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kkuru】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我家夫君是首辅 作者:青灯妖夜 文案 当朝首辅成亲四年有余,竟还无子嗣,有传闻他家那位妻子不仅貌丑凶恶,还是个生不出蛋的母鸡。于是给首辅送美人,很快衍变成京师一种时尚。 对此,纪.宁表示很怨念,自从流言出来后,她家那位坐怀不乱不近女色的相公,竟然完全变了性子。 好累…… ps:谢绝扒榜,拒绝拍砖。苏甜欢脱甜宠小白文~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甜文 天之骄子 主角:纪.宁,施墨 ================== ☆、第1章 贼囚   大理寺后院一处荒凉的牢房,虽然破败,倒也还算干净。   纪宁坐在地上,靠在墙角,盯着角落里穿梭的两只小老鼠。   天渐渐暗了下来,她朝外喊道,“牢头,有灯吗?”   牢头眯着眼睛往里面看了一眼,笑的有些狰狞,“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敢要灯?你真把自己当成以前的老爷了?给老子老实点,小心吃不了兜着走,给你一顿板子。”   这牢头可是听说这家伙犯了好几样大罪,掉脑袋都是轻的,在这大理寺的牢房里,关押的犯官多了,管你之前多么人五人六,到了这里就什么都不是。   入夜蚊蝇多,牢里又冷,带着几分腐烂的湿气,纪宁睡不着,蜷缩着身子抖了抖。   “牢头,有被子吗?”   等了半天没人理,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又叫道,“牢头,有吃的吗?”   那牢头正在外面瞌睡,被她这么一吵醒,立即骂骂咧咧起来,“半夜叫什么叫,叫什么叫,再叫老子不打死你!”   纪宁摇头苦笑。   被吵醒后那牢头李通也没了睡意,不知道从哪摸来两个馒头从窗口给丢了进去。   纪宁捡了起来,一看,硬的,又丢出窗外。   “狗东西,老子好心好意给你弄吃的,你他娘的还不领情,是不是皮痒了叫老子找人把你打一顿。”外头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纪宁无奈叹口气,为何这人总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一夜无眠。   她缩着身子又饿又困又冷的蜷在一边。   牢头惬意的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还打着盹,便听见匆匆的脚步声。   李通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官服的年轻男子,男子生的端的是清新俊逸,举手投足颇有些名士的风范。后头则跟着一个大理寺堂官,那堂官朝李通大叫一声,“开门开门,这位是翰林院的编修李大人,来探监的。”   李通一听,眼睛睁的老大,这翰林院编修虽然品级不高,但很是清贵,要是混的好将来少不了要入阁为相。而这李大人,牢头早有耳闻,乃是探花郎出身,其父是当朝堂堂吏部侍郎。   吏部侍郎可是吏部的副长官,正三品的官职,主管官吏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班列次序,在其他各部之上,乃是朝中响当当的大人物之一。   那李通只是个牢头,哪见过这等清贵的人,不免腿有些软,他忙挤出一丝笑,“大,大人,随我来。”   他二话不说,解下钥匙颤抖着手去开门,看见纪宁蜷在一角一动也不动,心里又慌了,这狗东……不,这钦犯难道是饿晕了?要是这样可怎么是好,完了完了……   好在那李大人进去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牢头候在门外。   李言亭皱着眉走上前去,朝蹲在墙角一动也不动的纪宁试探的叫道,“纪兄?”   纪宁听见声响,抬起脸看见来人,不免失笑,“是李兄啊,来,坐坐,不必客气。”   李言亭瞧了一眼脏乱潮湿的四周,神色略过一抹尴尬,“坐就不坐了,言亭这次来,是想给纪兄提个醒,外头现在闹大了,可以说腥风血雨也不为过。不过纪兄不必太过担心,此事是非曲折还未有定论,言亭一定想办法救纪兄出去。”   纪宁感动万分,老脸一红,“李兄如此恩情,纪某谨记于心,此生得李兄一知己,也算是不枉此生。”说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李兄欠我的那五百两银子,是不是该还了。”   “这个,这个……”李言亭顾左右而言他,“纪兄切莫保重,李某还有要事缠身就先告辞。”   纪宁泪眼婆娑的望着他的背影,“李兄,诶李兄且慢,能不能给我送几个包子过来再走?没包子烧饼也行。”   李通站在门外,看纪宁的眼神稍微没之前那么阴冷。   中午叫人买了几个包子,往洞口给她塞了进去。   哪知纪宁却并不识相,仍旧丢了出来,“冷的,不吃。”   李通翻了个白眼,暗暗骂道这家伙坐牢也这么嚣张。骂虽骂,心里头却有点慌,要是饿坏了这小子到时候有人找自己算账怎么办,可是不饿吧,又觉得失面子。   李通正不知如何是好,又见一个堂官来了,这一次堂官带来一个穿着绯袍的中年男子,上绣小团花。   那堂官道,“这是礼部尚书大人,速速开门。”   李通吓到了。   这贼囚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连堂堂礼部尚书都来了,我的个天,这……这可如何是好。   礼部尚书何许人也,那可是部堂级别的大臣,随便翻个眼皮就是让这地皮抖三抖的人物。完了完了,要是那贼囚当着礼部尚书说我一句坏话,这性命怕是得不保。   李通哆嗦着去开了门,礼部尚书陈阶同样示意他候在门外。   陈阶进去后,苦笑着连连摇头,“你说你诶,怎地这么不安生,这次捅了多大的篓子你知道吗?连陛下都惊动了。”   纪宁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此刻有些有气无力道,“恩师息怒,学生知错了。”   陈阶压压手,“罢罢,谁叫老夫收了你为徒,此事你也不必太过惊慌,老夫会想办法保你出去。”   纪宁热泪盈眶,“学生做错的事,岂能连累恩师。”   陈阶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心下一叹,当初是你这家伙死皮赖脸的要老夫收你为徒,弄得天下尽知,老师此刻若是不保你,名声只怕也得跟着臭。   “你也知道连累,哎,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出去后你好自为之吧。”   陈阶说完,长袖一甩,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纪宁望着陈阶的背影饱含深情的一叫,“师傅……”   陈阶身形一怔,脸色缓和下来,这徒儿虽然顽劣,好歹平时也还算孝敬。   “我饿……”纪宁苦巴巴的接着道。   陈阶老脸一拉,快步走了出去。   纪宁抹了抹脸上的泪,“这些人,哎……”   李通锁门的时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这囚犯后台挺硬的样子,要是真洗脱了罪名,报复起自己来,那不是跟踩死只蚂蚁一样。   李通有些惆怅,他坐在桌边喝了几口酒,忽然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跑了过来,大声嚷道,“太子殿下到,还不都跪下。”   太子……   李通握着酒杯的手一抖,酒全部洒在桌上,浸湿了裤子。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玉面少年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几个小太监。   少年生的细皮嫩肉,可浑身上下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魄,他没好气的朝李通嚷嚷,“我师父呢?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把我师父关在这种破地方。喂喂,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本太子开门。”   李通此刻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他浑身瑟瑟发抖,拿钥匙开了门。   少年大步走了进去,惊叫一声,“师父,你变得又丑又黑。”   纪宁跳起来脸色难看的瞪着少年,“三日不打你上房揭瓦,连你师父也敢消遣。”   “呵,本宫消遣就消遣,还怕了你不成。”   “那好,你过来。”   “你说过来就过来,本宫偏不。”   “你真不过来?”   “就不过来,你能拿我怎样。”   “那好,为师就不客气了。”   “本宫就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听着里头的动静,李通暗吐了口气,这家伙看来是得罪了太子殿下,呵,得罪太子殿下的人还能有好果子吃。   可随即,他傻眼了。   “师父你赖皮,竟然偷袭。”   “打不过就打不过,还赖为师偷袭,你是不是皮痒得多挨几次揍。”   “打人不能打脸,本宫还要靠这张脸吃饭。”   “为师打的就是你的脸。”   这人……他娘的竟然连太子殿下也敢打。   李通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中了邪。   里头两人闹腾一番后,忽然消停下来。   太子赵堂佑衣衫虽凌乱,带着股桀骜不驯,此刻语气难得认真,“师父,你不必担心,我一定会保师父出去。”   纪宁爱怜的摸摸赵堂佑脑门,“为师知道你乖,这几日为师不在,你要听话,休要胡闹。”   赵堂佑稚嫩的脸上微微一红,“本宫何时胡闹了,这乱七八糟的地方你先待着,本宫先走了,改日再过来。”   太子走后,纪宁才想起来好像忘了说一件事。   她幽幽一叹,这徒儿也不省事,竟然也两手空空的来看为师。   一个个的,还真把这牢房当成茶楼了不成。   正当她颇为幽怨时,忽然一声“扑”的响,只见那牢头正朝她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纪大人,哦不纪爷,您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   纪宁轻瞥了他一眼,“你跟我跪什么,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对了大人,您还没用过饭吧,小的这就叫人去买。”   纪宁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这……这怎么好劳费。”   “不劳费不劳费,小的现在让人去给醉香楼给大人订一桌最好的酒菜。”   李通说着还生怕纪宁不答应似的,磕完几个头,一溜烟往外跑了去。   可还没跑两步,便瞧见有身影走了过来,他还没看清此人长相只觉气度不凡,正要抬眼去看,跟在那人后面的堂官喝道,“这么慌慌张张干什么,没瞧见首辅大人来了吗?要是冲撞了首辅大人,这责任你可担待的起。”   首,首辅……那位据说文曲星下凡手眼通天执宰天下连皇帝陛下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先生的宰辅大人?   李通只觉两眼一黑,双腿一软,整个人栽了下去。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通骂咧声,“这狗东西也不太不晓事,快来人,把他给拖下去。” ☆、第2章 苍天无眼   纪宁歪在墙角,听见外头的动静,赶紧整理衣衫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窗边,仰头作出一副陶醉的模样,摇头晃脑,“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施墨走进来便瞧见她一副怡然自得的惬意模样,面上不喜不怒,“纪大人真是好雅兴。”   纪宁轻咳一声,转身看向眼前进来施墨,弯腰作揖,“首辅大人好。”   来人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一双眼光射寒星,若不是身上那簇新的一品官服显露着身份,很难让人联想起来这位龙章凤姿,风流韵致的男子便是当朝执掌天下的首辅大人。   施墨冷眼瞧着她,并不言语。   纪宁顿觉一阵尴尬,弯腰用袖子擦了擦脏兮兮的地面,很狗腿的朝施墨笑了笑,“首辅大人,坐,坐。”   施墨微微眯了眯眼,“知道错了?”   纪宁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住,“大人说的这是何话,下官不知错在哪里。”   “你深得皇恩,并无功名却入翰林任编修,又忝为詹士府洗马,教导太子读书。理应以身作则,好好报效朝廷,为天子分忧,而你却成日不务正业,兴风作浪,惹得朝野上下非议一片。如今更是仗着陛下对你的几分恩宠,在外横行霸道,草菅人命。你说,你现在不知道错在哪里,嗯?”   施墨说的不紧不慢,语气也没有多大起伏,可就是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让人心生胆意。   纪宁眼观鼻鼻观心,心想老娘被你这么一说怎么真感觉自己好像十恶不赦似的。   “大人,此言差矣。下官并非草菅人命,昨日下官所杀的那些人,都是奸贼乱党。”   纪宁虽是文官,又在清贵的翰林院,按理来说怎么也和杀人还有乱党之事联系在一起。只是因为当今太子顽劣,不喜读书,又好武,当朝陛下为他请了很多大儒也没能让太子学进去,为此天子不甚烦扰。偏偏纪宁却能让顽劣的太子乖乖听话,可谓是一物降一物。   她除了教太子读书,也还教太子一些拳脚功夫,管理太子府上一卫亲兵。   就在昨日,她在街上一家酒楼吃饭和人起了冲突,结果就带人把客栈给砸了,还杀了两个人。   本来朝中大臣或是那些皇亲贵族,哪个私底下没干过一些龌蹉事,诸如杀人之类,有权有钱之人都很好摆平。   纪宁身为太子的老师,又得陛下厚恩,按理来说这种事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你胡乱杀人也就罢了,竟还不知悔改污蔑对方是乱党,纪大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站在纪宁面前的施墨明明生的是那样风流韵致,温润如玉,可周身的气场,却威严十足,带着极强的震慑力。   纪宁那张原本还带着几分谄媚笑意的脸,不免冷了几分,哼哼两声撇过脸去懒得理会他。   施墨刚才还冷着的面孔,此刻却透着几分无奈。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何要杀人。”   纪宁望着墙角的蜘蛛网,“那贼人污蔑我是登徒子,轻薄调戏良家妇女。”   施墨轻咳一声,“这个……可你也不至于就因此喊打喊杀。”   “他们叫来一群人围着我,说要扒了我的衣服游街示众。”   施墨顿时拉下脸来,“大胆。”   “还要切我命根子,丢去喂狗。”   “可恨。”   “咒我生孩子没屁/眼,子孙后代不得好死。”   “该杀!”   纪宁忽然跟兔子似的跳到施墨面前,拉着他的衣袖,哼哼着,“你都说该杀了,是不是现在该叫人把我给放了。”   施墨也不动,任由她拉着衣袖,神色缓和下来,“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   纪宁忙不迭点头,委屈的就差眼里噙着两行泪了,“这里又黑又脏,我一晚上又怕又冷又饿。”   施墨长袖一甩,走到牢房门口,对堂官厉声道,“还不快给纪大人换个好点的牢房。”   候在门外的堂官身子抖了抖,心说这哪是关了个囚犯,简直就是关了个大爷。   “来人,快去把咱们院里的那间东厢房收拾赶紧。”外面乱成一片。   大理寺后院里一间厢房里,虽不是雕栏画栋,但甚为整洁,应有尽有。除了床榻,桌椅,屏风,还有书画茶具,就连那尿桶都是红木做的。   此刻那牢头李通已经醒了,战战兢兢的候在门外,因惊吓脸色显得苍白无比,他时不时擦着额头渗出的汗,小心翼翼的往里张望着。   纪宁大刺刺的坐在椅子上,左手举杯,右手拿筷,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还惬意的摇头晃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哈哈……施大人,您叫人送来这么多吃的,叫下官怎么承受的起,来来,下官敬您一杯。”   受到不少刺激的李通身子瑟瑟发抖,顶着烈日,额头的汗细密如雨。   堂堂首辅大人亲自来牢房探望也就算了,还又吩咐人换新牢房,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   这……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妖孽,竟然连首辅大人也……   施墨正襟危坐,只是看着她吃,并不言语。   纪宁一个人吃的许是无趣,看了一眼门外的李通,大叫道,“李牢头,进来陪本官喝一杯。”   李通哪里敢,他苦着脸跪在门外,“大,大人,小的还要当差……”   那嗓音带着哭腔,不知道的见状还以为他丧了考妣。   纪宁脸一拉,“怎么,瞧不起本官。”   “小的岂敢,这个……实在是,实在是……”如果地下有个坑的话,他一定把自己给埋了。   好在这时有人过来,打断他的话。   “纪大人,这是太子殿下特地吩咐府上厨子给您做的吃食。”   几个太监模样的人手中提着精美的食盒徐徐走了进去,很快琳琅满目的菜肴摆满了一桌子。   纪宁咂咂嘴,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吃食,忍不住感叹,“我那徒儿倒是有几分孝心,为师甚慰啊。”   施墨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立即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还是徒儿知道心疼为师,为师平日没白宠他。”纪宁惬意十足的吃着太子送来的吃食,长吁短叹,“这东坡肘子做的,简直人间美味,想不到太子平时顽劣不堪,对为师倒是上了心,连为师的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   自说自话的叹了一番,她瞧见首辅大人好像有点不开心,立即拉着施墨的袖子道,“施大人,怎地一直板着个脸?是不是为下官悲惨的遭遇感到愤懑?圣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此等小事,下官还不曾放在心上,施大人不必介怀。”   施墨,“……”   那几个小太监刚走,外面又响起一阵匆匆脚步声,“快快,这是礼部尚书大人特地给纪大人送来的。”   没多久,便有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提着食盒小跑进来。   为首的一个人上前笑道,“纪大人,这是我家老爷特地吩咐小的从醉香楼买来给纪大人的。”   醉香楼是京师里有名的酒楼,里面消费可不低。   来人纪宁认识,是她恩师府上的管家。   “你回去禀告恩师,就说他老人家恩情,徒儿谨记于心感激涕零,往后定当誓死为恩师效力。”   那管家闻言老脸不由一抽,这话说的好像他因做的那些龌龊事而做牢是受尚书大人指使似的。   “纪大人放心,小的一定把话带到。”   “纪大人在朝中好高的架子,先是太子,现在又是尚书大人。”施墨冷言冷语。   纪宁颇为惭愧的笑了笑,“哪里哪里,首辅大人抬爱了。”   门外的李通经历过这一连串的事,已经开始仰望苍天自暴自弃的怀疑人生。   这贼……家伙坐牢跟春游一样,一个一个的大人物相继来探望也就算了,还生怕他在牢中受了什么委屈好吃好喝伺候着,看来多半是能安然无恙的走出这牢房。   怪只怪自己有眼无珠得罪此人,老夫一世英名,如今竟毁在了这黄齿小儿手里,天可怜见啊。   哎,不知是跪着死好呢,还是趴着死好……   正待那李通一番感慨时,又是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看着眼前景象,李通一双眼睛睁的老大。   只见两个人抬着一头宰杀好洗干净的全羊,后头有人拿着柴火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群人迅速的在这后院里搭起了架子,俨然一副就要在这大理寺后院烧烤的模样。   苍天啊……   “纪大人,我家公子说您喜欢吃烤肉,而且一定要吃现烤的,便特地吩咐小的请那聚贤居的大厨过来,您看是喜欢吃七分熟的还是全熟的?”   “想不到李兄待我如此厚恩,实在是让纪某感动,回去告诉你们家公子,就说欠的那五百两银子,可以下个月再还。”   施墨脸色一沉,冷呵一声,留下一句“纪大人好自为之”便起身甩袖而走。   纪宁热切道,“首辅大人您怎么就这么走了,不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吗?这么多东西,下官一个人也吃不完呐……哎,真是浪费啊,这叫本官怎么心安……”   那李通见首辅大人沉着脸走出来,绝望的心头总算看见一丝曙光。   呵,叫你得意,叫你嚣张,叫你把这大理寺当自己后花园,惹得首辅大人不快,就是尚书太子又如何,还不是分分钟收拾了你。   正当李通暗暗幸灾乐祸之时,头顶传来一个威严生冷的声音。   “好好当差,要是里面的人饿了冻了少了半根汗毛,本官拿你是问。”   李通经过几番惊吓,心脏早就变得脆弱不堪,此刻被施墨这番一训斥,当即冒了一身冷汗,双腿一软的再次栽了下去。   苍天……无眼呐…… ☆、第3章 给我打   荒凉许久的大理寺后院,许久都没呈现出如此欣欣向荣热闹哄哄的局面。   院子里,大树底,生着火,烧着烤。   “二万。”   “碰。”   “三条。”   “糊,快给钱给钱。”   “大人,小的们再输下去,裤裆都没了。”   “是啊,您行行好就放小人们一马吧……”   “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还在吃奶的幼儿,明儿个都揭不开锅……”   纪宁原本还笑嘻嘻的面孔立马一沉,把桌上的钱往袖子里装,大义凛然道,“本官看起来是那么不通情打理的人么,陈山是吧,你差本官的十两银子要是明日还不了,本官就派人去你家里把值钱的都搬走;那个李什么的你也别溜,兜里的十个铜板给本官放桌上。大家别哭丧个脸嘛,打起精神,说不准接下来你们就翻本了呢。来人,给本官上酒,本官还要大战个三百回合,你们谁都不许走,谁要是走了就是不给面子,你们也瞧见了,本官可不是好惹的人……”   那些个差役此刻全都哭丧着脸,心里早已把那家伙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人性,还知不知廉耻,堂堂官身,却沾了满身的铜臭,竟然连他们小吏的钱也骗。   大家只希望现在天空一声巨响,一道惊雷把那奸诈之徒给劈死。   大理寺堂官吴成看着眼前这一片乌烟瘴气的景象,一张老脸气的通红,可又偏偏发作不得。   这混账东西,还真当这大理寺是他家后院,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吴成上前,不忍直视眼前的情景,把脸瞥向一边,“纪大人,该上堂会审了。”   纪宁拍拍衣服,笑嘻嘻的站起身,朝吴成作揖,“那就有劳大人带路。”   那吴成身子一侧,表明受不得她这份大礼。   纪宁尴尬的望了望天。   她这次杀人事情闹的很大,据说连陛下都惊动了,示意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   审问的地方,就在大理寺衙门里。   纪宁虽是犯官,却一点也不像个犯官的模样,走路闲庭信步,脸上红光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刚逛了窑子回来。   穿过后院,到了大堂,此刻两边都立着十几个差役,手中拿着水火棍,气势撼人。   正厅里摆着六张案牍,刑部尚书刘敬,大理寺卿萧世然,左都御使李齐坐在中间,边上则是几个陪同的官员。再底下,则是大理寺的主薄司直。   萧世然见纪宁慢悠悠的走进来,惊堂木一拍,威严十足,“堂下何人。”   纪宁老老实实回答,“下官翰林编修纪宁。”   “大胆,见了本官还不下跪。”   自从这家伙进了大理寺,可谓是把整个大理寺搅得不得安宁,又是吃肉喝酒,还他娘的拉着一众差役在院子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吃着烧烤打马吊。   别说他萧世然主持这大理寺数年,就是国朝百余年,也从没听过如此荒唐之事。这要是传了出去,整个大理寺没面子不说,他萧世然的清名也得尽毁。   大理寺卿萧世然本来就对纪宁一肚子火,此刻见她还一副慢悠悠不以为意的模样,更是气得老脸通红。   纪宁轻飘飘朝萧世然一笑,“大人,下官就是想跪,只怕大人也受不起吧。天地君亲师,下官乃太子老师,连太子见了本官也得尊称一声师父,我要是现在给诸位大人跪了,岂不是说太子见了大人也得跪下?”   歪理,绝对的歪理,可是偏偏萧世然又反驳不得,只能朝她吹胡子瞪眼。   刑部尚书刘敬这时道,“翰林编修纪宁是吗,你可知罪。”   纪宁摇头,“下官不知。”   “天子脚下,你竟敢当众行凶,还敢说不知罪?”   “大人,那些人是乱党,下官为君分忧捉拿乱党,不仅没罪,而且还有功劳。还望诸位大人明察,千万不要听信了小人谗言,污蔑下官。下官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翰林,但同样也是太子老师,不是谁想拿捏就能拿捏的,请诸位为下官主持公道。”   这个家伙简直可恶,胆大妄为倒打一耙就罢了,竟然还搬出太子殿下来威胁这堂上的诸公。要知道这哪一个在朝中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要是被她一个小小翰林威胁,传了出去大家那一张老脸还往哪里搁,官威还要不要。   本来还保持中立的左都御使李齐此刻也不免冷了脸,惊堂木重重往堂案上一拍,“大胆,这里岂是你能嚣张的地方。如今人证物证据在,任你巧舌如簧也不能颠倒黑白,本官劝你还是乖乖认罪比较好,或许本官还念你往日对朝廷的一些功劳,对你从轻发落。若是你再此般负隅顽抗,不知悔改,少不得要让你受些皮肉之苦,让你知晓这其中厉害。”   纪宁冷哼一声,“大人,这审都没开始审,就判下官有罪,难道您是想屈打成招么。”   李齐胡子颤了颤,老脸一拉,便不再言语。   刘敬,“既然你不肯认罪,那好,来人,传人证。”   刘敬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哭哭啼啼妇人上前跪下,一边抹着泪一边磕着头道,“诸位青天大老爷,请您为小女子作主啊。”   那妇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如此梨花带雨的一哭,惹得旁人心生侧影之心,便不免暗骂纪宁这厮斯文败类衣冠禽兽无耻之极。   萧世然正声道,“你有什么冤情,且如实说来。”   “大人,小女子名叫马兰芝,平日和父亲在酒楼靠卖艺为身。昨日晌午,这位官人来酒楼吃酒,忽然上前对小女子动手动脚,轻薄小女子。小女子父亲见小女子受辱,便上前要救小女,结果,结果不料……”那妇人抽泣道,“他竟直接抽出刀来,杀了小女子的父亲,诸位大人,我那可怜的老父亲死的好惨呐,还请诸位大人一定要为小女子讨回个公道,小女子这辈子就算做牛做马,也一定会报答诸位大人的恩情。”   简直就是禽兽,败类!   萧世然脸一沉,“岂有此理,天子脚下,竟然还敢有人当众行凶,目无法纪。这样可恶的家伙,实在死不足惜。”   他口中骂的,自然就是纪宁了。   刘敬这时慢悠悠道,“纪大人,人证在此,你可认罪?”   纪宁依旧摇头,“大人切不可听信这妇人一面之词。”   马芝兰梗咽,指着纪宁咬牙切齿的道,“诸位大人,他不仅杀了小女子的父亲,还把同样前来救小女子的相好也杀了,大人们若是不信,可以问旁人,当时酒楼里,可有很多人亲眼所见。”   萧世然,“继续传人证,今儿个本官就要你死的心服口服。”   接着上来一个小厮,跪在地上。   萧世然,“你是何人。”   小厮,“小的乃是翠安居的小二。”   萧世然,“你可认识在堂上的这位纪大人。”   小厮,“认识,这位纪大人平时常来咱们翠安居吃东西。”   萧世然,“昨日晌午发生的命案,你可在场?”   小厮,“回大人的话,小的昨日在场。”   萧世然,“你把昨日发生的事给本官如实道来,若是有半句假话,少不了要定你一个包庇杀人犯之罪,打得你皮开肉绽。”   小厮,“大人明察,小的保证句句属实,万不敢有半句假话。”   那小厮口中的证词与那妇人一般无二,接着又上来两名人证,也是指出纪宁在酒楼杀人,然后又上了物证,就是纪宁随身携带的腰刀,仵作证实,死人身上的伤口与血迹,与纪宁携带的腰刀完全吻合。   萧世然见人证物证都齐了,底下那站着的家伙还一副漫不经心不以为意的模样,一股火又是上来,惊堂木一拍,朝纪宁大喝,“大胆犯官,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纪宁道,“大人,这是污蔑,当日下官……”   纪宁还没辩驳完,便被怒气冲冲的萧世然打断,“岂有此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大言不惭的说是污蔑,你当老夫是聋子还是瞎子。来人,把这目无法纪的家伙拖出去打个三十大板,不给他点教训,他是不会招的。”   一旁的差役正要上前带她下去,纪宁大喝一声,“谁敢!”   萧世然,“好啊,竟还敢公堂上大声喧哗,来人,拖下去,再加二十大板!”   纪宁冷笑,“萧大人,只听一面之词就判下官有罪,这难道就是大理寺的断案之法么。”   萧世然本来就看纪宁不爽,此刻见他仍不知悔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如今人证物证皆在,这家伙一个杀人之罪铁板上钉,哪怕他背后有太子撑腰如何,就是闹到天子那里去,他草菅人命,其罪也是当斩。更不必说他还妄想污蔑对方是乱党,好为自己脱罪,这再治个欺君之罪,也是跑不了。   总之,这家伙就是一个字,死!   萧世然,“本官如何断案,还轮不到你这个杀人之徒妄议,拖下去,再加三十大板,给我狠狠的打!”   纪宁暗汗,这老东西可真下得了手,八十大板啊,她要被打八十大板,这还能有命吗!想自己和他也无冤无仇,何故要对自己如此赶尽杀绝。   妈了个叽,看来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她搓着手,笑的极为谄媚,“大人,有话好好说嘛,大家都同朝为官,脚踩同一片土地,仰望同一片青天,也都是炎黄子孙的后代,说不好几代以前,下官还和萧大人是同宗呢。诶诶,你们干什么,在这公堂之上,对本官拉拉扯扯像个什么样子,本官为人正直,两袖清风……他娘的你们还真打啊,萧世然,老子日你祖宗十八代,你个老东西,黑白不分……”   就在纪宁嘴里不住的骂骂咧咧时,空气中飘来一个堂官的声音。   “首辅大人到!” ☆、第4章 以儆效尤   纪宁一听“首辅大人到”,苦着的眉头立马舒展开来。   嘤嘤,还是她家墨墨好。   拿着板子正要下手打她的差役,知道首辅大人来了,怕打板子的声音冲撞了首辅大人,赶紧住手。   纪宁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趁差役收手时,拍拍屁股坐了起来,翘着个二郎腿,拿袖子扇着风,摇头晃脑,“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这一句诗满含幽怨,描写的是深闺女子的爱情悲剧。   那堂上的几位大人闻言,老脸不免一红,这丧心病狂的家伙,坐起来也就罢了,竟敢当着首辅大人的面念情诗。他什么意思,难道还暗示首辅跟他之间有一腿不成。可怜可叹可悲,看来他深知自己大限已到,便开始无所不用其极。   呵,连堂堂首辅的主意都敢打,世人谁不知当朝首辅和家中娇妻伉俪情深,尽管成亲数年漆下也未有一子,却还不离不弃,至今连小妾也没纳一个。那貌美如花的女子当朝首辅都不会多看一眼,更别提你这家伙还是一大老爷们,作死啊作死。   施墨一袭绯色官袍,风流韵致中又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场,他走进衙里时,不仅所有的差役都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连堂上的那些官员,都不免坐正身子噤了声。   他经过纪宁身边,略停住脚步,见她衣着凌乱脸色略显苍白,一双眼睛便往案牍后的几位官员看去。   “看来本官要是再晚来一步,就可以见到一场别开生面的好戏。”   他语气不紧不慢,听不出喜乐,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特别是那含了一抹寒意的眼神,让堂上的诸位大人心生些许胆意。   大家不免心想,这首辅大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打还是不打?这纪宁虽然和首辅大人平时一同在翰林院,不过那家伙平时嚣张惯了,据说首辅大人也早有敲打之意,只不过碍于她和太子的关系以及宫中的恩宠,才就此作罢。按理来说,这家伙遭了殃,应该正中首辅大人下怀才对。   案牍后的几位大人此刻均连忙起身,朝施墨行礼,“下官见过首辅大人。”   此刻已有差役搬了椅子过来,小心放在施墨身后。   施墨压压手,官威十足的坐下,“陛下得知今日开审此案,特地派本官过来旁观,好如实报予宫中,诸位大人继续审问,也好让本官开开眼。”   这句看似不咸不淡的话,却让堂上的诸位大人均露出惊恐之色。   虽然大家深知这纪宁颇得圣恩,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当今天子圣明,最看不得此等龌龊之事。曾有官员贪墨百两纹银,都被拉出去剥皮充草,更别提纪宁这厮草菅人命。   当前陛下亲自下令三司会审时,大家就已经意识到这事不那么简单,不过纪宁杀人乃是铁板上钉的事,就算陛下有心偏颇,怕也是要顾虑朝野上的争议。可此刻,陛下竟然让堂堂首辅过来旁听,这其中的诸多深意,就不免让人遐想了。   能做到如今的高官,这堂上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大家心下这么一思量,看纪宁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忌惮。这家伙看来在宫中的恩宠,远比大家想象的要深厚,难怪连一向铁血手腕的首辅大人,面对这整日掀风作浪的奸诈之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上串下跳折腾。   萧世然细想之下,额头上已经渗出丝丝汗珠,坐在他身边的李齐脸色也是难看的很,倒是刑部尚书刘敬仍旧一副泰然若之的模样。   施墨视线投向纪宁,神色略变柔和。   “纪大人似乎是受了惊吓,来人,给纪大人赐座。陛下来之前跟本官说了,只要纪大人为的是国家社稷,就没有任何人敢拿纪大人怎样。”   众人又是一惊,什么叫为的是国家社稷,这胡乱杀人的罪名还能指鹿为马成这样?大家今儿个也算是开了眼。   听见这明显包庇的话语,就算再傻的人,也深知这纪宁今日多半是要大摇大摆的走出这大理寺了。   这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妖孽……竟然连一向爱惜名声的陛下都不惜深受朝野上下非议的护着,难道……这三司会审,只是陛下打的一个幌子,好堵住这天下间的悠悠众口?是呢,审问的是他们,不管结果如何,大家都只会认为是他们几位主审官员的主意,就算要骂,也只会骂到他们头上。   原来大家都是被当今天子给坑了,当了炮灰!   大家理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均都便开始坐立难安起来,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副苦大仇深呜呼哀哉的模样。   倒是纪宁这厮,听见首辅大人要给她赐座,立马笑嘻嘻的跳了起来,悠哉悠哉的走了过去,大刺刺就往椅子上一座,那小人得志的模样看得旁人简直想要骂娘。   堂上那跪着的妇人本来见纪宁就要倒霉心里一喜,此刻见他竟然还得瑟的坐了下来,面色便难看起来,她不住的朝坐在案牍后的几位官员磕头,呜咽抽泣着,“大人,小女子的父亲和相好死的好惨呐,诸位大人可一定要为小女子作主,呜呜……”   刘敬轻咳一声,不咸不淡道,“大堂之上切勿喧哗,你若是有冤屈,本官自然会为你讨个公告,但若你污蔑朝中官员,自然也会严厉惩处,以儆效尤。”   萧世然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一边不怒自威的施墨,刚才还气冲冲的模样此刻立马变的和颜悦色起来,他对纪宁道,“刚才纪大人说这妇人是污蔑,不知纪大人可有证据已证明自己清白。”   很难让人想象前一秒还要对纪宁喊打喊杀的大理寺卿,此刻竟然对她露出一个温暖如春的笑容。   纪宁见萧世然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不免暗暗恶寒,赶紧撇过脸去,怕晚上做噩梦。   萧世然见她如此不给面子,那张笑着的老脸立即显露出几分尴尬。   纪宁慢悠悠站起来,弯腰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作揖,“证据自然是有的,还请大人传当日和下官一起去翠安居的随从。”说完她堂而皇之的一坐,舔舔嘴唇,嬉皮笑脸的对坐在对面的施墨道,“施大人,下官口有点渴,可否让人上杯茶水?最好是那西湖龙井,下官嘴有点挑。”   在场众人老脸一抽,简直得寸进尺。坐也坐了,讨茶水就罢了,竟还要那名贵的龙井,这哪里是审问,这是请来个大爷专门气他们的。   大家把视线投向施墨,希望位高权重的首辅大人给这不识趣的家伙点颜色看看。   哪知众人心中那高不可攀畏惧胆寒的当朝首辅,却二话不说,就吩咐人下去泡茶。   这……要知道当朝首辅虽然年轻,资历却了得,其父乃是国公,身世显赫,他自己不仅是六首出身,才学无双,文能提笔安天下,更难得是,武还能上马定乾坤。   十年前云安边境作乱,当时的将军深受重伤难以堪当大任,朝廷临时派去的将军又在路上被奸细所杀,以至军心动荡,邻国十万大军就要压境,屠我百姓占我国土,朝野上下一片忧心忡忡。正是当时还在翰林院做编修的施墨,毛遂自荐,并且在陛下立下生死状,若是战乱不能平,他当和边境的将士一同为国捐躯。结果,不出半月,以边境五万兵马击退对方十万大军,并且还斩首敌军数万首级,以至如今十年过去,云安边境都一片太平,邻国再不敢来犯。   有背景,六首出身,又立了大功,不平步青云都说不过去。短短十年间间,就由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一路青云直上,成了如今权倾朝野的首辅。当然其中有一方面是凭着背景和能力,另外一方面还有运气成份,毕竟朝廷也是要讲究资历,特别是进内阁。   当时还在做翰林侍读的施墨,因内阁经历过几次动荡,当时的几个内阁大臣致仕的致仕,贬官的贬官,内阁一时无人担当大任,他才因此有机会成了翰林大学士,再到如今的地位。   施墨的人生,完全就是一个大写加粗的牛逼,哪怕他如今才不过二十七的年纪,在座的诸位大人哪个不比他资历深,可在他面前,没有人敢不服。   就是这样一个牛气哄哄的人物,竟然对那朝野上下都在骂的无耻小人提出的无理要求,也有求必应,这怎能不叫在场众人吃惊。大家不免暗想这手眼通天的首辅大人,难道也得屈服在这家伙的淫/威之下?可万万不该啊,哪怕这厮再受陛下恩宠,在堂堂首辅面前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要是首辅大人真有心想收拾他,这厮怕是一百条命也不够死。   哎,这一连串的事情已经让在场诸位大人觉得心灰意冷,有心无力。   罢罢,这案子,这厚颜无耻的家伙想怎样折腾就怎样折腾吧,他们是管不了了。   茶上来后,纪宁歪靠在椅子里,吹了吹手中杯子里的茶沫,一脸陶醉和享受的品一口后,还不忘感叹一句,“好茶,确实好茶,清香馥郁,回味无穷啊,想不到这大理寺里,还有如此好的茶叶,看来萧大人平时很会享受呐。”   萧世然冷哼一声,撇过脸去懒得理会她的冷嘲热讽,眼不见为净。   施墨轻咳一声,看纪宁的眼神透着些许无奈,“既然人证带上来了,那就请纪大人道一道这案子的始末,让诸位大人知晓这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孰是孰非,也好有个定论,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纪宁连忙搁下茶杯,嬉皮笑脸的拍着马屁,“是是,还是首辅大人英明神武,下官立即道来。” ☆、第5章 审问   衙内,纪宁要传上来的人证已经悉数到来,她刚才还歪着身子没个正经的模样,此刻正襟危坐面上带着几分深沉。   “在审问之前,先容下官给大家讲个故事。”纪宁凝视着堂下那跪着的柔弱妇人,徐徐开口,“事情首先要从两月之前说起,当日本官带着随从去郊外半点事情,却无意中碰见一件怪事。在一个破庙里,本官看见有四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躲在那里,心下奇怪,在天子脚下很少会出现流民乞丐,而且还是四个模样俊俏的小姑娘。于是便上去问话,想探问她的来历,结果不料那几个小女孩却都是哑巴,支支吾吾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本官见她们可怜,就带回去把她们安顿下来。”   “本官觉得此事定有蹊跷,一边请名医替她们医治,一边则暗中派人调查。大夫医治过后说她们都是被人给毒哑的,毒性已深入体内,这辈子怕是都开不了说话。本官闻言后简直又惊又怒,这么小的几个孩子,到底是何人敢下如此狠手,于是下官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弄清楚,替这几个小姑娘讨回个公道。”   “她们虽然不会说话,也不识字,好在本官想到个办法,在民间寻找会读懂人口型的高人,最后终于得知,原来那几个小女孩是被人从外地拐卖过来。那拐卖的人见她们不肯乖乖听话,便下药把她们给毒哑,以免让事情败露。她们趁着机会逃了出来,无处可去,只好躲在破庙里。”   纪宁说到这里,对着堂中那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妇人冷笑一声,“在本官打探之下,终于找到拐卖那四个小女孩的贼人,本官还查明,她们拐卖的人口如今算下来已有数千,在各大县城都有窝点,是一个极为庞大且严密的组织。尽管本官一再小心翼翼暗中调查,打算找到证据后一举拿下,不料,却被她们早有发觉。于是,那伙贼人便想除掉本官而后快。”   众人听的云里雾里面面相觑,这……这明明只是个简单的杀人案,怎地会变得如此复杂。   那案牍后的几位官员,互相交换一个深意的眼神。   若是这其中缘由真如纪宁所说,看来她不仅无罪,还有功。   萧世然拿着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笑,暗叹一声,好险!幸亏首辅大人及时来了,不然若是那一百大板子真打下去了,别说他头上的乌纱帽,就是这性命,也得不保。   纪宁继续说着,只是语气越来越冷,“那伙贼人见本官只是个小小的翰林编修,起初便派了杀手想来暗杀本官,不过本官早有防备,几番都未能让他们得手。他们见暗杀不行,就另生出一条歹毒的计谋。也就是前日,下官带着随从去翠安居吃饭,这贼妇便故意来到本官桌前,自己撕掉身上的衣服,污蔑本官轻薄非礼她。”   “本官正欲上前理论,却发现这伙人已经设好了圈套,四周已经围了很多打手,本官随从带的少,想走已是不可能。这时有两人朝本官扑来,欲对本官不轨,本官为了保命,只得出手杀了他们。不料刚一把人杀掉,便有很多围观百姓前来,四处大叫喧嚷本官非礼人不成草菅人命。呵,这些人的心思不可谓不歹毒,这计谋也端的是可以把本官陷入死地。可惜,他们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本官可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   纪宁话落,背着手站起来,踱步到还跪在地上的马芝兰面前,厉声道,“来人,带金六。”   很快,一个差役带着个面貌黑瘦的男子走了进来。   此男子一进来后便跪倒在地,低着头战战兢兢道,“小的金六,见过诸位大人。”   纪宁指着马兰芝,“本官问你,你可认识她?”   金六,“回大人的话,小的认识,她是小的已休去的妻子。”   纪宁,“你为何休她?”   金六,“她偷汉子。”   马兰芝脸色苍白的大叫,“你,你胡说。”   纪宁冷笑,“你本名叫李兰芝,沧州人士,今年二十八,育有一女,因偷汉子被金六休妻,然后和你那姘夫到了京师,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李兰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朝廷命官,死到临头,还不从实招来,否则,本官只能用刑让你招认。”   李兰芝见纪宁已经把她的底细给摸得清清楚楚,心知今日已是凶多吉少,再狡辩,也只会多受些皮肉之苦。   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住的磕头,“民妇知错,民妇知错,还望大人枉开一面,民妇也是受人挑唆并且威逼利诱……”   纪宁不再看她,朝案牍后的几位大人作了个揖,“大人,下官还有人证和物证,可证明此妇人确实在污蔑本官。当日下官所杀之人,并不是什么善良无辜的小老百姓,而是奸贼乱党,下官杀了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   说完,她又传了几个人证,其证词与她所说的无异,此事到底,已算是真相大白。   那堂上的几位主审官员早在得知陛下有心偏袒纪宁时,就生出忌惮之心不敢拿纪宁怎样,眼下又确实证实纪宁实属冤枉,而且还是为民伸冤才会招来此祸,更是吓得满头大汗。   好险好险,索性首辅大人来的早,才没酿成大错。   案情审理完毕,坐在中间的萧世然惊堂木重重一拍,大喝,“大胆贼妇李兰芝,竟敢污蔑朝廷命官,罪大恶极。来人,拖下去先收押,等审问出她背后的同党和主使,再行严惩。”   等差役们把犯人带下,堂上的几位大人立即过来先给坐在一边全程沉默的施墨行礼,接着又笑脸相迎的对纪宁寒暄,那番热忱的模样与方才的冷言冷语判若两人。   倒是大理寺卿萧世然和左都御史李奇有几分傲气,案子完后长袖一甩便冷脸离开。   待堂里的人走的七七八八,纪宁满面笑容的走到施墨面前,“不知首辅大人现在是否回到宫中当值?”   身姿修长的施墨要比纪宁高出大半个头,纪宁每次和他说话,都要微抬起下巴。   施墨看着她清逸的小脸,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道,“闹够了?”   纪宁委屈的小眼神,“哪是我闹,明明是他们先欺负我在先。”   “要是为夫再晚来一点,你的屁股只怕已经开了花。”   “人家知道夫君一定会及时赶来的。”   施墨无奈的微叹一声,世人都说他施墨文能执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殊不知,这世上也有他头疼且无可奈何之人。   他家这个的娇妻,隔山岔五总是能惹出些乱子。刚成亲那会就坐不住,趁他在朝中当值时,总爱女扮男装的出去弄出各种幺蛾子,今天是建个商行,明天又是办个什么诗会,精力充沛的很,连施墨都很佩服她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过了个一年半载后,许是在外面折腾累了,竟然又突发奇想说要进翰林,说是这样就可以每天见到夫君,和他朝夕相处,以免受相思之苦。   施墨身为内阁首辅,处在朝廷中枢,每日需要处理决断的政事可谓繁多。按朝廷制度,他每半月才有一天休,平时也总是早出晚归,而且回去后,还要忙于白日未处理完的政务,如此一来,自然就冷落了家里的结发妻子。   纪宁在他怀里那么一撒娇,泪眼婆娑的说她整日在家里见不到他有多思念,施墨便心软同意了她那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以施墨的手段安排她进翰林院任编修自然不是什么难事,本来想她折腾够了自觉无趣也就消停了,而且让她待在翰林院,也方便看着她免得她又在外面惹事。   结果不料,他还是远远小瞧了他家那位娇妻上蹿下跳的本事。入翰林还没半个年头,她就折腾成了太子老师,成为了当今天下连太子都敢打的第一人,并且,深受陛下恩宠。   她那爱折腾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的性子,惹得朝中衮衮诸公大为不满,私下里常常骂她妖孽奸佞,隔山岔五就有御史弹劾她,想把她往死里整。   可笑的是就连施墨也无语她彪悍的战斗力,都察院御史台里面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把她弹劾了个遍,宫里弹劾她的奏疏至今堆起来怕是得有十尺高,可偏偏就是动不得她分毫。   而且她还越战越勇,混得如鱼得水,凭着宫中的恩宠,在这京师做了诸多生意。经过几年经营,每年赚的银子连身为堂堂首辅的施墨都大为吃惊。朝廷一年的税收不过五百多万两,他家那位娇妻竟然一年就能赚一百多万两,相当于国家最为富裕的江南一带所有税收。   施墨还要回宫中当值,纪宁虽刚从牢中放出来,但并不想回家,便乘坐同一辆马车进宫。   马车外表看似朴素平平无奇,内里却布置的极为典雅,做工精致,懂门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价值不菲。   里面空间宽大,两人坐一起倒也不嫌挤。   马车行驶没多久,纪宁就似水柔情的往施墨怀里靠,把玩着他的袖子娇嗔,“前天晚上人家一个人在牢房里真的又冷又饿。”   施墨伸手轻揽住她的腰肢,面色柔和的安慰,“知道你受苦,晚上回去夫君好好补偿你。”   纪宁笑嘻嘻,“怎么个补偿?”   施墨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觉得呢?”   纪宁耳根一烫,立马红了脸…… ☆、第6章 公主   马车里的两人如胶似漆,当然如果此刻有人看见,英明神武的首辅大人,怀中竟抱着那位衮衮诸公都暗骂的奸佞之徒,怕是要吓的恨不得滚回自己老娘肚子里回炉重造。   纪宁娇羞的在自家夫君怀里躺了一会,见他完全坐怀不乱,不免有点不开心,心想到底是夫君定力好呢,还是自己没有诱/惑力?   身为当朝首辅的妻子,纪宁一直觉得压力很大,谁叫她家这位夫君实在是逆天的不像话。生的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也就罢了,还位高权重,惹得外面不知道多少小浪蹄子,想方设法无所不用其极对他投怀送抱。   两人成亲了那么久都没有孩子,施墨又一直没有纳妾,朝中很多大臣便生了各种心思。今儿个以请吃饭的名头故意让自家号称国色天香的女儿不小心出现在他面前,明儿个又以个感激的油头送来几个美婢。   施府里至今算下来各种人送来的美女,都可以组团在京师开个一流妓院了。   本来她起初还真有这想法,不要白不要,还能赚钱,多好,不过人那些姑娘在院子里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施墨给退回去了。   每每想起此事来,纪宁都感觉有一箱箱银子,一沓沓银票,一串串珠宝,在她面前一边扭屁股一边唱歌跳舞的飞走。怨念啊怨念,这不当家,完全不知道油盐有多贵。   “夫君……”纪宁在施墨怀里仰起小脸,含情脉脉的凝视着他,“你觉得我美吗?”   施墨捂着嘴咳嗽一声,面露些许尴尬之色,“美。”   “哼,都不想一下就回答,太敷衍。不行,我要再问一次,我到底美不美?”   施墨沉思片刻,这才语重心长的回答,“为夫觉得,娘子你很美。”   “啊?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夫君你都要想那么久,嘤嘤,肯定觉得人家不美才这样安慰人家。”   施墨,“……”   纪宁轻轻戳了戳施墨胸口,幽幽开口,“夫君现在是不是在想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嗯咳……为夫没有这样想。”   “夫君应该这样想才对,夫君你看家里才一个我这样的小女子就那么难养,要是再多加一两个,咱们府邸岂不是要闹翻了天。夫君你每天为国事操劳,肯定不希望要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恼对不对。”   “对,为夫也是如此认为。”   “嘤嘤,夫君你竟然真的认为我就是小人。嘤嘤,夫君你知道吗,宁宁为了每日能伴你左右,在朝中受了多少委屈,朝里那些大臣,一个个都看宁宁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今天这个弹劾,明天那个开骂,宁宁每天都过得如履薄冰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祸上身。人家都女扮男装为夫君做到这个地步了,难道在夫君眼里,宁宁还是那种小肚鸡肠不辨是非的女子与小人吗?”   几只乌鸦在头顶飞过,嘎嘎……   嗯,如果她还过得提心吊胆怕惹祸上身的话,这世间,怕也就没有胆大包天这四个字。   施墨默默不作声了。   纪宁见施墨不理她,拿着袖子抽泣着拭着眼泪,“宁宁知道,夫君一定是嫌弃宁宁了,所以才不说话……”   施墨见怀里的娇妻泪眼婆沙,无奈暗叹一声,娶妻如此,这才当真是夫复何求。揽在她腰间的手稍一用力,轻挑过她下巴,低头堵住了那柔软的樱唇。   车内顿时安静下来。   纪宁被施墨紧抱在怀里细细吻着,眼前顿时浮现一个个粉红色的小星星在她面前闪啊闪跳啊跳。   牟然一朵乌云飘过来,她一个激灵,猛地推开施墨,惊慌失措的大叫,“啊啊,完了完了……”   施墨以为她受了什么惊吓,关心问道,“什么事?”   纪宁苦着眉头,“嘤嘤,我忘了我在牢房里呆了两天没洗脸也没洗澡,夫君你不是有洁癖吗……”   施墨神色这才一冷,重新把她拉入怀里,按着她后脑勺,低头狠狠压上她嘴唇。   马车轱辘行驶在热闹的大街上,外面不管再如何喧嚣,也丝毫影响不了车内暧昧缠绵的两人。   到了宫门,施墨这才松开她,替她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物,柔声道,“要是累了可以回去休息,你刚从牢里出来不去当值也没关系。”   纪宁脸早已烫的不行,她娇羞不已,“不行,我想天天见到夫君。”   施墨身为首辅,可以享受坐马车入宫的特权。   宫门禁军见堂堂首辅大人竟然和近两年刚受宠但名声很不好的纪编修同坐一辆马车,不免全都懵逼了。   这……什么情况?   这时一个太监站在宫门,尖着嗓子喊道,“陛下有旨,若是纪大人进宫,先入宫面圣。”   坐在马车里的纪宁听见后,立马笑嘻嘻的窜出来,跳下马车,朝那太监笑道,“原来是安公公,安公公消息可真灵通,下官这前脚到安公公后脚就来了。”   这安公公看见纪宁,连忙上前,在纪宁面前颇有点卑躬屈膝的模样,“哪是杂家消息灵通,是陛下早知道纪大人受审完后会先进宫,所以一早就派杂家在这等着呢。”   “如此看来岂不是让安公公久等了,来来,意思意思,请安公公笑纳。”纪宁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马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塞在安公公怀里。   安公公起初推了推,后又迅速收下,白嫩的脸一红,压低声音道,“纪大人还是赶快入宫吧,陛下正等着呢。”   “是是,多谢安公公。”   “这是陛下特地派来的轿子,纪大人请上。”   轿子虽然简单,但入宫能让陛下亲自派轿子来迎接的,整个朝廷怕也是没有几个,如此足矣见纪宁所受的恩宠有多大。   坐在马车里的施墨瞧见眼前的这一幕,清俊的眉眼微蹙,神色变得有几分凝重和讳莫如深。   他唇边不由滑过一抹苦笑,眼底也闪过丝丝黯然,不过随即,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   不管她带有何目的,身份又是什么,他只知道,她都是他施墨的妻子,从今以后都是。   进了皇宫,在暖阁里见到当今天子,纪宁一反平时在外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模样,煞有介事字正腔圆的叩拜道,“微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今天子赵祁洛正值中年,仪表堂堂,皇家延续到现在,基因已很是优良。   赵祁洛见到纪宁,原本威严的面容立即变得温和起来,看纪宁的眼神也透着几分慈爱。   赵祁洛屏退左右,上前扶起纪宁,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脸颊消瘦,叹道,“皇儿受苦了。”   “若素没有受苦,在牢里大家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堂佑前日去看我,还说若素长胖了呢。”   赵祁洛不免失笑,“你啊你,总是叫朕那么不省心。”   “哪有。”纪宁笑嘻嘻的拉着赵祁洛的衣袖撒娇,“若素还不是想替父皇多分点忧。”   赵祁洛不由叹道,“你父王死的早,朕自幼就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本来朕也如天下所有父亲一样,希望女儿一辈子平平安安快乐无忧,奈何你生在帝王家,朕有很多事也身不由己,你现在不会怪朕当初把你安排在施墨身边吧?”   纪宁真名赵若素,是当今天子赵祁洛皇兄宁王的女儿,也就是郡主。   赵祁洛这个皇位,是通过腥风血雨争来的。宁王当时暗中出了很大的力,不过还未等赵祁洛登基,宁王便被先皇囚禁,因不堪受辱,带着王府上下一干人等*于府邸。据说,当时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惨状至今让人回想起来,都很是触目惊心。   赵若素当时在外游玩,这才逃过一劫。   赵祁洛怜惜她身世凄苦,便认她为义女,把她带在身边。   赵若素那时得知自己全家是被先皇害死的,一心想要复仇,小小年纪就心智过人,跟在天子身边南征北战,立了不少汗马功劳。   等赵祁洛登位之后,便把赵若素封为乐宁公主。   天下初定,很多地方并不太平,朝中诸多大臣又是效力过先皇的臣子,赵祁洛不可能把所有大臣都大张阔斧的换掉,可用起来也不是很放心。起初便是温火煮青蛙,慢慢换了一批新臣上去。   施墨便是在这种复杂的政治背景下平步青云,短短十年时间,就由最初的翰林编修成了当朝权倾天下的首辅。赵祁洛看重他委以大任的同时,但帝王心术,也需要留一手,便派赵若素假装成施墨因水灾遇难的远方亲戚来投奔他,暗中监视施墨的一举一动。   “父皇赐了这么一桩好姻缘给皇儿,皇儿怎么会怪父皇呢。”   赵祁洛脸上这才浮现欣慰的笑容,“迁时人中龙凤,朕确实很看重,如若不是他人品模样万里挑一,朕也不会让你委身嫁给他。只是……委屈你和他成亲这么久,也不能为他生下个孩儿,平白让世人看笑话说些闲言碎语。”   她和施墨成亲四年,说来荒唐,至今竟然还未同房。   原因当然就是她深知自己的使命,一旦怀上孩子,且不说怀孕期间不方便再为她父皇效力,就是生下孩子,她怕也是再也没那么多心思放在正事上。   “父皇多虑了,您又不是不知道若素是个爱折腾坐不住的性子,还不想那么早就生了孩子然后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做个每日盼望丈夫回家的深闺怨妇。”   “你啊……哎……”赵祁洛叹息的摇了摇头,“你要是心里想为迁时生个一儿半女,朕也不会阻扰。朕已经打算好了,会另派她人在施墨身边暗中监视,这样你就不会有后顾之忧。而且,朕也怕以施墨的精明,早已对你有所怀疑,若他知道你是带有目的的接近他,朕也怕你和他之间生出嫌隙,夫妻感情受损。因此朕再派人监视,也是想为皇儿你打个掩护,到时就算他怀疑皇儿,皇儿也好有所准备所有的一切都嫁祸到她人头上。”   “这个……”纪宁神色略过一丝迟疑,不过很快又被轻巧的笑意所取代,“父皇,这些事以后再说吧。皇儿今日进宫,也是有事情想向父皇禀告。”   “哦,何事?”   纪宁面色凝重,“父皇可还记得,儿臣前段时间所查的有关幼女拐卖一事?此事表面上看起来简单,其实背后利害关系实在惊人。”   她微微一叹,“就是儿臣,也不敢再深查下去。”   …… ☆、第7章 嗯嗯嗯   纪宁如此一说,赵祁洛动怒了。   赵祁洛是明君,勤于政事,同时眼里也揉不得半点沙子,最恨那些贪官污吏龌蹉之事。   “天子脚下,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朕倒是想知道,他们眼底还没有朕这个皇帝。若素,你不必担忧,有朕在背后替你撑腰,你只管放手去做。”   纪宁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她虽是女子,但自幼就跟在赵祁洛身边,世面见得不少,也深谙官场之道。   别看她在朝中为官整日的上蹿下跳掀风作浪,惹得朝中诸公大为不满,但她很会把握度,而且都留有后招。虽然有老爹皇帝和老公首辅,但若做得太过分,堵不住悠悠众口,也很难真的全身而退。   这次调查幼女拐卖一案,纪宁越深入调查越心惊,这事背后所牵连的,竟然是皇室宗亲。   纪宁也是皇家人,自然深知此事严重性,若是再继续查下去,怕是会引起天下震动,而且让皇室蒙羞,这是纪宁所不愿看见的。   所以今日受审,她也只是点到即止。   “皇儿得知,这背后最大的东家,是安王。”   安王在当今天子争权时,也出了不少力。赵祁洛一登基,就给予很大的恩惠,封地优渥的湖州,并且准予他可以养三卫亲兵,以及私募官兵来镇守湖州。   一卫亲兵是七千五百人,此待遇相当于亲王待遇。   安王如今在皇室宗亲里,可谓是势力最大的一脉。   也难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纪宁,此刻也显露出一丝颓意。   同室操戈,不仅让世人看笑话,而且怕是还会引起祸端。   赵祁洛闻言,愤懑的同时却也流露出些许无奈之色。   都以为天子是这天下间权柄最大之人,却不知,天子也有天子的难处,对于很多事情,也有心无力。   “若素,这次你以身犯险,实在是委屈你了。”赵祁洛按着纪宁的肩膀微叹。   纪宁摇头,“能为父皇效力和分忧,若素从来不会觉得委屈。”   赵祁洛背过身子,沉默良久,这才道,“皇儿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朕刚才说的话,你回去后也好好考虑,你为朕做的一切,朕都记在心里。世人都说天家无情,可是皇儿,朕要告诉你,不是天家无情,而是天家的事就是国事。若素,你可明白朕的苦心?”   纪宁点头,“父皇所图的是天下,所谋的是亿万苍生,若素岂能不明白。父皇且放心,儿女私情与国家大事,若素分的清孰轻孰重。”   “你能明白就好,朕甚欣慰。”   “儿臣告退。”   出了暖阁,纪宁见天色渐暗,没有去翰林院,直接出宫回府。   自从入朝做官后,为掩人耳目,她自然是重新置办了一处府邸,和首辅府相邻,平时好串门。   她住的府邸和高门朱漆的施府相比,显得很是寒酸,里面也只有一个门子和婆子。   在府里换了女装后,她就在后院翻墙进了施府。为掩人耳目,她对府邸下人声称想要静养,府中上下所有人没得同意,不许随意出入她所住的后院,若是发现定有重处。   回家后,她便吩咐下人准备洗澡水,打算好好泡个澡。   刚在桶里闭着眼睛惬意的享受没一会,门口传来说话声。   “大人,夫人在里面沐浴。”   “你且退下。”   “是。”   纪宁听见脚步声,有些慌乱的就要起身去拿衣服,转念一想怕也是来不及,又立马坐回木桶中。   热气袅袅,一头乌黑的青丝披在香肩,脂粉未施的小脸微染上红晕,三分清纯七分魅惑。   施墨推开门,一股细风便窜了进来,吹乱了纪宁肩上的青丝。   纪宁望着面前自家那风度翩翩的夫君,因害羞脸惹得更红了,她身子往水里缩了缩,干笑道,“夫君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施墨关上门,边解着朝服边走到桶边,“夫人这两日受了惊吓,为夫自然要早点回来陪伴。”   纪宁见施墨解着衣服,面露些许为难之色。   夫妻成亲后同床共枕四年,却还未洞房传出去也难以让人置信。   说来也是施墨定力好,每当他有那个心思,纪宁便各种理由的推脱。今天是身子不适,明儿个又是月事来了,再就说她怕痛,还什么去庙里算命说日子不宜行房事。   她不愿,施墨也不勉强,和衣而睡,不犯她分毫。   纪宁可不是尼姑,她当然想吃肉,况且她家夫君还是那么美色/诱人。多少个深夜,她都饿的两眼冒光的恨不得直接扑上去。   可她深记自己的使命,她要是忍不住跟施墨行了房,意外怀了孩子,陛下一定会另找人继续暗中潜伏在她夫君身边。与其如此,她还不如忍辱负重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她才不要她家夫君被别人给监视。   眼见施墨已经把身上衣服脱了了七七八八就要进桶,她连忙结结巴巴开口,“夫君,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施墨继续脱着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衣物,一脸理所当然的淡淡道,“当然是跟娘子一起沐浴。”   “别……我怕……”怕自己忍不住扑上去。   “你的身子,为夫又不是没看过,你怕什么。”   纪宁盯着眼前那结实的胸膛,暗暗吞了吞口水,干笑,“不是,我是怕这木桶小,容不下两个人。”   施墨一只脚已经踏进桶内,“跟娘子挤一挤也没什么所谓。”   待施墨的整个身子进入桶内,纪宁下意识的往后面退了退。   嘤嘤,不要光着身子还用这么一副深情的眼神看着她好不好,她可没那么好的定力。   “娘子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适?”施墨说着一只手已经抚上了她脸颊。   相比于她烫的不行的脸,施墨温热的指尖显得有些凉。   “没,我只是有点热。”   “娘子若是觉得热,为夫让翠荷加点凉水。”   纪宁拿手扇着风,“不,不用,过会就好了。”   施墨抚上她脸颊上的手渐渐下滑,到锁骨处,轻轻理了理她贴在肌肤上的发丝。   “为夫帮娘子洗澡如何?”   夭寿啦,不带这么刺果果的调/戏的。   还没等纪宁回答,施墨手已经滑上了她的身前。   纪宁浑身不自在,她小眼神颇带着几分幽怨。嘤嘤,都勾/引到这个份上了,她要是还不上,简直就不是个女的。   “夫君……我自己洗就好,不劳烦夫君。”她紧咬着小嘴唇。   施墨滑到她腰间的手稍一用力,把她带入怀中,毫无遮挡的肌肤如此紧贴,两人眼里都染上了一抹异样。   他把她紧抱在怀里,手轻轻滑过她细腻的肌肤,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子,我们今天晚上造娃娃好不好?”   被他这么一抱,纪宁身子早已瘫软,她此刻一动也不想动,只想就这么永远依偎在她家夫君怀里,直到天荒地老。   她仰起小脸,眼巴巴的问道,“夫君,你是不是很想要个孩子?”   “为夫想要一个和你一起的孩子。”   “那要是没有孩子,夫君是不是就会嫌弃我了。”   “不要胡说,为夫怎么会嫌弃你。”   纪宁在他怀里娇嗔,“夫君还没回答呢。”   施墨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更贴近她一分,似想把她揉到自己身体里。   “没有孩子,为夫这辈子也要和你在一起。”   纪宁这才心满意足,不过,却也陷入了沉思。   世俗就是这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像施墨这样的身份,现下他因无后,朝野上下不知生出多少闲言碎语。   纪宁也不愿她家夫君背后被人乱嚼舌根。   她想起在宫里父皇对她说的话,便开始纠结了。虽然她也不希望自家夫君被别人给监视,可她都和她家夫君成亲四年,要是再不洞房再不生个孩子,也着实说不过去。   哎,暂时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夫君,我们去房里好不好,在这里人家害羞。”   施墨黯哑着嗓子,“夫人说在哪里就在哪里。”   他从桶里起身,披上衣服,把纪宁整个人抱在怀里,随手扯了一件衣服帮她裹上,大步往对面厢房里走去。   进屋关上房门,施墨把她放在床上便欺身压了过来,直接拉掉她身上裹着的衣物,从眼睛处开始细细的吻了起来。   一闭上眼睛,纪宁还是很纠结,“夫君,要不咱们还是晚一点再要孩子吧,听说生孩子很痛的,我怕痛。”   “嗯,好。”   “所以今天晚上……”   “无妨,书上说及时退出来是不会让人怀上的。”   “真的吗?不过听说第一次也很痛的,要不等我准备好咱们在……”   施墨重新把她压在身下,微微扣住她乱动的身子,“为夫会小心,过了第一次,以后都不会再痛。”   “真的吗?夫君是怎么知道的?”   “也是看书上说的。”   “没想到夫君竟然看那种书。”   “书是为夫在隔壁你府上房里枕头底下找到的。”   “这……这,呵呵呵,我怎么不知道,哼,一定是府上的哪个丫鬟耐不住寂寞看了后藏在我枕头里。真是岂有此理,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看如此有伤风化的淫/书,被我抓到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娘子你忘了你府上只有一个婆子,没有丫鬟。”   “额,哈哈,是吗……嘤嘤,夫君你骗人,说会小心的……嘤嘤……”   …… ☆、第8章 啦啦啦   窗外斜阳入影,绿叶浮动,纪宁睁眼,便瞧见自家夫君正近在咫尺的瞧着她。   她害羞的垂了垂眼睑,“夫君今日不上朝吗。”   施墨把她往怀里搂了搂,“为夫今天休息,可以一整天都这样陪着你。”   纪宁脸更红的仿若要滴出血来,一整天……昨晚她都吃不消,弄得现在嗓子都哑了,这要是一整天,天啊噜!那还得了,她一定会下不了床的!   “夫君,你的手能不能从人家身上拿开,好难受……”纪宁弱弱道。   以前她一直以为她家夫君坐怀不乱不近女色,经过昨晚,她才发现,这些年她到底有多眼瞎。   施墨手中轻轻一揉,“这样还难受吗?”   纪宁,“……”流氓!   “你枕头底下的那些禁/书,为夫已经都给你丢了,以后不要再看,为夫会身体力行的教你。”   那可都是她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精神食粮,有好多可是豪华珍藏版,三两银子一本呢,还有价无市。   多少个寂寞日夜,她都是偷偷看那些才能打发掉时间,这往后的日子,没了那些精神食粮,还让不让人过了。   “夫君……你误会了,那不是我的,人家那么单纯,怎么会看那种黄/书呢呵呵呵。”   “为夫只说是禁/书,既然娘子没有看,怎么知道那是黄/书?”   “人家……猜的啦……”都说了要身体力行教人家,不是黄/书是什么,难不成还是什么武功秘籍要教人家练武不成。   “那看来是为夫误会了,不过,为夫随手翻了一本,里面怎么还会有娘子的注释,想来那应该是娘子梦游的时候写的?”   纪宁忙不迭点头,幽怨的小眼神满是谄媚,“对对对,夫君英明神武,肯定是那样。”   施墨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不如为夫现在就把娘子标注的那些地方,给娘子展示一遍?以免娘子往后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纪宁脸色立即大变,她……她标注的那些地方,可都是高难度姿势,这……眼下情况他们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   她正色,“夫君身为一国首辅,日理万机,可要小心身子,切不可白日宣/淫纵/欲过度,要以大局为重啊。”   “昨天晚上娘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我说什么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为夫马上就会让娘子想起来,并且把昨晚的话再说一遍。”   “夫君人家错了,你继续你继续,不要停……”   ……   施府虽算不上富丽堂皇,却格外雅致,后院里更是佳木葱郁,花团锦簇,假山怪石,亭台楼阁巧夺天工。   一个穿黄色罗裙的小丫鬟踌躇的站在池边柳树底下,愁容满面的不断往一个方向张望着。   怎么办,她家夫人昨晚被老爷欺负了一夜了,今天还在欺负,夫人身子弱,这可怎么吃的消。大人也真是的,平时和夫人相敬如宾,怎地就突然变了性子,夫人又没有犯什么错,怎么能那样欺负夫人呢。呜呜,她家夫人好可怜,嗓子都喊哑了。   “翠荷,你又躲在这里偷懒,我要给夫人告状,哼。”说话的是一个穿粉色衣衫的小丫头,长得倒是水灵。   翠荷拉住那柳眉皱起的小丫头,“我的好妹妹,过来,姐姐跟你说个事。”   兰香又立马笑嘻嘻起来,“什么事呀。”   “夫人昨晚被大人欺负了一夜,现在都大中午的,大人还不肯放过夫人。夫人平时待我们那样好,我们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夫人受苦而不管。”   兰香只手拖着下巴,拧起了眉头,“夫人真的被大人给欺负吗?哎呀,那可怎么是好,咱们可得想个办法救夫人呀。”   “你平时鬼点子不是最多吗,快想个办法,你知道夫人最大方了,要是这次救了夫人,夫人一个高兴,还能少的了你的好处?”   “人家才不是为了好处呢,不过……夫人上次一高兴就打赏了我一钱银子,这次要是立了功,夫人说不好就打赏个十钱八钱的,嘿嘿嘿……”   翠荷轻轻戳了一下兰香小脑门,“你个财迷,满脑子都是银子。”   “夫人都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两个小丫头正躲在一边窃窃私语着,背后响起一个厉喝,吓得她俩花容失色。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是施墨的奶娘,从小看着施墨长大,自施墨来京师做官后,便也携家带口的跟了过来,在施府里权威不小。   “我们没有鬼鬼祟祟啦,我和翠荷姐在商量在如何救夫人。”   “是的是的。”   林桂梅奇怪的问道,“夫人怎么了?”   兰香立即道,“翠荷说咱们家大人昨夜欺负了夫人一晚上,今儿个都晌午了,大人还在欺负夫人呢。”   林桂梅心想她家少爷虽然自小便喜怒不形于色,但什么性子她还是了解的,怎么会欺负少奶奶呢。更何况自从成亲后,她家少爷对少奶奶的好她可是看在眼里,简直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少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不懂事惹少爷生气,她家少爷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从来都是宠着哄着。   “你确定少爷在欺负少奶奶?”   翠荷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我昨晚到现在都没合眼过呢,一直在墙角那听着,夫人叫的可惨了。夫人先是说不要不要,那里不能碰,然后大人就说都老夫老妻了要夫人不要紧张,夫人又说她怕痛,叫大人轻一点,大人说要夫人忍一忍就好了;然后夫人就一直在那哭,说大人骗她,还骂大人说想不到大人是个衣冠禽兽……”   林桂梅自然听明白了,老脸不免一红,心想这个死丫头,也太不晓事,还好被她发现,不然打扰了少爷和少奶奶的好事可怎么是好。   “你们两个懂什么,这是少爷和少奶奶的闺房之乐,你们都给我去别处待着,可不许再去听墙角,少奶奶要是知道,可饶不了你们。”   兰香睁大眼睛问道,“什么是闺房之乐呀?”   翠荷也一头雾水。   林桂梅板着脸,喝道,“去去去,跟你们也说不清,等你们嫁人后自然就晓得了。”   兰香朝翠荷调皮的吐吐舌头,拉起翠荷的手一溜烟的小跑了。   翠荷一边小跑一边想,这闺房之乐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惹得她家夫人哭泣了一夜呢,她嫁人后才不要。   ……   自那次后,纪宁两天都没下床,看见自家夫君便有些腿软。   跟书上说的完全不一样,难怪要被列为禁/书,该禁!骗她这种无知单纯的少女,什么鱼水之欢会让女人滋润,滋润个屁,根本都滋润到她夫君那去了,她累得床都懒得下,倒是她夫君精气神比以前更好。   “纪兄,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是否身体还抱恙?”李言亭凑过来道。   她从牢里后三日没来翰林院当值,来了也是坐在一边神色萎靡的困困欲睡,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多谢李兄关心,小弟我只是惊吓过度。”   “纪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哈哈是吗,那就承李兄吉言。”   李言亭坐在她身边,小心翼翼瞧了眼四周,低声道,“这几日你在翰林院可要小心些,不然惹恼了首辅大人,怕是要惹祸上身。”   “哦?此话怎讲?”   “早朝过后,陛下留下首辅大人,你可知道陛下对首辅大人说了什么?”   纪宁深意的看了李言亭一眼,心想这家伙胆子可真不小,这种事都去打听也就算了,还私下说给她听,也不怕惹祸上身。   她装作一副好奇的模样,问道,“说了什么?”   “陛下想给首辅大人赐一桩婚事,说是体恤首辅大人成亲几年也没子嗣,首辅大人又劳苦功高,要把自己的义女安阳公主嫁给他,当做赏赐。”   纪宁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这件事,她当然知道,而且,还是她主动向陛下提出来的。   那个所谓的安阳公主,是自幼跟在她身边的一个丫鬟,为人聪明伶俐,对她也衷心。过些日子她要离京去办一件大事,有个自己人留在夫君身边,也好让她安心,无后顾之忧。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陛下亲自赐婚,还是公主,多有面子的一件事。看来咱俩到时候得备一份大礼,去恭贺施大人。”   李言亭叹口气,“纪兄这就有所不知了,别看首辅大人权倾朝野手段铁血,其实私下里是个妻管严,不然纪兄以为为什么首辅大人成亲四年有余,没个子嗣也不纳妾?都是他家那位母老虎妒心太重,自己生不出孩子不说,也不允许首辅大人纳妾。”   “咳咳咳咳咳……”他娘的是哪个挨千刀的在背后乱嚼舌根,要是被她知道是谁,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纪兄,纪兄你怎么了?”   “我头痛……李兄不必理会,且继续说。”   “哦,我刚说到哪里了?”   “纳妾纳妾。”   “首辅家里那位母老虎不许首辅大人纳妾,可偏偏首辅大人也不知中了那母老虎的什么迷烟,竟然对家里那位母老虎言听计从。”李言亭一边说着一边颇有感慨的连连叹息摇头,“哎,可悲可叹,这次还为了家里那个母老虎,拒绝了陛下提出的这桩亲事,惹得陛下一怒之下,罚了首辅大人半年的俸禄。”   “咳咳咳咳……”   “纪兄,纪兄,你又怎么了?”   “我心疼银子……哦不,肉痛……”   …… ☆、第9章 帝王心术   李言亭不知道触到了他哪根筋,越说越起劲,一脸极为惋惜的表情,呜呼哀哉如丧考妣。   “哎,你说咱们首辅大人那般天人之姿,怎地会取了个母老虎。我还听说那母老虎不仅长得奇丑无比,还很不守妇道,三天两头就往外跑。你说一个女人家,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整日往外跑干什么,真是有伤风化。咱们英明神武的首辅大人也不知是中了那母老虎什么*汤,那母老虎一定是学了什么妖邪之术。听说民间有个什么日月教,里面教众专修这些惑人心智的妖邪之术……”   纪宁见他唾沫星子横飞,简直一口老血,要不是在这翰林院不宜动粗,她真恨不得打的他跪在地上背三字经。   这家伙胆子也着实大,竟然在翰林院嚼到首辅背后的舌根来了。   “纪兄,你脸色怎地这么难看?现在是不是又哪里在痛?”   纪宁长叹口气,指着自己道,“李兄,我有个问题想很认真的问你,你务必要老实诚恳字字真心的回答我。”   “纪兄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之修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纪宁颇有点不好意思道,“李兄,那个,那个……觉得在下……长得怎么样?”   李言亭见纪宁脸颊微红,眼汪含水,俊逸的脸上似带三分女子的娇态,心里不由疙瘩一声。   纪兄怎地用这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自己?难道他……是呢,纪兄如今年纪已是不小,却还未娶亲,总是和自己厮混在一起,肯定是产生了什么不一样的心思。这可怎么是好,我一直拿纪兄为肝胆相照的兄弟,可不能让他误入歧途抱憾终身。   李言亭如此想,便试探的问道,“纪兄……你怎么忽然问之修这个问题?”   纪宁脸更红了,支支吾吾,“那个……人家就是好奇想问问李兄对在下的看法。”   人家……连人家两个字都用上了,完了完了,这纪兄……看来真的是染上了那断袖之癖。   “纪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李言亭苦口婆心的劝着,可见纪宁脸色猛然一变,心想要是自己这样揭他伤疤,一定会让他伤心难过。哎,谁叫自己和他是一起喝过花酒打过马吊的过命兄弟,既然是兄弟,就不能伤了兄弟的心。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辈子也很难再交上像纪兄这般的知心好友。不过……纪兄此般娇羞的模样还真像个女子,若是扮作女人,定然也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纪宁见眼前这家伙看自己的眼神忽然变得古怪起来,还说什么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脸色便有点不好。