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偏执权臣的乖白甜 作者:闲乔   文案:   上辈子,宁汐一个放逐在外十六载不受欢迎的嫡女,被捧成了嚣张跋扈的蠢货。   这次,她不争不抢,只想报答那个临死前为她落泪的男子。   宁汐千方百计对他好,亲近他。可是……   男人露出隐藏已久的獠牙:“我想要的只有你,仅此而已。”   对于萧然来说,既然宁汐命定要嫁入皇家,那他就不能再是个与世无争的废物。   注:男主前期伪堂兄,没有血缘关系,非堂兄妹关系没有揭露之前,女主不会对男主产生不正当想法。堂兄妹关系存续期间,名义上不会有其它感情。   制度风俗取自明朝。苏文QWQ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汐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大权臣的掌中宝   立意:缘分让兜兜转转的彼此相遇 =============== 第1章 灼泪   安乐三十七年,大寒时节。   伯府二小姐宁汐勾引安阳王世子未遂,经伯府发现,被拘到柴房来,被下毒秘密处决致死。   喝下的鹤顶红尚在胸口焚烧,鲜血自美人朱唇汨汨流出,宁汐靠着湿冷的墙壁,按着疼痛剧烈的心脏处,一张扭曲的脸嵌着双哀伤悔恨的眸,像一只凄绝美艳的女鬼。   嘴边的血气和着冷雾飘出窗,引得外面的秃鹫兴奋扑翅。   顺着新鲜的血味儿,秃鹫俯冲进来。   大鸟尖喙如刀,扑腾攻击着嗅到将死味道的人儿,宁汐害怕脆弱的护着脑袋:“不要啄我。”   蓦的,咻的一声利箭破风气流轻轻响起,大黑鸟中箭坠落,宁汐松口气的同时,看到一个更为令她恐惧的东西:“你不要过来……”   她竖臂挡着,骇然往墙角里缩,眼泪簌簌。   家里人都不喜欢她,无论她多么努力,是沉默,是作妖,他们都对一个放逐在外十六年的人毫无感情。   而现在向她过来的人,偏还是她欺负最厉害、得罪得最凶的一个。   他一定是趁机来侮辱她、嘲笑她、践踏她的。   不远处传来动静,宁汐打开一丝眼缝偷瞄,觉得讶异。那个穿华衣锦袍、美若谪仙的男子向来坐着他那台黑檀木轮椅,炎炎夏日时,头顶还会撑一把缀流苏的华盖宝伞,矮人一截的他不见残废的颓靡,轮椅能坐出坐皇位的裨睨天下的气势。   可他现在,似仓惶的滑落神位,跌入脏乱的地面,朝她而来。   宁汐瑟缩膀子,紧闭双目的一瞬,落入个熏有淡淡龙涎香的宽厚怀抱:“我来了。”   将死的她做了一回明白人,敏锐的感受到善意和温暖。   灼烫的泪滴坠在她脸上,宁汐进气多出气少,意外而贪恋的注视着他脸上的疼惜:“二哥……”   她满腹疑惑没力气问出口了,问他为何抱她那么紧,为何嘶哭声那么悲戚,为什么不恨她以前对他的冷嘲热讽所作所为。   那时,她进府不久,被口蜜腹剑的大姐宁鸾撺掇,被张扬跋扈的三妹宁妙带坏,老是欺负这个双腿废掉的二哥。   有一日,她往他院子里放菜花蛇吓唬人,结果有一条小蛇从篓子里游出来,钻进了她的靴子里,她当场被咬伤吓晕。后来是二哥抱她进屋子里休息。   还有一次,她看上萧然院子池中养的两朵奇大睡莲,便顽皮爬下去摘,却意外的落了水。没想到萧然赶来,竟也噗通往里跳,将她稳稳驮在肩上。   宁汐遗憾叹息,可惜她识人不清,去听信那些口蜜腹剑的人,而忽略这个不苟言笑却是对她最好的人……   听闻人儿的唉声叹气,萧然骨节分明的手游弋到她已是气若游丝的纤细脖颈,他狭长的凤眸微眯:“到死都很讨厌我,是吗?”   说这话时,他眼神没有温度的打量她脆嫩的天鹅颈,一下一下抚挲寻找其上的锁骨和气管位置。   只要那么轻轻一下,他就可以推波助澜,助她脱离痛苦,早登极乐世界。   幸而女子摇头了,仰望他的眼睛溢满想要弥补的无限亲昵:“不、不,二哥。”她温柔的唤他。   蠢蠢欲动的手自她命悬一线的脖子上撤离,萧然丢开射鸟的箭弩,木轮椅也被弃置一旁,他拂开宽大的艳紫外袍如盖,披上了自己和宁汐。   也算生同衾、死同穴了。   没想到最后一点温暖是个被自己有眼无珠欺负讨厌的亲人带来的,宁汐微弯唇,往他温暖的头边靠了靠。   萧然掰转过她的脑袋,自玉腻的额面下扫,落到嫣红的圆润唇珠上。   他凑近,伸出舌头,卷席附着在上面的腥甜。   什么温热滑腻的东西扫过,宁汐抿了抿唇,逐渐混沌的意识回光返照的清醒了一下,她看到萧然将血舔吃了下去,悲怆摇头“二哥,不要,有毒。”   她也没料到来不及提醒,二哥好好的突然舔她嘴巴做什么。   萧然唇上染上了和她一样有毒的暗红,他抚摸她的发丝:“其实,我手下能人无数,有办法救你。他们在处决你时,我就在附近。”   宁汐瞪大眼睛。   他眼底波荡着毁灭的疯狂,用极其温柔的语调似乎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但你对安阳王世子有意,如此,还是死了的好。别怕,我陪你。”   他的轻柔抚触、他的眷恋眼神,让她感到他是爱她的。   可又要她死,这是为什么?   没等宁汐理清楚,一丝吊着的气息陨落,意识彻底陷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   “汐丫头,你还不承认花瓶是你打碎的,要把鸾姐儿冤枉死吗。”隆冬方至,寒风呼啸,老夫人坐在上首处手抱暖炉,像一尊庄严宝相的罗刹审问着。   脑子铮的一下抽疼,宁汐还没从二哥阴阳怪气的声调中回神,眼前画面郝然变换,她呆呆看着一群兴师问罪的人。   她进府拢共三个月,所经历的事历历在目。看着面前打碎的兰花盆栽,她很快记得,这是她进府一个月的时候发生的事。   她……重生了?   亦或是过后两个月发生的惨象,只是她做的一场预警的梦魇。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宁鸾跪下,主动承认错误:“祖母,不要怪二妹,都是我的不是,同她起了争执,打碎母亲心爱的翡翠兰。我是姐姐,要罚罚我吧。”   宁汐掐紧手指,冷眼看着惺惺作态的宁鸾。   她是在被毒死的时候,才听到宁鸾在她耳边吐露真相。   “大姐,救我。”   宁鸾一根一寸根掰开揪紧自己裙摆求救的手指,笑得眼泪直流:“二妹,你到死都相信我,姐姐真是惭愧极了。你以为我真的欢迎你回家吗,别傻了,从父亲说要接你回来起我就心神不宁,我一直害怕你回来威胁我的地位,毕竟你是亲生的,若你和他们相处得好,迟早会把我这个养女挤得没有一锥之地。还记得你和管事婆子的女儿起争执吗,你把人家抓破了相,是我站出来替你顶包,当时你还对我感激涕零呢呵呵。可事后,我却另找了证人向祖母他们澄清了真相。诸如此类的事件,你这个蠢货一丁点都没察觉到。所以祖母她们越来越憎恶你,越来越喜欢我。”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一个人的出身,不能决定他的全部未来。宁鸾便是一个典型,她其实是一个得脸的管事婆子留下的遗孤,凑巧被徐氏看中养在膝下,慢慢收拢人心,竟成为伯府堂堂嫡小姐的泥腿子,跟伯府无血缘关系。宁汐才是伯府真正的千金。   在宁汐三岁时,宁家老夫人得了一场重病,宁家将巫、医都请来瞧。后来,巫觋指认宁汐是祸害老夫人的根源,说她命中带煞,刑克六亲,十六岁以前邪祟未除,需得远离乡祖。伯府人将信将疑,那时她娘徐氏生有一长子,一幼子,中间得她唯一一个女儿,还是很宝贝的,没有听信巫觋的谗言,可后来没多久,幼子也病了,爱子如命的徐氏就不得不信了。家里人便将她送去农家安置,远离伯府。   十六年后,是永宁伯爹爹亲自去接的宁汐,拉她的小手,带她回了府邸。永宁伯待她还算不错,曾经逢年过节去农家探望她。但他毕竟是男人,贵为伯爷,还兼任刑部侍郎,公务繁忙,把宁汐带回家后,就把她放心交给了亲娘徐氏。   起初,宁汐是胆怯而谨慎的,可是在宁鸾伏低做小,外加怂恿下,一步步滋长她的气焰,让她变得嚣张而不自知。打骂丫鬟、欺上罔下,还欺辱了最不该最爱她的二哥。   小时候,在宁汐被送往农家后不久,宁鸾便徐氏被抱来养育,既成全了对老管家的主仆之情,又寥解徐氏失女的痛楚,还让幼子有了年龄相当的玩伴。   待宁鸾长大,为人得体端庄,跟金陵贵女们交好,又仗着外表出色,让一些勋贵公子家争相说亲,地位越发的不可动摇。   勋贵家族养女儿,一是为了结秦晋之好,二便是为了供奉那口香火。宁鸾自幼成了孤儿,被徐氏养大,以后不供奉她供奉谁。这两点条件都符合,血缘问题就不大,家里人都愿把她当亲生的栽培疼爱。   回神到现世。   宁汐看着满屋子偏向宁鸾的人,怔然片刻,随即,她不辩一词的叩首认错:“祖母,母亲,我错了。我争夺兰花是为了治疗母亲的病,但应提前跟您商量,是我鲁莽,是我的不对,下次…没有下次了。”   花盆是在她和宁鸾两个人争执下失手摔碎的,按说两个人都有责任。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会争得面红耳赤、头破血流,拉宁鸾一块下水。但后果是,家人都信宁鸾不信她,损坏兰花的事情非但未洗清,还添了个诬陷姐妹的罪名。   她不想再强要不属于她的感情,但愿此次息事宁人,以后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刹那,满屋人诧异的注视向宁汐,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给我治病?”徐氏怪异的挑眉:“奇了,入府一个月连个安都没来请,你有这么好心吗。”   老夫人:“别打马虎眼,治病?我还炼丹呢。哪学来的油腔滑调。”   宁汐叹息,不认错不是,认错也不是,到底该怎样呢?   老天何不再发发慈悲,让她重生到在田园,跟郎中师父学医无忧无虑的时候,那…那样就遇不见二哥了呀!   老夫人说得口干舌燥,还不过瘾:“你们先都退下,我跟汐丫头好好谈谈。这都十六岁了,很快就要议亲,嫁出去后在婆家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咱们伯府的颜面,不把这鸡鸣狗盗、满嘴跑骆驼的性子抻正过来,叫我如何心安。”   二房、三房的媳妇小姐福身:“儿媳(孙女)告退。”   神游天外的宁汐跟着站起来,随大流的微蹲僵冷的身子。   “孙女告退。”   “你给我回来!”老夫人拍桌。这孩子东风过马耳怎么着,气人!   作者有话要说:  QAQ忐忐忑忑开文了,别的不敢保证,不会弃坑就是啦~是个没有权谋了的小甜文 第2章 礼物   训斥了一通宁汐后,老夫人心里舒坦多了。   这丫头态度比往常端正得多,当然,跟自小养在膝下的鸾丫头没得比。这就叫,宁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对女子来说,教养和品德最重要。   训完后,老夫人就由丫鬟搀着去了倒座房。她要去吩咐那些下人别乱嚼舌头根,砸花盆的事儿就此揭过。   花盆好端端为什么碎,逛园子时,宁鸾也在场,即使不是她的,她怎么不拦着宁汐?桩桩件件,老夫人心里其实明镜儿似的。这个她私底下敲打下鸾丫头就得了,不能声张,传出不好的名声。至于汐丫头把祸事担了,那有什么关系,她闯的祸还少吗,多担一件少担一件有什么区别,这叫弃车保帅,反正家里人也不指望宁汐能麻雀变凤凰。   留宁汐一个人在花厅,她思忖片刻,将地砖上散碎的兰花叶捞起来,拍拍土壤,揣进袖兜里,带走。   她可不想被宁鸾念叨一辈子油嘴滑舌骗人…唉,貌似以前就有不少黑料够她念的。   总归,这兰花她有用。   她住的杏林居有小厨房,但食材储备少,想要做一碗上好的药膳,得去大厨房。   她说要借用厨房的时候,管事脸色不耐,碍于她的恶名,没敢说什么,就在一旁盯着她,莫出乱子。   宁汐光找齐材料,就把管事吓一跳:“小姐,鹿肉这等珍稀物,你想吃,还是让厨娘来做,不牢您大驾。”   管事作势来抢,宁汐提着鹿肉腿不放,据理力争:“鹿肉是我大哥上山打的,肉羹是做出来给我娘吃的。我娘她患有关节疼痛的寒湿痹证,又不爱喝苦药汤子,我特意想做一道美味药膳孝敬她。相信祖母她们不会怪罪,婆婆不然去通报一声好了。而且,我自幼生长于农家,拜郎中为师,最喜研究药膳,一定不会做坏这等上等鹿肉,请婆婆信我。”   管事见她说得有理有据,迟疑的松开了手。   好不容易息事宁人,不再惹是生非,宁汐嘘口气之际,旁边的丫鬟绿萝指着厨房婆子咋呼起来:“你哪根葱哪根蒜啊,小姐要用点鹿肉用得着你指手画脚,信不信我告诉二夫人,让你滚出府。”   宁汐“……”一个黑化小姐的背后都少不了一个搅事的刁仆。   宁汐看着面色青紫的厨房管事,小手一指:“绿萝,你滚出去。”   “听见没,叫你滚…哈?”绿萝骤然呆住,没反应过来:“小姐,你是叫。”   宁汐:“你去管家那传话,让他给我换个丫鬟,去吧。”   她讨不了祖母他们欢心,却还不至于受一个丫鬟的气。雷厉风行的赶走了不顺眼的丫鬟,宁汐洗净手,挽袖,开始做药膳。   厨房一屋子大小丫鬟婆子惊住了,二小姐今天是把蒙尘的心打扫干净了吗,发脾气发得这么是非分明。   被吼了一通的绿萝,呆了片刻,哭哭啼啼求小姐原谅,见小姐不肯搭理她,只得讪讪离去了。   许是她帮忙出了一口气的缘故,厨房管事也不跟她拧巴了,殷勤的上前帮忙。   红日西坠,天色未黑,一锅香喷喷的雪凤鹿筋汤就做好了。   宁汐亲手盛了一碗,犒劳帮忙的管事:“这是您的。”   管事受宠若惊,赶紧擦擦哈喇子,摆手:“这怎么敢当。”   “没事,您帮了不少忙,”宁汐继续分配:“这一碗给祖母送去,这一大碗是母亲的,还有大小姐跟三小姐的。父亲今夜会回来吧,给他留一碗。大哥肯定又在刑部连夜审案,下次再给他做……”   待管事领命,带厨房丫头去各房里送羹汤,宁汐悄咪咪拿出最后一碗鹿筋最多的浓汤:“最好的当然留给二哥哥了!”   她将肉汤盛进瓷盅里,盖上盖,一路捧着,蹀躞小跑去阳雪居,挨近门房的一处居所。   拿了兰花,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顺便给二哥做一碗补身体的美食了。   老实说,她不懂她死了,二哥为什么伤心得厉害。   二哥是大房大伯的儿子。这个家的爵位,本来也是大爷继承的。可大爷早在几十年前,娶了行商的萧家之女,铁了心跟萧家南下经商,气得祖母和大爷断绝母子关系,爵位便落到了二房,她爹宁远晖的头上。   大爷这一去杳无音讯。直到半年前,二爷有一次南下办案,带回来一名青年,称是大爷的儿子,名唤萧然。这是入赘了萧家啊天爷!当场把老夫人气昏过去,死活不认这个萧家的逆子,还是个带残的。   二爷怜悯侄儿,好说歹说,才让家里人同意萧然住下来。   一个无父无母冠着外家姓,还是双腿带残的青年,能得家里人什么好脸色?便这么被晾在一座小院,混吃等死。   其实也没那么可怜呢,好事的刁仆想欺辱他,克扣他的饭食。   萧然却没求过任何人,桌上总神秘莫测的出现精细食物。   三房三小姐宁妙也不是省油的灯,有时看宁汐欺负萧然得狠了,也想掺和一把,然后,三小姐当场被萧然身边的小厮拧断两膀子……   宁汐一个激灵,回想起来,她都不知她以前哪来的胆儿去欺负萧然。   为什么她的膀子没被卸下呢?   阳雪居像一座万籁俱静的大雪山,一主一仆,一桌一屋,海棠树的枯叶凋零飞卷,静得可听闻树叶跟雪地轻轻摩擦的声音。   一阵脚步踏雪的突兀声便清晰传来,不喜外人打扰的青年凤目冷眯,搁在椅柄上的手不自主烦躁的敲打扶手。   “二哥。”   清脆的声音传来,青年神情一软,心头继而颤了颤。   二哥,是在叫他?   萧然转过椅柄,回身刹那,果然不是他的幻觉,只见女子俏生生的立在入门口的琼枝玉树下,紫丁香花厚棉褙子也掩不了她长开的婀娜身姿,让他越难自持眼中流动的热意。   怔松了一会,萧然神情转冷:“你来做什么。”   “我来给你送热汤。”   小姑娘朝他飞奔跑来,萧然竟有一刻的局促,呼吸□□,手握成拳。   她没料到,这院子的怪主仆从不爱清扫积雪,冰雪结在地面厚厚一层,光可鉴人,滑不溜秋。宁汐一路溜冰似的过去,可惜溜冰技术不好,脚底刹不住,整个儿连汤带人泼了出去。   “啊——”   热气扑腾到脸上,宁汐别脸瑟缩。   千钧一发之际,萧然伸手一拨,将她推开。   汤盅泼落到他腿上,洒出来的汤水染脏了搭在他腿上的银狐裘皮。   心脏噗通噗通跳,宁汐拍拍雪沫子站起来,去检查他:“对不起二哥,你怎么样,没被烫伤吧?”   萧然执起她到处摸的手腕,眼神阴鸷:“这才是你的目的。”   宁汐反应过来,慌忙摇头:“不是,我没要故意烫到你,呜呜,地面好滑,我无心的。”   “送热汤?”   萧然眼底明显写着不信,甚至闪过一丝嘲弄:“你会对我这个残废那么好?”而不是来放毒蛇,采莲花,来戏弄他?   “真的,”宁汐感觉到某处有些辣疼,便翘了翘被他捉住的小拇指:“你看,我的手指也被汤水溅到,都烫红了。”她可怜兮兮的翘翘指尾。   萧然视线一偏,落到她一截莹白泛红的拇指上。   喉头微动,乍然,他脸上泛起不是宁汐所期待的怜惜的诡异笑容,他拿过她的手,一寸寸靠近。   低头含住。   那么纤细软嫩,轻轻一咬,就会脆裂。   宁汐浑身一栗,哭腔轻泣:“对不起,我以前那样待你,可我的肉不好吃,你别咬了…二哥,我再也不拿鞭子抽你了。”   萧然一僵,面色似红似黑。   萧然松开口齿,舔唇觑她,似真非假的道:“你可以再试试。”   宁汐脖颈瑟缩,她抱起经摔的瓷盅,被吓得瓮声瓮气:“不敢了嘛,我再去给你盛一碗鹿筋汤。”   宁汐跑出阳雪居门外,吹了吹被吮过滚烫异常的拇指,又一股脑跑回厨房。   萧然望着纤细背影消失良久的方向,半晌吩咐了句:“泰平,把院里的冰铲了。”   那厢。   管事在厨房门口翘首盼望,见到宁汐,惊喜喊住:“二小姐,夫人身边的婆子传话来叫你过去一趟,来人和颜悦色的,你做的肉羹汤八成得到了夫人的赏识。”   跟着她一道去的,还有办事效率高的管事给她派来的新丫鬟,喜鹊。   喜鹊长的小圆脸,性子沉静,宁汐很满意。   宁汐到正房时,宁远晖也从衙门下堂到家了。   疲惫了一天的宁远晖,见到小女儿,脸上泛起和蔼且好奇的笑:“汐儿,那鹿筋汤当真是你做的?”   “回父亲,是的,那叫雪凤鹿筋汤,对母亲病症有好处的。”当然,寻常人吃也很滋补,可惜在阳雪居打翻的那碗,非但没和二哥修复好关系,反而还越弄越糟了。   宁远晖看女儿没精打采的,继续给她递话:“哎呀,我女儿还有这本事,医正开的药方,你娘都不喝。鹿筋汤倒喝光了,你娘娇气,说谁能治好她的病,要给谁重赏,又不肯喝药,最近还迷上刺绣,整夜的熬不爱惜身体,这不是为难人家吗。多亏了你。”   “行了你们爷俩,”徐氏淡声道:“汐丫头,你少故弄玄虚。那鹿筋汤我问过医正了,里头没需要兰花这味药材。”   宁汐吐吐舌头:“确实没有,不过本草纲目有记载,兰花叶,久服,益气轻,身不老,通神明。加进鹿筋汤里可谓锦上添花,对您的身体有益无害。而且,鹿肉是大哥同皇子们狩猎时打到的,拿来孝敬母亲再合适不过。反正大哥允文允武,哪天再上一趟紫金山,再猎一头鹿也是轻而易举呀。”   “不错,汐儿真聪明,兰花都损坏了,让它物尽其用,甚好。这么名贵的品种,我们还没吃过嘞。”宁远晖接话道。   把引以为傲的长子夸进去,徐氏再气也气不起来了,她掩帕轻咳:“好了,兰花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以后小心着些。”   宁远晖眨眼:“夫人,还有重赏。”   徐氏白了丈夫一眼,一碗羹汤又不能根治她的病,不过那羹汤味儿确实不错。徐氏咽咽喉咙,随即走进内室,带出一个精致的锦匣,递给宁汐。   宁汐福身拜谢,然后跟长辈告辞。   宁汐抱着被赏赐的小盒子,再度往阳雪居方向去。   喜鹊见状,插了句嘴:“小姐可是要去阳雪居?不若把盒子交给奴婢,先放回杏林居吧。”   “不用不用,这就是拿去给二哥的。”宁汐紧紧抱着小匣子,这是她和二哥修复关系的又一个希望呀。   喜鹊啊了声:“那里面是什么?”   “管它什么呢,不脱是些银两首饰。二哥可以拿去变卖,总归有用。”因为得了钱她会更无法无天,伯府在这方面不会纵着她。   所以她的屋子里一穷二白,没有好东西贿赂萧然。   宁汐来到阳雪居,以为走错地方了。   不过半盏茶功夫,地面琉璃似的冰层不见了,变成了平整广阔的青石路。   见去而复返的女子哑然盯着地面看,萧然轻咳一声:“你怎么又过来了。”   “二哥,”宁汐回神,乐颠颠的跑过去,献宝的借花献佛,小心翼翼捧着匣子奉上前:“这是送你的。”   萧然淡然垂眸,揣测:“老鼠、蟑螂?”   “二哥哥,”宁汐扶额,“你不要这样想我,这里面绝对是好东西,我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萧然轻呵一声,随即漫不经心般,揭开锦匣盖子。   里面还蒙着一层白绸布,包裹得很是隐秘。   萧然骨节修长的手指挑开白布。   刹那,露出玫瑰色的红绸布被白布衬托着,显得越发浓艳刺目,宁汐呼吸一凛,准备好的叫他变卖的说辞卡在了喉咙里。   萧然凤眸微眯,手指勾起红布的一角,抖落开来。   一张娇小的金线绣海棠缠枝红肚兜儿炸裂的跳入二人眼底。   风飒飒吹,将手指上的肚兜儿撩拂抖动,一纹一路无所遁形,仿佛可透过其大小形状,窥见到穿上它的女孩儿的玲珑胴体。萧然呼吸沉了一度。   宁汐头皮一麻,艰难的转身:“二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第3章 惩罚她   将女子的私物赠给一名男子,这若不是男女之间的情趣挑逗,便是在刻意侮辱了。古往今来能忍的,书上写了寥寥司马懿一个。   宁汐迈开的腿儿生了根,这样不明不白走掉恐怕会引起更大的误会,于是她艰难的转过身,食指搅圈圈,小声的解释:“呃,这是母亲赏我的,我来不及打开看,不知道这是”   她声儿越来越细,见男人没有任何回应,手指招展挂着红兜儿,也没有打算退还的样子,宁汐自然也没胆子问,实在受不了这窒息的场面,扭身遁逃。   萧然眯眸,不知该是气是笑,将红绸捏皱一团紧攥在手心。   良久,雪花落在他膝头薄薄一层,萧然松开手掌,端详红杜兜儿片刻,鼻尖轻吸气嗅了嗅,随即将其揣进了怀中存放。   对于宁汐这心宽体瘦的货来说,她俩膀子当时没被二哥的小厮卸下来,那过后就没事儿了。   翌日一早,宁汐由丫鬟喜鹊伺候好穿戴后,一路搓手呵着热雾,又欢腾的奔往阳雪居。她这次去是有正经的要事,记得过后的半个月,她得了风寒去找医正看病,无意听府中医正提过,二哥的腿疾是能治的,可他自暴自弃不接受医治,错过了最佳恢复时机。   萧然正临窗摹画,不一会,遥远的门边传来欻欻的踏雪声。   萧然象牙笔一顿,眉目凝住,心头泛上点点不可置信的涟漪。不可能一而再的是她,大概是某只迷路的小鸭子……   “二哥——”   比百灵鸟还动听的脆音扩散庭院,驱散了满庭严冬的死寂。她步伐哒哒哒的,转眼就闯到门外。   萧然一早心念起画海棠花,墨发未束,身上只着月白里衣,他拿起发带绑发,向泰平使了个眼色:“别让她进来。”   他束上一只内敛而不失庄重的金丝玉冠,系白玉鞶带扣玄表纁里的锦袍,将桌上不小心磕破了的砚台换成一盏新的澄泥砚……还算低调吧?   萧然去熏炉边点龙涎香的期间,听清小姑娘信誓旦旦的说辞,不由得怔忡。   “……二哥你见见我啊,我跟医正打听了,你的病能治好的。”   “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干什么和自己身体过不去呢?”   