   拉赫洛当初在向艾格赐下龙鳞时,曾向守夜人总司令保证过:【携带鳞片者,就是我选中并承认的人间代言,我的信徒会无条件地服从你的权威,一切有自我意识的生命都会敬畏你的存在,世上所有见过或了解我存在的超凡者——除永冬之地的寒神和至今仍活动在瓦雷利亚废墟里的恶魔,都绝不敢与你为敌。】   作为一个肉体尚不完整,连在现实中露面都做不到的重伤员,拉赫洛敢放出这样的狂言是有底气支撑的。   她是这个世界力量的天花板——高得离谱,到了即使是仅次于她的第二层级超凡存在都得仰视之的程度。   她那段话里提到的“信徒”和“有意识的生命”都很容易理解,而“见过或了解我存在的超凡者”则有些笼统和模糊——具体清单列起来会很长,但可以确认的是:其中至少包含绿先知、阴影之地的大批巫师……以及黑白之院中的无面者。   至于缘由,追溯起来脉络也很清晰:黑白院所供奉的“千面之神”信仰来源于古瓦雷利亚火山矿井中的奴工苦力,随着建成城邦的那次奴隶叛逃才被带到了布拉佛斯——从一群苦工和奴隶中诞生出来的信仰,其宗旨居然不是反抗奴隶制争取自由而是崇拜死亡,认为这是一种恩赐和解脱,为什么?这不太容易理解,但用一句偏颇点的话来概括就是:彼时处于巅峰的瓦雷利亚自由堡垒,强大到让被压迫者们宁愿去死都不敢公然反抗。   瓦雷利亚对宗教的态度极为宽松,但任何宗教都没能在这片土地上发展壮大——甚至包括信奉“龙王始祖”拉赫洛·佛斯特的红神教。为什么?因为龙王们大部分不信神——他们认为自己就是神。拉赫洛·佛斯特纵然如同天神一般强大,但对龙王们而言不过是母亲、祖母、曾祖母、曾曾祖母或曾……曾祖母罢了。   谁会去崇拜信奉自己的“曾?祖母”——尤其当后者还好端端地活着,隔三岔五就有机会见得到时呢?   正因为在瓦雷利亚境内没有发展和壮大的土壤,“千面之神教”才在若干年后的一次决议中干脆离开原生地,整个迁往了布拉佛斯重新落户成为我们现在所知的黑白之院,在厄索斯大陆的西北角偏居一隅。谁想,反倒因祸得福、阴差阳错地躲过了末日浩劫,苟了下来。   没有多少活过末日浩劫的人能比无面者的先辈们更了解作为龙王始祖的拉赫洛·佛斯特到底有多恐怖。而当一代又一代传承了经验和历史记忆的现代无面者们猛然发现:拉赫洛这老东西居然还活着,还有能力广泛制造神迹……时,会乖乖认怂毫无抵抗之意,也就变得完全可以理解了。   他们终归只是一群刺客,擅长的是凭借好不容易掌握的一星半点超凡能力,从暗处来阴处于明处的普通人罢了。红神高阶祭司们那个层次的存在就已经够无面者们喝一壶了,遑论是火神本尊这样是男是女、身在哪里都无从得知,不用露面就可以隔空施展威能的存在呢?   面对连副本入口都隐藏、血条都不亮的Boss,再狂妄的人也只能束手无策,望洋兴叹的。   ……   会议室里再次爆发起争吵和辩论,原先已经举旗投降了的反战派们根据这条预言一般的警告又重新燃起了斗志。眼见好不容易达成一致的大好局面就要再次被打破之时,“砰”一声惊响里——本已打算不再插嘴干扰议程的加隆尼尔又拍了桌子。   “谅解?一句谅解就完了?”放下手中小壶,老头愤怒地蠕动自带剧毒的双唇和舌头,“布拉佛斯容纳黑白之院,给你们提供庇护和方便,忍耐你们各种奇奇怪怪的运行模式和规矩,就是要无面者能在关键时刻干活!我不知道当年同意并接受你们‘不杀龙王’这条规则的那届看匙人会是出于何种考虑,但今天,在这里——我的面前,这招行不通!狗吃了骨头就得看家,能不能得罪龙王,能不能迎接敌人随之而来的报复,这是主人——整个看匙人会才有资格才需要去考虑的问题,黑白院的无面者要做的就是乖乖听话,我们让你们杀谁,就滚去杀谁!”   场面顷刻间安静到针落可闻,所有人都面带着敬畏地看向场中对峙的这两人:黑白院的无面者在看匙人会中只占一席,其代表拥有的权利也和其余成员一模一样毫无特殊之处,甚至就这一席,都很少会使用权力公开发表意见参与争议性表决。要论大伙更敬佩更服谁,那毫无悬念高登·加隆尼尔胜出,但论大家更怕更不敢得罪谁,那显然是那个平平无奇连真名都不知道的无面者与会代表。   道理很浅显:高登·加隆尼尔再牛逼再凶,也不过就是资历老点威望高点,没有生杀大权;但无面者……虽然原则上不会对布拉佛斯统治阶层出手,但毕竟他们可是能杀人于无形的不是?   谁会希望自己正值壮年时在睡梦中停止呼吸,或在吃培根时被噎死呢?   有趣的是,现在,这两个不好惹的家伙互相杠上了。   …… 第665章 针锋相对   僵硬肃杀的气氛若有实质般粘稠,在场不少人就连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在所有人对“吃大瓜”的期待中,无面者代表不负众望地以一贯冰冷平淡的语气开了口。   “黑白院与布拉佛斯是互利共生的平等合作关系,并非从属的上下级,高登先生的话不仅违背常理,还有侮辱冒犯千面之神的嫌疑。我要求阁下收回言论,并当众道歉。”   “并无侮辱千面之神的意思,我可以收回那句比喻。”高登·加隆尼尔作为掌过权的人,自然知道政治正确和道德高点的重要性,所以立马在看门狗这个话题上缩了头。对于为人处世秉承不退让原则的他而言,这已经是罕见的温和,“但道歉……黑白院接下这桩委托并把事情办好,我可以拉下老脸公开道歉!”   “道歉是为先前的不当言论,而不是讨价还价的筹码。”无面者一点也不上老头话术的当,“没人否认阁下曾经对布拉佛斯做出过巨大贡献,但也请阁下明白,您的面子并没有大到——能让黑白院违背原则去刺杀真神代言人的程度。”   不配任何表情、不带一点情绪、不夹半个脏字,却棱角分明地顶撞得老头感觉自己肋骨都隐约生疼。高登·加隆尼尔的表情从愤怒缓缓转到阴沉——若有和他同时代的看匙人会成员能在场,一定会毛骨悚然地提醒小辈们:这家伙怒气冲冲地狂喷一气时,往往只是在营造先声夺人的优势;冷下脸来变得平静时,才是真的生气了。   而这位险些成为“布拉佛斯国王”的男人的火气,可从来不会是无能狂怒。   “你有一张伶牙利嘴,小家伙。”他冷笑着,话语开始变得柔和平缓,“但我今天不想和你讨论‘我的面子能不能让黑白院去杀一个人’,眼下是看匙人会需要黑白院去执行任务,我现在只问:如果我们表决通过了这项提议,无面者到底干不干活?”   无面者代表叹息一声,用极不情愿的口气勉为其难地回答:“如果高登先生听不明白‘无法接下此项委托’这句话,那在下也就只能用通俗点的话来最后一次答复了:干-不-了!”   寂静再次降临,如果说一分钟前的气氛还只是粘稠,那这一刻,空气就是彻底凝固了。   无数道视线落在高登身上,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老爷子对无面者强硬回绝的下一步反应。心思活泛些的,甚至已经开始猜想今天这个无面者代表还能不能好端端回到黑白院去,以及敢骂“黑白院是看门狗”的老头……还能活几天了。   一老一少、一曾经一现任两个看匙人会成员就这样隔着一整张超大圆桌面无表情地冷冷对视,目光仿佛都擦出了火花,实际上只有十几秒但感觉上像是过了半生的短暂对峙过后,老头终于再次开口。   “所有人都知道,布拉佛斯在建立最初就宣布欢迎并接纳所有神祇,会给所有宗教都提供一席之地。但在如今的看匙人会中,却只有两个席位关联着神庙——月咏者神庙一席、黑白之院一席,其它包括外域神庙、红神庙诸如此类的宗教,无论大小规模如何,都无缘参与会议,这是为什么?”高登·加隆尼尔目光紧盯着无面者代表,口气却仿佛是在问在场所有人,“道理很简单,因为只有月咏者和无面者参与了布拉佛斯当初的建立和如今的管理——只有这两座神庙是主人,其它神庙都是客人。”   “有付出才有收获,或者说,有义务才有权力。”他停顿一下,目光却始终毫不退让地盯住着无面者的那张死人脸:“那么现在,黑白之院忽然拒绝承担他们所该承担的义务,我是不是便也可以认为,无面者们放弃了与此义务所对应的权力——即黑白院在看匙人会中的席位?”   ……   好毒辣!   众人醒悟过来,纷纷暗叹:不愧是当年领导过几乎整个布拉佛斯的狠角色,大伙还以为他会被无面者的连番顶撞弄得情绪失控进退失据,谁想他在呼吸之间便找到了对方的痛点,直接攻敌要害!   看匙人会的席位,失去容易,想重新创建或增加可是难上加难,其价值根本无法估量——历史上,从来没有势力主动放弃过!   一位身穿雪白长袍的女性叹一口气,无奈地插嘴发言:“如果黑白之院继续明确拒绝执行看匙人会的决议,那我就只能怀着遗憾之情,提案‘撤除黑白之院在看匙人会中的固定席位’了。这位无面者朋友,我建议你在那之前主动离席,避免事情走到那一步,并赶紧将今日会议上所发生之事向黑白院的祭司团进行汇报,让他们做出官方表态。”   说话者正是月咏者神庙的代表,她这时候发言帮腔,是因为高登·加隆尼尔虽然威望一时无两,却毕竟早已不是看匙人会现任成员——按程序,他无权提案“撤销黑白院的席位”,月咏者神庙欠这老头好大的人情,只能硬着头皮代劳。   硬着头皮是事实,说完全不怕无面者也是不可能的,但归根结底,怕不到哪里去。   在座皆是布拉佛斯最核心的统治阶层,他们对无面者的了解比外界要深得多——这群刺客虽然有着仿佛死神化身般的恐怖威名,但毕竟不真是死神化身。相反,他们的威慑力有三分之一来自布拉佛斯宣传口的卖力造势和群众的脑补,三分之一来自铁金库雄厚财力下制造良好刺杀环境和契机,只有最后三分之一才来自无面者本身的实力和优秀战绩(就这战绩里,还有自然或意外死亡被硬算进去的部分)。   与其说无面者们是超凡者,倒不如说他们只是掌握了几个小法术的“精英凡人”……普通人会畏之如虎,但同样满足这些条件的另一群精英凡人可不会怂他们,更别提是在无面者们先不占理的情况下了。   众人又齐刷刷地把视线转向受夹击的无面者,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回他既没有认怂也没有继续硬刚,而是在所有人注视下缓缓站起,拢了拢衣摆,朝在座所有人欠了欠身:“向各位说一声抱歉,但事涉看匙人会席位,在下已经没有权限单独决断,所以决定采纳伊夏女士的建议,先行告退!”   …… 第666章 先下手为强   灰袍无面者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会议室,动作干脆利落得高登连出言阻拦都没来得及,随着大门在守卫的轻轻推动下恢复关阖,屋内的气氛刹那间放松下来。   如月咏者祭司这样地位超然、不憷无面者的人毕竟是少数,若真将“把黑白院逐出看匙人会”的提案推入表决阶段,在场大多数人恐怕会在维护城邦利益和忌惮无面者报复间陷入深深的为难,眼下黑白院代表主动示弱离场,对他之外的其他成员们而言,其实是最好的结局。   高登·加隆尼尔朝伊夏望了一眼,微微点头算是表达对后者配合的感谢后,将心底冒出的那丝不满压了下去:月咏者神庙代表明面上是在帮自己说话,结果也的确顺利一唱一和“赶走”了黑白院的代表,从另一角度来看却也当和事佬给了那无面者台阶下,让自己继续极限施压的盘算落了空。   她到底是有意帮衬黑白院,还是出于善意不想矛盾继续激化,一时间还真很难判断。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最后的反对声音也消失后,关于如何颠覆女王政权的讨论,总算可以继续了。   “好了,各位!”现任会长拍了拍手,将众人从意犹未尽或者说余悸未消中唤回会议状态,“黑白院代表自愿放弃了在此次会议中的表决权力,也大概率不会参与此次布拉佛斯对维斯特洛的全方位干涉,在此,我们将方案改为‘对女王和女王之手的消灭行动由铁金库特事部全权负责’,相关方面……有问题吗?”   “只要钱到位,敢接活的刺客组织一抓一大把,杀人不是问题。”被点名的特事部代表撇撇嘴,“但我得事先说明,只有黑白院在‘如何把刺杀做得像意外’这件事上投入了精力研究并有足够造诣。就目前的情报来看,女王和艾格的安保护卫工作都做得相当到位,暂时没见什么明显的漏洞,若要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刺杀,动静会不小,布拉佛斯得为制造机会、善后和迎接报复等活动投入资源或做好准备。”   铁金库特事部就是干脏活的,其培训练习涉猎极广,理论上什么任务都可以干,其代表说这话并不是想推脱工作,而是在阐述事实,把丑话说在前头。   人不过是血肉之躯,逮到机会一杯毒酒或直接白刀进红刀出就没了……但正如小指头所说:杀不杀得了是一回事,能否承担杀的后果却是另一回事。就近举个直观的例子:艾格利用主场优势轻松干掉了两大搅屎棍,且成功逃脱了嫌疑,甚至摇身一变成了调查负责人——看上去很爽,然而,只要证据确凿事实清楚能让所有人信服的“真凶”一天不落网,女王就会一天不忘此事,艾格就得时时刻刻想着掩盖真相。哪怕成功做到了一辈子没暴露,在这过程中也要经历无数心虚和疑神疑鬼的时刻,至少前期如此——这就是后果。   而产生这一后果的因就是:瓦里斯和培提尔两人的死显然是人为的无疑,这是一桩性质严重到无以复加的敌对行动,而且还有线索可循(虽然断了)!   而无面者呢?   他们刺杀重要人物,一定会提前做好蹲点和侦查,设计出完美的方案,利用上一切不可思议的环境和人员助力,将刺杀完成得滴水不漏——这其中又分为普通和高级两种情况:不惧报复的,那只要简单地消灭目标,销毁证据不留线索即可;而若是担心报复,则会干脆再投入些资源和人力,将死亡做得就像自然死亡或意外身故一样,不仅查无可查……甚至连凶手到底存不存在都将有争议。   杀人简单,杀完人后如何深藏功与名才是难点,假案和悬案做得再高明,也不可能比“无法立案”更保险——但要把事做到这种程度,却需要高超的技术和经验积累,而这些东西,想靠砸资源在短期内做到是不可能的。   黑白院拒绝出手,铁金库不得不启用次一级甚至二流刺客组织的后果就是:任务执行者首先得努力确保完成刺杀,至于不留线索乃至伪造死因这些高端操作嘛……抱歉,无能为力。   “女王没有王位继承人,艾格也没留下过种,只要同时干掉他们两个,再扶小伊耿上位……谁会来找我们麻烦?是长城上的守夜人,还是那帮没了主人的太监兵?”高登·加隆尼尔烦躁地用手指敲敲桌面,忍不住一再打破外人不得在会议上发言的规矩,“特事部只管大胆去做,出了事我来帮忙兜!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不能扭扭捏捏、思前想后!接下来,别磨蹭,讨论正事吧!”   ……   在高登老爷子的半推半拽之下,这场会议后半段的议程许久未见的顺畅利落。   环绕颠覆丹妮莉丝政权这一核心议题,奔着保卫布拉佛斯金融中心地位的终极目标,这群人上人通过一系列协商、提议和表决,熟门熟路地制定了一整套环环相扣、彼此呼应的计划。   首先,布拉佛斯会派遣名为“观察员”实为代表的人员前去接触“城邦联合体”,舆论宣传上不声张但事实上加入并完全配合这个反龙母联盟的行动,以狭海为阵地向维斯特洛施压。之所以搞这么曲折,是因为布拉佛斯与其它几大城邦的意识形态不大一样(至少官方说法上如此),公然宣布加入城联体,很容易给民众以“城邦与奴隶主们联手对抗解放者龙女王”的观感,从而引发广泛强烈的反战情绪,给看匙人会和海王调动城邦资源、征召兵员等行动带来困难,影响他们下大棋。   此举,确保了当铁金库对女王及艾格的刺杀没有完全成功、或虽成功但其阵营依然组织起了反扑时,布拉佛斯不至于慌张失措毫无对抗准备。   与此同时,城邦外交部、铁金库商务部也积极联络七国内部的已知和潜在反对派:例如仍未站队的谷地、大败后仓皇逃回铁群岛的残余铁民、底蕴雄厚的河湾地(前提是他们能撑到那时候),以及位于旧镇与坦格利安家有不少旧怨的七神教会……不惜代价地撺掇他们对女王抗争到底;再配合宣传口坚持不懈地谣言、污名化敌方首脑,尽一切可能调动维斯特洛内部上至敌对领主、下至七神信徒所有可以收为己用的力量,恶心丹妮莉丝政权,给他们添堵。   下三滥招数虽没法拿到太阳底下去晒,但——于台面上,这些手段可以削弱降低女王政权整合七国资源的心力和效率,提高反龙母联盟与之正面硬碰硬的胜率;而在台面下——在女王及其首相艾格的个人安保工作都做的相当到位的情况下,只有不断给他们制造意外和麻烦,才能创造打乱他们计划、逼得他们不断东奔西走解决问题的机会,拉扯间无形中就会出现漏洞。   而这些漏洞,便能为铁金库特事部所派或雇佣的杀手,营造出趁虚而入的契机!   最后,布拉佛斯的兵工厂和情报部门都要全功率运作,一边努力破解从君临送回的疑似可靠性存疑的热武器图纸资料,一边继续设法搞到更多详尽机密,努力造舰,为可能到来的硬仗……以及战争结束后热武器时代的新军备竞赛做好该有的准备!   高登·加隆尼尔在看匙人会成员们紧张商讨最终方案期间总算遵守了会规则,没有频繁插话干扰会议。但这老家伙虎视眈眈地坐在最前头盯着,本身就是一大压力来源,在座各位就像被老师盯着做作业的学生一样浑身难受,浑浑噩噩间连为自身或背后行业势力谋取私利的歪脑筋都没心思动,几十个滑头就真兢兢业业地为布拉佛斯城邦的整体利益绞尽脑汁了一下午……   太阳西斜,屋内光线渐渐黯淡下来,与会者们提出新建议和补充已有方案细节的频率也逐渐放缓渐趋于无,几串哈欠如有传染性般在会议桌周边起伏后,大伙的目光渐渐集中向现任看匙人会会长,等待他适时地宣布散会,结束这场让他们神经紧绷压力山大的重大会议。   但他们注定无法如愿以偿。   “看你们基本没什么要说的了,我最后补充一条吧。”隐去存在感许久的轮椅老头在最后关头又冒了出来,“对抗想取胜,最重要的是看什么?一百个人有一百种答案,而我认为,是看哪边内部的捣乱分子更少,更团结。”   他把小壶递回给服侍少女,再次在轮椅中坐直起来。   “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说法和原因,黑白之院拒绝参与此次对丹妮莉丝政权的颠覆行动。往好处想,他们也许会安分地蹲在黑白院的庙堂内,以中立角色静待这场全方位战争的结束。但万一,他们不这么做呢?”   哈欠迅速消失,屋内懒散的气氛一扫而空。看匙人会成员没有傻子,所有人都立刻听明白了老头的潜台词……这是一项很可怕的指控,但在座无不是在某一领域内叱咤一方的狠角色和人精,哪能不明白:就算这种恶意揣测变为现实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不防!   “女王政权虽仍未一统七国,但在一连串胜利之后已经积累下不可阻挡的前进势头,布拉佛斯必须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力量,集中所有的精神和注意力来与这前所未见的大敌相对抗。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一个态度暧昧手段却狠辣且难以预测的刺客组织存在于城邦内,这是绝不可接受的危险境况。我今日就再次以旁观者身份建议一项提案:勒令黑白院立即以官方身份向看匙人会表明立场,若依然坚持先前那代表的态度,那便调集重兵,将所有无面者都逐出布拉佛斯!”   高登·加隆尼尔能成为布拉佛斯最有威望和影响力的前看匙人会成员,是因为他拥有许多寻常人难以拥有的优秀特质——永远保持理性、该果断时果断、该谨慎时谨慎……一个个写下去能成一篇文章,但再怎么对他放彩虹屁,“宽容”也从来都没有成为过其特质之一。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黑白院代表今日在看匙人会上当众顶撞他,且表明了态度决不愿对抗他所认定的敌人,那么,无论于公于私,高登都别无选择地只能先下手为强——果断消灭之了。   他提议的是“驱逐”不假,但以加隆尼尔家族在布拉佛斯方方面面、各个阶层领域所拥有的爪牙和影响力,只要这个提案通过,他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能让原本不流血的驱逐演变为暴力冲突,让那群自以为很牛逼的无面者“主动抗法”,然后顺水推舟,让这个已尾大不掉成为累赘的刺客组织,今晚便化为历史!   一百层人皮面具,也没法阻挡捅进胸口的钢刀!   …… 第667章 力与巧   布拉佛斯的城邦本体,或者说布拉佛斯共和国的“龙兴之地”布拉佛斯城,在空间上被一圈如墙般的环形山峰围绕,“墙内”部分再由内海和大大小小上百个岛屿分割、拼凑,才最终组成了这座闻名于世的水城。   因为构造特殊的原因,它还有一个很诗意的名称——“千岛之城”。   环岛不仅阻隔了布拉佛斯内海与大洋的直接连通,让城内的水面几无波涛浪涌可言,也与城邦的另一道围墙——强大而训练有素的舰队相辅相成,共同组成了“石-木”两道屏障,让布拉佛斯居民自打建邦以来,就从未体验过诸如被潮水席卷、受外敌入侵这样的糟糕滋味。   当凛冬终于过去,狭海对面的维斯特洛却依旧陷于仿佛永无休止的内战中、其余八大城邦也正吵吵嚷嚷地组建着反龙母联盟……仿佛整个世界都正处在流血和冲突中的时候,冻成严严实实一整块的千岛之城却悄然开始化冻。骄傲而幸福的布拉佛斯人走出房屋,有条不紊地将日常交通工具由雪橇和双腿换回小船,享受着重新吹拂脸庞的腥咸海风,准备迎接新的夏季。   就在这样一片祥和与惬意中,布拉佛斯居民们今天却亲眼目睹了一场……自打城邦建立以来就从未见过的大戏。   城邦守备队倾巢出动,乘着无数大小船只,全副武装、杀气腾腾地从四面八方扑向列神岛南,包围了黑白之院所在的千面之岛,打着“无面者威胁到了城邦安全”的旗号,宣布要将他们全数驱逐出城邦!   ……   不管多少人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布拉佛斯城邦武装还真有“镇压黑白院”的作战预案。   作为千岛之城,布拉佛斯主城内的知名建筑大多能享受到独占一座岛屿的待遇,其中自然也包括黑白之院。在这套设计者都没料想过真有一天会派上用场的预案中:城邦守备队只需要守住千面之岛通往外界的唯一桥梁,再派遣船只带上巨网封锁环绕岛屿的水上、水下,黑白之院内的所有人便都成了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无面者们可能会易容成各种模样蒙混过关?没关系,只要秉承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坚定决心,把岛上所有人都当成无面者嫌疑人铐起来,扭送去铁金库特事部的牢房严加看管,交由更专业的人员来审讯和辨别就是了。   这群已知世界最恐怖的杀手反抗怎么办?无所谓,匕首再锋利,毒药再致命,难道还能在战场上与全副武装的正规军较量?长枪短剑、强弓劲弩、铁甲钢盾……训练有素的城邦卫队足让任何反叛势力都一壶接一壶,喝到饱为止。   至于千面之神的信徒们可能会动用某些超凡手段?确实不得不防,但也得知道:“特殊事务部”虽然名声远不如无面者大,但作为布拉佛斯无数白手套中最常用的那只,在城邦国防支出的撑腰下,所搜罗征召的奇人异士远比黑白之院中的祭司和无面者多……更别提还有月咏者神庙——这群同样从瓦雷利亚时代开始就活动的超凡者群体,绝不会坐视无面者搞乱他们一手建立的布拉佛斯了。   ……   这套预案设想的触发条件为“黑白院不受控制且公然反叛”,预定的目标也是“将身处布拉佛斯的无面者全部消灭”,如今却被冒失地使出来用于驱逐千面之神教……   无数紧握武器的士兵和特工们一边尽忠职守地执行着命令,一边却忍不住在心里泛起嘀咕:若真撕破脸皮将这群杀神逐出了城邦,将来他们忿懑不过,又偷偷潜回来在城里大开杀戒,上头又该如何应对?   然而,紧张肃杀的压抑气氛紧绷了片刻,便随着率先进入神庙的勇士的回报而消散一空:偌大的黑白之院内,早已人去楼空。无面者和所有千面之神祭司,趁着看匙人会紧张筹划着反龙母方案的这个下午,已经通过水陆两路,在城邦卫队们毫无敌意和察觉的情况下完成胜利大转移,化整为零地稀释进了所有布拉佛斯居民中。特事部的专家或奇人异士们或许有办法辨别抓来的某个人是不是易了容的无面者,却绝没办法把藏在大海里的一滴水找出来。   本打算亲来监督战果的高登·加隆尼尔乘船来到列神岛水域,远望着再三搜查毫无所获的士兵进出黑白院的双拼色大门,凝重的表情下满是充满不祥预感的担忧——“借驱逐之名行消灭之实”的计划尚未开始便彻底破产,做贼不成,充满艰险的千日防贼之旅,这便就要开始了!   ……   黑白院与布拉佛斯决裂并分道扬镳,和这最后一座未站队的城邦最终也决定与丹妮莉丝女王为敌开战,这两条消息迅速沿着各路渠道双双向整个已知世界传播开来。巧且有趣的是:差不多时间的稍晚数天后,在狭海对面千里之外的维斯特洛,看匙人会在高登·加隆尼尔指导下已经认定为大敌的某位守夜人总司令,也遭遇了相似的以力破巧失败,陷入了一般无二的困局之中。   艾格率领西征军中路主力三万余兵力沿玫瑰大道西进,一路都如预料般势如破竹、顺畅无比,从君临发兵不过两周便越过苦桥挺进了河湾腹心地带,前进速度倒比最初预计还快上了半分……但问题就出在这半分之上:快,是因为遭遇的战斗和抵抗比推断的要少,但这种少却不是丢盔弃甲、士气崩溃的那种少,而是有序撤退、主动放弃无谓消耗的那种少。   而这恰恰是他最担忧的状况。   河湾人不傻,不可能上来就与自己率领的装备了热武器的西征军在野战中硬碰硬,这是艾格在一开始就心中有数的,他判断这场西征的前半程都会是繁复无聊的攻坚和拔城,而攻坚嘛……除开凯岩城或鹰巢城这样不可思议的自然天险,这个时代的平原上不可能有挡得住热武器威力的要塞,所以可以大胆地假设西征军逢攻坚战必胜。   关于取胜后对敌人的处理方式,他也已经有了一套盘算——其中大致分为三类。   A类:保留类。   和守夜人、守夜人产业有交情或商业往来,曾经向军团捐赠物资,或有家族成员在长城服役的;   响应了自己在孪河城代女王发布的《征服宣言》,并未起兵反抗而是主动称臣,已经改旗易帜的;   虽短暂地站在敌对阵营,但能及时认清形势,并在王师兵锋抵达前果断投降,并未对西征军造成伤亡或延滞的;   满足以上条件中的一条以上……且从未得罪过艾格,他看着觉得“顺眼”的。   这类贵族,他会以礼相待,如战前宣称的那样“邀请”他们举家前往君临作客,对于他们的财产和封地也会在合理的前提下作尽可能的保留,把他们打造成【旧时代封建领主在新时代里也能适应】的良好范例,消减其它贵族的猜疑和抵抗决心。   此为“恩”。   第二类:抹除类。   艾格想为追随自己的军功派和女王的从龙之臣们抢出权游牌桌上的位置和蛋糕份额,但既得利益者不可能主动体面下桌,那没办法,唯一的选择就是把他们踢下去了。   而“踢下去”这一操作最没后顾之忧的办法,自然只有斩草除根、物理消灭。   屠杀手无寸铁的俘虏或降兵铁定为世人所不齿,所以想消灭掉部分贵族阶级,最好的时机和场所,就是在搏杀时、战场上!   凡是冥顽不化、坚持抵抗,将战斗拖入到攻坚阶段,迫使赠地军规模化投入火药武器进行破城的……那对不起了,正想找人开刀见血,不杀你杀谁?一旦破城,投降信号便将被无视,艾格会在登上城墙或炸开城门后下令无垢者率先入城进行开路扫除。这些可靠的杀人机器会执行他暗中下达的指令,在入城后,城堡的主人将会“宁死不屈地进行最后的顽抗,最终被无垢者无奈击杀”,而他们的守卫、家眷和仆从也会“忠诚无比地或一把火点着城堡自焚或纷纷服毒自尽”,总之就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追随”家主于九泉之下。   实权和利器在手里,具体操作的办法有很多,总之最终的结果就是:会有那么两三个家族、三五个城堡的攻防战结局会演变成如同“赫伦堡之焚”那般鸡犬不留或是“怒火燎原”那样流血百里震惊七国的大惨案。   是为“威”。   第三类:流放类。   改造君临是为了将它修成大金丝鸟笼,而痛下杀手是为控制贵族势力数量……他在安排三路军队西征的时候特意将北境、河间两地的武装安排在辅路而非带在身边抱团推进,除了考虑到可靠性的因素外,最大的理由就是要将这些有话语权且对自己有成见的大贵族支开,好让自己在办事时能够不受干扰和掣肘。   但无论是优待还是屠杀,恩威并施都只是手段而非目标。艾格既不可能将河湾贵族全养在君临——国家财政吃不消,也不可能疯狗一样真杀得干干净净——还得考虑己方领主贵族们的观感和想法,杀多了社会形态转变过快也带来不稳定因素。因此……在杀一批收一批后,河湾地最终肯定还是会集结起全部力量进行一次决战式的反击,参与这场战役的青手后裔,自己无论怎么强调战场上不留活口也不可能杀光,而他们在决战失利彻底放弃抵抗无条件投降后,自己更不可能一家一家找上封地去灭门。这么一大堆贵族,不能杀又不敢留,怎么处理?   艾格思前想后得出来的结论就是:流放。   不是流放到狭海对岸——那样万一有奇遇(在奇奇怪怪的境外势力支持下)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时又是一大麻烦。   而是剥夺封地和贵族身份、啥也不留地戴着锁链镣铐送到北面——比北境之北的赠地和长城更北的塞外去,让那些在人鬼大战取胜后选择了返回家乡的“新赠地民”来教育和劳动改造这些站错队的家伙,不仅填充王国最北端的人口,还依靠财富剥夺、地理隔绝、社交切断的多管齐下,彻底扼杀这群人死灰复燃的可能,让他们至少在有生之年都只能于塞北的冻土地上开疆扩土,防御寒神和种挖土豆!   ……   贵族间的战争,很少有把事情做到这么绝的,原因无外乎一句“做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   艾格凶残无比地打破这个潜规则,是因为他并非贵族群体的一员,他知道自己和女王败了绝没有退路,秉着对等原则自然也不给敌人这种享受。突破守夜人身份局限地拥护女王、向丹妮莉丝献上近乎绝户计的“大王领”规划、将君临打造成豪华鸟笼准备来软禁河湾贵族……这一项又一项的举动,无不是在把贵族阶层尤其河湾一系往死里得罪。   而得罪人最糟糕的是什么?   那就是:拉了仇恨,却没剥夺掉对方反抗的能力。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反正好感度就是-100,债多了不愁,干干脆脆地把事情做绝,说不定反倒能像征服者伊耿一样,捅出一片天来!   ……   肚子里的打算制定得虽好,河湾人却不给他实践的机会。   艾格从君临出征,如杀穿河间般一路打到河湾腹地,亲自指挥着拿下了大大小小近十座城堡,逮到的骑士以上的正经贵族却连一只手都数得清,大多只是被领主老爷们留下来看家的仆从和管家,有些甚至只是守门人,王师兵临城下,痛痛快快地便开门献了城——金银细软和粮草装备都被卷走的空城。   火药和龙的威力虽然不可阻挡,但面对它们的却也是群老奸巨猾的混蛋,河湾贵族们明智地选择了避其锋芒,竟连窝都舍得抛弃,向西龟缩抱团,筹备起了大反击!   …… 第668章 扬长避短与蓝道赛马   河湾人面对西征王师的应对策略总结起来很简单:拿空间换时间,积极进行决战准备,争取抓住最优决战时机地点。   这套战略在获得多数赞成后迅速推行开来,大半个河湾都开始进行骑兵极限动员和夜以继日的集硝熬硝,高庭城外的“轰隆”试炸声几乎从早到晚没有停歇,热火朝天的备战氛围甚至打动了想故技重施的旧镇:玛格丽·提利尔的母亲艾勒莉·海塔尔亲自写信给娘家,向她的父亲、玛格丽的外公——人称“旧镇老翁”的雷顿·海塔尔伯爵详细解释了火药和热武器的原理,并向他分析了参与此战的利害得失,成功打动了这位本已打算当骑墙派潜心学术的老宅男,让他松口放权,允许他的儿子率海塔尔家的封臣,给予河湾联军“除出兵以外的一切支持”。   遗憾的是,这么多振奋人心的消息丝毫没有动摇那位从长城而来的黑衣恶魔,西征王师浑未受扰般稳步沿玫瑰大道向西推进,雷打不动地行军、扎营再行军,终于在比河湾人预计更早两天的时间点越过高庭领的东部边界,正式进入了河湾统治家族的直属地盘。   于伊耿和河湾人而言,他们已经被女王的西征军兵临城下,背后就是高庭,真正退无可退;对率领王师的艾格来说,河湾人又选择了最明智的焦土+诱其深入政策,拉长到无以为继的补给线和以战养战策略受阻,也给他所率的三万余西征主力带来了巨大的后勤压力。   决战已经不能再拖——无论对哪方而言!   而这种紧迫感投射到现实中所产生的后果便是:双方索敌斥候间的遭遇战频率猛然增长了一个量级,成规模敌军的踪迹,也终于出现在西征军受阻遏的侦查范围边缘,弥漫在空气中的火药味浓度一步步向上攀登,终于达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   ……   在保持南部对多恩、北部对西境两个方向留有一定防御性武装的基础上,河湾人最终挤出了八万余兵力于高庭一线,其中骑兵两万出头,加上残余黄金团,合计号称十万大军。   黑水河畔之役的失利不仅让黄金团—河湾联军见识到热武器的威力,也让他们意识到指挥分散、诸侯各行其是的危害。在空前的外部压力面前,为避免内部争论消耗,令不出一门造成指挥混乱,战略确定后不久的又一场军事会议上,河湾贵族及小伊耿的支持者们一致赞成了一项提议:仿效敌人的军制,临时性地进行改编并收拢兵权,将全河湾的军队外加黄金团交由少数决策层组成的司令部……统一指挥。   提利尔家从没想过,他们在成为河湾统治者的三百多年里一直梦寐以求的大权在握,居然在一次糟糕的败仗后因祸得福,被敌人逼了出来。为了内部团结,也为弥补黄金团在黑水河之役中为联军殿后蒙受损失造成的心理失衡,提利尔公爵又在女儿玛格丽的建议下吸纳小伊耿的首相琼恩和黄金团团长入了指挥部核心决策圈,把军权名义和一定程度事实上地移交给了伊耿国王,在后者的真龙旗下,终于真正实现了全军统一调度。   指挥权归属落定,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畅起来。   在仔细研究火药武器特性和西征军兵力结构后,司令部将这场防御战的核心思想确定下来:扬长避短。   “长”是:本土作战,兵力上具备碾压优势。   “短”是:女王军士气高昂,有热武器和龙(可能出场)。   对付龙要准备好猎龙弩,就算射不中也能提供士气支撑和心理安慰,这一点自不消说。但在如何迎战西征军大部队的问题上,他们却尚无经验和历史可以借鉴……经过数轮集思广益式的商议和讨论,联军指挥部将核心思想落实成了具体可实施细节——总结起来大致有三个方面。   一、适当拉长战线宽度。   高庭领作为曾经河湾王的直属领地,毫无悬念地占据河湾平原地理最优越的位置——不仅宽广肥沃,还平坦。抬眼就能望到天尽头的地势,在使本地人无险可守的同时,也很公平地让外敌也没有地势可“卡”,让入侵者少了许多微操空间。决战在这一带进行,河湾联军可以随意部署和调动,女王军却没有可利用的地形条件来保护自己的侧翼或后方——河湾人可以任意布置阵型,拉长或缩短战线宽度。   战线宽度是什么?   简单说就是军团最左翼到最右翼的距离,而深入探究则涉及到接触面和纵深之间的平衡、机动能力和可指挥调动性的妥协、攻击和防御性的抉择——布置阵型,倾向一个方面,其它方面就必然随之受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河湾联军的兵力是女王军的约三倍,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道小学数学题,最浅显的答案就是:当战线宽度相同时,河湾军的纵深是女王军的三倍;而纵深相同时,河湾军的战线宽度又是女王军的三倍——前者意味着正面硬刚时人多一方更强更耐久,而后者意味着人多一方能无脑迂回包抄人少一方。   这正是战争通常是人多一方获胜,以少胜多能拿来吹嘘和被传颂的根本原因。   在女王军有火炮正面刚不过的情况下,最正确的选择自然就是倚仗兵力的碾压优势拉长战线,利用左右翼宽度的优势,以更大的接触面积来欺负对方。   赠地军的炮兵数量足以在万人规模的中型战场上轰出压倒性的优势。但只要把战线拉长到超出这个阈值——艾格就将面临两个艰难的抉择:   【如果不对等地将战线拉长,左右翼就将陷入被包抄的险境;而跟着伸长战线嘛,由于兵力劣势又将导致阵型纵深不足易被突破一波带走。】   【如果将火器集中某处使用,无异于把没配炮兵的部队放生;而如果分散配置,又让火器原本惊人的威力被大大稀释……】   人多——这有点军事版的“一力降十会”的意思,拉长战线宽度这看似无脑的一招,瞬间将扬长、避短两项都涵盖在内,同时做到了“利用兵力优势”和“削弱热武器威胁力”。   二、认清现实,权衡取舍。   长战线能一定程度上影响胜利天平的倾斜,但也就仅仅是往远离败的方向稍微抬高了点:无论艾格是将炮兵分散还是集中布置,火炮就是火炮,是能在现阶段的维斯特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存在,没有对等武器压制的前排部队无论如何都会在挨轰击时遭受或多或少的人员伤亡和士气打击,进而造成战斗力受损并最终影响战果。   针对这一严峻现实,因伤残无法再带兵只能担任参谋的蓝道·塔利提出了个让人耳目一新的想法:既然火药的威力无坚不摧,那就干脆不要试图去阻挡了!如果正面战场不可能取胜,何不痛快点放弃,从侧翼和后方寻找机会?   从联军中挑出训练和装备水平最差的放在女王军战线的正对面,将剩下的精锐布置在远离炮火的左右两翼和第一线的正后方——这样,当女王军利用火炮的威力击溃河湾联军正面第一线的部队时,剩下宽度超出他们的完好两翼以及后方的剩余精锐就能组成一个天然的口袋阵,吞没艾格派出追击的任何部队!   火炮刚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战场上,“炮灰”这个词汇和概念自然也尚未出现。但无论如何,塔利公爵提议中的这群倒霉蛋,就是事实上的炮灰部队。如果艾格参与了这场针对自己的会议,他一定会当场惊诧地拍案叫绝:这不就是冰火版的田忌赛马——蓝道赛马么?   炮兵就是自己的上驷,炮灰就是河湾人的下驷!   可别瞧不起炮灰,他们的任务和作用着实不少。   首先是“本职”:既然伤亡和士气打击不可避免,那就干脆分出一部分承担全部负面效果——利用炮灰与精锐部队间的隔离,联军司令部可以将“挨炮”的恐慌有效控制在特定范围内,避免干扰全军战斗力;而后方二线的精锐各部队间留出的专用后撤通道,又能让第一轮交战导致的溃兵也不至于裹挟全场,带崩全军。   其次是屏障和掩护:炮灰部队的战线,但哪怕只薄薄一列,阻止女王军侦查力量的渗透也已经绰绰有余,再配上前方炮灰高举旌旗后方主力则偃旗息鼓,一万炮灰冒充十万主力也没有任何困难,在吸引炮火的基础上还能转移敌方统帅的注意力,让艾格在对其他方向上的警惕意识大降;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消耗魔龙本就有限的吐息和轰炸——如果女王骑龙参战的话。   最后是诱饵:如果女王军乖乖上当地动用火炮进行一通狂轰滥炸,那自然最好,但若艾格沉得住气没先手嘛,这一层炮灰也会在指挥官们的命令和率领下发起主动冲锋……当然,最终结果自然是溃败无疑。而如假包换的溃败,是最容易勾引敌人发起全军攻击的状况,一旦女王军发起全军冲锋试图结束战斗,布置在炮灰后方一里左右严阵以待的真正主力就会和左右两翼互相配合,像一只大口袋一样兜头将他们吞下。   用好王牌。   如果说炮灰是下驷,精锐步兵是中驷……那河湾人的上驷,毫无悬念是那两万多骑兵。   以女王西征军的装备、素质和一路杀过来未逢一败的士气,如果光靠六万多步兵彼此配合的口袋阵,很可能会发生“虽然成功包围敌军,却被中心开花反败为胜”的极端情况。这时候,已经受紧急“去敏感特训”,初步适应了火器轰鸣声的两万多骑兵,就成为了左右胜局的那张王牌。   司令部将骑兵分为两股:一股平分为两支布置在步兵阵线两翼,起留守防御作用,受大本营司令部统一指挥,任务是确保女王军的少量骑兵无法出奇制胜,配合火炮将己方大部队击溃。另一股则不远不近地游离在战场侧面,在独立统帅的带领下寻找最佳切入战机。   预案分为两大类情况:   如果艾格将战线宽度拉长让河湾骑兵难以迂回包抄,则独立骑兵回到主战场充当侧翼,留守骑兵向中央移动,率领步兵直扑敌方中军,利用女王军纵深不足的缺点正面强攻,配合两翼打一场堂堂正正大战;   而若是艾格明智地放弃了与河湾联军进行“战线宽度竞赛”,则留守骑兵坚定地守护本阵,与六万步兵融合成铁毡一块,独立骑兵从侧翼向敌方侧后包抄,在最恰当的时机同时发起攻击——像一柄有力的铁锤般,将不可一世的女王西征军砸扁在铁毡之上!   ……   这三条针对性战术一旦付诸实施,河湾人便将扬长避短这一核心思想践行到了极致,当完整的预案和指令被陆续下发到“十万大军”的每一位最底层将领手中,并通过他们之口被传达到所有士兵耳中,浩荡的联军大营中竟也一扫颓丧紧张的氛围,燃起几分斗志来。   这是决定命运的一战,就连一向被公认为无能的“充气鱼大人”梅斯·提利尔都罕见地公开放了句狠话。   “河湾人的土地不可侵犯,这回,定要那该死的守夜人有来无回!” 第669章 阴招和邀战   凌晨时下了场小雨,近天明才停歇,旭日突破封锁从地平线下缓缓浮起,生机紧跟着光芒被撒向一望无际的河湾平原。潮湿的近地表很快蒸腾出一层朦胧的水汽,慢悠悠地上升到高空,折射出一弧横跨天际的瑰丽彩虹。   随着叶片上残留水珠的蒸发,辽阔田野上的杂草和作物开始抬头一如往日地彼此争抢阳光;而岩石缝里的背阴处,几株小小的与世无争的真菌旁,一只熬过了凛冬的幸运田鼠也在一个隐蔽的洞口探头探脑,打算为自己的整窝幼崽张罗今日的早餐。   美好祥和的春日晨景,却在下一刻就被恐怖直立猿打破——地面轰隆隆的震响从远及近,老远之外就把田鼠妈妈吓得缩回洞中,带得土屑四溅的马蹄稍晚抵达,不分野生家养地将沿途所有植物踩进泥里碾成浆汁,仿佛是在用暴力宣示对这片土地的所有权。   天空彻底放亮,女王军营地大门缓缓打开,大队早早用过第一餐的斥候骑兵全副武装地带着备用马匹蜂拥而出,像往常一般散向四面八方,为大军西征探明道路扫清障碍。   在他们身后,三万西征大军也开始有条不紊地拆除营帐,不紧不慢地拔营开动。   自王领踏入河湾已经半月,他们一路杀来,沿途除了零星骚扰外没有遭遇任何成规模抵抗,锐气固然被拖散了几分,对胜利的信心却越发膨胀高涨:照这速度下去,再过两日,他们便能在高庭城下宿营,在提利尔家的马场上放风了!   ……   硕大营地的正中央,刚刚用毕早膳的艾格走出中军大帐,深呼吸了口清晨的新鲜空气,却没有基层士兵们那么无脑乐观。   局势不太妙。   这种“不妙”,倒不是说仗打不赢了,而是胜利的天平正不断向中间……或者说向对面的方向偏移。   两个月前,在黑水河畔战役刚刚结束时,若女王阵营放弃君临,扭头直接乘胜追击衔尾杀进河湾,取胜的把握是十足十,对面估计连还手之力都无。   然而,在艾格于七国之都的海、陆分别又打完一场海战和攻坚,又稍作休整并慑服西境,再制定完大致国策、稳定王领局势——总之是花费了点时间消化已经进到肚子的战利品,给了伊耿和河湾喘息之机后,胜率便略微下滑,到了九成。   紧接着河湾人居然不仅战意未溃,还成功捣鼓出了火药,并开始在整个封国内进行总动员——八成。   前线贵族在联合司令部的指挥下主动后撤、进行焦土,用空间换取时间,选择了最正确的应对战略——七成。   连通王领的补给线被绕后的河湾骑兵部队骚扰到名存实亡,攻城拔寨拿下要塞的粮草缴获收益也远不如预期,尽管竭尽全力地随军携带,也紧急变通地从邻近村庄“强买”,三万大军人吃马嚼的消耗还是迅速将西征拖入后勤泥潭……   随着愈发深入河湾腹地,本地贵族们顽抗到底的决心、准备了一场大战迎接他的迹象都越来越晰明显,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是西征军处在攻势占据上风,但艾格还是在意识到情势严峻后做出了应对。他在前日用信鸦向南北两路辅军和后方的君临都送去了信件:命屯兵古橡城一带的西境新军沿滨海大道南下直扑高庭西北,令已侵入到白杨滩一带的北地军队也速度西进向高庭东面施压,同时还向女王求援,希望她能及时驭龙赶来,参与这场一统七国的最关键战役。   回头已来不及,而强行维持补给线又会分散力量予敌可乘之机,摆在艾格面前的有两个选择:要么宣布后勤紧张,控制供应和分配,以士气换取持久度,原地固守等待另外三路可能的援军协助;要么维持原有节奏继续推进,孤军深入一波莽上去硬碰硬——赌的就是三万打十万赢下后还有实力强取高庭。   河湾首府总不可能也进行了焦土,只要获取到提利尔家的过冬储备,便能轻松渡过这个难关!   思前想后,艾格没有贸然下决定,反而在昨日夜深人静时秘密召见了梅丽珊卓和金瓦拉两位女巫——询问他们“用缚影术刺杀小伊耿”的可行性。   不错,阴招。   艾格当然不是直到这时才想起有红袍祭司可用,他开始没动这脑筋,是因为涉及到一个“权衡利弊”的问题:在靠军队有把握堂堂正正取胜的情况下,有没有必要赌上自己的人设、女王的声望再加坦格利安政权的合法性,来求助“邪法”?   为区区一两成失败的概率,当然不值。   但眼下风险上升到了三四成,他作为一个思想开放的现代人,自然不能当那沽名的霸王,死守刻板的道德标准,放着这种可以切实结束战争的绝活不用了。   什么叫实用主义者?当然是“宁受道德的审判,也决不让仵作验尸了”!   ……   听完艾格的询问,直觉敏感的金瓦拉立马明白他目的为何。   “缚影术确系红神庙所能传授的技能之一,但也并非每位祭司都会。除了需要一定天赋外,还得投入多年的苦练……即使有着超越凡人的寿命,高阶祭司们通常也只会专精于少数特定法术,其余仅仅涉猎。在这方面的,梅丽珊卓的造诣要远超于我乃至教内大部分祭司,还是请她来回答代行者大人的问题吧。”   “缚影术,顾名思义,就是操控束缚影子的法术。”作为艾格的老搭档和追随者,梅丽珊卓倒是一点都没有扭捏和犹豫,“但需要说明的是,这里所说的‘影’并非光线的阴影,而是法术编织供养出的‘暗影生命’。由于暗影的颜色深沉,隐藏在阴影中更容易隐蔽行踪,才在多次登场现身完成任务使命后,变成了传言中‘能操纵影子’的法术。寻常刀剑伤害不到它的形体,但法术手段却能轻松要它的……”   “不需要解释太多原理。”艾格打断道,他听不懂,也没想学,“告诉我需要些什么条件就行了。”   “首先需要数日的准备时间——这还是在眼下魔力复苏的优越环境下。施术者在施展完法术召唤出暗影后,还得用魔力乃至血肉滋养之喂大,才能最终实现缚影的目标。此外……缚影术的施展也有距离限制,如果超出了能力范围,暗影便有逃脱、消散或控制失灵的可能——尽管我在缚影术上已经登堂入室,但想杀人于千里之外依旧是天方夜谭,至少也得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才行,若是能贴近到一墙之隔和楼上楼下,那便最佳。此外,人工培育的暗影灵智未启,是种愚笨的东西,缚影可并非简单地‘向其下令,然后等待它胜利归来’就行,而是要施法者像操控第二具身体一样,每分每秒每一个动作半瞬都不停歇地操纵之,一步步走到目的地去,近乎亲手完成施法者想要完成的事情。”   “这么麻烦?”艾格皱起眉头,忽然明白为何原时间线里的梅丽珊卓,需要洋葱骑士戴佛斯以小船将她送到风息堡下才能动手了,看戏只能看到缚影术如何恐怖如何大杀特杀,真切身接触到了才能知道代价和限制条件,“也就是说,只有两军对阵接近到一定范围,且我十分清楚确信地知道目标在哪里,你才能得手咯?”   “不是‘才能得手’,而是‘才能动手’。至于最终到底能不能成功,得看敌人是否麻痹大意,以及传言中克林顿请来护卫小伊耿的两位巫师是否真材实料了……缚影术施展困难,但若是被发现后,想要躲避、阻挠或破解,却是相当简单的。”   “明白了,那便先准备起来吧,最终是用还是不用,等我命令。”短暂的沉默后,艾格下定决心,然后忽然想起来,“金瓦拉,梅丽珊卓说施展法术需要大量魔力,除她之外的祭司比如你,能帮忙加快这一进程吗?”   “能,乐意效劳。”红神教首席女祭司恭敬地垂首,不厌其烦地再次表现臣服,抬起头来后眼中却带上了一丝暧昧的笑意,“不过,代行者阁下,容我冒昧提醒:作为光之王在人间的代言人,你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我主拉赫洛的纯粹能量,若这次的缚影仪式有您亲身参与和协助,所能培育出的暗影才能成长最迅速,成体也最强大吶。”   ……   晨曦中,艾格回味着昨夜体验到的荒唐、诡异和新鲜感,刺耳的号音却响彻晴空,尖锐急促,仿佛在嘶吼着:警告!敌袭!   有点出乎预料,但抱团稳进战术最不怕的就是突袭,更别提此刻大军还仍在坚固的营盘内了,艾格不慌不忙地肃立原地,片刻之后果然等到了传讯兵的汇报。   “首相大人,斥候在西面五里处发现河湾人主力部队,约莫三到五万人规模,全军呈横向战斗阵型,正缓慢向我推进。此外,东、南两面亦有敌骑兵踪影,数量未知,我方斥候正加紧探察!” 第670章 孤注一掷   “大人,坚守还是出战?”   没过片刻,各军将领就急匆匆地派人赶来询问。   坚守还是出战?这是个好问题。   西征军本就占据兵员素质和武器先进优势,若还坚守营盘不出叠上个防御Buff,河湾人纵然派百万大军来轮番强攻也只能是以卵击石。然而现在摆在艾格面前的难题是:他这场西征一整路都拉着“寻敌主力决战”的架势,假如到敌人找上门来时却不应战,攒了近月的士气便有一泄而空的可能;如果敌人强攻营盘被击退那还好说,就怕万一河湾联军围而不攻,拖上三五天到弹尽粮绝……   坚守营盘,赢了也拿不到什么战果,一旦打不起来,反倒是灾难性的结局,这是个很简单的利弊选择,艾格都没犹豫一秒,便做出了决定。   “放出空中观察哨,后勤继续拔营,战斗部队先行整装出发,按第二套预案结滚动阵型!”   ……   低沉哀怨的军号声、尖锐刺耳的金鼓响、军官的呼喊命令和士兵间的咒骂牢骚在大营内此起彼伏,步兵们披盔戴甲,骑兵们翻身上马,炮兵扯下蒙在火炮上的盖布并搬出成箱发射药和炮弹,能操控飞禽的易形者们则控制着大大小小的鸟儿飞上了天……   在以赠地军骨干+守夜人军校毕业生为框架的基层指挥体系操控下,整支大军迅速而有条不紊地着装、集结并涌出大门,开始在营外平原上结阵,紧挨着曼德河,布置出艾格专门为西征河湾设计出的阵型。   河湾联军兵多将广,平均战斗经验和素质略差但算不上乌合之众,还有本土作战主场优势。可以这么说,小伊耿和提利尔家手里能打的牌虽然强度不高,数量却堪称极多,有大把的试错成本。面对这样的对手,想要见招拆招完美地化解其每一步棋无异于痴人说梦,因此,艾格专为此役设计的战法思路,和西征的战略构想保持了高度一致,那就是:排出万金油阵型,以不变应万变。   空中飘荡的水汽一点点被东升旭日驱散蒸发,美轮美奂的彩虹也随之渐渐淡去消失。亮度逐步攀升的晨光里,女王之手艾格·威斯特所率的西征大军如同一朵钢铁之花般,以昨夜驻扎的大营为中心缓缓绽放。   早已料到在深入河湾腹地后会遭遇团团围困,为避免接近高庭时才过河会遭遇半渡而击,艾格率领的西征军在拿下新桶城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转弯向南,在河湾人反应过来前便在某个水流平缓的地带先渡河到了曼德河南来,那之后便始终沿河向高庭行军半点没有偏离道路。此刻,西征军一如往常般紧贴着河岸展开——此举除了暗合“背水一战”的精神,能通过切断退路有效遏制士兵的侥幸心理外,最直接和重要的好处和目的还是:通过靠水堵住了敌人的一个包抄方向,使己方能够集中精力来应对来自其它方向的威胁。   若此刻河湾人也掌握了飞行侦察手段能从上空俯瞰西征军,一定会惊奇地发现:波光粼粼的曼德河边,西征军浩浩荡荡地列出了一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让人难以理解的阵型:全军合计约两万步兵被整整齐齐地分成无数个大队小队,无数个队伍又大致平均地组成了九个间隔均匀的大方阵——其中,靠河岸的最多,共有四个;稍远离河岸——前四个方阵间三段空隔的南面百米外又三个方阵,这三个方阵间两段空隔南再最后两个方阵。如是4+3+2,合计9个方阵,像三个“品”字以两正一反的方式堆砌,整体上构成了一个以河岸为底边的等腰梯形。   在这三排大方阵间的空隙通道里,又貌似随机实则暗含章法地分布着数量稍少、实际战斗力却更强作用也更关键的其余部队。其中包括:中军指挥部+预备队位于第一列和第二列间空隙的正中,享受着4+3共七个步兵方阵的拱卫和保护;炮兵以及被分配到保护炮兵任务的无垢者分队,位于指挥部西面一整个方阵距离外,对着靠近高庭的前进方向;辎重粮草队位于对称的东面,处在队列屁股部位三方阵的中央;总共不到五千的骑兵(大部分来自西境)位于第二第三列间,被3+2共五大方阵隐约包围,作防御性质用以灵活机动。   翻遍冰火世界乃至地球世界的古今兵书,都很难找到和今日艾格下令布出的阵型完全一样的战阵。之所以如此不走寻常路地另辟蹊径,是因为此刻正摆在他面前的局势也从未有人面对过:率领一支规模不小且配备了热武器的冷兵器时代军队,去面对一支更庞大的没有热武器的冷兵器时代军队,并在后者的阻击下继续向高庭进攻直到拿下后者。   既然“题”是前所未有的新题,能让他照抄的答案自然也不存在。艾格虽然不是什么军校毕业的正统出身,但也已经通过不长不短的带兵生涯深切地体会到了一个道理:没有完美的阵型,只有根据军队组织力、装备训练水平、对手情况和敌我战略目标而调整到最合适的阵型。   此战的力量对比是:西征军无论步兵、骑兵数量还是后勤保障都远逊于对面,唯二的优势就是火药和士气。在这一马平川的河湾原野上,面对铺天盖地的敌人,纵然打赢无数次,敌人也可以在优势骑兵的掩护下从容撤退,再凭借着守土的决心和意志力卷土重来……与其进行车轮战被耗到弹尽粮绝无奈就擒,艾格选择了遵循教员的指示——“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他放弃了在平原上的两军对垒中一劳永逸地大破敌军、让河湾人再无战意的奢望,而是决定顶着阻拦骚扰行军,攻敌之必救——高庭,利用“首府失守”危机感和“战略目的无法实现”的心理压力,迫得对手自乱阵脚出现破绽,给他带来可乘之机。   而想要顶着敌人的阻挠甚至拦截强行军,运动防御力——即行军同时应对敌人偷袭的能力便摆在第一位,而想要实现这一目标,至少有两点他必须得实现:1、各军都能及时收到自己的军令,受到自己的指挥管理,以应对突发情况;2、全军对外的总接战线要尽可能短,不仅让敌人无法发挥兵力优势,还能确保各部之间能够互相协调策应,彼此守护。   若仅从数学上来分析,靠河的半圆形阵是最优解,然而事实上半圆形的阵势一旦结成根本动弹不得,不满足“运动”这一条,于是……梯形阵便成了理论与现实妥协后的最终方案。梯形外侧三线边缘的部队到指挥部的距离相近,除了传令方便和减小了对外接触面外,梯形阵还有效克服了矩形阵“直角部分最脆弱”的固有缺点:若敌人从北面来,曼德河水就是最佳的防线,而若从南面来袭,又得面对层层叠叠严阵以待的巨大战术纵深,而从南北以外的其它任何方向发起进攻嘛,又要面对梯形三条边上各个方阵间彼此配合后形成的魔改版斜线阵……当真是做到了无懈可击,叫敌无从下口。   说到无从下口,如果把地图“上南下北”地颠过来看,一切便都豁然开朗:倚靠着河岸的梯形,不正像一个硕大的龟壳?没错,艾格就是打算指挥大军——像一只乌龟一样,顶着威胁一路沿河拱到高庭城下去,当着河湾将士们的面强攻拿下高庭,彻底摧毁河湾人的抵抗意志!   思路很清晰,但现实可没这么简单:龟壳虽硬,终归不是理想刚体。河湾人在步兵和骑兵数量上都占据绝对优势,若对方指挥层里也有聪明人,灵机一动决定将步骑分开使用——以绝对数量的步兵为砧,优势骑兵为锤,使用古老却永不过时的砧锤战术,那在十万人一拥而上的夹击下,再坚硬的龟壳也是有被一锤敲散乃至敲扁的危机的!   面对这一潜在威胁,艾格预备好的对策就是:拒止。   利用炮兵的巨大射程和威慑力优势,在敌人步兵出现在视野内进入射程的第一时间便发起轰击,搅散河湾步兵集结列阵的节奏,让砧—锤二元架构中的“砧”无法顺利成形,整套战术便也就自然瓦解破产……接下来三万步兵对上少于自身的骑兵,在士气和战斗力优势的配合下,仗便有得打!   呜呜呜呜……   一声悠长的传讯号声里,西征军彻底完成拔营作业,再几下彼此沟通的令旗挥舞后,三万西征军组合成的龟阵慢悠悠地抬起脚来,开始稳稳当当地沿河西进,向着河流下游的最终目的地高庭,拱动了坚实的又一步。 第671章 高庭保卫战(1)   东天的颜色从紫到金再到蓝,随着太阳脱离地平线升到半空,头顶深色天幕上缀着的最后几颗高亮星辰也彻底隐去。迎着映得满面透亮的光线,马图斯·罗宛伯爵骑上附近最高的小土坡,勒住胯下高大战马,举起密尔透镜观察起远处向自己方向缓慢逼近的西征军。   河湾人想集齐天时、地利、人和三大优势再打这场决战,奈何,天公不作美!   地利,主场作战随时都有;人和,也在大敌当前下硬逼了出来;唯有最后一个天时,实在非人力所能控制。上一次完美的决战时机地点其实在数日前、东北方向几十里外的曼德河北玫瑰大道旁,那天整日都有小雨,偏偏他们的假想敌艾格却仿佛未卜先知一样,在拿下新桶城后一个神龙摆尾转向南方抢先渡河,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阴差阳错地躲了过去。   慌慌张张将大军重新调回曼德河南,学士再次预测今日会有雨,指挥部这才下定决心短暂休整后立马开打……预测是对的,今日确实有雨,只是这场雨来得太早又没能坚持到天亮。早些天空蒙蒙亮时空气中的湿意还相当浓厚,随着日出却越来越稀越来越淡,这是个雨过天晴的好天,却绝不是一个和西征军打仗的好日子,偏偏敌人已经离高庭只剩咫尺之遥,他们再等不起下一场雨。   眼下,罗宛伯爵唯一能祈祷的,就是凌晨那场雨弄潮了守夜人足够多的火药,或多或少地削弱了他们的远程战力了。   回到战场上来。   他今天在执行的是一项艰巨的任务:统帅前(pao)锋(hui)。   伊耿国王向他交代的并非明确的命令,而是一整套随机应变的方案:在接敌时,他首先要做的是向两翼(因为靠着河岸的原因,现在变成了一翼)正常展开战列,把阵型拉宽到略微超过对面的程度。接下来再根据艾格所采取的对策,决定下一步行动。   如果艾格不为所动,而是在做好防侧翼包抄的情况下按部就班正常展开阵型,那他就指挥着一万步兵炮灰加三千侧翼骑兵,拉出与艾格进行正面对峙的架势,为绕后包抄的骑兵主力牵制敌注意力——若有可能,再打一场逼真的佯败,争取将对方诱入己方步兵主力的包围圈。   如果艾格陷入陷阱,开始同样拉宽阵型憨憨地与自己进行“战列宽度竞赛”,那自己就一边指挥部队继续拉宽阵型,一边送信给后方步兵大部队和绕后的骑兵主力,不玩什么诱敌深入了,直接全军出击莽上去,把拉长阵线变得脆弱的西征军一波带走!   无外乎两种情况,听上去并不复杂,执行起来却麻烦重重:罗宛伯爵虽称得上老将,却从未指挥过达到万人规模的军队,更别提眼下这支军队还不是自家金树城知根知底的精锐或至少由他本人训练过。他大呼小叫、频繁迅速地重复指令,将所有传令兵的人、马体力都压榨到极限,竭尽全力让这一万人的炮灰步兵在向东推进的过程中没散架或陷入混乱,待终于接近敌人到视距范围内,一边下令展开队伍一边仔细观察对面,准备根据敌军状态决定己方具体阵型,才发现:对手根本没按常理出牌。   视野中的西征军呈沿河抱团行军态势,即使在自己下令全军举出旗帜亮明存在后,也只是简单地放缓行军速度稳稳停了下来,丝毫没有向南展开与自己对阵的意思,因为身处平原没有足够高的地势俯瞰敌军的原因,罗宛伯爵当然无法第一时间得知艾格摆出的是一个靠河的梯形阵,但这并不影响他在缓坡顶部至少看清了组成这个梯形的数个方阵,尤其是朝向自己呈阶梯状的梯形斜边。   他从未见过这个阵型,但至少有两点他可以看得出来:一、这绝不是一支数量达到三万的大军正常情况下的行军阵型;二、这同样也不是准备接战时该有的架势。   自己若指挥右翼前突,不就轻轻松松把整支西征军都包围在河岸上了?   对面的指挥官是不是不会带兵打仗?   狐疑在罗宛伯爵的内心浮起了一瞬,旋即被理性死死压扁——在无数可能里,这是首先可以排除的一条。那么……他重新举起透镜,再次观察西征军的阵型。   在午前明亮阳光的照射下,透镜视界内的一切都纤毫毕现:约莫两千人/个规模的数个方阵,方阵内士兵熠熠闪光的刀枪盔甲和高举的红黑旗帜,方阵间留出的接近方阵宽度的间隙通道、在通道里来回奔跑的传令兵……以及那透过大地隐约传来的整齐踏步声。   胸膛里平稳跳动的心脏忽然开始怦怦作响,冷汗也在这凉爽舒适的春日晴天里在他背后冒出,罗宛伯爵忽然感觉自己……稍微有点看出了西征军这套阵型的门道。   紧密抱团,是将整支军队都覆盖在了那种被称为“炮”的武器的火力保护范围内;   将部队分成数个稍小规模的方阵,是为了方便在遭遇任何方向的突袭时能够迅速变换朝向顺利接战——指挥三万人转身面对侧面或后面显然没有指挥两千人来得简单迅速,更别提己方本就打算从多个方向围攻;   朝向自己的那道前后交错但宽度有限的阶梯状斜线,让联军无法于正面战场靠简单的直线阵就立刻发挥出兵力优势强行平推——甚至可以合理联想,这阵型背后自己看不到的另一侧东面,十有八九也是一道类似的斜线;   而南北三列重叠的横向纵深,又让“利用骑兵突击斩断其部队前后联系”的难度也增加到极点;   而方阵间留出的间隙和通道,显然是为骑兵和预备队火速增援而留!   这一阵型布置显然侧重防御大过了进攻,且有着无法改善的先天缺点,马图斯·罗宛此刻临阵转动脑子,就能脱口而出两条:比如抱团太过紧密,在敌人撤退或溃败时无法有效组织追击;比如三列方阵间必须保持行军速度高度一致且方向精确才能不在运动中散架变形,这需要士兵和将领的训练度都达到极高水准才有可能,而且注定了速度快不起来……   但有失必有得的是,其优点也和缺点一样突出:以此阵型行军,在接敌时就地停下来即可应战,无需费心力特意展开战斗队形——也就意味着不怕偷袭;另外,己方无论是从东、西、南哪个方向进攻,都会遭受接近强度的防御和反击,根本没有薄弱点可循……   让他最为胆寒的念头终于也冒了出来:这个阵型的缺点之一,在己方想要佯败诱敌的当下却恰恰成了最大优点,如果艾格既不上当拉伸阵型,也不被佯败勾引轻率出击,己方又该如何应对之?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套牺牲了战术灵活性,却完全服务了战略大目标的阵型:敌方指挥官,那个该死的守夜人冷酷且清醒地意识到了,他不需要也不可能歼灭河湾联军,只要能顶着阻力推进到高庭城下,就取得了胜利!   比起敌人的盘算,更现实的问题摆在罗宛伯爵面前:既然敌人没在指挥部的预料范围内做出应对,那自己眼下又该如何指挥炮灰兵团?   艾格没让他纠结太久,迟疑之间,西征军阵地内的火炮开了火。   春雷似的轰隆声里,高庭保卫战打响了。 第672章 高庭保卫战(2)   数十声砰然巨响夹杂着隆隆的尾音敲打河湾人们的鼓膜,震得所有人都心头打颤肩背一抖,幸而选定的战场周边地势平坦无法造成回音,炮声才迅速散去而没有形成回荡的余音对士气造成进一步打击。   (这狗女良养的守夜人,怎么不讲武德?)   马图斯·罗宛勒住受惊骚动的座马,握紧险些脱手掉落的透镜,恼火地腹诽了一句。   虽说他所率前锋的主要任务就是吸引炮火,但他连阵都还没摆好对面就抢先开火,也未免太卑鄙了些!   但很快罗宛就没心思问候敌人的母亲了,因为第一轮炮击的弹丸转瞬便落入了他所率前锋队列中,并迅速开始造成影响。   ……   河湾人第一次见识到炮击是在黑水河畔之役中,关于诸如遭受火炮轰击是什么滋味、杀伤模式和具体结果效率如何、怎样减轻伤亡和士气打击等重要课题,已经通过对火线人员的调查、采访、汇总加整理和反思、讨论、宣传,有了一套大致完整的认识。   不过这回,情况稍微发生了些变化。   在黑水河畔,赠地军的炮兵是在河的北岸开火轰击南岸的婚礼现场并掩护渡河先锋,阵地到目标间隔了一整条黑水河,因为距离太远,艾格的炮兵是将炮口抬起进行的中角度抛射,依靠最大射程达成的战术目标。再加上交战地点——枯水期的河岸本身也朝炮轰来向有一定倾角……这一些列因素导致了:在那场炮击中,在实心炮弹上通常会发生“打水漂”或者说跳弹效应完全没有显现,炮弹落地后如果没有运气好直接命中某个倒霉蛋,那便只能无可奈何地在泥地上砸出一个斜斜的深坑从此不见天日。   火炮声势惊人,但杀伤效率一般。这就是河湾人根据第一次经验总结出的——算不上错却完全不对的结论。   今天,这场炮战发生在平坦且一望无际的河湾平原上,而肩负着“吸引火力”使命的炮灰团,又在迷糊之中——有意无意地将展开阵型进行对峙的位置选在了西征军炮兵平射的杀伤范围边缘。   艾格下令立刻开火,除了他压根不在乎武德这种狗屁玩意外,最直接的原因还是:阵型将展未展,乱糟糟挤成一片的河湾军阵,正是发挥实心弹威力的最佳目标!   呼啸声里,一道道模糊的残影砸向正接收执行着命令的河湾军前锋,炮弹第一次落地的点尚未够到军阵,但在四散飞溅的碎草叶和水珠中又被土地弹回到半空中继续飞行……接下来,局面就变成了一场屠杀。   由于射角选得恰到好处,弹丸触地弹跳起的高度恰好与人的平均身高相仿,而这也就形成了一个完美而血腥的理想状态:炮弹在蹦跳前进的过程中,始终处在能对河湾士兵造成杀伤的高度——在地面滚动“打水漂”时,它能扯碎或打断士兵的腿,弹跳到半程时又对胸腹躯干造成了威胁,而蹦到势头将尽的最高点时,又能砸烂人的面孔或掀起人的头盖骨。   铁质弹丸在一次触地后的速度已经迅速跌落到音速以下,但其蕴含的动能依旧完全超越了盔甲和血肉所能阻挡的范畴——这是数量级上的碾压,没有道理可讲,哪怕到第四第五下弹跳后已经慢得肉眼可见仿佛伸腿就能拦下,却依旧能给任何真敢于如此尝试的“勇士”带来足令其后悔终生的震撼。待到铁球终于耗尽能量咕噜噜在草坪上滚动着停下,它早已打穿了整个军阵……除少数完全打偏或射角错误的个例,每颗都像切开黄油的热刀般干净利索地在乌泱泱的河湾军阵上划出一道红线,在身后留下犁好了的血肉模糊的沟槽。   这是真正的血肉横飞,空气中弥漫着甜腥的血雾,到处是支离破碎的人体和凄厉的惨叫,马图斯·罗宛直到十几秒后才从眩晕般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不是一场噩梦。   只一轮炮击,就造成了上百的伤亡!   不是说火炮造成的杀伤是点状的吗,怎么临场又变成线状了,这不闹着玩呢吗?   战场上没有桌子给愤怒的伯爵来掀翻撒气,他颤抖着意识到自己被指挥部忽悠了,至于这到底是个恶意的谎言还是司令部也叫艾格骗住了,他现在没心思去想。   “快向左右分散!”他大吼着,破音了都毫无知觉。局势进展和预料的不一样,他本该在更远的后方完全展开好阵型后再接近的——之所以没这么做,倒不是他犯了蠢,而是故意想给艾格露破绽引诱他来击溃和追赶自己的,只是现在,这个诱饵付出的代价有点过分高昂了。   临时拉开距离已来不及,以炮灰团的人员素质和训练度,哪怕是后退一步也会毫无悬念地演变成一场大溃逃。他现在所能做的,唯有亡羊补牢。   只要把线列摆好,摊薄前后纵深,就能大大削弱这种线性杀伤的威力!   军号锣鼓齐鸣,信号旗打摆子一样疯狂摇动,后勤人员开始满场奔跑寻找有救的伤员,而被溅了一脸血犯蒙了片刻的前锋军士兵们也忍着手抖腿抖,开始加快脚步向预定位置展开……   从“点”到“线”,这种杀伤模式上的变化打了已经做过“针对性训练”的河湾军前锋一个措手不及,但除了这条外,还有一个原因加重了他们“敌人的火力好像比预料更猛”的观感,那就是——西征军的火炮确实变得更多了。   艾格和整个女王阵营在拿下君临后于王领内停留、貌似“什么都没做”的那个月里,除开进行了大规模的物资调动和后勤准备外,还依靠从赠地带来的成熟技术团队和产业园内良好的人员、设施基础,尽最大努力完成了一个壮举:建成了南方首条火炮生产线,并开设培训班,扩充了炮兵规模。   赠地军最先装备的第一代火炮是青铜材质,其中缘由很容易理解:为了迅速实现“从无到有”的突破,不惜代价才是常态。然而铜毕竟是一种昂贵的稀缺资源,在尚未一统七国的情况下得不到稳定足量的供应——幸好,能够应对这一状况的科技早已被赠地兵工厂的工程师们暗搓搓地点了出来:铁芯铜体炮。这种新构造的火炮能以较轻的材料承受相近的膛压,在降成本的同时还减重并提高了使用寿命,可以说是在冶金技术未获大突破前规模化装备普及热武器的极佳选择。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那张被熔掉了的铁王座。   虽然它扮演一个座位完全不合格,但作为铁炮芯生产的原材来源却素质优秀到超乎所有人想象——如果能用铁王座熔成的铁疙瘩来铸炮芯,则不仅流程和时间大省,可靠性也能得到极大保证!   在技术和产线都早已搞定,只差材料到位便能进行生产的情况下,项目牵头人科本学士向艾格打了个报告,申请:把“铁王座改铸超级大炮”的项目暂时搁置,挪用它的材料来——为西征军紧急铸造第一批小口径铁芯铜体炮!   艾格鼓着勇气批准了这一申请。于是,一批稍经保守改良、综合素质并不比纯青铜的“赠地Ⅰ型”好但成本大降、痛打小朋友已经绰绰有余的“君临Ⅰ型”横空出世,并成功赶在西征军开拔前通过验收入列,一下缓解了兵员扩充后赠地军炮兵团人多炮少的局面,让整支西征军的火力强度翻番!   至于欠女王的那两门大炮将来怎么办嘛……完全不用操心:和瓦雷利亚金属分为低配“瓦钢”和高配“龙钢”不同,把铁王座铸成“王权”和“真理”这两门超级大炮这件事本身,象征意义完全压过实际用途。只要统一口径并做好舆论管控,哪怕只在两门炮里加指甲盖那么大一丁点铁王座残料,他也完全可以一口咬定它们就是用铁王座重铸而成的,谁有这个权威和胆量来说它不是?   第一轮炮击产生的白色硝烟尚未散去,第二轮炮击开始了。 第673章 高庭保卫战(3)   轰隆隆隆隆……   第二轮炮击的的同步率稍降,导致雷声般的震响虽无反射却依旧带上了回荡般的拖尾质感。火光和浓烟首先入眼,音波稍慢一拍抵达,最后才是应声而至的炮弹——马图斯·罗宛肩膀一抖,忍不住凝神屏息,仿佛生怕自己的呼吸会把炮弹召来。   两次炮击有间隔时间,已经展开到一半的队形成功分散成更为稀疏的横阵——除了密集程度降低外,亲眼目睹有所心理准备后阵内士兵躲避滚动炮弹的案例也零星出现……两相结合,伤亡明显比刚才毫无防备时降低了一些。   但也就是“一些”罢了,几十枚炮弹毫无悬念地轰碎前排士兵匆匆立起的盾牌、在人堆里剌开一道道血肉的口子,轻松给罗宛所率炮灰前锋的伤亡又加了近百人的重重一笔。虽然数字比第一轮有所降低,但对指挥官造成的震撼却反而更大了几分:原因无他,这次炮弹落到了离他更近的地方——最惊险的一发甚至打到了罗宛指挥部所在的缓坡之下,将列阵于他眼皮底下的成排士兵撕散开后又噗通噗通地弹跳了两下,一直蹦到了他身前二三十米处,才在缓坡斜面作用下提前扎入泥中停止“打水漂”,让罗宛家几乎要拽着领主跑路的几名骑士大松了口气。   炮声散去,白雾状的硝烟在东南风的吹动下如一片巨大的纱巾般向河湾军前锋的方向拂来。尚未开战减员率就逼近百分之二!心惊胆战的同时,指挥层也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对战场局势进行判断。   “大人,这样的炮击再挨上两轮,我军就将不战自溃!”坚定塔骑士奥斯格雷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正色劝说道,“是战是退,还请您赶快下令吧。每犹豫一秒,都会有更多的河湾人再也无法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   是战是退?   与亲人团聚?   都是狗屁。   比起宽泛的“河湾人”的性命更重要的是,眼下的局势,实在让人没法保证下一轮炮击不会打到自己头上来!作为家臣不能丢下主人逃跑,所能做的……自然也就只有出言劝说了。   虽然嘴里说得大义凛然,但作为幕僚和贴身护卫的几位骑士当然知道:今天他们的任务就是要佯败诱敌,根本轮不到这支前锋来打败对面那个势不可挡的黑衣恶魔。以他们对自家封君罗宛伯爵的了解,在发现敌人火力超出预期的情况下,他是断然不可能下令冲锋送死的,眼下催促罗宛伯爵快点下令是假,催促他赶紧同意撤退才是真。   “大人,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比起已经慌了神的坚定塔骑士,冷壕堡的维伯爵士显然要更镇定冷静些,“对方火炮发射的弹丸想在地面上连续弹跳需要极其苛刻的角度,只要稍有缓坡起伏阻挡,其杀伤力就将大降!我们只需将指挥部从坡顶移至坡背,风险便能大降!”   关于撤离险境这件事,马图斯·罗宛肯定是心动的,但毕竟经历过风浪的他还不至于怕死到一被撺掇就忘了自己指挥官职责的程度。   “移到坡后去,对战场的观察和指挥怎么办?”   “命观察哨和旗手原地待命,我们到土坡后稍作躲避,这样既不会失去对战场的掌控,也能保证安全!”   “没错!”奥斯格雷爵士一见有戏,立马附和,“大人,三军不可无帅,就算您一时无法决定是战是退,也至少应该保证好自身的安全才是!”   反斜面能防御炮火,维伯爵士大概是整个冰火世界首个意识到这一点的土著。本就有所胆寒的马图斯·罗宛听到家臣这么番像模像样不似胡说八道的劝说,哪里还能多想,借坡下驴便在随从护卫们的簇拥下留着旗帜先躲到了缓坡背面。这个土坡真的相当平缓——平缓到就连初初升起还没离开地平线多远的太阳光芒都不能遮挡。但随着女王军严整的阵型和火炮硝烟双双从视野中消失,受跳弹伤害的威胁也基本消弭,被炮声和流血吓跑的理智也顿时回到了金树城伯爵脑瓜里。   发起冲锋固然是送死无疑,但自己躲起来让手下士兵原地站着等死又高明到了哪里去呢?   河湾平原一望无垠不假,但平坦的宏观地势之下毕竟还是布满了从不足一人高到隆起达几米的轻微起伏的,就像自己此刻正躲着的这个缓坡背一样——如果整支军队都能找寻掩体,被动挨炸的局势就能大大缓解!   他将这一想法向几位幕僚提出,却没得到积极的回应——几人也许算不上名将,但基本的军事常识和推演能力还是具备的:平原上的地形起伏绝不是规律分布,若强令全军都找土坡隐蔽,阵线绝对会凋落成七零八落的一段段,敌人一冲就跨。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隐患存在:在这个没有电台和对讲机的时代,指挥官对军阵的控制主要是通过旗语,乐器以及传令兵来完成的,偶尔还会在指挥链中断的情况下由基层军官来进行一定程度的自行判断……而这些操作,无不要求信息传递的两头彼此间保证一定的短距离——毕竟,哪怕自行判断,至少也得有附近的友军动向和状态来观察并作为判断依据不是!   所以,大概率会发生的麻烦是:自己“分散隐蔽”的命令也许勉强能传递下去,可一旦这个命令被执行到位,各部队就会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在指挥部的掌控中——泼出去容易,收回来却不可能了!   怎么办?   时间一秒又一秒过去,冷汗在罗宛伯爵的额头上缓缓渗出,一个令人胆寒且挥之不去的念头给了他巨大的心理压力:在自己傻愣愣地试图和人商量应对策略的当口,女王军阵中的敌方炮兵却正在抓紧进行着填装,准备发起第三轮直射收割!   强烈的紧迫感最终挤出了一丝急智,他忽然回想起来:既然他率领前锋的目的并不是要击败女王军,那何必在乎阵型连续、完整与否?   想不丢人,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清醒过来的马图斯·罗宛眼神刹那间变得锐利起来:“传令下去——命全军就地寻找缓坡,留旗手于坡顶壮声势,大部队于坡后重新列阵!”   “可大人……若敌军发起冲击……”   “还没说完!督战队于阵后巡逻,确保各部旗帜不倒,哪家的战旗在敌方发起攻击前就倒了,军法处置!”他微微停顿一下,旋即补充道,“一旦敌方发起步骑兵攻击,无需等待指令,直接全军后撤,旗帜辎重皆可抛弃,跑得越快越好!”   作为诱饵,这支前锋带了足够多的旗帜来壮声势,只要旗帜仍矗立,西征军便无法继续前进;而后一道指令的内在逻辑就更简单了——如果“分散寻找掩体”可能将是自己今天顺利发布的最后一道命令,那就在这道命令的后面……直接把可能需要的后续指令也带上去!   既不战也不退,如此僵持着又是何意?   看着周围一圈人想要执行命令却明显心存疑惑的表情,罗宛信心十足地开口解释:“如果敌人持续发炮,我们躲在缓坡后便能以极小代价消耗对手的火药,大功一件;而若他们胆敢派兵出击,我方已经绕到他们背后的骑兵主力,就将成为他们的噩梦!” 第674章 高庭保卫战(4)   隆隆隆……   第三轮炮声响起,这种低沉如猛兽咆哮的震动不仅摧毁着马图斯·罗宛所率步兵前锋的战斗意志,也重重敲打着战场稍南方……河湾骑兵主力部队的神经。   作为对抗远程兵种的利器和夺取战争胜利的王牌,这支维斯特洛有史以来最庞大的纯骑兵部队配备了由以加兰·提利尔为首、洛拉斯·提利尔和狄肯·塔利等人为辅……囊括了拥有老成持重、武技超凡、敢打敢拼和多谋善断等大量优秀素质的年轻一辈翘楚的天团组合。身为高庭保卫战的头号胜负手,他们从最高指挥部获取的同样也是一套非线性的立体预案。   骑兵指挥官们首先要从数量惊人的兵力中分出足够多的部分组成无数游骑侦查小队,里三层外三层……不分曼德河南岸还是北岸地将女王西征军的四面八方都围堵住,钩织出一张巨大的屏蔽网,让艾格所派的斥候出不了火炮射程范围,获取不到任何视野之外的敌情讯息。在此基础上,近两万的骑兵大部再在约两三英里外——这个肉眼基本看不清、快马加鞭却转瞬能至的距离上暗戳戳地隐藏着行踪。   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包括但不限于:艾格布置战阵出现纰漏、女王军出击或追赶罗宛前锋导致各部队间脱节、伊耿国王所率步兵主力与其正面交锋陷入鏖战……总之是各种稍纵即逝的战机出现时——迅速抓住它,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和冲击力抵消西征军的热武器优势,逆转战局夺得胜利。   ……   阳光明媚,春风和煦,若非北面隐隐传来的震响提示着此地是战场,环境简直如春游般闲适和惬意。碾压性的数量优势和主场地利确保了周遭都是安全区,而“最后底牌”的身份又让骑兵部队无须为吸引注意而涉险进入女王军的火炮射程,骑着因喂食充足而显得神骏异常的高头战马,三名年轻的指挥官短暂地脱离部队骑向炮声传来的方向,登上一道矮矮的土堤,开始遥遥观察已经显得热火朝天的正面战场。   因为观察角度不同,以最大截面方向对着他们的女王军显得浩荡庞大且整齐划一,与之相对的己方步兵前锋却只有窄窄的一线,还因为左右翼拉得太长而显得歪歪扭扭。幸好,由于为虚张声势而准备了大量旗帜的原因,双方乍一看在气势上倒还勉强不相上下。   