这家伙长得人模人样,心里指不定怎样的龌龊,呵,竟然还骂我是个奇丑无比的母老虎?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老娘我哪里丑,又哪里像个母老虎。   李言亭见纪宁似怒似嗔的看着他,心里暗叹口气,好吧,为了不让兄弟伤心,他豁出去了!   “纪兄,你在我心里,就像那天边的月亮,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只是可惜你是个男儿,若你是个女子,我定是要想尽办法娶你为妻。不过纪兄你也不必太过伤心,虽性别有别,但小弟也不是个食古不化之人。小弟深知感情这种事,不分男女,只是现在一时之间或许还有点接受不了,但纪兄你只要给小弟点时间……”   纪宁惊恐的睁大眼睛,浑身上下打了个冷颤,这厮果然真他娘的龌蹉,竟然连兄弟的主意都打,好歹是个有功名的人,怎能如此有辱斯文!   “李编修刚才说要娶谁为妻?”两人背后忽然想起一个寒冷刺骨的声音。   李言亭嗖的一下立马站起来,慌慌张张给来人行礼,“首辅大人好。”   施墨冷脸瞧着他,“本官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李言亭不敢欺骗他,只得老老实实回答,“下官刚才正在和纪大人聊家常,开了一两句玩笑,要是纪大人是女子,下官便娶她为妻。”   “荒唐!”甩袖丢下这两个字,施墨转身离开。   纪宁自听见施墨的声音就吓得躲在李言亭身后,见他老人家走了,这才拍着胸脯长吐口气,朝李言亭埋怨道,“差点被你害死了,叫你再胡说八道!”   李言亭越看他越觉得他生气的模样像女子,微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纪大人放心,要是首辅大人怪罪下来,李某一人顶罪。”   纪宁暗暗腹诽,本来就都是你的错,还想要我陪你死,呵,想得倒是美!   下了朝,纪宁先回自己府上,换了女装后,赶紧从后院跳墙到了施府。   施墨坐在后院石桌边,明显正等着她。   纪宁瞧自家夫君冷着脸瞧着自己,拨了拨贴在脸颊上的发丝,心虚的笑着朝施墨莲步过去。   “夫君,这么看着人家,人家会害羞的。”纪宁一如既往不要脸的跟他撒着娇。   每次他生气,她都是用这种方法,且屡试不爽。   果然施墨在听见她那娇滴滴的声音,原本冷着的一张脸便缓和下来。   “从那么高的墙上跳下来,也不怕崴着脚。”施墨语气虽带责备,可眼里却溢满关心。   纪宁坐在施墨身边,亲昵的挽着他的胳膊,娇滴滴道,“夫君放心啦,人家每天跳来跳去的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崴着脚的。”   施墨把她搂在怀里,无奈叹息,“你这性子,就是为夫也时常不知该拿你怎么办。”   纪宁美滋滋的靠在他怀里,“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夫君,有夫君宠着,宁宁当然可以有恃无恐。”   “你这话,倒像是在责怪为夫。”   “哪有。”纪宁抬起小脸,小心翼翼道,“夫君是不是在生我的气?这次可真不怪不得我,都是那口没遮拦的家伙瞎说,在背后妄议人家夫妻间的事,也不怕烂了嘴。”   施墨轻捋着贴在她脸颊的发丝,“没有,为夫是在生自己的气。”   “夫君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说,人家虽然是个弱女子,但还是勉强能为夫君分忧一二。”   “为夫说了娘子你不要多想,为夫已经拒绝陛下了。”   纪宁大概猜到他指的是什么,佯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问道,“到底是何事?”   “陛下早朝过后,把为夫单独留了下来。”施墨深看她一眼,“陛下说想把宫中所认的义女安乐公主嫁给与为夫,不过娘子你且放宽心,为夫无论如何也不会娶安乐公主而让你受半分委屈。”   后面那句话听得纪宁鼻子一酸,此生能嫁给这样的郎君,真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夫君,你待我可真好。”纪宁欢喜道,可随即又是一叹,“可是伴君如伴虎,夫君这次拒绝陛下,定然会惹得陛下心中不快,再加上夫君你本来就在朝中权柄甚重,陛下若是因此而怀疑夫君居功自傲,那可怎么是好。夫君你对我好,我知道,但人家也不希望夫君因此而影响了仕途,更不希望夫君因为我,而陷于两难的境地。那个什么公主,夫君娶了也没什么,宁宁不会因此而不开心。”   纪宁的体贴,让施墨微蹙的眉眼皱的愈发深了,他家这位娘子,他是愈发看不透了。   “为夫知道你处处替为夫着想,可这次陛下要为夫娶的,可是公主,国朝的规矩娘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夫不能娶二妻,以公主的身份,又岂会做妾?为夫若是娶了公主,把娘子置之于何地?陛下这次让为夫娶公主,怕也是有敲打之意,自开朝以来,太/祖便规定外戚不得干政。总之娶公主这件事,为夫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夫君,依我看,陛下这是对夫君的厚恩呢。”纪宁早就想好了说辞,有板有眼道,“夫君年纪轻轻,便坐上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文有状元之才,武更是保家卫国立下赫赫战功,朝中无人敢不服。更何况夫君父亲又是国公,夫君也世袭国公之位,放眼整个天下,何人能有夫君如此大的恩宠?”   “历朝以来,帝王心术便是如此,位高权重者,总会敲打一二,以及扶植对立的党羽,好稳定朝局。当今陛下,便也是这个心思,设立羽衣卫和东厂监视文官,但又让其互相监督;陛下虽离不开内阁,内阁却又不能正式统率六部百司,六部底下设立给事中监察职权,更有都察院监视百官之权。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为了一个平衡。”   “夫君身为内阁首辅,朝中无人能争其锋芒,再加上夫君又年轻,这高位,怕是坐个几十年都没有问题,别说是陛下,就是换作任何人,怕也是担心夫君这样下去会功高盖主。但陛下又还得仰仗夫君来治理国家,管理这天下的文武百官,以至陛下对夫君,既委以重任但也不能不防范。让夫君娶公主,其一是想夫君娶了公主后,便是自家人,自家人办起事来,才能更放心;其二,便如夫君所说外戚不得干政,但这公主只是义女,夫君也算不上真正的驸马,对夫君影响不大,但又不是完全没有影响,总之夫君若是日后犯了什么错,陛下也好以这个理由来堂而皇之的削权。”   “依我看,陛下之所以这么做,一是敲打夫君,其实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又何尝不是想对夫君更委以重任?只有夫君有弱点在陛下手上,陛下用起来才会更放心。”   纪宁自幼便跟在当今天子身边,又是皇家人,不知经历过多少阴谋诡计,这其中的种种,自然也瞧得清楚明白。这些年她听从陛下的安排监视自己夫君,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也是在保护自家夫君。   她家夫君权倾朝野,背景又十分惊人,当今天子再圣明,但伴君如伴虎,古往今来多少活生生的例子在前。纪宁正是有所警觉,才成亲四年来,都一直不敢和自家夫君同房。只有她亲自充当天子的耳目,时刻陪在天子左右,才能第一时间揣摩天子的心思,防范于未然,同时也避免奸诈小人来挑拨离间,攻讦她夫君。   纪宁说的这些,施墨深处官场多年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当这些话从自己娘子口中说出来时,施墨的眼神,不可遏制的变了……   一个不过双十的女子,竟然连陛下的心思和朝中局势看得如此透彻,这怎能不叫他心惊。   纪宁说完,见施墨一直盯着她,不免害羞的红了脸,往施墨怀里一扑,娇嗔道,“夫君,是不是宁宁说错话了?要是说错什么,夫君不要计较,夫君也知道,宁宁一向都口没遮拦胡言乱语的。”   施墨抬眼看向天边的如火的晚霞,眼底眸色流动,脸上霞光映照,倒是让人捉摸不透表情。   “娘子,天冷了,为夫扶你回房歇息。”他揽着纪宁腰间的手紧了紧。   …… ☆、第10章 生死状   金銮殿里,当今天子威严的坐在龙椅上,面色沉郁。   “岂有此理,竟敢连续刺杀两名朝廷命官,你们说,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这背后,又有什么图谋。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平时你们不是挺能吵的,现在都成了聋子成了哑巴?”   当今天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番动如此雷霆大怒,实属少见。   也难怪赵祁洛会这般生气,在国朝富庶的沧州,竟然连续有两名官员被刺杀,引得天下哗然,人心惶惶。   连朝廷官员都敢明目张胆的刺杀,这背后的能量可想而知,到底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竟能刺杀得了朝中官员,细思之下,难免让人心惊。   纪宁站在一众官员的末端,眼观鼻鼻观心,不语。   此事她三日前就已得知,她自幼跟在陛下身边多年,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可以说是当今天子最为信任之人。她除了潜伏在朝中最有势力的首辅,也就是施墨如今她的丈夫身边,同时也是陛下亲军羽衣卫暗中的老大。不仅她家丈夫暗中被人盯着,朝中诸多大臣也都被她手下给监视着,相当于特务头子。   这事她知道后便已向陛下禀告,私下商量好了对策,如此严重之事,若是不尽快解决,只怕整个沧州都会大乱,她这个羽衣卫指挥使不亲自出马是不行。但是又怕她家夫君不同意她去做如此危险之事,所以先跟皇帝提出,要皇帝把所谓的安阳公主许配给她夫君,她深知施墨断然会拒绝,使得陛下大怒。然后她再在朝上被皇帝任命远赴沧州,就算施墨心里反对,可干系如此重大之事,以及他之前又惹恼过一次陛下,怕是眼下也只能妥协。   施墨颔首道,“陛下,微臣以为,首先得尽快派官员去赴任,稳住形势,并且查明事情缘由。沧州乃为国朝富庶之地,此事刺杀官员一案,背后所图定然甚大,此次派去的官员,定然要甚中之重。陛下明面上尽快派官员去赴任,稳定局势,同时暗中再派大臣前去明察暗访,以及要当地镇守太监羽衣卫兵备道严加防范,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和乱党,一律抓起来严加拷问。”   赵祁洛此刻脸色终于缓和下来,“施爱卿说的有理,只是不知,这派去沧州的官员,爱卿觉得谁能堪当大任?”   “吏部郎中杨严可担此大任。”   杨严是施墨的人,做事老成,深得施墨器重,资历也够深。出了这种大事事情,作为首辅的施墨也责无旁贷,派自己人过去,有什么事也好第一时间得知,并且及时作出处理,以免事情继续恶化。   “那就如施爱卿所言,让杨严担任沧州知府,即日赴任。不过另外同知的空缺,施爱卿以为该派谁去?”   此番去沧州可谓是凶险万分,那歹徒已经连续杀了朝中两个官员,这次过去赴任的官员说不准也会被刺杀。因此,朝中诸多大臣都不愿去趟这趟浑水。   他们在京师做官做的好好的,谁愿意去被派去地方上,哪怕是富庶的沧州,相比于天天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的京师官员,差了可不止几个档次。在地方上做官做的再好,要是朝中无人,人家想整死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除了沧州官员被杀一案,施墨还要处理幽州流民,边境战乱,今夏各地的水灾蝗灾,甚至吏部官员公考。朝中诸事可谓繁多,任何一件事都不是小事,他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亲信都派去地方上,所以眼下陛下再问,他也再没很好的人选。   心下一念,施墨徐徐道,“沧州同知,微臣以为,翰林院编修李言亭可以担此大任。”   李言亭探花郎出身,虽才为官不久,做事却稳妥,再加上其父又是吏部侍郎,去了地方,那些地方上的官员也不敢因为他只是个小小编修而不把他放在眼里。而且,李言亭也是施墨看重有意培养之人,此次让他远赴沧州,也算是给他一个历练,若是历练的好,仕途也可更上一层楼。   赵祁洛此刻已经浮现出了笑意,似乎对于施墨所选之人很满意。   “既然是施爱卿所推举的人选,相信不会让朕失望,不过,还差一个人。”赵祁洛的眼睛往底下文武百官扫去,似带笑意的目光下似暗涌流动。沧州乃是国朝经济繁荣之地,若是一旦出了乱子,这天下怕也要大乱,赵祁洛上位不久,自然不容许有半点动摇江山的事情发生。   “朕还要任命一名官员为沧州巡抚,巡视沧州军政民政,着力调查此事,不知诸位爱卿,可有自告奋勇者?”   巡抚职权虽然不少,可眼下这烫手山芋,却无人敢接。官职小的,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巡抚说的好听,可到了地方上,你没后台别人并不见得听命于你,搞不好还成了那些歹徒的靶子。官职大的,在朝中根基已经稳定,就更加不愿掺和进去。倒是有为国分忧者,可眼下情况大家都默不作声,你出来毛遂自荐,嗯,就你胆子大,就你有能力,大家都是饭桶。   一时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施墨见状,心知陛下定要大怒,正欲开口,只听头顶传来两声冷笑。   “好啊,好的很呐,朕底下的这些臣子,平时一个个把忠君爱国死而后己挂在嘴边,想不到等事情来了,却都是怕死之辈。你们不既然无人自荐,那好,朕就亲自点派。”   天子动怒,众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能暗暗祈祷陛下不要点到自己。   “翰林编修纪宁听命,朕任你为沧州巡抚,彻底查清此事,你可有异议?”   朝中众人闻言先是一惊,完全不敢置信,纪宁虽然得恩宠,但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编修,这……一下子竟然升为巡抚。   纪宁自从做官以来,便很会折腾,上蹦下跳毫不安宁,朝中诸多大臣均都看不得她,都暗暗骂她奸佞小人。此次陛下把如此重任交给她,众人可谓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这碍眼的家伙终于要滚了,眼不见为净,那沧州什么地方,以这家伙无事也要掀起三尺浪的性子,这事情多半得办砸,到时候还能有她好果子吃?忧的是,这巡抚官职毕竟不小,这家伙升的不免也太快了些,要是让这家伙瞎猫碰上死耗子把事情办好了,到时候那还得了。   施墨闻言脸色立即变了,他当然深知其中凶险,岂能让自己娘子去那凶险之地,哪怕明知皇帝还在气头上,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上前道,“陛下,万万不可,纪大人年纪毕竟尚轻,又毫无经验,难以担当大任。”   朝中几位部堂大佬见施墨反对,不免很是奇怪。大家都深知陛下明显在气头上,这首辅大人,又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犯陛下的逆鳞?这纪宁虽然可恶,一下子升为巡抚也很难让人接受,但此番打发去沧州,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反正朝中也正好无合适的人选,让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去受受教训也好。再且,那沧州之事只怕没个一年半载也处理不好,这家伙一旦离京,长期不再陛下身边,陛下怕是早就把这家伙给忘了。   朝中大臣虽然各自为党,但施墨毕竟是首辅,大家平日多半还是以施墨马首是瞻,可此刻,所有人都不敢作声,暗暗揣测首辅大人的心思。   陛下一向对施墨和颜悦色,深知施墨担忧自己家娘子的安危,此举尚在情理之中,倒也没有发怒,只是眼睛微眯的看向立在后头的纪宁一眼,似笑非笑道,“纪爱卿你上前来,施爱卿的话你刚才也听见了,说你年纪轻轻难当大任,你如何说?”   纪宁不免苦笑,陛下真是个老狐狸,自己不好和她夫君翻脸,就把皮球往她这里踢。   好在她早有准备,在朝中诸位大臣异样的目光中,施施然上前,行礼道,“微臣认为首辅大人此言差矣,古有甘罗十二岁为相,微臣只是做个巡抚又有何不可。想当初首辅大人也年纪轻轻就夺了六首,初进翰林院就自告奋勇去边关杀敌而获得赫赫战功,既然首辅大人都能做的事,微臣又如何做不得。”   她这番话说的可就很不谦虚了,把自己和甘罗对比也就算了,还在首辅面前如此托大,甚至还口出狂言的说什么区区巡抚,简直不知好歹。   施墨脸色一下子不免冷了下来,她和皇帝一唱一和的,他又岂能瞧不出来。   难道……她早就和陛下商量好了,眼下只不过在明面上走个过场?想到这里,施墨心里便有些发凉。   他能容忍她隐瞒身份欺骗接近他,也能容忍她到处折腾,可不能容忍她如此以身犯险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沧州眼下是个什么情景,岂能让她如此胡闹。   “纪大人好大的口气,如此说来,纪大人是有万分把握处理好此事了?”施墨语气清冷,听得人不由胆寒。   首辅大人动怒了!   呵,这家伙胆子也着实太大,竟然连首辅大人都敢惹,纵使你在宫中有天大恩宠,首辅大人想要整死你,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就比如刚才首辅大人的那句话,稍微精明点的都知道暗藏杀机。这纪宁要是回答有把握,等于是当众立下军令状,到时候若事情稍有差池,她怕是性命难保;若是回答没有把握,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刚才还信誓旦旦的托大,拿自己和甘罗相比。   这等狂妄的家伙,蹦跶不了多久,瞧瞧,报应来了吧。   不过让众人感到惊异的是,纪宁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下官愿立下生死状,若是事败,任由陛下处置。”   施墨身形一怔,眉心深皱,眼底更是复杂不已,夹杂着震怒,疑惑,担忧,无奈,苍凉种种……可很快,又被一抹无声无奈的苦笑和叹息而取代,一切都归于平静。   他,还是那个执掌天下权倾朝野的首辅…… ☆、第11章 国将不国   纪宁声音虽不算大,但在安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楚。   众人先是一怔,这家伙,还真是不怕死,连这样的话都敢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说出口,当众立了生死状,也就说到时陛下想包庇都包庇不成了。   咦?陛下想包庇……等一等,好像有那么点不对劲……这奸贼!   都察院御史台雪花般的奏疏坚持不懈长达一年之久的痛斥这家伙也没让他少半根毛,更何况现下本来就是一桩棘手的案子,谁都不敢自荐,陛下又正在气头上的临危任命。   本来他不说立下生死状,到时候出了事还是要负责任,现在这么一说,等于是故意在陛下面前卖惨,好让陛下生出恻隐之心,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到时候陛下若是有心包庇,肯定会引起群臣极大地反弹。以陛下的性子,群臣越是激愤,陛下心里就越是不高兴,到时候估计会力排众议也要包庇这家伙。   这家伙心机之深沉,实在是让人心惊,也难怪猖狂至今,还安然无恙。   朝廷有此奸佞,国将不国啊……   纪宁要是知道自己那只是和自家夫君赌气的一句话,已被朝中大臣全方位无死角的深入分析,估计得哭笑不得的骂一句,他娘的本官在你们眼里就这般做妖,这些老东西,整天跟我一个小娃娃计较,也不觉得害臊。   不过那些大臣们想的也没错,纪宁这句话确实让赵祁洛脸上浮现些许爱怜之色,他正色道,“你们瞧瞧,这才是朕的好臣子,要是你们都像纪爱卿这般忠君爱国劳心劳力,这天下又何愁不国泰民安繁荣昌盛,诸位爱卿都应当以纪爱卿为榜样。”   众人老脸一抽,鸦雀无声。   要都跟这成日不是逛窑子就是打马吊再就是到处讹钱满身铜臭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奸佞小人学,这天下怕是早就大乱了。   纪宁虽然站在前头,看不见身后诸位大臣脸上的表情,不过想想也知道肯定是精彩极了。   她眼观鼻鼻观心,难得做出一副谦卑模样。   赵祁洛见底下大臣没有一个回话,也颇为有点尴尬,他朝纪宁和颜悦色的道,“纪爱卿,此事朕也知道要难为你,朕不是个不体谅的人。此事若是你办好了,朕必有重赏,若是办砸了,朕罚肯定也是要罚,但看在你多次为朕分忧的份上,必定会从轻发落。兹事体大,你此番务必要替朕好生办事,也好让这天下看看,朕所宠信得臣子,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朕老眼昏花受人蒙蔽。”   赵祁洛这番话,自然就是说给朝中诸位大臣所听的,这些年纪宁受到不少弹劾,士林清议每每提及便是痛斥奸佞误国,赵祁洛不表态,并不代表他不关注。   不过,赵祁洛每次看见朝中那些私下不知干了多少龌龊事却整天满嘴的仁义道德礼义廉耻的诸公,对纪宁每每破口大骂却丝毫动弹不得不免也暗觉扬眉吐气。别看他是皇帝,可很多事也由不得他,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越是那些骂的凶的大臣,越是士林清议的榜样,受到天下间读书人的追捧。他能动一个大臣,却不能动天下的读书人,读书人一旦造反,那可是要动摇国本的。   本来赵祁洛这个皇帝登基时,就受到很多非议,当年先皇削藩,他那个逍遥王爷做不成,便只能狠下心来夺皇位,虽是打着“清君侧,靖国难”的幌子,但毕竟名不正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这些年他恩威并重,经过十几年的苦心经营,才让如今这天下歌舞升平,就是因为这皇位并不是正统,以至他必须更加小心翼翼,以免祖宗社稷毁于他手,背上千古骂名。   纪宁朗声叩谢,“吾皇圣明,微臣谢恩。”   赵祁洛满意的挥了挥手,“诸位爱卿若是没别的事要奏,那就退朝吧。”   出了金銮殿,其余大臣都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或摇头叹息,或扼腕悲痛,口中所骂的,自然又是纪宁了。   纪宁仿若充耳未闻,笑嘻嘻的叫着走在前面的礼部尚书,“恩师。”   陈阶暗叹口气,早知这家伙如此会折腾,当初就不该收他为徒,悔之晚矣。   本来陈阶身为礼部尚书,在朝中地位可谓高超,可自从他的“好徒儿”被人骂后,一世清明的他也连带着被那些狗皮膏药的御使带着骂。   罢罢,既然已经上了贼船,他也只能一条船驶到头。   “听说你最近几日身子抱恙,不知道好些没有?”   “多谢恩师关心,学生已经好多了。”   “你现在已非吴下阿蒙,为师也没什么再教你,即日就要启程去沧州,一路凶险,为师别的帮不了你,到了沧州后,你可去寻那都指挥使陈明,他是为师内族子弟,可以信任。”   纪宁依旧笑嘻嘻,“多谢恩师,临走之际,学生有一件事想问恩师,只是不知恩师方不方便。”   陈阶深看他一眼,笑成这样肯定没什么好事,   “何事?”   纪宁干咳两声,“这件事学生也有点难以启齿,还望恩师勿笑话学生。是这样,学生听闻陈小姐贤娘淑德温文尔雅,如今也到了适婚年纪,不知……诶诶,老师您忽然怎地走的那样快,老师老师,别跑啊老师,小心石阶。哎,老师您先停下来听学生把话说完啊,学生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   望着前面那越来越模糊的矫健浑厚身影,纪宁望天长叹,无语凝噎,学生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啊……   自从上次那李言亭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后,纪宁便觉那厮思想有严重问题,于是就生出了给那家伙找个老婆的心思。   她恩师陈阶家的闺女可是京师里有名的美人,听说还是个才女,不知惹得多少贵公子魂牵梦萦,她寻思着自己和老师这如铁般的关系,去说说好话,保不准让那家伙能捡个大美人当媳妇。毕竟那厮可还差自己五百两银子呢,保不准这件事让他一高兴,就把银子给还了呢,再加上这做媒的钱,嗯……   本来她算盘打得挺响,不料话还没说完,她那老师立即脸色大变的甩袖毫不顾形象的跑了。   好歹是部堂级别的大官,还是礼部尚书,在这皇宫以及满朝文武的面前如此大跑,真是有辱斯文,哎……   围观众人瞧见礼部尚书和纪宁没说两句就惊慌失措的大跑了,一脸疑惑。心想这礼部尚书何许人也,两朝元老,位高权重树大根深,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今日怎么会……定是妖孽说了什么话,简直岂有此理,礼部尚书可是那妖孽的恩师,连自己老师都敢威胁,这家伙实在是越来越猖狂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纪宁听着周边那隐隐约约的骂咧声,很是无语,她又做错什么了?不就是想帮兄弟讨个老婆么,他娘的这也要被骂。   走在背后的李言亭见纪宁落了单,走上前拍着她的肩膀嘻嘻哈哈道,“恭喜纪兄升官,以后纪兄可要对小弟多多照佛。”   纪宁轻瞥一眼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又瞧了一眼不远处的施墨,轻咳一声,扒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正色,“李大人言重,本官是那种结党营私的人么?”   “好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升了官就不认兄弟了。”李言亭说着就要朝她胸口处来一拳。   还好从小习武的纪宁眼疾手快闪到一边,才没让他得逞。惊魂未定的纪宁气愤的伸手就朝他一掌,这杀千刀的差点就被他吃了豆腐,不给他点教训,他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那结实的一掌,拍的李言亭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你,你!”李言亭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纪宁没好气道,“我什么我。”   李言亭捂着被她拍了一掌的胸口,“你竟然摸我……”   纪宁,“……”   他那一声叫,惹得附近一些官员纷纷侧目,看见又是纪宁那厮后,纷纷捶胸顿足,世风日下啊……   纪宁感觉一道寒光朝这边射过来,下意识的看过去,正好对上自家夫君那漆黑深邃的眼眸。   她欲哭无泪,在朝上惹他生了一次气还不够,现在又惹了一次,不活了……   都怪这口没遮拦的家伙,说什么不好,偏偏说她摸他,老娘明明那是一掌……奇怪,这家伙难道也是练家子?刚才自己那一掌,并不算轻,不说把他拍个内伤,好歹能让他痛一会长点记性。   被坑了一次,纪宁再懒得搭理李言亭,甩袖就走,恨不得长了双翅膀立马就离那家伙十尺远。   她忽然想起刚才自己那匆匆跑掉的恩师,顿时完全理解了他老人家的心情,多么痛的领悟……   哪知她才走没两步,李言亭那家伙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了上来,凑在她身边一本正经道,“纪兄,开个玩笑而已嘛走这么快干什么,要不是看你力气那么大,一掌拍的我小命都快没了,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小姑娘在害臊呢。”   纪宁默默翻了个白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即日小弟我就要和纪兄一起去沧州赴任,咱们俩兄弟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想一想甚为激动,下朝后……我,我想再去纪兄府上,咱们,那个,那个……”李言亭说到这里,脸涨得通红,似乎很不好意思的瞟了她几眼。   纪宁不耐烦,“哪个哪个?说清楚点。”   李言亭作着抓手的手势,“就是那个,那个……”   纪宁瞧见他望向自己那炽热如火的目光,不免大骇,立马跳到一边和他保持距离,这家伙……思想很危险啊……   李言亭见纪宁和他保持距离,面露警觉之色,脸涨得更红了,张望一下四周,走过去结结巴巴小声道,“咱们晚上把太子和王公子拉上,一起合伙坑他们点钱……三七分成,你七我三,纪兄,你也知道家父一向管的严,欠你那五百两银子,小弟我着实很难还上。眼下反正要离京,咱们先捞上一笔再走,不捞白不捞,小弟知道纪兄你平时没少坑他们俩钱,现在能不能带上小弟一把……”   纪宁,“……”   …… ☆、第12章 大儒   眼前这一口一口一个自称小弟还捞钱的兄台,还是那位初相识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学富五车的贵公子吗?   纪宁不免感叹,人性堕落道德败坏啊……   好歹探花郎出身,父亲又是吏部侍郎,光凭着这出身,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在官场混个数十年,熬出资历,入阁不成问题,可偏偏……苗子刚成长,就歪成这样。   就在纪宁为之惋惜时,李言亭忽然拉住她,“纪兄,自从认识你之后我才知道,视钱财为粪土是多么愚不可及,特别是特咱们当官的,光靠那点俸禄,早就饿死了。不发展点谋生的职业,就只能收刮民脂民膏……”   纪宁哭笑不得,搞半天这家伙变成如今模样,都是因为自己。   她警觉的看了一眼四周,小声道,“李兄,有些话自己明白就好可不能说出来,要是被旁人听了去那还得了。你刚才说想去捞太子的钱?太子那家伙别看年纪小,可是个人精,再加上在我的谆谆教诲之下,学艺已渐精。不瞒你说,我每次从他身上捞点钱都费了老大劲,再带上你,不划算。这样,咱们翰林院那个叫曾飞的,就是每次进宫坐的马车比咱们首辅大人都好的那位仁兄,他家里不是个大财主吗?你待会把他给叫上,我再把太子拉上,咱们三一起骗他的钱,就算被他发现,有太子在,他也奈何不得,不知李兄以为如何?”   李言亭拉着她衣袖的手一紧,“纪兄如此照佛,小弟我决定,以后就跟着纪兄混了。”   纪宁想哭,这厮竟然还赖上她了!   “那什么,跟着我混也不是不可以,每个月交个百八十两的当入门费。”   本来纪宁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就随便扯了个油头搪塞他,不料李言亭竟然两眼放光的盯着她,激动道,“我还紧张纪兄不答应,想不到纪兄待李某如此真诚,不愧是做兄弟的,每月只收小弟我百八十两,着实令人感动。纪兄,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干什么大事一定要叫上小弟我,咱们从今往后就是穿同一条裤子的人了……”   她无语。   “不过,那每月的入门费,纪兄先记账,等小弟跟着纪兄发了财再一次性付清……”   纪宁吐血……   回了翰林院,纪宁老老实实坐在自己案牍边。   她名声不好,平日在翰林院,也就李言亭和她交好,别的同僚都生怕一旦跟她扯上关系,影响仕途。   升了巡抚,无人来跟她道贺,见了她后,也都是在私底下议论纷纷。   身为首辅的施墨有单独的值事房,纪宁瞧不见他在干什么,只手撑着头,很是惆怅,心想晚上回去,怎么哄她夫君开心呢?要不亲自下厨?不会;或者,学那怡红院的姑娘,搔首弄姿?还是不会。   嗯,夫君喜欢舞文弄墨,最是喜欢那昌明先生的字画,虽然上万两纹银一幅,但只要能让她夫君开心,她也舍得。   看来晚上跟那几个家伙打马吊得多赢点银子。   心中一桩事解决,她顿觉豁然开朗,随手拿了案牍上的一本书,翻阅起来。   当完一天的差,李言亭连哄带骗的邀上曾飞,出宫后一起往纪宁府邸奔去。   曾飞家里有钱,自幼生活条件好,生的肩阔腰圆,看着就富态。下了马车,瞧着纪宁那很是寒酸的府邸,他圆润的脸上露出一股嘲讽和得意之色。呵,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寒酸穷鬼。   他多年寒窗苦读终于中了进士,进翰林当庶吉士,庶吉士虽比编修稍差些,但也很是清贵。本来骄傲又满足,不过自从纪宁这妖孽出现后,自尊心受挫了。   纪宁没有功名,并不是靠着正门进翰林,本来这走后门就让那些同僚不悦,可这家伙进翰林后不好好做她学问不说,偏偏到处惹事生非,还成了太子老师深受陛下恩宠,这怎能不叫各位同僚嫉恨。   “纪兄住这种地方,着实委屈了些,如蒙纪兄不弃,在下在元华街那有一座闲置的府邸,可以给纪兄住些日子。”   纪宁岂能听不出来他是有炫耀和挖苦之意,也懒得计较,反正待会就让你输得裤腰带都没了。   “劳烦曾兄费心,不过纪某一直深记圣人教导,视钱财这种身外之物如粪土。金山银山,金屋银屋,在纪某眼里如同草芥,不足挂齿。”   边上的李言亭闻言嘴角微抽,论脸皮,这世上纪兄敢认第二,确实没人第一。   曾飞鄙夷的一笑,“呵呵,是吗,纪兄当真有大儒风范。”   “哪里哪里,曾兄谬赞。”   几人正客套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匆匆跑过来,马车刚一停,便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身穿华服的贵气少年,少年生的细皮嫩肉,眉眼自带一股傲气。   “师父,几日不见你怎地又变丑了,小心再这样下去娶不到媳妇。”   纪宁抬脚就朝小跑过来的少年踢去,“一见面就消遣为师,再没大没小,为师不仅揍你脸,还非得揍得你屁股开花不可。”   此咋咋呼呼的少年就是当今太子赵堂佑,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顽劣的时候,平时在京师胡闹惯了,没人敢惹,读书也不好好读,喜好那舞枪弄棒,成天幻想着自己去战场杀敌。天子给他请了好多大儒来教导,多半都被气的半死,对于太子,人家又不好发作,管又管不了,所以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人怕纪宁倒是不怕他,这太子还在吃奶的时候,纪宁就抱过他。对待这不听话的家伙,身为皇姐,她该教训就教训。   还别说,一向横行霸道惯了的赵堂佑,被纪宁揍过两次后,竟然真的老老实实了,并且对纪宁佩服的五体投地,缠着她要她教拳脚功夫。   一旁的李言亭和曾飞看见纪宁脚踢太子,吃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这,这……惹怒了太子,怕是要杀头的吧。   特别是那曾飞,本来被李言亭忽悠着说可以和太子套近乎这才跟过来,可眼下这情况,亲眼看见太子被人揍,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赵堂佑被纪宁踢了一脚也不恼,笑嘻嘻上前道,“师父今日找徒儿来,不知有什么好事?”   纪宁爱怜的摸摸赵堂佑脑袋瓜,“好事嘛自然是有,为师好些日子没打马吊手有些痒,所以吩咐人知会徒儿你过来陪为师过过手瘾。”   赵堂佑脸忽然微微一红,摸了摸袖子局促道,“师父,父皇说闽南出了灾荒朝廷要赈灾,所以这个月的月俸给的少了点,怕是不够给师父输的。”   纪宁老脸一拉,“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为师找你来就是来坑你的钱一样。”   赵堂佑又笑嘻嘻起来,“不是就好,师父好久不见,不如借徒儿点银子来用用。”   纪宁又是一脚踢过去,口中骂骂咧咧,“臭小子连你师父的主意都打。”   赵堂佑眼疾手快的躲到一边,“跟师父开个玩笑,放心吧师父,本宫来之前特地把昨日从母后那讨来的一千两银子带来了,听说师父即日就要去沧州,这一千两银子权当输给师父当路费。”   “你这家伙又来消遣为师,不过看在你孝敬的份上为师不和你计较。”纪宁摸着下巴,“身为堂堂太子,一千两是不是有点少。”   赵堂佑立即后退一步,“师父,再多的也没有。这一千两可是本宫找母后讨要了很久才讨来的,本来是打算去买些新奇玩意,可本宫听说师父马上要去沧州,知道这怕是很久都见不到师父,才忍痛割爱的拿过来。师父,做人要知足,这可是你说的。”   李言亭和曾飞石化,这还是那个顽劣不堪连前历经两朝的首辅都敢戏弄的太子么?为什么在纪宁面前,如此乖乖听话?   本来正和纪宁嘻嘻哈哈的赵堂佑,忽然神色紧张的跳到纪宁身后,拉着她的衣角,口中喃喃自语,“大师父回来了,要是被他看见本宫来你府上打马吊,又要罚本宫去抄四书。”   太子称纪宁为师父,称施墨为大师父。   施墨也曾当过太子老师,不过自从当上首辅后,忙于政事,就再很少再去东宫。   太子对纪宁是崇拜,一见她就咋咋呼呼,对施墨则是真的怕,那阴影时隔这么久都未消散,一看见施墨,就如老鼠见了猫。   纪宁见太子如此害怕,不由心想她家夫君有那么恐怖吗?不过……好像除了对她温柔以外,对别人都总是板着一张脸。   太子见施墨的马车停下来后,扯着纪宁衣袖小声道,“师父,我们快进去。”   在门口纪宁也不好和施墨说话,深看一眼面前的马车,略一踌躇,还是转身往自己府邸走去。   曾飞和李言亭见首辅大人的马车来了,哪里敢进去,都乖乖站在一边等施墨下车后行礼打招呼。   施墨身上还穿着簇新的朝服,俊逸的面孔透着不合乎年纪的老成,特别是那双似深潭一般的眼眸,不喜不怒,让人捉摸不透,气度卓尔不凡,又盛气凌人。在他面前,仿若就感觉自己低他一等,不自由的从心底深处露出敬畏之意。   “首辅大人好。”李言亭和曾飞齐声行礼道。   施墨只是轻扫他们一眼,很快视线便投向正一只脚踏进门槛的纪宁。   “纪大人见本官来了,为何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如此视本官于无形?”施墨的语气依旧清冷的没有起伏,可就是听的人心中一寒。 ☆、第13章 心事   纪宁听见施墨那生冷的语气,心口堵得慌,以往自己再怎样惹他生气,他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口吻,看来这次,她真的触到他底线,惹他生气了。   她又能如何?她也想和自己夫君长厢厮守每天腻歪在一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可她是立过战功的郡主,被皇帝收为义女的公主,施墨又是首辅。国朝自开年以来,就有祖训外亲戚不得干政,他们这样的身份,要是真的在一起,施墨必然会遭到全天下士林清议的攻击。想要安稳过日子,施墨就不能当那个首辅。   可她也深知,不当首辅的施墨,那样就不是她夫君了。   五岁的时候她父母双亡,看似地位尊贵的郡主,其中艰辛又有谁能体会。皇家之间的风雨云涌,远不是一般人所能体会。   为了给父母报仇,从小开始学武,一个女孩子,跟在天子身边四处南征北战,不知历经多少凶险,多少次死里逃生,又多少次重伤的下不了床。直到现在,每到阴雨天,她腿上的旧疾就会发作,疼的的她连路都走不得。   她杀了太多的人,见了太多的血,心里早就变得麻木,远不同于同龄的女子。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生来就地位尊贵,内心的骄傲和自尊,让她不容许自己看起来可怜,所以习惯带着一张面具,整日笑嘻嘻没个正经,让人以为她也和小丫头一样,不懂得愁滋味,也忘了那血海深仇。   直到遇见施墨,她本来已经冷漠的心,才开始渐渐回暖。   在朝廷上,她被人骂为奸臣,她不在乎,这世间她只在乎她的夫君,只要她夫君疼惜她,就够了。   那些看不懂的人,她才懒得去搭理。   天子的性子她很了解,她越是被人骂,越是受到排挤,天子反而越信任她,这样她就不能勾朋结党,只能依附于天子。帝王,最怕的就是底下那些臣子结党营私,这样,天子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聋子瞎子。   她要让天子相信,不管成亲与否,她的心志都未变过。不然,她的夫君,怕是会惹来猜忌甚至灭顶之灾。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哪怕背得骂名受的委屈再多,她也要牢牢掌控住权利的中心。   沧州,她是非去不可。她要平乱,要凭着这次平乱暗中扶植自己的党羽,要天子完全离不开她。已经失去了家人,她不想再失去自己最爱的人。帝心难测,她一定要把所有的退路都布置好,假若万一将来局势有变,才不会处于被动。   “首辅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下官既未做亏心事,对首輔大人也向来是尊崇万分,只是不小心吃坏了肚子,怕唐突了首辅大人,才想匆匆进府,还请首辅大人切勿多想。”她并不去看施墨,垂首道,“首辅大人若是无事要吩咐的话,下官就先进去了。”   施墨见她连看都不看自己,目光一凝,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纪宁进了府,又作出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朝府中的婆子吩咐,“香姨,快去街上买点上好的酒菜,今儿个本官要和太子还有李兄他们通宵达旦,不醉不归。”   这叫香姨的妇人看似年纪大,模样也平平无奇,可那双本已浑浊的眼睛,却时不时散发着厉色,走路姿态,也甚为矫健。   香姨是教过纪宁拳脚功夫的师傅之一,曾是宁王府的内院护卫。宁王*之前,早就把府中那些信得过的护院高手给暗中安排出府,让他们保护当时号称游玩在外的纪宁。纪府上那个看上去瘦黑的门子,也曾是宁王府一等一的高手。   香姨看着纪宁长大,自是最了解她的性子,深知每当她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越装的若无其事,拉着人嬉笑怒骂的喝酒。   喝醉后,就会躲起来一个人哭,哭过后,又继续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郡主她,很久都没主动要人买酒喝了,这次,不知道又有什么伤心事……   纪宁府邸不大,里面也颇为简陋,她住的不多,自然不想花费银子去修葺。后院中,只有少许孤零还未开的梅花枝桠。   一张桌子摆了出来,点了几盏灯,四个人就撸/起袖子大干起来。   “哈,大/三/元。”   “好歹是兄弟,纪兄你就不能放点水。”   “上阵父子兵,赌桌无兄弟,快快,给钱给钱。诶,曾兄你怎地哭丧个脸,圣人有云,胜败乃兵家常事,有输才有赢……”   “师父,事先说好的一千两银子输完就再没了。”   “这说的哪里话,好不容易尽一次地主之谊,玩就要玩个尽兴,手头没银子可以先打字条赊着。堂佑,为师听说你前几日得了一颗东海来的夜明珠,正好为师常常懒得点灯,改明儿个你拿给为师,让为师放在茅厕里,也算是物尽其用,总比你整日装在那破盒子里要强。”   “……”   四人打马吊打到半夜,除了纪宁,其余三个人都哭丧着一张脸。   “没银子输了?那就喝酒,来来,我这里有些上好的女儿红,十钱银子一杯,怎么都不喝?是瞧不起在下吗?太子,你先喝……”   “师父……父王不许本宫喝酒。”   “你又诓为师,上次在宴席之上,还见你拉着国舅爷喝了不少。”   “师父你定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臭小子是不是又皮痒了。”   ……   太子李言亭曾飞早在输的裤兜空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后就落荒而逃,纪宁自己则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着剩下的酒。   酒肉穿肠过,苦闷心中留。   多少烦心事,喝醉之后,就能都忘了……   长廊里,阴影处,一个漆黑的身影驻足良久。   微风拂过,衣抉轻扬,凭添了几分落寞……   窗外斜阳入影,绿意盎然。   纪宁醒来的时候头有点疼,她扶着额头坐起来,扫视一眼四周,心下不免奇怪,昨晚她明明记得自己就在后院喝醉了,香姨要扶她回房,也是在纪府,而不是施府。   低眼一瞧,身上的衣服也换了。   “翠荷,翠荷。”她朝外面叫了两声。   很快一个小丫头就小跑进来,“夫人,您总算醒了。”   “大人呢?”   “大人在书房呢,老早吩咐我守在门外等夫人醒来,还让厨子煮了醒酒汤,说等夫人醒了就给夫人端过来。”   果然,昨晚是他抱自己回来的……衣服会是他换的吗?思及此,纪宁脸不免一红。   知道自己喝酒,他怕是会更加不高兴吧。   “哦……对了,你早上见大人时,他脸上什么表情?”纪宁紧张问道。   翠荷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又摇了摇头,“夫人,平时我们都不敢去看大人的。”   “那他说话的语气怎么样?”纪宁轻咳一声,“是冷的跟冰一样,听着就让人胆寒,还是跟平时似的没什么起伏?”   “夫人,大人平日待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的,从来不责骂,所以奴婢也听不出来夫人所说的这两者区别……”   纪宁无奈叹口气,“好吧你去把那件散花百褶裙给我拿来。”   换了衣衫,纪宁坐在梳妆桌边,难得认真的打扮起自己来。   翠荷伺候在身后,给纪宁盘着发髻。   “外头都说那王家的小姐貌若天仙,是京师排名第一的美人,依我看,咱们家夫人要是出去溜达一圈,那王家小姐还不得靠边站。”   纪宁面露些许尴尬的神色,“那个……翠荷啊,你这马屁拍的太浮夸了些,我是不会给你赏银的。”   “奴婢不是在拍马屁,也不是不是要打赏,奴婢都是说的真心话。哼,夫人您不知道,外面那些小浪蹄子不知道多嫉妒夫人,于是到处造谣夫人您……您……”翠荷憋红了脸,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说我是个奇丑无比的母老虎?还说我是个下不出蛋的母鸡?”   翠荷讶异,“夫人,您都知道啊。”   纪宁苦笑,身为羽衣卫的指挥使,别说这京师的流言,就是朝中哪位大臣一晚几次她都知道,她还知道,这些谣言都是谁放出来的。   只不过这等小事,还不至于让她放在心上。   翠荷握起小拳头,一脸气愤,“敢在背后说我家夫人,诅咒她们一辈子嫁不出去。”   纪宁摇头,“不能这样说。”   翠荷不甘心道,“夫人,您就是心太好,人太善良,才会被外面那些眼红的小浪蹄子欺负。”   纪宁老脸一红,“你这马屁拍……这句话说的甚对,下个月给你涨一成的工钱。咳,不过我刚才想说的是,一辈子嫁不出去这种诅咒太轻了,要诅咒,就应该诅咒她们一辈子是个处子。”   翠荷不解,“夫人,两者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   “这你就不懂了。”纪宁谆谆教诲,“一辈子嫁不出去不一定是处子,而处子也不一定是一辈子没嫁出去。”   翠荷还是不明白,“夫人,您都把奴婢给绕晕了。”   纪宁见翠荷一脸的纯真,暗想自己真是罪过,怎么能如此教坏人家单纯善良的小丫头。   “现在晕了没关系,以后你就懂了。”   “夫人怎么和桂姨说一样的话,上次我说夫人被大人欺负了一夜,桂姨不仅骂我,还说那是闺房之乐。我不懂,桂姨也说以后就懂了,看来以后两个字,真神奇啊,可以让奴婢懂好多东西。”   纪宁顿觉尴尬无比,板着脸站起来,“对了,我刚才说的下个月长你一成工钱是玩笑话,你不要当真。”   翠荷一脸委屈的小眼神,难道她刚才说错什么了吗?   纪宁出了屋子,来到后院亭子里,小心的往书房那看去。   也不知道夫君现在是在看书呢,还是在批阅公文,自己进去打搅是不是有点不好?可是不进去的话,夫君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要是在里面坐一天,那可怎么是好。   算了,豁出去,反正昨天都惹得他那么不高兴,总归是一死,或憋屈而死,或粉身碎骨,还是后者比较适合她。   她让翠荷从厨房端来碗姜茶,努力扯出一丝笑容的往书房走去。   可到门口后,她又开始犹豫起来。   也不知道今天穿的这衣裙夫君喜不喜欢,粉色是不是太花里胡哨了些?夫君为人严肃,定然是不喜欢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嗯,还是回去换一件素色的衣裙再过来。   刚往回走了两步,她又停住脚步,素色的会不会显得太死板?   正当她惆怅不已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想进来就进来,总站在门口作什么。”   纪宁微愣片刻,转身笑嘻嘻道,“夫君,你今日怎么没去上朝。”   施墨本来冷峻的面孔在听见这句话后,不由变得柔和起来。   在她面前,多大的气,也生不起来。   施墨的语气变得柔和许多,“外面风大,小心着凉,进来说话。”   纪宁赶紧移步上前,巴巴跟在施墨身后。   到了书房,施墨转身瞧着她,“你即日就要启程,为夫已经跟陛下请假,这两天都会陪着你。”   纪宁眼眶一红,她本来还正愁怎么跟她夫君说,没想到他却那么轻易的就释怀了。   施墨见她眼里泛着红,微叹口气,伸手把她揽在怀中,“不要哭了,昨晚眼睛都哭红了还没哭够吗?”   纪宁一怔,昨晚她喝醉后好像是把树抱着当成他哭,不过……他怎么知道的。府中的门子和婆子都是跟随她多年的人,心腹中的心腹,断然不可能被他收买。   难道,是他亲眼看见的?   好丢人…… ☆、第14章 游玩   镂空的雕花窗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房间当中放着一花梨案牍,奏疏,方砚,笔筒,书籍错落有致的摆在上面。案牍后是一个满墙的书架,密密麻麻的书籍整整齐齐。南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笔触飘逸自然浑然天成,右边则是一副字画,上面写着“厚德载物”四个字,字体苍劲有力,龙蛇腾跃。   施墨在案前轻揽着纪宁,修长俊逸的身姿在阳光下仿若拢了一层光辉,更显得天人之姿。   一声轻叹在空中缓缓响起,“不是为夫想生你的气,你说你胡闹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为夫能不担心吗?况且那沧州之事,若想办好,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半载,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你,为夫能放心吗?”   纪宁往施墨怀里靠了靠,她揉了揉微疼的眼角,“懂,我懂。”   “你懂就好,为夫知道你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坐不住,也不想事事管着你限制你的行动,只希望你以后做事,能权衡一二,也站在为夫的立场想一想。”说到这里施墨又是一叹,“罢罢,你这性子为夫也深知是改不了了,既然改不了,也只能让为夫多为你操点心。为夫已经跟陛下说了,让你晚两日再去沧州。你不必担忧,为夫私底下已经派人前去打探,你去那边之后,若是感觉情况危险就不要轻举妄动,等为夫这段日子把朝中的大事都处理好,就会亲自前去沧州处理此事。”   本来纪宁强忍着不想哭的,此刻还是被施墨这番话说的落了泪。   此生能够嫁得这样的夫君,这辈子也值了。   施墨见她哭了,一向沉稳如他也不免慌了,赶紧伸手拭着她眼角的泪水,“怎么又哭了,为夫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为夫也不会哄人开心,只要你不哭,为夫什么事都依着成吗?或者你想要为夫为你做什么,为夫就为你做什么。”   看着自家那在朝廷执宰天下手眼通天的夫君,此刻却手忙脚乱的替她擦着眼泪,不免破涕为笑。   “人家是感动才哭的,夫君真的是太不懂女人心。”   施墨神色这才稍缓,“娘子没责怪为夫就好,自成亲后,为夫知道自己平时太忙,冷落了娘子。这几日难得有空,为夫想陪娘子出去散心,不知娘子想去什么地方?”   纪宁心中暖的都快要化了,她娇嗔,“一切听夫君的安排。”   “为夫平时也显少出去游玩,对于那些好玩的地方也不甚了解,娘子你知道得多,你想去哪和为夫说就是,都依你。”   “还是听夫君的。”   “听娘子你的。”   纪宁不免轻笑起来,“要是被人听了去,怕又是要传夫君你惧内,被我灌了什么*汤。”   “外界那些流言,夫人也听说了?夫人要是不高兴,为夫下令把那些人都抓去牢里关几天给点教训就是。”   纪宁赶紧道,“还是作罢,这样会有损夫君的清名。外面那些流言,我也没放在心上,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也管不了,她们说就任由她们说罢了,反正又不少块肉。”   施墨把她往怀里搂了搂紧,“娘子你越是这样说,倒越是叫为夫难安,都怪为夫不好,才让娘子平白背上诸多恶名。”   这句话倒是让纪宁惭愧万分,心说好像她被骂的还少似的。朝中那些个御史,可比外头那造谣的人会骂多了,人家没有一句脏字,文采斐然引经据典不说,还换着各种花样。就连她吃个饭稍微那么奢侈了一点都曾被被挑出来骂一大段话,然后由此引申出她平日是多么的骄奢/淫/逸放/浪不堪。   用过午饭,纪宁陪在施墨身边一起在书房处理公文,天黑后便早早入睡,打算次日早点起来去白马寺赏花上香祈福。   施墨几乎每日都要上朝,一向早起惯了,倒是纪宁喜欢赖点床。   充斥着淡淡檀木香的房中,清晨的阳光斜斜飘洒进来,穿过纱帐,照在精雕细琢上好檀木制成的床榻上。   施墨醒后也没下床,就这么安安静静打量着怀中熟睡的人影。   不知想起什么往事,他不由好笑的摇了摇头。   初次见她那一幕,至今都深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是十年前,她应该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云安边境作乱,主战将军被刺杀,前去支援的将军路上也中埋伏深受重伤,几个副将内乱,军中人心惶惶。眼看大军就要压境,朝野上下哀嚎一片,刚登上皇位的赵祁洛更是急得寝食难安。   赵祁洛初登基时,人心本就不稳,云安大乱,可谓内忧外患。   初入翰林不久的施墨这时主动请缨,前去云安平乱,求陛下赐予执掌三军的兵权。   当时这件事可谓轰动整个天下,施墨虽是六首出身,又世袭国公之位,但毕竟只是个文官,没有丝毫作战经验,更无威信。到了边境,那些野蛮的丘八,哪里会甘心听命于他。   一时间朝野上下也是议论纷纷,反对声一片。   不过当时皇帝很看重施墨,眼下又没了更好的人选,边境形势已成糜烂之势,再不速速派人去稳住形势,只怕马上就兵败如山倒。派施墨去云安,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   形势危急,施墨快马奔赴边境,路上虽有不少护卫,可还是中了早已潜伏好的奸细埋伏。   保护他的护卫,死伤一大半,逃脱的施墨伪装成平民在一处客栈落脚。不料随身的护卫中就有奸细的人,这些人早就把施墨所有的一切打探清楚,准备的十分充分,再次袭击了他。   一番激斗中,他胳膊负了伤,刀都拿不稳,生命眼看就要危在旦夕。   一个劲装打扮蒙着面的小丫头忽然带着一帮人闯入客栈,二话不说就和那些奸细厮杀起来。   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瘦瘦小小的连发育都没完全,那双黑珍珠一样的大眼睛里,总是带着笑意,可手中持着和她身材不符合的腰刀,动作很是利落,杀起人来就像是在杀鸡一样简单。   把那些奸细杀的杀俘的俘后,小丫头一个人眉眼带笑的走到施墨面前,一只手握着滴着血的腰刀,转着那晶亮的眼睛只手托着腮,语带傲慢又好奇的问道,“你就是那夺了六首的状元郎?怎么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你那六首该不会是因为长得好看而诓来的吧。”   声音软软糯糯,倒是好听的很。   一向沉稳的施墨当时听见这句话顿时无言,从小到大,他都是受人追捧惯了,哪里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而且还是个小丫头片子。   心中虽然不悦,面上他还是作出彬彬有礼的模样,“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贵姓,日后若有机会,在下一定相报。”   “你就叫我侠女吧,本姑娘呢,平时最好行侠仗义,听说你这状元郎要去边关当将军,姑娘我一好奇就跟了过来。你不要自作多情,本姑娘救你可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本姑娘是为了咱们西周国百姓着想。”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瓷瓶,“这药本姑娘赏给你的,不用谢了。那些坏人本姑娘都给你打跑了,眼下离云安也不过百里,你快马加鞭不出半日即可到。不过你要是路上怕再有人袭击,跟本姑娘说几句好话,本姑娘心情一好保不准还是会勉为其难的保护你过去。”   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丫头,这么没礼貌。   年轻气盛的施墨没接话,只是拿过药淡淡道了声“谢”就带着剩下的十几个护卫打马而去。   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在施墨凯旋归来后,还是会偶尔想起来,毕竟那杀人连眼睛不眨一下说话还奇奇怪怪的小丫头片子,给他的印象太深。   让他想不到的是,五年后,竟然再次见到了她。   施墨从小观察力就很强,记忆力惊人不说,鼻子也非常灵。   彼时她穿着一件灰色到处打着补丁衣裙,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亭亭玉立楚楚可怜的站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称她家乡遇了大水,屋子都被水给冲走,家里人也死了,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只能投靠施墨,还说只要施墨肯收留她,她愿意当牛做马,哪怕做丫鬟也没什么所谓。   几年过去,她身形变化很大,再不是过去那瘦瘦小小的小丫头片子,身材婀娜多姿,哪怕是穿着如此寒酸,气质依旧出众,也丝毫掩盖不了那清丽动人的容貌,特别是那双乌黑透亮,一眨一眨仿若会说话的眼睛。   那双如琉璃般含了万种颜色的清眸,他只见过一眼,便再难以忘怀。   他虽面色淡然,可见她在自己面前演戏演得如此逼真,暗觉好笑。   也没揭穿她,就收她入了府,打算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一本正经口称自己是他父亲的姐姐的丈夫的妹妹的女儿的丈夫的哥哥的女儿,七七八八的绕了一大圈。施墨之后派人去查,发现竟然还真的有这么个亲戚,而那亲戚也真的是老家发了大水一家人失踪未明。   一晃,都已经成亲四年了……   纪宁睁眼,便见自家夫君注视着自己。   她脸微微一烫,娇羞道,“是不是我脸上有东西,所以夫君这么看着人家。”   施墨见她脸红,微微一叹,“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是这样容易害羞。”   还不是因为夫君你长得太好看。   “夫君,我们过两年再要孩子好不好?”她红着脸小声道。   “你是不是在怪为夫前几日晚上……”   纪宁脸更红了,“不,不是……就是人家现在还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夫君你也知道,人家坐不住,要是生了孩子,怕是就再难像以前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施墨面色柔和,“嗯……为夫都依你就是。”   ……   穿着常服的施墨没有穿官服看上去那么不怒自威,身姿修长,端的是风流韵致,翩翩公子哥。   纪宁梳着简单的发髻,没有过多装饰,面上涂抹了点胭脂水粉,眼汪如泉,娇媚动人,眉眼间透着少女的娇态,特别是那琉璃般的眼睛,带着丝丝笑意的同时又透着狡黠,丝毫不像已经嫁作他人的妇人,与平日穿着官服的模样也判若两人。   世人怕是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朝中诸公每每提及就扼腕叹息痛骂不已的奸佞小人,会是如此一位清丽脱俗的美人。   虽说女装和男装打扮看起来差别不小,但保险起见,她出门还是遮了一层面纱在脸上。   白马寺在城外,坐马车需一个时辰,首辅毕竟身份超然,出门所带护卫不少,气势憾人,也不是故意讲究,只是他爱妻心切,不希望中途出现半点差池。   热闹的东华街店肆林立,茶楼,酒馆,当铺,作坊,摊贩应有尽有,两旁的屋宇鳞次栉比,红砖绿瓦,随处可见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随着微风轻轻拂动,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街上行人川流不息,车马不断,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让人感受到百姓们生活的乐足和安逸。   平时忙于政事鲜少出门的施墨,瞧见如此情景,俊逸不凡的脸上浮现一抹欣慰的笑意。   纪宁倒是见惯了这京师的繁华,她都懒得向外张望,惬意的靠在自己夫君怀里,寻着一个极为舒服的角度。   马车在热闹的街上不免放慢很多,两侧和前后威风凛凛腰挂佩刀的护卫很快吸引了百姓们的注意,原本行走的人群不由驻足脚步,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窃窃私语。   “排场可真大,不知这马车里坐的是哪个贵人。”   “坐在车夫旁边那小丫头我认识,可是首辅大人府上的小丫头,平时总爱来我摊上买包子吃。”   “你说咱们那位手眼通天的首辅大人?天……难怪排场那么大。不过平时很少听说首辅大人这么兴师动众的出门,也不知今日是个什么日子。”   “管他什么日子,走走,咱们快挤近一点瞧瞧,也沾沾那首辅大人身上的贵气。”   “……”   一传十十传百,听说这马车中坐的乃是当朝那位文曲星下凡的首辅大人,很快马车周边的人越挤越多,大家怀着尊崇好奇的心思纷纷伸着脖子往马车里面瞧去,希望一睹那位传奇的首辅大人的风采。   本来街上行人就多,此刻这么一围着,马车走的更是慢了。   前头开路的护卫前来请示需不需要驱赶百姓,施墨摇了摇头,道,“慢慢前行,切不可扰民。”   坐在马车里的纪宁隐隐约约听见那外面热闹的议论声,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当见到那黑压压的人群时,不免无语。   “这些人是在看我们吗?”   施墨连忙安抚,“娘子勿生气,是我们太过招摇了些,百姓们好奇看看热闹也无妨。”   纪宁瞧见外面不知道忽然从哪里冒出来很多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不免有些吃味,“我刚才瞧见外面好多貌美的女子都伸着脖子往这边张望。”   施墨倒是微笑着瞧着她,“娘子这是吃醋了?”   纪宁嘴硬嘀咕,“才没有。”   没过多久,本来就慢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头传来翠荷那小丫头嘀嘀咕咕的声音,“我都说了我们家大人不见你家小姐,你们怎么还缠上来了。”   纪宁朝外喊道,“翠荷,怎么回事?”   翠荷扒开帘子皱着一张小脸,嘟着小嘴不满道,“还不是号称那什么京师第一美人的王家小姐,说是有重要事情要见大人,也不知道那王家小姐消息哪那么灵通,在这大街上都能找过来。”说到这里翠荷面露些许难为的神色,“夫人,有件事奴婢说了您可别生气,这事大人也不知道,以前那王家小姐就托人来寻过大人两次,都让奴婢叫门子给打发了,奴婢之前不说是怕夫人心里不舒坦,夫人您可别怪翠荷。” ☆、第15章 师兄   纪宁平日对府上这些丫头的管教并不严,一是自己忙,二是怜惜她们。翠荷又身为纪宁的贴身丫鬟,身份自然比府中别的下人要高一些。除了施府的管家和施墨的奶娘,翠荷算是在施府里说的上话的人,有些事情自己拿主意倒也没什么。   纪宁闻言并没责怪翠荷,只是微嗔的看了一眼施墨,意思很明显,你自己惹的桃花自己解决。   施墨沉吟片刻,对翠荷道,“你就说本官要和夫人去游玩,不想被不相干的人和事给打扰。”   不相干的人和事……这几个字说的纪宁听着舒坦。   翠荷脸上也浮出一抹喜色,哼,还妄想攀上高枝勾搭她家大人,也不打听打听她家大人和她夫人的感情有多好。   “是,奴婢这就去回复。”   翠荷拉上帘子,出来朝马车旁一个穿着绿色衣裙的丫鬟得意和不耐烦道,“我们家大人说了,要和我们家夫人去游玩,不想被不相干的人和事给打扰。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小姐,我们家大人正在马车里和我们家夫人浓情蜜意着呢,没那个功夫去搭理别人。”   纪宁听见翠荷后面那句话,脸颊一红,赶紧理了理衣衫坐正身子,这小丫头,大庭广众说这些惹人遐想的话,也不怕害臊。   施墨见她离开自己身子,又伸手把她拉回怀中,“难得和娘子一起出去游玩,切勿被一些捕风捉影的事给影响心情。”   纪宁轻轻推了推他,“夫君,搂搂抱抱的被人看见多不雅。”   施墨理了理她脸颊的几缕青丝,手指感受着那细腻的肌肤,不免苦笑,“即将要分别,接下来的日子,为夫怕是要度日如年。”   这句话听的纪宁心口涩涩的,其实她又何尝舍得。   “夫君……跟你商量个事。”   施墨见她吞吞吐吐,柔声道,“你说。”   “那个……那个……之前夫君在我床下找的那些禁/书,是不是真的丢了……呵呵,我只是随口问问,夫君你别生气,也别放在心上。书虽然不是我的,但这人嘛,都有个七情六欲,长夜漫漫的,那什么是吧……”纪宁越说声音越小,自己也甚为尴尬。   施墨好笑又无语,“你也知道长夜漫漫,你可知为夫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以前见他坐怀不乱,纪宁还以为他是真的不近女色。   结果自从那什么后,她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日……久见人心啊。   她赶紧把眼睛瞥向别处,装尸体。   “书……为夫没有丢,你是不是想随身带一些去沧州?”   “没有丢?真的?!额……呵呵,我只是随口问问,没那个意思……”   施墨深看她一眼,“为夫还想你要是想带,带几本过去也无妨。”   纪宁立马很狗腿笑道,“夫君英明神武。”   施墨失笑摇头,“不是为夫不让你看,只是怕你看多了伤身。”   “我……才没有看多,不不,我从来没有看过。”   “好好好,你没有看,你只是买来放在床底和枕头下作收藏用的。”   纪宁被他绕晕了,语无伦次,“嗯嗯,人家就是买来收藏的。”   施墨眼底的目光愈发柔和了。   胡闹也好,撒谎也罢,还是生气撒娇无理取闹,甚至明知道她带有目的的接近以及成亲四年都不让他碰她,只要她能高兴,能一直留在他身边,他就会什么都依着她……   他就是喜欢她,喜欢到无药可救。   热闹的大街上,一辆马车淹没在拥挤的人群里。   被翠荷打发的丫鬟往马车方向走过去,拨开帘子看向里头的人影,不忍心道,“小姐,他们还是不肯让小姐见施大人。”   帘子里的女子双瞳剪水,薄粉敷面,穿着一身素白的淡雅纱裙,体态娴静,气质出尘,不食人间烟火。   女子玉白的纤纤素手拿着手帕捂着嘴咳嗽两声,那副柔柔弱弱病娇美人的形象真是我见犹怜,她便是号称京师第一的美人,前内阁宰辅王邈之王大人的孙女王雪菱。   王邈之是天弘年间的重臣,赵祁洛登基后,就开始打压他,正景四年,黯然致仕。   施墨是正景二年进的翰林,当时身为阁老的王邈之对施墨很是器重,还有意把自己孙女王雪菱嫁给施墨,好让两家结为连理,不过当时被施墨给婉拒了。   王雪菱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你是怎么说的?确定施大人在车中吗?”   丫鬟清清不甘心的点了点头,“我就按照小姐的意思说您有要事找施大人,那施府丫鬟起初打发我,我不依不饶,施府丫鬟就说去问她家大人。我在外面听见说话声了,想必应该就是施大人的声音。”   “他说什么?”   “他说什么奴婢没有听清楚,不过后来施府的丫鬟告诉奴婢,称她们家大人发话了,说不想,不想……”说到这里,清清迟疑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犹犹豫豫。   “说什么你直说就是。”   “说……她家大人要和夫人前去游玩,不想被,被不相干的人给打扰。”   不相干的人……呵,他真是好无情。   王雪菱神色黯然,脸色更显苍白,她咬了咬嘴唇,“施夫人也在车上?”   “是,是的。”清清见自己小姐脸色很不好看,又接着道,“许是那施大人怕自家夫人不悦,所以才故意这样说,不如我们偷偷在后面跟着,看施大人他们去哪游玩,然后再寻个机会……”   王雪菱沉默片刻,“也只有这样一个法子了。”   自从王雪菱祖父致仕后,她原本在朝中做官的父亲,也因牵连而被罢官。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家本就是大户人家,王邈之当宰辅时,在家乡置办了不少田地,这京师也做了些生意。只不过如今王家在朝中没了权柄,以前王邈之的那些门生故吏也被当今天子贬的贬,流放的流放,再不复往日风光。   王雪菱胞兄前不久在外地做生意时,被当地官府以乱党的罪名给抓了,货和人都压着不肯放。她四下无主,只能想到来寻施墨,可不曾料想,却连施墨的面都见不到。   如今她也过了双十的年纪,却还未嫁人,本来若是一般的女子这个年纪还未嫁人,怕不知惹来多少闲言碎语。好在这王小姐才名远播,顶着京师第一美人的头衔,平日她又乐善好施,受不少赞美;再加上她祖父致仕时,传言是不畏当今天子的独断专行,深受士林清议拥戴,因此这王小姐在民间也被人传成了仙子一般的人。   既然是仙子,自然就不能以世俗眼光来看,所以这王小姐不成亲,不仅没有惹来什么闲言碎语,反而被认为是不食人间烟火,受到不少世家公子的追捧,挤破头来的提亲。   曾经沧海难为水,别人又怎能再看得上眼;弱水三千,她只想取一瓢。   她等,等到他娶妻的消息,对方还不过是个毫无身份的粗鄙丫头;她不甘心,继续等,也曾托人表示好感,愿意做妾,可他丝毫不为所动;甚至,他成亲一直未有子嗣,都不曾多看她一眼。   后来她渐渐听到些流言碎语,说他无子嗣是因为他妻子不能生育,又传言他家那位妻子妒心太重,总是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许他纳妾,甚至,还有传言说这京师很多铺子的背后东家,就是他妻子。   于是,她便抱着私心,暗中把那些流言传的越来越广,并且愈发添油加醋,比如他妻子是母老虎,还长得奇丑无比,不守妇道总喜欢往外跑。   她就是想让他知道,自己和他妻子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马车从热闹的东华街到城门,足足花了一个时辰,好在纪宁早有防备的带了一副围棋。   十局九输,剩下的一局被她气急败坏的趁施墨不注意把棋子都给搅乱了。   最后,她还倒打一耙的告状。   “夫君,你耍赖。”   “为夫何时耍赖?”   “你……你使用美人计。”   “为夫只是多看了几眼。”   “我不管,你就是故意想用美色/诱惑我。”   “……”   “你还对我动手动脚。”   “为夫只是帮你擦了一下额头的汗。”   “那也不行,下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扰乱下棋者的思绪。”   “……”   “你……你还不让着我。”   “不是你自己说自己棋艺高超出神入化,横扫天下无敌手,要为夫一点都不能放水吗?”   “人家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夫君哪能当真,哼,就是故意想看着我输好看我的笑话。”   “那咱们再下一局为夫让着你。”   “这破棋也没什么好下的,无聊幼稚。”   “……”   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施墨好笑的摇了摇头。   不管过去多少年,她还是小孩子一样的性子,跟十年前初见时几乎没什么俩样。他也就一直把她当小女孩一样的宠着,不管她多么骄纵任性,他都从不舍得说一句重话。   在他眼里,从来就只有她一人。   “既然娘子觉得下棋无聊,不如我们玩个不无聊的游戏好不好?”   纪宁闻言感兴趣起来,刚才还苦着的表情立马又变得笑嘻嘻,仰起小脸看着自家夫君,“什么游戏?”   她琉璃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里面流光溢彩,眸色晶莹剔透,狡黠又纯真,看得人很想犯罪,又很想好好收藏保护起来。   施墨垂眸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来玩乖乖的游戏,谁憋气的时间越长,谁就赢了。”   话音刚落,施墨就把她揽如怀中低头压上她的唇,起初是宛若清风的浅尝辄止,后面则如狂风暴雨,汲取她唇内所有的芬芳……   纪宁起初是惊讶的睁大眼睛,后面则轻轻闭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抖动。   车窗外的人声鼎沸,热闹喧嚣,通通化成高山流水,雨打芭蕉。   ……   出了城,马车走的又快了起来,路上再没城内的平稳,好在马车制作精良,里面又有软垫,倒也不算遭罪。   白马寺从国朝初史便香火旺盛,虽在郊外,并不显得冷清。   听闻首辅大人来了,白马寺的慧觉方丈亲自出来迎接,并把他们一行人安排到清净的后厢房。   用过斋饭,施墨陪纪宁祈福上香后,俩人便携手在寺庙散起心来。   两夫妻之间浓情蜜意说着情话,自然不想要旁人打扰,没有让任何人跟着。   走到后山,人渐渐稀少,纪宁忽然指着一块无字碑道,“夫君,想不到这白马寺的后山上竟然有这样一座碑,也不知里面埋的是谁,既然在这白马寺里,想必是哪位大师吧。夫君,人家马上就要远去沧州,想讨个吉利,拜祭一下,能不能麻烦夫君让人那些香纸蜡烛过来。”   施墨深深看了纪宁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这块碑,并不是偶然发现的,他家娘子在见到这座碑后,表情就变得凝重起来,清眸里再不似方才的纯净柔情。   难道,他家娘子认识这墓碑里面的人?故意来的这里就是想拜祭?   心下如此想,施墨面上倒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朝纪宁温和的一笑,“好,娘子稍等片刻,为夫这就回去拿,娘子一个人不要乱走。”   纪宁听话的点头,“夫君放心,我会小心的。”   瞧见施墨走远后,纪宁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坟边,捡起地上一根树枝,边在土里戳着边对着坟喃喃自语喋喋不休,“师父您老人家也太不厚道,走之前都没让人传徒儿来看您老人家一眼,还在这后山上修了个什么无字碑,说是不想让人打搅。呵,老狐狸,不想让人打搅还找人拖信告诉徒儿地方,要徒儿每年给您过来上香。师父,都怪您不好,现在徒儿跟您一样,遭到诸多骂名,定然都是被您老人家影响的。哼,以前您在世可是讨了徒儿不少酒喝,一个和尚还喝酒吃肉也好意思把自己埋在白马寺里,脸皮太厚,徒儿成亲之时都不来看一下,您这师父啊,当得太失败……”   纪宁口中的师父,曾是名动天下,有“黑衣宰相”之称的周阳明,法名虚云。   正是这虚云和尚,在天弘皇帝削藩时,多次密劝当今天子赵祁洛起兵,为当今天子出谋划策,才有了赵祁洛的今天,是赵祁洛建国的头号功臣。   这虚云和尚是个奇人,登基之后,赵祁洛命他还俗,他也不还,赐他府邸宫女田地,他不要,成天住在寺庙里,上朝就穿朝服,退朝就换回僧衣。曾到湖州赈灾时,将获赠的金银珠宝全部分发给宗族乡人。   虚云和尚有两个姐姐,虚云和尚发迹后,其胞姐托他办事,想要他动用关系安排外甥到朝中做官,被虚云和尚给拒绝。再加上这虚云和尚是拾掇当今天子造反之人,名声不好,惹得其姐弟关系恶化,虚云和尚死时,他一个还在世的姐姐以及外甥都没来看他一眼。   纪宁作为他的徒儿,这身后事,算是落在她头上,每年这虚云和尚的忌日,纪宁都会过来拜祭。今天虽不是和尚忌日,但纪宁马上要出远门,怕是赶不上今年的忌日,所以提前趁机来拜祭,也好走的安心。   正待纪宁坐在那唠唠叨叨喋喋不休时,背后忽然响起一个似笑非笑,宛如玉石又慵懒随性的声音,“姑娘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坟前。”   纪宁刚转身,便感觉似有一道白光朝自己射来,她抬眼,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朝自己走来。来人美如冠玉,气宇轩昂,手中执着一柄折扇,边走还边摇两下,慵懒得很。眼若桃花,微眯着眼角笑起来的时候竟带着几分女子的媚态,勾人心魄。   纪宁拍拍屁股上的泥土站起来,笑嘻嘻道,“我在这等里面的人给我送银子呀。”   那男子身后跟着的两个仆人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轻纱蒙面的纪宁,微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平添几分诡异的氛围,立马吓得撒腿就跑。   娘啊,白天遇到鬼了。   看着那吓得屁滚尿流的两人,纪宁笑盈盈道,“公子的下人胆子也未免太小了,我只不过随口开个玩笑而已。”   纪宁话音刚落,忽然从树上窜下来一只猫,扑到纪宁怀中。   原本还幸灾乐祸的纪宁,脸色大变,惊叫一声跳了起来,手无足措,不断的跳着脚挥着手,“啊啊啊,猫,猫!快,快帮我赶走!”   那白衣男子依旧面带微笑的着看向纪宁,只是那桃花眼更多了几分笑意,风流迷离,惑人心志,“听我师父生前说,我有个小师妹,生性顽劣明明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却极是怕猫。姑娘的性子,倒是和我那小师妹有几分像。”   …… ☆、第16章 惑人心智   斜阳落影,穿过层层树叶,斑驳一地。   原本空寂略显阴森的树林里,因纪宁的大叫,变得热闹起来。   不过她在听见白衣男子的话后,又站直身子,脸色难得带了几分阴郁和深沉。   猫被她赶走,立即窜到了白衣男子怀中。   白衣男子收起手中的折扇,一只手搂着猫,一只手慢悠悠的摸着猫的头,勾人的桃花眼微眯,看着纪宁,“我家小白通灵性,许是闻到了姑娘身上的味道和在下相似,所以扑到姑娘怀中,以示好感。”   纪宁警觉的打量着他,“公子的意思是说,本姑娘和你臭味相投么?”   白衣男子缓缓踱步,姿态优雅的走到纪宁面前,盯着她蒙了一层面纱的脸,眼中笑意更甚,“小师妹可爱是可爱,就是对师兄太凶了些。”   纪宁冷哼一声,后退一步,不再搭理他。   白衣男子幽幽一叹,走到坟前,“师父,您说您老走这样早干什么,要走,好歹也给徒儿找个老婆再走。我看我这小师妹不错,不如我就当着您的面,把她给娶了。您不作声,就是默认。”   纪宁脸色更是难看,她还以为自己够不要脸,没想到她这师兄,比她还不要脸。   两人虽是师兄妹,却从未见过面,纪宁是皇家人,平时都跟在天子身边办事,身份很是隐秘,见到她真面目的人不多。   不过她以前也听她师父提过她有个师兄,虚云和尚每次提起她这师兄,脸上便浮现一抹得意之色,称她这师兄性子像他老人家,是个干大事的人。   “师妹怎么也不说话,这是同意了?良宵一刻值千金,师兄这就和师妹入洞房。”白衣男子说着,一只手伸过来就要揽过她。   纪宁眼疾手快的闪到一边,毫不客气道,“你再动手动脚,别怪老娘不客气。”   白衣男子摇头叹息,“师妹长得如此可爱,怎么说话如此不可爱,女孩子家家的,自称老娘不好,不好。”   “师兄你一个大男人,怎地长得跟个女人似的,还学人家大姑娘拿着把扇子,也难怪一把年纪了也找不到老婆。不过谁叫咱们是做师兄妹的,师妹我又心善,就忍痛割爱把我家夫君那守了寡的奶娘给你当老婆罢,师兄你千万别客气。”   白衣男子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可眼里却带了一丝凌冽,“哦?师妹都成亲了?不过我就喜欢那些成过亲的寡妇,等师兄把你那夫君杀了,再来娶你。”   纪宁一听这话,整个人也变得杀气腾腾起来,“你要是敢,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衣男子眼角微挑,“不知师妹是想让师兄怎么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必师妹定然是学了很多花样,不如教教师兄,也好让师兄体会体会那*的滋味。”   这家伙无耻至极的简直惊天动地,连自己都不得不甘拜下风,也难怪那老和尚每每提及便交口称赞,完全继承了那老和尚的衣钵,不称赞才怪。   纪宁眼珠一转,又笑盈盈起来,“咱们俩师兄妹难得见一面,就不要在师父他老人家坟前吵了,免得打搅他老人家的清净。”   “方才我听说首辅大人携妻子来了白马寺,莫非师妹口中所说的夫君,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施大人?”   纪宁笑容依旧,只是眼底隐藏了三分杀意。   许多年未见,她都不知道她这师兄到底什么来头,是敌是友。   虽是同门师兄妹,按理来说应该情同手足,可纪宁自身身份敏感,他们那师父又是惊世骇俗之人,思想境界旁人难以理解,为这世间所不容。她这师兄,师父总说最是和他老人家像,开玩笑,他老人家是什么人,密谋造反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她那师父口中的像,指的像哪一方面,难免不得不让她深思。   这些年她虽从没故意打听过她师兄的下落,可以她羽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到处都布满了眼线,却从未探得她师兄的任何消息,仿若人间蒸发一样。如今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不说,还第一眼就认出了她,这怎能不让纪宁心惊。   事出反常必有妖,以纪宁多年的潜伏经验,她这师兄,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一定要小心提防。   若是他真的危险,她也只能不顾同门之谊,杀了他以绝后患。毕竟,他知道自己的秘密太多。   