宁汐央求了半天,这货突然想到以前看的话本子情节,突然双膝一屈,挑了个落雪没被清扫、软绵绵的蓬松地滑下去:“二哥,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长跪不起。”   泰平忙劝:“二小姐,你这是何苦。”   “你不要劝啦,除非他肯答应,否则我就一直赖着不走。”宁汐一脸坚定。   泰平心里想劝:嗐,这种老套的戏码,跪上一年怕也无用。   萧然转轮椅到窗边,透过朦胧的薄纱瞥见庭院中跪立着一抹单薄娇小的身影,像枝头随时欲折的琼枝,雪净而脆弱。他心脏骤然像被一只手掌紧紧扼住。   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昨天两次的弄巧成拙仿佛确实是意外。   她当真,希望他健康起来?   萧然徘徊了不到一刻钟,出声吩咐:“进来。”   门咯吱开了,是泰平笑嘻嘻的走进来:“主子,二小姐在雪地里睡着了…真逗,这么冷,跪着也能睡着,不过也有一点可爱。”   可爱吗?萧然露出一个森然的浅笑,推轮椅出去。   他刚欲出声,宁汐听见动静转醒,揉揉眼:“二哥,你肯见我了?这外边好冷嘶,我们进去说。”   她捶捶膝盖,兀自帮萧然推着轮椅进屋。   她刚给坐下软垫在炉子边烤手,热乎劲还没上来,就迎来萧然冷冰冰的逐客令:“你出去,以后不准再出现在我的地盘,否则我把你丢进河里喂鲨鱼。”   宁汐听出话里的认真,不禁一哆嗦,又感到奇怪。   哪个才是真正的二哥,他会为她哭,又不喜欢她。哦,她以前对他那般恶劣,他纵然喜欢,是个正常人也不会主动上来找虐。   说起来,她这两天意图用些小把戏哄骗过关,俩人还没真正的冰释前嫌。   念及此,宁汐从善如流的一福身子:“二哥,我为以前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不好。”   得到萧然一声冷嗤:“你的道歉,有几分诚意。”   连求他医病,说出那般信誓旦旦令他热血沸腾的誓言,却不到一刻钟功夫就睡着了。   宁汐摸摸小辫,懊恼问:“那我要怎么做?”   沉默片刻,萧然淡声道:“为我沏一杯茶。”   嗐,这个简单,小姑娘眉开眼笑去摆弄茶具。   萧然这人性子有些孤僻,桌上茶具都不是寻常见的四杯一套或六杯一套,就是说他没有待客的打算,桌面只放了一只孤零零的青釉瓷杯,他一个人的。   宁汐翻起倒扣的唯一一只茶杯,往里一望,险些脱了手。   “啊,虫子——”   肥滚滚的竹节状雪白虫子贴在杯壁上,鲜活的拱动着。   萧然慢条斯理觑了她一眼,仿若没听见她骇然的叫喊声:“不是要为我沏茶吗?”   宁汐咬紧嘴唇:“可是里面,”两次坏事了,再讨价还价,确实显得她很没诚意,宁汐把话咽回去,瞅了眼空荡荡的桌面,都没筷箸之类的:“杯子里面有脏东西,我拿去井边洗一洗。”   “等你洗完,泡茶的滚水都凉透了。”   萧然意有所指幽幽道了句,眼神意味不明的往她一双白嫩手上逡扫。   宁汐对上他的眼神,拳头一握,忙背到身后藏起来。   霎时飘来一声不屑的淡呵。   宁汐被呵的头皮发麻,比对肥虫还要恐惧。   宁汐心一横,伸手向杯盏,手指蜷成钳,闭着眼睛往杯里钻进去。   她感到一条滑腻的软东西缠上了她的右手食指,她拼命甩也甩不掉。   “二哥,二哥——”   她惶恐的叫,明明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却得不到回应。   继而,宁汐的手指头痛痛的,好似有尖牙戳破她的皮肤在吸血。   宁汐睁开眼睛,郝然被眼前的场景吓到,血流如注的鲜血顺着食指,染红她整只手掌,指端卷绕着雪白的肥虫,它像针尖一样细长的嘴巴依稀可见,啄食着她流血的指尖,耀武扬威的攀附在她手上旋转跳跃。   宁汐吓得全身发软,求救向青年:“二哥,把它弄走,我要死了,血要被吸干了。”   萧然好整以暇的支颐困在桌上睨着她,不为所动。   宁汐见状,眼泪汹涌的流,一边自强的站起来:“萧然,我再也不会理你了,再也不要见你!”   她在这个家,亲缘淡薄,父亲纵然待她好,相处时间却少之又少。   是萧然落在她脸上的泪,触动到了她,以为家里原来还有一个关爱她的人。他房里会莫名其妙出现好吃的,还有个神秘莫测的小厮保护,有了他,大概会像以前跟着郎中师父一样快活。即使她不图这些好处,和平相处总可以吧?   他这样见死不救,刁难她,跟祖母养姐她们有何区别。她才不要再傻一次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萧然对小姑娘的耐心之短感到一阵汗颜,又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曾经,她骂他打他拿鞭子抽他,都没决绝说过不再见他。   萧然眼疾手快的抓住她欲逃离的手腕,蹙眉:“去哪儿?”   “不关你的事,放手。”宁汐啜泣着挣扎,呜呜,她再不去找大夫抢救就要被咬死了。   念及此,她委屈的板挣得更凶。   萧然没辙,抬手往她脖颈上劈了一记,接住倒下来的她揽在怀里。   萧然叫泰平守在门外,抱小姑娘上了床榻。   傻子,这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血。萧然从她手上取下蛊虫,放回罐子里。这是他在南疆打仗时,从那的土著手里得到的蛊虫,它可以变得虾米一样小,让人喝进肚子里,在体内释放红色的毒液,也就是宁汐看到的鲜血。但在体外控制蛊虫释放毒液,有皮肤表层阻隔,是无大碍的。只像变个戏法般。   萧然捧起她鲜血淋漓的右手,用浸水的白绢细细擦拭。   血迹清除后,她食指还有一丁点被尖牙咬进去的印痕,萧然皱眉盯着,低头轻吮住。   真是娇气得不行,受一点点疼,就说出跟他绝交的话来。   萧然凝着她如玉无暇的面庞,眸光幽邃,嗓音微哑:“怪我吗,是你先忘了我的。你只喜欢高高在上的我,瞧不起矮人一截的我。你现在说的真心,到底有几分。”   宁汐手指头动了动,郝然睁眼,被眼前的俊脸吓到。   她鲤鱼打挺坐起来,抱臂往后直缩。   萧然拧眉:“我很可怕?”   “你让虫子咬我,我再也”   “哪来的虫子?”萧然打断她。   宁汐动了动手指头,抬起手翻来覆去端详,嗯,大肥虫呢?   她使劲晃了晃手,不可置信的揉眼睛,她明明流血快流死了,怎么可能一点伤疤都没有?   萧然本想小小惩戒她一下,想到她咬牙切齿的说再也不见,他就从心了,决定抹掉方才那一切。萧然云淡风轻的说:“你在门外跪着,睡着了,我便抱你进来躺着。做噩梦了?”   呃,她居然做了一个这么真实可怕的梦?   但她双手都无受伤的痕迹,除了做梦,确实没别的解释了。   宁汐破涕为笑:“二哥,幸好你不像我梦里的二哥,不然我再也不敢来了。”   萧然心里一抖,面无波澜:“都说是梦,不要再想它了。” 第4章 劝治   宁汐顺从的嗯了声,俄而想起正事,揪起落在身旁的一角月白袖袍轻轻摇晃:“二哥,你的腿,可以治。”   对方默然半晌,道来一句:“你听说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么。”   谁是君,老夫人?宁汐正想多劝两句,却被他莫名阴鸷沉郁还夹杂一丝无奈的神情给咽了回去。   车轮碌碌移到窗边,透过枝桠的阳光洒在男人身上一堆碎影,晦暗不明。相对无言了一会,宁汐轻步下床,往庭院外面去。   她真是没用,白重活了一回,脑子一点没见长,一点忙帮不上。   宁汐兀自吐槽着,绣花鞋尖忿忿刨着覆有薄冰的地面。   陡然,她一个大力抬脚,鞋子咻的从脚上脱离,抛飞了出去,落在海棠树的枯枝上。   宁汐抬手遮上两只眼睛,丢了鞋的右脚藏在左脚背上……说她干不成事她还真干不成事。   “嗤。”候在院里的泰平不厚道的笑出声,陡然,凶凶的眼刀甩过来,泰平摸鼻子止笑:“小的这就帮二小姐拿下来。”   “不要。”   绣花鞋这种东西,她亲自拿比较好。宁汐走到树冠边,仰头观望高度,随即冲泰平勾勾手,指着自己面前的平坦空地。   莹雪细细飘落,模糊的印出了少女灵动熟稔的身影。   萧然沉湎在过去的思绪,郝然被眼前这一幅画面给挤掉。   他眼底逐渐蒙上比这场雪还冷的霜冻。   泰平那稳稳驮着女子的肩膀,用铁钩洞穿琵琶骨的声音一定美妙。   “泰平——”   幽沉的嗓音令小厮莫名打了个寒颤,他待宁汐从他肩上安全跳下,才转身候命:“主子有何吩咐。”   “去把府里的王医正请来。”   泰平反应了好一会,继而大喜:“是,属下这就去。”   萧然眯眸微瞪,见满脸兴奋的宁汐没察觉到什么,便作罢。   “二哥,”宁汐欢欣的奔腾过去,激动得亲热的搂住轮椅上青年的脖子,止不住摇晃他:“太好了,你叫王医正来医腿的是吗,一定得是,不许说不是。”   小姑娘香甜的气息萦绕身边,萧然嗓音喑哑:“我是残废还是健康,对你有那么重要?”   “当然,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娇俏撩人的话语令他心神狠狠一荡,他理智在说不可能,对女子而言最重要的人不就是……可他在她眼里,应是她的二堂兄。   扶在椅柄上的颤抖双手出卖了他的镇静,萧然灼灼盯她:“是吗。”   宁汐煞有其事的点脑袋:“你想,论父母、兄弟、丈夫,这其中最亲近的人,当然得数兄弟了。父母不能陪你后半生,丈夫不能陪你前半生,唯独兄弟,一生下来便和你在一起,互相扶持、互相守望,从幼到老。”   ……不知从哪听来一套虚头巴脑的说辞哄骗他,萧然额头一团黑线。   兄弟?萧然旖旎的心思被她粉碎得荡然无存。   宁汐没有察觉的蹲下,自告奋勇道:“你养病这段期间,我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   今天眼皮意外跳得很多,萧然口吻随意道:“你来照顾我?”   “这,我恐怕不能胜任。我是在农庄认了个郎中当师父,但真本事没学几分,一天尽琢磨吃的,只会做些药膳而已。”宁汐吐吐舌头。   萧然莞尔:“那就来我这里做。”   跟前世的温情越来越接近了呢,宁汐激动的勾拉住他的手指,饱含期待问:“二哥,你是不是很希望我来呀。”   萧然一哂:“去别的厨房,他们愿意给你食材挥霍么。”   简而言之,你人缘不好啊妹妹。   宁汐气得给他一拳:“嘴巴真讨厌!”   冬雪初降,梅园的梅花还未绽开,老夫人就召集众女眷张罗赏梅宴的事了。   大人们在商议着,三位小姐在下首处旁听。   老夫人对赏梅宴很是郑重,快谈完了,还赐了各房一些银两:“你们三个小的拿去置办套新的头面,届时安阳王世子会来,收起你们的毛毛躁躁,别丢了家族颜面。”   老夫人这话暗示得不可谓不明显,重点在于安阳王世子。   对于二房两位小姐的话里意思是,都十六七了,该打扮打扮起来,琢磨世子喜欢什么风格。   两家传闻有结秦晋之好的意思,但安阳王那边迟迟未给明确的回话,永宁伯府整天到晚小心翼翼的盼望着。   赏梅宴的请帖名单里,就有安阳王一家。   安阳王是亲王,皇帝的第三子,安阳王世子便是皇太孙,身份尊贵显赫。顶天一个伯爵位份的宁家,哪能不诚惶诚恐巴结着。   再说,宁家的爵位不是世袭的,到这一世而斩,二房小弟宁旭尚幼,在国子监念童生,帮不上忙,二房长子宁恒能不能延继爵位,还要看他的几位姐妹嫁不嫁得好,给不给力了。   自从宁家长房大爷闹出跟商女离家出走的丑闻,宁家的地位就一开始落千丈。   这几年,二房父子都在刑部任职,他们都性情耿直,刚正不阿,里外不说得罪人,却也不是长袖善舞之辈,在风云际会的京都实在不够站稳跟脚。   所以老夫人唯利是图的性子不是一蹴而就,是被多年的无奈给逼出来的。   她为家族繁荣的延续操碎了心,连叫三位姑娘去买套头面,都仔仔细细叮嘱了一大通。显然把宝都押在她们某一位能和安阳王世子结亲的姑娘身上。   老夫人训话时,三房媳妇罗氏正在悄摸着拿女儿被赏的钱袋子数钱,她发挥妇人八卦的本领,从二房徐氏那儿套到另两位姑娘的得钱数目,待老夫人一歇声,她就炸了。   尖细的嗓音嚎起:“哟,这钱不对啊,大姑娘得二十两,二姑娘得十两,怎么我家妙儿才得一两。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一旁的徐氏心底一嗤,没个眼力见,给一两都算抬举你了,庶出没有庶出的自知么。   三爷不是老夫人亲生,平时又不怎么孝顺,关系好才怪。   受到差别对待的宁妙金豆子一下子掉下来,攥着轻飘飘的荷包:“我也想买新头面。”   “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刚叮嘱你们别给伯府丢脸,”老太太险些想拎茶壶砸过去,差点犯了自己立的规矩,老太太平复心绪,额头的一道道深纹透着刻薄,三角眼吊着:“妙丫头才十三,还没到议亲的年纪,给一两银子让她买糖吃足够了,不要就还我。”   老夫人锱铢必较。   二爷是刑部侍郎三品大员,一年的俸禄才六百两,加上田庄铺面的盈利,一年撑死不过两千两,要养活一大家子主子奴才,着实不容易。   给大姑娘宁鸾二十两,是把宝主要押她身上了。   新接回来的二姑娘胜在一副水灵灵的好皮相,那娇嫩可人的面庞,让人看着就心酥。老夫人便给个十两银子试试水。   宁妙就算了,又丑又没才艺。   也不算丑,放寻常人堆里还算秀致,站在两位钟灵毓秀的姐姐面前,那就是个棒槌。   宁妙眼泪一收,赶紧把荷包往回藏:“我要我要。”   不要的话连出门逛街的机会都没了。   宁汐同众人出门之前,去了阳雪居一趟。   “二哥,我要外出购置头面,要顺便给你捎什么东西吗。”宁汐一面说话,一面数着荷包里的钱,盘算能买哪些东西。   至于买贵重首饰讨好世子,算了吧,她不是宅斗那块料,安安分分活着就好。   萧然看她捧着几块零星的银锞子打量,以为听错了挑眉:“你是去买头面,还是去施舍行善?”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别扭,宁汐怔然一会,才反应过来:施舍行善等于打发叫花子。   这人骂人不吐脏字的!   宁汐也没生气,小心翼翼将钱袋子系在腰间:“家里主要为了撮合长姐跟安阳王世子,她才是主角,我是顺带的嘛。十两银子够用了。”   “宁鸾跟你一块去?”   “对呀,还有宁妙我们三个,怎么了?你不要带东西,我就先走了呀,马车在二门等。”宁汐见他没说话,便提起新换的裙裾转身走掉。   萧然沉吟片刻,下颔微扬:“泰平,跟着她去。”   金陵城坐落在沿海西岸,没转几条街,就能看见横贯城池的玄武湖,上面飘着木舟或几只精雕细刻的画舫船,空气潮湿朦胧,像笼罩着一层淡淡烟雾,柔和了大街小巷的吆喝叫卖声,令金陵不愧称为最温柔的水泽乡国。   景是好景,可惜同乘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宁鸾看似端庄坐正,实际紧护着藏于腹前夹衣里的钱袋,余角警惕盯着往外探头探脑的宁汐。   按这死丫头的跋扈个性,保不齐会直接动手抢她的银子。   而她自信比宁汐聪慧,却也怕秀才遇上兵。   渐渐地,宁汐仿佛被外面的景色迷住,没有任何动作,相较之下,反倒是宁妙不甘心的往宁鸾鼓鼓囊囊的腹部打量。   见此,宁鸾看宁汐的眼神更加的阴冷防备。   一个人蛮横的硬碰硬不是最可怕的,口蜜腹剑把什么都藏在心底的人才是最防不胜防的。   按原先宁汐爱闯祸的性格,老夫人是不会放她出来的,这不安静了两天,就有资格和她同行外出,还得了十两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  许愿:这本书评论能破百卑微嘤XD,集美们有空多多留言呀,撒花也行~ 第5章 规矩   马车辚辚穿过喧闹繁华的阔道,最后停在东西街岔路交汇的拐角,俗称金角的地段前。这里有一爿名声不菲的首饰铺面,黑底金字的匾额上写了玉轩阁三个工笔大字。   由各自的丫鬟接应下车,车夫便赶车去别处等,别挡着人来人往的道,这里生意红火人流如织。   进个铺子的功夫,姑娘们之间硝烟也不停歇。   只见宁鸾脚步微顿,若有所思的往准备同进去宁妙看了一眼,宁鸾的丫鬟小蝉会意道:“三姑娘也要进去吗,玉轩阁最差的银饰,也卖不低于五两呐。”   宁鸾对宁汐这个被她鸠占鹊巢的正牌嫡女犯怵,对这三房堂妹却从不放在心上:“小蝉,胡说什么。玉轩阁卖的铜饰也是极为精致的。”   婢女小蝉从善如流的一福:“是,三姑娘年纪还小,戴铜也是合适的。”   见主仆俩一唱一和,宁妙不禁怒火中烧,当即掏出另一个沉甸甸的绣花钱袋,得意洋洋显摆:“谁说我要买铜饰了,出门之前,母亲补贴了我十两银子呢。”嘴角翘得老高。   宁鸾不慌不忙的摸了摸耳根头发,等小蝉也把备补钱袋取出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母亲也是,来时另外给了我二十两。咱们回去时,记得留些钱给她们买点小礼物带回去孝敬。”   那宁鸾一共有四十两!天呐,宁妙嫉妒的眼睛发红。   宁汐不知这场抵在大太阳底下的攀比要持续多久,好想进店凉快凉快,忽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近,她惊喜喊道:“泰平,是二哥让你来的吗。”   泰平点头:“是的,主子叫我来看顾二小姐。”   宁妙刚受了气,正无处发泄,见突然出现一个土头土脑的小厮,挖讽的尖锐声张口便来:“这是玉轩阁,勋贵女眷逛的地方,一个残废的下人也往里钻,当这是阿猫阿狗的收容所么!”   “我想谁来这里都没问题,只有嘴巴臭的人才会被店主赶出去,污染空气,”宁汐把宁妙怼得脸色青紫,转头拉拉泰平的袖子,怕他一个大男人受不了给气跑了:“走吧泰平,咱们人穷志不短,别跟她一般计较。”   泰平想说:咱们志不短,人也不穷啊。   宁妙掩掩鼻子,怪异的打量小厮身着的暗色灰布直裰:“跟这种人一块逛街,我都嫌丢人。身上那套面料不知从哪淘来的便宜货,见都没见过。”   不善言辞、没怎么跟女眷打过交道的泰平在心里哔哔:这是雪莹蚕吐出的丝织就的绸缎,称为雪缎,是布料中的极品。他见这种布料外表低调而触感舒适才选来穿的。   宁汐正想打抱不平说两句,忽碰到泰平胳膊上的布料,一碰便令她爱不释手的摸了几下,没想到这看似不起眼的朴素缎子摸上去竟如羊脂玉般触之生暖,细腻柔滑。   宁汐好奇,问话被宁妙带歪:“这便宜货在哪里买的,有女子穿的吗?”   宁鸾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物以类聚。”道完先提裙入店内了。   啧啧,跟来这么一个土包子。算算银两,如今宁鸾有四十两,宁汐有十两,她有十一两,宁汐成垫底的了。   念及此,宁妙心里舒坦多了,步伐轻快的进店。   式微的永宁伯府在权贵遍地走的金陵,只能算中下等之流。   虽然永宁伯府几个姐妹不常来逛街,但机灵的店小二早就将全京都来过的人的名字跟脸孔一一对号,见是永宁伯府的客人到来,没表现出多大热情,打了声招呼,转头便招呼其它贵客去了。   宁鸾在二三区徘徊逛了一会,看宁汐后脚跟到。   人总是被最美的事物吸引,宁汐碌碌转动一圈眼珠,惊艳的目光锁定到最里角的饰物上,她抬步往那处走去。   里区的饰物不管在材质还是做工上,都高了二三区不止一个档次。   宁汐真是有眼光呢,宁鸾嘴边浮上一抹阴渗笑意,立即把头转到宁汐的反方向,佯装没有看到她。   赏梅宴,自是在梅花盛开的时节。宁汐在一排货物架前踱步,没挑选到尽头,就对一支粉玉梅花簪一见钟情。   梅花簪的主干用墨玉打造,颜色偏灰,有细细纹络。主体梅花连花蕊都雕刻得一丝不苟,骨朵和花朵挨挤簇拥着,形态逼真,宛如一支真正的梅花横陈眼前。不仅应景,它的点睛之笔至于,花瓣的材质不知用什么材料做的,竟会反射出一抹淡淡的润泽的光,既有真梅花的风骨,若戴在发髻上,一定比真梅花还夺目。   宁汐为了从不同角度看梅花簪反映出的光泽,身子左右歪了两下。   她意识到这样的举止不雅,又对梅花簪好奇,便伸手去取,想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手刚一伸,就碰到阻碍,梅花簪竟放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宁汐记起来,这好像是一种叫玻璃的东西。   宁汐正想喊小二来开启,这盒子却没上锁,她沿着缝隙轻轻往上一推,玻璃盒就开了,跟普通木匣没两样。   这时,泰平夹了夹腿儿,歉意道:“小姐,我能离开一下吗。”   “去吧。”   宁汐不在意的应了声,然后探手,如愿以偿的拿到了梅花簪。   刚上手把玩,掌柜的就亲自急匆匆走过来,他打量了宁汐一眼,赶紧道:“小姐看上这支簪,小的这就给你包起来。”   “呃,我只是看看。”宁汐说。   “什么?!”   掌柜的尖锐声起。   “怎么回事,”宁鸾后知后觉般走过来,看到宁汐手上拿的,脸色瞬间一白,颤手指着:“你怎么能碰这个东西,快放下。掌柜,真不好意思,她是我妹妹,刚从乡下接回来,不懂规矩。”   “我管你们哪来的人,谁不遵守我玉轩阁的规矩,休想完好的走出去。看你们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还想赖账不成。”掌柜的态度强硬。   “不会抵赖,您别着急,我家一定会买下的。”宁鸾焦急道歉。   实则心底暗暗发乐。这一支梅花簪,起码要他们全府三年的收入,永宁伯府就是砸锅卖铁,一时半会也付不出钱来,但是,按揭还是有可能的。   强行把梅花簪买下来之后,它会落到闯祸的人手里吗?自然会被赏给家里最得脸的小姐了。   不遑多让就是她,宁鸾。   摸了一区的东西却一副买不起的样子,这出戏不禁吸引了铺内的女客们纷纷围观,朝场内指指点点。   宁汐手心里冒汗,不可置信的问:“难道摸一下就要非买不可?”   “小店是有这个规矩,凡是一区用玻璃柜装的饰物,只能看不能碰。在上面留下了客人的汗液和指纹,会多少对饰物产生瑕疵,就不算饰中极品,不好往外卖了。”掌柜听说对方会买下来,便和颜悦色得多,毕竟这笔买卖成交了,够他吃一年的。   宁汐不曾想还有这个规矩,又着实喜欢这支簪:“那这支梅花簪多少钱?”   “六千两,不还价。”   宁汐一个仰头差点栽倒。   “这、你就是把我论斤卖了也不够啊。”   “什么?!”掌柜的再度激动起来,隐隐抡起袖子:“我这老牌店开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敢赖账的,你们是那条街哪条巷的,报上姓名来。”   掌柜的料定付不起六千两的不会是达官显贵之家,语气很横。   小二过来耳边提醒,掌柜的听清,不禁轻嗤:“原来是永宁伯府家的小姐,既然买不起,做什么要去碰。永宁伯府虽然衰落了,还不至于是这等没皮没脸的人家吧。”   这话引得围观者一阵讥笑,能进一区的人不多,除非是嫁女儿娶媳妇这种大事,才会光临那处,等闲谁花得起那个闲钱。   敢进一区还摸了东西的,自然少不了其他人艳羡的关注。   客人们原先以为来了一位金财主,没想到是个不懂规矩的野丫头。   宁汐咬住嘴唇:“能不能把簪子擦拭一下……”   “不能。”掌柜不容置喙的打断。   宁汐有些害怕了,也有些生气:“既然有这个规矩,您怎么不写个牌子提醒,万一第一次来的人不知道你这个规矩,岂不像我一样被你这恶掌柜欺负。”   “嘿,你这小玩意儿,我这玉轩阁多少年的京都老字号了,谁都知道,用不着提醒。”掌柜的理直气壮。   伴着周围异样的目光,宁妙气急败坏的跺脚:“二姐,你别狡辩了,害我们跟你一块丢人!”   “宁汐,快住嘴,跟掌柜道歉。这簪子我们会买下的,你别丢人现眼了。”宁鸾训斥着,眼睛放光的盯着即将到手的梅花簪。   在梅花宴她戴上这根簪子,一定艳压群芳。   这时,方便完的泰平回来了,他挤进看热闹的人群,见宁汐受了委屈般,眼睛红得像个兔子,心里咯噔一下。   “小姐,这是。”   “泰平,你听过摸一下就要给钱的规矩吗。”宁汐想找个统一战线的人帮忙说说话,咬唇问道。   泰平在宁汐取簪时离开的,很快答道:“我知道呀,二小姐你手里这根簪子,碰了就要给钱的。哦,您的眼光不错,这是今年冬季最时新的粉玉梅花簪,玉轩阁仅此一支。”   嗐,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主子前个月就在琢磨挑二小姐来年才到的生日礼物。他打听一番,觉得这梅花簪好,主子却还嫌不够精贵。   “……”宁汐真的要昏过去了。   难道二哥哥还对她心存怨恨,泰平是他派来的奸细!明知道这个规矩,当时却不提醒她。   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泰平见二小姐手指握着梅花簪,那自然是要给钱的,他随即从怀里掏出面额一千两的六张银票,朝掌柜的递过去:“二小姐你看还需要些什么?”   一行看热闹的人霎时愣住。 第6章 闯祸   六千两!那可是永宁伯府整三年的收支,还得是风调雨顺、没病没灾的前提下。   宁妙怔住好半晌,张望呢喃:“不会是假的吧。”   “上面有万兴钱庄的印章,假不了,”掌柜的验证后,把银票小心翼翼揣怀里,一下子眉开眼笑起来,热情的引手:“二小姐里边请,里边还有很多好货哩。”   宁汐拨浪鼓似的摇头,连连后退。她后怕的捏捏自己的爪子,幸好没多碰。   如果说宁鸾的四十两令宁妙嫉妒得眼睛发红,那宁汐一出手就是六千两,宁妙的眼睛怕是要瞎了。   宁妙还是不相信,怀疑道:“六千两,不会从家里偷拿的吧。”   泰平:“三小姐何出此言。”   “废话,萧然一个断腿的残废,若没有宁家收留,他早就流落街头了,哪来的六千两银子。”宁妙哼道。   泰平哦了声:“老夫人原是不答应收留的,主子花了一万两买下宁府的阳雪居,暂居于此。”   同树分叉的三姐妹一齐倒了倒身形。   她们都没听过,萧然回归宁家还有这样一段真相。   连外围人听了也不禁唏嘘,他们口头的残废,好像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物啊?   扫除一通怀疑后,宁妙嗓音细软下来,搅搅手帕子,冲泰平明送秋波:“我也是二哥哥的堂妹,他不会只给宁汐一个人掏钱吧。你叫什么…泰山,赶紧也拿六千两出来给我花,啊不,我要八千两。”   公然问要钱什么的,宁鸾有些不齿,但也没出口训诫宁妙。要是萧然给其余姐妹俩几千两银子,没理由不给她。   六千两啊,宁鸾光想想心头就发烫。便垂眸不做声,等小厮回答。   泰平挠头:“主子只交待我照看二小姐。”   同样是堂妹,怎么能差别待遇,小厮这温声的话语是在往她脸上啪啪掴巴掌。   宁妙气急跺脚,葱指直指:“好你个刁奴,是你自个儿把银子眛下,没钱给我了吧。我是二哥哥最宝贝的小妹妹,我要买东西,他一定肯付钱的。”   宁汐两条眉毛一皱,感觉怪不舒服的呢。   “您、什么时候成了主子的宝贝小妹妹了,你跟他关系一直不好吧。”泰平双眼瞪直,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   宁妙谅他个小厮也不懂什么,随口道:“你个下人知道什么,就上个月初五,我去探望二哥哥,他还赏赐了我…一对小耳环。”   “上月初五,”泰平若有所思,跟着眼前一亮:“我想起来了,上月初五,三小姐翻墙,往我家主子庭院里放耗子,被主子看到,当场吩咐我把你俩胳膊卸脱臼,那耗子是毒鼠,我气不过把你打了一顿,路过的王管事和李妈妈还上来劝架……”   “你住口蠢材!”   周围克制不住的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宁妙脸红得滴血,目光要杀人。   一旁的宁鸾眼神黯了黯,那个废物不搭理宁妙就罢了,连她这前途无量的长女也不放在眼里,可见也是个见识短浅的家伙,和宁汐那野丫头物以类聚罢了。   既然小厮话里明确转达萧然不会给其它两位姐妹付钱,再争辩下去只会让大家看笑话。   好在一直纠缠的是宁妙,她还有退路。   暗暗心疼那无缘的六千两,宁鸾面上大方道:“够了宁妙,不管二堂兄的钱打哪来的,我们姑娘家花钱都不能大手大脚,长辈给多少便用多少。别在这打嘴仗了,去挑首饰吧,趁天黑前得回府。”   这话不仅暗讽了萧然的钱来源不明不白,还指宁汐是个大手大脚的败家女,逛次铺子花去六千两。   败家女宁汐别无所求的坐到贵宾椅上,有点肉痛的美滋滋的抚摸梅花簪,把它插到头上臭美。   宁鸾余光瞄了眼,帕子紧绞。她也好想当回败家女啊……   有了珠玉在前,几十两左右价钱的簪花在宁鸾眼中变得和草标一样,她逛了一圈兴致缺缺。   不容易看中一支白玉钗,尾部有一小块缺角,不过尾部会插入发端,别人看不出来,不影响佩带。   宁鸾便问掌柜其价格。   掌柜的瞅了眼:“那不是白玉,是上好的冰种翡翠制成的,本来卖二百两银子,因为小二不小心摔碎一角,有了瑕疵,只卖二十两。”   未等宁鸾出声,宁妙便截胡:“好便宜啊,我要了。”   宁鸾斜睨过去,揭露道:“你不是只带了十一两吗。”   “我可以回家再取啊,这簪子我要定了,掌柜你给我留着。”宁妙霸道道。   掌柜欲言又止的想插话,宁鸾就沉声道:“长幼有序,先来后到,不论如何都该是我的。”   坐在椅子上等待的宁汐,听她们吵架觉得胃胀。   反正她得了心仪之物,没有要买的了,想离开清净清净:“泰平,茅房在哪里。”   “在玉轩阁后院的西拐角。”   宁汐摸到茅房蹲坑躲清静,脚逐渐蹲麻。   该死的,外面怎么有来来往往爆荤段子的臭男人。   泰平居然给她介绍了个男厕!   好不容易等外边动静消停了一会,宁汐趁没人,埋头跟小马驹一样冲了出去。   “哎哟——”   宁汐撞到一堵肉墙上,反弹往后趔趄了好几步。   她捏紧手心,头埋得更低……完蛋了,她要被传闯男厕的各种谣言了。   “你、抬起头来。”   这声音温朗如玉,宁汐不自觉的放松警惕,缓缓站直身子。   修挺如竹的男子朝她走过来,朝她伸出一只手。   “把你藏的牛肉干交出来。”   宁汐:……   她还以为这登徒子看上了她的美色,吓死她了。   贪吃的人一般不会太坏,宁汐反客为主的揣着袖口直走:“不给,别挡道。”   “哎,姑娘别走啊,”男人拔腿追,一边自介:“在下萧去病,不知姑娘芳名。”   “这名字有点意思,去病,丧心病狂的病?”   “不是!”   “那,无病呻吟的病?”   “也不是,”男子无语,想了想道:“乃是西汉大将军霍去病的去病。”   宁汐见他追了老半天,性情还算耿直,便把怀中的半袋肉干取出:“呐,这是猪肉脯,不是牛肉干,全都给你了,别再跟着我。”   萧去病立即把玉骨墨扇别回腰间,宝贝似的捧着肉干:“真香,姑娘的厨艺一定很好吧,我拜你为师可好?”   这词儿她太熟了。   想当初,她就是那么觍颜缠着她师父,让她那臭石头脾气的郎中师父无可奈何,她才学得一手做药膳的手艺。   这人眼神跟闪电似的打量肉脯上的调料,鼻子一皱一皱的,看样子确实想学艺。   吃货的决心是不可估量的,被缠上可就麻烦了。   宁汐忙摆手:“你说笑了,我这打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会亲自下厨。这肉干是”   宁汐抬手指北方:“是在一个摊贩大叔手里买的。他住在,往正北十里,再往正南五里。”   萧去病掐指一算:“那不就是往北五里么。”   “呃,是吧。然后他住在一个隐秘树林里,左边一棵繁茂的大榕树,右边一棵硕果累累的枣树,他的屋子,就在两棵树之间。”   “榕树在夏季茂盛,枣树在秋季结果,两棵大树居然并存而盛,果然不是凡地,”萧去病深行一礼:“多谢姑娘指点,我这就去了。”   宁汐吁了口气,回到玉轩阁的前堂,发现气氛很低沉不对劲。   被老夫人派来看场子的玉嬷嬷对回来的宁汐说:“二小姐上车吧,该回去了。”   宁汐本分的上了车,悄然观察到宁鸾宁妙都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这模样不像吵架吵的,倒像受了委屈。谁敢给她们委屈受?   宁汐不去多管闲事,眼观鼻鼻观心,一路无话。   回了永宁伯府到正厅,宁汐才晓得在她去茅房的期间,宁鸾她们和安阳王王妃起了冲突。   两位姑娘瑟瑟发抖的跪下,宁汐见自己落单站着,正犹豫要不要跟着跪,就听老夫人说:“汐丫头没你的事,一边坐好。”   嘿,头一回闯祸的名单里没有她,宁汐心中暗乐,遵从去一侧玫瑰椅上坐下聆听。   事情还得从在玉轩阁争执那根冰种翡翠簪说起。   在二人争执不下时,玉轩阁掌柜打断道:“你们别吵啦,这支翡翠簪在一个时辰前有人预定了,她过会便来取,不能卖与你们二位。”   宁妙之前被啪啪打脸,火气上来,死不相让:“哪个不长眼的敢跟本姑娘抢东西,叫她来伯府说理好了,总之这簪子我要定了。”   宁妙说这话不是没经过大脑的,虽然有得罪人的危险,但她揣测,那下定金的人地位一定不高。   哪个显赫人家会贪图小便宜,买有瑕疵的首饰?   宁鸾和她想到一块去了,继续不止不休的争:“三妹,你更不该抢姐姐的东西了,这是我先问掌柜的。你要是买来孝敬我,我还可以让步。”   “姐姐比我懂事比我有钱,怎么不是你买来送我呢?!”   宁妙到后来明抢,把翡翠簪攥在手心,宁鸾见状皱眉,抓她的手放回去。   一不小心,簪子滑脱手,断成两截。   这时,一个威严肃穆的妇人声音响起:“这便是永宁伯府家姑娘的教养吗。”   宁鸾见过安阳王王妃,见是未来的婆婆,大吃一惊,立马撇清:“不、不是,是舍妹她不小心。”   安阳王王妃眼中闪过嘲弄:“本王妃从前一刻便站在外边了。掌柜的说簪子有人预定后,宁大小姐还和人争执不休,这是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宁鸾被戳中要害,语塞。   安阳王王妃:“巧了,预定这支翡翠簪的,正是本王妃。”   宁鸾脸色霎时一白。   ……   旁听洞悉来龙去脉的宁汐神游天外,看来安阳王家也懂得节省啊,能花二十绝不花二百。   老夫人猛然叫唤她一声:“汐丫头。”   宁汐愣了会神,忙应:“我在。”   “这回出去,只有汐丫头不惹是生非,不像你们两个。赏她新到的软烟罗二尺。”   宁汐哭笑不得福身谢恩。   不闯祸就能得赏,老夫人对她的期望真‘高’啊。 第7章 争宠   宁汐:“祖母,我出门一趟乏了,想回屋休息。”   “去吧。”老夫人应允。   阳雪居的海棠树花叶落尽,但上面结成冰棱,远观去,没有枯枝败叶的萧索感,反倒是琼枝玉树般的景色。   晚霞天际拉过一条五彩的绸带,渡上冰棱树枝,映出琉璃样的光芒。   这种种美景加起来,却抵不过树下一道缓慢踱步、气质出尘的青年的身影。   宁汐第一次看到那人站起来的模样,身体像画师手下精心打造的风流倜傥的男子,宽肩蜂腰,骨骼灵秀,恰到好处的撑起一袭飒飒月白燕居服,立在白日与夜晚交接的霞光中,好似随时乘风欲去。   宁汐屏凝心神观望许久,方迈出轻快的步子:“二哥,你能站起来!真是太好了。”   萧然身形一抖,极力稳住,腰脊挺得更笔直了些:“怎的三天两头往这跑,把这当成自己家了?”   他说这仿佛不待见的话时,薄唇微微的翘起。   “我来答谢你呀,”宁汐走过去,瞅他站得有些勉强的样子,伸手穿过他胳膊,挽住他:“我扶你吧。”   独属于小姑娘的杏仁淡奶味儿的香甜气息萦绕鼻端,令他心神愉悦,萧然没有拒绝她的亲近:“此行出去可受欺负了。”   “没有,不是有你派人保护着嘛。就是。”宁汐欲言又止的摸了摸腹部。   萧然心下一紧,撂开她粉紫色外衫,隔着中层夹衣急切探揉她的肚子。   “难道有人打你?”   “哈哈哈,”宁汐痒痒的躲开:“二哥不要,不是,没人欺负我。是我藏在怀里的猪肉干,不小心弄丢了。”   萧然心神一松,瞥到她肚子拱起一团,赶紧把手从她暖呼呼的衣裳里抽出来。   他负手于背,捻动手指,平复了好一阵滚烫的心绪,半晌嗤了声:“出息。”受到宁鸾她们的委屈半点不向他提,心疼一袋吃食。   “嘿嘿。二哥,那六千两,我无以为报,只愿……”   萧然心一惊,这词怎么听着像戏文里的。   下一句是不是,只得以身相许?   宁汐抱着他胳膊,想不撒娇也没辙了,六千两,她猴年马月也还不上:“我无以为报,只愿这一辈子都当你的妹妹,不,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住嘴。”   萧然满头黑线,怕誓言成真的给打断。   正煽情的宁汐猝不及防的打了个趔趄:“呃,我还没说完呢。”   萧然睨她一眼:“你想得倒美。一次六千两,以后哪户人家养得起你。”   “二哥哥~~”   咿呀,宁汐实打实的打了个寒颤,皮肤上的小疙瘩都集体冒出来了。   她发誓,这娇嗲嗲的一声绝不是她喊的。   二人回首望去,只见三姑娘宁妙不知何时站在了月洞门门口。   宁妙见望过来的青年,呼吸一瞬间凝住了。   她只见过萧然坐轮椅的样子,没想到他站起来的形象如此挺拔,给人安全感,身形如飒飒的竹节,眉目似皑皑的清雪。   天呐,这人要不是她的堂兄,她都要爱上他了。   宁妙想到那阔绰的六千两,对此人的印象早已颠覆。   她扭着身子蹀躞小步入内,盈盈福身,眼睫频眨:“二哥哥,以前是小妹年幼无知,多有得罪,这厢给你赔礼了。以后人家天天来伺候你好不好呀。”   宁汐鼓腮。   瞧瞧人家这觉悟,一上来就道歉,不像她,耍了几次小心眼没点到正题上,还做了个似是而非的怪梦。   声音比她甜,娇也比她撒得好。   不妙,宁汐腾升起一种被争宠的危机感。   萧然眉头一皱,正想说什么,肩膀突然靠上一具软乎乎的身子,宁汐哎哟一声:“二哥,我脚扭到了,我们进屋坐坐,煮酒下棋吧。”   “扭到了?”萧然到她面前微蹲,拍拍肩:“上来。”   “可以吗。”   宁汐睁亮眼睛,轻手轻脚的攀上去。   男人一直身,她飘然离地,宁汐雀跃的轻轻绕上他的脖子:“走慢一些。”   “嗯。”   萧然面色泛红,心里隐隐激动。他不会告诉任何人说,泰平驮着小姑娘爬树的事情让他耿耿于怀至今。她给了他一个,治好腿的理由。   “喂喂,你们走了我怎么办呀。”   萧然居然看都不回头看她一眼,对了,他八成是同情弱者。   宁妙心上一计,肩膀高耸,厚积薄发,打了个巨响的喷嚏:“阿嚏。二哥哥~人家得了风寒,好难受,浑身好热,想去你屋里躺一躺。”   “哎,”宁妙咳嗽连连:“二哥哥,你至少给我几百两银子看病抓药啊。”   萧然步伐一顿,扭头望去。   见男子终于回首关注她,宁妙眼睛发亮:“二哥哥。”   “泰平,三小姐咳得这么厉害,有可能是肺痨,去王医正那找些防治的药,把三小姐走过的地方打扫干净,别被传染了。”   宁妙眼前一黑,昏昏欲倒。   “还有,告诉三小姐,二哥哥这三个字,不是谁都能叫的。”   萧然嘱咐完毕,往上搂一搂背上挂着的温软小姑娘,径自屋中走去。   “三小姐,请。”   泰平客客气气下逐客令。   “你干什么呀死奴才,我要去找二哥哥谈心喝酒,你别拦着我。”   泰平撵着人出去,一面提醒道:“主子说了,您不能唤他为二哥哥,还请三小姐配合。”   “凭什么。”宁妙不住的后退,靠到一个水池边。   泰平一本正经道:“在我听来,您跟主子不熟,这个称呼不合适,做作且虚伪。主子那边我就不清楚了,总之还望三小姐改正,不然”   “你想怎么样,”宁妙望向身后的冰池,打了个哆嗦:“你敢把我推下去,我要真得了风寒不治而亡,你也得偿命。”   泰平微笑:“风寒不一定好得了,脱臼是不会死人的。”   “什、什么,啊——”   脆裂声一响,宁妙的胳膊又成挂饰了。   天寒地冻,冷月残星。   永宁伯府的后院小柴门微敞着,一辆运泔水的板车停在门口,倒泔水桶的大爷行动不利索,门房习以为常,躲在小屋里打盹儿,让倒泔水桶的夫妇事完后,记得叫醒他。   不一会,一抹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窈窕身影披着玫红色斗篷,悄然到了此处。   倒泔水的老汉见到人来,眼底一亮:“鸾儿。”   宁鸾犯呕的掩鼻,绕着大汉躲远:“该干嘛干嘛去,别让人发现了。”   “诶。”   见了女子一面,老汉心满意足,继续按部就班的挑泔水桶,时不时闹出点动静,为娘俩打掩护。   宁鸾气不顺的走到门口,神色不耐:“大晚上找我出来什么事。”   妇人战战兢兢:“鸾儿,是你派丫鬟跟我们说,你得了四十两银子,可以匀些给我们。”   “没了。”宁鸾没好气的丢下一句话。   她得罪了安阳王王妃,老祖宗一生气,把钱收了回去,扬言自己给她们张罗头面的事,自主权不在她们手上了。   妇人没敢多问什么,观察宁鸾难看的脸色,抬起褶皱泛味儿的手:“鸾儿,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行了,”宁鸾掩帕躲开,没让那可能沾上泔水的手碰到自己脸:“没事就早些回去吧。”   宁鸾刚回到闺房没多久,又被徐氏派人传唤过去。   她用熏香去了去味儿,去到正房,劈头迎来徐氏一顿骂:“鸾儿,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呢。”   宁鸾欲反驳,也无话可说,她不把平民百姓当回事,仗势欺人,是被安阳王王妃亲眼瞧见的,抢的还是她老人家的东西。   宁鸾一咬唇,金豆子簌簌掉落:“娘,祖母已经教训过了,您别动气了,免得气坏了身子。”   “我不是说这个。你以为要不是玉嬷嬷先来通知我,你祖母只是没收你银两那么简单吗,”徐氏揭穿道:“老夫人派了玉嬷嬷跟去,防止你们这些年轻人出乱子。但宁汐进玉轩阁的一区时,你恰巧把玉嬷嬷支出去买口福斋的糕点了。事后汐丫头不知情碰了梅花簪,你这当姐姐的也没提醒。这一切难道是巧合?”   她一个坏心思要永宁伯府付出三年收支的代价,老夫人不得砍了她。   “不是的!”宁鸾矢口否认:“派玉嬷嬷出去卖糕点,是为了孝敬母亲和祖母。二妹手快去碰梅花簪,我们都没看到,也来不及阻止。”   徐氏狐疑:“当真?”   宁鸾点头:“母亲想想,二妹最近跟萧然走得近,萧然有钱,她应是清楚的。她说不定是故意装作不知道,摸了东西,叫萧然当冤大头。”   徐氏沉思:“你说得有理。”   “我待二妹一片真心,她却始终不肯接受我这个姐姐。”宁鸾捂脸痛哭。   徐氏渐渐被带偏,拉女儿过来哄着:“乖乖儿,她又怎么你了,这两天听说汐丫头不争不抢,没找你麻烦呀。”   “可是我受祖母如此重的责罚,在下人面前也颜面尽失。我想挽回声誉,只能靠在梅花宴上的表现。我想借二妹那支名贵的梅花簪为我添彩,料想她一定不愿的。”宁鸾抽抽噎噎的说。   “这你放心,别说借了,你是她姐姐,她的好东西,本就该孝敬你。我会找她谈谈,让她把梅花簪送给你。快莫哭了。” 第8章 教学   不多时,徐氏就把宁汐请到正房来问话。   徐氏赐座看茶,随即开门见山的试探:“汐丫头,你可是对世子有意?”   若是无意,她那天价簪子就无用武之地,便可以光明正大问来给鸾儿了。她若说有意,未出阁的女子敢说这种话么。   宁汐双手规矩交叠在膝上,拘谨摇头。   谁知道素未谋面的世子长得是高是矮,是瘦是胖,是好是孬。   上辈子她之所以做出蠢事,想去勾搭世子,只是觊觎世子的地位,没真的见过其人。   徐氏满意点头:“对了,还有五日便是赏梅宴,幸好,安阳王没因为这次的事情迁怒,收下了请柬。这安阳王王妃本身是个才女,府中揣摩着设了文试的节目,届时由世子出题。我记得,你文采不好?”   宁汐惭愧低头:“是不好。”   “那好,”徐氏步入正题,黛眉微蹙,甩帕轻拭眼角:“你知道,鸾姐儿是个苦命的,她从小虽然被奉为大小姐,但她心里自卑,总觉得自己不是真正的宁家人,做事谨慎小心可人疼。你知道吗,你小时候在外面自由快活,比她强多了。”   她前世争执的时候,徐氏也没闲工夫听她的诉苦啊。   宁汐心底叹一声,顺从的应:“知道。”   “知道就好,”徐氏收绞回帕子,点出目的:“这回鸾姐儿想翻盘,全靠在赏梅宴上扭转安阳王一家对她的印象了。你可以把那支昂贵的梅花簪送给你的姐姐吗。”   “不能。”   徐氏点头,又猛然抬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宁汐滑下座椅,行了个告辞的礼,不容置喙的拒绝:“梅花簪是我无意触碰,二哥替我解围买下的,我还不起银子,不能再将他的好意转送。母亲要我的什么东西都可以,除了那支梅花簪。”   徐氏甩帕冷哼:“你的屋里还有什么贵重东西送给你姐姐的。”   “东西有,贵重的没有。”宁汐不假思索道。   徐氏:……   气氛正僵持着,屋外传来爽朗的笑声:“还掌灯没睡呢。汐儿来了?”   徐氏扭身出去告状:“二爷,你还不管管这丫头,看着老实,问她要点东西都不肯。”   夫妻俩在外头嘀嘀咕咕半天,进屋时,徐氏的气焰已经被压了下去,不情不愿的沉默的倚在宁远晖的身边。   宁远晖摸摸小女儿的脑袋,如沐暖风的浅笑:“你娘跟你开玩笑呢,簪子是你的,谁也不会抢。早些回去休息吧。”   宁汐弯唇,便也当成个玩笑:“嗯,爹也早休息,我不打扰了。”   “等等,这个给你的,顺便带回去吧,”宁远晖拎起一个精致的小果篮,锦帕下面露出半个遮不住的硕大鲜桃:“同僚给的,尝个鲜。桃子性凉,晚上别贪多,明天再吃。”   宁汐哽了哽,接过果篮,蹲福身:“谢谢爹。”   她走出门口了,徐氏也没吱声,宁远晖一个大老爷们不注重后宅的小事,半晌望了眼天色才提道:“派个丫鬟提灯照看汐儿回去吧,路上黑灯瞎火的。”   徐氏应了声是,转身出去叮嘱丫鬟。   顺便,她还去大女儿的鸾凤阁坐了一坐。作为母亲,她肯定不想看到儿女们阋墙,便对宁鸾把方才的试探一五一十跟她说了:“汐丫头说了,她对世子无意,赏梅宴上也不会抢你的风头,梅花簪就算了吧,那是萧然给的东西,娘不好做主。”   宁鸾纵觉遗憾,也不敢忤逆母亲大人的话:“是,一切都听您的。”   至于赏梅宴上宁汐想抢风头,她也得有那个本事。   送走徐氏后,宁鸾就叫婢女小蝉把备好的古琴、棋盘、画笔颜料通通拿上来。   届时世子出题,题目不脱琴棋书画这几样把戏。   府上拢共三位姑娘,其余两个草包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她不放在心上。可她想练得更好一些,叫世子对她刮目相看。   如果只把那两个草包当成竞争对手,未免有失水准。   雪花细细密密下了一整夜,翌日清早,房屋像用冰玉堆砌雕刻出来的。   冬季家里不用冰,水果放一晚上也不会坏,新鲜如刚采撷。宁汐提着昨日得的果篮,穿妆花缎冬袄披貂皮斗篷,小步轻快的往阳雪居去。   院里的海棠树依旧如一座冰雕,青年走路的步伐却越来越稳健了,虎虎生威。   “二哥——”   清灵甜腻的呼唤声令萧然渐渐习以为常,知道她三天两头会来光顾,然每一次都止不住的怦然心跳。   萧然面色无澜的嗯了声:“手上提的什么。”   “脆生香甜的桃子,”宁汐一面给他殷勤的挑个头最大的桃儿,讪讪小声道:“我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又有点小忙想请你帮。”   萧然咬下一口鲜嫩多汁的桃:“说。”   “有几回,我看见你在窗边写字,写得春蚓秋蛇的很漂亮,”宁汐小手作揖膜拜状,眨巴杏眼:“我好羡慕呀,你能不能教我念书。”   “春蚓秋蛇是个贬义词,形容字写得像蚯蚓和蛇爬行的痕迹,扭扭曲曲。”   “……所以我才来找你教我的。”   萧然拨落她发髻上的积雪,随意的问道:“怎么突然好学起来了。”   “再过四日不是赏梅宴么,家里透露会设一场文试,由安阳王世子出题。”宁汐说。   萧然手一顿,嗓音蓦然寒了几个度:“是么,你想夺得魁首?”   据他所知,这场宴会比试什么的,是无聊的老太太设的变相相亲会,目的是选一个伯府姑娘跟安阳王家结亲。   小姑娘也想凑热闹,还对这事儿挺上心,特意来求他?   他最近是不是表现得太仁慈了一点。萧然嘴角弯起一个浅薄的弧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宁汐莫名打了个冷战,忙摆手:“才不是,我只是不想死得太难看而已。宁鸾宁妙她们都是念过书的,我一天学都没上过,到时一问三不知,岂不是太尴尬了吗?永宁伯府传出有一个草包小姐,祖母她们面上不好看,我的日子又不好过啦。我临时抱佛脚学几天,到时勉强能答上一两句也好呀。”   萧然对上她一双水漉漉的月牙眸,心底一松。   他背手走向书房的屋门:“还不进来。”   宁汐一怔,随即乐颠颠的跟上去。   依照萧然的揣测,宁鸾八成存着踩宁汐上位的心思,四书八艺范围太广,宁鸾不敢明着刁难,极有可能在基本的识文断字上使绊子。   萧然用融化的雪水研了稠墨,用象牙笔舔足墨水,力透纸背写了两个大字。   “这是你的名字,先练着。”   宁汐点头,广袖上挽,一笔一划的开始临摹。   女子用心专注,萧然不由得肆无忌惮的凝睇她欺霜赛雪的侧颜。雪光透过支摘窗照进来,照清她脸上几根零星的绒毛,皮肤像一块细腻的羊脂,莹润透白,毫无瑕疵。   一截纤细玉颈往下,蜿蜒绵延起,初显少女形态的盈盈山峦。   萧然吸气别头,平复了一会不正心绪,有感而发的提笔,洋洋洒洒连写几页大字。   宁汐好奇的张望,看了他写的一眼,又回过头来写自己的。   她分心的次数多了,萧然用戒尺轻敲她脑袋:“看什么,你又看不懂。”   这都看不懂,太侮辱她智商了吧。宁汐噘嘴道:“我竟不知,二哥有一个如此心爱的女子,我看你写得有趣儿,才想看下去的。”   “咳——”   萧然慌促的把纸张往面前一扫,强自镇定:“你认识我写的字?”   “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我想你,每一个太阳出来的白天月亮出来的晚上,日日夜夜……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宁汐皮肤一抖,嘀咕出肉麻兮兮的字句,然后好奇摇晃萧然问:“二哥,那女子是谁,我从未听你说起过呢。”   萧然面红气短,端起她下巴:“你欺骗我,嗯?不是没念过书吗。”   “我是没念过一些正经的经史子集,但我没说自己不识字呀。师父教我学本草纲目,不认字怎么行呢?”宁汐眨巴眼。   “识字就去念千字文,不该问的别多问。”萧然轻描淡写的揭过这茬。   宁汐哦了声,乖乖去他桌上找千字文来读。   翻了半天没有,宁汐问:“千字文在哪里?”   他桌上没摆放这种入门书籍,萧然指点道:“在书柜第一列的底层。”   她是清白的,高贵的,堂堂永宁伯府嫡小姐。   他是谁,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有时候心间会燃起一把熊熊烈火,想焚烧尽一切世俗伦理的火,把她强抢带走,一辈子只属于他。   其实,他是有这个本领的,唯一的顾忌是,她愿不愿意。   萧然手撑窗台,在积雪上陷入几个指印,不自觉吟起:“一朝别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   宁汐思绪又跟着他飘了。   等萧然念完诗,她忍不住问道:“二哥,你喜欢的那个女子地位很高吧?你不知她是否能下跟卓文君跟司马相如私奔一样的决心,在苦恼是不是?”   ……你又知道了。   萧然嘴角微抽:“你到底念过多少书,跟我装样呢?”   “哎呀,”宁汐摸摸小辫,解释道:“师父逼我念过不少史书,但我没用心学,别的记不住,但你若问我这些文人武将的爱恨情仇,我一答一个准。”   萧然:…… 第9章 赏花宴   她好像哪壶不开提哪壶,戳中二哥哥难以启齿的陈年往事了呢,迎上男子投来的阴翳压迫的眼神,宁汐忙垂下头,事不关己的练起大字来。   若萧然知道她心中所想,恐会忍不住道句:你便是罪魁祸首……   伯府设的宴,却让来客安阳王世子出题,无疑是想世子自己挑个可心谈得来的。   那小子,他母亲安阳王妃曾设过三次贵女宴,也和这次类似,变相的说媒大会,那小子却敷衍得很,三次都整个简单的拈头续尾飞花令,气得王妃对考校出来的女子的才情不满意,又另设其它节目。   萧然回神,看了心思专注的小姑娘一眼,心道四天光景,佛脚也只能抱个最轻简的了。   萧然走到桌边,捋开她刚抱来的千字文。   宁汐正誊写古籍,见状不解的仰望男子:“二哥。”   萧然懒得去翻诗词文集,随手把脑袋里想到的写下来,他笔蘸浓墨。   “我写一句你跟着写一句,边写边背,要把写梅花带梅字的诗词全都记得。”   “文试上会出背诵的试题吗?”   “很有可能。”   这方向就清晰明朗多了,宁汐也不多问,亦步亦趋的抄写起萧然的文字来。   被伯府遗弃的阳雪居,在萧然住进来后出现了很多神秘莫测的地方,譬如后院开凿的池子是冬暖夏凉的,温度怡人,有一丛丛小鱼快活的游蹿。   鱼游泳的地方都比她的浴桶舒服,真是人不如鱼。   宁汐坐在池台边,手持钓竿。   她承认,世上只有笨徒弟,没有笨师父,她被原来的师父逼念十几年书跟没念一样不是没有原因的。   萧然走进书房时,桌面纸笔散乱,果然又不见其踪影。   他一身寒气的坐下,玄衣袖裾占满铺满整张太师椅:“宁汐——”   远处的宁汐打了个喷嚏,从树上跃下,十万火急的跑回来。   “我在二哥。”   “又去哪贪玩了?”   “打鱼,晒网。”   萧然眼睛半闭,不辩喜怒:“你倒有自知之明。”   “嘿嘿,”宁汐狗腿的给他捏肩松骨,道:“我是真的去打鱼啦,还炖了一锅奶白浓香的鱼汤孝敬二哥,你等着,我这就端来。”   宁汐去厨房捣鼓一阵,把鱼汤和鱼头装进一个小瓷盅里。   她端着盅耳,小步返回庭院,瞥见男子修挺肃穆的身影坐在庭中石凳上,她禁不住这架势,没再卖关子,一走过去便讨饶献宝了。   “二哥,你用心教我,我怎么会不领情只顾玩闹呢。带梅的诗词我早就倒背如流,不信你考我。”   宁汐倨傲道,她瞥见萧然不对劲的脸色,再次强调:“真的,我背得头上快长出梅花了,才去钓鱼的。”   萧然用琉璃勺拨弄着鱼头,表情逐渐凝固:“你钓的什么鱼。”   “啊,你后院池子里的鱼,”好像闯祸了呀,宁汐轻咬住嘴唇,一边朝旁边的泰平挤眉弄眼:“这是什么鱼?”   “这鱼,通体银白,没有黑点,外观典雅,被人称作雪龙,学名白金龙鱼。”泰平一板一眼的答。   宁汐摇头。   不懂。   知徒莫若师,不是,知妹莫若兄,也不是……他真是被气糊涂了。   萧然抬手示意泰平噤声,他给了一个宁汐能听懂的答案:“白金龙鱼,一千两银子一条。我池塘里一共养了两条。”   一千两,这下宁汐听懂了。她风声鹤唳汗毛倒竖,要哭不哭的:“对、对不起,总给你添麻烦,我就不该来这,我再也不敢来这,不会碰二哥你的东西了。”   萧然:……   他怀疑她不是在道歉,而是在威胁。   萧然努力想想她的优点,云淡风轻的宽慰道:“还好只钓了一条,无大碍。”   宁汐搅绕手指,期期艾艾道:“我还是不来的好、另、另一条,在锅里呢。”   ……   气氛僵持中,院门外突然有人喊话:“二小姐,你在这。二少爷,奴婢来找二小姐,可以进来吗。”   泰平得到主子示意,前去接待:“姑姑请进。”   来人是老夫人身边的得脸婆子,彩凤,阖府上下尊称一声姑姑。   宁汐:“姑姑找我何事?”   “是这样的,老夫人病了,请你过去松鹤堂一趟。”   长辈病了,她理应过去侍疾。宁汐顺嘴问了句:“好,我这便去,二哥呢。”   彩凤:“二少爷不用去,老夫人正在召集账房们预算赏梅宴的开销,请二小姐过去商量的。”   “……”原来不是过去侍疾,病了的老太太还挺能瞎折腾,难怪操心病了。   宁汐寻思半晌,欲言又止的望着萧然:“我、我能带一些鱼汤给祖母吗,是另一锅,不是金龙白鱼。”   泰平心道:池子的鱼好像没有一条是少于二百两银子的。   萧然被她威胁再也不来,哪敢置喙什么,颔首温声道:“想带什么随你,那鱼快老死了,不吃也浪费。”   宁汐眉眼弯弯:“嗯,谢谢二哥。”   老夫人把明日的具体事项重新跟各人核对了一遍,撑到大家都离开了,才躺下来咳喘不停。   彩凤晓得老太太喝完药嘴苦,赶紧端来鱼汤:“老夫人,这是二小姐亲手为您炖的鱼汤。”   清亮的鱼汤表层浮着一层奶白沫子,光闻闻味儿五脏庙就要大闹了。   老夫人舔唇都抄起了筷箸,心思一瞬间拐了个弯儿。   她放下筷箸,改用勺子尝了一口,没再放回去:“嗯,不错,软嫩香弹,生津开胃!去,端给世子尝尝,务必让他知道是咱们府上的姑娘做的。”厨艺也是女子的一项优点啊。   明个儿就是赏梅宴,受邀的贵客,今天就提前来拜访伯府的长辈们了。   想进一步沟通关系的,住下来几天也未尝不可,世子便是其中之一。   彩凤心里嘀咕病了的老太太花花肠子还多,面上应是:“奴婢这就送去。”   夜色深沉,琴音缭乱。   铮的一声,宁鸾双手搁在震动的琴弦上:“小蝉,去叫小厨房生火,备好食材。”   小蝉:“小姐想吃夜宵我叫厨房”   “叫你去就去,多什么嘴。”宁鸾胸口起伏不宁,眼底闪过一抹怨怼。   下午,宁汐做的鱼汤居然到了世子嘴里,世子还追问是谁做的,想见那人一面,老夫人给笑得合不拢嘴,卖了个关子,说明天赏梅宴上就能见到。   这事在伯府已经传开了,上上下下议论着宁汐做的吃食得到了世子爷的青睐。   真想不到,堂堂世子是个吃货。   宁鸾还想不到,看似变乖从良的宁汐,骨子里蔫坏的,居然假意给祖母做汤,叫祖母向世子引荐她的汤。   转眼到了翌日,正是赏梅时节。   梅花也赏脸的泰半都绽开了,花朵骨朵繁密的蹙拥争艳,映着满园的白雪,显得顽强孤傲,一进园子,便被清一色红的白的给洗礼了眼球,令人精神大振,周身还缭绕着淡淡梅香。   宁鸾随流进园时,止不住的揉太阳穴,抹匀眼底遮瑕的脂粉。   昨个儿她复刻了四书八艺,还临时学了点厨艺,熬得黑眼圈都出来了。   好在安阳王王妃一早传信来,家中小女儿生病,她参加不了盛会,叫世子参加便可。   火眼金睛的长辈不在,她便少了一分紧张,说不定还有更多机会跟世子独处……   为了司马昭之心不那么明显,伯府还邀了其它女眷作陪,不过经老夫人筛选过一遍,不会是什么国色天香就是了。   女眷们一入场,远远看到为首处立有一挺拔清隽的身影,光瞥着点模糊轮廓都令她们心跳不已。   不敢直直打量,都低眉垂首的俨然入座。   宁鸾偷偷抬首,发觉有一道目光从对面看过来,她忙收回视线,羞得面泛桃花。   不一会,老太太和蔼不失威仪的声音主持宴会开始:“老身听闻安阳王家的世子自幼聪慧,饱读诗书,还上过几次战场,是个允文允武的好后生。就由你先出个题目,给大家助助兴,也看看我家这几个孙女多么不成材。”   “老夫人谬赞了,”世子往对面一列女桌瞅了眼,镇定心神:“今日是赏花宴,莫让繁复的文字搅扰大家的心情,就来个简单的七言飞花令吧,默诵古人诗词中带梅字的句子,第一句梅字在首,第二句梅字在次,以此类推,老夫人觉得如何?”   如冰棱敲碎玉的嗓音一出,姑娘们砰砰心跳声都快组成一个鼓乐队了。   宁鸾暗道不妙,这个题目她没想到,没专门寻训练过。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宁鸾又看看下首处两个草包姐妹,心一下子又放落。   为首是伯府长孙女宁鸾,她先吟道:“梅花香自苦寒来。”   她正兀自骄傲着,没想到坐在她下首第二位的宁汐立刻接上来:“梅梅柳柳斗纤秾。”   三姑娘宁妙一脸懵逼:“我、我不知道啊。”   ……   来作陪的外府姑娘拢共四五位,宁家姑娘表现的机会多,遑论其中也不乏像宁妙般不擅古诗词的。   眼见宁汐开挂一样,永宁伯府有人欢喜有人愁。   宁鸾因为被比得不知所措,心一拧巴好些句答不上来,暗暗咬碎牙齿。   控场的老太太暗中观察,惊喜二孙女不仅文曲星附身,还被世子频频张望,那炙热的眼神啊,就像……一个饿极了的人看见香喷喷的红烧肉。   这比喻一定是错的。   但这两人有戏,老夫人想。   就世子那频繁的频率,别说不用参赛、纵观全场的老夫人了,就连在场的女眷们都注意到了。   起初宁鸾以为对面在看自己,在意识到他眼神是飘到旁人身上时,宁鸾整个人立刻不好了。   她余角暗瞥,恰落到宁汐今日佩戴的粉玉梅花簪上,一枝活生生的俏梅仿佛在她头上延伸盛放,比真花还栩栩如生,还有一抹真花没有的淡粉润光,莹莹散射,衬着她乌黑的发,满庭的雪,将真花都衬得黯然失色。   难怪世子的魂儿都被勾了去!   宁鸾暗暗咬牙,一个分神,轮到她的飞花令又有好几句答不上来,连轱辘的让宁汐连答,一次答宁家姐妹三人份的。   最后管家统计得分时,宁鸾心底直呼不可能。   因为就在一个月前,宁汐刚被接来府上的时候,她为了知己知彼,特意试探过宁汐的文采,可谓是一问三不知,对文学表现极度厌恶与无知。   是她之前在扮猪吃虎,还是为了赏梅宴,心机的特意去练过?   答案公布,魁首自是宁汐无疑,老夫人笑得嘴合不拢,虽然魁首不是寄予厚望的长孙女,好歹肥水不流外人田,有汐丫头狠狠争了面子。   毕竟其它几位贵女或多或少都有掉链子的时候,可轮到汐丫头时,她全都能答上来!真是奇了。   世子望着对面的女子,待比赛结束了,忍不住问:“敢问老夫人,这位…才华横溢的姑娘是?”   老夫人一愣,跟着狂喜,笑眯眯答:“回世子的话,这丫头是鄙府上的三丫头,名为宁汐,潮汐的汐。”   “宁汐。”世子表情微妙,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宁鸾竭力克制表情。   才答上几句酸诗酸词,就被夸才华横溢?她饭都要呕出来了。   这位世子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   等她后面的才艺展示出来,还不让他惊掉下巴。宁鸾这样想着,才勉强压下火气,静静等待着下一轮文试。   可是她等呀等,世子竟宣布道:“文试结束了,各位请赏花畅谈。”   这、这结束了?!宁鸾险些失态倒地。   她左右看无出头鸟,冒昧出声问:“世子,赏梅宴才开始,大家还等世子多出几个节目助兴呢。”   世子笑笑:“小姐若有兴趣,可以给大家继续出题。我的题目已经出完了。”   宁鸾还待说,被老夫人打断:“世子说的是,赏花宴还是简单轻松的好,就别弄那些伤神费脑的了。”   这平日八面玲珑的大孙女不知怎的了,竟敢出言顶撞世子。   明明看出世子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就该适可而止才对。他们伯府可没有客随主便的权力,得迎合人家心意来。   而且汐丫头明明夺得魁首,为伯府争了脸面,这样的结果已经圆满,还执着比个什么劲。   宁鸾不甘心啊,她为这场宴会操劳昼夜,为的就是这一刻能大放异彩。   “嗯,二妹今天的表现真叫人惊讶呢,”宁鸾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还记得二妹个月前,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今日都能出口成章了。”   贵女们听出里面的门道,顿时议论纷纭。   这么说来,二小姐个月前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这会儿竟然技压全场?有猫腻。   老夫人拉长脸孔:“鸾儿,去厨房给我端党参乌鸡汤来。”   这是要把她支开,那她跟世子的相处时间不就更少了。   “祖母,我走不快,怕凉了您的汤,乌鸡汤我让小蝉去端更稳妥些,”宁鸾心里委屈得要命,索性将心里话说出来:“二妹好似只对有关梅花的诗句精通,是吗,不知我出题考校妹妹别的,妹妹会不会怪我?”   宁汐:“我确实只会背诵有关梅花的诗词。” 第10章 秀字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   只会背诵有关梅花的诗词,哪有这么恰好的,难道是二小姐提前知道了风声,而且还藏着掖着,故意在今日大放异彩?   宁鸾冷笑一声,将大家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哦,这倒巧了,什么都不会,只会背诵有关梅花的,难道妹妹早就知道了今日的试题?”   “这怎么可能呢大姐,我跟世子素未谋面,如何探听到他要出的题目。”   素未谋面。对面的世子哑然失笑。   宁鸾噤声,不敢在这事儿上添油加醋。这话里意思深了,倘若她认定宁汐跟世子暗通款曲,那就把世子也带进沟里,不是拐弯抹角的说世子是个不自爱的男子吗,跟他宅女子悄悄私会。   当然宁鸾也不认同这个事实,他们俩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宁鸾更倾向于,宁汐收买了世子身边的丫鬟小厮什么的。   她声色看似柔和实际仍在逼问:“哦,那为什么偏偏是梅花呢?”   “鸾丫头,”老夫人警告的看了她一眼,要不是看宁汐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定要出面把宁鸾叉出去:“汐丫头你说,你哪时候对梅花儿感兴趣了。”   宁汐:“回祖母的话,我只是最近想帮家里写春节对联,恰巧对梅花这个意象感兴趣,于是遍读古人诗词,从中寻找灵感。我房中还有几篇自己作的有关梅花的打油诗,可惜登不上大雅之堂。”   诶,这其实得说起二哥走一步看三步的运筹帷幄了。   他怕她这个佛脚抱得不牢,引人怀疑,便教了她套说辞。   宁汐眼瞳晶亮如星,对萧然拜服得是五体投地,不仅帮她押对了题目,连宁鸾她们的为难都事先想到了。   小姑娘家淳朴的心思,可爱又不造作,老夫人满意点头:“原来如此,你有心了。”   宁鸾手心被自己掐红了,皮肉尽量在笑:“二妹,记得你进府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现在都会作诗了。不如写两个字,让姐姐看你的进步。”   宁汐记得,她进府时,宁鸾想刺探她底细,叫她写过字。   但她写得丑,干脆说不会写。   “宁鸾。”老夫人直接叫上名字,脸泛怒容,这鬼迷心窍的长孙女不仅当众揭穿宁汐是个没文化的野丫头刚接进府的,居然还想让她大庭广众下出丑。   “祖母,”世子的心神全落到宁汐身上,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宁鸾不惜忤逆老太太豁出去了,语气略强硬道:“世子不是说,可由我出题继续为众姐妹助兴吗,现在,我便让她们每人写上一首诗,自己作的,古人作的,皆可。”   不容老夫人拒绝,宁鸾吩咐下去:“来人,准备笔墨伺候。”   好字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宁汐握上笔时,手指头微微的颤抖。   但愿她别给二哥师父丢太大的人。   殊不知她在胆战心惊时,围观过来的人渐渐露出讶异神色。   宁汐自幼乡野长大,腕力不小,这几日再得名师加以指导,阿不,纯粹是临摹名师的,差不到哪去,一笔一划规整飘逸,带着一点女儿家的轻润。   世子不知何时走过来,看着宁汐写的字,若有所思:“倒是跟我一个认识的人写得很像。”   宁鸾险些歪身栽倒。   她干嘛让宁汐秀写字,给世子搭讪的机会。 第11章 泡影   圆润工整的字体自一截莹白素腕下缓缓流淌出,稍显青涩,和一旁宁鸾写的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却引来更多人的瞩目和连连点头称赞。   好比池边有一棵毫不起眼的笋子,噌的一下就长成参天竹节,这惊人的质变,反倒让人忽略了池中更加美丽的盛世白莲。   老夫人一壁欢喜,不忘观察宁鸾作妖,她瞥见大孙女克制不住扭曲的面孔,心里摇头:“彩凤,大小姐病了,扶她下去休息。”   “祖母。”宁鸾不情愿咬唇。   “带下去。”   以前老夫人将宁鸾当成两姓联姻的最佳筹码,现在看来,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果然不是他宁家的血脉。   说句难听的,式微的永宁伯府只有被挑的份,人世子爷能看上一个就不错啦。   那个人不管是宁鸾宁汐,都是伯府的光荣。   宴会散后,世子找到老夫人,请示道:“晚辈看三小姐对作诗有兴趣,想请教她一番,不知可否邀她去后园里走走?”   大魏朝民风开放,得到长辈允可,在露天的园子里聊聊天,不是大事儿。   老夫人当然巴不得:“汐儿顽劣,她请教世子才是,你们去吧。”   听老夫人身边的彩凤来通知她,宁汐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她理了理一番并不凌乱的发髻,另加条水粉色披风,没有带丫鬟喜鹊去,独自去赴约。   宁汐在雨花石路径上停了一停,瞅着男子负手立在前方的背影,吸了口气,轻步过去,尽量以平常的姿态行礼蹲福:“世子。”   男子转过身,瞧见她谨小慎微的模样,笑了,虚扶她一把:“起吧,不用拘谨。你那日胡言骗我时,胆子可大得很。”   ?   撒谎总是不对的,宁汐紧张得小肚腿打颤,抬首看他,小声嘟囔:“我很少骗人的,世子何出此言。”   “是吗,那是我很烦了,惹得你开口骗人,”男子观察她一脸不知的神情,提醒道:“你真不记得我了?萧去病。”   “啊,丧心…霍去病大将军的去病,是你呀。”宁汐记起来了。   萧去病沿着仅剩绿叶的花丛踱步,不解的看向她,似揶揄道:“难道我长了一张容易叫人忘记的脸。”   他弱冠不到,身上带有少年的意气风发介于成熟人的内敛体贴的气质,眉如皑雪峰,眸似夜中星,浑身有一种宛如从泉溪源头流淌出来的清澈,令人感到清越和舒服。   于女子而言,便要再加一点怦然心动了。   宁汐悄然近距离打量他一番,脸颊微微泛粉,呼吸短促:“不是,已经相隔多天,我没有记住陌生人长相的习惯。而且,你的名字确实比长相更容易记住。”   “哦,那多亏我的名字了,否则我们的相遇只有我一人记得,”萧去病道:“老夫人说,昨日送来的鱼汤是你亲自炖的,我猜那日的猪肉脯也是你做的,对吗。”   他偏过头,桃花眼灼灼盯着她看,有一道延伸出来的树木枯枝勾住她肩头的披风,他随手绕过她脖子给拨弄开去。   暗中观察的彩凤看到这和谐一幕泪目,赶紧派小丫鬟回去通秉老夫人。   他手指隔着厚棉袄擦过肩上,宁汐的脸越发红了,声若蚊蚋:“是、是的。不好意思,那日骗了你,你去野林子里找了很久吧。”   “是,而且没找到,不过没关系。”   “你不怪我害你兜了圈子?”宁汐羞愧低头。   萧去病沉吟半晌:“仔细想想那日的情况,我好像一个恶霸拦在你面前,还急得分文未付的取走你的东西,换了是我,一样没好脸色的,说不定还会给上那人两拳。”   宁汐咯咯发笑:“你为什么那么急,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子,难道没吃过好东西吗。”   “吃过,但不一样,你做的东西,给我一种特殊的感觉,跟一位旧人做的很相似,”萧去病凝视她,有片刻的晃神:“我邀你到这来,想再请求你一次,可以当我的师父,以后每天、经常指教我吗。”   宁汐有一瞬的眩晕,被最后一句话冲击得不能思考其它,血液直冲天灵。   每天、经常、相夫教子啊啊啊……   萧去病看她整个人不对劲,扶她上了台阶,进一座八角亭里休憩。   宁汐擦擦有汗冒出的脖颈:“我渴。”   “你等等,我去给你拿水。”   宁汐垂着红润的脸颊,小声道:“不用麻烦了呢,这里离前厅很远,”宁汐抬起小手一指:“我们上来的池子里有荷叶,枝头有积雪,喝点雪水就好了。”   “会冻伤嘴的。”   只听他这般说着,却利落的跳下台阶,按照她的话,采撷了一片宽大荷叶。   再走到挺拔的海棠树枯枝旁,轻松一抬手,扫落干净的白雪到叶片上。   他接下来,做了个令宁汐面红心跳的举动。他把荷叶拢起,护在怀中,在用体温融化雪。   接过有一半水清润浮在未融化的雪上的锥形荷叶时,宁汐不止脸,全身上下都要煮熟了似的。   她将染红的脖颈缩了缩,藏在鼠貂围领里,捧着他做的荷叶杯,小口的喝起水来。   凉亭里有八面长椅,萧然和她坐在一侧:“你考虑得如何了?”   宁汐挪了挪身子,挨近他一些:“嗯,你打算什么时候?”   “待我准备一番,明后天都可。”   宁汐一口水险些不雅的喷出,她揉揉衣角:“这会不会太快了些。”   “还是你想要一个隆重的仪式?”萧去病征求她的意见。   宁汐赧然摇头:“那倒是不用的,你们那边,怎么安排随你们。我是担心我,时间太短,一些礼仪都没学会,今日的飞花令,我是有备而来,侥幸赢得,若是平日,我那点学识,怕给安阳王府丢面。”   “学识有什么打紧,我不在乎那些。”   宁汐低头微笑:“可、我这边还需时间准备,明日太短了,母亲她们来不及置办嫁妆。”   “嫁妆?”   萧去病观她面似锦霞,赶紧别开视线,直直望着前方:“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   这种事最怕不清不楚,萧去病心一横道:“宁姑娘,我是想请你当我的师父,指点我厨艺。我知道我们相见多有不便,姑娘可以书写的方式,跟我联络,宁家和萧家,我都会同他们说清楚,不叫你为难。”   这人吃货转世么!第一次追着她要肉干,此次谈终生大事,还对吃念念不忘。   宁汐问道:“难道,你没有求娶我的意思?”   萧去病一噎,站起身面朝她行大礼:“姑娘万莫自惭形秽,都怪我没把话说清楚,招致误会。我没有娶妻的意思。”   相貌绝顶,性子谦和,倒是可惜了。   宁汐泄下气来,眨巴眼睛:“可是为什么,我又不丑,你娶了我,我能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岂不两全其美。”   萧去病被她话逗乐,顺着她话打量过去,有瞬滞住。   肤质凝白如脂,眼睛清澈得像林间自由奔跑的小鹿,难能可贵的,她给他一种被清风包围的气息,和她做的食物一样。   萧去病忙敛住心神,坚定的摇头。   “实不相瞒师父,我已经有意中人了,我非她不娶。”   宁汐恹恹的点头:“好吧。你别急着叫师父,我考虑看看。何况指点你厨艺,不一定非拜师不可,就是一般朋友,我也不会藏私。你我身份悬殊,叫外人晓得,你拜了一个比你小的姑娘做师父,只怕你的家人也不乐意。”   萧去病欣然:“姑娘如此豁达,认识你实在是我的荣幸。”   还不知道他们待这半天,外面人会怎么传,知道真相后祖母她们的反应又会是什么腥风暴雨。   宁汐提裙下阶,摆摆手:“今日累了,改日再指点你。”   萧去病盯着她的背影,有一股如鲠在喉的堵塞感。   “宁汐,你是个好姑娘,日后有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在所不辞。”   宁汐步伐顿了一顿,略微的点头,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园子。   没想到宁汐去另个园子里散散心的功夫,府邸就谣言满天飞了,彩凤还在笑逐颜开的漫山找宁汐去松鹤堂。   彩凤找到宁汐时,简明扼要的说安阳王世子先回去了,留下几样礼物,老夫人叫她过去领礼。   瞧彩凤一脸喜庆样儿,宁汐心里头犯嘀咕,萧去病不应该会做让大家误会的事才对。   宁汐一进松鹤堂,老夫人热情的朝她勾手:“汐丫头快过来。”   徐氏这会也拿着一张帖子眉开眼笑的,不管看上哪个,都是她的女儿:“以后在世子面前说话谨慎些,别恃宠而骄。”   宁汐撇唇,漫不经心的捏着萧去病留下的戏票。   她试探问:“世子他没有要宠我吧,你们从哪儿看出来的?”   同样拿着戏票的宁鸾快气疯了,这人故意在装糊涂炫耀的。   老夫人却不以为然,恨不得再把这事儿宣扬上几百遍:“这是世子爷给的梨园戏票,我们全家女眷搭了你的光都有!我们的座次都是后几排,唯有汐丫头你的,是在首排,世子爷点明给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没按套路,男二不喜欢女主哼唧 第12章 怒火   宁汐闷声:“不,他只是馋我的肉”   “你这丫头,说了要谦虚。”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徐氏咳嗽着打断得意忘形的小女儿。   馋她的肉干呀,宁汐心里把话补足。   为了不造成误会,宁汐开口道:“其实我跟世子在园子里,没谈什么。”   老夫人点头:“我们知道,世子说了,他向你请教鱼汤的做法,别的什么都没有。世子十好几了,向来不近女色,安阳王王妃为此劳心伤神。如今他对美食感兴趣,咱们汐丫头恰巧有这个造化,这不是天赐良机吗?虽然世子没说直接提亲,有了这层好感在,汐丫头的机会可比旁的女子大得多。再说,世子还留下一张戏票,难保不是为了见汐丫头的借口。感情得慢慢培养,哪怕是谈论食物,汐丫头也不能拒绝人家。即使培养不出结果,咱们跟安阳王府走得近一些准没错处。”   宁汐想说什么,发现话全让老太太说了。   徐氏也道:“就是,能得世子爷的青睐,是个好的开始,别想一口减成个瘦子。”   宁汐彻底闭嘴,诶,就让他们自作多情下去吧。   瞧萧去病说起他心爱女子时,眉目间荡漾起的惊艳柔情,他怕是海枯石烂都不会变心的。   老夫人发话:“徐氏,去账房支二百两银子给汐丫头,衣裳头面都置办新的,梨园一行王妃八成也会去,不比在自家里,要更体面才是。”   什么,二百两,竟然比她上次的多出十倍,宁鸾眸底暗了暗。   这攀龙附凤上就是不一样,身价高涨啊。   徐氏出门时,特意把宁鸾拉一块说话:“鸾儿,娘另外再补贴你二十两银,这件事你莫怪你妹妹。”   宁鸾凉笑:“娘现在看出她是什么人了吗,先前你问她时,她说对世子没兴趣,不会跟我争,今天却来这一手,抢尽了风头。”   “不管怎么说,世子爷看中了她,这是好事儿。你有一个得力的妹夫,以后于你的婚事上不也是一份助力?”徐氏宽慰道。   宁鸾默了默:“我明白的。”   倾诉也是无用,如今全家都捧着宁汐。   先是赠汤,再是接诗词,一连环套玩得真漂亮,还欺骗所有人表面大方相让,暗地里下苦功夫,让她没有注意到这个隐藏的敌人。   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傍晚,宁鸾正思索对策,因心里憋着气,丫鬟去大厨房拿银耳汤时晚了一刻钟,她便谩骂责罚。   小蝉委屈跪地:“姑娘息怒,还不是那色胚…奴婢跟他纠缠了好一会,才脱身晚回。”   “朱周德?”宁鸾径自问道。   她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因为婢女已经被此来客纠缠上三天了。   朱周德是当今长公主的不成材的次子,整日游手好闲,还贪恋美色,谁家都狗嫌人厌。   朱周德这回来凑赏梅宴的热闹,仗着伯府式微,赖着一连好几天不走,把府上丫鬟都快调.戏遍了。   别看朱周德是个草包,那嚣张跋扈的长公主却是个护犊子的,于是家里人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明面上不闹出大乱子,由着朱周德去了。   宁鸾若有所思。   梆子声敲过一更,夜深人静,宁鸾再一次独身悄然来到府邸的后院。   门房缩在小屋里烤火,不会察觉外面倒泔水桶老汉步伐声掩映下的细微动静。   通常是他们来找宁鸾要钱,宁鸾鲜少主动找他们。   闻讯的妇人一早赶骡车候在后院,见到宁鸾,欣喜的凑上去,就见她脸色阴沉:“鸾儿,可是受委屈了,老夫人骂你了?可怜的孩子。”   宁鸾点头:“需要你们帮个忙。”   “你尽管说。”苍老妇人立刻附耳过去。   一番叮嘱后,妇人大为吃惊,又拿捏不准:“鸾儿,你、你要那种东西做什么,我们怎么、弄得到那种东西。”   “不要管我拿来做什么,你们想办法弄来就是。这点事都办不好,以后别来见我。”   宁鸾撂下话便走了。   翌日,宁汐便想通了,她提着一篮子大早亲自起来做的糕点,去阳雪居答谢。   她跟萧去病相识不到两个时辰,没有跳不出来的坑。   回想起来,更多的是自作多情的尴尬,她当时一定走神啦才听岔话。   “二哥。”   海棠树依旧静静立在角落,庭院一片雪白。   男人的背影却透着一股不同往常的梳冷。   待宁汐一走近,对方乍然转身,不知有意无意拂飞了她提的竹篮。   咕噜噜,一篮子精致的小点心滚进雪堆里。   “二哥?”   “你还来做什么。”   宁汐蹲身把雪地里的糕点拾掇起来,颤颤垂睫:“我来答谢你这几日的教导,二哥,我做错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萧然眸覆冰霜,冷呵:“我就是个傻子,教你去争夺世子妃之位。是谁跟我说,念书只为了应付宴会,不想当世子妃的?”   “我确实不想啊。”人家都拒绝她了。   “诗词答几句即可,用得着全答对吗,还戴上我送你的梅花簪……”萧然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个把羊羔拱手送人的傻子,萧然伸手捏住她的下颔骨,将整个人给提悬起来:“还跟我装,嗯?”   “咳咳——”   多美丽的天鹅颈,他轻轻一捏就捏断了。   萧然冰眸注视着她细微的痛苦表情,竭力控制五指力度。   宁汐呼吸逐渐的困难,小脸涨得发紫,她拍打他手:“咳二哥,我没有骗你,之前我对世子的确没有兴趣,因为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念书是为了应付宴会,不是为了他。后来入了宴会,他仪表堂堂,谈吐也得体,我便想努力表现一下,确、确实,希望能在他面前表现得好一些,所以把大家答不上的题目,都答出来了。”   “终于承认了……”   他嗓音像沉入无尽幽潭的潭底,寒冷而死寂。   宁汐搞不懂阴晴不定的二哥在想什么,她快不能呼吸了:“二、二哥,我没错呀,我十六岁了,早晚要议亲的,既然看见喜欢的人,临时改主意搏一把有什么不对。”   “你闭嘴!” 第13章 鸿门宴   他早已不是从前的萧景然,没那么多慈悲怜悯,兄友弟恭。   既然唯一的希望都将破灭,不如一块毁灭。   他眼底拓下的阴翳越来越浓,手上青筋也越来越鼓爆。   千钧一发之际,泰平走了过来:“主子,老夫人他们往这个方向来了。”   不给主子台阶下的奴才不是好奴才。   况且要是主子一时失控做出追悔莫及的事,肯定比现在更疯,没准下一个掐死的就是他。   隆咚。手一松,宁汐整个人掉落在地。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像濒死的鱼回到了水中,逃出生天。   泰平又道:“二小姐,你先回去吧,让主子一个人静一静。”   宁汐骇然的往后缩,等匀过气息,立刻撑爬起来,仓惶的逃离出院子。   宁汐跑回杏林居,关起来门来,叫喜鹊去医正那拿点治瘀伤的药。   对外说是她不小心脚扭到。   夜间下了一场绵密的小雨,雨滴击在硕大的芭蕉叶上,滴答滴答,缓慢有律的雨点声令人心情宁静下来。   宁汐彻夜未眠,晨曦对着梳妆镜,桌上放的药膏半点未动。   她仰头看了看脖子,白腻完好,没有被勒伤的痕迹。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别看二哥雷声大,却是雨点小的,手背上的青筋都快爆开了,其实没使上多少力。   她不想跟唯一要好的兄长闹僵,可想去和好,又找不到症结何处。她临时改主意,也不算骗人呀……   身体虽未受伤,宁汐却被男人如兽般绝望嘶吼的神情给吓出阴影。   她猛一哆嗦,打消去阳雪居问个明白的念头。   不去萧然那,宁汐顿时少了许多排遣,一个人在杏林居的庭院里侍弄花草,读读野史。   傍晚时分,彩凤来传话,今个儿是月末府中盘点账目的日子,老夫人留了徐氏和罗氏两位儿媳在松鹤堂核对账目,也请她们几位姑娘去聚一聚。   宁汐闲得无事,换了身海棠色褙子,便去了老夫人那。   八扇翠玉花鸟屏风前设了桌几,各人入席,鱼贯的丫鬟们布了十几道菜。   狮身人头铜炉孔飘着沁脾的水木檀香,烟雾袅袅。   宁汐看着满桌菜色:“今天是什么日子?”别是她忘了哪个三姑八姨的生辰就不好了。   “世子给我们全家人戏票,这是我们的无上光荣。”   老夫人估计能拿这事儿念叨上一阵子不嫌腻。   徐氏怕长女又不高兴了,败坏大家兴致:“鸾儿,你可要表演什么才艺,给我们大家助助兴。”   “助兴先放一边吧母亲,”宁鸾站起来,兀自斟了两杯酒:“我想敬二妹一杯,多亏她得世子青睐,叫祖母和母亲这般高兴。”   罗氏撇嘴插话:“我这做三婶的也高兴。”   反正她女儿还小,论起丢人来,下了苦功夫却百密一疏的大小姐更惹人笑话。   见宁汐愣愣的,不接她递过来的酒,宁鸾举着酒樽微笑:“怎么二妹,你怀疑我不是真心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了世子,坏了我们姐妹的情分,不值当。虽然世子很好,我自信,会有更好的等着我。咱们握手言和吧,在宴会时我一时妒忌,对你多加刁难,姐姐给你赔不是了。”   宁汐的胸怀,做不到拍着宁鸾的肩膀说,嗐我从没怪过姐姐,我们一直都是好姐妹。那太虚伪了……   她觉得气氛怪怪的,但也不好把宁鸾晾在那,显得她没教养。   宁汐便接过对方递来盛满果酒的杯子,“大姐言重了。”说罢一饮而尽。   “还有我还有我,”宁妙持起杯子凑热闹,“二姐,你富贵了可别忘了你最可爱的小妹妹,记着为我寻一门好亲事,我们三姐妹好互相扶持。”   宁汐重新倒了一杯果子酒,同三人碰杯。   老夫人欣慰的点头:“这就对了,你们姐妹间要相亲相爱的。”   宁汐喝完酒刚坐下,太阳穴有些晕晕的。   一根雕花灯烛晃出三四圈光影,宁汐拿着筷箸,几次夹不准菜。   啪嗒,筷子掉落,宁汐倒在桌上。   老夫人微惊,笑了:“汐丫头真是不胜酒力。咦,鸾丫头也醉了。”   跟着,满屋子女人一个接一个诡秘的趴下,宁汐、宁鸾、徐氏罗氏两妯娌……   等老夫人也喊头晕不支倒伏在桌时,彩凤终于察觉不对劲,箭步冲上去:“老夫人,老夫人!”   “他他他、他们这是怎么了,难道菜里有毒。”   唯一清醒的宁妙立刻对满桌子珍馐玉馔敬而远之,手软的放下碗筷。   一圈躺尸中唯一没事的人,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被老夫人唯一留在花厅里伺候的仆人彩凤看向宁妙,眼神幽微:“所有人都昏倒了,为什么三小姐没事?”   宁妙害怕极了,考虑不到彩凤话里什么意思,撒着脚丫子狂奔出这危机四伏的地方:“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救命啊——”   救老夫人要紧,彩凤想出去找大夫。   刚迈步,后脑勺砰的挨了一闷棍。   月隐星疏,外界明明是冰天雪地,她肌肤触到了寒冷刺骨的空气,可好似有一颗火种埋在心里,正熊熊燃火卷席全身。   宁汐撕扯着领口,让冷风钻进来消火。   却不顶用,外冷内热的滋味儿快把她撕碎了。   见状,扶着她的丫鬟不怀好意的笑道:“二小姐您别急啊,待会就舒坦了,保管您快活似神仙。”   “你是谁,”宁汐迷迷糊糊的,吐话嗓子跟冒烟一样:“我好热,带我去井边泡泡凉水。”   “泡凉水不管用,放心交给婢子吧。”   丫鬟说完不再理会她,搀着她加快脚步,往府邸最幽辟的角楼里去。   角楼森静非常,连蛐蛐儿都不光顾。   宁汐无力的靠在丫鬟身上,嗅到不同寻常:“这是哪里,你把我带到哪儿来了,救、救命。”   苍蝇大小的声音,丫鬟没放心上,快步到了屋门口,将人丢了进去。   临走前,丫鬟嫌恶瞪了一眼:“便宜这色鬼了。”随即快步离开。   候在里面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这阵子堵在大小道对小蝉无礼的登徒子,朱周德。   朱周德得到小蝉暗示,在此等候。   他以为这小妮子终于识相,搓手上前,却看到了不一样的脸孔。   朱周德一怔,旋即涌上更大喜悦。   这竟是永宁伯府二小姐,这无论从身份还是外表上,都比小蝉高了不止一个档次,私会这种事也更加刺激。   屋里点了一盏微弱的小灯,借光可以看到女子从脖颈到面颊都泛着粉润的红,衣襟被抓得凌乱,媚态撩人。   朱周德咽了咽口水:“想不到堂堂伯府小姐竟是个小浪蹄子!”   也省得说那些虚伪的场面话,朱周德搓手上前:“小姐别急,本少爷这就来帮你止渴。”   熟悉的声音令宁汐的脑袋嗡的一声,昏意霎时清醒几分。   她睁眼一瞧,吓得魂飞魄散。   前世她便是因为勾搭世子,错和这人纠缠,丢了伯府颜面,结果被杖毙而亡。   朱周德没设防,流了满下巴哈喇子。   他距离对方三尺来远时,面门猛地迎来一只软底绣花鞋,这要不是软的,险些没将他脑浆子踢爆出来。   朱周德踅身栽倒,摔了个狗吃.屎。   踢完这一脚,也耗光宁汐的力气,她滑下身子,强忍着全身的无力和燥热去开门。   这时一双手爬上了她的肩膀。   “小蹄子敢踹我,看本少爷怎么收拾你。”   朱周德气急,先扬手给了宁汐一个耳瓜子。   宁汐灵巧躲开,朱周德一巴掌扇在了门板上,肉多的掌心印上窗格的雕花,虎根都给震麻了。   宁汐几次挣扎不开,衣服一直被勾着,她心急生智,使了招金蝉脱壳,褪下被朱周德揪住的外衣领口,跟着拨开门缝钻出去。   “小蹄子你站住!”   朱周德怒火中烧,甩手上前追。   这里不知是什么鬼地方,前无人烟,后有追兵。听着朱周德紧随其后的谩骂声,宁汐的双腿控制不住的发软。   加上磕了药,她体能虚弱极了。   朱周德几次碰到了她后背衣裳,宁汐快哭了。   郝然,月洞门口立着一道熟悉身影,宁汐揉揉眼睛,宛如见到救命稻草,不,救命的木筏,一双鹿眼噌的亮起来。   “二哥,救我——”   泰平说出了大事,就是这样么。萧然浑身仿佛筑了一层冰冷的隔墙,静静看着女子被坏人追逐、绝望。   他喜欢的,对他无意。他努力的,反遭其害。   既然她喜欢上了别人,他何必多管闲事?   唰的一下,人影消失不见了。宁汐以为看岔了眼。   她逃到门边,却分明看到萧然飘然远去的背影。   宁汐耗光力气的跌倒在地,不可置信的呼唤:“二哥,我是宁汐宁汐,你怎么能见死不救。二哥哥——”   赶上来的朱周德捉住猎物,发出邪笑声。   “小蹄子,叫你跑,看爷怎么收拾你。”   宁汐气力殆尽的趴在地上,被朱周德捏住了脚腕,从月洞门口往回拖。   她觉得自己要完蛋了,生理上不可控的燥热,让她看朱周德这头公猪竟有几分可爱。   朱周德刚累死累活的把人拖到门口阶梯上,差一步之遥享受美味,这时从天而降一个巨物。   “啊,谁偷袭老子!” 第14章 小祖宗   朱周德定睛一看,到手的肥羊不见了!妈的,哪个王八蛋敢在他地盘上抢食。   朱周德雄赳赳的撸起袖子,往天望了望……   那个手脚利索的小白脸好像怀中夹着人,往房顶蹿上去的。   妈的,便宜那小白脸了。   朱周德肥胖的身子对高高的房顶一筹莫展,想追也没辙。   他蹲下来,倒要看看对方掉包的是什么歪瓜裂枣。   翻开巨物的身子一看,朱周德愣住了。这永宁伯府挺有意思,真是金絮其外、藏垢其中。   这人虽不如之前的小娘皮,倒也有几分姿色。朱周德闹了几次没得手,心火难泄,旋即拖这人进屋,打算凑合凑合用。   另一边,满屋子昏倒的人很快被家丁发现了,家丁找来家中所有医正。   老夫人刚被银针扎醒,旁边就有丫鬟哭哭啼啼:“老夫人大事不好了,婢子看见二小姐、看见二小姐她”   “慢点说,毛毛躁躁的。我这头昏着呢。”老夫人拆下眉勒,揉按着太阳穴,不紧不慢的训斥道。   她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好好的一屋人怎么都倒下了,难道她们都不胜酒力,喝醉了?   “婢子怕二小姐她,有危险。”丫鬟犹豫的道。   这可是世子看上的人,老夫人顿时清醒了几分:“你这丫头哪房的,把话说明白,汐丫头她怎的了。”   “奴婢小蝉,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老夫人赐宴时,大小姐忘了拿披风,差我回房拿,我拿好披风折回半途,就看见朱周德朱公子抱着二小姐,往角楼方向去了。婢子一个人的力量不是朱公子的对手,不敢上去阻拦,又不敢到处声张,只能先行回来求助你们。”小蝉说。   什么,老夫人猛地一起身,又猛地坠落。   两位相继醒来的儿媳忙一左一右搀住她:“娘,您没事吧。”   “还废什么话,还不去救人!”老夫人听二丫头遭难,才警觉:“还有没有哪个丫头被掳走了,宁鸾和宁妙怎么都不见了。”   众人皆一怔。   “是三小姐!”被最后医治的彩凤转醒,控诉道:“一定是三小姐给我们下的药,那饭菜酒水老夫人一口没动,也昏倒了,我是后面让人给敲昏了。我昏过去之前,眼睁睁看着大家都出事,只有三小姐好好的,还扔下我们不管,一个人走掉。”   “放你的屁,我也被迷昏了,难道妙儿会害她亲娘不成。”罗氏嘴皮子颤抖反驳道,按说不该啊,女儿办坏事不会不跟她这个亲娘商量。   老夫人跺跺鹤杖:“够了,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三丫头既然逃掉了,看来是安全的。彩凤,你快叫些家丁去角楼救汐丫头,我们随后赶到。还有鸾丫头,谁瞧见她了?”   徐氏四处张望:“是啊,我的鸾儿呢?鸾儿,鸾儿!”   罗氏看热闹不嫌事大,嗤道:“兴许一块被掳走了。”   “不、不会的。”小蝉疑惑的小声道。   按照计划,她来通知所有人,大小姐应当装作被迷昏,一块同老夫人她们醒来才对。大小姐跑哪儿去了。   “彩凤,再派些人找大小姐,”老夫人雷厉风行吩咐下去,随即拄着鹤杖:“走,我们先赶去角楼。”   寒风凛冽,被萧然护在怀中的人儿越发滚烫,甚至抓着他胸前的衣服□□起来……   萧然不比她好到哪去,短短回阳雪居的路程,像过了十载。   他吩咐泰平守门,抱着宁汐进屋,把红通通的人儿轻轻放到床榻上。   他憋得满身是汗,想换身衣裳再说,衣角却被一双爪子牢牢揪住,不让他走。   萧然褪下被雪水浸湿的外衫,坐在床沿,眸色幽黑:“等我一下,嗯?”   “谢谢二哥,”宁汐撑坐起来,不由自主的靠过去,搂上他脖子,偏头亲了亲:“……对不起,我不知道在干什么,你离我远点。”   萧然浑身一震,反手拥住她,在她脖颈间啄吻,一壁褪下她衣裳:“你没有对不起我。”   