然而,女王军大阵西端正伴随着隆隆响声不断冒出大团白烟,在风向作用下自东往西一边扩散一边飘向静悄悄的河湾军前锋,远看上去,就像一个横卧在曼德河旁的壮汉,抽着烟草还把烟气吐出来喷到对面的纤弱少女脸上。   不用什么分析和判断也能看得出,女王军正占据完全的上风和主动,而河湾步兵前锋却只能被动挨打,丝毫无力还击。   幸好,这完全在河湾联军的预料之内。   “女王军的炮声比在君临时更密集了。”七国闻名的百花骑士,洛拉斯·提利尔第一个发现状况,“他们很可能从守夜人产业园获取了新式武器的补充……可恶,早知道就该把那片园区夷为平地的。”   “别说这种屁话,当时产业园受到丹妮莉丝的无垢者驻守,我们怎么可能主动挑事?”加兰·提利尔以不似同辈人的沉稳语气否定道,“就算拿下了产业园,以我父亲和妹妹的想法,也绝对会把这棵摇钱树像孩子一样护在手心里……而等到守夜人南征打到君临城外,又是绝对守不住的。好好观察战场,收集有用讯息,少异想天开!”   来自高庭的兄弟俩先开始了对话,而他们旁边的狄肯·塔利则默默地举起了透镜。继承了老爹蓝道·塔利衣钵的他明白,眼下冷静而细致的观察和分析,远比没营养的闲聊更重要。   他们是在女王军的正南方,正从梯形上底边正前方向它望去,从这个视角和高度,很难凭肉眼观察看出这是个等腰梯形,好在这并不影响观察者发现组成阵型的是数个千人规模的方阵,以及梯形的两腰布成了简单的斜阵。   “那守夜人摆的阵型相当奇特……我不知道该说这是前所未见还是极端保守,但看得出应当是防御型的。”这不太妙……他没有把透镜放下,而是一边缓慢扭动透镜筒身调整观察,一边嘴里播报着自己的发现,“而且横向是朝着我们的?啧,好像还不是简单的横阵,这下可有点麻烦了。”   两位提利尔家的公子哥闻言变色,同样拿起透镜观察,果见局势如狄肯·塔利所言,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这怎么……好像就是为防着我们存在而布下的阵型?”洛拉斯·提利尔语气中掩不住骚动,他终于意识到,对面那个守夜人战无不胜是有原因的,“如果他就待在原地不动持续炮轰,我们根本无法强冲如此严阵以待的重步兵方阵!”   加兰·提利尔皱眉片刻,竟无法反驳这一判断,只能出言安慰:“别慌,他若固守阵地不动,我们是奈何不了他,但他也同样没法向高庭逼近,而在粮道已被我军切断的情况下,时间站在河湾一边!”   “罗宛大人在这样的炮火下估计坚持不了太久,我建议下令全军做好战斗准备。”狄肯·塔利出声道,他时刻铭记着父亲蓝道塔利要他注意的几条要点,“艾格可能不会轻敌被诱入包围圈,但无论女王军是追击还是保持阵型向西缓慢行军,运动间都必然生出破绽,那时——便是我们建立不世功业之机!”   加兰点点头:“敌方阵型太过狭窄,两万骑兵无法一次性展开,强行投入容易前后撞到一起自乱阵脚,我们将部队分为三部,轮流冲锋,持续保持压力,取胜便只是早晚问题。”   “哎……罗宛大人的前锋松动了!”洛拉斯惊呼着提醒另外二人。   他们将视线转回战场,果不其然,在三人的注视下,成一字长蛇状的河湾军步兵前锋以中心为起点,向两边仿佛碎裂般断成了零碎的一截截,分割开来一段段再自成一体地就近挪动转移,躲到了最近的缓坡或土丘背后,只在坡顶留下旗手……原本长长的一根实线,眼看着就变成了断断续续的虚线。任何这个时代的指挥官用大脚趾都能判断出,只要此刻派兵进攻,便能轻而易举地撕裂敌阵,打出一场大胜仗!   “这是在示敌以弱!”虽然时机比约定要早了些,形式上也不大对,但加兰·提利尔还是刹那间便明白了罗宛伯爵的思路,重重挥手,“你们二人归队,只要那守夜人派兵出阵,立刻进攻!”   “遵命!”   正面战场上,随着河湾军前锋线阵的瓦解变形,所有观战者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在无数双紧张观察着的眼睛注视下,与前者对垒的女王西征军毫无出击的表示,反倒是主动变阵准备诱敌的河湾前锋军,变阵变着变着,就出人意料的自己崩掉了。 第675章 滚动阵型   “变阵避炮”这样没有演练过的具体命令不同于固定的调动指挥,不在旗语或乐器号令的信号体系内——不消说,肯定只能靠人力传达。于是,传令兵们的又一波工作量高峰开始了,而跑了一早上的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换一批马。   遭受过数轮炮击的河湾前锋士气已受到严重打击,勉强保持在崩溃线之上,新命令被按照程序努力下送向基层,并在所达之处被立刻开始执行。一切看似有序,却在第一步“传递”的过程中就出现了问题:马图斯·罗宛被连番的炮轰震得心慌意乱,匆忙间的下令忘了考虑讯息传递和起效的速度——横列队离他较近的部分因为传令兵抵达较早,接收命令也快了一步,于是便率先开始聚拢分队向最近的有坡度的地形移动——而这样合适的地形当然不可能刚好在就近而是分布在左侧、右侧、前方稍远……乃至背后一段路程外。   于是,在距指挥部较远的两翼尚未收到命令的部队眼中,战场形势就变成了这样:敌方的火力不断,中军指挥部的位置阵型却不知为何就忽然开始变得散乱。有的部队向自己靠近有的部队反向远离,更有甚者开始了后退!   不明所以的他们,心中顿时产生了慌乱。   如果仅是如此,那经受过的一定军事训练兴许还能让他们忍耐到传令兵抵达,但好死不死——赠地军炮兵的第四轮射击也刚好卡在了这个时间点来临,密集的炮弹和轰隆声在打乱锋线的同时,也对传令兵造成了影响和干扰,连带间形成了“火力遮断”的效果。   就这样,在震耳欲聋的炮声、地面弹跳的沙包大球状死神、中军莫名其妙的阵型分解造成的混乱中……罗宛最担心的溃退也就稀里糊涂地开始了。   ……   最先开始逃跑的是一支来自苦桥周边村庄的农兵,和后世许多分析这场战役的“专家”猜想的不一样的是:这支家乡正“陷于侵略者铁蹄下”的农兵们其实算得上同仇敌忾、战意高昂,下令后撤的指挥官也并非怂包:接替中炮受伤的正职担任临时指挥的他算得上身经数役,有点战场经验。当时下令后退,是因为相邻的那支部队开始收拢部队——向身后五十米处的一个约五米高的小土坡进行转移,而在敌阵打来的炮弹、传来的轰隆声和飘来的硝烟三重作用下,他于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又没瞧见有意义的旗令或传令兵的踪影,便相当“英明果断”地判断:指挥部应当是下令将战线后移。   不想让跟自己出村的老乡们继续在敌人的火力范围内白白挨打,他便相当有魄力地——下达了后撤的命令。   类似的情况同时发生在数里长战线上的两三个地方,最先跟着往后撤的部队并不知道他们眼中“正在后撤”的部队其实并不是在逃跑而是在进行转场,而看见他们在后退的更两翼的部队不明所以间也开始跟着跑……传令兵死命地追赶并及时将正确的指令送到了前一批部队手中,却无论如何也再来不及阻止更远处部队的溃逃,而这种古怪的后退又反过来影响了已经接到正确命令的中军部队:忠实执行命令的他们转移到合适的位置停下来稳住阵脚,抬头却看见两翼的部队都在争先恐后仿佛逃命般地后退,自己稀里糊涂就成为了前凸的突出部!   是战场出现了什么新的变局或指挥部下达了后撤的命令,还是有部队意志扛不住崩溃了?   一步错步步错,混乱和恐慌是具有传染和叠加性的。一开始,根本没人想要逃跑,但很快,局势便恶化到了不想跑也得跑的程度……到这时,马图斯·罗宛就算是孙武转世魂穿,也再无力阻止整条战线的崩溃了。留给他的选项只剩下最后一个:跑得比手下部队更快,在避免成为敌人追兵刀下亡魂的前提下,到最后面去设法收拢溃兵。   虽说上头给的命令就是要他佯败诱敌的,可才挨了几炮就跑,诱得到个鬼?   跳脚之间,罗宛伯爵带着满腹的懊恼和不甘,在幕僚们的劝说下骑上了战马,挥鞭向后退去。   ……   东面一英里外,位于女王军梯形阵中央的艾格依靠易形者们的空中侦查回报,将罗宛前锋的溃散实况掌握得一清二楚,却没有任何要下令追击的意思。   他不仅能“看”到敌人的溃败并非作伪,同样也将南方暗戳戳游离在视线边缘的河湾骑兵主力尽收眼底。通过飞禽易形者笨拙但努力的讲述,他得知这支骑兵部队已经大致分成了三部,做好了随时发起总攻的准备——在与河湾步兵前锋的第一轮较量中,他确实意外取得了比预料更大更快的胜利,但这样的胜利并无决定性意义,接下来……才是主菜上台的时刻。   摆着防御阵型一动不动固然安全无虞,却永远也到不了高庭城下;但此刻他只要敢调动任何一个步兵方阵或随便哪支骑兵对罗宛前锋进行追击,派出去的部队都将被包饺子有去无回;就算稳住心态不轻敌冒进,继续抱团平推,他们也将很快迎来维斯特洛有史以来最凶猛的步—骑联合攻击……   而老实讲,艾格还真没十分的信心能在这样烈度的战斗中依然轻松取胜。   这时候,就要他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深吸一口气,艾格沉稳简洁地下达了命令:“炮兵停止射击,指战部注意协调沟通,全军开始滚动!”   号角、金鼓齐鸣间,仿佛整片曼德河畔都笼罩在女王西征军指挥体系的传讯喝令声中。远远看到敌军开始有所动作的加兰·提利尔一个激灵,几乎就要挥手下令预备出击——对面这套纵深和宽度达到一定平衡的背水阵型可以随时停下来就地组织防御不假,但运动—防御的物理状态转换得再快,心理上迎接紧急状态的仓皇和紧迫感都是没法迅速消弭的,而这也就导致了:哪怕是专为应对行军中遭袭而设计的阵型,其真正遭袭时的防御作战能力,都是绝比不上原地固守以逸待劳强的。   只要一轮三波冲锋搅散对面半边阵型,步兵主力再趁势掩杀,砧锤便即刻成形!   打着一手好算盘,视野中的西征军却开始进行令人匪夷所思的骚操作:当着加兰·提利尔的注视,女王军所排布成的梯形阵内部产生了些许骚动,在整体没有任何移动的情况下,梯形朝东的那条斜边,毫无征兆地就忽然向内部塌陷了进去!   从地面上看不明白的状况,在空中俯视便能一目了然:组成梯形的九大步兵方阵中,构成东面斜边的那三个——最靠近河岸底边的一号方阵从底边与河岸的间隙中收缩进了梯形内部,沿河行进了整条底边的长度后从西面回到第一列方阵的西端;同理,二号方阵从底边与第二线列的间隙中西行,掠过本列的两大方阵同样抵达西端;最后,三号方阵从第二第三列的间隙中与骑兵部队擦肩而过,越过所在第三列的另一个方阵,与之完成方位互换。   上帝视角观察整个变阵流程:方阵的东侧斜边会短暂地缩入大阵内部,并在不久后从另一侧冒出,无缝变换为梯形的西侧斜边……在这整个过程中,九大步兵方阵都将有足足三分之二的六个方阵肃立原地保持完全的防御状态,掩护正在进行变阵的三个步兵方阵和中军指挥部,让河湾人蠢蠢欲动的骑兵主力找不到乘隙而入的任何机会。   如是东斜边→西斜边、东斜边→西斜边……依次同理的不断收缩变换,整个梯形方阵便将以正常整体行军三分之一的速度,像条坦克履带一样,缓慢却势不可挡地向高庭方向滚动而去。   这,就是此套背靠曼德河的大阵叫“滚动阵型”,而不是“梯形防御阵”的根本原因! 第676章 钝刀切肉   加兰·提利尔愣愣举着透镜观察,眼睁睁地看着女王军像弹簧一样伸伸缩缩、交替进行着诡异的变阵。直到一轮过后,整支军队神奇地完成了一次滚动、原原本本地向西位移了一整个“身位”,又向高庭挺进了一英里,他才背后发寒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见证的是一种无懈可击的新式推进方法:火炮驱散正面步兵,交替滚动不给骑兵有隙可乘,慢吞吞但坚定无比地向战略目标前进!   以那守夜人的秉性,发现这招有效大概会就以这种方式慢吞吞拱向自己生于长于的家——高庭,自己想等待的纰漏和破绽,很可能永远不会出现!   直觉上,他没发现战机。但这一刻,近两万骑兵的指挥权真真实实地捏在手中,若把四条腿的“战友”数量也算上,加兰此刻掌握着的人马数(人+马)比对面女王军乃至己方步兵主力的总量还要大,如此王炸般的惊人手牌足让任何人都忍不住产生“不管了先莽一波试试”的冲动……   捏紧着拳头好半天,加兰才缓缓用理智控制住这股充斥大脑的热血。   父亲推荐他来担任骑兵主帅,所看中的绝不是他的绰号里有个“勇武”或是骑术和统率力如何高超,而是因为他永远不会做事上头或下决定不经大脑,而眼下的局势十分明了:在没有配合的情况下,用骑兵强冲阵型未乱的精锐步兵胜算极低。眼下当务之急不是打仗,而应当是将所见所闻立刻汇报指挥着步兵主力的父亲和伊耿国王,由指挥部那帮老将来想对付艾格的主意!   他放松紧握的缰绳,转头高喝:“传令兵!”   加兰最终选择了派兵向指挥部汇报,同时自己率骑兵继续遥遥牵制。这个决定明智且正确:如果强攻,他将面对的是摆好了长枪阵、装填好了霰弹做好了一切反骑兵准备的防御方阵;而如果就此撤离,摆脱侧翼威胁的西征军又会停止滚动按常规模式行军,以三四倍于现状的速度飞快向高庭方向逼近,依葫芦画瓢地再次用火炮轰散步兵主力,继续让骑兵无隙可乘。   ……   谨慎而缓慢地进行第一轮滚动的时候,艾格的神经还颇为紧张:这是“艾式滚动推进”战法从理论和训练到实践的第一次尝试,就算再有万全准备,也一定会冒出各种纸上谈兵时不会出现的现实问题。可以这么说——梯形阵第一次收缩为三角阵的瞬间,是整支西征军今天最为脆弱的时刻,如果对方的骑兵主将足够杀伐果断,选择在第一轮第一次变阵开始的瞬间发起骑兵冲锋……   哪怕没有河湾步兵配合施压,战况依旧会有几分凶险。   但对手选择了求稳。   而这一求稳,就跳进艾格的陷阱,变成他温水锅里的青蛙了。   原因很简单,以稳对稳虽然场面上很无聊很煎熬,但现在他在向战略目标逼近,而对方却相反。   战争的目的是胜利,而胜利又需要靠若干次达成战略目标来实现……面对河湾这么一个血条极长的庞然大物,“消灭其军队”是最费力不讨好的取胜方法。面对难以一口吃下的强敌,艾格选择了钝刀子割肉的路线:先打击敌士气,在将敌人削弱到一定程度后,再打最后一仗。   仅仅几百人的伤亡,或许可以通过手段来粉饰和隐瞒,但战线的不断后移,却是真真切切、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   可想而知:当好不容易凑齐到一起的十万大军,通过艰难的动员勉强鼓起了士气和斗志,结果赶到战场来,却发现远少于己方的敌人依旧在步步紧逼,自己却只能在命令下节节后退时——无论这种后退的幅度多小多么缓慢,都是对士气的巨大打击。   第一轮的四次变阵耗费了一个多小时,这一轮滚动顺利完成,暴露出来的些许问题也全有了解决方案后,艾格彻底放松下来。   短短一个多小时,他所统帅的西征军就完成了一次质的小飞越:现在,他们是已知世界第一支“成功在实战环境下完成过艾式滚动推进”的部队了——就像游泳、骑车甚至去泡脚按摩一样,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一回生二回熟的:头一次尝试心惊胆战,再次去做就能带着信心和从容了!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只剩重复重复再重复,在敌人的眼皮下不断地骚操作,以切香肠的方式不断打磨他们的底线,向他们誓死保卫的高庭逼近了。   开场就直接莽上来颇有几分胜算,但河湾人不敢;   就这样步步为营地缓慢后退有概率耗到西征军弹尽粮绝,但时间和士气不支持这种战术。   于是,结果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艾格在赌的,就是这种可能。   时间每过去一秒,敌人承受的精神压力就要增加上一份;最终,对手会在西征军弹尽粮绝不战自败前沉不住气强行开战,最终却因为士气已丧又没掐准战机,而无法完美发挥人数优势!   ……   因为各方阵间协调更加顺畅,第二轮滚动的耗时缩短了近三成。完成到一半时太阳已经接近了头顶,而艾格也站到了早晨河湾步兵前锋与他对峙的阵地上。   河湾人的溃败看似仓皇,好歹没狼狈到把伤员也留在战场上等死……满地的碎盾牌、杂军械、尸体和血迹之间,大把用来虚张声势的各家族旗帜也零落在水分未干的田野之上。这其实是个很不寻常的现象:除非是毁灭性的大溃败,一般的旗手有足够的素养能在败退里保证旗帜不丢,但这回河湾前锋为了能够营造出主力声势再佯败诱敌,临时上了许多未经培训的普通农兵来摇旗呐喊——这些人可没有旗手的职业素养,一看部队溃退,顿时把手里东西一丢跑得比谁都快。   战利品有盔甲武器甚至少量金银(阵亡士兵的私产),可惜没有西征军此刻最急缺的粮食,望着整理过后战场上仍东一片西一片残留的各色布片,艾格刚要叹一口气,却忽然灵光一闪。   “命令各部,将敌军丢下的旗帜连布带杆统统收拢,清理后卷好随军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第677章 中场休息   太阳渐渐西斜,河湾平原又一个春日的白昼即将结束。   清晨那场单方面炮击发生地点往西近二十英里处,庞大的河湾军团扎下了营地。六万步兵加乱七八糟数不清的辅助人员构成了浩荡绵延一直伸展到视野尽头的超级大营,而在这个规模堪比城市的军营中心,最高大华丽的那个帐篷里,联合指挥部的核心成员们正围聚在一起,于沉重而压抑的气氛下,紧张地进行着信息交换和新对策的商讨。   这是一场严肃的军事会议,在场不少人却处在一种……有点懵逼、有点麻木的恍惚状态中。   他们不该在这个地方的。   早上起床时,大军还在东面一段距离外的旧营地中,士气高昂信心满满地整队出营,决心要与来势汹汹的大敌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血战,并赢下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伟大胜利。   但晚上,他们就又在西面——比早上更靠近高庭的地方扎下了新营地,旧营地居然已被女王军鸠占鹊巢。   最让人感到迷惑的是:他们并没有遭遇大败,甚至大部分人连女王军的影子都没瞧见。   前锋的炮灰诱饵在进入战场后不到短短半小时就溃退下来,而且还没把敌人钓上钩……这没什么,对于诱敌这件事,指挥部本就抱着“能成最好,不成也没事”的心态。敌人不上当,接下来调整心态摆好阵势常规开打便是。然而败退下来的前锋不仅抬回了大量轻重伤员,还带回了个糟糕的消息:女王军的火器威力数量都远超预计,犁地一般的杀伤模式,尤为克制密集的步兵阵型!   罗宛伯爵的任务本就是佯败诱敌,没理由夸大敌人的实力掩饰自己的战败,而大量缺胳膊少腿的伤员和残兵败将的话更是证实了他的情报。这下……就连指挥部内部都陷入了“是该顶着火力硬上还是从长计议”的争执之中,双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而有资格拍板的伊耿国王又受首相克林顿的影响没能果断站出来下令,拉拉扯扯间一拖延,部队便只能在不断逼近的西征军梯形阵前连连后撤,一直退到临近太阳落山敌人也开始扎营了,才算稳住阵脚。   河湾人们很茫然,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不符合直觉和军事常识的情况:明明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将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整个包饺子吞下了肚,却无论如何也消化不掉!甚至,匪夷所思地:敌人反倒还在肚子里翻江倒海,硬顶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威胁和压力,用一天时间硬生生在十万大军的围堵中又向高庭挺进了好几英里!   虽然在这之前西征军就已经事实上深入了河湾地上百英里,但主动放敌人进来……和想阻拦却拦不住,所给人的感受可是全然不同的!   一言概括眼下河湾地人面临的局面和感受就是:想把敌人放进来关门打狗,却发现钻进来的是头老虎。所有人在胆寒的同时,心中都隐隐冒出了这样的不祥预感:那个该死守夜人,仿佛就是老天降下来克他们的。   ……   “溃兵已全部收拢,圈到了单独的一营里,避免对全军士气造成太多损害。”蓝道·塔利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上午时坚持按原计划发起强攻,梅斯大人却坚持要稳妥行事。呵,稳妥行事有稳妥行事的办法——我们就像今天这样用骑兵在侧翼遏制敌人推进速度,且战且退,干脆把高庭和这趟春种的最佳时机也当成可以舍弃的代价便是了。只要遏住玫瑰大道的运粮路线,对面三万人深入河湾腹地,焦土战术饿也能饿死他们!”   “把高庭当弃子?”   梅斯·提利尔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在那么多东部封臣都弃守城堡,响应号召焦土撤退后,他当然不能说自己的城堡就唯独例外绝不能放弃。喘了好两口气,他才回想起合适的说法:“可那是河湾首府!我们不是早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了么,若高庭也失陷,河湾人将不可能保持再战的士气!而且,一旦春种的时机错过,我们倒是把这三万人饿死了,河湾上下又要有多少农民跟着陪葬?”   “士气、士气!清晨时我军士气最旺,为何不接战?”蓝道把问题抛了回去,他心中正憋了一团火,顶撞封君也顾不上忌惮了。自己的封地都正暴露在龙女王南路军和多恩人的威胁下,大老远跑过来为所谓的整个河湾而战,结果封君和国王都不好好打,这玩个蛋?“今日决战,纵然不能取胜,也至少能重创敌方锐气,遏制住他们向高庭进军的节奏——诸位可知道组织好决战、让大家把遗书都写好了却临时后撤,会泄掉多少士气?反正我的观点就是,既然今天没打,干脆就不要打了,趁着军队完整还有谈判的筹码,赶紧退让求和吧!”   “蓝道大人,消消气!”   琼恩·克林顿赶紧接过了蓝道的气话,避免了会议演变成争吵。开什么玩笑,如果河湾真和龙女王求和,自己和自己辅佐的小伊耿国王绝对是合约的条款之一,就连黄金团说不定也会整体被卖——哪怕蓝道并没有真的求和的意思,话题也绝不能往这方面发展。   不过说来也滑稽,他本还担心今日战事不顺,会让国王和王后所代表的本土势力发生嫌隙和矛盾,谁想河湾人自己内部倒先吵了起来,提利尔家是七国对封臣权威最差的公爵家族,当真是事实无疑了。   “必须得承认,你的想法有道理,我军士气最旺的时候确实就是今晨,而且那样的士气在可预见的未来里难以复制——除非我们打赢一仗。想赢必须得提振士气,而提振士气又得先赢一场前哨站,可对手偏偏根本不给机会……这可就陷入死循环了。”克林顿话语一顿,“但从另一个角度想,所谓的赢——难道必须得靠主动出击,歼灭敌军吗?”   顶着在场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伊耿国王之手痛快地揭晓了答案:“弃守高庭不可能,那样做阵营内部就会首先分裂瓦解,这个方案不作讨论;而今日没顶着火力强行接战,造成的士气损失也已成定局,再去想它也毫无益处。往好处想,我们至少利用一场试探,得到了有用的实战情报——若能用损失掉的这分先机,换得更有针对性的战术安排,仗还有得打。”   “接下来,请各位细听——我利用下午的时间,与斯崔克兰团长和罗宛大人讨论出的一点个人想法!”   “咳。”哈利·斯崔克兰点点头,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言,“事先得说明,这套对策主要是由克林顿首相和马图斯·罗宛爵士讨论设计,我个人只是在这一过程中提供了军事参谋。”   这不是客套话,其实整套对策的想法主要来源于罗宛爵士,只是他今晨指挥的炮灰前锋溃败得稀里糊涂,作为败军之将不适合当众发言而已。黄金团团长长吁一口气,开始了讲述。   “在最初得知敌方掌握了高效的反步兵手段,并采取了前所未见的交替行军推进阵法后,我和大家一样,感到很茫然。”哈利·斯崔克兰用一句共情开了场,“在与克林顿首相交换意见并冷静思考后,我们分析出了这种茫然来源何处——那就是,敌人的手段完美克制了我们原先制定好的砧锤战术,用反步兵的火炮让步兵这块‘铁砧’完全无法成形,从而导致骑兵这把锤子也有力无处使。所以,接下来我们讨论的问题就变得简单了——该如何破解敌人的‘反砧锤战法’?” 第678章 抛弃幻想!   连番不顺导致无论兵将的士气都低落到极点,斯崔克兰团长不敢挑战在场人员的脾气耐性,毫不停顿地继续讲述。   “敌方破解我军砧锤战术的思路是‘打碎步兵这块砧’,那么我们再反制的思路也就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条路线:一、强化步兵这块砧,使其不惧炮击;二、放弃砧锤战术,另寻它路……”   “敌人到高庭只剩两三日路程,这时候再改用其它战术重新进行布置,如何来得及?”蓝道想也不想便是一声冷哼,用毫不掩饰反对打断了斯崔克兰的发言,“更何况,骑兵才能对付火器,这是我们早已达成的共识。团长大人另寻它路能找出什么法子,我很好奇。”   “不错,我与克林顿大人一番商议之后也认同蓝道大人的观点:完全扔开先前方案就是放弃了我方最大的骑兵优势,时间上也来不及。”斯崔克兰长长地叹了口气,点头认可,“所以,我们最终讨论出的结果是:折中处理。在将主要精力放在加强步兵这块砧的前提下,在细节上进行略微的针对性调整,努力利用好以‘士气劣势’换来的‘后手优势’,逆势翻盘!”   士气劣势换后手优势?   能把连连吃瘪毫无还手之力说得这么清醒脱俗,所需的情商和技巧非同一般,对脸皮厚度的要求更是突破天际。但众人还没来得及出言讥讽,黄金团团长却已经在略微停顿后提高了音量。   “我知道肯定有人已经在心里骂我不要脸,但我还是得解释下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斯崔克兰挺了挺胸,色泽已经有些黯淡了的金甲在油灯的照耀下重新变得熠熠闪光,“我军连番受挫,不假,但对方的底牌也几乎已经尽出……而我们仍然保存着有生力量,还可以聚集在这里开作战会议,还能从容冷静地思考该如何对付敌方的各种强悍武器和奇特招数——这就是以士气换来的后手优势!”   “诚然,我不敢笃定地说:这场交换一定划算。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们继续争论诸如‘早上趁着士气旺盛莽上去能不能赢’、‘现在士气已丧还有没有继续打的意义’……此类的话题,那么,帐篷外的中低层贵族骑士们兴许还有投降的机会,有资格进这个帐篷议事的我与诸位的脑袋,却是绝对会在不久之后,被插在高庭的护城河边的!”   ……   黄金团团长的一番话看似情绪输出毫无章法,实则条理清晰地包含了正面激励和反面警醒两部分,虽然听起来很像是穷途末路的挣扎,却还是成功地松动了大帐内死气沉沉的氛围——头脑足够清醒的人开始意识到“士气优势换后手优势”虽然听起来荒唐却有一定道理,而即使想不到或不认可这一层的人也不得不承认,除了坚持抵抗外他们别无出路。   这么一番话当然不是个佣兵团长能说得出的,而是意识到自己早上过于谨慎犯了怯战错误、但偏偏又决不能当众承认的“国王之手”琼恩·克林顿的手笔。至于被当了传声筒的斯崔克兰,此刻的内心感受是有点嘀笑皆非的。   他一个佣兵,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主,怎么就稀里糊涂混到联军核心指挥圈了?在连续遭遇两场失败之后,他不仅没跑路,反倒还在战后的总结会议上主动发言,激励一群世袭罔替的领主鼓起劲来继续作战!   无论是对于佣兵这个职业而言,还是针对他的个人性格来说,这都是件极其不合常理的事情。   不是他忽然变得忠贞仁义不离不弃,而是他现在属于……上了克林顿的贼船,下不去了。   黄金团已经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惨重损失,此刻跑路血本无归不说,在包括君临在内的整个维斯特洛东海岸都落入敌手,而掌握着旧镇港口的海塔尔家又不是很配合的情况下,他连跑都没地方跑。   要么一无所有身首异处,要么一战完成阶级飞跃,封妻荫子、流芳百世!   开场白结束,接下来该进入正题了。   “在早上的战斗中,罗宛大人率领的步兵前锋遭遇了敌方火炮的平射,球状炮弹在地面上连续弹跳穿透了前锋阵列,造成巨大伤亡并间接导致了后续的溃败。”斯崔克兰气也不喘地简述完今晨战况,开始介绍当事人提供的有效情报,“但罗宛大人和他的幕僚们在炮击中发现,躲在一定坡度的地形后可以有效对抗这种弹跳攻击。但这一点在实际操作中面临困难:平坦的河湾平原上,土坡极为稀少,就算有也是稀稀落落无法形成连贯的战线。而一旦分头躲避,便会造成指挥连中断命令无法有效传递,从而极易导致溃败。”   “在总结完罗宛大人提供的讯息和教训后,我很容易地便能想到了解决方案——那就是,主动寻找一处土坡较为密集的地带,在土坡与土坡间以沙土石块构筑人造掩体,这样一来,我军便可以在这道由土坡和掩体连成的长条状结构身后从容地调动布置兵力,而不至于远在几箭之地外便开始被动挨打。”   有斯崔克兰先前一番入情入理的开场白做铺垫,蓝道·塔利倒是不好再肆意宣泄情绪,他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发言人提出的建议,迅速提出合理质疑:“这么一道屏障建成需要时间,而且有它的存在后,我军便无法像往常一样迅速发起冲锋了。”   “这道屏障无需太高,只要能挡住弹跳的炮弹即可,把要求降到这种程度,大概只要不到半天便可构筑完成,至于艾格那小子转换战术重新用回抛射嘛,我没办法……也不需要有办法。毕竟,在应付从天而降的炮弹这点上,我们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以承担一定的损失。”   他停顿一下,手指在桌面上敲击,正在思考如何回答蓝道的下一个提问,琼恩·克林顿便主动出面替他解了围。   “一道屏障对步兵冲锋带来的影响,绝抵不过它所能带来的防护。”国王之手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坚毅和平静,他把一缕灰红的头发往脑后一理,避免了它影响自己的发言,“即使进行最糟糕的预判,也不过就是让冲锋被迟滞上一分钟……但我在这里考虑的问题不是发起的冲锋会不会被迟滞,而是:我们为什么要发起冲锋?”   这段话并不在克林顿给斯崔克兰的发言稿中,属于半即兴发言,既然带有意外属性,也就自然引起了众将领的注意。   “我们原先为这场战争设定的目标是:速战速决,干净利落地一战歼灭艾格所率西征军主力,给小女王以足够的心理震慑,接下来再根据局势判断是该乘胜追击反攻王领,还是暂时和谈、裂土而治凭借河湾的体量人口优势进行长期对抗。然而,那守夜人用一次又一次的打脸向我们宣告了这一点:黑衫军打赢异鬼慑服北境河间靠的不是运气,他们的总司令绝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在敌人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警惕性都比我们想象的更高的情况下,我们应当抛弃幻想、认清现实,适当地调整战略目标。在这里我的个人建议是:做好最低限度的战果预期,即——阻止对方继续向高庭推进,击退之即可。”   “这当然不是说我已经悲观地判断歼灭敌军已成为不可能,而是强调: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应当脚踏实地优先考虑挫败对手的战略意图,然后再从容地考虑能不能一劳永逸地消灭强敌。而具体到冲锋这个问题就是:如果敌方继续保持递次推进不露出任何破绽,我们为什么非要冲锋,而不是以逸待劳等他们打上门来?毕竟,被重重包围且切断了后勤得不到补给的,又不是我们!”   倾吐完一番心中所想的克林顿有些激动,被撩起的那缕发丝又垂荡下来。   “我甚至可以想象明日的战局进程了——艾格发现火炮平射对我军无效,便下令继续递次推进,一直逼近到两箭之地外的距离,才在肉眼可见的地方停下脚步,用火炮的射程优势冷酷无情地持续抛射轰击,欺负我们没有对等的反击手段,妄图利用打击士气的办法,逼我们先发起冲锋或出现内部问题发生溃退。”   “我们要做的,就是憋着——顶着炮火稳住阵线,像山一样挡在艾格前方,看是对面的火药多,还是我们的人多!只要能憋住这一口气,无论最后他是耐不住性子率先发起进攻,还是意识到事不可为开始后撤,有侧翼骑兵主力存在,主动权都在我们手里!”   ……   帐篷内安静下来,多数人直觉这招似乎靠谱,却又对是否能有效遏制女王军心存疑虑,一番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后,无数双目光慢慢汇聚到——既不是伊耿国王也不是提利尔公爵,而是先前还在抬杠的蓝道·塔利身上。   如果这位能征善战又脾性耿直的老杠精也认可黄金团团长的这一计划,那么它大概率就是有可行性和高胜率的了。   在十几道目光的注视下,角陵伯爵的眉头深深地拱起,放平,再拱起,最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就在大家都把这下点头当作是认可和赞同之时,他却又忽然冒出了新疑问:“除了构筑一道掩体外,这不就是按原计划进行?不是说折中吗,战术的细节调整在哪里?”   “在于兵力布置,经过一天的对阵和侦查后,我们对艾格靠河布下的阵型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半圆形状,就像一口扣在地上的铁锅一样,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会遭遇接近等同的防御反击力度,最麻烦的是,仅在曼德河南对抗它,根本无法展开八万人的战线进行围攻。纵然人挨着人布阵,也最多只能同时投入一半与之交战。”   “我的想法是,与其让剩下的人员在后方看戏或等待轮换,何不去开辟新的进攻方向呢?艾格在曼德河边扣上了一个铁锅并以凸面向我,难道我们就非要傻乎乎地将全部力量投射到他预想的这一面?高庭城外的河边停驻着几艘战船,连夜派兵下令它们东上赶到战场,调动一至两万人北渡曼德河埋伏到西征军的河对岸去。若那守夜人自知不敌准备向新桶城后撤,这支奇兵便能有效牵制他们的渡河速度,给大部队争取组织追击的速度;而若是正面战场的决战爆发嘛,他们也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刻乘船从北岸渡河,作为奇兵出战,从艾格‘铁锅’的正面发起进攻,给他来个狠狠的四面夹击!” 第679章 高庭保卫战(5)   高庭。   这座城堡的名称由两个通用语单词组成,直意为“高高在上的花园”。   看似随意,但这里面的信息量可一点都不少,分为了“高高在上”和“花园”两部分。   前半部分顾名思义:城堡坐落在自身所处的河湾核心平原最高的山丘之一上,丘顶海拔超百米。虽然这个高度在地球位面现代地理体系中连“山”都算不上,但在高庭周边方圆百里的平原上却毫无悬念地傲视群雄——放眼曼德河流域,比它高的山丘肯定不在河边,在河边的山丘没有比它更高的,而既在河边又高度相近的,则必然满足不了“位于河湾腹地,受封臣拱卫”这一条。历代居住、拥有者都不遗余力地将城堡往更高修建……时至今日,任何人登上城堡之巅,都能抬首便将半个高庭领尽收眼底。   当初加尔斯·园丁一世决定在此定居并修建城堡,看中的恐怕就是视野开阔、易守难攻,远离边疆又靠近水源!   那么“花园”呢?   高庭以白色大理石筑成,被维斯特洛大多数人认可为七国境内最美丽的城堡——除了这随便问个人都能知道的基本常识,更重要的原因当然还是——这座城堡内真的有个花园:低、中、高三道通体透白的环形城墙中,最底下的那道把整个山脚围绕起来,其与山腰第二道城墙之间有一座精心整理的环形植物迷宫。这个迷宫战时可用于迷惑来犯之敌起防御作用,和平时期则可拿来招待宾客及供观赏玩乐。这圈环形花园中种植着无数被子植物,种类、数量甚至颜色都经过精心规划和计算,能确保彼此间的花期无缝衔接,色彩也相得益彰,使得整座花园在除了凛冬以外的任何时节都能有五彩缤纷的鲜花盛开。   无论你何时何季造访高庭,第一道城墙内都是一个绿意盎然、鲜花到处盛开,园亭、雕塑、水池、喷泉和人造瀑布四处点缀的人间天堂……   呃,扯远了,回到正题上来。   高,让高庭能看到极远处——自然也就能在极远处被看到;而白,又让它对光线的反射能力超强,辨识度极高。   早在还是个小小的后勤官时,艾格就在君临听到过某位河湾商人这样夸耀:在天气良好的晴天,高庭能在几十里外就被看到。   开根号,再乘以一百一十三……   用印象中的傻瓜公式默默套入数值计算一番后,艾格发现这个说法竟意外的严谨:如果冰火世界星球的大小形状与地球相仿,假设高庭最顶层塔楼的高度接近两百米,再考虑到观察者本身也有高度,那它确实可以在五十公里的距离上直接被观察到!   遗憾的是,虽说从地图上来看他此刻应该在这个距离内,却没有如期望一般在视界中找到目标。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他皱着眉头长叹一口气后,渐渐意识到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计算出来的数字毕竟只是理论值,但肉眼的能见度和这个时代望远镜的性能都是有极限的——高庭应该确实已经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了,只是因为透镜放大倍数不够,视直径太小,最多只能呈现成一个白色的小点罢了。   到过高庭的人,尚能通过经验和熟悉感,知道自己视野尽头的那个白斑就是高庭,而没造访过河湾首府的自己嘛,恐怕就得仔细观察搜索一会,才有可能找到那个小点了。   而此时此刻的他,是万万没有心思和精力去做那种游客才会做的事的。   他此刻正肩负着一项无比艰巨的任务:指挥女王西征军中路主力,继续以滚动阵型向高庭逼近。   滚动推进,说新奇确实新奇,至少对这个时代的河湾贵族们而言闻所未闻,但归根究底,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一套略微复杂的协同配合罢了,穿越前的天朝,在隋唐时期甚至更早,精锐部队就已经可以进行远比这个还复杂的变阵机动。   但艾格这回率西征军所做之事的牛逼处在于:部队不是只进行一次两次滚动,而是一次接一次,无休止地重复进行。昨日河湾骑兵部队一开始还在期待西征军会在滚动中阵型变形从而暴露破绽出现战机,但事实却是:敌人一直从早滚到接近天黑开始结营,都始终不可思议地保持着接近半圆的完美梯形,无懈可击!   河湾人猜不到的是,这完全不是因为西征军各部间配合娴熟或是艾格的指挥技术爆表,而要归功于他们一无所知的外挂——飞禽易形者:依靠这群新赠地民异能者提供的前所未有的俯瞰视角,艾格可以不断地对变阵后各个方阵落点的位置进行微调,从而让整个阵型的整体防御力始终保持在高点,让敌人如鲠在喉,无从下口。   ……   昨日的交锋,以河湾人被震撼一整天,艾格略胜半子收场。   今天的过招,却这才拉开序幕。   早早用过第一餐后,汇聚在头顶的炊烟尚未散去,西征军便从比以往简陋了几分的大营内蜂拥而出,依葫芦画瓢地摆好了与昨日一般无二的靠河梯形阵,并在仿佛约会般准时出现在南方视野边缘的河湾骑兵部队威胁下,开始交替移动着向前滚去。   太阳逐渐从东斜挪向头顶,滚动推进也顺畅无比地进行了一轮又一轮,越发熟练的西征军成功在上午又向高庭推进了约三英里,并于正午时分安逸地轮流享用了午餐……有那么一刻,这场西征仿佛就要以河湾人持续后退无力组织起正面对抗而告终。   但这枯燥无聊的局面终于在过午又一轮滚动过后被打破,一片极宽极大的、由各种颜色的旗帜和长武器构成的彩色树林挡住了西征军的西进之路。赤、橙、黄、绿、金……所有正常人乍一下能想象出的颜色在这片旗帜林中都能找寻得到,其间还夹杂着大量凛冽刺目的金属反光,隔着里许看不清旗帜上的那许多纹章和图案,但用小脑想也猜得出:整个河湾支持提利尔家和伊耿国王的贵族军队莫不齐聚于此。   从宽度和数量上来讲,这片旗帜与武器之林与昨日几轮炮击轰散的河湾步兵前锋相仿,但利用飞禽易形者稍作空中侦查便可发现:这片“树林”的纵深厚度远非昨日面对的河湾军前锋可比,军阵严整程度更是甩下了前锋几条街……数量质量皆上了一个档次,这显然就是如假包换的河湾步兵主力无疑。而比他们的规模和军容更令艾格讶异的,是他们布置出来的战线。   那是一道低矮的南北走向长条状土丘,横在西征军的前进方向上,像一道天然的掩体一样将河湾军宽达数里的军阵掩蔽其后。如此——高度在个位与两位数间徘徊,坡度角也单手可数的平缓地形,于行军的部队来说自然是如履平地毫无阻碍,但对火炮平射而言却是不可逾越的屏障,看得出:河湾人在此布置防线并非出于偶然。   当然,平原上不可能那么巧就刚好有一道几里长的完整土坡能做防线,由于起起伏伏的原因,这道天然掩体实际上只能保护约三分之一的河湾步兵……让艾格警觉的地方就在这里了:在另外不到三分之二未能构成掩体的段落上,河湾人用土石和沙袋垒成了一段段五六英尺高、刚好能将平均身高的成年人遮挡其后的人工堤坝,用这一截截虚线段般的堤坝,和同样一截截断断续续的土坡,互相弥补嵌合,最终拼接组合成一道没有缺口的高庭防线,有力地展示了自身绝不再后退的决心。   艾格心中一凛,意识到最棘手的状况还是发生了:他终究没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今天,这里将会发生一场结结实实的硬仗,而这一仗的结果,会决定自己到底是名垂千古,还是被钉在维斯特洛历史的耻辱柱上。 第680章 高庭保卫战(6)   隆隆震响声里,西征军开始了火炮轰击。   有那道一人高掩体的存在,平射变得毫无必要,炮兵在艾格的命令下直接进行曲射,持续短短一波——在简单证明自身仍能开火、壮了壮全军的声势和胆气后,剧本开始按照琼恩·克林顿的预测发展:已经停下的梯形阵重新开始运作,缓慢谨慎但熟练地再次进行了两次、即半轮滚动推进,将战线又往河湾军的方向推进梯形阵的半个“身位”,贴近了数百米,在感官上几乎骑脸实际却仍在箭矢射程外的距离上才再次停下脚步,重新展开炮兵阵地。   拉近距离此举有诸多目的,除了能制造更大的心理压迫感、可以提高射击精度并更方便地确认战果外……最关键核心的好处还是:距离变近后,炮兵可以用更少的装药欺负敌人了。   弹药,是仅次于粮草、此刻西征军最急缺的资源之一。   大地在震颤,天空被撕裂……硝烟在轻柔的东风吹拂下扩散到了整个战场,仿佛在天地间挂起一道白色的轻纱。   炮击进行了一轮又一轮,从进行空中侦查的易形者口中可以得知,除了第一第二轮轰击没控制好射程稍有偏离目标外,后续的炮弹几乎都准确地落入河湾步兵军阵之中。河湾军太庞大了,只要搞对装药量和射角,闭着眼睛打炮也不可能偏,平均每2-3枚炮弹便能增添一笔伤亡,杀伤效率虽远比不上平射犁地,但依旧有十足的威慑力。   然而,尽管数百枚炮弹从东往西自南向北地换着花样把河湾人战线中的每一支部队都打击过了一遍,挨打方却都只是默默地由后勤抬走伤员死者,剩余依旧死死坚守在那道掩体之后,让整道战线不呈现任何松懈,当真是不动如山!   如果说昨日的战况,是一团已经被吞下肚的食物却在河湾人的肠胃中翻江倒海逆流而上;   那今日的局势就反过来,变成了一只雄鹰被罩在钢铁牢笼之中——任它凶狠地扑腾翅膀、以喙啄击以爪抓挠,都只能撼动笼身而无法脱困而出。   对手找到了艾格最忌惮的对策——以守代攻,将计就计地反向逼迫西征军做出抉择:要么在这里与他们对峙僵持到耗尽粮草弹药,要么放弃梯形阵的防御优势主动出击,向骑兵暴露出薄弱的侧翼。   这等阳谋,非奇计难解,看得出河湾人已经彻底抛弃了幻想决定硬碰硬了。艾格深吸一口气,挥手下令,状若指挥若定实则也心中没底地启动了……专为此局面而定制的奇招。   ……   对正面扛着炮火轰击的步兵而言,今天的河湾平原无疑是个人间地狱。   持续用透镜观察着最前线的交火状况,加兰·提利尔暗暗咽了口唾沫,庆幸自己是骑兵指挥。   隔着数里距离,他都能想象出步兵们顶着火炮轰击坚守阵地、被震响和炮弹呼啸声唬得晕头转向却采取不了任何反制措施的无力感和惊惶,那道以掩体为前沿的阵线看似……不,至少到目前为止纹丝不动没错,事实上却是存在着一根名为“士气”的隐藏血条的,这根士气条经过昨日的后撤本就不满,每挨一轮炮击又必然要再损失些许,而指挥部对此采取的策略就是:让贵族领主和士兵们一起坚守,用自身的存在激励军队硬挺下去。   以往的战争,越上层的领主贵族的防具装备就越好,身边的骑士护卫也越多——无论怎样惨烈的战斗,他们的伤亡率都会大大低于农兵。但这回,在西征军的火药和炮弹面前,盔甲和护卫都形同虚设。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回:上战场的河湾人们做到了众生平等!   可想而知,待战斗结束,自己肯定能听到不少倒霉的诸侯领主挨了炮弹受伤乃至殒命的消息。   围而不攻此计虽妙,却建立在一场赌博的基础上——指挥部在赌:经过内部的火药引爆脱敏训练后,河湾人已经足以顶住火炮轰击的心理震慑。在贵族领主们身先士卒的带领下,己方步兵的士气能比敌方的弹药数量更坚挺!   能不能赌赢?   加兰不敢随便做出判断,但他清楚的是,无论作为儿辈、臣子还是将领,他此刻所能做的都只有:执行指挥部送来的新预案,在远处看着自家步兵部队挨受狂轰滥炸,在西征军做出任何解开防御阵形的动作前都不擅动哪怕半步。   这么做很让人憋屈难受,但不忍的话,牺牲只会更多。   今天会有许多河湾人的血泼洒在这片原野上,但为了子孙后代不被压迫欺辱,一切都是值得的!   思索之间,连绵不绝的炮响忽然停歇,原野陷入诡异莫名的寂静,加兰正疑惑着敌人的火药储量不应该就这么点,震天动地的齐射猛地再度爆发……这一轮轰击比先前任意一波都要猛烈许多,造成的地面震颤强烈到加兰身旁明明已经习惯了爆炸声的骏马都不安骚动着想要挣脱缰绳,足足两个侍从才把它拉住。   伴随着莫名升级了强度的火炮轰击,比先前更加浓郁的硝烟也从女王军的阵地里滚涌上翻着冒了出来……其质之密其量之大如此惊人,就好像某个天神把一大桶纯白的牛奶和米粥混合物倒进了名为“河湾平原”的玻璃水缸一样,刹那间模糊了整个交火线最前沿的天地,如有实质的烟海让远远望着的加兰都下意识地呼吸困难,极不合时宜地开始替对手炮兵的呼吸状况担忧起来。   透镜的圆形视界内一片模糊,加兰放下了观察工具,准备让工作了许久的右眼稍作休息,但下一刻,异变再起:真·乱成了一锅粥的战场最前沿方向,忽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其音量远不如炮击来得响,却因为发声来源数量的巨大而显得嘈杂而穿透力惊人。加兰心中一凛,立刻重新举起透镜,观察向声音的来源方向。   在漫天透地的火药硝烟里,他隐约看见女王军梯形阵最底边——即双方步兵阵列最靠近的区域,两边的士卒们已经高举旗帜呐喊着冲杀到了一起,拉开了今日血腥大战的序幕。仔细看旗帜的纹章图案,其中赫然便有提利尔本家的军队!   怎么回事?   震撼疑惑刹那间交织到一起。   指挥部不是在命令中保证了——今天绝不会主动出击,而要等待艾格率先沉不住气吗,此刻临阵变卦,是判断敌方的火力他们扛不住,还是临时发现了什么绝佳战机,以至于不惜打破约定也要先动手?   来不及思索太多,本能提醒了加兰此刻作为一个指挥官该做的事情:当双方步兵缠斗到一块的时候,就是骑兵最好的发挥作用时机。从火炮的射程外赶到战场需要时间,不管指挥部是出于什么原因下令率先发起冲锋,立刻接应配合而非死咬着作战预案不放,才是正确的选择!   “传令!全军出击!” 第681章 高庭保卫战(7)   从君临出发时,艾格还以为这场西征只要一路稳扎稳打地平推即可,谁想最终还是落入到非出奇计难以脱身的险境。   作为来自没有超凡存在的和平环境的现代人,他既不通气象学,也不会奇门遁甲,甚至就连兵书,也只看过诸如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这样同时代人编写过后的大众版本。   他预测不了风向,更没本事施法借东风;他不够勇猛到能身先士卒,也不具备传说中的“指挥天赋”。   但取得一场胜利,并不非倚仗这些变态的外挂或异能不可,良好的观察和记忆力,以及偶尔的福至心灵,碰对了时间地点同样能建奇功。   维斯特洛此刻正处在冬夏之交的短暂春季里,连续几天的风向和风力都十分稳定——昨日炮击河湾步兵前锋时,艾格就注意到轻风把硝烟吹向敌方阵线这一现象。起初他并没有多想,而仅仅是有些遗憾这只是硝烟而非毒气,最多能呛人连迷眼睛都有些困难,他没早早开发点能影响或摧毁敌人战斗力的生化武器……   但,当昨日敌人前锋骤然间土崩瓦解,留下满地狼藉溃退时,望着大堆乱七八糟的河湾各家旗帜,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如闪电般划破艾格思想的天空。   西征军坐东朝西与河湾步兵主力对阵,东风将硝烟吹往两军之间,正好笼罩双方暂时用于对垒即将用于厮杀的那片空地——既然烟雾能影响双方步兵对彼此的观察,那么自然也能干扰更远处游离在视野边缘河湾骑兵对战场态势的掌握,在干扰的基础上……再派士兵高举敌方旗帜,全军高声喊杀……   敌人想用个铁桶困死西征军,这一招无法对抗只能破解。艾格打算做的,就是利用这个铁桶太过庞大各方面无法迅速有效沟通的先天不足,以演戏的办法进行战术欺骗,诱使包围部队中的某一支率先出击,从而带崩整个铁桶。   无论是先前故意把战线往前推进,还是在最后一轮炮击时用了包括但不仅限于加大装药量的各种方法制造了巨大的烟雾团,最终都是为了一个目标服务:让在较远距离上关注着战场的河湾骑兵,误认为步兵交战已经爆发!   ……   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各种组织、调动和冲锋讯号声里,维斯特洛有史以来最庞大的一次骑兵冲锋,在敌人的诱骗下开始了。   河湾骑兵始终都在目力所及的边缘与女王军齐头并进,因为梯形阵滚动速度不快,部队的行军压力相当之小;而又由于加兰·提利尔严格强调了要求全军随时保持作战状态的原因,当他们最终获令发起进攻时,几乎是瞬间就全军换上了作战马匹,齐刷刷地从低矮的土坡小山背后冒了出来。   为免遭到炮火的收割式打击,河湾骑兵采取了前所未有的宽大松散阵型,每人每马间至少互相隔开三四米,一波约五六千人,共分为三大波,前后批次间再拉开了百余米空隙——除开散布出去组成了斥候屏蔽网的小几千后还剩下的万余骑兵明明数量并没有压倒性优势,但从远处看来却依旧像水银泄地般霎时间填满整个视野内的南方,如同三道海啸一般气势汹汹地朝梯形阵的顶边扑了过来。   进入女王军的视野时河湾骑兵已经完成了起始“慢步”的阵列对齐,进入到冲近战场的“快步”阶段,并随着距离的拉近,开始在骑士和有经验的骑手军官们带领下开始逐渐加速到奔跑状态……军鼓、号角声无休无止,金属铠甲和武器的闪光刺得人无法直视;数不尽的旗帜迎风招展,听不完的盔甲与盔甲、马蹄与地面碰撞敲击声自低到高由远及近地先一步拍上西征军列阵步兵们的鼓膜,一股难以言喻的肃杀和威压感瞬间压到了所有人的心头上,激得人寒毛直竖呼吸困难。   理智告诉艾格:今天他赢定了。但当从望远镜中看到相当于己方总兵力一半的纯骑兵铺成一道比梯形阵顶边还宽的浪潮漫过来时,他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并果断放下了透镜以免继续看下去头晕。   果真是场硬仗。   “步兵防御性变阵,炮兵进行反骑兵预备,骑兵上马!”   毫不示弱的绵密号角和金鼓声在女王军阵中响起,西征军也蠕动着开始进行接战前的最后微调:炮兵抬动着炮架调转了炮口朝向并开始紧张地装填霰弹;骑兵们爬上战马整理好武器做好了反冲锋准备;梯形阵外圈尤其顶边的方阵里,直角边上的步兵开始有章法地后缩以免首当其冲孤立无援,最后两排的士兵则在军官们的带领下快步冲入方阵间的缝隙里填充了缺口……很快,由九大方阵组成的锯齿状梯形便大致变形成了一个——勉强看得出原形状但倒更像是平滑半圆形的整体。   西征军与河湾骑兵全都鼓起了所有战斗意志准备进行殊死拼杀,而在隔了一团硝烟的西面,河湾军步兵隐藏好的指挥部里,几位大贵族则乱成了一团。   他们设想了无数种敌人可能采取的反击和顽抗策略,但即使是在最疯狂的设想里,也没人猜到西征军居然用硝烟掩蔽下反串冲阵的方式,把己方的骑兵给钓上了钩。   “加兰……加兰这孩子在干什么!”   “他在发起骑兵冲锋!”琼恩·克林顿一声断喝打断失了魂的高庭公爵的无意义呓语,他何尝不希望己方的骑兵指挥能洞若观火一眼看穿敌人诡计,但眼下木已成舟,也只能想法亡羊补牢了,“此刻七神也没办法去勒住他的马,我们能做的就是将错就错,下令南北两岸的步兵同样全军出击接应之。不然,待艾格吃掉我们的骑兵,剩下五万多步兵就真只能伸长脖子待宰了!陛下,请决断!”   肤白脸嫩、英气逼人的伊耿国王在两大追随者的注视下,此刻也掩饰不住慌乱,有整套班子抚养教育带大的他算得上见多识广胸有韬略,绝非任人把玩的傀儡,但敌人的狡猾和阴险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在那个据说拯救了七国的守夜人面前,被按照一个完美国王来培养的他,竟显得那么像一个傻男孩!   被自己的国王之手一声呼喊拉回现实,他迷糊了那么一秒,才回过神来:“首相言之有理,传令……全军出击!”   “正面作战我们恐非那守夜人之敌。”直觉如此,至于为什么斯崔克兰也说不上,毕竟此次打头阵的河湾步兵也是相当精锐且做好了面对火药武器的准备的。黄金团团长鼓起勇气建议:“方圆几十里的侦察都没汇报发现女王和她的龙,我们不能让猎龙弩和操控它的数百名精锐士兵看戏,请陛下下令调动防空部队转为对地只用,在冲锋时以他们做步兵掩护!”   猎龙弩需要推到最前线来才够得着女王军的士兵,其装填和上弦也需要时间,从对空调整到朝地没个半分钟亦完不成……调用来对付敌人步兵其实是个不小的冒险,但面对着匪夷所思的棋差一着局面,小国王意识到,他们恐怕真得竭尽全力才有翻盘的希望。   没等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他便点头挥手:“同意,立刻派人传令!” 第682章 高庭保卫战(8)   漫天的军乐奏鸣声里,河湾骑兵的前进档位开始从“奔跑”向“冲刺”过渡。与速度随距离逼近节节攀升同步的,是马蹄声的强度和频率也很快胜过了士兵们胸中剧烈蹦跳的心脏……还剩不足一里地时,在指挥官的手势和旗令中,第一波骑兵终于全员催马将速度攀至顶峰,正式进入冲锋状态,带着比炮响沉闷但更绵密的隆隆声席卷而来。   与敌人的声势惊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女王军阵的一片寂静。   紧密围绕指挥部的梯形阵接收执行指令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产生了个过犹不及的尴尬结果:除了在目睹河湾骑兵开始行动的最初时达到过一个传令频次密度的高峰外,迅速做完迎击准备的他们很快陷入了无事可做、只能等待的局面。更要命的是,这时候本该怒吼着向敌人倾泻火力的炮兵阵地不知为何也哑了火。   倒不是弹药耗尽或出了什么意外,而是快不起来,也没打算快。   炮兵要做的事情着实不少——梯形阵的紧凑结构和炮兵阵地的优良位置是经过精心选择的,其中一个重要指标或者说目的就是:要确保炮兵能在不转移阵地的情况下对东南西北任意方向的来犯之敌进行打击。   但,阵地不用转移是一回事,火炮的排列分布却是另一回事:如果炮兵从轰击西面河湾步兵主力的状态直接转个头调整到朝南开火,那原本并肩的火炮就会从左右相邻变成了前后相叠……而在距离不变的情况下,后一门炮的炮口火焰、冲击波是会对前一门的操作人员造成严重影响甚至伤害的。   他们得拉开前后距离,并对超过一半的火炮进行短距离搬运,让整个炮兵阵地由竖向变为横向迎着来犯河湾骑兵,才能开始装填并进入待发射状态。   尽管已经做好了这一系列操作的心理生理乃至道具等全部准备,但挪动这些铜铁铸造的大金属疙瘩终究没法快到哪里去,待到整个炮兵阵地完成转向,敌方骑兵已经从远在视野边缘到了眼前的冲锋距离上。   理论上来讲,炮兵来得及先用实心弹打一轮然后再火速换装霰弹进行二次打击。但在综合考量了精度、稳妥性和弹药量等因素后,艾格最终还是放弃了行险方案,保守地选择了直接装填霰弹,放敌方骑兵进入到最佳射程后,以满状态进行一锤定音式的打击。   战场西面,刻意制造的硝烟渐渐散去,女王军用来反串敌方的假河湾部队眼看就要露陷,在这战斗已经开始碰撞仍未发生的节骨眼上,一阵遥相呼应更加高亢绵密的出击讯号声从河湾军主力阵中传出——紧跟着反串伪装的先头部队,河湾军居然真发起了全军出击!   艾格心中短暂地咯噔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   在他的计划里,理想情况当然是逐个击破:河湾骑兵先受骗冲上门来挨了一顿痛揍,然后其步兵主力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开始设法应对——如果对面选择出击,那正中自己下怀;即便不为所动继续守阵,他也会趁着敌方骑兵一击不成短时间内无力复战的时机,在重新装填好的火炮掩护下主动冲阵。   谁想敌方指挥官竟果断地选择了将错就错一把梭哈,这样一来,河湾军的步兵骑兵就几乎能同步抵达形成夹击,他先用火炮击退敌骑兵再回头继续轰击步兵的美妙愿望完全破产……世事无常,不可能样样剧情都按他的预想来发展,眼下扼腕叹息毫无益处,他只能把握住好不容易骗出来的防御优势,打好每一波攻防,将无数细碎的略胜一筹,拼合成最终的战略胜利!   ……   在四面八方而来的冲锋呐喊声里,却是一支更原始的远程攻击部队先开始了打击。   霰弹的有效射程比实心弹要短一半,但还是能对寻常的弓弩构成明显优势。然而这里就有一个问题:炮兵阵地位于梯形阵内部,受到四面八方的步兵方阵保护,它的射程虽远,却在被“与己方步兵间距”和“护卫方阵纵深厚度”抵消后所剩无几——而这也就意味着:河湾军骑兵其实要先进入外圈步兵弓手的射程,然后才轮到炮射的霰弹。   在轰隆声响起前,高声呼喊喝令声中,被艾格收编完毕的西境长弓手率先发起了远程打击。   和赠地军已经开始实用炮兵、后续更打算直接点出火枪手作为远程部队不同,西境军队可是纯粹正宗、如假包换的冷兵器时代军队,军费充足的他们也许战斗力算不上头一号,但装备水平冠绝七国碾压众生,在“放箭!”的命令声中,已经提前几秒拉满了弦的数百弓兵齐刷刷地松开了捏箭手,黑压压一片质量优良的箭矢应声飞出,落入了迎面而来的河湾军骑兵阵中。   乒铃乓啷、噗嗤……   零星的箭矢撞击盔甲和入肉声响起,面对这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攻击模式,河湾骑兵们不为所动,无视了少数摔倒和落马的坐骑、士兵,继续一往无前,在喝令声中按照先前的计划逐渐缩小彼此间距,将宽广松散的横阵收缩聚拢起来。   开始时分散,是忌惮西征军的火炮远程打击,但骑兵冲锋,终究还是要密集一些才能造成足够的威慑和冲击力的。   “杀——!”   声嘶力竭的喊杀伴随着骑兵浪潮山呼海啸般扑了过来,而消停沉寂了片刻的炮兵阵地方向,震耳欲聋的齐射声也终于在敌我双方的等待中,重新响了起来。   受铸锻造技术限制,又出于易于培训教学、便于运输野战等方面的考量,西征军现役的全是不足地球位面六磅炮标准的小口径火炮。口径小,能发射的炮弹自然也不大——此刻三十多门火炮发射的所谓霰弹,其实就是一个个装了三四十枚小弹丸的圆筒,无论是威力还是数量,都足让任何现场目睹的军迷发出一句“看了感觉真可怜”的善意嘲笑。   但对仍骑着血肉之躯使用着冷兵器的河湾骑兵们而言,那三十多门小炮却是不折不扣的三十多位死神。   砰然巨响声中,弹体在火药燃气压力的推动下离开炮膛,于炮口附近完全开裂破碎,内装弹丸顺势迸出,轨迹在空中绘出三十多个以炮口为顶点的近似圆锥……扩散,融合,后发先至地超越前方弓手们迅速放出的第二轮箭雨,与它们汇成一条冷热武器兼具的弹幕,带着尖啸扑向河湾军的骑兵横队。 第683章 高庭保卫战(9)   人仰马翻。   人仰马翻*2。   人仰马翻*N……   咻咻的破空和噼里啪啦的命中声里,马匹摔倒、骑手落地,不知受伤还是毙命的士兵在惯性作用下翻滚然后被后续的骑兵践踏而过,碰撞摩擦声、人类的惨叫和坐骑的咴咴嘶鸣一时间充塞了整个听觉世界。让河湾骑兵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发生了:明明炮响只有几乎融合的一轮,箭矢的威力数量也并没有任何可见提升,身旁的袍泽们却像被收割的小麦似,一茬茬地或坠马,或干脆连坐骑一起倒下!   他们的战马已经适应了火药爆炸的轰鸣,人也做好了迎接横飞炮弹杀伤和震慑的准备……   但那天杀的守夜人,又一次在火线上掏出了新的攻击手段!   没有实心弹平射的血肉模糊、残肢断体,只有穿透盔甲和皮肤朴实无华的小颗弹丸,伤亡数字疯狂上翻,仿佛有数千名神射手在用隐形的穿甲重箭对他们进行狙击。三两秒内,上百名骑兵便或丧命或失去了战斗力,放在寻常的步兵身上,挨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莫名毒打后众人绝对会上下一致地选择暂时撤退放弃此次冲锋。   但他们是骑兵,在冲刺的巨大惯性和后方第二波骑兵的无形压迫感下,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而在前方,伴随着迅速覆盖过来的又一轮箭雨,还有下一波热武器打击在等着他们。   火炮进入了贤者时间,但原始却可靠的爆弹可没这讲究——在战线指挥的怒喝声里,最前排的薄薄一列掷弹手奋力挥臂,将一个个冒着青烟的黑色圆球扔到了河湾骑兵们的脚下,随即迅速后退撤入阵中。和在黑水河畔之役中初见此物的黄金团不同,这回的河湾骑士们已经知道这玩意杀伤人不是靠砸,他们慌乱地策马躲避,但还是无可奈何地只能听着连串轰响在脚下或背后爆发出来。   烟尘和震动同步产生,飞溅的弹片应声而至,没有经过炮膛加速的它们对着甲士兵其实很难造成可观伤害,但对跨下的马匹而言却是巨大的刺激——骑兵部队的坐骑确实已经在高庭城外的联军集结地完成脱敏训练熟悉了爆炸声的干扰,但这回爆弹的响声不仅更近更猛,居然还带着或零星或密集的刺痛和伤害,这就完全超越战马作为驯化动物的耐受能力了。   又一片人仰马翻里,惊惧随着嘶鸣声瞬间传遍整个第一波骑兵,绵密的马蹄声出现了混乱,这下不再是简单的伤亡巨大,而是整个冲锋的阵型和节奏都被彻底打乱变形……迎着西征军最前排的西境枪盾兵和多恩长矛手们闪着金属光泽的严整防御阵型,无论人马都已完全失去了冲上去的决心。   不敢冲,也不能原地停下等死,于是顺理成章地,他们的前进方向开始偏移。   河湾骑兵主力在加兰·提利尔的指挥下游离在女王军梯形阵的南面稍微偏西的方位,而为了在配合呼应步兵总攻的同时做到互不干扰,他们将冲锋打开缺口的目标选定为了女王军梯形阵最东南角——即步兵战线最先开始接战位置斜对角的那个方阵。这一来一去,骑兵冲锋的方向也就自然是自西南向东北,在上北下南的地图上呈现出一个倒过来的“丿”字了。   在遭遇对手火炮+箭矢+爆弹三位一体的联合打击,损失惨重发现事不可为时,最前排的骑兵和马匹们便本能地选择了最安全的自保方法:不停下,加大转向角度,在临接触前的最后一刻拐出了个近乎九十度的折角,画出一个“厂”字后,在严阵以待西征军的枪矛尖前晃荡一圈,向东脱离,再“几”字拐回南方,扬长而去逃出险境。   眼见迎面而来的骑兵浪潮在最后一刻拐了弯,平行着己方阵列夹尾巴朝东而去,紧握着枪、盾和长矛的西征军士兵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见对方朝东而去的残兵群里零零散散地飞射出来些许物件,划着不甚整齐的弧线朝己而来,砸上盾牌或落进阵中。   稀稀拉拉的砰声撞击响起,夹杂着零星的痛呼,西征军将士们回过神,发现飞过来的物件里除了不少轻弩的短矢外,还有飞斧和标枪等投掷类兵器的存在,最离谱的是居然有士兵被泛着锈斑的铁块砸了个头破血流。昏迷几名、轻伤若干,无一阵亡,河湾军骑兵冲锋的第一波就这样以几百换零的悲催战损比告一段落,但没待他们放松片刻,第二波骑兵的冲锋也到了眼前。   ……   和目送着伤员撤离一线的西征军士兵们所猜测不一样的是:第一波河湾骑兵在最后时刻缩头并不完全是因为胆怯,他们抛射或投掷出的弩矢、兵器也并非是取胜无望下恼羞成怒的象征性反击。   加兰·提利尔在将骑兵分为三波的最初,就不是无脑地按人数平均配置。   他首先进行全军通告,将自备了弓、弩或其它杂七杂八投掷类兵器的骑手召集到一起,将他们与雇佣军、自由骑手和老弱充数的骑马步兵全分到了第一波,这头一波数千骑兵虽然不是专职游荡骚扰的弓骑兵,却是仅有的具备远程攻击手段的一波。   接下来再将有产骑士、贵族私军,包括黄金团骑兵队这群装备最好训练最有素——包括自己在内的人安排成第二波,组成整支骑兵部队的核心力量和“拳头”。   最后,再将战斗力比第一波稍强但装备水平比核心精锐差、相比之下该划分为“轻骑兵”的剩余部分设定为第三波,作为殿后和掩护部队。   如此刻意的分兵,对应的自然也是量身定制的不同任务。   第一波要做的是:先摆足架势正常向西征军阵地发起冲锋——若能唬得对手阵列松动,便顺势杀入凿出一个缺口;若不能……也要虚晃一枪自阵前掠过,尽己所能地用手头的远程武器干扰杀伤敌人,至少制造出可观的伤亡和混乱,为后续部队创造机会。   第二波主力的任务则比较单纯:全力冲锋,从第一波骑兵打开的缺口或制造出的混乱薄弱处冲入,杀穿女王军的梯形阵东南角,破坏艾格布下的防御阵型。   第三也就是最后一波的收尾工作就是:见机行事,扩大第二波重骑兵的战果。   加兰·提利尔在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就知道第一波骑兵不可能打破女王军的阵型,所以只求这群弱兵能发挥些许作用。但真实交手后的战果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在后方不远处疾驰的战马上将过程看得一清二楚:对手似乎又临战投入了一样他看不明白的新武器,以至于第一波骑兵几乎脱了一层皮才勉强接近敌阵,但费尽全力,也终究没能对敌阵造成哪怕他预期最底线的撼动。   比起为满地阵亡者和游荡的伤员散马悲痛,一个更紧迫的选择摆在他面前:在计划第一步就不顺的情况下,进攻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许多学士和老将的教诲让他明白:骑兵强冲完整未变形的步兵阵列胜率不高;担任过的家族管理工作更让他清楚:骑士和步兵硬拼无论一换几从成本上来说都得不偿失;再考虑到第一波前锋的惨烈伤亡和微弱骚扰成果,他此刻最合适的选择,应该是和前一波士兵一样大角度转向,从敌阵前方掠过而非一头扎进去,先撤出战场再另寻战机的。   隆隆的马蹄声里,加兰·提利尔所率的第二波骑兵轻松扛过了一轮箭雨,冲近敌方阵地。在他们面前,依旧排列整齐带着略微弧度的西征军阵列开始显得清晰,身处前列的他甚至能看清第一排西境士兵严肃中带着一丝紧张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猛然间下了决定。   今天不一样!   这是一场决定提利尔家和河湾未来的决战,胜则万事好说,败则一无所有。   无论胜率多么渺茫,代价多么惨烈,他都得咬牙一往无前。   前一波骑兵虽然没有实现原定的战术目标,却稀里糊涂地完成了昨日步兵诱饵没能完成的“炮灰”使命,成功将女王军的霰弹炮火全吸引到了身上,在火炮需要好几十秒进行装填的情况下……   此刻虽然不是最佳拼命时机,但他今天绝不会再等来第二个更好的战机了!   加兰·提利尔昂起胸膛,高高挺起骑枪。   “保持速度——高庭万岁!” 第684章 高庭保卫战(10)   在一座以四轮马车为基础搭建的临时瞭望台上,艾格得以在不需要飞禽易形者汇报俯瞰视角的情况下依旧将紧密布置的西征军阵地尽收眼底。   霰弹反制第一波河湾骑兵的效果完全达到了预期,但加兰·提利尔将骑兵分为几部进行衔接式轮次冲锋、外加自西南向东北冲锋的战术指挥……却瞎猫碰上死耗子,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一记对抗的妙招,让火炮的出手和霰弹的首次实战登场——虽毫无悬念地取得了压倒性优势,战果却比预期要缩水了不少。   将骑兵分为三波,本意是为了便于指挥同时防止拥挤踩踏,但放到实战中来时,各冲锋阵列间的空隙却还有效阻止了炮击造成恐慌的无限扩散和放大;而巧妙的斜向逼近,又让人马在意外受挫时转个向便从战场另一侧顺利撤离,完全不影响身后友军的进攻步调……   对于敌人意外的良好发挥,艾格只能耸肩暗叹。   利用空中侦查,他其实早已发现河湾骑兵被分成了三部,但麻烦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不可能靠飞禽易形者转述的俯瞰侦查结果就判断出“第二波骑兵才是精锐和拳头”——即使知道,他也很难在几分钟的时间内采取什么有效的应对。   火炮的装填速度是有极限的,面对先后而至的三波攻势,西征军面对的选择很简单粗暴:要么就炮轰第一第三波骑兵,中间硬抗第二波;要么就憋着不开火,专候着第二波打——然而在后一种情况下,第一波骑兵就会由佯攻转化为真攻,步兵就得在没有炮兵掩护的情况下硬抗两拨……甚至两拨半的骑兵冲击。   细节讯息不明了的情况下,艾格稳妥地选择了前一种方案,而他现在就得目睹着自己的步兵承受这一选择的合理结果:在让地面隐隐发颤的沉闷隆隆声里,第二波骑兵像泛着银绿光芒的海浪一样拍上了主要由多恩和西境步兵拼成的金红色步兵防线。   在喊杀和怒吼构成的宏大背景音下,首先响起的是一串比炮声清脆但稍小的爆炸声——和炮兵需要填装、归位和瞄准的时间不同,掷弹兵可只要点火扔出去就行了。爆弹构成了女王军步兵迎接骑兵冲击前的最后热武器防线,再几秒后,战马与盾牌、兵器与兵器乃至盔甲或骨骼的碰撞折断闷响爆发出来,血肉和钢铁合并成的浪潮,终于拍到了另一道血肉和钢铁组成的堤坝上。   ……   继组织起了一波颇有威胁的攻击之后,第二件让艾格意外到皱眉的事情发生了:不知为何,爆弹的效果比预期要差。   河湾军在高庭城外的联军集结地进行了紧急的爆炸声脱敏训练,这让人马在面对震响时所受的影响削弱了大半,虽然仓促间还没能全军都实现“听雷不惊、遇炮不乱”的理想目标……但仅仅是一波爆弹的话,已经只能扰乱而不能完全遏制河湾重骑兵的集群冲锋了。   音调声响皆不相同、或刺耳或渗人的声响里,这支精锐骑兵在主将亲率下,带着一鼓作气的作战决心无视阻挠地撞上了梯形阵东南角的顶边。   从情感上来说,艾格当然希望己方的士兵能像屹立的礁石一样,毫不客气地将拍上来的浪涛击碎然后赶回去。无垢者兴许能做到这一点,然而他率领的毕竟是一支良莠不齐的混编大军而非三万无垢者:为便于指挥操控,同时避免在梯形阵的布置上形成薄弱点,艾格在从君临开拔到行至此地的一路上都不停地在对步兵进行合理化的细微整编和布置,在让自己构建的指挥体系基本融入全军的同时,尽可能做到了确保全军各部——主要是九大步兵方阵间的人员素质和装备水平……即综合战斗力基本呈平均分布。   在保证军队基础主体可靠的前提下,再拎出无垢者、赠地军和骑兵三部,作为后招和预备队以备不时之需。   反观对面呢?   河湾人将几乎八成的骑兵挤出来给了加兰等青年将领组建骑兵部队——有马的人本身平均战力就全方面碾压农兵,加兰还在此基础又将骑兵按强中弱分成了三部,在最强的这第二波中又将人马具装、防具最齐全的精锐部分调配到了排头做刀刃。这一系列的操作,让他在这一刻的步骑对阵中,短暂地实现了局部的“上驷对中驷”,成功利用战斗力的略胜一筹,抹平了女王军严阵以待的防御优势。   当其它杂七杂八的优劣势互相抵消,骑兵与步兵间硬碰硬的结果,就在前者更大的动能和随之而来的冲击力作用下,不得不遵循客观规律而非主观意志了。   河湾骑兵在这场绝望的保卫战中,打出了转瞬即逝的高光时刻!   女王军的步兵阵型艰难地保持住完整没有被一举凿穿,但还是在物理铁律的作用下无可奈何地扭曲变形,向着敌人冲锋的方向狠狠地凹下去一片,两方阵间连接部位的薄弱处更是岌岌可危,仿佛下一刻就会瓦解崩溃。   场面有些难看,女王军也确实处于下风,但艾格没有丝毫慌乱:只要骑兵冲锋的力道用尽己方仍不崩溃,那速度归零后停下来的人马就是任人宰割的木桩,而他手中还有余棋可用。   “调动无垢者,补上缺口,替换南二方阵!”   紧密梯形阵有包括便于掌握战场态势、炮兵射程能够覆盖全场等诸多优点,但其缺点也同样突出:没有转圜的余地,一旦外部防线被击穿,梯形内部连构建第二道防线组织反击的空间都不够。一线部队间的替换会产生短暂的混乱和防御空虚,若敌人的第三波骑兵能在霰弹打击下抓住己方的破绽,局势便将大危。   面对低容错率的险局,艾格毫不犹豫地动用了预备队。   他本可以调动位于梯形正中的二二方阵,但敌人的来势、冲击力乃至装备旗帜无不在叫嚣着“老子是王牌”的情况下,再派一支战斗力相近的部队去支援便是极大的轻敌。赠地军虽然同样身经百战且战意高昂,但主体是塞外民的他们并无对付骑兵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艾格所能做的选项便只剩下了一条。   无垢者。   这群在生物学上真·没种了的士兵,在战场上却是毋庸置疑的纯爷们,有他们投入的战线,在死光前都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   穿透嘈杂战场噪音的号角声和醒目的黑色旗令中,那支令狭海两岸无数贵族和奴隶主们胆寒的玄甲部队出动,像一股黑色水流般沿着方阵间的空隙向战场东南角涌去,无匹的安全感瞬间充塞了沿途。   艾格正待要观赏一番这支传奇步兵对抗骑兵的优异表现,战场的西面——双方步兵的接战线却又出人意料地告了急。 第685章 高庭保卫战(11)   艾格在求援的通报到达前就察觉出了异常。   秉着“战力均衡”的原则,西征军的爆弹是跟着掷弹兵平均分配到九大方阵的:每个方阵自带约一百名掷弹兵,每名掷弹兵携带两枚爆弹,多出来的零头留给艾格的嫡系赠地军,无垢者和西境骑兵则干脆不装备。   和火炮“数量有限,发射也慢”相反,爆弹的使用过于便捷,虽然总数不少,但平均下来十个人才有一枚,再加上用法一学就会,放开了投入战斗的话,恐怕瞬间就会用罄。为避免不必要的火力溢出和浪费,艾格在向各方阵指挥官下达战前命令时就打好了招呼:仅在面对骑兵冲击和战况危急这两种情况时,才允许投入爆弹作战。   而刚才,在两轮炮射霰弹的间隙中,他听到了步兵交战线方向传来的爆弹轰鸣。   若仅仅是一轮,那尚可以解释为是某个方阵的中层指挥官判断失误,提前投入了救急用的爆弹,但第二轮第三轮爆弹的清脆声响则意味着有其它方阵的指挥官跟着下令投入爆弹——这确凿无疑地释放了信号:整条步兵防线都在承压。   可这太奇怪了。   在艾格战前对局势的预设中,西线的步兵方阵只要能与敌方步兵对峙,扛住对方的攻势不崩即可,他会去在战场的其它方向打出足以决胜负的战果——剔除爆弹和火炮这两个外挂后,双方的步兵属于同时代同水准、旗鼓相当的对手,西征军还有连胜的整体士气加成,打成平手应该毫无难度才对……   事实上,艾格担心的不是打不过,而是对手第一波步兵冲锋被打退后,己方步兵会上头地追杀出去,从而导致防御阵型瓦解甚至落入对面的陷阱,所以三令五申不许追击,不许追击。   可现在,步兵线居然扛不住?   怀着疑惑,他将注意力由已经基本无虞的南线转向西线,并迅速通过观察和听取汇报弄清楚了缘由:河湾人,竟把猎龙弩推到了前头来!   ……   紧密梯形阵的布置将西征军的对外战线缩小到了极致,这让河湾联军庞大的兵力优势无从发挥——老实讲,这不是个常规的布阵方式,欺负的就是河湾人没有火炮这样的高效杀伤武器。但现在,对手却将低配的替代品投入了战场!   猎龙弩发射的巨型弩箭不能在地上弹跳滚动,在杀伤效率上远逊于火炮打出的实心弹,甚至就连原始的爆弹都能压它一头。话虽如此,但战争毕竟不是各自把武器拿出来比谁的更好就算谁赢:威力巨大的火炮,这会正忙着对抗骑兵;而便携易用的爆弹,西征军又只有两轮的储备量。   两件比猎龙弩更好的武器一个被牵制一个又不能持久,就怪不得猎龙弩大显神威了。   为避免阵型松动予敌可乘之机,艾格严禁各部脱离阵地追击后撤之敌——这样稳扎稳打的战术确实避免了失误的产生,但也给了对手从容组织攻势的机会:轰隆声响里,第一第二排步兵很快在烟雾中灰头土脸地退了下去,但后排的有生力量却很快在贵族、骑士们的刀剑逼迫下,继续高举着旗帜盾牌冲杀上来。   而在这全过程里,猎龙弩始终在断断续续地进行输出。   “猎龙箭”的速度和动能都远逊于火炮的实心弹,但被直接射中的人可绝不会这么觉得。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它不需要比炮弹威力更大,只要足够穿透步兵的盾牌和盔甲,外加一个龙的鳞片,就合格了!更别提,冷兵器的另一大优势也很快体现出来:猎龙弩发射的箭矢是由标准尺寸的长矛改造而成,造价低且极易获取,即使持续不断地消耗,也不用操心弹药耗尽的尴尬。   在面对着连绵不断的车轮式进攻的同时,身旁、后排的袍泽还冷不丁、时不时被巨矢贯穿毙命,任何部队都不可能持久扛下去的。   河湾人,真是在这场战斗中孤注一掷了!   若这时候女王骑龙赶至,俯冲下来便是一顿毫无顾虑的屠杀,但放眼四望,万里无云的晴空中哪有半点龙的影子?艾格心中微涩,不敢多胡思乱想,迅速开始调动部队,应对变局。   炮兵阵地就在梯形阵中心略微靠近高庭的位置,论不容有失程度,西线还要在南线和东线之上。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有几张牌可打。   