心里虽然带了杀意,纪宁面上倒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朝她那师兄淡然一笑,“师妹成亲师兄都没来喝口喜酒,每每想起来师妹便甚觉惋惜,不知师兄如今在哪安家,做些什么营生,日后师妹想着若是有空,亲自前去拜访师兄,也好多联络联络感情走的亲近些。”   司无颜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纪宁,他这师妹,比他想的只怕要更加不简单,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喊打喊杀,现在又立马变了一副人畜无害巧笑嫣然的模样。   “施大人娶了师妹如此贤良淑德又温婉可人的女子,真是好福气的让师兄羡慕。”司无颜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摸着怀中的猫,低声道,“当然最让师兄羡慕的是,堂堂执掌天下的首辅,竟然还娶了一位公主做妻子,国朝百余年来,如此特例,怕也只有他施墨一人。”   纪宁眼睛微凝,虽然司无颜怀中的猫离她不过寸尺之遥,此刻她却一点都没有后退,而是仰起小脸盯着司无颜,露出森白的牙齿,“师兄如此关心师妹,倒是有些让师妹受宠若惊。不过我和我家夫君的事,师妹劝师兄最好不要插手,想必师兄也听我那师父提过,师妹我向来都是人家敬我一尺我回人家一丈,谁要是惹火了我,就别怪师妹我心狠手辣不留情面。”   纪宁这些年来所杀的人不计其数,杀人对她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一样,要不是还顾及同门之情,早在司无颜说要杀她夫君那句话时,她就结果了他。   司无颜似乎有些受伤的摇了摇头,“素素,你这句话倒真是伤了师兄的心,师兄这些年来可一直在找素素你下落,就是想完成师父他老人家的遗愿,想不到素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对师兄如此凶神恶煞。”   素素……只有她的父王和母妃这样叫过她。   一时间,纪宁心里隐隐作着痛。   她从小没有父母,也算是把那老和尚当成了半个父亲,那老和尚临终前她没能来在身边,心里一直留有遗憾,也不知道她那师父弥留之际,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纪宁的神色这才稍稍变得柔和些,“师父他老人家临终前,不知有什么遗愿?”   “师父说,走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师妹你,说你虽然聪慧,但心中仇恨太深,性子激烈,难免最后不会引火烧身,误了性命。还说这世间,唯一能救师妹你的,就是师兄我。师父他老人家说算过我和师妹的命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要师妹跟着我,便可保一世无忧,要我无论如何,也要娶师妹为妻,这样他老人家的最后一桩心愿,才算是了了。”   “荒唐!”纪宁冷哼一声。   “不管师妹信与不信,师兄我反正是一句话都没骗你,若不是师父临终遗言,师兄又怎会知道师妹的生辰八字。”   纪宁本就是个不安生的性子,以前虚云和尚在世时,她可没少和师父拌嘴,常常惹得那老和尚对她吹胡子瞪眼,老和尚很多话,纪宁自己都不信,更别提关于她的终生大事。   她见时间不早,想着自家夫君也快过来了,怕施墨看见误会怀疑什么,低声朝司无颜道,“虽然我不知道师兄在谋划些什么,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被我家夫君看见我和你在一起,怕是要起疑打草惊蛇,所以我劝师兄你,现在最好离我远一点。”   司无颜摸了摸怀中的猫,“素素乖,马上就给你好吃的。”   纪宁眼角跳了跳,这家伙竟然给猫取她的名字,可恶。   但眼下也不是发作的时候,只能把这口气咽在肚子里。   ……   施墨折回去取香纸蜡烛时,半路上遇到了王雪菱。   王雪菱欠身上前,柔柔弱弱道,“小女子见过施大人。”   施墨淡淡道,“你是?”   王雪菱见他神色冷淡,并且连自己都不记得,心头苦涩不已。   “小女子名叫王雪菱,以前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可否记起来。”   “原来是王小姐,不知王小姐找本官有何事。”施墨语气依旧疏离冷漠。   “大人可否借步到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好,本官现在还有要事在身,并不方便。”   王雪菱黯然苦笑,她等了一天的时间才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个机会,可他……却连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给。能携妻来这白马寺游玩,能有什么要事在身,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大人,小女子胞兄这月初在沧州做生意时,被当地官府以乱党的名义扣了,人和货都压着。小女子如今实在六神无主,才想到找大人,希望大人莫怪。小女子可以以自己的人头担保,小女子胞兄绝对不是乱党,还请大人念在旧情……”王雪菱生的明眸皓齿,说国色天香也不为过,此番楚楚可怜的模样,怕是任何男子见了都会入迷。   施墨面无表情,威仪十足,仿若站在他眼前这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只是一个木头桩子,“王小姐此言差矣,国有国法,本官虽为首辅,却也不能徇私枉法,是非曲直,当地官府自会给王小姐一个交代,此事,本官插不了手。王小姐若是没别的事,本官就先告辞。”   看着施墨冷漠的背影,王雪菱心口一阵阵的刺痛,想不到,想到不他竟真的如此无情,她等了他十年,整整十年,结果,却等来一个正眼都不瞧自己的结果。她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   施墨叫人准备香纸蜡烛时,叫来身边的一个亲信,吩咐,“你去查查那后山上的那块无字碑,查清楚里头埋着的到底是谁。”   “是,属下领命。”   “还有,暗中派人注意夫人的动向,随时向我禀告,夫人武艺高强,一定要派最好的高手,切记万分小心,不能被夫人发现。”   “是,大人。”   “这白马寺怕也是不太平,你们要严加防范。”   一连叮嘱完几件事,施墨这才拿着香纸蜡烛重新返回树林。   以前他明知纪宁有诸多事瞒着他,他也不去深查,只是不想被她发现后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她想怎样折腾,只要她开心就随她。可如今,事情的发展已经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再这样放任为之,怕是连他这个首辅最后也无能为力。   他能感觉,纪宁的身份,和宫中有莫大的关系,这次沧州之事,怕也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哪怕他不在乎她的身份,可为了她的安全,为了事情能始终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他现在必须要调查清楚她真实的身份,这样才能防患于未然,才能深知其中的一切好早作打算。   重新返回后林,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施墨怕纪宁等急,脚步放快许多。   中途,他遇见抱着猫的司无颜,瞧见他正从后林方向过来,上前彬彬有礼道,“公子留步,敢问公子可否见到后林里一位蒙着面纱的妙龄女子?”   司无颜面带微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施墨,见他仪表堂堂气宇轩昂,端的是风流俊逸人中龙凤,不由暗叹难怪他那师妹对他如此痴迷,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状元郎。   司无颜摸了摸怀中的猫,“见过,我家素素方才还扑到那姑娘怀中,把那姑娘给吓得不轻,惹得那姑娘对在下破口大骂,还扬言要杀了在下。”说着他摇头叹息,“想不到那么一位貌美的女子,性情竟然如此凶残,谁要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哎,可悲可叹。”   听见别人如此说自家妻子,施墨的脸色自然不怎么好看,可也不好发作,立即拂袖转身离开。   不过让施墨疑惑的是,成亲四年以来,他还从不知道他家那位杀人都不怕的娇妻竟然会怕猫。   到了坟前,施墨见纪宁安然无恙,心中略松口气,上前柔声道,“让夫人等急了。”   “也没有等多久,倒是麻烦夫君多走一趟。”   施墨见她发髻有些凌乱,想起刚才那白衣男子的话,关心问道,“夫人是否受到什么惊吓?”   纪宁心想她夫君不会平白无故问这种问题,一定是半途遇见她师兄,她师兄对她夫君说了些什么。   “刚才有一只猫忽然扑到我怀里,吓了我一大跳,夫君不知道,人家平时最怕的就是猫了,毛茸茸还有厉爪,叫起来像小孩的哭声一样,让人渗得慌。”   “想不到娘子会怕猫,难怪府中从不见半只猫影,倒是为夫粗心,让娘子受惊了。”   纪宁笑嘻嘻挽着自家夫君的胳膊,“有夫君在,再多的猫我也不怕了。”   施墨爱怜的帮她理了理两颊边凌乱的发丝,温言,“香纸蜡烛为夫拿来了,天色已不早,拜祭完再用完晚膳,城门怕已是关了,今日为夫就和娘子在白马寺住下,明日再回城。”   “一切听夫君安排。”   ……   清冷的夜色下,一个窈窕的身影坐在湖边,此女子容貌出众,气质出尘,只是神色忧伤,脸色憔悴,我见犹怜。   一个穿绿色衣裙的小丫头在一旁劝道,“小姐您别伤心了,外面冷,冻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又不及他的夫人,为什么他都不正眼看我一下。”王雪菱越想越伤心,竟然抽泣起来,清丽的脸上布满泪痕,楚楚可怜。   她喜欢他十年,痴等了他十年,结果到头来,竟什么也没得到。   清清见自家小姐哭,也是急得六神无主。   “小姐,您是京师第一美人,又是闻名天下的才女,自然是比那凶名在外的施夫人强了不知多少倍。”   “我既然比他夫人要强,你说,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小姐,奴婢也不知道。”   “要我说,那施大人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因为他被他家夫人给迷了心智,所以其她人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一个似远非远,似笑非笑,清润如风却又慵懒随性至极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响起。   清清和王雪菱惊讶的转身,只见如水的月光下,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踏着夜色而来,身上似拢了万种光辉,在这黑夜中格外显眼。   “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就看王小姐敢不敢赌一把。”说话间,司无颜已经走到王雪菱面前,那灿烂的桃花眼,极为勾人心魄,似乎只有多看几眼,便会被迷了心智……   清风拂过,衣决飘飘,倒是把司无颜更衬得风流俊逸。   本来清清和王雪菱听见那虚无飘渺很是诡异的话给吓了一跳,但眼见面前站着如此一位俊俏的公子,心中的那点恐慌顷刻间消散不少。   清风拂过,衣决飘飘,倒是把司无颜更衬得风流俊逸。   本来清清和王雪菱听见那虚无飘渺很是诡异的话给吓了一跳,但眼见面前站着如此一位俊俏的公子,心中的那点恐慌顷刻间消散不少。   王雪菱葱白的手拿着丝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着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司无颜面上始终挂着迷人的微笑,特别是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王雪菱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便感觉心都要漏跳了半拍。可再一看过去的时候,那刚才还明明还如夜明珠一样发着光的眼睛,却又忽然宛如深潭,漆黑一片,让人沉沦其中,哪怕明明感觉到危险,却又不敢抗拒…… ☆、第17章 杀意   入夜,纪宁躺在施墨怀里,盯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想起最近的种种,心头隐隐难安,久久未眠。   她惆怅的微叹口气,要是能够不分别,每天都见到她夫君该多好。然后生个一儿半女,男孩就像他夫君一样,文武双全风流韵致迷倒世间女子,女孩呢就找个像她夫君这样的男子嫁了就行了。   不过……她夫君这样的男子世间也只有一个,哎,女人家的心事好多。   施墨见她唉声叹气,柔声问道,“和为夫出来游玩不开心吗?”   纪宁往他怀里靠了靠,“不是,就越是觉得开心,才越舍不得。”   那就别走了,一直留在为夫身边。   话到嘴边,施墨却没能说出口。   罢,她总归有她非去不可的理由。   纪宁翻了个身,盯着自家夫君,认真问道,“夫君,你会不会觉得我太闹腾了,一点都不像个女人?”   这些年来,她之所以那么有恃无恐上蹿下跳,不就是仗着自家夫君对自己的宠爱。很多次她都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妻子既不合格行为举止也过分,可他就是处处谦让,哪怕是她做错了事他也是哄着,从来不说一句重话。   初成亲时,纪宁根本就不懂男女之情为何物,不过是觉得施墨国公世子出身,又是状元郎,还是权倾天下的首辅,配的上她公主的身份,再加上陛下也有意让她嫁给施墨好监视和控制,这才嫁人。   每日的朝夕相处,她才逐渐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对自家夫君情根深种,再也割舍不开。   可事已至此,她想抽身已是不可能,只能谋划的越多越大,拥有更多的权利,才能在伴君如伴虎的陛下身边,有足够的底气保证她家夫君一世荣华。   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夫君的回答,纪宁心里有点惴惴不安,正欲再问,却发现自家夫君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水。   纪宁瞧着不对劲,连忙问道,“夫君,你怎么了?”   施墨艰难的朝纪宁挤出一个笑容,“娘子放心,为夫没事。”   “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夫君你别吓我,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我现在去找大夫。”   施墨原本发白的嘴唇,却逐渐泛着紫,额头上的汗冒得更多,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为夫……好像中毒了。”   纪宁吓了一跳,中毒?怎么会中毒?从早上出门到现在,除了在她师父老人家坟前等了一会她夫君去拿蜡烛香纸,可一步都没分离,吃的都是一样的斋菜,就算中毒,也不会就她夫君一人中毒。况且,这白马寺在天子脚下,何人敢对当朝首辅下毒?退一万步,他们身边不仅明着有府中的护卫在保护,暗中更有羽衣卫的高手,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下毒?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顿时一股火从心口冒出来,匆忙下床披上衣服,心急如焚的朝施墨道,“夫君,你先坚持住,我马上就把解药给你拿来。”   走出房间,她对门外立着的护卫叮嘱,“好好保护大人。”说着,抽出其中一个护卫的腰刀,挽起袖子气势汹汹的消失在夜色下。   好在她一早有警觉,暗中叫人盯着司无颜,司无颜所住的院落,她已经知晓,出门后便直接往他的住处杀去。   “砰”的一声响,她一脚踹开门,透着月色,二话不说提着刀直接往床上的人影砍去。   很快一个白色的人影从床上跳了起来,明明身形慌乱的躲着纪宁手中的刀,口中却淡然自若悠闲不已的道,“小师妹是否觉得深夜寂寥,所以来找师兄解解闷?师妹你说你来就来,怎么还给师兄带这么一大把刀当礼物,师兄知道了,原来小师妹是有特殊癖好,看不出来小师妹长得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内心竟是如此的狂野,真是让师兄喜欢的紧。”   纪宁本来就气,再听见他这等污言秽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呸”了一声毫没形象的骂骂咧咧起来,“司无颜,你他娘的竟然敢伤我夫君,老娘今天就把你削成人棍,丢到妓/院,受千人捅万人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给老娘站住,有胆子下毒,没胆子承认,你跑什么跑,躲什么躲。师父他老人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师父还说你是个干大事的人,我呸,下毒害你师妹的男人,这叫个什么大事,连没卵子的太监都不会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纪宁担心施墨体内的毒,还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越想越急,越急越气,恨不得立马把他给千刀万剐,一口气没处发,倒是越骂越凶。   片刻间,屋子东西被她拿刀砍的横七竖八。   砍了半天也没砍到人,纪宁拍着胸口,喘着气捡起倒在地上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司无颜点了盏灯,也不知死活的在她面前坐下。   微风拂过,烛光摇曳,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两双眼睛对望着。   一个似笑非笑眼神迷离勾人心魄,一个双目怒睁满含怒火杀气腾腾。   空气中安静片刻,传来幽幽一叹,“师妹,师兄可以比你那夫君对你好上千倍万倍,只要你跟了师兄,哪怕你想要天上的星星,师兄也想尽办法给你摘下来。师妹想一想,你那夫君是当朝首辅,他要是知道你公主的身份,还故意潜伏在他身边,难免不会心生芥蒂,与你产生嫌隙。人生苦短,不过悠悠数十年,师妹日后何必要为了一个男人而黯然伤神。可你跟着师兄就不一样,你做什么,师兄都可以陪着你,你胡闹,师兄陪着你胡闹,你杀人,师兄和你一起杀人,这天下间,只要你想做的事,师兄都可以陪你做。”   砍人也砍累了,静下心来后,纪宁决定换个方略。   她收起眼中的怒火,朝司无颜盈盈一笑,娇声道,“师兄,你当真会对师妹那样好?”   司无颜勾人的桃花眼里更含了三分多情,“当然,师兄就你这一个小师妹,不对你好对谁好。”   “可是人家不信,这世间女子这样多,师兄又怎可保证一辈子只对师妹一个人好。”   “纵使天下间女子千千万,可和师兄秉性相同的女子,却也只有师妹你一个。师父他老人家以前就常对师兄说,可惜师妹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他老人家就把衣钵全部传给你了。”   纪宁暗暗腹诽,那老和尚竟然最后还留有私心,早知道今天就不给那老和尚上香了。   她朝司无颜眨眨眼,“师妹忽然发现细看之下,师兄原来长的是那样好看,倒是叫人家心慌慌了。不过师兄你既然口口声声说喜欢师妹,怎地坐的那样远,不靠过来呀。”   司无颜笑意盎然的瞧着纪宁,只见眼前那如水的眸子里,似有光晕在里闪动。   他这小师妹,撒谎也撒的这样可爱,还真是越看越让他觉得有趣的紧。   “师妹,你把刀收起来,师兄这就靠过来。”   “哼,想不到师兄竟然如此胆小。”   “不是师兄胆子小,是师兄见不得刀光。”   呸!   “师兄,人家刀现在收起来了。”   “好,师兄这就过来。”   “人家忽然好冷,师兄你再靠近些。”   “孤男寡女的,靠的太近别人怕是要说闲话,师妹若是冷,师兄去给你加件衣衫。”   “不要,人家想要师兄抱。”   “师妹此话当真?”   “不要算了,师妹这就走。”   纪宁说着站起身来,电光火石之间,弯腰抄起地上的刀再次向司无颜砍去。   司无颜这次没有再闪,反而扣住她的手,再一用力,便把她拉入怀中,紧搂着她的腰身,不让她动弹。   他低头,闻了闻纪宁发丝的清香,凑在她耳边调笑道,“师妹,你的味道可真好闻,师兄都快要把持不住了。”   纪宁轻咬着贝齿,连续几次失利,动武是解决不了问题,一想到她夫君命在旦夕,她便着急上火,为了她夫君的性命,眼下她也只好先忍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师兄,你的手好用力,弄得人家好疼。”   “不是师兄想用力,只是师妹对师兄实在是太凶,师妹不要见怪。”   “师兄,师妹求你件事好不好?从小到大,人家还没求过你,你就看在死去师父他老人家的面,卖师妹一个人情。”   “师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有什么事直接跟师兄说就是,哪有什么求不求的。”   “那这可是师兄你说的,那师妹就说了。人家夫君被师兄下了毒,现在还躺在床上,师兄你就把解药给师妹好不好,好歹同门师兄妹的,就应该情同手足,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师兄你说对不对。”   “师兄也觉得跟师妹应该相亲相爱,所以师兄没有给你夫君下毒,只是用了点催/情的药,想给师妹你一个惊喜,是师妹你误会师兄了。   纪宁眼皮一跳,抬眼盯着他,“此话当真?”   司无颜灿烂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师兄如此喜欢师妹,又怎么会忍心让师妹去做寡妇。本来师兄想着,第一次见师妹,应该给个见面礼,可师妹贵为公主,什么样的稀罕物没有见过,于是便把师兄精心秘制的魅药赠送与你夫君,想让师妹也好体验一番世间最*的滋味。不料师妹不仅不领情,还一来就踹开了师兄的厢房门,拿着刀追着师兄砍。”   纪宁见他不像是在瞎说糊弄她的样子,心里总算稍稍放下心来,只要不是毒/药就成。   不过她可不认为她师兄真的只是下了魅药那么简单,一定有什么别的企图。   她方才还楚楚可怜柔柔弱弱的模样立马不见了踪影,冷哼一声从司无颜怀里挣脱开来,“这一次我夫君无性命之忧我就和你算了,要是再敢有下一次,我就是挖地三尺,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出来,一解心头之恨。”   “师妹,你看看你,刚才还好好地,怎么又对师兄这样凶了。师兄的话还没说完,师兄研制的那药,药性极大,若是发作后,一刻钟内不能解决,怕是有性命之忧。方才师妹追着师兄砍了老半天,好像一刻钟的时间,早过了。”   纪宁真恨不得把眼前那张笑的可恶的脸给抓花。   这厮,实在是一刀杀了都难以解心头之恨。   眼下她也没工夫再和他耗下去,刀也没捡就往回奔去。   一想起她家夫君难受的模样,她的心就提到嗓子眼。   ……   纪宁匆忙走后,施墨便觉一阵口干舌燥,体内像是有一团火,不断的往外窜。   他下了床,想喝点水,一杯两杯却还是不够。   “来人。”他朝门外唤道。   可等了片刻,也无人进来。   “来人。”他加大音量,继续叫了一声。   体内的火灼的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他解开身上的衣衫,好让体内的燥热散出来一些。   “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从屋外窜来一阵细风,吹得桌上的烛火摇摇欲坠。   一股幽香飘了进来的同时,款款走进来一个清丽的身影。   施墨体内虽觉难受,人倒是清醒,他漆黑的眼底深凝,厉声道,“半夜三更你进来做什么,本官的下榻的房间,岂是你想进来就进来,速速出去,不然本官定是要定一个居心叵测意图不轨的罪名给你。”   王雪菱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听从司无颜的话,决定放手一搏。   反正都痴等了十年,除了白白耗费了自己的光阴,到头来什么也没换来。与其再这样下去,还不如孤注一掷,把自己的身子给了他,或许还能获得一线生机。   本来来之前还惴惴不安的她,此刻听见施墨如此严厉的呵斥,心头苦涩连连,反而更让她下定了决心。   “大人,奴家是听从夫人的吩咐,来伺候您的。”王雪菱莲步上前,解着自己的衣衫。   施墨拂袖,“放肆,竟敢污蔑我家夫人,你要是再不走,就别怪本官不留情面。”   王雪菱闻言脸色一白,又是羞愧又是恨意,她心下一恨,索性豁出去了,直接扯掉自己的上衣,露出香肩和半个酥胸,不管不顾的直接抱住了施墨。   她知道他现在被下了药,她知道现在心中哪怕不愿,也抵抗不了体内的药效。   施墨正燥热难耐,忽然温香软玉入怀,肌肤上传来丝丝的清凉,让他不再那么难受。   他面色冷的吓人,尽管身子软绵绵使不上力道,他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她,呵斥道,“大胆。”   王雪菱女人家身子骨本就轻,被施墨如此遂不及防的一推,当即摔倒在地。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已被*充斥着满脸通红的施墨,怎么也想不到眼下如此境况,他竟然还能坐怀不乱。   羞愧,不甘,悔恨,种种复杂的表情在那张娇俏的脸蛋上汇聚。   呵,哪怕拼死一搏,她竟也输得如此彻底。   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很快门就被推开,一个焦急不已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夫君,夫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施墨原本还冷着的面孔立即轻松下来,他温和的朝来人道,“娘子你终于回来了,为夫正担心你的安危。”   看着眼前郎情妾意的两人,王雪菱此刻才真真的死了心。   原来,那权倾天下铁血手腕手眼通天从来不睁眼瞧一下自己的当朝首辅,也是会笑的,还笑的如此清和温柔。   纪宁见自家夫君无恙后,这才注意到衣衫不整跌倒在地的王雪菱,她大概明白过来什么,走到王雪菱面前冷声道,“王小姐,夜色不早了,还是早点回自己厢房歇息吧,若是被人瞧见,怕又要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影响我夫君的清名。”   闻言,王雪菱更是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瞧着那遮了一层面纱下,那似隐非隐极为清丽脱俗的面孔,特别是那双琉璃般散发着光辉一样的眸子,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目光。她不由苦笑暗叹,原来,他家夫人不仅是如此的貌美,也并不如传闻般小肚鸡肠。   若是换作别人,看见有女子勾/引自家夫君,上前狠狠羞辱自己一番都是好的,怎么可能还如此轻易的放自己离开。   她似乎明白过来,为何施墨会对自家娘子如此情有独钟,百般疼惜和放纵。   连号称京师第一美人的自己,在他家娘子面前,也不免觉得自行惭秽,更别提别这世间的女子。   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衫,遮住露在外面的肌肤,神色失落又绝望的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离开厢房。   心……彻底的死了。   王雪菱走后,屋中只剩下两人,纪宁关了门,还没转身,便感觉整个身子都被人抱了起来。   她家夫君,身子好烫…… ☆、第18章 惨死   纪宁瞧见夫君看自己的眼神再没往日般清和,里面像是燃烧了一团火焰要把自己焚烧殆尽,又像草原里的狼要把自己给生吞活剥,心里突突直跳。   成亲这些年,她家夫君从来都是坐怀不乱,哪怕之前几次的鱼水之欢,都有条不紊循序渐进深浅有律,若不是太了解自家夫君,她都怀疑他是欢场上的老手。   可此刻,她家夫君往日的理智淡定再也不见踪影,把她抱到床上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压着她霸道的亲吻起来。   纪宁感受着他的热情,也触碰到他的火热,心里愈发忐忑了。   完了完了,她家夫君以前动作温柔的时候她就受不了,这要是性急起来,自己岂不是得几日都下不了床……   “夫君……轻一点。”   “能不能休息一会,好累……”   “换个姿势好不好……”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夫君,慢一点,嘤……”   ……   整整大半夜,她都没休息过。   好在她从小练武,身体好,骨头也软,若是换做那些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大小姐,别说持续那么长时间,就是那随便一样姿势,都受不了。   翌日清晨,累了一晚的纪宁才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来,只觉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一般,骨头都不是自己的。   见自家夫君正盯着自己,她红着脸垂下眼睑,幽怨道,“夫君,昨晚真的好讨厌。”   施墨见她醒来时一脸的委屈,深邃的眼底溢着疼惜却又隐隐带着笑意,“娘子是在生为夫的气?”   纪宁昨晚消耗那么大体力,此刻想气也气不起来。   而且她要气也是气她那师兄,哪能气到自家夫君头上来。   不过回想一下,昨晚累是累了点,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娘子笑了,是不是就不生为夫的气了?”   她赶紧收起不自觉微扬的嘴角,红着脸娇嗔,“人家才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施墨搂着她腰间的手微微下移,“这里还痛不痛?”   纪宁脸更红了,嘀咕,“都进出了大半夜,人家那里又不是铁做的,还问人家痛不痛。好啦,我也没有怪夫君的意思,这种事,习惯就好了。”   施墨眼中笑意更甚,“娘子的意思是,以后还希望为夫像昨晚那样……”   纪宁撇过脸,“人家不跟夫君说话了。”   两人正情意绵绵你侬我侬,门外传来一个惊慌的叫声,“大人,夫人,不好了,出命案了。”   是丫鬟翠荷的声音,纪宁和施墨一听,神色均一沉,立马披衣从床上起来。   整理好衣衫后,纪宁先一步出门,警觉的问翠荷,“什么命案?谁死了?”   翠荷小脸满是焦急,“就是那白日拦在我们车前的那王家小姐,方才那王小姐的丫鬟来寻奴婢,口口声声说是夫人你……夫人你杀了那王小姐,奴婢怕那丫鬟夫人冲撞夫人,到处瞎嚷嚷毁坏夫人您的名声,就让人把那丫鬟拦下来了,关在奴婢屋子里。夫人,您快去看看,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随后出来的施墨听了翠荷的话,眉心深皱,先是他中毒,接着又出了命案,还诬陷他家娘子杀人,这一连串的事情,明显都是冲着他施墨而来。   纪宁见施墨脸色沉郁,怕他夫君误会是她妒心太重所以杀了那王小姐,赶紧解释,“夫君,真不是我杀的人,我平日虽然胡闹,但还是知晓轻重,万不会做这等草菅人命的事。”   施墨安抚,“为夫自然相信娘子,而且昨晚为夫都和娘子在一起,又怎会是娘子杀的人。娘子不要担心,此事为夫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娘子一个清白。”   虽然她名声已经臭的不行,但被人这般诬陷,还是杀人的大罪,心里总归不痛快,不过只要自家夫君相信自己,她也就满足了。   王雪菱的死,纪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司无颜,动机自然就是怂恿王雪菱勾引自家夫君不成,事败后怕暴露,所以一狠心就杀了她,正好还可以污蔑到自己头上来,让她夫君焦头烂额,可谓一举多得。   那家伙,心机之深沉和歹毒,果然连自己都自愧不如。   思及此,纪宁倒是淡然许多,朝翠荷道,“这事你处理的不错,快带我去见见那丫鬟。”   施墨紧随其后。   自家小姐死了,清清哭的眼睛都红了,小姐不在,这以后的日子,她该怎么过。   房门开后,清清瞧见跟在翠荷身后的蒙着面纱的纪宁,猜想她应该就是那恶名远播的施夫人,赶紧擦了一把眼泪,站起来指着纪宁咬牙切齿道,“施夫人,你真是好狠的心,我家小姐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狠心的杀了我家小姐。我……我和你拼了。”清清说着,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就朝纪宁扑过来。   眼见一个柔柔弱弱小姑娘要和自己拼命,纪宁颇为惆怅,哎,自己竟然混到连小丫头都要对自己喊打喊杀的地步,可悲可叹。   身为纪宁的贴身丫鬟,此刻表忠心的机会来了,翠荷这丫头别看身子板小,动作倒是灵活的很,那清清刚拿起桌上的茶杯,还没走两步,就被翠荷给一把抱住不让她上前。   “哼,我才不会让你伤害我家夫人。”   清清脸色绯红,结结巴巴道,“你,你松开。”   “我就不松。”   “你,你耍赖。”   “你才耍赖。”   “你无耻。”   “我……我怎么就无耻了。”   “你对人家搂搂抱抱的,不是无耻是什么。”   “你……下/流。”翠荷羞红了脸,赶紧跳到一边。   一旁的纪宁见状也是无语,这俩丫头,思想……不是一般的歪啊。   她轻咳一声,朝那叫清清的丫鬟和颜悦色道,“我问你,你为何要说我杀了你家小姐?”   施墨首辅身份,来这白马寺待遇也超然,是单独的一个院落,没有闲杂人等来打扰。   晚上留宿的香客除了施墨一行人,就只剩王小姐还有那司无颜以及两个作商人模样打扮的男子和几个随从。   那王小姐说是喜清净,单独和丫鬟以及车夫住在一个靠湖的僻静院落。   司无颜和那两个商人模样的人则住在寺里普通的厢房,昨晚纪宁气势汹汹拿刀去砍人时,倒是惊动了那两个商人,不过他们怕惹祸上身,都躲在房间没敢出来。   清清愤然道,“昨晚,我亲眼看见夫人你气势汹汹拿着一把刀像是要杀人的样子,我虽然没敢跟的太近,但随后也听见了夫人你拿刀砍东西的声音。今儿个早上我发现我家小姐身边的刀,和我昨晚看见夫人手中拿着的那把刀似乎一样,而且我早上也听说,昨晚夫人拿刀要杀一位公子,于是我特地问了那位昨晚被夫人追杀的那位公子。他看了我家小姐尸体,口称杀我家小姐的那把刀,和夫人昨晚要杀他的那把刀一样。”   朝廷有规定,平常百姓不得随意佩刀,而且刀的价格也贵,并不是谁都买得起。   施墨府中的护卫,所佩戴的横刀,柄短刀长,刀柄首端呈扁圆环形,刀体狭长,很好辨认。   纪宁这才想起来,昨晚她得知自家夫君没有中毒后,就火急火燎的赶了回去,地上刀忘记捡了,留在司无颜下榻的厢房。   这更加肯定了纪宁心中的猜想,那王小姐一定是司无颜杀的没错。   昨晚她喊打喊杀动静闹的那么大,这寺里怕是有不少人都听见声响,就算她心里知道是司无颜杀的人,可要是司无颜被抓,细问之下难免会把她的身份给泄漏出去。司无颜那厮既然敢如此嚣张,在她夫君眼皮子底下杀人,还嫁祸给她,不就是仗着自己明面上不会撕破脸,也不敢把他给捅出去。   知晓其中大概缘由后,纪宁对翠荷吩咐,“翠荷,好好看着她。”   翠荷小脸微红的点了点头,“是,夫人。”   清清咬牙道,“把奴婢关起来也没用,大家现在都知道杀我家小姐的是施夫人你,奴婢也早就让车夫去报案,我们家小姐好歹也是才名在外,不知道深受多少世家公子的追捧,我家小姐惨死,他们一定会为我家小姐讨个公道的。”   别看这清清只是个小丫鬟,说话的条理倒是清楚得很。   不过她说得也没错,她家夫君虽贵为首辅,可这王小姐也不是普通人,他家夫君若是包庇自己,清名怕是得尽毁。   她跟他夫君不一样,她只是个小官,而且仗着的是宫中的恩宠,靠的是皇权,被朝野上下怎么骂都没关系。而他夫君六首出身,是天下间读书人和为官者的楷模,在士林间口碑很好,无人不交口称赞,名声万不能有污。退一万步,就算日后情势有变,以他夫君在朝中的资历和天下间读书人心中的影响力,陛下就算想要动他夫君也得顾忌士林清议,所以清名对他夫君来说,极为重要。   施墨从进来后,便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那丫鬟清清,听她把话说完,脸色阴晴不定冷冷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到本官夫人头上来,还妄想威胁本官,本官夫人岂是你能随意污蔑的。来人,将她收押,严刑拷问,看她是受何人指使,又有什么图谋。”   纪宁感受到自家夫君的怒意,心里很是担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二连三发生如此事,她家夫君怕是已经对她起疑,本来她还想着等沧州一事了解,再找时机想办法和他夫君坦白。可如今忽然冒出来一个司无颜,让夫君中毒不说,还死了一个王小姐让她摊上个杀人之罪,扰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早知道推迟两天去沧州会发生如此大的变故,她当初就该狠下心来早点走。如今后悔已是来不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   “夫君,这样做会不会有点不好?传出去,被人会说夫君你护短,受人非议。”纪宁忧心道。   “为夫岂能眼睁睁看着娘子无端受人诬陷,昨晚为夫和娘子一整夜都在一起,娘子杀没杀人,为夫岂会不知。这丫鬟污蔑娘子你,就是污蔑为夫。为夫堂堂首辅,要是凭她这小丫头随口几句话就让娘子含冤入狱,为夫这首辅才是要被天下人所耻笑。”   清清没想到施墨听了她的话,不仅没有对他夫人起疑,还要把自己关起来严刑拷打,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   都说当朝首辅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是官员中的一股清流,可万万想不到,她家小姐惨死,这施大人不为她家小姐讨个公道就罢了,还为了维护他家夫人,不顾清名,要把自己抓起来严刑拷打。   “大人,我家小姐痴等了大人十年,大人辜负我家小姐也就算了,如今我家小姐惨死,尸骨未寒,难道大人还想让我家小姐死不瞑目么?”   施墨脸色愈发深沉,“大胆,本官是有妻室的人,岂容你在这胡言乱语。你一个小丫头,胆子倒是不小,不仅诬陷本官夫人杀人,还妄想挑拨本官和夫人之间的关系,其心当诛。”   纪宁见自家夫君把那小丫鬟吓得魂都没了,微叹口气劝慰,“罢罢,这丫鬟也是护主心切,夫君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翠荷不忿道,“夫人,奴婢觉得大人说的一点都没错,夫人您就是心太善了,所以才总是遭那些心思歹毒的人污蔑和构陷,凭白毁坏夫人的名声。”   纪宁老脸一红,咳……自己确实太……善良了。   “娘子,你要是累了先回去休息,这件事教为夫处理就好。”施墨脸色这才柔和下来。   纪宁明知道是司无颜杀的人嫁祸给她,岂敢让施墨一个人去调查,连忙道,“我想和夫君一起查案,好洗刷自己身上的冤屈。”   施墨安抚,“委屈娘子了。”   “夫君这是说的哪里话,是宁宁给夫君添麻烦了才对。”   去往王雪菱凶杀案场的路上,施墨不知想起什么,眉间暗影浮动,“方才那丫鬟说,昨晚看见娘子气势汹汹的拿着刀,可有此事?”   纪宁预料到他会问,早有防备不慌不忙道,“昨晚我见夫君中毒,怕夫君出事,一时心急,就没想那么多的想去找凶手去拿解药。可这寺庙如此大,是谁下的毒,我也是不知,于是忽然想起来白日我在坟前等夫君时,有个长得像个女人的公子说话奇奇怪怪,还用猫来吓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怀疑是他干的,就去找他了,之所以拿着刀,是想吓一下吓他好让他交出解药。夫君,我知道自己行事鲁莽,可昨晚夫君脸色实在吓人,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才会如此没个轻重,夫君你不会怪我吧?”   施墨深看她一眼,眉眼漆黑,“娘子不顾性命也要替为夫去找解药,为夫怎会忍心责怪娘子。倒是为夫大意,被人下了药竟是不知,还害的娘子如此担心,甚至因此被人诬陷。”   “夫君,都是那下毒的贼人不好,那王小姐定然也是被那贼人害死的,若是找到那贼人,夫君定不可轻饶。”   施墨沉吟,“娘子所怀疑之人,是否是一个穿着白衣抱着猫的年轻公子?昨日为夫在去找娘子的路上,也碰见那位公子。”   纪宁口里虽是这样说,心里倒是不愿那司无颜露出马脚被她夫君给拿下,不然在她夫君的审问下,那厮怕把自己的什么秘密都说了。   她也感觉到自家夫君好像越来越对自己的身份起疑,可眼下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计划好,她还不能冒险现在就让他夫君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想等过个一年半载,地位再稳固些,势力再庞大一些,就隐退下来给夫君生个一儿半女,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不然,她现在总担心自己公主的身份一旦示众,会惹来朝野上下非议一片,影响他夫君的仕途。   希望司无颜那家伙自己识趣一点,早点逃之夭夭,不然要是被她给抓住,不给他点教训,他还以为她这师妹是老和尚的徒弟就和和尚一样是吃素的。   王雪菱死去的院子里,此刻已围了不少人,除了寺里的和尚,再就是留宿在这寺里的客人,以及清早来这寺庙上香游玩听说发生了命案就特地赶来瞧热闹的百姓。   慧觉方丈看见施墨,上前道,“阿弥陀佛,施主总算来了。”   围观百姓虽从未见过施墨,但见他气宇轩昂,身后跟着一众护卫不说,周身也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让人不敢直视,大概猜到了他就是当朝大名鼎鼎的首辅大人,好奇又激动的在一边窃窃私语起来。   “首辅大人当真是玉树临风仪表不凡,除了号称咱们西周第一才子,我看再加个第一美男也不为过。”   “嘘……首辅大人什么身份的人,岂能用第一美男这般不正经的词来形容。”   “首辅大人身边那蒙面女子想来就是那施夫人,咦?不都传闻那施夫人貌丑凶恶,可你看那施夫人如此窈窕的身姿以及出尘的气质,哪怕蒙着面也能让人感觉定然是个清丽脱俗的女子,怎么样都和貌丑凶恶挨不上半点关系。”   “我感觉也是,咱们首辅大人那般出众的人,眼光定然也是极高,怎么会喜欢母老虎,我看必定是有些人嫉妒那施夫人,所以故意那样说来有损施夫人的名声。”   “兄台分析的有理。”   “呵,那施夫人若是不凶恶,为何首辅大人成亲四年来无子嗣也并未纳妾?我可是听说,那施大人早就和号称京师第一美人的王小姐互生情愫,只是那施夫人妒心太重,一直不让施大人纳妾。你们想一想,首辅大人怎地会突然有闲心来这白马寺,又怎会如此巧合那王小姐也在?想必,定然是两人约好来相会,只是不想被那施夫人给撞见,于是那施夫人一气之下,便起了杀心杀了那王小姐。哎,可悲可叹,一对才子佳人,就因为那母老虎,而生死相隔……”   “兄台说的好有道理,我看兄台印堂发亮,天庭饱满,骨骼清奇,定是大福之人。”   那位口若悬河的仁兄被如此一称赞,面上也浮现得意之色,闭着眼睛摇头晃脑道,“哪里哪里,姑娘抬爱了,小生……”   原本嘈杂的周围忽然一片寂静,他说话的声音在院里显得格外响亮,意识到不对劲,这位仁兄连忙睁开眼睛,只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蒙着面纱双瞳剪水的女子。   女子朝他盈盈一笑,“不抬爱不抬爱,像兄台如此大福之人天下少有,堪当我府中守茅厕之大任。”   …… ☆、第19章 入狱   眉黛若画,杏眼明仁,轻风下薄纱浮动,肌肤细润如脂,嫣然巧笑下,仿若整个天地都失了颜色。   原本还滔滔不绝的仁兄,竟看的有些痴了。   他何曾见过如此花颜月貌楚楚动人的女子,只感觉周身血液沸腾,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四肢发抖,眼前冒出一片金光……   腿一软,竟晕厥在地。   纪宁见状,脸上的笑容顿时定格。   不就是要他去守个茅厕,又不是拉他去砍头,至于吓成这样?   难道真是她生的凶恶,所以把人都给丑晕过去了?   自信心受到打击,她无语又委屈的望向自家夫君,幽幽开口,“夫君,难道人家真如传闻那般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母老虎么?”   施墨原本见那男子神色痴迷的望着自家娘子心生不悦,正欲上前斥责,见他晕厥这才作罢。   望着小眼神幽怨的纪宁,施墨神色柔和的宽抚,“不管外界传闻如何,在为夫眼里,娘子就是这世间最美貌最温柔贤惠的女子。”   哪怕纪宁自认脸皮厚如城墙,听见这肉麻的话也不觉羞红了脸,往自家夫君怀里一扑,娇嗔道,“夫君就会说些好听的哄人家。”   围观众人,“……”   这,这……堂堂执掌天下手眼通天的首辅大人,竟然不顾官威,当众和自家夫人搂搂抱抱打情骂俏……简直他娘的惊世骇俗呐!   看来真如外界传闻,这首辅大人,是中了自家夫人什么*药。   不过这施夫人当真是貌若天仙,若是自己娶了回去,怕也是……   “草民司无颜,见过施大人,施夫人。”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众人这才从眼前不忍直视的美好画面中回过神来。   听见司无颜的声音,纪宁神色立马冷淡下来,从自家夫君怀中出来,眼里含了一抹杀意的看向司无颜,意在警告他。   这家伙也实在太猖,杀了人嫁祸给自己不仅不跑,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挑衅,着实可恨。   司无颜微笑朝施墨道,“施大人,草民有件事情想和大人伸冤,希望大人能为草民主持公道。”   施墨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一旁的纪宁,淡淡道,“本官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你有何冤情,去顺天府便是。”   “可草民所伸冤之事,乃和令夫人有关,难道大人都不管么?”   纪宁脸色更是难看,要不是她夫君在身边,她真恨不得打得他满地找牙。   施墨眼眸微凝,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不容拒绝道,“你先在一旁候着,等本官忙完要事,再来听你伸冤。不过本官话说在前头,若是你敢毁坏本官娘子的名声,本官绝不轻饶。”   “草民此事刻不容缓。”司无颜不慌不忙道,“草民和令夫人无冤无仇,昨日亥时,令夫人忽然提刀闯入草民房间,要杀草民,若不是草民反应迅速,且还会些武艺,怕是已经成为令夫人刀下亡魂。今日一早,草民就听说那王小姐惨死,心中忐忑难安,实在是万不得已才来唐突大人,希望大人能为草民主持公道。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旁人,或者去草民房间查看,看草民是否说的属实。”   司无颜此话一出,围观百姓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刚才大家还觉得那施夫人气质出尘清丽脱俗,眼下一听说此事,又惊又吓的感慨万千扼腕叹息。   “大半夜的拿刀跑去砍一个大男人,也太凶残和不守妇道了些,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私/通奸夫。”   “嘘,小点声,这话要是被那施夫人听了去,小命难保,你刚才没瞧见那位仁兄都被吓得晕了过去。”   “哎……就是可惜首辅大人了……”   倒打一耙这种事纪宁自认为是自己的长处,想不到她师兄竟然比她还会玩,纪宁真是一口老血,偏偏又发作不得。呵,不愧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   施墨脸色阴晴不定,他冷冷道,“你说的事本官待会自会查证,等本官查清楚那王小姐之死,再来处理你的事。”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司无颜,拂袖往里走去。   王雪菱的尸体此刻还躺在房间里,尸体身边,正是昨晚纪宁出去找司无颜算账时落在司无颜房间里的刀,刀口有卷起来的痕迹,是用力砍硬物所致,刀尖上还留有血迹。   施墨扫了一眼后走出来对慧觉方丈道,“请问方丈是何时发现凶案?这凶案现场,是否有人进来动过?”   慧觉方丈回,“阿弥陀佛,是扫地的小沙弥告诉老衲此事后,老衲便赶来现场,让寺里的和尚守在外面,不准闲杂人等入内。不过在老衲赶来之前,是否有人进去过,老衲就不知了。”   “多谢方丈。”   施墨重新走进去,弯下腰在王雪菱的身上凝视良久。   王雪菱脖颈处有个细长的刀口,想来致命处就是这里,死去的容颜倒是安详,似乎并不曾受过什么惊吓的样子。   纪宁本来怕自己跟进去会引起周遭的闲言碎语,可见自家夫君在里面待的时间不少,心里又有点难安,怕他看出什么,于是也不管那么多,走了进去。   屋子里除了王雪菱倒下的周边有点乱外,其余地方倒是整齐的很。   “夫君,可有什么发现?”纪宁走到施墨身边心虚的问道。   施墨不知在想些什么入神,没有回答纪宁的话。   纪宁心里愈发忐忑,小心翼翼试探的叫道,“夫君?”   施墨这才回过神来,朝纪宁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这种凶案现场娘子还是出去比较好,免得受到惊吓。”   纪宁自己也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再多的尸体在恐怖的场景她都见过,这在她眼里实在是太小儿科。   不过她也不能告诉施墨这些,听话的点了点头,“那我就在门外等夫君,夫君要是发现什么,一定要跟我说,也好叫我心安。”   “娘子放心。”   纪宁从房间走出来,就瞧见站在一旁的司无颜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面露深意。   大庭广众的纪宁也懒得跟他扯,就当没看见,眼睛一直看着自家夫君。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片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纪宁习武之人,反应要比平常人快一些,下意识的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官服的官员带着十几个差役正急匆匆的往这边赶来。   差役到了院内,朝挤在一起瞧热闹的围观百姓呵斥,“让开让开,顺天府查案。”   百姓们都自觉让到一边,只是愈发好奇的议论起来。   带头的官员是顺天府府丞李茂,身材微胖,似是养尊处优惯了,一路小跑过来,整个人气喘吁吁,通红的脸上满是汗。   他到了院里,来不及擦汗,朝里面的施墨作揖,“下官顺天府府丞李茂拜见首辅大人。”   施墨这时已经查看得差不多,见顺天府来了人,从里面走出来,威严十足的道,“尸体带回去找仵作检验,寺庙全都围起来,在未查清楚本案以前,所有闲杂人等不能随意离开,否则一律当疑犯收押。昨晚在白马寺留宿的客人,通通带回去审问。”   顺天府府丞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战战兢兢的回答,“是,下官领命。”   来之前他也有所耳闻此凶杀案是与首辅大人妻子有关,这种棘手的案子,顺天府本不想插手,可要是不理会,肯定要遭到那些言官的弹劾,安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毕竟那王小姐可不是一般的普通百姓,牵扯的又是当朝首辅之妻,介时此事怕是会引起京师乃至天下震动,甚至会上达天听,顺天府若是想装聋子哑巴,定然是不可能。反正左右不是人,索性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候在门外的司无颜朝施墨不依不饶道,“大人既然查完了,是否该替草民讨个公道了?如若大人要护短,看来草民就只能去顺天府击鼓鸣冤。”   施墨冷冷瞧了司无颜一眼,“你的事,本官自然会管,昨晚你在寺内留宿,王小姐之死,你也是嫌疑人之一。来人,将他带回顺天府,本官待会一并审问。”   司无颜像是早有预料,面色淡然依旧,只是会时不时往纪宁那边看去,笑的极为魅惑。   纪宁此刻心里却是惴惴不安,她不知道司无颜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此番被带回去后,会不会跟司无颜说出自己的身份?可眼下,她也不能轻举妄动,毕竟她头上还有个蓄意杀人和谋杀的罪名。   施墨走到纪宁身边,神色虽然依旧冷峻,语气却柔和,“回去后怕是要委屈娘子了。”   “夫君按规矩办事就好,千万不要落人口实。”   一行人从白马寺起身回去,队伍比来时壮大很多。   虽然施墨和纪宁还是同乘一辆马车,却不像来时那般浓情蜜意,两人面色沉静,彼此都似在思量什么。   到了顺天府门口,纪宁很自觉的下车,朝施墨道,“既然我被指证是杀人犯,理应收押候审。”说完,她朝随即上前的李茂笑了笑,一脸的轻松,“劳烦大人将我关起来吧。”   李茂不知如何是好,战战兢兢的看着施墨,喉咙动了动,艰难的扯着嘴角干笑,“这……”   施墨深看纪宁一眼,面上不喜不怒,倒是叫人捉摸不透,“把顺天府最好的厢房收拾出来,给本官夫人入住。”   李茂连忙应允,“是,是。”   他迎着施墨入了衙,便赶紧叫人收拾忙活,生怕怠慢纪宁,厢房里不仅布置的极为雅致,应有尽有,甚至还给她配了个丫鬟,随时听候差遣。   厢房门口,象征性的守着两个狱卒,其中一个,好巧不巧得就是之前在大理寺当牢头的李通。   李通也是时运不济,本来在大理寺当牢头当的好好的,没事在那些犯官面前狐假虎威,装装大爷,捞捞油水,小日子倒是滋润的很。   结果,上次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妖孽,整的整个大理寺乌烟瘴气,气的大理寺卿多年的老痔疮又疼了,告了好几天的假。   而他这个牢头,也被打发到顺天府来做了个小狱卒。   打发掉丫鬟,纪宁一个人在里面很是无聊,朝外喊道,“有人吗?”   站在门口的李通战战兢兢的回道,“有,有,夫人有何吩咐。”   “本夫人饿了,去,叫人给去东华街的唐记买点桂花糕来。”   李通连忙应着,“好的,不知夫人还有何吩咐。”   “去拿点笔墨纸砚来。”   “是是。”   “屋子暗了点,点盏灯进来。”   “好的。”   “空气有点闷,去,弄点花,香味不要太浓,但也不要太淡,花的颜色不要太艳,更不能寡淡。”   “这……是是……”   “再去请个戏班子,本夫人想听戏。”   李通擦了擦额头的汗,为何心头涌起一股极为熟悉的感觉。   到底撞了什么狗屎运,怎么一次又一次遇见这种难伺候的妖孽,为何倒霉的总是他,从大理寺到了顺天府,从牢头到狱卒,结果,还是躲不开宿命的轮回。这次要是伺候的不好,怕是连狱卒都没得做,苍天无眼呐……   “夫人,您稍等,此事我先去请教一下上头再来给夫人回话。”   “本夫人不就是想听个戏,这也要去请示?这顺天府倒是好高的架子。”   李通暗暗腹诽,你还真当到这来是春游的。   想是如此想,面上他倒是不敢做任何争辩,只得小心翼翼的回复,“夫人息怒,小的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狱卒,这些事还真做不了主。还请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小的计较。”   “那你快去禀告,本夫人现在又饿又闷,无聊的很,想必你也听说本夫人凶名在外,本夫人要是发起火来,自己都怕,你可明白?”   李通大汗淋漓,这首辅夫人说话的语气,为何跟上次那位妖孽一模一样,两人难不成是什么亲戚?哎,罢罢,小命要紧。   顺天府牢房里。   “大人,到了,就是这间。”牢头小心翼翼的拿着钥匙开门,低头看都不敢看来人。   施墨没什么语气的道,“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是。”   牢里的司无颜听见外面传来的声响,立即转身过来,好整以暇的看着走进来的施墨,微微弯腰作揖,“草民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打算何时放了草民。”   施墨面无表情,“你意欲对本官不轨,本官还未治你罪,就想让本官放了你,未免也太猖狂。”   司无颜面上笑意更甚,“不愧是首辅大人,什么都瞒不过首辅大人的眼睛。不过,让草民好奇的是,既然大人已经知道王小姐的死因,也有充分的理由证明,与令夫人无任何关系,为何却不当众澄清,反而任由令夫人入狱,平白摊上一个杀人的大罪?呵呵,看来外界传闻大人和令夫人伉俪情深,纯属属子虚乌有。”   施墨面色变的有些讳莫如深起来,他深深看了眼司无颜,“想来你心里也应该清楚本官为何药抓你进来,此刻又为何要来寻你。你若是老实交代一切,本官或许还会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你不识趣,妄想在本官眼皮子底下耍滑头,就别怪本官不客气。”   司无颜面色依旧淡然,只是眉眼微挑,“哦?不知大人想要草民交代什么?”   施墨冷冷道,“交代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大人已经认定草民对大人意图不轨,草民无话可说,不过大人不说清楚到底要交代什么,草民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既然你硬是要和本官兜圈子,好,本官就和你挑明,你老实交代,你和本官的夫人到底是何关系。”   “大人不会是怀疑草民和令夫人有染吧?是,草民承认,令夫人的确明艳动人,令草民万分着迷,不过草民自知身份,万不敢对施夫人有任何企图,还望大人不要误会。”   他这句话说的就有些欲盖弥彰,前面说让他着迷,后面又不敢有企图,前后矛盾。   施墨面色一沉,“你休要胡搅蛮缠转移话题,白马寺后山上的那块无字碑,本官已经查明,是当初跟随天子打天下的虚云和尚。本官听闻,虚云和尚收过一个俗家弟子,姓司,名无颜。如果本官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拿虚云和尚的徒弟,不知本官说得对与不对。”   司无颜脸上笑意微凝,这才不过一天的功夫,施墨竟然就已经猜到他的身份,难免不让他些心惊。   不过随即他又笑了,不愧是他师妹看上的男子,有意思,看来这个游戏,不会那么无趣。   “首辅大人说的没错,草民就是虚云和尚的徒弟,不过,难道身为老和尚的徒弟也有错么?值得首辅大人亲自前来逼问。”   “你销声匿迹数年,如今忽然出现在白马寺就队本官下药,意图让本官与那王小姐行苟且之事,你若说你没有什么图谋,叫本官如何能信。本官夫人若是不认识你,为何在得知本官中毒后,第一个就朝你寻来,这些你最好一一给本官解释清楚,否则,本官要治你的罪,你这辈子可就别想出这顺天府的大牢。”   司无颜薄唇微勾,眼里含了三分笑意,“原来大人早就对令夫人有所怀疑,难怪大人明明知道真相如何,也有足够证据洗刷令夫人身上的冤屈,却仍然让人把令夫人抓进牢中,就是想前来逼问草民和令夫人之间的关系?呵呵,不知道我那师妹要是知道自家夫君竟然算计她,心里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哎,师父临死前也交代过,要我一定要娶师妹为妻,不料我却晚来一步,让大人你捷足先登,每每想起此事,草民便后悔万分。不过来日方长,我相信我师妹最后一定会迷途知返,知道这世间谁对她最好,谁又是她真正可以携手共度一生的良人……”   昏暗的牢房里,施墨的脸色越来越沉郁,特别是那双深潭一般的眼睛,里面漆黑一片,看不到尽头…… ☆、第20章 掌控     纪宁是虚云和尚徒弟这件事,除了皇帝,再就是她那师兄,几乎无人知晓。毕竟纪宁是郡主,又是陛下所封的公主,身份高贵,认个和尚当师傅,传出去难免会招来微词,所以此事没有声张。   虚云和尚是拾掇当今天子造反之人,在世人间虽褒贬不一,可名声再怎么不好,他的厉害之处,世人却是佩服的,不然也不会有“黑衣宰相”之称。   虚云和尚在世时,可以说是陛下身边第一红人,以及第一功臣,哪怕当今陛下如此多疑,对虚云和尚的话,却深信不疑。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今陛下才会在当初造反时的困难重重,始终坚信虚云和尚的话,才有如今的登顶天下,俯瞰众生。   施墨初入翰林时,见过虚云和尚几次,深知那老和尚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其思想境地,远非常人所能理解。   而他的妻子,竟然就是这样一个厉害之人的徒弟。   哪怕施墨心里早就知道纪宁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可也难以置信竟然不简单到这般程度。   虚云和尚曾是当今陛下最为信任之人,而身为虚云和尚从不曾听说过的徒弟,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也就是说,他的妻子,绝对不是皇帝单单派来监视自己如此简单,也不单单只是表面上的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编修,只是她的一个幌子,她的真实身份,所掌握的权力,怕是连他这个首辅都要忌惮。   以前他还以为她是因为有陛下和自己在背后撑腰,才会做事如此大胆不计后果,现在想来,她所做的每一件看似胆大妄为的事,都是带有极强的目的性,要么就是陛下暗中授意,要么就是她在为陛下铲除某种障碍。   呵,也难怪沧州之事,她如论如何也要去,身为陛下身边的大红人,这么重要的事,她不去怎么行。   司无颜见施墨脸色很是难看,醉人的桃花眼里笑意更甚,“大人,草民无心之言,若是冲撞了大人,还希望大人不要和草民一般计较。”   施墨眼神微眯,冷瞧着司无颜,一字一句,“除了她是你师妹,你还知道她什么身份。”   司无颜微叹口气,“不是草民不想告诉大人,实在草民那师妹的性子太过凶残,昨晚她拿着刀差点将草民杀了,草民现在都惊魂未定,哪里还敢再招惹她。而且,她昨日也警告过草民,说若是草民敢对首辅大人你吐露半句,便叫草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这些话说的很是包藏祸心,表面上是在对施墨诉苦,实则却是在告诉施墨,他妻子来头很大,远远不只是虚云和尚徒弟那么简单,不然为什么会如此紧张要警告他不许告诉施墨。   果然如司无颜所想,施墨神色变得愈发冷了,周身更是散发出一种极为迫人的气场。   “你的意思是本官夫人,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他语气极淡,没有起伏,让人听不出喜乐。   “大人,这可是你说的,草民可没说。”   施墨缓缓走到司无颜面前,近距离盯着那张足矣颠倒众生的魅惑面孔,不紧不慢的吐出一个字,“说。”   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字,却不由让人心生胆意。   “大人,草民要是说了,性命怕是有危险。”   施墨冷笑,“你现在要是不说,性命就不是怕有危险,而是一定有危险。”   司无颜微叹口气,“要草民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草民想喝首辅大人做个交易,毕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大事,想必首辅大人也能理解。”   “除了放你出去这一条交易,其余一概免谈。”   司无颜无奈道,“好吧,谁叫草民现在是粘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早知如此,就应该早点离去不该趟这趟浑水。”   施墨眼睛微眯,“你故意留下来要本官替你讨回公道,不就是想让本官来寻你好问清楚本官夫人的事。你不要在本官面前故弄玄虚,速速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若是拖延的久了,本官若是改变主意,你这辈子怕是都得呆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   “大人有话好好说,何必动不动就威胁草民,草民好歹也是大人您夫人的师兄,按理来说大人您见了草民也该叫我一声师兄……”   施墨轻瞟他一眼。   司无颜咳嗽一声,“咳……那草民就说了,施大人您听了可别告诉我那师妹是草民说的,她要是知道,肯定会……好好,草民不废话,草民这就说,草民那师妹,真实身份其实是郡主,宁王想必大人听说过吧,草莓牛师妹就是宁王一脉唯一留下来的郡主,同时也是宫中封的安宁公主。”   施墨身子一怔,原本冷淡的神色,顷刻间瞬息万变,种种复杂得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   安宁公主……她……竟然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安宁公主。   纪宁虽然名声不好,但她真实身份,安宁公主,在民间口碑却是不错。一方面时她公主的高贵身份,另一方面就是她可以说悲惨得身世让人心生恻隐之心。再加上她从小跟在陛下身边,参加过诸多大战,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这样一个身世悲惨却又高贵以及还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自然让世人心生敬意。   施墨回想起初认识她以及这些年来的种种,不免黯然苦笑,一瞬间,这些年来所有的疑团都解开了。   怎么会是公主,怎么能够是公主,他猜测了她无数种身份,却万万想不到,她会是陛下最受宠爱的公主。   是啊,早该想到的,她若不是那从小便征战沙场的安宁公主,又怎会在第一次见自己时,那般高傲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如果不是公主,又怎会连当今太子都敢打;如果不是公主,岂敢如此胆大的把满朝文武都不放在眼里。   难怪,难怪她在走之前要劝他娶那位所谓的公主,她自己就是真正身份高贵的公主,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假公主而威胁到地位;也难怪还曾对自己说出那样一番大道理,她那时就在为日后身份被揭穿做准备,好让自己好接受。   他家那位娘子,当真是心智过人厉害极了。   施墨手心握紧,随即又无力的松开,面色晦暗苍凉。   他原以为他这个首辅,执掌天下,世间之事皆在他的掌控之内,所以他放纵她,任由她胡闹,只要她开心便随她去。眼下,尽管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但只要有他在背后替她谋划,沧州那种凶险之地,他也能为她摆平。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的身份,竟然是公主,还是一位上过战场立功无数帮陛下打下江山的公主。   他是怀疑过她的身份,心里早有打算,不管她身份如何,他都会依旧宠她依旧。可如今,她的身份已经大到让他都心惊的地步,让他不得不重新审度,这些年来她对自己的感情,是不是也都在算计之内。   如果要她在自己和江山之间做选择,她会选择谁?   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自以为权倾天下的首辅当的真是可笑,连自己的妻子都掌控不了,又何来的执掌天下。   司无颜见施墨脸色难看,倒也识趣,站在一边不再多言语。   施墨在牢里驻足良久,冷笑一声后,终拂袖而去。   司无颜依旧笑意黯然,望着窗户轻叹,“师妹,谁叫你找的那夫君太聪明,师兄也是没办法,你可别怪师兄。”   顺天府衙内后院一间收拾雅致的厢房里,纪宁坐在窗边,只手拿着笔,似很有闲情雅致的在上面作着画。   她身边,立着一个身穿黄色罗裙的妙龄女子。   女子虽做丫鬟打扮,可眉眼间并不像一般的丫鬟那样青涩,带着些许清冷。   “公主,施大人他……好像查出些什么来了。”   纪宁眉眼未动,这些她也已经预料到,经过这一连串的事,若他夫君还不去查她,对她未免也太放心了些。   “我知道了。”   “王小姐一案,我们的人说,昨晚在寺里盯梢,并未发现可疑人员,那把刀确实是司无颜给那王小姐不错,可司无颜走时,王小姐并没有死。而那一晚,司无颜也再没有从自己房间里出来过,所以王小姐不是司无颜所杀。”   纪宁眉头微蹙,这倒是让她不懂了,如果王小姐不是司无颜所杀,又没什么可疑人员,难不成那王小姐是自杀?或者,是被她身边那丫鬟所杀?可无论是自杀还是丫鬟所杀,她都找不到一个很好的动机。   “有没有派人去检查过王小姐的尸体?发现什么端倪没有?”   黄衣女子点头,“叶峰已经潜进去看了,据他办案多年的经验,从王小姐的伤口判断,认为王小姐应该是自杀。他说王小姐颈边有两条血痕,若是老手,应该一刀致命,不会有两条划痕,而且从刀口的划痕看,是生手所致,且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王小姐若是她杀,既然对方是个手无缚鸡的之力的弱女子,王小姐不可能不会挣扎,可死去的王小姐面色平静,衣衫整洁,并无拉扯痕迹,房中也无打斗迹象。”   叶峰虽然只是个羽衣卫百户,却经验老道,是纪宁手底下一员得力干将。   他如果说是自杀,那应该□□不离十。   可……既然他的手下看了尸体都能得出结论,她不相信她的夫君会看不出来。   若是她夫君看出来了,又为何不结案,还要把寺里的可疑人员都抓起来,甚至她入狱,他也一言不发?   纪宁不由苦笑,他……之所以要把大家都抓起来,是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份,好找司无颜去求证,只怕眼下,他已经从司无颜口中探得一切。   又或者,他不想自己去沧州,便故意以这个理由好把自己困在京师,若是案子一日不结,自己便一日都要留在这顺天府,哪怕只要拖上个十天半个月,陛下按捺不住,便会另派他人前往。   她家夫君不愧是权倾天下的首辅,心思缜密手段了得。   “公主,沧州那边的情势已经愈发严峻,如果公主再不前去掌控局势,怕是难以控制。”   纪宁此刻却已经没多少心情再去理会沧州,她眼下最担心的是自己夫君的反应,是原谅她,继续像以前那样装糊涂,任由自己随意胡闹;还是说对自己产生的嫌隙和厌恶,貌和神离。   “你先下去,本宫自有打算。”纪宁淡淡道。   黄衣女子恭敬的点头,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黄衣女子走后,纪宁又拿起笔作画起来,每当心神不宁的时候,便用画画来平静心情。   很快,宣纸上便出现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男子站在桃花树底下,虽面无表情,可眼底,却流露出三分宠溺的笑意。   她微叹口气,不知何时,她和自家夫君,才能入画中这般逍遥自在。   刚把画收起来,房门开了,很快一道阴影便压了过来。   纪宁抬眼,只见他夫君逆着光而进,身影模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她立即收起心中的思绪,像往常一样笑脸盈盈的迎上前道,“夫君忙完了吗?”   施墨面色深沉的看着那张与往日并无什么两样的面孔,心口却发着凉。   是啊,她总是这样作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又什么都知道。   他喉咙动了动,明明来时有很多想问他的话,可此刻,却又如鲠在喉,问不出口。   他宠她,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他便什么都依她,可她堂堂公主的身份,有朝一日她若是想走,自己又如何能留得住。   纪宁从施墨进来起,就已经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跟以往不一样,心里虽觉苦涩,面上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   她主动倒着茶,款款道,“夫君脸色不太好,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施墨凝视着她,想从她那张总是带着笑的面孔看出什么,可让他失望的是,她仿若带了面具一般,神色始终如一,永远让人猜不透心里在想些什么。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她以前的嬉笑怒骂,似否也都是一张面具。   他拉住她的胳膊,手中力气极大,二话不说就把她拽入怀中,低头狠狠压上她的唇。   他的吻很是霸道,几乎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像是在极力压抑些什么。   尽管胳膊处被他拽的生疼,纪宁却依旧一动也不动,任由他宛如发泄的吻着。   吻了好一会,他又觉得许是不够,抱着她大步走向床边,欺身把她压在身下,近距离的盯着那张终于没有了笑意的面孔。   “我问你,如果在我和陛下之间,只能选一个,你会选择谁。”他一字一句,脸色骇人。   从成亲至今,纪宁从未见施墨对她如此冷漠的语气,以及这般失态。   她轻轻抽了抽还被他用力拽住的胳膊,苦笑道,“夫君,你抓痛我了。”   施墨眼底沉了沉,拽住她胳膊的手终于松了些。   “回答我。”   纪宁轻咬了一下刚才被他霸道的吻着还有些灼热的嘴唇,“夫君,能不能以后再讨论这个问题,现在不是时候。”   她虽然很想对他说,她当然是选择他了。   可她不能说,她的周围,还有皇帝的眼线,她眼下万不能承担这种风险,失去陛下对她的信任。   施墨神色愈发黯然和苍凉,他冷笑一声,“好,我知道答案了。”   说完,起身拂袖便要离开。   听着他那生冷陌生的语气,纪宁心口一阵阵的刺痛,见他要走,赶紧伸手从背后抱住他,哽咽,“难道夫君你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也是假的吗?”   施墨身子一怔,低头看了一眼她抱住自己腰间的手,沉默片刻后把她的手从自己腰间拉开。   “我从来就看不透你。”   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纪宁眼角也越来越痛。   终于当眼前的身影消失时,两滴泪滴在素白如玉的手上,还未晕开,又掉下来第三滴,第四滴…… ☆、第21章 日月教     夜凉如水,纪宁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窗边坐了多久。   这些年来再凶险的事都过来了,可仅仅因为施墨的几句话,她的心就彻底乱了。   特别是施墨临走时那冷冷的一句话,直压的她胸口喘不过气来。   她站起身,想出门去走走,这样心里或许就没有那么难受了吧。   “夫人留步,大人吩咐过,没有大人的允许,夫人不能随意乱走。”守在门外的狱卒李通小心翼翼道。   纪宁微笑看着他,“大人?哪个大人吩咐的?”   “首,首辅大人。”   “你确定是首辅大人吩咐的?”   李通愈发胆颤了,“小的岂敢欺瞒夫人。”   纪宁原本微笑的面孔瞬间定格,抬头看了眼头顶那皎洁的圆月,眼底满是苦涩讽刺。   她的夫君……竟然要把她困在这里,不让她出去。   “不过大人也说了,夫人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交待小的。”   纪宁冷冷道,“不必了,你去回复首辅大人,就说他的‘好意’,本夫人心领了。”说完,便转身回了屋内,关上门。   李通暗叹口气,哎,狱卒难当啊……   “我是施大人府中的丫鬟,给夫人送换洗的衣物来了。”说话的正是之前的黄衣女子。   黄衣女子名叫林映月,跟在纪宁身边多年,年纪和纪宁相仿,做事稳重,深得纪宁信任。   李通不敢怠慢,站在门外朝里面的纪宁禀告,“夫人,外面有个自称是您府中的丫鬟,给您送换洗衣物来了,您看?”   纪宁听见声音,知道是映月,这个时候还来找自己,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放进来。”纪宁淡淡道。   李通忙不迭回答,“是,是。”   映月进去后,小心掩上门,放下手中的衣物,朝纪宁行了个礼,恭敬小声道,“公主,陛下有密旨。”说完,从怀中掏出来封好的密旨,低头双手朝纪宁递过去。   纪宁接过,看了后神色微变,眼底流露出一丝冷意。   皇帝的密旨里说,沧州出大事了,已经有线索得知是日月教的人在作乱,其中可能还和安王有勾结,要她无论如何也要在三日之内速去赶去沧州处理此事。沧州乃富庶之地,一旦被乱党所占领,其后果可想而知。   看完密旨,纪宁放在灯上点燃焚烧殆尽,摇曳的烛火下,她的面孔忽明忽暗,看不分明。   “你给陛下回话,就说本宫谨遵圣旨。”   “是。”   映月走后,纪宁打开窗,望着远处那如被墨汁浸染的夜色,唇边不免滑过一抹苦笑。   夫君,你方才问我,是选择你还是选择陛下。   我如果不是选择你,又何必处处为你谋划,生怕自己的身份会牵连到你。   罢,相信夫君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苦心。   不知道是不是自我安慰起了效果,她凝重的神色又变得轻松起来,她的夫君,那样的英明神武呢。   ……   李通迷迷糊糊在门口守了一整夜,第二天天微亮时,他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喝了两口小酒,苦中作着乐。   回想起以前在大理寺牢房里风光无比的日子,便连连扼腕叹息。   跟以前比起来,现在的日子哪里简直就他娘的不是人过的,听人说那妖孽要去沧州办什么大案,呵,那不知廉耻没脸没皮的家伙,杀杀人骗骗钱还可以,办大案?老子的牙都要笑掉了。   喝了两口小酒,感慨一番人生后,李通晃悠悠站起来,走到关着纪宁的屋前,颇有些狗腿又谄媚的笑道,“不知夫人起床没有?需不需要小的为夫人准备吃食?”   问完后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回响,李通望了眼刚升起来的太阳,人和人的区别咋就这么大呢,人家做个牢都他娘的比自己舒坦。   站了没一会,一个匆匆脚步声传来,是顺天府的官差,手中提着精美的食盒。   “快去禀告夫人,就说首辅大人让人给夫人送吃的来了。”官差朝李通嚷着。   “是是。”李通应后,小心翼翼的敲了敲房门,毕恭毕敬叫道,“夫人起床了吗?首辅大人给您送早饭来了,您看是要丫鬟给您送进去,还是您自己开门出来拿?”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李通朝那官差道,“夫人怕是还在睡觉,要不先把这吃食放在这里,等夫人醒来后我再跟夫人说。”   那官差却是一脸疑惑的模样,“首辅大人特地吩咐我这个点给夫人送来,说夫人这时候应该刚起来,正好饿了要吃东西。里面的吃的还是热的,要是放一会只怕是冷了不好吃,首辅大人要是知道我给夫人吃了冷的东西,我这差事怕是得不保。”   纪宁虽然喜欢赖床,但她平时公务繁忙,在翰林院还得一早起来进宫去当值,每日起床的时间点已经养成了习惯,就算得闲的时候,她也很早就醒了,想赖床也赖不了多长时间。   施墨让人给她松吃的时间点,就是掐好她赖床后起来的时间。   李通如今身为小狱卒,又深受以前的教训,见谁都带着三分笑意,生怕自己不小心又得罪了什么人。   “要不,再去叫夫人几声?”李通讨好道。   官差犹豫,“可要是打搅夫人睡觉怎么是好。”   “首辅大人不是说夫人这时该醒了吗,首辅大人何许人也,说的话断然不会有什么差错。”   “也是,那就劳烦狱卒兄再去叫一下夫人。”   “这……”李通转了转眼珠,“还是差大哥你去叫,刚刚我叫了几声没叫醒,想来是我的声音不好听,夫人听着生厌所以懒得搭理。但是差哥你声如洪钟,夫人听了保准欢喜,一欢喜说不定就应了咱们。”   “狱卒兄抬爱了,不过狱卒兄在这守了一夜,和夫人熟。”   “差大哥你年轻俊朗,比我这老骨头瞧着让人喜欢。”   就在两人推推拒拒时,一个威严的声音打断两人。   “光天化日你俩拉拉扯扯的像个什么样子,难道你们没听说,昨晚牢里有人越狱了,还不快帮忙四处找找,想想看昨晚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还有,快去敲门问问首辅夫人有没什么事,要是首辅夫人出了半点差池,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来人是这顺天府的一个官员。   那官差和李通一听昨晚竟然有人越狱,震惊的眼珠都快掉下来。   两人再不敢拉扯,一同敲着房门。   “夫人?夫人?您要是在的话就吱一声,也好让小的们放心。”   “是啊夫人,小的们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叫了半天还是没人应,李通和那官差脸上已经浮现出忧色。   完了完了,首辅夫人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大人,还是赶快找个丫鬟进去看看吧,眼下既然有人越狱,怕是也顾不了那么多。”   毕竟是首辅夫人,那官员也不敢擅自做主,朝两人呵斥道,“好生在门外守着,本官去禀告首辅大人再说。”   施墨昨晚并没有回自己府邸,也是在顺天府入住。   案子虽然已经查明,王小姐是自杀,与司无颜和自家夫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可他却私心的把案子压了下来,并不去结案。   