宁汐无力的哽咽:“二哥,求求你,不要再逗我。我、我好热,我想去雪堆里滚一滚。”   “话本看多了?没有男人,你这火消不下去的。”萧然喉咙滑动。   当然,也可以把她送医馆就医。   不过那太招摇,万一被人碰见,除非把所有接触她的人包括行医的大夫通通灭口,否则恐怕会传出于她不利的流言。   况且,他也没那么善心,放着心心念念的人儿从手边溜走。   他不似在开玩笑,手指利落的剥下她的衣裳,触到她的后脊背。   宁汐四肢一麻,被仅存的理智唤起羞耻心,她骇然后退:“你不要乱来……我知道你是想救我……你、你去叫泰平,叫他来帮我。”   虽然不是她情愿的,叫外人来,总好过他们堂兄妹打破人伦。   守门的泰平心里头一个激灵,不知怎么的,从没感到离死亡这么近过。   泰平揉揉鼻子,压下心头冷不丁升起的寒意,继续把风。   萧然眼底酝酿风暴,上下唇冷冷一磕:“不想死最好给我闭嘴。”   他浓黑的身影压过来,宁汐哭着往角落里逃窜。   萧然伸手一勾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轻而易举的捞到面前。   盯着她嫣红欲滴的嘴唇,萧然情难自控,喉结上下滑动,他一低头,朝娇嫩的小嘴啃了上去。   “唔唔唔。”宁汐被他桎梏双手绞在头顶,感到五雷轰顶。   她知道这位二哥性子阴晴不定,时而温柔,时而暴躁,教人捉摸不透,但她万万没想到他会疯狂到这个地步。   她恶心得想吐,却被男人横冲直撞的卷入,想吐都伸不出舌头。   唇齿交缠间,萧然动作大的宽衣解带,一不小心,从怀里抖出样物件儿来。   明艳鲜红的肚兜儿横陈在两人之间,宁汐霎时瞪圆了眼睛。   那不是母亲沉迷做绣活给她亲手绣的礼物么!被她错送给萧然,她还以为萧然会扔掉了,没想到他把这种东西保存得好好的,还贴身存放……   难怪她表现出想当世子妃的念头,他会暴跳如雷想掐死她,原来早对她存了畸形的心思。   宁汐犯呕不跌,另一方面,他极具侵略性的雄性气息包裹着她,令宁汐生理上的渴望靠近,忍不住的蹭他。   宁汐恨死这样的自己,更恨明明清醒却大逆不道之举的萧然。   随着她非本意的热切回应,萧然眸色加深,一把撕开碍事儿的衣物。   整幅美景郝然呈献眼前。   宁汐咬住留有印痕的靡丽唇瓣,金豆子簌簌的落下。她怕是解了毒,也活不成了。   萧然近身吮掉她的泪珠子,揶揄道:“又没怎么你,哭什么。你不知道这种事分手动和腰动吗?”他在她耳畔吹拂热息。   宁汐懵懵摇头。   “躺平了。”萧然有力的臂托着她一爿肩胛骨,慢慢往下。   倏地,比雪还解热的东西触到她,宁汐吸气闭目。   萧然注视着身下为他起起伏伏的玫瑰色人儿,怜爱不已,时不时的低头啄弄。   他会折回去救人,就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故意希望她遭此劫难。   但他不容许有旁的男人对她这样,是赏是罚、是占有是体贴是欺负,只有他萧景然能给予宁汐。   发现底下的人儿还在不停流泪,萧然轻声问:“还不舒坦?”   ……宁汐别过头,不要理他!   身子是有一点舒服了,但她时时刻刻都背负一种罪恶感和恶心感。   即使不是真刀真枪的,他这样,还时不时用嘴欺负她,他们已经不清白了。   萧然琢磨半天:“难道你在忌讳我们的堂兄妹名分?”   宁汐正过泪痕满满的小脸,震惊的看他:你才知道?   萧然笑了,俯身亲了亲她鼻尖:“唤我景然。”   景然?宁汐搞不懂他又卖什么关子,景然什么的,大概是他的表字。   萧然看小姑娘一脸生无可恋,身子还紧梆梆的不肯配合,只好说出来安她心:“我真名叫萧景然,不是你大伯的儿子,我们没有任何亲缘关系。我是为了你,捏造这个身份来到伯府,自然也可以为了你,随时抽身。”   冷风刮开窗棂灌进来,却一瞬间宛若春风吹进宁汐的心底。   她看着眼前原本面目可憎的面孔,渐渐意识到她的二…萧景然是多么玉树临风,眉目隽朗。她身子也跟着放软。   宁汐略迟疑:“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我?”   萧然拨弄她香汗淋漓的发丝,在露出的光洁额头上亲了一口:“你大伯一家去了东海定居,他们为了帮我杜撰身份,同意我顶替他们的儿子回宁府。我还有和他往来的书信,过会拿给你看。”   “那、那,”宁汐小脸一红,“你念卓文君的诗,还有写在纸上的话,都是对我说的?”   萧然挑眉:“嗯,我已经暗示过你了。你先前还哭什么?”   宁汐翻了个白眼,你那种暗示谁看得懂呀。   “你走开,看着我被那头猪拉进去,狠心的走掉不管我。”   不自觉少了层对长辈的敬畏,冒上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宁汐委屈得拿小拳捶他。   萧然怎么听怎么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他继续动作,低头吻她眼角:“小祖宗,我哪时真的伤害过你,你被那坏蛋占便宜了么?呵,即使没占,我也不会放过他,等着看吧。”   宁汐这会打从心底发热,少了避忌,她不再克制的藕臂缠绕上去。   被毫无章法的乱啃,萧然抬起她下巴教导。   “二…景然哥哥……”   眸底水波盈盈,独特甜腻的少女尾音带着与他欢缠的丝丝妩媚。   这一声把尾椎骨酥的,有火还没人给他泄,真不知这趟遭罪的是谁。 第15章 掉包   日坠西山,皓月悄升,满室旖旎方散。   一番假山虚雨过后,萧然慢条斯理的整好衣冠,替床上的人儿盖好妆花被,便取了架子上的铜盆外出打水。   一会儿功夫,他折返时,发现宁汐胡乱套好了衣裳,看到他呆了片刻,然后把头低下。   萧然嘴角微提,走到床边的小杌子坐下,手里捏着一个白瓷瓶:“脚伸出来。”   宁汐脚趾头蜷了蜷:“做什么。”   “你被那畜生抓伤了,”萧然看她别别扭扭,伸手探进被子里将她一双腿捉了出来,搁在蔽膝上:“别动。你哪处我方才没看过?”   宁汐刚潮退的脸唰的红了。   她怀疑顶替大堂兄的这人,以前八成是个粗鲁无礼的山匪。   但他的谈吐学识又不像,除了面对自己那副恨不得拆吞入腹的狠样……宁汐问出疑惑:“你到底是谁呢?”   “不是说过了,萧景然。”   他淡淡抿唇,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宁汐怎么给忘了,他前不久双腿还被人打断的,兴许有血海深仇在身。   宁汐闭紧嘴巴,不敢多问,默默看着他的轻柔动作。   然萧然此时的神情,透着与动作不符的狠戾。圆润粉透的指甲盖上,匀称白皙的脚腕布有指头粗的勒痕,是宁汐摆脱朱周德时弄伤的,萧然咬牙:“这该死的禽兽。”   早知道他不要赌气,早些赶过去。   “那点伤不是很疼…好意思说别人。”宁汐垂眸嘀咕。   “什么?”   看他打算赖账似的佯装不知,宁汐气急,敞开半边衣裳,露出小截肩头:“这里,疼死了。”   瓷白的锁骨上布满比脚腕更可怖的痕迹,青青紫紫的按痕抓痕吮痕……   萧然喉头一动,挥之不去的旖旎画面疯狂涌上。   他蓦的一顷身,贴到她鼻尖轻蹭:“故意勾我嗯?”   宁汐瞳底闪现惊吓,她忙不迭撑床后退。   “你躲什么,”萧然不满她的反应,忽然想起来:“你对宁阳王世子还心存爱慕?”   宁汐下意识的摇头。   “没有。那日我们在园子里,他只对厨艺感兴趣,想拜我为师。我们没什么的。”   心动不能算喜欢吧,宁汐迷迷糊糊的想。   见到好看优雅的男子,任哪个女子都会心跳加速的,她那份心动,还没发展成喜欢,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萧然捏正她的下巴,强势凑到她嘴边的亲了一口:“没有就好。”   他懒得探究她对别的男人的心理路程,只要她此刻醒悟清楚,以后身心都只属于他一个男人便是。   宁汐抿了抿唇瓣,心里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她顾左右言其他:“二…在府中我还是叫你二哥吧。二哥,外面情况怎么样了,有人陷害我,那母亲她们还好吗?”   萧然默不作声的为她涂抹药膏。   涂了大半个时辰,自己的作的孽还真不少。   上完了药,萧然伸手:“走,跟我去看看情况。”   那一壶药酒泰平灌的时候下手没个轻重,反正等明月当空,老夫人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角楼时,激战正在上演。   老夫人一个推门,转身踉步退回来,强忍眩晕恶心感:“里面、什么都没发生,叫管家和医正过来,我们去厅里等着。”   他们风声大的赶过来,想瞒却也瞒不住,遑论还有个到处散播的八哥。   小蝉在佣人堆里哭泣:“都怪我,救不下二小姐,眼睁睁看她被朱公子给带走了……”   人群里讶异纷纷,一男一女关在屋子里半天,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这时,一家之主宁远晖也下了堂,听说家里出了事,连忙赶了过来。   “母亲。”   老夫人抹泪:“晖儿,是为娘没把家里看顾好,出了这档子祸事。”   “娘,您别自责,”宁远晖张望:“汐儿和鸾儿呢?”   “宁鸾,宁鸾她。”老夫人气得整话说不清楚。   这时外头又起了骚动,宁远晖忙扶着老夫人出院子。   只见老夫人喊来的两个心腹,管家和医正想帮忙分开两人,刚拖着裹着棉被的女子出来,朱周德正到酣畅之际,觍颜的追了出来。   二人继续难舍难分,等女子被医正就地扎了几针,意识才逐渐明朗。   女子啊的一声尖叫,推开黏在身上满身肥肉的男子。可惜这一幕被好事的奴才们瞧见,人群里霎时爆出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和议论声。   宁远晖一个大男人都快承受不了眼前的一幕,他目眩欲倒:“鸾、鸾儿,这是怎么回事。”   亏得宁鸾还能镇定,扫了眼这阵仗,知道老夫人尽带的府中的家生子过来处理,有意掩瞒此事。   宁鸾裹着被子,爬到老夫人脚边,声泪俱下:“祖母父亲母亲,你们替我做主,天呐,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宁鸾半真半假的吼着,眼睛寻找婢女小蝉。   在人堆里看到小蝉,她也彻底呆住了,完全不知和朱公子共赴云雨的人怎么成了她家小姐。   宁鸾恨恨剜了眼办事不利的婢女,悲恸的嚎啕大哭。   大魏朝民风开放,若是女子无奈被人奸辱,不至于去死。徐氏心痛的搂起女儿,为她遮掩住身子:“好女儿,为娘会替你做主的。”   宁远晖额角青筋直跳,他走到还一脸欲求不满的朱周德面前,狠狠踹一脚在他的肚腹上。   “噗,”一脚把朱周德踹得肠子险些吐出来,“你、你们。”   宁远晖背着手,吩咐随扈:“传我命令,去刑部要一纸拘押令,再带四个衙差过来。”   宁远晖干了十几年刑名,轮到自己身上也没慌了阵脚,预备秉公执法。   朱周德愣的一醒:“你们凭什么抓我。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是这小娘皮自己送上门来给老子的。你们方才也看见了,她还死乞白赖的缠在我身上不肯走……”   宁远晖忍无可忍对方的口没遮拦,抬脚又是一踹。   “远晖,冷静些。”老夫人上前劝道,心有顾虑。   “找到了,找到了,我们去三小姐房里搜到了……”   一群人咋咋呼呼的挤进来,拿给老夫人和家主过目,又转拿去给医正检验。   医正做了一番检验,得到结果后,小声告知几位上层。   “宁妙!”老夫人发出狮吼声,鹤杖跺得在水泥地面砸开一丝缝:“跪下!”   多么熟悉的场面,在她脑中预演了无数次,可惜受害者,竟变成了她。   宁鸾恨得满腔银牙快咬碎。   老夫人丢了一包药粉到宁妙面前:“宁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的祸害。”   宁妙不知所措:“祖母,这是什么。”   “还嘴硬!事发时,彩凤亲眼看到你一个人没事逃了出去,不是你下的毒,又是谁。你竟这样陷害你的大姐。”   宁妙哭着辩驳:“祖母,我没有啊。”   这时,人群里缓缓走出一道婀娜身影,宁鸾一眼便捕捉到:“宁汐!”   顺着宁鸾尖锐的嗓音,大家一同望去姗姗到场的二小姐。   “祖母,父亲,你们都在这。发生什么事了?”宁汐余角瞥了眼比她好不到哪去的宁鸾,暗惊萧然的手段。   不过她还是比较幸运的,至少她碰上的是……呸呸,这节骨眼她瞎想什么呢。   “你去哪里了,大家都找不到你,为何独独你没事。”宁鸾咬牙切齿的问。   老夫人皱眉:“是啊汐丫头,你不知道在松鹤堂发生了何事吗。”   宁汐回忆道:“我们被祖母请去吃饭,后来不知怎的,我昏过去了,中途我醒了会,看到满屋子都是昏倒的人,以为你们是喝醉了,心里又觉得不对劲,有些害怕,想去外面喊些人来伺候。但我昏得厉害,绕到了花厅的花鸟屏风后面,又昏了一次。我刚醒来时,屋里的人全不见了,我就一路打听着过来寻你们。”   原来如此,宁汐昏倒在屏风背后,所以医正赶来诊治时,遗漏了她,大家也没发现她。   “你撒谎!”明明是你,明明和朱周德苟且的人该是你。   宁鸾歇斯底里的吼。   “对了,”宁鸾经历了这档子事情绪激动,老夫人不怪她,转而想起另一件事:“为什么小蝉说,看到朱公子带走的人是汐丫头。”   “她可能看错了,”宁汐努嘴:“我怎么会被朱公子带走呢,我人一直昏倒在花厅里。”   她不生害人之心,也不会对害她之人心慈手软。   老夫人点点头,也对,丫鬟看错的可能性较大,毕竟事实摆在眼前,追究那些细枝末节也无用了。   倏地,宁鸾眼尖看到宁汐的脖颈上围了一块厚厚的围脖。   她依稀记得,宁汐入花厅时,解下的围脖是鼠貂皮质的,这会却成了银狐皮。   还有,那杯药酒她是亲眼看着宁汐喝下去的,她怎么可能没事?   宁鸾不依不饶的尖叫:“宁汐,你敢让我们看看你的脖子吗。”   “鸾丫头,你下去好生歇着吧。”老夫人不悦皱眉,这头受了伤的疯狗是想把所有人拖下水啊,急起来胡乱攀咬人。   宁鸾平了平气息:“祖母,我的意思是,既然医正就在这,未免二妹有什么损伤,顺道给她瞧瞧。”   “我好好的,不需要看病。”   “你心虚了?大家都中药昏过去了,给你瞧一瞧是理所应当的。”   二人争执不下时,一道低沉清绝的嗓音打破场面。   “谁敢动她——” 第16章 揭露   但闻一声威喝,众人寻声望去,眼睛不由得发直。   只见来人着一身低调细看奢华的绣暗金线滚边箭袖玄袍,结长穗宫绦随着一截笔挺蜂腰轻轻晃动,眉若浓墨描,狭目似骄凤。   这清绝玉润的气质,令在场的小娘子们脸皮腾的红了,一时竟想不起来,府里哪时住进来这么个神仙人物。   老太太却认得,不管这人是坐是站,是残废是正常,对她来说都是冠以外姓的讨厌人:“萧然,你怎么来了。”   一经老太太提醒,众俏丫头们更红了脸,原来这男子是他们的二少爷。   二少爷原先腿不好,一直坐着,突然的站起来,还以这般仙人之姿出现,难怪她们认不出。   嗯,不晓得二少爷腿好了以后,会不会招两个通房行事。丫鬟们想着。   “来审案。”萧然言简意赅。   敢动他的人,就要有赴死的觉悟。   看样子,宁鸾又准备用那套花言巧语博取同情,即使跟人苟合,她充其量是受害者,伯府不至于把她赶出门。   不把此事解决,宁汐跟他的事,不定会被狗急跳墙的宁鸾追查不休。   萧然看向捂得严严实实的姑娘,凛冽眼神不自觉转成别的。   对上男人不分场合的炽热眼神,宁汐瞪了他一眼,羞恼低头。   萧然笑了,只许州官放火。   她不看他,怎知他在看她。   老夫人觉得他来搅乱的:“你最后一个到场,什么都不知道,审什么案。况且用不着审,我们已经知道真凶是谁。”   “凶手不是宁妙。”   老夫人第一反应不耐反驳,这掷地有声的气场,却让她把话咽回去,犹疑道:“怎么不是宁妙,害人的药物便是从她房中搜出。”   萧然:“把宁鸾带回房中,无论如何不许她出来。真相待会便见分晓。”   “你们想怎样,为什么不许我旁听。”宁鸾吼道。   只是带下去,不是过分的要求,何况老夫人本就想让情绪不稳的大孙女回房休息。   裹着条被子站在庭院瞎掺和,成何体统……   她虽不是为了家族颜面把亲人赶尽杀绝的恶人,却也觉得大孙女确实给伯府丢脸了。   老夫人发话:“把大小姐带回房。”   “祖母,您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跟宁汐走得近,为了宁汐陷害我的。”   宁鸾叫喊的声音远去。   听到走得近三个字,宁汐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头越发低遮掩情绪。   好在没人注意到她。   罗氏跪下来请求:“二少爷,你救救妙儿,她不会干出这种事的。”   宁远晖看侄子胸有成竹的模样,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萧然,说说你的看法吧,凶手不是妙儿又是谁?”   萧然对他们置之不理,拍了拍掌声。   不一会,泰平带着一对夫妇上来。   夫妇俩短褐布裤,一脸畏惧不敢抬头看人。按说大魏朝法度严明,而且金陵城在天子脚下,百姓们有时看到天子出行都不足为怪。进区区一伯府,不至于如此谨小慎微才是。   萧然抬手示意好奇的人噤声,发问:“知道我叫人找你们来干什么吗。”   老汉焦躁的点头,看向泰平:“这位小哥说,贵府的大小姐出事了,我们就赶过来了。”   “鸾儿怎么了?!”站不稳跟脚的妇人一下子脱口而出,被老汉撞了一下。   众人面面相觑,听这亲切的称呼,他们居然跟堂堂伯府嫡小姐认识。   看他们打扮,既非哪个皇亲贵胄,又不是府中下人,宁鸾怎么和他们打上交道的?   萧然:“不错,宁鸾被抓到与男客苟合,不知检点,家族要对她处以极刑。”   “什么,不可能。”妇人的锥心之痛写在脸上,眼看就要倒下去。   男的扶住老伴儿,镇定问道:“大小姐犯了事,找我们来做什么。”老汉知道他们人微言轻,就算求情也无用。   萧然侃侃道:“我们发现时,宁鸾被捉了正着。但她事后却说,这事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她慌里慌张提到二位的名字,就晕了过去。我觉得事有蹊跷,便差人把二位请过来,调查清楚。”   有些事不用点得太明白,让懂的人自己去慢慢想,得出的结果反觉得真实。   夫妻俩商量半晌,果然觉出蹊跷:“会不会是咱俩买那药,被鸾儿误吃了?”   两个都是老实巴交的务农人,买那种伤天害理的药,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很深。   老汉复问道:“大小姐她是养在深闺的小姐,怎会做出不知廉耻的事。你们说捉到她时,她正…即便她有那个心,也不会大庭广众还不知收敛才对。”   萧然点头:“你说的是,正是觉得蹊跷,我才阻拦家族没有执行处罚。”   妇人一听,再没疑问,认定宁鸾做错事是吃错药的缘故,她哭天抢地的跪下来:“大人明鉴,大小姐她绝不会跟人私相授受,她是、是吃错了药,神志不清才犯下大错。”   他们这等小市民,虽不熟读律法,却见得多身边例子。   譬如他们村里的王寡妇,遭流氓藏在家里,半夜偷香窃玉,被打更的当场撞破。后请来里正做主,里正问清原委,知晓寡妇是遭人迫害,并不是两厢情愿的,便没为难,只处置了那登徒子。   大魏风气开朗,对未出阁的女子也一样,倘遇这种不幸的,顶多下嫁,或者去庄子过活,小命还是能保住。   但要是私相授受坏了纲纪,那是世人所不容的,轻则被家族遗弃流落街头,重则处死。   萧然:“她吃了什么药,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药叫合欢散,是我们买的,要罚就罚我们。”老汉挺身而出道。   萧然:“在哪买的,多少剂量,可有交易证据?”   老汉:“有,都在我这,在家里的箱笼里放着。卖药的大夫也可以作证。”   “泰平,去他们家里取证据。”   “是。”   老汉以为这样事情就了了,虽然他是一家之主,比妇人要沉稳得多,却还是敌不过萧然的老谋深算。   接下来的一句话,把他们问慌了。   “你们是宁鸾的什么人,何以对她如此关切,又是怎么把药送到她手中的。”   老汉理了理思绪,支支吾吾:“没、我们没有,我们找别人,下.药害她。”   有了他们先前为宁鸾开脱的表现,这话任谁都不信。   不用萧然点明,这矛盾很明显了。若是夫妇俩想害宁鸾,为什么一进来就表现对宁鸾的关怀备至。要不是谋害,夫妇俩的药怎么到宁鸾的手中。   老夫人猛一跺桃木鹤杖:“说,鸾丫头的药,是不是你们给的。”   夫妇俩彻底被绕进去了,宁鸾又没害人,把自己搭了进去,老夫人发什么火呢。   老汉战战兢兢开口,对把药给了谁避而不谈:“大小姐她、吃了药,不可能是她要那药。”   老夫人也觉疑惑,鸾丫头算计人,不至于把自己的清白搭进去:“萧然,你怎么看。”   “酒杯不小心被笨手笨脚的丫鬟调换了。”当然,是他事后调换的。   萧然一而再的沉稳表现,已经不自觉让众人将他的话奉为圭臬。   老夫人深信不疑:“原来如此!害人终害己。” 第17章 闪躲   “是了,”一旁彩凤插话道,她身为老夫人的心腹,贴身丫鬟不是白当的,在萧然审讯出端倪时,她就把一些人聚拢过来:“老夫人,他们是在摆饭时,在外边伺候的家丁。刚小蝉说,咱们用饭时,她去帮大小姐拿披风了,可我问过这些人,他们压根没见小蝉出过门。”   “是吗。”老夫人眯眼。   一行佣人点点头。一个两个可能撒谎,总不会集体全被人买通了。   此时的小蝉一脸煞白,显然栽赃嫁祸的事情没做惯,忽略了这些人证,导致说的话没法自洽。   彩凤又道:“你们昏过去后,我是看着三小姐逃走,才被人敲昏的。婢子怀疑小蝉当时躲在某处,是她在背后,打昏了婢子。”   “祖母!”   一道尖锐声从里屋传来,跟着跑出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头发蓬乱,脸有抓痕,显然跟看守她的婆子有过一番争斗,逃出来的。   宁鸾声色激动的辩解:“祖母、母亲,你们别听这些人信口雌黄,我不认识他们,没拿过药。”   “哼,宁鸾,到这时候你还狡辩,”老夫人已确认无疑,转而疑惑起另一个问题:“你平日大门不出,是怎么跟这些市井之流认识的?”   问题一个个接踵而至,三人都傻了,支支吾吾的说没有。   “站住!”   宁远晖箭步冲上,反拧上欲逃走的朱周德的胳膊。   准备浑水摸鱼逃走的朱周德发出啊的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啊,疼疼疼。”   “老二,你还嫌局面不够乱,”老夫人气急败坏的走过来,劝道:“先把朱公子放了吧。”   “不能啊娘,他明知鸾丫头不对劲,还趁人之危,我这当爹的岂能放过他。”宁远晖义正言辞拒绝。   老夫人正想说什么,那端事又起。   “我记起来了,这人是不是石婆子的儿子跟儿媳?”   老夫人走到碎碎念的老妇人面前:“秋大娘,你说什么,你口中的石婆子,是不是徐氏的陪嫁乳娘?”   眼前的秋大娘是大房管采买的,跟石婆子是一批,固然过去十几年了,秋大娘记性倒好:“是啊老夫人,我跟石婆子走得近,曾经好几次看到她儿子儿媳来跟她拿钱。应该还有几个和我年龄相当的,也记得这事。那时石婆子得脸,月钱打赏的都多,她家里人常来跟她要钱。”   