构成梯形阵的九方阵里,六个方阵在外围成一线,内部还有三个方阵处在待命状态——他们正好能与已经挨了猎龙弩一顿偷袭的西线部队,完成百分百的替换和轮流休整。   艾格首先下令待命的三个方阵向西线移动,准备接应替换;再将留在身边作为底牌的最后一支掷弹兵大队调往一二线中间,让他们以剩余的爆弹掩护两批六个方阵间进行替换时产生的防御空虚;最后再传信给炮兵阵地,让指挥官分出位置合适的一半火炮,转为装填实心弹,转向西面——打击河湾军主力的猎龙弩阵地,即使是该被淘汰了的旧时代产物,任由它们肆意逞威也是会出大事的。   打仗不是玩策略游戏,这一通对西线战况的摸察和对策制定已经干脆果断到堪称神速,命令下达结束时依然已经有好几分钟过去——战场的南面,加兰·提利尔亲率的骑兵精锐完成了对梯形阵东南角的进攻,而炮兵阵地的第二轮霰弹也已经发射完毕。   战局并没有完全按艾格的设想展开:他知道骑兵冲势一尽就完蛋,拥有骑士身份的加兰自然更心知肚明,为避免陷入敌阵拔不出来而覆没的惨剧发生,他狡猾地选择了:并不直冲中军方向,而是像掠过水面捕鱼的海雕一样,从女王军最东南角的方阵边缘斜撞而过,和前一波骑兵划出相近、但更深入的曲线,从梯形顶边插入,在一阵血腥惨烈的冲撞过后将梯形上角略微凸起于半圆弧外那段并不圆滑的突出部撞散冲溃,并在冲势和动能耗尽前惊险地从梯形的斜边穿了出来——像把锉刀一样,用自己也脱了层皮为牺牲,把所攻击方阵的近三分之一给狠狠从梯形阵上“挫了下来”,在自身被赶来支援的临近方阵士兵和无垢者抵达前完全重新脱离了接触,紧跟着前一波佯攻部队的步伐和撤离路线,扬长而去。   斜向穿凿战术的思路和目的很明确:以浪费掉一部分冲锋动能为代价,换取自身大部不至于冲完即灭,沦为消耗品。   尸身满地,一片狼藉,鲜血染红了初生的草芽。这一轮贴身到肉的硬拼不可谓不惨烈,双方损失都极其严重,密集步兵方阵能抵抗骑兵冲锋的传说在此得到了验证,两千多人的单一方阵,居然扛住了两倍于己的精锐骑兵的冲锋,考虑上训练成本、装备费用和马匹价值的话甚至在交换比上占了优,但代价也是巨大的:阵亡数字虽然不多,但筋断骨折的却满眼都是,整个方阵战力减员超过四分之一,前到盾手后到掷弹兵乃至弓手都有或多或少的死伤,爆弹完全耗尽,箭矢也所剩无几,完全丧失了再扛一轮骑兵攻击的能力。   加兰·提利尔想用铁拳敲开西征军防御的坚壳,再用木棍捅入伤口狠狠破防。前半部分他做到了,但后半部分……碎裂的第一层外壳下,居然是一块铁板。   火炮的轰鸣再次响起,弹丸汇成钢铁的弹幕飞向朝缺口扑来的第三波骑兵,他们是幸运的:有加兰第二波的勇猛冲锋,他们淋完一波弹雨后便再无需面对爆弹和箭雨的双重补刀。然而待他们满怀着希望准备摘取胜利的果实,却毛骨悚然地发现:迎着迅速退下去的残余女王军步兵,一支黑盔黑甲的玄色步兵迈着缓慢但整齐的步伐,默不作声却神勇无比地朝他们迎了过来。   无垢者敢和世间一切部队硬刚,区区两倍于己的轻骑兵更是不在话下,但事实是想象中的鸡蛋碰石头根本没有发生:河湾军第三波骑兵在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开始动摇和退缩,本能地偏转朝向略微接触交手试探一番,在确定对手就是如假包换的无垢者后,相当干脆地脚底抹油,眨眼间就追着前一拨主力的马蹄印退出了火线。   刚刚喘完一口气,战场态势再次发生变化。   战场的西面偏南方向,并不归加兰调遣的最后一支机动力量:黄金团的千余雇佣骑兵在收拢聚集了部分斥候和侦查骑手后,合成一小股约莫两千,战力不弱的突袭部队,向着梯形阵的西南角——即女王军西线的左翼插了过来,想趁着猎龙弩创造的短暂优势,碰一碰运气。   艾格手里捏着泰温从兰尼斯港带来的三千骑兵,本打算在南面河湾骑兵主力被击退的时候派出去乘胜追击一番,将他们驱逐到战场以外锁定胜局,但防御上出现险情的这会也顾不得太多,果断将他们挪用到最需要的地方,遣出去迎击这第四股机动的敌人。   压迫感和不安终于降临到艾格的心头:以寡敌众就是这么难受,任他如何针对性布阵,预判到对手再多操作并完美化解,对手只靠“牌”多这一条优势,就足以和他斗个有来有回。自己眼下只剩担任亲卫的最后两千名赠地军了,若河湾人接下来还有牌打出,他恐怕就得亲自上了。   “有船!”   身旁的飞禽易形者忽然结束附体状态,扭头过来,吐出最新的空中侦查发现。   “河西面,很多船,逆流而上,驶了过来。”因为词汇量不大,新赠地民易形者的话语也干巴巴的,“船很大,上面有很多人!” 第686章 逼至墙角   悚然感从尾椎骨一路往上直窜到头皮顶,艾格终于明白过来河湾人不合常理的坚定抵抗意志来源何处——原来他们还准备了后招!   易形者的空中侦查早已发现北岸有数量不少的敌军活动,但一来曼德河水流颇为湍急,二来这群士兵也没有任何搭桥渡河的动作……他便只以为这是一支防备自己渡河北逃的阻击部队,没有将他们太当回事。   渡不过河的千军万马也只是摆设,但若有一支数量足够大的淡水船队能够将步兵运送到梯形阵靠河的底边,放下一批部队抢占滩头后立刻驶回北岸接下一批——那河对岸的部队便成为了可以源源不断投入战场的有生力量,存在意义便一下子巨大起来。   梯形阵靠河的底边是整个阵型战线最长的一边,自然也是最薄弱的方向。若在平时,这条线上会有外缘两个+中间两个,整排足足四个大方阵,合计近万兵力可以调动和使用。但现在,中间两个方阵刚刚已经被他调往了西线支援步兵的正面对抗,梯形的底边短暂地露出了空当,而他手中的余牌,竟只剩下了担任近卫的两千赠地军本部,以及刚刚经历一番血腥的步骑对抗、才被无垢者撤换下来的南二方阵残兵!   赠地军本部的战斗力毋庸置疑,但绝没法守住原本两个方阵长度的河岸线,而刚刚撤下来的残兵又不能太过指望……幸好,有飞禽易形者外挂般的空中侦查视角,西征军得以在那支船队仍在几里之外时便察觉了它们的存在。   自己还有时间组织应对,设法化解危机!   艾格抑住紧张,扫视战场,开始飞快地评估局势,寻找解困之法。   ……   西线,火炮轰鸣持续响起,这次密度低了不少——炮兵阵地东半场的火炮依令装填了霰弹待命,西半部分的火炮才转为实心弹开始轰击河湾步兵后方的猎龙弩阵地,炮击的精度乏善可陈,但显著且有效地压制住了敌方的气焰,稳住了整条步兵接战线的士气和阵脚。   在爆弹火炮的双重掩护下,两层六个方阵夹着薄薄的一排掷弹兵预备队结结实实地挤到了一块。援兵开始有序替换已经鏖战了片刻的原一线部队,并很快扭转局势将河湾步兵反推了回去——这里确实即将有三个方阵撤离战斗腾出手来不假,但被轮换下来的他们需要休整,而且看情况很快就又得再回到一线去替友军承压……作为整个战场交锋最密集关键之处,不能从这里抽走兵力。   西南方向,被派出去迎击黄金团骑兵的西境骑兵部队与对手错身而过,在短暂接触后扔下两位数伤亡互相脱离返回各自本阵,并没有出现“骑兵互相冲锋决一死战”的臆想画面——艾格可不会天真到因为战斗烈度不高就觉得西境骑兵没用,“把敌军骑兵驱走”就是自己下达的任务,他们虽短暂完成使命,却没有将敌人击溃或歼灭,依旧得留在这一带防止对手卷土重来,以免形成致命破绽。   东南方向,被挫败全部三轮攻击的河湾骑兵无论人马都已经没有勇气也无力再组织起集团冲锋,但出乎艾格预料的是:他们并没有撤出战场,而是在狄肯·塔利率领督战队的收拢和拦截下,全体士兵重新在三四里地外聚拢起来,剔除伤员和缺盔少剑的残兵后重新整理出约一万可战之士——其中三分之一最精锐的部分依旧保持骑兵状态,剩下三分之二则干脆下马,变换成了步兵。   两支部队都没有轻举妄动,其中:下马步兵举着仓促间收集到的杂七杂八各式盾牌,排出一条战线杵在了战场南面,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向西征军推进;而骑兵则迅速机动到了战场的东方,游弋在火炮和箭矢的射程边缘……寻找下一次战机。   河湾人的意图明显到就差写成横幅挂起来了:既然再次发起攻击也多半会被西征军击退,何不干脆放弃抢功,只继续保持存在和威慑,让艾格无法将用来防备他们的部队抽走投入其它战线?   几番交战恰到好处地将西征军的大部分预备队逼了出来……艾格扫视一圈战场无奈地发现,自己是真的没兵可调了。   静静站在混乱嘈杂的战场中央,被河湾青绿平原的和煦春风吹拂着,他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成功诱敌,还是对手将计就计反将了他一军。   答案不重要,两万多人正等着在他的率领下取胜!   “把辎重营卫队、伙房士兵、南二方阵中所有还拿得起武器的人都召集到我身边来。”他接受了现实,并选择了最后的选项,“再传令炮兵阵地,霰弹转向西面全部打空,装填实心弹,对准北方河面,各自校正,准备迎击敌船!”   他确实没兵可调,但有火力可用,这道命令意味着接下来整个战场的东、南两面将再无炮火掩护。这是一场赌博,赌的就是:布置到南线的无垢者和东线的最后两个方阵,能在没有火炮掩护的情况下,仅靠原始的冷兵器对决扛住两倍于己的河湾侧翼和绕后部队。   下达完两个简短的指令,他从瞭望台上短暂地下到了地面,钻入了底下那辆硕大的四轮马车,并在有人开始怀疑“总司令放弃抵抗准备等死”前又钻了出来,重新站上马车顶。   河湾人成功将他逼到了墙角,现在是不择手段时间了。   指挥部距离炮兵阵地、辎重营和残兵休整处都仅有咫尺之遥,当火炮开始怒吼着将第三轮霰弹打出的时候,他召集的最后一批士兵也聚集到了周围。   两千赠地军本部,两三百名辎重营士兵和火头军,再加上约五六百经历了加兰的重骑兵冲锋依然基本无恙的西境多恩弓手,这就是他即将用来对抗敌人最后底牌的全部力量——至少他希望这就是最后底牌。   艾格拔出腰间的钢剑,向下一指:“士兵们,看你们的脚下!”   等所有听见了或没听见的士兵都在人传人的影响下开始低头,他才继续进行最后的战前动员。   “这就是维斯特洛这整片大陆,北起永冬之地南至多恩沙漠……最肥沃,最平坦,最有价值的土地,没有之一!”   “这片土地应该属于击败异鬼拯救了人类,以及高举旗帜拥护了真正国王的我们!而不是那群脑满肠肥冥顽不化,还妄图支持伪王窃取胜利果实的河湾人!”   “然而,今天我们来取属于我们的东西,叛徒们却不仅不乖乖投降拱手奉上,反倒还胆敢进行抵抗!”他停顿一下吸足了空气,才大喝出声,“我们能不能忍?”   站在河湾的土地上怪河湾人不投降反而抵抗,如此无视逻辑的豪言但凡要点脸的七国人恐怕都难受激励,但赠地军吃这套。   自塞外而来的他们根本没有“河湾平原属于河湾人”的潜意识概念,而在梯形阵正中央看了半天戏的这支百胜之师,也早已手痒难耐。   “不能!”   在闹哄哄的战场背景音下,一阵不甚整齐但热烈无比的怒吼爆发出来,冲天的杀气甚至感染了被强召而来不明所以的几百名协助作战人员。   艾格抬起左手压下了哄闹,手臂挥剑向北一指:“没错!所以现在,让我们去给那群混蛋点颜色瞧瞧!” 第687章 缚影术!   无数刀剑、长矛和头盔构成了金属、旗帜和人头的海洋,在这片惊涛骇浪中间的一块“礁石”上,琼恩·克林顿停下了对西征军龟阵的观察。   “乌龟肚子里的最后一点渣子开始集结了,似乎是往河岸移动。”他先用简明易懂的语句确认了观察哨的汇报,随后发起了疑惑的牢骚,“奇怪,艾格这小子怎么好像总是先一步做出应对,难不成他有未卜先知之能?”   “他要未卜先知,就不该来和我们打这一仗。”蓝道·塔利毫不犹豫地接话,“往河岸布兵?他有多少兵能布?!船队第一波次就能放下超过两千人,他手中所剩的可用之兵绝不会超过这个数,而我们还有北岸的近一万人可紧接着继续投入战场!”   面对着一个摆着密密麻麻战棋的战场态势沙盘,伊耿国王同意塔利的判断:“不错,我们现在要关注的,是加兰·提利尔的部队这会儿在干什么?他必须得把敌人的南线东线部队死死拖住,才能给船运部队创造良好的登陆环境!”   梅斯·提利尔公爵颤巍巍地替不能到场的儿子回答:“他把第一轮攻击后剩下来的部队分成了两拨,正在一线保持着威胁……”   “这不够!最先莽撞地上钩逼得全军提前发起决战的是他,怎么在最需要他继续施压的时候,他反倒过分谨慎了?”伊耿国王罕见地对岳父和大舅子表现出严厉的态度,他需要提利尔家的支持不假,但如果这一战不取胜,那么提利尔家接下来再怎么和他亲近把他当家人,自己也用不着了,“加兰以为只要保持存在就能逼得艾格不敢调动两线士兵,万一对手猜出了他的心思,只留少量部队与之对峙呢?派出所有传令兵,命他不惜一切代价再次进攻,绝不能给那守夜人一丝喘息之机!”   女婿的强硬态度让提利尔公爵心生不满,但他也清楚此战确因加兰的受骗中计而失了先机,更明白此刻不惜命地全军进攻才是最优解无疑。没法,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答应,迅速招手唤来侍卫,将国王的命令下达了出去。   一小队传令兵骑着快马绝尘而去,指挥所众人的心稍稍安定。尽管打破西征军防御阵形的战术目标迟迟未能实现,但到目前为止战场主动权仍在河湾一方手中(至少场面上如此),在传令兵的讯息能够送达这一点上,勉强还是能够保障的。   话虽如此,现场的气氛依然凝重紧绷——和下面士兵完全不了解战场整体的态势相反,作为指挥层的他们都十分清楚一个事实:这种暂时性的上风,是靠快速燃烧士气来建立的。   军队庞大战线却不宽,敌方还相当保守地选择了不乘胜追击。拥有兵力优势的河湾联军可以做到前一批士兵不行了赶紧换一批再顶上……通过如是一轮再一轮的添油,保持最前线战斗人员始终是刚刚参战的有生力量——士气高低的巨大差距这时候就显现出来:女王西征军一方的步兵,被替换下来后尤有再战的精神和体力,进行一番休整后便能重新投入战斗,而河湾人……每一批撤下来的士兵都像被攥干了水分的海绵一样,在短时间的交战中将仅有的士气和战斗意志消耗了一空,虽名义上是在下场休整,却是绝没法再投入一次战斗的。   围绕着指挥部的这数千名看起来士气昂扬的小伙子,就是最后一批今日还没有参战过的黄金团和高庭精锐步兵,他们将在盾牌列岛的浅水战舰也于敌阵北方靠岸登陆放下士兵的关键时机投入战斗,主导最后一搏式的决定性围攻!   一群河湾贵族和黄金团指挥官交头接耳地敲定着最后作战的细节,到目前为止取胜依然有不小的希望:艾格的所有外围部队都已经被紧紧黏住,留在阵中的预备队也悉数钓了出来,而决定性的火炮……他们虽无妙招遏制,但至少有个笨办法可以对付:在四面围攻之下,火炮再厉害,也不能在每一面都打出压倒性的火力优势,他们不需要压过赠地军的火力,只需要突破梯形阵的任意一面就赢了。   伊耿国王要求加兰再次发起攻击,并不是真指望一群已经吃过了瘪的骑兵能重振士气创造奇迹——而是需要他们来吸引敌方的火力,为曼德河边的登陆战、以及自己这面主力的最后一轮总攻,提供相对良好的条件!   ……   一决胜负的时刻近在眼前,但毫无征兆地——指挥部这块“礁石”前方的海面忽然起了波澜。某个神秘物体穿透前方交战部队、越过防跳弹的低矮护墙直直地射入备战状态的高庭精锐,沿途所过之处的士兵无不慌乱地互相推挤着躲闪,那画面就好像有条露出背鳍的鲨鱼劈波斩浪朝猎物游来一般,似缓实疾且目标明确地朝着众指挥官所处的这处高凸逼近,慌乱惊惧的叫喊声紧随着目睹传入他们的耳中。   “发生了什么?”   琼恩·克林顿警觉地绷紧了背脊,此地距最前线不远,但绝对是火炮难以够到的位置,更何况是这种奇怪的直线状……不知道该叫是痕迹还是什么的东西了。   “一团黑色的东西,不知道该说是影子还是烟雾,总之是朝这边过来了!”   “缚影术!”   琼恩·克林顿几乎是瞬间就喊出了这样东西的名字,传闻王后的前夫——蓝礼·拜拉席恩就是死在这一恶毒法术的刺杀之下,活下来的人哪可能不对其多做了解?   刹那之间,他便拔剑出鞘,上步冲到了伊耿国王面前,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似地将年轻的国王挡在了身后:“术士,术士呢!”   两个穿着奇装异服、一看便知绝非维斯特洛人的高瘦男子应声钻出了侍卫群:“大人莫急,我们已经在指挥台周围一圈都撒好了解离粉尘,暗影过不来。”   说话之间,那个引起骚动的物体逼近了指挥台,众人终于能用肉眼目睹其外形:那是一团阳光也照不透驱不散的烟雾,色泽有点像点燃沥青产生的废气,但受束缚内敛而没有向外扩散,显然不是自然之物。更诡异的是,它虽隐约凝成了一个人形,却并非迈步奔跑,而是飘荡在地面之上的半空中,由远及近,快得惊人。   两位黄金团通过人脉从狭海对岸雇佣而来、自称能对抗缚影术的男术士犯下了实战经验不足导致的低级错误:他们撒在周围地上的解离粉尘确实能遏制幽影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却拦不住幽影从上方跃过!   那团人形的幽影像撩起裙子一样优雅地拔高了一瞬身姿,飞越十几英尺距离轻巧地落到了河湾联军指挥层们聚集着的这个小土堆上。场面霎时间乱成一团,胆小的尖叫着逃离了此处。胆大的则紧握着刀剑与之对峙,甚至还有人将七芒星的护符朝这团鬼东西扔去……无论是石块、弹丸、刀剑还是七神的纹章,都只能穿透它的身躯从另一头出来,无法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幽影并未进行任何反击,而是静静站在场中,看不清表情的面容缓缓扭动,仿佛在扫视现场并寻找猎杀的目标。   “狡诈恶徒,竟然豢养纵容妖魔作祟!”克林顿正色怒斥,毫无作用地喷了远在几里之外的艾格一句,迅速反应过来,扔掉想必没屁用的钢剑,从哆哆嗦嗦手都不听使唤了的男术士手中抢过小袋,毫不客气抓出一把粉末向着那团幽影撒了过去,“今日你休想伤陛下半根汗毛!”   粉尘中含有抑魔金属屑,霎时间空气中飘满了金银相间的亮闪闪。   他从幽影越过地面隔离线这一细节判断术士带来的药粉确实有用,对面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猜测:那团幽黑人形面对这些轻飘飘毫无杀伤力的亮闪闪猛地后退了几英尺,把那个方向的人吓得跳起来。众人见状,便一窝蜂地挤过来围到了伊耿国王身边、克林顿首相的身后,也不知到底是在护驾还是在寻求老狮鹫大人的保护。   惊惶茫然几近吓尿的众河湾贵族不知道的是,他们面前这团幽影此刻也并不好过。缚影术从来就不是什么简单易施的小法术,隔着上千米的距离更是让操控之的魔力消耗恐怖无比,更糟糕的是:尽管循着最高的那面旗帜找对了地方,但施法者、准确说是梅丽珊卓,并不认识最有刺杀价值的那位年轻国王……众人此刻的举动倒是毋庸置疑地为它指明了小伊耿的大概所处,但在抑制粉尘存在的情况下,它仅有一次凝聚实体对物质世界造成影响的机会!   短短一秒钟后,幽影的控制者决定好了目标。   它转身,迅猛无比地朝着指挥部最高的那支、象征着伊耿国王的三头红龙旗扑了过去。   “糟了!”琼恩·克林顿骇得跳了起来,他也立刻反应了过来:战略上来讲,伊耿国王当然才是敌人毋庸置疑的首选刺杀目标;但在此时此刻的战场上,又是决战的最后关头,对手确实有不逊于国王本身……甚至更好的战术目标。   军旗!   “你敢!”怒吼着,发已灰白的琼恩·克林顿首相、鹫巢堡伯爵,满抓了一把抑魔药粉,奋不顾身地朝幽影扑了过去。   他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只可惜晚了半步。   幽影短暂地将身体的部分凝聚成斧刃了一瞬,以凡人绝不可能有的巨力将粗大的旗杆拦腰斩断,魔力耗尽后一眨眼都没多停留,干脆利落地化为一缕灰烟消散在空气中。   “咔嚓”声的脆响里,克林顿扑了个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耸的坦格利安大旗倒落下来,仿佛宣告着这场战争的结局。 第688章 历史重演   气候渐趋温和,驭龙飞行时迎面而来的狂风不再冰冷刺骨,这让丹妮莉丝终于无须再将身子紧贴在龙背上以避免失温,而是能端坐在鞍座之中,居高临下向地面俯瞰。   她在一周多前就收到了艾格的求援,信中汇报了西征军后勤路线受到骚扰、河湾人抵抗意志比预想更强,但大军依旧坚定地向高庭前进等讯息。   彼时,丹妮莉丝作为女王正被治理七国(准确说是除谷地河湾以外的五国)的大量政务弄得焦头烂额;狭海对面那个松散的“反龙母联盟”忽然得到布拉佛斯的声援和支持重新硬气起来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而艾格在求援信中的措辞又并不十分迫切,于是她便只下令灰虫子组织援军尝试打通后勤线路,自己则继续留在都城主持统治工作。   情况在前天发生变化,君临接到了来自中路西征军的第二次求援,这回的内容变成了明确且严肃的请求,要她亲自骑龙参战。不想输掉战争更不想失去首相的她便立刻放下手中其它事务,领着两条龙赶来了前线,准备加入这场可能颇为难打的大决战。   和当初北上参与对抗异鬼不同:那一次,她拥有明确的目的地——后冠镇,只消沿着国王大道一直飞便能抵达,想迷路都难;而这回,艾格率领的西征军却正在广阔的河湾平原上——不知道什么地方。   她先沿着玫瑰大道一路向西,飞到了艾格在战报中明确提到已经攻下的最后一个沿途城堡——新桶城。在这里,丹妮莉丝从留守指挥官口中确认了艾格的行踪:为避开河湾人预设的战场,他从这里开始脱离大道折向南方,渡过曼德河到了对岸去。   接下来寻找西征军行踪的思路就很清楚了:往南飞找到曼德河,然后沿河顺流而下,肯定能追上部队。   但实际情况没有这么简单。   河湾平原降雨充沛水系发达,到处都是横横竖竖或歪歪扭扭互相交错、在地图上不会标注但真实存在的河流。丹妮莉丝现在知道“曼德河是一条自东向西流淌,水流缓慢、河面宽广的大河”——这讯息不假,但实在太过模糊:自东向西流淌的水体河湾遍地都是,而流速缓慢河面宽广嘛……多缓慢?多宽广?   虽说就算有数字量化,龙骑士在天上也不一定就能精准估算、正确判断,但无论多么粗略的数据,也总比两眼一抹黑的完全没有依据可以参考要好!   丹妮莉丝这辈子从未踏上过河湾的土地,她对于河湾平原的水网主干俯瞰上去到底该是什么样实在是没有概念,要知道:世上并不是只有大河和小河这两个极端,还有介于这两者间的无数中大河流存在,而在飞过一条又一条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河流后,小女王很快陷入了对迷路和走过头的担忧中。   她降低高度观察行军痕迹,然而春雨和疯狂萌发生长的植被又迅速地抹消着西征军曾经的足迹。最终,丹妮莉丝选择了一个不太稳妥但绝对不会出错的法子:每飞过一条稍有规模的河流,便寻找人烟,落下去询问曼德河还有多远。   尚未统一的河湾是敌境,每一次落地和交流都意味着难以预料的风险,幸而两条巨龙的威慑力足够而且运气也不错没碰上带了弓箭的河湾士兵,丹妮莉丝就靠着这起起落落的笨办法,跌跌撞撞地找到了曼德河所在,并顺着南岸西行,终于摸到了战场上来——只稍微晚了一丢丢,或者也可能是亿丢丢?   ……   丹妮莉丝拉升飞行高度以躲避猎龙弩可能的威胁,火炮的轰鸣在遥远的身下断断续续响起,团团硝烟四散升腾,盖住了战场的大半个西面。胜负似乎未分,这让小女王略微松了一口气,但待到盘旋了两圈大致观察完战场,她又陷入了新的困惑中。   龙腹下方的战场呈现一个扭曲残破的不完整圆形,河的南北两岸都有部队的存在:南岸的战场宽阔饱满,撑起了一个巨大而臃肿的半椭圆,北岸的部队则呈薄薄的一层,平行分布在河岸边——曼德河刚好处于这一大一小、一厚一薄的两个战场中间。从空中俯瞰下去,波光粼粼的河面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片,将一个上平下圆的番茄在顶部位置横向切开,并不平均地一分为二。   战场的形状没有什么讨论价值,让她困惑的点在于:她看不清战线。   这个被曼德河一刀两断的宽阔战场上,四面八方都是交战的迹象,到处都是纠缠顶撞在一块分也分不开的士兵。南岸的状况比较好理解,河湾人必然是依靠着兵力的优势拉长了战线布置,实现了从三面围攻,艾格针锋相对地靠河布阵背水作战……   可河北岸那相对较少的一排军队,到底是己方西征军向北渡河撤退的先头,还是向南准备加入战场的有生力量?如果是后者,那他们到底是哪一边的?   分不清敌我这件事看上去很愚蠢,但事实是双方主战旗上的纹章都是“三头红龙”:为了强调自己的坦格利安血脉和统治的合法性,丹妮莉丝和小伊耿谁也没愿意为方便敌我区分而改动纹章——哪怕是黑火叛乱那种最轻微的只换颜色。   小女王操控着黑龙掉了个头,准备仔细观察小一点的次级旗帜——只要能辨认出河湾或西境、多恩贵族的部队,那敌我自然也就分晓。   这再一看不要紧,她顿时发现了自己刚才粗略扫过战场没能看到的细节:截断战场南北的曼德河水面上,有大量落了帆的浅水战舰!   地面战场上步兵的阵营归属需要仔细观察才能确认,但这次西征河湾己方没有水军参与,却是确凿无疑的事实。既然水面上有战船存在,那北岸的部队到底归属哪一方,也就显而易见了。   西征军居然是在遭遇河湾人和小伊耿的四面围攻!   这个念头让丹妮莉丝顿时毛骨悚然,并不专业但称得上丰富的实战指挥经验,让她直觉这种仗根本没有任何胜算,然而眼前的所见所闻却彻底完全地反着直觉:位于这个巨大包围圈中的西征军不仅没被迅速击败歼灭,反而还呈现出要赢的迹象:东、南、北三个方向的鏖战仍在进行,但西面——敌我双方步兵最密集的战线上,乌泱泱一片数不清的进攻方大军已经显现出绝非作伪的混乱和败相,被包围的西征军正缓慢但坚定地向外突破!   惊诧片刻后,丹妮莉丝决定加入战斗。   西线战场已经不需要她的帮忙,而东、南两个方向上的敌我正挤作一团,龙焰极有可能造成误伤……唯有北线河面的战船上和河对岸,绝不可能有自己人!   简短但清楚的分析过后,她轻拍龙背,在一声嘹亮高昂的龙吼声中带着黑绿二龙,猛然向曼德河俯冲下去。   …… 第689章 第二次怒火燎原   还有人这样用过缚影术吗?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自万军从中穿过直奔敌主将台!   为了完成这场袭击,艾格贡献了来自拉赫洛之鳞的精纯魔力为引,梅丽珊卓在过去三十多个小时内昼夜不间断地提供魔力饲喂,金瓦拉则在暗影出发前将体内大半能量灌入其体内好作为它“一路上”消耗所用。   女神代行者+两位高阶祭司,即使有着如此豪华的施法和后勤阵容,这团非实体生命的力量在跨越战场后依旧只剩下“砍倒旗帜”的一击之力,连再杀伤半个敌人都无法做到便衰竭消失。   弱魔世界里的法师就是这么可悲。   但河湾士兵可不知道这么多。   他们只看见一团黑漆漆不知是什么妖魔鬼怪的东西从头顶飘过直奔指挥部方向而去,片刻后象征伊耿国王的三头红龙旗便划出一道弧线倒了下去!   试问:惶惶不安惊魂难定的他们怎么想得到、猜得着——现场并没有被杀了个血流满地、尸横遍野,而是只断了一根旗杆呢?   随着中军大旗在无数眼睛的注视下倒伏消失,整个西线战场的河湾军战线立竿见影地出现了动摇迹象。虽然身处指挥部的河湾贵族们在琼恩·克林顿的大声疾呼下很快合力将旗帜扶起重新竖好,并火速派人到处宣布国王无恙,但前方稍远处正在与西征军顶牛的一线部队还是无可挽回地开始了败退和后缩。眼见局势已经无法挽回,克林顿干脆下令撤回一线部队,提前让围绕指挥部的最后一波精锐投入战斗。   但这回,已经挨了半天揍的西征军,却没有再像河湾主力前几番轮换时一样坚守原地保持防御阵型,任由敌人完成撤换卷土重来,而是在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喊杀中,今日首次脱离阵地,裹挟着前一波溃兵向西面残存的猎龙弩阵地、以及高庭部队与黄金团步兵卷了过来!   一线部队已经接到了后撤命令,二线部队不能像对待逃兵一样无脑阻拦和消灭他们,但轮换的纵深空间却确实在敌方的攻势下受挤压消失。敌人蜂拥而来,想退下战场的部队却在混乱中阵型变形挡住了准备上场厮杀的有生力量,求生的谷欠望和渴盼杀敌的热血在两军间交汇撞击到一处,顿时像一台下落的液压机一般,将河湾人的最前线部队碾成了一团肉酱。   战局在短短几分钟内易势,而且并非巧合。   艾格苦守了半天,等的就是这转瞬即逝的一刻:但凡克林顿手里还有第二支可战之兵,他都可以大大方方地往后撤退拉出纵深,然后从容地调兵遣将对冲锋的西征军形成包围之势,轻松将他们吞下消化。可现在,河湾所有建制的部队都已经参与过战斗且耗尽了锐气,在无其它有生力量可用的情况下,西征军终于可以放开胆子乘胜追击!   “稳住,稳住!临阵脱逃者杀!”   琼恩·克林顿声嘶力竭地大吼着,完全猜不到对手如此用兵如神是因为在他脑袋上盘旋的那只飞鸟而非瞎猫碰上死耗子。他一边不抱希望地安抚着最后一支可战之兵,一边火速下令右翼的剩余骑兵二次出击尝试绕后包抄艾格出击步兵的屁股。但在山倒坝溃一样的颓势和败相下,他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向现实低了头。   “掩护国王先撤,退往大营!”   ……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句话用来形容此时此刻的河湾联军恰如其分。   尽管西线终于被艾格抓住机会一波莽了出去,成功滚起名曰“胜利”的雪球,但整个战场的东、南、北三个方向的战斗,却还在信息传递的迟滞作用下继续着。这三个方面的敌军既看不见帅旗落地、也尚未收到撤退的命令,尤在咬牙憋气地死命强攻,仍妄想着双拳难敌四手,多线进攻总能让艾格手忙脚乱捡到便宜,或至少给主力创造机会。   胜利已经十拿九稳,但还没成为板上钉钉。   战场南线有无垢者坐镇固若金汤纹丝不动,东线的步兵却是险而又险地才依靠方阵,在没有火力掩护的情况下挡住了河湾军骑兵主力的第二次进攻,而艾格亲自率兵应对的北线之敌——明明数量最少,却反而是最棘手的一支。来自盾牌列岛的浅水船队狡猾地选择了不在同一处登陆,而是零零散散地分布停靠到了近千米长的河岸线上,放下少则三四十多则上百的十多股小部队,试图渗透入梯形阵内部。   士气旺盛杀气腾腾的赠地军本部要面对的难题,不是“怎么打赢”,而是“如何拦住所有敌人”。   这些上岸的水兵纵然战斗力再差,只消放进来一支半伙,也可能对鏖战中的东西线部队完成致命的背刺!   呼吸粗沉、嗓眼干痛,心跳得仿佛擂鼓,匆忙间凑出来的预备队在艾格叫人眼花缭乱近乎炫技般的细节指挥下艰难地守住了河岸,将第一波登陆之敌悉数消灭或赶下了曼德河。放眼望去,宽阔的河面上到处都是浮浮沉沉的尸体和正奋力挣扎着向河对岸游去的败兵,而河湾人的战船畏于火炮的威力,根本不敢停下来救人而是直接靠往北岸,开始装载第二波渡河部队。   可以想象,若是另外三个方向的主要战场迟迟分不出胜负,那么这支船队只要能顶着火炮的威力不断来回运送部队,每次都在不同的位置登陆,哪怕不交手作战只干耗力气,也早晚能将西征军最后一支救急的武装耗垮。   但现在,随着西线河湾主力的仓皇撤退,胜负已成定局。艾格现在可以安心地抽调西线部队过来助战,对岸船只下一次再靠过来,要面对的就不是区区两三千人了。   环顾局势渐渐明朗的战场,艾格缓缓放回肚中的心里,却冒出了一丝淡淡的遗憾。   奇招取胜固然是爽,然而但凡还有别的招数,谁会选择在光天化日下的战场上使用缚影术呢?   明白原理的人,知道缚影术就是无数种法术中一个普普通通的流派和分支,可——这种法术的原理机制怎么可能公开解释?   而如果不解释,在普罗众生眼里,缚影术难道不就是个邪法?更别提,就连艾格自己都得承认:这个法术确实淫、邪都沾了点,被黑也不冤。   这种手段,就该像刺杀蓝礼那样闷声发财偷偷用,怎么可能见光,还是太阳光?   要知道,即使是原时间线里确实只偷偷使用这招的史坦尼斯,在进攻君临时也不得不刻意支开了梅丽珊卓,为的就是:在拿下铁王座后不至于被人说成是——依靠邪法取得的胜利。   而现在,自己当着成千上万人的面使用了这一招。   此举不仅会给自己“人类拯救者”的光辉形象造成污点,还会给女王本来稳如泰山的统治合法性都带来负面影响。   可以预见,自己为这一战做的无数前期准备、中期安排和临场发挥,无数在战斗中挥洒鲜血乃至奉献生命的牺牲者的功劳,都会被掩盖在那团幽影的光——不,黑暗之下。从今天起一直到世界末日,都会有杠精将他这一战取胜的原因,简单总结为“使用了邪法”。   不过……   那又怎样呢。   自己活着,而且赢了。   如果不出意外,他还会有一生的时间来慢慢书写历史,晃悠悠地寻找办法来洗白此事。   正在心里梳理着思维,周围士兵们却忽然间发出来惊喜交加的哄闹声,艾格抬头朝他们望向并指指点点的天边看去,发现有两个黑点正从东天飞速朝着战场而来。女王和她的两条龙,总算是姗姗来迟,赶上了战斗的末梢!   ……   巨龙喷吐出橙黄的龙息,将一艘又一艘的平底船包裹进了烈焰。而实际上早在它们停止盘旋沿河俯冲下来前,所有方向上的河湾部队就已经开始了毫无节奏章法的大溃败。鏖战已经进行了小半日,别说河湾人,就连艾格都已经在潜意识里默认丹妮莉丝今天来不及赶到了,在这种情况下她再忽然出现,在对西征军成为惊喜的同时,对敌人而言是怎样的震撼和致命打击,就可想而知了。   大炮的轰鸣终于停歇,片刻前还挤着十万战兵的狭窄战场中心,短短十几分钟后便只剩下了零零散散万余人。效忠小伊耿的八万河湾人和黄金团逃得无影无踪,但西征军的追击也不得不提:北岸的敌人不可能游过去追杀,但东、西、南所有方向的西征军部队,除了艾格的赠地军本部需要担任近卫,炮兵机动力较差,另外还有四个方阵受创严重无法再战外,剩下所有部队……包括无垢者和西境骑兵,统统在一声令下后由防御转入进攻状态,衔着敌人的尾巴开始进行追击。   河湾军队数量太过庞大,艾格不能给他们任何稳住脚跟重整旗鼓的机会——比起硬撑着再战一场,追击的风险根本不值一提。   满地狼藉之间,女王驭着二龙一如往常地稳稳落地,艾格拖着疲惫的身子迎接过去,却被从龙背上下来的丹妮莉丝抢了白。   “为什么不等我?”   女王的语气中带着疑惑,她并不是在责怪艾格,而是认真地提出这个问题。西征军的士兵都宣誓向她效忠,在自己缺席的情况下和河湾人硬碰硬,多死的每一个人都是她损失的力量。   “陛下,请您去看一看我军的辎重部队吧。”艾格苦笑着回答,“如果今天还不打,明早我就得下令全军喝稀粥了,而若是明日您仍然因故未到,喝稀的我军,可打不过十万河湾人。”   决定一场战役胜负的当然不可能是早饭喝稀还是吃干,而是临战喝稀这件事传递出的讯息:己方粮草不足!   而对一支大军来说,后一条噩耗造成的恐慌才是真正值得重视的负面影响……天知道艾格用自己的纹章在多少向沿途河湾百姓“借”粮食的白条上盖了印,又对后勤官员们进行了多少教育和警(wei)告(xie)才瞒住这一情形。   好在,现在他终于可以大大咧咧地说出这个消息了。   西征军的粮食,连撑到高庭都已经不够了。   “原来如此。”自己的首相刚刚结束一场艰难的大战,武器和盔甲上的血迹都还没擦干,在这个节骨眼上,丹妮莉丝当然不会没脑子到真去检查辎重队的余粮,而是果断地选择了信任艾格。她理解地点头:“打得漂亮!”   打得漂亮,这句夸奖虽然简洁,却饱含着真诚的赞美。也曾带兵攻城略地的小女王在打仗这件事上并非纯粹的外行,她当然看出来:就算自己不到,这一战也已经赢了。而在空中亲眼见证了河湾人实打实的十万大军和不可思议的四面围攻战术后的她毫不怀疑:如果是自己在没有龙的情况下指挥今日这场战斗,能突围逃出去都是奇迹。   她很好奇此战的详细经过。   “具体战况,请容我稍晚再向您汇报。”艾格甲胄在身,便只略微欠身算是致敬,“但现在,我斗胆请陛下返回龙背,升空配合我军对敌人的追击。战场东面是敌军的骑兵主力,机动力较高的他们是最有可能逃出一段距离摆脱追兵后重新组织起反击的武装,但有卓耿和雷哥在,他们便掀不起风浪!”   “有这个必要吗?”丹妮莉丝皱起眉头,“我不觉得他们经此一役,还有胆量再战。”   “河湾人还有没有胆量再战我不知道,但我确定的是,经此一役的河湾贵族数量依旧太多。”   艾格左右望了望,身边都是没有贵族背景的亲信士兵——说来惭愧,他本来还下令不要战俘和人质,想的就是逮到贵族便杀。谁想真打起来,光打赢都这么艰难。   “河湾贵族成千上万,若全放逐到塞外去,过个三五年我们便又得为平定塞外叛乱而烦心。战场是唯一杀人不会带来恶名的场所,敌人投降前又是最适合削减他们数量却不会招致仇恨的时机。我们需要再来一次怒火燎原,大王领计划才能从纸上走下来变为现实!”   …… 第690章 穷寇必追   不幸中的万幸。   龙没有朝西面飞来,艾格的追击部队似乎也被殿后的黄金团骑兵牵制。在经历两三个小时鸡飞狗跳的混乱撤退后,琼恩·克林顿护着伊耿国王仓皇但还算平安地撤回了足以容纳十万大军的营地。   营地内外空空荡荡没几个人影,只有少数旗帜仍在木制的大门和墙头飘扬,因为抱着必胜的决心出战,河湾联军只留了几百士兵守卫大营。一个突如其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忽如闪电般窜入克林顿的脑海,还好侦察兵的回报很快证实他的担心是杞人忧天:守门的依旧是河湾军士兵,着装神色毫无异常,他们根本没见到半个敌军的影子,还为大部队的败退感到无比诧异。   营门嘎吱嘎吱地摇晃着打开,以黄金团和高庭部队为首的河湾败兵们稀稀拉拉地陆续通过大门涌入其中。稍微安顿好警戒防卫工作,琼恩·克林顿立刻以首相的名义重新召集众将。   “打仗,胜败是常事。艾格确实是个可怕的对手,但他终究还是未能毕全功于一役。试想——如果在持续半天的鏖战中,有一支两三千人的奇兵绕后突袭我军大营,那今天我们才真真叫无路可逃!”望着垂头丧气的诸多贵族乃至国王,克林顿高声为他们打着气,“但现在,依托着这个巨大的营盘,我们还有抵抗之力!”   “还有抵抗之力?屁!”随着战事的失利,对上级的尊重也烟消云散,一位来自盛夏群岛,皮肤黑如煤炭的黄金团军官不顾团长的脸色,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你们是身高不够还是视力不好,没看到女王的两条龙把船队化作一片火海吗!对面现在不但有炮还有龙,炮先不说,我就问咱们现在还剩多少猎龙弩?当龙朝着大营扑来时,我们朝它投标枪吗?”   大军早晨出营奔赴战场时带走了几乎所有猎龙弩,只剩下三台留守以防粮仓被空袭一把火烧掉。而被带往战场的猎龙弩嘛……在哈利·斯崔克兰的建议下全布置在了最前线——这个决定现在看来很难说对错:女王的两条龙抵达战场后并没有朝他们俯冲攻击,就算把猎龙弩全留在后方准备好其实也没用。而顶着掩体墙发射的它们对女王军的步兵造成了数以百计的伤亡,一度让战局向河湾人倾斜,但反应过来的西征军炮兵又迅速还击摧毁了其中的一半,剩下的也因为布置得太前,在女王军的最后一波反冲锋中几乎立刻就陷于敌手。   一台都没抢出来。   “除了留守大营粮仓的三台,我们带回了两台。”防空部队的指挥官用弱弱的声音汇报道,“这两台因为运输原因临战出了故障,就没布置到前线去投入战斗而是留在了车上,刚刚随着撤退,被我指挥士兵带了回来,抢修一下,应该能用。”   抢修好也不过就是五台,怎么护得住一个十万人规模的大营?   露天的“会议”现场一片鸦雀无声,蓝道·塔利在片刻冷漠旁观后用冰冷的语气补充道:“我希望大家别忽略一个事实——河湾的西北方向和南面,西境人和北境、多恩人的另外两路大军,合计约三四万仍在步步紧逼。我们是放弃了对付这两路,集中起力量来对付中路敌人的,计划的是把艾格率领的主力击败,就能携大胜之威与西境北境和多恩和谈!可现在我们握紧了拳头尤无法战胜对面三路中的一路,这仗还有必要再打下去吗?克林顿大人,并无不敬之意,但河湾人的性命也是有价值的,你今天若还想再鼓动我们继续作战,还请省省力气吧!”   仗已经打不下去了,克林顿其实心知肚明,再强逼着黄金团和河湾人们去和艾格硬碰硬,他们就该割下自己的脑袋去投敌了。   “塔利大人,我当然不敢忽视女王南北两路,也意识到我军没有士气再战,但还请各位安静听我一言。”他略微低头,掩藏住暗暗滚动的喉结,“敌人这会没咬着我们的屁股死追,为什么?当然不是仁慈,而是因为他们同样也是险胜,无力再作追击罢了!乐观点估计,我们今日天黑前应当能收拢到两万人,这数量比敌人剩余的可战之兵要多,就算打不了野战,但凭依着大营据守,还是足够让敌人头疼的。眼下的局势转败为胜已是天方夜谭,但至少谈判的资格,我们还是有的!”   “谈判资格?”蓝道·塔利语气冷淡地蠕动嘴唇,一向刚硬的他此刻只在心里盼望着儿子无事,并盘算着该如何保住塔利家族在角陵的城堡和土地,已经连愤怒都愤怒不动了,“几个月前在君临城外,我们才算真的有谈判资格;几小时前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我们兴许还能沟通出个不错的价码;现在?我们拿什么去谈?”   “一个军营,几大仓库的粮食,如果不够,还有整个河湾的人民。”克林顿的表情渐渐舒展,已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的他平静下来,“我军的猎龙弩已经所剩无几,士气也难再支撑一场大战,但敌人不知道;艾格虽取得了今日的大胜,但他的粮草危机依旧,必须得获取到我们的军粮才能解决;此外,女王眼下已经胜局在握,河湾人未来就是她的子民,提利尔大人之前一直念叨着‘耽误了春种会饿死上百万人’,这个问题,她作为未来的七国之主,难道不得跟着担心?”   “所以呢,首相大人有何打算?”哈利·斯崔克兰强装淡定地发问,心里却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和黄金团全体士兵军官可把一切身家都压在伊耿身上,眼见拥护的国王取胜无望,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叫我琼恩吧,老头子已经没办法再站在铁王座边辅佐未来的七国之君了。”话没说完,克林顿忽想起铁王座已被彻底熔毁,无奈地叹息一声,“我军已无法再战,但我得恳请各位,最后为我、为国王、为你们自己,再鼓起勇气做出一次死战到底的架势和态度。这样,我才能在谈判中有筹码与女王交易,至于条件,我已经想好了。”   刚刚吃完败仗就开始考虑怎么投降,这可真够狼狈无能的。   但事实是:敌人近在眼前,不赶紧商量,就连投降都没机会了。   “女王是最终的赢家,那么王子殿下的称王就是犯上作乱,必须得有人来担这个罪责,环顾一圈,此人非我莫属。请各位统一口径——无论是伊耿王子的称王,还是黄金团与河湾组成联军对抗西征,一切的一切,自始至终都是我在野心的驱使下牵头和操办,强迫和诱骗王子和诸位参与。”克林顿略微停顿一下,给听众们足够时间吸收信息后,开口揭晓答案,“为谢此罪,我愿披上黑衣,或自行了断!”   “不可能!”伊耿国王气愤不已,蹭一下站了起来,“我才不会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自己的首相身后,哭唧唧地去恳求我姑姑的原谅!”   这番话掷地有声,可惜没惹起半点涟漪。   “殿下,世间万事都有其运作的规律。我们现在输了,就得认栽并承受后果。不愿接受现实的人,往往会死得很惨。”克林顿带头把对小伊耿的称呼变了过来,只盼着此举能保住雷加之子一条性命,“第二个筹码就是,如果谈判顺利,我军会献出粮草辎重,如若不然,一把火烧掉,让他想破脑袋再到处征集去!”   “勉强有点威胁力。”蓝道·塔利点头,一向实干家的他立马扭过脑袋,向六神无主的梅斯·提利尔公爵建议道,“提利尔大人,请您派三队士兵去收集灯油和打火石,做好点燃大营内全部三处粮仓的准备。若谈判不顺利或敌人来袭进攻大营,便立刻点火。”   克林顿在心里暗暗赞同此举,但没有被这个小插曲打断发言:“第三个筹码便是,如果女王愿意让我方体面地投降,那么河湾全境转瞬间就可放下武器完成易帜,各项生产尤其春种即刻便可开始。如若不然,错过了春种的最后时机,待到青黄不接时,如何养活数百万嗷嗷待哺的河湾饥民就会成为她最大的麻烦,复辟第一年就发生人民大规模被饿死的惨剧,她恐怕承受不起这个代价!”   “这些都是我们的筹码,其实都不算有力,聊胜于无吧。”这已经是比较委婉的说法了,没办法,战争中,只有胜利才是最大的谈判筹码,蓝道侧脸,“我们想要换回什么条件呢?”   “一,赦免黄金团并提供安置或退路。”这其实不是最关键点,但此刻安抚住佣兵是当务之急,跳墙的疯狗可是一大威胁,“二,伊耿王子放弃王号,必须得换来女王的原谅接纳。无论是前往龙石岛接受软禁,还是重新放逐到狭海对面去抑或披上黑衣,活着就有希望。伊耿是她在世最后的血亲,我相信女王不会贸然就下杀手。”   脑海中的一个声音告诉克林顿,如果在黑水河畔谈判时他们就向女王臣服,伊耿本可以毫无悬念地成为王位的第一继承人,但现在……强烈的悔恨让他的心脏被猛然揪紧,他一时间差点连话都说不下去。   “最后,关于河湾在战后该受何等惩罚,我恐怕也得请诸位大人做好心理准备。完全的赦免几不可能,但据可靠消息,谷地仍未归顺,狭海对面诸城邦的反女王联盟也组织得有模有样颇具威慑力,女王和艾格这会一定也想尽快解决七国内部战事,好去集中精力对抗外敌。综合所有因素,我敢下断言:我们表现出来的战斗意志越强大坚定,投降后的待遇就越良好!”   提供安置和退路就完了?老子扔下厄索斯第一佣兵团的金饭碗千里迢迢跑到维斯特洛来,可不是为了死一半人后再灰溜溜地逃回去!   哈利·斯崔克兰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刺耳的警铃声在东面墙边响起,敌方追兵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中。   “有多少人?”   “大约两三千!”   可恶,两三千人,竟也敢追着十倍的己方到大营来,简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心里虽这么想,但任谁都清楚,即使就这两三千人,也不是这会的联军能对付的。   “快去关门!”肯定还有溃兵没逃进来,但这会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克林顿站了起来,“所有还站得起来的,上墙准备作战,敌人来得迅疾肯定没有攻城武器,只要能吓退他们坚持到天黑,我会趁夜设法与艾格谈判!”   于是刚刚开到一半的作战……不,准确说是投降会议就此中断,诸多军官和贵族们领着自己的士兵们匆匆忙忙地奔赴东面的寨墙,幸好克林顿仓皇间也没忘安排妥防卫和警戒,至少他们没有被突袭。这会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哪怕再内心惶惶,也没人相信轻装追来的敌人能依靠区区两三千人在天黑前攻破大营……   但就在弓弩手们抄好了家伙登上木墙,准备击退敌人给自己赢得一夜喘息的时候,事情在最不应该出现问题的地方,发生了谁也想不到的变数。   门关不上。   不是机械故障,而是……   “不好了,克林顿大人!”一名骑士扶着头盔奔跑而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有敌人举着我们的军旗,混在溃兵里偷偷进了营地,此刻攻占了东门,我们……我们夺不回来!”   …… 第691章 冰火华容道   考虑到王领的后勤承载能力和沿途获取补给的效率,艾格在领西征军主力出发上路时,把战斗力较弱的河间士兵和不太好控制的北境人都支走或派去了别的战区,所率实际兵力三万出头,对外号称四万。这个数字是把非战兵也算了进去的,经历一路攻城略地,每拿下一座城堡就要留个百八十人看守控制,再在运粮路线上和袭扰的河湾骑兵几番斗智斗勇互有胜负……截至今日决战发生时,他能实际调动的兵力已不满三万。   这是一个很滑稽且无解的悖论:如果当初没有分兵而是五万人抱团出动,那这场决战根本不会打得这么吃力;但更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是,在河湾人的焦土战术面前,不裁军精简一番的五万大军,根本撑不到高庭城外就粮草耗尽,被迫打道回府了。   这一战,西征军在开挂的情况下艰难地打赢了,现在,需要解决那把悬在头上名为“粮草不足”的利剑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是从高庭周边的乡村强征——正如这个时代的军队通常情况下会做的那样。但如此意味着:艾格需要冒着被反扑的风险把经历大战的部队再次化整为零撒出去劫掠。这样的分兵不仅会极大干扰他对高庭的围困和逼降计划,可能会让本已尘埃落定的征服战争再起波澜,还严重影响自己在河湾居民眼中的形象,进而破坏女王统治的稳定性。   或者,他们也可以一鼓作气,乘胜拿下河湾联军大营,用以战养战的方式,在完全避免不良后果的情况下解决问题——就像他在黑水河畔之役中缴获的河湾军辎重,成为了他西征的启动物资一样。   傻瓜都知道该选哪个。   艾格当然想派兵绕后直接偷袭河湾大营!   但事实是:他手里的两万多兵马,在对抗近十万河湾联军的决战中,当真一个都不能少。   更别提,在河湾人依靠骑兵数量优势完全掌握战场周边主动权,布下侦查、巡逻,游走、袭扰的天罗地网的情况下,他就算有心骚操作,也不可能瞒过对手。   所以,艾格最终选择了稳妥的办法:正常进行决战,在全力击溃敌军后,再让体力保存最好的几百名后排士兵重新扛上昨日缴获的敌方战旗,从河湾败兵们的缝隙里直插敌营,抢在敌人合拢营门前混入其中,并在大部队追来时暴起夺门,完成一次匪夷所思的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大营。   他没让丹妮莉丝驭龙追击西面的溃敌,除了“河湾骑兵的贵族比例和威胁性都更大”这条原因外,另一个考虑就是:不让龙的存在刺激败军的防御和警惕心,才能顺利拿下完好无损的联军大营!   数百名伪装成河湾败兵的渗透士兵手臂上绑着毛巾,分为十几队与数万溃败的河湾步兵们并肩进行亡命的赛跑,最终有五十多人成功混进了敌营。数量虽少得可怜,却在敌人猝不及防下一举占领联军大营东门,逼得数百倍于他们的敌人,无法得到半刻喘息。   琼恩·克林顿此刻体会到了传说中的“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脖子以下浑身发寒如坠冰窟,是因为发现自己输得一败涂地,即将连底裤都剩不下;   脖子以上的脸蛋热辣辣生疼,却是意识到,“反串冒充”这么幼稚的把戏,居然在一天之内,把整个河湾—黄金团联军戏耍了两次!   ……   “这混蛋!”怒吼出声的却是年轻的伊耿王子,他抽出腰间的征服者佩剑“黑火”,朝身边的士兵们高声呐喊,“牵我马来!士兵们,随我去夺回大门!”   毫无应者,黄金团士兵望向团长,高庭士兵则看向了国丈——没有在决战中上场的他们确实还有些作战能力,消灭夺门的几十名士兵可谓手到擒来,但问题是:他们能在敌人追兵大部冲进来前做到吗?   “提利尔大人,哈利团长!”琼恩·克林顿面色惨白地说道,“请护送王子撤回高庭,我将留下指挥断后!”   今早起床时,他还在心里发誓要送雷加之子上铁王座;但此时此刻,克林顿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自己挚爱的银王子……绝不能断了后。   原本坚固的营寨这会成了逃出生天的阻碍,最有战斗力的黄金团强架着宁死不屈的王子撤往了西门,建制还算完整的高庭卫队也在心惊胆战的提利尔公爵率领下很快溜之大吉。两支有生力量一退,剩下来数量虽多却乱成一团的溃兵们根本无法组织起来——别说什么“断后”了,就连蓝道先前要求去安排的点燃三座粮草仓库,都在一团混乱中未能顺执行到位。   其中:一队人匆忙间根本没来得及找齐放火需要的工具便被吓得临阵脱逃跟着人流跑了;另一队找齐了火油和打火石,带队军官却在最后时刻改了主意,决定留着完整的粮仓献给“他敬仰已久的守夜人总司令”;只有最靠近西南角的那座粮仓,在琼恩·克林顿的亲自监督催促下被一把火点燃,很快烧成一道冲天的火柱,光芒甚至短暂比肩了西天的晚霞。   又脱了一层皮后,河湾联军仅存的硕果逃出了自家营地。   清晨时还庞大威武的五万河湾步兵主力此刻已经只剩下不足十分之一,但反倒变得好控制起来。于是有中层指挥官提议掉过头去,从外围绕大营半圈后再从东门杀入,去捅“已经捅了己方屁股的敌人”的屁股,夺回被夺走的大营,反杀一波。   说实话,这套娃式的思路还真有几分奇计的味道,奈何大部分人此刻都只想着逃出生天,根本没有停下来哪怕再杀半个敌人的勇气。   西面,高庭已近在咫尺。背对夕阳的余晖,这座七国最美城堡一反白天日光照射下如钻石般的闪耀夺目,化作了红色幕布上一个小而尖锐的深沉剪影,在广袤的河湾平原上投下属于自己的细长影子。   作为河湾首府的白城堡确实以美丽著名,但这是因为它从未有机会证明自己的防御力,稍有军事眼光的人都可以一眼看出:它同样是七国上下最坚固的城堡之一。三圈高大的围墙让它在防御战中拥有良好的容错性,而近乎完美的拱丘状构造又让来犯者在每一场战斗中都必须得仰攻。虽说在设计上没考虑该怎么应对炮击或来自空中的威胁,但……   管他呢!   大伙现在只想躲进城堡,在厚厚的大理石墙内侧喘上口气,喝上半口热汤再安安逸逸地睡一觉,明天该怎么办,让那些整天开会的老爷们考虑去吧!   然而,就这么一个卑微到了泥土里的愿望,也注定无法实现。   高庭城及其坐落山丘狭长的阴影里,一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骑兵部队忽然窜出横亘到了联军大营和城堡中间。撤退者们起初还以为这是提利尔家派出来接应的部队,但旋即有人大声提醒“城内没有骑兵留守”。这伙人数量约莫两三千,布出一道窄窄横阵,就在黄金团和高庭部队的面前悠哉悠哉地翻身下马,整理器械并开始列阵对敌!   艾格的西征军只有这一支骑兵,来自西境凯岩城的他们在大战中先后经历了与黄金团骑兵的两次轻度交锋,在最后河湾人的溃退中打散了琼恩·克林顿指定殿后的轻骑兵,又受命马不停蹄地向西赶来——没去管敌人的骑兵而是从南面连续越过己方追击步兵、混入敌方的渗透人员以及真正的敌人,压榨干所有体力后,堪堪赶上了黄金团和高庭部队被从大营中吓出来奔向高庭的时机。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阻止敌人安然退入城堡,扭转高庭“空城”的虚弱状态。   这群凯岩城汉子装备的是不宜步战的骑兵装备,所有人都气喘吁吁,浑身是汗,踏住地面的双腿脚板和握着武器的手都在发麻或颤抖……之所以下马列阵,并非对马下功夫信心更足,而是因为……马匹全都跑脱力已经冲不动了。   此刻如果开打,胜负其实尚未可知!   但巧合却又必然,就连艾格在下令时都没算到的是:这一切,刚刚好被背后夕阳灿烂的光辉掩盖住了。   肝胆俱裂的黄金团步兵和高庭卫队根本看不穿这支奇兵的虚实,他们眼里只有黑压压一排背对着阳光列阵的杀神,数量不逊于己方,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庞上,无形的杀气漫溢而出。   距高庭只剩下短短几里地,但就因为面前这群敌人的存在,这最后几里地成为了永远无法跨过的天堑。   “别慌,他们不是骑兵,不然已经开始冲锋了!”   现任黄金团团长擅长运营和谈判讲价,但要说战术眼光和胆量,可就都乏善可陈了。很合情合理地——哈利·斯崔克兰也被误导着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他安抚住下属们,大手一挥,下出了不能算错但正中敌人下怀的命令:“保护王子,我们往南撤!”   …… 第692章 树倒猢狲散   幸亏季节正从春季向夏季转换,太阳落山后天空依旧会亮一会。   赶在夜幕彻底降临前,西征军匆匆完成了打扫战场、整理部队、拖伤带残前往新大营等工作。奋力扑灭完营地西南角粮仓的火势,把敌人剩下的家当清点接收下来,痛痛快快地用河湾人的酒肉开起庆功宴后,艾格将诸将召集到一起,开始当着女王的面统计战果、清点伤亡。   西征军参战两万七千人,阵亡三千出头,够到下火线标准的轻重伤是这个数字的两倍多……鉴于抗生素还没诞生,这两者间大概率还会发生些转换。一场硬仗,但与巨大的伤亡所对应的,是敌军更惊人的损失:河湾联军,光在主战场上留下的尸体就接近了五位数,这还不算死在河里被冲走和在后续的溃逃中遭到追杀或被龙焰招呼抛尸荒野、总之难以计数的部分。   虽然与征服北境、杀穿河间乃至在君临城畔发生的海陆两场大战相较,此役女王势力的减员上了一个数量级,交换比却跌破1:10只剩下个位数,这依然是一场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大胜特胜。   原因很简单:无论是西征的战略还是战术目标,都超额实现了。   战略上,艾格原本的计划是顶着河湾人的围观阻挠强行推进,依靠“势不可挡”这种压迫感来消磨他们的抵抗意志。可敌人在比想象要略高了一分的勇气、头脑、判断力和组织力合作下,居然布局出了一次有模有样的防御性决战……在给他制造了一次挑战的同时,却也适得其反地——大大加速了战争进程。   原本该被西征军的步步紧逼慢慢瓦解的抵抗力量,在短暂地凝聚并雄起了一回后,被一下捧高再砸到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无论是按操典和规范放出去的斥候、还是通过飞禽视角侦查战场的易形者,无不回报来同一个讯息:战场周遭原本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随着大战的胜负分晓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诺大河湾平原,西征军周遭方圆十里内,干净到连半个侦查兵的影子都见不着。   这是无论放到哪个时代哪个地方,都确凿无疑、绝没法作伪的放弃抵抗迹象:一场战争,哪怕正面打得再难看再毫无抵抗之力,最起码的“知道敌人到哪了”总归是得保障的。而现在,河湾人却一哄而散到,连对西征军动向的探知都顾不上了——用直观点的比喻来形容就是:逃命逃到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了。   与上述虽然重大但还在情理中的成果相较,战术上的胜利就完全是一个惊喜了。   艾格一反谨慎地强令西境骑兵出击,让他们一小时突进二十里地,在掉队一半人的情况下插入到河湾军大营和高庭城之间,目的固然是阻拦敌方败兵撤入城堡内,但心理预期其实是“能拦多少拦多少”,在潜意识里甚至是做好了折损大半甚至全部西境骑兵的准备的。   除了这支武装不是他的嫡系折了也不心疼这个比较阴暗的次要原因外,主要考虑其实是:这一战西征军其实也元气大伤。   在战斗进行到最高潮的关键时刻,他完全解除了部队对热武器的使用限制。随军携带的爆弹已经一颗不剩,就连炮兵的火药也在凶残的连续发射下消耗一空,仅有射速较慢或大炮炸膛了的炮组还有剩余,总量平摊下来连再打一发齐射都不够,聊胜于无。   如果高庭得到了败兵的人员支撑武装起来,没了攻城利器的西征军将会对这座白城堡无从下手,在不知道提利尔家备了多少猎龙弩严阵以待的情况下,艾格将只能放弃攻城,或请女王冒险出马,趁夜火攻。   而无论是哪种选择,他们都将遗憾地损失一件极有价值的战利品和谈判筹码。   然而,因为他暂时未能完全搞清的原因,足足五六千明明还能作战的敌人,竟仓皇到连区区一千多的下马轻骑兵都未敢挑战,干净利落地就全军转向撤往南方,在即将到来夜色的掩护下逃往了河湾平原的深处。而这其中,不仅有残余的黄金团步兵,还有本该守卫高庭,却随着提利尔公爵亲征而出发到了一线的高庭卫队。   这也就意味着:此刻不仅西征军到高庭城的外墙间已经没有任何敌人,就连墙内,恐怕也剩不下几个了。   ……   简短的总结会议落幕,诸将散去重新投入已经步入尾声的庆祝会。艾格坐在椅中正盘算着完好夺下的高庭该如何处置,丹妮莉丝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艾格,陪我出去走走。”   走出被覆盖上三头红龙纹章的大帐,女王与黑衣司令并肩踏入被火炬和篝火照得亮堂堂的大营场地。   身为此刻这片大陆最有权势的一男一女,他们所谓的“走走”当然不可能真是散心闲谈。果不其然,丹妮莉丝很快主动开口,聊起了与这场西征相反方向——正在维斯特洛东面发生的系列变故。   反女王联盟的存在不是新闻,但在艾格出发踏上征服河湾之路后,情况又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布拉佛斯内部通过了商讨决议,开始半公开地支持起反龙母联盟——虽然除了联络员外没有派出半个士兵参战,但有了这已知世界金融中心+最高效兵工厂的财力物力帮助,原本还乱糟糟难成气候的奴隶主军事联盟顿时像有了主心骨一样开始走上正轨,不仅迅速组建起数量规模不逊铁舰队、吨位更是胜于后者的联合舰队,还四下广告,宣布雇佣一切只要愿意开价并坐船渡海的佣兵,准备开始一场有些似曾相识的战争。   有心人一定还会记得:在并不久远的数年前,兰尼斯特家黄金姐弟女干情刚刚暴露,劳勃国王下令六国围攻西境准备将狮家从世上抹除时,泰温曾不惜血本买来狭海对面的武装力量骚扰劳勃统治的东海岸,以使风暴地、王领和谷地的军队无法全力西进。   眼下反龙母联盟正在做的就是相似的事情,只是他们并不是为小伊耿,规模却要比上次大了许多。   “两岸的贸易已经被全部切断,这个问题不大;敌人的海军肆意游弋在狭海中,我曾试图驭龙驱逐,但发现他们在船上也装了猎龙弩。”丹妮莉丝的语气中涌上一丝压抑的怒意,“海军尚未完成休整,火炮又被你全部带走。春种的关键时刻无法大规模征召军队再开一条战线,我便下令舰队依托龙石岛防御,在黑水湾里进行训练,没有贸然出击。但局势真的相当紧张,奴隶主们雇来的佣兵随时有可能大规模登陆风暴地进犯。而我军队的三分之二都正陷在河湾战场上,更别提谷地也正在与布拉佛斯使者进行沟通谈判……”   她长长地吸了口气,扭头瞥了眼自己的女王之手:“你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吗,我夺回了铁王座是重大胜利不假,统一七国也确实重要,但无力保护自己王国的国王会受人轻视,更别提是一位女王了!”   “明白!”艾格点头,“眼下河湾战事胜负已分,消息传到肯定能让谷地诸侯不敢擅动。同时我会迅速向西推进,在拿下旧镇后便尽快东返,到时将火炮上舰,厚积薄发,奴隶主联盟不堪一击。陛下采取守势的决策非常英明,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您再稍拖一拖,便海阔天空!”   这并非溜须拍马,没有取胜把握时,沉得住气避而不战也是难能可贵的智慧,女王不犯疯病时,其实真的相当有头脑。   “一定要快,只要愿意投降,稍微饶河湾贵族们半分也未尝不可。河湾就在这里,飞不走,待收拾完奴隶主联盟,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处置。”对于艾格能迅速领会她的催促意图,丹妮莉丝很满意,再叮嘱一句后就未继续唠叨,而是叹一口气后,切换到了下一个话题,“伊耿被黄金团和克林顿带着往南逃走了?关于怎么处置我这位侄儿,你有什么建议吗?”   …… 第693章 忠与奸   问题才出,艾格的心就沉下去一大截。   丹妮莉丝在描述伊耿时的用词不是“伪王”,而是“我这位侄儿”!   这种细节能暴露出很多东西,其中比较明确的一点就是:她就算并非完全相信,也至少是有些怀疑——那个年轻的银发王子可能真是她侄儿的。   大概是战争结束得太过迅速顺利——以至于这位伪王还没来得及对她造成巨大困扰和实质性利益损害就被镇压,那分潜意识里“血脉亲情”也就没被敌对情绪消磨殆尽。   在这前提下,迟疑和犹豫、不知该如何处置对方,也就可以理解了。   在维斯特洛,造反可还没演变成碰之必死的高压线。   特娘的,早知道西征不这么拼命了。   打个三年五载,让国家分裂上几十个月变得满目疮痍……当丹妮莉丝自己的统治摇摇欲坠,她绝对比谁都想杀小伊耿,才不可能神神秘秘地来和他商量“怎么处置我这位侄儿”。   虽然心里犯着嘀咕,艾格面上却是一副知心好友的温和表情。他认真严肃地缓缓点头,朝滚过来的皮球轻轻踢了一脚。   “陛下自己的想法呢?”   “别打马虎眼。”丹妮莉丝有些不快地嗔怪,“我就是理不清想法,才来征求你意见的!”   “明白了。”艾格表示怀疑,但若女王真心问,他自不可能客气,“陛下能问出这个问题,想必已经清楚:小伊耿若不死,会是您统治稳定性的巨大威胁,他随时会被自身的谷欠望、别有心人之人的蛊惑操控,再次做出傻事。”他情真意切地叹息一声,“很遗憾我没能在战场上将其痛快击杀,让陛下陷入两难境地。所以现在我必须问一句,您到底是怕担上‘弑亲者’的恶名,还是真对此人心怀仁慈和亲情?如果是前者,在下愿为陛下脏这个手,而如果是后者……”   他没有说下去,并皱眉做出了为难不已的表情。   丹妮莉丝也叹息一声,连带着并肩而行的脚步都慢了下来。   艾格没再把皮球踢回来让她满意,但依旧没能领会到自己的意图,却又让她有些烦躁。   “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加入教会皈依七……红神,或披上黑衣成为守夜人,总之从此永久放弃继承顺位,不就没必要死了?”   女王没有回答问题,艾格却依旧得到了答案:丹妮莉丝并不是怕“弑亲者”的名声,而是怕真的弑杀了自己的最后一个亲人。   (正牌的伊耿·坦格利安被我忽悠了在长城守望呢,眼下这个冒牌货是怎么回事,鬼知道!)   这句心里话却是不能说,因为他没有证据。   艾格暗暗地深吸口气,喉头上下滚动。   拥有多重身份有时候会带来一些奇妙的困扰,比如自己此刻正面对的情况。   他得经过一番试探和装傻,才能搞明白丹妮莉丝在找的是“哪个自己”。   而现在,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女王今夜把他从帐篷里喊出来谈话……   并不是在与【头号支持者】或【女王之手】商讨如何处置敌方首脑;   而是来向【守夜人总司令】申请——对她犯上作乱的侄儿进行正攵氵台庇护的。   若只有后一个身份,面对女王亲开玉口,他肯定不假思索,当即答应甚至亲自去张罗、操办、甚至接人,就像当初对詹姆一样。   但他现在不仅是守夜人的领袖,更是“赠地—北方系”的势力利益代言人,和王国的二把手!   丹妮莉丝想到的皈依宗教和披上黑衣这两个办法,理论上确实可行,但她忽略或故意无视了的事实是:宗教和荣誉这两个紧箍咒的效力,实际上来源于内心道德、世俗眼光和高一层权力者威慑这三合一。   而这三者中,前两个东西其实虚无缥缈,只有兜底的最后一个可靠且坚实。   简单点解释就是:通常情况下,当一个皈依宗教或披上黑衣的人决定反悔并背弃誓言,即使他自己内心并不以此为耻,亦不惧世人的流言蜚语,更高层的统治者比如国王也会为了统治秩序的稳固而出手,对这种破坏公序良俗的背誓行为进行追究和惩处。   显而易见,一旦这种限制套在王位的潜在继承人头上……或者换一种说法:背誓的好处可能就是王位——最高权力的本身时,其约束力就会淡薄到几近于无了。   因为收益和代价完全不成正比,掌握了王位甚至还能改编或创造历史来洗白过往!   黑衣能让伊蒙·坦格利安这样的人安心披一辈子,原因只有他真的不想当国王这一条!   小伊耿有没有伊蒙学士那样的觉悟和佛系,艾格根本没把握,也不可能去赌。   首相的沉默让丹妮莉丝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她当然不是真意识不到自己的提议有多么幼稚可笑,只能紧张而急切地给它打上补丁:“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对外宣称伊耿·坦格利安已经战死,私下里则对他进行放逐,并勒令他改名换姓从此不得再踏上维斯特洛的土地——”   “陛下。”艾格打断了丹妮莉丝的絮絮叨叨,丝毫没有掩饰他的无奈和反对,“您的——包括我在内——的大部分追随者,都是打着‘拥护真龙王朝正统’的旗帜起兵作战的,您若在此战后饶那伪王一条性命,无异于向全世界宣告这是一场温情脉脉的家庭内斗,是在为小伊耿的血脉真实性做官方背书!这,对得起在为您平叛过程中死去的将士们吗?大家本来还搞不准那伊耿到底是真是假,可您来这一出后,无论他是披着白袍红袍还是黑衣,甚至是被远远放逐到了维斯特洛之外去,都将永远是王朝血脉法理上的潜在有力继承人之一!”   艾格没有把台词全说明白——这一点,对他而言无论是于公:身为首相考虑到国家的稳定;还是于私:作为一方势力的代表考虑到自身和背后集团的利益,都是绝不可能接受的。   对,绝不!   小伊耿的坦格利安姓氏,对女王本人而言是心软的缘由;但对除女王以外的任何人而言,都恰恰是他必须得死的原因!   ……   丹妮莉丝有些失望。   艾格的反应合情合理,自己也早就料到他会反对……但,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到真发现自己内心底里的一点柔软得不到身边任何人的支持和赞同,即使是这位被自己视为知己和同志、一直得她另眼相看的男人也不能例外时,强烈的无助、失落和委屈还是难以遏制地冒了出来。   紧随着一串负面情绪的,是一股从骨子里冒出来的逆反。   她感觉深埋在体内的真龙之怒被点燃了。   这可能是自己所崇敬兄长的儿子,自己在世的最后一位同姓血亲!   那些很明显的正确建议和妙计,甚至批评,她当然会耐心听完并虚心接受,可——如何处置疑似自己侄儿的伪王这件事,焉有清晰的是非对错之分?   他骨子里流淌着的又不是你们的血,你们当然不心疼!   两条龙被安置在距离营地正中百米远的一片空地上,周遭的河湾军营帐早已被拆卸一空,女王和她的首相并行散步至此并短暂驻足时,它们正埋头啃食着丹妮莉丝派人投食的牛羊,感应到艾格身上的真龙气息,才带着好奇地抬起头来。   “我希望得到你的支持,艾格。”在露天的龙舍前丹妮莉丝略微梗起脖子,掩盖住语气中的委屈和哽咽,“但如果你实在出于理智坚持反对,我也只好以女王的名义在此对你下令,必须生擒伊耿·坦格利安,将他的命运交由我来审判和裁决!”   一股熟悉的不悦感顿时缠绕上艾格的心头,他费了好几秒才想明白这熟悉感从何而来:在原来的世界里,每当女友无理取闹时,他肚子里就会产生这样的恼火。然而,恼火归恼火,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只要男人还不想分手,多半还是会强压下不快,去捧着哄着的。   为了自己的利益,小伊耿必须得死。   别说他大概率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没用。   耶稣也留不住他,我说的!   艾格杀意已决,却在这时候想起了另一件穿越前遇到的麻烦事。   曾经有一位邻居,装修坚持不按合法时间进行,无数次大清早将楼上楼下的邻里从梦中吵醒。好言相劝无用,多番争吵、投诉甚至报警后也只是稍加收敛,最后恶人有恶报,不仅玻璃叫人打碎,车胎也被放气……   事情到这里还算大快人心,然而接下来此人却一口咬定做这些事的就是艾格(因他为噪音此事上门交涉次数最多),大吵大闹要他认错赔偿,虽然最后因无证据而不了了之,依然成功恶心困扰了他许久。   这件事不大,但那位隐藏在暗中始终没有暴露的“真凶”却让艾格领悟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如果下定决心要采取敌意行为,那最好除了实际行动以外不要说任何多余的话,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以艾格现如今的势力和在阵营内部的地位,他大可以坚持己见、直言犯谏,和丹妮莉丝争辩甚至大吵一通。   但那样做的话,最后成功说服女王使她退让还好,万一没有,女王一意孤行,她完全可以凭借上下级身份强行叫停对小伊耿的追击,换上服从命令的亲信部队来完成战争毫无难度的下半部分……那接下来,无论自己用什么巧妙手段让小伊耿“意外身亡”,女王都会怀疑到他头上来。   而看丹妮莉丝表情僵硬语气变化的模样,艾格对说服她还真的没有底气。   他可丝毫不敢忘记:自己面前的是一位高贵、聪慧、美丽,却有疯王基因的潜在精神病患。   一番心路历程后,艾格拿定了主意。   “陛下。”他用坚定但充满不甘的声调叹了口气,“理智和责任感,让我不得不保留反对意见。但同时,我亦清晰地记得:在临冬城时是您割腕放血解了我中的剧毒。我这条命都是陛下的,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您正在做一个危险且错误的决定,但如果您已经充分想清了其中的利害,最终依然决定承担这么做的后果,接受这么做的风险……那么,我愿意自始至终站在陛下身后,陪伴并为您分忧解难,与您一起对抗任何艰难险阻和敌人,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   天!   这也太暖了。   丹妮莉丝被这番忽然的态度转变弄得猝不及防。   她是强悍且铁血的龙女王,但依旧是一个女人,而对女人而言,还有什么比偶尔的任性胡来能被自己信赖的男人接纳纵容来得更让人舒心的呢?   更别提,这份柔情还来自一个以更甚她的强硬无情而著称的守夜人汉子了!   说谢谢?不合身份,也太见外了。   毫无表示甚至觉得理所当然?那她也没那么蠢。   自己只是救过艾格一次命,而且还是在几乎无风险的情况下。   但他为自己做的,却已经远远超过对等、达到了让她无以为报的程度了!   春日的夜风依然冰凉,但小女王的脸上却莫名地发热起来,吸了下不知为何湿润起来的鼻子,她竟像遭遇表白的纯情少女似,一时间反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感受到母亲的心态变化,离二人较近的绿龙雷哥舒展长长的脖子将脑袋凑近,一边用鼻息吹拂丹妮的脸,一边再次侧眼打量艾格,试图搞明白他身上为何会有那种莫名的强大气息。   丹妮莉丝抬起无处安放的手挠挠雷哥的鼻子,却依旧无法缓解脑中空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尴尬,想到二龙对艾格莫名的亲近和友善态度,才猛然有了主意。   “艾格,你有没有想过骑龙?”   …… 第694章 吹灰之力   意外收获。   艾格一通渣气十足的表忠心,最初的出发点很单纯:既然结局注定,与其争吵还不如刷刷女王的好感度……对日后无论是办事还是办人,都有好处。   谁想,似乎是因为太缺爱加上对话就发生在龙舍旁的原因,女王竟当场表示:他应当去试一试骑上绿龙!   言下之意,只要他能坐得上去,雷哥从此就是他的坐骑。   拿一条龙作为赏赐!   哪怕自觉已经为女王做了够多,但如此另类却沉重的奖励依旧出乎了艾格的预料。   一条龙价值几何?   经济上,谁也说不准,毕竟在冰火世界的可知历史里,没有明码标价买卖成年巨龙的确切记载。   但对应到军事上,却有现成的可参考事例,就摆在艾格眼前:   在今日白天的大决战中,河湾军正是因为女王和龙迟迟未现身,才大着胆子将本该布置在阵后待命的猎龙弩推到前头来——这一操作其实引起了成串的连锁反应:因为猎龙弩的对地射击给了女王军的西线步兵极大压力,艾格不得不立即投入二线三个方阵的兵力进行支援,同时调度一半炮兵对其进行压制打击。这两项应对确实在短时间内化解了压力,但前一条命令让他在最后一波的水面来袭中几乎无兵可用,后一条则使得西征军其它两线的火力压制明显不足,总之……让一场原本十拿九稳的战役变得险象环生。   可以想象,若是一开始就有两条龙——不,哪怕只有一条——在战场上空盘旋……即使它们和女王都因畏惧猎龙弩的威胁不俯冲参战,也不计己方所受鼓舞和敌方承受的心理压力,也至少可以肯定:河湾军的“防空部队”绝不敢贸然转入对地作战。而这也就意味着:龙至少能牵制住敌方十几台大杀器的输出以及数以百计的精锐操弩工兵,进而让西征军的地面作战变得轻松有序,一如最初设想地展开,毫无悬念地节节胜利,直到结局分晓。   这么一合计,粗糙但大方向明确的推论就出来了。   两条龙,在战场上至少相当于三个方阵六千精兵的武装力量,这个数字还可能随着在投入时机、方式上的正确选择和精妙指挥,进一步膨胀……上不封顶!   此外,如果艾格没记错,丹妮莉丝可是将三条龙都当作孩子来看待的。   这也就意味着,在“允许他人尝试骑龙”这一决定里,龙本身价值如何、能顶几个师,还不是最有讨论意义的话题。更核心或者说更值得在意之处,在于这种允许甚至是鼓励本身——其所代表的情感上的微妙变化:丹妮莉丝在心里,已经将艾格的地位和重要程度,摆到“龙儿子”们之上了。   有这样一个良好的基础,继骑龙之后,骑龙骑士多半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在丹妮莉丝赞许和欣慰的目光中、一众侍卫以及围观士兵们倒吸冷气的惊讶注视下,艾格也抬起一手,与女王一左一右对称相映地同样放到了雷哥凑在他们面前的鼻子上。   直接触碰让真龙之威以生物电流的形式瞬间传递到绿龙的脑壳内,雷哥就像吃了大口芥末似浑身一个激灵。然后,和上次在最后壁炉城外相逢时有些类似的场面再次上演:在浑身抖完一抖后,它弯曲膝盖、俯下肩膀、放低脖颈,下巴在清脆咔嚓声里压坏了西征军士兵在龙舍周边用木条搭建起的、名义上用来围住巨龙实则是为阻拦蠢货作死的围栏,又一次做出了那个任何物种、任何文化都能一眼就看明白含义的肢体语言:六体投地,趴了下来!   丹妮莉丝意外地扬了扬眉毛。   和艾格不同,她可是第一次看见雷哥做出这副乖顺服帖的模样——这个姿势看似羞耻,其实和卓耿在她要上下龙背部时做出的体态十分相似,少有的不同就是:黑龙在俯低身子的时候,可不会把整条尾巴都贴在地上。   连她这个“亲妈”要骑龙的时候,卓耿都没这么乖!   “既然陛下有所指示,我自当遵从。”   这是君王的赏赐,没有道理推辞。艾格可不知道丹妮莉丝心里正泛出一丝酸意,他微笑着说了句漂亮话,毫不扭捏地一边依旧用手抚着绿龙热气腾腾的体表,一边迈开步子,跨过已经被破坏的围栏,向着巨大有翼蜥蜴的“肩膀”处走去。   不远处外的黑龙重重地喷吐鼻息,四周饮酒吃肉的士兵们也被动静吸引来注意力,很快,龙舍边便围上了一层薄薄的吃瓜群众。   艾格就在或人或兽的无数道目光注视下,像走过一堵墙一样路过绿龙坚实宽广的脖颈,站定在了雷哥的翅根部位。   随着他停下脚步,现场也安静下来。