原本,他只是想以这个理由抓司无颜回去好弄清楚纪宁的身份,然后再破案还她一个清白。可自从从司无颜口中得知,纪宁就是当朝那大名鼎鼎的安宁公主后,他的心思就变得复杂起来。   她的身份实在是太过骇人,他担心自己一旦放任她去了沧州,是否会再接二连三办更多凶险的大事,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   他怕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失去她。   这一次,他不能再继续放任下去,以后也是如此,他要牢牢的把她拴在身边,不让她有半点离开自己的机会。   “大人,不好了,昨晚有人越狱了。”外面传来一个惊慌的叫声。   施墨却不慌不忙,此事他早有安排,司无颜这人一看就不简单,他早已派人暗中盯着,司无颜越狱的事他手下一早已经禀告给他,此刻正有人暗中跟着司无颜。   没过多久,又传来一个叫声,“首辅大人,我们一早叫了夫人的房门,夫人半天没应,您看是不是派个丫鬟直接进去看看?”   施墨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色终于变了,一个不好的念头立即在脑海里闪现,难道……   不可能,他昨晚也派人暗中守在她院子外,若是有半点风吹草动,他的人一定会来给他禀告。   “吩咐下去,顺天府所有的人待会都集合起来,本官有话要问。”开门丢下这句话后,施墨便亲自匆匆往纪宁所住的院落赶去。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行事沉稳的施墨,此刻却难得露出一丝急迫。   到了纪宁所住的房门外,他驻足脚步,深吸一口气后,推门而进。   里面……空无一人。   呵,果然……   他早有预料自嘲般的苦笑后,脸色又变得深沉无比令人捉摸不透起来。   环视一下四周,他走到桌边,拿起桌上卷起来的一幅画,打开来看。   里面画的是他站在一棵桃花树底下,施墨不由想起和她初成亲时,带着她一起去踏青时的往事。   那天,她问他,“夫君,你会永远都跟我在一起,对我不离不弃吗?”   那时,他没有回她,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说出来太虚幻和简单,不够庄重,他要就要用实际行动去告诉她,他会宠她一辈子。   画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君心似我心……   这句话,又何尝不是他想说的。   况且,他对她的要求也没有那么高,不需要她的感情,如他对她那般坚如磐石,他只需要她留在他身边,这就够了。   难道,连这么个简单要求,她都做不到吗?   “来人。”施墨语气含着隐隐怒气。   很快从墙头飞身下来一个劲装打扮的男人,步入房内。   “本官不是要你们日夜守在夫人门外,你们是怎么做事的,为何夫人失踪,你们也无人向本官禀告。”   来人头也不敢抬,谨小慎微道,“大人息怒,昨晚守夜的人,都被人下了药,到现在还没醒……对方的人实在是太厉害,像是早就知道我们行踪一样,下手快准狠,我们的人连对方人影都没看清。”   施墨眼底愈发深沉了,他的夫人,当真是厉害的很……   ……   “教主,一切都布置好了。”船头,一个红衣女子毕恭毕敬的对立在眼前的白衣男子道。   白衣男子正是司无颜,他手中抱着一只白色小猫,轻摸了两下猫头,勾人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望向面前那看似平静的湖水。   司无颜是日月教的教主,西周开国的□□皇帝,以前就是日月教教中的一员,正是靠着日月教,才能造反成功,只是□□皇帝登基之后,不想让世人知道他的起底,毕竟日月教登不了大雅之堂,会给他的皇位蒙羞,便把日月教列为邪教。再加上□□皇帝怕日月教的势力过大,影响皇权,之后便一直派人打压剿灭。   日月教经过这些年朝廷的打压,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朝廷原以为日月教已经成不了大气候,却殊不知,日月教其实一直修生养性暗中发展,到如今,以有教众数万人,渗透到各个府县以及阶层,不仅是平民百姓,就是很多大户甚至官员或是官员家人,都是日月教的教众。其势力之庞大,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日月教谈不上好坏,所有教众,把教主视为神明,教主的话,就是金科玉律,无人敢不听从。也就是说,教主若是想做好事,日月教就是正教,教主若是想做坏事,日月教就是邪教。   虚云和尚以前就是日月教教主,他老人家不求名不求利,但就是个坐不住的主,不干一番大事浑身不舒坦,正好当时先皇削藩太狠,让宗室以及各地王爷人人自危,虚云和尚看中当今陛下是个能干成大事之人,便拾掇他造反,成就大业。   虚云老和尚之所以收司无颜和纪宁为徒,就是因为他俩和老和尚性子极为相似,都是那坐不住爱闹腾敢唯天下先之人。他老人家最讨厌那些满嘴仁义道德三纲五常之人,和尚了然一身,无半个后人,便把自己的衣钵,传承给司无颜和纪宁。纪宁毕竟身份是公主,日月教又是朝廷一心想铲出的对象,老和尚留了一手,没有把日月教的事情告诉她,教主之位,也传给了司无颜。   虚云和尚以前做教主时,不大管教中之事,教众都安分守己,做着普通的老百姓。不过司无颜自从接管后,他就开始暗中谋划起来。   他跟那虚云老和尚一样,不追求名也不追求利,就是随自己性子,跟他那不安分的师父一样,享受在背后当棋手,把一切都掌控在手心,一步一步下棋的乐趣。   至于最后棋局是什么样,不是他关心的。   “红叶,那个新上任的巡抚,查清楚底细没有。”司无颜语带玩味,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红叶抬头看了司无颜一眼,脸颊浮现一抹绯红,又赶紧移开视线。   “查是查清楚,不过有些疑惑的地方,那个巡抚的户籍,属下专门派人去当地求证过,那里的人都没听说过有个叫纪宁的人,因此属下怀疑他的户籍和名字,都是伪造的。”   司无颜脸上笑意更甚,“哦?这就有意思了,能伪造名字和户籍暂且不说,还能靠着假名字入翰林做编修,并且成为太子老师和陛下眼前的大红人,此人,当真是不简单的很……   “很奇怪的是,此次赴沧州的另外两名官员三日前就到了,那位巡抚大人却迟迟不见踪影,我们派人去查,也查不到半点行踪,此事蹊跷的很。”   “查不到半点行踪?”司无颜眉眼微挑。   红叶赶紧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教主责罚。”   司无颜怀里的猫忽然叫了两声,司无颜摸了摸猫头,笑眯眯的安抚,“素素你又调皮了,你要是再不乖,主人就只能把素素你关起来调/教两天。”   …… ☆、第22章 杀人   一连几天大雨,路上满是泥泞。   天空阴沉的让人透不过气,还没到冬天,冷风吹来,就像刀子一样刮在身上。   从顺天府出来后,纪宁连夜马不停蹄赶到沧州,原本快马加鞭都需要三天时日才能到,她不到两天就到了,一路风尘仆仆风餐露宿,丝毫没有停歇。   若是一般人,身子怕早已吃不消,不过她却从小就适应这样的生活,两天两夜几乎没睡过,下了马车,还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一路上她行事极为低调,到了沧州也没通知这边的任何官员,先亲自在城内晃了一圈。   一连发生两件命案,被杀的还是朝廷命官,此事虽在朝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而这沧州,倒依旧歌舞升平。临街的铺子,来往的百姓,繁华热闹依旧,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西周太/祖皇帝贫苦农民出身,小时饱受饥寒,家乡闹灾荒时,见了不少奸商为谋利囤积粮食,高价售出,致使很多百姓活活饿死,因此那太/祖皇帝极为厌恶商人。   士农工商,商人在西周的地位也是最低,除了那些世家大户或是背后有人,一般的商人,除了受到官府打压,还要忍受地方上泼皮无赖的敲诈,可谓举步维艰。   受此风气的影响,西周的读书人是瞧不起商人的,朝中的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官员,也常常把商人有辱斯文挂在嘴边。   商人在西周,俨然就是奸诈狡猾无耻小人的代名词。   不过纪宁可不这么认为,她从小经历的多,见得世面也多,再加上受到那老和尚影响,她并不认为经商就是低贱,反而,她很热衷于赚银子。   朝中那些官员,整日把祖训圣人之言挂在嘴边,内里哪个没有几分龌蹉,不然光靠朝廷的那点俸禄,别说购置府邸了,就是多请几个丫鬟婆子都请不起,更别说花天酒地鲜衣怒马。他们除了靠每年地方上的冰敬炭敬,再就是在自己家乡大肆够田购地,以及各种灰色收入,才有了表面上的光鲜亮丽。   纪宁是看不起那些龌蹉的,她喜欢光明正大的赚钱,管他娘的商人低不低贱,她有银子赚就行。有银子好办事,有了银子,这世间的很多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这些年除了在京师的生意越做越大,也逐渐发展到地方上。   在这富裕的沧州,也有纪宁暗中置办的产业。   沧州繁华的街上,缓缓行着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车夫老态,随从看着也平平无奇,淹没在喧闹的人群里。   车子停在临街一个卖古玩字画的旺铺,车帘拉开,纪宁轻快的从马车上跳下来,青衫玉面,俊朗非凡,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她在这沧州城内逛了半天后,便来到自家店铺看看。   纪宁身份有几层,保密的很,除了一些亲信知道她的各种身份,下头的一些人,都不认识她,比如这店铺的掌柜,并不知晓刚踏进来的俊逸公子哥,就是自己最大的东家。   掌柜见纪宁虽年纪轻轻,穿着打扮也并不华丽,不过那眉眼间的倨傲之气以及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贵气,便感觉来人不一般,连忙上前迎道,“公子,不知道您想看些什么?”   纪宁扫视一眼四周,装模做样在里面逛了一圈,傲慢道,“我瞧着你们这东西都不怎么样,你是这管事的?把你们最好的东西给本公子拿过来瞧瞧。”   那掌柜陪着笑,“不知公子您对什么感兴趣?是自己收藏还是打算送人?”   纪宁大刺刺坐下,翘着二郎腿,态度嚣张,“告诉你,本公子有的就是钱,只要你这里的东西能入得了本公子的法眼,不管多少钱,本公子都买了。坐了这么久,怎么都没人给本公子上茶,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   掌柜面上依旧挂着和煦的微笑,不卑不吭道,“我们这有上好的龙井和云雾,公子想喝什么?”   “那就先给本公子泡杯龙井。”纪宁不耐烦的挥手,“本公子刚才说的话你还没回答,去去,把你们这最好的东西给本公子拿出来瞧瞧。”   掌柜吩咐店里的杂役下去泡茶后,对纪宁说道,“实在不瞒公子,小店所有的东西暂时都摆在这里,公子要是瞧不上,可以告诉小的您想要什么。本店虽然看着不大,但在各地都是有分店,只要您说,本店一定尽量满足您的要求。”   纪宁见这店铺整洁雅致,瞧这掌柜面对自己的刁难说话也得体,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倒是满意,喝完茶,她便起身打算离开。正欲走出去,迎面进来两个面露凶相的男子,其中一个还差点撞到纪宁,好在她反应迅速身形一侧。   纪宁皱了皱眉,在门口停住脚步。   那两个男子态度比她还要嚣张,一进去就朝掌柜大喝,“人呢人呢,快出来。”   掌柜连忙迎上前,谨小慎微道,“两位大爷,您想看什么小的给您介绍介绍?”   其中一个男人朝掌柜冷冷一笑,“我们是清风帮的,来找你要上个月的份子钱。”   掌柜面露难色,“这……小店上月不是交过了吗?为何现在又要交?”   “说要你交你就交,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这位大爷,不是小店不交,实在是已经交过了,凡是,总得讲个规矩吧。”   “啪”的一声响,男人拍着桌子,凶神恶煞,“别说这条街,就是整个沧州,清风帮就是规矩,今儿个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说完从腰间抽出刀来,亮在掌柜面前。   明晃晃的刀刺得纪宁眼睛微微眯了眯,呵,从来都只有她讹别人的份,竟然有人敢讹到她头上来,简直胆大包天。   那掌柜还欲说什么,那男人一个巴掌扇过去,打得掌柜眼冒金星,差点摔倒在地。   掌柜倒也没被眼前气势吓到,捂着被打的半边脸,脸色冷淡道,“两位可知道这店后面的东家是谁吗?我劝两位还是收敛点好,不然我家东家要是知道,两位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纪宁带着杀意的眼神这才变得稍微柔和些许,她原因为这掌柜被这么一打会服软,乖乖把份子钱送上,没想到他却有几分硬气。   交点保护费是小事,在哪做生意都会有地头蛇,关键是要一次还来要第二次,这就说不过去了,如此没有规矩,那以后是不是他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那两个男子听见掌柜这话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放肆的大笑起来,仿若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   “背后的东家?告诉你,在这沧州,清风帮就是土皇帝。”说话的男子拿着刀,放在掌柜颈边,恶狠狠威胁,“这钱,你要是不给,别怪小爷我不客气。”   一旁的纪宁见状,笑眯眯道,“清风帮?清风帮是个什么东西,听名字还以为是勾栏院。怎么,这妓院的龟公,不在妓院好好呆着,跑出来做狗腿子?”   男子一听这冷嘲热讽的话,脸色立即变得很是难看。   他们见纪宁身板小,穿的一般,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说话的口音也像是外地人,便没把她放在眼里。   “你是哪里的来的家伙,长得跟个娘们似的,劝你最好识趣一点乖乖给老子们磕个响头,老子们就放过你,不然,今天叫你爬着走出这门。”   纪宁平生最恨人家威胁她,她脸上笑意虽未散,眼神却收紧。   她慢悠悠走上前,指尖碰着男人搁在掌柜颈边的刀,淡淡道,“本公子倒是想看看,你们是打算怎么不放过本公子,又是想怎么样叫我爬出去。”   对方不料她不仅没有被他们给吓着,反而气焰更是嚣张,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拿着刀就朝她捅去。   纪宁也没躲,直接夹住刀尖,抬脚就是一踢,把举刀朝她挥来的男子重重踢倒在地。   男子遂不及防,痛的在地上直打滚,口里嗷嗷叫着。   两外一个男子见状,也举起刀朝她扑过来,纪宁身形一晃,躲过这一击后,捡起地上掉落的刀,反手朝扑过来的男子胸口插过去。   那速度又快又准又狠,并且直中要害,男子目光惊恐的愣在原地,刚一张口,便满嘴鲜血的倒在地上。   纪宁在男子倒地之前抽出刀,缓缓走到被她踢了一脚的男子面前,脸上依旧挂着灿烂无害的笑意,“怎么,现在还想让我爬出去吗?”   男子捂着胸口,看纪宁的眼神,像是看怪物一般,里面透着极深的恐惧。   “公子……大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爷,还请大爷大人有大量,别和小的一般计较。”男子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不断给纪宁磕着头。   纪宁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就说人,是本巡抚杀的,他要是想讨个公道,就到本巡抚府上来,还不快给我滚。”   巡,巡抚……   男子来不及细想,跌跌撞撞爬起来,面色惨白的跑了出去。   店里的掌柜和小二,显然还没从眼前的情况反应过来,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倒在地上的男子此刻身边已经流了一大堆血,空气中冒着血腥味,场面阴森骇人。   早在那两个男子进来闹事时,店外不远处就站了几个偷看热闹的人,纪宁杀人不久后,便有围观路人反应过来吓得大叫,渐渐吸引了不少人过来看。   纪宁朝身边的随从吩咐,“收拾一下,把尸体带去巡抚衙门。”   “是。”   转身离去时,终于反应过来的掌柜上前叫道,“原来您就是新上任的巡抚大人,草民失敬。”   纪宁和颜悦色,“不必多礼。”   新来的巡抚,这沧州的百姓也都有所耳闻,虽然官职只是个翰林院编修,却是当今皇帝眼中的大红人,还是太子老师,听说在京师横行霸道的很,连朝中很多大员见了他,都要绕道走,是个厉害的角色。   掌柜没想到那位传说中的巡抚,会是如此年轻,心里不免很是讶异,又见他方才动不动就杀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巡抚大人行事,是不是太过鲁莽了些。才刚到任,就杀人,而且杀的还是清风帮的人,这下……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大人,有句话草民不知该讲不该讲。”   “请说。”   “大人新到任,怕是有所不知,这清风帮,在这沧州地界,无人敢惹,就是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人一来,就打杀了清风帮的人,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到这里,掌柜的声音低了很多,凑在纪宁耳边小声道,“前不久不是死了两个官员?有传言,就是清风帮的人干的,所以大人务必要小心提防。”   掌柜之所以跟纪宁说这些,主要是因为纪宁方才帮他解了围,虽说在店里杀人怕是会引来清风帮的报复,但若方才没有纪宁出手,他小命怕是也得不保。   纪宁依旧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面带微笑,“多谢提醒,掌柜的好意,本官心领。这店里掌柜尽管放心,只要有本官在,这清风帮的人,就不敢再来撒野。”   掌柜心想这巡抚大人行事虽然孟浪,但却是个为民的好官,不免感动的热泪盈眶,叩拜道,“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此番大恩大德,草民感激不尽。”   纪宁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这……自家的店铺要是都被人讹诈,她一张老脸往哪里搁。   “嗯咳……为民除害,是本官应该做的,本官平日最见不得那些为欺压无辜善良百姓的奸诈无耻之徒。”厚着脸皮大义凛然的说完这句话后,纪宁拂袖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围观的百姓听见她在店里面说的那些慷慨激昂的话,不免纷纷鼓起掌来。   “好官呐好官。”   “竟然连清风帮的人都敢惹,不愧是京师来的大官,就是不一样。”   “这巡抚大人生的这般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为人又正派,哪家姑娘若是嫁给他,当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不是,听说这巡抚大人还未成亲,哎呀不成,我得赶快回去,叫我家那闺女倒腾倒腾……”   纪宁在京师被人骂惯了,这到了地方,一下子受人称赞,颇为让她惭愧。   拱着手朝四周笑呵呵道,“哪里哪里,抬爱抬爱,应该的应该的。”   上了马车,她带着笑意的神色便收敛几分,看着窗外不远处几个鬼鬼祟祟跟在后面的人,眼睛微眯了起来。   这沧州……果然不太平的很呐。   不过,谁要是敢惹到她头上,她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纪宁没有回巡抚府邸,而是直接去了知府衙门。   许是上任知府被杀,知府衙门显得有些落败。   一路走进去,纪宁都没见半个人影,不免有些恼怒,她大喝,“人呢?本官来了还不速速出来迎接。”   喊了一番后,才慢悠悠走出来一个脸色蜡黄没精打采的差役,他上前道,“不知大人是?”   纪宁板着脸,“本官乃是新上任的巡抚,为何这里就你一人?前两日上任的杨大人和李大人呢?快叫他们来见本官。”   那差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应了一声。   纪宁脸色不免更冷了几分,这知府衙门,怎么成这个样子,岂有此理,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朝廷的颜面都被丢尽了。也难怪那清风帮的人,如此放肆。   其实也不怪那差役如此怠慢,自从接连死了两个官员后,这知府衙门就人心惶惶,再加上又没人管,大家便散的散,躲的躲,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忽然一个人影朝她扑来。   “纪兄,你总算来了,你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小弟我是茶不思饭不想,就盼着纪兄赶快过来。”   纪宁眼疾手快的闪到一边,口中骂骂咧咧的朝来人一脚踢去,“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一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 ☆、第23章 休妻   也难怪李言亭看见纪宁来了会如此激动,自从他来到这沧州,知府衙门没人不说,下面的官员,一个个也都萎靡不振,要办什么事,简直难于登天,更别提查案以及整顿沧州。他虽说是什么知府同知,但毛的权利都没有。   李言亭虽然比纪宁年长两岁,入翰林也比她入的早,但纪宁那敢作敢为敢打敢杀雷厉风行的性子,深得李言亭佩服。沧州如今颓败暗涌*的局势,要是别人来不知行不行,可李言亭知道,只要纪宁来,以纪宁的性子,谁要是敢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那无疑是摸老虎屁股,他不整的你哭爹喊娘,他就不姓纪。   “纪大人,下官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和李言亭一同来沧州的杨严作揖。   纪宁淡淡挥手,“先把所有人都集合起来,本官有话要训。”   “是。”   李言亭被纪宁踢了一脚,也不恼,依旧热忱道,“纪兄,你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之修好给你接风洗尘。”   纪宁难得一本正经,“这些虚礼就不必了,李大人,杨大人,你们来了两日,这沧州什么情景,还需你们给本官说说。”   落座后,李言亭和杨严给纪宁大概说了一下他这两日在沧州的情况。   沧州外表看似平静,内里却一片混乱,那清风帮,可以说就是沧州的土皇帝,在沧州横行霸道,不仅是知府衙门,连本地的镇守太监,也都不敢插手清风帮的事。   以前街面上的那些份子钱,羽衣卫和东厂曾整个头破血流,纪宁当了羽衣卫指挥使后,羽衣卫的风光压了东厂几分,因此油水大部分都被羽衣卫给捞了。可大约在一年左右前,忽然冒出一个清风帮,很快就在沧州形成了势力,官府起初还打压几次,后来就没影了,清风帮因此风头越来越盛。   纪宁一直在京师活动,事情也多,清风帮她曾有耳闻,不过那时还没引起她的警觉,毕竟天下间那么大,各种事情也多,要是每件事她都管,那不是早得累死。   这次到沧州,看见在店里看见这清风帮的人如此嚣张,她才意识到,这个清风帮已经尾大难掉。若是再放任下去,她这个巡抚,怕是都得被别人再头上拉屎拉尿。   听了李言亭和杨严报告的情况后,纪宁脸色一直阴晴不定,眼睛微眯,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她吩咐所有人集合的消息下去后,知府府衙的官员和差役渐渐赶来。   官员们曾对纪宁的名号有所耳闻,知晓这家伙是个不好惹的性子,倒是不敢怠慢。   不过那些差役就不同,他们又不是官身,也没个功名,这知府府邸接连出了那么大的两个案子,弄得人心惶惶,再加上油水也不多,自然不想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活。   要知道现在整个沧州都在传闻,那知府大人和同知大人的死,就是和那清风帮有关,清风帮的人,连官都敢杀,更别提他们这些小吏。   纪宁等了半天,见人没来齐不说,那些个差役也都一副萎靡不正无精打采的模样,当即命令下去,“今天没来点卯的人,通通辞退,叫他们以后也不要再来,迟到的人,扣掉半月的俸禄。”   此番话一说,立即引来下面的一些人议论。   纪宁毕竟是新来的,看着又年轻,那些差役平时在街上混,各种人都要打交道,自认是老油子,便以为这纪宁只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耍一耍威风。   “大人,您这样做怕是不妥吧。”   “是啊就是,兄弟们俸禄本来就不多,上还有老,下还有小的,只不过迟来了一会就要被扣半月的俸禄,未免也太不近人情。”   “那几个没来的兄弟怕也是家里有事,大人这一来就把人给辞退,这不是让弟兄们心寒么。”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人越多,胆子也就越大。   这倒不是他们真的有多重情义为别人说话,只不过是见这新来的巡抚行事太乖张,第一次没来就把人给辞退,要是以后大家犯了一点小事,那还指不定有什么严重的惩罚。与其以后的日子难过,还不如今天索性豁出去,他们就不信,这么多人抗议,这新来的巡抚还能把所有人都辞退不成。   差役们在底下造反,那些官员一个个都不敢作声。自从死人后,这些官员就都夹着尾巴做人,少惹一桩事是一桩事,小命要紧。   倒是李言亭和杨严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一个深意的眼神,他俩都是见识过纪宁手段的人,朝中几乎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对她恨得牙痒,都没能把她怎么样,更别提这些小小的差役。   看来……又要出事了。   果然不出两人所料,只见纪宁冷冷一笑,朝底下那些声音越说越大的差役大喝一声,伸手指着其中几个人道,“来人,把他,他,还有他,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再有喧哗不听者,都给本官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   她话音刚落,便上来两个彪形大汉,二话不说就把纪宁所指的人给带到一边,直接让人趴在地上,脱了裤子拿起板子就打了上去。   这打板子也有些门道,想整死你的,别说三十大板,就是十个板子下去,专打那骨头的地方,也会把你打得血肉模糊一命呜呼。只是做做样子的,就打那屁股上的肉,板子高高举起,再轻轻放下,看起来气势骇人,其实不痛不痒。   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的人挨了三十大板就死了,有的人挨着一百大板,在床上几天后,又可以活蹦乱跳。   显然纪宁就是想整死人,那“啪啪啪”的板子声下去,一声声惨叫不断在院子里回响,血肉横飞,惨不忍睹。三十大板还没打完,三个人几乎都没气了,再后面的几大板子,便再没了叫声。   原本还你一言我一语的差役们顿时被吓得不敢作声,倒吸一口凉气,竟然……就这样打死人!还有没天理,还有没有王法,这哪里是个当官的,简直他娘的就是阎王爷。   毕竟是曾一起共过事的兄弟,大家不免都涌出一股树倒猢狲散的悲凉之感,看来,这以后的日子是没法过了。   “把人拖下去。”纪宁冷冷吩咐完后,面上又恢复了平日那般和颜悦色的微笑,朝众人道,“大家以后只要跟着本官好生办事,本官自然不会亏待大家,不过若是有谁敢有异心,浑水摸鱼,本官也绝不会手软。来人,给今天准时来点卯的兄弟,一人发二十两银子,刚才打死的那三人,给其家人两百两银子的抚恤。”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这……刚才还喊打喊杀,现在又如此大方的给银子……   要知道他们这些差役,平时一个月的俸禄也就二两银子,二十两近乎他们一年的收入。这新来的巡抚,竟然一出手,就是每人二十两,还给打死的家属,二百两银子。两百两啊,都可以买一幢好点的宅子了,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有钱能使鬼推磨,原本还担惊受怕暗暗不满的众人,看纪宁的眼神都充满着敬畏,无人再敢放肆。   那些官员原本还抱着作壁上观的姿态,见纪宁手段如此了得,不免暗暗心惊,不得不收起了那看好戏的小心思。心说难怪这家伙在京师都骂妖孽,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心机和魄力,实在是让人胆寒。   “以后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本官好,大家都好,本官不好,大家也都跟着一起遭殃,诸位听清楚了没有?”纪宁慢悠悠道。   此刻所有人都不敢再作任何忤逆,再这样的妖孽面前,大家均都老老实实的齐声回答,“一切听从大人差遣。”   纪宁满意的点了点头,“好,有大家这番话,本官就放心了。今天大家都回去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过来点卯,本官有事情吩咐。”   “是,大人。”众人齐声回答。   ……   城中一幢看似不起眼的宅子里,此刻大厅里,却满是人。   大厅正中央的墙面上,挂着一个黑炎堂的牌匾。   为首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黑色布衫,生的腰圆膀阔,面相颇带几分凶气。   他的两边,分别坐着四个男子。四个男子后面,皆立着两个人。   再下面,则笔直的站着一排排人,一直延续到院子里。   所有人都一脸严肃,整个大厅气氛威严,气势骇人,带着股肃杀之气。   “今天竟然有人敢在大街上杀了我清风帮的人,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为首男子名叫陈虎,是这清风帮的帮主。   底下有人接话,“帮主,杀我们的人是新来的巡抚,这事怕是有点棘手。”   陈虎冷笑一声,“此前教主就有吩咐,要我们盯着点那新来的巡抚,没想到我们还没惹上他,他竟然倒先惹起我们来,我倒是要瞧瞧,他到底是有三头还是有个六臂,敢在我清风帮的地盘上撒野。”   “可眼下正是教主的大计,若是动了那新来的巡抚,会不会打草惊蛇?”   陈虎不屑,“安王爷和教主早就布置好了,这沧州,马上就要易主,别说是那姓纪的,就是皇帝来了,咱们也没必要怕。要是拿下那姓纪的人头,到了教主那里,说不定还是大功一件。”   “帮主说的是,只是不知,帮主想如何对付那姓纪的?”   陈虎阴冷的一笑,“整个沧州都是我们的人,还怕对付不了他这么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他不是杀了我们的人吗?明日个你安排人先去衙门闹,最好闹得所有人都知晓,我要让这沧州的百姓瞧瞧,咱们这位新来的巡抚,就是这么一位胡乱杀人的大官。”   陈虎用心不可谓不歹毒,他这是在诛心,不管纪宁杀人的理由是什么,只要传了出去,再加上流言的引导,纪宁在这沧州的形象就是草菅人命人人喊打的恶贼。到时候引得人人激愤,她怕是在这沧州就再难以立足。   陈虎话音刚落,外面有人来报。   “帮主,出大事了。”   陈虎皱了皱眉,“快说。”   来人立即道,“就在刚才,知府衙门里传出来的,说那新来的巡抚大人,在衙门里打死了三个差役。”   整个大厅的人闻言均是一怔,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些,初到这沧州杀了他们的人也就罢了,毕竟是起了冲突,这他娘的竟然连自己人都杀,他们就不懂了。   这哪里是个当官的,简直就是杀人狂魔。   倒是陈虎最先反应过来,他拍着桌子狰狞的大笑起来,“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哈哈,既然这位新来的巡抚大人自作孽不可活,那就怨不得我呢。吩咐下去,找到他打死差役的家人,明儿个一起去闹。”   “帮主英明。”   ……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天刚放晴,天空湛蓝一片,万里无云。   首辅夫人杀了王小姐一案,很快在整个京师传开了。   大家还没从这令人震惊的事情反应过来,接着又传出来一个消息,首辅夫人逃狱了……   本来首辅夫人杀那号称京师第一美人的王小姐一案,很多人心里还有疑虑,虽然都在传是首辅夫人是撞见首辅大人和王小姐好事,一时妒心起,杀了那王小姐。可毕竟是杀人的大罪,真相没出来前,大家也不至于全都相信。   可如果首辅夫人逃狱的话,就是另外一番情景了。   原本不信还为首辅夫人说话的人,也都闭了嘴,并且转了方向。   是啊,若不是真的杀了人,被人拿到把柄,又何需逃狱。   整个京师因为这件事,而闹得沸沸扬扬,不仅传出各种八卦,甚至,还传言,首辅大人要休妻……   于是,这京师,很多人得心思又都活跃起来。   消停过一段时间给首辅送美人的行径,似乎又有重燃的趋势。   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也都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各种打听首辅府中的消息。甚至,有些胆子大的,听说那首辅夫人曾经就只是首辅府中的一个小丫鬟,便也想效仿,跑去到首辅府中做丫鬟,妄想吸引施墨得注意,飞上枝头当凤凰。   而那些小姐的家人,明知道竞争大希望渺茫,不仅不反对,反而还想方设法为闺女制造条件。   不得不说,这首辅夫人的位置,垂涎的人实在是太多。施墨这大腿,想抱的人家,也太多。   这次送美人,再不像以前一样有多少退多少,而是几十个中,勉强还能挑一两个,虽然概率很低,但好歹是有了希望。   于是,那传闻首辅大人休妻的流言,越传越汹涌。   三人成虎,更别提成千上完的人都这么说,流言传多了就再不是流言,而是事实。   施府里因为有了美人的入住,再不似往日那般的安静和冷清。为了装这些来头不一的美人,单独修了一个院子。好在施府大,住了些外人进来,倒也不觉得拥挤。   自从有美人进了施府,翠荷兰香包括府中的很多下人就愁了起来。   翠荷是跟在纪宁身边的大丫鬟,其身份地位不必说,要是纪宁真被休了,她这个丫鬟,怕是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毕竟,别的夫人肯定不会容得下她。   兰香发愁,是因为纪宁平时为人阔绰,逢年过节就给府中的下人发赏钱,别看施府那些下人的工钱不高,但加上赏钱,可就不少了。而且施墨和纪宁平时都自己忙着自己的事,除了晚上,白天几乎就不在府中,根本就不用怎么伺候,事情自然少。银子拿的多,还不用怎么做事,更不像别的府上那些丫鬟那样,动不动就被打被骂的,这样好的差事,上哪里去找。   可若是夫人不在,让那些小浪蹄子进来,被她们使唤不说,弄不好还被打被骂的,这可怎么是好。   话说由俭入奢简单,由奢入简就难,她们眼下,可以说就是类似的情况。   “兰香,你平时鬼点子不是挺多的吗,快想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咱们夫人怕是真得地位不保。”翠荷着急不已道。   兰香把手指放在口中,也是一副惆怅不已的模样,“你那会从白马寺回来,不是还说绝对不可能是夫人杀的人吗?怎么这会,外面都在传是夫人真杀了那王小姐。”   翠荷一想起这事就急红了眼,那晚她明明听见夫人跟大人都在房中,怎么可能会有功夫去杀人。   “哼,肯定是那王小姐的丫鬟故意污蔑夫人,大人也真是的,明明一晚上都和夫人在一起,知道不是夫人杀的人,为何还要把夫人关起来。”   兰香双手撑着圆乎乎的小脸蛋,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我也不知道。”   “我看夫人肯定是生大人的气就跑了,才不是外面所传闻的畏罪潜逃。”   兰香点头,“那是当然,咱们家夫人才不会畏罪潜逃呢。”   两人正惆怅不已的议论着,背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   “我说这么大的施府都找不到半个丫鬟,原来你们俩躲在这里,去去,本小姐要沐浴,给本小姐烧热水去。”   说话的,正是刚送进施府的几个美人之一,是朝中某个大官的女儿,生的倒是唇红齿白标准的美人胚子,就是性子骄纵了些。   这才进施府没几天,就学会使唤起人来,把这当自己家一样。   翠荷才懒得理她,拉着兰香转身就走。   倒是兰香有点犹豫,毕竟她是下人,而对方,是小姐。   那顾菲儿何曾见过这么嚣张的丫头,只手撑着腰,不悦道,“你们竟然敢走?信不信我去大人那告你们的状。”   …… ☆、第24章 宅斗   纪宁在府中时,对家里的这些丫鬟管教并不严,翠荷又是跟在她身边的的大丫头,性子自然不像一般的丫鬟那样唯唯诺诺。   更何况,翠荷也看不得这些不知哪里来的小浪蹄子在施府里作威作福,来抢她家夫人的位置。   翠荷扬起小脸,颇有点小泼妇的气势,“告啊,你去告啊,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还真以为我们家大人会娶你不成,别妄想了,我们家大人才不会喜欢你。”   顾菲儿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杏母圆瞪,当即就回道,“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这么没大没小。呵,也是,跟在那样的母老虎身边,能有教养才怪。”   翠荷听见这话气得小脸通红,别人说她可以,她就听不得人家说她家夫人。   “你说谁是母老虎?我告诉你,我们家夫人才不是母老虎,长得不知比你好看多少倍,你给我们家夫人提鞋都不配。”   “你们家夫人不仅是个母老虎,还是个下不出鸡蛋的母鸡,难道我说错了吗?外面都这么传,你们家夫人要不是生不出孩子,为什么到现在也没个一儿半女?”   “你,你!”翠荷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真恨不得上前去撕烂那张嘴,叫她们在外面外嚼舌根。   兰香拉了拉翠荷,小声道,“你还是别说了。”   顾菲儿见翠荷无话可说,一副得意不已的模样,“你们家夫人不仅生不出孩子,现在还杀了人畏罪潜逃。你啊,现在还是担心你家夫人什么时候被抓回来砍头吧。”   翠荷本来还想忍一忍,可是听了后半句那相当于诅咒她家夫人死的话,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挣脱开兰香拉着她的胳膊的手,挽起袖子就朝顾菲儿扑上去。   “叫你咒我们家夫人,叫你说我们家夫人坏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翠荷这丫头别看身板小,力气倒是不小。   那顾菲儿一娇生惯养的小姐,哪里是平时干活手脚麻利翠荷的对手,还没反应过来,翠荷就把她发饰都给扯掉了,衣服也被抓的凌乱不已。原本那一娇滴滴大家闺秀的模样,此刻俨然成了落汤鸡,形象当然无存。   两个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抱成一团互相撕扯。女人打架,不就是抓头发抓脸骂街喊娘,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兰香站在一旁看着急得不行,可两人气势吓人,眼里充斥着似乎想把对方生吞活剥的怒火,她又不敢上前。   两人打架的地方,离施府装美人的院子不远,很快这边的动静,就引起了府中下人和其她几个美人的围观。   施府里现在装的美人除了顾菲儿,还有另外三人。   不过顾菲儿来头最大,是朝中大官的嫡女,其余三人,张雨晴是青楼女子,李婉是庶女,杨依柔出身一般。   也就是说如果施墨真的把原配休了要娶妻的话,顾菲儿的希望是最大的。   其她几个美人,见这边打起来了自然是抱着一副瞧好戏看热闹的态度。来这施府的,谁不想攀上高枝,得到当朝有权有势还生的一表人才的首辅大人的垂青。哪怕只是做妾,对于她们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哟,这还打起来了,瞧不出来这菲儿妹妹平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还藏有这么一手呢。”说话的是张雨晴,她曾是青楼里的头牌,卖艺不卖身,举手投足自带一股风情。   站在张雨晴身边的李婉道,“这样闹下去怕是不好,要不我们去劝劝架吧。”   杨依柔拿着张手帕,捂着嘴咳嗽一声,柔柔弱弱一副病美人我见犹怜的模样。她只是看着眼前的场景,倒是一言不发。   美人们不上前去劝架,府中下人更不敢上前,毕竟打架的双方,一个是夫人身边的丫头,在府中比其她下人地位都要高;另外一个又是刚进府中的小姐,未来有可能成为主母的人。   倒是有机灵的,赶紧跑去朝施墨去禀告。   虽夜已深,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和听雨轩的鸡飞狗跳截然不同的是,施墨和纪宁所住的院子,安静极了。   一身常服的施墨坐在案牍前,眉眼微蹙的低头看着手中的密报。   自从纪宁要去沧州时,他便派人随时注意沧州的动向,每天都会有人快马加鞭给他送沧州最新的情报,有时,也还会用到信鸽。   此刻他手中的密报,便是到任的新知府杨严用信鸽送来的情报。   上面说的内容,就是纪宁初到沧州,便杀了清风帮的人和知府衙门的三个差役。   摇曳的烛光下,他神色忽明忽暗,看不大清明。   若是以前,他还会担心纪宁的安危,可自从知道纪宁就是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安宁公主后,倒是放心下来不少。   如果是从小就征战沙场的安宁公主,至少他是相信她有自保的能力。   可又一想到她那高贵的身份,他神色就黯然下来。   他是六首出身,自己也是世袭的国公,按理来说身份超然,可她毕竟是公主,还是宁王唯一的血脉,如此复杂的身份,注定让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不再那么简单。他如今最为担心的,是天子交给纪宁所办的事情,太过重大,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天下朝局,再不似他以前所想的那种小打小闹。   如果再任由他家夫人这样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事情会变得让他这个首辅都无力掌控。   他……到底怎样才能让她就安安心心的做他的妻子,不再理会这诡异多变的朝局,哪怕让她做生意,也比牵扯到朝中之事要好得多。   这几日他没有一夜能睡好,揉了揉疲惫的额头,不免苦笑。   以前他从来不曾想过,除了纪宁以外,府中再会接纳别的女子,可眼下,他却无奈又讽刺的只想到这样的一个法子。   如果家里女人多了,她是不是就会吃醋,会担心自己地位不保,会留在府里,跟那些美人勾心斗角的宅斗。这样,她是否就再没那么多闲心思去理会朝局。   以她的性子,他自然不会担心她会吃亏,朝中那些个楼谋深算的大臣都拿她没办法,更别提那些女人。   可是……她会吗?会吃醋吗?会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会担心自己移情别恋,而待在家里和别的女人去争宠?   从小到大,他一向骄傲惯了,国公世子出身,年纪轻轻又点了状元,如今更是成为执掌天下的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之事,莫不掌握在他的手心。   可……面对纪宁,他却很不自信起来。   他并不恼她隐瞒身份,他深知她有自己的苦衷,可对于她,他实在是太患得患失。正因为了解朝局,了解当今天子,他才怕自己有一天会失去她。   “大人……”门外传来一个谨小慎微的声音。   施墨收起思绪,面上又恢复往日那般的淡漠,“进来。”   门开了,窜进来一阵细风,吹的烛光暗了几分,却也吹的施墨眉眼间那隐藏的阴霾愈发深了。   “何事?”施墨问着来人。   下人低着头恭恭敬敬道,“大人,刚才翠荷和院子里新来的一位美人起了冲突,两人打起来了,大人您看,这事应该如何处理?”   施墨神色依旧淡漠,仿若毫不关心。   “翠荷受伤没有?”   下人被问的一愣,丝毫摸不到头脑。   “没……没有。”   “既然翠荷没有受伤,那就随她们去。给账房说一声,待会支十两银子给翠荷,就当是本官对她的安抚。”   下人愈发不解了,这……这唱的是哪一出,翠荷那丫头以下犯上的打人,首辅大人不仅不怪罪,反而还支银子去安抚。而反观那位美人,首辅大人却问都不问一句是谁。   不愧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竟然连首辅大人都处处护着,看来,自己以后得叫丫头一声翠荷姐,哪怕夫人不在,翠荷在府中的地位也不低呐。   ……   不眠不休了几日的纪宁,还沉浸在睡梦中,就被一个急切的叫声给吵醒。   “大人,大人,不好了,知府衙门被人给围了!”   巡抚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只是有重要事情的时候,朝中会派大臣兼任来底下视察。沧州的巡抚衙门并不大,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官员委派,因此显得比较冷清。   纪宁听见声响,睡意全无,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   毕竟是女子身份,未免被人看出来,她私下练习不少,除了束胸,声音也会压低。好在她从小就打过不少仗,行为举止装的像个男人也成什么问题。   来禀告的就是这巡抚衙门的人,她自己的人,都布置在暗处。这沧州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她,敌人在暗她在明,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轻易亮出底牌。   穿戴好一切从房里出来,她淡然自若,似乎早有预料。   “被人围了?谁围的?”   巡抚衙门的差役道,“都是百姓。”   纪宁面上浮现一丝冷笑,“把府中的差役都叫上,跟随本官一同过去。”   纪宁可不会天真的认为都是百姓,真正的百姓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围在官府门口,用脚趾头都想的到,肯定是那什么清风帮的人。   昨日她便吩咐下去调查清风帮,现在已经有了一些线索,这清风帮,后面所依托的,其实是日月教。   知道是日月教后,纪宁很是心惊,日月教曾乃西周第一大教,还是助太/祖皇帝夺取天下之教,其中的势力可想而知是有多大。   她原本以为经过百余年的打压,日月教已经不成气候,毕竟都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可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一下冒出来也就罢了,还在沧州有如此大的势力。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样一个大教,竟然在她这个羽衣卫指挥使眼皮之底下隐藏的如此密不透风。   安王造反,清风帮,日月教……难道,安王早就和日月教有勾结,想一起造反?   可是,为何造反要大张旗鼓的杀掉沧州两名官员?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来之前纪宁就知道此趟必定凶险万分,她从小不知经历过多少危险,所以养成了临危不惧处之淡然的性子。   尽管心里疑惑万分,很多事情还没捋清楚,面上倒依旧平静,丝毫看不出任何表情,也让人猜不到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纪宁坐在轿子里老远就瞧见知府衙门门口围了一堆人,看装扮,确实是百姓。   靠近人群后,她下了轿,虽身形并不高大,甚至略显清瘦,长相也属于小白脸类型,但一身簇新的官服以及眉眼间的贵气,还是让人看着心生畏意,不敢随意造次。   经过昨天在知府衙门闹得那一出,眼下所有的差役,对纪宁都毕恭毕敬,又惧又怕,但又因为她大方,也并不厌恶,深知只要跟着他好好干,就不愁吃香的喝辣的。   这些差役再不似昨日那般无精打采精神萎靡,手握腰刀,一个个挺直腰板,目视前方,十几个人站成两排齐刷刷的立在纪宁身边,气势浩然。   围观百姓看见穿着官服的纪宁,知道这是来了一个大官,原本想要上前闹事,可又被她身边的拥着的差役给吓到了,犹豫着不敢上前,只是小声在一边窃窃私语。   “生的如此年轻,应该不是什么大官才对。”   “可如此大的排场,怕是连知府都及不上。”   “是呢,听说昨日新来的那位巡抚大人,年纪就不大,且还生的眉清目秀的,难道这位就是那……”   ……   “尔等围在这知府衙门做什么,还不速速退下。”纪宁慢悠悠上前,威严十足的朝那些百姓道。   此刻衙门围墙上,探出来一个脑袋,又伸出来一只手。   “嗨,纪大人,你总算来了,吃过早饭没有?要是没吃,进来一起吃。”   那在墙头上嬉皮笑脸招手挥舞的,除了自从跟纪宁厮混在一起就被带坏的李言亭外,也是没谁了。   本来一早上醒来,听说知府衙门被百姓们围了后,他还忧心如何处理,毕竟他初来沧州不久,怕一旦处理的不好便会激起民愤引来事端。   不过见纪宁来了,他总算松了口气,可话音刚落,那脑袋瓜就消失了,接着传来一个重物掉落在地的声响,以及一声惨叫。   纪宁原本还威严的神色不免露出一丝无语,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没个正形。   “嗯咳,本官刚才的话你们没听见吗,还不快散了,一个个堵在这衙门门口像什么话,若是耽搁了公事,你们可承担得起。”   这些百姓确实如纪宁所想,并不是普通百姓,有的就是日月教的人,有的是清风帮的人伪装的,还有一些则是受人教唆。   既然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前来,自然就不会那么轻易散去。   有人带头道,“大人,草民有冤情要申,还望大人给草民门做主。”   纪宁脸上挂了三分笑意,“有冤要申就申,怎地都围在着知府衙门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这是要造反。”   后面造反这两个字,吓得众人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本来大家有组织的过来,就是想着法不责众,可纪宁一下就扣了个造反的大帽子,一下打击了所有人的气焰。   这时纪宁边上的差役朝这些人大喝,“巡抚大人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巡抚……果然这位就是新来的爱杀人的巡抚。   许是刚才纪宁一番话把众人吓到了,又或者纪宁身边的差役太过凶神恶煞,众人方才还来势汹汹不讨个公道不罢休的气焰,顿时收敛几分,乖乖退到一边,很自觉的给纪宁让出一道路。   纪宁背着手,闲庭信步的往里走去。   到了门口,她转身,朝众人道,“你们不是有冤要申吗,本官既然来了,索性就来听听你们所谓的冤屈。来人,升堂,放人进去。”   里面的人听见纪宁放话,赶紧打开大门。   纪宁率先走进去,她身后跟着的差役也都提刀上前。   倒是那些百姓,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有些踌躇不敢进。   还是领头的几个人互相交换一个深意的眼神,跟在那些差役的身后入了堂。   从墙上摔下来的李言亭这时刚从地上爬起来,好在地面是泥土比较软,只是屁股摔痛了些,衣服脏了些,官威少了些,倒是没多大影响。   看见纪宁,李言亭简直比看见亲爹一样还热忱,“纪大人一大早的就要升堂办案,真是为国为民的好官,不知用过早饭没有……”   纪宁奇怪这家伙怎么一直惦记自己吃没吃过早饭,难道是某种暗示,私下有些话想对自己说?   思及此,纪宁走过去低声问道,“李大人可有什么事?”   李言亭似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红着脸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纪兄你要是没吃早饭的话,刚好府中的厨子做多了,我和杨大人也吃不完……”说到这里,李言亭更不好意思了,搓了搓手,“纪兄也知道,我最近手头紧,初来此地,还有很多要用银子的地方,纪兄昨日不是大手一挥就赏了那些差役几十两银子,下官昨日也及时去点卯,是不是也应该……”   纪宁终于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老脸一拉拂袖大步往里走去…… ☆、第25章 生变   衙内,纪宁大刺刺坐在案牍后,底下两边,则分别坐着知府杨严和同知李言亭,再边上,则坐着书吏。   大堂两边,是拿着水火棍的差役,站的笔挺,气势撼人。   纪宁并没有审案的经历,不过她想起曾在大理寺坐牢时,朝中那几位大官审她的情景。   拿起惊堂木重重往桌上一拍,厉声大喝,“堂下何人,大胆,见了本官还不跪下!”   她明知道这些人是来闹事的,所以故意这样就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削削他们的气势。   这些人被纪宁这么一斥,果然被吓得有几分胆寒,立即齐刷刷跪倒在地。   纪宁脸上此刻却又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你们方才不是说有冤情要伸,要本官为你们讨个公道吗?来,就让本官为你们断断,看怎么为诸位讨个公道。”   众人先是被纪宁一惊一吓,现在又被他面带微笑的安抚,心里早已七上八下,摸不透他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好在为首男子来时就做了准备,倒也不慌不忙的叩头道,“大人,草民名为李龙,昨日申时,草民胞弟在街上被人杀了,如今尸体都下落不明。草民听说草民的胞弟,是被巡抚大人所杀,所以今日前来是想向巡抚大人问明,草民胞弟到底所犯何事,何故丢了性命。”   为首男子话音刚落,后面几个百姓也接二道,“草民的堂弟昨日也死了,听说也是被巡抚大人所杀,草民那亲戚为人忠厚老实……”   “草民表哥同样也是如此,就算得罪了大人,也应该罪不至死,为何大人说杀就杀,这还有没有王法……”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后面的人跟着起哄,大家越说越激愤,纪宁在众人口中,俨然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场面一下子失控。   纪宁从始至终,依旧笑眯眯的看着底下。   倒是底下坐着的李言亭面上浮现一丝担忧的神色。   这要是再不压制,怕是会引起民愤,激发反意,本来这沧州情势就混乱,若是再出什么乱子,这可如何是好。   陈虎险恶用心就在此,纪宁是新上任的官员,在这沧州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势力,一旦惹起民怨,再加上清风帮的挑拨,这沧州想不乱都不行。到时候纪宁焦头烂额,怕是顾不上其它,他们在浑水摸鱼,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沧州。   纪宁手中不知何时多了盏茶,她慢悠悠抿了一口后,这才朝众人压压手,“安静安静,公堂之上,大声喧哗者,按律拖下去重打十大板,来人……”   她懒洋洋的话音刚落,立在一边的众差役拿着水火棍上前,一脸的凶神恶煞,宛若门神。   方才还吵吵闹闹的众人,一听要挨板子,立即噤了声,整个大堂陡然安静下来。   纪宁满意的搁下茶杯,“有话好好说,争争吵吵的成何体统。一个个来,李龙是吧,你这名字取的不错,就是长得浪费了些。你说你兄弟昨日被本官所杀,这个没错,人是本官杀的,尸体呢,本官带回衙门正在让仵作检验。昨日本官忙,差点把此事给忘了,今天你来的正好,本官正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她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这唱的是哪一出,明明是别人来向她讨公道,她倒好,还为自己讨公道。   “来人,传万宝楼的刘掌柜。”   早在出门之前,纪宁就猜到是个什么情景,已经吩咐下去寻人。   刘掌柜已经等候在外面,听见有人传话,立即走了进去,“草民刘胜见过巡抚大人。”   “现在有人污蔑本官草菅人命,刘掌柜,你来把昨日发生的情况,当着众人的面,给大家说说。”   “是,大人。昨日清风帮的人来本店讨要份子钱,因之前给过一次,草民觉得不合情理,就多说了两句,哪知对方当时就抽出刀来威胁草民。大人当时刚好在店内,觉得对方不讲理就替草民多说了几句话,对方却对大人恶语相向,还要伤大人,大人出于自保,就不小心误杀了对方。草民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分虚言,定遭天打雷劈。”   纪宁轻飘飘扫了眼在下众人,“事情经过就是如此,你们来给本官评评理,有人要杀本官,难道本官还要仰着脖子乖乖凑上前去给人砍不成。李龙,你的兄弟意图对朝廷命官不轨,按照律法,理应处斩,并且还要纠察背后同党。你们既然是兄弟,想来也有所牵连,来人,先行收押,本官待会再去审问。”   之所以这些人敢来闹,一是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二是因为这纪宁新上任,人生地不熟,而且他们也把后路想好,毕竟纪宁一再杀人,经过挑拨和添油加醋,已经引起了百姓们的恐慌,若是纪宁再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清风帮的人这么一煽动,整个沧州怕是要反了。   李龙被带下去时,倒也不是很慌张,毕竟这巡抚既然敢杀人,就料定断然不是个软柿子任由他们拿捏。   清风帮的帮主陈虎怕的就是纪宁做了缩头乌龟,她越是举止激愤,正好落了陈虎的套,陈虎就越好煽动人心。   李龙被带下去后,纪宁依旧微笑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本官也都听见了,这次来,想必大家都是受到清风帮的指使,本官念你们是初犯,且受人挑拨,就不予计较。倘若你们再一味的助纣为虐,就别怪本官不客气,要是谁还敢再此久留,一并收押关进牢房。”   领头的都被抓了,其余人又听了刚才纪宁那一番话,自身也没多少底气,本来这些来讨公道的人,只是昨天被纪宁所杀那几个差役的远房亲戚,要真算起来,也没多大关系。死者的家人,早就被纪宁用银子给安抚好了,跟着来本就有些心虚,刚才已经被纪宁吓过两次,现在再这么一吓,哪里还敢待,都赶紧起身仓皇而出,生怕走慢一步就被抓起来。   下了堂,纪宁便一脸严肃的起身去了牢房,她深知李龙就是清风帮的人,之所以收押,就是想严刑拷问好探得清风帮的老巢,至于其余那些人,她懒得再费时间,便匆匆打发掉了。   李言亭和杨言则还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就这样完了?   ……   安王府中,不仅灯火通明,而且莺歌燕舞的好不热闹。   那些跳舞的舞姬,各个都堪称绝色,多半都是异域风情,眼大鼻挺,比中原女子更多了几分味道。   府里正在宴请一位贵客,此贵客就是日月教教主司无颜。   安王当初便是助当今天子一臂之力,才有了天子的今天,本来没造反之前,安王在诸多王爷中也拥有很高的实力,只不过没有当今天子那般的胆大罢了。天子造反时,为了拉拢安王,提出的条件是和安王共拥天下,可登基后,那誓言不仅没有兑现,反而还怕安王势力太大而想打压。   安王表面上对皇帝俯首称臣,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心想你赵祁洛能当皇帝,难道他就不行,于是便起了造反的心思。本来心思是心思,做不做就是另外一回事。司无颜看出安王有反意,只需稍加那么一游说,两人就打算携手共图大业。   “教主能来王府,当真是让府中蓬荜生辉。”安王朝坐在对面的男子举杯大笑。   年轻男子就是司无颜,他一袭白衣,坐的随意,举手投间自带一股风流韵致,惹得那些在大厅中跳舞的女子都纷纷忍不住抛着媚眼。   而司无颜唇边挂着一抹清浅又魅惑的笑意,对于面前这众多美女,却视之无物。   他拿着酒杯慢悠悠在唇边抿了一口,并不放下,拿在手中摇晃两下,盯着酒杯里透明的液体,似笑非笑道,“不知王爷这边准备的如何?”   安王原本威严的仪态,在司无颜面前,却多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一切都听从教主的安排准备好了,只要教主一声令下,便可发兵,直取京师。”   “那就好,王爷的十五万大军,再加上本教潜伏多年的数万教众暗中协助,里应外合,到时只需一声令下,大功便可成。”   安王愉悦的大笑起来,“有教主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说到这里,安王又不知想起什么来,笑容微凝,“只是大军北下的必经之地沧州,眼下还没到手,听说皇帝派了一位利害的人物过去,就怕沧州会生变。”   司无颜面上笑意更甚,“王爷尽管放心,此事本教主已做好谋划,驻守太城内的镇守太监和羽衣卫人手本就不多,在加上双方彼此也不对付,介时就算出了大乱,两边也只会争相邀功。而那知府衙门和新上任的巡抚,手中就更没多少人,沧州兵备道已经是我教中之人,再加上沧州城内潜伏的教众,明晚我们的人一发起进攻,便可一举拿下沧州。”   “可……怕就怕,新来的那位巡抚早有准备,求助于南昌的兵马,那边有两万大军驻守,若是……”   “这就更不必担心,那位巡抚在沧州的一举一动,本教主了若指掌。而南昌那边的兵马,亦有本教中之人,且就算真有增援,没个七八个时辰,南昌那边的兵马也过不来,而这七八个时辰内,我们早已拿下了沧州。”   司无颜说到这里,收起脸上的笑意,颇有些玩味的道,“还有安王最为担心的那位首辅大人,此刻想必也没多少精力顾得上沧州之事,不知王爷可否听闻,咱们当朝首辅的妻子,不仅犯下杀人案,还畏罪潜逃,下落至今为明。只怕那位英明神武的首辅大人,正为此焦头烂额,茶饭不思。”   安王终于又大笑起来,“哈哈,原来一切早已在教主的谋划之中,来来,本王敬教主一杯。日后若是事成,教主便是第一功臣,到时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司无颜举杯,“那在下就提前恭贺王爷。”   ……   纪宁这两天眼皮直跳,总感觉有大事发生。   陛下的密旨说安王造反,这沧州是安王举兵到京师的必经之地,所以安王那边的人一定会夺下沧州。可造反的时间,纪宁一直摸不准,如果就这么冒然行事,打草惊蛇不说,而且没有证据,到时候被安王反咬一口,那就不好了。   朝中两名朝廷命官的死,她还是有点想不通,既然要造反,为何关键时刻又引起朝廷的注意?安王应该不会那么蠢。   她来到沧州时,尸体已经有腐烂的迹象,所以也查看不了,不过当时一听说此事,她就让羽衣卫的人查了尸体,她手下说看起来是自杀。   自杀……纪宁想应该是歹徒做的一个假象。   “公主,京师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映月说到这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纪宁,有些犹豫了。   映月很少这样吞吞吐吐,纪宁微微皱了皱眉,“有什么话你说就是,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是。”映月这才道,“消息说,最近首辅大人府中,又有很多人来送美人,而首辅大人不再像以前那样送一个退一个,而是收了几个美人在府中。”   纪宁听了这话,心里一时五味陈杂,倒是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吃醋是有,可她也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对,惹她夫君生气了,她夫君才会如此。   这些年来她没能为施墨生下个一儿半女,让他受外人议论不说,同时也是大不孝,对此,纪宁一直觉得内疚又亏欠。   她虽然不想让施墨纳妾,可施墨若真要纳,她也没有立场去阻止。   罢,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映月见纪宁不说话,试探的问道,“公主需不需要做点什么?比如……”   “比如暗中让人吓退那些美人?”纪宁苦笑,“人心一旦生变,越是阻止,只会愈发产生逆反心理,而且这种方法,只是治标不治本。况且,本宫要的,不是那浮于表面的人,而是他的心。”   映月跟在纪宁身边多年,从未见纪宁露出如此无奈又黯然的神色。   以往不管遇见什么大事,纪宁都是一副处变不惊淡然自若的模样,而且平时总是笑眯眯,在映月看来,纪宁似乎是没有烦恼的。   是啊出身那样高贵的郡主,又受到当今天子的恩宠,拥有滔天的权利,这世间,只要她想,便是没有什么得不到的。   可映月却发现,自从郡主嫁给那位首辅大人后,郡主有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   正待映月胡思乱想时,耳边却传来一个激动的声音。   纪宁忽的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步,“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我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官员会死了,原来是这样……快传我的命令,通知羽衣卫还有东厂的人,这两日沧州恐怕就要生变,叫他们一定要严加防范,一旦发现反常,不要犹豫直接拿人。还有,今夜我会秘密出城去调兵,你找个人来装成我的样子,不要让人知晓我出城。若是兵临城下我人还没赶回来,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李大人和杨大人的安全。”   …… ☆、第26章 大战   屋外狂风大作,似乎注定,就是一个不平凡的夜。   原本安静的沧州城内,忽然火把四起,到处喊杀一片,除了知府衙门和巡抚衙门,连东厂和羽衣卫也被围了。   驻守城门的兵马已经被清风帮的人给控制,眼下只要拿下城中的知府,巡抚,以及羽衣卫还有东厂,大功就可成。   可让清风帮的人想不到的是,羽衣卫和东厂里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他们扑了个空,便把人手都往知府衙门和巡抚衙门调去。   知府衙门和巡抚衙门离得并不远,清风帮人数众多,黑压压的人群一片挤满了道路,倒是颇为壮观。   好在纪宁走的时候早有吩咐,让差役早作准备,当清风帮的人袭击知府衙门时,差役早就在墙上搭起弓箭。   清风帮的人起初打算速战速决,所以出其不意的袭击城中各大衙门,没想到东厂羽衣卫扑了个空也就罢了,知府衙门和巡抚衙门却比想象的要难攻多了。   李言亭和杨严都是文官,他们还从未亲眼见识过如此大的场面,听见外面冲天的喊杀声,以及府内墙头上时不时掉落下来的人影,两人不免惊出一身冷汗。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对方毕竟人数众多,再这样耗下去,对方迟早会攻进来。   两人忧心不已的同时,却又不得不佯装淡然的作着指挥。   “想不到这清风帮真有反意,还好纪大人叫我们早作提防,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杨严难得第一次对纪宁语带赞许。   李言亭望着天边那一轮明月,不免叹息,“这反贼怕也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杨兄与我,都是初来这沧州,人生地不熟不说,手里也没个兵权,若是待会没有人来相救,你我怕是要为国捐躯了。”   杨严却不像李言亭如此的哀声叹气,他压低声音道,“事已至此,本官也就不瞒李大人了,其实首辅大人一直密切关注沧州之事,自从我来这沧州开始,便几乎每天与首辅大人通密信。昨日首辅大人的密信里就说要我做好准备,这两日沧州恐会生变,本官以为,首辅大人既然如此说,应该也是做了对策。不管怎样,你我都一定要坚持住,等待首辅大人的救援。”   李言亭听了杨严这话,倒是心安下来不少,若是有首辅大人在,那确实还有一线生机。   不知想到什么,杨言亭又是幽幽一叹,“只是不知,纪大人现在如何,他是巡抚,又惹了清风帮的人,清风帮的人只怕是欲杀之而后快。”   肃杀紧张的气氛下,杨严为了缓解一下心情,开着玩笑,“李大人好像很关心纪大人,传闻你俩在朝中关系很好,平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又都没有娶亲,似有那短袖之嫌。”   “杨大人说的哪里话,这种事岂能随意乱说,我和纪兄,怎么可能会有如此龌龊般的心思。”李言亭拂袖且义正言辞。   杨言见李言亭平时为人并不死板,方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倒是没想到李言亭反应会如此激烈。   “本官无心之言,还望李大人不要生气。”   李言亭此刻也意识到刚才过了些,脸色有点尴尬道,“是在下多想了,李大人不要介意。”   外面这时传来大喊声,“里面的人听着,若是你们现在开门投降,我等还会放你们一条生路,假若你们再这样负隅顽抗,就别怪我们冲进来后杀个片甲不留。”   李言亭看着府中受伤越来越多的差役,以及外面惊天的喊杀声,不免苦笑,“正如刚才杨大人所言,下官至今还未娶亲,今日假若真命丧于此,也是人生一大憾事。”   “李大人切不可心灰意冷,没到最后一刻,就还会有转机。”   “那就借杨大人吉言了。”   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李言亭那张年轻俊逸的面孔,以及平时颇有点玩世不恭的模样,此刻却带着股子坚定和肃杀之气。他挽起袖子,捡起地上掉落的刀,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今日跟随本官一同杀敌者,每取敌人首级,赏银一两。”   这府中的差役和下人,原本在纪宁没来之前都很懒散,自从受到纪宁的恩威并用后,就改了性子,今日杀敌大家之所以如此英勇,一是知道自己没有后路;二也是纪宁放出过话,表现好的都会有重赏。大家之前见过纪宁阔绰的手笔,深知只要跟着他好好混,他便不会亏待大家。于是此刻一个个由原本的贪生怕死之辈,俨然都化身为视死如归之徒,哪怕危险重重,也都没有退缩。   再加上有杨严和李言亭的坐镇,尽管双方实力悬殊,府中伤亡不小,大家也都没有退缩。   夜,愈发深了……   清风帮里,帮主陈虎坐在黑炎堂,面色阴沉。   本来今夜发难,清风帮做了万全的准备,此事暗中筹划已有数月,各方面的关系也都打点好,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可是一个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时,陈虎心里有些慌了。   先是羽衣卫和东厂扑了个空,现在又是知府衙门和巡抚衙门久攻不下。   想他们清风帮多少人,那新上任的知府和巡抚,手下又有多少人,本来按理来说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对决,可结果,却完全出乎意料。   难道……他们早有预料?   就算早有预料,光靠羽衣卫和东厂的人也不是清风帮的对手,再加上兵备道又被他们给收买,除非去借兵,否则,事情就不会有转机。   借兵,最近的兵马赶过来也要六七个时辰,而且教主也暗中作了安排,借兵也不会那么顺利。   想到这里,陈虎又心安不少。   呵,纵使他们有三头六臂,也别想逃出他的手心。   “帮主,不好了帮主,有人杀进来了。”属下屁滚尿流的从外面跑进来。   陈虎闻言脸色大变,“杀进来?谁杀进来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两队人马来势汹汹,一队是飞羽服,羽衣卫的服饰;一队戴尖帽子穿白靴,是东厂的服饰。   “来人,拿下。”一声厉喝在空气中响起。   陈虎想跑,此刻已经来不及,清风帮的人几乎都出去攻击,老巢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人手。   “你,你们怎么知道这里。”陈虎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羽衣卫千户凌冽的一笑,“尔等雕虫小技,岂能瞒得过我们指挥使大人,逆贼,今日你大限已到,还不束手就擒。”说着,羽衣卫千户朝一旁的东厂公公道,“赵公公,你看这功劳……”   羽衣卫和东厂都是陛下的私卫,是陛下的耳目,只听命于天子,是用来监视各方以及朝中大臣的利器。   两者权柄相同,自然就会产生很多冲突,为了更受陛下信任,双方平时没少明争暗斗,为了利益而整个你死我活。   本来这赵公公也不愿眼看这到手的功劳就被羽衣卫的人夺了去,可他也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之所以在清风帮的人来围剿时,东厂能全身而退,都是羽衣卫的提醒。听说此事是羽衣卫指挥使一手谋划,传说中那位神秘的指挥使大人,手腕狠厉,就连东厂厂工都畏惧几分,他可没那个胆子在虎口夺食。   “千户大人说的哪里话,杂家岂敢和千户大人争功。”   “赵公公谦虚了。”   ……   沧州城有五处城门,没处城门的守卫都被已被收买,有异心的都已被铲除,并且还有清风帮的人把守,可谓固若金汤。   正东门处,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马蹄声。   城门的守将定眼一瞧,之间夜色下,城下黑影滚滚,快速往城门方向移动。   “不好,有人来袭,大家一定要守住城门。”   “弓箭手就位,听我号令,准备射击。”   就在城墙上一片混乱时,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停止,底下传来一个嘹亮的声音,“上面的人听着,本官奉陛下密旨,前来剿贼,念你们是初犯,且受人挑拨,可以从轻发落,让你们戴罪立功。倘若你们不知悔改,可就是灭九族的大罪。”   说话的就是纪宁,她来沧州之前,陛下就暗中授了圣旨,给她节制兵马的权柄。   她并没有如司无颜所说,从南昌那借兵,而是绕了远路,从青州借兵。青州兵马没有南昌那么多,但调个几千的精兵过来,再加上羽衣卫和东厂的人手,也足够应付沧州之乱。   原本要两天的路程,她一路披星戴月马不停蹄,一天一夜便赶到。   日月教本来就最会蛊惑人心,这些守卫的将领,有不少已经成了日月教的人,一旦入了教,基本就相当于被洗脑。   纪宁的喊话,并没有起到作用。   只听守门将领一声下令,“射!”   顿时,如雨般的箭,从天而降朝她们袭来…… ☆、第27章 九死一生   纪宁以为自己带兵前来,不说立即让他们投降,至少会打乱阵脚。   结果没想这群人却直接胆大包天的朝她们射起箭来。   城中情势,纪宁想想也是水深火热,若是自己再这么拖下去,知府衙门被攻陷不说,羽衣卫的人也得完。更重要的是,一旦等逆贼夺了沧州,安王起兵造反,她们的兵马就处于双面受敌,丝毫没有反击的余地,那样就必死无疑。   所以她必须一定得速战速决,不能给安王有机可趁。   时间对她来说,就是成败的关键。   急归急,可对方占据有利条件,躲在城墙上直接用箭就可以把她们射成筛子,更别提还要攻城。   五千个兵马可经不起如此折腾。   毕竟箭太多,她身边的近卫也自顾不暇,拿刀挡了一会后,她手臂还是被一支箭给划破了,好在只是破了点皮出了点血,没什么大碍。   伤,她虽然受过不少,可那是以前,现在她身为人妇,自然要在乎外表。方才就有箭差点从她脸上划过,一想到自己差点就要破相变成丑八怪,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守门的将领你们可得听好了,你们的帮主已经被我的人给拿下,再这样抵抗下去只是徒劳。本官劝你们识相点就早点投降,不然,你们的父母子女,都将会受到你们的牵连。介时满门抄斩都是好的,你们的子女,男的充军为奴,女的列入贱籍,充当军妓,或者卖到妓院,一辈子受尽折磨和侮辱。”   她这也不算是恐吓,说的都是事实,造反可是谋逆的大罪,历代皇帝对待造反之人,都绝对不会手软。   不过她这句话一喊出,箭射的更多的,“嗖嗖嗖”不断从她耳边滑过。   面对这箭雨,带来的兵马已经有很多人死的死伤的伤。   沧州形势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很严峻,再加上对方暗中谋划已久,纪宁匆匆来此,不过几天时日,自然做不到完全,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控制局势。   本来她以为自己去借兵,然后城中再有羽衣卫和东厂的人做内应,倒时抓了那清风帮的帮主,这清风帮的人心就会散,她再带人攻城,应该不成什么大问题。   可是她却低估了这群人不要命的决心。   看来,眼下她只有等,等羽衣卫和东厂的人从城里攻破城门,她再带人进去。   虽然时间紧迫,可从外面这样强攻,伤亡会很惨重,而城内还有大量乱党,她不能冒这个险。   “后退,在一边稍作休息。”纪宁只得如此吩咐。   漆黑的夜色下,纪宁清俊的容颜,此刻却透着刺骨的寒冷。   她显少露出如此神色,可见此刻她的心里是多么的忧虑和不安。   一切成败,就在今夜,若是沧州沦陷,只怕安王的兵马会立即过来,就算她能侥幸逃脱,可被困在沧州城内的手下以及大小官员,怕是都得死。   她虽然杀人不眨眼,可那是对敌人。冷血,也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变得心软,容易被感情左右影响,可这并不代表,她会不管身边人的死活。   而且,一旦沧州丢了,这天下,怕又是要大乱。   正是亲眼见过战争的惨烈,无数尸体和血泪,她才不能够允许现在又重蹈十几年前的覆辙。   一炷香两柱香的时间过去,对于她来说,每一刻都变得极其煎熬。   既要担心城内的情势,又要担心城外会不会有点什么变故。   骑在马上的她握了握紧腰间的刀,一瞬间她有种嗜血的冲动,如果她长了一双翅膀的话,真恨不得能飞上墙头,能斩首杀敌,而不是在这边什么也不能做的焦急等候。   ……   摆满蜡烛的房间,供奉着一个铜镀金金刚持像。   这尊像端坐,头戴五花关,面相庄严。上躯袒露,下桌绸裙,全身璎珞珠宝装饰。两手交叉于胸前金刚伽罗印,左手持金刚铃,右手持金刚杵,全身多处镶嵌松石。   佛像前立着一个身穿暗纹白袍的男子,男子手中举着三根香,口中念念有词。   供奉完毕后,身边即刻有人递上去一盆清水,男子把手放进水中浸泡片刻,伸出来时,手中的水朝面前跪拜着的几个黑衣男子头上洒去,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多谢教主恩赐圣水。”   白衣男子就是日月教教主司无颜。   日月教等级森严,一般教众是无法见到教主,而且教规甚严,洗脑严重,基本上只要入了教,就会死心塌地,把教规当成金科玉律甚至信仰,再无二心。   也难怪会如此,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未读过书,大字也不识几个,知识面狭隘,分辨是非能力差,再加上日月教又掺杂一些佛教的理念,时常对教众进行讲学教导,潜移默化改变他们的思想,让他们相信,入了教,就是老天选中之人,与旁人不一样。旁人都是没文化的土鳖,而他们是受到佛祖保佑的。   身为教主的司无颜自然不相信这些,身为教主的他,就是负责给手下人洗脑。   “教主,属下有事禀告。”门外传来一个略显急切的声音。   司无颜擦了擦手中的水,淡淡道,“进来。”   门开后,一个人影跪倒在地,恭敬道,“属下拜见教主。”   司无颜轻轻扫了一眼来人,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教主,沧州城外,有一队大军要攻城。”   司无颜眉眼微挑,薄唇边轻勾勒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哦?哪里来的大军?”   “好像是青州那边过来的。”   “这就有意思了,竟然能够料到南昌那边不好借兵会有埋伏,舍近求远跑去青州。”   “教主,您看现在该怎么办?”   司无颜似笑非笑的眼底滑过一丝危险的气息,“集结附近埋伏的人手,去攻打。”   司无颜早就料到会有人去借兵,只不过他以为对方会去南昌,所以不仅是南昌潜伏着他们的人,为了以防万一,路上也埋伏着人,一旦出现大军,便好实施偷袭。   眼下情况虽然有变,但那些路上埋伏的人马还在,且距离沧州城也不远,想来他们也不会能够立即攻破城门,只要人马快速赶过去,进行双面夹击便可。   “是。”   司无颜笑了笑,“本教主也想看看,到底是谁那么聪明,能够躲过本教主的陷阱。”   ……   沧州城外正东门。   “大人,天都快要亮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会生变,您看我们是不是要……”   纪宁眉心紧锁,要是等天亮,且不说更加不好破城,只怕城内的人也……   怎么办,现在她到底该怎么办。   不管了,只能拼死一搏。   她眼底闪过一丝阴沉和坚决,扬起手臂大声一呼,“破城!”   说完,她扬起马鞭,身先士卒的朝城门奔去。   后面的士兵见状,也都呼啦啦跟着她往城门冲去,喊杀声一片,气势如虹。   箭雨又在继续,纪宁也顾不了那么多,她带着几个羽衣卫的高手,踩着云梯,在底下人的掩护下,攀城而上。   