方才的议论纷纷此刻完全停歇,所有人都闭上嘴屏住呼吸地静待着首相大人的下一步动作,生怕弄出什么噪音惊扰了他身旁那头巨兽。   艾格早已不是中二少年,他对骑龙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炽烈的渴望或强烈的期待,但即使抛去威风和荣耀这些心理上的因素,会飞会喷火的龙依旧是件快捷方便的交通工具外加破坏力惊人的战争兵器……有拉赫洛所赐鳞片上的气息压制,他对自己能骑龙这件事没有丝毫怀疑,之前唯一的担忧,也就是不愿越过女王的许可,擅自冒犯她的私产了。   而现在,最后的困扰也随着丹妮莉丝的允诺烟消云散。   他开始“登龙”。   绿龙并没有载过人,它趴下的本来目的也只是展示顺从臣服而非暗示艾格上它,所以并不令人意外的:雷哥趴得虽低,却并没有像它的大哥那样熟练地摆好能供人轻松上下的姿势。   但影响不大。   成年巨龙体表的革质鳞本就粗糙硬实不逊车胎,外加其上还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纹理和类似癞蛤蟆身上疙瘩放大数十倍的凸起,这让巨龙的躯体本身就构成一个难度极低的“攀岩”平台——只要你既不畏惧它们身体散发的灼人体温,巨龙本身也配合地不乱动,爬上去其实毫无难度。   而这两条要求,此刻恰好全都满足。   胸前的拉赫洛之鳞在皮下放出微微的温热,对常人来说烫手的魔龙之躯在他掌下变得温热宜人,而被艾格一路以手抚着走近翅根的雷哥,在拉赫洛之鳞那惊人的威压震慑下,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更别提乱动影响他攀爬了。   于是,双手抓住绿龙翅膀根部的硬质凸起,靴尖踩进它那有半脚深的体表纹理,手脚并用一个发力,艾格便轻松无比地翻上雷哥的翅根翼膜,站到了巨兽的肩膀之上。在满场整齐划一的抽气声中,他没有丝毫耽搁,而是迅速再接再厉——助跑一步后,他踏着巨龙硕大的肩胛骨起跳,踩着绿龙粗糙拱起的背脊,一口气窜上了雷哥背脊。   不费吹灰之力!   轰然惊呼顿时传遍了大半个营地,头脑简单些的观众单纯在为自家总司令能骑上巨龙而叹为观止,而想得稍微深些的人却已经意识到:能驾驭巨龙这件事在真龙王朝内部的政治含义非比寻常,他们这些追随者的富贵平安,又多了一层保障!   别说围观士兵们闹翻天了,就连丹妮莉丝,也是竭尽全力才掩饰住自己的惊诧:末日浩劫前的瓦雷利亚自由堡垒她不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脚下这片维斯特洛大陆上,如此顺利地驯服一条成年巨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片刻前她还在担忧绿龙不肯乖乖就范,特意用手按着它的脑袋。现在,她反倒怀疑起这一龙一人间早有“女干情”来。   这个男人身上,恐怕还有许多秘密等待挖掘!   “不要乱动,找准安全的地方再坐下!”   丹妮莉丝的提醒声穿透一片惊叹和讨论传上龙背,这并非无的放矢没话找话——而是因为艾格上龙的动作太快而差点晚了半拍的警告。龙背粗糙得仿佛风化了千百年的沙漠岩壁,艾格一爬上去,就立刻放低重心,有样学样地来到绿龙颈—背交界处的正中、巨龙整体质心的正上方蹲坐下来。心里想着的是降低重心避免自己被龙躯的晃动甩下去,然而才蹲下去一半,胯下便触碰到硬物撞得生疼,再听完丹妮莉丝的警告低头一看,原来是龙背上沿着脊椎方向的肤表,长着一排大大小小的粗壮硬质尖刺状凸起。   好家伙,这怎么骑?   要就这样不留力地一屁股坐下去再升空飞个半圈,估计这辈子都只能乖乖骑龙,而不用再去惦记骑龙骑士了。   “好了,雷哥已经接纳你了,现在是夜晚,不能起飞,下来吧!”作为过来人,丹妮莉丝的喊声继续从下面传来,“光爬上去没用,最好还是得准备鞍座和安全绳。明天我会将在阴影之地时掌握的驭龙仪式教给两位红袍祭司,让她们为你进行。只要将你的思维和雷哥的意识稍稍链接,你就可以省下十几年的技巧训练,直接成为合格的驭龙者!”   艾格听从了女王的建议,沿着原路返回到地面。   这时,龙舍西面方向的营地大道上快步跑来两位士兵,最初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两个听闻了龙舍所发生之事想跑来凑热闹的好事之徒,直到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艾格和丹妮莉丝面前,大声进行起汇报。   “女王陛下,首相大人。高庭派来了谈判使团,正在营地西门外等待回复和放行!”   …… 第695章 首相与“王后”   “交给你咯。”   女王轻快中带着一丝俏皮地扔下半句话,便转身飘然而去。   这不是撂挑子,而是艾格在从王领出发踏上西征路前就向女王请好了的“尚方宝剑”:   身为“大王领计划”的提出者兼实施人,他此行征服河湾,拥有对该地贵族处置和谈判条件的决断权——丹妮莉丝绝不作任何干涉。   早已脱离新手阶段的女王自然理解这种“令出一门”要求的合理及必要性,此刻又刚被哄好,正心满意足,自然更不可能食言。   于是,艾格便在恭送其离开后下令接待谈判使团,整理好情绪返回自己的总司令大帐,静候来客。   片刻等待后,嘈杂的交谈声自远及近地来到帐篷外。艾格授意对谈判使团进行搜身后方可允许他们入见,这一嚣张无礼的命令显然激起了受搜身者的反感,抗议和争执声很快响起,其间不知为何还夹杂着女声。他正奇怪着,门布被掀起,守门卫兵探头进来。   “大人,谈判团的首领是玛格丽·提利尔,她拒绝接受我们的搜查,您看……”   玛格丽·提利尔?   艾格眼皮一跳。   这女人难道不明白:她的身份除了提利尔家的长女外,还是小伊耿——伪王的王后吗?   短暂的惊诧过后,他大喜过望:这意味着,如果谈不拢价码,他只需将其扣下,便直接拥有了一个重量级的人质!   两军交战不扣来使?他没有贵族包袱,才不讲这种狗屁基本法!   让男性卫兵去搜敌方“王后”的身自然不妥,这倒确实是他思虑不周了。艾格知错就改,立马想出了补救办法。   “梅丽珊卓,你去搜身。”   红袍女点点头跟着士兵出了帐篷,女声间的交涉商谈随即取代了混杂的争论。几秒过后,一切安静下来,显然是有某方做出了让步,再两分钟后,帐门重新被掀开,一个披着深绿色带兜帽斗篷的纤细人影跟在红袍女身后,走了进来。   “玛格丽小姐,emmm……不对,女士?或者说王后?”艾格带着戏谑的表情迎上高庭之花羞怒交加的目光,“您居然屈尊亲自来谈判,实在是让在下受宠若惊哪,快请坐吧。”   “首相大人,你好大的官威!”玛格丽顺着指引来到他面前坐下,语气中带着不知真假的委屈、愤怒和颤抖,“老朋友碰头,居然都要搜身才能见面了?多年交情,就一文不值么!”   艾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收起假笑,面无表情地转动眼球,朝梅丽珊卓望了一眼。   红袍女微不可察地向他点了点头:没问题。   玛格丽既不是他人以法术伪装而成,也没有携带可刺杀用的凶器。   有意思。   他使了个眼色后,梅丽珊卓微微躬身,退出了帐篷。   若是寻常男性谈判大使来见,艾格会选择让红袍女待在屋里以防万一,但玛格丽?   在身穿龙钢甲手边还有剑,两人间又隔着张桌子的情况下,他若还怕这么个刚刚接受过搜身、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贵族,那他也不用混了。   ……   “特殊时期,还请见谅。”   他不咸不淡地应付了一句,回过视线扫了眼玛格丽。   双十年华的高庭之花,如今褪去了青春气息处在年轻与成熟的完美平衡点上,生理状态达到巅峰的她今晚的装束简洁朴素却不失优雅,并无取悦男人的意图却依旧颇让人眼前一亮……放在平时,艾格多半会以赞美作为礼貌性的开场。   然而,实际上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士却恰恰是大王领计划道路上绊脚石的一部分,而眼下攻守双方的主被动态势又完全一边倒。无论是心理还是事实上,他都连想些俏皮话安抚之都懒得动脑,能保持基本的礼仪就已经很客气了:“如果非要说交情,那当然是有的。‘相识多年’,正是你在自报‘伪王妻子’的身份后,没有被立刻逮捕押送牢房,而是依然能坐到我面前来的唯一原因。希望你珍稀这份友情优待,不要说废话浪费时间。”   提利尔和守夜人产业间有过合作的“蜜月期”不假,但说到底只是互惠互利的交易。玫瑰家出于祖传的讲究准则没占守夜人太大便宜是事实,但守夜人产业也是公事公办,将提利尔家外加蓝礼的现金出资以及人脉关系网都折现成股份或技术加倍奉还了的,没让伙伴吃亏。   有交情,但不欠人情,艾格拔……翻脸不认人起来,自然没什么心理压力。   感情牌才打出去就被撕个粉碎,玛格丽收拾了下思路情绪,抽出了关系牌:“女王陛下呢,我代表高庭和河湾向她投降,她不至于连侄媳妇都不见吧?”   “我要是你,不会期望这能成为救命稻草。”   艾格轻蔑地嗤笑一声,不露半点破绽。   女王在心里已经对伊耿王子的身份真实性有所忌惮,但这种会给谈判对手更大信心的讯息,他自然不会自爆出去。   稍直起身,他严肃起来:“受七国合法君主,维斯特洛女王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世的委任,我以女王之手的名义全权负责与河湾叛军的谈判,现在,让我们进入正题吧。”   玛格丽的脸色一下糟糕到极点。   她此行亲自出马,固然是因为父兄皆出城作战下落不明,城堡内的家族嫡系男丁又只剩下个瘸腿的大哥维拉斯,不敢也不能派出来。但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重要因素也成为了关键考虑项:一,丹妮莉丝也是个女人,哨兵明确汇报她骑龙降落在了营地里;二,自己是女王侄儿的妻子,也冠上了坦格利安的姓——在贵族游戏里,这种亲戚关系可是很好用的敲门砖和护身符。   玛格丽本想和丹妮莉丝达成一份“女士条约”成为美谈,可眼下女王明明身在营中,却不露面而是让艾格这个……既非贵族甚至也不是维斯特洛人的黑衣首相来接见。   这不但让玛格丽原本的打算落空,还传递出一个危险的信号。   女王,很可能狠下心来要对提利尔家下死手了。   心脏一颤,玛格丽强抑住了慌乱。   有两种可能,一是女王心意已决,二是艾格在虚张声势。   前一种情况,自己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慌了也白慌;至于后一种嘛,只要显露出半点被唬住的端倪,迎接自己的就是大开的血盆狮口。   “提利尔家决定放弃支持伊耿对王位的宣称,向女王投降并宣誓效忠。河湾将赔偿陛下此次西征的所有战争花费,数额可以稍后敲定,只需她承诺以下条件。”面对油盐不进的谈判对手,玛格丽放弃了玩花样,“战场阵亡不计,保证所有幸存河湾贵族的生命安全及人身自由,保留他们的城堡、封地和爵位,对于那些不再有男性成员的家族,也至少要给他们的妻儿留下足够生活的财产……”   玛格丽率先抛出的要求看似狂妄可笑,其实只是坐地还钱之前的必要铺垫——漫天要价罢了。身为提利尔家长女的她十分清楚此战大败后河湾已再无丝毫反抗之力,故在与祖母荆棘女王和兄长维拉斯商议谈判条件时就做足了大放血的心理准备……然而,艾格却连她背诵完条件都不肯等,很快便插嘴打断了她的发言。   “玛格丽‘王后’,你闻闻,这帐篷里臭吗?”   臭?   玛格丽下意识地翕动鼻翼,却并没嗅到丝毫异味,当即明白过来这应当是个隐喻或影射……然而,任她疯狂开动大脑,却也没能在呼吸间想明白艾格所指,不想张口结舌地发傻,只好疑惑地摇摇头:“并不,首相大人何意?”   “我好言相劝你,不要浪费时间说废话,你当我放屁,却又说不臭,如此自相矛盾,岂不滑稽!”艾格冷哼一声,面色冷淡却目露凶光,“我在孪河城时寄出的征服宣言,你可以推脱说没收到,但两个月前君临城外的产业园里,你我是亲自见面共进晚餐的没错吧?当时我给你说了什么看了什么,以高庭之花那聪慧的小脑瓜,难道能短短几十天就忘了?!”   他状若随手地抽出一小沓早已备好的文件,甩到了小王后的面前:“忘了也不打紧,这个一定能帮你回忆起来!”   以玛格丽的记性,她都不用拿起来看只远远扫一眼,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一份登记了河湾地九成领主家族大致情况的清单,艾格在君临时曾持着它口出狂言,声称要“邀请”上面所有圈了红圈的家族举家搬至君临,接受女王的所谓款待。   彼时,玛格丽认为这是一桩低劣愚蠢的羞辱和挑衅,还暗暗发誓将来要加倍奉还,谁想如今看来,小丑竟是她自己!   “还是让我来说说,接下来该发生些什么吧。”艾格并没有强求玛格丽去看他甩过去的文件,而是自顾自地径直说了下去,“由于河湾诸侯的冥顽不化和大胆叛逆,原本的条件已经作废——在红圈画出来的那些贵族中,现在有三分之一得从世上消失——这个经此一役估计快满足了,另外三分之一滚去塞外种土豆,最后抵抗最小也投降的最快的三分之一,才能依旧有幸得到女王的邀请,阖家搬往君临,接受王家款待。”   “至于提利尔家,我以老朋友的身份劝一句,别想着谈什么条件了,赶紧连夜开门迎接王军,然后静候女王处置,期待她心情一好给你们个从轻发落,才是最好的出路!”   …… 第696章 漫天要价   漫天要价?   艾格也会,而且他要得更凶。   “无条件开门听候处置”自然是口胡,没有这么投降的,即使是地球世界现代的所谓“无条件投降”,也不是真的没有条件,而只是“不许投降方提条件”罢了——别的不谈,至少明面上的体面和人权总是要保障的。如果投降后当狗当得好,说不定还能继续喝汤吃肉。   艾格原本的计划中规中矩:休整一夜,明日白天让炮兵用大间隔、单发射的形式把最后一桶火药打完,一边打一边夹杂着通牒劝降,勒令守军派代表出城和谈……如果吓不倒他们,那后天再硬着头皮强攻。   显而易见,若是高庭在他下通牒后应要求派来谈判使者,艾格纵使嚣张强势,也绝不会太过离谱。   毕竟那是他希望和要求的。   可现在,他都还没开始吓,对面的“王后”就主动出窝送上门了。   不请自来,这将自身的心虚气弱暴露无遗——艾格担心火药耗尽后攻城战不好打,提利尔家却更怕他一出手就雷霆万钧、鸡犬不留!   任玛格丽表现得多么从容镇定、不卑不亢,在谈判中如何据理力争、伶牙俐齿或口若悬河,都掩盖不了他们已经吓破胆的事实。   此时不宰,更待何时?   ……   浑身发抖,手脚冰冷,脑中一团浆糊。玛格丽向来擅长谈判和收买人心,却从没学过该怎么对付不按规矩出牌的神经病。她自认不算恶人,也从来没对面前的守夜人抱有过敌意,然而不知为何,这混蛋就是像上辈子和她有仇一样——从素不相识第一次碰面就开始,每每便让她浑身本事无处施展,仿佛遇到天敌一般被死死克制。   上一次在守夜人产业园里感觉受到戏弄时,她还能底气十足地扭头离开,不谈就不谈。可现在,城堡内全体居民,外加出城作战、此刻不知在哪但可能还活着父兄们的全部身家性命,都正维系在今夜这场谈判上,她怎么敢、又如何能拂袖而去,一走了之?   “总司令大人!”油灯的焰光在玛格丽直视艾格的棕色眼眸中跃动,仿佛将要喷薄的怒火,她强抑住拍案而起的冲动,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恼怒间连称呼都用错了,“我希望……您能……提出些更具可行性、更有诚意的建议来,好让这场谈判进行下去!”   尽管气得要命,但她终究说不出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之类的狠话来。   一来,她不是士,二来……她可怕死了。   生命如此美好,世界如此多彩,何必动不动要死要活呢。   “消消气,玛格丽女士,我无意羞辱于你。”能让长袖善舞的高庭之花都短暂失态的机会可不多,但归根结底,艾格也是想要达成协议结束战争的。不紧不慢地停顿几秒后,他晃悠悠地摆出了台阶:“可是,此刻无论高庭还是河湾都已经是女王囊中之物,唾手可得,我图什么要接受你的投降……而不是自己来取呢?你希望我有诚意,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老套却高效的施压手段,翻译过来就是“想要我的诚意,那你们的呢?”。玛格丽瞬间领会,提起的心猛然落地:这是要她赶紧展示筹码和好处了。只要价码合适,和约并非不可能。   她在第一轮心理交锋中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这感觉很陌生,但谁让自家的男人们在战场上没打赢呢?只要对方有掀桌不谈的底气而自己没有,谈判桌上的发挥就毫无意义。   思考能力很快归位,玛格丽收拾好怒容眯起眼睛,迅速拾回早已想好的发言稿,决定重振旗鼓,好好面对接下来的第二场较量。   “女王陛下打赢了战争,河湾人心服口服。但你们占据河湾领土的比例仍不足三分之一,剩下来的大半,无论首相大人如何分兵,领主们如何望风而降,也至少要再一个月才能全部收入囊中。然而春种已经被严重耽搁,眼下接近最后时机,再迟延下去,头一轮收成都会大受影响……”   是事实,但老生常谈,威胁力也不大,艾格微微耸肩,不置可否。   “此外。”玛格丽略微昂起下巴,“就我所知,狭海对面的奴隶主联盟也重新组织起来开始发力,维斯特洛的东海岸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袭扰威胁。”   说起来,河湾军内部曾经有呼声,要求提利尔家将高庭也作为诱饵抛出去继续焦土后撤,等到女王东西两线同时陷入战争泥潭了再发起反击……但此建议被大多数贵族斥为无稽之谈而不了了之,如今看来,这个蠢主意竟……   “可以想象,女王一定是想尽快结束河湾战事,将您这位常胜将军调回君临或风息堡主持狭海防务的,我没说错吧?”她停止了无意义的怨天尤人,抛出结论,“只有全河湾都在提利尔家的带领下有序投降改旗易帜,才可能将战争收尾时间缩到最短,既避免青黄不接时大规模饥荒的出现,也为大人省出时间,去收拾狭海对面那群奴隶主!”   这思路倒挺清晰。   自身没有多少谈判的筹码,那就从对手的困难上着手。玛格丽不仅揭露了女王政府正面临的挑战,也不动声色地顺带展示了自身的软实力:你看,哪怕正面战场厮杀不断,我提利尔家的情报网依旧照常运作、消息灵通,远在天边的变数也能迅速掌握。   但她显然夸大了一群奴隶主所组成的松散联盟,能对一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新兴集权王朝的威胁。   艾格毫不掩饰轻蔑,淡然问:“还有呢?”   什么语气!   玛格丽咬了咬银牙,继续排出筹码:“提利尔家在河湾扎根已久,经营多年,对本地势力的军事力量、家族文化、领主脾气乃至资产数量类型和分布都无比清楚,我们知道哪家还有反抗之力,哪家能接受怎样的投降条件而不至于狠下心来拼命——只要陛下保障提利尔家的头衔地位,我们愿提供这些情报,助女王平稳顺利地争取到最大利益!”   嘿。   这是准备卖队友作投名状?还是打算借女王之手党同伐异铲除不听话的刺头?   不错的条件,但很可能是陷阱,得留个心眼。   艾格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提利尔家这股不要脸的劲真是完美呼应了他们“生生不息”的族语——为了生存,万事皆允。   他略微点头,示意玛格丽继续。   “在首相大人率领赠地军民与异鬼和死人鏖战之时,远在南方千里外的河湾很遗憾地未能出一份力。为表达歉意并展示对守夜人军团的崇敬,我们自愿承担守夜人对外的全部债务,在此基础上再额外捐赠十万金龙,以帮助增地进行战后重建!”   替增地还债就是帮艾格养他的势力,而捐赠十万金龙嘛,几乎就是贿赂的文雅说法了。   这两条倒是实实在在的好处,玛格丽还聪明地选择了绝不会让艾格反感……或者说落人把柄的方式。   老实讲,他颇为受用。   艾格并不小气地脸色好转,却依旧一言不发,盯着玛格丽的脸蛋,用眼神告诉她:还行,但不够。   两人四目相对,就这样僵持了好几秒,玛格丽才在无言的压力再次开口,硬着头皮继续。   “我看得出,首相大人所图非小,欲辅佐女王加强王权,干出一番大事业。”而河湾正好成了开刀的对象,玛格丽没把这苦涩的下一句说出嘴,“但就我所知,大人在此次西征前从未到访了解过河湾。人口、产出和归属等信息,尚可通过公开渠道获得,可除此之外的更多细节呢?您可知河湾全境一共有多少村庄农场?他们说着多少种方言?又分别最敬仰崇拜七神中的哪一位?”   “我猜首相大人都说不上,但这并不是谁的错。我想提醒您的是:河湾人民所需要的,是同文同种,能听得懂他们以方言抱怨、可以用他们理解接受的方式下达指令,愿意贴近和在乎他们的、实实在在的地方统治者,而不是一个远在天边的骑龙女王。无论是谁坐上王座,想快速控制河湾将其纳入统治,最好的手段都是让河湾人来治理河湾,而非大面积的杀戮、放逐和换血!”   说罢,仿佛是为避免艾格继续以沉默施压,她在停顿片刻后深吸一口气,重重地补上了结束语。   “提利尔家向您献上了所有的诚意,首相大人。现在,轮到您了。”   …… 第697章 刀还是铲?   这才叫谈判嘛。   艾格暗暗饮下这杯名为“城下之盟”的沁爽美酒,略微坐直,开始给面前的小王后批作业。   “玛格丽女士,你说了这么多,想必口干舌燥了,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他拎起水壶为来客倒了一杯,摆到她面前,收回手后才缓缓开腔,“首先,我必须得承认:一笔及时的捐赠,能极大缓解增地在战后百废待兴阶段所面临的资金困难。不过——”停顿片刻,他话锋猛转,“话说回来,守夜人军团与异鬼的战争旨在保护整个人类世界,其中自然包括河湾地。支持我们是每个活人都应尽的义务:从‘礼’的角度出发,我会代表守夜人军团和增地军民感谢提利尔家的好意与捐赠;但从‘理’的层面看,我不可能承认它为谈判的条件之一。”   玛格丽感觉脸皮发紧。   她列出条件,当然预留了协商的余地,做好了被砍价的准备。但她绝没法料到,对手竟一把抽出屠龙刀来,第一刀就凶残地一砍到底,连根都给刨出来了。   偏偏,她又绝不敢说“既然不算谈判条件那我们不捐了”这种话。毕竟,还有条反人类罪挂在河湾贵族头上,随时可以被拿来作清算的理由呢。   这哑巴亏一点水分都不含,勉强咽下去后嘴里顿时发干,她忍不住端起了艾格刚刚倒的那杯水……往好处想,对方没有拒绝她的捐款提议,至少说明了低限度的认可,最糟糕的情况不至于发生了。   “去掉这个无效项,接下来的部分,我自作主张地替你总结了一下——你声称:女王现在接受投降,在提利尔家主导下完成与河湾的和约,一能节省时间来进行休养生息、集中力量对付反解放联盟的攻势;二能有的放矢地压榨出最好的赔款条件,吸干河湾贵族的财富;以及第三条,由河湾人来治河湾人,能最快恢复统治稳定。”   他点点头,停顿了一下。玛格丽突然来访,说实话也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谁能白天刚刚经历一场十万人级别的史诗级大决战,晚上便准备好了与敌人进行谈判呢?   但和以往身处低位时忽悠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必须得绞尽脑汁提前备好发言稿不同,这回他成了占据一切主动的那方,没想好怎么砍价?没事,慢慢想就是,任她也不敢不耐烦。   在这轻松惬意的条件下,他很快便构思好了接下来几刀的细节。   “狭海对面的奴隶主们确实来势凶猛,但来自不同城邦、各怀鬼胎人心不齐又跨狭海作战的他们,也就只能做到第一波来势凶猛这种程度了。这些人既没有意愿,也没有能力威胁王国的根基。女王确实敦促我加快速度,但同时也补充强调:必须要在彻底解决河湾战事后方可班师回援。”他半真半假地说道,“这意味着:要么就是东线局势尚在控制下,要么就是陛下认为,一劳永逸地解决河湾这根大尾巴,重要性在东国境线的安全和跨海贸易之上。由原班人马继续治理河湾,当然是最快最稳妥的办法,但,你凭什么认为,快速但粗略地恢复统治就是女王所想要的一切?”   这第二刀比第一刀轻了少许,但依旧砍得人头皮发麻。   但玛格丽不知道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回味和判断这番话里的虚实,说话人又临时改主意了。   艾格不想砍价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针对玛格丽提出的条件一一反驳,层层加码。但转念一想:这又不是在打辩论赛或考八股、作骈文——讲究对仗工整气势夺人,干嘛强迫症一样毫无必要地遵循“一一对应”的做题家思维?   他需要的不是刀,而是铲,他要一口气把玛格丽铺垫好的谈判基础都掘开,另起炉灶!   ……   “玛格丽女士,你很聪明,聪明到能看出女王想干一番非同寻常的大事。”   艾格再次拎起水壶,开始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水。   “然而,成长经历和生活环境限制了你的格局,你根本想象不出:到底怎样的伟业才称得上是‘非同寻常的大’。削弱河湾、加强王权,在你眼里大概已经是足以让人倒吸冷气的宏伟事业。但如果我告诉你,女王真正想要、以及正在推进的事业,全名是‘大王领计划’,你会作何感想?”   打算温水煮青蛙、逐阶段炮制彻底废掉河湾的他,当然不敢一上来就直接把大王领计划的示意图拿给玛格丽看——若真那样,哪怕再苦再难再危险,剩下三分之二的河湾领主包括旧镇海塔尔家恐怕也要咬牙组织起下一波反扑。好在,“大王领”一词本身已经足够直白浅显,任何人听完都能立刻明白过来:女王想做的,可不仅仅是要加强王权。   “请忘掉这是场投降与和平谈判吧,玛格丽女士。集中注意力,接下来的话,纯属老熟人间的友情提醒,我只会说一遍。”艾格朝玛格丽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然后在她的注视下竖起一根手指,“女王追求的不只是复辟坦格利安王朝,她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用熔掉铁王座此举向七国宣告了自己的意图——她想要做的,是缔造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容不下旧势力的时代!”   “提利尔家作为河湾领主所拥有的法理优势和巨量有价值讯息,以及你我间的私人交情……当然啦,再加上一点点你们自身的敏锐直觉和迅速行动,让你今夜和其它即将倒大霉的河湾贵族不一样——有机会坐在这里,做下面这个选择,那就是:在即将到来的这个崭新时代里,是化为齑粉变成历史的尘埃呢,还是张开双臂拥抱它?”   说是个选择,其实根本没得选。   艾格需要操心的不是玛格丽会拒绝他的条件,而是如何设法防止提利尔家阳奉阴违,明面上答应暗地里却依旧做小手脚。   “提利尔家的诞生是有偶然和特殊性的,征服者伊耿打着羞辱河湾诸侯、削弱这片沃土凝聚力等目的,才将你们从一介管家提拔为河湾领主。征服元年到今日的三百余年历史,就是提利尔家挣扎摆脱这一身份,努力争取从‘龙家的棋子’升格为‘真正河湾主人’的血泪史……在两百多年的顺从、谨慎和中立后,你们几乎实现了目标,如今只差涉足权力中心这证道的最后一步未能跨越。”   “接近目标后,你们明显急了。无论是在篡夺者战争中观望而非全力以赴、派你争夺劳勃第二任王后之位、以及在随后的七国混战中先后支持蓝礼和小伊耿两位国王犯上作乱,无不是在为迈出这最后一步而胡乱押注。”艾格用诚挚的语气说着直戳玛格丽心窝的话,长长叹息一声,“很可惜的是,这一系列病急乱投医的风险尝试最终都以失败告终,而且我很不巧地,成为了扼杀你们——我的老朋友梦想的最大凶手。”   貌似入情入理的分析,但其实都是狗屁。   胜利者说什么都有道理,然而但凡蓝礼·拜拉席恩当初没有被红袍女的巫术刺杀,或是白天河湾黄金团联军在战场上打赢,焉有你一个守夜人在这评头论足、指责提利尔家病急乱投医的道理?   玛格丽心中冷哼一声,本能地想装出一副深受触动乃至悔恨交加的乖巧表情,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与面前这家伙的过往接触已经让她明白了:在这混蛋面前,演戏没用。   艾格没急着往前推进,而是停下来,在玛格丽不带一丝情感色彩的注视下将自己杯中的水也缓缓饮尽后,才回到对话中继续。   “我对此表示同情和遗憾,但不会道歉,甚至也不愿掩饰轻蔑——你们受贵族属性和固有观念的局限如此之牢固,空有庞大的资源和最高领主的正统身份,却只想着在前人制定的游戏规则中玩耍,走常规流程来摆脱‘暴发户’的标签获得那些古老家族的认可。”艾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惋惜地摇摇头——这份嫌弃倒是不需要假装,“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一切顺利,提利尔家也只是勉强压过那些大贵族们半个头,赢得了——本就该属于你们河湾最高领主的尊重?”   “而现在,一个远远越过那些老牌家族,俯视甚至将他们踩在脚底下的机会摆在提利尔家面前!”一通拖延时间的废话后,艾格终于在脑中构思完了他的新条件,“接下来,听听我的想法吧。”   …… 第698章 你负责带路   画饼忽悠不住精明人,艾格开门见山。   “我不会放无谓的狠话,能尽快结束战争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结局。为表诚意,我可以允诺:活过战争的河湾诸侯,但凡愿意放下武器投降认罚,我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   保障生命安全,这难道不是投降的最起码底线?玛格丽双手抱胸,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所以,惩罚呢?”   “打仗不是过家家,当然得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和付出代价。对于那些站队错误支持了伪王,还想着能在战后保全头衔和领地的人,我送他们一个词——异想天开!”无视玛格丽有些难看的脸色,艾格开始罗列细则。“我梳理过了名单,遗憾地发现:截至目前尚无任何河湾贵族向女王宣誓效忠,这意味着:全河湾都选错了边,一个不落全得受到叛逆指控。”   艾格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遗憾和无奈,装的。   全河湾上下没一家拥护女王,实际上正是他想看到、甚至以苛刻条件促成的。   “其中,领地城堡已被我军占领、家长在战争中阵亡且没有已成年子嗣可以继承家业的,剥夺全部土地、头衔和财产,从贵族行列除名。”   他以不带一丝感情的冷酷语气说着——尚未到手的东西才需要谈判取得,已经吃进嘴里的谁也别想让他吐出来。而他上面所说的人中:死了的没命再反抗,脱离土地和人民的则失去了力量,这两类自然是最软的柿子,他不捏也会有河湾“自己人”来捏。   “其余家族,以伯爵领为单位,除按比例正常承担战争赔款外,需削去三成到一半封地——具体数字视其在反叛中出力大小,对我军造成伤亡和困扰程度决定。”   以伯爵领为单位的意思就是,他艾格只找伯爵一级的领主算账,伯爵领内部如何分摊战争赔款和切割土地,并因此闹得鸡飞狗跳,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我提利尔家没有这么大面子。”玛格丽眼皮跳动,终于忍不住发话,“土地是贵族的命根,动这个,即使由我们出面协调,也必然会有大量家族以各种阴谋阳谋抗拒执行——”   “等我说完。”艾格不为所动,“理论上来讲,还得有相当一部分参战人员,得披上黑衣发配长城乃至塞外方可免罪。但女王仁慈,决定给诸多被诱骗裹挟的迷途之人一个悔过和赎罪的机会:只要各家派遣精兵强将,自带粮草装备参与接下来我维斯特洛对奴隶主城邦的战争,则叛逆罪一笔勾销,甚至就连削地赔款的惩罚,也可以视军功大小减轻、免去或退回。”   相当于让全河湾……替女王服一次兵役来将功赎罪了。   这还差不多。   河湾人只是士气崩溃,但如果是站在胜利一方的旗下的话,还是有继续作战的能力的。   然而,玛格丽的脸色才刚刚缓和一点,艾格的下句话便又让她破了功。   “但这一系列条件的前提是,我在君临时做出的要求依旧不变。”他隔桌朝玛格丽面前的那一沓名单一指,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凡在这份名单上进了红圈,且未在战后被除名的河湾贵族,必须受女王邀请居家搬至君临生活,为期至少两年。”   “看来,你是咬死了要开这个玩笑了?”玛格丽有些抓狂,面前这男人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在这条上如此不可理喻了,“那么请问,‘举家搬至君临’这一操作,是要在跨狭海战争结束前还是后进行?”   既然这混蛋心意已决,那自己至少得把关键点问清楚。   艾格咧嘴一笑:不愧是小玫瑰,发现华点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前。”   “前?”玛格丽的音量提高了一节,“也就是说——在河湾诸侯为女王打接下来这一仗的全过程中,前线将士们的妻儿老小都将在你的控制下;他们的牺牲和流血到底能否抵罪,所立军功可免去或退回多少赔款和战败削地,全凭你和女王说了算;我们就算有意见和不满,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我以人格担保,河湾军征战奴隶主联军的战功将会被公开、公平、公正地评判和度量。当然,如果你觉得我的人格不值得相信而且非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也只好老实回答:是的。”   是的?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满腔怒火被砰一下点燃,甚至短暂压过了作为战败者的谨小慎微,却终究在达到顶峰显露出来前便迅速降温、熄灭——在此时此刻的局势下发脾气根本无济于事,玛格丽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冷淡且平和地说道:“这种条件,恐怕会有相当一部分家族誓死不从并顽抗到底。我建议首相大人仔细斟酌,取消或至少放宽其中一两条。”   (会有部分家族顽抗到底?)   艾格差点笑出声:那不正好么。   他正愁河湾整体投降了不知道该杀谁呢。   造反这种事,哪有想打就打,想投就投的!   这种嚣张话他自是不会说出口来,冷笑着盯住玛格丽的娇俏脸蛋几秒后,他反问道:“玛格丽女士,您这建议,是站在哪边的立场上提的?”   什么意思?玛格丽感觉自己总是跟不上艾格的思路:我作为河湾的“长公主”,跑来代表提利尔家和你谈判,难道该站在女王一边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首相大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见玛格丽坦然承认,艾格也不想多做恶人。他哼了一声:“这也怪我,没把话说完。还记得刚刚我问你的问题:‘是化为齑粉变成历史的尘埃,还是张开双臂拥抱它’吗?”   “恕我直言,首相大人。”玛格丽再次忍住露出嫌弃表情的冲动,不软不硬地怼了一句,“您这些条件,实在让我生不出拥抱谁的冲动。”   “这就对了,以上全部条件,针对的都是除提利尔家以外的其余全部河湾诸侯。而对我未来的亲密盟友,另有一套量身定做的方案。”艾格嘴角翘起,露出一个带着邪恶意味的假笑,“提利尔家将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无论是头衔、封地还是财产。你们将依旧是河湾领主,依旧掌控这片青绿之地腹心最肥沃的土地,依旧是七国上下除兰尼斯特外最富有的家族……甚至,还有一个御前席位等着你们入座。”   在玛格丽猛然变亮了一刹的眼神中,艾格故意卖了几秒关子,又拿起水壶给双方都倒满了热水。   “情报总管这个职位,自从瓦里斯大人在临冬城受歹人毒杀后,便始终空缺。当然了,玛格丽女士作为伊耿的‘伪王后’自然不适合坐这位置,但……你可以通过皈依红神或披上黑衣洗白自己,然后再让你父亲或兄长挂名,然后自己在背后出谋划策辅佐之……当个隐形的御前大臣嘛。在宫廷内时日一长,在女王面前混到了脸熟,说不定还能当个没有实衔却能左右国家大事的女顾问,岂不美哉!”   氤氲雾气从面前水杯中腾起,玛格丽面上不动声色,衣服底下的肩、颈乃至背脊却已经完全僵住。   如此条件,即使对平日里的提利尔家而言也能称得上“不错”,更何况是反叛失败还被兵临城下处在灭亡边缘的这一时刻?   “那么,代价是什么?”   “就一条——把屁股坐到我这边来。”艾格知道这句话有双关的嫌疑,但他不在乎,“展开说的话,大概也就是:提利尔家需要带头投诚女王,提供情报讯息,主动向河湾贵族、居民宣传女王统治的合法性,争取尽可能多的河湾诸侯放下武器接受和约条件和女王政策的安排,在接下来的对奴隶制城邦战争中踊跃出钱出粮、提供军费借款乃至身先士卒地参战。并在冥顽不化决心抵抗到底的河湾贵族出现时,积极劝说和斡旋,最后在外交手段失灵时,挂帅出征,铲除叛逆等……”   “让河湾人打河湾人大概会有些为难人,所以你放心,承担‘扫除残余叛逆’任务的部队从西征军中拨出,骑兵、步兵加炮兵,人数不会过万,但该有的一样也不会缺,提利尔家只需要挂个名扛个旗,再担任一下带路的向导就行。”在小玫瑰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艾格暂停换了一口气后继续,“如果不忍心下杀手,我也会接受提利尔家在攻破叛军城堡后进行活捉……但把他们举家送往长城的费用以及在塞外立足的后续生活开支,可就要你们来管咯。”   在女王的西征军进犯时竖起大旗召集全河湾诸侯抵抗……打了败仗后立马摇身一变当了丹妮莉丝的忠臣,不仅为她带路降服河湾,还要对片刻前还是封臣、下属乃至战友和亲戚的那些人举起刀剑?   世人会怎么看待提利尔家?   兜兜转转三百年,依然是坦格利安家的忠犬——唯一不同就是,这回他们能进御前啃骨头了。   贵族圈是个巨大的人情社会,这么做无异于彻彻底底的社会性自杀,从此牢牢绑定在女王的战车上为丹妮莉丝吸引全河湾的仇恨和鄙视,想跳车都成为不可能!   提利尔家宁愿与全体封臣同甘共苦,像一同熬过凛冬一样撑过这场席卷而来的龙王风暴,哪怕站在高庭城堡的最顶端纵身跳下去,也不可能接受这种龌龊到极点的交易,自绝于河湾人民,留下千秋万载的骂名!   玛格丽多想指着艾格的鼻子大声怒斥出这句话,然而……   “如果提利尔家怀着朴素的责任心和高尚的荣誉感拒绝这一提议,我不会生气。”艾格收起了戏谑的表情,正色收尾道,“相反,我会满怀着崇敬和尊重,亲自指挥对高庭的进攻、主持战后对提利尔家的审判,并在目送你们披上黑衣加入北上长城的车队后,再带着同样的协议,无可奈何地去寻找下一家——没那么高傲和硬气的河湾家族。”   …… 第699章 一笔旧账   魔鬼,这男人绝对是魔鬼!   玛格丽再一次浑身发抖,手脚冰凉。   但和短短几分钟前的上一次气抖冷不一样:这回她没有脑中一团浆糊,而是清醒地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将自己和提利尔家,投入一个可怕而无解的博弈。在艾格来自的地球世界,这个阳谋有个很广为人知的名字——囚徒困境。   他提出以相对较小的利益收买提利尔家,换取他们充当带路党,出卖河湾的……准确说是河湾贵族阶层的巨大整体利益。   在99%的情况下,身为河湾最高领主的提利尔家都不可能答应这种条件——作为公爵领的统治者,他们在整个贵族阶层的风评和人脉关系才是最大的长远利益,如此背叛会让三百年的努力化为乌有,即便玛格丽父亲那样的憨憨也不至于为个御前席位就干出这种自杀式的蠢事。   但现在,他们似乎没得选择。   囚徒困境的唯一解法就是——全河湾所有家族都同进共退,高度一致地坚决反对并以拼死抗争为威胁来抵制这一协议……但,这种极端理想情况,即使参与博弈的仅有两家,也会是一场险恶阴暗到极点的勾心斗角,而河湾实际上有多少家族?   只要其中有任何一家在生命威胁和利益诱惑面前没扛住,提利尔家决绝的高傲,就只会变为成全下一任河湾领主的迂腐顽固。清白倒是留在人间了,可若干年后谁会记得一个被抹去的失败者!?   要么……   先假装答应,等艾格麻痹大意时再来一个背刺?   玛格丽心中苦笑:就看方才那股——她一个弱女子求见还要被搜身的——谨慎到变态的劲吧,她不觉得谁能和艾格耍花招。   而就着浑身冰冷的这短暂片刻静静思考后,她忽然将一连串的信息串了起来。   女王军在进入河湾后,就一直在宣传“女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起初玛格丽和大部分河湾贵族一样,都只以为那是艾格削弱河湾人民反抗意志的舆论战手段。可现在看来,这似乎和“迁河湾豪强于君临”这一策略遥相呼应,并成了一套针对河湾贵族的组合拳?   乘胜将河湾贵族全从城堡里揪出来拉到君临软禁,使他们人地分离失去反抗能力,这么做的目的和出发点很容易理解,但难处在于:土生土长的本地贵族很容易依靠忠于自己的臣民支持,继续阴谋反叛甚至公开对抗、钻进山林打游击战等……哪怕大贵族们全被控制,也依旧可以通过附庸小贵族们遥遥发力,忽悠民众掀起一波又一波反王权浪潮。   但,如果女王在征服河湾后,没有第一时间开始征收赋税呢?   那情况就一下反过来了:刚刚经历凛冬和战争,身心俱疲的河湾人民不可能放着好日子不过,出钱出粮还出命地跟哪怕相熟的领主贵族——去对抗一个强大到极点还不征赋税徭役的女王。   待到新王朝对河湾的控制稳定下来,建立起有效的统治秩序,再在将关在君临的河湾贵族放回封地,同时趁势重新开始征收税赋,就很容易在河湾人的感知里,把两个概念绑定在一起:河湾贵族=赋税徭役。   好一个离间之法!   玛格丽从联想中回过神来,冒着冷汗承认了一个事实:艾格咬死了河湾贵族一定要迁往君临这一条,恐怕从最开始就不是在开玩笑或是顽固偏执的胡闹,而是一场对河湾贵族的……宏大、系统而有序的阉割的起始!   既然有起始,自然也就有过程和收尾。   她忽然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先前有多蠢。   这样一项庞大宏伟、冷酷无情而且看起来可行性极高的治国规划,自己居然还在考虑要不要螳臂当车抗拒它?   这场征服河湾的大决战发生在高庭城下,所以提利尔近水楼台先得月——成为了第一个能与艾格谈判并获得加入胜利方机会和资格的家族,简直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是化为齑粉变成历史的尘埃,还是张开双臂拥抱它?】   这句自己片刻前还嘲讽的比喻,想通了后再回过来看,简直不要太贴切!   那么,怎么选也就不用再说了。   “提利尔家加入!”她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但,光一个御前席位可不够!”   ……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玛格丽·提利尔在短暂的沉默后便想明白了利害,她不仅痛快地把“屁股”坐到艾格这边来、分分钟完成立场转换,还利用纯熟高超的谈判技巧,把提利尔家的忠诚、影响力和情报间谍网都卖出了合理的高价……   你以为这就完了?   不,接下来才是真正让艾格刮目相看的部分:不知是为展示诚意还是已怀上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玛格丽在谈妥价码后,竟无缝衔接地——当场开始为艾格的计划打补丁:诸如在软禁上层贵族后该如何利用好管家和下级贵族这些阶层进行稳定的社会秩序过渡、比如组织张罗赠地军中的军功新贵与河湾贵族里的未婚女子或寡妇进行联姻,既奖励功臣又能无声息地加强控制……   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狠角色。   这些建议里,有些与艾格的长远目标相悖,他不可能采纳,还有些却当真让他耳目一新几乎生出当场拿纸笔记下来的冲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帐篷外,庆功的欢宴声渐渐停歇,帐篷内,油灯中的燃料已经重添了一次。   这场谈判已经进行了太长时间,眼下大概条款已定,是时候告一段落,另择时间进行更细节的商谈和文件签署了。   “与你的谈话很愉快,玛格丽女士,相信提利尔家与女王的联盟,一定能互惠互利,为彼此都带来最大的利益。”艾格笑着开始为这场会面做结束语,却在该送客的最后关头又语气一变,再扯进来一个话题,“不过,在这场谈判的最后,我还是想和你再算一笔账。”他嘴角一提,“一笔与女王无关的……三千金龙的旧账,不知你还有印象么?”   (完全没有。)   玛格丽满心茫然,当然知道这不是正确答案。短暂的愣神后,河湾公主的脸色便迅速从迷惑变到惊讶,最终停留在羞恼的涨红上。   她记起来了。   数年前的君临守夜人办事处内,艾格打算以五千金龙的价格向提利尔家转让完整的造纸和印刷生产技术……这本是个很合理的价码,以玛格丽通常情况下的作风,很可能会在稍稍交涉后便支付原价,多给的部分算交个朋友。但那天,她为报艾格在谷地血门外劳勃军营中时的冷淡之仇,刻意装傻充愣,戏耍逗弄了他一番,最终把价格压到了不可思议的底线,最终以两千金龙拿下。   那是她在与艾格的接触中少有的一次完全占据上风,为此玛格丽连心情都明快了好几天。   谁能想到,那一次小小的、没有任何深思更别提恶意的玩笑,如今会变成这男人找麻烦的由头?   表示歉意然后加倍偿还?   那也太怂了,如今的艾格不可能差这几千金龙。   气急败坏地指责他大丈夫却小肚鸡肠,这么点破事也能记多年?   她急了就输了。   (不一鼓作气把这笔玩笑式的所谓“旧账”结清,日后恐怕会没完没了了!)   短暂思索后,血色从玛格丽的脸上褪去,她想到了不落下风的还击策略。   “提利尔家承认这笔旧账。”她昂起下巴,挺起胸膛,用自信、柔媚中带着一丝挑衅的那种——谅你也不敢的神色,以仿佛舞蹈的姿势原地优雅地转了个圈,“首相大人觉得,站在您面前的我值多少钱,可够顶账?”   …… 第十一卷 王者的统治 第700章 人龙合一   作为魔法生物,龙身体中的每一滴体液、每一条肌肉、每一根骨骼乃至每一丛神经中,都天生弥漫着淡淡的半游离魔力。可惜,因为智慧不足的原因,它们并不能像术士或法师那样主动使用这些魔力。   而这也就意味着:除了维持高热体温和旺盛的生命力,并提高了些许魔抗外……   【龙体内的大部分魔力都是浪费资源。】   ——某位生活在数千年前的瓦雷利亚“牧龙人”。   这位身兼龙骑士、龙学家以及龙场管理员等多个身份的大佬经过长期研究后如是下结论,并沿着这个结论,顺理成章地发明了一套将这些浪费资源“废物利用”的办法:驭龙术。   以龙兽体内并不精纯但总量巨大的魔力为能源,将龙骑士与其属龙以魔法联结到一起,在一定程度上共享骑乘双方的情绪、生理状态,以及思维。   这个法术的发明,不仅让骑龙这件事从“匪夷所思的奇迹”简化成了“极具挑战性但可以复制的使命”,更重要的是实现了瓦雷利亚统治者们长久以来的一项宏大军事构想:克服这些残暴巨兽独居和好斗的天性,将多条以上的成年龙聚集到一起,共同进行某项任务。   正是驭龙术的横空出世,才孕育了瓦雷利亚四十大龙王家族;才让击败曾经庞大而不可一世的鹰身女妖帝国——吉斯卡利成为可能;才留下了一战出动三百条巨龙覆灭洛伊拿文明的史诗传说。   千年时光流逝,创造法术那位大能早已作古,但他的天才构想却因被记载在《驭龙宝典》中而留存,随着丹妮莉丝东访亚夏而回到最后一位坦格利安龙王手中,并最终让幸运的艾格捡了个便宜,可以省去无数危险的骑龙练习,直接享受瓦雷利亚自由堡垒最先进的技术辅助。   艾格一直到重新站在雷哥面前,听完丹妮莉丝向红袍女二号金瓦拉转述这个法术并叮嘱注意事项,才知道这个驭龙的“仪式”——不是“仪式感”,而是“魔法仪式”。   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这个法术又有着浓浓的血魔法味道:先以魔法涂料在龙的头顶绘出法阵,灌入魔力激活之……再让艾格提供少量血液滴入其中。并无绚丽的法术效果,在一股淡淡的青烟中,他滴到龙鳞上的血液和构成法阵图案的涂料同时被蒸干(也可能是被吸收?),然后一团并不繁杂强烈的信息便忽然间溜进了他的大脑。   ……   处在初春宜人暖风中的舒适,吃饱喝足还休息够了的惬意,对“母亲”丹妮莉丝的淡淡眷恋,对不远处另外一头体形稍大黑色同类熟悉中带着那么一丝厌烦的警惕……以及对站在自己脑袋前这个黑衣人——准确说是对艾格身上所散发强大气息的敬畏和臣服。   艾格立刻意识到,这就是雷哥——即将成为自己坐骑的绿龙此刻的视角和所思所想,稍稍集中精力,他仿佛还能尝到雷哥嘴里牛羊鲜血的腥味。   据女王描述,自己现在也可以通过这种简单的思维联结,向绿龙传达不超出它理解范畴的指令了。   怪不得龙骑士们这么强大。   艾格心中凛然。   这个“驭龙术”其实更应该叫“人龙合一术”,有了它的存在,理论上骑龙者能比最熟练的飞行员都更安全——毕竟,飞行员在登机的时候,飞机可不会告诉他自己今天的心情如何、状态怎样、哪里有什么故障。而且这种“所思即所控”的人龙交互,也远比任何其他操控方式更精妙更高级!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   艾格摇了摇头,很遗憾地从丹妮莉丝口中得知:这个法术联结若不另外费功夫再举行仪式解除,会一直持续到人、龙之间有一方死去为止。它对驭龙的帮助虽大,但真的不会造成受术者精神分裂吗?   该不会,丹妮莉丝在原故事线里变成疯女王,就有这个法术的推波助澜?   到目前为止,这个法术对他思维的干扰仍不明显。艾格在脑中告诉雷哥乖乖趴好不要乱动,随即爬到它背上,在士兵们的帮助下在龙脊背棘片上固定好一个鞍座和软垫,摆正屁股,扣紧“安全带”,准备开始进行人生中第一次正式飞行。   铜绿色的翅膀向两侧展开,扇动,发出帆布与空气相击的沉闷响声,雷哥的两条腿也同时蹬地,在让艾格头晕目眩的强烈推背感……不,应该说是推股感中,青草如茵的河湾平原被陡然抛到了身下。   艾格看见无数围观群众仰起脖子看他试飞的脸,看见一袭白衣的女王也骑上了卓耿的背。   两条龙一前一后地离开地面飞到空中,向着不远处外的高庭飞去,以不足百米的垂直距离掠过城头带起旗帜翻飞,然后开始绕城堡的环形围墙盘旋。   这是个很危险的高度,别说猎龙弩,就连普通的长弓都够得着他们,但两位龙骑士毫不担心——因为城堡已经被西征军接管,原本布置于城头的防空武器被拆除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站满城墙和塔楼顶部、朝他们热烈欢呼的士兵。   ……   雷哥咆哮一声,卓耿还以更浑厚的回吼,二龙有如丰收舞会上的恋人一般彼此追逐盘飞了两圈后,加大鼓动双翼的力量向上攀升,雄壮巍峨的高庭城很快成了他们屁股底下一片由三个圆环构成的白色箭靶。这个白圈四周,是一队又一队像蚂蚁似向四面八方而去的小黑点——艾格知道,那是送信的使者和谈判团,负责向整个河湾传达提利尔家已经投降的消息,并代女王“邀请”诸侯到君临小住。   这无数向四面八方而去的队伍中,有几支全部由骑兵组成,负责追赶南逃的黄金团—高庭卫队残军,劝降并将他们带回女王面前。而在他们之中,又有一支是由艾格亲自挑选人员,肩负着一个连女王也全然不知,足以影响整个维斯特洛的阴险任务。   …… 第701章 多一个选择(上)   一马平川的河湾原野什么都好,就是藏不住人。   不过这也不一定是坏事——双方都没法布置埋伏,也省得谁动歪心思或担心对面会动歪心思了。   背对着西斜的阳光,黄金团团长骑向营地东面几里外这棵矗立在旷野中分外明显的大树,迎向那几个等候在树下的人影。   时间是傍晚,即将进行的是一场秘密会谈。   ……   在大战中败逃,尝试撤入高庭受阻,这支由黄金团和提利尔家亲兵混成的败军先是往南逃了十几里路,发现敌人没追来,才狼狈地寻路向西,预备往旧镇方向逃窜,另图后计。   然而他们足足有数千人,如此规模的群体,就算再怎么头也不回地全速逃跑,也是不可能跑得过轻装不带辎重、还有备用马可换的斥候和信使的。   于是,前头去寻海塔尔家接洽的士兵还没带来回复,背后来自高庭的传令兵倒先一步沿着行军痕迹追送到了女王的赦免令——将玛格丽和艾格达成的和平协议告知了败军诸将,并声明:只要接受协议全部条件,包括伊耿王子在内所有人的生命安全都将受到保障。   对琼恩·克林顿、伊耿王子以及提利尔公爵等一干反叛的河湾诸侯而言,这结果虽然不美,但大概已经不算最糟。   但于另外一些人而言,这方案却是完全不可接受。   败军今天就在昨晚驻扎的小村停下了脚步,既没有朝西继续往旧镇方向逃跑,也没向东返回高庭投降。   黄金团撂挑子了。   佣兵们不仅自己不挪窝,还刀出鞘、弓上弦地威吓阻止其它河湾士兵,强行叫停了拔营——他们的团长哈利·斯崔克兰在听闻和平协议的消息后,决心要伊耿王子和提利尔公爵,给黄金团一个交代!   哈利自打成为军团财务官起,就精打细算,从没做过亏本生意。正是因为有着神一般的赚钱履历,他才能在本身并非战斗人员的情况下,神奇地被一帮猛人推选为军团首脑。   “最糟糕的佣兵,最称职的团长”——这就是哈利在黄金团将士们眼中的形象。   能带大伙吃香喝辣,是他这个既没武力也没魅力的团长唯一当权的理由,也是他令行禁止的权威性来源。   支持小伊耿称王本该是哈利·斯崔克兰家族整整四代人佣兵生涯的圆满句号,谁想这原本十拿九稳的一票,会因为有个守夜人从极北之地半路杀进南方来,而导致他连底裤都输没掉?   打败仗不可怕,但如果就此认栽服输,接受女王一方的赦免要求,无条件投降然后乖乖缴械接受安排,灰溜溜乘船返回厄索斯……他要担心的恐怕就不止英名不保,而是码头还没消失在视野里,他就被团员们剁碎扔进海里喂鱼了。   哈利一向通情达理:黄金团没能够力挽狂澜反败为胜,自然不会无理地要求战胜奖励。但,阵亡将士抚恤金和他们往返狭海两岸的路费辛苦费,却无论如何也得有人报销!   这要求,随便哪个佣兵看了都不会觉得过分,他当然要据理力争。   至于底气来自哪里?   答案是:残军的组成中,黄金团佣兵无论是数量还是战斗素养,都占绝对上风。   老子打不过艾格的西征军,还治不了你们几个地主?   哈利已经想好了:如果梅斯·提利尔和小伊耿不满足他的要求,他就动手把两人都绑了带往旧镇,威胁海塔尔家给他提供船只逃回自由贸易城邦。   提利尔公爵拿来向高庭换赎金,他的好女婿则卖给奴隶主们。   反龙母联盟与维斯特洛仍处于战争状态下,一位坦格利安将是极其宝贵的人质和战争合法性来源。奴隶主们一定会愿意为女王的侄子出个好价——把他立为傀儡国王,逼着他继续与姑姑作战的。   一整天唾沫横飞的争吵结束,哈利·斯崔克兰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被征用为军团指挥部的那所农户房屋。   琼恩·克林顿和梅斯·提利尔既没同意也没否定他的开价,而是答应会考虑一夜给他答复,这很可能是个缓兵之计,所以他特意花时间安排了警戒,以防这两个老家伙狗急跳墙或趁夜逃跑。   才下令完毕,侍从却凑到他耳边告诉了哈利一个新消息。   营地外又来了位使者,神神秘秘地呈上邀请,声称女王之手要与他进行一次秘密会晤。   多年管理佣兵团的经验让哈利知道:与自己打不过的敌人,通常也谈不出什么好价码。所以他本想一口回绝,然而脑子里多转了一圈后,他又改了主意。   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再输掉的了,去听听那混蛋想说什么,又有何妨呢?   ……   从思绪里回到当下,随着距离的接近,哈利·斯崔克兰就着傍晚的落日余晖看清了土坡顶上的人影。   一二三四五……   和约定一样也是十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他稍稍安心,却很快发现对面十个人里有一个身着红袍。   红神祭司!   他顿时想起了决战那天最后关头出现并横跨战场砍倒中军大旗的那个黑影。   这可有点麻烦了。   会法术的女巫打起小规模群架来能顶几个人?不好说,但肯定不止一个,对面这是在耍诈!   他略生退缩之意,但想了想,这理由似乎又不够充分,九名身手最好的黄金团汉子就在自己身后,被一个女人吓跑算怎么回事?放在平日,士兵们会容忍他这个财务官出身的团长惜命如金,但现在,他的命并不值钱。   随着黄金团众人的接近,树旁等候的十人渐渐从放松切换到警惕状态,哈利从他们的站位和服装上很快找到了邀请自己的那位大人物——某位高大却偏瘦(以佣兵标准而言),面色白净且有着显著异国相貌的黑衣男子。   “首相大人。”他满脸堆笑地主动开口,双脚却站定在安全距离外,手也放到了腰间剑柄上——虽然他并不擅长使用,“请允许我这个战败者,向您的伟大胜利表示祝贺。”   作为手下败将,哈利在不显卑微的情况下尽量表现出了恭敬,但在心底里却压抑不住涌出的失望和不甘。   他见过很多大人物,其中有些一看就身居高位,而另一些则显得十分普通。但即使是与后一类人相比,面前这位黑衣首相也依旧太过平凡了些,根本没有传言中所说的那种杀伐果断强势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嘛……自己的黄金团与河湾的十万联军,就是败给了这么个家伙?   “客气了,哈利团长。”被红袍女以巫术幻化成了艾格模样的侍卫拼命回想着自家总司令的言谈举止,努力做出镇定自若的威严模样,“我与提利尔家达成的和平协议,你应当已经看到了。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 第702章 多一个选择(下)   “除了一声佩服,别无想法。”对方的寻常形象让哈利镇定下来,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已经准备好绑票王子跑路,于是半真半假地现编了句,“我军内部产生了些微分歧,大家正在进行一些……勉强还算友好的讨论。不过无论如何,三日之内,您必然能得到想要的一切战果。倒是首相大人,不辞辛劳地亲自跑这几十里路,来见我一个小小的佣兵团长,不知是为何?”   “提供一项交易,让团长阁下多一个——可以减少损失的选择。”   冒充艾格的人是他的侍卫队副队长赖昂,作为在君临时就被选做心腹的人之一,他虽然不可能演得出正主的威严气势,但好歹自家司令写的台词还是背下来了的。   赖昂朝两边望了望:“我们屏退左右,一对一谈可好?”   搞这么神秘?   哈利·斯崔克兰心中微动,多年人生经验让他意识到:这要谈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而干坏事的酬劳,一般都是相当丰厚的!   没等黄金团团长把意识中一闪而过的那道灵光抓住展开分析,赖昂已经为展现诚意朝左右摆了摆手,于是他这一方包括红袍女在内的其余九位随从都向后退开一步,做出了给他们私密谈话空间的架势。   哈利忽然发现,此刻艾格距离最近的侍卫都有好几米远。自己竟猝不及防地碰上了个……刺杀他的好机会。   心颤神摇了半秒后,记忆和理性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自己真是飘了。   和干财务出身的自己不同,面前这位女王之手可是正儿八经当过守夜人游骑兵的。就算曾干掉异鬼的传闻是胡编乱造,在君临担任后勤官时遭遇仇家刺客追杀,在先中一箭的情况下反倒还手干掉了对方数人的事可是被官方认可的。   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他先不提,就算出手,红袍女会袖手旁观?得手后那位骑龙的女王能放过自己?就算是自己的雇主和“盟友”们,恐怕也只会嫌弃自己多此一举徒生事端。   哈利赶紧收起胡思乱想,压下因对方气场不强而生出的轻视和大意,也朝自己带来的九名佣兵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跟来,与艾格并行几步远离了众人。   “我开门见山吧。”赖昂背手昂起下巴,用稍低但清晰的音量说道,“琼恩·克林顿此人的身份确凿无疑,但他辅佐的伊耿王子真实性如何,却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女王陛下不相信他是自己的侄儿,但又决不愿背上弑亲者的名头,所以只能宣布对他进行赦免,但要求他披上黑衣放弃继承权。”   哈利点点头,顿时猜到艾格所说的“多一个选择”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呢?”猜到归猜到,但他明白:这种事情的性质,由不得谁自作聪明地多嘴。   “黑衣只是一层布,挡不住人对王权的觊觎。伊耿王子只要活着,就始终是对陛下的威胁。”作为艾格的贴身侍卫和副手之一,赖昂大小也是个官,随着对话渐渐深入,他这个冒牌首相的言辞也随着把握节奏而从容流畅起来,“女王需要有人来给她干点脏活,最好还是——尚未投入她麾下的人。”   女王需要白手套?   哈利彻底放松下来,他相信这个说法,因为它简直太合情合理,符合他对维斯特洛这帮视权势高于一切的王公贵族们的印象了。   “那么,这个为陛下干了脏活的人……”其实显然就是自己了,“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赖昂朝哈利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这个动作是他自己领会加进表演中的,然后微笑着取出一截细细的纸卷,打开来朝黄金团团长展示:“这是风暴地的地图,这个黑点是风息堡。那原本是拜拉席恩家族的财产,但现在雄鹿已经绝嗣……而陛下并不打算恢复篡夺者家族。”   风暴地?   哈利怦然心动,但还是没忽略掉对方话里的陷阱:“除了城堡,附带的领地多大?”   赖昂伸出手,发现食指太粗,于是颇为娘气地换上了小指,用指尖在图上游过:“虚线之内。”   哈利顿时皱眉:“拜拉席恩家族的领地恐怕远不止这么大吧!”   “废话,但‘那个人’莫非以为:为女王杀一个人就能将功抵罪,并就此继承风暴地公爵的全部财富和权势?”赖昂颇有几分正主气势地冷哼了一声,“办好这件事的奖励就这么多,如果想要更多,那得在对自由贸易城邦的赎罪远征中,挣下更多军功来换!”   图上虚线内的领地大小相当于一个伯爵领,还是较小的那一类,不过饶是如此,也已经远远超出哈利·斯崔克兰的预期了。   把伊耿王子卖给自由贸易城邦,奴隶主们可不会给他一座城堡和一大片土地。   但哈利还是想再争取更大的利益。   “这事……有点难办哪。”   “难办?那就别办了。”总司令真是料事如神,早对佣兵的贪婪和抬价手段有了应对预案的赖昂想也不想,干脆利落地收起地图,语气瞬间冰冷,“有的是人想入主风息堡,倒是团长您,没有一条好的出路,想如何从这场战争中抽身而退呢?”   这家伙没有传闻中的迫人气势,但难缠程度可是一点也没夸大。   哈利暗暗叫苦一声,但还是壮起胆反怼回去:“有的是人想入主风息堡,但有黄金团的周密护卫,我可以保证这些人一个也拿不到。狭海对面,那帮奴隶主可巴不得有个坦格利安可以支持来对抗女王,万一伊耿王子从旧镇出逃到厄索斯,那首相大人您可就要头疼了吧?”   赖昂朝佣兵头子眯起眼睛——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家总司令朝犯错的人做这个表情时有多吓人,哪怕承受目光的人并不是自己。   他希望自己此刻能有那十分之一的气势。   “我对黄金团护卫某人的能力毫不怀疑,若你在今早就带着伊耿王子马不停蹄地朝旧镇赶,说不定真有可能办到。”赖昂面无表情地陈述起事实,“然而,你们耽搁了一天,而女王派出的信鸦和使者可正马不停蹄地朝旧镇赶去。我以保全头衔、领地及财富为条件和要挟,勒令海塔尔大人关闭城门、整顿兵备并清空旧镇港口里的船只。不得接纳庇护伊耿王子或协助其逃跑,你猜猜,他是会觉得旧镇的城墙扛得住大炮,顶的过十万大军,还是会听话照办?”   强硬地对峙几秒后,哈利率先绷不住,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首相大人,您误会了,我说‘这事有点难办’,只是在想陛下到底想让事情如何收场罢了。我是让伊耿王子和琼恩·克林顿就此消失,还是……”   “我带兵追击,他消失了岂不是我追赶不力?”赖昂松了口气,艾格可没给他准备哈利嘴硬情况下的预案,“女王和平协议一出,未能被列入安置计划的黄金团佣兵一定会心生不满,要求伊耿王子及其左膀右臂做出补偿,在合理要求被拒的情况下发生骚动,有佣兵在混乱中怒而攻击指挥部,为泄愤而杀了他们曾经支持的伪王和一些河湾贵族——这不是很合理吗?只要你作为团长及时出手控制场面,处置犯上杀人者并保护王子的尸体,将其带回向女王请罪……陛下仁慈宽厚,为你尊重她血亲的遗体而赦你罪过并给予少许奖励,不也是人之常情?”   这事一点都不难办,而且流程也确实合理可行。   哈利点了点头,但一个令人不爽的念头此时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黄金团作为效忠伊耿的武装,和平协议中却没有关于安置他们的任何内容,这显然是面前这人故意为之。而借此让他陷入困境从而不得不接受这个肮脏的交易,也有着明显的心理施压痕迹。   “如果女王在事后反悔,甚至反而要杀我灭口呢?我需要点什么,来打消这一疑虑!”   “合理的要求,陛下已经想到了。”   赖昂掏出第二个道具,递给了哈利·斯崔克兰。   那也是一张卷起来的纸,但明显比上一张显得更正式:材质不是廉价的植纤维纸,还加厚烫了金且带有卷轴——有点低配圣旨的感觉了。   他打开阅读,其内容以通用语书写,当然不包含雇凶杀人这样糟糕的细节,但还是明确了自己(哈利·斯崔克兰)已在今日(年月日皆正确无误)获得了女王的赦免并向她宣誓效忠,由此获封风息堡为领地。有了这个时间节点作证据,他就随时可以在要掀桌时跳起来,指控是女王授意自己代为弑亲了。   文字下面是两个清晰的印章——女王和女王之手联名为这份文件的有效性作了背书。   “怕你还担心这是做假,我再给你一颗定心丸。”   哈利从赦免书上抬起头来,发现黑衣首相不知从哪又掏出了一小罐印泥,并将拇指探入其中。   “梅斯·提利尔大人得活下来,此外,接收风息堡后,你要将这份文件当我的面销毁,在那之前,我相信它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了。”   说罢,当着他的面,“艾格”在赦免书的最底下按了个手印。   …… 第703章 放下王冠,立地成佛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晚风温柔地拂过灌木和草丛,吹来若有若无的虫鸣声。站在皎洁圆月下欣赏着这万物复苏生意盎然的春日夜景,伊耿王子却觉一股莫名的悲凉泛上心头。   走投无路的滋味可一点也不好受。   和士兵们揣测的不同,即使是核心决策圈内部,也不是一听女王送来的和平协议,就齐刷刷同意并一致决定东返投降的。   伊耿不想说自己岳父的坏话,然而梅斯·提利尔公爵就是个头脑简单、优柔寡断之人,他在许多决策中实际听从其母亲荆棘女王甚至女儿玛格丽的主意。离了家中的女强人们,他在面对这份上上下下透着反常气息的协议时,根本没法迅速看出其中门道并提出见解。   而与之相反的,跟在队伍中诸如蓝道·塔利之流的河湾贵族可是个顶个的精明,领主们很快就从协议中看出提利尔家已经背叛整个河湾出卖其他诸侯的端倪。于是在当众指责了梅斯的好儿女一番后,愤愤地带上侍卫从属离营而去。   这批走得快的人是幸运的,等到哈利·斯崔克兰也看明白协议内容并发现他的黄金团在其中根本没被提到,于是派佣兵把守营地进出口后,事情才变得难以收拾起来。   ……   “我劝过梅斯大人了,他已经同意提利尔家来承担黄金团的后续安置开销。‘无家可归的哈利’很快就会得知这一消息,我让他忘掉抚恤金这码事……活人都出路未知,这节骨眼上谁还顾得了死人?双方各退一步,这是我们能提供的最好结局。”   人未至,声先到。琼恩·克林顿走到望着夜色发呆的伊耿王子身边,语气严肃地开口。   成为临时王子居所的农家小院周围光影幢幢:举着火把和油灯的佣兵们警惕地来回走动巡逻,名义上在守卫——实际却是囚禁监视着院落中的王子、首相和高庭公爵。   “别听那混蛋胡说八道,他是无法接受血本无归才会瞎出主意。奴隶主们不会真的尊你为王,只会把你吃干抹净利用完后扔到一边……更别提,我根本不觉得那个所谓‘反龙母联盟’能对付得了丹妮莉丝和艾格。”   克林顿这么说并不单纯是因为被西征军杀破了胆,而是在冷静分析回顾战况后意识到了一点细节:那种能发出巨大轰鸣并将弹丸打出里许远的武器,用在对海作战上也是一件利器。在君临和龙石岛布置上它们,自由贸易城邦的舰队便进出不了黑水湾、威胁不到坦格利安王朝的国本,而若是丹妮莉丝的海军也批量列装……他想不出奴隶主们怎么打才能赢。   “您安心,克林顿大人。”伊耿用坚定的语气作答,“我绝不会跟哈利回厄索斯,投靠自由贸易城邦的。”   这是真心话,而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倒不是同样作了多么长远的战术战略考量,单纯就是人格不允许他干出这种事罢了。   瓦里斯和伊利里欧为他这只换太子的狸猫安排了王家水准的班底,从小陪护抚养到大,为的就是将他培育成“完美的统治者”,以确保有朝一日登上铁王座后,能以优秀来弥补身份真实性的缺陷。   在这个“人工育王”的宏伟计划里,伊耿只需要负责最后坐稳江山就够了——打江山,那是他两个“老爹”需要操心的事情。   而有这个分工做背景,王子在正攵氵台这门课程上的严重偏科也就变得可以理解了。   伊耿会像最优秀的骑士一样使用武器,也会像个典型贵族一样熟练把玩封建的规则;他精通多国语言的听说读写,钻研过历史、法律、音律甚至诗词;他被教导过信仰的奥秘,以及如何使用好宗教这件工具进行统治;他也和渔夫一起体验过劳作的艰辛和民间的疾苦……   但他不知道该如何欺骗,如何使用阴谋诡计以最少的资源做成最大的事情,以及最重要的——如何为了更大的利益,去“灵活浮动”自己的道德标准。   而这些或灰或黑的技能和觉悟,恰恰是一位没有龙的征服者所必不可缺的特质。   两根幕后搅屎棍,用权力与阴谋的污浊,养出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伊耿是一位真正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青年,一个真正能把王国和子民利益放在首位的好国王。   他的世界观不允许自己转投入敌人的怀抱当“维奸”,哪怕再心有不甘,伊耿也绝不会带一群奴隶主来侵害自己的家园!   “不会就好。”克林顿并没去管年轻王子心中所想,他自顾自地继续唠叨,“投降之后,你我要主动提出披上黑衣。但相信我,这只是一个自保的手段,一个洗刷掉你身上‘反叛’污点的程序,我们绝不会一辈子都待在长城。你是女王的亲侄,她在世最后的家庭成员,坦格利安王朝血脉法理上毫无疑问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只要你姑姑在王位上稍微身感有恙、出点什么意外,或是迟迟没能诞下后代作继承人,她和她的御前想挑你以外的其它储君人选都办不到,只能从长城把你接回来……”   伊耿不为所动,反倒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而克林顿显然误解了王子的情绪来源。   “就算那样的好事没有发生,以你王室血脉的身份优势,也能轻松在长城混个吃喝不愁。艾格作为守夜人现任总司令,给黑衫军自古以来的规矩和誓言都开了个口子:他不仅带守夜人军团参与到七国正攵氵台事务中来,还在未脱黑衣的情况下带职出任了女王之手!”他不吝夸张的语气,这件事的性质也确实值得强调,“既然守夜人的头头能破例成为御前之首,凭什么其他人不能涉足权力圈?你伊耿·坦格利安作为首相的下属和女王的侄儿,在长城待几年洗白反叛罪行后,回到宫廷辅佐你姑姑、一起参与治理国家,就连艾格恐怕都很难有拿得上台面的说辞反对……”   “克林顿大人!我会按你建议的去向我的姑姑投降并披上黑衣。只是……你显然没有搞清楚我内心底里的真实想法!”   伊耿头也没回地出言打断自己的王子之手,继续眺望着远处的黑夜,语气中带着一丝冲动。   “我现在感觉糟透了。”年轻王子打开了话匣,“先是擅自加冕,拉起队伍与我姑姑争夺王位,打不过了把王冠一扔又去向她摇尾乞怜。您知道我现在联想到了什么?一个吃不到糖满地撒泼打滚、被打屁股后又老实了的小孩——我姑姑年纪明明还比我小,现在却像个大人一样教训了我!”   克林顿张了张嘴,想要出言安慰,但内心底里竟反倒觉得王子这个比喻惟妙惟肖简直绝了,这才明白他之前叹气究竟为何。同样长出了口气后,克林顿选择沉默以对,静听伊耿的倾诉。   “没能保护好我的父亲雷加王子,是克林顿大人您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为了抹消它,你十多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送我坐回铁王座上。这种渴求如此强烈,已经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以至于您事到如今安慰我,居然都仍以‘还有机会’这个思路为主线——却根本没考虑过,我到底有没有想过,或……还想不想要当这国王!?”   伊耿停了一下,思索着自己的话会不会伤了这位始终辅佐陪伴自己的老人的心,好一会后才重新捡起话头。   “从能听得懂话语起,我身边的所有人就在不停地告诉我:你才是七国真正的主人,才是那个有意愿、有能力治理好国家,为维斯特洛带来和平与繁荣的天命之君。在这种不断的洗脑和灌输下,我把王冠当成了我的责任和宿命,尽管我的天性对权力或荣华富贵并无渴求,但还是在你们的催促甚至推搡下,踉踉跄跄地向着王座的方向奔跑,甚至不惜为此强忍恶感……接受黄金团这群叛徒和失败者作为起家的班底,又与提利尔家这样满脑子权力只想着往上爬的家族联姻!”   “我做起兵争夺王位这件事,结交那些我不喜欢的‘朋友’,娶一个我打心眼里厌恶的妻子……”厌恶到甚至都石更不起来,伊耿将这句话咽了下去,“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我心中抱着这样一个信念:成为七国之主是我的使命,为了完成给七国带来繁荣与安定这一伟大目标,我必须得翻山越海、披荆斩棘,忍受沿途所有人与事的考验!”   王子回头看了一眼克林顿,借着月光确认自己的首相面色平静地在倾听,才继续说道。   “然而,你猜我现在怎么想来着?”他深吸一口气,“预言中的王子,不是我,而是我的姑姑!”   “在她骑龙北上与守夜人并肩作战对抗异鬼之时,我们在黑水河畔与缩在君临高墙内的篡夺者之弟遥遥对峙,联军内部还在彼此间进行讨价还价尝试达成一项肮脏的瓜分风暴地的生意。”   “在我姑姑携赠地与北地联军南下王领,一口气获得了除谷地与河湾外——七国中五国的拥护支持,眼看就要重新将七国捏成一团时,以‘为七国带来繁荣安定’为目标的我,居然在率领最后一支反对势力,成为了女王统一大陆的最后绊脚石,王国和平的破坏者!”   “几天前的那场决战,她不足三万的西征军击败了我们十万联军——这就是诸神做出的裁决!我的姑姑用实际行动展示出她是一位合格且强有力的女王,七国有龙之母的统治,绝对比尊我这个提利尔家的女婿为王更好!在这种情况下,克林顿大人,您脑子里居然还想着,我可以通过先披上黑衣暂避风头的方式来蛰伏等待,静候合适的时机时再度发难?”   “我才不是那样的怪物!”他咬了咬牙,克制住吼出这句话来的冲动,“我会披上黑衣,但,是去当守夜人,守望保卫王国北疆,而不是在等待我姑姑出意外或生不出孩子!”   “我说这些话,并不是想推卸责任,指责外人逼迫我去追求我并不想要的王位。登陆维斯特洛并打出旗号是我们共同的决定,彼时我确实是想当国王的,我愿意为此与您一起承担失败的责任和惩罚。但请恕我冒犯,克林顿大人——我现在正式要求你,停止再在我耳边念叨‘还有机会’诸如此类的话。为避免自身存在对我姑姑统治稳定性的威胁,我绝不会以现任总司令艾格为榜样,而是要像我的曾曾叔公伊蒙·坦格利安一样,守望一生——不仅为自己,也为我的家族赢回荣誉和尊重!”   伊耿很希望自己的话掷地有声,但事实是夜色和虫鸣依旧,他的豪言壮语在月下的旷野中一点回音都没留下,只有几名佣兵的吵闹声远远传来。   但琼恩·克林顿听进去了。   换在几天前,他大概会不等听完便恨铁不成钢地怒斥伊耿胡思乱想,毫无追求和上进心。   但失败已让克林顿炽热的拥王之心冷却下来,他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能为自己挚爱的银王子雷加保住血脉。他感受到了王子的决心之坚,如果这番话只是这孩子一时脑热脱口而出,他将来自然会在合适的时机再劝他改变主意,而如果伊耿是心意已决,那他作为监护人和守卫者,自然也会尊重他的决定。   但没等克林顿回味完这番话并理顺思路,片刻前还在几十米外的骚动和叫嚷声便逼近到了院落的木围栏之外,数以百计的火把摇晃流动着,其中还夹杂着“以血还血”和“纳卖命钱来”等充满义愤味道的吼叫……   老狮鹫全身上下所有细胞里的危险直觉立刻被全部激活了。   “是冲我们来的,快回屋里去!”   克林顿一手拔剑,另一手伸出去就要拽小伊耿——心中凄凉顿生:保护王子本该是黄金团士兵们的职责,当他们变成威胁来源时,又该如何?   “回屋之后呢?我们在整个黄金团的腹心位置!”王子也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退,干脆表现出了一位领袖该有的担当,他肃立原地纹丝不动,“你不是把与梅斯·提利尔大人的商议结果派人转告了么?看来哈利团长对这价码很不满。收起剑,站到我身后去,我是黄金团手里最值钱的人质,他们不敢伤害我,但您可就不一定了。”   说话间,一大群举着火把拿着各式武器的佣兵便冲过高庭士兵们的护卫圈来到了他们面前。   “陛下,我们为了你的王位抛头颅洒热血,甚至连命都丢掉!”   “结果死了之后连一铜板的抚恤金都见不到?”   “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面对佣兵们的质问,伊耿没有去摸武器——在一对十几的悬殊比例下,反抗只会死得更快。他挥手打开克林顿想拉他的胳膊,甚至迈出一步挡在了自己的首相身前,用胸口正对佣兵们的刀剑。   “各位,请听我一言!”   王子挥舞双臂高声喊道,试图用言语安抚这群激愤难平的佣兵,他有信心能解决这场动乱,反正这群人多半也是哈利派来吓唬自己的。   但穿心而过的钢剑告诉他:他猜错了。   “到地狱里去——当面和兄弟们说吧!”   从昔日国王的胸口拔出滴着血的武器,佣兵队长面色狰狞地看向扑过来要和自己拼命的老克林顿。   “把这个也宰了!”   …… 第704章 借刀杀人   西征军在高庭停留了整整两日,用以整理收获、安顿伤员、埋葬阵亡将士以及将胜利消息送往四面八方的敌我双方(整个河湾和南北另外两路友军),并分配、下达最新的调动和布置指令。忙完这一切,艾格留下一半部队坐镇河湾腹心(其实是养伤),带上精简到只剩万余的大胜之师,一反前期“步步为营,徐徐推进”的政策,出发沿玫瑰大道快速西进,向此次西征的最后一站——旧镇赶去。   宽阔笔直的大路上,不再保持战斗阵型而是沿路一字排开的女王军浩浩荡荡、绵延数里,从视线这端一直铺到那端。士兵们脚步轻快、士气高昂,嘴里还唱着嘹亮雄壮的军歌。   获取联军大营以及提利尔家储备在城堡内的巨量粮食军备,再得到河湾统治家族的“忠诚”和配合后,西征接下来的部分变成了一场轻松的远足。而与这番鼓舞人心的行军画面形成呼应的,是道路两旁的田地里——于提利尔家的号召和命令下终于开始安心翻土耕作的农民,他们埋头进行着已经延迟了数周的春种,时不时直起腰来,一边擦汗一边好奇而敬畏地望着大路上这支整齐行进的……先前还是入侵者转眼就变成了王师的西征军。   在斜射的春日暖阳照耀下环顾这副美好的春日画面,艾格心中忍不住冒出这个念头:当年杰赫里斯·坦格利安一世拨出王家资金修建这条大道时,是不是就已经料到,两百年后会有后裔能沿着这条大道,更快更轻松地“再征服”河湾,扩张属于龙家的王领?   呜呜——   一声警讯号打断了他的思绪,歌声戛然而止,系列此起彼伏的复杂的军乐声和人工传令过后,整支部队都搞清了状况:前方有部队接近——三天前从战场上逃走的黄金团和高庭卫队接受了和平协议,沿同一条大路东返投降,即将与他们迎面相遇。   预计不会发生战斗,但按照军事条例,部队前半部分依旧需要着甲进入备战状态,后半部分则就地停歇,稍息片刻。   没有警戒任务的部队彻底放松下来,喝水的喝水、放尿的放尿,或坐或躺下休息的士兵们立刻零零散散地布满了大道的右半面,而在他们刻意腾出的左半部分路面上,女王的亲信无垢者部队踩着整齐的步伐小跑经过,准备到最前头去护卫女王,见证并接受即将到来的投降。   没错,尽管王国的东海岸遭受着奴隶主联盟的频繁袭扰和威胁,但丹妮莉丝还是坚持留在西征军中而没有返回君临坐镇。一来是为帮助刚刚成为龙骑士的艾格更好地适应新的身份和座驾;二是亲自接受小伊耿的投降,以确保此过程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不论他是真是假。   二龙在头顶盘旋,艾格也从队伍中段赶到了前头来。他下马站到女王身侧,在两边肃立道旁无垢者军阵的拱卫下与她一起等候起投降者来。   片刻之后,大量明黄鲜艳中夹杂着红、绿两色的旗帜出现在视野中,并在他们的注视中很快推进到两人眼皮底下。停在不会引起误解的距离上后,败军阵中一小支约莫四五十人的队伍脱离军阵,向着艾格和丹妮莉丝迎来。   两人暂停闲聊,静静观察起来众。   他们看到了黄金团团长的大圆脑袋和梅斯·提利尔鼓鼓的肚皮,看到了一堆高大壮实的佣兵和侍卫,以及队伍最后头那辆慢吞吞挪动着的小马车,却没见着小伊耿那颀长纤瘦的身影。   “也许陛下的侄儿自觉罪不可赦,想玩点什么自缚请罪的把戏,此刻正戴着镣铐铁链走在最后头呢。”艾格以鼻出气,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轻蔑。   他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借刀杀人计划是否成功,但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横竖也不需要隐藏自己对一个叛乱王子的敌意就是了——哪怕伊耿活着走到他面前来,他也一样阴阳怪气。   丹妮莉丝抿了抿嘴,既没有赞同这番讥讽也没有出言反驳。艾格作为国王之手,能宠溺地支持她庇护伊耿王子的任性决定,甚至为避嫌地主动提出让无垢者来护卫这场投降仪式,她已经万分感激,不可能再得寸进尺地要求他对自己的侄儿保持尊重了。   很快,投降代表团便接近到可以看清容貌的距离。这群人以黄金团将领为主,肤色各异、着装更是个性鲜明,但唯有一个共同点:佣兵们习惯将世俗的财富统统展示在外,他们穿金戴银,佩着镶宝石的剑和雕花盔甲,每个人胳膊上的黄金臂环都足以充当领主的赎金——在黑水河畔之役中,与赠地军站在一边的多恩军内部就因抢夺阵亡黄金团士兵尸体上的战利品而发生斗殴,对此感到脸上无光的奥柏伦·马泰尔事后严惩了双方。   作为战败方和投降者,今天他们没有骑马而是全数步行。   “尊贵的女王陛下,首相大人,黄金团在此献上最真诚的投降与最崇高的敬意。”   哈利·斯崔克兰,这个憨态可掬完全没有战士腔调的佣兵团长率先开了口。   丹妮莉丝皱眉看了眼在旁边灰头土脸、一言不发的梅斯·提利尔,有些纳闷:一个没有头衔和贵族身份的佣兵头子,凭什么越过伊耿王子和高庭城主作为这场投降的代表?更别提还有个琼恩·克林顿了。   真不讲究。   “你们的王子呢?”她半点也没兴趣和面前这个油腻腻的中年男子多废话,冷淡地直接开口询问。   “陛下!”胖团长的圆脸上顷时露出悲怆的神情,“昨日夜间,我军营中爆发了一场因对战后安置不满而起的动乱,有乱兵摸黑寻到了王子的居所处,在争执中……失手将其杀害了!”   “什么?!”   丹妮莉丝肩膀一抖,惊诧到来不及做出什么神情,看着前排满脸冷漠的黄金团诸将和高庭侍卫们向两边让开,一位车夫牵着挽用马,将载着小伊耿尸体的板车拉到了她面前来。   最近的无垢者们立刻端着长枪上前,逼退车边佣兵,其中一位摸了摸伊耿的胳膊,确认他身体已冰冷发僵绝无装死的可能,才退到一边,让丹妮莉丝接近观察。   马车露天的车厢板上,层层叠叠垫在底下的华贵丝绸呢料间,正双颊苍白、紧闭双目平直躺着的那个银发青年,可不就是她曾经见过一面的便宜侄儿:自称“雷加之子”的伊耿·坦格利安?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甚至都不知道这位血亲的真假,丹妮莉丝当然不至于做出流泪或轻抚伊耿脸庞这样的亲昵动作。   但,并不悲痛依旧无法改变她心脏猛然下坠了一截的情绪,以及空落落若有所失的强烈感觉。   昨夜之前,哪怕再怎么——既没有证据也没有理由和立场去承认这位侄儿的真实性,但至少,她还是“可能”有着一位家庭成员的。   但从今天起,就连这种“可能”也彻底消失。   现在,她真真正正地成为孤家寡人,世上最后一位坦格利安了。   紧随着失落感的,是一股腾然冒起的怒火。   她欠下艾格好大一份人情才说服他接受小伊耿披上黑衣,甚至不惜抛下君临和东海岸这小半个王国的安危强行留下在河湾战场上,结果等来的就是这样一具尸体?   …… 第705章 过河拆桥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又是谁杀害了伊耿王子?”丹妮莉丝抬起头来,一向勾人的美眸喷着怒火扫过在场黄金团诸将,最后停留在投降代表团领袖身上,“我需要一个解释,斯崔克兰团长!”   他娘的,干完脏活还得演戏?   这是当了女表子还想立牌坊!   风息堡果然不是这么好拿的。   暗暗腹诽着丹妮莉丝,哈利·斯崔克兰面上却是战战兢兢、冷汗直冒,一脸羞愧难当地开始讲述事件过程。   作为一根活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哈利早料到事情可能不会这么简单。为免不必要的波折产生和把柄落入他人手中,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将配套的人证、物证和供词准备俱全。按照剧本:事发时他正在睡觉——“不在现场”这一条便足以让他合理地不清楚任何细节。随着动乱越闹越大,侍从将他叫醒,他才匆匆忙忙地穿戴盔甲带着亲信士兵赶到王子住所……可惜为时已晚,他只来得及抢到王子的遗体以免其受辱,并将凶手堵在现场,最终在捉拿和拒捕的对抗中将他们就地正法。   这是一整条完整且自洽的时间线,黄金团内部不存在任何人有立场和理由拆穿他的谎言。而就算女王想要罪魁祸首,他也真拿得出“凶手们”的尸体——在那夜的混乱中,佣兵们为阻止梅斯·提利尔救援小伊耿,与忠于他的高庭卫队发生了冲突,战斗中也有死伤,这些阵亡的弟兄反正死也死了,留在世间的臭皮囊被拿来背锅当一回弑王者,物尽其用,就算是在天之灵也只会感到安慰……而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嗯,关于最后一点,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哈利·斯崔克兰是信了。   无垢者士兵们为叛徒王子的下场感到痛快,但也为女王失去血亲感到遗憾。   丹妮莉丝咄咄逼人地追问惨剧的每一个细节,她悲愤交加且对真相有所怀疑。   哈利·斯崔克兰貌似慌张实则胸有成竹地对答如流——事情当然是假的,但他已经安排成了真的,这波他在第三层。   一众黄金团军官以及梅斯·提利尔则是面无表情,心中冷笑地旁观着这场表演。他们已经猜到一切都只是个过场,斯崔克兰杀伊耿就算不是女王指使,也至少经过了艾格的默许,他们在第四层。   而女王身后,飘然于大气层外的艾格则是冷眼俯视着现场这些悲欢并不能相通的人们,一边觉得他们吵闹,一边冷酷而无情地思索起引爆冲突的办法。   借刀杀人的计划成功得手,但过河拆桥的善后和灭口工作却依然没有着落。   看哈利·斯崔克兰这副笃定从容的表现,估计是不会露出什么破绽让女王看出惨剧是他安排策划……丹妮莉丝此刻有“七国合法统治者”的身份需要扮演,不能像个暴君一样任性胡来,而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众佣兵一口咬定这是场意外,她就算再怎么愤怒和怀疑,最终也只能咬碎了牙执行和平协议中的约定,接受黄金团的投降并放他们安全离开维斯特洛。   而到那时,感觉自己为女王干了脏活却没拿到报酬的哈利·斯崔克兰,势必将自己与“艾格”的那场秘密会谈到处宣扬并见人就展示那份假的赦免书,不仅败坏女王的名声和统治合法性,还会在他与丹妮之间造成隔阂和猜忌。   而这样的结局,是他绝对无法接受。   这件事必须今天、就在这里画上句号,而最好的结局莫过于让女王亲自出手灭口——而要到达这样的目的,就一定得设法,让黄金团团长承认是自己导演了那场惨剧。   哈利·斯崔克兰当然不傻,他甚至要比99%的人更精明。   而要让这么个聪明人干自寻死路的蠢事,难度可想而知。   幸好,艾格现在已不是寻常人。   他权倾朝野,又深得女王信任。   虽然没想到什么妙招,但他还剩最后一个笨办法,那就是:利用权势,一力降十会,强行搅局。   ……   他沉着脸离开原位,走向了马车、女王以及黄金团团长的方向。   作为此刻现场唯一走动的人,他理所当然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正向丹妮莉丝作着解释的哈利·斯崔克兰也下意识地转动眼珠朝他望了望,然后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僵。   哈利感觉仿佛有一头猛虎正朝自己缓缓逼来,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霎时间浮了起来。不,不对,这个比喻依旧不能确切描述他此刻的感受——作为一名见多识广的佣兵团长,哈利·斯崔克兰就算碰到真的老虎,也绝不至于有这种剧烈的反应。   面前这位黑衣首相,似乎和自己那天见过的那位,有点不太一样?   不,是大不一样!   “作为厄索斯最强大著名的佣兵组织,黄金团就这点忠诚和纪律性?”艾格一直走到女王身边才停下,他看也没看车上年轻男子的尸体,“伊耿王子作为你们的效忠对象,本该受你们誓死保护,最终却殒命于你们之手,你作为团长在这件事中难辞其咎!来人,给我将此人拿下,押回君临地牢中,严加审讯调查!”   作为女王之手,艾格当然指挥得动无垢者们,但问题是:女王本人就正在场呢。   没有士兵擅动,一刹那间,所有人或询问或质疑或迷惑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丹妮莉丝身上。   “陛下……这……”哈利·斯崔克兰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呆愣一愣,刹那间什么说辞都忘了,只能抑制不住慌乱地望向女王,“我御下不严,管理不善的责任绝推不掉。但,看在我已经处死凶手,且完好带回王子遗体的份上……陛下,饶命啊!”   丹妮莉丝也有点懵,第一反应是艾格有点反应过度、多此一举:经过询问,她没有听出哈利的回答中有什么明显的破绽或漏洞,伊耿看起来似乎就是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一场愚蠢的佣兵暴动中。整个世界都正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且不该在没有充足理由的情况下,把一个投降的敌将随便下狱的。   然而,多年的领导经验也让她清楚地知道:私下里怎么沟通和争吵都没问题,但当众否定自己女王之手的命令……却是个愚蠢透顶的行为。   “此事尚有诸多疑点,斯崔克兰团长,就麻烦你……屈身接受一番调查和询问了。”丹妮莉丝面上毫无波动地冷冷说道,朝望向她的无垢者指挥官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艾格的指令。   于是十多名无垢者士兵便像收拢的包围圈一样齐刷刷地朝哈利逼近过来,就要去收缴他的武器。   斯崔克兰的反应大到出奇,他以完全不符合其肥胖身形的敏捷一个后跳躲回了他的佣兵将领群中,“铮”一声把剑都拔了出来,连带着接近三分之二的佣兵也跟着他掏出了家伙。   上百名无垢者齐刷刷地端起长矛涌到女王身边,梅斯·提利尔慌慌张张地带着侍卫退开几步撇清关系,现场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陛下,请您三思!”斯崔克兰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决定最后给丹妮莉丝一个机会,“我是来接受您的协议,向您投降的!”   …… 第706章 驭王灭口   三思?   作为战败者,在一场投降仪式上对战胜方刀剑相向,还扯什么三思?   丹妮莉丝无法理解,她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世界就这么荒谬,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她的真龙之怒被点燃了。   本只是想将错就错,顺着艾格的命令让斯崔克兰进牢里吃点苦头,以报他没有保护好自己血亲的仇……   但现在,她起杀意了。   飞在空中的卓耿感应到了与自己绑定驭龙者的情绪变化,它略微降低高度,从黄金团众人头上滑翔而过,巨大身形遮蔽了过午的阳光,立竿见影地实现了比任何言语恐吓更好的威慑效果。   用长达数十秒的沉默施加完了压力,女王才以冰冷无情的目光扫过被无垢者包围的众黄金团军官。   “你们呢,也是一样想法,要我……‘三思’吗?!”   除了早已远远躲开的梅斯·提利尔及其侍卫,剩下的黄金团军官们在互相对了对眼色后,都慢慢将武器收了起来——抄家伙保护团长,是多年以来养成的战斗习惯,属于肌肉记忆的下意识反应。但冷静下来后,这群一个比一个精明惜命的佣兵很快达成了一致。   一个不能带大伙赢取胜利,连阵亡将士抚恤金都搞不定,甚至一场投降仪式都能整出波澜来的废物团长,哪里值得他们拿性命来守护,甚至不惜对抗一条……不,两条巨龙呢?   见身旁的下属们一个接一个地收剑入鞘,甚至纷纷用责怪和鄙夷的眼神望来,仿佛催促他快快放下武器向女王投降……哈利·斯崔克兰满身的肥肉都开始哆嗦。   他浑身发冷,背上出起虚汗,感觉自己陷进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他完全搞不懂:为什么一场明明说好了互取所需的交易,会莫名其妙演变成现在这副局面?   该赌一把束手就擒后还有机会活着走出地牢,还是撕破脸皮拼个鱼死网破?   还不想死,哈利·斯崔克兰带着最后一丝侥幸望向与自己直接洽谈的艾格,想从他的表情或肢体动作上看出什么端倪——哪怕只是一个安抚的眼神或手势,他都会立刻放弃抵抗。   但黑衣首相冰冷淡漠且敌意满满地瞪着他,这回身上倒是冒出了传说中的那股慑人压迫力,却哪还有半分碰面时的随和?   心脏剧烈的怦怦跳动间,一股热血涌上头脸。   你不仁,我不义!   “首相大人!这可都是按您的需求安排的,你怎可出尔反尔,反倒还指责起我们的忠诚和纪律性?”黄金团团长扔下那柄估计也没机会派用场的镶金宝剑,强抑住双手的颤抖从包里取出了那卷做工精致的赦免令。   他上头了,但仅存的理智总算还知道:一旦当众提及交易内容才真真必死无疑。   他没说手中那卷东西是赦免令,只将它攥在手里挥舞了一下,以作威胁。   然而,事情依旧没能像他期望的那样忽然好转。   “你在说什么鬼话!”艾格面上的冷漠变成了迷惑和恼火,敌意却丝毫不减,“什么叫我的需求?”   “昨晚那场混乱,正是你让我安排的!”见艾格还在装傻,被逼到墙角的哈利彻底豁出去了,他不仅大吼出声,还将手中卷轴大大展开,揪着身边的人让他们看,“女王已经在昨日就赦免了我,怎可今日再将我逮捕入狱?堂堂真龙王朝的赦免令,有效期不到半天?!”   他周遭乱成一片,之前大伙还只是嫌弃,这会却是像见了瘟神一样唯恐避他不及了。   虽然早就猜到“杀死伊耿王子”可能是自家团长与女王的一场交易,但待哈利真拿出了证据来,他们却谁也不想看。   开玩笑,虽说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但这个瓜——吃了可是要送命的!   下属们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但更让哈利害怕的是,对面两位——无论是女王还是艾格,都依旧是一头雾水的表情。   巨大的不祥预感开始笼罩上哈利·斯崔克兰心头:事情不对劲。   丹妮莉丝和艾格没有道理这样装傻的,要想不让世人知道这场肮脏交易,他们唯有履约偿付报酬和杀自己灭口两个选择,而即便是后一个选项,也应该是在战争结束所有人都放松下来后再悄悄进行——实际上,哈利都已经想好该怎么应对和自保了。   而现在,全然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了:他们,看起来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正拿着什么!   “把那东西拿过来。”丹妮莉丝紧皱眉头,如是下令道。   几名无垢者杀气腾腾地端着长枪朝佣兵众逼来,哈利正犹豫着该不该给,站在他身边的弓兵队指挥黑巴曲已经一把抢过赦免令,递给了最近的无垢者。   “黑巴曲,你!”   “团长大人,你就老实点吧,想害大家陪你一起死吗!”   佣兵之间的背叛与争吵开始的同时,那张赦免令到了丹妮莉丝手里。   她甚至都不需要看内容,就知道这是假的——尽管做得很精美很正式,但她的坦格利安王朝从未以这种格式和载体发过任何文件,遑论什么赦免令了。   但本着认真和弄清事情来龙去脉的想法,她还是将“赦免令”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读了一遍。   文字内容不太规范,这个先不论,但印章是假的——甚至连最基本的圆还是方都搞错了,做这个东西的人肯定从没见过女王政府的内部文件。   至于最下面那个手印……   见艾格也凑过脸来看,丹妮莉丝干脆把东西递给了他。   艾格露出了更深沉的疑惑表情,一个呼吸过后,他抬起头来,厉声发问:“这是何人,于何时交给你的?”   “还装傻?”哈利·斯崔克兰在与几名下属的拉扯推搡下着伸出手来指向他,“就是你,在昨天下午的日落前亲手交给我的!就算赦免是假,最下面的手印却是你当着我的面按的——陛下,你若不信,让他当场按手印给你看!”   按手印?   需要吗?   丹妮莉丝冷笑,对艾格本就不强的怀疑顿时烟消云散。   如果哈利说的时间是半夜,那倒还有那么一丝可能性是艾格在搞鬼,可他却说是日落前。   她很确定:自己的首相昨天除了睡觉一整日都和自己在一起。   女王没发话,反倒是艾格怒极反笑地摇摇头:“拿印泥来,我今天让你……死个明白!”   一名无垢者跟弥赛菈小跑着向艾格存放印泥的马车跑去,而哈利·斯崔克兰则一面感觉不妙,一面开始大喊着点名昨日与他一同赴约九人的名字,把他们当成了救命稻草。   但没人愿意站出来替他说半句话。   “也就是说,陛下。”艾格没有理会那边的聒噪,而是低声朝丹妮莉丝道,“有人冒充我,向这傻瓜灌输了‘女王想要他杀死王子’的谎言,然后他就真相信并去执行了!我先前还只是随口一说,但现在事情性质不一样了……我们必须得严查此事!”   丹妮莉丝一言不发地握紧了拳头,只咬牙轻轻点头。她忽然有一种直觉,这次派人冒充艾格假传她谕令的,恐怕和在临冬城投毒几乎让自己御前团灭的是同一个幕后凶手。   不仅设计害死自己最后的血亲,还想将弑亲者的名头栽到自己身上,这份恶意和仇恨……不是扒皮抽骨再龙焰火化,根本难以消解!   片刻之后,印泥便被小跑着拿到了艾格面前。   “哪只手的哪根手指?”   “右手拇指!”   艾格半句废话都没多说,撸起袖子便蘸上印泥,以右手拇指在赦免令最下面那个手印旁,按下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个。   没有两个人的指纹相同,这种大话在此刻甚至都没必要拿出来用——他与赖昂的指纹一个是斗形一个是簸箕形,瞎子才会分不清彼此区别。   确认丹妮莉丝看清两个手印不同后,艾格才将“赦免令”递给方才拿过它来的无垢者士兵:“去还给斯崔克兰团长——不,在那之前给黄金团每个人都过目,包括梅斯·提利尔大人。请各位——务必从上到下全部看完,瞧瞧厄索斯第一佣兵团的团长,被人耍成了什么样!”   首相有令,这下大家伙总算能放放心心地看这份“证据”,赦免令被一个传一个以接力的形式在众黄金团将领及提利尔公爵之间传递,最后回到哈利手中。   尽管已经从每个看过赦免令之人的表情上隐约了解了情况,但当真亲眼看见那两个一新一旧,很明显截然不同的手印之时,哈利还是大脑一时缺氧,感觉天旋地转。   他被耍了!   这份他视为护身符贴身珍藏了一整夜的赦免令,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甚至半个符号是真的!   “那个艾格是假的……”一片空白的大脑中终于又浮现出点什么东西,他反应过来,歇斯底里地大吼,“那个艾格是假的!这一定是红袍女的巫术!是你们派人用巫术变化成艾格的模样来骗我,到最后再翻脸不认账,将罪名全载在我头上!卑鄙无耻的骗子!”   如果把这句话里的“你们”改成“艾格”,那它就几乎全对,只可惜这个指控对象不明的错误主语最终彻底惹恼了丹妮莉丝。   她面色铁青:“拿下他!”   生怕被牵连的佣兵众一哄而散,只留下哈利孤零零地留在原地面对十多名朝他扑来的无垢者士兵,自知死路难逃的他绝望地大骂了一声这群吃里扒外的懦夫,将手中的赦免令一撕,转身就往不远处外的黄金团大部队跑去。   “别追!”   丹妮莉丝大声叫回了无垢者。   她已经气到恨不得当场手刃这个混蛋,只是顾虑着艾格等人都在场看着才没下令直接处决他,但哈利居然还不肯乖乖束手就擒,这可就别怪她凶残嗜血了!   黑龙庞大的身躯在他们头顶上一个灵活的回旋转向,俯冲掠过女王头顶飞向西面。   丹妮莉丝喊出了此刻唯一能让她解气的词。   “Dracarys!”   …… 第707章 传统艺能   橙黄色的龙息自卓耿口中喷出,像一条火焰长舌般舔过地面,准准地扫过哈利·斯崔克兰的逃跑路线,立刻将奔出去不过百余米的黄金团团长吞没。   热风扑面而来,隔着老远都能让人觉得脸颊吃烫,被龙焰包裹在其中的人身处在怎样的炼狱中,甚至没人敢深入想象……惨叫声响起不过数秒便戛然而止,哈利圆滚滚的身躯在惯性作用下像燃烧的垃圾袋一样向前栽倒在地,留在世间的只剩下一小堆勉强呈人体轮廓的小小火堆,以及飘散出来令人作呕的蛋白质和油脂灼烧味。   令人印象深刻到永世难忘的操作,宣判死罪、处决和就地火化瞬间完成,丹妮莉丝不愧是女王中的豪杰。   抽冷气和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剩余的黄金团军官群中响起,他们好半刻后才艰难地将视线从团长——准确说是已故团长的火葬仪式上抽出来,战战兢兢地回望向依旧满面冰霜的女王和一脸严肃的艾格。   黄金团有个延续了近七十年的习俗:每一任团长死后,头骨都要被煮去血肉并镀上黄金,挂在军旗顶端,以便将来跨过狭海“收复”维斯特洛时带上并置于军前,让他们“见证”最终的胜利。   艾格不知道在众目睽睽下被女王用龙焰扬了灰的哈利·斯崔克兰还能不能得到这个待遇,也不在乎。   他有更要紧的事情得操心。   从幕后主使者的视角看,借女王之手灭口的计划自然是获得超乎预料的大成功;   但从女王之手的官方身份出发,丹妮莉丝却是失去理智下弄出了个一塌糊涂的烂摊子。   艾格设连环计灭掉伊耿、克林顿和哈利·斯崔克兰这一串人,目的毕竟是为维(bao)持(hu)王(zi)朝(shen)稳(li)定(yi)而非拆女王的台、造女王的反。现在目的达到,如何善后、怎样减轻此事的后续影响,就成了他接下来的首要任务。   当务之急是堵上黄金团的嘴,避免丹妮莉丝“弑亲”的恶劣谣言传播出去。   艾格对此准备的方案是:招安收编黄金团。   这支自由贸易城邦第一佣兵团不计失踪、走散和被俘的人员,仅展现在他面前仍保存的力量就有三四千人,如此巨大的数量,全部灭口不仅是愚蠢的选择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若按和平协议中的约定放他们返回厄索斯……   估计用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变成奴隶主们“女王买凶弑亲还灭口杀人者”诋毁谣言的人证了。   而要阻止这一情况发生的最好办法,莫过于暂且扣下黄金团全体人员,拿出适当的封口费,将他们的利益与女王绑定。   只有他们的利益与坦格利安王朝相一致,这群佣兵才会自发自愿地传播“哈利·斯崔克兰被人戏耍谋杀了伊耿王子,后被女王含怒处死”这个罪有应得版本的故事。   至于“女王弑亲”这个阴谋论版本嘛,艾格绝没法阻止它在将来必然的出现,但至少要努力,将这个时间点拖到结束对反龙母联盟的战争后。   “昨日,哈利团长见了个冒牌的女王之手,但眼下诸位面前的女王和我却是如假包换!当着梅斯·提利尔公爵的见证,我代表女王对黄金团全体成员进行真实且正式的赦免,除必须进行的调查外,不再追究任何与此事有关人员的罪责!”艾格站了出来,替刚刚出完恶气,情绪仍处在剧烈激荡中的丹妮莉丝擦起屁股,“至于接下来,我想问,现在黄金团的团长是谁?”   一众心有余悸的黄金团军官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谁敢出这个头?   “如果你们需要时间来商量或推举,那我就擅自做主,先替你们指定一位……‘临时’的吧。”艾格可没这个耐心等他们冷静下来讨论,他发动了传统艺能——钦定,“方才从斯崔克兰团长手中抢下假赦免令的那位勇士,你叫什么?”   “黑巴曲,首相大人。”黑肤白发,身披羽毛披风的佣兵站了出来,就算有被龙焰吓到,他也没表现出来,“我来自盛夏群岛,从‘黑心’米斯·托因爵士任团长的时代开始,便担任黄金团的弓兵指挥。如果首相大人想要阻止某座城堡的学士送出信鸦,我是您最好的选择。”   “很好,听起来你的资历应当足以服众。”艾格暂时不需要神箭手,更没兴趣深入了解此人,他随意地点点头,“代理团长黑巴曲阁下,我知道黄金团跨海远道而来却一无所获,肯定没法就这样灰溜溜地被遣送回去,现在有个新订单摆在你面前,接下它——你们将不仅变得有活可干,甚至还可能下半辈子都有着落,感兴趣吗?”   不太感兴趣,黄金团连连打败仗吃瘪,此刻又遭逢群龙失首的剧变,正是最需要休养和放假的时刻。   然而,刚刚目睹女王料理前任团长,此刻又受艾格身上真龙之威的无形压迫,黑巴曲喉咙里的不字怎么也吐不出来。   “什么活?报酬如何支付?”   “西征的下半场,必然有些负隅顽抗的河湾死硬派,拒绝服从提利尔家‘向女王投降效忠’的命令,高庭和女王没有那么多人手可以分兵来一一对付。为了不再耽误耽误春种,我们需要一些帮手。”艾格笑了笑,虽然这回他是认真的,却自己都感觉接下来的话有点像是在忽悠对方,“至于报酬嘛——土地和城堡啰。风暴地和河湾此刻最不缺的就是这两样东西。是回到狭海那边去面对索要抚恤金的愤怒阵亡战友亲属,还是留在维斯特洛当一个有房有地的贵族,就得看你们接下来的表现咯。”   ……   如何驾驭黄金团这头野兽而不遭受反噬是个技术活,但只要谨小慎微,无论如何其难度也不会比击败十万人的河湾联军更大。   在原先的大王领计划中,西征开始后整个女王阵营将不再接受新的入伙者来分胜利果实,但眼下奴隶主联盟闹出的动静比想象中更大,时间紧张必须尽快结束西征,事急从权,稍微吐点油水出来换取更大利益,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值得庆幸的是,经历连年战争和一场凛冬后,维斯特洛大陆腾出来的蛋糕大小,也够多几个人来分。   艾格已经想好了:王领、河湾东部和风暴地北部这一圈最肥沃的土地由女王和自己的赠地军派系来瓜分,将来这就是核心的“大王领”;河湾南部的边疆地一带则由多恩人吃下,让马泰尔家这个光脚的混混穿上鞋没法再永远置身事外……剩下的风暴地南部,“雨林”和“御林”之间山区里的边边角角,还剩不少质量稍次但不算太贫瘠的领地,正好可以割个一点出来给黄金团当封口费。   至于他们在战后是留下来当个不上不下的小领主,还是把土地卖掉折了现回厄索斯继续刀头舔血,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女王压抑着再无亲人的失落和对幕后主使的愤怒悻悻地向东返回了君临,而艾格则在任务单上又添了个调查真凶的任务后,带上被暂时缴械收编的自由贸易城邦第一佣兵团,继续向旧镇进发。   对“冒充案”的走访调查和慑服拉拢一群佣兵的过程并没有太多精彩故事可讲,总之,在从高庭出发的四天后,他们沿着通畅无比的玫瑰大道,抵达了旧镇的城外。   …… 第708章 高塔家族(上)   旧镇,城如其名,早在安达尔人入侵前就已由先民建成。它不仅是维斯特洛历史最悠久的城市,在君临建成以前(甚至建成后的百年内)也是七国最大的城市。位于河湾西南角、蜜酒河注入低语湾与落日海入海口处的它,是维斯特洛东西向交通大动脉之一——玫瑰大道对应君临的彼端。   没有受到战争波及,河湾西部的春种早已完成。随着接近西征终点站,道路两旁田野里的青绿作物逐渐变得密集高大,沿途与大军不期而遇慌忙避让的行人车马也越来越多……顺着玫瑰大道的最末段持续赶路,战争的氛围越来越淡最终几近于无,春日的气息反倒越来越浓漫溢在整个天地间。   在灿烂的阳光照射下,维斯特洛第二大城市像幅画卷一样徐徐展开在艾格面前。   旧镇庞大臃肿的身形横跨在入海口南北两端,向着陆地的一面是蜿蜒曲折密布哨塔的城墙,墙里墙外都是像蚁窝一样密集复杂且低矮的宅屋。而面对海洋的一面则是整片港口,无数战舰商船和星罗棋布的码头……   与君临大同小异、只略微缩水的城市剪影中央,矗立着它那举世皆知的地标建筑:参天塔。   如果说绝境长城是冰火世界最庞大的人工建筑,那坐落在旧镇中心征战岛上的海塔尔家族居堡就是最高的。既是城堡又是灯塔的它如此突出和显眼,就像天神插在一张铺满各色馅料薄饼上的巨型蜡烛,隔着老远就跃入视野。实际上,不是今天——早在昨日夜里还身处二三十里外时,大家就已经能用肉眼看到它塔顶的火光了。   在参天塔高耸入云的身形压制下,旧镇不逊君临的厚重城墙倒低矮得仿佛不存在了。   城市的东南大门一如海塔尔家承诺的那般洞开,门外一箭之地外的岔路口边指路牌下,一支挤挤攘攘,人数众多且衣着华丽的团队安静乖巧地等候着西征军前锋部队的接近。   在绕城盘飞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埋伏过后,艾格拍拍雷哥的背脊,向着那群人落下去。   和大小比例上看起来的轻松闲适不同,额外载着近两百斤的分量飞行即使对成年巨龙而言也是件十分费力之事,艾格在地面也是骑马或乘车赶路,一直到接近至能肉眼看到旧镇的城墙时才换来绿龙,切到了龙骑士状态登场。   此举显然起到了期望中的效果,当在一片尘土飞扬里从天而降、落到迎接的海塔尔家众人面前时,他们仰视中的惊惧敬畏强烈到无法掩盖。   艾格从龙背下到地面,正一边向人群走去一边摘着骑行手套,一名高大英俊,身着灰绿相间的轻薄长衫,风度翩翩地位明显高出平均水准的贵族男子便颇有勇气地朝着他和雷哥迎来,一边迈步一边带着热切的笑容开了口。   “早听闻首相大人英雄盖世,今日终于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男子带着不卑不亢的笑容,率先自我介绍,“我是贝勒·海塔尔,雷顿·海塔尔伯爵的长子,我的父亲大人身体有恙不便出行,命我代表他率众欢迎您的抵达。”   “终于有幸吗?”艾格带着浅浅的微笑道,“我可记得,早在谷地血门外时我们就曾有机会见面,只是某人忙于其它事务,没机会见一个小小的守夜人后勤官罢了。”   这番话是有来由的,艾格曾在随劳勃国王出征谷地公义者同盟时住在血门外的王军大营里,他当初趁着这个机会向云集而来的六国贵族们狠狠推销了一番守夜人产业,而贝勒·海塔尔就是他“求见了但没能得到接见”的许多傲慢贵族之一。   贝勒被揶揄得语塞了片刻,保持着尴尬但不失礼貌的微笑想到了合理的解释:“这个……首相大人有所不知,我弟弟加尔斯老大不小了仍未婚配,当时全家都正急着为他物色适龄的小姐们呢,哪有功夫做生意!然而高不成低不就,直到今日依旧单身——这事,说不准还得仰仗首相大人牵线搭桥呢。”   血门外的王军大营确实是一场豪门相亲会,海塔尔家男性成员的婚事也历来都是难题一桩:旧镇的统治家族富裕而强大,往上追溯甚至连王后都出过不少(无论是河湾王后还是七国王后),寻常的小贵族确实没资格与他们联姻。可大贵族么:玛格丽·提利尔、亚莲恩·马泰尔、阿莎·葛雷乔伊……这些稍微门当户对一点的,哪个不是头衔比“伯爵”高一级,还自己肚里都想法一堆?长子都不一定看得上,别说什么次子了——要是这位次子再心高气傲一点,打光棍也就成了大概率事件了。   这倒确实是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而此人能这么迅速地想到说法甚至还打蛇随棍上地攀起关系,倒也真是个社交的人才。   “等我来牵线搭桥?”当介绍人,怕你请不起,但作检验员验验货,倒是很乐意效劳——艾格心中暗道,微微一乐,没有伸手去打笑脸人。“那你有的等了,我个人建议你不要把我当作指望。”   “嗨,一个小小的玩笑,首相大人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我等小人物婚事的功夫呢!”   贝勒·海塔尔哈哈一笑,转身向他介绍起了随行众人。   “这位是总主教大人。”   一个身着金白华袍的胖子略带谄媚地朝艾格点头示意。   “这位是幼弟亨佛利。”   一个用崇敬目光看着他的年轻人。   “这位是学城今年的轮值主管佩雷斯坦博士。”   某位看起来就很学识渊博的白发老头。   “这位是旧镇的市长……”   ……   足足花了一分多钟,“欢笑”贝勒才把今次出城迎接的代表团人物介绍完毕。一座城市投降和一座城堡投降的差别就在这里了:数十万人的聚居地和单纯的贵族居城毕竟不一样,这里不只有主人、仆从和护卫,还有自由的居民。海塔尔家这回把各行各业的头头都聚拢在一起带来见艾格,心里有没有怀着示弱的打算不好判断,至少在明面的礼节上,真是做到了让艾格无话可说。   这群人在他骑龙从天而降前就已经享受过了西征军前锋搜身的下马威,但让艾格很敬佩的是,他们中没有一个在面上表现出对此的不忿和怨念。于是,气氛友好和谐的初次见面很快结束,在海塔尔家继承人的带领下,艾格领着部队通过了旧镇的大门,一边听贝勒爵士介绍着这座城市一边雄赳赳气昂昂地穿越半个城区,直到进入高耸无比的参天塔。   海塔尔家在降服的各项程序上都做得完美无缺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三百年前,他们就是靠着这套操作在伊耿·坦格利安一世的伟大征服中毫发无伤,甚至还获益良多。   然而,三百年后,艾格面对这番故技重施,坐到会议桌首座上后第一句话,便如当头棒喝般吓了他们一跳。   “贝勒爵士,你和你的家人们,做好搬家的准备了吗?”   …… 第709章 高塔家族(中)   “搬家?”贝勒心脏一颤,屁股刚刚沾到椅面的他不敢继续坐下去,僵着身子摇头作一脸茫然状,“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首相大人。”   “我认为你应当明白。”艾格斜睨了装傻之人一眼,“但就当是提利尔大人疏忽,海塔尔家又消息闭塞吧。女王打算邀请全河湾的大贵族们到君临小住两年,以增加彼此了解,培养君臣间的感情——这是陛下的决定,没有商量的余地。”   小住?两年?   贝勒嘴角抽动,强笑着问道:“可这……不是给投降的各家准备的待遇吗,海塔尔家从未公开反抗女王,更没对首相大人的西征军动一刀一剑,主动投诚,怎可与被动投降的那些家族一概而论?”   “主动投诚与被动投降?”这倒是个有趣的辩论切入点,艾格放下双臂轻握住椅把手,惬意地敲打起手指,“你觉得没有起兵对抗西征便算投诚,但我倒认为:你在高庭决战爆发前公开宣誓效忠女王,牵制河湾联军的组建和集结,或是大战进行中时率军从背后来袭,配合我军进行两面夹击——这,而不是在胜负已分后站队,才叫投诚。”   “当然了,考虑到这两种情况下你都是背刺直属封君,不忠于河湾,我相信女王也不会强人所难,真以这样的标准来期待海塔尔家。”艾格带着浅笑看了眼就坐于次席,一脸吃了苍蝇表情的梅斯·提利尔公爵,不想再浪费时间和贝勒辩经,“不过,我个人认为这项讨论没有必要继续,女王的意思很明确:所有名单上的河湾贵族都必须受邀,到底是‘投降’还是‘投诚’,不重要。”   贝勒被艾格单刀直入毫不拖泥带水的要求打得有点懵。   在海塔尔家看来,他们既没有出兵反抗,献出城市和参天塔的投降姿态也如此端正和乖顺,女王和她的首相就算再怎么不满,也应该碍于舆论影响和大众观感,给予他们较温和的对待才是……怎么面前这黑衣首相,就是像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似的,死死咬住他们不放了!   坊间有传闻说艾格·威斯特此人是个小心眼,难不成……当年没主动买他守夜人债券这怨,竟有这么深?   “没能在战争伊始便坚定地支持女王,确实是海塔尔家决心不足。”请神容易送神难,眼下艾格和他的部队已经进了参天塔,再想反悔逐客也不可能了,贝勒心知必得脱一层皮,只好咬牙道,“海塔尔家愿意为此承担合适的军费补偿……”   “一码归一码。”艾格直接打断道,“我只再说一遍:赔款和补偿,女王也许会要,也许不会,这需要你与陛下面对面谈。但,搬往君临这一条,没得商量。我给你们一周时间做准备,届时仍未准备好的话,我就顺路‘捎’你们东返了!”   “这不对吧,首相大人。”肥胖的总主教皱眉开口,教会历来受海塔尔家庇护,他个人又收了海塔尔家不知多少好处,此刻当然得仗义执言替朋友争取利益,“既然陛下是‘邀请’,那对坦格利安家向来忠心耿耿的海塔尔,难道连决定要不要接受邀请的权力都没有么?”   “你竟然还好意思说得出‘忠心’这个词!”梅斯·提利尔低声咆哮道,“海塔尔家连直属封君的号召和命令都敢拒绝和违抗,却有脸对女王陛下说什么忠心耿耿!我呸,我看不是忠心,是恶心!”   虽然梅斯·提利尔与贝勒·海塔尔论起来不仅是君臣还是连襟,但此刻前者脑中只有怒火而没有亲情:统治着河湾最富余强大的伯爵领,海塔尔家能召得出一万上下的兵力参战,多出如此数量的精兵,战争本可以是另一个走向……   但这群住在高塔里的软蛋,好的不学,偏偏学他们三百年前的老祖宗,无视了封君的召唤!   也幸亏提利尔家福大命大,与艾格有些交情,玛格丽那丫头又脑袋灵光,火速投靠女王当上带路党,才没落得末代河湾王——园丁家族在怒火燎原之役中的下场。不然,谁知道会是哪家捡漏,坐上下一任河湾领主的宝座?   不愿并肩作战,那就一起吃瘪倒霉吧,谁他妈也别想独善其身!   “提利尔大人,您误会了。”总主教继续解释,颇有义气地按约定扛下了锅,“雷顿·海塔尔大人并非是自作主张要违抗高庭的命令,是我在七星教堂中绝食祈祷了七日七夜后得到神启,得知丹妮莉丝女王乃是天选的七国君主,反抗她的敌人将会遭遇灭顶之灾,才赶来参天塔,说服了虔诚的雷顿大人不要参战……”   “闭嘴吧,你这头满嘴谎话的肥猪!”总主教可没有另一个世界基督教教皇的威名和权势,梅斯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老掉牙的神棍套路,连改都懒得改就想再用来忽悠三百年后的人吗?”   ……   艾格乐见河湾人之间明争暗斗的局面,但场面的话,还是算了。   “够了!”眼睛耳朵都被吵到的艾格伸手拍了拍桌子,叫停争吵,然后语气放缓,“贝勒大人,既然海塔尔家如此忠心耿耿,又为何要推拒女王邀请您家族做客的盛情?你们的头衔和土地都将不会受到任何剥夺或削减,这只是一次简单纯粹的旅行和暂住罢了。”   “首相大人,女王的好意,我想海塔尔家一定是想领的。”总主教闭了嘴,学城的轮值主管佩雷斯坦博士却接力开了腔,“只是……旧镇作为七国第二大城市,又与君临相隔千里,其管理和统治难度,可绝非一眼望去只有农民的城堡或村庄可比。只有千百年来始终坐镇于此的海塔尔家,才有足够的经验、威望、人脉和能力维持它的正常运转,确保王朝更替下秩序的平稳过渡。贸贸然将参天塔的主人挪到君临去,只怕城里会出什么乱子哪。”   停顿了一下后,白发苍苍的老学士语重心长地总结:“我个人以为,继续替女王看守王国的西南海岸线,才是海塔尔家最能发挥作用和体现忠心的办法!”   年长,博学。套着这两个光环,佩雷斯坦博士的话立刻引来了一片点头附和。   但艾格的脸色却肉眼可察地阴沉下去。   只怕城里会出乱子?   这话若是对来到这个世界前地球青年的那个艾格说,他大概会觉得老学士真是在为大局着想,但听在此刻已是女王之手的他耳里,这却是已经近乎赤衤果的威胁。   只怕会出乱子是假,有人会搞出乱子来才是真!   海塔尔家族在河湾的地位,有点类似波顿家族在北境——不同之处在于,在这种对应关系里,与史塔克家族“匹配”的园丁家族已经被征服者消灭。   也就是说,现在河湾没有比海塔尔家资历更老、能量更大的势力。   作为维斯特洛最有名望的几大家族之一,海塔尔家的历史悠久到可以一直追溯至黎明纪元,而血脉则古老骄傲到甚至很少需要用“青手后裔”来给自己脸上贴金(因为他们的祖先是“与青手联姻”而不是“诞生自青手一脉”)。曾经称王的他们,靠着“臣服与配合”这一招鲜,挺过了安达尔人入侵、历代河湾王的更迭和坦格利安时代,以放弃王号为代价,一直得以保全近乎等同于“旧镇王”的特权地位。   他们在旧镇的势力之深、之牢固,远远超出了艾格之于后冠镇,甚至可能就连史塔克家对临冬城及其周边的控制力都无法与其相较——毕竟,北境腹地的人口实在太少,也根本没有教会、学城、商会和银行这样自成一体,本身也拥有能量和影响力的次级势力。   眼下参与接待艾格的城市各行业首脑无一例外的皆替海塔尔家说话,就是这种根深蒂固的最直观表现。   对于稍微性格弱势或是怕麻烦一些的当权者而言,这种局面和困难足以让他们打退堂鼓转而选择羁縻策略,但对啃惯了硬骨头的艾格而言,旧镇上下各行各业皆替海塔尔家说话这一现象,却恰恰成了他必须替高塔家族挪窝的理由!   …… 第710章 高塔家族(下)   艾格没有急着对线,而是从靠背椅中缓缓坐直起身,躯干前倾双臂放上桌面,十指交叉顶住下巴,就这样用双手组成的三角支架托着脑袋转动面部,像审视在座诸位的相貌一样用阴恻恻的视线缓缓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   直到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不悦,现场也从七嘴八舌的嘈杂渐渐变到安静,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看来,海塔尔家在旧镇真的是很有威望和影响力呢,是吧。”艾格看似彬彬有礼实则阴阳怪气地说道,目光从老学士所戴铜制戒指上扫过,确认了自己的记忆,“佩雷……斯坦博士——希望我没叫错,我记得您是一位学识极为渊博的历史学家。我丝毫不敢质疑您在自己领域的权威性和学术高度,正如我半点也不想了解你在另一个名为‘正攵氵台’的领域中的见解和观点。”   “如果您真的了解女王所思所想,或有能力辅佐一位君王治理好国家,为什么我从未拜读过您撰写的任何一本正攵氵台类书刊,也没有任何一位国王邀请你出任御前大学士或担任国王之手?”艾格耸耸肩,并不掩饰语气中的轻蔑,“丹妮莉丝女王是整个七国,而非旧镇的君主。比起一城一地的秩序和繁荣,她更看重的是河湾贵族们展现忠心的诚意,因为这关系到的是整个王国的稳定。如果非要在旧镇和七国之间做个二选一,我想,无论是陛下还是我,都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就选择以大局为重……更别提,有在座这么多人中豪杰在,我真的是不太相信:这旧镇少了参天塔的主人,就立马会崩溃掉了。”   中间这段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然后艾格才把矛头重新对准学城主管和他背后的正主:“无意冒犯,但在海塔尔家是否该受邀赶赴君临这件事上,我不要‘你以为’,也不要‘他以为’,而只要海塔尔家回答:能不能接受,多久能准备好?”   这番话里本还有一句“我要我以为”,但略显狂妄,艾格索性跳了过去。   语毕,他撤掉支撑下巴的双臂重新靠回椅中,摆好最舒服的坐姿,只留目光仍对准海塔尔家的继承人,静待贝勒的最后表态。   艾格摆明是要清算海塔尔家了,而且保不准这就是女王的意思——在提利尔家已经完全投降,海塔尔家自己又决策失误打开了旧镇和参天塔大门的情况下,旧镇人根本就没有正面对抗的手段和办法。   在座皆是各行业的首脑,哪个不是人精?对海塔尔家的忠诚和义气,他们刚刚已经通过口头表态展现过了一次,但如果再哔哔下去,说不定自身都要被坦格利安家的真龙之怒殃及,替海塔尔家陪葬了。   于是整个大厅内很快变得鸦雀无声,再无一人替参天塔的主人仗义执言。   除了海塔尔家自己的成员。   雷顿·海塔尔伯爵的幼子,亨佛利·海塔尔带着怒气站起来,满面通红。   作为这一辈里最小的儿子,年纪尚轻的他注定与继承权无缘,所以成长过程中也不曾受过与正攵氵台相关的任何教育……在投诚代表团里,他算是最天真烂漫最没城府的凑数之人。可以说,唯有他一人,在城外时所表现出的对艾格的崇拜和尊敬不是演戏。   但即使是幼稚单纯如他,这下也看出来了:自己心目中的救世主和大英雄,此行竟是针对自己家而来!   “艾格大人,你说女王‘邀请’的是我们全家,这其中难道也包括我父亲雷顿大人吗?他已经不理政务多年,与我的长姐在参天塔顶的房间内潜心学术……年老体衰又久未经风雨,此去君临千里之遥,万一途中有个闪失,叫我们这些小辈该作何想!”   “路途遥远是事实,所以你们早点出发才能顾及老人,慢慢赶路。”面对气冲冲的年轻人,艾格依旧面无表情,“至于车马劳顿或颠簸之类的担忧——可以坐船嘛。”   不是他不近人情,而是若只考虑参天塔伯爵年纪大就愿意破例,那很快河湾地就到处都是下不了床的“病号”了。雷顿·海塔尔也许确实身体不好,但放他一人留在参天塔了,要不要再安排几个儿女,若干仆人和几打侍卫陪伴保护他?   而他作为海塔尔家的族长和主心骨,不接受人地分离的安排离开旧镇,光拉几个小辈去君临作人质有屁用?   这边退一点,那边让一步,来来去去一折腾,大王领计划就别搞了!   “首相大人,你……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亨佛利·海塔尔到底年轻气盛,被这番无耻言论一激便额上青筋暴起,身子一晃,惹得周边艾格护卫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你难道没有父母么!”   “亨佛利!”   贝勒在弟弟闯下无可挽回的大祸前及时出声,一声厉喝唤回了其注意力。   现场的气氛已经有点一触即燃的意思,所以贝勒一边用目光盯着弟弟一边缓缓从座位中站起,以免动作幅度过大引起误会,直到确定弟弟已经收到了自己的目光警告并清醒过来,才转头看向艾格。   “请原谅我弟弟的言语过激,首相大人,他只是太爱我们的父亲,关心则乱了。但不论如何,您要求海塔尔家举家迁往君临的要求都实在是大大出乎了我们的预料……我无法立刻给您答复,特此请求暂且中止会面,待我向父亲大人转告您和女王的要求后,再由他在晚餐时分亲自与您进行沟通。”   在面对自身阅历、能力皆无法解决的麻烦时,不自作主张地说胡话、出昏招而是立刻叫暂停然后去汇报上级……这贝勒·海塔尔倒也算是人间清醒一枚。艾格自己的班底几乎全是底层出身,打仗还凑合,能放心单独拎出去办事的寥寥无几,若非注定没法站同一立场,艾格还真挺想和这位贝勒爵士交个朋友,将他拉进自己内阁的。   “嗯,去吧——带上你弟弟一起。”艾格非常爽快地同意了请求,丝毫没有追究年轻人方才言语冒犯的意思——然后下半句话立刻又让贝勒心中一寒,“除了两位海塔尔,其他人都留下,我有事要与你们相商。”   被提到的旧镇各行业首脑面面相觑,而贝勒则身体僵硬地愣在了原地。   越过海塔尔家直接与他们的附庸对话——这商量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事?   如此赤衤果衤果毫不掩饰的挖墙脚,当面破坏贵族游戏最基础的潜规则,贝勒还是第一次见识。   正因闻所未闻,他们根本就没有准备任何应对的预案!   偏偏告辞的话语已经说出去,他此刻还能改口非要留下旁听不成?   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招打昏了头,贝勒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呆呆地立于原地站了几秒,直到艾格的催促响起。   “怎么,贝勒爵士是腿麻了走不动路么?”艾格面露关切,“需要人扶一把么?”   “不必,首相大人,先告退!”   强烈到极点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面前这位黑衣首相绝非自己能对付的角色,眼下只有立刻去请出父亲大人这条路可走。贝勒咬着牙跺了跺脚,朝弟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离开了房间。   ……   这是海塔尔家的居堡,他们世世代代用于接待访客、面见附庸的大厅,保不准就有什么暗道或秘洞能用于继续偷听会谈接下来的部分。就算没有,在座如此多人,也必然有对高塔家族忠心耿耿之徒通风报信。   但艾格不在乎。   他接下来要使出的,是一记以力破巧的阳谋,绝无任何办法可以对抗或破解。   “诸位。”   大门尚未完全阖上,他便端正坐姿,换好了一副热切和真诚的表情。   “女王本想指派一位总督,在海塔尔家作客君临的两年期间代管旧镇。但我认为此举太过生硬粗暴——空降的官员不了解本地的风俗民情和详细条件,绝无法以最合适的方式进行统治和管理。不如顺其自然,由旧镇居民自行推选有能代表,组成类似议会的机构,来行使或履行各项权力和职能,填补高塔家族暂离形成的管理空缺。”   “女王陛下胸怀宽广从善如流,明智地接受了我的建议。我将这项改革简单概括为‘旧镇自治’——现在,我需要与各位商谈细则,明确相关权力和义务,并通力合作,共同推进这项计划的落实落地。”   …… 第711章 旧镇自治(上)   从理论上来讲,整个旧镇——无论人还是物,都是海塔尔家的财产。   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不仅依旧要像农奴一样缴纳赋税、服封建劳役,还得忍受参天塔领主利用特权垄断利润最丰厚的行当、实行各种各样的专卖……总之是以一切能想得到的方式来进行剥削和掠夺。   用时髦点的话来说,旧镇的“营商环境”恶劣到极点,根本不是人能呆的地方。   可就是在这么个封建秩序与城市运作水火不容的环境下,旧镇的各行业领袖却如此一致地拥护支持海塔尔家,这又是为何?   造成这一反常状况的,有主、客观多方面的因素。   客观方面:冰火世界不稳定的气候,让市民们没法靠个体能力和少量私产就过上节奏明确、预期稳定的生活——每到长一点的凛冬,居住在城墙内的大多数人依旧得像过去几千年一样仰赖参天塔的过冬储备生存……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旧镇人自然不可能像地球世界里的中世纪市民们一样动不动闹罢工、搞起义。   主观方面的原因就多了。   海塔尔家偏好商贸不喜争斗的家风,以及相对开明平和的统治管理方式,缓和了两个阶层间早晚会爆发的矛盾;   气候导致历史进程的相对落后,遏制了市民们普遍意识到他们是一个阶层,更没觉醒需要自我保护的“市民精神”;   最后以及最直接的就是:在这个比烂的世界里,旧镇的主人已经算是鹤立鸡群了。   和维斯特洛其它城市的领主们动不动就要参与一场战争然后紧急征收各种苛捐杂税比起来,海塔尔家稳定有节制地割韭菜简直就是高风亮节、千古仁君。出了维斯特洛,那就更别提了——那些所谓自由贸易城邦甚至还停留在奴隶制时代,生活在那里不仅要被当成工具“用”,甚至还有可能被作为商品“卖”!   ……   一言蔽之——全靠同行衬托。   旧镇人打心眼里不相信:女王的到来能让他们的日子比在海塔尔家治下时变好。趋利避害的本能才驱使着他们……去与“天敌”领主穿一条裤子。   而艾格要做的,就是用“旧镇自治”这块大饼,一下砸破面前这群人的刻板观念。   海塔尔家对旧镇人的剥削和压榨也许并不厉害,但领主身份让他们有随时加大剥削和压榨的能力和权限。这就像一把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而“自治”,就是将这些剑从天花板上解下,关进柜子里去。   身处下位的普通市民们也许因为整日低头忙着生存而从未有机会注意到头顶上的风景,但爬到平民阶层的顶端、踩在颇丰的私产上接近了天花板的在座各行业领袖们,却是天天都能看到这些剑的存在,因而绝对能立刻意识到此举的巨大意义的!   艾格根本不怕计划暴露,因为他是在借海塔尔家的“花”献旧镇人民的“佛”——而作为花的原主人,海塔尔们绝对拿不出更好的条件!   漫长但绝不无聊的“城市自治方案研讨会”开始了。   由于事先做了大量功课甚至草拟了第一版方案,一切都近乎百分百地照着艾格的设定进行着……通过激烈的辩论和商议,这群站在平民阶层最巅峰但依旧不是贵族的俊杰们,(自以为)艰难地从艾格手中争取到了如下自治权利。   反垄断——打破不合理的专卖,一定程度开放市场经济。   贸易自由——制定明确的商业法,减少封建体制对经济活动的干扰。   人身自由——市民免除徭役,改以合适的税金抵扣,城市可以行使“接纳法权”。   私事+私产保护——领主不干预市民的宗教信仰、婚姻安排,以及对财产的拥有、交易、馈赠和遗传等一切支配。   即使不计尚未敲定(艾格不打算再给)的更多司法、行政、财政甚至军事权力,光看已经达成一致签署好的这几个大项,也足以让走出会议室的几乎每一位与会代表脸上都笑出花来:如果历史进程自然流淌下去,这些权利中随便哪一项恐怕都得他们联合起来进行十几甚至上百年的艰苦斗争才能从高塔家族手中夺来。但现在,乘着女王打击封建割据、扩张王权的东风,它们就这样从天上掉进了怀里!   而作为回报,旧镇人需要:一,凑出一笔巨款购买“坦格利安债券”以支持女王对奴隶主的战争;二,在艾格与包括但不限定于海塔尔家的河湾贵族的后续斗争中献上绝对的忠诚和支持。   ……   待到会议散场完毕,艾格才好整以暇地从座椅中站起离开大厅,来到了参天塔连接上下楼梯的走廊里。   他大概是七国最不守本分的客人——确实怀着臣服之意的海塔尔家打开大门邀请艾格进入参天塔,他却转眼便翻脸下令接管别人的老家:此刻在塔内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几乎从海塔尔家的侍卫仆从全被换成了西征军的人员。这么做其实有点违反宾客权利的嫌疑,但从另一方面来讲,其实也是在保护主人的最大权益——生命安全。   作为河湾几乎唯一没有起兵对抗女王便投降了的大贵族,艾格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去伤害海塔尔家的成员。但面对“旧镇自治”这一刨根式的利益动摇,海塔尔家又绝不可能坐以待毙——与其等这群贵族干出什么傻事被挫败后再纠结“如何惩罚比较合理”,艾格选择了从源头解决问题:釜底抽薪,将海塔尔全家都软禁在高塔的上半部分,杜绝他们搞事情的可能。   至于下半部分,他就毫不客气地笑纳……征用来作为他在旧镇暂住期间的行宫和指挥所了。   “艾格大人。”全程陪同旁听甚至记录下了旧镇自治研讨会议程的弥赛菈终于忍耐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给市民们的自治权力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我觉得,只一半也完全可以让他们死心塌地支持女王了呀。一下全给了,这不是与您一向强调的‘缓慢施恩’原则相违背了?”   “问得很好!”   艾格很欣赏弥赛菈这种……提问总能直达要害的本事。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这女娃其实已经看穿了一切,只是故意给自己回答问题把逼完全装完的机会,以这种高级的方式来取悦自己。   他们踏上楼梯,在一名士兵的带领下向二层腾好的客房进发。周围人来人往,幸而都是自己的下属,艾格便不避嫌地直接开始解释。   “‘缓慢施恩’原则针对的是人性中的一个弱点:人总是会觉得已经习惯了的东西便是理所当然。所以,当想要赢得人们的喜欢和爱戴的时候,最好把能给的好处一点点可持续地给出去,而不要一次性掏心掏肺全拿出来……却后继无力。这一原则的执行对象是人民——因为在得罪了许多贵族后,女王的统治必须获得人民的支持才能稳固。对人民,这种需求是长期甚至永恒的,而对旧镇精英们的则不是。再想想,看能不能想通这个问题?”   “女王对旧镇精英们支持的需求,不是永恒的?”这个提示太过明显,弥赛菈皱起两道细细的浅金色眉毛,然后舒展开来,“啊!因为两年之后海塔尔家就能回封地了!”等等……她旋即陷入了更大的困惑,“可,海塔尔家回封地后,女王不是更需要各行业精英们的支持才对吗?”   “理论上如此,但实际上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待到那时,比起对旧镇精英们支持的需求,女王更怕的是海塔尔家明智地接受了旧镇自治的现状——依靠旧日人脉和关系网重新和自治议会打成一片,又确立回在此地说一不二的地位和权威。”艾格不无自得地笑了起来,“所以,你觉得我今天‘给的太多’,这种感觉是对的。但事实上,这恰恰是我刻意为之,为的就是埋下冲突的根源,彻底杜绝这两派人重新合流的可能!”   “给的再多,反正也是海塔尔家的东西!”弥赛菈眼睛一亮,她终于明白了,“等习惯了说一不二的雷顿伯爵在两年后回到旧镇,绝无法坦然接受自治议会的权限职能还在他们之上的现状,就会产生矛盾!”   “没错,到那时,我不仅不会继续无脑宠着自治议会,甚至还会反其道行之,支持海塔尔家获取回一些……‘合理’的权力。”艾格揭晓了标准答案,“到那时,旧镇议会需要女王对《自治法》的继续承认和保护,以避免海塔尔家对小王国的‘复辟’;而海塔尔家又需要王政府对他们领主身份的认可和统治权力的支持以免被彻底架空甚至赶走或消灭……”   “两边都无可奈何地不得不仰赖女王的支持——这种状态,不是比其中一方对女王的所谓‘爱戴’,要可靠和稳固得多?站在这两者之间当着高高在上的调停和仲裁者,旧镇这个游离在外的特区也将被彻底纳入王家治下,成为大王领计划的最后一块拼图。”   原来如此!   弥赛菈恍然大悟,肩膀微微发抖,兴奋得小脸蛋都发热通红。她本就对艾格想出的这套离间瓦解旧镇势力的计策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下发现这个本就气势磅礴的计划居然还有更精巧而宏大的下半部分,一时间竟觉合适的赞美奉承之词都找不到。   这种站在伟人身边,见证甚至亲历重大事件和历史转折点的感觉,简直是太棒了!   …… 第712章 旧镇自治(下)   边走边聊,带路士兵很快将艾格领到了目的地门外。   海塔尔家原本以为要接待一位贵客,特意把客房楼层中最大的那间腾了出来,谁想最后开门请进来的是一头饿狼。   实际上,会议还没开完……甚至贝勒·海塔尔兄弟都还没从会议上中途离开,参天塔内的人员换血和软禁就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眼下主宾近乎撕破脸皮,他作为客却还要继续待在他人家里,安全因素便变得十分重要。艾格的侍卫特意另挑了间档次接近但稍小的次级客房,而没有住在海塔尔家原本定好的那间里——这样,即使安保工作出了什么差池或塔楼中有什么暗道,也没人能准确威胁到首相大人的安全。   推开木门,一个装潢精致、摆设齐全,豪华中不失优雅,奢侈中又兼顾了舒适和实用的房间展露在艾格面前。   华丽的锦绣壁挂,厚实的编织地毯,巨大的宽床,阔气的桌椅,到处摆设的雕塑和装饰品……这些寻常物件自不消提,房间正中央居然还有一件让他恍惚间觉得身处另一个世界的家具:一张看起来能供两人坐的沙发状矮椅。   “嘿!?”   情绪放松之下,他轻笑着惊叹一声,走近捏过一把,然后坐了进去。   松松软软,包裹住躯体,居然还有几丝明显不弱的弹性。看起来像,摸起来像,就连坐起来也像——这不是一张沙发状矮椅,它就是一张沙发!   沙发不需要多高的科技树,冰火世界的人已经发明并不是稀奇事,但让他惊叹的地方在于:这张沙发无论是面料的柔软贴肉,还是做工的精细别致,乃至包裹其中的绝不是乳胶却有着相近物理性质的填料,都让它有点接近穿越前他常坐的现代工业化产品。在这个化工体系不存在的世界里,这玩意绝对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哪怕贵族间也可以拿来炫富用的那种。   北境还是长城什么的就不要提了,就连高庭提利尔家的客房里也没有这种好东西!   见微知著,海塔尔家的财富和权势,恐怕还要在预料之上。   “这群土皇帝,还真特娘会享受。”   他挪动身子,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坐姿,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弥赛菈当然不知道艾格已经在盘算能从参天塔里榨出多少油水,她轻轻地关上房门,回头见艾格略有疲态,便轻巧自然地绕过沙发来到他背后,一双细嫩小手越过沙发背,熟门熟路地替男人捏起肩颈来。   小公主的手法技巧越发熟练高明,享受着王家级按摩,男人受用地哼哼一声,算是对她服侍的肯定和鼓励。   “总主教走时看起来很不满意。”方才那番旧镇自治计划的下半部分,在让弥赛菈听得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心痒难耐,意犹未尽的她还想继续和艾格说话,“大人就这么放他回去,不怕他操控教廷在背后使坏搞鬼吗?”   怕他搞鬼?   艾格心中暗笑。   完全相反,自己怕的是他不搞鬼。   方才那场会议的几乎每一位参与者都是满意而归——除了总主教。   和给了市民们一堆从未有过的自治权不同,对七神教,艾格只简单承诺了会保护宗教自由,给教会的旧镇部一个自治议会席位……至于总主教要求他和丹妮莉丝公开宣布改信、由他为女王涂抹圣油进行加冕等要求,却是果断说了不。   此举固然是因为已经有了红神教作替代品……但事实上,就算没有,他也不会给七神教什么好脸色。   和市民阶层与封建秩序天生对立不同,教廷是旧秩序除领主外的第二大受益人。除开正攵教合一的情况,大部分时候教权都和封建领主一样站在王权的对立面……在被改信红神的史坦尼斯·拜拉席恩从君临赶回旧镇后,教廷更是和海塔尔家结成了牢固的联盟,彼此是鱼与水的关系。   所以,在大王领计划中,打击河湾贵族的封建割据和压制七神教教权,是齐下的双管,一明一暗并进的两条线,缺一不可。   梅葛和杰赫里斯两位坦格利安先王付出了莫大的努力和代价才将七神教削弱成今天这副样子,他艾格才不会将这头恶狗放出笼子,做千古罪人。   “嗯。”他眼睛也不睁地反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像对海塔尔家一样,将他控制起来?”   “倒也不必,但,总得采取点什么措施,而不是坐等着他出招吧。”弥赛菈手上的揉捏不停,话语间热气喷在艾格头顶上,“‘先下手为强’——您不是这么说的吗。”   “哈,你这小丫头,是不是把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小本本了?”艾格乐得睁开了眼睛,“话可以颠来倒去地说,但决不能无脑地套用进每一件事。在对待七神教教廷这件事上,我不能主动出手,其原因有二。”   “一,我需要拉拢旧镇的精英阶层来对抗他们的领主——在这其中,总主教和其它各行业首脑虽然坐在一起,看上去都是海塔尔家的下属,其实却并非一路人:前者属于领主阶层,后者们属于市民阶层。但,这一点必须由那些市民首脑自己发现,而不能由我来告诉他们。若我在他们意识到总主教并不是市民的盟友这一点前便出手对付他,很容易引起旁人的警惕和忌惮,让他们怀疑我支持旧镇自治的诚意。”   弥赛菈明白了:“所以,你这回要等总主教先出手?”   “不错,当其他人沉浸在获得自治权的喜悦中,却发现有一个‘同伙’不仅不乖乖配合,反而从中挑事想要破坏大家共赢的美好局面时,他们就会将此人开除‘市籍’,排到圈子之外去。待其落单时再去对付之,就不仅不会惹起众怒,说不定还能有帮手了。”艾格举臂摊手,然后握了握拳,做捏碎物体状,“而第二个原因是,我是一个公开的红神教信徒,即使‘神选代行者’的身份对大众隐瞒,在维斯特洛九成九的人眼中也是异教徒。我软禁海塔尔家,大家都知道这是女王对旧镇领主不满想进行整治,不会担心莫名被殃及……但若是贸然对总主教出手,那就是在掀起一场宗教战争了。这么玩,可是会陷进汪洋大海中的。”   “唔……明白了。”   “所以你看,先下手为强这句话毫无疑问是对的,但在真代入实践中时,还得考虑这么做带来的‘先手优势’,能否抵消和压过其带来的其它劣势之和。在对付总主教这样背后站着教廷和千千万信徒的人物时,答案显然为‘否’。”艾格放下手,重新闭上了眼睛,“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如果说先做好了准备也算是‘先下手’,那么,我们这回也算是遵循了这条准则了。”   弥赛菈理解地点点头:“可是,就算他先搞事大人再还手,这不依旧是红神教与七神教之间的斗争吗?我才不信,信徒们有那么理智公正,会因为是教廷先挑事就支持外来异教。”   “确实,所以……对付总主教这件事,会有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用合适的理由,来替我办。”艾格故意卖了个关子,“我现在只担心,总主教大智若愚,会看穿我的打算,乖乖配合我对旧镇的改造,让我没道义动手了。”   大智若愚?   弥赛菈回想起总主教主动提出为女王加冕遭拒时,那张肥嘟嘟脸上掩饰不住的恼恨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胖子要有这境界和城府,当初就不会被史坦尼斯·拜拉席恩赶出君临了。   不过,那个会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来替艾格收拾总主教的人到底是谁啊?他又会采取什么手段和方法,才能在不引起信徒抵触反抗的情况下,收拾他们的教廷?   越想越好奇,偏偏此事大概会有点机密,她也不好多问。小心脏痒兮兮的,恨不得伸手进胸腔去挠一挠。   猜测着人选和手段,很突然的,弥赛菈发散的思维猛地将两件关联极低的事联系到了一起。   “对了,大人您好像说过要驭使红神教吞并七神教,是不是也会在此次对旧镇教廷的对抗中,顺势拉开序幕?”   闭目养神不再说话、几乎陷进沙发里的艾格猛然睁开双眼,目中爆出慑人的精光。   和旧镇自治计划的上下两部分都是阳谋,说出来也不打紧截然相反,宗教革命方案的内容可是有阴谋和奇袭的要素,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的。这小姑娘,到底是偷听到了自己和两位高阶祭司的谈话,还是单纯将碎片化的信息拼到了一起,猜了出来?   如果是后者,那这智力和敏感性,也未免太恐怖了些!   无论是承认还是否认都属泄密,沉默数秒后,艾格左手伸到右肩上拉住弥赛菈还在孜孜揉按的柔夷,右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一小片沙发椅面,用柔和但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好了,先休息会吧,坐到我旁边来,我们聊点别的。”   …… 第713章 “谈心”   弥赛菈话一出口便察觉不妥,正想打个补丁掩盖过去,却不想艾格反应如此之大且迅速。她紧张地缩了缩脖子,乖乖地停下手上动作,绕过沙发来到艾格身前,仔细寻找可落臀之处后,才战战兢兢地用手拢住长裙,坐了下来。   沙发是刚好能容纳两个普通人的大小,但不知为何添一人后依旧显得宽敞,艾格用眼睛余光一看,哑然失笑:弥赛菈只是半蹲下来屁股沾了点沙发边缘,根本没真正坐进来。   “怎么,怕——压坏海塔尔家的东西么?”艾格毫不客气地伸手揽过弥赛菈的腰肢,将她往靠后以及自己的方向撴了一把,“让你坐就好好坐,客气什么!”   女孩这下可算结结实实坐了进来,在沙发坐垫向中间的自然聚拢效应下贴在男人身侧,艾格在拉赫洛馈赠作用下比常人略高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让罕与异性身体接触的她浑身僵硬。   “没有……只是,大人整日为国事操劳,休息一会还要和人分享空间的话……”   “好啦。”艾格收起片刻前无意露出的锋芒,打断弥赛菈结结巴巴的笨拙解释,回到温和的常态,“操劳不操劳,我自己还能不知道么?这么说吧,我这辈子从没有过比现在更精力旺盛、体能充沛、情绪也饱满的时刻了。”   这并非安慰之语。之所以如此状态良好,除了刚刚获得一场大胜以及那片真龙之鳞在潜移默化地强身健体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他此刻面对的局面,刚好处在“极具挑战性,却没大危险”的黄线上,让他紧张却不至于压力山大,毫无后顾之忧又不会无聊和乏味。   对任何工作和事业来说,这大概都是极舒服的状态了。   “倒是你,一个小姑娘家,非要跟着西征军走,一路艰难险阻,我也没顾得上关心你……”这事说来尴尬,他当初从君临出发时根本没料到这一仗能打成近乎五五开的险局,否则才不可能把文武全套班底连带弥赛菈都带着,“最近生活上可有遇到什么困难和不顺,需要我提供帮助的?”   “没有没有……我已经完全适应跟大人跑来跑去了。”弥赛菈拨浪鼓式摇头,自觉回答有点敷衍,赶紧又在后面补上,“在您身边,我不仅能领略各地风土人情,见证历史大事件,还能获取到许多我想学习的知识,增长原本浅薄的见识阅历……最重要的是,我呼吸到了城堡之外自由的空气!我现在,比在红堡内或临冬城时,都要过得开心!”   开心过头变成得意忘形,以至于说话都不经大脑了。   弥赛菈心中暗暗懊恼,这时也注意到艾格刚刚将她揽进沙发的手臂依然虚环在腰后。虽然没有乱动,但这种“坐在男性臂弯里”的陌生感觉还是让她浑身不自在,面上发烫之余,就连头脑和口齿的运转和发挥也大打折扣。   “那就好。”艾格朝他点头微笑,“不过,梅……弥赛菈,随着征服战争落下帷幕,对七国的正常统治即将开展起来,身兼守夜人总司令和女王之手两职的我,接下来恐怕会很忙。而与之相对的,当我助理秘书的工作量,也会很快膨胀到惊人的程度,你这小身板……”他抬手在女孩纤细的胳膊和圆滑的肩膀上一捏,“能扛得住吗?”   弥赛菈脸上的红晕加深,不知是因为男人的动作还是话语:“能,我有信心能打理好大人您的业务和生活保障,确保您的一切工作平稳顺利展开,不受意外干扰!”   “你有这个信心,我很高兴。只是——”艾格没有继续动手动脚,而是按住弥赛菈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斟酌着说辞,“得先说明,我对你的工作能力很满意……但,你终究只是个初初成年的女孩子——我觉得,如此不顾你的身体和精力,将你放在这么一个得把人当牲口用的艰苦岗位上,实在有些不近人情。此外,如此关键的工作,也需要保证人员稳定……”   “我吃得了苦!”弥赛菈急切到忍不住插嘴。她越听越觉不对劲,难不成自己就毫无恶意地多嘴了一句,艾格就要赶自己走?   “别急别急。”轻拍弥赛菈的背脊以作安抚,“我不是要赶谁走,而是有一个想法:增设岗位,将我守夜人总司令和女王之手这两大职务的助理工作切割开来,由两人分担。一位守夜人总司令助理,一位首相助理——彼此分担工作量,应急时也互为储备和替代。”   异鬼都打完了,守夜人总司令还有什么屁事能忙嘛。   “这两个岗位根本不是一码事!”弥赛菈忽然严肃起来,她已经失去了包括原本身份在内的一切,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唯有这份能作为精神寄托的事业和工作,是自己活着的支柱和动力源泉,她无论如何也会争取。与艾莉亚不同,她与艾格并没有太多过往联系和长期相处培养起的感情,不好噘嘴就是撒娇,只能大着胆子地委婉强硬表态:“如果您坚持要多设一个岗位,也请务必让我担任首相助理!”   艾格低低地叹了口气:“听着,姑娘。通常情况下,我很乐意满足你的要求,但事实是,这是一项对稳定性要求极高的工作,你作为一个女孩子,时不时就要受身体影响——闹点腹痛脑热什么的,如何保持……”   “可我从来没有腹痛脑热过啊。”弥赛菈立刻反驳,和一位异性讨论这种话题实在让她尴尬,但相较尴尬,更多的是喷涌而出的委屈,“大人,您说来说去,不就是依旧难以信任我,依旧觉得我骨子里是个兰尼斯特吗。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摆脱我自己的出身,像妮娜姐姐那样毫无背景的普通人一般,完全取得您的信赖呢?”   怎么做也没用。   艾格在心中回答,但凡提利昂还认你这个家人,你就终归是兰尼斯特家的一员。更别提,就算是妮娜,也是靠行动和成绩,外加一层不足与外人道的亲密关系,而非简简单单一条“没有家族背景”就获取了他的信赖的。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财政大臣和首相助理都是狮家人的话,西境势力相当于在御前有一个半的席位。这会导致女王朝廷中一定的力量失衡,不过,在他和提利昂有过命的交情,眼下又与兰尼斯特家利益一致处在蜜月期的情况下,倒并没有严重到需要马上采取手段解决的程度。   “我立马就去找梅丽珊卓女士!”见艾格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短暂沉默,误以为他心意已决难再更改,弥赛菈眼泪汪汪地蹭一下站起来,病急乱投了医,“让她见证我……向拉赫洛发下不嫁夫、不生子,献身红神的神圣誓言。我愿以女祭司的身份来避免婚配生育之类的琐碎个人事务,并摆脱家族标签,一辈子全心全意地追随和服侍您!”   “嗯?”   艾格错愕。   还能这么玩?   遁入佛门·冰火版!   他忽然毫无由来地想到了另一位女子:曾经剃度出家,当过两年尼姑的武则天。   面前的金发少女娇俏可人,谁见谁怜,但李世民宠幸年轻的武媚时,大概也不会相信怀里的姑娘将来会是女帝吧。   他不合时宜的联想很快不得不中断——弥赛菈抬腿就要往门外走去,看样子竟不是开玩笑。   “别别别……不至于!”艾格赶紧俯身一把拉住,将女孩再拽回沙发里,“只是和你随便谈谈心,正常聊一聊工作,你性急什么!只要你能保证稳定,我也保证首相助理这份工作短期之内不作任何变动,这样可行?”   闹呢……兰尼斯特家的大人在君临财政大臣的位置上给自己埋头干着脏活累活,自己却把人家侄女逼得出家,提利昂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今天和弥赛菈提这些并非心血来潮,其实有三个目的。   一是再给弥赛菈次反悔的机会:上次欲将她交还给兰尼斯特家事出突然,难保她是没想好才拒绝离开。   二是在问题一得到准确答案的基础上,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如果这回不走,那过后自己可就不会随便放人了。   三,也是直接原因——找话题吸引走弥赛菈的注意力,让她忘掉对“宗教革命”精准到吓人的猜测。   前两个目的完成,第三个也获得成功……   或者说,看起来似乎有点太成功了。   别的不敢保证,但弥赛菈这会脑子里,绝对半点对“宗教革命”具体手段和方案的好奇也无了。   和女职工谈调动引起情绪反弹,他这个当领导的这下又得善后了。   幸好,轻声细语的促膝式安抚没持续太久,有人给他解了围。   “首相大人!”门外伴随着吵闹的大声汇报响起,“清理这层时发现有间客房里住了人,他自称是雷德温家的成员,一口咬定要见您,如何处置?”   …… 第714章 两头骗(上)   雷德温家的人?   这不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吗。   “让他进来!”   弥赛菈像被捉奸似地嗖一下从沙发里窜起,飞快抹净眼角的泪珠,又拍了拍泛红的脸颊让血色消退几分,迅速站到房间内的桌旁,假作无事发生状。   比起女孩的紧张,艾格镇定了许多,他不慌不忙地也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到桌后在椅中坐下。   片刻之后,一个年纪不大,相貌平庸,有着橙色头发和雀斑方脸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他满脸通红面带怒色,脚下还有些踉跄,略显狼狈的样子,多半是也享受了盘查搜身的流程待遇,正处在满心窝火和屈辱中。   “来者何人?”   那男子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衫,瞪了眼陪他进屋的两位士兵后,昂头高傲地自我介绍:“霍拉斯·雷德温,青亭岛伯爵之子!”   “他还有个孪生兄弟,霍柏·雷德温,暂时没听说他们二人谁被派克斯特伯爵选为继承人。”弥赛菈完全忘掉了刚刚发生的小风波,一如既往地履行起了她的职责,凑到艾格耳边低声报上了她认为可能有用的详细人物背景,“哦对了,他们的母亲是梅斯·提利尔大人的妹妹,米娜·提利尔。”   艾格点点头,勉强在看向来者的表情里加上了一丝客气。   如果说海塔尔在河湾的地位相当于波顿家族之于北境,那雷德温家族就有点类似卡史塔克——从主家中裂出去的分家。   这个由青手加尔斯之子吉尔伯特创建的家族,虽然辈分和地位比海塔尔家略矮半分(自身从未称王),却是正正宗宗如假包换的青手后裔。除了古老高傲的血脉,他们也是整个河湾除开提利尔家和海塔尔家外最为强大的家族,没有之一。占据青亭岛的他们,虽然治下既没有旧镇的人口和商业规模,也没有高庭周边平坦肥沃的土地,却拥有几乎足以与整个铁群岛对抗的强大舰队,是维斯特洛西海岸最庞大的水面力量,依靠航运垄断和出售特产葡萄酒,也累计了惊人的财富。   当然,眼下最主要的影响因素不是雷德温家有多少财富,而是青亭岛此刻还在上百里外——在可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西征军都踏不上那片土地。   如果狭海对岸那群奴隶主们没有联合起来对抗女王,那艾格大可以坐镇参天塔,飞鸦传信、六国邀兵,从容组建大舰队对付雷德温家。   但现在,想尽快结束西征,他必须得设法让青亭岛主动投降才行。   正想要开口问候,被西征军士兵的粗暴无礼激怒的霍拉斯·雷德温,却是转眼便开始了咄咄逼人的质问:“艾格总司令,海塔尔家主动投诚,将您视为贵客请入参天塔,您却纵兵软禁主人,如此践踏宾客权利,不怕遭七国人所耻,受诸神诅咒么!”   ……   艾格暂时没有,也不打算伤害海塔尔家成员,这是事实,也是他敢笃定自己不会像原时间线里的佛雷家一样受万世唾骂的原因。   但要说他有没有践踏宾客权利?   毫无疑问有,虽轻微但没得洗。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此刻这位不速之客正在做的就是完全逆着这句话来。如果艾格被带进这个预设的战场,他就完全落入道德的下风,起手就处于巨大劣势了。   面对站在道德高点的对手怎么办?   答案很简单:别站在这座山脚下。   艾格往表情里加进去的友善和尊敬转瞬间消退得无影无踪,本来,他打算请霍拉斯爵士就坐,然后与之细谈给雷德温家的和平条件——在女王的海军力量没法立刻攻击青亭岛的情况下,给青亭岛伯爵的条件绝对比给其他任何河湾贵族的都要好。   但现在,既然有人给脸不要脸……   “梅芙。”艾格在盯住霍拉斯数秒后,忽然侧脸看向了旁边的弥赛菈,“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置霍拉斯爵士?”   弥赛菈精神一振,半点也没受刚才那场谈心的负面影响,立刻明白该自己唱黑脸了。   “那得看霍拉斯爵士——今天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   她刚才已经简单进行了一通分析:雷德温伯爵的长子(虽然是孪生),青亭岛未来的继承人(虽然只是大概率),论身份地位和前途,绝对应该在先前出城投降并迎接王师的代表团里,也完全够资格参加刚刚结束的那场会议。可就是这么一个重要人物,却躲在参天塔客房里不主动现身,直到被查房的西征军士兵找出来……这只可能有一个原因:他并不是代表雷德温家来与艾格进行谈判的,而是先前带兵参与了河湾联军与西征军的决战,大败后逃出来跑到了旧镇,并就此躲在了海塔尔家的塔里!   “如果是‘准备谋害大人的刺客’,那应当就地正法;而若是‘支持伊耿称王的叛党’,那大人应当立即逮捕他并进行审判;至于‘战败投降的河湾贵族’嘛,那兴许可以赶到楼上去和海塔尔一家挤挤,过后交由女王陛下定夺;”女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除非他是雷德温伯爵派来与您谈判的使者,那我建议大人请他坐下,细细详谈。”   “很好。”岂止是很好,简直是好极了。这就是艾格明明不太想用个兰尼斯特家女孩当助理,却还是不舍得赶弥赛菈走的原因——凯西那小伙子干活虽然一样麻利,可绝没法临场发挥唱出这么好的一段双簧。艾格点点头,重新看向了站在门边的男子:“那么现在请问霍拉斯爵士,你到底是这位年轻女士所说的这几种情况中的……哪一类呢?”   就连泰温·兰尼斯特也得在艾格面前乖乖低头披上黑衣,霍拉斯·雷德温只是个长期生活在父亲羽翼下的年轻贵族,又刚刚亲身经历见证了第二次怒火燎原之役,一听“就地正法”和“明正典刑”这些个杀气腾腾的词就腿都软了,哪还有骨气和面前的女王之手硬刚呢?   毕竟,这黑衣恶魔是真的有可能会杀自己的。   “我是……我受父亲指派,代表雷德温家来与首相大人谈判。”   这一声“首相大人”便是服软了,艾格暗暗翻了个白眼,没有戳穿对方显而易见的谎言,毕竟他眼下也确实需要一个传声筒。   “搬椅子来,请霍拉斯爵士坐!”   陪同进屋的士兵从墙边搬来了椅子,特意远远摆在距离桌边几尺远的地方。年轻贵族也感觉到了不适,只是这会哪敢再多哔哔,只乖巧地坐着,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这人出现得有点出乎预料,艾格又与弥赛菈交头接耳了几句,确定了一些讯息后才重新看向他。   “认识阿莎·葛雷乔伊吗?”   “认识,海盗头子巴隆·葛雷乔伊的女儿,差点当上了铁群岛女爵,是第一位……呃,第一批女守夜人之一。”   铁群岛人现在称阿莎为守夜人的女表子,青亭岛虽然和铁民是死敌,但这个外号却是接受并同样使用了——当然,这句话霍拉斯没有说出来。   艾格打了个响指:“答对了,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呃……不知道。”   “她现在正在铁群岛,代表女王接受群岛居民和铁舰队的投降。”艾格直接给出答案,“受降完毕后,她便将统帅挂起红龙旗的新铁舰队,起航南下赶来旧镇,与我接管后完成火炮上舰改装的海塔尔舰队汇合,一同航向青亭岛。”   “海塔尔家已经向女王投降,我作为来客,绝对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但雷德温家……若是等到汇合完成的坦格利安西海岸舰队,开到青亭岛的港口外时还没有向女王宣誓效忠,那你们要操心的,可就不是我会不会践踏宾客权利了。”   …… 第715章 两头骗(下)   大海和天空灰蒙蒙一片,寒风鼓动着城头上陈旧的海怪旗。   凛冬虽然已经结束,但派克岛的清晨却依然阴冷凄清。   阿莎·葛雷乔伊站在派克城主堡高高的露台上,俯瞰着远处下方的君王港。   她在艾格率军从君临出发开始西征的同时上路,带着当初跟随维克塔利昂前往弥林投奔丹妮莉丝的少量铁民和女王特意拨出的一小支无垢者护卫——先是走黄金大道一路赶至兰尼斯港,又在那里登上了兰尼斯特家的战舰,挂着海怪旗一路航至派克岛,上岸后直奔城堡,轻而易举地“刷脸”进入了失去前任主人的派克城,并在这里以阿莎·葛雷乔伊和女王特使的身份向各岛传信,宣布召开大会议,共商铁群岛的存亡与发展。   港口内的船只密密麻麻,咋看似乎全如往日一般拥挤热闹,但任何有点记性的铁民都能发现:挤在海湾中的船只数量虽多,却全都是中小型的长船和单桅帆船,能叫得出名字的主力战舰一艘也无。   不是没来,而是那些“名舰”……全在君临城外黑水湾中的那场大海战里受到了女王舰队的点名照顾,永远留在那片遥远的水域海底了。   那是一场伟大的胜利,一场头号功臣就是她的胜利。   但不知为何,俯瞰着此刻可怜兮兮挤在君王港里的残余铁舰队,阿莎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啊qiu——”   她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顿时意兴阑珊,裹紧身上的皮衣后,转身返回烟雾弥漫的长厅。   这是她父亲巴隆大王曾经召集群岛英豪,两度掀起叛乱的议事厅,能够容纳近千人的巨大厅堂内此刻只被占据了三分之一,既没有人奏乐和歌唱,也没有人玩接斧头的手指舞,就连来回走动斟酒的奴隶都屈指可数。两百多名头领和船长垂头丧气地坐在长桌边,面无表情地喝着麦酒,随着阿莎·葛雷乔伊从门外走进来,无数道阴沉沉的目光汇聚到她身上。   “有事快说,各位头领和船长也都是有事要忙的!”   不知道出自谁口的叫嚷从人群中传来,阿莎轻蔑地撇撇嘴:前两天接待赶来与会之人时还有胆大包天之徒当着她的面喊出了“守夜人的女表子”一词,被她带来的无垢者当众施以教训后,总算再没人敢做这种无谓的挑衅了。   人其实还没齐,但再等下去意义已经不大,她大步迈上海石之位所在的高台,却并不入座,而是双手叉腰大咧咧站着,目光从台下每个人脸上扫过。   满是青涩或稚嫩的面孔——和没有主力战舰停泊入君临港一样,也没半个有点分量的老一辈坐在派克城的大厅内——能征善战且有威望的头领或船长已尽皆战死,少数逃出来回到群岛的也选择了躲在家中忽视她的召唤。阿莎即将凑出来的“铁舰队”将是一群新手和软蛋的集合,战斗力堪忧,但往好处想,以她失败者的身份,真有老家伙来到这间厅堂内的话,她也不一定压得住。   “很好,把门关上吧。”这句话是朝守门的无垢者喊的,大门随即在隆隆声里关闭,阿莎高昂起下巴,“我们不再等了,今天还没到的头领或船长,应该为他们的迟到或傲慢付出代价。恭喜在座的各位,有机会得到我带来铁群岛的礼物。”   她走到海石之位边,从中拿起一卷羊皮纸,转过身来面对与会者们,将手中之物展开给所有人看:“第一件:女王的赦免!”   轻微的嗤笑和不屑的冷哼声在长厅内响起,坐在稍前排些的头领和船长们面无表情:铁群岛和河湾贵族或黄金团不一样,他们与大陆间还隔着一个风暴频繁、暗礁遍布的铁民湾,东边狭海对面的奴隶主联盟们也在跳脚挑事……在此刻对铁群岛进行平叛或报复性军事行动,对女王来说是一个性价比和成功率都极低的选择,赦免他们以换取效忠其实才是唯一可行之路。   阿莎说这是一件礼物,实在是件很搞笑的事。   “我知道各位觉得这听起来很可笑。”阿莎毫不意外,不紧不慢地举着尚未填写内容的半成品赦免书,向前走到了高台的边缘,“但等我说完我所知道的更多内幕消息,你们就不会再这么想了。”她居高临下地俯视最前排几位年轻的新头领,“河湾人在高庭外被女王之手艾格所率西征军大败的消息想必各位已经知晓,但限于消息传递速度,只怕诸位尚未得知:他此刻已经入主了投降的旧镇,坐镇参天塔,并降服青亭岛,开始组建河湾联合舰队了。”   “河湾舰队肯定会绕过多恩去狭海迎击反龙母联盟的战船,才没工夫北上来收拾我们这群没什么油水的残兵败将。”   阿莎看向说话者,赞同地点头:“如果坐镇参天塔组建舰队的是女王本人,那毫无疑问这句话是对的。但问题就出在了——那人是艾格·威斯特,守夜人军团总司令。据我对他的了解,此人最为小心眼和记仇,也一向秉持‘对抗外敌前必先平定内部’的偏执政见……好巧不巧,铁民曾经进犯袭扰过守夜人下辖的冰峡港,烧掉过他的船。”   有传闻称阿莎早已成了艾格的RBQ……自家公主被外来男子俘虏霸占在铁民眼中当然是件可耻之事,但却让阿莎自称了解此人有十分的可信度。至于铁民进犯冰峡港……   “那明明是攸伦干的好事!”后排一个脸上带疤的红发男子大声辩道,“参与进攻冰峡港的人,也几乎全都已经去见了淹神了。”   “而且当时烧掉的船也不是守夜人,而是隶属北境的战舰吧!”   “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阿莎抬手下压,平复下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但问题在于,那个人就是盯上了铁民,想要寻诸位的仇,你们能怎么办呢?我已经宣誓向他和女王效忠,他命令我做好为河湾舰队带路登陆铁群岛的准备,我是绝不可能背誓和违抗命令的。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迅速为大伙带来赦免令,让你们从‘敌人’变成‘友军’,成为他不能攻击的对象了。”   更激烈的议论和争吵爆发,大部分人并不相信这个说法,但谁也不敢打包票说阿莎是在唬人。除了周围贴墙站满了一圈的无垢者士兵外,还有一条很重要的原因:这些父兄战死才得以上位的新头领们,谁也没有足以服众的威望,谁也没有将铁群岛重新拧成一股绳对抗外敌的能力,简而言之就是……谁也没法承担万一猜错了的后果。   “我们考虑接受赦免投降。”一片哄闹中,有人喊了出来,“但女王总还给了我们点条件吧?”   “第二项礼物。”阿莎再次打开另一卷羊皮纸,用干脆利落的音调高声说,“女王对铁群岛未来生计和发展的规划,简称‘铁钱计划’!”   铁钱,这个词在铁群岛文化中其实就是刀剑的文雅说法,指代的就是劫掠的古道——女王居然会用这个只在铁群岛流行的词,来给一项政策规划命名,这可着实让一众铁民惊愕。大伙暂时停下了争辩议论,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巴隆·葛雷乔伊之女身上。   “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名为铁群岛,最初是因岛上丰富的铁矿而得名,当然,说到这里在座肯定有人想反驳我说:才不是什么铁矿,这个称呼是由我们铁钟刚强不屈的本性而来。对此,我无意进行任何争辩,但只想强调一点:铁群岛确实铁矿极为丰富,而且品质也颇具竞争力。”阿莎将那张羊皮纸重新卷好,抛给了最前排的头领,反正他们中总有识字的,“只是因为航运成本劣势压过了并不巨大的品质优势,七国整体对铁的需求量也不大,才导致在竞争中最终败退,未能有效地开发利用。”   “为解决铁民除了打渔和劫掠外难有其它谋生方式的这个难题,女王许诺了我——将铁群岛定为王室独家钢铁供应商,王政府将每年以承担运输费用的形式用市场价向铁群岛采购上不封顶但下有托底数量的钢铁,以此来确保群岛拥有自己的经济来源保障,而无需再遵循古道方能改善生活……”   原来这个铁钱真的是铁的钱。   阿莎在台上简单介绍着“铁钱计划”的梗概,而底下的一大堆头领已经围到了少数几个识字之人身边,听他说出了这份契约上的关键部分——托底采购数额。   很快有人发现这个数字不正常:“太假了,整个七国一年也用不了这么多铁!”   “不管用不用得了,王家每年以市场价至少采购这个数量,确保铁群岛有自己的合法经济收入——而铁民要以忠诚来回报女王陛下,这就是‘铁钱计划’的核心!”阿莎停下发言,先为众人解除这一合理疑惑,“火炮就可以用铁铸,暂时用不了这么多,不代表将来也用不了。即使将来也用不了,堆在那里的铁锭就算生锈、烂掉,腐化成了飞灰——那也是女王的事情,与各位无关。我这么说,大家可明白了?!”   质疑的声音消退,嗡嗡嗡的议论声重新成为长厅内的主音——若这个契约为真,那女王对铁群岛反叛的处置,简直可以用以德报怨,宽厚到不可思议来形容了。   如此不合常理的果当然有它专属的因。   铁钱计划如假包换,阿莎唯一没说实话的是:这根本不是女王的想法,而是她从艾格那里争取来的。   本地的铁矿素质也许确实不错,但绝没有优异到大陆居民愿意多付一个航运成本来买的程度——这个计划的本质是王政府输血来扶持铁群岛。而这,又是艾格看在阿莎既卖命又献身,还送上了一套价值难以估量的瓦钢甲的份上,才特意费心思为她量身打造。   之所以不公布这些内幕,一来是艾格在这场劝降中要扮演睚眦必报的小心眼角色,二来就是阿莎怕:自己拿命和身子换来的优厚政策,会伤害到铁岛男人们一文不值却又偏执脆弱的自尊,让这个两头骗的计划生出不必要波折。   不过,若是有人以为:“铁钱计划”是艾格拿公家的财产来为自己包养铁岛公主买单,拿国库的金币为身穿的瓦钢甲付款,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这一策略的本质其实与“割河湾南部沃土给多恩”一样,是在往光脚的亡命徒脚上套鞋——给多恩和铁群岛创造出原本不存在的弱点,拿少量资源驯服桀骜的偏远地带刁民,牺牲少量短期利益,换取王国长远的稳定和统一!   “第三件礼物!”阿莎大声唤回了众人的注意力,随着她的呼喊,几名无垢者士兵搬上来两个大布袋,解开后滚出来大团红黑相间的布片,她提起其中一片——那是一面黑底的三头红龙旗,“越早将女王的旗帜挂到船只上,越早得保安全。此外,我要征集一百艘中型长船,以最快的速度南下赶往旧镇,去加入艾格正在组建的联合舰队……用效忠来堵上那小心眼的嘴,让他连反对‘铁钱计划’的理由都找不到。”   她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后一个重磅消息:“葛雷乔伊家将放弃对铁群岛首领的宣称,而谁将会获得它,就要看接下来这场对自由贸易城邦的远征了!”   …… 第716章 先下手不强   铁群岛和青亭岛不仅相隔千里,还处在敌对战争状态,彼此既没时间也没渠道询问对方是否真的已经投降,这是两头骗能够实施的客观基础。   但计谋真正能得逞的最大关键,其实还是在于:艾格不仅取得了正面战场的胜利,还保留并展现出了能够且可以赶尽杀绝的力量和意愿。   就算两群受骗者中有清醒人士识破这可能是个花招,猜到这大概率是个用来在谈判中压价的把戏……他们也只能闭着嘴,乖乖装出“被吓坏了”的模样,然后顺从地沿着艾格给的台阶下,接受女王的条件终止战争。   毕竟,顽抗到底对艾格来说只不过是多了两个“需要花点时间来料理的麻烦”,而对当事人而言,却是事关家族生死存亡的重要抉择。   以豁免“受邀做客君临”和保留封地财产及头衔,但派出舰队参与对奴隶主的战争为合约大致条件,雷德温家和铁民议会在紧邻的前后两天里先后选择了接受条件投降易帜,加入女王麾下。   随着这两项和平协议的达成,整个西征的结局态势变得越发明朗,黄金团和西征的南、北另两路军队开始在遥控下紧锣密鼓地调动和行军,准备对最后少数不肯投降的顽固之敌进行围攻和消灭……遥远的东北方向,不等“王权”和“真理”两门超级大炮铸造完毕,始终龟缩在血门后保持中立的谷地艾林家族也主动表露出归顺意愿。   一切都在照着剧本走,而在这场统一战争迈入了最后收尾阶段的时刻,旧镇城内忠于海塔尔家的总主教也终于按捺不住,动用七神教会的力量气势汹汹地向艾格出了招。   ……   进入旧镇的第六天,艾格像往常一样起床并洗漱完毕,一边用着早餐一边开始听取事件汇报,一眼便发现弥赛菈的神色有点异样。   “怎么,有情况?”   “今天……准确说是从昨夜里开始,城里就有点乱。早上时集市区有一名衣衫褴褛的苦修士当众进行演讲,大放厥词,抨击女王是乱亻仑生的疯子、肮脏的血脉导致了残暴而混乱的心情和处事方式……是不为七神所容的孽种。”她支支吾吾道,“还指责大人您……呃……”   苦修士?不会是大麻雀吧。   “我怎么了。”艾格没停下享用早餐,嘴里带着食物含混地开口,“但说无妨。”   “说您是个可耻而下流的窃贼,当初就是因为偷北境人的鸡蛋才被抓去了长城。结果留下一条性命后不但不知感恩,还卑鄙地发动叛乱抄了史塔克家的窝,在临冬城大肆淫人妻女、为非作歹,早晚会遭报应。呃……还说,您和女王奸夫淫妇,狼狈为奸,一对……狗男女复辟的坦格利安王朝,必定不长久。”   “就这?”   他看弥赛菈满面通红左右为难的模样,就知道真实台词肯定比这要粗鲁污秽一百倍,说不定还带上了真实的人名,难听龌龊到她一个好女孩的词汇量都没法转述的程度。   不过,艾格嗤笑一声,甚至都没楞一瞬。   “还有吗?继续。”   “卫队在前往驱散的过程中遭到了反抗,双方发生冲突,十多人受伤,祸首趁乱逃走,只抓到了几十个狂热的信徒。”弥赛菈松了口气,接下来的部分就没什么让人难堪的了,“城里其它地方也有零零星星的小规模骚乱,大部分是有市民向我们的巡逻队扔臭鸡蛋、腐烂的蔬菜和石头……只造成了轻伤,困扰主要在侮辱性上,没有导致任何死亡。”   “很好。”   很好——这不仅是评价没人死亡这个结局,也是对弥赛菈知道他最关心什么的表扬。   不过,艾格的思绪还是难免地被一下拉回到他稀里糊涂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   他穿着睡衣肉穿到北境气温接近零度的旷野里,在发现人类聚居地后的一开始,当然也尝试过和村民沟通并取得他们的帮助……按一般穿越小说的展开,这时候该有贵人(新手指引)来相助才对。然而,他落地所在就是个真实而偏远的北境小乡村,这里的村民连自己都堪堪挣扎在温饱线上,又怎么可能去帮助一个语言不通、长相也怪异,疑似流亡逃犯的外来人?   夜幕一点点降临,饥寒交迫的艾格没有等来人美心善的村姑接纳,更没被偶然路过慧眼识才的大贵族看见并收为手下。一个被失温和饥饿折磨了大半天的成年人,当然不能坐视自己冻毙在穿越的第一夜,为此采取一些必要限度之内的不妥当行为,就算放到现代法庭上去审判,也绝对是标准到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紧急避险”。   但——   他难道要去当众大声解释,说自己没有偷鸡蛋而只是拿了两件破衣服和几个土豆?   或是更要命一点,坦承自己淫了人女,但坚决否认碰了人妻?   傻子才在敌方布置好的战场中进行对决,越描越黑。   ……   用或真或假的黑料,拌上少许胡说八道和添油加醋,撒到满满的情绪输出上——这是在无论哪个年代哪个世界都最高效致命的带节奏手段。   可以想象,若是没有用“旧镇自治”这张大饼第一时间笼络住市民主体,而是任由各行业精英首脑和教会沆瀣一气参与到这场民对官的先手进攻中来,艾格将要面对的将是满城疯狂的异教信徒和规模一场甚一场、停也不停的暴动。很快就得迫于压力无可奈何地将海塔尔家从参天塔释放出来,恳求他们来“控制”和“平息”局面,然后带着一身骚,灰溜溜地滚出旧镇。   但现在有防备在先后,局势可就一下翻转过来了。   旧镇人没有像原时间线里瑟曦女王治下的君临居民一样挨饿,除了认知水平低下的狂热信徒外不会有多少人被煽动;而城里的中层精英也已早早被他牢牢拉拢住,不但不会帮对面甚至还会当自己的眼线;而他的白手套也早已准备就绪……   艾格一仰头喝完碗里的热汤,斯文地抹干净嘴后,转向了弥赛菈。   “首先,纠正你一个小小的用词错误:参与非法集会、向西征军士兵扔东西的,不是旧镇市民,而是‘暴徒’和‘乱党’。”   这是官方定性,作为文职人员的源头绝不能搞错用词,弥赛菈立刻心领神会,点头记录下来。   “然后,传令各部,转入一级戒备状态,今夜全城执行宵禁。西征军人员非任务避免不必要离营,巡逻人员未得到明确指令不得擅自采取过度对抗或反击措施,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单独行动!”   这是稳住阵脚,己方不出错才能从容发起反击。无论是暴动的人员在驱逐和逮捕过程中被打死,还是艾格的士兵在街巷间被人敲闷棍乃至暗杀,事情麻烦程度和失控风险都会爆炸性上升。   “通知全体旧镇‘议员’,午后来参天塔开会,我要听他们的解释。”   听解释是假,怎么回事艾格心里比谁都清楚。要这群人确保城内生产生活的照常运作,以及让他们表忠心、切割与教会的关系明确站队才是真。在整垮一个大人物前,要先杀死他的社会关系——这一点,早在守夜人产业与君临守备队司令杰诺斯·史林特斗法时,艾格就已经从提利昂那里学会了。   “嗯……”他沉吟了片刻,确定防御方面差不多就这些后,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暂时就这些,现在,去把梅斯·提利尔大人和玛格丽小姐请过来吧,该是他们,干活的时候了。”   …… 第717章 快、准、狠!   天空逐渐放亮,旧镇已有十多年没有执行过的第一夜宵禁平安无事地结束了。商贩们拖着摊位小车离开库房前往集市,普通市民们也一如往常地带着篮子步出家门,很快复苏变得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满是对这场莫名其妙的夜间管制的议论。   “看来……昨天那褴衣修士对首相和女王的评价是真的啊。不然,咋会早上刚说完,晚上就突然整什么宵禁呢。”   “嗨,这就叫做贼心虚!那艾格也不想想,咱晚上碰不到头,白天见了面不照样议论?宵禁个什么劲呢。”   “唉,别提了,这地狱似的世道,就是恶人才能出人头地哪。”   “咱七国叫这种人给统治,真不知道好日子啥时候才能来喽。”   “好日子?一个乱亻仑孽种坐王位,旁边立个白眼狼首相,不叫七神诅咒就谢天谢地了,还好日子?”   七嘴八舌的议论间,人群涌入了旧镇中心的集市。在这里,熟人间的相互问好、小贩的高声叫卖、交易时讨价还价的争吵和猫狗鸡鸭的啼鸣厮打不绝于耳,很快冲散了关于艾格和丹妮莉丝丑闻黑料的议论。对宫廷风流韵事和大人物丑闻的八卦固然让人来劲,但普通市民们的日子毕竟是由柴米油盐构成,女王和首相什么的……终究太过遥远。   更别提,今日的集市周边,比往日要多了许多站岗执勤的士兵。可以想象,如果昨天那位无名修士再次出现,这回绝没法再轻易混入人群逃之夭夭。   怀着这样的想法,市民们纷纷闭嘴不谈首相女王,生怕一个祸从口出,就和那些朝王军士兵扔石头的人一样被逮进地牢去了。   但早市看似祥和地正常进行着进行着,集市中心空地上,昨日褴衣修士发出对女王和首相指控的那个高台周边,不知何时又围起了一圈人。完成今日采购或贩售的市民小贩们路过时好奇地往台上瞥了一眼,发现一位穿着华丽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在几位士兵的护送下上了木台,走到中心边缘处,对着人群最密集的方向开始整起衣衫,似是有话要说。   “这谁啊?”   “看衣服是某位主教,而且可能是大主教。”   “是卢琛·佛雷,孪河城瓦德·佛雷侯爵的第五子,确实是个大主教!”稍有见识些的市民低声惊呼,“教会是疯了吗,派出这样有名有姓的人来进行公开指控,那艾格和女王要寻起仇来,岂不是轻而易举?”   絮絮叨叨带着惊异和紧张的议论声里,卢琛·佛雷没有让围观群众们好奇太久。他清了清嗓子,向前迈出半步,举起右手掌心向前,做出发誓的模样:“以天父、圣母、战士、少女、铁匠、老妪以及陌客的名义,我在此庄严起誓,接下来所有的话语尽皆真实,如有半字虚言,死后必下地狱受永生永世的无尽烈焰折磨!”   发完毒誓,他放下手臂,用平稳缓慢但清晰响亮的声音,向吵闹声一下低了十几分贝的人群,大声喊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各位信徒和市民们,请留步一听!今天,在此地,于太阳的光辉照耀下,我赌上名誉和性命,向你们公开揭发一位潜藏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的十恶不赦之徒,清理教会门户,将荣光还给七神!”   无数人闭上嘴巴屏住呼吸,但和他们中任何人料想的都不一样的是,卢琛大主教指控的对象居然不是昨日城内风言风语的主角首相艾格和女王丹妮莉丝,而是调转一百八十度,对准了他自己的顶头上司:教会的至高领袖,七神在人间的第一仆人——总主教大人!   在无数旧镇人的目光注视和双耳细听下,他在指控中罗列了一大堆恶劣到极点的罪名,其中包括:信仰不纯、戏言渎神、猥亵儿童、曾出入君临和旧镇的高端女支院、借职务之便侵吞教众供奉、把玩权势以教会财产为私人牟利、挪用公款购买守夜人债券然后将受益占为己有……敛财合计达到百万金龙级别!   如果仅仅是指控,那还可以解释成是恶意污蔑和中伤,但偏偏卢琛大主教每讲一条罪名,都会紧跟上一段翔实的叙述来支持指控,其中最夸张的就是“敛财”这一条,详细到了连总主教的资产分布、被逐出君临时财富转移的方式、以及眼下在旧镇的藏匿钱财地点都捅了出来。   其逼真和可信度之高,直让听众们有了散场后就组队去寻宝的冲动。   ……   和昨日褴衣修士对艾格和丹妮莉丝的攻击抹黑不同,今日集市四周有了卫队士兵的巡逻和维持秩序,卢琛大主教的发言受到了完全的纵容乃至保护,他滔滔不绝像说评书般的讲述一直持续了十多分钟都没被打断。里三层、外三层聚拢在演讲台周围的吃瓜听众们如此之多,就连集市的正常贸易都受到了影响,而这时,市场的入口方向,一小队胸前绣着玫瑰纹章的士兵在一位中年发福男子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有剧本在,很快有参演人员“认出”了他来。   “梅斯·提利尔公爵!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闲来无事,到处逛逛。”梅斯·提利尔做出一副碰巧路过的无辜模样,充气鱼大人本事手段几乎没有,演技倒还算得上一流,“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台上那人是谁?”   “那是卢琛·佛雷大主教,正在指控总主教犯下了系列罪行,其中主要包括贪污教会的财产……”   “热心人”很快为提利尔公爵详细介绍了已发生之事,然后“灵光一闪”,转头朝周围大喊起来。   “嘿,各位,朝这边看!”   无数双带着好奇、狐疑或厌恶神色的目光汇聚过来,台上喊了近二十分钟已近口干舌燥的卢琛大主教也适时地停止了表演,他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所有铺垫任务,这场好戏的最高潮要开始了。   “河湾守护——梅斯·提利尔公爵就在这里呢,作为所有旧镇人的保护者,他既有权力也有兵马……我们何不请他来主持公道,带我们去调查总主教的这些罪名是否属实呢?!”   …… 第718章 七神黄昏   在这个世界上,转移矛盾总是要比解决问题简单许多。   艾格不可能穿越到过去抹除自己的案底,丹妮莉丝也不可能改变她父母间兄妹的关系。这些都是铁一般的既成事实,谁也不可能来“解决”掉它们。当有人拿着这些无法改变的东西作为素材来进行攻击的时候,一味的防御和接招必然自置下风,只有围魏救赵开辟新战场,按教员说的那样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攻敌软肋和弱处,才是最优的破解之法!   肯定有人疑惑:为何卢琛·佛雷身为教会内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主教,会替意图削弱教权的艾格一方站队甚至出头?   其实原因很简单——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并不总是完全一致的。总主教在教会内部为人嚣张行事跋扈,早已有数位大主教与之有隙,再加上贵族出身的卢琛·佛雷对权势和地位上升又有贪欲……   用总主教之位和恢复七神教地位等一系列许诺为利诱,再加上一点点小把柄的威逼,就算没有卢琛·佛雷跳反,也一定会有其它主教大主教站出来当女王的马前卒。   作为投名状,提利尔家在君临和旧镇的人脉情报网提供了扳倒总主教所需的大部分黑料,即将成为旧镇自治议会成员的各行业首脑也主动献上了他们所知的全部……本着落井下石、多多益善的宗旨,守夜人产业也不怕事大地插手添上了一笔。和昨日褴衣修士对女王和艾格的指控是七分真三分假一样,这次卢琛大主教对总主教的揭发也包含了少许伪造成分,其中假得最厉害的一条便是:曾让总主教大赚一笔盆满钵满的守夜人债券,是当初艾格在君临时,为拉拢教会避免宗教势力阻挠他进行技术革新而主动半卖半送给他的,压根不是谁“挪用公款购买”。   谁会在乎这些细节的真假?   就算有,又有谁能在这风口浪尖上站出来反驳?   就算有人站出来反驳,反正胡说八道的也是卢琛·佛雷,与我艾格有什么关系?   在教会内部权威人士实名举报、旧镇大部分中层精英又保持中立的情况下,民众根本没有强烈的支持和维护总主教的意愿。没人会讨厌“德不配位的大人物栽跟头”的戏码——至于这个大人物是艾格·威斯特,是丹妮莉丝·坦格利安,还是教会首脑总主教……   他们不在乎。   ……   在一片哄闹中,几名“义士”冲上木台,把知道一切证据的卢琛大主教拉到了人群中的梅斯·提利尔公爵身边,然后人群就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清算和审判总主教的呼声中,簇拥着中心的几位大人物和主心骨,以浪潮状朝集市出口涌去。   队伍起初只有百十来人,组成大概是一半的演员和托,再加上另一半想看热闹的市民。但随着沿途不明真相的加入者零零星星被吸引裹挟,路上又“偶遇”几支巡逻队被梅斯·提利尔以河湾守护的身份征召和调动,等到他们抵达总主教的第一处藏赃地外时,他们已有了四五百人之众,浩浩荡荡地挤满堵住了整条街。   这是一栋普普通通、既不奢华也不陈旧破败、通常供那些略有资产的小富平民居住的独立房屋。它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异之处,除了窗户全都被严严实实地从内部遮掩封闭,前后门也有些超乎规格的结实,以及……周围邻居都说不上来它的主人是谁。   在四五百人的查赃队,以及更多住在这一带的居民们的围观注视下,梅斯·提利尔下令敲门呼喊几番无人应答后,一声令下,士兵们砰然撞开住宅大门,冲进其中,开始了大肆翻找和搜查。   “这是干什么呀?”   “听说是在调查总主教贪污教会财产的证据?这栋屋子的主人你认识吗。”   “不知道啊,很少看见有人进出这栋屋子,原来是大人物囤放财产的地方,这就解释得通了嘛。”   围观和议论者们没有等候太久,片刻之后,闯入的士兵们便抬出了一个个装满金币银币的箱子和大大小小形状种类各异,看一眼便知价格不菲的各种奇珍异宝。   如此巨量的财富,藏着这么一栋寻常民居里,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只怕谁也不会相信!   财宝闪烁的耀眼光芒,立刻激发起了所有人心中本能的贪欲和怒火,压制住了一切理性的声音。   吵闹声顷刻间加强了十几个分贝,原本只是跟来看热闹的许多无关市民,在便衣托们的带头和撺掇,以及摆在面前自己辛劳一辈子也赚不到的财富刺激下,变得血气上涌怒发冲冠,开始慷慨激昂地自发向更多不明情况的人宣讲起卢琛·佛雷对总主教的指控,甚至邀请他们加入到他们的查赃队伍中来。   简单盘点并留下士兵进行看守搬运后,梅斯·提利尔大手一挥,在卢琛大主教的带领下前往了下一处藏赃地。   一处、两处、三处……查赃队的行动看似漫无目的而随机,其实却暗含章法,线路能确保用最少的路程覆盖尽可能大的不重复区域,以让讯息扩散和影响的效率达到最高。这些被查抄的窝点并不全是总主教的个人私产,其中颇有不少——大概一半以上是其它大主教的积累。但为了声势和眼球刺激性的最大化,它们全被一股脑地算到了同一个人名下。   反正,也绝没人敢跳出来认领这些东西,拿性命做代价尝试虎口……不对,龙口夺食就是了。   太阳从东天升到了头顶,旧镇中心集市的那场公开举报揭发的消息也随着查赃团的壮大和行动很快传遍了全城,完全压过了对艾格犯罪记录和女王血脉罪孽讨论的热度。   满城风雨间,身处旋涡中心的当事人,七神教的总主教颓然地瘫坐在繁星圣堂之内,无比懊悔。   自己为什么非要去惹一下那个——分明有无数人拿性命证明过了不能惹的男人?   教会对坦格利安王朝的抗争当然不止散布流言这一招,可惜,他的无数后手准备估计永远都得停留在策划和筹备阶段了。艾格甚至没等他出第二招,就以不及掩耳之势发起了雷霆反击,直奔要他命而来!其速度之快手段之狠,直让人怀疑:对方是不是早就已经安排好一切,就等自己迈出越过雷池的第一步了?   和无数依旧被浪潮推着走的旧镇人不一样,总主教现在知道艾格昨晚为何要进行宵禁了。   那男人,根本就不是怕夜间市民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让不利他的流言持续发酵,而是为了布置今日这场针对自己的剿灭行动!   旧镇城墙内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串小巷,此刻都已经被连夜入城的西征军死死控制在手里。每一处囤积贮藏财富的地点,甚至就连此刻繁星圣堂的高墙之外,都是全副武装凝神戒备着的女王狗腿!   他虽然已经获悉了城内的情况,却既无法安排转移销毁赃款和证据,也无法只身撤出城外,甚至在人设崩塌后……就连鼓动一些虔诚信徒来保卫自己都已经办不到,只能孤零零地困坐在这里,煎熬而无奈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将领。   黄昏渐渐临近,凄红的日光仿佛预示着自己和七神教的末日。总主教知道:太阳落山之前,那个已经撺掇裹挟到了成千上万人的“查赃队”的最后一站,必然就是此刻自己所处的,繁星圣堂!   …… 第719章 杀手的浪漫   屋外熙熙攘攘,屋内寂静无声。   恩斯特·乌比侧身站在临街二楼的窗边,一边上下抛飞着手中华贵锋利的瓦钢匕首,一边透过微微隙开的窗板缝朝外面谨慎而敏锐地观察。   不远处征战岛上的参天塔巍峨矗立,而身下旧镇的街道则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除了正常的生产和经济活动,空气中还充满了对前任总主教落马和新任总主教选举即将开始的议论,人们的话音和语气间,竟多是兴高采烈和期待,半点也无对王权压倒教权、独裁者凌驾众生的不满和担忧。   哪怕短短一周前,他都和世上大部分人一样,绝不会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居然有人能在旧镇——这个七神教的大本营,组织授意他人冲击繁星圣堂,把总主教从他老窝里揪出来游街示众——却不遭受贵族和信徒们汹涌而来的抵抗和反噬!   梅斯·提利尔大人查抄出来的总主教的赃产,一半被返还给了教会用以供奉七神、后续修缮教堂以及接济难民;另一半则被注入新成立的旧镇自治议会的账户,即将被用来平抑物价、新建公共设施……总之是造福市民。   这样一来,局势就变成了:   揭发检举者是教会内部人士,带头组织抓捕和查抄的是同为七神信徒的提利尔家,而最终受益人则是旧镇宽厚高大的围墙内的每一位市民。   三位一体、环环相扣,就算将来有人想替总主教找回场子,也很难算到艾格头上来。   多么老道、毒辣和娴熟的权游手段,还带着军队出身者才独有的那种铁腕和痛快,哪怕作为敌人的自己都忍不住想喝彩!   如果说守夜人大败异鬼、赠地军一路南下、西征军杀穿河湾……等等一系列史诗级的进军或壮举,对没亲眼目睹过的人来说只是传闻和故事。那么这回,置身旧镇局中,全程见证艾格像爷爷吊打孙子似轻描淡写地掘掉海塔尔家经营千年的根基、强行给他们搬家,又行云流水一般反制教会的挑衅施压、甚至反手一巴掌抽得总主教都换了人后,恩斯特是真的开始尊重起这位敌人,并认识到自己正肩负着的使命和任务,是多么的艰巨了。   布拉佛斯加瓦兰提斯,再绑上其它七个打酱油的自由贸易城邦,都绝无法保证能在正面对抗中战胜……背靠维斯特洛、坐控七国力量的此人。就算侥幸赢下战争,结局也必然是半个世界生灵涂炭。   只有刺杀,只有肉体消灭,才能将代价和破坏降到最低!   人被杀,就会死。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任你多么位高权重,杀伐果断,能征善战或智计百出,只要心脏停止跳动,口鼻停止呼吸,就会人死政息,化作一粒历史的尘埃。   恩斯特·乌比,是布拉佛斯特事部的副部长,正式职位是“铁金库特殊事务部第一行动组组长”。如果你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那就对了——因为他的名字,是布拉佛斯乃至这整个世界最大的军事机密之一。   乌比这个词在厄索斯某种已经被瓦雷利亚人消灭的土语中是“刺客”的意思——恩斯特·乌比出身在一个世世代代以结束同类生命为长处的神秘家族中,杀人是他的祖传本领,正如第一行动组组长这个位置也近乎在他的家庭内部世袭一样。   只有严重威胁到布拉佛斯的利益和未来,而城邦其它所有部门都束手无策没法摆平的麻烦或敌人,才会被呈送特殊事务部处理;   而只有这些麻烦中最棘手的那一小撮,才会动用到第一行动组;   也只有这棘手的一小撮中都最为关键、最不容有失的那几件或几位,才会让他这个组长放弃远程坐镇指挥,出马带队亲临一线。   而这样的任务,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当高登·加隆尼尔那老头郑重其事地将他唤进办公室,满面严肃地告诉他这一任务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完成时,恩斯特其实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在布拉佛斯加入了战争,无面者又莫名整体叛逃、不知所踪的动荡时局里,他这样经验丰富的特殊人才应该留守布拉佛斯,将精力放在追捕那些会变脸的魔法刺客,或至少组织起来保护“看匙人”们,以防叛逃者的反扑才是。怎么能莫名其妙漂洋过海,来杀一个背誓的守夜人,只因为他想开银行和铁金库抢生意?   这是典型的杀鸡用牛刀!   但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这场代号为“屠龙”的行动不仅很有必要,而将艾格此人列为一号目标,刺杀优先级甚至排在明明是真龙血脉的丹妮莉丝之上,也丝毫没有误判轻重。   ……   从布拉佛斯出发时,铁金库已经收到了艾格即将进行西征的情报,高登·加隆尼尔给恩斯特·乌比安排船只时就命其直奔必然是西征最后一站的旧镇提前布局守株待兔。半个月前恩斯特还颇有些怀疑万一河湾人打赢了战争挫败了女王的西征自己白跑一趟怎么办……幸好(也许是可惜?),最终艾格如老爷子预料的那样,很争气地杀崩了河湾联军来到他的眼皮底下。   在黑衣首相率领西征军气势高昂地迈入旧镇的那一天起,恩斯特就开始在暗中亲身观察目标,对照既有情报,为艾格量身订造起专属于他的定制刺杀方案。   这一观察不要紧,恩斯特立马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无比难缠的目标。如果不是情报中显示此人历来有“上厕所都要带一打人”的警惕性,恩斯特几乎会怀疑消息走漏,自己的刺杀小队已经暴露,艾格知道有人来杀他了。   上厕所带一打人什么的自然是玩笑,但这守夜人对自身安全保卫工作的重视程度只比这个更夸张:他深居简出非必要绝不露面,办事多是遥控而极少出现在公共场合;他的腹心大多从草根时开始追随,对他忠心耿耿没有半点被策反的可能;他的团队中有红神高阶祭司这样精通熟悉魔法的人,即使无面者没有叛逃也很难易容混近他身边;至于拜访他的客人,无论男女老少、高低贵贱通通要接受一番盘查搜身……   恩斯特自然想到了从厨房打开突破口进行投毒,可偏偏这个漏洞在被不明身份的同行使用过一次后也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的组员们有些动摇地怀疑这个刺杀任务是否不可能完成。这时候,将精明强悍的干将——也就是恩斯特·乌比本人派到一线来的作用便显现出来:这位杀手世家的专业人士在一番周密观察和冥思苦想后,终于想到了可行的方案。   刺杀,消灭刺杀对象才是目的——从来没人规定过这一定非得悄悄进行。   如果目标的安保周全到……难以复制刺杀罗佳尔兄弟用的那种优雅而古典的“暗杀”方案,那么,用时髦而与时俱进、稍微粗野狂放一点的方案来“明杀”,也是可以接受的!   恩斯特想到的,是艾格自己带到世人视野里来的东西——火药!   火药的配方被近乎公开的“泄露”后,不参加战争的海塔尔家也组建了炼金术士队伍来进行研究,随着参天塔被艾格占据,这个工作室里的成品半成品也就被抛弃在库房和实验室里,稍微费点力气偷运出来,再在艾格行进的路上进行妥善布置……   恩斯特的脑海中无法控制地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刺杀得手,那自己的名字将会和一百七十年前组织刺杀了罗佳尔兄弟的曾曾曾……祖父一样名留家史,而这场“屠龙行动”,亦会毫无悬念地被列入铁金库特事部的经典成功案例,说不定还会名列前茅,在后世史书和同行们的内部教材上被反反复复地提起并翻来覆去的进行研究分析。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还有比这更浪漫的事情吗?   …… 第720章 冰火皇姑屯(上)   出来混,要讲信用。说了搬你全家,就一定搬你全家。   在自治议会迅速筹备组建起来,总主教又被从繁星圣堂里拖出去游街示众……整个旧镇的内外部正攵氵台环境都为之一肃后,意识到已经不会有人来解围的海塔尔家终于认清形势,开始配合地打包行李规划行程,在艾格定下七日期限的最后一天——也即他进入旧镇的一周后,在一整队无垢者的“护送”下踏上了前往君临之路。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抵如此吧?   艾格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有权力欲的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一切人生轨迹都是无奈地被赶着往前走,但当真站到高位时享受这种俯视一切的滋味,他承认自己确实有那么点飘飘然。   完成“给参天塔主搬家”这一史诗成就,艾格依然没有随同离开:他接到了来自铁群岛和青亭岛的双重好消息,所以灵活地改变了原定行程,决定继续坐镇旧镇,监督指挥铁群岛、旧镇和雷德温这三支舰队的集结、整合与演练。在这里,他将会把西征军携带的大半火炮列装上舰,并对炮兵进行海战适应性训练……   艾格将会比走陆路的人员稍晚出发,极大概率也会慢几步回到君临,丹妮莉丝对此一定会等得异常烦躁和心焦。但少许的等待一定是值得的:君临不可能陷落在奴隶主手中,而当他回到狭海中时,一定是率领着一支已经高挂红龙旗、磨合完毕直接可以参战的联合舰队。   今天,他就要前往港口,去验收火炮上舰的第一阶段成果。   木制马车轮在石板路面上压出咯哒咯哒,有节奏的声响中还带着不住的左右摇晃,旧镇作为曾经的维斯特洛经济之都,城市建设和基础设施都极尽完善,只是和所有的先发达地区和领路人一样——略微有点陈旧失修了。希望即将掌权的自治议会能用好自己给他们的维修起步资金,真正干些能造福市民的好事……如果不能甚至贪污腐败掉了,那也不打紧,经济问题永远是最好的正攵争把柄,来日需要对付他们时,就可以现成地拿出来再用,换上一批更听话更忠心于女王的人了。   道路前方又传来喧闹和呼喊声,这一定是为自己的首相行驾作护卫工作的骑兵在驱赶沿途摊位和其它车辆了。穿越前还是个平民时,他也曾几度厌烦这种大张旗鼓的扰民行为,但现在,他是真的体会到了:自己的时间有多么分秒必争不容浪费,而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客场,他也绝不能被任何意外阻拦耽搁在路上,成为行刺或谋杀的固定目标。   他的马车虽然是做了加固“防弹”设计的,但像猎龙弩那样的大家伙,依旧是能轻易射穿的。   吵闹声很快停歇下来——如果是铺得太开的摊位,一定收了起来,如果有相对而行的路人和其它车辆,则必须停到路边先让他通过,车夫轻轻挥了挥手中的鞭子略微加快速度,想要尽快通行这一段两旁皆是楼房的狭窄借道。   艾格收回思绪,有些哭笑不得地转头看向马车内部——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一大一小两位红袍女。   尽管已经明确地告知弥赛菈自己不会对她进行工作调动,这敏感而倔强的小公主还是趁自己一个不注意,就跑到梅丽珊卓面前去,在后者的见证下向拉赫洛发下了神圣的皈依誓言——发誓从此献身红神,终身不嫁夫、不生子,一辈子全心全意地追随和服侍自己。甚至,还用自己的零花钱不知在哪定制了一套(也许是几套?)和祭司长袍形制接近的红色衣裙,从昨天开始就穿到了身上。   此刻她和美艳逼人的梅丽珊卓并肩坐在一起,既像姐妹又似母女,着实看得艾格有些食指大动。   虽然养眼又能干,但提利昂那边要怎么交代,自己可得好好想一想了。   ……   袭击就在此时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爆炸源头是一辆方才被前行骑兵驱赶到了路边的二轮小推车,准确说是其上装载的几袋货物。点火装置则是从它上方不远处一扇半开窗户中射出的烧红弩箭……它发射的时机非常之准,刚好卡在艾格乘坐的马车经过小推车的一刹那。钢铁穿透麻袋和紧裹火药包的布料,高温点燃了致密的黑色粉末,燃烧膨胀出的气体剧烈地对外做功,顷刻便撑裂了自身的容器和伪装,在强烈的光和热中抛飞出无数碎片。   艾格乘坐的是封闭车厢的特制马车,他也没有开窗朝外观察,所以火光并没有刺伤他的眼睛。他只能感受到“轰”一声的浑厚巨响,然后整辆马车就像被天神用巨掌拍进风暴中心一样被吹飞,翻滚了两圈撞到街对面的建筑上才停下来,把他也抛到了车厢内的一角,头磕到坚固的木条,一下子短暂地晕了过去。   旧镇城东,围墙外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几十名基础守卫的西征军临时营地中央,正趴在龙巢中呼呼大睡的绿龙雷哥猛然睁开了青铜色的眼睛,它昂起修长的头颈朝西面那朵缓缓腾起的小小蘑菇云望了一眼,随即起身蹦跳,在一阵狂风和惊呼中拍打着翅膀飞向城市方向。   “大人,醒醒!”   艾格是被摇回现实中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强忍着浑身上下散架一样的剧烈疼痛坐起在马车厢的地……天花板上,在强烈的眩晕和耳鸣中观察起周围来。   不知道是质量过硬还是黑火药的威力仅限于此,马车厢虽然一百八十度地头朝下地颠倒了过来,整体结构却依旧完好,只有车窗被气浪冲碎,就连门板都依旧在它该在的位置,光线从窗洞斜斜地射入,空气中满是呛人的烟雾和火药味。   “我昏迷了多久?”话一出口艾格便意识到这是废话,烟雾还未消散,自己应该只是失去意识几秒就醒了过来,于是他转口便换了一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弥赛菈有些心虚地说道,她与艾格和梅丽珊卓共乘一车,两个大人都昏了过去而她却没事,当然不是单纯因为运气好或身子骨硬才没事,而是拿首相大人和梅丽珊卓女士两人做了人肉沙包,才没落得同样头破血流昏死过去的下场,“你流血了!”   耳鸣中的艾格根本听不清弥赛菈的回答,但还是看到了她作势要摸自己头的动作,伸手往发间一探,果然满掌是血。   好险!   他身上虽然穿了盔甲,但头盔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随时戴着的,但凡这一下再撞得重一点……   紧跟着心惊和后怕的,是忽然从胸膛里冒出来的一股灼烫和愤怒——那枚拉赫洛御赐的龙鳞似乎感应到了宿主的受伤和遇险,正以匪夷所思的强度和效率将一浪又一浪的热意鼓送到他全身各处,不仅迅速止住了他头皮上的出血,还压制下躯干上到处都是的伤痛,盖过不适的,是忽然间变得无比清晰和汹涌的战意和力量感。   他现在想把策划这场袭击的刺客手撕了!   弥赛菈确认艾格没有危险后,便转头看向车门的方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我先去外面看看,没事了通知你?”   “别动,就呆在车里!”艾格一把抓住作势要探出身去的弥赛菈,将她拽回自己身边,“既然有人想到且有能力组织起这场袭击,便势必要置我于死地方休。他们一定还有后手,此刻离开车厢,就变成了弩箭的活靶子,在这等着,照顾好梅丽珊卓女士,等到巡逻队来清场和救护为止!”   …… 第721章 冰火皇姑屯(中)   旧镇作为维斯特洛前第一、现第二大城市,理所当然地被覆盖着从属不同势力、五花八门彼此互有重叠的层层情报网。而这其中,实力最强势力最广的自然属于东道主海塔尔家,排名第二的则多半吃河湾守护提利尔家的粮……   至于谁排第三,曾一度成问号,但随着“疯王”伊里斯·坦格利安和“篡夺者”劳勃·拜拉席恩的两个王朝先后崩塌覆灭,效忠两任王家的情报人员们失去上峰和效忠对象,现在这个排名落到了布拉佛斯铁金库头上。   铁金库布下这张网的最初目的,是监视学城的科研、掌握七神教廷的动态、以及了解城市经济活动尤其是旧镇银行的发展和政策,在它们有可能威胁到布拉佛斯的金融地位和城邦利益时及时汇报,并在需要时采取适当行动干涉或扼杀危险的苗头。怀着这样强烈的攻击性恶意,又是外来力量,它在组织架构上便和其它本土势力布置的防御性、通常情况下属性中立的情报网不同,尤其注重隐藏自身的存在。   这张网的中上管理层基本都靠派遣而非雇佣地头蛇,底层也尽量使用与其它势力无关的专属办事员和平民线人,与其它“网”的交叠程度最低,自然也就最为隐秘。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从理论上来讲,一场如此兴师动众的爆破和刺杀准备就算不被提前勘破,也至少是会被排在前面的老大和老二在一定程度上察觉到些许端倪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艾格进城后便软禁了海塔尔全家,封住了他们对外的信息传递通道,让从属于他们的情报网群龙无首。在用行政手段的强行干预瓦解了老大的力量后,再让作为老二的提利尔家情报网轻松翻身上位……老大和老二进行火拼,再加上王权和教权的斗法,一片混乱中,置身事外的老三悄悄进行的一系列行动,能成功瞒天过海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简单概括:正是艾格的大闹旧镇,给刺客们针对他的行动创造掩护并提供了机会。   ……   硝烟充塞街道,路上满是附近居民惊骇的尖叫和奔逃的身影。   和艾格有加固马车厢的保护和多层厚木板的缓冲不同,拱卫马车的步、骑护卫全结结实实地挨受了爆炸的正面冲击。就算没被石子和破片当场击毙,也是被气浪抛飞到街边撞到墙上昏了过去,满地伤员的痛哼和呻吟间,就算有运气好筋骨也硬的无垢者士兵挣扎着想爬起来,也立刻遭受到来自街道两旁二楼的弩箭招呼。   恩斯特·乌比迅速装填好弩箭,透过隔板被震飞的窗洞面无表情地紧盯着楼下街边那辆——被笼罩在白烟里的翻倒马车,静静等待着可能从其中钻出的下一个牺牲品。   但他没等到。   要么是目标已经昏迷或死亡,要么就是他明智地选择了当缩头乌龟等待救援——而以铁金库特事部的作风和规范,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不确定因素存留的。   首相行驾分为前中后三部,一部负责前方开路一部殿后负责避免被尾随,中间这执行拱卫的最重要一部虽然已经报销,但两头的其它护卫很快便会反应过来赶到救援……更别提此刻城里到处都有西征军的巡逻队。   时间不利于他们。   “下楼。”   恩斯特简短而干净利落地下令,收起家伙便快步向楼梯走去,很快下楼来到街上,带着两名手下朝那辆马车走去。   “轰!”   “轰!”   又两声稍小的爆炸声和腾起的火光从街道两头传来,负责阻拦对方援兵的特事部成员已经与首相卫队的前后两部交上了手,恩斯特必须尽快确定战果并料理完一切然后撤退。晚走一步,他们今天就全成烈士了。   按照先前的预案,一罐山寨野火被递到了恩斯特手中,他看也没看罐体便扬手抛出,清脆的破裂声中,带有刺激性气味的绿色液体瞬间便溅满了马车厢的一整个侧面。   传闻守夜人总司令是个能手撕异鬼的狠角色,“打开车门进入车厢检查他死没死”显然是个蠢主意。能借助工具完成的任务,不用白不用。   如果火焰把马车吞没后也没人冲出,那自然代表任务完成,而若是艾格从里面冲出来嘛……迎接他的便将是三支淬毒的弩箭。   火把也被递到了恩斯特手中,这是他在任务开始前就再三明确要求的——面对此生可能最有权势和含金量的猎物,他想亲自动手以示尊重,顺带抢下最后一击的成就签名。   车厢门被砰一声踹了开来,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其中翻滚而出,手执钢剑朝他们冲了过来。   两声清脆的弩弦弹动声一左一右地响起在恩斯特耳边,两位下属在目标出现的第一时间便扣动了扳机发射了弩箭,突发状况下的射击让一支弩箭射偏,另一支虽然命中了目标却依旧没有影响艾格冲锋的势头。   “哼。”恩斯特冷笑一声,一边快速向后撤步一边松手扔掉火把,端起挂在胸前已经上好弦的军弩在运动中瞄准了艾格的胸膛,不慌不忙地发射了第三支弩箭。   他本还担心像艾格这样名满天下的战士会做出诸如“侧身闪过”或是“用剑弹开弩矢”之类惊世骇俗的动作,然而弩矢不偏不倚地正中其胸膛,却在一记有些诡异的碰撞声里被弹了开来,软绵绵地垂挂在对方的黑衣之上。   他在黑衣底下穿了铠甲!   “哈哈哈——”   恩斯特放声大笑,这真是个有趣且难缠到极点的刺杀目标。   但他的铠甲,只会增加自己得手后的荣耀!   “射他的腿!”   刺客没有骑士的荣耀,大声朝两名正在慌慌张张重新装填的下属喝令,恩斯特干脆利落地松开持握的军弩,以令人目眩的速度从左右两侧腰间拔出他的一对瓦钢长匕首,动作快到看起来好像是两把武器从鞘中跃进了他的手里。   他以漂亮到近乎优雅的弧线在半空中割断将弩挂在他脖子上的那根绳索,在弩落地前便一脚将它踢开,卸除一切拖累和负担后,舞着双匕朝艾格迎去。   …… 第722章 冰火皇姑屯(下)   恩斯特闪电般侧身避过艾格的第一下劈砍,立刻发现面前这位女王之手虽然速度和力量都颇为不俗,剑技却只是堪堪称得上二流。为防这是对手故意示弱制造的假破绽陷阱,他保守地没有直接攻击要害,而是一手持匕首封住艾格长剑可能变招的路线另一手用匕首在其腰侧划过,在轻松划破艾格黑衣摸清其衣下护甲的类型和轮廓的同时却没有等来防备中的反制。确认目标并非扮猪吃老虎后,才大胆地低头躲避其第二下横扫,同时放心地用双匕狠狠地斩击了艾格的双臂。   这两下本可以将艾格握剑双手全都斩落的凶狠攻击依旧未能奏效,只带出了一串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几片黑布碎片,恩斯特略微诧异:自己的两把武器即使在瓦雷利亚钢同类里也是上品,削铁如泥能够无视大部分轻甲,被厚实的胸甲挡住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连一对普通的护臂也切不开!   难不成对手戴的是瓦钢护臂?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东西啊。   分心间,他便险些被艾格削到脑袋,险而又险地格开长剑后一个翻滚,恩斯特撤离到艾格的攻击范围之外,既思考下一步的攻击策略,也等待两位下属的助攻。   ……   艾格不认识恩斯特,但他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强悍危险的对手。   如果不是身上的龙钢甲完美地履行了防具的使命,方才喘息之间他就已经受了两次致命伤。如此惊人的武技他只在当初于劳勃国王军营里和“红毒蛇”奥柏伦·马泰尔比武时见识过。   手下留情的奥柏伦都能让他汗湿一背,全力以赴直奔取他性命而来的恩斯特,自然能给艾格更大的压迫感。   而当一个身手完全碾压他的敌人还不讲武德的时候……   艾格浑身紧绷地紧盯着那两把闪耀着诡异寒芒的长匕首,明白自己只要一个分心、半个多余动作便会被它们取走性命,完全没心思也没精力去关注旁边两人对准他的军弩。“嘣”、“嘣”两声脆响,两支短短的弩箭射进了他的双腿之中,巨大的冲击力和疼痛几乎让他双膝内拐跪倒下来。   恩斯特就在他中箭的一刹那再次冲了过来——这次将攻击的目标对准了艾格没有防护的头脸和喉咙。   “吼!”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吼从艾格喉咙中翻涌出来,他找到了当初与异鬼拼命的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他用尽浑身力气将长剑掷向右边几米外又开始装填军弩的那名杀手,完全来不及看是否命中目标,抬起双手曲臂护面,摆出了拳击中的经典防御姿势,完全将性命交给了龙钢甲的护臂部分。   “铮——”   “铮——”   一下又一下令人牙酸的瓦钢彼此摩擦声响彻街道,恩斯特在几秒之内发起了狂风暴雨般的连续匕首轻击,艾格抱着头就像惊涛骇浪中小船一样起起伏伏向后退去,但匕首始终没有划破他哪怕一寸皮肤。   恩斯特后退半步,在确认对方的确穿戴了瓦钢护臂的同时意识到自己刚刚上头了:他应该在攻击了两下无果后便立刻改变进攻思路的,却还是不信邪地多砍了那护臂几下,浪费了一秒钟的宝贵时间。   两个念头这时候传入了他的脑海:   第一是,就算今天他把艾格杀掉,估计也来不及剥下他身上这对瓦钢护臂战利品了。   第二则是,按他丰富的“刺杀带防具目标”经验,胸甲和瓦钢护臂之间,一定有空隙可以把匕首插进去。   半秒之后,他抬腿朝艾格胸口狠狠踹去。   恩斯特是刺客,力量并不十分出众,通常情况下艾格哪怕躲闪不及,也应该能扛住这一脚后退半步后站稳,但现在他双腿都中了弩箭。   剧烈的疼痛中,他站立不稳,向后仰面摔倒,在竭力确保是后背而非脑袋着地的电光火石之间依旧用双臂牢牢护着喉咙和面部,没给杀手任何可乘之机。   恩斯特扑上来骑到他身上,高举双匕,狠狠地向艾格因曲臂护面而暴露出来的腋下扎了过去。   “嘎吱——”   匕首上终于不再有坚硬的受阻感,却也没传来恩斯特熟悉无比的刺入盔甲缝隙捅入胸腔的手感——匕首尖深深地扎入了艾格所穿盔甲连接护臂和胸甲的金属链环之中,冲击力大到将链环都撑大变形,但终究也没能割开或挤破其中任何一个,而是仅有匕首尖穿透而过,大半都卡在外面。   恩斯特能在不到十秒之内便判断出艾格穿戴了瓦钢护臂,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惊人判断力,但他做梦也想不到:实际上艾格穿的是一整件龙钢甲——它的每一个金属部件,都是龙钢所制!   惊讶到瞪大眼睛的刺客,终于隐约意识到了事情真相:正阻止自己杀这个人的,恐怕是一件价值连城、穷尽铁金库财富都买不到的宝物。这么件至宝,是否值得自己冒险多花点时间,从目标身上扒下来?   他没能立刻做出决断,也很快再也没机会做出选择了。   匕首未能刺穿目标腋下这吃惊、愣神和犹豫的不到半秒,给了艾格一闪即逝的反击机会,赤手空拳的黑衣首相刹那间抓住了这一瞬失误带来的生机,选择了最安全保险的策略:双手死死抓住刺客的手臂,强忍着皮肉被刺穿的疼痛用腋下夹住了对方的双手,用布满血丝的通红双目死死盯住了恩斯特的眼睛。   艾格很想用怒目而视瞪死杀手,也想大吼一声后生生将恩斯特的两条胳膊从他身上撕下来,但理智告诉他“生撕敌人”只是无穷怒火带来的错觉之一。拉赫洛馈赠中传来的热意顶多让他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力量比往常大个两三倍,绝不可能让他化身抗日奇侠或变身超人。   对视一眼后,艾格采取了他此刻唯一能采取的反击策略。   头槌。   他猛然卷腹起身,用额头撞击了恩斯特的脸部。   清脆的“咔嚓”,恩斯特的鼻梁骨应声而断,鲜血刹那间从鼻孔中喷出。   刺客尝试躲避,但艾格的双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扣住了他的双臂让他继续以骑乘姿势留在自己身上,他也想拧动匕首以疼痛迫使艾格松手,但只让迎面而来的第二记头槌力道更大。第二击的落点部位从脸部变成了嘴巴,更多断裂声里不知多少颗牙齿离开了牙床;第三记是下巴,第四记是颧骨……很快恩斯特的脸上便像被泼了一桶红漆。   其实这时候刺客唯一的脱身可能是同样以头槌还击,期待对方会先脑震荡昏迷,但面对困兽搏命的临死挣扎,谁会有胆量与之对拼?   毕竟,这是一次狩猎而非自杀式袭击,他们也并不在单挑。   “揪……揪我!”恩斯特满嘴是血含糊不清地大喊道,期望两名下属能帮他脱离险境。   艾格此刻被坐按在地下动弹不得,正是绝佳的射杀目标——龙钢甲再牛逼,也不可能防住朝头部进行的射击。然而两位持弩杀手一个被艾格刚才力大无穷的一记长剑投掷捅穿了肚子已经躺在地上只剩出气,另一个虽然已经完成重新装填,却怎么也没法分开地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端着军弩左摇右摆,好不容易大致对准了艾格的脑袋,马车方向忽然传来一声脆喝。   “喂!”   一个娇小的红色身影朝那杀手瞪圆了绿眸,手中做出个奇怪的手势后朝他一指:“去死吧你!”   杀手吓了一跳:情报确实显示艾格身边有一位高挑美艳的红神教高阶女祭司追随——对于这些红袍子的恐怖和诡异之处,任何稍微消息灵通些的人都绝不会毫无耳闻。虽然面前的这个小红袍女和情报声称的身高、体态都全不相符……   持弩杀手根本来不及多想,便在自保本能下调转弩的朝向,对那一抹红色射出弩矢。   弥赛菈吓得一缩脑袋,那支弩矢几乎擦着她的头皮飞了过去,她赶紧跑到马车背后去,躲到掩体后捡地上的石块继续骚扰杀手。   杀手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子,发现身上既没有着火也没有出血,顿时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耍,骂了声“臭女表子”后回头再望向自家组长,发现他已经被掀翻过来压在地上,两把匕首已经脱手,他们此行的刺杀目标正坐在他身上左右开弓地往他脸上抡拳,便急急忙忙地再摸出一支弩箭……   他再也没机会装填这最后一支弩箭了。   一团巨大的黑影带着猛烈的呼啸从天而降,像一只老鹰扑进狭窄阴沟一样毫无章法和优雅可言地猛然扎进这条街道,两条后足重重踩在艾格身后不远的地面上,踏裂路面的石板,巨大的双翼收不起来只好耷拉在两旁房屋顶上。尚未停稳,绿龙修长的脖颈已经垂荡下来,将最后一个还站着的刺客连人带弩全咬进了嘴里。   ……   绿龙卡在两排房屋中间,每一次微微扭动身躯都能带落下稀稀拉拉的建筑碎片坠地。龙腹底下,满面、满手、满腿都是血的首相大人仿佛被抽干浑身力气一样瘫坐于地,一位缩水版的红袍女正跪在他身边慌张地尝试处理前者腿上扎着的两支弩箭……而他们身边,仰面躺着一个面目全非、连五官都已经分辨不出的刺客,胸口上还直直地插着两把宝石柄的匕首。   这就是几分钟后好不容易摆脱阻挠,狂奔赶到现场的后部卫队所看到的场景。   “大人……”   “死不了!”艾格摆摆手,打断他关切的询问后朝马车一指,“去把梅丽珊卓拖出来!”   “是,可您……”   “然后弄醒她,打巴掌还是往脸上泼冷水随便你,总之尽快弄醒!”   “啊——这?”   “告诉她,随便用什么该死的魔法,立刻联系在君临的马奇罗祭司。”艾格喘了口气,才有体力继续往下说,“通知女王,告诉她我遇刺的消息,让她立刻取消这几天内的一切行程安排,躲在无垢者军营里,什么地方也不要去!”   …… 第723章 送上门来   旧镇、君临的城墙内外,整个维斯特洛七国上下,针对刺客和间谍的大规模搜查和抓捕开始了。   同一时间,狭海之中,准确说是黑水湾东方的洋面上,一支来自对岸的舰队也正气势汹汹地扑向龙石岛。   东南信风鼓满船帆,舰艏快速划破粼粼波光,“洛恩河女王”号平稳轻盈地航行在蔚蓝的天空下。高耸的船头尖处,一尊姿态舒展、极富美感的女性船首像尾端,迪兹东·梅葛亚正立于船舷后,手扶护栏眺望着前方碧波万顷的洋面和已经隐约可见的岛屿轮廓,再环顾周遭自己率领的庞大舰队,前所未有的志得意满。   作为瓦兰提斯新任海军大臣兼反龙母同盟舰队司令,他脚下踩着的是瓦兰提斯海军和多城邦联合舰队的旗舰,四面随同劈波斩浪的则是整个已知世界也许数量不是最多……但总吨位最大、战斗力也最强的舰队。   而前方等待他的,则是自由贸易城邦有史以来所需面对的最邪恶最可怕的敌人——大独裁者、龙之母、奴隶主杀手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和她复辟的真龙王朝。   十几个月前就开始有呼声的反龙母同盟,直到此刻才正式向敌人发起第一次正面军事进攻,老实讲确实磨蹭,但这里面的缘由说来话长。   诸自由贸易城邦零散地分布在厄索斯西部各处,彼此间又有复杂的利益纠葛和恩怨情仇,任何人想登高一呼便得百应都是痴人说梦。实际上,在同盟诞生的最初整整一年里,它都只是个设想和空壳,闹腾、争吵和扯皮之间连个框架都没搭起来……   直到龙女王在维斯特洛大陆上连连取胜,眼看就要成为最终赢家;而后又发生了潘托斯外交官伊利里欧在君临惨遭卫兵杀害,以及一向中立的布拉佛斯也半公开地敌对坦格利安王朝……   在这一系列火上浇油的事件和时间节点后的最近几个月里,一切才开始略有波澜但整体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城邦联合舰队在两个多月前组建完毕,那之后便开始游弋于狭海中阻挠攻击两岸往返的商船,并搭载佣兵登陆骚扰风暴地和蟹爪半岛沿岸。   之所以不立马大举出动寻求正面作战,一来是需要集结、磨合训练、明确指挥权等;二来是在开打前必须得先尝试拉拢谷地和河湾作盟友,并和女王的竞争对手——伊耿国王进行好沟通和利益交换,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弄得少少的,以免打成不可收拾的烂仗;而第三个,也是唯一百分百纯战术的考量就是:打不过。   铁舰队在黑水湾中的覆灭,用血淋淋的战例向全世界证明了“火炮”这一武器的适应性和在海战中的压倒性威力,再配上魔龙的存在……反龙母同盟的舰队在海空两个维度里都处于绝对下风,正面决战无论怎么推演都必败无疑,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   为解决这一困难,反龙母同盟的方案是:敌人有的,我们也得有!   这并不是心血来潮。   早在艾格率赠地军踏上南征围攻临冬,并借助火药一战而下北境首府时,这种威力惊人的新武器就进入了诸城邦统治阶层的视野。   在奴隶主们的授意和资金支持下,无数情报人员、炼金术士、工匠甚至巫师投入孜孜不倦的工作中来,通过他们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窃取、猜测、仿制或模拟尝试弄出火药和火炮,或正或歪地点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科技树……甚至弄出一大堆形似的“铜管子”来,却因没有发射药而最终也无成果。直到君临伊利里欧窃密事件爆发,完整的火药配方被送回潘托斯,半个厄索斯都为之沸腾。   在其它城邦的威逼利诱下,潘托斯以抵消本身军费摊派为条件,向整个反龙母同盟公开了伊利里欧送回的情报。   接下来,几大城邦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以前所未有的团结和奋进收集原材、共同攻关,很快将窃取到的知识吃透……在此基础上,炼金术士和大工匠们又敏锐地发现:窃取自守夜人产业的配方图纸虽然从大方向上看真实无疑,但涉及到具体配比的数字时却显得十分粗糙随意。按上面的原始数据来生产调配,弄出来的火炮要么威力不如弩炮只能听个响,要么就会炸膛杀伤试验人员。   经过数十天夜以继日的拼命工作和不计代价的大批量迭代后,他们终于将火药配比调整到合适的数值,再将铜管加厚到不会炸裂的厚度……在此基础上,第一批改进完毕,威力、射程皆超越同重量弩炮终于达到实战性能要求的火炮加急铸造出炉,被送达并装载到各城邦的主力战舰上……这场临时抱佛脚式的追赶不仅及时完成,甚至还不止是简单的抄作业。   他们的火炮,虽然暂时在数量上暂时落下风,但很可能会比龙女王和黑首相的更强!   尽管相关项目的负责人提出:火炮需要配炮兵,而且后面很快还会有更优越的第二第三代成品可用。但随着伊耿·坦格利安国王令人惊讶的飞快战败身死,以及河湾——尤其是旧镇和青亭岛的投降,他们已经不能再等下去。   此刻开战,同盟舰队只需面对丹妮莉丝的王家舰队和一条龙。   再拖一段时间,也许舰队确实能装备上更多更好的火炮,但要面对的也会变成王家+青亭岛,乃至整个七国的舰队,以及两条龙了。   除此之外,迪兹东也从父亲马拉乔·梅葛亚——瓦兰提斯现任执政官之一口中得知了一条十分机密的内部消息:布拉佛斯可能会在最近采取对艾格和丹妮莉丝的某些行动。   如果行动顺利,两大敌酋授首,坦格利安王朝将会顷刻间灰飞烟灭,那么自己此次进军将会完全不遇任何抵抗,白捡一桩大功;   而就算未能得手,只要自己进攻的时机与刺杀匹配,里应外合之下,也一定能趁乱获取更多战场优势,大大提高此战胜率。   拿下龙石岛并以此作为跳板和前进基地,君临就对反龙母同盟门户大开,再无赖以为屏障的防护,到时候无论是继续作战还是趁势进行漫天要价式的和谈,自己都将是反龙母战争的头号功臣,没有之一!   “铛铛铛……”   桅杆顶端的瞭望台上,哨兵敲响了警钟。   “前方发现敌舰,数量三十!”   看来刺杀没能成功?迪兹东略微失望,但很快再次鼓起战意:“下令舰队分散,呈战斗阵型!”   他的计划并不复杂:让少数配备了火炮的主力舰只居中与敌对射拖时间,其余船只从两侧包抄迂回,打传统海战。   他们在火炮数量上占劣势,但至少有了。这就是个能打击敌人士气的突破口,等到对面听见己方舰队传来的火炮轰鸣声,再被命中个几发大吃一惊地发现这不是虚张声势,一定会落荒而逃撤向港口。这时再让两侧没有装备火炮的战舰进行抵近撞击或接舷战……   在数量、速度和吨位优势下,付出一定代价,必可将胜利收入囊中!   旗令被飞快下达,整支舰队在徐徐散开的同时保持原速继续前进,再过片刻之后,敌方船只进入到不需要爬上桅杆就能看清的距离。迪兹东举起透镜,仔细观察这群即将被自己消灭的敌人:透镜圆形的视野之内,二十多条中大型的战船已经降下半帆,以龙石岛为背景侧面朝向自己摆开了一字长蛇阵,看样子就等自己进入射程挨受炮弹的洗礼了。   哼。   让这群满脑子靠武器优势碾压敌人的傻瓜再开心片刻吧,他嘴角露出冷笑,开始在脑海中想象对手忽然发现己方也有了同样的杀手锏、威力还更大时脸上的错愕和惶恐表情。   今天,就在前方一里的洋面上,将打响整个世界有史以来第一场热武器间的海上对决,而自己将成为这场历史性战斗的赢家,名留青史!   ……   一串细密的闪光打断了他的遐想,视野中的龙石岛舰队船身周围忽然冒出了一团团白烟,迪兹东起初还怀疑是自己花了眼,直到好几秒后隆隆声响传来,他才惊讶万分地反应过来:敌船率先开火了!