可就在此时,前方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和脚步声,听着声音,来人不少。   “不好,是乱党!”   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叫,所有人原本还保持着一番热血准备攻城,此刻听见这句话,立即引得军心大乱。   正爬着城墙的纪宁闻言也是一慌,本来就对她们不利的情势,眼下更为严峻。正在她微微发着愣时,一支箭射到了她的左臂,好在她此刻攀爬的是右臂,才没从上面摔下来,强忍着痛,不得不从云梯上退下来。   前面是虎,后面是狼,明知道九死一生,纪宁反而淡定起来。   她咬牙抽出胳膊上的箭,撕了块布包好伤口,抽出刀,二话不说就带着人去杀敌。   夜色下,黑压压的人不断汹涌而来,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布满了血腥味。   此刻城墙外这片黄色的土地上,俨然就是一个修罗场。   纪宁手起刀落,毫不手软,她杀的人多了,此刻的场景,对她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不知不觉,她已经杀红了眼,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继续杀,不能停。   “大人,对方人太多,我们根本不是对手,还是先撤吧。”   “是啊大人,我们护送着您先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又有一个个人举刀向她而来。   耳边的声音渐渐模糊,难道,真的只能选择逃了吗?   可是,一旦逃了,城中的那些人,必死无疑。若是逃了,天下必将大乱。   不,她赵若素才不是个缩头乌龟。   “谁敢后退,就是逃兵,一律按兵法处置。都给我上,死也要拼出一条路。”她说话的声音已经嘶哑,手中的刀似乎越来越重,视线也逐渐模糊……   “大人,大人,有援兵,援兵来了!”   “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人群中忽然响起欢呼声,撑着纪宁的那口气终于松了。   有救了……   “大人,您怎么了?”   “不好,大人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纪宁真的觉得自己累了,她好想闭着眼睛休息一下,就那么一下下。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个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   睁开眼睛,只见月色下,马上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往她的方向奔来。   他披着夜色,宛若神明的化身……   …… ☆、第28章 夫君   就在纪宁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时,她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跌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是她夫君吗?不对,一定是自己的幻觉,她夫君现在应该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不要乱动,你伤的不轻。”耳边传来一个低沉冷峻却又无可奈何的声音。   纪宁抬眼,夜色下那张脸虽然看不得并不大清明,可那风华无双的气质,除了她家夫君还能有谁。   “夫君,是你吗?”她诺诺开口。   一身戎装的施墨比往日更多了一份威严,他的脸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下,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除了隐隐的怒气,便满是心疼和担忧。   躺在施墨怀里的纪宁,身上多处血迹,衣服也烂了不少,狼狈极了。   “破城!”   ……   天边出现鱼肚白时,看着府中受伤越来越多受伤的人,以及外面越来越大的喊杀声,李言亭和杨严相视苦笑。   “看来,你我二人真的要命丧于此,为国捐躯了。”   杨严难得还有心情开着玩笑,“能够多杀一个逆贼,也算是赔本了。”   “杨大人说的是,你我二人今日,就比比看谁杀的人多,到了黄泉路上,也好多拉上几个陪路的,至少不会那么孤单。”   杨严失笑摇头,“比比看谁杀的人多……李大人说话,倒是越来越像纪大人了。”   提起纪宁,李言亭面上不免浮现一抹忧色,不知道巡抚府上现在情况如何,想必也是好不了多少。   他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张总是笑咪咪的年轻俊逸面孔,罢,有纪兄作伴,到了下面,也不会太无聊。   “大人,大人,不好了,大门马上就要被破,他们就要攻进来。”   李言亭视死如归的扬起手中的刀,振臂一呼,“誓与沧州共存亡。”   大家齐声高叫,“誓与沧州共存亡。”   一时间,气氛高昂,似乎每个人脸上都展现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正待大家打算和清风帮一起拼个你死我活时,门外却忽然诡异的没声了。   再然后,外面响起几声惨叫,很快却又开始嘈杂起来,夹杂着惨叫声以及拼杀声。   围墙上的差役看着底下的一幕,兴奋的朝府内大叫,“大人,援兵来了,我们有救了!”   援兵?   李言亭不可置信的问,“你确定没有看错。”   “大人,千真万确,不信您自己上来看。”   李言亭二话不说,爬上围墙。   只见府衙外的那条道上,除了原本清风帮的人,又来了一批穿着官差,黑压压一片人影,两方都在奋力厮杀。   李言亭揉了揉眼睛,确实是援兵,他没有看错。   他望着苍天感叹,“天不绝我啊,看来此次回去后,我一定要先讨个媳妇。”   旁边的差役忍不住插嘴,“大人您还没讨媳妇?”   李言亭一脚朝多嘴的差役踢去,“老子讨没讨媳妇关你屁事。”   “大人……您小心……”差役话音刚落,只见“砰”的一声,李言亭从城墙上摔了下去,随即而来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施墨带来的人马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自从纪宁来这沧州后,虽说他人在京师,却每日都关注沧州的动向。   沧州两个官员的死,施墨也大概查清楚了原因,猜到这边马上就会动手,因此跟陛下请旨,暗中调了一批精兵,走水路而来。   司无颜虽然在京师有眼线,也时刻关注施墨的行踪,但施墨实施了障眼法,从京师离开后,依旧每日都有马车从施府凌晨出发到宫中。   但马车到了宫中,却没有去翰林院当值,而是去了宫中。   据说这两日陛下抱恙,也没有上早朝,都是首辅大人陪伴在左右,商议国事,因此司无颜这边的探子回报,并没有什么异样。   而调集这么大批人,也很难不引人注意,但好在施墨早在纪宁要被派来沧州开始,就已经有了计划,暗中调集了一批人手,装作流民百姓或是商旅,集结隐藏在沧州附近,只等他一来,便可一声令下。   一整个夜晚,沧州几乎都处在战火中。   清风帮和兵备道的官兵,趁着这次作乱,打家劫舍,烧杀抢掠无所不作。这群人本来就没有什么道德,平时都是流氓和兵痞子,这次好不容易的机会,不打捞一把才怪。   整个沧州城,除了喊杀声,就是哭叫声,很多百姓家里不仅被抢了个精光,还被烧了不少,俨然一片人间地狱。   施墨带来的人破城后,他严厉下令,谁要是敢骚扰百姓,一律严惩不贷。   经过一夜的混战,天微亮时,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这片昔日繁华的城里,再没了往日的美好,只剩下一片可怖。   地上满是血迹和尸体,空气中还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纪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还是她巡抚衙门的府邸。   拉开被子起来下床,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了,当即心惊肉跳起来。   谁那么大胆子敢不经过她的允许帮她换衣服?!   “来人!”她冷着脸朝屋外大叫,要是让她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给她换的衣服,她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话音刚落不久,门开了,进来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纪宁看着来人,很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   竟然是她夫,夫君?!   施墨进来后关上门,缓缓往床边走来,面无表情,说话的声音也没什么起伏,让人看不出喜乐,“怎么,才几日不见,就不认识为夫了?”   纪宁这才回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梦里,她感觉自己快要死的时候,他夫君骑着骏马,从天而降救了她。   原来那梦竟然是真的?   “夫……夫君,你不是在京师,怎么会来这里?”纪宁难以理解。   想她夫君身为首辅,日理万机,每天不知要忙多少国家大事,朝廷和陛下都离不开他,可……怎么就说突然出现在这就出现在这。   施墨走到床边坐下,沉着脸拉过她受伤的包扎好的手臂检视一番后,这才开口,“为夫要是不来,只怕不知道以后还见不见得到你。你知不知道昨晚的情况有多危险?当时那个场景,明明知道没有胜算,你为什么不跑,却还乖乖上去给人家当靶子送死?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施墨声音虽然不大,而且还很好听,但就是给人一种压迫和胆寒之感。   纪宁自觉理亏,默默在一旁听着施墨的教训,也不辩解。   施墨说完,见她一副委屈的小表情,脸色稍稍柔和下来。   “好在都是外伤,没什么大碍,就是失血多了些,这几日你不要操劳,好好静养,这里一切都交给为夫来处理。”   有她夫君在,她自然可以放心。   “那个……夫君,之前那件事,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本来她还想等沧州之事弄完回去再想想怎么跟她夫君说,但既然眼下她夫君人来了,再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施墨眉眼微凝的注视着她,眼底漆黑一片,淡淡道,“嗯,你说。”   话到嘴边,纪宁一下又不知如何开口,暗暗叹了口气,赵若素啊赵若素,你平日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到了现在,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连话都不敢说。   好吧,豁出去了。   “夫君……我知道你很生我的气,我承认,是,刚开始接近你是带有目的,但这几年,我对夫君你的感情却是真的。夫君,圣人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吧,现在夫君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我也没什么可瞒着你,大不了以后,不再惹夫君生气就是。夫君你看之前的事,咱们能不能一笔勾销?”   听着她这番与其说是在解释,却还不如说无赖的话,施墨颇为无语。   是啊她就是这样,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却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弄得好像他要是不原谅她,就是他的错似的。   说完后她见施墨不作声,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他,继续道,“夫君,人家知道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这种不懂事的小女子计较。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吗,更何况,咱俩还没打架,那就更应该早点和了。”   施墨瞧她那眼珠直转的小样,忍不住好笑的摇了摇头。   本来他是在生她的气,一想起昨晚那凶险万分的情景,他就后怕的冒着冷汗,要是他再晚来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可心里再大的怒火,再看见她后,他的气也不由消了。   “床头打架床尾和,为夫要是真的和你打架,怕还不是你的对手。”   这句话说的让纪宁头都不敢抬起来了,是啊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温婉可人,虽说她以前爱胡闹,但好歹在她家里,在她夫君面前,还是作出一副小鸟依人般的模样。可现在却让他夫君发现,她是那种从小就征战沙场且杀人不眨眼的女子,只怕对她,就不再有以前那份喜欢了吧。   施墨见她一直低着头,无奈微叹一口气,伸手把她揽在怀中,“你说你平时不是聪敏的很,怎么有的时候傻的紧,你觉得为夫要是真生你的气,还会特地大老远的从京师赶过来吗?安宁公主……”   本来前面那一句话听得纪宁心里感动不已,可最后那生疏的四个字,又如一盆冷水浇在她心头。   公主……是啊,她是公主呢…… ☆、第29章 面首   房间里点着檀香,厚醇的香气袅绕,安神定闲。   自从来这沧州后,纪宁几乎一夜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施墨在她房里坐了一会就离开忙着公务去了,她继续躺回床上,心情复杂的想了很多事情,许是最近实在太累,她又睡着了。   再次睁眼,是被外面的说话声给惊醒。   “李大人留步,我们家大人此刻正在休息。”   纪宁疑惑的皱了皱眉,说话的声音陌生,并不是她手下。   “纪大人到现在还在睡?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不行,我得进去看看才行。”是李言亭的声音。   “可是……”   “我跟纪大人什么关系,别说就是他睡觉我进去看望一下,就是他洞房,我都还得一起……”   听见这话纪宁脸忍不住一拉,这不知廉耻的家伙。   正待她想朝外面骂两句,房门开了,李言亭走进来。   纪宁慌乱的拉紧被子,把脸撇到一边。   李言亭进来后,坐在床边看着纪宁试探的叫着,“纪兄?纪兄?”   纪宁默默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纪兄,你不要吓我,听说你都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完了,该不会是哪里出了问题吧。”李言亭说着就要掀开被子,打算一探究竟。   纪宁本来就嫌他烦,感觉到他竟然还拉起被子来,终于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口中骂骂咧咧,“老子睡个觉也睡不安稳,吵什么吵,你才有问题,你全家都有问题。”   李言亭也是个没脸没皮的,被她骂不仅不恼,反而笑嘻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纪兄看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听说纪兄自昨晚就一直躺在床上,我还以为纪兄你生命垂危命不久矣。”   纪宁忍不住一脚朝他踢去,“老子好得很,你死了我都不会死,会不会说人话。”   她身上还带着伤,这么一番大动作,不小心触到了伤口,忍不住呲牙咧嘴的大叫一声。   李言亭连忙问道,“纪兄,纪兄,你怎么了?哎呀,纪兄你身上流血了,怎么这么多血,纪兄你别怕,我现在就去叫人去请大夫,你坚持住纪兄……”   纪宁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身上一瞧,顿时红了脸。   她赶紧起来捂着叫个不停得李言亭,“你给老子闭嘴,去去去,滚滚滚,老子的事不要你管。”说着一脚朝他踢去,把他踢出了门外,然后赶紧关上门。   她……竟然这个时候来了葵水……   李言亭被赶到门外后,很是惆怅,怎么感觉纪兄今天很不对劲,他好心来看他,为什么忽然脾气那么大。   哎……难道是因为首辅大人来了所以心情不好?也是,首辅大人跟纪兄一向势同水火,眼下又抢了纪兄的功劳,纪兄发点脾气也是应该的。   正在处理公务的施墨听见人来禀告说纪宁大出血,赶紧搁下手中的文书起身往纪宁房间赶来。   半路上遇见形色匆匆的李言亭。   李言亭看见施墨,乖乖在一边恭敬行礼,“首辅大人好。”   施墨脸色铁青的瞧着他,“你刚才进了纪大人房中?”   李言亭心里咯噔一下,首辅大人为何要问这句话?语气还是在兴师问罪的样子?难道首辅大人很不喜欢他和纪兄走得太近?   “是,刚才下官进去看了一下纪大人。”   “纪大人受伤需要静养,没事你不要再进去打搅她。”   “下官只是……”   李言亭正欲解释,却发现施墨已经拂袖大步离开。   看着那冷峻的背影,李言亭摇头叹息,“看来首辅大人是真的很不喜欢纪兄,连探望都不许探望,哎,纪兄也太过孟浪,得罪谁不好得罪首辅大人……”   纪宁现在身边都是她夫君的人,她又不好叫自己手底下的人这个时候给她送棉纱布进来,正想着如何是好,施墨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下床了?受伤了就应该在床上多休息。”施墨皱着眉来到纪宁面前,上下打量着她,“方才为夫听说你流了很多血,是不是伤口处裂开了?”   纪宁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所以施墨并未发现她身上的血迹,只是床上还残留着些许。   她红着脸很不好意思道,“夫君,不是伤口,我……我来葵水了。”   施墨闻言神情一松,可是随即又是微微收紧。   也就是说,她没有怀上……   前段时间行房事那么频繁,他心里自然是希望她怀上,如果怀上了,她就会消停点了。   想到这里他自嘲的摇了摇头,施墨啊施墨,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道貌岸然。口口声声说不介意她什么时候要孩子,可私心却恨不得她立即为自己生下个一儿半女。   纪宁见他夫君神色讳莫如深,心里有点发虚。   怕怀上孩子,她都服用药,这种药若是长期服用下去肯定会对身体有影响,要是被她夫君知道了,一定又会生气了。   “需要什么,为夫叫人跟你准备。”施墨神色又微微缓和下来。   “嗯。”   纪宁又想起公事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夫君,你昨晚怎么会来沧州?又是怎么知道沧州就要大乱?”   虽说陛下密旨中说安王有反意,可毕竟没有明目张胆,这什么时候反,在哪里反,都让人捉摸不透,若是时间地点没把握好,都会出让安王有机可趁。   施墨虽然这个时候并不想和她谈公事,怕影响到她休息,但也深知她若是不弄清楚,只怕会更难安。   他扶着纪宁在床边坐下,又走出去吩咐要人准备姜茶和干净的被子后,这才道,“娘子还记得王小姐在白马寺被杀一案吗?”   说到这里,施墨不免苦笑,“本来为夫早就知道王小姐是自杀,但为了能留住你,所以才拖着不结案。王小姐之所以自杀,为夫也问清楚那个叫清清的丫头了,她说王小姐觉得自己没有面目见人,忧愤下便起了自杀的心思,但就这么死去又不甘心,她便想因此构陷夫人。”   其实纪宁后来也想到就会是这样,对那王小姐倒是没有什么怨恨,只是觉得可怜可悲,就因为男人,她就这样轻贱自己的生命。   可她也不得不想,如果换做是她呢?她也会为了她夫君如此吗?如果有朝一日她夫君的抛弃了她,她会要死要活吗?   大抵,是不会的吧……   “沧州两个官员死的蹊跷,看起来也像是自杀,为夫不免联想到王小姐,或许真的是自杀也说不定。可自杀的动机,却是为夫不能理解的地方。后来在为夫的深查下,发现沧州前任知府和同知临死前,都和兵备道的守将有接触,从这之后,他们二人行为举止便有些奇怪起来。起初为夫以为,他们也是被安王的给收买,但矛盾的是,若是被安王收买,他们又为何会死。而且若是安王真的要造反,关键时刻死了两个官员,只怕是会引起朝廷的注意,让朝廷更生警觉,这对他们是不利,因此为夫否定了这个猜想。既然不是被收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发现兵备道的端倪,想向朝廷检举,但是整个沧州都是安王的人,他们发现密信根本送不出去,而且成天有人监视他们,家人的性命也遭到威胁。”   施墨顿了顿,深看纪宁一眼,继续道,“两人不愿和安王为伍,自身又没办法反抗,万念俱灰之下,只能想到自杀的法子,一方面引起朝廷的注意,另外一方面,也是保全家人的性命。两人深知,这边官员一死,朝廷必定会派人过来深查,只有这样,才能让朝廷知道沧州形式的严峻和溃烂,阻止这场大乱。为夫想到这一层,便料定安王怕再这样拖下去一旦等朝廷反应过来做出部署就晚了,一定会按捺不住趁着你们还没有控制住局势时,进行突袭。”   其实纪宁也是如此想的,不过让她佩服的是,她在这边待了几日才琢磨出来,可是她夫君却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师,竟然都调查的如此清楚,还做好了谋划。   这让她一贯自傲的她产生强烈的挫败感,后背也冒出一些冷汗。   还好当初没有选择和她夫君为敌,而是嫁给了他,若是对着来,她只怕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两人之间的这层窗户纸捅破了,自然再也回不到以前那般,彼此都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生疏之感。   施墨万万想不到纪宁的身份会如此让她心惊,而纪宁,也想不到自家夫君其实早就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都在装糊涂,她不知道,自己羽衣卫指挥使的身份,是否也被他发觉了。   一瞬间,纪宁很是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施墨说完,见纪宁神色恍惚,他漆黑的眼底也满是黯然。   夫妻做到双方都在隐瞒和算计的份上,难免不会让他心生无力和寒心之感。   姜茶和干净被子以及葵水送进来后,施墨叮嘱她好好休息,就不再多留走了出去。   之后几天,纪宁也没什么心思处理这边的事,反正有她夫君在,就不用让她担心。   清风帮的人几乎被端了个干净,虽然纪宁查到清风帮和日月教脱不了关系,但日月教行事极为隐秘,就连她也查不到行踪。更为让她无奈的是,那清风帮帮主竟然都从没见过那日月教教主,可见其教中规矩有多森严。   安王在西周的势力已非吴下阿蒙,哪怕陛下明知道安王有反意,但也不能明面上治罪,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   不治罪吧,人家要造反,治罪了那更是要反。   这次虽然失败,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来一场大阴谋。安王就像一座活火山,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   陛下手中的兵马若是全力攻打安王,倒也不是说拿不下,但西周邻国也都虎视眈眈,这些年别说西周昌盛那些边境都会有人来犯,要是一旦引起内乱,边境只怕都会保不住,到时候只怕大动干戈狼烟四起。   一件事情的解决,却伴随着更多的烦恼,许是因为葵水来了的缘故,纪宁忽然觉得身体和心里都很累,朝廷的事,似乎永远都层出不穷,让她看不到尽头。   算了,就让她贪心的好好休息一下,这些就交给陛下和她夫君去操心,她是不想管了。   施墨身为首辅,所处理的事情很多,自然不能在沧州久留。   这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后,他让杨严和李言亭留在这边继续稳住形势,至于两人什么时候回京,得回去挑好重新委派的官员。   纪宁身为临时委派的巡抚,倒是可以随时回京,不过她要是想留在这边,也没什么问题。   施墨等她葵水完了,身子修养的差不多后,便和她一起启程回京。   这次虽说最后还是靠的施墨,但纪宁的功劳也是不小,包括杨严还有李言亭以及跟在纪宁身后打酱油的沧州大小官员,此番回去,怕都是会有重赏。   施墨身为首辅,朝野上下最大的官,皇帝给他的赏赐无非也就是些金银珠宝,纪宁呢,已经是巡抚了,才做官一年多就升为巡抚,本来就够让朝野上下不满,这次回京,怕也是不会有什么升职。   对他俩夫妻来说,立了天大的功劳,倒是落不到什么很大的赏赐,倒是比较坑就是。   来这沧州时匆匆,回去速度放慢很多。   再次回到京师,已经距离出门有大半个月之余。   离开时,正是她被诬陷为杀人,走得很是匆忙,回来这大不同,受到很多官员的亲自守在城外接待。   当然,人家也不是来接她的,她只不过是沾了自家夫君的风光而已。   来不及歇息,她和自家夫君一起入宫,向陛下说明了沧州情况。   宫门关之前一刻,她才卡着点从皇宫出来,而施墨却要留在值房值夜。   值夜是内阁的传统,一般都是几位内阁大臣轮流,除了处理公务,也是防止突发状况,陛下临时有叫,好第一时间处理国事。   施墨身为首辅,值夜的次数倒是不多,多半都是内阁的另外两位阁臣在守,除非遇上什么大事,他才会亲自值夜。   沧州的事虽然解决了,但还没有完,施墨还有很多事要和陛下商议,值夜也是无可厚非。   纪宁自己也有公务,对于自家夫君这点倒是体谅的很。   从皇宫回到自己置办的府邸,还没进门,就听见隔壁自家府邸里,传来一阵莺声燕语,似乎热闹的很。   纪宁虽然在外头喜欢胡闹,但其实她和施墨都喜静,家里又都只有她一个夫人,平时施府简直安静的不像话。   一下子里面传来如此吵闹声,让纪宁一瞬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纪府的门子见纪宁回来,赶紧迎着她进屋,叫香姨给她准备热水和吃食。   纪宁挥挥手,叫香姨不必那么麻烦,一路颠簸,洗了个澡后,她便早早睡下了。   这几日她和陛下告了假,说是要养伤。   伤筋动骨一百天,胳膊上的箭伤,没几个月也不能痊愈,虽说不会休息那么长时间,在家修养个几天倒也无可厚非。   说是休息,她其实是想趁机打探隔壁施府里那几位美人的情况。   王小姐的案子还没有告破,她当时又出逃,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自然是不能顶着施夫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回府。   倒是有暗卫一直盯着施府,府中那几位美人的情况她也大概有个了解,但不能亲自见到,总归有点不放心。   要是她夫君,真的被其中一个美人给勾引了过去可怎么办,虽说假若她夫君要是纳妾,她也不会去阻止,但心里不痛快总归是有的。   哼,她夫君既然能在府邸养美人,她就不能养面首么。   反正老娘有的就是钱,先养十个八个的,学那肥环燕瘦的美人一样,各种款的来一个,然后调/教一番,专门去勾搭施府里的美人。她就不信,她夫君平时那么忙,这些美人会耐得住寂寞。   到时候谁要是忍不住爬了墙头,那可怨不得她。   如此一想,她消极的心情又开始激动起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满朝的文武大臣她都斗得了,她就不信,区区几个美人而已还能难得倒她。 ☆、第30章 门庭若市   有了想法就有行动,纪宁一向是个执行力强的人。   养面首没有经验,看男人还是很有经验。   她可不像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的小姐,没见过什么男人,她从小就经常身在军营,带兵打仗手下自然是一堆男人。对于男人,不说有多了解,但至少比很多女子都强,不然也不会连当朝首辅都能拿下。   纪府养面首的消息一传出去,很快就在京师引起了轩然大波,百姓们谈论的热情,大有压过首辅大人之妻也就是她杀了那王家小姐的势头。   施墨第二天晚上刚下朝回府,就瞧见纪府门口门庭若市,排队等候着各式各样的男人,他再一问,才知道她竟然在选面首。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施墨,当即脸色铁青拂袖进府。   荒唐,简直荒唐!   府中那些美人,自从入了府,基本上就没见过施墨,每日在府里又无聊,勾心斗角都使不上用武之力,于是几个人便结了班子,一起磕磕瓜子聊聊八卦。   施墨不限制她们的自由,除了供应吃喝,也按时发放月俸。   这些美人见不到施墨,刚进府的激动热情也逐渐被消磨,虽然心里有怨言,但好不容易挤破了头进施府,就这么离开不仅不甘心,而且也会被人笑话。再说,自从见了施墨,这世间别的男子,她们也再难看得上眼。   得,既来之则安之。   施墨回府的消息传来时,原本还聚在一起喝茶的几位美人,立即搁下茶杯起身出去迎接。   虽说施墨对她们冷淡吧,但好歹府里就这几个女人,正牌夫人又犯了人命官司下落不明,所以她们还是有盼头的。   “大人好。”精心打扮过的四个人站成两排,齐齐委身道。   施墨扫了一眼她们,淡淡“嗯”了一声,并没有作丝毫停留,大步往里走去。   看着施墨冷峻的背影,四人脸上均浮现痴迷又不甘的神色。   好在安慰的是,施墨一个人都没有多看,这才让她们心里稍微平衡一点。   施墨一路到了书房,心中虽还有气,但人冷静来后,便寻思纪宁此举何意。   自家娘子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看似做事荒唐瞎胡闹,但每件事都带有目的,不会吃饱没事干做些无聊的事。   难道她是觉得自己满足不了她,所以……   应该不会,她要是找男人,又何必明目张胆,况且,还是以这样的身份,要是被人发现她是女儿身,岂不是惹了一堆麻烦。   还是想故意气自己?   这倒是有可能,她本来就是那种吃不得亏的性子,瞧见自己在府中养女子,她就有样学样,和自己对着干。   呵,他家的这位娘子,还真是从来就不懂得消停。   施墨不免苦笑,本来还他还打算用这种方法好把她留在府中,可结果,她却做出了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与施府的安静截然相反的是,纪府现在可谓热闹非凡。   自从纪府中午放出要养面首的消息传了出去,门口就排起了老长的队。   虽然养面首不是什么光彩事,可纪宁是谁,当今天子面前一等一的大红人,年纪轻轻就做了巡抚,还是太子的老师,这次又立了大功回来,能跟着她,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纪宁本来就是个爱折腾的性子,各种荒唐事都做过,此事虽然荒唐,但一听说始作俑者是她,大家连骂都懒得骂了。   纪宁也没想到前来自荐的人有那么多,暗叹口气,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啊。   门口坐着香姨,先按照要求给香姨把关,过了香姨的眼后,再经过她的考核。   外表的长相身材这肯定是基本需求,然后就是人品学识,至于家世,她不考虑,管它有钱没钱,反正都没她有钱;管她是强盗还是土匪,反正只要进了她纪府,都会训的服服帖帖。   在院子里坐了老半天,也没见香姨放进来半个人影,她百无聊奈的出去看,当瞧见外面那一群歪瓜裂枣时,不免拉长了脸。   人群中,不仅有肥头大耳的大叔,满脸麻子的大汉,口歪眼斜的哑巴,甚至他娘的,连五六十岁杵着拐杖的大爹都来了。   纪宁一气之下,把所有人都给轰走了。   关门进府,纪宁给香姨和守门的陈叔训话。   “陈叔啊,不是说好的,要美男子吗?美……男……子……这怎么一个个来的,别说与美搭不上半点边,就是稍微看得过眼的都没有。您说说看,什么瞎子啊瘸子啊麻子啊,竟然连牙齿快掉了的大爷都来了。”纪宁也是无语,本来她见门庭若市还很得瑟,暗自得意的以为自己魅力太大,男女通吃,结果一看那些来的人,完全严重了打击她的自信心和积极性。传出去,她还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陈叔也是一脸为难之色,“郡主,不是我办事不利,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纪宁皱了皱眉,“不就是养个面首么,多大点事,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郡主您想一想,咱们西周虽然风俗比较开放,这养面首的人家不是没有,但都是那有权有势的王公贵族。郡主你虽然在朝中当官,但毕竟跟那些根基深厚的王公贵族比不得。再加上咱们这纪府,又是这样寒酸,稍微看得过眼的过来一瞧,不免被吓走了。况且,郡主您又凶名在外,外人传闻你杀人不眨眼,还得罪了朝中很多大臣,府邸又挨着首辅大人府邸,除了那些歪瓜裂枣不怕死想捞银子的,别人谁敢过来。”   听陈叔这么一说,纪宁也觉得甚有道理。   毕竟是没有经验,所以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她还以为自己有两个银子,养几个美男便没什么问题,不料却还得考虑美男愿不愿意来她的府上这个问题。   不知想到什么,纪宁眼前一亮,又笑嘻嘻起来。   “我知道了,今天香姨和陈叔都辛苦了,这以后府里多了人,怕还得要劳烦两位,要是香姨和陈叔忙不过来,可以请些丫鬟和帮工,人靠谱就行,这些我就不管了,香姨和陈叔看着办。”她一向不喜欢管府中的那些琐事,再说也没那么多功夫,这些交给香姨和陈叔也放心。   香姨道,“郡主放心,我和你陈叔不会办什么大事,这点小事还是办的好的。”停顿片刻,香姨犹豫开口,“郡主,您这样做,驸马爷,怕是会生气。驸马爷对郡主你再好,也总归是个男人,这件事,郡主你确实做得太过了些。”   香姨从小看着纪宁长大,对她说这些倒也不唐突。   纪宁嘀咕,“凭什么男的就能妻妾成群,女的就必须从一而终,好歹本宫还是郡主呢,以往那周朝时,公主养面首不是还蔚然成风。”   说是这样说,她心里也没多少底气。   生气就生气吧,反正她最近惹得事多了,她夫君气都气饱也不差这一件。叫她回去跟那些女人去争宠,想都别想,与其看着闹心,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想个法子先把那些狂蜂浪蝶赶跑再说。   这男人啊,千万不能事事依着,什么三从四德就是个屁,她才不信这些,反正她也学不来人家的温婉贤淑,干脆破罐子破摔,免得东施效颦让人贻笑大方。   她是郡主,岂能跟别的女子一个样。   跟香姨还有陈叔叮嘱完这些,纪宁回了房。   刚一开门,便瞧见一个黑影立在屋里。   纪宁心中郁闷还没消,以为是刚才排队在门口那歪瓜裂枣的中的一个偷偷溜了进来,当即骂了起来,“大胆,竟敢随意进入本官的房间,你当本官府邸是菜园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香姨,快把陈叔叫来,把他拖出去衣服扒了明天带街上游街示众,不给点教训,不知道本官的厉害……”   她还没骂完,黑暗中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是我。”   纪宁身形一晃,夫,夫君?!   “夫……夫君,你怎么在这里……”她刚才在前院可没瞧见她夫君进来啊。   难不成,跟她以往一样都是翻墙的?这真是稀奇啊,她夫君那般品貌出众又出身世家的公子哥,竟然也会翻墙?!   “为夫刚才瞧见你府里挺热闹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稀罕事,娘子不如跟为夫说说。”施墨的语气虽然依旧平淡,可纪宁却听出了一些危险的意味。   本来养面首这事吧,她也有点心虚,此刻听见她夫君这样说,心里就更虚了。   “也没什么,就是无聊找找乐子。”   “找乐子?”   纪宁看见那黑影离她越来越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这……她夫君可是第一次翻墙到她府中来,肯定不是就和她说两句话那么简单。   不会是有什么家法伺候吧……她虽说去国公府去的少,可也曾听婆婆说过,他们家是有家法的,而且还很严厉。   哪怕像施墨这种天之骄子,小时候也受过家法。   正待她胡思乱想时,施墨已经走到她面前,并且“砰”的一声响,关上了她身后的门。   屋里,更加暗了…… ☆、第31章 夫妻吵架   尽管在黑暗中,纪宁还是能感受到她家夫君的怒意。   看着面前那足足高了她将近一个头的身影,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刻却虚的不行。   除了猫以及各种软绵绵的小虫子,她最怕的就是她夫君生气。   “夫君……天色晚了,你应该回府了,明天早上还要早起上朝呢。”她小心翼翼的提醒。   如果纪宁看得清的话,会发现她家夫君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加吓人,“你这是在赶为夫走?”   纪宁支支吾吾,“怎……怎么会呢,我高兴夫君留下来还不及。”   施墨缓缓靠近她,一只手轻挑过她的下巴,“案子过两天就会结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她很想说等府邸那些女人都没了她再回去,可又怕她夫君觉得她小肚鸡肠容不下人,只好道,“府中现在人多了,我怕泄露身份,还是等过一段时间。”   施墨眼底沉了沉,“过一段时间?什么时候?”   纪宁酸溜溜道,“府里现在那么多女人,夫君怕是晚上都要忙不过来了,还是早点休息为好,免得影响身体。”   “呵,你就这样想的?还真是大方。”   她大方吗?   她要大方还想尽办法怎么赶走那些女人?   以前口中说着不介意她夫君纳妾,可这等事真的要发生,她才感觉自己心眼比针还要小。一想到别的女人跟她一起分享自家夫君,跟她一样躺在自家夫君怀里撒着娇,或是他夫君满脸温柔的宠着别人,她就嫉妒不安个不行。   难道她堂堂一个公主也要沦落到跟这世间别的女子一样,需要想尽办法讨男人欢心?需要跟一堆女人来争宠吗?   心口忽然堵的慌。   如果她现在直接开口,要她夫君把府中的女子都赶走,他会答应吗?还是会觉得,她是在以一个公主的身份命令他?   她现在的身份本来就敏感,她夫君虽然知道了也没提,但现在横在两人面前就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她夫君,是驸马。   西周虽然没有明确规定驸马不能纳妾,但是纳妾,也必须经过公主的同意,数量年龄家世都有严格的规定。   她要是直接提,就相当于在拿自己公主的身份在压他。   她夫君堂堂首辅,岂能被她给压着。   所以有些话,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说出来。   虽说是同样的话,可身份变了,意思也就变了。   施墨见她以往伶牙俐齿的,此刻却一句话也不说,以为她毫不在意,当即就粗/暴的把她压在门边,吻了起来。   哪怕上次喝了药,她也从没见过她家夫君动作如此急切。   施墨身子紧紧地压着她,手大力的撕扯着她身上的衣物,以往的怜惜和温柔毫不见踪影。   纪宁瞬间懵了,什么情况?   她的夫君今天怎么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衣衫渐落,她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和木质门亲密接触,再加上一番强烈的动作,难免被磨的一阵生疼。   几个轮回后,见她夫君还没有停止的迹象,纪宁幽怨的轻捶着施墨的胸膛呜咽起来。   “夫君,你欺负人,嘤……”   若是以前见她这样,施墨保准怜惜的停止,再好好安抚一番。   可此刻的他,一想到她近来的种种行为,腰间便愈发用力了。   他以前就是太放纵她,才让她如此肆无忌惮,更加大胆。   竟然还在府中养起了面首,这实在让他难以容忍。   纪宁本来只是想撒撒娇,让她夫君轻一点,结果没想她夫君竟然变本加厉,心里觉得委屈,鼻子一酸,眼里竟真的掉下泪来。   “夫君,你……流氓,混蛋……”   本来要论骂人,她好歹也是个中高手,可在施墨面前,她竟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想了半天也就说出那流氓和混蛋两个字眼。   施墨见她哭了,心里有点乱,硬着的心肠又软了下来,可随即又有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不能心软,再对她心软,今天还只是上房揭瓦,明天只怕就无法无天了。   “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纪宁抽抽嗒嗒回答,“不知道。”   施墨又是一个用力,“为夫问你,你今天在府里做什么?”   纪宁幽怨的哽咽,“凭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施墨见她不仅不反省,还振振有词,原本还怜惜的神色又冷淡下来。   “好一个州官放火百姓点灯,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都是为夫以前太骄纵你,让你养成如今的性子,为夫要是再不管管你,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把为夫放在眼里。”   施墨身下还用着力,说话的声音带着低低的喘息,似怒意,又似在压抑着什么。   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渐渐下滑,移到她娇嫩的臀畔,手掌本来重重下去,挨着肌肤时,却又轻了很多。   空气中传来一个清脆“啪”的一声响。   虽然其实并不疼,可她赵若素是谁,堂堂郡主,只有她打别人的份,哪里挨过别人的打。   就连当今天子,从来都是和颜悦色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而且,打她的人,竟然是那个一直把她捧着宠着的夫君。   若是别人,她只怕是一脚踹过去一边打一边骂的解恨,别人打她一下,她十倍奉还才能消气。   可……这是她夫君,她那样喜欢的人。   她幽怨不已,心中的气发不出来,只能哭的更凶了,“夫君,你不是曾经说过什么都依着人家的吗?现在不仅打人,还说话不算数,就知道欺负人,从小到大,我还没被打过……”   “为夫现在改了主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以后要是再这样胡闹下去,为夫就拿家法伺候你。以后你做什么事,都要先跟为夫说,经过为夫的同意后,你才能做。”   纪宁一向肆意惯了,成亲后也没人管她,这突然被人管起来,哪里能够习惯。   “不公平,你打也打了,还那样对人家,人家都没说什么,凭什么现在又要定下这么多规矩,那我以后,岂不就是那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点自由都没了。”   “凭什么?凭我是你的夫君,夫为妻纲,天经地义。”   “想不到夫君你跟朝中那些成天满嘴礼义廉耻仁义道德的大臣一个样,哼,我算是看错人了。”   见她还在顶嘴,特别是她最后那看错人三个字,让施墨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抬手又是往她屁股上拍去,   这一次的力道,比刚才重了些。   纪宁本来心里就对她夫君刚才不加怜惜的动作而心生怨气,和门撞击的背上都还疼着呢,此刻又连着被打了两下,她意难平,张嘴朝施墨肩上咬去。   她还是知道轻重,没有下重嘴,只是想让她夫君知道,她才不跟那些弱女子一样那么好惹。   可咬了半天,施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只好又加了些力道。   施墨见她如此难驯,竟然还咬起人来,当即从她身体里抽出来,拦腰大步把她往床上抱去。   丢在床上后,他撕了些布条,把她双手绑在床头,不让她乱动。   “今天晚上为夫就好好训训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找别的男人。”他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后,再次欺身压了下去。   “夫君,你!你……”   呜咽声渐渐被一阵阵喘息声给取代……   金銮殿里,跟以往一样进行着廷议。   自从纪宁离京后,这朝廷便是一片和谐之声,大臣们再也不会争个脸红脖子粗,也不会有辱斯文的忍不住对某人大骂。   有的多年的老痔疮好了很多,有的腰不酸腿不痛了,有的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有的兴奋的都能一夜七次郎。   今日廷议之事,便是沧州善后,以及有关安王还有终于冒出水面的日月教一事。   安王是出兵攻打还是安抚,陛下一直拿不定主意,还有这突然又冒出来的日月教,更是让当今天子寝食难安。   安王实力雄厚,是最有权势的宗亲,沧州造反一事虽然被阻止,可后患也是无穷。   天子本来就是造反起家,并且当时为了拉拢宗亲一起造反,给他们许诺不少好处,更是对安王说共分天下。   当今天子登基之后,虽心里有打压那些镇守各地势力不小的王爷之意,但行动上,还是表现出兄友弟恭的友好局面。   天子知道安王要造反,可天下人不知道啊,要是把安王逼急了,直接反咬一口的说当今天子污蔑他,然后再一扯大旗,拉拢别的宗亲,只怕又是一场大战。如今天下本来就未完全稳定,赵祁洛的名声也不是很好听,再一大乱,他这个皇帝是吃不消的。   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既然安王能够收买沧州的官员,那么这京师呢?是不是也有官员被安王给收买?   哪怕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历过的赵祁洛,看着底下那一个个表面上对他俯首称臣的诸位官员,内里却不知道做了什么样的龌龊事,心里也不免生出一股颓意。   他……是真的老了,再不复年轻时的英姿勃发。   赵祁洛的视线移到百官之首的施墨时,这才稍微变得柔和些许,满朝的文武大臣,他眼下能信任的,怕也只有当朝首辅了,毕竟施墨是自家人。当初让他娶纪宁就是如此原因,一方面好监视,另外一方面,也是要拉拢他。   “施爱卿,你眼圈泛黑,面色疲惫,是否又是日夜操劳国事所致。你是朝廷的顶梁柱,可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子。这样吧,这几日施爱卿就不必上朝了,好好在家歇息,养精蓄锐。”   施墨作揖,“微臣领命。”   面上这样回答,心里却在想,待在家里可不是什么养精蓄锐,只怕更为操劳……   …… ☆、第32章 反击   被她夫君那样欺负了一夜,纪宁心里若说没有怨气是假的。   身上疼不说,主要是一想到她夫君昨晚对她凶巴巴的,她心里就不是滋味。   成亲以来,她何曾见过她夫君如此待她。   哼,一定是被别的女人给迷住了,所以就不再把她放在眼里心里。   “郡主,您在里面都关了一天了,水也不喝饭也不吃,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门外传来香姨的声音。   纪宁咬着被子,“不吃不吃,香姨你别管我。”   “郡主,您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昨晚首辅大人欺负你了?香姨这就去找他算账。”   纪宁脸颊一红,香姨都听到了?   她立马道,“香姨你千万别去。”   “可郡主您好歹吃一口东西,要是身子饿坏了,可如何是好。”   “香姨我困,让我多睡一会,饿了我自己会吃的。”   站在门外的香姨无可奈何的微叹口气,哎,自从从那沧州回来,她家郡主好像就变得更加心事重重起来。   这首辅大人也真是的,不知道克制一下,她家郡主身娇肉贵的,哪受得了那样的折腾。   哎,要是王爷还在,郡主也就不会受这些委屈了。   施墨下了朝,也没回自己府邸,直接进了纪宁府中。   香姨正唉声叹气纪宁不肯吃东西,见施墨来了,赶紧说道,“姑爷,您快去看看郡主,郡主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门,不吃也不喝。”   施墨闻言皱眉,赶紧大步往纪宁房中走去。   躺在床上的纪宁听见脚步声,她耳朵灵,一听那熟悉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她夫君,赶紧拿被子蒙住头,不想去理会他。   施墨推门而进,瞧见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影,关上门走到床边坐下。   “听说娘子一天都不肯吃东西?”   纪宁撇了撇嘴,现在才知道关心,昨晚那样欺负她的时候,怎么不关心一下。   施墨见她不理,把被子拉开,露出她的脸,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下,见体温正常,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哪里不舒服?”他语气柔和,神色无奈。   纪宁缩了缩身子,“不要问了,人家现在不想看见夫君你。”   “不想看见为夫,娘子确定,嗯?”   纪宁也是女人,小性子肯定是有的,她就是一想起昨晚的事心里就不舒坦,再加上身上疼,就更加觉得委屈。   口里嘴硬那样说,其实还不是想让她夫君哄哄她。   可让纪宁失望的是,她没有等来她夫君哄人的话不说,反倒是听见走出去的脚步声。   纪宁咬了咬嘴唇,臭夫君,坏夫君,竟然对她始乱终弃。她才没那么好欺负,等着,等她休息好了,她就去找他十个八个美男回来,管你府中有多少女人,通通都给收了,让你戴绿帽子,看你还找不找别的女人。   气死了气死了。   正待纪宁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发泄时,门再次开了。   她以为是香姨,不满的嘀咕,“我不是说了我不吃了吗,我要睡觉不要来打搅我。”   说完后也没听见回响,是呢,香姨进门都会问候的,不会一声不吭,难道是……   她转身朝门口看过去,果然是她夫君,手中还端着一个青花瓷碗,碗上还冒着热气。   心里虽喜,面上却还是一副怨妇的模样,“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进来了。”   施墨走过去,“这是你最爱的八宝粥,来,为夫喂你喝。”   喂她喝粥?还是第一次,想一想似乎还不错。   不行,昨晚还把她绑在床上绑了一夜,弄得她现在胳膊都发着麻,一碗粥就想把她打发,哪那么好的事。   “不喝不喝,拿走。”   反正纪宁一向骄纵惯了,施墨也知道她没那么好说话,好脾气的问道,“你真不喝?为夫喂你你都不喝?”   听着她夫君那好听的足矣让她骨头都软的声音,纪宁差点就缴械投降,可昨晚她夫君凶她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不让他吃点瘪,他还真以为自己就那样好欺负。   “谁喂都不喝。”纪宁气势十足。   施墨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知在想着什么,漆黑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   他舀了一勺粥,放入口中,然后倾身往纪宁唇畔覆盖上去,嘴对着嘴把粥送入她口里。   纪宁睁大眼睛,完全懵了,她夫君在做什么?还能这样?   唇齿不仅充斥着粥的味道,还满是她夫君的气息,这种吃法,她倒是不觉得恶心,反而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救命!完全抵抗不了诱惑,要死了!   施墨怕她不吃,一直等她把粥给吞下去后才松开。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微红的脸颊,似笑非笑,“原来娘子喜欢这种喂法?那好,为夫就慢慢这样喂你。”   纪宁这次默不作声了。   想不到她夫君平时那样的一本正经,竟然还会做出这种事。   果然有了别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呢。   施墨见她没有反抗,还真就这么一口一口身体力行的喂着她。   一碗粥,两人喂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   “要是没吃饱,为夫再给你盛一碗过来。”   纪宁舔了舔还残留着她夫君气息的嘴唇,垂着眼睑低声道,“不用了。”   算了,看在她夫君能想出这么让她脸红心跳喂饭的方法,她就原谅了,谁叫她太善良太心软。   施墨把碗放在桌上后,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瓷瓶,“这是为夫找太医院要的药,不仅能活血化瘀,还能滋润肌肤,娘子身上哪里疼跟为夫说,为夫帮你抹。”   纪宁还沉浸在刚才施墨嘴对嘴给她喂粥的甜蜜中,原本在他进来时还气势凌人的模样,此刻却变的柔情似水。   “人家浑身都疼。”她红着脸娇嗔。   “浑身都疼?”施墨微微皱了皱眉,拉开被子。   纪宁在床上躺了一天自然也没穿衣服,被子拉开后,顿时一股凉意袭来,她害羞的缩了缩身子。   只见那原本白玉般的肌肤,此刻却布满各种大大小小并且有红有紫颜色不一的淤青。   也难怪会如此,她虽自幼习武,但毕竟出身帝王家,身娇肉贵的,那皮肤嫩的跟刚剥壳的鸡蛋一样,昨晚施墨那样没个轻重的对她一晚上也没歇息不说,还各种姿势,自然就留下这些大小不一的痕迹。   施墨早上起得早,天还没亮,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这些。   此刻看着她身上那些淤青,他面色浮现愧色,心疼的紧,不过很快又拉下脸,训着,“知道疼了?现在长记性没有。”   纪宁才想着原谅她夫君不计较昨晚的事,一听见这话,心里又不爽起来。   她一向就是吃软不吃硬。   哼哼两声,算是无声的抗议。   施墨伸手把她捞在怀里,也不容她反抗,拿着药给她身上抹了起来。   脸色虽不怎么好看,手中的动作却温柔的很。   “以后你要是再胡闹,为夫就像昨晚一样打你屁股。”施墨一边擦着药,还不忘对她进行家教。   没穿衣服的纪宁身子本来凉飕飕的,不过她夫君怀里倒是温暖的很,再加上她夫君的手,在她皮肤上像是火炭似的。   她最讨厌别人拿些规矩来训她了,以前那虚云老和山说她,她都顶过不少嘴,师父都如此,夫君虽说不同,但也改不了她的本性。   想起昨晚她夫君把她绑在床上的情景,纪宁眼波一转,计上心来。   谁叫她夫君先欺负她的,凭什么还不许她这不许她那的,都把她伤成这样都不知道哄,还板着脸训斥。   现在刚在府中养了别的女人就对她这样,那要是以后更加被那些狐媚子给勾走了,是不是会更加变本加厉。   她转过身,主动搂着施墨的脖颈,撒着娇,“夫君,你难道就忍心吗?人家以前不管犯什么错,你从来都不说的,现在怎么就变了,是不是不喜欢宁宁了。”   她有两项技能是施墨无法抵抗的,一是哭,二是撒娇。   本来还板着脸的施墨,此刻面色也不由变得柔和许多,心里虽然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也想铁石心肠的不打算再放纵她,可一听见她那娇嗔不已的语气和那张满是无辜可怜的小脸,就再也狠不下心。   “不要瞎想,为夫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你了。”   “夫君你骗人,人家都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才不会像夫君这样又是打又是训的。”   “娘子犯了错,身为夫君,自然是要管了。”   “可也不是这么个管法,哪有还没说几句话就打的,还把人家弄得一身伤。”纪宁说着抬起手臂让他看昨晚留在自己身上的罪证。   本来她就没穿衣服,又在施墨怀里乱动,他虽然不近女色,可面前是他心爱之人,哪里受得了她这般诱惑。   要不是顾虑到她的身子,他真恨不得马上把她狠狠压在身下。   “别动,不然夫君待会又要伤到你。”施墨扣住她的腰,尽量不去看晃悠在眼前的那两个幽□□嫩的团子。   纪宁本来就是故意撩拨的,感受到他夫君身子的变化,她凑上去勾着嘴角笑道,“怎么,夫君这就受不了了?”说着,她还不怕死的伸手去解她夫君身上的衣服,然后抚上那结实的胸膛,手慢慢往下滑着。   “你要是再继续,小心待会又要哭。”   纪宁挑衅,“谁哭还不一定呢。”   施墨气息紊乱,“既然娘子这样说,那为夫就不客气了。”   施墨拦腰抱起她,转身就把她死死压在床上,近距离的注视着她,“现在跟夫君求饶还来得及。”   纪宁撇嘴,“我是那么没骨气的人么。”   “小东西,为夫还治不了你。”施墨欺身压下,刚咬了一口那圆乎乎的团子,忽然被纪宁一个翻身反压住。   纪宁坐在他身上,拍着手一脸得逞的贼笑,“昨晚夫君绑了我一夜,今晚就委屈夫君也被绑一夜喽,谁叫咱们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夫君你说是不是。”   眼前那张笑靥如花艳若桃李的小脸,施墨此刻只想狠狠的□□再□□。   这个丫头,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连她夫君都敢捉弄……   … ☆、第33章 老狐狸   纪宁看着被自己绑住的夫君,实在是得瑟个不行。   想当朝那位堂堂首辅大人,竟然都能中她的计,心中成就感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笑过之后,看着她夫君越来越铁青的脸色,她又有点心虚。   不管了,谁叫她夫君那样欺负她来着,她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娘子倒是好手段。”施墨语气平淡,听不出喜乐。   可纪宁从她夫君那眼神,就知道并不像表面看见的那么平静。   “夫君这就生气了?”纪宁试探的问道。   凭什么他绑她就可以,她绑他就不行,不让他体会一番昨晚自己所受的苦,纪宁心里那股怨气实在是难以咽下。   “为夫怎么会生娘子的气,娘子想绑多久就绑多久。”施墨语气依旧平淡,只是闭上了眼睛。   他怕自己再看会把持不住,谁叫他家娘子实在是太诱人,特别是一副自以为得逞的狡黠模样,那笑容,足矣让天地都失了颜色。   美人,他不是没见过,可没有一个像他娘子这般,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十足牵动着他的心。   这怕就是那前人所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纪宁见他这样说,又闭着眼睛不再看她,倒是更加心虚了,可解开吧,又觉得失了面子。   她躺在施墨旁边,幽幽开口,“夫君真的生气了?”   施墨依旧闭着眼睛,没有回答她的话。   纪宁见她夫君不理她,也赌气的翻了个身,不再说话。   小气鬼,还首辅呢,不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吗,这绑了一下手就不理她了。   好不容易忍了半天,纪宁还是受不了转身主动把头埋在她夫君胸膛,没话找话道,“夫君,安王陛下是打算怎么处置?”   □□谈不了,国事总归行吧。   施墨感受着她那细腻柔软的肌肤,喉口有点干涩。   自从体会过她身上的滋味后,他便很容易就被她勾起了欲/望。   可尽管身子再怎么浴火焚烧,面上他还是依旧一副平静的样子,“安王一事,陛下如今也还没拿下主意。”   纪宁说是不想管国事,但身在其位必谋其职,她那个羽衣卫指挥使也不是吃干饭的。   “那夫君觉得怎样比较好?”   “娘子以为呢?”   纪宁娇嗔,“夫君真是的,人家问你你还反过来问人家。”   他家这个娘子,翻脸简直比翻书都还要快,一会哭哭啼啼,一会笑笑嘻嘻,一会跟着对着干,一会又柔情似水的躺在她怀里……施墨无奈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那张娇艳欲滴的面孔,心口像是无数只小蚂蚁在上面爬了爬。   “经过此事,安王就算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敢妄动,但肯定还会再次造反,这种事一旦开始就回不了头,陛下要早做准备。虽不主动攻打安王,但必须养精蓄锐,随时准备一场大战。为夫倒是给陛下提了个建议,辽远那边的蛮子正在闹事,而安王的封地离辽远很近,陛下可以借此机会,要安王出兵去镇压,安王如今表面上还不敢和陛下撕破脸,断然不会拒绝。正好可以趁着战事,削弱安王的兵事力量,另一反面,趁着机会陛下好做谋划,如果可以的话,以蛮子之手,除掉安王。”   纪宁闻言不由暗叹她夫君确实老谋深算,哎,她忽然觉得好心累,在她夫君这种人面前,玩心眼简直就是作死啊。   她现在是不是最好乖乖给她夫君松绑?   可一向高傲又自负的她,又不那么甘心。受了委屈不发泄,根本就完全不是她的作风。   她转了转眼珠,面带微笑,“夫君,咱们商量个事呗。”   施墨听她语气又变了,垂下眼睑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想看看她到底又玩什么把戏。   “商量什么。”   “人家要是给夫君松绑了,夫君今天晚上可不能再欺负人家。”   施墨眉眼微动,“为夫何时欺负过你。”   纪宁无语,都那样了还不叫欺负?呵,堂堂首辅竟然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昨晚不就在欺负。”   “夫妻之间的闺房之乐,怎能用欺负这种字眼,那要按娘子这么说,为夫岂不是天天都在欺负娘子?”   纪宁语结,老狐狸啊老狐狸。   “本来就是天天在欺负。”她红着脸羞答答的说道。   “欺负的意思,是为夫对你造成了伤害,难道娘子觉得,为夫那样做对娘子造成了身体或是心理上的伤害?如果是这样,那为夫以后大不了不再碰娘子就是。”   这句话刺果果的就是威胁,纪宁怎么以前没发现她夫君竟然还会这么一招。   什么叫以后都不碰她?不碰她就去碰别的女人是不是。   纪宁火大的就是朝他胳膊上咬去,气呼呼道,“夫君,你吃了就不认账,早知道这样,人家一开始就不让你碰了。”   施墨那番话当然是在故意激她,见她如此,眼里笑意黯然,“这么说来,其实娘子心里还是想让为夫碰的不是?既然如此,为夫只不过是满足了娘子的心意,那就更谈不上欺负。”   自认伶牙俐齿的纪宁,在她夫君面前,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哑巴,毫无招架之力。   不就是欺负吗,要他承认一下有这么难么?   也难怪施墨跟她绕了那么大圈子,怎么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在欺负她,要是承认,岂不就是答应了她的要求,他今天晚上还能有肉吃吗?   她挑起来的火,不让她灭怎么能行。   “娘子没话说了,现在是不是该给为夫松绑了。”   本来是还想给他松绑的纪宁,又憋了一肚子火,哪里会心甘情愿就这么松绑。   在她夫君面前,她悲哀的发现自己刚以为占了上风,马上就会被碾压成渣渣。   “夫君要是不答应,我就不松。”   “为夫既然没欺负你,你要为夫答应什么。”   “你……不跟你说了。”纪宁再次吃瘪,一脸郁闷的转过身。   “娘子真不松?”   纪宁不想跟他说话。   “那为夫只好自己松了。”   什么?!   纪宁刚一转身,腰间顿时传来一股力道,再然后,她就被一个身影压在了身下。   纪宁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看着施墨,“你!你!怎么解开的?”   她的结虽然不是死结,但也不至于这么就让他解开。   施墨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凑在她耳边一字一句低声道,“为夫跟娘子解了那么长时间的肚兜,娘子打的结,为夫自然得心应手。”   纪宁,“……”   她再一次感受自己智商受到碾压。   施墨的手缓缓从她腰际一直向上,嗓音低沉又撩人,“娘子真的觉得为夫这样是在欺负你?”   纪宁一想起昨晚的事就后怕,可……身子却又经不住这番撩拨。   她夫君的手,简直有魔力似的,到哪里都能燃起一片火,炽热滚烫的同时,却又让她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只能投降……   ……   安静了几天的纪府,忽然又热闹起来。   门口络绎不绝的停着一辆辆马车,从马车里下来的,一水的都是模样出众的公子哥。   有的阳刚十足,有的文质彬彬,有的雌雄莫辩,有的病弱娇态,有的放浪不羁,甚至连那乳臭未干却又生的十分俊朗的毛头小子都有,简直网罗了世间各种形态的美男。   府里,太子赵堂佑一脸的得意的拉着纪宁的衣袖指着面前的美男子一个个道来,“师父你瞧,他叫顾青玄,是前户部尚书家的公子,顾府被抄家后,他原本要被发配边疆,本宫以前跟他斗过蛐蛐输给了他,见他有几分本事就把他留下来专门教本宫斗蛐蛐;他叫林渊,是本宫身边长得最好看的一个护卫;他叫游时之,是本宫从大街上抢来的,怎么样,不错吧……”   赵堂佑如数家珍,口若悬河,一边滔滔不绝的说着,一边瞧着纪宁,心想不愧是他师父,就是惊世骇俗与众不同,难怪年纪一把了也不娶亲,原来是好这一口。不过谁叫是他堂堂太子爷的师父呢,既然是师父要养面首,当然得选最好的供他师父享用,不然传出去,丢的可是他太子爷的脸面。   这些美男子一个个都是经过赵堂佑精挑细选过的,这位胡闹的太子爷,正事没兴趣,专门喜欢凑热闹,一听他师父要在府中养男人,他比谁都兴奋,立马张罗起来。   太子出马就是不一样,短短几天的时间,不管是别人献的,还是他抢来的,各个都堪称极品,随便一个放在街上,都是惹得那些女子花痴流口水的角色。   纪宁一个个打量着,虽说这些男子跟她夫君比还是差了些,但绝对也算得上一等一的美男子。   她满意不已的点头,拍着赵堂佑的肩膀连连道,“不错不错,还是徒儿有孝心,为师平日没白疼你。”   赵堂佑笑嘻嘻道,“师父刚立了大功回来,如今享受享受也是应该,不过徒儿还是提醒师父一句,往后还是得悠着点,注意身子,不然父皇知道是徒儿弄得师父肾亏,怕又是要责怪本宫了。”   纪宁本来还和颜悦色的脸立马拉了下来,她这口没遮拦的徒弟,什么叫是他弄得自己肾亏,会不会说话!   她板着脸训到,“嗯咳,为师不在的日子,听说你学业又荒废了,今天回去后先把那《孟子》抄个一遍,为师明日去检查。”   “师父,你个没良心的!”   “混账,有你这么跟师父说话的。”纪宁挽起袖子,“几日不打是不是又皮痒。”   “你要是敢打,本宫就把这些人都收回去。”   “好啊你,还敢威胁为师来了……”   院里一阵鸡飞狗跳……   众人,“……” ☆、第34章 美人如云   送走太子,纪宁坐在院子里那棵独一无二的歪脖子树下的石凳上喝着茶。   她面前站了一排形色各一的美男。   喝完茶,她抿抿嘴,伸手从最左边的开始数起。   “一,二,三,四,五,六,六个半……”   伺候在她身边的香姨弯腰小声在她耳边提醒,“错了,是七个。”   纪宁笑意黯然的指着最末尾的一个还不及她高且容貌稚嫩至多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的少年,轻飘飘的开口,“没数错呀,他不就是半个么?”   少年虽然年纪最小,神色却是最沉郁的一个,特别是那双大的不像话的眼睛,里面闪着像是要嗜人的目光。   他听见纪宁说他只算半个,冷哼一声,“数都数不好,还当什么官,也不嫌丢人。”   听见这话,纪宁身子一歪,差点就从石凳上跌下来。   真是稀奇,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敢主动呛她的人,对方还是一个面首。   其余几个人听见这话,也都憋着笑。   “行,你小子有性格,老子记住你了。”她朝陈叔抬抬手,“把他带下去关柴房两天,记住,不许给吃给喝。”   当众失了面子,她这小心眼不计较才怪,小样,还怕治不了你。   陈叔恭敬的应了一声,上前就要带少年下去,哪知少年甩开陈叔拉着他胳膊的手,抬头挺胸一脸傲然的道,“我自己会走。”   这少年这番模样,确实激起了纪宁的注意,小小年纪脾气倒是不小,不过谁叫你倒霉碰上姑奶奶我了。   看着少年身板虽小却颇有气势的背影,她森然一笑,在背后道,“现在是自己会走,在里面饿个两天,怕就是只能爬了。”   少年身形一怔,不过也只是刹那,依旧抬头挺胸气势不改的走了。   纪宁转头继续看向面前剩下的六个男子,笑的极为和颜悦色,配合着那张人畜无害的俊脸,简直就如那冬天里最和煦的阳光。   当然,如果她刚才不是一言不合就把人关人进柴房的话,大家真的很难把眼前这位面貌俊朗气质清和的公子,与那杀人不眨眼的大官联想在一起。   “你叫顾青玄,前户部尚书家的二公子,身长七尺,体重一百三十斤,己未年生,正景四年中了秀才,就是可惜受到家里牵连,被革了功名不说,原本还要被发配边疆充军……”   “你叫白若行,家里原本是做生意的,不过因为得罪了当地的镇守太监,弄得家破人亡……”   “你叫杨明远,孤儿,来历不明,咳,说是爱慕本官已久,这个,有待查证……”   纪宁从头到尾一个个井井有条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各位的身世,脑子里像是装了一套人物传记一样,说的分毫不差。   大家看她的神色不免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太子只不过给她介绍过一次,而且还没有介绍的那么详细,她竟然全都了若指掌。   把所有人的老底都揭了个遍后,纪宁觉得石凳咯的她屁股有点疼,便叫香姨办了张椅子过来。   她坐的毫没姿态,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与这些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相比,实在是不雅的很。   “你们不要被刚才的事吓到了,本官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以后只要跟着本官好好混,保管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来,首先一个个说说,你们来当本官面首的目的是什么,各自有什么理想抱负,都老老实实的给本官说清楚。不要慌,本官问这个也不是别的意思,既然入了咱这纪府,以后大家也都是本官的人,只要听话,本官就论功行赏,满足你们的理想抱负。你们也不要小瞧了本官只是个巡抚,诸位刚才也都瞧见了,太子见了本官都得乖乖尊称一声师父。”   纪宁的名声,在坊间传闻就和那吃人的老虎似的,有小孩止哭的效果。   这些人既然入了纪府,自然对她也都有些了解,谁都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纪宁说完后,见大家只是看着她却不作声,指着为首的顾青玄道,“那就先从顾公子开始吧,说的好的,本官会有一份神秘大礼。”   顾青玄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虽说如今落魄,但举手投足间的风流韵致还在,身上着一身青衫,颇有点名人雅士的风范。   纪宁虽然举止一点也不像个做官的不说,甚至连一般的公子都不如,颇为不雅,但可能是长相拉了分,一点也不惹人讨厌,反而还觉得与众不同颇有点真性情。   顾青玄一直不动声色打量着她,明明年纪和他相仿,出身也名不见经传,却在短短两年时间坐到了如今高位,这次还又立了大功,可以说是皇帝身边一等一的大红人,实在是让他这个出身名门的公子哥极为好奇。   本来对于太子把他送进纪府的这种行为还很是不满,觉得丢了自己的脸面,可见了纪宁后,他心里却不知怎的隐隐生出些许期待之感。   来这纪府做面首,基本都是家道中落或是本来出身就不好,有顾青玄这种被逼无奈入纪府的,也有怀着别样目的进来,不管这样,大家都是堂堂七尺男儿,岂能甘愿坐那小小的面首,自然是想乘着纪宁这棵大树好乘凉。   经历过世间的险恶人情的冷暖生活的艰辛,做面首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容易让人接受。   顾青玄最先开口,也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思虑一番后,掺杂着一半真一半假的话说出了自己的所谓抱负。   家道中落,投靠太子,他当然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光耀门楣,施展一身的才华。   六个人说完,纪宁也喝了六杯茶,憋着尿意,她朝眼前的六位美男语重心长道,“大家的愿望本官都知晓了,诸位放心,你们只要帮本官把事情办好,你们想的事情,本官都能帮你们实现。好了,该说正事,你们现在都站好,站稳,不要等本官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后,一个个变得腿软跌倒在地。”   “嗯咳。”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模样,“本官这次之所以招你们入府,是有一个艰巨而又重大的任务交在在你们身上。”说着,她示意香姨上前。   香姨手中不知何时拿了几张画,一一递给他们。   纪宁继续道,“上面画的,就是首辅大人府上新进来的几位美人,你们瞧瞧有没有合眼的,每人选一个,选好后,本官会按照这些姑娘的喜好,再来对你们逐一进行教导。从后天开始,每人每隔三天都必须交给本官一篇《论如何夺得美人芳心》的文章一篇,文字无需华丽,内容朴实即可。本官会根据文章优劣程度来评选,写的最好的文章,当然有奖赏,这奖赏可以是银子,也可以你们自己提,只要不太过分,本官都会满足;写的最差的,会有惩罚,比如打扫一周的茅厕,给其他人洗一个月的衣服诸如此类。”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这……他们真的是进来当面首的?怎么又是看姑娘,又要写文章的,还弄个什么奖惩,简直莫名其妙。   这位纪大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纪宁也感觉到众人看她那怪异的眼神,颇为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不要疑惑,本官招你们进府的真实目的,就是挖首辅大人的墙角,把首辅大人府邸那些美人都给诱惑过来。本官知道你们不敢,但现在摆在你们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按照本官的意思去做,本官不仅会保全你们,还会让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并且得偿所愿;要么,就像刚才那小屁孩一样,得罪本官,被本官关柴房不给饭吃,直到渴死饿死。”   纪宁虽说的和颜悦色,声音也清润如比但就是这般好听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如此让人胆寒。   还是为首的顾青玄率先问道,“我们若是得罪了首辅大人,大人如何能确保我们的安全。”   这句话问出了其他人的心生,众人连连附和,“是啊,大人,别说是当朝首辅大人,就是普通百姓家里,这爬墙勾搭有夫之妇的,也要受到族中规矩的惩罚。”   这些人的顾虑,纪宁自然早有想到,尿意虽越来越浓,但不说完她也不舒坦。   “你们想一想,大家都是我府中的人,到时候若真是勾搭成功了,首辅大人难道就想不到大家是受本官的指使?本官都不怕,你们怕个锤子,当朝首辅又不是那种恩怨不分的人,怨有仇债有主,他要找麻烦,也是找本官的麻烦。当然,退一万步,你们现在也没得选,所以……”纪宁冷笑一声,挽起袖子,“大家最好识趣一点,得罪了首辅大人你们不一定死,得罪了本大爷,当然你们也不会死,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已至此,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好好想一想,答应的以后跟着本官吃香喝辣,不答应的,哼哼……”她最后露出一个诡异森冷的笑容,便匆匆往茅厕赶去。   纪府虽然不大,特别是跟施府比,寒酸的简直没法看,不过,多住这些人,还是没什么问题。   纪府有两个院子,纪宁当然是自己住一个院子,另外一个院子的几间厢房,就分给他新来的这几个美男住。   除了那个和纪宁顶嘴的小屁孩被关进柴房,剩下的六个美男,每两人住一间房。   厢房里纪宁也早有准备,每间房都准备了两张床,中间还用屏风隔开,里面也添置了一些物十,供这些美男使用。   香姨和陈叔暂时还没有找丫头过来帮衬,反正纪府也不大,这些美男也不是进来让人伺候的,香姨和陈叔认为由他们两个人在就够用,人再一多,只怕是住不下。   训了一下午话,纪宁早早洗澡就躺下,接下来几日她还得亲自教导这些美男一些撩妹技能以及注意事项,都是些费脑的事情,也挺累的。   “大人?”门口响起香姨的声音。   以往香姨在府里都是叫纪宁郡主,不过如今这府里住了别人,隔墙有耳,就改了称呼。   这么晚香姨来找,肯定是有事情,纪宁披衣下床,点了灯后,朝外喊道,“进来吧。”   香姨推门而进,屋内窜进来一阵细风,刚明亮的屋里又暗了几分。   香姨轻手轻脚关上门后,恭敬朝纪宁道,“郡主,这府里忽然住了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没什么问题吗?”   虽说都是太子找的人,太子也都把底细调查清楚,可这朝野有很多看不得纪宁的人,难免有些居心叵测者,会借此机会进府潜伏。   纪宁倒是一副不大以为意的模样,“不是有您和陈叔看着呢,再加上羽衣卫的那些暗卫,酿他们也翻不出什么大的风浪,而且要真有谁包藏祸心,我也可以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香姨想想也是,以她家郡主的性子,谁要是敢算计到她的头上,她不双倍奉还才怪。   “那郡主早些休息,老奴就不打搅了。”   听香姨这么一说,纪宁忽然响起一个人来,她重新穿好衣服后,来到杂院的柴房。   柴房门锁着,纪宁去叫陈叔开锁时,眼珠转了转,跑厨房拿了两个馒头揣袖里。   里面很暗,堆着柴火和一些杂物,脏脏挤挤的。   陈叔开锁后点着灯笼跟在纪宁身后,不断地唠叨,“大人,这里乱得很,别把您衣服弄脏了,有什么事交代老奴做就好,何必亲自来。”   纪宁盯着柴房里蜷缩在一角的身影,入夜有些冷,地上又凉,那小屁孩又饿了半天没吃东西,难免又冷又饿。   “你叫苏容轩,是前游击将军苏卫的遗腹子,你们全家被满门抄斩,你母亲当时只是苏卫身边的一个丫鬟,幸免于难被充入教坊,于是你才活了下来。”   苏容轩清冷的眼眸微微变了变,看纪宁的神色也带着几分忌惮。   纪宁蹲下身子,笑眯眯的摸摸他的头,“毛都没长齐脾气倒是不小,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给馒头你吃。”   苏容轩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   纪宁脆弱的心灵有点受到创伤,她看起来就这般不讨人喜欢?要不要用这种嫌弃的眼神看着她,好歹她还自认一表人才风流潇洒迷倒万千少男少女……   “你真不叫?饿肚子可是长不高的,像你的好哥哥我就是因为小时候忍冻挨饿,才生的这般瘦弱。”纪宁一时玩心起就故意逗弄道。   苏容轩撇过头看了她一眼,“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   她心想瞧不出来这小屁孩年纪不大,倒是有几分骨气,不愧是大将军的儿子。   纪宁也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人,特别是对这种长得好看的小屁孩,让人家真饿坏了身子她会感觉自己是在辣手摧花。   也不再逗他了,她把袖子里藏着的馒头递到他面前,“你要是觉得我给吃的对你来说是嗟来之食,那是你自己把自己给看轻了。”说完把馒头放在他手上后,她拍拍手站起来转身离开。   苏容轩看了看手中的馒头,又抬起眼看了看纪宁的背影,原本凌冽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他……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   施府。   夜虽已深,书房却还一片透亮。   施墨坐在案牍前,一边翻阅着手中的折子,一边问着身边立着的人影。   “我们的人安排进去了?”   “是的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安排进去了。纪府看似没什么人,守卫却森严,他暂时还没找到机会传出消息。”   “也不急于一时,做好吩咐他的事情就好。”   …… ☆、第35章 教导   纪宁睡的早睡的香,另外一个院子里却灯火通明。   顾青玄和白若行住在一间屋子,一个文质彬彬,一个温润如玉,都是风度翩翩公子哥的模样。   两人都是原本出身良好,却都家道中落,可谓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白若行脱了衣衫上床,见顾青玄站在窗边良久,也没有就寝的意思,于是问道,“顾兄有心事?”   顾青玄身上只套了一件单薄的衣衫,风吹来时,飞扬的青丝滑过清俊的脸颊,上面隐隐似有光晕在闪动。   他没有转身,只是轻叹,“来这里的,谁又会没有心事。”   白若行倒是一副看得很开无所谓的模样,“既来之则安之,我看这纪大人也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坏,年纪轻轻又坐上高位,跟着他好好混,说不好真能搏个好前程,反正再坏的情况也不过丢了性命,总比以前混混沌沌的过日子要好。”   顾青玄苦笑,“难道白兄真打算按那位纪大人所说的,去勾搭那首辅大人府中的美人?这要是传了出去,你我以后,还有何面目立足于这天地。”   白若行上前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古有韩信受□□之辱,而今有咱们去诱惑首辅大人的美人,说不好以后还能传成一段佳话。”   顾青玄摇头叹息,“你我二人如今寄人篱下,怕也是没得选择,也是,既来之则安之。”   “是嘛,这样想就对了。不知道顾兄,对那位纪大人怎么看?”   顾青玄略一沉吟,“胆大包天,心细如发。”   白若行笑的颇为意味深长,“确实如此,为人看似猖狂做事不计后果,实则精明的很。这次要我们来勾搭首辅大人府中的美人,目的绝对不会那么简单。敢明目张胆的得罪当朝首辅,这位纪大人怕也是咱们西周第一人。”   顾青玄转身,“白兄早点睡吧,明日还得早起,也不知那位纪大人还会怎么折腾。”   “一起睡一起睡。”   顾青玄,“……”   “额,在下的意思是,一起早睡,顾兄别误会。”   除了顾青玄和白若行,其余几位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彼此都怀着心事,特别是一想到纪宁那稀奇古怪的想法,众人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   可又有什么办法?既然来了这里,反抗明显是自寻死路,也只能选择乖乖听话。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若是以往,难得休息,纪宁多半是会赖床。   可一想到身上艰巨的任务,她整个人就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   起床梳洗换好衣服后,她便来到这些美男的院子,见这些人还没起床,不知道从哪找来一个锣,一边敲打一边喊。   “速速起来,限时一刻钟,最快的早上有肉吃,最慢的稀饭都没得喝。”   大家昨晚都睡得迟,早上都还没睁眼,便被那锣鼓滔天的声音给吵醒,心里自然是不悦,可又不好发作,大家只好一边暗骂,一边不情愿的穿衣服起来。   几间厢房里隐隐约约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声和说话声。   “林兄,你穿了在下的衣服。”   “杨兄,你踩到我脚。”   “兄台,你的鞋子在那边。”   “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晃眼。”   ……   大家许是受到纪宁那给个甜枣又打一闷棍的气势心生畏惧,一个个倒是迅速的很,还没有一刻钟,就都穿戴整齐的出现在纪宁面前。   纪宁眼角微眯,面带微笑,“不知经过昨晚一夜的考虑,大家可否都想好了。我也不一个个问了,这样,跟着本官混的呢,原地不动,不想做的,向前一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倒是都一动也不动。昨天她都那样威胁了,他们还敢不听么。   纪宁见状,脸上笑意更甚,“好,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从今天开始,全都统一听从本官的安排。是呢,昨晚让你们选的美人,可都选好了?”   那些画上的美人,也不知道是谁画的,画风都比较粗狂,四个美人除了衣服的款式不一样,根本就分不出区别。   等了半天没人回话,纪宁只好道,“这样,你们不说,那本官就替你们决定了,你们可有异议?”   反正也不知道选谁,大家都无所谓。   既然是被首辅大人选中的美人,想来模样不会差。   “香姨,把施府那四位美人按一二三四的顺序编号,弄几张纸条,让他们抓阄。”说着,纪宁看向众人,“免得你们说本官有失公允。”   抓完阄,纪宁把早就准备好的各位美人资料送到他们面前。四个人给六个人分,有多不少。   “上面记载了施府里各位美人的身世性格喜好,你们除了要了熟于心,还要想办法怎样进行攻破,让她们喜欢上你们。诸位长相上,本官看是过了关,只是……不知你们可否有追女人的经验?或是,接触过女人,有的话,给本官站到前头来。”   西周风俗虽然比较开放,但礼法严,这些人要么家道中落,要么出身不好,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去撩女人。   见大家又不作声,纪宁摇头叹息,“你说你们诶,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一身好皮囊。罢罢,也不要紧,这论学识,本官虽不怎么样,但要论怎么追女人,本官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众人,“……”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吹牛不打草稿,还脸不红心不跳。   好歹也是个官身,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这等有辱斯文的话,也不嫌丢人。   纪宁自己是女人,这女人的心思喜好,她肯定要比这些别说没撩过妹了,就是接触女人的机会都很少的门外汉要强了不知多少倍。   她见众人看她的眼神颇为疑惑,威严的咳嗽一声,心想不跟你们露两手,你们不晓得本官的厉害。   “行,本官今天就教你们几招,你们都听好了,不是有一句话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说的不无不对。女人的心思,复杂的很,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你们只要记住一句话,基本上便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说完,纪宁见大家一副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颇有些尴尬的继续道,“那就是欲擒故纵对症下药,追女人,你不仅要有坚持不懈的精神,也还要有那诸葛亮一般的智慧,切不可两眼一抹黑就上,这就犯了大忌。打个比方,比如李小姐喜欢学富五车的才子,但是你们大字都不识一个,那怎么办呢?难道就这么放弃?不,你们可以从别处下手,比如你们可以装的自己有才让她喜欢上你,也可以买通她身边的丫鬟时不时制造偶遇拉近感情,或者暗中把竞争对手都给踢出局让她别无可选,还可以生米煮成熟饭,再或者把她父母给买通,再再或者等等很多种方法,本官也就不一一说了。总之,人是活的,方法也是活的……”   纪宁长篇大乱滔滔不绝,虽然有些话荒唐的很,但对于这些新手来说,还是更新了三观,长了见识。   大家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复杂。一个当官的研究怎么追女人,人干事?说的一套一套,如今还不是个单身狗。   一整天的时间,纪宁都在对他们进行谆谆教导,把毕生所学,基本毫不保留的交给他们。   接下来的几日也是如此,倒不是她在说,而是让他们举一反三,针对所选的姑娘,进行方法的研究和探讨。   ……   “大人,纪府终于传出消息来了。”   书房里,施墨凝神专注的看着公文,听见声响,他慢条斯理的搁下手中的折子。   来人恭敬的把传来的密文给施墨递过去。   写密文的纸条很小,并且揉的很乱,是潜伏在纪府的人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传出来的。   施墨接过后,摊开来看,本来面无表情不怒自威的面孔,却失笑的摇了摇头,变得柔和又无可奈何。   他家这个娘子,总是能整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来,本来他还打算用此方法好把她安心留在府里不让她在外面瞎胡闹,哪知她却不仅不收敛,反而有样学样,作出更加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用美男来勾引他府里的美人,亏她想的出来。   不过……他也终于可以松口气。   可是一想到她身边整天围绕着各式各样的美男,施墨心口还是有点堵的慌。   要是那些男人比他温柔,比他体贴,她又在和自己怄气,会不会就……   思及此,施墨的眼神又收紧几分,手中的纸也不由捏的很紧。   不行,他要把一切潜伏的危机,都扼杀在摇篮里。   “吩咐下去,一天之内把纪府里所有面首的消息都摸的一清二楚,还有,每天他们做些什么,和纪大人说了那些话,也都要记录下来让本官知晓。”   来人面露难色,“大人……这纪府守卫森严,我们的人好不容易今天才透露点消息,要是这样,会不会暴/露?”   施墨面色深沉的让人难以捉摸,他似笑非笑,“本官就是要让她知道,她的所作所为都逃不过本官的眼睛,暴/露也无妨,她不会怎么样。”   既然施墨都这样说了,来人只好道,“是。”   …… ☆、第36章 表妹   在家休息了几日,纪宁终于上朝。   家事要忙,公事也不能耽搁。   以往朝中的那些大臣每每看见她便觉痛心疾首,不热血沸腾的大骂一番好像显示不出自己道德的高尚,可自从她养面首的消息传得京师满城风雨后,大家便避之如瘟疫,生怕会引起她的注意被她多看一眼,会和她牵扯上什么关系。   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御史们,弹劾她的奏疏一夜之间少了很多。   府里来了美男,她也没再回过施府,施墨自然也不会再堂而皇之的过来。   两人不知不觉,已有数日未见。   在朝上,已经升官的纪宁所站的位置和以往有所不同,现在能混到中间的位置,离施墨近了很多。   她眼睛时不时扫向自家夫君,不免感叹,简直光是一个背影就让人欲/罢不能啊……   下了朝,回到翰林院,虽说升了巡抚,但巡抚只是兼任,跟那太子洗马一样,平时她还是要到翰林院当差。   李言亭不在,翰林院基本就没人和她搭话,别的同僚都有事要忙,她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百无聊赖的翻着书。想她纪宁是谁,谁吃饱撑的敢吩咐她这种大爷做事。   “纪大人,首辅大人有事要您过去说话。”来传话的,是施墨身边的一个书吏。   这书吏看纪宁的眼神,比以往多了些热忱。   也难怪如此,自从纪宁入了这翰林,便相当于孤家寡人一个,而施墨身为首辅,日理万机的,哪里有闲工夫去搭理她。   可是如今,施墨竟然亲自让人叫纪宁进去说话,这就不免让很多人遐想了。   若说是训斥,以往纪宁那般作妖,大家也从没见首辅大人当面和纪宁翻过脸,更别说如今纪宁刚立了大功回来。虽说有个养面首的污点,可这是人家的私事,首辅大人还不至于拿这点来说。   既然不是训斥,那就是商议事情?   这也不无可能,大家都知道沧州之事,是首辅大人亲自赶过去解决的,本来沧州之事虽然不小,可首辅大人权倾天下,还不至于为这等事亲自出马。   如此一琢磨,大家又觉得这首辅大人和纪宁的关系,似乎不那么简单。   可哪里不简单,大家也没个头绪。按理来说,这一世清明的首辅大人,怎么都不可能和那种不知廉耻的奸佞之徒扯上什么关系……   纪宁来翰林院这么久,也还从未曾当众被施墨单独叫进值房去说话,心里不免疑惑。   她夫君这般等不及的叫她过去,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反正无聊,又许久没见她夫君,纪宁想想还是有点小激动,当即搁下书就站起来,跟着那书吏的身后,往施墨值房走去。   虽说是首辅,但这值房,却颇为简陋,不大,并无华丽的摆设,桌子和书架上,几乎都被公文和书籍给堆满。   纪宁进来后,见她夫君不知道是否因为忙于公务,脸色憔悴很多,心里一阵心疼。   哎,这夫君啊,本事太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这天下间一有难事,就得她夫君来操心处理,长时间这样下去,也不知身体吃不吃得消。不过一想自己平时在朝中还能帮他夫君排忧解难一下,倒是又为自己的身份找借口安慰很多。   关了门,值房里只剩下两人,纪宁忍不住好奇问道,“大人找下官来不知有何事”   施墨漆黑的眉眼注视着她,见她神色如常,丝毫没有什么异样,心口不禁堵得慌。   自己每日想她想的茶饭不思的,她倒好,风流快活的很。她府里的那些美男,施墨已经都摸清楚,虽说出身不怎么好,可模样都是千里挑一,还各有特色。一想到那么多男人整日围在她娘子身边,这几日更是朝夕相处,他就很不是滋味。   “这里没人,就不要大人大人的叫。”他许是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又柔声道,“坐吧。”   纪宁见她夫君脸色阴晴不定,心里也有点虚,她端坐在他面前讪笑,“夫君,什么事啊?”   施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几日娘子府上,似乎热闹的很呐……”   纪宁小声嘀咕,“施府里还不是一样。”   见她那一副幽怨的小眼神,施墨又觉无语又觉好笑。   以前说是不介意自己纳妾,但还时不时又当着自己面说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人多了会让他分心这种旁敲侧击的话。现在自己真在府里养了别的女人,按理来说,以她的性子,要么就直接跟他说她不喜欢府里有别的女人,要么就在府里待着想尽办法巩固自己的地位。   结果,她却想了个惊世骇俗还自损三千的办法。   如果,让自己真以为她养面首怎么办?还是,她太相信自己不会误会她?   对于天下事从来都是淡定从容的施墨,在他家这位娘子面前,却时常有种无可奈何之感。   “这个月中旬是娘的五十大寿,你我很久都没回去,娘一直惦记的很,这次娘大寿,切不可敷衍。”   对于施墨的父母,也就是公公婆婆,身为媳妇的纪宁心里还是怕的,毕竟成亲这几年都没能给他生下个一儿半女,这要谁当父母,怕都是对她这个媳妇不满。要不是她夫君意志坚定,且护她心重,只怕她早就在施家待不下去。   本来纪宁当初进施府时很落魄,又是个丫鬟身份,施墨这般出身高贵又位居高位的首辅大人,当初娶她时,受了各方不少阻力。她的公公婆婆就极为反对,对她也是不喜,认为她配不上施墨。   每次和施墨回去,她婆婆正眼都不瞧她,在施墨面前还勉强表现的敷衍,要是施墨不在,就难免会冷眼冷眼几句。   这些委屈,纪宁没和施墨说,起初是她本来就怀有目的的进府,无所谓施墨父母对她的看法,后来则越是喜欢施墨,便越不想他为这种事伤神。清官难断家务事,偏颇谁都不好,反正纪宁还看得开,一年都回去不了几次,忍忍就过了。   不过在听见施墨说要回去时,一想起她的公公婆婆,此刻难免心生不安。   以前就不喜欢她,这次再加上她又是陷入杀人传闻,还四年没生孩子,岂不是更加看她不爽。可不回去,显然更加不行。   哎……   纪宁神色不宁,“娘的生辰,以往都是夫君准备礼物的,我一向没什么经验,夫君安排就好。”   施墨深看她一眼,他岂会不知她的苦处,可有些事情,他也不便插手,若是太替他家娘子说话,只怕惹得他父母对纪宁更加反感。   “礼物之事,为夫自然会准备妥当,只是有些事情,为夫要提前给娘子提个醒。这次娘的大寿,去的人会很多,你平时回去的少,可能会看见很多以往没见过的人。”顿了顿,施墨缓缓开口,“比如……为夫的一些表妹。”   表妹?还一些……   纪宁这种人精,自然很快就听出她夫君的言下之意。   在西周表兄妹结婚已是常事,像施墨这种风度翩翩还才气逼人的世家公子,试问天下能有几个女子能不喜欢,表妹就更不必说。   纪宁进施府之前就把施墨调查的一清二楚,他的一切,纪宁差不多都知道。施墨身边的那些表妹,纪宁以前倒是没有做重点去调查,只是有个大概了解,因为施墨以往和她们走的并不近。   施墨的母亲出身名门,他那些表妹,身份自然也是尊贵,其中有几个,还是京师排的上号的美人。   防了京师第一美人又兼才女的王小姐,又要想办法去赶走施府里送去的女子,现在还又有那些个劳什子表妹,纪宁真觉心累。   施墨这次特地叫她进来说这些,只怕是施母,她的婆婆知道她犯了错,施府里如今又进了美人,就想着借此机会,也好让她夫君的那些表妹上位。   呵,她夫君身边的桃花一堆,反观她呢,别说桃花,就是梨花杏花百合花都没有。   “夫君的表妹好看吗?”纪宁酸溜溜问道。   虽说以前没查出来她家夫君和哪个表妹关系不错有暧昧,但毕竟是亲戚,逢年过节的走动可不少。   一想到他夫君看别的女人,她心里就堵的紧。   施墨听出她语带醋意,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是舒畅,这连日来的郁闷,消散许多。   只有看见她吃醋,他才感觉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好看。”   纪宁眼里醋意更浓,呵,就知道。   她皮笑肉不笑,“夫君这次回去,看来可要一饱眼福了呵呵。”   施墨深看她一眼,见她那笑僵硬的很,话锋一转,“不过,都没娘子好看。”   纪宁脸色这才好看很多,不过随即又拉下来,“这次回去,婆婆肯定会要夫君在那些表妹中挑选一两个进府里,只怕到时候夫君更加忙不过来了。”   表妹毕竟和施墨关系不一般,可不比那些别人送的美人,找人勾引的难度明显增大。而且到时候要是在府里受了什么委屈,还指不定跑她婆婆那怎么告她的状呢。   一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纪宁头就痛了几分。   这时她真想恢复她郡主的身份,到时候看还有谁敢和她抢夫君! ☆、第36章 表妹   在家休息了几日,纪宁终于上朝。   家事要忙,公事也不能耽搁。   以往朝中的那些大臣每每看见她便觉痛心疾首,不热血沸腾的大骂一番好像显示不出自己道德的高尚,可自从她养面首的消息传得京师满城风雨后,大家便避之如瘟疫,生怕会引起她的注意被她多看一眼,会和她牵扯上什么关系。   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御史们,弹劾她的奏疏一夜之间少了很多。   府里来了美男,她也没再回过施府,施墨自然也不会再堂而皇之的过来。   两人不知不觉,已有数日未见。   在朝上,已经升官的纪宁所站的位置和以往有所不同,现在能混到中间的位置,离施墨近了很多。   她眼睛时不时扫向自家夫君,不免感叹,简直光是一个背影就让人欲/罢不能啊……   下了朝,回到翰林院,虽说升了巡抚,但巡抚只是兼任,跟那太子洗马一样,平时她还是要到翰林院当差。   李言亭不在,翰林院基本就没人和她搭话,别的同僚都有事要忙,她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百无聊赖的翻着书。想她纪宁是谁,谁吃饱撑的敢吩咐她这种大爷做事。   “纪大人,首辅大人有事要您过去说话。”来传话的,是施墨身边的一个书吏。   这书吏看纪宁的眼神,比以往多了些热忱。   也难怪如此,自从纪宁入了这翰林,便相当于孤家寡人一个,而施墨身为首辅,日理万机的,哪里有闲工夫去搭理她。   可是如今,施墨竟然亲自让人叫纪宁进去说话,这就不免让很多人遐想了。   若说是训斥,以往纪宁那般作妖,大家也从没见首辅大人当面和纪宁翻过脸,更别说如今纪宁刚立了大功回来。虽说有个养面首的污点,可这是人家的私事,首辅大人还不至于拿这点来说。   既然不是训斥,那就是商议事情?   这也不无可能,大家都知道沧州之事,是首辅大人亲自赶过去解决的,本来沧州之事虽然不小,可首辅大人权倾天下,还不至于为这等事亲自出马。   如此一琢磨,大家又觉得这首辅大人和纪宁的关系,似乎不那么简单。   可哪里不简单,大家也没个头绪。按理来说,这一世清明的首辅大人,怎么都不可能和那种不知廉耻的奸佞之徒扯上什么关系……   纪宁来翰林院这么久,也还从未曾当众被施墨单独叫进值房去说话,心里不免疑惑。   她夫君这般等不及的叫她过去,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反正无聊,又许久没见她夫君,纪宁想想还是有点小激动,当即搁下书就站起来,跟着那书吏的身后,往施墨值房走去。   虽说是首辅,但这值房,却颇为简陋,不大,并无华丽的摆设,桌子和书架上,几乎都被公文和书籍给堆满。   纪宁进来后,见她夫君不知道是否因为忙于公务,脸色憔悴很多,心里一阵心疼。   哎,这夫君啊,本事太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这天下间一有难事,就得她夫君来操心处理,长时间这样下去,也不知身体吃不吃得消。不过一想自己平时在朝中还能帮他夫君排忧解难一下,倒是又为自己的身份找借口安慰很多。   关了门,值房里只剩下两人,纪宁忍不住好奇问道,“大人找下官来不知有何事”   施墨漆黑的眉眼注视着她,见她神色如常,丝毫没有什么异样,心口不禁堵得慌。   自己每日想她想的茶饭不思的,她倒好,风流快活的很。她府里的那些美男,施墨已经都摸清楚,虽说出身不怎么好,可模样都是千里挑一,还各有特色。一想到那么多男人整日围在她娘子身边,这几日更是朝夕相处,他就很不是滋味。   “这里没人,就不要大人大人的叫。”他许是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又柔声道,“坐吧。”   纪宁见她夫君脸色阴晴不定,心里也有点虚,她端坐在他面前讪笑,“夫君,什么事啊?”   施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几日娘子府上,似乎热闹的很呐……”   纪宁小声嘀咕,“施府里还不是一样。”   见她那一副幽怨的小眼神,施墨又觉无语又觉好笑。   以前说是不介意自己纳妾,但还时不时又当着自己面说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人多了会让他分心这种旁敲侧击的话。现在自己真在府里养了别的女人,按理来说,以她的性子,要么就直接跟他说她不喜欢府里有别的女人,要么就在府里待着想尽办法巩固自己的地位。   结果,她却想了个惊世骇俗还自损三千的办法。   如果,让自己真以为她养面首怎么办?还是,她太相信自己不会误会她?   对于天下事从来都是淡定从容的施墨,在他家这位娘子面前,却时常有种无可奈何之感。   “这个月中旬是娘的五十大寿,你我很久都没回去,娘一直惦记的很,这次娘大寿,切不可敷衍。”   对于施墨的父母,也就是公公婆婆,身为媳妇的纪宁心里还是怕的,毕竟成亲这几年都没能给他生下个一儿半女,这要谁当父母,怕都是对她这个媳妇不满。要不是她夫君意志坚定,且护她心重,只怕她早就在施家待不下去。   本来纪宁当初进施府时很落魄,又是个丫鬟身份,施墨这般出身高贵又位居高位的首辅大人,当初娶她时,受了各方不少阻力。她的公公婆婆就极为反对,对她也是不喜,认为她配不上施墨。   每次和施墨回去,她婆婆正眼都不瞧她,在施墨面前还勉强表现的敷衍,要是施墨不在,就难免会冷眼冷眼几句。   这些委屈,纪宁没和施墨说,起初是她本来就怀有目的的进府,无所谓施墨父母对她的看法,后来则越是喜欢施墨,便越不想他为这种事伤神。清官难断家务事,偏颇谁都不好,反正纪宁还看得开,一年都回去不了几次,忍忍就过了。   不过在听见施墨说要回去时,一想起她的公公婆婆,此刻难免心生不安。   以前就不喜欢她,这次再加上她又是陷入杀人传闻,还四年没生孩子,岂不是更加看她不爽。可不回去,显然更加不行。   哎……   纪宁神色不宁,“娘的生辰,以往都是夫君准备礼物的,我一向没什么经验,夫君安排就好。”   施墨深看她一眼,他岂会不知她的苦处,可有些事情,他也不便插手,若是太替他家娘子说话,只怕惹得他父母对纪宁更加反感。   “礼物之事,为夫自然会准备妥当,只是有些事情,为夫要提前给娘子提个醒。这次娘的大寿,去的人会很多,你平时回去的少,可能会看见很多以往没见过的人。”顿了顿,施墨缓缓开口,“比如……为夫的一些表妹。”   表妹?还一些……   纪宁这种人精,自然很快就听出她夫君的言下之意。   在西周表兄妹结婚已是常事,像施墨这种风度翩翩还才气逼人的世家公子,试问天下能有几个女子能不喜欢,表妹就更不必说。   纪宁进施府之前就把施墨调查的一清二楚,他的一切,纪宁差不多都知道。施墨身边的那些表妹,纪宁以前倒是没有做重点去调查,只是有个大概了解,因为施墨以往和她们走的并不近。   施墨的母亲出身名门,他那些表妹,身份自然也是尊贵,其中有几个,还是京师排的上号的美人。   防了京师第一美人又兼才女的王小姐,又要想办法去赶走施府里送去的女子,现在还又有那些个劳什子表妹,纪宁真觉心累。   施墨这次特地叫她进来说这些,只怕是施母,她的婆婆知道她犯了错,施府里如今又进了美人,就想着借此机会,也好让她夫君的那些表妹上位。   呵,她夫君身边的桃花一堆,反观她呢,别说桃花,就是梨花杏花百合花都没有。   “夫君的表妹好看吗?”纪宁酸溜溜问道。   虽说以前没查出来她家夫君和哪个表妹关系不错有暧昧,但毕竟是亲戚,逢年过节的走动可不少。   一想到他夫君看别的女人,她心里就堵的紧。   施墨听出她语带醋意,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是舒畅,这连日来的郁闷,消散许多。   只有看见她吃醋,他才感觉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好看。”   纪宁眼里醋意更浓,呵,就知道。   她皮笑肉不笑,“夫君这次回去,看来可要一饱眼福了呵呵。”   施墨深看她一眼,见她那笑僵硬的很,话锋一转,“不过,都没娘子好看。”   纪宁脸色这才好看很多,不过随即又拉下来,“这次回去,婆婆肯定会要夫君在那些表妹中挑选一两个进府里,只怕到时候夫君更加忙不过来了。”   表妹毕竟和施墨关系不一般,可不比那些别人送的美人,找人勾引的难度明显增大。而且到时候要是在府里受了什么委屈,还指不定跑她婆婆那怎么告她的状呢。   一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纪宁头就痛了几分。   这时她真想恢复她郡主的身份,到时候看还有谁敢和她抢夫君! ☆、第37章 冤家   施府正牌夫人要回府的消息很快就在施府里传开来。   王小姐案子了解后,她的冤屈虽然洗刷,可人们却并不相信事实的真相,或者可以说,他们只相信他们心中的真相。   令人遐想无限八卦的三角恋,肯定比没什么看头的单恋要让人感兴趣的多。   反正纪宁她这个首辅夫人的名声,已经烂的不能再烂,百姓们一提起她,便一副纪宁杀了他们全家的模样,痛心疾首愤懑不已。那些人家生怕自己的女儿嫁人后变成她这番,于是她光荣的成为几乎所有未出阁少女的反面教材。   这次回府,一向不怎么注意外表的纪宁,决定不闪瞎那些施府里美人的眼睛誓不罢休。   她在京师做了诸多生意,其中就有成衣铺子和胭脂铺,最新潮的衣服款式最好的胭脂水粉,她当然能第一个享用。   她的思想一向比较大胆,开成衣铺子时,款式都设计的比别的成衣铺子要新奇。虽说起初很多人还不敢穿也不敢买,怕被别人笑话,但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看着人家穿的美美的又与众不同,不出多久就流行起来。   别的成衣铺子见情况不对,然后也纷纷效仿设计她店里卖的类似大胆款式的服装,穿的人多了,大家的审美也就被带着扭曲,再看见那种款式出奇的衣服,大家也都见怪不怪,接受能力明显增强。   店里,掌柜的把最贵最新式的衣服毕恭毕敬的送到纪宁面前。   本来纪宁的到临,掌柜还想让店员在门口守着不许旁人进来打搅纪宁,不过纪宁觉得无妨就给制止了。   纪宁正支手托着腮若有所思的挑选衣服时,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女昂首挺胸走了进来,少女身后跟着一个丫鬟和两个小厮。   小厮守在店外,丫鬟则跟着少女走进来。   少女蹙眉在店里张望一番后,撅着小嘴不满对掌柜道,“不是说这几日就上新式样,怎么还是以前那些货,你们这大名鼎鼎的《翠茵阁》怎么还敌不上巷尾的那不知名的小店。”   掌柜连忙上前去安抚,要那姑娘再看看别的款式。   少女张望一下四周,瞧着纪宁面前正摆着好几件五颜六色式样新奇的衣服,纤手往纪宁面前一指,“掌柜,你把她面前的衣服拿过来给我看看。”   《翠茵阁》走的是高档路线,每件式样都只有一件,一是仿品太多,二是她衣服的款式本就另类,价格也昂贵,买的人无非都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而这种小姐也不喜欢跟人家穿一样的衣服,越是独特才越显得身份不一般。这种方法做生意,积累的就是忠实顾客,专坑有钱人……额专做有钱人的生意。   掌柜露出为难之色,“姑娘,不好意思,这些衣服都已经被这位夫人给买了。”   这姑娘是《翠茵阁》的老主顾,以往每次有新的式样都会买一两件回去,今日特地来逛,跑了一空不说,又见这掌柜的态度不一样,心里便很是不痛快。   “都被买了?你们这明摆着欺负人,哪有开门这样做生意的。”姑娘只手叉着腰不满的嚷嚷起来,指着纪宁的背影,“她出多少钱,本小姐双倍。”   纪宁这见钱眼开的家伙,一听人家出双倍,眼里立即带了几分贼兮兮的笑意。她转了转眼珠,笑盈盈起身朝这姑娘道,“这买东西就是讲究个先来后到,姑娘也不能仗着自己有钱就欺负人。话说千金来买心头好,双倍?呵,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她就是故意起的激将法,瞧这姑娘绫罗绸缎气焰嚣张,来头定然是不小。她就是这种性子,别人要是在她面前摆架子作威作福,她自然要还回去。   那姑娘果然中了她的计,上下打量着纪宁,鼻孔朝天的哼哼,“本姑娘就是有钱怎么了?双倍你觉得少了?那好,本姑娘就出这个数。”说着,这姑娘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倍?”纪宁惊讶睁大眼,伸出大拇指连连道,“姑娘好气魄,好,这衣服就转给你了,来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套衣服是五两银子,这里五套就是二十五两,再一翻五十倍,一千二百五十两纹银。没现银,打欠条也可以……”   纪宁不仅说话的速度快,算账也算的很快,把那姑娘都给说懵了。   那姑娘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我什么时候说五十倍了,我的意思是五倍,五倍。五倍多少银子来着……一套衣服是五两,五套二十五两,五倍……五倍……”   姑娘掰着手指想了半天,也没算出来,脸就更红了,看纪宁的眼神,又是不满又是好奇。心想她是怎么算的,一下子就算出来了……   掌柜巴巴跟在纪宁拿着个算盘道,“一百二十五两纹银。”   在一旁的纪宁看着拨着算盘拨的叮当响的掌柜,以及支支吾吾半天的富家姑娘,便觉无语。   “原来姑娘的意思是五倍啊……”纪宁一副很为难的模样。   姑娘生怕她不答应,立马吩咐身边的丫鬟,“快快,快拿银票。”   丫鬟搜出来两张银票递给纪宁,纪宁瞧着颇有些嫌弃道,“现在银票贬值的厉害,两百两银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换一百两,姑娘,你最好还是兑银子给我。”   纪宁倒也是不是瞎说,物价飞涨的厉害,这银票越印越多,于是也越来越不值钱,不过两百两兑一百两倒是她夸张了些。   姑娘见纪宁那看似天真可亲的笑容实则透着奸诈,怕她又反悔,赶紧让丫鬟又掏出来一张银票,没好气塞的往纪宁怀里一塞,“现在总行了吧。”   纪宁满意的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哎,谁叫本夫人为人豪爽,就当做好事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姑娘冷哼一声,也不试了,让掌柜包好衣服后,转身就带着丫鬟离开。   走到门口,她脑子一个机灵,忽然想起什么来,朝还站在店里选衣服的纪宁咬牙切齿道,“你诓我,刚才你明明还在试衣服根本就没买,我的意思,花五倍的价钱给老板买你选的衣服,你凭什么要我把银票给你。”说着就朝纪宁扑了过去,要抢她手中的银票。   纪宁眼疾手快的闪到一边,心说这姑娘倒也不算笨。   纪宁抽出一张银票递给在一旁表情颇为微妙的掌柜,笑眯眯朝这姑娘道,“我现在给了银子,衣服就相当于我先买,再不属于店里,而是属于我,你那银票不给我给谁。姑娘,做人要厚道,不能如此蛮不讲理,刚才我好心好意把衣服让与给你,你倒好,不念我的好也就罢了,反过来还倒打一耙,哎……”说着,她还不断地摇头叹息,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这围观的掌柜见状,也不免暗叹东家的厚颜无耻。   其他群众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就是无言以对。   那姑娘被纪宁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俏脸一拉,甩袖就气呼呼的走了。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骂,哼,还自称夫人,也不知道哪个倒霉催的,娶了你这么个阴险奸诈小人。   不过出了《翠茵阁》,她一想到明日就要穿着美美的衣服去见自己表哥,心情就愉悦起来。   表哥的夫人犯了杀人的命案,还几年也未有子嗣,姨母早就有不满,前不久还特地在私下跟自己说过,说一定想办法让自己进施府。   虽说只是做妾,但姨母说了,来日方才,只要提前生下孩子,就会让自己做正妻。   不过……只要能每日见到表哥,做妾她也愿意。   转眼就赚了两百两银子,纪宁心里也不甚愉悦,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选着衣服。   这两百两虽然对她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不过她享受的是赚钱过程中的乐趣。   “夫人,要不连夜让人再送几件新式样过来给夫人。”掌柜恭敬道。   纪宁不以为意的挥手,“不用了,我看这里有几件还不错。”她挑了一件蓝色鸢尾百褶裙,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觉得还行,拿着衣服往里间的试衣房走去。   既然《翠茵阁》定位高档,这里面的设施也都很完备,试衣房有两间,*性好,还设计的很是雅致。   纪宁换了衣服,在试一房里将近一人高的铜镜前前前后后打量一番后,觉得很好,这才走了出来。   巧笑倩盈,亭亭玉立,宛若出水芙蓉,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透着几分少女般的纯净和狡黠,丝毫看不出她已嫁做人妇。   “夫人,还需要再看看别的吗?”   纪宁挥手,“不了,我今儿个一个人出门没带丫鬟,拿着也不方便,方才我换下的衣服,你待会找人送我府中。”   “是,夫人。”   出了《翠茵阁》,她便再打算去附近的胭脂铺看看。   难得换做女装,也没蒙面的走在大街上,她确实有点不自在。   特别是周遭的那些人,各种打量着她然后在底下窃窃私语。   “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她身上的衣服也好看,我要是有一件就好了。”   “你啊别想了,她身上那衣服可是《翠茵阁》的,随便一件都要好几两银子呢。”   ……   纪宁难得慢悠悠在街上颇有雅兴的晃悠着,东瞧瞧西看看,老远飞奔而来一辆马车引起了她的注意。   以纪宁的反应,她当然能很快的闪到一边。不过她瞧见前面不远有个杵着拐杖的老婆婆,按照那马车的速度以及老婆婆的行走步伐,假若那马车不适时的停下来,只怕就要撞到人。   纪宁虽说不是那种有事没事没事就做做好人的白莲花,不过当面看着人被撞,还是一位老婆婆,她也看不过。   这大街上的人,似乎都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马车就要撞到人的危险,也是,平常普通人的反应哪能和她这种自幼习武之人相比。   她加快步伐往老婆婆那小跑过去,赶紧扶着老婆婆走到一边以免被撞。   不过,那辆马车也似乎注意到这位老婆婆,冲撞的在两人身侧不远处停了下来。   虽说没撞到人,但马车扬起地面的灰尘扑了纪宁一脸一身。本来她就见不得这等嚣张之徒,刚换的新衣服又沾了灰,自己嘴巴似乎也吃了一口灰,心情就不爽起来,忍不住在一边嘀嘀咕咕的骂骂咧咧,“跑这么快去投胎啊。”   不过不爽归不爽,当街惹事也是她的作风,只是她现在穿着女装不方便,要是她以纪宁的身份,估计此刻就叫人把马车给拆了。   “什么事?”马车里传来一个声音。   车夫回道,“少爷,刚才差点撞到一个老太太,不过被一个姑娘给救了。”   车帘拉开,从马车里缓缓走下来一个身穿华服贵气逼人的公子哥。   纪宁听那说话声也没听得太清楚,只觉得有点耳熟,她才懒得理,转身就要走。   背后响起一个清润如风的声音,“姑娘留步,刚才是姑娘救了人吧,在下在这里给姑娘道声谢。”   纪宁身子一怔……这,还真是熟人…… ☆、第37章 冤家   施府正牌夫人要回府的消息很快就在施府里传开来。   王小姐案子了解后,她的冤屈虽然洗刷,可人们却并不相信事实的真相,或者可以说,他们只相信他们心中的真相。   令人遐想无限八卦的三角恋,肯定比没什么看头的单恋要让人感兴趣的多。   反正纪宁她这个首辅夫人的名声,已经烂的不能再烂,百姓们一提起她,便一副纪宁杀了他们全家的模样,痛心疾首愤懑不已。那些人家生怕自己的女儿嫁人后变成她这番,于是她光荣的成为几乎所有未出阁少女的反面教材。   这次回府,一向不怎么注意外表的纪宁,决定不闪瞎那些施府里美人的眼睛誓不罢休。   她在京师做了诸多生意,其中就有成衣铺子和胭脂铺,最新潮的衣服款式最好的胭脂水粉,她当然能第一个享用。   她的思想一向比较大胆,开成衣铺子时,款式都设计的比别的成衣铺子要新奇。虽说起初很多人还不敢穿也不敢买,怕被别人笑话,但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看着人家穿的美美的又与众不同,不出多久就流行起来。   别的成衣铺子见情况不对,然后也纷纷效仿设计她店里卖的类似大胆款式的服装,穿的人多了,大家的审美也就被带着扭曲,再看见那种款式出奇的衣服,大家也都见怪不怪,接受能力明显增强。   店里,掌柜的把最贵最新式的衣服毕恭毕敬的送到纪宁面前。   本来纪宁的到临,掌柜还想让店员在门口守着不许旁人进来打搅纪宁,不过纪宁觉得无妨就给制止了。   纪宁正支手托着腮若有所思的挑选衣服时,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女昂首挺胸走了进来,少女身后跟着一个丫鬟和两个小厮。   小厮守在店外,丫鬟则跟着少女走进来。   少女蹙眉在店里张望一番后,撅着小嘴不满对掌柜道,“不是说这几日就上新式样,怎么还是以前那些货,你们这大名鼎鼎的《翠茵阁》怎么还敌不上巷尾的那不知名的小店。”   掌柜连忙上前去安抚,要那姑娘再看看别的款式。   少女张望一下四周,瞧着纪宁面前正摆着好几件五颜六色式样新奇的衣服,纤手往纪宁面前一指,“掌柜,你把她面前的衣服拿过来给我看看。”   《翠茵阁》走的是高档路线,每件式样都只有一件,一是仿品太多,二是她衣服的款式本就另类,价格也昂贵,买的人无非都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而这种小姐也不喜欢跟人家穿一样的衣服,越是独特才越显得身份不一般。这种方法做生意,积累的就是忠实顾客,专坑有钱人……额专做有钱人的生意。   掌柜露出为难之色,“姑娘,不好意思,这些衣服都已经被这位夫人给买了。”   这姑娘是《翠茵阁》的老主顾,以往每次有新的式样都会买一两件回去,今日特地来逛,跑了一空不说,又见这掌柜的态度不一样,心里便很是不痛快。   “都被买了?你们这明摆着欺负人,哪有开门这样做生意的。”姑娘只手叉着腰不满的嚷嚷起来,指着纪宁的背影,“她出多少钱,本小姐双倍。”   纪宁这见钱眼开的家伙,一听人家出双倍,眼里立即带了几分贼兮兮的笑意。她转了转眼珠,笑盈盈起身朝这姑娘道,“这买东西就是讲究个先来后到,姑娘也不能仗着自己有钱就欺负人。话说千金来买心头好,双倍?呵,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她就是故意起的激将法,瞧这姑娘绫罗绸缎气焰嚣张,来头定然是不小。她就是这种性子,别人要是在她面前摆架子作威作福,她自然要还回去。   那姑娘果然中了她的计,上下打量着纪宁,鼻孔朝天的哼哼,“本姑娘就是有钱怎么了?双倍你觉得少了?那好,本姑娘就出这个数。”说着,这姑娘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倍?”纪宁惊讶睁大眼,伸出大拇指连连道,“姑娘好气魄,好,这衣服就转给你了,来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套衣服是五两银子,这里五套就是二十五两,再一翻五十倍,一千二百五十两纹银。没现银,打欠条也可以……”   纪宁不仅说话的速度快,算账也算的很快,把那姑娘都给说懵了。   那姑娘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我什么时候说五十倍了,我的意思是五倍,五倍。五倍多少银子来着……一套衣服是五两,五套二十五两,五倍……五倍……”   姑娘掰着手指想了半天,也没算出来,脸就更红了,看纪宁的眼神,又是不满又是好奇。心想她是怎么算的,一下子就算出来了……   掌柜巴巴跟在纪宁拿着个算盘道,“一百二十五两纹银。”   在一旁的纪宁看着拨着算盘拨的叮当响的掌柜,以及支支吾吾半天的富家姑娘,便觉无语。   “原来姑娘的意思是五倍啊……”纪宁一副很为难的模样。   姑娘生怕她不答应,立马吩咐身边的丫鬟,“快快,快拿银票。”   丫鬟搜出来两张银票递给纪宁,纪宁瞧着颇有些嫌弃道,“现在银票贬值的厉害,两百两银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换一百两,姑娘,你最好还是兑银子给我。”   纪宁倒也是不是瞎说,物价飞涨的厉害,这银票越印越多,于是也越来越不值钱,不过两百两兑一百两倒是她夸张了些。   姑娘见纪宁那看似天真可亲的笑容实则透着奸诈,怕她又反悔,赶紧让丫鬟又掏出来一张银票,没好气塞的往纪宁怀里一塞,“现在总行了吧。”   纪宁满意的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哎,谁叫本夫人为人豪爽,就当做好事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姑娘冷哼一声,也不试了,让掌柜包好衣服后,转身就带着丫鬟离开。   走到门口,她脑子一个机灵,忽然想起什么来,朝还站在店里选衣服的纪宁咬牙切齿道,“你诓我,刚才你明明还在试衣服根本就没买,我的意思,花五倍的价钱给老板买你选的衣服,你凭什么要我把银票给你。”说着就朝纪宁扑了过去,要抢她手中的银票。   纪宁眼疾手快的闪到一边,心说这姑娘倒也不算笨。   纪宁抽出一张银票递给在一旁表情颇为微妙的掌柜,笑眯眯朝这姑娘道,“我现在给了银子,衣服就相当于我先买,再不属于店里,而是属于我,你那银票不给我给谁。姑娘,做人要厚道,不能如此蛮不讲理,刚才我好心好意把衣服让与给你,你倒好,不念我的好也就罢了,反过来还倒打一耙,哎……”说着,她还不断地摇头叹息,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这围观的掌柜见状,也不免暗叹东家的厚颜无耻。   其他群众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就是无言以对。   那姑娘被纪宁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俏脸一拉,甩袖就气呼呼的走了。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骂,哼,还自称夫人,也不知道哪个倒霉催的,娶了你这么个阴险奸诈小人。   不过出了《翠茵阁》,她一想到明日就要穿着美美的衣服去见自己表哥,心情就愉悦起来。   表哥的夫人犯了杀人的命案,还几年也未有子嗣,姨母早就有不满,前不久还特地在私下跟自己说过,说一定想办法让自己进施府。   虽说只是做妾,但姨母说了,来日方才,只要提前生下孩子,就会让自己做正妻。   不过……只要能每日见到表哥,做妾她也愿意。   转眼就赚了两百两银子,纪宁心里也不甚愉悦,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选着衣服。   这两百两虽然对她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不过她享受的是赚钱过程中的乐趣。   “夫人,要不连夜让人再送几件新式样过来给夫人。”掌柜恭敬道。   纪宁不以为意的挥手,“不用了,我看这里有几件还不错。”她挑了一件蓝色鸢尾百褶裙,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觉得还行,拿着衣服往里间的试衣房走去。   既然《翠茵阁》定位高档,这里面的设施也都很完备,试衣房有两间,*性好,还设计的很是雅致。   纪宁换了衣服,在试一房里将近一人高的铜镜前前前后后打量一番后,觉得很好,这才走了出来。   巧笑倩盈,亭亭玉立,宛若出水芙蓉,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透着几分少女般的纯净和狡黠,丝毫看不出她已嫁做人妇。   “夫人,还需要再看看别的吗?”   纪宁挥手,“不了,我今儿个一个人出门没带丫鬟,拿着也不方便,方才我换下的衣服,你待会找人送我府中。”   “是,夫人。”   出了《翠茵阁》,她便再打算去附近的胭脂铺看看。   难得换做女装,也没蒙面的走在大街上,她确实有点不自在。   特别是周遭的那些人,各种打量着她然后在底下窃窃私语。   “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她身上的衣服也好看,我要是有一件就好了。”   “你啊别想了,她身上那衣服可是《翠茵阁》的,随便一件都要好几两银子呢。”   ……   纪宁难得慢悠悠在街上颇有雅兴的晃悠着,东瞧瞧西看看,老远飞奔而来一辆马车引起了她的注意。   以纪宁的反应,她当然能很快的闪到一边。不过她瞧见前面不远有个杵着拐杖的老婆婆,按照那马车的速度以及老婆婆的行走步伐,假若那马车不适时的停下来,只怕就要撞到人。   纪宁虽说不是那种有事没事没事就做做好人的白莲花,不过当面看着人被撞,还是一位老婆婆,她也看不过。   这大街上的人,似乎都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马车就要撞到人的危险,也是,平常普通人的反应哪能和她这种自幼习武之人相比。   她加快步伐往老婆婆那小跑过去,赶紧扶着老婆婆走到一边以免被撞。   不过,那辆马车也似乎注意到这位老婆婆,冲撞的在两人身侧不远处停了下来。   虽说没撞到人,但马车扬起地面的灰尘扑了纪宁一脸一身。本来她就见不得这等嚣张之徒,刚换的新衣服又沾了灰,自己嘴巴似乎也吃了一口灰,心情就不爽起来,忍不住在一边嘀嘀咕咕的骂骂咧咧,“跑这么快去投胎啊。”   不过不爽归不爽,当街惹事也是她的作风,只是她现在穿着女装不方便,要是她以纪宁的身份,估计此刻就叫人把马车给拆了。   “什么事?”马车里传来一个声音。   车夫回道,“少爷,刚才差点撞到一个老太太,不过被一个姑娘给救了。”   车帘拉开,从马车里缓缓走下来一个身穿华服贵气逼人的公子哥。   纪宁听那说话声也没听得太清楚,只觉得有点耳熟,她才懒得理,转身就要走。   背后响起一个清润如风的声音,“姑娘留步,刚才是姑娘救了人吧,在下在这里给姑娘道声谢。”   纪宁身子一怔……这,还真是熟人…… ☆、第38章 回府   “姑娘?姑娘?”   背后传来几声关切的询问。   纪宁暗觉无奈,心想这家伙怎么忽然回来了,还在大街上那么嚣张。不过自己女装模样和男装还是有一些却别,除了发饰妆容还有衣着的不同,再就是气质的反差。在朝中做官,她都是一副自大狂妄的无耻之徒,只怕谁也不能够想象那样一个人人痛骂的家伙,会是一个看似羸弱不堪的女子吧。   她转身,作出一副柔柔弱弱知书达理的模样委了委身,“小事而已,公子不必挂在心上。”   李言亭看见纪宁容貌的那刻,有些惊住了。   虽说美人他不是没见过,可不知怎的,他就是被她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给吸引住了,更为荒唐的是,他竟然觉得她的眼睛还有长相很像一个人。   纪宁怕他看出端倪,款款道,“公子若是无事的话,小女子就先走了。”   李言亭晃了晃神,暗自懊恼自己方才失礼,连忙制止了心中那古怪的念头,朝她背影说道,“不知姑娘贵姓,家住何方,日后若有机会,在下……”   纪宁一怔,心里恶寒不已,他……这是想和自己搭讪?   果然脑子里净是些乱七八糟的思想。   暗暗把李言亭腹诽一番后,还是作出一副温良淑德的模样,“小女子之名不足挂齿,就此有别了。”   生怕他再叫,纪宁加快脚步,好在不远处就是胭脂铺,走进去后,终于暗吐口气。   李言亭一直看着纪宁的背影,直到身后传来两声大人,他才回过神来。   自嘲的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   见到纪兄后,一定要问他有没有妹妹,要是有妹妹还未婚配的话……   ……   施墨知晓纪宁在街上闲逛后,特地派了轿子去接。   许久没见到自家夫人的翠荷,得知纪宁马上要回府的消息,多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赶紧随着轿子一起去街上接纪宁。   正好纪宁也逛的差不多,除了半路上碰见李言亭心情略受影响外,总体来说,还是不错。   “夫人……奴婢总算见到夫人了。”一看见纪宁,翠荷那丫头就忍不住扑过去抓着纪宁的衣袖大哭起来。   纪宁小心地拉了拉没拉开,一脸惆怅的看着泪眼婆沙的翠荷,生怕她把鼻涕给蹭在自己新换的衣服上。   “翠荷啊,你喜极而泣夫人我也颇为理解,不过这大街上哭哭啼啼,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夫人怎么着你了。”纪宁语重心长的拍着翠荷的背安抚。   翠荷抽了抽鼻子,这才松开拉着纪宁衣袖的手,眨着那双布满泪痕的眼睛,“看见夫人还是那么好看翠荷就放心了。”   纪宁,“……”   什么叫好看就放心,这丫头说话真是越来越没个头脑。   “来,你和我一起上轿,把我这些日子不在时,府中的情况给我说说。”   翠荷拿手帕擦了擦眼泪,哽咽,“是。”   轿子里的空间很大,两个人坐着倒也不挤。   “夫人,您受苦了。”   “没有没有。”   翠荷拉着纪宁的手,“您看您的手都没以前嫩了。”   纪宁正襟危坐,“咳……说正事。”   “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府里变化很大,大人也不知道怎么了,收了好几个美人进府里,您回去后看见可千万别生气,就算生气也别表现出来,哼,免得让那些小浪蹄子得意。”   “翠荷啊,我问你个问题,大人把那些美人收进府后,有没有晚上一起看星星月亮或者那什么……”纪宁扶额,要是说的直白些,会不会教坏这小丫头。   翠荷此刻却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夫人您是想问大人有没有和那些美人洞房是吗?”   孺子可教,纪宁不甚欣慰。   “不错,小丫头有长进,回去夫人给你赏银。”   翠荷被纪宁这么一夸奖,不好意思的微红了脸,“还是夫人以前教的好,夫人您放心,自从那些美人进府后,我每天晚上都在院子里蹲守着,看的可严实了,才不让她们有这种机会。”   纪宁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小丫鬟了,原来她就是看中这姑娘很傻很天真,才留在身边防止自己身份被发现,结果没想到,人家该机灵的时候,很机灵嘛。   “这些日子以来,大人白天都不在府中,只有晚上才回来,回来后呢,就在书房里待到半夜。起初,那个顾小姐想给大人送茶去接近大人,不过被我给拦住了,她就看不我不顺眼,后来我和她还打了一架,别看她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打架可厉害了,我差点就被她给抓花了脸。”   纪宁想不到翠荷还闹了这么一出,不免又是对她一阵赞许,“不错不错,打得好,后来呢?大人什么反应?”   翠荷歪着头想了想,“大人没反应,奴婢也觉得奇怪。本来奴婢以为自己把那顾小姐打哭后,大人肯定会重重责罚奴婢,可结果大人却像是不知道的样子,什么也没提。”不知道想起什么,翠荷的小脸陡然变得苍白起来,“过几日结月钱的时候,奴婢还多了几两银子,账房说是大人特地吩咐的。就因为这件事,奴婢到现在都担惊受怕呢,夫人,您说大人是不是想赶翠荷走,所以才给那么多银子翠荷。”   纪宁此刻还沉浸在翠荷口中所说的把那府中美人给打哭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上,暗叹这丫头莫不是跟在自己身边久了,所以带坏她了吧。暗叹一声罪过罪过,连忙安抚,“放心,有本夫人在后面给你撑腰,不用怕。”   翠荷这才放下心来,“还是夫人待翠荷好,翠荷这辈子都要跟着夫人。”   纪宁干笑,“这……对了,你继续说,接下来,还有别的美人接近大人吗?”   翠荷摇头,“府里行事最为大胆的就是那顾小姐了,其她几个美人见顾小姐吃了瘪,倒是都很老实。”   “难道那些美人进了府这么久,都没机会接近大人?”   翠荷点头,“是呀夫人,本来奴婢刚开始还很气大人趁夫人不在的时候,收那么多美人进府,可是后来我见大人平时几乎话都没和她们说一句,奴婢也就不那么气大人了。   纪宁听了这些,原本也还埋怨施墨的心情,顿时消散很多。   哼,不知道夫君他怎么想的,收了美人进府又不碰?放着当摆设?   虽说听见翠荷说施墨还没碰她们,不过眼下毕竟那些美人进府的时间还短,现在不碰,不代表以后也都不碰。   还是得防范于未然。   两人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施府。   像是早有人吩咐过,施府门口整齐的站着两排下人迎接她。   纪宁刚一下下轿,只见他们齐齐弯腰,“欢迎夫人回府。”   声音嘹亮,听得纪宁身子一颤。   她还以为自己进了羽衣卫,而面前这些下人,都是她那些手下。   纪宁虽说是个脸皮厚的人,不过见此景,心里还是有点小感动,她搓搓手,从袖子里掏出白天刚诓了一位姑娘的两百两银票,朝为首的管家递过去,“今天只要是出来迎接本夫人的,待会按人头把这银子均分下去。”   她之所以做那么多生意,就是曾受到她那师父的熏陶,别看那虚云老和尚自己了然一身,不求财不求名,却总是教导纪宁,切不可学那些迂腐的文人,视金钱为粪土,这世间,万物都是求一个利字,干什么都离不开钱。   虽说纪宁平时和那老和尚斗过不少嘴,不过对于老和尚这句话却铭记于心,她爱钱也舍得花钱,又打又杀的立威是她的作风,但同时也赏起银子来也都是大手笔。总之,跟着她混的人,对她几乎是又怕又敬。怕的是这家伙一翻脸那可不是好玩的,敬的是只要是跟她混得兄弟,那是吃香的喝辣的升官发财绝不是梦。   也正是她用这种手段,短短时间内,把原本内部斗争混乱党派林立的羽衣卫,给管的井井有条,并且办事效率明显高很多,没有人敢对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不服。   府里的下人,也因为平时她出手阔绰大方,而对她忠心耿耿。   这不,大家一听她要回府,都自发真心的出来迎接。   她不在的日子,大家赏钱少了,日子自然过得不如以前滋润。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财神爷回来,他们能不开心吗。   府里的那几个美人,听说正牌夫人要回府,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再加上见施府里平日里白天都看不到几个人影,把她们的话当耳边风的懒散下人,忽然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欢呼雀跃,脸色更加变得不好看。   来施府之前,她们可都是听说那施夫人貌丑凶恶,生不出孩子,还吃了那人命的官司,不说在施府里人厌人恶吧,好歹大家都不会喜欢她。   可结果呢,那位施大人自从她们进府后从不曾看她们一眼也就罢了,这府里的下人,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白天不见人影,一到晚上,不知道突然从哪冒出来的,有的守在房门口,有的守在院子里,有的守在花厅里……总之,只要她们想主动接近施大人,就会有人以各种理由把她们给挡回去,偏偏这些委屈,还苦不能言,有地没处说,告状,也还得能见到人呐。   四位美人听着外面吵闹的说笑声,均都心情复杂又好奇的往门口瞧去,随即睁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又古怪的神色。   只见前面四个人开道,不住的提醒,“夫人,小心台阶……夫人,小心走廊……夫人,这地上有点灰,别脏着您的脚,我先擦擦……”   左右两边各两个丫鬟,一边一个拿着扇子扇着风,一边一个提着裙角。丫鬟边上和后面,则跟着一群护卫,面色冷峻的左右张望,好像生怕有人会忽然来刺杀。   这阵仗,哪怕大户人家出来的顾菲儿也未曾见过,她又妒又嫉的冷笑一声,丑人多作怪,越是丑的人,越是喜欢哗众取宠来满足自己自卑的内心,她姿态倨傲的捋了捋脸颊边落下来的发丝,不屑的往被人群中簇拥着的纪宁望过去…… ☆、第38章 回府   “姑娘?姑娘?”   背后传来几声关切的询问。   纪宁暗觉无奈,心想这家伙怎么忽然回来了,还在大街上那么嚣张。不过自己女装模样和男装还是有一些却别,除了发饰妆容还有衣着的不同,再就是气质的反差。在朝中做官,她都是一副自大狂妄的无耻之徒,只怕谁也不能够想象那样一个人人痛骂的家伙,会是一个看似羸弱不堪的女子吧。   她转身,作出一副柔柔弱弱知书达理的模样委了委身,“小事而已,公子不必挂在心上。”   李言亭看见纪宁容貌的那刻,有些惊住了。   虽说美人他不是没见过,可不知怎的,他就是被她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给吸引住了,更为荒唐的是,他竟然觉得她的眼睛还有长相很像一个人。   纪宁怕他看出端倪,款款道,“公子若是无事的话,小女子就先走了。”   李言亭晃了晃神,暗自懊恼自己方才失礼,连忙制止了心中那古怪的念头,朝她背影说道,“不知姑娘贵姓,家住何方,日后若有机会,在下……”   纪宁一怔,心里恶寒不已,他……这是想和自己搭讪?   果然脑子里净是些乱七八糟的思想。   暗暗把李言亭腹诽一番后,还是作出一副温良淑德的模样,“小女子之名不足挂齿,就此有别了。”   生怕他再叫,纪宁加快脚步,好在不远处就是胭脂铺,走进去后,终于暗吐口气。   李言亭一直看着纪宁的背影,直到身后传来两声大人,他才回过神来。   自嘲的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   见到纪兄后,一定要问他有没有妹妹,要是有妹妹还未婚配的话……   ……   施墨知晓纪宁在街上闲逛后,特地派了轿子去接。   许久没见到自家夫人的翠荷,得知纪宁马上要回府的消息,多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赶紧随着轿子一起去街上接纪宁。   正好纪宁也逛的差不多,除了半路上碰见李言亭心情略受影响外,总体来说,还是不错。   “夫人……奴婢总算见到夫人了。”一看见纪宁,翠荷那丫头就忍不住扑过去抓着纪宁的衣袖大哭起来。   纪宁小心地拉了拉没拉开,一脸惆怅的看着泪眼婆沙的翠荷,生怕她把鼻涕给蹭在自己新换的衣服上。   “翠荷啊,你喜极而泣夫人我也颇为理解,不过这大街上哭哭啼啼,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夫人怎么着你了。”纪宁语重心长的拍着翠荷的背安抚。   翠荷抽了抽鼻子,这才松开拉着纪宁衣袖的手,眨着那双布满泪痕的眼睛,“看见夫人还是那么好看翠荷就放心了。”   纪宁,“……”   什么叫好看就放心,这丫头说话真是越来越没个头脑。   “来,你和我一起上轿,把我这些日子不在时,府中的情况给我说说。”   翠荷拿手帕擦了擦眼泪,哽咽,“是。”   轿子里的空间很大,两个人坐着倒也不挤。   “夫人,您受苦了。”   “没有没有。”   翠荷拉着纪宁的手,“您看您的手都没以前嫩了。”   纪宁正襟危坐,“咳……说正事。”   “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府里变化很大,大人也不知道怎么了,收了好几个美人进府里,您回去后看见可千万别生气,就算生气也别表现出来,哼,免得让那些小浪蹄子得意。”   “翠荷啊,我问你个问题,大人把那些美人收进府后,有没有晚上一起看星星月亮或者那什么……”纪宁扶额,要是说的直白些,会不会教坏这小丫头。   翠荷此刻却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夫人您是想问大人有没有和那些美人洞房是吗?”   孺子可教,纪宁不甚欣慰。   “不错,小丫头有长进,回去夫人给你赏银。”   翠荷被纪宁这么一夸奖,不好意思的微红了脸,“还是夫人以前教的好,夫人您放心,自从那些美人进府后,我每天晚上都在院子里蹲守着,看的可严实了,才不让她们有这种机会。”   纪宁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小丫鬟了,原来她就是看中这姑娘很傻很天真,才留在身边防止自己身份被发现,结果没想到,人家该机灵的时候,很机灵嘛。   “这些日子以来,大人白天都不在府中,只有晚上才回来,回来后呢,就在书房里待到半夜。起初,那个顾小姐想给大人送茶去接近大人,不过被我给拦住了,她就看不我不顺眼,后来我和她还打了一架,别看她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打架可厉害了,我差点就被她给抓花了脸。”   纪宁想不到翠荷还闹了这么一出,不免又是对她一阵赞许,“不错不错,打得好,后来呢?大人什么反应?”   翠荷歪着头想了想,“大人没反应,奴婢也觉得奇怪。本来奴婢以为自己把那顾小姐打哭后,大人肯定会重重责罚奴婢,可结果大人却像是不知道的样子,什么也没提。”不知道想起什么,翠荷的小脸陡然变得苍白起来,“过几日结月钱的时候,奴婢还多了几两银子,账房说是大人特地吩咐的。就因为这件事,奴婢到现在都担惊受怕呢,夫人,您说大人是不是想赶翠荷走,所以才给那么多银子翠荷。”   纪宁此刻还沉浸在翠荷口中所说的把那府中美人给打哭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上,暗叹这丫头莫不是跟在自己身边久了,所以带坏她了吧。暗叹一声罪过罪过,连忙安抚,“放心,有本夫人在后面给你撑腰,不用怕。”   翠荷这才放下心来,“还是夫人待翠荷好,翠荷这辈子都要跟着夫人。”   纪宁干笑,“这……对了,你继续说,接下来,还有别的美人接近大人吗?”   翠荷摇头,“府里行事最为大胆的就是那顾小姐了,其她几个美人见顾小姐吃了瘪,倒是都很老实。”   “难道那些美人进了府这么久,都没机会接近大人?”   翠荷点头,“是呀夫人,本来奴婢刚开始还很气大人趁夫人不在的时候,收那么多美人进府,可是后来我见大人平时几乎话都没和她们说一句,奴婢也就不那么气大人了。   纪宁听了这些,原本也还埋怨施墨的心情,顿时消散很多。   哼,不知道夫君他怎么想的,收了美人进府又不碰?放着当摆设?   虽说听见翠荷说施墨还没碰她们,不过眼下毕竟那些美人进府的时间还短,现在不碰,不代表以后也都不碰。   还是得防范于未然。   两人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施府。   像是早有人吩咐过,施府门口整齐的站着两排下人迎接她。   纪宁刚一下下轿,只见他们齐齐弯腰,“欢迎夫人回府。”   声音嘹亮,听得纪宁身子一颤。   她还以为自己进了羽衣卫,而面前这些下人,都是她那些手下。   纪宁虽说是个脸皮厚的人,不过见此景,心里还是有点小感动,她搓搓手,从袖子里掏出白天刚诓了一位姑娘的两百两银票,朝为首的管家递过去,“今天只要是出来迎接本夫人的,待会按人头把这银子均分下去。”   她之所以做那么多生意,就是曾受到她那师父的熏陶,别看那虚云老和尚自己了然一身,不求财不求名,却总是教导纪宁,切不可学那些迂腐的文人,视金钱为粪土,这世间,万物都是求一个利字,干什么都离不开钱。   虽说纪宁平时和那老和尚斗过不少嘴,不过对于老和尚这句话却铭记于心,她爱钱也舍得花钱,又打又杀的立威是她的作风,但同时也赏起银子来也都是大手笔。总之,跟着她混的人,对她几乎是又怕又敬。怕的是这家伙一翻脸那可不是好玩的,敬的是只要是跟她混得兄弟,那是吃香的喝辣的升官发财绝不是梦。   也正是她用这种手段,短短时间内,把原本内部斗争混乱党派林立的羽衣卫,给管的井井有条,并且办事效率明显高很多,没有人敢对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不服。   府里的下人,也因为平时她出手阔绰大方,而对她忠心耿耿。   这不,大家一听她要回府,都自发真心的出来迎接。   她不在的日子,大家赏钱少了,日子自然过得不如以前滋润。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财神爷回来,他们能不开心吗。   府里的那几个美人,听说正牌夫人要回府,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再加上见施府里平日里白天都看不到几个人影,把她们的话当耳边风的懒散下人,忽然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欢呼雀跃,脸色更加变得不好看。   来施府之前,她们可都是听说那施夫人貌丑凶恶,生不出孩子,还吃了那人命的官司,不说在施府里人厌人恶吧,好歹大家都不会喜欢她。   可结果呢,那位施大人自从她们进府后从不曾看她们一眼也就罢了,这府里的下人,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白天不见人影,一到晚上,不知道突然从哪冒出来的,有的守在房门口,有的守在院子里,有的守在花厅里……总之,只要她们想主动接近施大人,就会有人以各种理由把她们给挡回去,偏偏这些委屈,还苦不能言,有地没处说,告状,也还得能见到人呐。   四位美人听着外面吵闹的说笑声,均都心情复杂又好奇的往门口瞧去,随即睁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又古怪的神色。   只见前面四个人开道,不住的提醒,“夫人,小心台阶……夫人,小心走廊……夫人,这地上有点灰,别脏着您的脚,我先擦擦……”   左右两边各两个丫鬟,一边一个拿着扇子扇着风,一边一个提着裙角。丫鬟边上和后面,则跟着一群护卫,面色冷峻的左右张望,好像生怕有人会忽然来刺杀。   这阵仗,哪怕大户人家出来的顾菲儿也未曾见过,她又妒又嫉的冷笑一声,丑人多作怪,越是丑的人,越是喜欢哗众取宠来满足自己自卑的内心,她姿态倨傲的捋了捋脸颊边落下来的发丝,不屑的往被人群中簇拥着的纪宁望过去…… ☆、第39章 心思     微风拂过,柔顺的青丝下,是一张杏仁般的小脸,面若桃花,双瞳剪水,顾盼生辉。身上着一件水蓝色鸢尾百褶裙,纤细白皙的手上戴着一个玛瑙手镯,腰系丝攒花结长穗宫绦,脚上穿着绣鞋,端的是出水芙蓉琼姿花貌。   人的思想就是这样,若说刚开始府中那几位美人就把纪宁想象的天姿国色,此刻见到纪宁,还不至于那么吃惊,越是把她想的无比丑,视觉的冲击下,便越是觉得她明艳动人国色天香。   纪宁进府后,也停住脚步看向那府中四个美人。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眼红归眼红,表面的装模作样,还是要做到位的。   她莲步上前,朝几位盈盈一笑,拉着为首的顾菲儿柔声道,“前段时间姐姐不在,真是难为诸位妹妹了,以后妹妹们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姐姐。”   众人思想再次受到雷电般的冲击,睁大眼睛毫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不是说她是个嫉妒心强又貌丑凶恶的母老虎么?为什么站在眼前的这位女子,不说貌若天仙也绝对称得上艳压群芳就罢了,举手投足还这般的温婉贤淑,就连那声音,也是如此的好听。   不知道哪个天杀的造谣太不负责任,情报简直相差的十万八千里,瞬间打击了她们所有的自信心。   不管是从模样气质乃至纪宁在府中的地位,她们都觉得自己被秒的渣都不剩。   纪宁见她们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顿觉有些尴尬,心想自己态度这般的柔和,她们不至于被吓到吧。   “外面风大,妹妹们也别站着了,快进屋说话。”她语气说不出的温柔,面带微笑,看起来天真善良又纯真。   那几位美人愣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面面相觑,只是陪笑,都没有作声。   早在纪宁的轿子离施府还有五百米时,在书房里办公的施墨就收到消息。   今日他特地回家的早,就是为了等她。   从纪宁进府开始,施墨就站在长廊处远远看着被众人簇拥着她,本来他还有点担心纪宁看见府中那几位美人的反应会让场面变得不好看,结果,她丝毫没有表面处什么不快也就罢了,还一副温良淑德的模样主动拉着人家的手嘘寒问暖。   若不是知晓她此刻正在府里招了一批美男打算勾/引这些美人,他还真有种她是大度毫不介意的错觉。   施墨负手而立,颇为好笑的摇了摇头,看来以后这施府里,将会有一段热闹的日子要过了。   “依柔妹妹听说你身子弱,我从太医那里知晓一些强身健体的法子,改天教教你。”   “雨晴妹妹,你不是最喜欢那兰桂坊的胭脂,今日我特地多买了些带给你,还有其她几位妹妹都有份。”   “听说婉妹妹平时喜好诗词歌赋,夫君他平日也好这些,你们呀平日正好可以多切磋切磋,还有夫君可收藏不少一些名贵字画呢,婉妹妹也可去瞧瞧欣赏欣赏。”   “菲儿妹妹爱吃甜点,我也买了些回来,只是不知合不合妹妹的口味。”   纪宁一路走着,一路笑盈盈的和她们说着话。   本来看似很关心贴切的话,在这些美人听来,却颇不是滋味。   一方面,大家见她如此热情,又买这买那的当见面礼,而自己却时常暗地里骂她而心生些许愧疚之感;另一方面,这才第一次见面,而且她们也没主动介绍,她竟然把她们的名字喜好都丝毫不差的说出来,难免让她们很是心惊。   这施夫人……确实不简单的很。   长得好看性子温和人精明在府里的地位又高,哪怕她四年都无所出,大家都感觉自己基本没什么盼头,哎……   施墨在长廊站了许久,见自家娘子一直都和旁人说着话却无视他,心里不免有点吃味。   可笑的是,他吃的还是自己一手选中进府里那些美人的醋。   他轻咳一声,引起她的注意,正色道,“夫人一路舟车劳顿,身子怕是累了。”   纪宁似乎这才看见施墨的模样,委身道,“夫君。”   其余几个美人也都行礼,“大人好。”   施墨点头示意,缓缓踱步到纪宁面前,“为夫已经吩咐厨子做了夫人最爱吃的菜,不知夫人是现在就用膳,还是打算歇息好后再用膳。”   尽管施墨刻意的在这几位美人面前表现的威严十足,但平时毕竟是宠惯了她,此番关切的询问,在他看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府中下人也都习以为常,进府后,护卫们都散了,只留下几个丫鬟。   可是那几位美人,在听见施墨这番话后,刚平缓下来的表情,顿时又变了。   也难怪她们会对施墨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而大为惊讶,就是在平常人家,基本都是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而施墨身为权倾天下的首辅,又是高门出身,却特地让厨子做了她最爱吃的,甚至,连现在就吃还是待会在吃都要询问她的意见,让她做主。   这让她们立马意识到,纪宁在施府里的地位,比她们想的还要高出很多,竟然连这位首辅大人也……   纪宁柔声道,“夫君觉得怎样好就好,人家都听夫君的。”   施墨本来还不想在这几位美人面前表现出他有多宠爱他家这位娘子,可长时间以来惯性的使然,几日未见心中又对她思念有加,便下意识的上前轻揽住她的腰肢,“夫人若是不饿,刚回府就先休息一番再用膳为好,这样胃口也会好些。”   纪宁点头,“就依夫君的。”   看着前面郎情妾意的两人,那四位美人面上已经变了几变的表情,现下已经变得全是无奈。   若不是亲眼相见,她们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位施夫人会是这样的貌美还温柔娴淑,也不会想到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让人不敢直视的首辅大人,竟然还会有如此温和的一面。   几位美人回了自己所住的院子,都一脸的颓然,再不复往日的生气。   瞧这情况,她们接下来的日子,简直在施府里就没法过了。   “哎,想不到施夫人这般的貌美。”   “以前我就一直想不通那施大人为何一直不纳妾,外界传闻说施大人是中了那施夫人的*汤,我现在才明白,人家施大人是真的喜欢施夫人。你们没瞧见,那施大人看那施夫人的眼神,简直就要把人给融化了。”   “所以才说是中了*汤啊。”   “要真有什么*汤,花多少钱我都要去买一碗。”   “大家也别如此垂头丧气,既然这施大人让我们入了府,肯定也是有纳妾的打算,只是可能现在还不能习惯才一直待我们冷落。你们想啊,就算施大人再喜欢施夫人,可施夫人一直都没为施大人生下个一儿半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施大人又是这般的地位,只要我们能够为施大人生了儿子,还愁出不了头吗?”   “是啊,现在也只能这样想了。”   ……   施墨一路扶着纪宁回房歇息,端的是体贴入微。   进屋后,纪宁依旧面带微笑,“夫君的眼光真不错,选的那些美人,品貌性子,都是上等。”   “既然娘子也觉得不错,作为正妻,以后还劳烦娘子多多在府中教她们些规矩。”   “那是自然的,现在可不像以前,府中人多了,难免事情就多了,夫君日理万机,这些小事,当然还得是我来操心。”停顿片刻,她又道,“不过这种事,我也没个经验,夫君也知道我一向做事鲁莽,就怕管着管着,管出事情来。但这府里没个规矩也不成,我要是管的严了些,夫君不会怪我吧。”   施墨让那些美人进府,就是希望纪宁她能收心,好好呆在府里,别再做那些乱七八糟危险的事情。   只要能让她留在府里,随她怎么胡闹,施墨都会随她。反正这施府就这么大,再胡闹,再搅个天翻地覆,跟她以前的那些行为相比,丝毫不值为提。   “那是自然的,现在可不像以前,府中人多了,难免事情就多了,夫君日理万机,这些小事,当然还得是我来操心。”停顿片刻,她又道,“不过这种事,我也没个经验,夫君也知道我一向做事鲁莽,就怕管着管着,管出事情来。但这府里没个规矩也不成,我要是管的严了些,夫君不会怪我吧。”   施墨让那些美人进府,就是希望纪宁她能收心,好好呆在府里,别再做那些乱七八糟危险的事情。   只要能让她留在府里,随她怎么胡闹,施墨都会随她。反正这施府就这么大,再胡闹,再搅个天翻地覆,跟她以前的那些行为相比,丝毫不值为提。 ☆、第40章 热闹   纪宁见施墨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语气让人捉摸不透,她也不知道他夫君生气没有。   她讪讪道,“其实夫君应该换个角度想才对,人家这也是在为夫君试探那些美人的真心,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要是现在连这点诱/惑都抵抗不了,那日后就更不必说。夫君刚才还答应人家说府里的事情都由人家做主,现在就又变卦了……”说到后面,她的语气变得极为委屈起来。   论耍无赖,这世间怕是没有人是他家娘子的敌手。   施墨无奈微叹口气……   晚上用膳,府里的那几位美人也都一起上桌。   纪宁和施墨自然是坐在为首的位置,其余四人则分两边而坐。   菜上来后,纪宁首先对众人笑道,“以后咱们姐妹们都是一家人,别客气,来来,都多吃一点。”说着,她还特地为施墨夹了一点菜,“夫君你平日忙,更要多吃一点。”   以往两人虽然恩爱,但都是施墨主动给她夹菜,她还不曾主动给他夹过,说是肉麻。   施墨不动声色,虽然明知道她是当着大家的面才这样做,不过口里吃着她夹的菜,还是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食不言寝不语,往日一向话多的纪宁,此刻倒是难得安安静静,一本正经的端坐在那里,不知道,还真觉得她是个极为温婉贤淑的女子。   晚上早早入睡,第二日,纪宁便早早起来梳妆打扮。   以往跟在陛下身边南征北战,她基本就没涂过胭脂水粉,嫁给施墨后,也只是偶尔为之,再加上后来男扮女装的多,就更加显少打扮。   难得见她如此盛装,施墨眼里不免闪过些许惊艳。   施墨也褪去了朝服,穿了一件墨色墨色十样锦圆领袍,腰间绑着一根玄青色连勾雷纹革带,一头墨黑色的长发,身形修长,当真是神采英拔风度翩翩。   两人站在一起,男才女貌,当真是般配极了。   国公府离施府并不算近,坐马车要将近一个时辰。   因去的地方就在城内,这次出行的阵仗比上次去白马寺要小很多,也没有如上次一般引起如此大的轰动。   这次去见婆婆,纪宁一路上也是忐忑不安,时不时就问施墨她看起来有没有什么不妥,发饰乱不乱。   施墨见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不免有些感慨。   如果他娘要是知道自己娶的是一位郡主,不知道是对她更为不喜呢,还是有所改观。   “待会娘要是对你说什么,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施墨语重心长道。   “人家毕竟是个女子,心眼肯定有些小,不过夫君放心,我也不是个不知道轻重的人。”   虽说纪宁平日爱胡闹,但这种大是大非上,她还是识大体,以往每次施墨母亲对她冷言冷语,她都轻巧的避开,倒也让施墨母亲拿她无可奈何。   看着近在咫尺那张明艳动人的面孔,施墨心里隐隐有些难安。   总觉得她就像一阵风,让人抓不住。   “其实,娘对你也没什么别的不满,就是咱们成亲这么久,也没生下个孩子而一直忧虑。”施墨注视着她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之前娘子说过两年在生孩子,为夫后来想想有些觉得不妥。为夫和娘子如今岁数都不算小,再加上朝中诸事繁多,趁着现在,娘子生下孩子后,等孩子长大,为夫还能抽出精力帮忙管教,若是再等个几年,咱们要是想多生几个孩子,怕就再没精力。”   其实纪宁又何尝不想和他夫君有自己的孩子,她虽说是爱闹又贪玩的性子,也不敢想象生孩子时的痛楚,更怕自己生了孩子后变老变丑,以及跟那些三姑六婆一样,爱唠叨爱说别人家的闲话。不过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别说生孩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值得。而且,没有孩子,她心里也总觉得空落落不安稳。特别是现在,府里又进了别的女人,还有什么劳什子的表妹都虎视眈眈着。   要是真等别人有了机会,怀了她夫君的孩子,她虽说是正妻,可这多年来都没子嗣也于礼不合,施墨家里又是国公,地位不小,难免会让那些女子母凭子贵的让她地位不保。   哎,想她一个堂堂公主,沦落到和别人争宠也实在是悲哀。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眼下自己刚立了大功,虽说安王还是有隐患,不过有她夫君在,倒是能让她不那么操心。   皇帝那边……如果皇帝因为自己怀了孩子,而想找别人接管她的权利,她就只能使点手段了,要么让皇帝选的人是自己的心腹,要么,就让羽衣卫内乱让皇帝知晓他怎么都离不开她。   反正羽衣卫指挥使的权利她是不能轻易放弃,羽衣卫是天子亲兵,有监管文武大臣,和东厂抗衡的能力。她夫君是文臣,没有实在的兵权,虽说如今是首辅身处高位,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假若哪一天不当那个首辅了,难免不会被一些以前得罪过的人伺机报复,特别是那些没卵子的东厂番子。以往就不是没有这种例子,好多被贬的官员,就遭到羽衣卫以及东厂的报复,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纪宁一向认定,嘴皮子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动武,武力完了就是银子。   银子她多得是,武力当然也不能落下。只要掌管着羽衣卫,再加上她以前跟随陛下南征北战,和各方将领结下来的交情,以及她郡主的身份,就算以后她夫君不当首辅,也有能力自保和保她夫君。   沉吟良久,纪宁终于下定决心点头,“那就依夫君。”   再怎么样,她也还是个女人,哪怕这天下治理的再好,她没了夫君,也不会过得开心,还是先把她自己的家事处理好再说。   施墨本来刚才那番话只是试探,毕竟他让那些美人进府,都没能按照预想的把她留在府里,以为她还会再推脱一番。   见她如此快的答应,倒是出乎了他的预料,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下来。   只要她有生孩子的心思,那就说明她还是向着他的,以后做事,也再不会向上次那样胡来让他担心,有了孩子后,她的玩心,怕也会收敛不少。   “娘子能够答应,为夫很开心。”施墨伸手把她轻揽在怀里,手指滑过她的小腹,“我们多生几个好不好?”   纪宁撇嘴,“生那么多干什么,人家又不是猪。”   “你不是爱折腾么,多生几个才好陪你玩,你想,老大就让他去学武当将军,专门保护你;老二就让他经商,赚钱给你花;老三就让他跟夫君一样在朝里当大官,一旦你惹事就好给你擦屁股;还有一个,你就把毕生的所学传授给他,让他继承你的衣钵,这样才圆满是不是?”   纪宁想了一想,竟然觉得好有道理。   不愧是她夫君,想的就是周到。   “可……要是生了女孩,怎么去当将军当大官。”   施墨亲昵的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这还不简单,要是女孩子,就让她们嫁给当将军大官的人。”   “她们要是不喜欢当将军大官的男子那可怎么办?”   施墨循循善诱,“娘子问的是,咱们可以这样,在孩子小的时候,就物色好以后能当将军大官的人选,多选一些,让他们朝夕相处日久生情,总归有几个能成。”   纪宁若有所思的点头,“夫君说的是,还是夫君聪明。”   “所以娘子是答应为夫多生几个了?”   纪宁红着脸娇嗔,“真是的,故意把人家带沟里。”   “既然娘子答应了,那么从今天晚上开始,就要做好准备。”   纪宁脸更红了,小声嘀咕,“说得好像哪天晚上没做好准备似的。”   两人你侬我侬,时间不知不觉过得飞快。   到了国公府,施墨亲自扶着纪宁下了马车。   国公府自然是气派的很,高门朱漆,门口的石狮子威严无比。   门口已经陆续停了不少马车,都是自家亲戚,热闹的很。   大家看见施墨时,均笑脸相迎的走过来搭话,就是族里的长辈,对他也是热忱的很。   纪宁这种场面见得不少,倒也游刃有余落落大方。   被簇拥着进了府,她很快就见到了从不待见她的公公婆婆。   施墨父母都保养的很好,看起来很显年轻。   特别是她的婆婆,虽然今天过的是五十大寿,但皮肤白皙,身材曼妙,气质高贵典雅,标准的大美人一个。   反正纪宁脸皮厚,尽管她公公婆婆看见她时,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色都沉了几分,她就是假装没看见,笑脸盈盈的行礼,“见过公公婆婆。”说着,示意跟在身后的下人把礼品打开,“这是心妍特地吩咐人从西域带来的香料,还有蚕丝,以及从别国带来的些奇珍异品,也不知婆婆喜不喜欢。”   纪宁是她在朝中当官的假名,心妍是她首辅妻子的名字。   纪宁想着以她婆婆的身份,什么样的稀罕物没见过,为了讨她婆婆欢心,她就专门从别国购一些西周没有的东西。   果然,她婆婆原本还冷着的脸色,在看见她送来的一些从未听过见过的礼物后,不免稍微变得柔和些。   心想这孩子,也不完全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不过,再怎么讨欢心,施墨母亲刘氏也还是看她不痛快…… ☆、第41章 闯入   施墨母亲施刘氏身后不远处,缓缓走过来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看着装气质,两个明显都是小姐类的人物。   “墨儿,这是你的怜珊表妹和乐彤表妹,过来打个招呼。”   施墨淡淡点头施礼,面上并无多大变化。   那个叫怜珊的表妹,在走近瞧清楚纪宁的长相时,脸色就立即变了。   她睁大眼睛,毫不可置信的指着纪宁,红着脸结结巴巴道,“你,你就是上次那个诓我钱的恶贼,你,你怎么在这里!”   这丫头不知道是看见施墨太过激动,还是看见纪宁太过气愤,竟然还没看出来纪宁和施墨的关系。   怜珊这么一大叫,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纪宁看过去。   特别是施刘氏,本来就不喜欢纪宁,一听见这话,看纪宁的脸色,就更加不好了。   纪宁也是无语,这……真是冤家路窄。   不过她可是个吃不得亏的人,而且在她公公婆婆面前被人有辱名声。   她正色,“姑娘,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何曾诓过你。”   怜珊此刻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话已说出口,大家都盯着她们,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指着她道,“你,你说没诓我,昨日在《翠茵阁》,对,就是我身上这件衣服,你骗我多花了五倍的价格从你手上买过来。”   一旁的施墨一听,大抵明白过来,《翠茵阁》是纪宁开的,估计……确实是诓了他这位表妹。   不过,诓归诓,这大庭广众之下,妻子的面子还是要照顾的。   “表妹,昨日你嫂子并不认得你,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施墨道。   嫂子?怜珊这才意识到纪宁身份的不同,心里震惊之余又酸溜溜的,哼,原来她竟然就是表哥所取的那位妻子。   长得倒是看得过去,就是人品太差了点。   虽然怜珊心里还是很不爽,不过既然她表哥都开口了,怕再就纠缠下去显得她不懂事,也只好闭了嘴。   怜珊不说话了,纪宁自然也见好就收。   今天来贺寿的人很多,施墨作为国公府的世子,又是首辅,难免有些应酬。   施刘氏则带着一群女眷,进了后院。   施刘氏喜欢听戏,这次生辰,请了京师里最好的戏班子。   戏班子搭好后,便开始唱起来,唱的是《望江亭》。   虽说施刘氏不喜欢纪宁,不过毕竟身份摆在那里,面子上还是让纪宁坐在了施刘氏身边。   两个表妹,坐在施刘氏另外一侧。   纪宁平日很少听戏,难得抽出空,坐在一边倒也安静认真的盯着台上。   施刘氏是个戏迷,面上如痴如醉。   听到一半,纪宁不知怎的犯了困,打了个盹,不小心碰翻了手肘边的茶盏,茶水浸湿了她的衣衫。   本来这事,也不算大,不过施刘氏本来就不喜她,又是个戏迷,认为她简直侮辱了博大精深的戏曲文化,当下便拉下脸来训斥,“你说你怎地还是那么不懂规矩,这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总是让人看笑话。”   此番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的数落,算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这里的女眷,对纪宁本也没有多少好印象,那般的恶名在外,又没个所出,一直以来都是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纪宁被训斥,大家也都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瞧着热闹,特别是见她被泼了一身茶后的狼狈之态。   哼,只怕她恨不得找个地洞专进去吧。   也不知道首辅大人喜欢她什么,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可长得好看的女子世间那样多。   可惜首辅大人现在不在场,要是看见自家娘子这般丢人,那才有的瞧呢。   纪宁虽说心里也不大痛快,不过她好歹历经沉浮,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别人越是看她的好戏,她偏不叫人如意。   在众人睁大的眼睛中,只见她一脸的笑盈盈,“婆婆,这可是祥兆啊,水,乃世间万物之源,婆婆您瞧,这水,别的地方不泼,偏偏泼在媳妇的肚子上,您说说,这不是祥兆是什么。”   听她这番不要脸的说辞,众人简直吐血。   还能这样?不过,细想之下,似乎还有点道理……   施刘氏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早点抱孙子,好为施家延续香火传宗接代。   纪宁出身虽说施刘氏一直瞧不上,但真正厌恶她的原因就是她一直没生孩子。   纪宁就是瞧准了这一点,哄得施刘氏脸色瞬间缓和下来,对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柔和许多,“你啊,就是这张嘴巴会说话,还坐着干什么,还不快下去换身干净的衣服,难道还想让人再看笑话么。”   纪宁站起身施礼,“婆婆说的是,媳妇这就下去换身衣服。”   她此番过来,倒是没带丫鬟,本来就知晓对方不待见她,怕自家那几个没什么规矩的丫鬟带过来徒惹事端。   起身后,见她婆婆没有吩咐让丫鬟带路的迹象,她暗叹一声,倒是没再多说。   国公府很大,她来的次数又少,自然是不熟,不过沿路都有下人,倒也无妨。   没人跟着也好,省的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让她不自在。   穿过花园长廊,终于来到她和施墨在府里所住的院落,屋里有她以前来时放置的衣物,没必要再寻人去找衣服。   在柜里选了件看起来喜庆华丽,但又不太抢风头的粉色百褶裙。   正换上的时候,窗户忽然开了,跳进来一个人影,还是个男的!   纪宁下意识的就要惊叫骂人,好在她反应迅速,意识到自己还在换衣服,要是一大叫起来,惹来府里的人注意,知道她换衣服的时候被一个男的闯进来,只怕清名不保。   她赶紧披上衣服,慌乱的系着腰带,朝来人狠狠瞪了两眼。   一身雪白的司无颜似笑非笑的从上到下打量着她,“师妹的身材,倒是比师兄想象的要好些。”   纪宁此刻都恨不得把他眼珠给挖下来,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呵,师兄真的是阴魂不散,还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施府,上次你在狱里逃跑了,难道就不怕我夫君看见你,再把你抓回去。”   司无颜勾人的桃花眼笑的魅惑万分,“师妹当初不也跟师兄一样逃狱了?如今真相已大白,首辅大人要抓,也得另找个理由才是。哦,也是,现在师兄看了师妹的身子,算是轻薄首辅大人之妻,这个理由,倒是说的过去。”   “你不胡说八道会死,老娘何时被你看光了身子。”她只是换个衣服又没有把里面全部脱光,顶多是被他看见了个背。   不过,光看个背,这也是算被污了清名。   终于穿戴整齐后,纪宁走到司无颜面前,目光生冷的看着他,依旧小声道,“你是怎么进的施府?来这里又有什么阴谋?虽然我打不过你眼下也拿你没办法,但你只要出了施府,我就有办法抓住你。到时候,你可就别怪师妹我对你下手无情。”   司无颜似乎伤心的微叹口气,“咱们师兄妹这么久没见,难道师妹,就一点都不想师兄吗?”   “师兄这话说的,师妹怎么会不想师兄呢,当然想了,每天晚上都在想,想师兄你,什么时候死比较好。”   司无颜薄唇微勾,“你说你长得这般好看,怎么就是不会说好听的话,对师兄这般恶毒,也不怕师父他老人家泉下有知,气得来寻师妹。”   纪宁懒得再和他多费些嘴皮子,冷冷道,“王小姐虽然不是你亲手所杀,但她若不是受你怂恿,也不会羞愧的要自杀,所以与你也脱不了干系。我与你无冤无仇,又有同门之谊,你若是想要荣华富贵,师妹我也不是给不起,可你若是这般执迷不悟,一定要和我作对,那就好自为之。”   “你是怎么进的施府?来这里又有什么阴谋?虽然我打不过你眼下也拿你没办法,但你只要出了施府,我就有办法抓住你。到时候,你可就别怪师妹我对你下手无情。”   司无颜似乎伤心的微叹口气,“咱们师兄妹这么久没见,难道师妹,就一点都不想师兄吗?”   “师兄这话说的,师妹怎么会不想师兄呢,当然想了,每天晚上都在想,想师兄你,什么时候死比较好。”   司无颜薄唇微勾,“你说你长得这般好看,怎么就是不会说好听的话,对师兄这般恶毒,也不怕师父他老人家泉下有知,气得来寻师妹。”   纪宁懒得再和他多费些嘴皮子,冷冷道,“王小姐虽然不是你亲手所杀,但她若不是受你怂恿,也不会羞愧的要自杀,所以与你也脱不了干系。我与你无冤无仇,又有同门之谊,你若是想要荣华富贵,师妹我也不是给不起,可你若是这般执迷不悟,一定要和我作对,那就好自为之。”   …… ☆、第42章 宫闱秘事   越是和她师兄待的久了,纪宁便越是觉得她这个师兄,整个人都透着股不知名的危险。   一身素白长袍的司无颜,长身玉立,气度不凡。特别是那似带了三分笑意的眼睛,如若一颗黑曜石,让人忍不住沉沦。   他缓缓走进纪宁,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眼里笑意更甚,“这件事,有关师妹你的身世。”   身世?   纪宁脸色微变,眼神急剧收紧。   关于她的身世,一直是她心底的逆鳞,她很不愿被人提起,也不愿想起那段过往。   这些年,顶着另外一个身份生活,似乎也让她逐渐忘了那些痛楚。   “师妹,你可知晓,你的父王当时在府里*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不就是先皇废要削藩,她的父王性子激烈,不忍受辱,所以*于王府,宁死不屈。   “你什么意思。”   司无颜唇畔微勾,“这件事,若不是师父他老人家临时告与我,只怕师妹要一辈子被瞒在骨里。哎,本来师父说最好不要告诉你,省的让你更加痛苦,只是师兄实在是不忍你认贼作父,所以如今也只好违背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愿,好让师妹你知晓真相。”   认贼作父?纪宁听出来司无颜的话不对劲,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惨白。   司无颜继续道,“师妹,难道你不觉得你父王母后死的有些蹊跷,这些年就没有想要调查过你父王死的真正原因?你父王宁王,和先皇乃一母所生,且性子温和和先皇关系也算融洽,威望甚高,就算先皇为了集中皇权而削藩,也要考虑名声,不会对你父王下太大狠手,至少一辈子的衣食无忧荣华富贵是有的。可你父王,却如此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其中理由,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其实当时宁王*于王府,这件事有争议,也有人觉得蹊跷,不过当时因为很多皇室宗亲都会先皇削藩不满,且人人自危,最大的舆论便是宁王气节高雅,不愿受辱。后来当今天子登基后,也向天下人赞许宁王的高节,因此宁王的这等英勇事迹,在民间流传开来,世间之人也都一致认为真相便是如此。   纪宁当时还小,事情发生时在外面,而且先皇削藩一事,确实引起了宗亲的恐慌,多少原本锦衣玉食良田万倾养尊处优的王爷,一夜之间被贬为庶民,甚至还有的被先皇圈在封地,派人严加看守,不得随意出入。   按照当时的情形,宁王*于府邸,最好的理由的确是不愿受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父王母后乃至整个王府所有人的惨死,一直是纪宁不愿回首的往事,起初她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报仇雪恨,终于报完仇后,她便努力让自己去忘记。   现在听司无颜这么一说,她忽然觉得有些无力。司无颜口中的认贼作父,难道指的就是当今天子?可……怎么可能,王府里出来的老人,也都说是她父亲确实不愿受辱才*,别人或许会骗她,可是香姨和张叔,又为什么要骗她。   “师兄,你现在莫不是穷图匕现,所以想用这种可笑的理由来挑拨我和当今天子,乃至我和我夫君之间的关系。”纪宁自然不会如此轻易的就信了司无颜所说的话。   司无颜微叹口气,“师妹,你怎么能这么想师兄呢。师妹你这么聪明,师兄怎么能骗得了你。罢,不管你信不信,师兄还是要把真相告诉你。这件事关有关宫闱秘事,师妹身为羽衣卫的指挥使,若是想查,也不是什么难事。”   纪宁心里一惊,他……竟然连自己这层身份都知道。   羽衣卫,乃是天子亲兵,监管天下文武百官,只听命于当今天子,其所掌握的情报众多,又手段狠厉,不知让多少人闻风丧胆。她这个羽衣卫指挥使,身份隐秘的只有一些头目知道,连她夫君,只怕都想不到她还有这么一层身份。   可……她这才见了没多久的师兄,竟然把她的这层身份都知晓的一清二楚,怎能不让她心惊。   也就是说,羽衣卫里,也有她师兄的眼线?   “师妹,你不要用这种吓人的眼神看着师兄,师兄此番来,也是好心提醒你,不想让你一直这样被人欺瞒下去,认贼作父了也不自知。”   不管真的假的,毕竟有关自己父母的死因,她还是想弄清楚,朝司无颜冷冷道,“你快说,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舌头割了,叫你以后再也说不了话。”   每次见面不说几句,纪宁总是要威胁他几句,司无颜也算是见怪不怪。   他风度翩翩的走到桌边,把这当自己家里一样优哉游哉的坐了下来,环顾一下四周后,叹道,“不愧是国公府,果然气派讲究,单这金丝楠木桌椅,价值都不菲。”   纪宁冷眼瞧着他,看他到底还想玩什么把戏。   “哎,只是可惜,你的父王,却不能亲眼看见师妹你嫁了如此好的婆家。”感叹一番后,司无颜这才道,“师妹,师兄先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是这样。”   “从前,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嫁给了一位王爷,两人也算是情投意合恩爱有加,过不久,这位王爷的皇弟,来府里做客,对他这位嫂嫂一见钟情,难以忘怀,之后便常到他皇兄的府里做客,时间久了,王爷的王妃便和自己的小叔子产生了禁忌之情。再后来,天子要削藩,皇弟便劝他的皇哥一起造反,那王爷性子温和,岂能做这种谋反的事情便拒绝。之后再不久,皇弟造反的兵马被困,王爷的王妃于心难忍,便屡次劝王爷出兵相救,王爷因此起了疑心,发现两人之间的奸/情,但是又不愿这等事传出去被世人所耻笑.于是一气之下,便*于府邸,这个秘密,便再也没人知道。”   纪宁脸色苍白无比,几乎颤抖的指着司无颜,“你,你胡说八道!”   司无颜整了整理衣衫,缓缓站起来走到纪宁面前,“师妹可还记得你母亲的长相?师妹若是不信,可以去后宫查看,如果不是当今天子一直对你母亲念念难忘,为何后宫里,会有一位和你母亲长得如此像的妃子,那位妃子,正是兰妃,你母亲尤爱兰花,这些,难道就单纯的只是巧合?”   纪宁身子一怔,如果说刚才她还抱着司无颜是故意在挑拨的心思,可是在听见兰妃时,她便不得不信了几分。   以前跟随当今天子南征北战时,便和当时的王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感情深厚,等陛下登基后,也还会时不时进宫去看望皇后。那位兰妃,纪宁是听说过的,有时入宫,也会偶尔听皇后提起过,好像陛下对兰妃尤为宠爱。只是兰妃性子娴静,虽说受宠,却从不骄纵,为人低调。   她脑子很乱,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些年来,她所谓的报仇,就显得那样可笑,明明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她却认贼作父这么多年……   “这些,都是师父告诉你的?那为何师父既然想瞒着我不告诉我,为何又要和你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司无颜摊手,“这你得问师父他老人家,可能,是师父不想带着秘密孤身离去,便告知与我。”   ……   纪宁和司无颜说话的时间有些久,应酬完的施墨不放心去寻她时,得知她被泼了一身水来换衣服,便往两人所住的院落走来。   院子里有打扫的下人,施墨问道,“夫人可在里面。”   下人回,“应该在的,小的好像没看见夫人从里面出来。”   听见外面的说话声,纪宁揉了揉站的有些发麻的腿,面上强挤出一丝笑容,这才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纪宁时,施墨这才微松了口气,“方才听说你弄湿了衣服,为夫还在担心,怎么忽然那么不小心?是不是母亲又为难你了?”   此刻纪宁满脑子都在想着司无颜刚才所说的话,施墨说了什么,她也没有仔细听,只是敷衍着应了两句。   细心的施墨发现她整个人魂不守舍,面色惨白,眉心微蹙,“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啊?没,没……”   正在这时,忽然从她走出来的屋子里传出一个响声,似乎是开窗的声音。   很快有人大叫,“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快,有可疑之人,把他抓住!”   纪宁心里一个咯噔,这个司无颜,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可没傻到会天真的认为,她师兄这种身手又精明的人,会那么“不小心”的被人发现。   可是若被人发现,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她立马想到正站在她面前的夫君,难道……   果然,她抬头时,便看见施墨正讳莫如深的瞧着她,“娘子,刚才屋里还有别人?”   纪宁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若说是,大白天的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关在屋子里做什么,难免不惹人遐想;可若说不是,那声音明显就是从她屋子里发出来的,而且还有下人看见,难道她在里面待了那么久连个大活人都没发现?   她这番犹豫,不用回答,施墨也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夫君,这件事……”她正欲开口解释,两个下人压着被“抓住”的司无颜走了过来。   “世子,夫人,刚才就是他鬼鬼祟祟的从屋子里面跳了出来,您看这怎么处理?”   …… ☆、第43章 私情   看见司无颜的那刻,哪怕一向遇事冷静的纪宁,心绪也一下子乱了。   司无颜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呵,当真是好手笔。   在这人多口杂的国公府,孤男寡女鬼鬼祟祟的待在一个房间那么久,接着男的又跳窗被人当场抓住,若说这其中没有什么,谁能相信。更何况,这里几乎所有人,都不怎么喜欢她,特别是她的公公婆婆。   只怕很快,她和别的男人私通的消息,会传遍整个国公府,再加上今日这番热闹的情景,再不久,满城风雨也不为过。   这种事,她根本就百口莫辩,越解释只会越黑,而且她这位师兄既然故意被人捉住,不当着众人的面黑她就不错了,还妄想洗清关系?别做梦了。   果然如她所想,施墨在看见司无颜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施墨深看了纪宁几眼,沉默良久,才淡淡对下人道,“先带下去关起来,我待会再去审问。”顿了顿又道,“此事谁也不许说出去,若是我听到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定不会轻饶。”   虽说施墨还是在有心维护她,可纪宁却一点都感觉不到轻松。   她这个师兄,既然此次潜入国公府,又故意潜入她的房中告诉她的身世,当众毁坏她的名声,不就是想让她再难在施家立足,和施墨的夫妻感情破碎,断了她仅存的念想和后路。生出这种心思的他不达目的,岂能会轻易罢休。   纪宁不由苦笑,和她夫君这些年来的感情,终有一天,还是到了这末路穷途的一步。   被人抓住的司无颜,面上依旧挂着令人着迷的微笑,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更是魅惑众生。   “师妹,你放心,师兄我一力承担所有责任,就算死,也要护你的周全。”   承担你大爷,纪宁此刻真想糊他一脸。   这家伙简直不唯恐天下不乱誓不罢休。   司无颜被带走后,脸色沉郁的施墨终于开了口,“刚才司无颜和娘子一直待在一起?你们待了多久?”   他没有问司无颜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最先关心的,却是司无颜和纪宁之间待在一起多长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   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纪宁唇边苦笑更甚。   她刚才还在想,如果施墨问她司无颜怎么会在这里,她犹豫自己到底该怎样解释比较好。   可……他却没有问这个,他根本就一点也不信她。   她忽然觉得,连解释都没有力气。   反正怎么解释也没用了,就算施墨信她,可他的父母呢?他父母本来就一直不喜欢她,希望施墨休了她另娶她人,这次她被人捉住了那么大的一个把柄,不管其中真相如何,他父母只怕也会借此机会,把所有的脏水都往她身上泼,让施墨有个光明正大且非休她不可的理由。   如果她师兄方才不告诉她,她父亲的真实死因,她不知道这些年自己一直都在认贼作父,帮仇人做了嫁衣还不自知,她此刻也不会因为此事而露出如此颓意。   不得不说,她这个师兄的手段,实在是太厉害了。   厉害的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我累了,想去休息,这些事,你去审问他吧。”说完,纪宁头也不回的往屋中走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似乎已经预想到了,只怕马上,她的公公婆婆就会带着一帮人,吵着闹着要把他们这对奸/夫淫/妇浸猪笼吧。   呵!   自从和纪宁成亲这些年来,施墨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纪宁,那样的落寞颓败,整个人身上,再没了往日那般鲜活的气息,与以前那爱笑爱闹眼睛里似乎永远闪着异样光芒的她判若两人。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她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问错了。   可他当看见司无颜用那样暧昧的眼神看着她,又想起两人是同门师兄妹,以前不知道多亲密的关系,他真的是吃醋了,感觉到了极大的危机。下意识的,就问出了那样一句话。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不妥,却晚了。   纪宁的人影,已经消失在院子里。   他脚步动了动,想追过去解释,可又随即苦笑,解释什么?他不是故意那样问的?   可到头来,还不是控制不住,想问她和司无颜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   手心握了握紧,又无力的松开,他大步往关着司无颜的方向走去。   ……   热闹非凡的院落里,施刘氏正看戏看的如痴如醉,忽然一个穿黄色衣裙的小丫鬟小跑到她身边,弯腰附耳在施刘氏身边说了几句,施刘氏脸色立即大变,阴沉着脸站起身来,匆匆往一个方向赶过去。   身侧的那两个表妹见状,连忙跟在后面叫道,“姨母,发生什么事了?”   施刘氏一边快步走,一边对那穿黄色衣裙的小丫鬟吩咐,“快,快去把老爷叫上,再叫上府里的一些护院,都往《扶风阁》赶去。”   《扶风阁》便是纪宁和施墨在国公府所住的院落,虽说两人很少来国公府,但这院落,一直都为他们留着在。   施墨的那两位表妹面面相觑,虽说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可《扶风阁》是她们表哥和那位表嫂住的地方,方才那位表嫂又因弄湿了衣衫现在还没回来,只怕此刻姨母匆匆赶往那里,一定和表嫂脱不了干系。这看姨母脸色如此难看,又要叫上姨父,还带上那么多护卫,只怕事情不小,也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想到这里,不免会心一笑,脸上露出些许幸灾乐祸的神色,她们那位表嫂,还真是个惹事精,今天这种大喜的日子,都还能惹出事端,看来,她今天怕是要倒霉了。   这边施刘氏带着一群人来势汹汹的往纪宁屋中赶去,而施墨则在屋里审问司无颜。   与其说是审问,还不如说是质问。   司无颜身上也没有绳索绑住,坐的随意,倒是一点都不像个犯人的样子。   施墨站在他面前,一个面容冷峻,一个笑意黯然,一个贵气十足,一个放浪不羁,虽气场不合,但两人都那般的丰神俊朗飘逸出尘,又让人不由觉得两人是如此的相似。   “上次我看在你是她师兄的份上放你一马,没有过多追究,你倒好,不仅不收敛,还胆大到潜入我国公府里,你真以为我治不了你?”施墨的语气不紧不慢,但一字一句,都透着极大的压迫感,让人心生寒意。   司无颜淡然一笑,“首辅大人此言差矣,在下并非潜入国公府,而是光明正大的被令夫人请进来为令夫人治病。在下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师妹,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之情,就忍不住去私会师妹,还希望首辅大人不要误会。在下和师妹之间,一直都发乎情止乎礼,从未做丝毫苟且之事……就是刚才进屋时,不小心看见师妹正在换衣服,不过施大人请放心,在下并未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地方。”   他这话表面上是在解释,实则却是越描越黑。   而施墨的脸色,也正如他所希冀的越来越难看。   “如果你喜欢她,当年为何不争取,如今她已是我妻子,你这般做法,岂是君子所为,而且,你这样做,是在伤害她,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司无颜脸上笑容依旧,“在下做什么事,一向都是随自己心意,不管结果。”   施墨眼里寒意更浓,“如果你依旧执迷不悟,那我也只能不顾你和我家娘子的同门之谊。”说完,他手一挥,门外便进来两个身穿黑衣的男子。   这两个男子虽然身材并不高大,长相也平平无奇,但是那双眼睛,却尤为锐利。   司无颜只瞧了一眼,便知道这两个是绝顶的高手。   “大人想把在下如何?”   “你做事是随自己心意不管结果,而我正和你相反,我会为了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而不管中途做过什么。”说完这些,他冷冷吩咐,“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如果他有反抗之意,就刺穿他的琵琶骨,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能坐到当朝首辅的高位,他施墨自然也不是什么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非黑即白,他所掌控的是大局,是整个天下的安宁。   司无颜唇畔微勾,看施墨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深意和玩味,“以前我还以为自己和我那师妹是同一路人,想不到首辅大人,却和我那师妹的秉性一样,动不动就要挑断人的手筋脚筋。哎,也难怪我家师妹,迷大人迷的如此之深。”   一提起纪宁,施墨方才还生冷的神色便微变了几分。   “死到临头还如此淡然自若,本官倒是佩服你的这个胆量。”   司无颜轻笑着摇了摇头,“首辅大人谬赞了,在下其实是最怕死的人了,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在贵府住下的这几日里,在下想了个万全的法子好让自己脱身。”   施墨眼睛微眯,盯着他道,“哦?不知是个什么万全的法子,你说出来,也好让本官开开眼。”   “在下不才,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从小学了点制毒的本事,如今这国公府里,除了今日才来的客人以外,上上下下五百八十一人,已全部中了我的毒,只不过有的人中的毒轻,有的人中的毒重。中毒轻的,三日内才会出现症状,若是不及时服用解药,身上便会慢慢发出奇痒而死,中毒重的,今天就会出现症状。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出去瞧瞧,看府中是否有下人,正不断抠着后背。”   …… ☆、第44章 奸夫   纪宁在屋子里坐了没一会,便听见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听声音,她知道来人不少。   呵,比她想象的还要快一点。   事到临头,她反而没方才那么慌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向是她的风格。   在铜镜面前,整了整理脸颊边落下来的发丝,又抚平衣袖,面色淡然的站起来,往门边走去。   不过还未等她开门,门已经被“砰”的一声粗鲁的给推开,正午耀眼的阳光刺了进来,照在纪宁眼角,一阵生痛。   她的视线投向为首的来势汹汹的施刘氏,佯装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巧笑倩盈道,“儿媳就只是换个衣服而已,想不到却让婆婆如此兴师动众的来看望,实在是令儿媳受宠若惊。”   施刘氏冷哼一声,“你不必惺惺作态,墨儿呢?还有你那个奸夫在哪里。”   纪宁依旧面不改色,“婆婆说的话倒是让儿媳听不懂了,什么奸夫不奸夫的,没有证据的事情,岂能如此儿戏的说出口,平白毁坏儿媳的名声。”   施刘氏倒是没想到她会如此淡定自若,还口齿伶俐,丝毫不像个做了亏心事的样子,心里更是不打一处来。   “行,待会就把你的奸夫带来,当着众人的面一起审问,你若是清白,本夫人自会还你一个公道,可若是真有此事,哪怕墨儿护着你,本夫人也要把你和奸夫一起浸猪笼。”   施墨乃当朝首辅,国公府又是名望甚高,若是此事传出去,只怕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施刘氏如此气愤,也是理所应当。浸猪笼,在民间,也是对奸夫淫/妇的一种惩罚。   纪宁似笑非笑,“这还没有审,婆婆就一口一个奸夫的,岂不是已经给儿媳下了定论。”   以前纪宁在施刘氏面前,都作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今儿个顶嘴,倒还是第一次,施刘氏脸色因此而更加不好看了。   不过这边纪宁和施刘氏越是水火不容,跟在施刘氏身边的那两个表妹则越是得意,特别是之前被纪宁诓了银子的那位怜珊表妹。   哼,真面目露出来了吧,就知道你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表哥也真是的,怎么会娶你这样的,简直丢表哥的脸。   外头热闹的情形,在屋子正审问司无颜的施墨,自然也听得清楚。   他面上阴晴不定,漆黑深邃的眸子寒如冰霜。   司无颜勾了勾嘴角,“大人,看来您在这国公府里说的话还不够分量啊,刚才还让人不许把这件事传出去,这才一刻钟的功夫,令尊就带了一帮人来兴师问罪。怎么,大人难道不打算出去澄清澄清?要是我那师妹被误会,只怕令尊,是不会轻易放过她。哎,你们这些大户人家,就是喜欢装正经,假规矩多。”   施墨冷眼瞧着他,“这不正是你希望看见的?如果我让你出去对质,你只怕会立马承认和她之间有什么不可说的关系。”   “可如果我不出去,府中已有下人亲眼看见我从她屋子里出来,我师妹也还是洗不白。”   司无颜的歹毒之处就在此,这件事,对于纪宁来说根本就是一步死棋,不管司无颜承认还是不承认,都没法洗清她的清白。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还待了那样久,传出去谁也会浮想联翩。正是没有人亲眼所见两人在屋里到底做什么,所以更有无限种可能,无限种猜测。   虽说施墨吃司无颜的醋,可冷静下来后,又深知他家娘子不是那样的性子,就算要偷/情,怎么也不会选在这人多眼杂的国公府。而且司无颜的阴险狡诈他曾经见识过,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被区区府中的下人发现。   “你如此费尽心思的破坏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我看,不仅仅是因为想得到她吧。”   “那不然首辅大人以为呢?”   施墨眼睛微眯,“难不成,你想谋反?”   司无颜笑了笑,“大人的想象力未免也太过丰富了些,难不成首辅大人以为,在下会拉着我师妹一起谋反?可笑,哎可笑。”   施墨刚才只是试探而已,司无颜这人绝不能小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若说没有什么大的企图,定然不可能。他一下子就联想起前不久的安王造反一事上来,司无颜前后出现和消失的时间,就在沧州大乱前后,这一切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可也让施墨想不通的是,如果司无颜真的与安王造反一事有关系,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来找纪宁?纪宁身份可是公主,这些年都在为陛下效力,这世间谁造反,她也不会造反。司无颜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首辅大人,看来你我之间现在只能就到这里结束了。”司无颜话音刚落,只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世子,夫人说要提里面的人出去当众审问。”外面有人道。   不管司无颜出不出去,口里说些什么,其实对纪宁并没有什么影响,当众审问,不过是想让纪宁更加难堪,并且给一个施墨休她的堂而皇之的理由而已。   司无颜饶有兴致的看着脸色晦暗不明的施墨,“不知道待会施大人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施墨冷笑一声,拂袖,“看来你要失望了,既然她是我施墨的妻子,那么这辈子都是。”   司无颜眉眼微挑,脸上更是带了一抹玩味的笑意,“只可惜理想很好,现实却是残酷,我倒是要看看,首辅大人是怎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全她。”   不过这边纪宁和施刘氏越是水火不容,跟在施刘氏身边的那两个表妹则越是得意,特别是之前被纪宁诓了银子的那位怜珊表妹。   哼,真面目露出来了吧,就知道你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表哥也真是的,怎么会娶你这样的,简直丢表哥的脸。   外头热闹的情形,在屋子正审问司无颜的施墨,自然也听得清楚。   他面上阴晴不定,漆黑深邃的眸子寒如冰霜。   司无颜勾了勾嘴角,“大人,看来您在这国公府里说的话还不够分量啊,刚才还让人不许把这件事传出去,这才一刻钟的功夫,令尊就带了一帮人来兴师问罪。怎么,大人难道不打算出去澄清澄清?要是我那师妹被误会,只怕令尊,是不会轻易放过她。哎,你们这些大户人家,就是喜欢装正经,假规矩多。”   施墨冷眼瞧着他,“这不正是你希望看见的?如果我让你出去对质,你只怕会立马承认和她之间有什么不可说的关系。”   “可如果我不出去,府中已有下人亲眼看见我从她屋子里出来,我师妹也还是洗不白。”   司无颜的歹毒之处就在此,这件事,对于纪宁来说根本就是一步死棋,不管司无颜承认还是不承认,都没法洗清她的清白。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还待了那样久,传出去谁也会浮想联翩。正是没有人亲眼所见两人在屋里到底做什么,所以更有无限种可能,无限种猜测。   虽说施墨吃司无颜的醋,可冷静下来后,又深知他家娘子不是那样的性子,就算要偷/情,怎么也不会选在这人多眼杂的国公府。而且司无颜的阴险狡诈他曾经见识过,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被区区府中的下人发现。   “你如此费尽心思的破坏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我看,不仅仅是因为想得到她吧。”   “那不然首辅大人以为呢?”   施墨眼睛微眯,“难不成,你想谋反?”   司无颜笑了笑,“大人的想象力未免也太过丰富了些,难不成首辅大人以为,在下会拉着我师妹一起谋反?可笑,哎可笑。”   施墨刚才只是试探而已,司无颜这人绝不能小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若说没有什么大的企图,定然不可能。他一下子就联想起前不久的安王造反一事上来,司无颜前后出现和消失的时间,就在沧州大乱前后,这一切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可也让施墨想不通的是,如果司无颜真的与安王造反一事有关系,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来找纪宁?纪宁身份可是公主,这些年都在为陛下效力,这世间谁造反,她也不会造反。司无颜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首辅大人,看来你我之间现在只能就到这里结束了。”司无颜话音刚落,只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世子,夫人说要提里面的人出去当众审问。”外面有人道。   不管司无颜出不出去,口里说些什么,其实对纪宁并没有什么影响,当众审问,不过是想让纪宁更加难堪,并且给一个施墨休她的堂而皇之的理由而已。   司无颜饶有兴致的看着脸色晦暗不明的施墨,“不知道待会施大人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施墨冷笑一声,拂袖,“看来你要失望了,既然她是我施墨的妻子,那么这辈子都是。”   司无颜眉眼微挑,脸上更是带了一抹玩味的笑意,“只可惜理想很美好,现实却是残酷,在下倒是要看看,首辅大人是怎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全她。” ☆、第45章 撕破脸   眼看施墨拉着纪宁就要走,看呆了的众人才反应过来。   本来大家来是做好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结果还没开始,竟然就结束了,最为关键的是,陷入漩涡中的女主人公,丝毫没有点被人捉奸在床的自觉,还在众人面前好吃好喝。   好,这也就罢了,就算这家伙没脸没皮,等她夫君来了,还不是一样有好戏瞧。   结果呢!   众人再次傻眼。   自家娘子被人当场抓住□□,作为丈夫,还是当朝首辅的施墨,没有一句责问,竟还为了包庇自家娘子和母亲都闹翻了。   施刘氏本来就不喜纪宁,这些年来她一直没能生孩子不说,名声也不好听,而且施墨还为了她,一直没有纳妾,这让身为母亲的施刘氏怎能容忍自家孩子被一个女人这么糟蹋。这几年一直都有想让施墨休她的心思,可无奈施墨宠她宠的不行,始终不能如愿。如今,终于好不容易早到可以让纪宁滚蛋的把柄,施刘氏岂能如此轻易放过。   就算和儿子闹翻,那也只是一时,母子哪有隔日仇,可若是让这么个媳妇留在府里,只怕会毁了儿子的一辈子,她绝对不能再让这丫头继续祸害下去。   “且慢,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她还不能走。”施刘氏面色威严。   施刘氏身为国公府的主母,架子气势肯定是有的,这时发话,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不敢作声。   施墨带着纪宁却并不停步,仿若没有听见他母亲的话。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他现在不带纪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么纪宁绝对会受到牵连,他和她之间的夫妻感情,只怕也会到此为止。   他绝对不能容许此事发生。   被施墨拉着的纪宁,见自家丈夫如此包庇自己,心里自然感动不已,可她……也很难受,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让施墨和自己的父母亲闹翻。   她停住脚步,“既然婆婆想把事情弄清楚,好,那就弄清楚。”   施墨见她如此说,面色深沉无比,这种事本来就洗不清,纪宁若真的被冠上个勾搭奸夫的帽子,事情就严重了。在西周,对于妇人来说,勾搭奸夫可是其罪当诛,夫家这边想怎么处罚都不为过。   他正欲开口,纪宁却已经挣脱开她被拉着的手,朝施刘氏道,“婆婆想怎么审,今儿个当着大家的面,儿媳就配合怎么审。不过儿媳话说在前头,凡是得讲究个真凭实据,若是没有证据就污蔑儿媳,儿媳也不是好惹的。”   她这句话,威胁意味十足。   施刘氏更是被她气得脸色发青,好啊,这丫头竟然还敢当众叫起板来!   想她施刘氏什么身份,这丫头是个什么身份,当初要不是她儿子硬是要娶过来,给她提鞋都不配。   施刘氏哪里能容纪宁此般嚣张,厉声道,“好,有你这句话就好,来人,把她那个奸夫带过来。”   一直在边上看好戏的司无颜,此刻终于从人群里风度翩翩的走了出来。   一身白衣下的他身长玉立,风流俊逸,特别是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似乎永远都带着三分的笑意,惹得在场一些女子都不禁红了脸,暗叹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好看的男子,甚至可以和当朝首辅相之并论。   施刘氏之前也不是没注意到司无颜,看见他时还以为他也是来围观,毕竟像他这般的男子,气质高贵出尘的宛若不染尘世的仙人,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什么奸夫。   而且,施刘氏前些日子夜里总是发梦,且头痛欲裂,请了宫里的御医都没治好,可司无颜只来了三日,开了几剂药房,她的头痛就好很多,简直华佗在世。不仅如此,还有她家老爷多年的顽疾,也有明显改善。   施刘氏把司无颜可谓近乎当神仙一样的供着,还特地让他留下来参加自己的生宴。   “在下司无颜,就是夫人口中的奸夫。”司无颜彬彬有礼道。   施刘氏面色不免露出几分尴尬以及不可置信,可一想到自家儿子被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给祸害,她又板着脸道,“先生可否解释一下,为何会私下和她在这里相会,若是认识,何不光明正大的见面,还要偷偷摸摸的在房里,你们之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施刘氏连儿媳都不想叫了,直接用她来代替。   纪宁对施刘氏称司无颜为先生,心里有些吃惊,看样子,施刘氏是认识司无颜的?   原来这家伙不是偷偷摸摸进的施府,而是从大门走进来的。   想到这里,纪宁心里有些担忧,这司无颜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若是偷偷摸摸进来还好,无非就是翻墙越院之类的,可堂而皇之的走进来,说明肯定使了什么手段,以及绝非不只是就为了跟她“偷个情”那么简单。   “夫人,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无论在下怎么解释,怕也是解释不清了。”司无颜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纪宁就猜到他会这样,暗暗把他狠狠腹诽了一番。   -_--___——---------------------------------   重复的分割线,等我洗完澡了再来替换,亲们明天白天再来看,后面我会更得比你们买的字数多哟~~所以先买的还是赚的~~   就算和儿子闹翻,那也只是一时,母子哪有隔日仇,可若是让这么个媳妇留在府里,只怕会毁了儿子的一辈子,她绝对不能再让这丫头继续祸害下去。   “且慢,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她还不能走。”施刘氏面色威严。   施刘氏身为国公府的主母,架子气势肯定是有的,这时发话,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不敢作声。   施墨带着纪宁却并不停步,仿若没有听见他母亲的话。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他现在不带纪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么纪宁绝对会受到牵连,他和她之间的夫妻感情,只怕也会到此为止。   他绝对不能容许此事发生。   被施墨拉着的纪宁,见自家丈夫如此包庇自己,心里自然感动不已,可她……也很难受,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让施墨和自己的父母亲闹翻。   她停住脚步,“既然婆婆想把事情弄清楚,好,那就弄清楚。”   施墨见她如此说,面色深沉无比,这种事本来就洗不清,纪宁若真的被冠上个勾搭奸夫的帽子,事情就严重了。在西周,对于妇人来说,勾搭奸夫可是其罪当诛,夫家这边想怎么处罚都不为过。   他正欲开口,纪宁却已经挣脱开她被拉着的手,朝施刘氏道,“婆婆想怎么审,今儿个当着大家的面,儿媳就配合怎么审。不过儿媳话说在前头,凡是得讲究个真凭实据,若是没有证据就污蔑儿媳,儿媳也不是好惹的。”   她这句话,威胁意味十足。   施刘氏更是被她气得脸色发青,好啊,这丫头竟然还敢当众叫起板来!   想她施刘氏什么身份,这丫头是个什么身份,当初要不是她儿子硬是要娶过来,给她提鞋都不配。   施刘氏哪里能容纪宁此般嚣张,厉声道,“好,有你这句话就好,来人,把她那个奸夫带过来。”   一直在边上看好戏的司无颜,此刻终于从人群里风度翩翩的走了出来。   一身白衣下的他身长玉立,风流俊逸,特别是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似乎永远都带着三分的笑意,惹得在场一些女子都不禁红了脸,暗叹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好看的男子,甚至可以和当朝首辅相之并论。   施刘氏之前也不是没注意到司无颜,看见他时还以为他也是来围观,毕竟像他这般的男子,气质高贵出尘的宛若不染尘世的仙人,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什么奸夫。   而且,施刘氏前些日子夜里总是发梦,且头痛欲裂,请了宫里的御医都没治好,可司无颜只来了三日,开了几剂药房,她的头痛就好很多,简直华佗在世。不仅如此,还有她家老爷多年的顽疾,也有明显改善。   施刘氏把司无颜可谓近乎当神仙一样的供着,还特地让他留下来参加自己的生宴。   “在下司无颜,就是夫人口中的奸夫。”司无颜彬彬有礼道。   施刘氏面色不免露出几分尴尬以及不可置信,可一想到自家儿子被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给祸害,她又板着脸道,“先生可否解释一下,为何会私下和她在这里相会,若是认识,何不光明正大的见面,还要偷偷摸摸的在房里,你们之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施刘氏连儿媳都不想叫了,直接用她来代替。   纪宁对施刘氏称司无颜为先生,心里有些吃惊,看样子,施刘氏是认识司无颜的?   原来这家伙不是偷偷摸摸进的施府,而是从大门走进来的。   想到这里,纪宁心里有些担忧,这司无颜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若是偷偷摸摸进来还好,无非就是翻墙越院之类的,可堂而皇之的走进来,说明肯定使了什么手段,以及绝非不只是就为了跟她“偷个情”那么简单。   “夫人,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无论在下怎么解释,怕也是解释不清了。”司无颜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纪宁就猜到他会这样,暗暗把他狠狠腹诽了一番。 ☆、第46章 绝处逢生   “这世间,唯一能做主的,便是当今天子。”   当今天子。   天子……   众人大惊失色,看纪宁的眼神,也由原来看好戏的嘲讽,变为些许诡异和惶恐。   这女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人家是天子,哪有闲工夫管你的事,你当自己是哪根葱,脸也太大了些。   施墨父亲施玄和施刘氏听了这等荒唐之言,简直差点没被气得背过去。   还大言不惭的把皇帝搬出来,要是这种话传到陛下耳朵里,认为你施家仗着圣宠,不知天高地厚,那可怎么得了。   “大胆,当今天子也是你这种无知妇人能随意提及,本来老夫还念墨儿对你情深意重,对你诸多宽容,可你一再不知收敛,再这样下去,别说墨儿,就是整个施家,都怕是受到你的牵连。你休要再胡搅蛮缠胡言乱语,今天无论如何,施家也要休了你。”施玄义正言辞不怒自威。   施墨父亲气场强大,说这番话时,威严十足,让人不敢直视。   一旁的施墨手心握了握紧,施墨父亲从小对施墨一向严格,哪怕施墨坐上如今高位,对于自己的父亲,也是带着畏敬的心里。   施墨父亲在施府,可谓是一言九鼎,说的话,没有人敢忤逆。   在这个关头,刚才他没能带走纪宁,如今失态已经恶化如此,他也心生无奈,看纪宁刚才说的话,把皇帝都搬出来了,不由苦笑。   若他没有猜错,只怕纪宁她是想……   在众人都大气不敢出时,纪宁却只是淡淡一笑,好似眼前发生的事,在她眼里,只不过如吃饭喝水一般,再平淡不过的事情。   “公公息怒,儿媳的话还没说完。刚才儿媳口中所说,并不是胡搅蛮缠胡言乱语。”顿了顿,纪宁缓缓开口,“不知公公可否听过安宁公主,没错,儿媳就是那位安宁公主,当今天子,是儿媳的义父,宁王是儿媳的生父。堂堂公主要被人休妻,不知道陛下若是知道了,会作出如何反应。”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颇带了一抹玩味。   若是以前,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生父,很有可能就是因当今天子而死,全家也是因当今天子而毁,她还不会那么快就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   既然做了那么多年的认贼作父,眼下,她又何必再为当今天子而委屈自己。   她倒是要看看,陛下知晓她泄露自己的身份后,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呵,当朝首辅,竟然娶了一位公主,还是陛下暗中授意,故意安排的,也不知道满朝文武士林清议知道后,又会掀起怎样的一番血雨腥风。   只是,她的夫君……   想到这里,纪宁眼睛又沉了沉,如果等她查清楚自己父亲的死因,真如司无颜所说,那么此番血海深仇,她是绝对会报的。到那时,如果她夫君还是首辅,那么就会成为她的敌人。眼下正好趁这件事,把她夫君的首辅之位给拉下来,虽说对不起她夫君,总也好过日后兵戎相见。   总之,这一次她已经完全没了退路,只能破罐子破摔,绝处逢生。   她的声音并不大,而且还可以算的上极为好听,可众人的脸色,却变得惨白无比,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   安宁公主,虽说不是当今陛下的亲生女儿,可受宠程度,却宛若亲公主,而且她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的事迹,早已在民间传开,甚至还被编为话本。可以说,她的形象,宛如那代父从军的花木兰,巾帼不让须眉,再加上她出身又如此高贵,受到世人所敬仰。   公,公主!她竟然就是那位传奇的公主!   很多心理素质差的,腿都开始打哆嗦,而且忽然觉得纪宁周身发出了一道光,快要闪瞎他们的眼睛。   就连施玄和施刘氏,都呆住了,很久都没从她的话反应和消化过来。   施墨脸色也是阴晴不定,心里更是五味陈杂,眼下这种情况,确实如果纪宁不亮出自己的身份,她就要被他家里强逼着给休掉,而且,或许还会对她进行严惩。   可……施墨苦笑摇头,罢,只要这关过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空气中诡异的沉寂了良久,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跪下朝她拜倒,“草民叩见公主。”   接着,几乎一片倒的人全都跪倒在地,齐齐道,“草民给公主请安。”   施玄和施刘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虽说是公主身份高贵,可纪宁毕竟又是他们儿媳,叫他们给她下跪请安,怎能做的到。   可刚才那样轻薄她,还要休她,若说此刻不下跪,她要是怪罪下来,整个施府都吃不消。   当然纪宁也不会那般的没分寸,虽说施墨父母那样待她,可毕竟是她夫君的亲生父母,她自然不能做的过分。   喊打喊杀是她的性子,恩威并重,亦是她常用的手段。   只见她和颜悦色朝众人道,“都免礼平身吧。”说着,又笑盈盈朝施墨父母走去,语气柔和,“公公婆婆,儿媳从小便骄纵惯了,所以一时难改习性,以前做的那些不懂事的事情,还望公公婆婆不要和儿媳计较。至于今日奸夫一事,儿媳真的是清白的,还请公公婆婆相信儿媳。通过今天的事,儿媳也知道自己错了,公公婆婆放心,以后儿媳会改掉那些坏毛病,做个好妻子。”   施墨父母原本以为她绝对会撕破脸,不料,她不仅没有报复,怪罪刚才之事,还口称悔改,实在是人难以置信,以为自己是中了邪出现幻觉。   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苟且之事,施墨父母也不敢再说什么,眼下纪宁又主动认错,施刘氏自然是连忙道,“公主说的哪里话,以前我和你公公并不知晓你的身份,还请公主不要计较。”   纪宁委了委身,款款开口,“婆婆言重了,倒是今日,原本是婆婆的生辰,如此大好的日子,却被儿媳的事所牵连影响,在这里,儿媳先给婆婆赔个不是。”   施刘氏扯着嘴角艰难的干笑,“公主多虑了。”   纪宁又扫了眼众人,见大家都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心里五味陈杂。   其实这些年以别的身份生活,要比她公主的身份更自在一些,而她,似乎也已渐渐习惯。   以后……她不想再去想。   “此刻已经午时,大家想必也都饿了,大家都回到宴席上去吧。”她这时发话,所有人这才都陆陆续续离开。   施墨父母对着纪宁也尴尬,以往他们都嫌弃她出身卑微,可如今,一下子就变成公主,忽然发现还不如以前。   公主身份虽然尊贵,可外戚干政在西周是大忌,施墨又是首辅,往后只怕会影响他的仕途,而且,这公主又说不得骂不得,还得当祖宗一样的供着。更重要的是,堂堂公主为什么要隐瞒自己身份嫁给施墨,细想之下,难免不让人心惊……   施刘氏此刻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叫做的个什么事,要是今天不这么逼她,只怕她也不会那么快就亮出身份,虽说她今天看似不计较,可以往这几年,施府待她一向不好,也不知日后会不会借此机会报复……而且要是陛下知道,又会不会因此降罪……   毕竟来时大家可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思,现在得知人家是公主,哪里还敢多待,于是府中院子里的人,很快就走了个干净,就连院子里的下人,也都怕惹事上身识趣的退下。   最后院子里只剩下三人,纪宁,施墨,司无颜。   司无颜这个惹事的罪魁祸首,此刻丝毫没有自觉,面上挂着玩味的笑意,“想不到师妹原来是公主,师兄在这里给公主行个礼。”   若是以往,纪宁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可……现在她的心思已经变了,如果司无颜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这个师兄,就再不是她的敌人,而是她的盟友。   施墨此刻心里也并不轻松,觉得今天突然发生的事情疑点很多,司无颜特地来毁他娘子的清白真是目的,绝对不只是因为喜欢她而已,而且,既然他们是师兄妹,司无颜不可能不知道纪宁的真实身份。   他逼她当众说出自己公主的身份,除了挑拨他们夫妻间的关系,让自己首辅之位受到牵连,还有什么居心?   纪宁走到施墨面前,苦笑,“夫君,对不起,我……”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施墨冷瞧了司无颜一眼,“不过你这位师兄,当真是好本事。”   司无颜一日在,一日就是个隐患。   纪宁瞧见施墨看司无颜的眼里透着杀意,倒不是她维护司无颜,只是,司无颜眼下对她至关重要,她肯定不能让司无颜死。   “我师兄若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我在这里给他赔个不是。”纪宁道。   施墨见纪宁竟然护着他,眼底苍凉一片。   上次在白马寺时,因他中毒之事,他家娘子都拿着刀要杀他,可如今,司无颜故意毁坏她的清白,挑拨他们夫妻间的关系,他家娘子却还替他说话,这怎能不让施墨震惊又失望。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在房里单独待了那么久,又有什么秘密?   种种复杂的思绪涌上心头,施墨深看纪宁一眼,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冷笑一声,拂袖转身离开……   …… ☆、第47章 忠臣     站在院子里的纪宁,看见施墨头也不回的走掉,面色暗了暗。   不过她没什么好说的,事已至此,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日后事情会变成如何,她也没有底。   “怎么,不追过去解释解释?”司无颜似笑非笑。   纪宁深看他一眼,“你现在走吧,留个地址,我以后再去找你。”   “师妹忽然如此热忱,倒是叫师兄受宠若惊。”   纪宁现在已经没心情再和司无颜多说,她脑子很乱,需要想的事情也太多。   “你要是再不走,我夫君回来把你抓回去审问,我可就管不了了。”   司无颜这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药瓶,朝纪宁丢过来。   纪宁略一疑惑,还是伸手轻松接过,“这是什么。”   “解药。”   纪宁脸顿时冷了几分,“什么解药,你给谁下毒了?”   “府里所有人。”司无言说这句话时,再轻松不过,好似这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不过师妹放心,师兄怎么舍得给师妹你下毒。”   府里所有人……纪宁一阵心惊,她这师兄,果然是狠毒的很。   “这么多人中毒,你确定这么小的瓶子里装的这点解药够用。”   “你把这药倒进水里,每人喝一点足矣解毒,怎么,师妹还不放心?师兄要是还想玩什么花样,也不会把解药就这么给你。”   “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要是府里没人中毒,而你这是□□呢?”   司无颜耸肩,“师妹要是不信,也没办法。”   纪宁说是这样说,还是把药收回袖里,想着待会找个人验验看再做决定。   “听说师妹府里收了很多美男,师兄自认才貌无双,堪当天下第一美男子,反正师兄如今也没别的去处,不如就在师妹你府里住下。”司无颜眼角微眯。   纪宁暗暗腹诽,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还天下第一美男子,臭不要脸。   不过他在她府里住下也好,反正她的老底已经被他扒了个底朝天,再没什么事可隐瞒的,而司无颜的老底,她却还一点都不清楚,正好可以借此多谈谈司无颜的身份。   “我府中不剩厢房了,你若是不介意和别人挤一挤,倒是无妨。”   司无颜淡淡勾唇,“师妹的院子,不是还剩下一间么?师兄就住在那里。”   纪宁脸色更冷了,他竟然这个都知道?难道,他在自己府里安插了什么人?   她对他的忌惮又多了几分,心想与其她在明他在暗,还不如就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再有什么动作,也好容易知晓。   “你都开口了,那就这样。事先说好,我府里可没人伺候你,你要住进来,只能一个人住进来,可不能带什么不相干的人。”   司无颜看纪宁的眼里更多了几分笑意,“只要每天能见到师妹,这些小事,师兄都不在意,甚至,哪怕让师兄伺候你也没无妨。”   不要脸!   纪宁懒得再和他多说,匆匆往院外走去。   经过刚才的事,原本还热闹非凡的国公府,却变得冷寂很多,人虽然还是那些人,但再不见众人的欢声笑语。   宴席虽然开了,但她不来,竟然没人敢动筷。   见此情景,纪宁心里也是五味陈杂,她强颜欢笑的在施墨边上坐下,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宴席这才似乎恢复了点生气。   施墨的那两个表妹,原本来之前还兴匆匆的,此刻却都耸拉着个脸。   她们还原本之前很看不上纪宁,觉得她配不上自己的表哥,哪料人家却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公主,西周朝最为尊贵的女人之一,就是一百个她们这样的,也敌不过人家一根小指头娇贵。她们哪里有那个胆子,敢和一位拥有赫赫战功的公主去争宠。而且还据说这位公主征战沙场的时候,以一敌百,敌人听了她的名字,都吓得屁滚尿流,更何况她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宴席上,大家虽然都装作一副谈笑风生的模样,但气氛还是谜之尴尬。   日落十分,纪宁和施墨便回了府,两人虽乘一辆马车,但彼此无话。   次日一早,纪宁便入宫中,给皇帝说了昨日在国公府她无奈道出身份一事。   赵祁洛闻言,良久陷入沉思。   首辅之妻,是当朝公主一事,只怕朝野上下很快就知道,按照规矩,驸马爷都只是安排个闲职,断不能坐到如此之高位,只怕介时,朝野上下会引来一片非议。施墨可以说尚且不知情,再加上再士林清议间名声很好,大家或许还不会怎么说,可皇帝就尴尬了,暗中把公主嫁给当朝首辅,那些老油条们一深想,岂会不明白皇帝的意图。   虽说朝廷的龌龊事很多,但只要不摆上台面,大家心知肚明就罢了,可一旦这种事露在阳光下,大家就忍不了了。   “若素,此事,你怎么看。”赵祁洛看向她。   纪宁道,“回陛下,皇儿昨夜倒是想了一个法子,陛下就声称,是皇儿自己爱慕首辅大人,曾以死相逼非他不嫁,陛下因爱女心切,拗不过才会答应。但又怕世人非议,且影响当朝首辅的仕途,才会如此。既然如今事情被揭穿,那么按照当朝规矩,当朝首辅身为驸马,不应身处高位,理应从内阁退下。”   这是纪宁的私心,虽说她知道她夫君此生的抱负就是匡扶天下,为国为民,但正因如此,她才非要把她夫君拉下马不可。   赵祁洛害她家破人亡的事实一旦落实,她就会暗中策划造反,造反的同盟她已经想好了,就是安王。如今陛下因为还忌惮安王的势力,没有立马兵戎相见,然后只要她佯装还继续为天子效力,到时和安王来个里应外合,报仇指日可待。   假若她夫君还身处高位,难免不会发现异端,成为她造反的阻力;并且她的夫君,是忠臣,忠君爱国的大忠臣,若是她告诉夫君自己的意图,以她夫君的性子,就算她是他的妻子,可在这种有关谋逆的大是大非上,他绝对不会同意她造反。一旦她造反,就会引起战火,让朝廷动荡,百姓流离失所,他夫君这些年来,就是致力于西周的繁荣昌盛国泰民安,岂能容忍她做出这等误国误民的事情。   就如同她,在仇恨和爱情面前,她还是选择了前者。   她虽然也想和她夫君相守一辈子,可要她就这么忘掉自己的血海深仇,她做不到,不报仇,这辈子,她都会时刻处于煎熬和痛苦之中。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不会婆婆妈妈畏手畏脚,决定报仇,想报仇,就会放手去做,不管结果如何,都是她必须且应该承受的。   对于纪宁的建议,赵祁洛脸上的阴霾却并未减少。   她说的虽说的这些未尝不是个妥善的解决办法,可减少朝野上下对他天子的非议,可如今安王造反一事,还未全部解决。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而施墨又是当朝首辅,是朝廷里最重要的人,天下所有事,皆在他的掌握,甚至可以说,国可一日无君,但不可一日无他施墨这个首辅。   一旦离了施墨,朝廷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而且,眼下也没有更好当首辅的人选。   纪宁当然知道赵祁洛的忧虑,继续道,“皇儿也知晓,天下离不开我夫君,可若是我夫君继续当这个首辅,只怕朝中也会有人不满,与其如此,还不如先让夫君退下,首辅之位暂空。内阁不是还有另外两位阁臣吗?他们资历比我夫君更为老一些,能力也有,暂时代替处理朝中之事也没什么问题。假若有问题,陛下也好再借此机会让我夫君复位,介时大家都深知我夫君的重要性,只怕再不会有什么非议。这种以退为进的办法,既可减少陛下您的非议,又可堵住朝中那些大臣的口,皇儿认为,是眼下最好的处理办法。”   纪宁跟在赵祁洛身边这么多年,也不是白跟的,她深知赵祁洛的性子,这番话,确实说动了赵祁洛。   赵祁洛沉思片刻,无奈叹息,“也只能这样做了,倒是皇儿你,只怕此事后,你夫妻二人感情受损,你不会怪父皇吧。”   纪宁忙道,“皇儿怎么会怪父皇呢,这一切都是皇儿甘愿做的。”面上这样说,她心里却在冷笑。   这些年,你也只不过是把我当成你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我父王母妃皆因你而死,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家破人亡痛苦这些年,此生,不报此大仇,我赵若素誓不为人。   赵祁洛苦笑,“话虽是这样说,但你这些为父皇做的事,父皇看在眼里,有时候想想,也是心疼的紧,毕竟你是个女儿家,最重要的还是有个好归宿。本来父皇这几日还在想,不如就让你卸下手中的担子,好好在家为施墨生儿育女,在家做个好妻子好母亲,可如今,事情又有突变,看来父皇还是离不开你。”   纪宁本来就一直没想交出手中的权利,以前不会,现在更加不会。   回想起来,不免庆幸还好她一直都留了一手,从来不曾想过会傻傻的相信什么皇帝对她的恩宠会一直持续,所以都有意的在培养自己的羽翼,就是防止日后事情有变。如今看来,她还真不是白担忧。   “家固然重要,可相比较来说,天下更为重要,父皇请放心,皇儿日后一定会好好继续为父皇效力。”   赵祁洛微微叹息,“就是苦了你了,你放心,以后父皇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纪宁眼底冷了冷,补偿,你拿什么补偿,说一句补偿,她全家就能活过来吗?这些年她所受的苦,就能一笔勾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呵! ☆、第48章 请辞   从暖阁出来,就要上早朝。   昨天在国公府发生的事,首辅之妻是当朝安宁公主一事,已渐渐传了出去,朝中大臣有些耳目灵通的,已经得到消息。   这种消息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大家一时不仅没反应过来,而且很不敢置信。   天呐,那位传闻貌丑凶恶的首辅之妻,竟然是公主?!   以往那些私下为首辅大人抱不平的那些大臣,闻言后均是大惊失色,这……他们以前骂的可是公主,要是被宫中知晓,会不会怪罪下来,就算宫里不怪罪,公主又会不会嫉恨在心?   哎,那位大名鼎鼎的公主,怎地就悄无声息的嫁给了当朝首辅?还饱受骂名这些年?这其中,大家一细想,便越是心惊。   首辅大人事先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若是知道,首辅大人岂会不顾自己前途,去娶一位公主?而且皇帝明知道首辅娶了公主,为何还让他坐在高位这些年?难道首辅大人所受的恩宠如此之厚,厚到连当今陛下不顾祖宗之法,情愿委屈公主,也要把公主嫁给他?可这也不符合陛下性子,陛下是个多疑的人,谁也不信。是呢,多半是陛下把公主安插在首辅大人身边,假若首辅大人一旦功高盖主,也好名正言顺的让他退下高位。   如此一想后,众人背脊便冒着冷汗,既然当今天子对待一向恩宠的首辅大人都是如此,想必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早朝时,当今天子果然按照纪宁所说,先表达一下对此事的无奈,再让施墨回去休息一段日子。   纪宁一早就进了暖阁的事,施墨自然知晓,皇帝作出这样的决定,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是他不能肯定的是,这样的决定,是皇帝自己作出的选择,还是纪宁提出的建议。   不管大家内心怎样龌蹉,表面上还是大都请求陛下让施墨继续当首辅。   施墨做了这些年的首辅,虽说有铁血手段之称,做事不留情面,可他能很好的平衡多方利益,至少,朝中大部分人在施墨那里讨到好的。   朝中大臣党派林立,同乡的乡党,同一学派的学党,以及各种利益纷争。以前大局有施墨把持,而施墨又不曾结党营私,所以能做到公允,可一旦换做旁人上台,只怕朝廷就不再会那样平静,大家不争个头破血流才怪。   当然,有希望施墨继续当首辅的,就有反对声。   本来因为纪宁的离开的一段日子,早朝上再不见那番慷慨激昂,再和谐不过,可今日,就因为施墨是否继续任首辅一事,众人各执己见,争论的面红耳刺,只差没撸起袖子,上前去把对方痛揍一番。   一向处于争论漩涡中心的纪宁,难得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站在角落,仿若置身事外的看着这番争论。   和她一样平静的,就是施墨了。   虽隔着人群,两人的视线,还是会时不时的交错。   才不过短短一天,俩夫妻之间的关系,就已经恶化如此,彼此看着对方,面上都浮现出满满的苍凉。   这场激烈的争论,最后还是在施墨的自动请辞下归于平静。   早在昨日纪宁当众公开自己的身份时,他就已经做好了请辞的准备。   不,甚至可以说,在他得知纪宁公主身份的那会,他就料到自己终有这么一天。   下朝后,施墨把手中的事情交代一番,便早早回了府。   而纪宁,却还在朝中当值。   她的身份是羽衣卫指挥使,羽衣卫不仅在各地监视,也有着保卫宫中安全的重任,因此,纪宁若是想查后宫中她师兄所说的,和她母亲长得很像的那位兰妃,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避免陛下发现和起疑,她还是得小心行事。宫中除了羽衣卫的人,还有东厂太监,太监们和羽衣卫一向不对付,而且后宫中,太监的人比羽衣卫的人多。   思来想去,纪宁觉得最好还是以自己公主的身份入一趟宫比较保险,反正她也许久没给皇后娘娘请安了,以她公主的身份,出入后宫也方便,到时再寻个机会,去见见那位兰妃。   如果兰妃真的和自己母后长得如出一辙,再加上陛下对之的宠爱程度,纪宁基本就可以确定,陛下当初是对她母亲产生了非分之想,如若不然,解释不通。至于他的父亲是否因此而*,她还得问问王府里的老人。   索性当时她父王临死前给她留了些人,这些人,都是她父王身边的亲信。他们就算不全部知情,也绝对或多或少知道些什么,只要一个个问,再把那些细节串起来,真相就可浮出水面。   坐在自己位置上一直沉思的纪宁,没有注意到一直盯着她看的李言亭。   李言亭自从前两日在大街上碰见穿女装的纪宁,便像中了邪一般茶饭不思,脑海里总是不免回现她窈窕的身影以及清丽脱俗的容颜。   哪怕今日朝上大家争的如此激烈,他一看见纪宁,就又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他总觉得越看纪宁,便越觉得两人长得是如此相似……   做好接下来打算的纪宁,心终于稍定了些,正欲出去安排这些事,这才注意到坐在她对面一直盯着她看的李言亭。   她心情本就不好,见他一直看着自己,脸便板了起来。   背着手站起身走过去道,“李大人似乎闲的很呐。”   李言亭见她走过来,心里不知怎地有些紧张,干笑道,“纪大人这是要出去吗?”   纪宁见他自从沧州回来后,看自己的眼神便有些不正常,特别是今日,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似的。   “是啊,怎么了?”她淡淡道。   “没,没怎么。”李言亭犹豫一番,还是开口,“纪兄,在下可否问你件事?”   “何事?”   “不知纪兄,家中是否有姐妹?表姐表妹也行。”   “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言亭脸颊微烫,“是这样,前日在大街之上,我碰见一个女子,和纪兄你长得很像,所以,想问问纪兄。”   纪宁虽说有点心虚,但面上仍淡定不已。   “本官从小是个孤儿,家中别说姊妹,就是兄弟也不曾有。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长得像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李言亭面带几分失望,附和着应道,“是,是,纪兄说的在理。”   纪宁不想再和他多说,便要匆匆离开。   李言亭却在背后叫道,“纪兄留步,还有一事,在下想……问问纪兄。”   他说这句话时,很是支支吾吾,脸更加红了,似乎极不好意思。   纪宁此刻颇有些不耐烦起来,心想他还有完没完了。   “还有什么事。”   李言亭走到她面前,张望一下四周,小声道,“纪兄,听说你在府中养了很多美男?”   “是啊,有问题?”   李言亭初回来就听说了这事,当时可谓把他吓得不轻,心想这纪兄也太大胆了,竟然光明正大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事,难道就不怕因此影响他的仕途么?可随即一想,这纪兄什么胆大的事不敢做,到也就了然。   可他还是很不敢相信,纪宁真的是有那龙阳之癖,喜欢男人。   “问题……倒是没问题。只是,纪兄,在下有句话想跟纪兄说清楚。”   纪宁眼皮都懒得抬了,暗暗腹诽他怎么这次回来,人越变越啰嗦。   “你有什么话,最好一次性说完,本官手中还有事诸多事要忙,没工夫陪你瞎耗。”   “纪兄,是这样。”李言亭站直身子,捂着嘴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在下和纪兄你,虽然往日感情一直都很好,但在下对纪兄,从未有过什么不一样的心思,还希望纪兄不要误会。”   纪宁等了半天,没想到他就是为了说这个,不免无语。   心想你就是有,老娘还不稀罕呢。   实在是懒得再和他废话,纪宁转身就往翰林院外走。   李言亭见他生气,无奈摇头叹息,“纪兄,看来咱们只能下辈子在一起了,希望倒时,你能投个女儿身。”   还好纪宁已经走远,不然听见这话,非得跳起来踢他几脚不可。   ……   出了宫,纪宁先回了一趟府。   昨夜她在施府过夜,一早上又匆匆入了宫,根本没机会来问香姨和张叔,有关王府那段旧事。   守门的张叔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前,低声道,“郡主,府里新来了一位公子,自称是您安排住进来的,老奴也不敢确定,就拦住了他,不料他身手很好,老奴又怕暴露身份,就只能任由他住进了您隔壁厢房。”   纪宁一听,就知道张叔口中的那位公子,定然是司无颜没错。   “是我叫他进的府,有件事我想要张叔安排一下,去把王府里剩下的老人都叫在一起,就去我在东街上开的那家古玩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大家。”   张叔见纪宁面色凝重,又听闻昨日在施府里她被逼显露身份一事,深知事情不小,连忙应道,“郡主放心,此事就包在老奴身上。”   就要走进府里时,纪宁不知想起什么,又停住脚步问道,“这两日我不在府里,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张叔道,“倒是没有什么事,您虽然不在府里,但香姨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对他们进行训导。不过,昨日,那个之前被您关进柴房的少年,向老奴打听您去哪了。”   …… ☆、第49章 所谓真相   见时间还早,纪宁进府后,打算检查检查这几日那些美男在府里学习程度如何。   搬了个椅子在院里,她大刺刺坐下,打量着眼前这些美男。   一个个英姿勃勃,身长玉立,随便一个走在街上,都是令大姑娘们尖叫痴狂的角色。   “让你们研究怎么追女人,也有些时日了,今日个趁着本官有空,就来考考你们,不知你们谁想先来?”   白若行上前一步,“在下不才,可以先行一试。”   纪宁赞许的多看他几眼,“不错,有信心就是好事。本官记得,你选的,就是施府里那位叫顾菲儿的美人,先来个简单的,本官问你,那顾菲儿家世如何?家中有多少姊妹兄弟,最爱吃的是什么?不要急,一个一个问题慢慢回答。”   白若行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的一一道来。   纪宁满意的点了点头,“基本功过了,本官再来考考你,假若顾菲儿去街上,你怎么利用这个机会,让顾菲儿第一次见你就对你心生好感。”   白若行道,“回大人的话,比如在下可以英雄救美,故意找两个人调戏她,或者让人偷了她的钱包,然后我再伺机出现。或者,也可直接用各种溢美之词,称赞她。大人不是说过,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爱听好听的话。”   “你的理论知识已经过关,接着就是实践,未免你到时候看着顾菲儿会说不出话来,本官有空,会带你去青楼逛逛,让你多多和女人接触。”   白若行犹豫道,“大人,这……只怕有些不妥。”   纪宁起身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大家都是行过弱冠之礼的成年人,就别再本官面前装了。放心,本官有的是钱,多贵的姑娘都消费的起,到时候你随便点。还有你们,只要你们过了理论知识,本官一并带你们去青楼,什么花魁树魁的,任你们挑。”   说完,纪宁见大家都没表现出很激动的模样,不免有些无趣,心想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所以才体会不到那销金窟的*之处,等老娘带你们去体验一番后,只怕往后都乐不思蜀。   “嗯咳,白公子你可以下去歇息了,下一位。”   ……   一个下午,纪宁都在院子里对这些美男子进行考核,让她欣慰的是,大家都学的还不错,看来只要再教多去实践一番,施府里那些美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将近傍晚,纪宁出了一趟府。   王府里的那些老人,纪宁都安排在京师里帮她打理一些生意,此时,她就是去会会他们,打算问清楚王府里的旧事。   