在己方射程的两倍距离外!   他们能打这么远?瞎蒙的吧!   轰隆声尚未散去,炮弹尖锐的破空声便紧随着嗖嗖而来,几十道冲天而起的白色水柱在船只周围百十来米的范围内高高溅起,暴雨般倾盆而下的水花里,迪兹东原本的战术规划和对未来的美好畅想彻底泡汤。   他想的没错,这里确实将打响冰火世界有史以来第一场热武器间的海上对决,但他们对自己武器的性能有了误判。   数个月前,在河湾人猜出火药配方后,艾格将错就错地配合伊利里欧演了一场“泄密”的大戏。反龙母同盟的军工系统能发现这些泄密资料里的数据有巨大的改进空间,这已经非常优秀……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们压根没猜到,这从一开始就是艾格设下的陷阱。   在火炮被初次投入战场前,守夜人军工在赠地的试验场上做了数百个日夜的秘密实验才推出第一代量产的“赠地Ⅰ型”和与之配套的发射药。如此厚积薄发的技术积累,怎么可能几十天就被反超?   如果将“赠地Ⅰ型”这款原始产品和配套火药的综合威力设定为10分,那艾格故意泄出的“机密”里便是将其阉割到了3分。   反龙母同盟花几十天进行优化,以为自己把火炮从10分改进到了20分,其实却只是将3分粗略提到了6分。   而与此同时,龙石岛和君临的王家舰队战船上装备的,却已经是第2.5代的“君临Ⅱ型”——通过材料、技术和火药种类的革新,再提升了20%射程威力的改进款!   奴隶主们以为自己在用20分打10分,实际却是在用6分打12分。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碾压了一倍的武器性能开打,再采取了基于错误认知制定的错误战术,战局将如何发展,也就可想而知了。   …… 第724章 宗教大革命   发生在光天化日下的闹市区,刺杀手段极其暴烈凶残,结束时那场“飞龙救主”大戏更是吸睛率爆表。   套着这一层层Buff,艾格遇刺的消息很快传遍大江南北,震惊整个七国……他拼老命干掉两个刺客的故事也很快演绎出“手刃数名刺客”和“单枪匹马干翻一打杀手”……等一个比一个离谱的版本。在半个旧镇的人都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亲眼所见”的情况下,这故事可比“在长城外干掉一个异鬼”或“在北境击退了死人大军”等传闻要真实可信得多了。   于是,“勇冠天下”这个已经渐渐快被淡忘的设定,再一次被从故纸堆里掏出来强化到艾格身上,让他头顶闪闪发亮的光环再多出了一圈。   不过,身为当事人的艾格此刻可没心思搭理这些无聊的坊间八卦。   在得知女王及时得到警告改变了行程,君临城内并没有发生袭击事件后,他放下心来,一边指挥追查此次刺杀的指使者,一边开始亡羊补牢地安排训练一种本世界尚未诞生的存在:搜爆犬。   他在这场袭击中一下失去了十多个认得熟面孔、叫得出名字的贴身护卫——这个数字本身并不巨大,但鉴于分母极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此次的损失比高庭城外那场旷世决战还要大。不过,在谨慎地挑选、补充着亲兵队伍的同时,尚未从受伤中痊愈的他,还是咬牙坚持工作,按原计划和节奏展开了他对七国改造的下一步进程。   也就是弥赛菈先前好奇着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宗教改革。   按照先前谈妥的条件,他将跳反到己方阵营的卢琛·佛雷送上了总主教之位——兑现对盟友的诺言,这叫守信,但和大部分想的不一样的,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却几乎与这位总主教无关。   艾格要以“七神只是拉赫洛的一体七面”为宗旨,操控红神教吞并七神教,全盘吃下七神信仰在维斯特洛的影响力。合并两教,最终创造出一个为自己所控的、庞大却听话的新宗教,一件统治的绝佳工具。   鉴于合并双方在脚下这片土地上悬殊的基本盘和力量比,在正式开始前艾格首先要做的,是削弱——而且是剧烈地、往死里削弱七神教。   用一句话概括整个计划的脉络就是:先革命,再改革。   可想而知,新任总主教卢琛·佛雷是绝不会主动参与这场行动,自己削弱自己的——就算他愿意,一个半途空降有名无实的新领袖也绝无法号令整个七神教割自己的肉。   所以,艾格的选择是先绕过新任总主教,直接掀起这场革命。   ……   在火药刺杀事件发生的两天后,旧镇法庭公开审理了前任总主教的渎神和贪污教会财产等一系列罪名,并判处其流放塞外接受改造。   宣判完毕,当事人还没被带下去,代女王之手出席公审的梅斯·提利尔公爵就走上前台,当众宣布了一个决定或者说命令:将判决处理结果通告七国,警醒世人,并在全国范围内开展“自净”,搜查各地教堂、修士个人住所,盘点统计教职人员的私产,对财产数量与正当收入不符的人员进行扌比斗和清算,将害群之马逐出教会,还七国一个清朗而虔诚的宗教环境!   此言一出,底下市民们有的叫好有的质疑闹哄哄一片,教会代表却是已经惊得从座位里跳了出来。   除开那些极端虔诚放弃了一切私产的苦修士,但凡在教会里稍微有点职务和地位的,哪个没点油水?什么叫正当收入?如果单纯是指教会发放的生活补助,除此以外的一切收入都为非法,那九成九的修士都有罪。至于扌比斗和清算,这里面的可操作空间可就太大了,只要有心人稍微拱火……很快就会发展成一场势不可挡的燎原之焰!   梅斯·提利尔,以及他背后的艾格发起的这场所谓“自净”,分明就是想要七神教的命!   两位主教一番交头接耳后,一个满面凝重地小跑向梅斯·提利尔尝试劝说,另一个则慌慌张张地直接离场返回繁星圣堂——去向教会通风报信。   但无论是劝说还是示警,都已经晚了,这是一场先斩后奏——刀已经挥出去的那种:对前任总主教的判罚和要求各地教会进行“自净”的命令是在这天早晨,通过信鸦以与军事命令相同的形式和速度送往各地的,午后的公审只是走个形式和宣布一下消息,也就是说,无论是谁想以什么办法阻止这场宗教大革命的发生,都将注定无功。   王权对教权的碾压和赶尽杀绝,放在和平时期的任何时候都会掀起激烈的反弹和抗争——只有在这个:凛冬和连绵战争刚刚结束、七国人口腰斩百废待兴、女王的免税恩泽刚刚洒出去赢取到最大民心、大家没有兴趣再为任何人任何理由再起刀兵,而总主教又刚刚给七神教大大地抹了一把黑的……一切有利要素都全集齐了的完美时刻,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推行出去。   理论上,其实在打败反龙母同盟,彻底结束战争后更合适。   但艾格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趁它病要它命,在铁还热乎的时候就打起来……把握住自己在旧镇的时机,不将动乱和麻烦留到明天。   这场“宗革”的直接目的,是要打断教会的骨头,迫使其站不住跪下来后,再逼它接受“七位一体”的新思想新路线,以及两教融合的改造。   而再往深追究其本质,却是“铲除既得利益阶层,为新贵和政策让路”。其抢占生态位和蛋糕份额的本质,决定了它的过程必然不是请客吃饭而是充满血腥、暴力以及大范围的误伤和牵连。   被这场“宗教大革命”伤害的神职人员,完全可能道德水准远超平均线;而从中获益者,却不一定就是代表正义与善良的好人。他们下场的不同,可能仅仅是因为自身在这场七国改造进程中所处的位置不同——是幸运地坐在艾格驾驭的这辆马车中,还是倒霉地躺在马车前进方向的路面上。   这才是真正的“历史车轮”,碾压一切,才不管你愿意与否,或美丑善恶。   …… 第725章 俊杰与后福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个成语的本意是“能认清时代潮流的聪明人方为俊才和豪杰”,很显然完全属于褒义……可惜由于经常性在文学和影视作品中成为反派的劝降台词,情感倾向已经受到了严重污染。   对“识时务者”到底是欣赏还是鄙视,其实全看站在哪方立场上。   在河湾诸侯眼里,前脚还高擎反抗大旗后脚就投靠女王的提利尔家,当然是背信弃义的可耻叛徒。   但于艾格而言,高庭的清醒和理智却让他省了无数心思和力气。   短暂的家族历史、长期当龙家忠犬的经验,以及河湾一贯强臣林立、挑战四伏的严酷环境……这些复杂的因素让提利尔家没有老牌贵族特有的莫名固执和高傲包袱。投降易帜后,高庭一点儿也没有扭扭捏捏、惺惺作态,而是干脆利落地月兑了个精光投进女王怀里——不仅迅速接受了战败者的身份并完成地位心态的转变和调整,在后续的交投名状阶段也是毫无保留地全身心投入,十分到位地履行起“忠实臣属”的职责和义务。   带着玫瑰纹章的辅助人员不单为继续讨伐顽固贵族的女王军带路,还十分主动积极地东奔西跑、宣传女王的免税减负政策稳固新王朝的民心,甚至就连此次艾格发起的突袭式的“宗革”,也依旧是十分配合地提供人力物力,在河湾各处率先掀起了第一波对神职人员的清算和迫害。   这简直正中艾格下怀。   愚昧朴素的乡、镇、村民往往对有文化素养、还代表着神祇荣光的神职人员怀有敬意,若艾格只是单纯地下达要求人们进行“自净”的指令,却不采取任何引导,他设想中的宗教大革命要么永远开展不起来——要么姗姗来迟,给了目标对象大量转移资产、反扑和接招的应对之机。   只有第一批人带头做出表率,顺利地对教士阶层进行了财产清算和正攵氵台舆论的扌比斗,不仅打压破坏教会神圣不可侵犯的形象和地位,还将没收来的修士财产充公或平分改善了自身的生活,形成了良好示范,后续才会有第二批、第三批或贪婪或早就对修士们心怀怨念的人们抢过接力棒,自发添柴加薪,将宗革从星星点点捧成燎原之焰。   他本已经导演好了对应的事件剧本,只是没想到还没下达出去,提利尔家就有人揣摩出他的意图,先一步开始做了!   不用想,这位“高人”不是玛格丽这狐狸精,就是她那更精明睿智的祖母。   艾格本还留心盯着提利尔家的思想动态,随时准备敲打这丛玫瑰提醒他们该扮演的身份和角色,谁想观察一段时间后发现,他们可以说是将自身与河湾贵族阶层的切割与决裂进行得相当彻底和果断,深谙乱世生存之道……不仅老实乖巧,还懂得举一反三,主动讨他欢心了。   ……   在“宗革”这把火以旧镇为原点缓缓向四面烧开去的同时,躲在参天塔中休养的艾格也逐渐从创伤中恢复过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句话相当符合艾格此刻的境遇。   他在刺杀中受伤颇重,被抬回参天塔时腿上还留着两支带毒的弩矢,虽然在拉赫洛馈赠的作用下没受到任何实质性威胁,但还是把周遭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于是,预想中发起“宗革”后汹涌而来的抗议和反对声几乎没有冒头——倒不是因为大家都没意见,而是没人敢在他险死还生的这个节骨眼上来触霉头,试探他的耐性脾气,质疑他打压教权的决心罢了。   对他采取敌对行动的幕后指使在情报组织能力上显然超越了新生的坦格利安王朝,不仅他的卫队在刺杀现场没能抓住任何活口,千里之外君临城内的大搜捕同样所获寥寥:除了抓住的几个低级下线供出了“刺杀命令来自狭海对岸”这条等于没说的讯息外,几乎没有任何能指向明确刺杀来源的情报。   但这场真切无比、绝没法伪造的可怕袭击一下洗脱了艾格在“临冬投毒事件”中的嫌疑,也让他迟迟查不出谋杀真凶所表现出的无能被大大冲淡。女王在亲笔来信中表达了真切的关心和慰问,字里行间也表露出一个意思:查不出真凶没事,反正把全部有嫌疑的城邦全干一遍,准没错。   与慰问信同时到来的,还有一个让他不知该喜还是忧的好消息:奴隶主联盟在几乎刺杀发生的同一时间集结舰队对龙石岛发动了大举进犯,虽然被舰队+炮台联手打击毫无悬念地挫败击退,但交战中对方居然也动用了火炮。只是因为性能太差,而一点用处都没发挥出来罢了。   “唉——”艾格长长地叹息一声,放下了信件。   “大人何故叹气?”穿上了红衣便再不肯脱的弥赛菈蹲在他脚边替他换着腿上的纱布,一边好奇地问道,“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吗,此战过后东海岸将能消停好长一段时间,您不用再急切地率西海岸舰队回师勤王,可以好好休养一阵了。”   “好消息自然是好消息,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战轻松取胜的最大因素,其实是对方使用了山寨的火炮?”艾格这回无比耐心地解释,弥赛菈在刺杀事件中聪慧而英勇、几乎可以说救了他一命的行动彻底赢得了他的信赖,“这其实说明了一点:我先前布置的战略欺骗发挥了作用,敌人在偷到假图纸后便放松了对真机密的继续渗透窃取。”   “嗯……这哪里有问题吗?”   “问题在于,这一招是只能发挥一次作用的。而这唯一的一次绝佳战机,龙石岛舰队因为没有得到河湾和铁群岛舰队的支援,孤军奋战,没能将送上门的敌人全数留下。跑掉的大半残敌吃了教训,意识到自身拿到的资料有问题的奴隶主们,下次就绝不会再这么傻乎乎地拿山寨的火器来送死了。他们要么就会重新启动对热武器机密的刺探——在扩大生产的情况下这很难防,要么就会龟缩回自己的老巢里去,让接下来的仗变得难打起来。”   “不出窝,那大人就杀到他们家门口去呗!”弥赛菈用信心十足的语气道,说罢这句,正好解完一圈纱布,眼睛一亮,有些惊喜地叫起来,“咦……居然已经掉疤痊愈了!”   “多亏梅丽珊卓的法术罢了。”艾格自然不至于将红神馈赠这样的底牌也坦诚相告,他拿开女孩的在伤口附近摸来摸去的小手,拉了拉裤脚挡住大腿,朝桌边指了指:“把草稿拿来吧,今天,我们继续编写《真理经》。”   …… 第726章 《真理经》与“小目标”   拉赫洛那样神通广大的角色尚离不开这个世界,艾格更是已经放弃幻想,选择了好好经营他在这个世界的生活。   在并没有帝王野心的情况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艾格已经接近了常规路线所能走到的顶峰。按需求层次理论的分级,他此刻所能追求的目标只剩下顶层的“自我实现和超越”。   而作为一名权游玩家,他能在实现和超越上完成的终极目标,大概也就是名垂千古了。   想实现这一目标,最直接宽敞的两条路莫过于“完成丰功伟业”和“让世界变得更好”。   前一项,他已经通过击退异鬼、助女王一统七国完成了个七七八八;而后一项的让世界变得更好嘛……他没有不切实际地想着搞什么民主、自由、平等之类的“思想解方攵”,而是一反激进风格地当起保守派,选择了稳妥地进行改良改造。   这种路线上的变化,除了成为既得利益者后的屁股决定脑袋外,其实也有很大的理性考量。   解方攵——那得生产力达到一定程度,社会制度却不与之匹配地严重落后,导致人们的脑子里有先进的观念却被束缚压抑,存在打开和释放的需求,才有进行的意义。   一群觉得在旧贵族手底下过得也不赖的农奴,打开他们的脑袋解方攵个空气?   眼下这个世界缺的,不是渡劫式一突就破的质变,而是路漫漫其修远兮的前置量变——不论是生产力,还是思想进步。   生产力方面,技术革新和农业改革已经在酝酿中;   而思想方面……艾格选择的,便是捏出一个新教,以之为工具和器皿来培养和存放“先进”。   《真理经》,便是他为新教准备的教义和文化精神新来源。   其主旨和梗概大致如下。   【宇宙在光之王拉赫洛于混沌中制造的一场爆炸里诞生,继大爆炸的开天辟地之后,拉赫洛还在诞生的新天地中设下无数名为“规律”的约束和条框支撑,来阻止宇宙坍缩重归混沌。   在按规律运转的过程中,物质在吸引力的作用下聚拢成为一个个世界,拉赫洛觉得太过单调,便在这其中加入了光和生命;仍觉缺了点什么,便再化作各种不同的形象——去点化、引导生物中至灵至长的那部分觉醒智慧和理性,并给他们灌入了灵魂。   人灵魂的存在意义便是探寻真理、认识并了解这个宇宙,为此需要全人类结成共同体一起奋斗。   世间所有神灵都是拉赫洛一体多面的表现,出现的目的便是督促人们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凡是对拉赫洛制定的规律了解越多、或是对人类共同体探寻真理的过程做出的贡献愈纯愈大的,便在灵魂上越接近创世神。   越接近,人便越欢喜愉悦,越远离,则反之。   人的肉体死亡后,灵魂会去面见拉赫洛做毕生的总结。在对人类探寻真理的过程中功大于过的,得以转世重生再次投入物质世界,而过大于功的,则会被留在灵魂熔炉中以自身为燃料驱动宇宙的运转,承受无上痛苦直到罪孽赎清。   人愉悦并崇拜拉赫洛的唯一方式便是发挥各自的天赋,毫不懈怠懒惰地促进文明进步发展。   为此,宗教应当鼓励人们摒弃偏见,遏制纷争,在能维持传播和运转的前提下尽可能减少组织和人员,简化仪式和活动,避免不必要的浪费。   总结下来就是:真神唯一,人类一体,共同进步。】   以上是创世新神话的骨架,至于血肉,艾格会在后面发挥扩句本领和想象力慢慢添加补充。   他的目的是吸取地球位面各个宗教的长处和优势,剔除其糟粕,将捏合七神和红神两教后诞生出的这个新宗教,设计成一个:消弭缓和科学与神学的矛盾,既能支持和激励开明人士的思想进步,也能照顾和安抚普罗大众对迷信及精神依靠的需求,甚至在需要时还能作为借口和宣称依据(人类共同体)来进行对外扩张的全能工具。   这么做,可比一根筋式地倡导唯物和无神论,要可实现性和益处高得多了。   等到七神教被“宗革”整得奄奄一息无力反抗,自己提什么条件都会乖乖答应时,艾格便会叫停“自净”,宣布召开宗教大会议——将完成版的《真理经》交由两教的明面最高领袖,让双方以“宣布为神谕”的方式同时将其公之于众,顺便正式合并两教。   《真理经》届时将会以凌驾一切的超然身份,位居不限于红神教和七神教的原先各种典籍和圣经之上。至于被踩在脚下的那些旧典籍,其中教化众生,导人向善的部分便保留,而无用的那些则一点点慢慢和谐……   新教不会要求原先两教信徒做出任何剧烈的认知和生活习惯改变,而是以随风潜入夜的温和方式悄无声息地吞噬掉各种旧宗教,以最稳定无波澜的方式,完成信仰领域的改天换地,掀开历史新篇章。   ……   尽管奋笔疾书到手腕都发酸,弥赛菈依然不舍得停下哪怕片刻。她爱死这份工作了:自己此刻在手中厚厚草稿上写下的每一个字,将来都可能成为对世界有无可比拟的深远影响、会被印刷复制成千百万份、不,是千百万万份的至高典籍。   这种不单是见证,而是更进一步地参与甚至出手创造历史的感觉,让她兴奋到几乎连腿都夹不住。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艾格有些嘴干,便停下了口述,“先给我倒杯水,然后换另一份草稿。昨夜拉赫洛又在我梦中进行了启示,得赶紧全记下来。”   《真理经》基本是依照需求定制编造出来的玩意,但艾格记忆里其实还有很多切实不虚且价值无穷的宝贝玩意,不能由它们烂在脑壳里被带进棺材。   微积分、各种三定律、四大力、广狭义相对论乃至测不准原理……这些另一个世界里随便找个大学生都能滔滔不绝讲出一大堆东西的理论或工具,在这个世界却是个取之不尽的巨大宝藏。   它们中也许不是全部都适用这个世界,甚至在原世界的久远未来可能也会被证明为错。   它们此刻在冰火世界的人们眼中是天书,但在三五百年之内,它们与现实世界观测结果的高度相符和精准预言能力,绝对能将任何信奉新教、同时还对世界规律略有好奇和探寻欲的人惊得目瞪口呆,被他们奉为圭臬。   将这些知识按火药配方同样的套路一股脑全推给神启,不仅能进一步强化自己代行者和先知的身份可信度,还能在被编进经文中后,被作为新宗教的压舱石,让它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坚实可信到无可撼动。   新教的管理层们,将不会遇到原世界中基督教教廷随着科技进步要不断对圣经进行重新解释的尴尬。   将来总有一天,冰火世界也会发展到人们能仅凭理性和逻辑就判断《真理经》是在胡说八道。   但到那时,它的历史使命肯定已经完成,艾格名垂千古的小目标……多半也实现许久了。   …… 第727章 温泉会谈(上)   南北境四国全力支持、陆军炮兵大显神威,再加上本地领主提利尔家倾情带路劝降——三管齐下,河湾境内的顽抗势力被迅速扑灭。聪明的已经应邀前往了君临“做客”,誓死不降的齐齐整整入了土,而被俘后流放塞外的则踏上了北向的漫漫路途……   通过分封直接效忠女王的功臣或干脆委派官员管理市镇,王领实际边界向西南推进到苦桥一带,一口啃掉了三分之一个河湾;拜拉席恩家族历经反叛、篡夺和绝嗣,女王压根就没动找劳勃私生子或寻旁系入继的心思,而是玉手一挥取消公爵领设置将其并入治下……   由此,王领一举扩张到原先的两倍大还要出头。   虽然小于大王领计划最初画饼的目标,但依旧算得上一桩惊天动地的伟业,鉴于奴隶主联盟的半途杀出捣乱,未能达到预期的结果其实完全可以接受。   除此之外,河湾与西境、河间及多恩接壤部也有多多少少的土地割让——零敲碎打的一通刀法下来,河湾缩水近乎了一半。   这场西征的后半部分能够进行得如此顺利,除了西征军能打这一决定性的因素外,还有一点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那就是:艾格用足够的好处收买了己方阵营的贵族们,并严格隐瞒了大王领计划——将这场“扩张王权,压制地方”的斗争,包装成了“四国瓜分河湾”,从而实现了得道多助。   现在,七国境内还值得一提的麻烦,就仅余原风暴领与多恩交界三不管地带的匪盗团伙,以及对最后尚未称臣的谷地的招降谈判工作了。   简单权衡了下轻重缓急,艾格便将精力重心先移到了狭海对岸的反龙母同盟上来。   初生的坦格利安王朝虽然在正面战场上大杀四方、节节胜利,风光无两,实际却已经负债累累、杠杆高企,金融机器处在极限工况下。王家金库里所余的金银看数额相当庞大,却全来自兰尼斯特的输血、河湾贵族的赔偿罚款以及出售坦格利安债券所得——即使不出意外,也只够勉强撑到战争结束,再之后论功行赏和还债的缺口,就得另想办法。   提利昂一人的能力绝不可能堵上偌大的漏洞,为避免金融机器缺少燃料熄火,艾格必须快速击败奴隶主同盟,通过消化吸收敌人营养的方式来开拓新王朝的财政来源。   坦格利安王朝有碾压性的军事科技优势,但刚刚走出凛冬体力不足后继乏力,没有足够的财力物力与整个自由贸易城邦体系打持久战。在这种情况下,艾格选择用教员的一句话来破局: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至于要断哪根……   打开冰火世界的地图,很容易就能看出狭海两岸主要城市间的纬度对应关系:北端,是布拉佛斯-谷地海鸥镇;中部,是潘托斯-君临;南端,是阳戟城-里斯和瓦兰提斯。   显而易见:奴隶主同盟凑出的联合舰队想给女王压力和威胁,肯定将进攻重点放在君临——而这也就意味着:敌方海军大部只能在潘托斯的海港集结并获取给养,以此为跳板攻向龙石岛。   嗯……这番分析听起来像是废话,通常情况下也确实毫无价值。君临作为七国之都和守夜人产业兵工厂、熬硝场所在,无论正攵氵台、经济还是军事价值都远高于这世上其它任何一座城市,属于必救之地,没有哪个城邦值得拿它做诱饵进行换家战术。   所以,艾格原本的打算中规中矩,是携西海岸舰队赶往君临与龙石岛舰队汇合,一同对抗敌方海军主力。   他没能赶上敌人的第一次进攻,奈何对手实在太拉跨,给了机会也不中用。   在得知龙石岛海战大胜的消息后,艾格立刻判断初战失利的奴隶主舰队会返回潘托斯进行休整喘息,而后方的泰洛西、里斯和瓦兰提斯会处于防御空虚状态。   于是他火速下达指令——调集物资至阳戟城码头。   只要物资和船队双向奔赴,西海岸舰队绕行大陆南端经过多恩后,就不必再北上返回君临进行补给,而可以在阳戟城取得缺乏的火药和炮弹后直扑里斯和瓦兰提斯,利用“少回一次城”挤压出的半个月时间优势进行偷家,打奴隶主同盟个措手不及!   ……   畅快地长出一口气后,艾格将大半个身子埋进水里,承认这座温泉泡起来确如传说中那般舒服。   由于割让边疆地沃土给多恩的承诺兑现,他在阳戟城受到了空前热烈的欢迎。被以盛大的排场迎进城,并与道朗亲王进行了一番亲切会晤后,尚来不及去客房喘一口气就又收到狂热女粉丝的私信:亚莲恩公主邀他前往阳戟城北的这座小山欣赏风景,并享用这里的天然温泉。   泉水的热度恰到好处,散发的硫磺味也并不刺鼻,这本来应当是次不错的郊游和消遣——如果没有亚莲恩公主和她的沙蛇姐妹将自己夹在中间,不停地吐槽着关于道朗亲王曾经想要无视律法和规则,忽视她作为女儿继承权的种种恶劣行径的话。   艾格知道亚莲恩如此急切地想要接近自己的原因:迷恋和崇拜是假,意图拉拢才是真。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亚莲恩公主在十四岁那年发现了父亲给弟弟昆廷的信,其中保证他“日后会成为多恩的统治者”。这在当时给了她幼小的心灵沉重一击,但其实这背后另有隐情:道朗亲王之所以决定把她弟弟昆廷培养成继承人,是因为已经给亚莲恩准备好了韦赛里斯王子的秘密婚约,也就是预定好要当丹妮莉丝的嫂子,未来的七国王后。   尽管眼下无论是韦赛里斯王子还是昆廷·马泰尔都已在意外中身故,亚莲恩看似(实际上也确实)已经坐稳了多恩未来继承人的位置,但她心中关于父亲“重男轻女”的怀疑芥蒂却始终存在,不安全感萦绕心头。所以她才会选择与空气斗智斗勇,迫切地结交攀附一切有权势和影响力的人物,想为自己的多恩女王之位铺路。   这种父女间的小小误会造成的嫌隙,说破了不值一提——但落到艾格手里,却成了个能两头议价,宰完他们还能叫马泰尔家上下都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好机会。   “好了好了,亚莲恩公主。”艾格做出听烦了的样子,从水里抬起手来摆了摆,“咱们难得相聚,就不光聊这些不愉快的话题了吧。其实我觉得崔斯丹王子并不会对你构成威胁,但如果你实在放不下这个心,我倒是有办法替你解决这个……”   男人的直截了当让亚莲恩吓了一跳,她立刻从温泉中春光大泄地坐直起身:“崔斯丹是我的弟弟,我爱他!我只要求首相大人能在父亲面前为我美言几句或代女王表个态,并不需要您去……‘解决’任何人!”   “我看起来像是个只会用暴力手段的屠夫吗?”艾格翻了个白眼,“我只是想问问公主殿下,如果您将来成为了多恩的最高统治者,能为这片土地和七国带来什么好处呢?”   嗯?   作为多恩公主,她哪能听不懂这句话?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免费的,生长在马泰尔家的亚莲恩自然懂得这个道理。艾格嘴上问的是她继位后能给七国带来什么好处,潜台词却是:她愿意拿什么,来换取其支持!   虽然有些太直白,但正合她胃口。   “首相大人有何建议,我很愿意听一听呢!”   …… 第728章 温泉会谈(下)   “事先申明:以下只是粗浅的私人想法,不构成任何正式的执政建议。”   艾格简单客套了一句,便大大方方地开了口。   他是女王之手而对方还只是个预备役的准领主,彼此间的地位差让他根本不用仔细斟酌交流方式和说话技巧:“多恩是七国中最后并入的版块拼图,统一前与河湾或坦格利安家的长期战争、统一后与其它六国稀少的文化经贸联系,以及无论何时都天堑般的地理隔绝,让这片土地与其它六国无论是在商品经济、风土民俗还是文化宗教上,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这并不是件好事情。我希望未来的多恩女亲王能够以身作则,主动打破与其余六国间的各种壁垒。”   “呃。”   亚莲恩愣了一愣,慢吞吞地坐回池中把身体重新没进水里。   她本以为艾格会提条件为自己或女王争取利益和好处——比如买点坦格利安债券什么的,没想到他说的“给七国带来好处”,似乎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宗教上,不知公主殿下是否有考虑过改信红神。”艾格朝在不远处同样泡在温泉中的梅丽珊卓努努嘴,“若公主率先迈出这一步,那继‘同为女性’之后,你们的共同点会再增加一条‘相同信仰’,这在丹妮莉丝女王眼中肯定是巨大的亲切加分项。当然,鉴于我没深入研究过多恩在这方面的习俗,所以具体决定要根据你自己的家人支持与否、多恩人民是否会抗议反对来综合考量。”   亚莲恩点点头,她确实完全没想到过这一茬,今天她算问对人了。   “文化上嘛……就我所知,你的叔叔奥柏伦亲王已经将印刷厂带回了阳戟城。”用的还是玛格丽那小狐狸精砍到的价,艾格心道,还好这仇他已经讨了回来,不再有怨念,“书籍并不能代表文化,却能承载和传播之。”他在原先世界并不是文化传媒方面的专家,但在维斯特洛,却身兼七国最大的报纸、杂志、黄书出版社和运营商老板,完全有资格发表意见,“这其中的门道和诀窍能单独写一本书,三言两语说不清,等我摆平里斯和瓦兰提斯,兴许有空和你简单探讨一番。”   倒不是他没想好,而是在宗教大革命和《真理经》的正式面世前,这条线的内容得保密。   “但除开以上两条,其实在女王给多恩的奖赏中,早已有了条现成的大道可走。”艾格停顿一下,抬手挥向四面指了一圈,“多恩发展不起来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我觉得是恶劣的地理环境——本就是维斯特洛最炎热的地区,还多石多山、干旱而贫瘠,一半平原被沙漠覆盖。生存于此的居民,光是为种出能养活自己的粮食,就已经耗费掉近乎全部的耕地、水资源和精神体力了,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捣鼓经济作物,或是开发山中的其它自然资源。”   水池远端对面的梅丽珊卓闭着眼睛,早已习惯了艾格开始忽悠前的铺垫,但亚莲恩·马泰尔和特蕾妮·沙德却全都聚精会神,为这逻辑清晰她们罕有听闻的分析竖着耳朵。这是七国最有权势的男人在发言,他说的不一定是真理,但绝对值得任何领主和贵族细听和琢磨。   “女王在多恩陆上对外的三个口子都给你们划了地盘,就是要确保多恩能利用这三块沃土,更轻松地实现粮食自给自足,从而腾出余力在赤红山脉内及以南的沙漠地带中,从容地寻找其它致富和发展之路。”艾格慷慨地给二女指出明路,“打通修缮连通这三块沃土的道路,种植高产量的谷物确保多恩人饿不死,再用绿血河和硫磺河沿岸的多恩特色土地种植一些喜热、喜干、喜光且耐旱的高附加值经济作物。”   艾格伸出两根手指:“我随便举两个例子:君临产业园口红生产的顶级原料之一胭脂虫,需要仙人掌来饲养;酿造高档美酒的许多葡萄品种,也十分喜欢多恩这样多光照的温暖环境……”   “粮食,哪里都能种,但有如此特殊自然环境的,七国上下却独多恩一地。种植珍贵作物对外出售,取得财富再回购其它商品……这一来一去间形成了商业往来和循环,多恩融入七国这个大家庭,维斯特洛上下共同富裕的进程,便会自然而然地向前推进——而这,才是女王最乐见也最希望多恩统治者能做到之事!”   泡在水中的两位女郎双双陷入了沉思,身为会谈发起人的亚莲恩是在认真的思考和吸收艾格话语中的信息,而作为添头和陪衬的特蕾妮则是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敢插话。坐在他们中间的艾格终于得享片刻清闲,便双手枕着脑袋缓缓向下沉去,让水一直没到下巴,认认真真地享用起温泉水滑来。   他没有胡说八道。   如果多恩与王政府的关系始终融洽亲密,那以上这一大通话就是认真严肃的执政建议和指点,若有必要,他甚至能动用权力给多恩拉来所需的商业投资与订单。   但如果哪一天多恩又犯起老毛病,有了孤立和分裂、甚至与王家对抗的趋势,那这些原本无害的建议将立刻变为致命的陷阱:没有赤红山脉为屏障,王军将可以轻松拿下慷慨赠与马泰尔家的产粮地。   粮食哪里都可以种是事实,但同时却又是绝不可缺或被替代的必需品——胭脂虫和葡萄等经济作物却恰恰相反。占据粮产地再切断海陆交通实行粮食禁运,王家便能轻而易举地瓦解多恩人的抵抗。   等到以粮食战击垮多恩,再沿修缮过的运粮大道进攻,进攻者便将轻而易举地实现连征服者伊耿都没能做到的事情:真正意义上地征服多恩!   当然,这只是一层十分隐秘、不足为外人道的掣肘和保险机制——类似的设置,艾格对北境(史塔克和波顿两派分治制衡)和西境(黄金管制)都有埋设。本意是用于以防万一,但如果可能,他其实更希望永远都派不上用场。   ……   大约一两分钟的沉默过后,亚莲恩从咀嚼回味艾格的建议中回过神来,恢复到先前娇媚放松的神情。   “崔斯丹王子于情于理都没资格与你竞争亲王之位,但如果公主实在对他的存在心有芥蒂,那我可以去和道朗亲王打个招呼,将他收为侍从带出多恩。将来封个骑士,让他在里斯或瓦兰提斯的女王总督府里任个职什么的。脱离了多恩本土你反对者们所能触及之处,再有所安顿和出路,自然就不会想着和你这姐姐或争或斗了。”   艾格说得轻描淡写,但即使是特蕾妮·沙德这样正攵氵台智商几乎为零的人也一下挺直了脊背:侍从听起来低人一等,但在封建体系下其实是一种镀金和背书,性质就类似天朝的基层历练刷履历一样……视服侍的对象不同,含金量差距极其之大。给女王之手、赠地之王、河湾征服者这样的大人物提包牵马……或牵龙,无论怎样出身背景的人都不会引以为耻而是会视之为莫大的荣耀和幸运,哪怕是将来要继承家业的长子都会挤破头争抢,更何况是一个幼子?   再加上还会给他安排未来的出路和明确的上升通道……   这确实是个完美的——不需要“解决”任何人就能把问题解决掉的双赢方案!   艾格还是正色摇头:“守夜人发誓不娶妻不生子,我已将生命奉献给长城……尽管亦无比倾慕公主的风采,但恐怕在下没有那个福分,能与殿下成双对咯。”   艾格不打算和亚莲恩发生什么超越友谊的关系,倒不是坐怀不乱,而是一个取舍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相较多恩公主的身体,他更想要多恩女亲王欠他一个人情。   而除了亚莲恩的人情,他其实还能再从道朗那里再捞一笔。   亚莲恩愁着怎么消弭弟弟对自己继承权的威胁,他老爹又何尝不正想方设法想给宠爱的小儿子寻一条好出路?   艾格会去找道朗收崔斯丹王子为侍从,但绝不是打个招呼就带走……而是以多恩购买坦格利安债券为代价,高价将侍从空缺以及未来女王统治下自由贸易城邦的一部分权限利益,以提前预定总督之位的方式出售给多恩,以换取现金流缓解金融危机。   一物二卖,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此外,崔斯丹那小子在原时间线里与弥赛菈相恋,把他们两人一起带在身边,保不准还能让这对小年轻擦出点什么火花来,重新牵动小姑娘的凡心,让她在想通后同意脱下红袍接受还俗。这样一来,提利昂那边便也交代得过去了……嗯,就这么办!   正想着,弥赛菈细密的脚步声便从背后传来。女孩快步跑到水池边,红着脸不敢多看三个快揉作一团的男女在水里做什么,凑到艾格耳边小声传达:“道朗亲王派人来传信,让大人您和亚莲恩公主泡完温泉早些前往流水花园,共进晚餐。”   “嗯?”艾格抬眼望了望天空中才过头顶的太阳,嗤笑一声,“这才几点啊,急什么!”正摆摆手想让女孩退下,却忽然又想到什么——弥赛菈在那场刺杀中表现神勇几乎救了他一命,自己还没给什么实质性的奖励呢。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先对这小可人儿展现出点宠爱,作鼓励和奖赏的第一部分吧。   “你也别在外面枯等着了,去换个浴袍,也下来享受享受多恩的温泉吧。”   …… 第729章 瓦兰提斯(上)   隆隆声从远处传来,梅辛·维斯利暗暗掰起手指头开始计数。   一、二、三……   分秒不差,他等到了炮弹命中防御工事后顺着地面传来的微弱震颤。   对无论奴隶还是自由民的所有身处这座城市的人而言,这大概都将是他们最记忆深刻的一夜。   瓦雷利亚的长女,诸自由贸易城邦中最古老强大的瓦兰提斯,第一次遭遇来自狭海对面的敌人偷家,被趁着主力舰队远航进攻君临的时机——打上了门来!   其实他们并没有被突袭——瓦兰提斯早在前天下午就收到了来自里斯的消息,警告称自身遭到了挂着红龙旗的舰队的攻击。然而,这条消息并没有给城邦带来多少备战时间:仅仅隔了一夜,敌方的帆影便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瞭望塔的视野中。   敌袭紧随警报而至,这意味着两种可能:要么是女王舰队绕过了里斯直扑瓦兰提斯……要么就是里斯连女王舰队半天都没挡住,已被敌人一战而下。   鉴于这里讨论的是一座盛行享乐主义,以艺术、奢侈品、床奴和她/他们的情谷欠技巧而出名的中等城邦,后一种可能性极大。   ……   女王舰队一接近瓦兰提斯便火力全开,用那种名为“火炮”的可怕武器,秋风扫落叶般摧毁了城邦匆忙间组织起的留守舰队,然后便嚣张至极地航入它那个以硕大而闻名于世、足够容纳整个布拉佛斯的天然深水港,在投石机和弩炮的射程外从容抛锚,开始了这场已经持续了一日半夜的漫长炮击。   虽然夜间不论是轰击频率还是精度都大大下降,但那种可怕的、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响起一下的隆隆声还是能定期驱散居民及守军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睡意,让人片刻不得安宁。   临海的防御工事和武器已经被尽数摧毁,守军的士气和战斗意志也已经被削弱到谷底,瓦兰提斯的权贵们已经做好了放弃外城的准备……但敌人虽然放缓了炮击节奏,却始终没有开启他们预想中的登陆作战。   执政官团在简短开会后做出了以下分析:要么就是这支远道而来的偷袭舰队是匆忙间组成,并没有强大的登陆部队可用来消灭城邦守军;要么就是他们在等待城邦内部的盟友起事,好实现里应外合……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城市!   有怀疑,自然就有怀疑对象。   而要说到城中有可能掀起叛乱的嫌疑犯,首屈一指的自然就是梅辛·维斯利以及他建立的“雷神”佣兵团——此刻正严阵以待地防守和戒备着的目标:瓦兰提斯大红神庙了。   大红神庙真的是“大”红神庙,这团位于洛恩河东紧靠黑墙的建筑群有君临贝勒大圣堂的三倍大,由巨大的柱子、阶梯、扶璧、石拱、穹顶和塔楼构成的它通身浑然一体,仿佛从同一块岩石上凿出,看上去有点像矗立的伊耿高丘。自瓦雷利亚自由堡垒于末日浩劫中毁灭后,这里便成为了红神教新的宗教中心和至高牧师驻节地。   当然,“大”不是它的罪状,真正让瓦兰提斯统治者们警惕的是:红神教官方一直以来都在宣传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是预言中的王子、全人类的救世主和最高贵的女王;就连辅佐她的那个守夜人,在拉赫洛信徒们的舆论造势中,也是拉赫洛在人间的代行者……   大红神庙曾经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和力量,试图阻止虎党的上位和反龙母联盟的建立。好巧不巧,它还有支为数一千的宗教武装,名曰“圣火之手”。其组成士兵们以奴隶身份从小被红神庙买来,仿照无垢者的模式进行洗脑和训练……有宗教狂热加成,再辅以红神教雄厚资金支撑的优良武器装备,战斗力绝不可小觑。   动机、能力……双双具备,这才是执政官团在这随时可能迎接敌人登陆进攻的危险关头,也依然坚持分出一支佣兵团驻扎在大红神庙外,以防止他们可能的叛乱和起事的原因。   虽然那群奴隶主给佣兵团下发了据说能遏制魔法的特殊箭矢,但梅辛·维斯利一想到那些神秘莫测的红神祭司们传说中的各种本领,就满嘴苦涩,只觉宁愿被派去港口挨受炮击。   幸好,奴隶主们也没傻到会觉得一个不足千人规模的中小型佣兵团就能在红神教掀起叛乱时予以镇压和消灭——这种任务只有黄金团那样一流的佣兵团才有可能完成。梅辛和他的“雷神”团之所以被派来这里,主要是因为城邦守卫“虎袍军”中的红神信徒浓度太大,不适合用于监视防备拉赫洛庙,他们的任务其实也十分简单:在大红神庙发起叛乱时,稍微给予阻击拖延,同时通风报信,让奴隶主们来得及收缩战线,撤军回内城。   虽然依旧凶险,但至少有了完成的可能和盼头。   内心发着牢骚,梅辛再次打起精神前往了街垒——佣兵团防御的最前沿进行视察。   “雷神”团是一支小佣兵团不假,但兵团内部的不论是忠诚、团结还是战斗素养都还算不差,这也是瓦兰提斯的奴隶主们能看中并雇佣他们的原因,每一位佣兵看到梅辛到来巡视,都立刻挺起胸膛站得笔直,带着敬意向他问好并汇报最新情况。   截至目前为止,红神庙大门紧闭,尚未显出任何异状。   “都给我睁大眼睛!”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谁在打瞌睡或偷懒,梅辛略感安心,但还是忍不住反复叮嘱,“哪怕一只老鼠或半团阴影从大红神庙里溜出来,也给我立刻发出警报!”   仿佛故意拆台,他的话音未落,警报声便猛然间响起,但触发警报的来源却并非街道北端的大红神庙,而是南面——大红神庙反方向的黑暗中。   本该执行宵禁而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忽然涌出来大片明晃晃的火把光芒。没等佣兵们看清来者身份并调转方向排列好防御阵型,身后大红神庙的雄伟正门也在隆隆声里打了开来,大队身穿华丽盔甲、肩披橙色披风、手握焰尖长矛的圣火之手列队从中迈出,从容列队布阵,与另一头隐没在火把光芒中看不清面目的队伍……将几百名佣兵们夹在街道中间,形成了瓮中捉鳖之势。   …… 第730章 瓦兰提斯(下)   冷汗从梅辛·维斯利的额头滑下,他当了二十年佣兵了,当然不难看出:眼下己方已经被断了后路,陷入了十死无生之地。   但没等他做出向某个方向进行拼死突围的决定,南端从黑暗中冒出的那支神秘火把队伍就停下在了约莫百米之外,一位身着红袍的高瘦身影从人群中走出,无视夜色中对准他闪着寒芒的几十支弩箭,向着佣兵们的防线走来。   “把弩放下。”梅辛一边按下身边亲信们端起的家伙,一边低声朝身后稍远的士兵们喝令道。熟悉红神教规制的他已经从来者身上的红袍款式上辨认出此人身份:一位祭司,而且是高阶祭司!   数个和自己的“雷神”团相似的佣兵团堵在大红神庙的每个出入口阻止其中的人员离开,可面前这位高阶祭司却就是脱离了他们的监控,去往了城内的其它地方!   这样的落网之鱼有多少?   他们在城内做了什么?   如今从外面带回举着火把的那大群人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问号在佣兵团团长的脑海中冒出,但他意识到此刻并不是好奇这些问题的时候。当下的局势是:对方若想对自己的佣兵团不利,只需下令发起两面夹击,便可毫无悬念地轻松取胜……但他却偏偏选择了孤身前来谈判。是不是有恃无恐先不提,自己作为佣兵团的团长,是绝不可能放弃为自己和下属团员们谋求生路的机会的。   “祭司阁下,执政官团下令瓦兰提斯全城执行宵禁和戒严,你为何违反命令,带着大量不明身份的人员行走在街道上?”   词句是严厉的质问,语气却是舒缓轻松的问候——梅辛·维斯利是在以这种方式迂回地表达:有话好说,别动手。   那位不知名的红袍僧显然接收到了这一讯号,他向团长微鞠一躬,态度颇为友善地开口回应。   “正如诸位所见,大红神庙决心站出来为预言中的王子而战,推翻压在瓦兰提斯人民头上的腐朽奴隶主阶层。”他略展开双臂,既像是在拥抱虚空,又似乎是在展示身后的军力,“我与我的许多同僚在戒严和夜晚降临前便离开大红神庙前往了城内各处,此刻已经召集起数以千计的奴隶打破镣铐为自由而战。现在摆在各位面前的有两个选择:要么被我带来愤怒的被解放者们和你们身后的‘圣火之手’夹击,葬身在这条街道里,要么向我投降,为预言中的王子和拉赫洛而战。如果我没记错名字的话……梅辛团长,请立刻给我答复?”   通常情况下,像“雷神”团这样以精英化和高素质著称、依靠口碑和回头客吃饭的本地佣兵团,不会随随便便向敌人投降。   但当面对胜率为零,还无路可逃的特殊状况时,这一原则其实可以浮动。   梅辛在刹那间便已经做出了决定,但敌人一下通牒便立刻投降未免太显懦弱……为了场面不太难看,也为弄个清楚明白,他还是佯装不卑不亢地朗声发问:“那么,请问祭司阁下——若我下令投降,你们会如何处置我团,接下来又有何打算呢?”   “大红神庙会立刻以不低于行情的价格再雇佣贵团——只为借团长大人的脸一用,去完成一件光靠武力难以完成的任务。”红袍僧耐心且温和地回答,反正这项解释工作早晚要做,“贵团除团长和高级军官以外的士兵需要解除武装,我的人会接收你们的防具和武器乔装成贵团士兵,在团长阁下和您手下高级军官们的带领下前往‘黑墙’入口,以谎称接到调令协防内城为由进入其中。接下来的事情……团长就不必操心了。”   原来女王舰队迟迟不发起登陆作战的目的,是在等合适的时机,要将这座城邦整个都一举拿下!   梅辛顿时恍然。   瓦兰提斯城区的结构分为内外两城,所谓的内城,其实就是“黑墙”圈起来的、俗称“旧瓦兰提斯”的那一部分。它是当初瓦雷利亚人将边界推进到现今瓦兰提斯所在处时,在此建起的同名军事前哨站——而外城,或者说“新瓦兰提斯”,就是在这个堡垒之外围绕它建起来的商业和居住区。   和艾格在君临城外建起的那个……用颜料把墙刷成守夜人的颜色便自称“黑墙堡”的山寨货不同,瓦兰提斯的“黑墙”有两百尺高、厚度足以使六辆四马战车并排前行。据说由龙王们以龙焰熔成的黑石建造的它,天然地带有浓烈的瓦雷利亚特色:高大、宏伟、坚固到不可思议。   女王舰队虽然带来了“火炮”,但面对“黑墙”这样的瓦雷利亚遗产,依旧会显得火力不足。只要奴隶主们顺利撤进了这座内城,再针对巨龙做好的防空安排,绝对能苟延残喘到维隆瑟斯、瓦利萨和赛荷鲁等镇的援军赶来,将来袭之敌拖入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所以跳反倒向女王的大红神庙,才要借自己的“脸”来混入黑墙,在它关闭前便夺取它的出入口!   “雷神”团作为受瓦兰提斯雇佣得最多的佣兵团之一,梅辛和团内的大部分高级军官都已与城邦的守军将领们混到了脸熟甚至私交甚笃的程度,带着他们这几张熟面孔,再编造一个合适的借口,他们很容易便能接近黑墙的出入口到能打守军一个措手不及的距离……等起义军拿下黑墙大门的信号放出,女王舰队再大举登陆,一夜之间,反龙母同盟便将被成功斩首!   ……   临战投降对一个中小型佣兵团的声誉影响是致命的,但如果把原雇主彻彻底底地干掉,站在获胜一方的旗帜下,那就又完全是另一种情况了。   “祭司阁下,你能以拉赫洛之名发誓,保证我们投降后的生命安全吗?”   红袍僧露出了微笑,他很高兴对方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以光之王的名义,我保证。”   “很好。”梅辛转头面向自己的团员:“小伙子们——队长以上的军官原地待命,其他人,就地脱下装备,交由大红神庙处置!”   …… 第731章 中央公园   沿君临东北雷妮丝丘陵的面粉街下行,是一片迷宫般错综复杂,充满纠缠混乱的未铺砌巷道和交叉路口的贫民区。这里的建筑低矮破烂,还紧挨狭窄的小巷,猪圈、马厩和皮匠铺散发出的臭味混杂酒窖和女支院的气息……如果你熟门熟路,还能找到熬制“褐汤”的小店。   它有一个并不好听却响当当的名字——跳蚤窝。   传奇御林铁卫“高个”邓肯爵士、前伪王的“洋葱首相”戴佛斯·席渥斯……   无数底层人崛起的故事从这里开始,一如弥漫全城的恶臭也有大半来自这片低地。   现在,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携着赫赫武功和大胜之威,终于将新朝初建的火烧到这块位于七国之都腹心的贫民窟上来。   财政大臣兼君临代理市长、大名鼎鼎的“小恶魔”提利昂·兰尼斯特牵头组织起维斯特洛有史以来第一场官方性质的“拆迁”:王政府以评估后的价格予以原住民补偿,再提供君临郊区的新住所和长合约工作(或一次性买断)为安置,征用整片跳蚤窝范围。托落后封建时代“低人权优势”的福,就算有少数并不想搬的钉子户或漫天要价乃至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也被他恩威并施地一一解决,未能引起太大的社会动荡。   ……   “正在开挖的那条深沟是下水道,完工后它将与杰赫里斯一世当年修筑的排水排污系统连通到一起,在消弭跳蚤窝地势低洼容易积水问题的同时,极大提高城市的排放和自净能力。再辅以政策禁止市民们向街道上倾倒生活垃圾和排泄物,君临的臭味将会在短时间内得到十分显著的改善。”   站在一处略高于周边的废墟上,环顾一片热火朝天却尚不见任何建筑拔地而起的工地,提利昂略带自得地向助手兼爱徒解释起他对跳蚤窝铲平后的规划。   “待完工后,在下水道顶部加盖、拦网,两边铺设人行道;在东面增加少量住房与原富人区连成一片,用以容纳‘受邀’前来君临的河湾贵族;南面靠主干道则划为商业区,用以修建各类金融中心……剩下的地方全种上花草树木,整理成对外开放的公共花园,名字就叫‘君临中央公园’。你觉得怎么样?”   “艾格大人和师傅商讨出来的规划,我哪里敢有什么意见呢。”妮娜浅笑着说道,“只是有一个疑问——跳蚤窝位于龙穴和红堡之间,城市中心的东部,原先只是因为卫生问题才成为了贫民区,但拆迁重建后绝对会是一片寸土寸金的宝地……划出近半的区域建一个‘公共花园’,是不是有些太奢侈了?”   “我也曾有过这个疑问,但很快想通了……这其实关系到思维方式的转变,今天正好有闲梳理一下,让我们边走边说吧。”   提利昂点点头,迈动小短腿朝南下了这堆建筑垃圾。   “举个例子就可以说明这个问题了——假如你是位贵族,在一片平原上交通要道的十字路口拥有一座城堡,你会把自己城堡的大厅出租给往来商旅作歇脚地吗?哪怕这很赚钱?”   “当然不会,这是我住的地方!”妮娜不假思索地回道,反应过来后补充了一句,“可是,女王陛下应该住在红堡里,而不会到中央公园里来风餐露宿吧?”   “确实不会,所以我说这关系到思维方式。如果按你这么想——女王不是也只要一个卧室就能住,要那么大的红堡作甚?在自然界,越强大的生物就需要越大的地盘——田鼠只要随便有个洞就心满意足,而老虎却需要几万英亩领地才能拥有安全感,人也是一样的道理。”提利昂摇摇手指,“对一个乞丐来说,淋不到雨的桥洞便是他梦寐以求的栖身地;而一个自耕农则大概率想要一座能遮风挡雨的小屋;而一个稍微富余且略有社会地位的市民——也就是你现在大概的状态,都定会渴望一栋有独立卧室、厨房和客厅的大房子;而到了领主这个阶级,你也大概能想象并理解——整座城堡都是他‘住的地方’了……”   提利昂摊手:“明白我的意思了?”   “明白了,对女王来说,整个君临都是她‘住的地方’。”妮娜理解得飞快,她并不笨,只是和女王之间还隔了两个阶层,所以并不能第一时间自己领会到这一道理罢了。   “没错,任何正常人,在住处这一点上的需求,都首先是舒适和安全,其次是体面和社交……最后才,不,最后也绝不会是赚钱。除非是——”除非是暗女昌和木娄凤,他心中暗道,停顿了下,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在红堡内向北眺望可以俯视跳蚤窝,所以未来的‘中央公园’之于红堡,就像普通市民的客厅之于卧室一样。一个被植被覆盖的公园,不仅能改善红堡居住者视野内的景致,也能极大改善整座城市的环境、空气质量,提升这座城市的‘宜居度’。”   “这个词也是你男人发明的。”提利昂随口解释了一句后继续滔滔不绝,“君临不仅是女王的住处,也是维斯特洛王国的门面……而在去割据化的正攵氵台大战略里,也是容纳河湾贵族们的巨大金丝鸟笼。女王在对河湾贵族们的约定中要求他们举家搬迁来君临至少做客两年,但两年到了之后呢?理想的情况自然就是,一部分贵族坚定地返回了自己的领地,而另一部分则被七国之都优越而便利的生活环境吸引,再也不想回去了……”   “而就凭君临眼下既乱糟糟也臭烘烘的样子,这一目标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王家需要迅速提升君临的‘宜居度’,而这个中央公园,就是这一庞大计划中微不足道却坚定地向目标推进的一小环……我这样解释,你总归能明白,为什么我们不会将公园商业化用以折现了吧?”   “明白了。”妮娜其实仍然只是似懂非懂,但这种国策级别的考量毕竟超出了她的层级,听提利昂的语气显然已是解释完毕,她就算再有不明白,也只好回去慢慢思索消化了。   “好了,今天找你过来,也不是让你陪我来压马路听我吹牛,而是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提利昂面色变得严肃,随即发牢骚地补充了一句,“我实在是太忙了!”他向前方一指,“看到路边那一排告示栏了吗。”   顺着提利昂的手指向东面望去,妮娜瞧见了原跳蚤窝最南端,靠面粉街边缘东面路边已经预先竖起的一排……   如果不是提利昂已经揭晓答案,她真看不出那是一排告示栏——因为它们实在是太过高大雄伟了,两人多高,谁想在上面写字估计得踩梯子,与其说是告示栏,倒不如说是一面木墙。   “看到了。”   “这牌木墙之后,正在打地基的建筑是‘君临皇家交易所’,它还得有一段时间才能竣工,但王国的财政状况却已经紧张到了它必须得开张的程度。没法,我只好先在它即将拔地而起的位置面向道路的地方先竖起一道公告牌,在遮挡废墟景象和工地的扬尘的同时,先以露天的形式让王国的金融机器先运转起来。”提利昂放缓脚步,看向了妮娜,“我要你来这里,主持坦格利安国债券的出售、交易和发息等工作,与我进行配合,共同稳定帝国的经济正攵氵台态势。”   …… 第732章 国债交易   “告诉你个机密吧,别随便乱说……虽然乱说也已经没关系了。”提利昂走到了那一大排空白的公告牌底下,站定脚步稍作停歇,“在对自由贸易城邦联盟的战争中,我方有两个备选剧本。”   “第一个剧本是:如果艾格率领的西海岸舰队对里斯和瓦兰提斯的偷袭没有得手,或未能完全实现预期目标,那么女王就会放弃宣战,选择与奴隶主同盟进行和谈。拿取得一次防守大胜后略占上风当筹码,用承诺‘不对诸城邦内政进行干涉’作妥协,再给出一些商业合作为好处——设法达成和平协议,体面地结束战争。”他耸耸肩,“连连大胜是很风光,但能见好就收也是种智慧。七国的经济和舆论已经无法支撑继续打下去,我们接下来需要的是守好基本盘,依靠维斯特洛的体量和人口优势韬光养晦,徐图后计,而不是通体是伤、浑身浴血地与敌人继续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的死磕。”   “第二个剧本是:西海岸舰队顺利拿下瓦兰提斯的内外两城,慑服其下辖各镇,彻底完成对奴隶制同盟的斩首。这样,女王就会增加并正式启用‘瓦雷利亚帝国女皇帝’的头衔,宣称全部自由贸易城邦为‘帝国自古以来的领土’。然后用攻破瓦兰提斯取得的财富,来支撑战争的下半场——咬咬牙、一鼓作气完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功业。”   “哇哦。”   妮娜微微张嘴,尽管感觉头皮发麻汗毛直竖,但还是压低了惊呼的音量,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云淡风轻。   艾格在瓦兰提斯取得大胜的消息已经从狭海那边传来,再加上提利昂无意说漏嘴的“乱说也已经没关系了”……她已经能大概猜到:丹妮莉丝的“王国向帝国”的升级,甚至对全部自由贸易城邦的官方正式宣战,大概是这两天就要正式公布的事情了。   她并没有经历过弥赛菈那样起起落落的人生,自然也没被毒打出小公主那种……对权势强烈向往的性格,以及见证参与历史大事件的时能体验到兴奋和快感的奇怪体质。但真站在时代的转折点上,说一点也没有触动和震撼,那肯定是假的。   “所以,我能为艾格大人和师傅做点什么?”   “这两个剧本其实都有非常详细的后续内容,但鉴于战争态势已经明朗,前一个剧本自然也就可以扔进火堆了。”提利昂带着志得意满的微笑说道,他确实心情很好,因为发现艾格对他做出的名垂青史的承诺,似乎大概率真能实现了,“我们现在讲讲第二个剧本接下来的发展推演吧:诸自由贸易城邦,历来就有两巨头——瓦兰提斯和布拉佛斯。其中,前者疆域广阔、人口众多且物产丰饶,而后者地势险要、组织行动力惊人且经贸发达。作为世界金融中心,能挣轻松钱的布拉佛斯近些年很少参与战争,但这一回,意识到新生坦格利安王朝野心和威胁的它,绝不会坐视奴隶主同盟失去领袖后作鸟兽散土崩瓦解。”   “所以,我和艾格一致同意:我们拿下瓦兰提斯后,布拉佛斯很可能会亲自下场,正式加入反龙母同盟,取代瓦兰提斯的领导地位继续主持这场战争。王家舰队必须得再组织一场跨海远征,重复一次斩首作战——先击败据说已知世界最强的布拉佛斯海军,再拿下这座从未遭受过进攻的‘秘之城’,才能迫使剩余城邦投降称臣,彻底结束这场战争。而这一战,没法照搬对瓦兰提斯的偷袭,多半会是场硬仗。”提利昂停了一下,提问爱徒,“还记得我们是以什么承诺来支撑和锚定坦格利安债券的价值的吗?”   前一秒还在说硬仗,下一秒怎么跳到债券去了?   妮娜有点迷糊,但还是迅速回答问题:“5%的年利率,以及约定——对热武器的采购只接受债券支付。”   “没错,但现在,为了应对即将对布拉佛斯发起的这场硬仗,我们却必须得打破后一项承诺:将下个月即将从产业园兵工厂中出产的——本来在官方宣传中会第一批拿来公开售卖的火炮,直接钦定给王家舰队购买和列装。”   “这不好吧?”原来硬仗和债券间的联系在这里,妮娜立刻皱眉,“坦格利安债券本就是一张白条,在这张纸上的承诺还出尔反尔的话,会严重损害女王的名声和债券本身信誉的。”   “确实,所以我们要演一场戏,将这种损害降到最低。”提利昂带着神秘的表情压低了声音,“女王将王国的武装力量体系分为了‘陆军部’与‘海军部’,这两个部门是最核心的主演,此外艾格写信跟我说道朗亲王也会帮忙捧场……但对友情出演的嘉宾,我们最好别指望太多。剧本是这样的:为了公平,女王会对陆军海军两部进行分别拨款——拨款是以现金的方式,但买火炮却需要支付债券。为了能与其它有资格采购热武器的领主诸侯公平竞争,靠出价和采购优先级来拿下兵工厂生产的火炮,两大军部便需要设法弄到坦格利安债券。”   “这些交易告示牌的作用,就是公示陆军部和海军部希望从市面上买入已持有国债券者手中债券的意向和出价,吸引手中捏着白条的人,来转手白条换取现金。”   “现金?女王打算用国库内仅存的现金,回购之前发出去的白条?”妮娜更加迷糊了,虽然她主持过守夜人债券相关的工作很长一段时间,但此举与她的经验常识完全相悖了,“女王发白条不就是为了把现金暂时留在手中办大事,怎么如今反倒又舍得拿出来了?早知如此,当时直接拿金银犒赏军功不就好了。”   “以低于票面金额的价格回购。”提利昂只用这一句话便把妮娜的满腹疑惑堵了回去,“我说这是场戏便是因为这一点——陆军部和海军部在这场戏里会扮演竞争对手的角色,他们首先会宣布愿意以债券票面金额的五~六成的价格回购债券——用低价开场是为避免挤兑发生导致金融秩序混乱。但如果在这种低价下也有傻……持有者愿意转手,那两部便有多少吃多少,多多益善。就当是在用半价还债了,有瓦兰提斯带回的战利品和我西境不会提前兑现债券做支撑,王政府很轻松便能将市面上的债券都吃干净,让财政赤字瞬间降低到能轻松承担的低位。”   “但如果没有傻子贱卖债券,海陆两军部会再以互相竞价、‘誓要压对方一头’的架势不断抬价,一直抬到率先有人愿意转让为止。当然了,由于事先通过了气,海军部会在这场竞购中最终胜出。”   妮娜两道淡淡的眉毛深深地皱到了一起,似乎恍然大悟,却又好像更糊涂了。   “我不敢打包票,但也愿意在此做出一下大胆预测——坦格利安债券的首次成功交易价格,应该会在票面金额的七~八成之间,如果多恩的道朗亲王也下场帮忙,可能会稳定到九成左右,直到战争胜利后完全恢复到比票面金额略高的理想水准。”提利昂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谈,“这么做,将至少有两大好处。”   “一,主动或被迫支持女王的势力中,一定有自身内部都快揭不开锅,急需现金来对更下级领主、追随者和士兵们发放军饷、犒赏或抚恤金的困难户……比如北境和河间的部分贵族。女王以坦格利安债券作军功奖赏,不仅是寒心,甚至有点要命的意思。本来我们会以其它方式救场并缓解这一问题,但现在兜里有钱了,就可以直接用简单直接却最有效的办法——开放债券交易并主动回收了。”   “二,坦格利安债券在坊间有‘女王的白条’的恶名,作为一国理论上最重要也最可靠的金融产品,这种名声是十分要命的。可如果开放交易且有人接盘呢?以女王信用为担保的债券甚至卖不出它原本的票面金额,这当然是一件很可耻——但再怎么可耻,这张白条现在有确切且可以立刻折现的价值了!此举将瞬间消灭‘债券一文不值’的舆论风向,让‘白条’变为‘钞票’。”   艾格对提利昂讲过的故事他早已复述过给妮娜听,所以这里并不需要解释钞票这个新词汇是什么意思。侏儒双手叉腰高昂着头:“你看,开放国债券交易,既掩盖了将火炮直接交给海军的不合理操作,又稳定了新生帝国的经济正攵氵台态势,还能改善舆论环境……这,就叫一举三得!”   “用砸钱为代价。”妮娜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的商人思路还是没变过来,用砸钱为代价,这句话固然没错,但现在你效忠的已经不再是一个产业,变为了一个帝国。坦格利安国债券和守夜人债券的运作形式看似相同,但发行方一个是盈利组织,一个却是统治机构。和一家公司进了口袋的钱通常不会也不应该主动往外送不一样,对一个帝国而言,有太多东西比金库里的现金更重要了。”提利昂面上的得意洋洋消失,变得正经起来,“将这项任务交给你,是看中你和你的班子运作守夜人债券的经验和熟练度——但千万别把前一个岗位中的金钱味和商业习气带进来。老实完成我交代的工作,切勿自作主张地改动剧本!”   妮娜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也收起了质疑和思绪:“明白,您就放心吧。”   “嗯。”提利昂点点头,反正他本人就在君临全程控局,出了问题也来得及救场,“具体操作办法是:占用两块告示牌,一块从高到低地挂出愿意接手国债券的购买者的出价或所需份额,另一块则从低到高地列出愿意出手国债券的持有者的开价和持有数量——两相匹配成功时,便完成一次成功的交易。当然,你肯定注意到这条街上竖满了类似的告示牌,国债交易绝对用不了这么多……剩下的,便可出租作为其它大宗商品、期货或债券的交易场所。假以时日,这条街绝对会成为维斯特洛乃至整个世界的金融中心,老实讲,我正在想这条街该改个什么名字好……你忙完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帮我一起出出主意。”   …… 第733章 国之重器(上)   提利昂真的超忙。   陪妮娜跳蚤窝废墟一游并下达完任命分配完工作,他坐进马车停也不停地赶往城西,去赴另一个约。   从女王军攻破君临拿下七国之都起,一直以来都龟缩在血门后保持中立、不问世事的谷地摄政团便开始通过河间亲友的渠道,向丹妮莉丝抛出橄榄枝。双方断断续续的交流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艾格西征河湾并取得高庭大捷的消息传来,察觉到自身统战价值正在飞速降低的谷地人们才紧张起来,商议之后派出了首席摄政“黑鱼”布林登·徒利爵士和安雅·韦伍德伯爵夫人组队前来君临,以进行正式的谈判和协议商定。   女王亲自接见了谷地贵族团,表现了友好和大度,却没向他们做任何承诺或保证,而是将具体的谈判工作扔给了御前会议。   由于想法诉求不一致,和谈的进展十分缓慢。   两位谷地贵族带来的提议是:谷地奉丹妮莉丝为王并献上效忠,而女王保留艾林家族的守护身份和谷地诸侯的头衔、封地和财产,并承认劳勃国王……或者说“篡夺者”劳勃在平定公义者同盟后给小罗宾指定的摄政团。   总之就是一切恢复到战前状态,只是换了一个女王。   而御前指派的谈判官则坚持:谷地贵族们的要求可以满足,但他们必须为当年参与篡夺者叛乱,以及丹妮莉丝陛下王者归来时没有第一时间归顺称臣付出代价。具体条款是——1、让出血门由王家驻军;2、购买巨额坦格利安债券;3、将海鸥镇港口控制权上交王家海军。   谷地人希望一切回到从前当然是妄想,作为篡夺者战争的重要参与者之一,他们不承担任何损失和代价显然对其余六国不公平。   但女王代表提出的苛刻条件也显然超出了合理范畴,性质上属于“想要开一扇窗却声称要掀掉的屋顶”。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谈判本应如此,但现在的情况却是:随着旧镇投降乃至西海岸舰队偷袭瓦兰提斯也成功得手,局势飞快变化的同时,谷地人讨价还价的资本和底气也正飞速萎缩和消失。察觉己方似乎真的能“掀掉屋顶”的女王代表们在谈判中愈发强硬,双方话不投机,甚至连会面和商议都开始断断续续不再日常进行——实际上,暴脾气的“黑鱼”布林登在被晾了几天后就拍了桌子,准备告辞返回谷地,幸亏安雅·韦伍德夫人沉得住气劝住了前者,谷地代表团才留在君临,开始尝试动用人脉和关系网进行贿赂和游说。   而这一切,其实早就在女王的计划之中。   欲擒故纵的戏码玩得差不多,该轮到红脸角色出场了。   除了两位谷地贵族,今日受邀的还有一众结束西征聚集到君临来的北境、河间贵族。汇合过后,在提利昂的为首和带领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踏出国王门,开始参观起又已经扩建了一次的“新守夜人产业园”。   ……   温热的初夏暖风吹拂,骑在马背上沿预定游览路线不紧不慢地前进,参观团先后经过了占地巨大而散发着臭味的熬硝基地、成片郁郁葱葱长势喜人的粮食作物试验田、烟气腾腾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热意的烧炭场和冶炼厂,以及那座被通体刷黑如今已经举世闻名的黑色城堡。   由于使用了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组织方式,外加以科学的方式大规模启用煤炭作为主要燃料,本世界居民以往遇到的阻碍金属产量提升的困难被一一解决,规模化生产终于成熟起来。和外界普通人的猜测和偏见不同,日夜不停高速运转着产业园不单单是一座制造杀人武器的兵工厂,其中还有人畜无害的研究所和农学院、以及它们下辖的,专门负责消化因质量略差而被兵工厂筛选下来的原材,用它们来铸造铁质农具的车间和工厂。   此地生产出来的农具,部分会被奖励给效忠女王的参战士兵,部分则会被运往尤其河湾的全国各地,登记了户籍的农民可以凭借可靠担保,以赊欠和贷款的形式购买新工具并投入今年的耕作——不仅暂免农业税,还主动提供工具,此举不仅将有利于七国的战后恢复,还能迅速提升女王对各地的行政控制力,以最快的速度实现有效统治。   这一切都建立在疯狂烧钱——准确说是消耗从河湾贵族们手中掠夺来的财富的基础上,这是一场宏大的借花献佛。而随着帝国战车轰隆隆地开向前,很快狭海对面的奴隶主们也将被卷进轮下,成为被转嫁矛盾和吸血的牺牲品。   提利昂尽可能详略有当地为受邀参观者们介绍着沿途经过的一切,但最后却没邀请他们进入大名鼎鼎的“黑墙堡”歇息,而是带领众人,继续向着产业园的西面走去。   道路渐显狭窄,两旁的杂草越发茂盛和高大,视野中的建筑和人烟也变得低矮和稀少,这里是旧产业园的围墙之外,艾格与女王拿下君临后才开辟出来的地方。   这该死的侏儒,到底想把他们往哪儿带?   众贵族心里直犯嘀咕,却最终直到黑墙堡变成了他们身后趴在地平线上的一小团黑斑,他们才抵达了一片豁然开朗的平坦地带。   这是守夜人产业园开辟的火炮试射靶场,大量士兵在周围巡逻警戒以对抗可能的间谍刺探和破坏。数十名未着铠甲的试验人员已经等待在这里,正围着某样东西忙忙碌碌地进行着工作,他们中间,一尊巨大、丑陋、泛着阴暗青色光芒,仿佛拉长巨钟般奇怪的柱状物以横躺的方式被固定在铁架、木条和石块组合搭建成的牢固底座上,巨柱稍粗那端斜斜地指向天空,仿佛在表演一场亵渎天神的奇怪行为艺术……配上周围人员们脸上仿佛即将要进行宗教仪式般严肃、敬畏中带着一丝虔诚的神情,空气中充满着诡异的凝重气息。   “现在,诸位——很荣幸能为大家介绍,今天要出场的主角。”提利昂站到那尊奇怪的金属人造物面前,拍着它坚硬结实的屁股说道,“人类有史以来制造的最强大武器,由铁王座熔铸而成的超级大炮之一,‘王权’!”   …… 第734章 国之重器(下)   这门名为“王权”的大炮有四米多长,前端外径超过半米,提利昂这样的小个子能从头上整个人钻进去。和地球位面诸如“乌尔班大炮”乃至“沙皇大炮”这样的传世名器比起来自然算不上什么,但在这个世界,于它的姊妹“真理”暂时还未铸造完成的当下,剔除掉魔法时代的那些变态存在后,它大概确实是“人类有史以来制造的最强大武器(物理)”了。   不过,细心点的人估计已经发现了:这门大炮绝对不是由铁王座熔铸而成,因为它是青铜的。   这便是艾格张口就来的锅了:他当初在红堡王座厅里抓着丹妮莉丝的手大放豪言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但兵工厂的各项研究和数据都表明:现有技术根本无法铸造一门在大到足够唬人的同时还能实际发射的铁炮——于是,王权和真理两门大炮便改为了由青铜铸造,艾格原先预想的“往铸炮铁水里加一块王座碎片然后硬说它是由铁王座熔铸而成”的计划,便自然而然地泡了汤。   实际上,即使在选用青铜这种昂贵但可靠的原料的情况下,第一门超级大炮的铸造依旧经历了几番波折和失败,才勉强完成。   不过这是小问题——提利昂已经想好了官方宣传的说辞了:就声称炮壁青铜的夹层里有铁王座熔铸而成的内芯好了,反正谅谁都没机会也不敢把炮管锯开来验证就是了。   毫无疑问,这门无论造价还是重量都是天文数字,可靠性却十分存疑的大炮实战意义低得可怜……但不打紧,它的主要职责,便是镇场和吓人。   而现在看来,它显然能够胜任这项工作。   别说仅仅是听闻过火炮之名的两位谷地贵族,就连见过火炮甚至尝过其威力的北境和河间诸侯们,也被眼前这尊金属巨兽的尺寸和隐隐散发出的力量感所慑,一时间竟皆哑口无声起来。   “这……是一门炮?”罗柏·史塔克压抑住语气中的颤抖,用干哑的嗓音问道。   从绝对尺寸上来讲,“王权”的大小比巨型投石机要小很多,但临冬城可是挨过炮击的——罗柏完全不敢忘记:艾格的赠地军在临冬城时投入实用的那些两三个成年人就能抬得动的小型火炮,便能轻松地击穿主堡坚固的大门。而那几门炮和眼前这尊大家伙相比,简直就像是小指和胳膊的差别。   他甚至还没见过中、大型火炮,就毫无铺垫和准备地一下连续越过两个级别直接跳到了参观巨型火炮,这种强烈对比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可想而知。   “没错,这是一门炮。”提利昂爽快地接过北境之主的话,在一门上加重了音,“大家放心,今天我邀请诸位过来,便肯定会上正菜……可以开始了!”   最后一句话是朝簇拥在“王权”周围的工程师和炮兵们喊的。随着这一声令下,原本宗教圣地般沉寂肃穆的现场顿时沸腾起来,安全员开始发出疏散前方可能存在人员的指令,发射药装填组抱起了木桶,而炮弹搬运工们则用一件功能很像扁担、但能集四人之力于一处的工具抬起了旁边备好的一颗硕大石质球体……   在发射准备工作闹哄哄地进行着的同时,提利昂却带着参观团向远离火炮的地方走了几十米,来到了炮口反向稍远处的一座……由厚重沙包垒起的一人高掩体之后。   “请各位在发射结束前不要离开这里,以防意外发生。”   众贵族面面相觑,皆觉不可思议:他们又不是站在火炮前方,就看一看它的发射,还能有什么危险?   巨炮的发射准备其实十分繁琐费事,但为了让这场演示的唬人效果最大化,大部分前置工作早已完成,点火前的最后讯号来得相当迅速:指令手挥动小旗,得到信号的一名士兵举起手中的短号吹出嘹亮的号声,东面不远处再立刻有接力者跟上,此起彼伏的短号声就这样一路远去,直到最终消失在旧产业园里。   “这是在提醒产业园内正在进行工作的人员,试射即将进行,要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以免被吓到导致生产事故。”侏儒再次迅速地进行解释说明,然后率先用双手捂住了耳朵:“现在,请各位和我一样,保护好自己的耳朵吧。”   众人纷纷照做,就连最桀骜倔强的“黑鱼”布林登也没敢拿听力冒险,在这种时候和大伙反着来。   旗帜被再次挥动,号手吹出最后一下十分短促的号音,然后掩体内外、众人视野内包括号手本身在内的所有人员都丢下了手里的一切,在弯身下蹲的同时死死捂住了双耳。   刹那之间,一切都寂静无声,只余“王权”尾端导火索无声燃烧带起的些微白烟。   一道并不刺眼的闪光后,地动山摇的轰鸣席卷而来。   空气震颤,大地呻吟,巨响隔着捂住双耳手掌的血肉和骨骼猛然敲击鼓膜,虽已不至于带来刺痛,但还是足以让众人心神一震魂魄都差点出窍,悚然之余,甚至不敢想象没捂耳朵的下场。   提利昂率先放下了双手,众人这才敢接着解除防护,放眼再望,只见一大团白烟弥漫开来笼罩住“王权”的整个身影,刺鼻的硝烟味霎时钻进了他们的鼻腔。平坦的靶场之上并无山体会反射音波,但不少人却依旧觉得好像仍有炮声萦绕回荡。   “今日为诸位大人展示的是半装药的试射,如果使用全装药,它能将相当于几个成年男子重的石弹打到超过一里格以外去。”他当然不会说这门唬人的半成品使用全装药多半会炸膛,“它的设计初衷是用来破坏坚城和要塞,无论是君临还是风息堡,高庭还是旧镇的参天塔……哪怕是已经被龙焰焚毁的赫伦堡,在这样强大武器的持续打击下,受摧毁也只是时间问题。值得庆幸的是:预想中可能需要动用这件武器的战役,都比想象的要更加顺利。”   他在话语间根本没有提到血门,但无论是两位谷地贵族还是其余陪同的北境、河间诸侯,心里都已如明镜一般清楚透亮:这是一句比较隐晦和委婉的威胁,言下之意大概是——如有必要,对谷地的进攻便将会有这一武器的参与。   “好了。”提利昂佯装完全不知众人心中所想,语带欢快地离开了掩体,“把马牵过来吧,我们去欣赏——炮弹造成的效果!”   ……   无论是前来试射场一路上的铺垫、还是发射前后一大堆画蛇添足嫌疑极大的步骤和操作,其实都是为了增添仪式感,以让“王权”所能带来的威慑和压迫感最大化……但这一切故弄玄虚所营造出的效果,都没有最终弹着点那个冒着袅袅青烟、大小和深度都足以直接作提利昂墓穴的深坑来得强力。   现场不止一位贵族下意识地跺了跺脚,感受了下所踩地面的质感:很结实致密,绝对不是什么故意挖松了的烂泥地。   毫无疑问,血门是绝对抵挡不住这件武器的。当年公义者同盟叛乱时,守军对抗劳勃·拜拉席恩采用的堵塞门洞的坚守办法,在这种连石质城墙都能一视同仁地摧毁的武器面前,根本没有意义。   短暂的目瞪口呆后,一名河间领主大胆询问——这门大炮售价几何。   “暂时是非卖品,但如果真有大人对其感兴趣的话,我想一百万金龙大概是个合适的价码。”   这显然是狮子大开口的无诚意出价,但现场却谁也没敢发出嘘声,交头接耳的议论声里,作为这场会面的掮客和牵线人的艾德慕·徒利带着安雅·韦伍德夫人走到了提利昂身边。   和女王方也有黑脸(官方谈判团)和红脸(提利昂)一样,谷地这次派来两位风格脾性全然不同的大贵族,也是做了两手打算。在眼见女王一方接连拿下胜利,甚至目睹了提利昂向他们展示的超级武器后,他们便干脆地动用了最后一项预案:让强硬的鹰派“黑鱼”布林登爵士暂时回避,后面的谈判和沟通全由鸽派安雅夫人来进行。   “安雅夫人,谷地与女王谈判遭遇的困境,我已经从艾德慕大人口中得知了。老实讲,那三项条件确实有些咄咄逼人,我是不太赞成的。”稍稍远离贵族群的大团后,提利昂高昂下巴,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说着,“我和两位一样不希望王政府与谷地开战,但女王那边是绝不可能答应谷地人什么代价都不出便白捡‘和平’的。这样,我说说我的建议,你们可以听一听,看是否能接受。”   “关于让出‘血门’由王家驻军这一条,我会设法劝说女王放弃。这座要塞对谷地人而言是门户和遮羞布,但对王政府而言其实意义不大——尤其是在我们已经有了‘王权’和‘真理’这样的攻城武器后。”他毫不避讳,“但接下来两条,我没能力也无把握能说服女王改主意,但倒是很乐意透露一些相关讯息,帮助安雅夫人进行决策。”   “首先是坦格利安国债券,我知道逼向来不以富裕闻名的谷地一下拿出近百万的巨款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提利昂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国债券即将可在交易所流通转手的消息,然后总结道,“这笔保护费虽然数额十分巨大,但其中十有七八能立刻以出手债券的方式收回,也就是实际要付出的代价仅占表面数字的两~三成。如果谷地领主们并不急着用钱而是沉得住气,还有可能在一两年后便完完整整地全拿回来,甚至有得赚。”   “然后是海鸥镇,作为谷地第一大城和贸易中心,我想没人会甘愿将其港口乖乖让出。但就我所知……”于是他又把女王即将对布拉佛斯发起远征的内部消息故意泄出,然后出起了主意,“只要谷地主动将港口暂时供给王家舰队作远征布拉佛斯的中继跳板,并慷慨地包圆全部后勤补给,再派出你们最好的主力战舰参与这场作战……那我想,等拿下了布拉佛斯和铁金库,在战争中出了力有了功,女王是绝不至于冷血无情到依旧坚持原先条件的。”   “安雅夫人,我的提议说完了……你意下如何?如果大致可以接受,那我今晚便可进宫去面见女王。”   三个初始条件里——放弃一条,打折两条。这不仅超出了谷地谈判团的预期底线,其实也跌破了女王方最初的让步预设。而之所以如此,其实还是因为:随着对布拉佛斯远征的忽然提上日程,王家海军对海鸥镇这座就近港口的需要度,忽然就提高了一大截。而如此短的时间内,即使是艾格也是不可能立马再纠集人手、物资和精力再和谷地打一仗的。   “如果女王陛下真能同意,谷地将欠您一份大人情!”   即使没有今日这场“参观游览”,如此条件也已经进入了可以接受的范畴内。而在吃了“王权”这门大炮结结实实的震撼和威慑后,安雅夫人甚至都快掩饰不住对提利昂的感激之情了。   “很好,能尽快实现全境和平,是七国百姓和在场所有人的福。”提利昂的脸上也浮现起了笑容,火药这东西,是真的能让任何人都变得通情达理,“行了,通知所有人准备返程吧……我想,黑墙堡里这会应该已经准备好丰盛的晚餐了。”   …… 第735章 布拉佛斯(上)   白浪拍打船帮,海鸥上下翻飞,阳光照耀下的洋面波光粼粼……扑面而来的海水咸腥气里,举世闻名的青铜泰坦出现在了视野中。   攻陷瓦兰提斯的两个多月后,艾格终于率领着舰队来到了布拉佛斯的门户之外。   两座城邦间的航程当然耗费不了这么久,他这段日子里的一半时间花费在了战争的善后工作上。   突袭攻破里斯,再发动大红神庙教会武装和西城区奴隶双重起义里应外合一举拿下瓦兰提斯——这两场并不激烈却痛快到极点的夺城战再次给他的功勋簿添上浓墨重彩的两笔,而且多半也会成为载入史册的经典战例。   然而,打下来容易,如何插住旗帜站稳脚跟才是难点。   艾格面临两个挑战:一是如何建立起统治,二是怎么解方攵奴隶。   在前一件事上,艾格借鉴小指头在弥林的做法,并吸取了自身在旧镇的成功经验,糅合出一套新的方阵政策:首先从追随而来的多恩、青亭岛和铁群岛贵族中挑选功劳最大者组成总督和执政官团,然后扶植城邦内原先被打压的次级贵族做幕僚和参谋,最后以商业自主权收买富豪商贾等各行业精英组成城市自治会……和海塔尔家主动投降所以还能保全性命不同的是,两座城邦的最顶层奴隶主家族都被进行了斩草除根式的清洗,尤其是瓦兰提斯黑墙围住的内城,在被攻破那夜几乎血流漂橹。   这样一来,城邦正攵氵台、军事权力最顶端的总督是家室产业皆在维斯特洛的七国人,没有闹独立和割据的土壤;而掌控行政司法的执行者又是熟悉风俗民情的本地土著,不会把事情搞得太砸;中层的行业自治会尝到了自我管理的甜头,更没理由再回过头去和奴隶主们搅和到一起……如是效率和稳定性都有一定保障,系统至少可以运转到战争彻底结束,女王有力气来弄进一步改革为止。   而后一个麻烦,缺乏相关实践经验的艾格便也只能踩在女王肩上摸索解决策略了:被解方攵城邦中的奴隶们——愿意为原主人继续服务的,转为自由人雇工拿钱干活,具体工资和权益保障等由特定部门管理;而不愿意再为原主人服务或干脆失去了原主人的,则被吸纳进城邦新建的体制或军队内,成为政府雇员或效忠女王的士兵,以协助统治并应对从陆地而来的各方面威胁。   可想而知,如此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下,像丹妮莉丝在弥林遇到过的——“原奴隶获得了自由却反而过得比以前更糟”之类的烂事,肯定会不止一遍地再三发生。对此,艾格只能抱歉地耸耸肩,在心里告诉对方:对不起,各位也许并非坏人,只是不幸地被历史的车轮碾到了。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优先处理,没法照顾到每一个人。   ……   坐镇黑墙,操控着城市恢复运转,并亲自指挥军队击退瓦兰提斯下辖几座大镇赶来“保卫城邦”的奴隶大军并降服他们,留下一半舰队确保战果不被夺回后,他丝毫没多停歇地领军返航。   泰洛西、密尔、潘托斯……所有收到了战报的城邦都已经收缩舰队、中断航运、封闭港口和城市严阵以待,但艾格没有在它们中任何一座上浪费哪怕半天时间。他直奔君临,并在龙石岛军港外短暂抛锚时接到了谷地正式向女王称臣、并开放港口为进攻布拉佛斯的战争提供补给+前进基地的好消息。于是,第二次——他改变了舰队停入君临港口进行休整补给的计划,而是孤身骑龙入城向女王作简短汇报后,便直接在黑水湾外整合东西两岸的海军,率领合并完成的“帝国舰队”,浩浩荡荡地北上谷地,以海鸥镇为跳板——直奔布拉佛斯而去。   夏季的狭海少见风暴,大部分时间都风平浪静万里无云,这一路那叫一个顺风顺水。布拉佛斯人引以为豪的高素质舰队在艾格兵临城下前的最后一段航程中进行了多次阻击,但都被火炮数量、威力和射程皆占绝对上风的坦格利安舰队以碾压之势击溃……最后,无计可施的布拉佛斯统治者为了保全舰队,避免无意义的损失,选择了和其它几座城邦一样的对策:命令战舰缩回港内,依靠围绕城邦的天然环礁,进行消极防御。   敌人放弃正面抵抗自然让舰队信心大振,但望着远处那尊仿佛顶天立地的青铜泰坦和它脚下横贯视野左右仿佛围墙般的岛礁,艾格却清醒地知道这一仗并没有士兵们想象的那么轻松。   布拉佛斯没有大红神庙和“圣火之手”,更没有海量可以策动起义的奴隶,女王舰队无巧可取只能强攻;而和清末李某章面对来敌时下令舰队不出战是巨大失误不同,布拉佛斯这座“千岛之城”没有被从陆地攻破的可能,它还真有资本采取“保船避战”策略;至于从海上进攻嘛,它由环礁、咸水湖和无数小岛组成的结构,又让进攻方面临一个无法回避的战术困境:即便攻破其门户,也无法一劳永逸地迅速拿下其全城,而是得一个岛、一个岛地去进行拔除和占领……   这会是一场硬仗。   幸好,艾格现在背后靠着谷地乃至整个七国,耗得起。   舰队劈波斩浪地继续向布拉佛斯逼近,那尊标志性的青铜泰坦也在所有人眼中变得越来越高大。这时,北方的海面上出现一艘悬挂白帆的单桅帆船,逆着风摇摇晃晃地向舰队驶来——艾格立刻下令舰队散开并由一艘侦查船前往拦截:自打在旧镇遇险了一次后,他变得比以往更小心谨慎——那艘小船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但谁知道它是不是塞了满仓的火药桶呢?   就算上面是布拉佛斯派来投降的使者,也得通过己方舰船的中转再来到自己面前,以防万一。   侦察船很快完成了拦截工作,并向身处旗舰的艾格送回了调查结果:来者并非布拉佛斯的谈判使者,而是一名黑白院的千面之神祭司——他自称贾昆·赫加尔,是首相大人的老朋友。   …… 第736章 布拉佛斯(中)   无面者贾昆!?   艾格做梦也想不到,这辈子还能再碰到此人——准确说,是再碰到有人以这个名字来见自己。   短暂的讶异过后,他下令接见。   白帆小船被接管后跟在了舰队后方,而求见者则通过小艇的中转来到了艾格所乘战舰的船边,通过绳梯爬上帝国舰队的旗舰。   宽阔的露天甲板上人头攒动,红龙旗骄傲地迎风招展,一排排士兵们整齐的队列、统一的着装和饱满的精神面貌,腰间或手中武器上明晃晃的金属光泽,以及船舷边那一尊尊黑沉沉的铁铸大炮,无不彰显着这支舰队的强大和不可阻挡。   贾昆在上船前一定接受过了搜身,自己身边也有梅丽珊卓和金瓦拉两位红袍女的陪同,在上次遇刺后艾格甚至还在身着龙钢甲的基础上加穿了一圈瓦钢零料制的护喉和精钢锻造腿甲,再算上拉赫洛的馈赠……   可即使有如此万全的准备,他依旧不打算在密闭空间里接见一位无面者。   仍然顶着一头红白相间发色的贾昆·赫加尔在上船处站定,环视一圈这仿佛要给他个下马威的阵仗,面上露出招牌似的莫测微笑。他旁若无人地穿过两排全副武装的卫兵,站定到艾格面前几米远的地方,挺胸并腿,行了个军礼:“后勤部士兵贾昆·赫加尔,向总司令大人报到。”   总司令大人?   艾格被这有几个月没听过的称呼弄得略微一愣,旋即注意到:对方不仅容颜与上次相别时分毫无差,就连身上也还穿着当初在君临时自己给他提供的全套黑衣……时光仿佛没有在此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只是前往布拉佛斯——出了几天差一般。   艾格迅速反应了过来:贾昆·赫加尔确实是守夜人后勤部的士兵,甚至可以说是元老之一。他当年离开自己身边时也并未不辞而别,而是连夜“进入”自己房间当面请假打了招呼的——从程序上来说,对方的确不是逃兵,只是休了个长假而已。   再考虑到对方还救过自己的命……   没什么理由和借口翻脸,艾格只好放缓表情,强压下命令侍卫们检查对方是否戴了面具的冲动,点点头容忍了对方耍的套近乎花招:“欢迎归队,贾昆。不知你这次来,除了后勤部士兵外,还带着别的什么身份和使命?”   “千面之神的教会使者。”贾昆见这架势就知道艾格不打算在私下与自己会谈,索性痛痛快快地当众宣布,“总司令一定听说了,布拉佛斯的统治者‘看匙人会’一意孤行,不顾红神女士的预言和启示,逆大势而为,决心与女王进行对抗。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的黑白院已经与这座走在必然消亡道路上的城邦彻底决裂并划清界限——今日派属下前来,便是要向总司令献上诚意的证明。”   他回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那名先前负责搜身的舰队士兵,示意他把那个已经打开的长长木盒拿给艾格——后者照做,并向艾格示意他已经做过了检查,梅丽珊卓走上前一步,取出容纳其中的厚厚一大卷材料。   士兵的搜查是为确保盒子和卷轴中没有物理的机关暗器,而红袍女则负责查探其上是否有法术诅咒之类的陷阱……至于最后一种防不胜防的投毒可能嘛,嘿嘿,艾格和高阶祭司们都不怕毒。   值得高兴的是,一切正常。   “这些文件主要包含了四大部分内容:布拉佛斯的粗略城防布置图、主要军工设施及基地的分布、实权统治者‘看匙人团’的名单相貌和住址、以及整座城邦重要金库和值得保护资产的明细及下落。”贾昆不紧不慢地说着,显得信心满满,“我相信,这些东西一定能为总司令大人接下来对布拉佛斯的进攻,提供相当程度的参考价值和助力。”   艾格接过第二张的“军工设施分布”大约扫了一眼,便立刻发现其上内容与己方既有的情报几乎完美吻合,只是更详细丰富了好几倍……至于城防布置、统治阶层名单和资产分布什么的,他干脆就不用看了。   不是因为不需要,而是因为他根本没能力辨别真假。   说来尴尬,和铁金库把七国渗透得像筛子一样不同,女王及她新建立起的坦格利安帝国,对布拉佛斯的了解也就堪堪比见识广博些的商人更多一点的程度……这支舰队,其实是在仗着自身装备了最新式的跨时代武器、又背靠整个七国支撑,有恃无恐的情况下才壮着胆子强闯这片被战争迷雾笼罩着的神秘城邦。   这几份情报,要么就完全是假的——其实影响也不大,因为艾格有足够的试错成本且并不全然信任黑白院;   要么就完全(或至少大部分)是真的——这将一下将笼罩在布拉佛斯上方的战争迷雾整个掀开。   到底是哪一种情况,其实他只要稍作试探,很快就能得出大概结论。   “很好。”艾格表情淡淡地将手中地图重新卷起,交还给手下,“黑白院的这份好意,我心领了……我将会保证千面之神教会在战后得到合法地位的承认以及其应得的合理优待。只是不知,无面者们能否配合我军自外向内的进攻,趁乱刺杀布拉佛斯军队的高层,助我们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呢?”   “无面者们正卸除伪装,化整为零地以我们原本的面貌身份蛰伏在城邦内的每个角落,我们将尽其所能地提供援手。”贾昆面色坦然地说道,“然而,黑白院长期为布拉佛斯统治者所用,亦频繁与铁金库特事部——也就是尝试刺杀大人您和女王陛下的那群人——的人员们并肩作战或受其指挥,所会的微末伎俩,看匙人会几乎尽皆知晓、且在月咏者们的保护下有所防备……所以,我个人建议总司令大人,别将期望全放在我们身上。”   艾格点点头,算是暂时认可了贾昆的解释,在心里决定有空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特事部”的同时,抬头再望向东面,发现那尊青铜泰坦已经接近到了能看清面容和细节的程度,估摸着已经接近火炮射程边缘了。   “好了,贾昆,你提供给我的情报,我有空会仔细审阅。现在,先和我们一起欣赏这场此生只能得见一回的好戏——泰坦巨人的陨落吧。”艾格嘴角浮起一丝残忍的冷笑,提高音量下令,“以青铜泰坦为圆心,舰队呈扇形展开,对其腿部连接岛礁的基石进行饱和轰击,直到其倒下为止!”   这是原先作战预案中便有的内容,士兵军官们毫不迟疑地转身开始传达并执行命令,战舰们的船帆被迅速降下,而铁锚则开始被抛入水中。只有贾昆一人闻言露出了并非作伪的惊讶神色:“总司令大人,泰坦巨人是布拉佛斯的最醒目地标,无论是正攵氵台、军事还是文化价值都不可估量,就这么毁了……”   地标?老子打的就是地标!——当然了,艾格并没有玩这个别人肯定听不懂的梗,他只言简意赅地加重语气回复了一个词,以绝对清晰的口齿,既纠正无面者的陈述,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曾经是。”   …… 第737章 布拉佛斯(下)   清晨的薄雾一如既往地笼罩着秘之城,但向来热闹非凡的布拉佛斯今日却像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吓坏了。   贾昆在“丹妮莉丝女王号”上时对艾格脱口而出的话并不完整:泰坦巨人可不仅仅是布拉佛斯的地标,同时也是城邦最重要的瞭望台、灯塔和堡垒。它能发出巨吼以报时或通告船只到来,能在夜间为经过的船只提供指向和导航,也能在战时用于军事防御——它腰部往上的躯干是一整座内有分层的中空金属要塞,无论是头颅内平日点燃灯塔火堆的空洞、还是胸甲或战裙上无数小窗般的开口,在战时都可以随时变为火力投送点,以各种武器予敌痛击。   从反龙母同盟对龙石岛的第一次进犯失利中,贸易城邦体系意识到了自身与对手所装备热武器间巨大的射程及威力差异,在吸取教训继续加紧改进火炮构型和发射药配比的同时,他们也思索起了其它反制和对抗措施。而这其中,布拉佛斯守军们的方案之一便是:将火炮架设到泰坦巨人的身体中去,凭借其高出水面几十上百米的海拔优势,弥补己方武器威力和射程的不足。   青铜泰坦有限的躯体内自然容不下足以与整支舰队对抗的火炮,但若是敌人敢贸贸然靠近到射程之内,巨人突然喷射的怒火就算没法创造太多战果,也绝对能吓他们一跳……只要能稍稍迟缓或遏制对方进逼威胁城邦的步伐,为守军争取更多做防御准备的时间,一切变数都有可能出现!   然而,艾格给了所有布拉佛斯人当头一棒。   昨日,也就是布拉佛斯数百年来第一次被外敌打到家门口的当天下午,在听了上百门火炮不紧不慢地轰鸣了整整一下午后,双腿石砌基座遭受严重摧残的泰坦巨人终于支撑不稳,在全城人惊骇而恐慌的注视下,一声巨响后倒进了海水里!   这场“泰坦之陨”给本地守军及居民带来的震慑,要远在进攻方的预料之上——它预示着:继舰队这道布拉佛斯人引以为豪的“木制城墙”被摧枯拉朽般突破后,以青铜泰坦为核心的环礁——城邦的第二道防线也被迅速攻破。   接下来,敌人便将能长驱直入,直接进攻城邦从未被外敌涉足过的城区了!   就在整个城邦都陷在无力抵抗的恐怖阴云笼罩下,不知局势该如何发展收场的危难时刻,一位传说中的老者——看匙人会前会长高登·加隆尼尔再次亲身下场,公开露面,组织起城邦的最后抵抗。   他首先下令调集两艘大型货船,趁夜装满石块,航至倒下的泰坦巨人身边,在它原本的胯下——也就是环礁缺口处自沉,用船身挡住了城邦外海通往内湖的唯一通道;然后向守军和居民们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号召武装起城邦内的每一座岛屿和每一条船,做好与敌人进行巷战……准确说是“水道战”的准备;最后以身作则,捐出了大笔家产和宅邸中不急用的铁器铜器给兵工厂,交由他们尽快铸造更多火炮。   有这位传奇人物亲自镇场,城邦总算没在敌人来袭的第一夜便自乱阵脚秩序崩溃。   和进攻瓦兰提斯时不一样,这一次艾格所率舰队没有在夜间放炮进行骚扰。寂静而又短暂的一夜过去,骄傲的布拉佛斯人迎来了新的一天。   ……   泰坦巨人的遗址边,两名城邦守军侦察兵借着晨雾的掩护划小船靠上了环礁,小心翼翼地停好船并轻手轻脚地爬上礁石,极其谨慎地攀至顶部探出头去,想悄悄探察一番西方洋面上沐浴在晨光中的坦格利安帝国舰队。   “我焯!”先探出脑袋的维汀毫无征兆地低声爆了句粗口,很快缩回了脑袋。   “嘘!”跟在他身后资历较老的伊尔福赶紧轻捶了他一拳,在示意其不要胡乱发声的同时也爬上了礁石顶部,冒头去看令战友发出惊呼的原因。   他立刻也被吓了一跳——映入眼帘的是一艘距离泰坦巨人遗址仅仅一箭之地,连甲板上跑动的人影都清晰可辨的敌军战舰,双方距离如此之近,几乎是贴在了彼此脸上,难怪维汀会被吓得叫出声来。   两人皆伏低脑袋,将身子紧紧贴在礁石上,一声不吭地观察起那艘近在咫尺的战舰。   女王舰队的其它部分依然安安静静地抛锚在一千英尺外的海面上充当着背景,只有这孤零零的一艘船靠近环礁,应当是来探察己方防御情形的,而看这艘战舰的四周并无划桨小艇的踪影,这说明并没有敌方士兵登陆环礁——两人此刻身处的位置应当安全。   性命无虞,他们定下心来关注起那艘近在咫尺战舰的动向:它正以不急不缓的速度从两人面前航过,越过环礁缺口时略微减了速,显然是发现了该处已被倒下的泰坦巨人和人工沉船合力封堵的状况,于是调转船头往舰队的方向返回……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正常,直到伊尔福发现那艘船一边航行一边降帆减速,最终停在了距离环礁大概两箭之地外的位置,并就地抛锚,成为了整支帝国舰队一个奇怪的前趋突出点。   他们想干什么?   伴随着疑惑的,是轻微的遗憾:若非高登·加隆尼尔坚持武装城邦内的每座岛屿,因而否决了在环礁上建立炮兵阵地伏击敌舰的方案……这条船此刻所处的位置,本应该就是不错的靶子。   “那是啥?”   年轻士兵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唤回了伊尔福的思绪,老兵拿起低倍望远镜朝敌船观察,发现甲板上的水手们不知从哪里拖出来一块巨大的白布,正合力将它铺开。   不怪维汀好奇,就连老兵也没看懂对面是在做什么。于是,二人十分默契地趴在环礁顶端,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观察起敌人们奇怪的举止……不久后,他们见到了此生从未听闻更为目睹过的新鲜场面:那块铺开在甲板上的巨大白布,在水手们七手八脚的忙活下像充气的河豚鱼般鼓了起来,缓缓膨胀成一个硕大的白色圆球漂浮在战舰上方,底下还挂着一个古怪的篮子。   …… 第738章 时代的尘埃   太阳渐渐升高,放射出的金芒像无数把利剑一样刺穿晨雾,迅速驱散了笼罩在咸水湖上的白汽。   上完了一整个夜班的普拉西终于等来了交接的白班工人,脱下布满脏污的工作服从热烘烘的铸造车间内走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跟随人流向码头边涌去。   他的身后,是布拉佛斯除铁金库外的第二大骄傲:兵工厂。   这座集布拉佛斯人的智慧、行动和组织能力于一身的船坞兼工厂集合体,位于泰坦巨人背后湖面中的一块拳状巨礁上,是城邦舰队的建造、停泊加修整地。它是整个已知世界最先实践“流水线作业”雏形的单位,其时间节点甚至要比艾格和提利昂联手在君临郊外开设的产业园都要早上百年……有关它的传闻和评价数不胜数,其中最有名、最具夸张性的那条,便是布拉佛斯人自吹自擂时总是挂在嘴边的那句:“这里一天就能建造一艘战舰!”   作为兵工厂的老员工,普拉西自然知道这句话中含有的水分:世界上没有什么造船厂能一天造完一条船,实际情况是——兵工厂在最巅峰的时候同时开动了十多条产线,在准备工作和材料供应都十分充足的前提下,一个月运转两轮、下水了三十条小型划桨战船。   平均下来,便成了“一天建造一条战舰”。   不过,现在这里已经停止生产战舰了。   自从几个月前反龙母同盟的联合舰队进攻龙石岛遭遇大败的战报抵达,布拉佛斯智库的分析家们便预言传统划桨战船的时代即将落幕……而等到瓦兰提斯陷落的震撼消息传来,城邦统治层在大惊失色之余,也终于预感到布拉佛斯可能将是下一个目标。于是,看匙人会宣布城邦进入紧急状态,批准并拨下应急资金和战略储备——占用兵工厂的全部工人和生产线,开始日夜不停地生产改良火炮!   要是也玩弄上面同款的文字游戏,那这里出产的火炮,可远不止一天一门。   光论热武器数量的话,布拉佛斯已经在较量中不落下风!   ……   码头边拥挤而混乱,下班人群失望地等来了个坏消息:和往日送来白班工人的船只离开时会顺便带走夜班工人不同——今天第一批船要先把昨夜出炉的火炮运出兵工厂送往城邦内各处,所以夜班工人们还得再等一轮,才能乘上回家的公交船。   普拉西不想去码头人挤人或参加抗议,便向另一个方向走了两步,来到了工场西面的一片阴影里。   他十分意外地发现,工场的负责人穆迪正倚在水边栏杆上,闷闷不乐地抽着烟斗。   怪不得这边没人,原来是大家都躲着大领导。   和其他工人不同,普拉西和穆迪可是认识了十几年的交情,一点也没有上下尊卑的疏离感和敬畏之情。他大咧咧地走到穆迪身边,同样倚到了栏杆上:“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咱们还能活几天。”穆迪头也不回地答道,抽出嘴里的烟斗,握着斗钵用另一端的滤嘴指向西北方向,“你知道,那边——隔着一道环礁外的洋面上有什么?”   “女王的舰队。”虽然被环礁阻挡了视野,但普拉西还是脱口便说出了正确答案。兵工厂与泰坦巨人只有几百英尺远,后者倒下时激起漫天水花的恐怖景象,他可还没忘呢。   “没错,女王的舰队,上百艘强大的远洋战舰,数百门蓄势待发的火炮——其中每一门,都比我们兵工厂正在生产的那些更大、更粗、射得也更远!”   “他们又打不到兵工厂。”普拉西安慰道,这是实话,那道围墙般的环礁平均虽只有十几米高,但已经够阻挡双方彼此侦查的视线,火炮的平射会被礁石阻挡,而曲射嘛,看都看不到,怎么打得准?“再说了,天塌下来也有看匙人会顶着,和你一个工场负责人有什么关系?”   “可这回偏偏就是有关系了。”穆迪把烟斗塞回了嘴里,啪嗒啪嗒又抽了几口,“你知道那群犭句日的看匙人会,制定的作战计划是什么样的吗?”   “不知道,我不操心这些。”   穆迪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决定说给他听。虽说作战计划属于机密,但面前这个土生土长的布拉佛斯人绝不会是女王的奸细就是了。   “女王的舰队想进入布拉佛斯,势必要将堵在泰坦巨人双脚间的沉船给挪开,一旦他们派船靠近,我们——”他抬手指了一下身后的兵工厂,“作为最近的据点,便要承担全力阻挠的重任。这势必会吸引来敌人的全部火力,能坚持多久谁也说不清。而等到敌人攻破了这道防线……”   穆迪再一次拔出烟斗指向码头区正在装船的新产火炮:“你知道那些玩意要运到哪里去?”   “城里其它据点?”   “错,是城里的每一处!”穆迪收回烟斗,在栏杆上敲击着清理烟灰,“每一座岛屿,无论是民居还是堡垒,每一条足够大的船,无论是战舰还是商船——计划是放弃城邦外环的宽阔水域,直接在城区内打防御式巷战,依靠密集的水网和大量岛屿的地形为障碍物和掩护,抹消敌方战舰火炮的射程和精度优势。可,月之神在上,我们哪有那么多训练有素的炮兵?这分明就是拿城邦居民做肉盾,妄图靠消耗拖垮敌人!你、我本人,还有我们的父母妻儿,在这场战斗中都随时有可能沦为牺牲品!”   “是这样吗?”普拉西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心中暗暗希望仗不至于打成那样,想了想后,却还是无可奈何地替组织者辩解,“可我觉得,大部分的城邦居民应该都是支持作战到底的……毕竟,即使我们不作抵抗主动投降,女王作为外人,攻占布拉佛斯后也一定是会横征暴敛,而绝不可能给咱们好果子吃的。”   “说的也有道理吧。”穆迪长长叹息一声,自然对老熟人不附和自己看法的回答不太满意,但说到底,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咋办就是了。   摇摇头,他专心地重新往烟斗里装填起烟丝,不再争辩。   不错,布拉佛斯作为世界金融中心,即使经济活动中的好处大半都被上层拿去……底层普通居民多多少少也还是能喝到点汤的。作为全世界平均生活水平最高的地方没有之一,布拉佛斯可没有等待丹妮莉丝来解方攵的奴隶,被外敌攻占后,本地居民的生活水平是确定、肯定以及一定会下降的——这,才是即使泰坦巨人之陨造成了巨大的威慑,布拉佛斯人依然保有抵抗意志的根本原因。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聊了几句,一艘小艇从西面泰坦巨人的遗址方向接近过来,船上两名负责侦查的守军士兵一边拼命地划着船桨向城内逃去,一边朝岸上的两人高喊着什么。   “飞……什么?”   “是指有龙来袭吗,慌什么,城邦已经做好防空准备的。”   两人嘀咕着朝泰坦巨人遗址的方向望去,定睛一看,果然发现了异样。   一个圆滚滚的巨大白色球体从环礁之后慢慢冒出,以十分缓慢的速度升向半空,最终停下在一个比原先泰坦巨人还要高的位置上,像被绳子扯住一样稳定在了那里。它浅色的主体之下,还悬挂着一个相对极小的挂篮,篮子里……似乎是一个人?   看起来似乎人畜无害,但片刻之后,穆迪便毛骨悚然地意识到了那是什么:炮兵观察哨!   有了这么一个越过环礁能够俯瞰布拉佛斯内城的观察位,外海洋面上的女王舰队,就不会再进行盲目且无章法的胡乱开火,而是能定点打击他们想摧毁的一切目标了。   而他们的第一个打击对象,毫无悬念,必然是自己此刻正身处的兵工厂!   果不其然,尚来不及将分析和猜想告知身旁的老朋友,一阵如闷雷般的隆隆声便远远地从环礁另一面传来,眨眼之间,十几道水柱便在泰坦巨人原址东南、距离兵工厂几十到上百米远间的一大片礁湖水面上四散爆开,炸出漫天水花。   怪不得女王舰队没在夜间用火炮进行袭扰,原来是在保留火药炮弹,以存到白天使用。   敌人根本不打算给布拉佛斯人浴血奋战的机会,而是一声不吭地直接开始了狂轰滥炸!   完了。   虽然这第一轮炮击未造成任何人员和财产损失,但穆迪却明白大势已去。   布拉佛斯昔日的荣光即将在蛮不讲理的炮击下化为时代的灰尘,而他此刻作为个人所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转身便逃,祈求不要被这些“灰尘”中的任何一粒砸到脑袋了。   他拽过老友,头也不回地向着码头方向狂奔而去:“快跑!”   …… 第739章 面王(上)   艾格并没有发明金融,但多年以前初至君临,他就在忽悠提利昂和自己一起发售守夜人债券时,用黄金和流动两个短词组成了一个新词汇,给维斯特洛通用语的列表中加入了“金融”这个概念。   谁也没法预料到,当初一个守夜人小兵为哄金主入伙而编造的新概念,兜兜转转,最后会成为君临城内一条主要街道的名称。   位于七国之都东半城、连接市中心与钢铁门、穿越整个昔日跳蚤窝地带——如今被称为“金融街”,或更形象点……“金流街”的宽阔街道上,今天的喧嚣热闹远超往日。卖报的孩子大呼小叫,兴奋的人群摩肩接踵,围着交易告示栏的看客和参与者们则几乎挤破了头。   布拉佛斯——那座对大多数维斯特洛人而言都遥远而神秘的强大城邦,在遭受了坦格利安海军半个多月的封锁和无休止炮击后发生内部变故,抢得权力的城邦战时委员会上台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向丹妮莉丝女王投降并接受她的全部条件,从此并入坦格利安帝国,成为了真龙王朝在厄索斯的第二块海外领地。   一万年前,先民们从东大陆通过尚未断裂的多恩断臂角来到维斯特洛,从森林之子口中夺下了海岸、平原、草原、山脉和沼泽的拥有和居住权;   数千年前,安达尔人向西航行渡过狭海在五指半岛的海岸登陆,打碎了先民与森林之子们通过“盟誓”实现的和平,占据了颈泽以南的全部土地;   三百多年前,瓦雷利亚自由堡垒派驻龙石岛前哨站的坦格利安家族乘着巨龙离开堡垒,踏上君临所在的土地,开始了对无论先民还是安达尔人的全部七大王国的征服……   坦格利安帝国的宣称建立和对瓦兰提斯及布拉佛斯前后两场战争取胜的意义,可不单单是丹妮莉丝打败了奴隶主,还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来自维斯特洛的势力向东反攻厄索斯并占据了上风!   不过,此刻无数人聚集在金流街的交易展板前,倒不是为了庆祝冰火世界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西风压倒了东风,而是因为:随着布拉佛斯投降的消息到港,无数与国计民生和战争冲突相关的物资及大宗商品的现货、期货,以及国家背书金融产品的价格都会产生大幅波动。所有人,都想在这场狂欢中分一杯羹或哪怕蹭一点油水!   交易,自然是有人欢喜便有人愁,但今天聚集在这里的人都绝对不算亏,他们至少还能再见证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一张公用的爬梯被挪到某块改动十分不频繁的告示板下,一名身着工装的年轻人爬上去,拿起工具开始进行一长串的修改。   在正式开放交易的三个多月后,一度被嘲讽戏称为“女王的白条”的坦格利安国债券,转手价格终于迈出了那意义非凡的一步:高高跃起,一举突破了其票面金额!   ……   有能飞行的巨龙为坐骑,艾格得以在更晚出发的情况下和消息同时抵达,比随他一起返航的半支舰队更早进入君临。   所以,和大街小巷中的欢乐洋溢、热闹非凡截然相反——维桑尼亚丘陵之上、前贝勒大圣堂中某个幽静私密而又安全的院落,红堡重修完成前女王的临时行宫内,帝国首相艾格·威斯特已经在大部分市民都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坐到了尊贵的女皇帝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的面前,当面向她口述起了自己的“布拉佛斯战记”。   “无论是各方面传回的情报,还是我个人以及指挥部内其它参谋们的分析判断,都一致同意:布拉佛斯人会抵抗到底而不是望风而降。为了避免我方宝贵的舰队水手和炮兵的损失,我们决定以炮击开道。舰队在抵达的第一天集中火力轰倒了布拉佛斯礁湖入口处的泰坦巨人——摧毁了敌人的主要瞭望观察平台和唯一可能对舰队造成威胁的堡垒,然后在查明环礁上并无埋伏后整体前压,将射程延伸到城区内。”   “我们以绳索牵住的热气球为固定的炮兵观察哨汇报炮弹落点,同时吸引敌人注意力,再派易形者所控制的飞鸟深入内城的岛屿间,观察守军的舰船和兵力调动。用饱和火力彻底轰平了守卫入口处的兵工厂后,舰队才全数接近环礁,一边不紧不慢地清理守军自沉在环礁入口处的载石商船,一边继续在引导下炮击射程内的布拉佛斯西北城区。”   丹妮莉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冰火世界的春季十分短暂,作为大城市的君临更是比七国大部分地方更早进入夏季几分。因为是私下碰头而非正式接见的原因,斜坐在一张铺满冰丝软垫躺椅内的龙女王身着一通十分清凉的居家式丝绸吊带长裙,胳膊、脖颈和双腿大片雪滑肌肤暴露在外,饶是已经接受了拉赫洛馈赠能够抵抗真龙血脉自带的魅惑光环,艾格也依旧不时难以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目光和注意力。   “舰队在第三天时疏通了泰坦巨人双腿间的通道,并在第四天正式进入了布拉佛斯的咸水礁湖。我们完全没有考虑登陆作战或进入数百个大小岛屿间狭窄水道,而是贴着环礁内侧,在咸水湖巨大的外环水域上绕圈游弋,从外到内地一层层地用炮弹覆盖过去。水淹镇、紫港、海王殿……尤其值得一提的就是甜水渠。”艾格略微提高了音量,“陛下应当知道,布拉佛斯所坐落的那个所谓咸水礁湖里,其实就是狭海的海水,根本不能直接供人饮用。所以早期的建城者们修了道石桥一般横跨房屋的高架水渠,从南方大陆中将新鲜淡水跨越沼泽和浅滩运送到城市中心。我们以炮击摧垮了一段甜水渠,这便等同于切断了这座城邦的淡水供应……虽然月池之中有大量蓄积,然而,现在的布拉佛斯可是居住着几十万人。”   “采用针对性的战术后,布拉佛斯那天赐神佑般的绝佳地理结构便反倒成了诅咒。接下来的部分就没有什么亮点可提了,舰队一边好整以暇地不断炮击着布拉佛斯城内的一切军事设施,一边持续通牒勒令他们投降。守军策划了几次各种各样脑洞大开的反击,但在易形者的侦察下根本阴不了任何人……为了避免他们趁夜组织大规模的反击给舰队造成不必要损失,我甚至下令——在已摧毁的兵工厂上重建一个临时营地和火炮要塞守卫城邦出入口,舰队每日清晨经过缺口进入礁湖开始炮击,日落前则再在兵工厂炮台的掩护下从容撤出……如是不断往返,简直就像在产业园上白班的工人一样规律稳定。这样持续了十天,仅付出个位数伤亡的代价后,失去淡水来源又完全看不到取胜希望的敌人就再也坚持不下去,在我方潜伏盟友们的推波助澜下,自己内部便乱了起来。”   …… 第740章 面王(中)   原本以舒适姿态半躺靠的丹妮莉丝再坐不住,不适地扭动了下躯干后,支起了身子。   “很好。”她点点头,对拿下布拉佛斯自然是喜出望外,只是有一个疑问,“不过,这么做的话,平民伤亡和财产损失怎样?”   “我下令采取一切可能措施避免平民伤亡。”艾格早料到以丹妮莉丝的性格会关心这点,所以不假思索地回答,半点也没迟疑露怯,“虽然还是难免地造成了一些连带损害,但陛下放心,我们已将——布拉佛斯统治阶层中做出顽抗决定的、城邦守军中指挥部队在城区和民船上布置火炮的、甚至包括那个先后策划了两次对你我刺杀的名为特殊事务部的……所有罪魁祸首,统统抓了起来,并交由布拉佛斯的战时委员会——以战争罪进行指控和公审。”   这段话乍一听毫无问题,但忽悠浓度其实高到爆炸。   艾格说的是“一切可能措施”而非“一切措施”,这是第一个文字游戏:当交战双方中有一方选择在居住区接战的时候,平民伤亡就变成一件“不可能避免”的事情。0x1=0,他口中的“一切可能措施”,其实就是——除了禁止烧杀抢掠外,什么都没做。   而在加了“可能”这个词后,他甚至不算是在撒谎。   然后是“难免地造成了一些连带损害”——这里所谓的“一些”,是布拉佛斯最繁华的区域全被打得千疮百孔,平民伤亡达到四位数,缺乏淡水造成了严重的生产生活停转。用地球世界的标准,妥妥是一场巨大的人道主义危机,然而布拉佛斯没有互联网和电视台,女王也不可能打艾格脸地成立调查组,去统计这一战到底对敌人造成了多少“连带损害”,她只能选择信任自己的首相。   至于最后告诉女王已经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嘛,其实就是在潜移默化地诱导和安慰丹妮莉丝,消除其负罪感,让她明白这一切并不全是她的过错,免得她心理压力过大触发深埋在真龙血脉中的疯狂,再让原时间线里的悲剧重演了。   “在黑白院可靠情报来源的协助下,舰队成功阻止了布拉佛斯海王及看匙人会……或明或暗全部权贵阶层潜逃或转移财产的尝试,这些家伙的资产和财富将全部被没收充公,而本人及其亲属们后续则将会由舰队押送抵达君临,具体是杀还是流放,交由陛下决定。”艾格没有给丹妮莉丝太多思考和发现不对劲的余裕,紧接着便继续汇报,“值得一提的是我军占领铁金库后的盘库清点,该项工作由我亲自监督进行,最后的结果却相当不如人意——理应储备了价值千万金龙以上财富的已知世界最大金库内,不知为何却只有等值两百多万的金银财宝。”   见成功引起了女王注意,他稍稍停顿后往下说。   “起初我怀疑是内鬼或强盗趁着战乱盗窃、转移了财富,但对大量工作人员进行隔离讯问和调查后发现,铁金库的制度之完善、上下管理之严格,使其即使在城邦遭受攻击的情况下也保持了最低限度的安全运转。于是我们再调阅出入库记录和账本,经过连夜统计盘查后发现:金库里的现金额基本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布拉佛斯或者说铁金库的运作模式。”   “千百年的稳定运转,让铁金库也拥有了千百倍于坦格利安银行的信誉……它对经济波动、流言蜚语或债主违约导致的资金链断裂和挤兑拥有高得不可思议的抗性,背靠着信用这块无形的坚石,它得以将金融‘变钱’这一魔法能力以远超我想象的倍率和转速玩弄。嗯,说太多陛下大概会晕,我就总结直观的数据吧——铁金库内存着价值两百多万的现金,但在纸面上,它却还欠储户折合近三千万金龙的存款,以及与这个数字不相上下的……等待收回的贷款!哦对了,其中也包括篡夺者劳勃·拜拉席恩欠的几百万。”   两百多万对三千万,超过十倍的比率!   这个巨大的数字把丹妮莉丝砸得有点晕头转向,她完全忘记了布拉佛斯居民在战争中遭受的连带损害,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并挺直了腰。   “这简直是……疯了!”   “我的第一反应和您完全一样。”艾格苦笑着附和,这句倒不是忽悠——不过,实际情况也没有丹妮莉丝以为的这么离谱:铁金库两百万的余量是在被布拉佛斯守军和兵工厂紧急支走了大笔、又在战争来临进入紧急状态前经受过了部分居民挤兑后剩下的数字。如果是在平常时日,这个数字大概会在四到五百万间轻微浮动。   饶是如此,铁金库在技术条件如此落后的环境下,硬生生把杠杆和金融游戏玩得和现代人一样野的手笔,还是着实让艾格震撼了一把。   “所以……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震惊和迷糊了几秒后,丹妮莉丝迷惑而颇有些弱气地小声询问。   “有真金白银到手,就不可能会是坏事。但,我们接下来的处理和应对策略,将会决定它到底能‘好’到什么程度。”艾格带着轻松的浅笑摊摊手,“我的建议是,保留铁金库这个‘壳’,让它继续运转。存款中,平民百姓的储蓄我们就大大方方地承认,而那些布拉佛斯富户、各城邦权贵们的嘛,我们则可以拿‘叛国’、‘资敌’和‘战争罪’等名头,或冻结或剥夺,再算上本来就在战争中失踪或死亡了的……我相信,我们有能力阻止挤兑和崩盘的发生。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开着大炮巨舰、套着铁金库的名头,拿它的贷款列表清单——去满世界收债了。”   “对收回来的大部分现金,再施行对西境一样的黄金管制,全部存到君临来——转换成坦格利安国债券!”丹妮莉丝眼前一亮,已经抢先说出了下一步的答案。   “没错。”艾格点着头赞同,“比起金库中的现金——布拉佛斯的债权,以及它世界金融中心的地位,才是我们在这场战争中最大的战利品!”   女王表情松缓下来,重新靠坐回躺椅内。犹豫了几秒后,问出了个以她身份不太该开口的问题。   “接下来呢?”   …… 第741章 面王(下)   接下来呢?   丹妮莉丝是维斯特洛之王,坦格利安帝国第一任皇帝。作为阵营最高领袖和掌舵人,她本应该自己思考并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事实是:她对于自身势力前进方向的详细规划,大体上只到统一七国为止。剩下的什么打破历史的车轮啊,解方攵全人类啊诸如此类的……在见到艾格之前基本都只是空泛的口号和标签。   继失去培提尔和瓦里斯两位旧幕僚,整个御前只剩下艾格一人独力支撑后,她就几乎是在被面前这个男人拽着跑。   看起来,丹妮莉丝似乎是在君临躺着不动,坐享其成……实际上她却得管理整个国家、应付大战结束后齐聚君临的各地诸侯,并居中调度、在幕后支持艾格对河湾、对瓦兰提斯和布拉佛斯的战争。坐在艾格的战船上一刻不停地向前航行,即使有提利昂这样的能人压舱和分担压力,丹妮莉丝和她脚下的这片土地,也依然已经身心俱疲、油尽灯枯。   她现在实在是既没精力,也没思路再想“接下来”这种问题了。   大概是察觉自己的问题有点不合适,她迟疑了一下后做出补充,好让这个话题听上去不至于宽泛到像是在问艾格如果他当国王会怎么做:“emmm,我主要是指……你导演的‘免税’和‘宗教大革命’这两桩大事,还有对奴隶主们的战争,该于何时,以何种方式结束呢?”   “嗯,我先回答后一个问题吧,比较简单。”艾格十分乐见丹妮莉丝主动发问,这可比他强行将思路想法灌输过去要自然多了,“答案是——战争已经结束了,不管那些自由贸易城邦接下来怎么反应,半年之内,下一次收成和耕种完成前,我军都不会再发起主动出击。”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因为要纳入治下的原因,对瓦兰提斯和布拉佛斯的掠夺进行得十分克制,战利品主要是金银财宝、而罕有生产生活物资……而钱这东西虽妙,却也是不能按个键就噗一声转化为火药、炮弹和粮草的。维斯特洛这片大陆的战争力已经暂时被用尽,亟需回复,主观能动性再强,也是不可能和客观规律做对抗的。   “九大自由贸易城邦,我们已经拿下其三。如果把城邦体系比作一双手,那它的两只大拇指都已经没了——我对里斯、瓦兰提斯和布拉佛斯的统治阶层都进行了十分彻底的清洗和消灭,就是为给剩下六座城邦杀鸡儆猴,告诉他们:投降才有活命的希望,顽抗只有死路一条。剩下的六座城邦已经没有哪座还有凝聚同盟的实力和威信了,它们中,至少潘托斯、泰洛西和密尔三家,因为与维斯特洛仅隔狭海相望、随时可能遭受打击的原因,肯定会立刻投降,只有罗拉斯、诺佛斯和科霍尔……一座远在颤抖海,两座深处内陆,因为我们鞭长莫及的原因,可能会自认为安全而选择继续保持敌对,或向我们多提条件。”   “对此,我的思路和建议是:剩下六大城邦中——近在手边的三座,我们强硬地要求他们进行奴隶解放、去军事化,并派遣总督和军队进驻,进行直接统治和管理;而对远在天边的另三座嘛,则可以放宽要求采取羁縻政策,允许他们保持大体自治,只要自行开始奴隶解方攵改革,并在名义上承认自身为坦格利安帝国的一部分,即可。”   “要是他们不同意呢?”   “他们怎么做根本就不是关键!”艾格哈哈一笑,“我们现在需要和平,是因为光河湾、里斯、瓦兰提斯和布拉佛斯就已经够帝国消化个十年八年了——实际上,如果不是奴隶主们非要自己组成同盟跳出来,我们打完河湾就应该暂且罢兵坐下来谈判拖延时间的。体量、制度和科技优势全在我方,时间站在帝国这边。不管剩余的奴隶主们怎么想怎么做,都躲不掉稍微久远一点的将来必然会临头的屠刀——六座城邦,对帝国而言就是六个储备的糕点和补品。未来帝国一旦有内部矛盾或扩张需求需要转移、纾解或发泄,只需挑其中一座,寻借口下手便是。奴隶主们投降或不投降的区别只是:将来是以帝国内部叛逆、还是外部敌对的身份迎接秋后算账罢了。”   竟还能这么搞!   丹妮莉丝心中暗暗称奇,默默记下的同时,迫不及待地接着问:“这是外敌,内部呢?”   “国内的所有事情其实都围绕着一个核心,那就是稳固陛下您的统治。所以,所有活动其实都是一件事。”艾格加重语气强调道,“我们短期免税是为拉拢平民,拉拢平民是为了暂时剥离他们与贵族间的联系,削弱贵族的过程中从河湾诸侯手里取得的财富又反过来支撑了免税政策的施行……这是一个完整的闭环,我们必须在这笔财富再支撑不了免税前的时间窗口里,完成对整个河湾行政、司法和军事相对拥有权的占据和攫取。宗教大革命,不过是我发觉这个时间窗口有点宽裕,只干一件事显得浪费,才顺带着进行起来罢了……”   “要问何时结束,我的回答很简单:事情办完,目的达到,就可以结束。在削弱地方上——只要对王领新增部分的人口户籍统计完成,忠于陛下的行政体系大致铺开,便算完成。而在宗教革命上,情况便稍有不同了——我们是打算吞并七神教揉和出一个新教,这么做的优点是流血和破坏性小,缺点则是我们永远不可能百分百地消灭旧宗教的影响力……没有什么明确的事件或时间节点可以告诉我们:宗教革命完成了。理论上,压制教权进行得越久效果越好——但遏制七神教毕竟是手段和过程而非目的,所以,这里我的建议是,视王权下乡的进度,来决定宗教大革命合适的结束时间。”   “具体的做法便是:当陛下在大王领的统治基本稳固,便以总主教的名义召集各地主教齐聚君临,在贝勒大圣堂召开宗教大会议,向所有人宣布七神降下神启和《真理经》,并选中陛下作为人间代言人……同时观察与会人员的反应和态度。经过十多个月的财产清算、扌比斗等羞辱和打压,我想大部分各地主教都应当心里有了点数。愿意乖乖接受七、红两教合并的,由陛下您宣布赦免,无缝接纳为新教的同级别祭司,依旧派回地方任职……而那些仍然头铁脖子硬的嘛,随便寻个什么财产或宗教上的罪名,放逐到塞外去拓边开荒便是了。北境是旧神的地盘,七神教没有任何势力和根基,到了那儿,任那群人再怎么耿耿于怀恨得牙痒痒,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丹妮莉丝转动眼珠,细细地咀嚼了一番艾格的通盘计划,发现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顺畅。   这简直都不是政策建议,而是傻瓜式的操作指南了。   “很清楚!光之王在上,我简直想象不出:如果没有你,这一团乱麻该怎么解得开了。”女王长长地舒了口气,自然至极地靠回躺椅中,一点也没掩饰精神状态上的骤然放松。她抬起一双美眸,目光对上艾格,带着糅合信任、依赖和赞赏的意味,语气一转:“讨论些轻松愉快的话题吧……这么多事,这么多仗,你都办得漂亮赢得也干脆利落,简直替我不知分担了多少压力。头号功臣……却从来不提任何要求,我无论怎么设想要给你的奖励,都觉得差点意思。这边没有外人,无需腼腆,你想要什么?别怕开口,要什么——我给什么。”   …… 第742章 奖励(上)   终于到了这一刻。   艾格收起了随意的坐姿,挺直腰杆,从脑海中迅速调出了那句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我为您而战是为了兑现承诺,而不是图奖励,陛下。”他以恰到好处的义正言辞说道,在提利昂·兰尼斯特、丹尼斯·梅利斯特这样的人面前,他可以坦坦荡荡本色表现,但在女王面前,他会永远保持人设,“能为陛下分忧解难,完成您的梦想和夙愿,让您感到高兴和满足,就是给我最大的奖励。”   这该死的温柔!   尽管理智让丹妮莉丝知道这可能是拍马屁的套话,但她依然忍不住地一阵心旌摇荡。   “你这么说,我是很感动啦。”她咳嗽一声,把此刻的真实感受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想避免声音因为情绪变化走调,却终究还是显得有点像嗔怪,“但你应当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如果头号功臣得不到相匹配的奖励,会让旁观者觉得我赏罚不明;就算你觉得别人的感受无关紧要,那我最信任喜爱的幕僚不敢向我提出他的渴望,也会让我觉得不安和难受——这一条,总是足够强有力的理由了吧?”   回答这个问题可不能毫不犹豫不假思索了,艾格沉默一秒佯装考虑,然后表情坚定地再度开口了。   “既然陛下这么说,那我还真有几个愿望,请求陛下满足。”他没有扭捏,爽快地说了出来,“第一个是,我认为原先的守夜人制度已经被历史证明为不切实际——最初被设立来防御异鬼的守夜人军团,经过时间的消磨渐渐变成了一支替北境人看门防御野人的保安队。眼下帝国的疆域已经向北拓展到了瑟恩,我由此建议:将长城南北,赠地和波顿家恐怖堡领、卡史塔克家卡霍城领的土地全部划出来设立一个与北境平级的长城领,直接向王家效忠。和平时用于掣肘北境,寒神再度来袭时则就地自我武装,成为第一道防线。”   总结一下,其实就是守夜人势力范围世俗化,并吞掉两块原北境的伯爵领——其中,已经明着跳反史塔克家的卢斯·波顿肯定十分乐于改换门庭,而另一个卡史塔克家,因为在赠地军南征的过程中拒绝响应征召,此刻正背着一顶反贼和叛逆的大帽子……能以接受一点羞辱和土地惩罚的微小代价逃过灭顶之灾,已经谢天谢地,有一大票被彻底抹去的河湾贵族作前车之鉴,量他也不敢多哔哔。   至于史塔克家那边,王政府已经在战利品分配中将割出这两块地的补偿算进了其中……至于他们满不满意嘛,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新建的“长城领”将是一块下辖十万余人,面积接近北境三分之一的公爵级行政领。这么大一块远离首都的边疆领土,必然不可能进行遥控统治而是需要分封管理——作为实际控制人,这个任命和分配的权力非艾格莫属。而一旦迈出这一步,他就算没有任何官方的爵位和头衔,也将成为实质上的长城领公爵,北境之北的无冕之王。   “准了。”丹妮莉丝半点也没有犹疑——顺水推舟而已,这本来就是艾格打下来的江山,她半点功劳也无,没有任何阻拦反对的道理,“相关事宜你自行决定,无需再另外请示汇报。如果需要财政支持,和提利昂讨论过后,告诉我结果就行。”   “多谢陛下!”艾格毫不意外,紧接着便继续道,“然后是我带来南方的赠地军民,他们身经血战,劳苦功高,若在见识过南方的温暖和繁荣后却还得被迫回到极北的苦寒之地去,未免太过残忍和不近人情。我恳请陛下在南方划出一块领地,供他们栖身和生活。”   “风暴领已经被撤销,但风息堡却依旧矗立,只有头号功臣才配得上入主这座千古雄城。不仅如此,我还会将文德河到破船湾的土地全部划出,你可以在这片土地里任意安置你带来的赠地民。”   这番规划布置自然不是临时起意,赠地和塞外的土地虽然广阔,但人口实在太过稀少,根本无法与艾格的功劳相匹配——所以丹妮莉丝还额外搭上风息堡和半块风暴领。这下,艾格就一举成为了长城领+半风暴领之主,掌握的势力和资源便一下跃到了和其余六国平起平坐的地步。和平时代忽然要找地方塞入成千上万人居住自然是困难重重,但经历了一场大混战和凛冬,现在维斯特洛最不差的就是土地。   最妙的是,此举还能让赠地军和残余黄金团做邻居——正好让两群兵团出身还曾是对头的粗人互相牵制掣肘,让帝国更加稳定。   “我替赠地军全体人员,感谢女王的赏赐!”这番规划已经满足了艾格的期望,他毫无异议,“还有最后一条不情之请,希望不会让陛下感到困扰。”他梳理好情绪,深吸一口气,“我行走过千万里路,横渡了日落海……自以为已经见过世上的一切风景和所有类型的人。但像女王您这样兼具了理想高远、百折不挠和善良宽厚等一切优秀品质和人格魅力的完美之人——曾经我甚至不敢想象世上会存在,更别提奢望能碰上第二个了。”   “我渴望能长久地陪伴在陛下身边,竭尽我的能力、智慧与生命为您和这个新生的王朝和帝国服务!”   这看起来像是表白的情话,实际上也大差不差……但寻根究底,驱使艾格提出“陪伴在丹妮莉丝身边”请求的并不是简单的对“世上最美女人”的爱慕,而是留在权力中心的渴望。   在干掉了培提尔和瓦里斯后,世上已经没有人有资历和他竞争帝国首相这个位置——但他能留任的前提,还要建立在“留于御前之内,不前往封地定居”的基础上。   整个长城领+半个风暴地看起来已经很了不起,但即使是理想情况下的综合实力,也大概就是堪堪处在北境和多恩之间的程度,更别提他还只是个外国人而非土生土长的本地领主……当一个偏远地带的土皇帝,对艾格这样的穿越者而言,无论是含金量、实际价值还是所能带来的成就感和自我实现,都是远远无法与任职正攵府核心,可以调动整个帝国的资源来得高的。   作为一个踩在功高盖主危险红线上的人,艾格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冰火世界的王朝模式仍处在中前期阶段,维斯特洛还没有出过王莽、司马懿和赵匡胤这类外戚、权臣或带兵将领谋朝篡位的标志性人物和事例……正攵氵台斗争的下限、烈度和残忍性都还没有发生巨大而根本性的突破和拔高。只要自己不做那第一个,丹妮莉丝就很难会像对待敌人一样防备和猜疑自己。   更别提,他们还是一对各自都没有正式配偶的男女,有着“相同的理想和目标”,这就更加削弱了彼此间可能发生冲突矛盾的理由和可能。   对于艾格这最后一个请求,丹妮莉丝终于没有再爽爽快快地一口答应。   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忽然想皮一下。   “在回答你之前,我正好有一个困扰需要人来替我消解。”丹妮莉丝嘴角牵起一抹并无刻意却依旧勾魂夺魄的微笑,“独力担起一个帝国,对我这样的年轻女子来说实在是一副太过沉重的担子,我这两天越发觉得,自己需要一位丈夫来共同挑起这份责任——作为我的‘手’,你对此有何看法?”   …… 第743章 奖励(下)   “这……我恳请陛下,慎重考虑!”艾格其实听出了女王的暗示,但他得装作听不懂,才能引出下面的观点,“您是七国唯一的合法君主,坦格利安帝国的首脑和一切政策、权力的核心,甚至还是红神教和即将诞生新教的‘预言之子’。您是如此神圣而特殊,如果忽然有了丈夫,不仅会打破自身光环让世人猛然间意识到您不过也是个女子……更别说,您的这位丈夫得是什么身份,又应该分走您多少权力和荣光,需要在宗教体系中扮演什么角色等一连串问题,个个都是大麻烦!”   “此外,以您的身份之尊,已知世界之内,又有谁有相近的声望、地位和资格来迎娶您呢?陛下无论与谁婚配都是下嫁,随便进哪个家族的门,都会彻底打乱帝国内部的势力间平衡。您的婚姻是关乎到整个帝国乃至全世界稳定与和平的大事,请您千万三思!”   “这倒确实是一位……尽职首相该考虑问题的视角和方式了。大部分观点我都认可,只有一条不赞同。”丹妮莉丝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才用戏谑的口吻开口道,“此时此刻,在这间屋子里,不就有一个男人——既是拯救了人类的英雄,又是征服了自由贸易城邦两巨头的功臣,还是光之王拉赫洛在人间的代行者……还不从属于任何家族。难道,这个人也没资格和我结婚?”   这间屋里总共就一个男人,这番话更是直白得就差把“这个人”改成“你”,然后把婚书拍到艾格脸上来了。   丹妮莉丝的字典里可没有矜持这个词,作为一位已经过人事、历遍风雨,身心都趋于成熟的统治者。她在情感和婚姻上的观点是:一位女王,是不会坐等别人来追求的。   她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向艾格提出婚姻建议的。如果公开询问原因,她会回答:是艾格的才华、能力和个人魅力吸引了她,而两人共同的理想志向、并肩奋斗乃至作战的经历则加深了这种感情。   以上并不是撒谎,但在这系列合情合理的表面原因之下,还有更深层、更“女王”的考虑:只有和艾格结婚,才能驯服这么一位精明强干之人并将他锁死在自己身边,才能将他已经压了自己半头的功劳和壮举也算上自己的一份,以及最重要的……能让自己的后代,以继承的方式,合情合理合法地吞下长城领、风暴地以及守夜人产业和铸币厂一样能疯狂赚钱的军工体系,进一步加强王权和帝国中央的实力!   ……   尽管对自己的示好能得到积极反馈十分有信心,但积极到这个程度,还是略微出乎了一点艾格的预料。这下他没法再继续装傻,赶紧从正坐着的软椅中站起,快步迈过短短两米距离来到丹妮莉丝身边,在并未起身的丹妮莉丝身边紧挨着坐下,抓过她的右手,以双手掌心捧握在胸前。   “承蒙陛下青睐,我实在受宠若惊!”艾格以真诚至极的眼神平视着丹妮莉丝,露出为难的神情,“然而,我是一名守夜人的汉子,已经发誓不娶妻不生子……”   “你应该知道,国王有权解除他人的守夜人身份吧。”丹妮莉丝其实不大喜欢这种非得她把话说明白的境况,但鉴于艾格似乎来自一个文化和维斯特洛不大一样的地方,她姑且原谅对方了。   “我知道。”艾格点点头,表情却没有变得轻松,“但陛下可清楚,守夜人誓言是对自己、而不是以任何国王的名义发下的?也就是说,国王这种‘解除权’的本质,并不是无效化了那个誓言,而仅仅是以最高统治者的身份宣布:允许我背弃它,任何人不得追究罢了。在此事中,您只是以权威和力量保护了我,却并不能洗清我背誓的事实!”   “对于一个由亿万臣民组成、依靠忠诚和誓言维系起来的庞大帝国而言,没有什么比顶层统治者之一是个背誓者更离谱更糟糕的权力架构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具备全部美德,但作为至高无上的君王,您就算不愿违心地欺骗国民你是圣人,也绝不能公开宣布你没有、且轻视其中的某几条!如果我接受了您的‘誓言解除’再与您婚配,那就是用自身的淫秽和邪恶玷污了您的神圣和纯洁,将一个本来高贵而得国极正的帝国污染得上梁不正,我会害得您成为——千古罪人的!”   “所以答案是拒绝?!”丹妮莉丝本来愉快的面色瞬间冰下来,她压根想不到自己热脸会贴到冷屁股上,想从艾格两掌之间把手抽回,却被死死握住撼之不动,“那你就去当你的守夜人吧,追求我的人能从贝勒大圣堂排到龙穴!”   人设需要保持,但度也要控制好,要是装过头把女王惹毛,那就得不偿失了。   艾格知道,差不多够了。   “陛下,我的心、我的生命、我的一切都属于你!”他迅速把身体从软椅中挪出,从坐姿变为单膝着地半蹲在丹妮莉丝身侧,一边继续牢牢攥着她的手一边辩白,“只要一声令下,我立马就愿意为陛下去上刀山下火海,遑论只是脱下一件黑衣?这世上没有比我更想娶您的男人了,但,如果我连对守夜人誓言都可以背弃,又有什么东西能证明——我对婚姻、这个国家或是其它事物的誓言能另眼相看呢?我不能为一己私欲将陛下置于不仁不义的困境,把整个国家暴露在风险中,一定有办法……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丹妮莉丝嘟嘴皱眉,一声不吭,明明有些不悦,心里却偏偏有个声音在说:艾格确实是在为她着想,倒是自己思虑不周,想得太简单了。   看在他态度极为端正真诚的份上,女王只好深呼吸一口气,没好气道:“那你想吧!”   艾格已经在想了。   他磨磨蹭蹭,当然不是觉得吊一下女王的胃口很好玩,而是确实考虑到维护人设、爱惜羽毛和照顾对国内外影响等诸多因素,以及——需要点时间来处理私人事务。   当一个守夜人小兵的时候,他自是可以大大咧咧全然不将世人的眼光放在心上,逮着机会就做跑路的准备,哪管它身后洪水滔天。但时至今日,身上这件黑衣已经给他带来过太多便利、好处和地位……他早已不再急于摆脱之。   最狂妄的独裁者和已经认输的失败者才会觉得世人的看法和评价毫无意义,尽管已经受到过来自教会和奴隶主联盟的各角度舆论抹黑和攻击,但艾格在七国上下的风评仍然大致处于正面状态,他完全没理由做出破罐子破摔的蠢事。拿封地,他能以军团或赠地的名义进行,绕过誓言的限制,但娶妻生子……这就属于无可辩驳的越线了。   除了誓言的约束,他手上也还有太多的资源和财富挂在军团名下,有太多的人脉和上下级从属关系绑定在总司令身份上,若毫无铺垫准备地与黑衣说拜拜,和军团整体脱钩,那这些东西的归属权将来也必然会引起一系列麻烦和法律问题……更何况还有些男女关系,不理理清就剪断的话,将来保不准就会是陈世美式的丑闻,能让他身败名裂。   “我暂时想到了两条路。”艾格很快有了声音,依旧紧紧地攥着丹妮莉丝的手,“第一条是,您宣布彻底裁撤守夜人军团,从此长城防务由额外拨款组建的军队负责。此举能释放出上千名守夜人士兵,有他们与我同享遭遇、分担舆论压力,再等上一两年过渡时间,守夜人誓言的事便将再无人提。但缺点则是:维斯特洛将从此少一个稳定可靠地处置正攵氵台犯的渠道,已经以披上黑衣为代价免了罪的一大票人该如何处置,也要再费一番心思。”   “第二条则是——您宣布将自己嫁给整个国家和全部人民,终身不寻个体配偶!此举配合上一定的免税加惠民政策,辅以舆论宣传,能够产生惊人的正面效应、赢得巨大的民心……只要处理得当,无论是对个人声望还是帝国稳定性,都是难以撼动的加成。而我也将发誓:不离不弃地陪伴在您身后给予支持,履行一切您希望我尽到的责任和义务,和我披在身上的这件黑衣一样——至死方休!”   表完忠心和诚意,艾格略微停顿一下,补充道:“无论您是选择这两条路中的哪一条,还是另有主意和安排,我都将无条件地遵从并执行,绝对再无二话!”   听到第一个选项的时候,丹妮莉丝几乎已经决定要选定它。但第二个选项还是以惊人的异想天开,一下把她的注意力全部吸走。   嫁给国家?这种说法的无论是新鲜程度还是脑洞之大,都已经远远超过了她最狂野的幻想。离谱至极,却似乎……很配自己这样一个想要打破历史车轮,做出一番伟业的先行者?   “那,将来我的孩子和继承人……”她总算没有被新鲜感冲昏头脑,“难道要当一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子?”   “融合了七神和红神两大教会的新教,将是一个笼罩和影响全世界的强大宗教……您的孩子将是由拉赫洛赠与的神赐之子,狭海两岸七国加九大城邦共同认可、教会背书支持的帝国未来统治者,追随沿用您的姓氏、并将坦格利安家族振兴和发扬光大的传奇君主。而我们,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来为他或她……营建一个所有人都认可其身份和权利,绝没人敢在其面前提‘私生子’一词的世界。”   越来越离谱了!   丹妮莉丝本能地觉得不靠谱,但脑子里却不知为何乱糟糟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期待和熟悉感。仔细回味了一下后才醒悟过来,自己在初阅《君主论》,以及头一次听到“大王领计划”时,就是这种感觉。彼时,她只觉得这男人画饼和蛊惑人心的能力实在一流,但最后,他却将规划的蓝图一一兑现!   那么,这一回,这个听起来如天方夜谭般的“嫁给国家”计划,是不是也有成为现实的可能?   丹妮莉丝忍不住开始想象自己百年之后的墓志铭,上面会写着:坦格利安帝国的建立者,一个将自己嫁给了国家的女王。   这难道不是很酷?   刚刚才冷下来的脸缓缓解冻消融,她的面色随着对未来的畅想重新变得温和,甚至有点为自己方才的失态和气话略感羞愧。   然后,她想起了自己对今晚的原计划。   “我暂时没想好。”她轻咳一声,将交叠的双腿换了个上下,不再抽回双手,“你今晚有事吗?没有的话,不用回去了,给我细讲一番这个……‘嫁给国家’的计划。我得了解够细节,才能做出决定。”   …… 第744章 绝境长城上的王者   艾格乘雷哥先一步回到君临的一周后,因没有翅膀而慢了些许的舰队也从布拉佛斯回到了七国之都。得胜归来的帝国海军带着数不清的战利品和俘虏,在翻修拓宽后的君临东西向主干道上进行了一场盛大而隆重的胜利阅兵。   接下来的数个月内,剩余六座自由贸易城邦的谈判使者们也陆陆续续地乘船抵达,并先后与女王达成了大同小异、条件不一的停战称臣协定。   坦格利安帝国与奴隶主同盟的碰撞,最终以新生的前者大获全胜落下帷幕,这场战争不仅奏响了奴隶制落幕的序曲,也预示着一个伟大王朝鼎盛的开端。   建立起横跨两大陆、将狭海变为内湖的强大帝国后,丹妮莉丝没有停下她的脚步。宣布将自己嫁给整个国家的她励精图治,继续对帝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等各方面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她统一了帝国内部的宗教信仰、语言文字、度量衡和货币,建立起完备的国家储备体系以对抗不稳定的气候,还进一步落实推进郡国并行、削弱封建割据的政策,在增强中央集权的同时又设置了一系列内部制衡与分权措施,为政权向后世千年之久的延续和坚挺奠定了牢固的基础。   在此之后的数十年中,帝国内部除了两场被迅速扑灭的城邦叛乱外再未发生任何动乱,百姓安居乐业,人口持续增长,随着工业革命的发生,东部边界也向前推进到多斯拉克海和奴隶湾,彻底收复瓦雷利亚旧有疆土,向西的探险船队则完成了横渡日落海的伟大成就,成功证明世界是一个球……   这段时期不仅被称为“龙母之治”,也还有个名字叫“女性觉醒年代”——这是个女性政治家频出的黄金时期,有一位女王坐镇权力顶峰,七国上下都涌现出大量的女性参政议事的案例:   北境的艾莉亚·史塔克小姐是女性平权运动的启蒙和先驱,她不仅为女性参军、参政开启先河,还为女性受教育权、婚姻自由等一系列伟大目标在后世的相继实现做出了不可磨灭的铺垫式贡献;   铁群岛的阿莎·葛雷乔伊虽然没有“群岛女爵”的头衔,却以实际领导人的身份带领家乡人民走向和平致富之路——造船、航运、水产和金属冶炼出口……放弃了古道的铁民们虽然不再像昔日那般令人生畏,却日益兴旺繁荣;   被王领啃掉了一大口的河湾地疆域剧烈缩水,但再一次投降果断、站队坚定的提利尔家族却因祸得福,成为剩余半个河湾无论形式还是事实上的最高统治者——作为长女的玛格丽·提利尔发挥天赋本领,上下奔波操劳,辅佐着父兄,一度成为帝国隐形的情报副总管;   守夜人产业的前主管和元老之一、帝国首任财政大臣提利昂·兰尼斯特的徒弟——“来自罗斯比城的妮娜”虽然并非贵族出身,却要比她来自西境守护家族的师傅更受女王的喜爱和信任,她在当了多年助理和顾问后颇具传奇色彩地荣升帝国第三任财政大臣,并被丹妮莉丝亲自授予爵位,成为帝国首位实际入职的女性御前大臣;   和前者一样出身卑微、据说来自北境某覆灭家族的私生女梅芙·雪诺却显得有些神秘,她成年以前的人生轨迹笼罩在迷雾中无从考据,青春期的人生也默默无闻没有什么丰功伟绩或英雄壮举,但在后半段人生中却一跃成为帝国御前会议的核心参谋和重要幕僚之一,在帝国第一任首相卸职后还短暂地担任过数月的代理,和妮娜一样是当时、后世不知多少平民女孩们奋斗和努力的榜样;   而另一位“女王”——多恩女亲王,大概是这一系列女性中地位最高、影响力也最大的角色,在她的统治和带领下,多恩不仅成为了丹妮莉丝最忠实坚定的支持者,还化身帝国高附加值农作物主产地和著名旅游大省,继名义上并入七国之后,终于真正融入且参与到维斯特洛的经济循环中来,直至今日依然是帝国最忠诚稳定的省份之一。   ……   近现代的史学家在对以上于这一时期密集出现的知名女性进行综合对比研究后发现,她们中许多都有一个十分惊人的共同点:那就是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与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世几乎相同的重要人生选择:或宣誓终身不嫁,或声称献身国家、红神或某项崇高伟大的事业——尽皆至死都未婚配,却都有被新教官方认可为“神赐子嗣”的后代。   今天的我们已经摆脱了对拉赫洛的愚昧崇拜和狂热信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明白:所谓的神赐子嗣,肯定是以宗教之名竖起的、保护和培养某些人的幌子。如果这一观点正确,那么上面那系列女强人的配偶、或者说孩子的父亲是谁,便成为了那段历史的最大谜团。   而话题到这里,接下来的讨论就完全绕不开那个所有人耳熟能详的名字——艾格·威斯特了。   这个来历成谜的男人拥有极富争议性的一生,声称来自一个至今仍未被发现的地方的他,被坊间传闻是来自其它世界或时间的穿越者。其第一次出现在确切记载中是作为一名犯下盗窃罪行的海难幸存者,为免罚而自愿披上黑衣……却在经历系列繁复且离奇的冒险和奋斗后,最终不仅成为大名鼎鼎的守夜人军团最后一任总司令,光之王在人间的代行者,还是坦格利安帝国的开国(同时也是在位最久的)首相。他在丹妮莉丝女王一统七国和征服半个世界期间立下的不世功业,以及在现代科学体系建立过程中的巨大贡献,现今每一位经受了基础教育的孩子都能如数家珍。   然而,这样一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顶级权臣和大军头,却十分罕见而令人费解地……终生恪守了那份他在世时就已经被终止废弃了的守夜人誓言:至死都未娶妻、生子和封爵,成为了威斯特家族传奇的创始人兼唯一成员!   对此,接受程度最广的解释理论是:艾格·威斯特其实就是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世女王的秘密情人和事实上的丈夫,他不解除守夜人身份的动机,是向妻子兼君主做出的巨大让步,是为让以女王为血脉起点的皇室成员们,能够以“神赐”的名义获得宗教光环,并顺理成章、无需纠结地追随母姓。   而在另一个较为冷门但也颇有信奉者的理论中,一切都反了过来:这个站在女王身后,位于权力顶峰的男人,实际上才是帝国真正的建立和掌权者,以上所有提到或未提及的当世代知名女性,十有八九都是他的胯下之臣和后宫禁脔……所有新教认可的“神赐子嗣”,其实都是他一个人的种。这个神奇的男人,只是因为不想对哪一位情人的孩子太过偏心,才干脆不让其中任何一脉拥有他的姓氏罢了。   笔者并不赞同以上两个极端理论中的任一,并坚定地认为事实应当介于这两者之间。但令人遗憾的是,真相究竟如何,很有可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永远埋藏。   不过,反过来想,这种半遮半掩的模糊和争议性,不正是一个话题最大的魅力和能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价值所在?   在讨厌艾格·威斯特的人眼中,他是个卑鄙无耻、不择手段的骗子、小偷和神棍,是个下流而毫无道德感的流氓和大种马,是个好大喜功、非要在每本科学著作和创新发明上都署名的混蛋;   但在崇拜喜欢他的人眼中,他却又是异鬼杀手、龙骑士、铁血宰相、人类的救世主和文明的捍卫者,古往今来最知名且伟大的军事家和政治家……   当然了,更多对其并无强烈好恶情感倾向的普罗大众,还是更习惯使用他那个来自同名人物传记的外号——“绝境长城上的王者”。   ……   【全书完】 完本感言与新书预告   感谢能看到这里各位读者的一路陪伴支持,感谢被这本书熬走的数位责编和主编蜻蜓的全程鼓励和帮助,本书得以走过终点。   故事结束得显然是有些仓促的,这并不是错觉。掰着手指头算,整本书我砍掉了不少支线,接下来大致罗列一下:   提利昂和泰温在西境搞银行和区域集权——砍掉。有点难写,而且鉴于书名,我觉得本书应当侧重于对主角个人故事的描写,不应当邯郸学步地模彷原着搞一堆POV。   丹妮莉丝在小指头的辅佐下对弥林的驯服和统治——砍掉。原着中的提利昂已经表现得不错,虽然我觉得以小指头的阴险狡诈能在解决弥林结的过程中搞出不同的花样,但既然结果都是“丹妮莉丝摆平了弥林并整合完资源发起对维斯特洛的反攻”,那么只是变一变过程的话,显然有水文的嫌疑。   艾格在君临与瓦里斯和培提尔两根搅屎棍斗法——本来大纲中是这么安排的:主角会在一系列斗智斗勇后按权力游戏的规则整垮两个对手。这本该是原定的倒数第二卷的内容,算一个中等高潮吧,但只要一开始构思便面临一个问题:主角并没有多智近妖算无遗策的人设,在不给那两个老YB强行降智的情况下,艾格没可能在不掀桌的情况下对付他们……开挂都很难。为了合理性,这里做了大删改。   最后就是女王在击垮奴隶主同盟后对厄索斯的进一步征服等等内容……砍掉的原因就比较单纯了:实在不想再写下去了。   写同人这种东西,就是始于脑洞,坚持于热爱,再终于责任感和承诺罢了。   而在这叁者中,我是比较缺乏中间那一条的——我只是个找不到想看的书而起义的读者罢了,比起写作,我更喜欢看书。写书能带给我的愉悦,仅仅局限于开始写之前构思剧情和开脑洞时的爽快,以及写完整本后的成就感。   如果把写作热情比作蓝条,那我大概就是蓝量比较大但回复很慢的那种类型,这种缺陷在写一百万字、一百十几万字的书时很难看出,但超过这个数字后便立马暴露。当写到一百几十万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蓝条见底了——每施法一次(更一章)需要的蓝量(创作激情),需要两天甚至更多时间才能回上来。   多年的追书和被太监经验告诉我,这本书进入了非常危险的境地——我把蓝条耗空之时,就是它彻底断更之日。后半本的更新完全呈现随缘状态,就是为了像保护风中烛火一样维持最后一点创作激情的留存,不把它彻底耗尽。   对为此给追更的忠实读者们带来的困扰和烦恼,我在此诚挚地道歉。   好了,废话不说进入下一个话题。   看冰与火之歌的原着大概是在2014年-15年,作为一个奇幻迷,尚未全部看完这套作品,其中坦格利安家及其背后龙王家族们独有的“真龙血脉”就深深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银发紫瞳、天生美貌、自带魅惑光环还耐受高温,亲和魔龙,以及不会生病!   这么多奇特的正面Buff堆叠于一身,然后官方对瓦雷利亚人起源的解释居然是:十四火峰间的一群牧羊人?!   我当时的反应是这样的:   (╯‵□′)╯︵┻━┻   这些优秀性状和牧羊有半毛钱关系啊喂!肯定是有什么超凡的力量介入到了其中,永久性地改变了龙王们的基因才合理啊。   巧的是,我在接触冰火时还刚刚看完了《无限恐怖》,同时还在玩《博德之门》和《魔兽世界》。无限流和DND等奇幻元素碰撞到一起,忽然产生了一个非常神奇的脑洞。   会不会,是瓦雷利亚人的祖先被卷进了主神空间,从那里获取到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进化和基因改良,然后又从里面跑了出来,机缘巧合之下和DND体系里的龙(当然,是化成人形的)发生了什么,最后生下了“半轮回者半龙”,两块拼图合拢……砰,真龙血脉诞生了!   记性好一点的老读者到这里应该反应过来了,这其实就是红神拉赫洛自以为的“半神半龙”——经历了无限世界的冒险后从主神空间中逃出来的高阶轮回者,在冰火这种弱魔世界的人眼里,可不就和神一样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吗?   头脑风暴刮起来就没法停,这个小小的脑洞在很短的时间内发散成了四本书的一整个系列。   第一本,是讲述了一男一女两名轮回者携手在轮回空间里挣扎求生,在升到S级轮回者后,寻找主神体系的漏洞逃了出来。这本书已经写完了,《无限的冒险》——老读者其实可以发现,真龙血脉许多性状的来历、源初龙王家族的姓氏等,其实在这一本书里就已经通过“角色在主神那边强化到自身”或是被要求起外号的形式埋下伏笔了。   第二本,《日龙者》(哈哈,当然不是这个名字,不用去搜),是前作男女主的孩子的故事,在这本书中,我想描写一个谁都敢日,甚至什么都敢日的悲风式角色。结局大概就是他和一条母龙产生了感情,但发生了一些意外,老婆孩子又流落到了冰火世界——大致梗概请见本书中拉赫洛口述部分的“我与姑姑的恩怨情仇”。   Emmm,这本书其实我也已经开了,但大概是其中“日”的部分写得太嗨,写到一半被河蟹神兽制裁,没了。   第叁本就是《真龙王朝》(也不用搜,没开始写呢)了,讲述的是半神半龙的拉赫洛靠一己之力创造(繁育)出四十大龙王家族,后者们建立起整个瓦雷利亚自由堡垒,以及这个帝国从鼎盛到毁灭于末日浩劫的故事。   再接下来的第四本,也就是系列最后一本,才是这本平平无奇的冰火同人,《绝境长城上的王者》。恭喜,你已经看完了。   ……   这个系列,我将其命名为“真龙血脉四部曲”,简单无脑点就是真龙血脉-1,2,3,4。这是一个冰火+奇幻爱好者想要凭一己之力建立起“冰火宇宙”的小小野心。其中1和2是铺垫和练笔,讲究短平快,只推主线不搞支线,3和4才是正菜,整个系列预计用十年时间写完,完成后,分开来看是四本类型各异、单独阅读也没有任何违和感的,合并到一起则会是个横跨千年、按照时间顺序平滑连接的完整故事。   想法很美好,计划也很健全,但执行阶段出现了不可抗力。   1完成后,我马不停蹄地开始了2,然后大概四五十万字的时候,却忽然被河蟹神兽制裁了——这种写到一半被打断的感觉和写完之后整本和谐还不一样,虽然后者理论损失更大,但论对创作激情和动力的打击,前者却是毁灭性的。   每天打开作家后台看见一熘屏蔽状态的书,我都完全没有动力码哪怕半个字,再加上一度担心那个号是不是进了和谐神兽的黑名单……几个因素综合下来,我最终选择换一个帐号,直接开始写4——也就是绝境长城这本书。   这个帐号名字叫“点爷”,来源是网站官方在宣传中自称“点娘”的反面……如果你点开我的头像,就会发现作家号底下的读者号叫“点娘的老公”。这里自然是在玩玄学,但其中也包含了我(当时)对未来的美好期望:但愿点娘能对点爷高抬贵手,轻点制裁,别再放和谐神兽咬我了。   没有直接重新写2,是因为创作激情被浇灭了,而跳过3则是因为,真龙血脉四部曲中的1、2、3是严格连在一起的:1的主角是2主角的父母和3主角的爷爷奶奶,这是叁代人的故事,不太好跳着写……反倒是4的主角是个没什么背景关联的穿越者,所以可以毫无负担地直接开始写——大不了当成一本普通的冰火同人看就行了。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综合下来只造成了两个比较明显的缺陷:一是导致这本《王者》是在完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匆忙上马,赶工痕迹明显,完成度较低;二是——拉赫洛在本作480章艾格梦里的出场,本应该是与前作完美的联动和彩蛋,但因为前作《真龙王朝》根本没写的原因,反而显得很机械降神,莫名其妙。   前一个遗憾已经无法弥补,后一个嘛,等吧。   说清楚对整个系列的设想和规划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清晰了:我会先把四年前的承诺兑现,把2——《日龙者》重新捡起来写完,当然这回肯定是不敢作死,老老实实地写“绿色版”。在此之前我要先休息下,所以新书大概是今年夏天与各位见面。   需要一提的是,各位不用去搜它的上一个版本来看,我是打算全部推翻了重新写的。   其实我很清楚以上内容已经涉及到非常严重的剧透,但之所以依然这么做,是因为怕不可抗力导致系列无法完成:比如说(将来)有了孩子后没有时间再码字,比如说官方版的《真龙王朝》先我一步写或拍出来,比如说河蟹神兽不肯放过我非要咬死我,或是叁战爆发或是其它什么乱七八糟的天灾人祸……如果其中任意情况发生,那么就请各位自己脑补2和3的内容了。   好了,对只是单纯来看书的人而言,到这里为止,这本书就算彻底结束了。除了群内可能还会再更新一篇番外,不会有更多内容创作。   但对一些看过作者其它书,或是对这本书背后创作者感兴趣的读者,在这一章结束后,还会有一个关于我自己的小小八卦想讲给大家听,具体时间大概过两天……先等那批追更的人过去了再说。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