东华街的一家古玩店,临街坐落在最好的地段,夜色虽渐暗,街上还热闹非凡。   纪宁走进去后,古玩店虽说还没关门,但门口站了一个伶俐的小厮,警觉的张望着四周。   古玩店后厢房的一间密室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以往纪宁每次有重要事情,都会在这里召集众人商议。   她父王留给她的王府老人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高手,她身上的武艺,一多半也是跟他们学的。   这些年他们一直跟在纪宁身边,不是亲人,在纪宁眼里,却更胜亲人。   纪宁一进去,众人齐齐道,“郡主。”   她点头,和颜悦色道,“今天找诸位来,主要是想问你们一些有关我父王母后的事情,虽然事情过去了这些年,估计你们有很多事也记不清,但只要能想起来的一些细节,希望大家都知无不言。”   纪宁这些年来,几乎就从没向他们问过有关自己父王母后的事情,她不敢问,不敢回忆她父王母后是怎样的一番惨死。   脑中只想着怎么报仇,只有报仇,才会让她感觉到自己活在这世上的动力和意义。   “郡主,您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事?”中间有人疑惑问道。   对于王府里的老人,纪宁还是很信任的,经过这些年,他们的利益早就绑在了一起,这些老人的亲族子弟,都靠着纪宁这棵大树,所以没有人敢背叛她。   “昨日,我听闻我父王的死很蹊跷,并不是单纯受到先皇削藩的原因才自杀。据说,是因为当今天子和我母后有染,我父王一怒之下,又不希望丑事外扬,所以才*于王府。你们都跟是我父王身边的亲信,我想问问,这件事,你们可知道是真是假?”   其实纪宁也想他们多半是不知情的,她父王性子清高又激烈,*还烧了整个王府的原因就是受不了那份屈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此事,他父王自然不会对任何人提,就算有人知晓,估计当时也死在王府了,不会放出来。不然,这个秘密也不会隐瞒这些年,时至今日,才被司无颜道出来。   果然,众人面面相觑,心生疑惑。   有人道,“不知郡主此事是听谁所说?老奴往日跟在王爷身边,却并不曾听过半点风声。”   随即有人附和,“老奴也是。”   “郡主,此人怕是居心叵测,挑拨郡主和当今天子的关系。”   纪宁自然也不全信司无颜,可司无颜所说的话,又让她不得不信,她父王确实*的蹊跷,单单只是因为削藩的原因而*,站不住脚。再加上宫中那位受宠却神秘的兰妃,就疑点重重。   “所以今日,我就是要问问你们有关王府的旧事,再做决断。我父王在世时,当今天子,是否曾有一段时日频繁来住在宁王府?”   有人回答,“回郡主的话,却有此事。当时先皇要削藩的消息传出,很多藩王人人自危,当今天子便来宁王府找王爷商议。”   “那当今天子,当时大概来王府几次,每次又在王府住了多久。”   “好像有个四五次,每次一住就是大半个月。”   “从哪一年到哪一年的四五次。”   “具体老奴也忘了,反正就在王爷*前的两年。”   纪宁眼神冷了冷,当今天子的藩地,离宁王府有数千里之隔,每来一趟就得花费不少时间,而每次来,还住上大半个月,这短短两年时间,就跑了四五趟,若说其中单纯为了找他父王削藩一事,未免也太可笑。西周的藩王众多,她的父王虽然是藩王中很有势力的一个,但她父王性子清高,又和先皇感情比较好,可以说当今天子若想造反,要说服她父王一起干,可能性很低。   既然可能性如此之低,当今天子为何要花费如此多的时间浪费在她父王上面,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想方设法说服别的藩王。而且,当时削藩情势紧急,当今天子也已在筹划造反一事,肯定有很多事要忙,怎么还有闲情逸致住在宁王府。   这其中,若是没有什么别的缘由,未免也太匪夷所思。   “那我再问你们,当今天子来王府时,我母妃都有陪同接待吗?”   有人道,“每次陛下来,王妃似乎都陪在王爷左右,一同接待。”   “下面这个问题,你们不要有所顾虑,实话实说,你们有没有谁感觉,陛下和我母妃之间,是否来往密切,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无人答话。   “我现在只求个真相,唯一能安慰我父王母妃在天之灵的,也只有真相,你们把所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我,我不希望你们有谁有人和隐瞒。”   纪宁虽说只是个女子,但她底下的人,没有人敢对她不服。   她此番话一出,底下有人回,“郡主,有些话本来老奴也不该说,可既然郡主都如此说了,那老奴也就实话实说。其实当时,老奴也感觉当今陛下和王妃走的似乎太近了些,只是没往更深处去想。”   “你们呢,还有谁是这样觉得的?”   “有一次,王爷不在府中时,老奴无意中瞧见当今陛下从王妃房中出来。但这种事,老奴自然不能乱说,所以一直埋在心里,从没对人吐露过半句。”   听了这些,纪宁心中已经了然。   但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幻想,问道,“我父王*的前几日,府里是否发生什么怪事,比如,我父王母妃之间是否争吵过,或是我母妃被禁足之类。”   “这个……确实有,那事是发生在王府被烧的半个月前左右,那晚上王爷和王妃之间,是发生过争吵,而且王妃还不知因为何事跪在地上哭求王爷,王爷勃然大怒,摔了很多东西。大家当时都被吓到了,因为平日,王爷和王妃之间一向都是相敬如宾。之后那几日,王爷就再没有见过王妃,接着,王爷就安排我们偷偷出府,保护郡主你。”   “确有此事,那晚王爷发怒时,老奴正在院子里当值,也听见了声响。”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一点点蛛丝马迹很快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被串了起来。   若说单独一件事拎出来,大家或许还发现不了什么,可这所有的事情连在一起,真相已经了然。   哪怕纪宁不想信,可事实摆在她眼前,与司无颜对她说的如出一辙,也不由得她不信。   果然,她的直觉很准,司无颜没有骗她。   不过,为保百分百,她还得去见一个人,兰妃……   只要兰妃确定和她母妃长得像,那么,接下来,她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想到这里,纪宁眼神从未有过的冰冷,又透着无尽的悲凉…… ☆、第50章 卖惨   商议完事,回到府时,已是深夜。   纪府现在人住的多了,再不复往日冷清。   夜色下,一个黑影在那摇头晃脑。   “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纪宁走过去拍拍手,“好诗好诗。”   黑影转身,局促的朝纪宁行了个礼,“大人。”   纪宁压压手,“林护卫这么晚还在做功课,实乃府中表率。”   黑影是林渊,曾是太子的护卫,武艺高强是高强,但没读过什么书。   为了藏拙,纪宁就要他没事就背些情诗,起初林渊还嫌酸不拉几,不过府里进来的这几位公子中,就他读的书最少,许是受到打击,开始发愤图强起来。   “大人过奖了。”林渊倒是谦虚。   林渊武人出身,身板要比府里其他公子看起来魁梧硬朗一些,阳刚之气十足。   纪宁以往就和太子走得很近,身为太子的贴身护卫,林渊自然是认得纪宁的。纪宁名声很臭,起初林渊也也觉得这家伙简直败类,竟然连太子也敢打,不过说来也怪,一向骄纵的太子,在他面前还真不敢放肆,而且不爱读书的太子,也经常被他诓的去乖乖背书。   接触时间长了,林渊也不知怎地,觉得纪宁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特别是这次入纪府,得知他竟然要他们入府,不是为了自己享乐,而是去挖首辅大人的墙角,这让他心情变得更加微妙了。说他无耻吧,可又无耻的光明正大,总比那些真小人伪君子强得多,而且竟然胆大连首辅大人都敢惹,又让他不免心生佩服。   微风吹过,衣决飘飘,林渊看着单薄的纪宁,忍不住提醒道,“大人,外面冷,您早点回房歇息去吧。”   许是近日纪宁心事太多,听见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心里不由一暖。   这些年来,她所有的事都埋在心里,不喜欢跟别人说,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太多太多的烦恼齐齐压在她心头,让她有种想宣泄却又无从的宣泄的无奈的憋屈之感。   “林护卫若是没事的话,陪本官说说话吧。”   林渊受宠若惊道,“承蒙大人不弃。”   纪宁仰头看了眼天空玉盘般的明月,不免苦笑一声,“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纪宁平时都给人一副吊儿郎谁也不敢惹老子的模样,此番这般感慨,倒是让林渊大为一惊。   “大人有心事?”   纪宁捋了捋袖子,背着手,慢悠悠在院子里散着步,“林护卫可曾有心上人?”   “这……”   “你我二人就当好友般的聊聊天,无须拘谨。一个大男人,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那般扭捏做什么。”   “回大人的话,在下……心上人确实有过。”   “是因为什么原因没在一起?”   “对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而我只不过是区区一个护卫,岂敢高攀。”   “原来如此,本官正好心情不好,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事,都给本官说说,也好让本官开心开心。”   林渊,“……”   纪宁语重心长的拍拍林渊的肩膀,“本官这也是为你好,你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中埋在心里,憋久了也会憋出病来,还不如说出来让本官幸灾乐祸一下,你呢,也可减轻内心的痛苦。”   见他不作声,纪宁又道,“这样,你说一件,本官给你一两银子,就当买故事。”   林渊刚才还对他生出些许好感,此刻一瞬间全部碎成渣渣。   “大人,您这是在侮辱小人。”   纪宁无语,“本官怎么就侮辱你了?”   “虽然您有钱,但钱买不来尊严。”   “一两银子嫌少了?”纪宁伸出两根手指,“那好,二两,多的不能再多。”   “不是钱的问题。”   “你早说不要钱不就得了,没想到林护卫你如此廉洁,方才是本官拿银子侮辱你了,你放心,以后本官再也不会拿银子侮辱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林渊,“……”   这时,阴影中出现一个黑影,“大人,我说,我愿意说,二两银子一件惨事是吗。”   话音刚落,纪宁面前顿时出现一个身穿长衫的男子。   此人叫游时之,正是纪府里这批美男子中的一个,就是太子那家伙从大街上抢来的那位。   不过虽说他是太子抢来的,进府后,却不像其他人那般心事重重,在这纪府里,好吃好喝的逍遥自在极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纪宁轻咳一声,看向来人,“原来是游公子,这么晚了,游公子怎么还没睡?”   游时之微叹口气,“哎,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一想起往事,便忧虑万分。”说着,他还抬手,用衣袖擦拭眼睛。   纪宁轻瞟了他一眼,“哦?不知游公子忧心何事?”   “大人是否如方才所说,二两银子买一件惨事?”   “是有此事,不过,本官是对林护卫说的,怎么,你也想来凑个热闹?”   “大人,在下的惨事,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林护卫不愿被您的金钱侮辱,在下愿意,您就狠狠的拿银子砸死在下。”   就知道这家伙是冲着银子来了,不过纪宁心情本来就不好,有人能让她开心开心,倒也无妨。   “那行,本官就听你说说,不过,本官话可说在前头,你要是说的太假,忽悠都忽悠的不真诚,可别怪本官为人小气。”   香姨见纪宁回来,连忙点了灯过来,院子里顿时透亮许多。   接着又端来些糕点水果以及热茶。   纪宁带着游时之在院里石凳上坐下,她喝了口热茶,慢条斯理的对游时之道,“你慢慢说,本官听着。”   游时之又拿袖子擦了擦眼睛,摇头叹息道,“大人,说来话长,在下出生那天,雷雨大作,正好打中在下家中,把接生的稳婆给劈死了。当时,在下身子还有一半没有从娘胎里出来,没人给我娘接生,我娘痛的撕心裂肺哭天喊地,最后,好在我娘的力气够大,把我给哭出来了。”   纪宁,“……”   “虽说当时在下平安生出来,但家中认为我乃不吉利之人,用个木桶装着,把我丢在河中。木桶在河水飘啊飘,飘了一天一天一夜,我就一个上山砍柴的汉子给捡着,带我回去收养。那户人家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家里穷,而我又是捡来的,整天受到上面哥哥姐姐的欺凌。十岁时,山崩了,一家人都死了,就我死里逃生了出来。辗转反侧来到城里,结果年幼无知被人卖到一个当官的人家当了下人,那户人家见我聪明伶俐,就给少公子当伴读,可好日没多久,官家又被朝廷抄了家,于是……”   纪宁听不下去了,感情这家伙就是个扫把星,去哪哪家倒霉。   她甩甩袖子,“得得,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该把你扫地出门。”   本来是想听听别人的悲惨事,让她幸灾乐祸一下,结果她怎么感觉自己越听还越郁闷起来。   游时之,“可是大人,在下还没讲完。”   “行行,明儿个去账房领二两银子。”   “大人,不是说好一件惨事二两银子,我刚刚说了一二三,总共三件,应该是六两银子……等等,大人,这府里,有账房吗?我怎么不知道。”   纪宁一脚踢过去,不过踢了个空,口里忍不住骂骂咧咧,“你这厮想钱想疯了,竟然连本官的钱都想骗,也不打听打听,外面谁人不知,本官的名号,向来只有老子骗别人的份……”   游时之作揖,“大人英明神武,就是借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骗大人。这可是大人与我事先说好的,您也答应,怎能反过头来称之为欺骗,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林兄,你来评评理……”   纪宁想不到这家伙竟然还不知好歹的和她杠上了,罢罢,不就六两银子的事,省得这事传出去,府里的其他美男认为她小气。   “行行,六两就六两,明儿个找香姨去拿。”   “多谢大人,大人不仅英明神武雄韬伟略,更是远见卓识盖世无双,实乃吾等之楷模。”   这马屁拍的……   不过纪宁听着,还挺舒坦。   “不错不错,再多夸几句给本官听听。”   游时之滔滔不绝朗朗上口,“大人貌若潘安玉树临风,博学多才大公无私,励精图治壮志凌云,气吞山河空前绝后,视死如归舍己为人……”   纪宁怎么听着越觉越怪,老脸一拉,“诶诶,打住打住,怎么说话呢。”   “额,失误失误,大人学富五车高瞻远瞩……”   一旁的林渊捂了捂胸口,再听下去,隔夜饭都要吐出来,这两人,算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第51章 出游   城南云山下的池畔,依山傍水,修葺了一个园子,是前朝一位大官所留下来的,这些年易主不少,如今荒废,纪宁觉得景色不错,便把这块地买了下来。原本打算作为平时和她夫君的游玩之地,不过因为太忙,她又不懂这些亭台楼阁的设计,怕建的不好自家夫君不喜,此事便搁浅下来。   园子没有修葺,纪宁也没专门派人来守着,于是这园子,渐渐成为京师里一些文人雅士的长聚之地。   虽说此园纪宁还没重新修葺,但园子原本的景色就不错,再结合天然的地理优势,无须刻意雕饰,也美不胜收。   门口已经停了数量马车,烈日下,车夫擦着汗水在外等候。   纪宁一伙人到时,那些闲来无事的车夫,便一个个伸长脖子好奇张望。   为首的纪宁穿着一身青衫,头戴方巾,琉璃般的眼睛微微弯着,看起来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俊逸讨喜的模样极为吸引人好感。   她身后跟着总是一袭白衣的司无颜,长身玉立,手中执着一柄折扇,微风拂过,衣决飘飘,不染尘世。   司无颜身后,则是纪府里的美男,虽不如司无颜这般妖孽,可也各有千秋,俊朗非凡。   这么一行模样上等的公子哥一起出现,给人的视觉冲击力是很大,那些个车夫,何曾见过如此多的美男,一个个睁大眼睛看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这都是哪家的公子,怎么看起来都如此面生。”   “你瞧那马车,别看外表不起眼,做工可是精细,里面的空间,一看见就很大。”   “嘘,别说了,他们过来了。”   下车后的纪宁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再看眼前的绿影丛丛,不由觉得身心一阵舒畅。   她转身笑嘻嘻对身侧的这些美男道,“待会你们就各种施展自己的本领,可别叫本官失望。”   游时之自那晚见识过纪宁的出手阔绰后,对她可谓是尊崇万分,连连答道,“大人放心,在下一定尽心尽力,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纪宁满意的点了点头,视线投向站在一边一直冷着个脸的苏容轩,他年纪小,纪宁也不指望他能有一番“作为”,平时无聊的时候逗逗他也挺好玩。   “容轩,过来。”她挥手。   苏容轩起初很讨厌纪宁,觉得她男不男女不女,为人奸诈一点都不像个当官的样子,不过长期被她“压迫”久了,心里对她还是产生了些许畏惧之意,性子倒是再不复初进府时那般硬气。   “叫我过来干什么。”面上一副不满的样子,人倒是乖乖走过去。   纪宁把手搭在他肩上,“待会呢,你的这些哥哥们都有正事要干,你就跟在我身边保护我,要是听见有人骂我,你就替我骂回去,要是有人要打我,你就撸起袖子上,听见没有。”   苏容轩心想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还知道自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鼻子哼哼两声,算是回答。   “咱们走。”吩咐完这些,纪宁便率着人群浩浩荡荡的走了进去。   自从施墨辞去首辅之职,便赋闲在家,本来陛下给他另安排了职位,不过都被他给推掉了。   此事自然闹得是天下哗然京师震动,施墨在士林清议间的名声一向很好,再加上又传闻他对于娶公主一事并不知情,且主动请辞,大家都替他不值和惋惜。   民间的那些个名士以及学子,经常会办一些诗会,不仅可以交流学问,还能结交朋友,往往这些诗会中,都会出几个名人和鼎鼎有名的才子,这些人在读书人之间,都是极为受到追捧。   施墨以往读书时,也常会去诗会,少年成名的他自然是受到追捧的人物,也因此结交了不少名士,这些名士虽然很多都不做官,但名声极好。   可别小瞧了这种诗会,在西周,士林清议对官员的评论很是重要,而诗会这种由名士和学子的组织,可不单单只是吟诗这么简单,往往还会议论政事,议论政事的同时,自然就少不了要评论官员。平常百姓没什么文化,对于政事自然不懂,所以哪个官员好,哪个坏,基本都是由这些学子的嘴巴说出去,可以说这群人可以左右舆论。   虽说施墨辞去首辅一职,不过他在朝中的地位仍不能小觑,况且朝中很多人也都看出,陛下也是无奈之举,只怕风声过后,还是会对他委以大任。而且,就算施墨不当首辅,人家娶的可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公主,祖宗之法虽严令外戚不得干政,可国祚百余年来,很多祖宗法,到如今也都渐渐不被当回事。以他的手腕,若想干政,还不是轻而易举。所以施府里也没什么人走茶凉一说,反而前来送礼者更加多,以往施墨大权在握别人想套近乎还套不上,如今还不可得趁着他暂时失权时,狠狠表现一番。   施墨本来就不喜结党营私,不过都同在朝为官,面子上还是抹不开,迎来客往一番后,正好有名儒请他讲学参加诗会,他便应了。   今日来这心园,也不完全是诗会,心园有处桃花林,如今花开的正灿烂,姹紫嫣红。此次出门,不像往日孤身,而是带了府里的那些美人一同前往。   施墨和友人相会,他府里的那些美人,没有跟在他身边,而是结群在心园里游玩。   心园里除了施墨和友人,还有旁的公子小姐们前来赏花,偌大的园子因此多了很多生气。   元山是心园的门户,竹树掩映,编篱为墙,纪宁抓着唯一一个比她矮的苏容轩进园,司无颜则跟在她身后,其他的美男有的左看右看,似在欣赏美景,有的目不斜视,径直往前走。   穿过竹林,里面依稀可以看见人影后,纪宁站住脚步发话,“据本官查明,首辅大人和那些美人并没有在一起,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们一定要把握。表现好的,回去后,本官一律有重赏。”顿了顿又道,“是呢你们人不要都走在一起,顾公子你和白公子一组,杨公子孟公子一组,林护卫那么你就和剩下的游公子一组。”   林渊貌似对游时之这种贪图钱财的人有些许的不耻,立即道,“大人,不是还有司公子吗?在下想和司公子一组。”   一旁的游时之有些受伤。   司无颜虽进府时日不长,但平时在府里表现的风度翩翩,又和纪宁住在一个院子里,身份自然就抬高了一些,大家对他印象倒是都还不错。   纪宁可不敢让司无颜离开她的视线,她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师兄,谁知道会惹出什么事。   “额,这个…司公子呢,他要跟在本官身边保护本官,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此话一出,大家看司无颜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怪异,心想看来这司兄,和这纪大人的关系果然不一般,住在同一个院子也就罢了,这出门都还形影不离,而且,都还不让他去撬那首辅大人的墙角,莫不是……   倒不无可能,这司兄,模样这般出众,虽说是男子,容貌却还胜了女子几分,若说是男女通吃也不为过,纪大人产生这样的心思,也无可厚非。   这边一群人暗暗腹诽乱想些有的没的,纪宁已经带着苏容轩还有司无颜四处瞎逛。   当然此番来的目的,纪宁除了带这些美人来撬墙角,还有一个打算,就是好好看看自己这买下来的园子,该怎么修葺,又能附庸风雅巧夺天工美不胜收,还不显得俗气。   纪宁虽说平日在朝里没个正形,朝中诸公每每看见她便头疼不已,但她女扮男装的模样,还很是斯文俊逸,一表人才,要是个子再高一些,走在如此妖孽的司无颜身边,只怕都毫不输气势。   只不过她容貌虽过人,但毕竟是个女孩子的身材,瘦瘦弱弱的看起来营养不良似的,特别是和高她大半个头的司无颜又风度翩翩丰神俊朗的一比,就愈发显得单薄。   过往的那些女子,本来在起初看见纪宁时,面上浮现一丝惊喜的神色,可再一看见司无颜,眼睛都看直了,再也移不开目光。   有胆大的小姐,还特地让丫鬟过来,打探司无颜的名字,邀请他过去说话。   见司无颜如此受欢迎,纪宁有些郁闷,摸着下巴心想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还那么招人喜欢?怎么自己女扮男装的时候,走路上从没见哪家姑娘主动上前搭讪?   “小轩轩,你说说看那些个姑娘一个个是不是都眼瞎,这家伙长了双那么招人的桃花眼,又男不男女不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你瞧本官,双眸清澈又一身正气,是不是比那家伙强多了。”   苏容轩自从被纪宁关在柴房几天,再加上纪宁这段日子以来的人心收买,对她就没起初那么看不惯。   不过再听见她这番不要脸的话,嘴角还是一抽。   说别人男不男女不女,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能好到哪里去。   “那要看大人指的强,是哪方面。”   纪宁面上一喜,忙问,“哦?你也觉得我比他强,说说看你觉得哪方面。”   苏容轩指了指自己的脸,“这个。”   纪宁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这长相嘛……过奖过奖。”   苏容轩跳到一边,防备的离她三步远,“我的意思是,脸皮的厚度。”   …… ☆、第52章 狐假虎威   竹林后的假山处,坐落着一个雕栏画栋的亭子,亭子里聚着七八个读书人,有锦衣华袍者,也有素色布衫者,有少壮青年,也有白发须翁,一个个脸上泛着红光,似在激动些什么。   这群读书人的中间,是一个身穿靛蓝色丝绸的男子,身姿挺拔,气势迫人,面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不喜不怒,那双深邃的眼睛,看似平静,可里面却似乎深不见底,让人捉摸不透。   人群中的男子便是施墨,这几个男子,皆是士林中高威望者。   其中一个穿白衫的老者,号称“云山先生”,二十四岁即中进士,少年成名,不过却没有做官,一直潜心研究学问,其门下弟子,遍布天下,这些年因身子不适,便隐居山林。   还有几个年轻人,名气也是不小,张宗和林阶都有天才之称,张宗十岁会作诗,十二岁成了当地最年轻的秀才,林阶十六岁中举,书画功底了得。   “施大人,您放心,我们张氏一族,全都支持大人您。”   “还有我们陈学,都唯您马首是瞻。”   张氏一族,在江南一带,是很大的氏族;陈学虽说相比于程朱理学,不受官方肯定,但其影响力,在读书人中间,也是不少。   施墨这些年执政,虽以铁血手腕著称,也树立了一些政敌,但若不是能够权衡利弊,保证绝大部分人的利益,也不会在首辅之位稳坐。   曾受到施墨执政益处的这群人,自然不希望施墨下任,若是换成别人,且不说利益能不能保证,弄不好,还会被拿来当成靶子。   施墨站在亭中,遥望着不远处的湖水,湖面平静,不起波澜,偶有飞鸟从湖面划过,泛起丝丝涟漪,不知让他想起什么来,连带他的心,也不由拨动一下。   “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不过今日出来,施墨只想寄情于山水,政事就不谈了。”   “是是,我们只谈风月。”其余几人附和。   林阶一直十分尊崇施墨,而今若不是施墨不任首辅一职,他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更别提还一起游乐。他棋艺很好,虽才及弱冠之年,却已是西周名手,暂还未逢敌手。施墨没做官之前,棋艺也是高超,只是自从做官之后,便很少再下棋。   这高手在顶峰呆的久了,难免会寂寞。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林阶想和施墨切磋一下棋艺,顺便大杀个几回合,岂不快哉。   “学生耳闻施大人喜好下棋,今日,不知学生可否有幸,能向施大人请教学习一二。”林阶彬彬有礼道。   施墨深看他一眼,唇边浮现一抹淡淡微笑,“我现在已经不再为官,无须再叫我大人,你直接称呼名讳就好,听说子言你棋艺了得,连国手周严明先生都不是你的对手,后生可畏。”   “迁时兄说笑了,学生只是一时侥幸才赢了周先生。”   一旁的几个青年打趣道,“再侥幸,也不会连赢三局。”   “谦虚的过分,就是骄傲了。”   “听说子言你下棋,还从未遇到过敌手,不过这次你的对手是施大人,怕是要打破你那不败的神话。”   林阶之所以少年成名,得了个神童的称呼,除了棋艺了得外,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不过,可能是家境好,小时候受宠惯了,生性风流,放浪形骸,不受世俗约束,科举考试所作的文章,好虽然好,但文风大胆,不受监考官员的喜爱,因此一直未能中举。   林阶的名声,施墨也微有耳闻,对于其才华自然是欣赏的,不过考不中也好,他的性子并不适合做官,至少现在这种放荡不羁的性子,不适合。   论棋艺,施墨还真不敢保证能够赢林阶,他虽颇爱下棋,但自从当上首辅后,就很少再有这个闲心去下棋。   所谓术业有专攻,林阶在棋艺方面,不说在西周第一,但绝对算得上顶尖。   “我的棋艺,或许不如子言,你们可别预言的太早。”施墨道。   施墨身居高位,年纪轻轻就考中状元,在这些人的心里都是神一般的存在,既然是神,难免会认为他无所不能。大家听到他此番谦虚,不免又对他尊崇了几分。   “不过我也好久没下棋了,今日能够和子言你这样的高手对弈,也算是一大快事。”   须臾间,已有仆人准备好了棋盘。   两人落座,施墨执白,林阶执黑,黑子先行。   ……   在园子里游荡了一会的纪宁,带着司无颜这个招桃花的妖孽以及苏容轩这种白白嫩嫩让人忍不住想□□的少年,走到哪都成为焦点。   不过纪宁几乎满脑子都在想着自己府里那几个美男成功把施府里那些美人勾搭成功的情景,脸上就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   逛了小半天,纪宁脚有点酸,就想找个亭子坐坐休息,她以前来过,依稀记得附近就有个亭子,遂走过去。   老远瞧见亭子里围满了人,她便心生不悦,这好歹是她买下来的园子,属于她的地盘,闲人随意进来逛就已经算她大发慈悲了,这想找个休息的地方,都还要跟人抢算是个怎么回事。   “去去,把里面的人赶走。”纪宁挥手。   身边只站着司无颜和苏容轩,又没旁人,她这吩咐,就是在对司无颜和苏容轩说。   司无颜这家伙仿若未闻,一动也不动,苏容轩这小子还有点傲气,又不是仆人,哪能受她这番像使唤下人一般的使唤,反正都没搭理她。   纪宁说完,见两人不动,神色颇为尴尬,司无颜她是使唤不了的,只能靠这小屁孩了。   她捂着嘴轻咳一声,和颜悦色的对苏容轩道,“轩儿啊,去,帮我把里面的人赶走。”   听见这副求人的语气,苏容轩才道,“可是他们人多,要是不听我的怎么办。”   纪宁挺直身板,“你就对他们说这园子是我的,这随意进入他人的园子,可是犯法的,他们要是不肯走,你就威胁他们要去报官,把他们都抓起来进牢房。”   苏容轩迟疑,“这……”   纪宁故意激他,“怎么,怕了?胆子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   这句话很奏效,苏容轩立马走了。   司无颜轻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亭子,似笑非笑的看了纪宁一眼,“你们一段日子未见,难道就不想见见?”   纪宁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脸上的笑,顿时带了几分黯然。   苏容轩朝着亭子走过去时,心里小鹿乱撞的直打鼓,若说不紧张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对方人多不说,看装扮,里头还有些贵公子,来头定然不小,就这么过去赶别人走,会不会不好。   可一想到纪宁刚才说的话,脚步又坚定许多,他因为皮肤白,五官又柔和,从小没少被人误以为是女孩子,所以他最恨别人这样说他。   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   走到亭边,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学纪宁抬头挺胸,吊儿郎当的道,“我家公子发话了,要你们速速离开,不然就把你们送进官府,关牢房。”   管他对方是什么人,他家那位纪大人可是大官,在京城大街上都是横着走的人物,这些人要真有很大的来头,还会做出这种随意进入别人家园子的事?   思及此,苏容轩的底气又足了些。   哎,这孩子,原本好好地一个美少年,原本只是性子高傲些,现在却被纪宁给带歪了。   亭中的施墨正和林阶在全神贯注的下棋,两人都是高手,正厮杀的难舍难分,越是到后面,每一步棋都越是精彩。   周边则围着棋之人,大家也都看得入神,没有人理会苏容轩。   苏容轩见大家把他当空气,心里有点受挫,回去吧,肯定会被纪宁取笑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于是他壮着胆子,硬着头皮走过去,再次叫道,“喂,我跟你们说话呢,我家公子要你们离开,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   边上有个男子嫌他吵,不耐烦道,“哪里来的小孩子,真不懂事,快走快走,别打搅我们的雅兴。”   “你!”苏容轩正要上前与人理论,却被另外一个人一只手给提了起来,丢到亭子外。   “小孩子一边玩去。”   受此大辱,苏容轩红着脸返了回去。   纪宁老远瞧见这一幕,微微叹息的摸了摸苏容轩的头,摇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当着本官的面欺负小孩子,岂有此理,简直一群禽兽。”说着,便义愤填膺的挽了挽袖子,大步走了过去。   “你们好大的胆子,闯入本官的园子也就罢了,竟然还聚众滋事,欺负本官家奴,来人,一个个都给我抓起来,先打他娘的十个板子。”   反正纪宁这家伙一向狐假虎威指鹿为马惯了,羽衣卫的头头,最拿手的事,就是给人安罪名,黑白颠倒。   …… ☆、第53章 对弈   阳光清和,翠色满园,不远处的湖泊,微波粼粼,水平如镜,虽不是精雕细琢,但也般般入画,美不胜收,望之,不由让人心生愉悦。   亭子里众人,原本都带着极好的心情,兴致盎然全神贯注的观赏着精彩的棋局。   结果,有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破坏了他们的雅兴。   呵,哪里来的小子,还一口一个本官,这亭子里的人,乃是当朝首辅,额,虽然暂时下任,但那也是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简直不知死活不知好歹。   瞧这家伙,年纪轻轻白白嫩……贼眉鼠眼吊儿郎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当了一点点小官,就开始不知天高地厚的得瑟,不是草包就是脑子有包。   这群人虽然没当官,但也都是有学识名声威望之人,其中还有一些是不屑当官,清高的很,自然对纪宁这家伙暗暗腹诽鄙夷的好一阵。   “既然自称本官,还敢口出狂言知法犯法,随意给人安罪名。”   “这园子荒废许久,从不曾听说被谁给买了。”   “就是,这么大的园子,要买得花多少银子,能买得起这园子的,在这京城里可没几个,敢问兄台贵姓?”   这群人之所以敢这么理直气壮,一方面是自身清高,看不得纪宁这种奸诈之徒;另一方面,也是仗着施墨在这里,开玩笑,放眼整个天下,还真没几个人敢冲撞当朝首辅。   施墨正和人在里面下棋,原本心绪沉静,可在听见纪宁的声音时,原本淡然的表情随即微微变了变,唇边滑过一抹似有若无的苦笑,又无声微叹口气。   他家这位娘子,果然是一刻不得消停。   纪宁见这群人丝毫没有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不免有点怒了,在她的地盘都敢撒野,至天理和王法于何地。   她冷冷咳嗽一声,背着手,板着脸正色道,“本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纪宁纪大人是也。”   纪宁的名声,在官员中很臭,在民间贬也是占多半。   这群人听她自称大人,皆是冷笑一声。   有人道,“竖子不足与谋。”   在自己园子想休息,都没有地方,结果还被人冷嘲热讽一番,纪宁哪里能忍。   她冷着脸,朝司无颜道,“你去帮我把他们都赶走,打伤算我的。”   司无颜慢条斯理的打开手中的折扇,悠悠然扇了两下,轻飘飘的开口,“这等小事,就不必要我出马了。”   纪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浪费粮食。   她拍了拍苏容轩的肩膀,“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苏容轩小脸微红,面露难色,“我身板小,打不过。”   纪宁直想骂娘,这小屁孩,之前的傲气呢?才这点场面就怂了?   也不是纪宁不想亲自动手,只是今天穿的太斯文,而且她夫君也在这园里,不能破坏形象去动粗。   略一思索,她道,“行,既然你们都不肯走,那我们来比试比试。”   没人理她。   “你们不是在这里下棋么,我们就比下棋,谁赢谁就能待在这亭子里。”   还是没人理她。   纪宁眼睛微眯,“怎么,怕输?”   面对她猖狂的挑衅,有人沉不住气了。   “这可是你提出要比的,输了可别赖账。”   “呵,大胆,赖账?本官是这样的人么。”纪宁义正言辞。   众人心说你还真是这样的人。   纪宁破坏了他们的雅兴,又如此猖狂,有人想故意给她难堪,便道,“输了的人,不仅不能待在这亭子里,还必须得给赢的人跪下嗑三个响头。”   说这句话的人,自然也是很有底气,他们这边不仅有当朝首辅,还有棋艺高超的名手林阶,施墨暂且不提,光林阶那从未输过的战绩,面对纪宁这样看似草包的人,用脚趾头下都不会输。   纪宁微眯的眼里闪过一道贼光,“你确定不反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还要再加一条,输的人,无条件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无论对方要他做什么,都不得反悔。”   “这……行,就这样定了。”   人群后的施墨,听见纪宁说要比试下棋时,不免吃惊,他家这个娘子他还不了解,论打架和整人,只怕难逢敌手,可要说下棋,别说这里有林阶这般的大手,就是这亭子里的其他人,只怕也不是对手。   可……以她的性子,绝对不会吃亏,做没有把握的事情,难道她身边的司无颜或者那个小孩子,是棋艺高超之人?   不过再高超,也不一定能赢过林阶。   纪宁撸起袖子,上前一步,昂首挺胸道,“速战速决,一局定胜负,都让开让开,你们就把你们这棋艺最好的人来跟本官比,免得说本官欺负你们。”   施墨闻言,眉眼不免微蹙,原本他以为她会让别人上阵,不料,她竟然会亲自出马。   她的棋艺,他是了解的,他家这个娘子耐心不足,经常下着下着,见自己快输了就开始耍手段赖掉。虽然小聪明不少,但这可是比试,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想当众耍赖,只怕也是行不通。   不耍赖,如何赢?   纪宁话音刚落,这群人便嗤笑起来,眼里尽是不屑。   她的大名,众人早有所耳闻,也算是朝廷官员中的一朵奇葩,上次因为稳定沧州一事,本来很多人对她的态度稍有好感,只是不料,她还是各种龌龊事的不断,不免令人扼腕叹息。   眼下亲眼所见,果然如传闻那般惹人厌,人家在亭子里下棋下的好不过,你说你跑来捣乱,不是自己把脸凑上去让人家打吗?   林阶和施墨正在激烈中厮杀,他是个棋痴,眼下被人打断,心里自然是不悦,站起身来走上前道,“在下愿和大人比试一番,若是大人输了,还希望大人以后再也不要来这心园。”   纪宁冷笑一声,“呵,好大的口气。”   说着,大步上前拨开人群,就准备往石凳上坐去。   结果,刚一走近,瞧见她家夫君正襟危坐淡然如水的望着她。   纪宁顿觉一阵尴尬,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打一家人啊……   “首,首辅大人好……”她马上换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施墨只是深看她一眼,并不作声。 ☆、第54章 棋艺不精   亭子里众人见刚才还叫嚣着的纪宁见了施墨,如同猫见了老鼠一般,嚣张气焰顿无,心下不免又是鄙夷又是解气。   有人故意道,“有施兄在这坐镇,有些人就是想赖皮也赖皮不了。”   这句话,自然就是对纪宁说的,毕竟纪宁无赖无耻的名声,已经名扬四海。   纪宁笑盈盈,“如此甚好,那本官就放心了。”   放心,你放个什么心……众人默默无语。   纪宁旁若无人,煞有介事的落座后,并不慌着下棋,慢悠悠朝苏容轩挥手道,“去,拿块布来。”   接着,又一副倨傲的姿态朝林阶说道,“本官是个惜才且大度之人,念你年轻,本官决定让你一让,蒙着眼睛和你对弈。”   此话一出,众人表情各异,不屑鄙夷者有之,不解迟疑者有之,好奇感兴趣者有之。当然,这些吃瓜群众,多半都认为纪宁这家伙见自己下不赢别人,就来这种无耻的伎俩。   蒙着眼睛下棋,虽不是没有耳闻,可现实中,能达到这种造诣的人,还真没人见过。先别说会不会下这个问题,就算有人真的记忆力高超,只靠旁人说,就能把棋盘上的棋子记的分毫不差,可对手也不是省油的灯,大家公平对弈都不见得能赢,你还蒙着眼?那不是痴人说梦滑天下之大稽是什么。   很快,众人就明白纪宁的险恶用心,是啊,反正她也是下不赢,不如破罐子破摔,这样她输了,她也可以说是她蒙着眼睛故意让对手,林阶赢得胜之不武。   奸贼啊奸贼。   一旁的施墨闻言,先是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开来,待再看向纪宁的眼神时,则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和耐人寻味的目光。   难怪她方才如此自信,原来是这样……   林阶年轻气盛,自然不堪受此辱,当即道,“大人这是看不起学生么?”   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客气了。   纪宁微微一笑,“本官可没这样说,你可别胡乱臆想,栽赃本官。”   林阶脸拉了拉,对身旁人道,“给我也拿块布来,我要蒙住眼睛。”   林阶说这番话虽说是意气用事,但心里也还是很有把握,他那少年天才的名声也不是白来的。蒙住眼睛下棋,虽说他还未曾试过,但以他的棋技来说,对阵这样一个不学无术之人,还不至于会慌乱。更何况,对方也是蒙住眼睛,在这种对等的条件下比试,他的胜算还是很大。   听了这句话,纪宁嘴角不经意间滑过一抹得逞的微笑。   是,她棋艺是不精,别说林阶这样的国手级别,就是她师父那种勉强算得上高手的,她都下不过。   不过……要是蒙上眼睛,就另当别论了。   她从小学武,耳力记忆力都俱佳,蒙住眼睛下棋对她来说,更能集中注意力,心无旁骛,不被旁事所打搅。   以前她受伤时,不能下床,但又坐不住,老和尚就让她蒙住眼睛,磨练心境,偶尔也会跟她对弈一番。   可以这样说,蒙住眼睛下棋,如果对手没有经过特别的训练,哪怕棋艺再高超,也是下不过她。   与纪宁淡然自若甚至表现出有些小小得意的模样不同的是,林阶面露些许的不安。   蒙住眼睛陷入黑暗的林阶,顿时感觉一片茫然和恐惧,这是他第一次蒙住眼睛下棋,原以为这难不住他,结果等真正体会后,他才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   以往的胸有成竹,意气风华,此刻,全然不见了踪影,周遭的一切,对于看不见的他来说,是那样的陌生和惶恐。   棋盘,他看不见,伸手去摸,也只能感觉到一丝冰冷的触觉。   耳边是好友的议论声,他听不清是什么,耳边嗡嗡作响,只觉一阵心烦意乱。   “林兄?林兄?”肩膀上传来一个力道,引得他身子微微一颤。   林阶苦苦一笑。   拍他肩膀的少年面露些许疑惑之色,看着林阶脸色偏白,迟疑的问道,“林兄可有哪里感到不适?”   林阶是个很自傲的人,心里越是慌乱,他反而越是不想让人看出来。   “无妨。”   纪宁道,“不知兄台是选白子还是黑子。”   林阶尽力平淡道,“大人先行吧。”   纪宁也不客气,她身边立着司无颜,代替她落子。   蒙住眼睛的纪宁,虽然看不见棋盘,但整个棋盘却在她脑海里清晰的显示出来,每一个落子,她都记得清楚无比。   因为蒙目的优势,纪宁棋艺能得到很好的发挥,反观,林阶的棋艺,还不及平时的十分之一。   第一局,纪宁赢得轻松。   第二局,也毫无悬念。   围观众人全程一副无言以对的模样,从第一局开始纪宁下棋的时候,大家就发现上当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明知道是陷阱,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纪宁扯下蒙住眼睛的黑布,拱着手朝林阶笑嘻嘻的说道,“承让承让。”   林阶瞧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生不悦,再加上刚才又输了,心情更加不好,但又不好发作,只得强装笑脸道,“是在下棋艺不精。”   纪宁话锋一转,“既然输了,你们就通通离开,别再打搅本官休息。”   众人老脸一拉,冷哼一声,特别是林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神色难看的紧。   大家看向施墨,希望他此刻能压一压纪宁这嚣张的气焰,给纪宁点难堪。   不过让大家感到失望的是,施墨全然一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淡然自若的走出凉亭。   纪宁望着施墨的背影,颇为不好意思的咂咂嘴,从背后叫住他,“施大人要不要坐坐再走?”   众人心生鄙夷,呵,还知道讨好首辅大人。   施墨停住脚步,深看她一眼,视线停留在一旁的司无颜身上,没什么语气的开口,“多谢纪大人好意,施墨心领了。”   说完,便迈步与众人一起离去。   看着眼前那越来越模糊的身影,纪宁原本带着笑意的表情也微微变得凝重起来。 ☆、第五十五章   一群人走后,空气总算安静下来。   闲逛了半天,又下了半天费脑子的棋,纪宁有点累了,坐姿也渐变得慵懒起来,左手撑着下巴,右手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的嘀咕,“也不知道他们进展的如何,可别浪费今天这大好机会。”   司无颜坐在她身边,笑意未明的轻看她一眼,“没想到你还会这么一手。”   “你没想到的事多了去了。”纪宁敲打桌子的手一收,朝苏容轩说道,“诶,你去瞧瞧他们现在勾搭的怎么样了。”   苏容轩应了一声,便欢快的去了,一副终于脱离苦海的模样。   亭中只剩下两人时,司无颜慢悠悠开口,“施大人看来气色还不错,想必这段闲赋在家,又有美人相伴的日子,过得颇为滋润。”   纪宁没理他。   “安王已经开始行动了,开弓没有回箭,你可不要因为儿女私情,而误了大事。”   纪宁冷冷道,“这我自然知晓,还不需要你来提醒。”   司无颜似笑非笑,“师妹如此说,师兄那就放心了。”   这边两人闲坐在凉亭享受片刻的安宁,另外几边则乱成了一团。   顾青玄他们虽说在府上受训一段日子,但毕竟没有实战经验,这次出来,纪宁又给他们施压,心里难免会紧张。   本来想好的说辞,结果连人家姑娘的身都不敢近,两人一队的站在老远你看我我看你。   苏容轩受纪宁的吩咐去看进展时,发现他们一个个都跟缩头乌龟似的,根本不敢上前。   就在苏容轩想回去跟纪宁打小报告时,忽然前面有人惊呼,“着火啦着火啦。”顺着声音来源看去,苏容轩看见前方有滚滚浓烟冒出来,正是湖心亭的方向。苏容轩心里一紧,赶紧往纪宁方向跑去。   “快来人,杀人了,杀人了!”   几声惨叫传来,苏容轩看见一群黑衣人蒙着面往这边涌来,而这群黑衣人中,押着纪宁。   苏容轩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想要跑过去救人,可很快,眼前一黑,他栽了下去。   ……   很快京师震动。   当朝前首辅和皇帝跟前的大红人纪大人被歹徒掳走,生死未卜。   施墨如今虽未担任要职,但其好歹也是前首辅,一手遮天的人物;而纪宁又属于天不怕地不怕连朝中各部堂大人都拿她没办法的人,又刚刚立了大功,这样两个大人物,竟然被歹徒掳走,传出来岂能不叫人震惊。   当今天子闻言可谓龙颜大怒,能掳走施墨和纪宁的,放眼整个天下,是谁显而易见。   赵齐洛微眯着眼睛,扫视一眼四周,面上阴晴不定。   “诸位爱卿,你们说说看,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子,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掳走施爱卿和纪爱卿。”   底下众人自然吓得大气不敢出。   纪宁暂且不提,光是首辅大人这般人物,竟然能被人给掳走,这未免也太过可怖。   其后面的图谋,可想而知是有多大。   众人越想,便越是心慌。   有人上前道,“陛下,微臣以为,应该早做准备。歹人竟然能在京中抓走施大人和纪大人,这说明此人在京中党羽不少,而且,歹人抓走两位大人,怕是想利用两位大人来做什么。若是……两位大人扛不住严刑拷打,为了以防万一,眼下陛下最好把派人去两位大人府上去守住,介时也好有个应变。”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怕施墨和纪宁叛变,好拿他们家人作为人质。   当今天子略一沉吟,“好,就按照爱卿所说的去做。如今内阁无首,刘爱卿你暂居首辅一职,立即传朕的旨意,全城追捕歹徒,一旦发现歹徒杀无赦,若是有施大人和纪大人的消息,切勿轻举妄动,一定要保证两位爱卿的平安。”   “是,陛下。”   ……   城中一幢不起眼的宅子里,里面守卫森严,宅子四周,更是有不少穿黑衣的人隐藏在暗处警惕观察着。   花厅灯火通明,一身青衣的纪宁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品着茶。   她对面,则坐着司无颜。   上席,是安王。   “哈哈哈,纪大人,本王敬你一杯。”安王笑起来时脸上的肉全部挤在一团,以往的威严不见踪影,到是显得有几分和蔼。   纪宁举杯,“那在下就以茶代酒。”   “这次有纪大人协助,本王大业指日可待,纪大人放心,一旦本王登基,介时定会给大人封侯拜相。”   纪宁拿着杯子的手微微定格住,唇边勾勒出一抹极淡的苦笑,“封侯拜相就罢了,侄女只想替自己的父皇母后报仇。”   安王站起身,走到纪宁面前,表情凝重拍拍纪宁肩膀,“若素,本王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你放心,本王一定会替你父皇母后讨个公道。”   ………   出了花厅,穿过一条长廊,纪宁走到一个厢房门口,驻足良久,这才推门而进。   屋内点着一盏油灯,窗户半开,窗外细风窜了进来,烛光摇曳,忽明忽暗。   站在窗边的施墨听见声响转身,看见纪宁后,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脸上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   四目对视,明明只短短几步之遥,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纪宁感觉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她眼底收紧了几分,走过去,轻叹一口气,“住的还习惯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栖息之地无非方寸,住在哪里又有何区别。”   王土?纪宁眼底寒了寒。   “既然如此,那夫君就早点歇息吧。”   纪宁正欲离开,胳膊处传来一股力道,她被拉住了。   “告诉我原因。”   纪宁轻轻闭了闭眼睛,“我只是尽一个女儿的责任而已。”   “责任?”施墨无奈苦笑,“那么你作为一个妻子的责任呢?你又想过没有。”   施墨拉住她隔壁的手力道并不大,纪宁轻轻一挣脱就松了。   “等这件事结束,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你不需要给我什么交代,我只有一个要求。”   纪宁顿了顿,“你说。”   “和我白头偕老。”施墨一字一句。   纪宁愣住了,眼里不由泛起丝丝泪光。   施墨顺势拥她入怀,在她耳边低语,“趁现在还来得及,收手吧。我带你走,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就你和我,我们两个人过一辈子。”   纪宁一瞬间心软了,可她瞬间又理智起来。   都到这个地步,她想回头也已经晚了,而且,她真的能和自家夫君全身而退吗?   赌,她只能赌一把。   “好,我答应你。”纪宁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结实的胸膛和温暖的怀抱,“夫君,这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在想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想人家。”   她手很不老实的抚上施墨胸膛,慢慢解开他的衣衫。   施墨把她往怀里搂了搂紧,漆黑的眼底染上一抹异色。   “你瘦了。”   “夫君好像也瘦了。”纪宁已经扒开他最外面的一层青衫。   难得她主动,施墨拦腰抱起她,缓缓往床边走去。   小心的把她放在床上,昏暗的烛光下,她那张小脸尤为显得白皙。   施墨抚上她腰际,动作轻缓的解着她的衣衫。   虽说老夫老妻,但纪宁还是会觉得莫名紧张。   她主动勾住施墨脖子,压上他的唇。   施墨欺身而下………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谢绝转载.   一夜温存,纪宁醒来时,施墨已经不在她身边。   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正准备出去,房门开了,施墨端着铜盆从外面走进来。   施墨进来后放下铜盆,关上门走到纪宁身边,柔声问道,“知道你应是快醒了,我去打了点温水,擦完脸后去吃早饭。方才为夫出去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芙蓉糕。”   纪宁一阵暖心,看着待她如旧的施墨,纪宁心里很是亏欠,全本还坚定的心,顿时有些摇摆不定。   她想起昨晚他对自己的话,是啊,她作为妻子的责任呢?嫁给他这么久,她根本就没有一天尽到一个妻子该有的责任。而他,却是完完全全尽到了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你就不怪我吗?”纪宁苦笑着问。   她故意把他掳走,就是怕他破坏自己的计划,毕竟以他夫君的手段,她不能保证自己能成功。而且,她也不想和自己夫君处于对立局面,所以她只能出此下策。   施墨目光深沉,自从娶了她,他一直都在做着最坏的打算,也铺好了所有的后路,不管她做什么,他一定要护她周全。   “事已至此,我怪你又有何用,要怪,我也只会怪我自己没能阻止你。”   果然还是怪的吧。   纪宁黯然,也是,她连她夫君都敢软禁,她还能指望他待她依旧吗?这份隔阂,怕是再难难消去。   施墨见她神色失落,又于心不忍,对于她,他总是无条件的妥协。伸手轻轻一拉,拥她入怀,无奈叹息,“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你会选择这样做。当今陛下待你不薄,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会选择造反。”   本来之前施墨也发现纪宁的异端,只是还不确定她到底想做什么,这次被掳走,他才知道她的意图。   是司无颜在她身边煽风点火吗?   想到这里,施墨目光又深沉了几分,甚至带着些许寒意。   早就应该找机会杀了他。   事到如今,纪宁也无需再对施墨隐瞒什么。   她幽幽开口,“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当年就是当今陛下害死我全家,枉我还认贼作父这么久,呵,真是讽刺。”   其实自从施墨知道纪宁真实身份后,他就开始调查宁王的真正死因。*于府邸这种事,在施墨看来,也确实有点匪夷所思。可是他怎么调查,都没有发现任何别的疑点。   纪宁父王也就是宁王,生性温和,在当今天子还未当皇帝时,那些王爷中,也就是宁王和当今天子感情最为深厚。按理来说,当时当今天子造反正需要兵马,而宁王很有可能会出兵协助,宁王拉着整个宁王府*一事,怎么也不可能是因为当今天子的关系。最合乎情理的,也就是世人所传闻的那样,宁王刚直不阿,不愿受辱,所以来个玉石俱焚。   施墨,“娘子,这事你是如何调查的,又是如何能确定一定是陛下害死你全家,这些为夫都希望你能说清楚。不是为夫想站在陛下这一边,只是这干系重大,为夫不希望你被奸人所利用。”   施墨的话,纪宁一向都是听的,而且她也不想冤枉当今天子。除开利用,当今天子待她确实不薄。就算是真的利用,这些年相处,她也产生了感情。当今天子对她来说虽不是父亲,却胜似父亲。   纪宁正要开口,门外传来司无颜的声音,“师妹可在?师兄有要是相商。”   纪宁只好咽下正要说的话,对她夫君道,“夫君,眼下只能先委屈你了,我去去就来。”   施墨心下虽然担忧她会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但还是并未说什么,只是叮嘱,“不要让为夫担心。”   纪宁走后,施墨陷入沉思,眼下唯一能阻止纪宁的,除非是纪宁只是误会,当今天子并不是害她一家的凶手。那如果事实的真相却是如此呢?那么一旦纪宁造反,成功了便是天下大乱,不成功,在人情凉薄的天家,她的下场也不会好。而自己呢?身为她的夫君,又怎能脱的了干系。就算陛下碍于他国公府的权势暂时不会动他,往后呢?   饶是历经生死,宦海沉浮的施墨,此刻也觉得心生些许无力之感。又要护她周全,又要为了天下苍生以及自己家族的荣辱,一旦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   早上出去打水,他已经发现四周守卫森严,这次之所以他那么容易被掳,也是想摸清楚纪宁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他虽然早有准备,但纪宁同样心思缜密考虑周全,他想要和外界取得联系,很难。   唯一能做的突破口,就只有他的夫人,纪宁身上。   ……   纪宁跟着司无颜来到他房间,房中只有他们两人。   纪宁开门见山,“你方才说有事相商,是安王又有什么新的计划?”   司无颜那双灿烂的桃花眼微微眯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他盯着纪宁纤细白皙的脖颈边,视线停留在那一抹红晕上,“看来昨晚的良辰美景,师妹过得不错。”   纪宁冷言,“我的私事,好像与正事无关吧。你叫我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的废话。”   司无颜,“师妹你怎么总是对师兄这样凶,师兄这也是关心师妹你。”说这,他把手搭在纪宁肩膀上,语重心长的长叹口气,“师兄只是怕你在这紧要关头中了美人计而影响大局。”   纪宁的脸色不免沉了几分,对于司无颜,纪宁的感情是复杂的。   司无颜这个人,跟她师傅一样可以说不为名不为利,但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喜欢搅合,这为纪宁所不惜。可若说真的很讨厌,又好像不是。   可能是她师兄和她师傅性子太像,每次看见司无颜,纪宁都会不由想起她那死去的师傅,对司无颜又多了几分同门兄妹之谊。   “你放心,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我的人都已经布置好了,等安王人到齐,就可以行动。到时候里应外合,一定会打得赵齐洛措手不及。”   司无颜薄唇微勾,意味深长的开口,“方才传来消息,陛下已经派人把施府,纪府,还有国公府都给围了,对外宣称是保护府中家眷不受歹徒伤害。”   皇帝什么心思,纪宁当然一看就明白,这些也是她早已想到的。   换作是她,也会这样做。   纪宁淡淡一笑,“倒是叫师兄费心了。”   既然纪宁早已想到当今天子怕她和施墨叛变,拿他们家人作威胁,她自然早有打算。   她和安王的计划,是佯装被掳,然后安王再放出消息,如果想要救她和施墨的性命,让陛下把在沧州的兵马给撤了。当然,这只是抛出来的一个诱饵,她们的真实意图是攻城。   若是陛下同意,安王自然会放了她和施墨,她便和安王来个里应外合。   如果陛下不同意,安王便顺理成章的狗急跳墙进行攻城,混乱中她假意逃脱,再向陛下请命剿匪,实则助安王一臂之力。   至于陛下派人监视她们府上的人,她也有所布置,根本就够不成威胁。   纪宁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又从小跟随其打仗,不管是对于陛下,还是对于京师,她都极其了解。只要她夫君不在京师坐镇指挥,整个京师就是一盘散沙,介时一旦大乱,她的人再一搅合,各路兵马根本就够不成威胁。按照她的计划,基本上可以说胜算很大。   司无颜见纪宁成竹在胸,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师妹早有准备,那么看来,是师兄多虑了。”   纪宁,“师兄,我想问你个问题。”   司无颜挑眉,“哦?不知师妹想问什么?”   “一旦事成,不知师兄是如何打算的。”   以她师兄的性子,她想多半会和那老和尚一样,袖子一甩跑去找个清静的地方呆着,至于那留下来的乱局,他才懒得管。   他们这种人,就只是单纯喜欢看把世人玩弄于鼓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快感,天下苍生如何,他们才不在乎。名垂千古也好,遗臭万年也罢,就只是为了向世人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那老和尚和她师兄的处境又不一样,当今天子虽说猜疑,但却是明君,对老和尚是完全信任。安王对她师兄呢?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古往今来多少活生生例子。   事成之后,他能全身而退吗?   司无颜脸上笑意虽然依旧,可看纪宁的眼神却又多了几分深意,“那又不知,师妹是如何打算的?”   纪宁把玩着手中的青瓷杯,忽然手一松,杯子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她缓缓开口,“杯子若是用的不好,换一个就可以了。人,也是一样的。”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暖阁内,赵祁洛面色沉郁。   一旁的赵公公小心伺候着,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空气中安静极了。   不多时,门外有人来报,“陛下,内阁首辅刘大人求见。”   “快,让他进来。”   这位新任的内阁首辅刘大人身材微胖,许是因为走得太过焦急,脸上冒着些许汗珠。进来后,他毕恭毕敬的朝赵祁洛行了个礼,这才拿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陛下,人已经确定是安王派人掳走的,安王那边的人还传来消息,说……”刘大人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赵祁洛。   赵祁洛冷笑一声,“呵,他真是好大的胆子。朕倒是想听听,他说什么。”   在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掳走当朝两位官员,这简直是当众在打赵祁洛的脸,受世人耻笑。   赵祁洛的龙颜大怒,让本来就紧张的刘大人愈发胆颤。他如今虽说是首辅,但身处高位不胜寒的滋味,他深有体会,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他要是做不好,可就不仅仅是贬官这么简单。   “安王那边的人放出话来,说陛下要是想施大人和纪大人无事,要陛下答应他一个条件。不然……不仅施大人和纪大人的性命不保,不然要是世人知道陛下雌雄莫辩,怕是被天下人所耻笑。”   赵祁洛眼睛微微眯了眯,这雌雄莫辩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指的是什么。   “混账!”   这一声怒吼,吓得伺候在一边的赵公公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就跪倒在地。   刘大人脸上的汗冒得更多了,立即道,“陛下息怒,是微臣办事不利,还请陛下责罚。”   赵祁洛冷笑一声,“责罚?就算把你们这些人都拖出去斩了又有何用,天子脚下,竟然连两个人都找不到,你说你们平时都是干什么吃的!”   自从施墨辞了首辅之职,赵祁洛便发现处理很多事情来让他有心无力。   身为天子,他便是孤家寡人一个,什么人都不敢相信。   施墨这些年的势力愈发强大,让他有所顾忌。但不得不承认,作为首辅,施墨做的很好。如果说施墨是他的左膀,那么纪宁就是他的右。,一个在明,帮他治理国家;一个在暗,充当他的眼线。如今他的左膀右臂,却被人硬生生的给掰断,这叫他如何不动怒。   “刘爱卿,你知道朕平生最讨厌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刘大人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作答。   赵祁洛起身,“朕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那些不自量力的蠢货,还想来威胁朕。刘爱卿,传朕的口谕,再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去找人,如果找不到人,就拿安王的人头来见。不然,你们也都不要再来见朕!”   “是,陛下。”   ……   厢房里,一身素衫的施墨站在窗边,执笔正专注的画着画。   画里,是一个清丽动人的女子,双瞳剪水,貌若桃李,身姿婀娜,巧笑倩盈之下,灵动的似乎要从画里走出来。   这画里的人,自然就是纪宁。   施墨画的很慢,每一笔落下,都似斟酌良久。   纪宁推门而进时,他依旧专注于手中的画。   这几日两人也算是小别胜新婚,不谈公事,两人你侬我侬的倒是如蜜里调油。   纪宁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施墨,“那么专注在写什么呢。”说完,好奇的从边上看过去。   “下个月初二就是你的生辰,为夫不知到时能不能为你准备礼物,所以现在只能力所能及的提前备好。”施墨说着侧过身子,低头凝视着她,“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些话听得纪宁虽然心里很暖,可却又有点不是滋味。   她望向桌上的画,画里的人不管是眼神还是形态,都十分逼真。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施墨画的就是骨。   让纪宁感动的并不是施墨的画,而是他只靠自己的记忆就把她画的如此传神,这说明自己的音容相貌,已经深深刻在他心里。   “喜欢,夫君送的什么我都喜欢。”   “喜欢就好。”施墨轻捋着纪宁颊边的发丝,微叹,“往后不知还能不能替娘子你画像。”   纪宁心里一紧,她不断对自己说不能心软,特别是在这种紧要关头。   她佯装轻松的一笑,“夫君说的哪里的话,若素还想要夫君以后每年都能给人家画一张呢,不然等老了,也还可以拿出来在孩子们面前炫耀炫耀。”   施墨眼底温柔,特别是听见孩子们这三个字,可是很快,他神色又一凝,漆黑的眼底深沉难测。   ……   安王他们等了三日,也没有等来当今天子的回话,这几日城中收捕的紧,若不是纪宁早在城中布置了人马,只怕早就被陛下的人找到。   纪宁统领羽衣卫多年,虽然羽衣卫是直接听命于当今天子,但她早已栽培了自己的心腹。那些不忠于她的人,贬的贬,调离的调离,所以如今宫中的情况以及陛下的动向,她都了若指掌。   是时机开始动手了。   黑夜如同一张看不到尽头的黑布,笼罩在人们的头顶,网罗一切,看不到尽头。   京师的五个城门,仿若商量好一样,几乎同时间被攻破。城内,城外,无数的火把陡然间照亮了整个夜空,上窜的火苗“滋滋”往上冒,映照着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面孔。尽管身材不一,但眼底映照出来的血色,显示着他们已经此刻杀红了眼。   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他们已经听不清也看不清,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   天渐渐微亮,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一个接一个败退的消息传入宫中,赵祁洛由起初的愤怒,已经变为绝望。   难道,一世英名的他,竟会命丧于此?   ……   外面厮杀哭喊声源源不绝,黑暗中,施墨悄无声息的站在窗边,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似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一道精光在眼前闪过,再然后几声惨叫,几乎瞬间,几个黑子男子飞进屋半跪在他面前,“大人。”   施墨背着手点头,“都准备好了?”   “是的大人。”   “好,备马。”   夜色下,一袭素衫的施墨策马奔腾,风吹得衣角鼓起来呼呼作响。   他要快,一定要赶在她入宫之前拦住她。   ……   人群中的纪宁面色淡然,见惯了生死的她,似乎这周遭血流成河的一幕,在她眼里再寻常不过。   与周围人的亢奋相比,她倒是有显得有几分超脱。   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皇宫,纪宁心情复杂,觉得终于大仇要得报的同时,却又没来由的彷徨。   她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她到底做的对不对。可仇恨的种子一旦生了根,若不连根铲除,只会越长越深。   眼前的血腥和哀嚎,似乎让她想起那漫天火光的一幕,她得知消息赶回去的时候,火还在继续,却烧的只剩下一片废墟。   她不能心软,只有除掉心中的杂草,她才能解脱。   探子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纪宁原本面无表情的神色立即变了。   他,怎么赶来了。   “拦下来,我现在不想见,切记,不能伤害他半根汗毛。”   “是。”   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了。   站在她身边的司无颜轻瞟她一眼,似笑非笑,“如果他一定要阻拦,你会怎么选择。”   纪宁眉眼未动,“我不用选择。”   “哦?”   “你放心,我已经找人把他拦下来了。”   司无颜笑了起来,“那要是拦不住呢?你别忘了,他可是施墨。既然他已经逃出来了,想必在这城里都布好了人手,若是天亮前未攻下皇宫,从青州赶来的官兵便会来支援,介时我们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纪宁冷冷道,“那你的意思是。”   “师妹,为了大局着想,有些事该狠心还是得狠下心来。”   纪宁拂袖,“荒唐。”   “到底荒不荒唐,想必师妹心里比我清楚的很。”   司无颜话音刚落,又有人上前来报,说他们的人拦不住,施墨已经快要追上来了。   “师妹,再不决定,可就来不及了。”   纪宁警告的看了司无颜一眼,“这是我的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我自己会解决。”   说完,纪宁吩咐好身边的人后,在亲信的带领下,来到正往她这边赶来的施墨。   施墨看见她后,冷峻的表情终于变得柔和些许,他立即下马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胳膊,“走,我有话跟你说。”   纪宁口里轻轻叫了声夫君,身子却并未动。   施墨眼底像是有一团浓的化不开的雾,让人捉摸不透。   他苦笑一声,“你还是不信我吗?”   纪宁心里一抽,隐隐作着痛,良久无言。   “罢,既然你不信我,那我就在这说吧。”施墨目光微凝,一字一句的缓缓开口,“你的亲生母亲并没有死,我已经找到她了,就把她安置在附近的一座宅子里,你现在随我去见她,她自会告诉你所有的真相。”   ……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施墨的一番话,在纪宁听来仿若隔世,梦幻的毫不真实。   她的母亲,怎么可能会还活着?难道,这是她夫君的缓兵之计?   施墨苦笑,神情落寞,“难道,你认为为夫在骗你吗?”   纪宁内心纠结不已,一方面她很想相信施墨,可是另一方面,理智又告诉她,事情不可能那么凑巧。   这些年来她都没找到她母亲的下落,怎么她的夫君,就在这紧要关头找到了?   司无颜见纪宁在摇摆,慢悠悠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道,“师妹,时间紧迫,天快要亮了。”   施墨冷瞧了司无颜一眼,一双寒目冷似冰。   司无颜脸上笑意却更甚,尽管四处喊杀声一片,但一袭白衣,衣决飘飘的司无颜,仍旧一副悠哉悠哉,超然于世外的模样,似乎这世间不管发生怎样的事,他都漠不关心。   “难道你宁愿相信他,也不相信你自己的夫君?”施墨这句话说的是那样讽刺。   纪宁咬了咬嘴唇,这种紧要关头,任何一个决定都是致命性的,如果她的夫君在骗她,那么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报仇。   可如果……   施墨向前一步,忽然从一旁的侍卫手里抽出一把刀,横在自己的脖颈,“我不想再看见你一步步错下去,与其如此,不如就用为夫的性命,来换你。”   纪宁倒吸一口凉气,眼疾手快按住施墨手中的刀,在施墨拔刀的那一刻,她原本摇摆的内心,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好,我跟你走。”她语气坚决。   司无颜,“施大人的这一招苦肉计使的可真好。”   纪宁并不理会司无颜,仍旧上了施墨的马,一番人在夜色中策马奔腾而去。   司无颜身旁的一个红衣女子道,“主人,要不要我们的人过去……”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司无颜冷瞧红衣女子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放肆。”   仅仅两个简单的字,却吓得红衣女子浑身一颤,赶紧低头恭敬道,“属下知错,还请教主恕罪。”   “我们的人按照计划继续行动,如果她那边的人有变,你们马上撤退。”   “遵命。”   ……   夜晚风凉,吹在脸上如刀子一般,施墨手执马绳,把纪宁护在怀里,以免让她受寒。   这一路,纪宁心里反倒平静很多,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就算她夫君真的是在骗她,她也情愿被他骗下去。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施墨所说的宅子。   施墨和纪宁下马,她俩带来的人纷纷守在宅外。   宅子大门紧锁,施墨上前敲门,“是我。”   门立即开了,两个护卫迎着施墨和纪宁而入。   这幢宅子并不大,进去后就是一个小院,院子里没有点灯火,很暗。穿过小院,再经过长廊,来到一个厢房前,施墨忽然紧紧握了握纪宁的手,缓缓开口,“里面就是你的母亲。”   纪宁陡然又紧张起来,她看着施墨,想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什么,可灯光太暗,她只能依稀瞧见那熟悉的轮廓。   她反握住施墨,小声问道,“真的……是我母亲吗?”   施墨点头,“是真的,你进去一看便知为夫有没有骗你。”   纪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可笑的此刻她竟然有点希望施墨的话是假的,那样她就不会报希望,到时也就不会失望。   她终于等自己心跳没那么快后,推门而进。   屋子里点着一盏油灯,光线也并不明朗。只见屋子中间,站着一个穿着尼袍的背影。   听见声响,这个背影转身,虽然脂粉未施,但岁月似乎丝毫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哪怕剃着光头,那倾国倾城的美貌,依旧足矣魅惑众生。   竟然,真的是她母亲。   纪宁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几乎是扑上前去,“母亲。”   林苏月像是极力在克制着什么,拿着佛珠的手轻轻在轻轻颤抖。   “母亲,您没死?这究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苏月目光爱怜的打量着纪宁,眼神里似有悔恨无奈和痛楚,这种种复杂的情绪,让林苏月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她喉咙动了动,接着又闭了闭眼睛,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娘曾经犯了很大的一个错误,本无脸面再出现在你面前,可闻言素儿你竟要造反,娘只好厚着脸皮出来劝你。”   纪宁进来后,施墨就关好房门站在纪宁身后,摇曳的烛火下,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纪宁,那双深沉的眼眸此刻也变得柔和起来,却又在担心着什么。   纪宁紧拉着林苏月的手,好像生怕自己的手稍微松开,她娘就会忽然消失不见。   “娘,你在说什么,到底怎么一回事?”   林苏月苦笑,微微叹息,“本来以为这个秘密会跟随着娘一辈子,事到如此,如今也不得不告诉你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纪宁望着林苏月,心里的激动和惊喜,也很快被那满腹疑虑所替代。   “多年以前,那个时候娘跟你一样调皮,总喜欢偷跑出去。有一天娘回来时,下了雨,娘回不去,只好跑到一处破庙去躲雨。也就是在那时,遇见了当今陛下。从那天起,我们便有了来往,甚至还私下定了终身。可后来不久,娘便被许配给你了父王,之后,娘便发现自己怀了你。”   本来在看见她娘时,她脑海里已经想好了无数个可能,可当真相从她娘嘴里出来时,她还是震惊的数不出话来。   “这件事娘不敢告诉任何人,本来以为可以一直瞒下去,结果后来,先皇削藩,当今陛下来府上劝说你父王跟他一起反了。你父王被当今陛下说动,打算行动,可是娘的父亲,当时还在朝里当将军,娘接到你父亲的密信,要娘劝说你父亲不要做那大逆不道之事。娘当时只是一个妇道人家,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娘不懂,娘只希望家人能平安,希望你能平安。于是娘又劝说你父亲,可你父亲已经被当今陛下的话说动了,娘没办法,只好找到当今陛下,要他不要让你父亲造反。”   林苏月说到这里,唇边的笑意愈发苦涩,似不愿回首什么不堪的往事,眼底淌下几滴泪珠。   “那段时间娘和当今陛下因为这件事来往频繁,从而引起了你父亲的怀疑,你父亲后来质问娘,娘见瞒不住,又想让你父亲因为此事而嫉恨当今陛下,这样就可以阻止你父亲。可结果,结果没想到你父亲比娘想的还要偏执,他不仅一把火烧了整个王府,还安排人把娘带走给关了起来。娘知道你父亲很早就把你送走,本来想去找你,可一直脱不了身,后来又听说你跟在当今陛下身边,娘无颜面对你父亲……”   纪宁嘴角苍白,呵,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素儿,都是娘的错,你要怪就怪娘,可你千万不要做傻事,你父王当年在火烧王府之前特地安排你出王府,就是为了报复娘,报复当今陛下。”   纪宁越听越无力,她怎么可料不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个样子,原以为的深仇大恨,却不过是她父王故意利用她拿来报复的工具,她差点,差点就要亲手杀掉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些年来所有的一切,都如此的可笑,她不仅被自己的父王利用,还被当今天子,同样也是她的亲生父亲利用,一向自认心境坚定丝毫不输男儿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累了,确实累了。   多年来紧绷的一根弦忽然松开,所有的精气神也如同洪水决堤一般顷刻坍塌,就在纪宁向后栽下去时,施墨适时的扶住她。   “你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为夫会替你办妥。”施墨在她耳畔轻喃。   ……   安王的大军在入宫的前一刻,忽然遭到反戈,被措手不及的杀了个光。   就在赵祁洛以为自己命数该尽时,施墨率着大军前来救驾,局势瞬间逆转。   天快亮时,喧嚣了一夜的街道,忽然变得安静起来。一声鸡鸣滑过天际,像是在吹着胜利的号角。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渐散了,凌乱的街道也被人打扫干净,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消失的太快,以至让人都感觉昨晚那铺天盖地的喊杀声,犹若一场梦境。   三日后,施墨复归首辅之位,纪宁辞官,朝廷上没了她这个惹事精,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坊间又开始流传一个新的传言。   “听说昨日凌晨,首辅大人家添了两个胖孙子,还是一男一女龙凤胎呢。”   “听说首辅大人家的那位娇妻,不仅貌美如花,还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施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院子里,纪宁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拿着藤条,朝在地上打滚的两个小毛孩怒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说,昨晚半夜是你们之中的哪一个把娘的鞋子丢茅坑去的!”   (完) 书香门第【kkuru】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