大小姐宁鸾是在唯一的祖母也就是石婆子去世,成了孤儿的情形下,才被宁家好心收留。   石家的儿子儿媳,在弥留之际的石婆子口中,已经早逝了。   养在膝下,渐渐讨人欢心,成了名副其实的嫡女。   听了秋大娘一席话,一个可怕而清晰的猜测霎时浮现在在场人的脑海中。   老夫人气息不稳:“去,把十几年前的大房里的老佣人都叫过来。”   少顷,院里站着一排刻有岁月痕迹的老大叔大婶的一干仆人。   其中不乏有跟秋大娘一样记性好的,经他们指认,跟宁鸾认识的这对夫妻俩,正是石婆子的儿子跟儿媳无疑。   被请来的老夫妻俩才知道中了那个口若悬河的年轻人的圈套。   他们急忙跪下来否认:“我们不认识大小姐,也不认识石婆子,一定是你们的人认错人了。”   老太太气得抬起一把老骨头,往夫妇俩身上狠踹:“丧尽天良啊!明明没死说死了,把宁鸾托付给我们照顾,叫她顶替我孙女的位置。”   “祖母,不是这样的,”宁鸾哭着乞求,抓着老夫人的衣摆:“祖母,就算我爹娘还活着,这也是他们的阴谋,跟我无关。我被接到母亲身边时,才五岁,我懂什么呢。等我长到十几岁的时候,这两个无赖才找上我,称是我的爹娘。你们早就知道我不是亲生的不是吗,这些年一样待我如亲人,求求你们别赶我走……”   那厢,官差来了,宁远晖忙着将朱周德缉拿归案。   老夫人见了心绞痛,恨铁不成钢的走过去:“老二,事分轻重缓急,你都替人家白养了十几年的闺女,还在这为难人家朱公子。她又不是你闺女,你何必管她自甘下贱!”   “对对,老夫人说得对。”朱周德附和。   “给我老实点,”宁远晖拧着朱周德胳膊,对他来说,抚养之情和生养之情差别不大,宁鸾当了她十四年的闺女,总不能一下子不认人,他还是要将朱周德绳之以法:“娘,想必鸾儿也受了很多刺激,您先别为难她,叫她休息一晚再说。”   “这全都是石家人的阴谋诡计,你这个死心眼子。”老夫人吁气摇头。   一家人吵吵闹闹,笑话连篇的。   萧然没有兴趣多观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宁鸾自身难保,没有闲工夫再查探宁汐和他。   萧然不动声色走到宁汐身边,牵着她的手走人。   夜色渐浓,皓月当空。   宁汐跟着男人亦步亦趋的走了一段路,忽然惊觉这不是回她杏林居的方向,而是去萧然的阳雪居。   宁汐乍然甩开他的手,骇然后退。   “怎么?”萧然回首睨她。   “这么晚了,二哥累了吧,你回去早些休息吧。”宁汐打着哈哈摆手后退。   萧然眼疾手快的捉住她细嫩的手腕,一把扯到面前揽着。   “管我叫什么?”他眼底晦暗不明的问。   宁汐睫羽如蝶翼震颤,垂下眼睑不敢看他,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萧然说不出的心堵。   他强迫的抬起她下巴与他对视:“那天你读懂了我的诗,那么我现在我问你,你没有和卓文君一样的决心?”   宁汐黑眼珠四处晃转,就是不敢看他。   “我不、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对别的男人仅一场宴会的功夫就看对眼喜欢上了,对他呢,跟他在床上颠鸾倒凤亲密过还说不知道。   真够可以的。   萧然那股无处安放的暴躁又犯了,扣住她后脑勺亲下去。   “唔,不要。”宁汐推阻闪躲。   这时,隔着花丛和一道月洞门传来声音,是找宁汐的。   “哟,是二小姐吧,叫我好找。”   宁汐一吓,使力推开面前霸道的男人。   蓦的,瞅见男人脸阴沉得滴水,宁汐讪讪摸了摸小辫。   她怎么像提起裤子不认人的一方……   唤她的声音越来越近,宁汐顾不得那么多,提裙转身,扔下男人跑了。   宁汐迎面和彩凤撞上,将人拦住:“凤姨,找我有什么事?”   “那男人是谁呀。”彩凤踮脚看。   宁汐一个激灵,忙搀着彩凤往相反方向走:“不就是二哥么,我向他打听刚刚的事,他怎么发现宁鸾的阴谋的。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哦,”彩凤不疑有他:“老夫人和二夫人都叫你过去一趟。”   松鹤堂。盅壶瓷盏粉碎得满地都是,深夜已至,仆人都战战兢兢守在门外,没人敢入睡。   宁远晖无可奈何:“母亲,您别气坏了身子,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您老先休息,都快子时了。”   “明天,明天朱公子的脑袋被你割下来,咱们宁家就大祸临头了!”老夫人一口气儿不停歇的骂,郝然瞥见门外亭亭玉立的人儿,她匀气勾手:“汐丫头来了,过来,快帮忙劝劝你爹这死心眼的。他要做事懂得变通,我们宁家能成今天这样吗。”   宁汐掖了掖围脖,迈步进去:“祖母,爹他怎么了。”   “我说不要找朱周德的麻烦,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何况石家骗我们骗得那么惨,把我们当猴耍。我们何必为了他家女儿去得罪朱家。”   朱周德是当朝皇帝很宠爱的妹妹长公主的次子。   长公子有五个儿子,虽然良莠不齐,只对长子精心栽培,不代表她不在乎其它的儿子。   长公子是个理性的人还好说,偏人家娇生惯养长大的,最受不得气,行事张扬跋扈,更不会让儿子们受委屈。   依律法,朱周德趁人之危□□他人,论罪当发配岭南充军。   依宁远晖一板一眼的牛脾气,也打算依法执行。   这叫长公主知道了,人家向皇帝求求情,能免除儿子罪罚不说,九成还会记恨上宁家。   老夫人懂得,所以一开始出事时,便对朱周德客客气气的,不敢得罪。   “娘,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朱周德欺负了我的闺女,叫外人知道我们忍气吞声,让朱周德逍遥法外,我们在金陵如何抬得起头了,又如何面对鸾儿。”宁远晖执拗道。   “宁鸾她不是你女儿!”老夫人捂住心口:“快劝劝,我是没辙了。”   宁远晖看向女儿:“汐儿,你怎么说。”   宁汐思忖不久,便道:“听凭父亲做主。”   不待见宁鸾是一回事,让朱周德罪有应得是另一回事。   这不仅是为了宁鸾,也是为了她,前世的仇怨。看谁都想上的种马,留他何用。   宁远晖顿时挺直了腰板,拍拍宁汐的肩:“好,果然虎父无犬女。”   “你们、你们父女俩要合伙气死我。”老夫人按着心绞痛的心口。   “娘。”   宁远晖不厌其烦的走过去相劝,接过彩凤手里的雕牵牛藤美人槌,给老夫人捶背。   由他们爷俩掰扯去吧,徐氏心里也堵得慌,拉着刚要走的宁汐:“汐儿,陪母亲说说话。”   走神的宁汐微怔,点了点头。 第18章 新宠   徐氏把宁汐带到正房里叙话,是看中她的谦和隐忍。   接连出了被玷污、谋害姐妹,还爆出石家的计划,宁鸾是在劫难逃了,但好歹是她从小养大的女儿,她对宁汐憎恶是怕宁汐有威胁,但对她这个母亲来说,每日晨昏定省的,孝道上简直没话说。   徐氏心里还是想保住宁鸾一命。   她爹脾气犟,对抗老夫人都不松口,非要和朱家过不去。   他暂时还没迁怒宁鸾,是因为事情没弄明白,一待石家夫妇招认,丈夫对宁鸾固然有亏欠,也不会纵容她害人的罪过。   说到底,宁鸾做的种种,最大的受害人是宁汐。险些清白不保不说,宁鸾养在宁家,顶替宁汐嫡长女的位置,还分去家人的关爱。   只要宁汐松了口,其他人就没话好说了。   灯烛映照着徐氏的愁容,她拿绢帕抹泪,开始打苦情牌:“汐儿,鸾儿她再有不对的地方,总归跟我们有十多年的感情……”   宁汐全程神游天外,看着徐氏的嘴一张一合。   她附和吧,显得太虚伪。   她反驳吧,不又走了前世的老路,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宁汐忍住几次打哈欠的冲动,徐氏终于要说完了:“你就放她一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么。”   坐僵了的宁汐点点头:“好,都听您的。”   徐氏欣慰:“真乖,娘的乖女儿。那依你看,是把宁鸾发落到田庄里,还是把她随意许个人家当小妾?”   “呃,这个您直接问大姐比较好。”   徐氏叹了声气:“一见着她,她就苦苦哀求我继续留下来。鸾儿一向心高气傲的,恐怕对这两种结果都不会满意,问她又有什么用。罢了,天色不早,你先回房歇着吧。回头我找你祖母商量。”   宁汐福身:“女儿告退。”   一样的居所,门庭冷落许多,往日莺嘤鸟啼的丫鬟们集体不见了,人走茶凉。   连她的心腹小蝉,得了一些首饰好处,才肯替她去打探消息。   宁鸾望着天青色窗帘,黑夜到白天,门吱呀开了,在寂静的庭院显得刺耳。   宁鸾猛然抬头望去:“怎么样了,祖母打算如何发落我,母亲有没有替我求情?”   小蝉鬼祟进来,关上门才说话:“小姐,夫人说了,她说是宁汐小姐的意思,希望把您许给顺天府同知老爷当填房。夫人希望看在宁汐小姐的面上,正劝老夫人和大爷……”   宁鸾冷笑不止。   顺天府同知,她记得是个快入土的糟老头子。宁汐这样唆使徐氏,是想她一嫁过去就当寡妇吗。   隔了半日,小蝉又打听到新的消息。   莫说填房了,连小妾都不愿意,怕下个毒什么的祸害他家的子孙,顺天府同知亲自回绝这门亲事,搞得宁家颜面尽失。   小蝉怕主子伤心难过,没敢说这茬,告知了结果:“小姐,那边又有新变动了。据夫人说,又是宁汐小姐的意思,说同知家这门亲事不合适,干脆谴您到宁家的庄子上去生活……”   宁鸾阴笑不止。   这宁汐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连当寡妇的机会都不给她,想她孤老一生。   即使嫁给同知老头子,等他双脚一蹬,她好歹能分一份家业。去庄子里,和坐监牢有什么分别。   精心留长的丹蔻甲被咔擦折断,宁鸾眼中盛满恨意。   杏林居。宁汐出去松鹤堂一趟,喝了碗腊八粥,不敢随处走动,就回了院子,跟丫鬟喜鹊剪一些春节要用的窗花纸。   眼下宁鸾的事情没处理好,府里乌烟瘴气的,都没心思庆祝。   宁汐刚歇了半日,晌午时,宁远晖过来了。   宁远晖四处看看:“汐儿,大寒的节气,你这还缺薪炭被褥吗,千万别委屈自己。”   “什么都不缺,”宁汐放下剪纸活,上前挽住宁远晖,走到门边替他挑起布帘:“爹,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传唤我一声就得了。”   宁远晖坐下,伸手烤着狮身铜人暖炉,笑呵呵道:“走几步路还怕累着爹怎么着。我坐一会就走了,过来看看你,还要上衙门当值。今天是腊八节,顺便给你带了一篮子南方新鲜运来的蜜橘。”   没外人在,宁汐没形没象的跪上椅子,椅在罗汉桌上,不客气的揭开宁远晖带来的果篮。   她当即剥了一个蜜橘喂进嘴里,笑盈盈的说好甜:“爹,你带了太多了,这得有十斤吧,我吃不完的。”   “不是给你一个人的,给萧然带些过去,昨天多亏了他帮爹破案。”   宁汐别扭的啊了一声……   她一出松鹤堂就回来,就是在躲那个人呢,如今还叫她送上门。   看小女儿不情不愿的样子,宁远晖笑问:“怎么,你们俩关系不是很好吗,闹别扭了?”   “没、没有。我待会就给二哥送过去。”宁汐应道。   宁远晖起身:“嗯,我先去衙门了。”   “爹爹慢走。”   晌午过半,宁汐挎着果篮,来到阳雪居,还没想好说什么,顿足到门口,就听里边传来女子银铃般的娇笑声。   萧然坐在庭院里摆棋,不为所动,架不住女子兀自的腻上来。   “二哥哥~昨天多亏你救了人家一命,否则人家要被冤枉死了,你半夜赶来救我,人家好感动,”宁妙从一盘子糕点里捻了块玫瑰酥:“让我报答你嘛,吃这个要不要,我亲手……”   “亲手做的?”萧然哂笑着搭了句腔。   宁妙羞赧跺脚:“哎呀,这都被二哥哥看出来了,是我亲眼看着厨娘做的啦。如果二哥哥想吃我亲手做的,我也可以为你下厨呀。那下一次厨,你给我几百两银子?”   看他们打情骂俏的,宁汐鼓腮。   什么叫二哥哥大半夜赶去救她,分明是顺带的好么,宁汐气呼呼的想。   “咳咳——”   泰平掩唇咳嗽,眼神示意门口处。   萧然侧首斜睨了一眼,波澜不惊的回过头。   到底有一些分神,他嘴微张,被宁妙得逞,塞了一块捏在手中的玫瑰酥进去。   酥糖入口即化,萧然皱了皱眉头,勉强给咽下去了。   “二哥哥吃了!”宁妙鼓掌欢呼,觉得萧然吃了这一块糕点,就等于接受了她:“二哥哥也疼我,给我六千两买首饰好不好。”   宁妙整日为了钱来烦他。   还有,刚他不小心吃了那块糕点。   更重要的是……他只给宁汐不给宁妙买首饰,不怕府里人说三道四,只怕宁汐害怕府里人说三道四,呵呵,宁汐恨不得跟他撇清关系呢。   念及此,萧然冷淡勾唇:“好。等会你随泰平去钱庄取钱。”   如愿以偿,宁妙乐昏了头:“太好了太好了!二哥哥我愿意伺候你一辈子,你要永远当我的好哥哥。”   宁汐握紧果篮柄,快步走进去,重重的将果篮砸在石桌上:“这是我爹给你的。”   她撂下话转身就走,步伐微顿,泪水不知怎么的在眼眶里积蓄,模糊了视线。   宁妙眼神暗了暗,随手抓起一把李子,悄然往雪地里丢去。   哼,宁汐还缠着二哥,真是可恨。二哥哥以后若只是她一个人的摇钱树就好了。   小姑娘害人的伎俩很拙劣,宁汐看到脚下滚来几颗李子,立刻瞪去。   “你干什么扔李子到地上,想害我滑倒吗。”   她嗓门鲜有的尖锐,把三人的目光都瞬间吸引过去。   萧然玩味的勾唇,这平日乖顺的小丫头不知怎么了火气那么大,被抛弃的人是他不是么。   宁妙吓了一跳:“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李子,它本来就掉在那,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的扔的了。二哥哥,她诬陷人家。”   在宁妙看来,她是萧然的新宠,萧然自然会偏向她。   宁汐既然没摔倒,萧然懒得追究。   “泰平,把李子清除干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好像否认了她说的事实,显得她在无理取闹,他不相信自己了。宁汐的眼泪唰的不争气掉下。   女子的哭声本能的令他的心脏揪成一团,萧然无奈拧眉:“泰平,先带三小姐去钱庄取钱。”   “我不嘛,”她一走,宁汐又跑来争宠了,宁妙眼珠子一转,泪水也说来就来:“呜哇,二哥,人家好难过,有好多事想跟你倾诉。”   萧然不容置喙,骨节分明的手指门外:“出去。”   宁妙恃宠而骄……宁妙觉得自己有了恃宠而骄的资格,滚在雪地上赖着不走:“不嘛不嘛,人家宁愿不要钱,也要跟二哥哥在一起。”   “是吗。泰平,不用带三小姐去取钱了,直接送她回房。”   宁妙吓得眼泪一收,忙摆手:“啊,不不不,我要钱,二哥哥你答应的。”   萧然说一不二:“泰平,送三小姐回房。”   泰平知道再磨蹭下去主子该发火了,走过去,扛起耍赖的宁妙就走,强行给扛了出去。   到手的六千两飞了,宁妙不依的蹬弹着腿:“呜哇哇,我的钱,我的钱……”   声音远去,冰雕玉砌的庭院只剩二人。   萧然横抱起抽泣不止的人儿,将黑白玉棋盘随手掀开,搁她放在桌上。   金豆子怎么抹也抹不完,他捧住她的脸颊轻柔舔舐。   还是没完没了,萧然笑话她:“你比宁妙还大三岁,怎么比她还爱哭?”   宁汐瞬间像被踩尾巴的大橘猫,用力推他:“我没她好,你去喜欢她呀,我爱哭不哭不关你的事。”   后知后觉的萧然,闻见了醋酸味儿?   萧然狠咬她唇瓣一口,哑声:“小祖宗,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第19章 决定   宁汐长睫低垂,声细如蚊蚋:“你是我的二哥。”顶着不用看也知道男人阴沉冷峻的面色说完了这句话。   前世,和今生的前大段时日,她都将他视为堂兄敬仰着,不曾有过半点逾越心思。   除了那次药力作用下…但之后,他们还暧昧不清、亲来亲去,每回宁汐都觉得怪异无比。   事发不过三四天,她很难扭转对一个人的印象跟感情。   再说私奔,听起来浪漫,可不是好玩的。一双顶着堂兄妹名义的俩人双双失踪,会引来百姓怎样的揣测,永宁伯府会如何被人戳脊梁骨。   即便逃出去了,一辈子也得隐姓埋名,躲躲藏藏。   戏文里写的私奔,结局多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现实里呢,多数估计门儿没出就被捉住打死了。   宁汐每每不敢往深处想,好好的怎么就要过上提心吊胆的生活。   她连他是谁都不清楚,目前为止,他的解释只有一个真名。   陷入种种云里雾照的情形,导致他一追问时,她就只想逃。想回到以前单纯的时光……   萧然听清了她的意思,不禁提唇冷笑。   他捏住她的后脖颈,往上提,迫使与他对视,他一字一字没有转圜的告知:“我对当你的哥哥没兴趣,我们之间,不是情人,就是敌人。”   爱与恨,总要选一样。   他还是做不到,完全和她斩断联系。   宁汐咬住嘴唇,眼底茫然无措。   好啊,便是他这样威逼利诱,她还是不肯屈服。萧然转脸不去看她眼眶里的水光,指着门外:“你走吧。”   说罢他踱步到海棠树下背对玉立,不去看,不去心软。   直到身后磨磨蹭蹭的声音消失,萧然背着的紧绷的手放松的垂到身侧,长叹了一口气。   他原本来到宁府,只为了远远的看着她,守护她,哪怕她踹他用皮鞭抽他的时候……他也甘之如饴。   可能得寸进尺是人的天性,她亲亲热热叫了他一声二哥,他便情不自禁拉近两人的关系。   关系变好,他就不止步于兄妹之情,幻想有朝一日她在他身下辗转承欢。   有过了亲密,他又再不能容忍她在别的男子面前露出那般媚态。   雪地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萧然回神:“泰平,你说她到底在想什么。”   没人可倾诉,萧然随口问了句。   分明是对他亲热爱撒娇的小姑娘,换了个身份,便那么难以接受吗。   旁观者清,泰平侃侃道:“您若做只做个隐姓埋名的兄长,自然是够格的,若是旁的可能就……您除了外貌姣好,腰缠万贯,一心一意,也没别的优势了。至少二小姐问起您是谁时,您总不能说您是个——逃犯。”   萧然呼吸一窒。   “女子是渴求安稳的,主子也不希望,带二小姐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吧。”泰平说。   有些记忆,他本一辈子不愿再去触碰,他以为逃来宁府,有宁汐就够了。   现在看来,他还是得堂堂正正做回人,否则,他将连明媒正娶都做不到。   阳雪居外头又闹了好几次动静,暴躁的来,又被泰平悄悄的打发走。   在险些又被卸下俩胳膊时,宁妙才作罢,恹恹回到了自己的庭院。   六千两说没就没了,宁汐一来,二哥哥眼里就没有她了!萧然和宁汐都好讨厌。   宁妙正坐房里生闷气,一个喜庆声儿由远及近:“妙儿,妙儿。”   丰腴的妇人扭身进来:“连亲娘的话也不应,有没有规矩了,”罗氏嗔骂了句,因着有高兴事,没多计较,兀自坐下来倒茶:“干什么呢,快别愁眉苦脸的了,听娘跟你说。”   宁妙:“说什么啦。”   罗氏神秘兮兮的屏退下人,小声道:“娘好不容易打听到,安阳王王妃患有风湿痹症,一到阴天下雨哟,膝盖关节疼得不得了。”   宁妙翻了个白眼:“她的病关我啥事。”   “这丫头,十三岁了,长点心吧,”罗氏暗示的笑,小声道:“宁鸾没戏了,宁汐又是个乡下佬,那世子妃位,凭什么你不能去争一争。靠你爹在太仆寺喂马,整日累死累活的不着家,还屁钱没有,买一回首饰就花光了。不自己想办法,咱娘俩猴年马月才能过上光鲜日子。”   宁妙登时来了精神,在赏花宴上,她也对风姿绰约的世子一见倾心,只不过她当时玩飞花令的表现太差,没敢肖想人家。   “娘,争,怎么争呀。”宁妙感兴趣的问道。   罗氏咽了口茶:“嗐,我一进门不就跟你说了吗,王妃患有风湿痹症。你讨好她的关键,就在这病上。俗话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你得了王妃的欢心,就成功了一半。再凭我女儿的这副花容月貌,世子没理由不动心。”   宁妙疑惑:“王妃得病,我有什么办法呀。人家是勋贵,结识的大夫不比我们认识的少,他们自己都没辙,我还能给治好了?我又不懂医。”   “傻孩子,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罗氏若有所思道:“这事儿还得宁汐帮忙。”   宁妙噘嘴,表情立刻产生厌恶:“我不要。”   “别着急啊,我没把话说完呢。王妃看过不少医者,问题是,大夫们开的苦药汤子,据我跟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打听到说,王妃喝一回吐一次,我就想着给王妃做一道可口的药膳,又能治病,又能让王妃下咽。那个宁汐,上回不是做了什么鹿筋汤哄全家人开心吗,她在乡下时拜过郎中当师父,于这方面有心得。我先瞒着王妃得病的事,去探探她口风,看她对这病有没有法子。”罗氏说。   宁妙拧眉:“她会做药膳,人家别的大夫就不会了啊,真是的。”   罗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缺心眼。她若有方子呢,娘把方子问来,她不就没讨好王妃的倚仗了吗,这叫捷足先登。她没方子,娘再去找别的大夫。”   宁鸾害人不成反害己的事儿,随着朱周德下大狱,想瞒也瞒不住,已经闹成全金陵的笑柄。   养女犯错,宁家也面上无光。   这几日来宁府拜谒的客人零星,好些天了,府门前的厚积雪一个脚印都没有,门可罗雀。   这时,却有一位贵客造访。   萧去病去松鹤堂向老夫人问安,寒暄了一阵后,暗指想见一见宁汐。   老夫人险些老泪纵横,忙安排下去,让两人见面。   伯府闹出大笑话,人人避之若浼,世子这个时候上门,显然是昭告世人,安阳王府没有落井下石,仍跟伯府有走动。   宁汐被约来了府中花园,见人行礼:“世子。”   “不必多礼,我们私底下不是朋友么。”萧去病虚她一把。   宁汐精神微松,淡笑道:“嗯。不好意思,说过要指点你厨艺的,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忘记写小纸条给你。”   “我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吗,”萧去病自哂,沿着开满忍冬花的藤架下踱步:“听说贵府出了事,我来看看你。”   这圈子里长大的,纵如萧去病再落拓不羁,也懂得基本的人情世故。   如老夫人所想的一样,他明白他的到来,能给伯府喘口气的机会,不至于让外边那些风言风语太难听,有所忌惮。   宁汐觉得疑惑:“你好像对厨艺感兴趣,又不是。前几日也没见你主动递信来。”   “嗯。其实我对做饭没有执着,不过想多结交一些这类朋友,也许,终有一日还能见到她。”萧去病胸口酸涩一疼,说起那个虚无缥缈的人儿每当。   “谁,你的心上人?她不在金陵吗。”   萧去病摇头:“我也不知道,说来话长。”   宁汐抱着藤架花柱坐下歇息,好奇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绝色美人,走到哪儿都是一番轰动,应当不难找。”   俊男配美女嘛,宁汐心想。   萧去病跟着坐在藤架下,修身挺直,一脸认真的道:“我的心上人,身高四尺七寸,腰粗如桶,动作迟缓,坐如洪钟,行如蜗牛……可她心地很美。”   宁汐哑然:“兄台,你是在唱戏吗?”   “这是真的。”萧去病言之凿凿。   宁汐暗中腹诽,这世子什么都好,就是口味独特了点。   “你在笑话我?”萧去病浅笑。   这话怎么可能说出来呢,宁汐忙否认:“没有呀…只是觉得,你对她是真爱。”   萧去病听出了违心,也不恼。毕竟他母亲和一众知情的亲戚,都说他魔怔了。宁汐还算处变不惊了。   “不说我了。你有没有烦心事,我能为你排忧解难的?”   宁汐看四下无人,沉吟片刻,纠结的搅弄手指:“有。有一个人,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他原本…是一个我没,没想过那方面的人,他突然说心悦我……”   宁汐语无伦次,又不便说得太直白,免得被猜出那人的身份。   萧去病:“这种事,你慢慢留意自己的心意,长时间不见会不会想他,会不会在意别的女子靠近他,早晚会清楚的。”   “他是个急性子呀。换作是你,愿意等对方想明白么。”   “换作是我会,”萧去病话锋一转,胸口又是闷闷的涩意:“有些人也许不会。还是要把握好时机,别让那人等太久了。”   看着宁汐脖颈遍染粉霞而不自知的娇态,萧去病劝道。 第20章 他走了   翌日,转眼便到了遣送宁鸾出府的日子。   她投.毒行凶,宁远晖的臭脾气原是不打算放过的,经不住母亲和妻子好求歹求。   眼下朱周德玷污了宁大小姐是事实,但投.毒之说,还没定案,宁远晖闹下去,会给宁府雪上加霜。   宁远晖再铁石心肠,对养育了十四年的女儿,也不得不退了一步。同意老夫人她们的方案,略过刑部审查,将宁鸾打发到庄子上思过。   一早,所有人候在大堂,宁鸾将过来拜别亲人。   静立在徐氏身边,宁汐纳罕的瞅见了萧然也在场。   对上对方幽邃的眼神,宁汐目光一闪,慌乱的垂头。奇怪,萧然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他还来为宁鸾送行不成。   须臾,弱柳扶风的宁鸾由丫鬟搀着,走进了厅堂。   短短三日不见,宁鸾气色差得吓人,往日圆润的脸庞露出了尖尖的下巴骨,走路都是飘的,在场人生怕一阵风把她吹跑了。   宁鸾穿着一身素色棉袄,先走到主位前,缓缓跪下,给老夫人磕了一个头。   她骨瘦如柴的手拿来一个礼盒,奉上:“孙女让祖母费心了,以后不能在膝下侍奉,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彩凤过来收礼,微微打开盒子,见是一株品相极好的党参,没什么问题,便收下了。   老夫人肃然点头:“嗯,去庄子里好好反省,兴许我们还有重聚的机会。”   “谢祖母教导,”宁鸾孱弱的站起来,挪到徐氏面前,眼眶微红:“母亲,这个家您最疼爱我了,可我一时糊涂,没让您省心。”   母女俩打起哭腔,宁汐挽在徐氏的身边,轻轻拍抚她的背。   说罢,宁鸾也拿过一个盒子,缓缓的揭开:“这是女儿的心意……”   枯槁的手指,悲戚的情形,宁汐一丁点防备都没有。   陡然,盒开匕现,宁鸾陡然凌厉的执起刀柄,向宁汐猛然刺去。   “啊——”   近边的侍女尖叫,扶着主子忙不迭后退。   锃亮的刃光划过宁汐的眼睑,直直朝她刺来,眨眼到了面前。   宁汐一退再退,脚慌乱中绊到东西,寒气逼人的匕首霎时与她鼻息接触。   宁汐惊惧的闭上眼睛。   她堪堪往后倒之际,后腰被一个宽阔的暖物搂住。   萧然本想接住宁汐,再踢开发疯的宁鸾。   以他从前的身手是不成问题的,但他瘫痪了一段时日,四肢没恢复利索,场地又狭窄,下人们慌作一团跟打结似的,限制了他施展的空间。   他只得抱住宁汐,牢牢护在身前,另一边用自己的背部作挡。   锋利的匕首擦过肩膀,萧然闷哼一声,迅疾带宁汐滚到一旁,跳出敌人再度出手的安全范围。   虽然以宁鸾的经验不会有机会再刺一刀,这是萧然的作战习惯。   整个过程宁汐除了看到那把尖刀到了面门,然后就落进一个黑暗而温暖的空间里,一阵阵的天旋地转。   晃动停了下来,宁汐呆呆探出脑袋,看到萧然肩头染红的月白绸袍。   见没重要的人受伤,老夫人大大松了口气,仍是怒不可遏:“反了!宁鸾,我们好心给你一条活路,你竟恩将仇报。”   宁鸾被家丁控制了起来,她恶狠狠的盯着被萧然护在怀中的宁汐,充满了不甘和遗憾。   “母亲,您放过鸾儿吧,还是照旧,把她送走就是了,她受了刺激,心绪不稳也是正常的。”徐氏跪下来替大女儿求饶。   徐氏:“我们宁家再经不起风风雨雨了。”   这句话还算戳中了老夫人的心事,她思忖片刻,允准了徐氏的求情:“带宁鸾出府吧,多派两个人严加看守,莫让她再作孽!今天的事不许外传,尤其不能让二爷知道。”   否则她那一根筋儿子又没完没了了。   毕竟刺伤的是……萧然,一个外姓子,老夫人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众人只顾商量宁鸾的事,宁汐眼泪啪嗒啪嗒掉,扶受伤没人管的萧然起来:“二哥,我送你去医正那。”   宁家设有私人医署,一会功夫就到了。   偏老夫人那受了惊吓,唯一的医正被叫过去看诊了,宁汐检查一遍,好在疗伤的医具不少:“二哥,我试着替你包扎行吗。”   她只爱琢磨药膳,但毕竟跟了她师父学医几年,基础的包扎还是会的。   萧然脸色虚白,把自己放心的交给她:“嗯。”   宁汐打来一盆清水,用剪子小心剪开他肩膀被鲜血黏着了的衣裳。   刀锋锋利无比,划去一寸深三寸长的口子,幸好匕首上没有淬毒。   宁汐轻轻地抽噎,赶紧拧湿巾栉,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污。   她想开口问痛不痛,力道重不重,一低头,便看到萧然今日总用异常眷恋的目光盯着她。她就说不出话来了……   “咳,二哥,你怎么会去大厅,难道你知道宁鸾会发难?”宁汐没话找话。   “我提前能掐会算,还会受伤么,”萧然说:“我去找你的。”   宁汐脸腾的热了:“找我做什么。”大白天的。大晚上也不对劲阿喂,她在想什么呢。   胡思乱想间,宁汐整个身子蓦的横了起来,飘飘离地。   她还以为回到了宁鸾刺杀现场呢。   直到一张灼热的薄唇突如其来的覆了上来,带着她熟悉的男性气味横冲直闯,宁汐瞪圆眼睛看着眼前暗色浓郁的凤眼。   他不顾伤口将她抱坐腿上欺压索吻,动作激烈,把血液刚凝固的肩挣得血液汨流。   宁汐见状心急推阻他,舌头往外吐:“唔唔伤……”   又被他强硬堵了回去。   到底还是不情愿的,萧然看着她徒劳的挣扎。   的确,他一个不能坦明身份的逃犯,有什么资格说给她幸福。   好不容易,男人松开了嘴唇。   宁汐以为他终于结束这通狂热时,没匀口气的功夫,竟被变本加厉的掀起衣裙。   冬日的冷风嗖嗖灌进来,顷刻就被男人灼烫的大掌驱走冷气,霸道的占据满她的身子。   “萧景然!”宁汐羞耻的咬唇,这里是医署啊,又不是他的阳雪居。   不对,哪里都……少女,你的思想正往危险的方向偏离啊。   萧然亲昵的蹭她不断谩骂他的小嘴:“乖,多喊两声。”他存在心里。   今日的萧然就像失去理智的野兽,不管场合,不管时间,不管人儿怎么排斥,就是不肯放过她。   他抚摸感受她的每一寸玉肌,既是发泄,也是镌刻。   他要她到死都忘不了他。   触及某处旖旎桃源,他眸色不可控的加深,竭力的压制体内涌动的燥热。   到底,还是留她一个清白之身,此行去,他若回不来,她当和另一个男人清清白白成亲生子,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反正他眼不见心不烦。   若是他回来了,不论她嫁人了否,他都会将她夺回身边   中日偏西,萧然把小姑娘欺负得死去活来,终于肯罢手,了无遗憾的吐了一口气息:“你走吧。”   “混蛋。”   宁汐气头上,把凌乱的衣裳拾掇好,再也不理会他,头也不回的奔出医署。   望着带愤怒的纤细身影直至消失,接着,萧然随意把伤口处理了下,整好衣冠,径自前往府邸大门。   那里有远行的马车等着他。   宁汐顺走了医署的一瓶消瘀药膏,回到杏林居,把门窗关严实,一个人对着妆镜上药。   这种羞人的伤,连贴身丫鬟都不敢叫瞧见,只能她一个人慢慢来了。   纸包不住火,宁鸾当堂刺杀的事,还是被宁远晖给知道了。   不知道二房那边什么情况,宁远晖过来杏林居时,带来一大篮荔枝,没提宁鸾的事,只安慰宁汐:“你受到惊吓了,这些吃的给你补补身子。”   宁汐笑弯眼睫,剥了一颗荔枝:“谢谢爹,我没事。”   “嗯。你这房里的炭火不够吗,在屋子里,把脖子捂那么紧做什么?”宁远晖不愧是干了十几年的老刑名,一眼察出不对劲。   “没、没呀,女儿不是怕冷,呃,这围脖是我自己绣的,我想显摆嘛,”宁汐支支吾吾,赶紧转了话题:“对了,这荔枝我待会送些给二哥去,毕竟他救了我。”   哼,该死的萧景然,发疯一样扑在她身上作恶,本来她是不能原谅的。   一码归一码,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昨个儿还半途丢下他跑了,还是去慰问一声吧。   宁远晖诧异:“他离开了,他没跟你道别吗。”   “离开?”宁汐脸唰的变白,以为自己想多了:“离开,去哪儿啊,是不是府中大夫医术不够精明,他去外边治伤。”   “不是。萧然他跟我说,他爹留下了一笔银两,他不想坐吃山空,想拿这笔钱出去做生意,跟我请示,大约昨天晌午时分离府的。”宁远晖说。   剥了一半的荔枝圆碌碌的滑出无力松开的手心,滚到地上。   宁汐忍着哭腔:“爹,他有没有说,去哪里做生意,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他倒没提,”宁远晖并不在意:“男儿志在四方,只要他过得好,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没有归期么,宁汐红了眼眶。 第21章 被欺负了   “汐丫头,汐丫头——”   正月初一,各房人一早来陪老夫人祭天酬神,迎接新年。   闹到傍晚方歇,夕阳衔山,人做鸟散。   罗氏喊了好几声不听回应,忙追上去,拽住游游荡荡的人的胳膊:“嗐,汐丫头,叫你呢,怎么不应我一声,一整天魂不守舍的。”   宁汐看了来人一眼,动了动嘴唇:“三婶。”   “诶,新春吉祥,这是三婶赏你的。”罗氏抓了一把喜糖塞她手里。   陡然,混合在饴糖中间有一支硬物扎到她的手心,宁汐低头看去,是一支金镶玉的簪子,她往回推:“三婶,我不能收这贵重的礼物。”   “客气啥,妙儿也有,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都是三婶疼爱的晚辈。”罗氏非塞给她不可。   心不在焉的宁汐脱口道了句:“手心肉比手背肉多,还是留给宁妙吧。”   “呃,”罗氏噎了会:“给你就收下,这孩子。”   强势刷了一波好感,罗氏拉着宁汐到抄手游廊下坐下,笑眯眯的打听:“汐儿,你可听过风湿痹症?”   宁汐目光直视前方的苍翠芭蕉叶,点了点头:“曾经在农庄,住在我隔壁的梁婶子得过这病,轻微中风躺在床上,我每日给她炖滋补的白花蛇汤,亲自照料过。”   罗氏眼珠急转:“噢?这么说来你会医这病。”   “不,是我师父治的,”宁汐:“三婶得了这病吗,你可以去找其它的大夫,我资历尚浅,不敢贻误您的病情。”   罗氏全然无视后面的话,戴高帽道:“你这孩子谦虚个啥,你刚不是说,什、什么蛇汤的,不就是药方子吗。”   宁汐摇头:“这是药膳,只能用来辅助梁婶子的病情。药方是我师父开的,我于这方面并不精通,三婶若患了病症,还是找别人问问看吧。”   罗氏不依不饶:“等等,那蛇汤,你舍得把方子给婶子吗?”   “谈不上舍得不舍得,这个寻常医者都晓得,三婶还是看过大夫,听大夫的意见比较好。”宁汐中肯建议道。   罗氏不乐意了:“瞧你,问你点事儿,总推给大夫做什么。没个大夫的方式不一样,不然咋混饭吃。你那个蛇汤,就没添点特殊的东西?”   宁汐想说没有,又怕罗氏问个没完没了:“我把药膳的食材和做法写给三婶就是了。”   罗氏笑眯眯的点了头,随她去趟杏林居书写方子。   方子到手了,罗氏还不满足。打从听到梁婶子这个名字,她心里就涌现了一个想法。   翌日清早,罗氏命下人备了二两好酒一扇猪肉,套了车去趟宁汐住过的农庄。   折腾一天下来,罗氏发髻蓬乱的回府,却面带笑容:“妙儿,猜娘打听到了什么。”   宁妙给亲自斟茶,噘嘴道:“我哪知道啊,您一天不见人影,连去哪我都不知道。”   罗氏啜了口雪峰毛尖茶润嗓,方道:“有个姓梁的妇人,她得风湿痹症半瘫在床上,得宁汐照料过,人家现在能走路干活,病全好了。”   宁妙翻了个白眼:“您想说什么,炫耀宁汐的医术吗。”   “她有啥医术,”罗氏压低声:“我打听过了,梁婶子的病,是后来又看过几名大夫调理好的。”   “那又怎么?”宁妙疑惑不解。   “你等着瞧好戏吧。”   正月初五,老夫人带着府上女眷,隆重着装,应安阳王妃的邀请出席梨园。   没错,上次萧去病给的戏票,是开年大戏沉香救母,戏票一直还没用上呢。   宁鸾和朱周德的丑事刚过去不久,这会子跟皇家的人多多接触,能增添伯府的光彩,老夫人势必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头两天就打点好一切,给各房女眷做好新衣裳,到了初五这一日,两两乘一顶青帷流苏马车,浩浩荡荡的出发梨园。   台子还没搭好,到了梨园,安阳王妃请大家去二楼雅间叙话。   宁汐规规矩矩跟在徐氏身边,目不斜视,没注意到罗氏身边跟着一个不是府中丫鬟的荆钗布裙打扮的妇人。   雅间里,沉水香烟气袅袅,王妃跟世子已早到场。   宽大逶迤的绣牡丹挑线宫庄铺撒地毯,安阳王妃神情透着一点裨睨疏淡,气度端的雍容靡贵。   众人进屋刹那瞥了眼,其锋芒不敢久视,匆匆垂头敛目。   老夫人带领上前,拄着鹤杖半屈膝:“老身参见王妃和世子。”   “岂敢当,老夫人请起。”修身玉立的萧去病站出来,回敬了一个晚辈礼。   安阳王妃打量徐氏身旁的小姑娘半天,从头发丝到绣花鞋尖。   这位想必就是令她儿子魂不守舍的姑娘,宁汐了吧。   正因这个,她才单独点了永宁伯府一家过来相见。   好生端详了半刻钟,安阳王妃方慵懒吐音:“起吧,都坐下说话。”   没寒暄上两句,罗氏急不可耐的插话:“王妃的病好些了吧?”   “罗氏。”老夫人瞪了三儿媳一眼。   “媳妇也是关心王妃,怕王妃遭罪,有好的治病法子,不敢藏私。”罗氏道。   安阳王妃面色几不可察的变化了一下,随即笑起:“不知你是怎么知道我得病的。”   “我、看出来的呀,早些年,我也有王妃你这个病,哎哟,这个病要是不小心,很容易瘫在床上的,可马虎不得。”罗氏临机应变道。   安阳王妃心里头有了计较,不动声色问:“哦,你有何治病的良方?”   “不是我,是我侄女,宁汐。”   “啊——”   被点明的宁汐如惊弓之鸟,懵懵的扫过一行向她投来视线的人。   安阳王妃颔首:“本王妃听过,宁家二小姐曾跟乡下郎中学过医术,本王妃雅俗共赏,对一些民间偏方,也是存有敬畏之心的。”   “可不是嘛,这丫鬟关键做的一手美味药膳,曾光做药膳,就治好了一位和王妃患有同样病症的妇人。”罗氏道。   “哪有,”听罗氏夸得天花乱坠,宁汐忍无可忍的气红了脸,面上还得保持微笑:“三婶谬赞了,我记得那日跟你说过,药膳只起辅助作用,很难根治病症的。”   “这孩子谦虚,我把人都给带来了,”罗氏笑着去后边一堆丫鬟中拉出一人来,向大伙介绍:“这位妇人姓梁,她就是被汐丫头治好的人。我特意带她来,跟王妃聊一聊治病的问题,有个现成的治愈例子,兴许有一些经验之谈,让治病过程少走些弯路。”   “民妇参见王妃,参见世子,”妇人战战兢兢行完礼,目光微闪的看向宁汐:“汐儿啊,当初多亏了你替婶子治病,婶子现在全好了。”   几句对话,安阳王妃听出相悖的意思,不禁寒了面色:“噢?先前宁汐说,药膳治不好病,这位梁姓妇人又说,是宁汐治好了她。难道宁汐你,不愿给本王妃医病?”   这是人之常情,便是宫里的太医,也没拍着胸脯说包治百病的狂人。   治得好是本分,治不好是罪过。   道理大家都懂,可上位者是不会体恤这些心情的,胆敢藏私,什么理由都不能赦免。   罗氏心里暗笑。这下宁汐不治麻烦,治也麻烦了。   “民女不敢,”宁汐咬唇,看向面色古怪的妇人:“梁婶子,你为何当着王妃的面撒谎,我确实照顾过你几日,给你炖了一些寻常的滋补品。可在我被宁家接回去时,你还瘫在床上,你的病哪里是我治好的。”   “对、对,正是你走了过后,我按照你教的法子炖汤,慢慢就好起来了。”妇人道。   安阳王妃:“宁汐,你不愿把药膳方子给本王妃?”   “当然能给,但民女无法保证,药膳能根治病灶。”宁汐郁闷道。   安阳王妃冷笑:“普通农妇治得好,我却治不好,是何道理。”   宁汐一个头两个头大:“回王妃,梁婶子不是我治好的…为了王妃的健康着想,民女不敢有所欺瞒。”   萧去病看不过眼,帮腔道:“母亲,宁汐年纪尚浅,您的病还是交给老道的太医治疗,儿子才放心。”   “住口,我在问宁汐的话。”安阳王妃不悦道。   臭小子当她看不出来吗,表面关心她的身体,实际在帮宁汐解围。   说难听点,儿子在为了宁汐顶撞于她。   不过——好歹是个儿子上心的人,安阳王妃看儿子急那样儿,又问了两句,就没多加为难了,谴他们出去。   待人一走,安阳王妃一副明镜样:“你急什么,为娘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会看不出那几个妇人的把戏?我只是想试探宁汐如何应对罢了,毕竟是未来要给你当世子妃的人。”   萧去病一噎:“娘,你在说什么,我跟宁汐”   “够了!”   安阳王妃突然像一头发狂的母狮:“别跟我提那、那胖丫头,四尺七、黄油桶,你想让我们家沦为笑柄吗。”   自打知道儿子钟情一个胖丫头且矢志不渝,花容月貌的安阳王妃整个人都抑郁了。   她丈夫是皇上的第三子,虽是个亲王,地位显赫,安阳王妃却并不看重儿子娶妻的家世门第,所以连式微的永宁伯府也纳入考虑结亲的名单。   一来,党争一向腥风血雨,她不想丈夫儿子搅合进里面,如果娶了个门第尊崇的儿媳,说不定还会被几党相争。所以娶个家世普通、清清白白的姑娘就足够了。   二来,便是因为那个胖丫头!   只要是个瘦的顺眼的,只要不是那个胖丫头!她都认了。 第22章 他来了   新年伊始,即便入了夜,府中前厅后堂也悬灯结彩,廊檐和树梢上都挂了一盏盏气死风灯,迎风招展,火光明亮,蜿蜒到府中各处有人的角落,像一条闪闪发光的火龙。   直到人去楼空的阳雪居,火龙断了,宁汐顿足,用火折将挑灯点燃,继续前行。   海棠树上的雪消融,枝头依稀泛了新绿。   石桌上不见棋盘茶具,空荡荡的。   宁汐推门入屋,坐到往日被萧然教书习字的桌边,熟悉的感觉才回来些。   她长睫微湿,伏桌轻轻的抽噎起来。   今日遭王妃跟罗氏刁难,她委屈极了。本以为家人这段时间对她有所改观,会安慰她一番,再不济,也不会反过来训斥她。   可王妃生气了,这是事实,祖母跟母亲不分青红皂白,将她臭骂一顿,还叫她尽快研究出治疗王妃的法子来,万不能再顶撞王妃。   她又不好跟父亲去告长辈的状,也不想拿这件事去烦扰公务繁忙的父亲,只能一个人憋着。   要是二哥在,她就能来……不对,要是二哥在,或许事情根本不会发生,他会直接冲上去,把小嘴叭叭的三婶胖揍一顿。   幻想那个场景,宁汐破涕为笑,吃吃的捧腹乐呵。   陡然,她猝然打了个嗝,猛地立起身来。   窗外怎么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宁汐抄起桌上一方砚台,藏在身后,轻步走过去。   “是……是二哥吗?”   “二小姐,是我。”   宁汐一喜,拨开窗户,往来人身后张望:“泰平,你们回来啦。”   “不,我一个人回来的。主子现在人在扬州,他遇到了点麻烦,我想接您过去,或许能帮到他。”泰平言简意赅。   宁汐胸口噗通噗通直跳,没有思考就应承下来:“好。”   能见到他了。   他有麻烦,需要她的帮助。   宁汐迟钝的皱起眉头:“他怎么样了,遇到什么事,还安全吗?”   泰平:“他人没事。具体情况,等您到了扬州就知道了。”   闺阁女子不比男子,一乘快骑走天涯。   宁汐犯难:“可能得等到明天,我向母亲请示过后才能走。”   深闺女子说失踪就失踪可不是一件小事,是大事。   翌日清晨,各房女眷来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时,宁汐顺势提出了要求。   “老夫人,我师父传信来,说他在扬州给人治疫病,正缺人手。我想过去帮他。”   她不想说出萧然,一来不合适,哪有哥哥出门做生意妹妹闹跟去的。   她直觉,萧然正在做危险的事,尽量减少暴露他的好。   呃,她那便宜师父估计不知上哪云游四海呢,只好拿他扯谎啦。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教导过她,她如今过去报恩,情理上也说得通。   老夫人一听却皱眉头:“打从接你回来,你就不是乡下的野丫头了,怎能随便出远门,一个女孩子家家,单独去扬州那么远,像什么话。你师父你缺人手,伯府派十个家丁去帮忙都不成问题,你不能去。”   被老夫人一句话顶回来,宁汐愣在原地。   难道真要她做一回卓文君不成?宁汐垂在双侧的拳头紧握。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道清越如竹的身影步入大厅:“老夫人。”   老夫人立刻笑眯了眼睛,声音柔了一个度:“世子来了啊,昨天的事是我们的不是,我已经教训过汐丫头了。”   呃,萧去病来拜访正是为了这件事,想替家里人说一声算了,不要为难宁汐。   他瞥到宁汐不佳的脸色,先是问道:“这里是、怎么了,晚辈是否来得不合适?”   “别管她,想一出是一出的,好好的说要去什么扬州寻她师父。”   萧去病听了,心思一转:“原来如此,宁汐若为此挨骂,就是我们王府的不是了。宁汐其实是去扬州找她师父商量医治我母亲的方案,已经得到我母亲的允可。我今日是特意来答谢她,为她践行的。”   诶?宁汐目光一亮,悄悄看过去。   萧去病略一颔首,嘴边浮上默契的笑容。   “啊,这样啊,”纵然很不合适,老夫人对王府可谓是百分百迁就,她二话不说道:“既然如此,汐丫头就为王妃跑一趟吧。这丫头,是为了王妃办事,有什么不好说的,还跟我这绕圈子。”   “我怕找不到医治王妃的好法子,让祖母失望。”宁汐垂眸道,跟人配合撒谎,感觉真是新奇。   老夫人当着世子面,不好多说什么:“尽力而为。”咬重几个字。   转眼,宁汐到了天蓝地阔的后院巷道,呼吸着自由新鲜的空气,泰平去车行雇马匹。   宁汐感激的望向身边人:“萧大哥,太感谢你了。不过王妃她,真的会同意我出远门吗?还是你假传命令。”   “我刚到场,临时编造的话,当然假传的了,”萧去病弹了一下她不灵光的脑袋,随即无谓笑道:“顶多受母亲一番苛责,不碍事。你千里迢迢想去扬州,应该有很重要的事。”   宁汐摸摸额头,腼腆的点了点头。   萧去病见她模样:“幽会情郎?”   宁汐眼皮一跳,摇头,点头,又摇头……   “能跟喜欢的人团聚是好事。若我知道她在哪,也会不远万里追去,”萧去病踩在冬日的枯叶上,陪宁汐走到巷口:“怎样,要不要我保驾护航,你一个人能行?”   宁汐笑拒摆手:“不必了,我不是一个人,有名身手极好的家丁同我一起。”   “好,你多保重。”   雕花红烛琵琶燃着,铺有茵蓐的房室阔大奢华,一面薄纱糊的屏风后面坐着倩影演奏,古筝、琵琶、竹笛等魔音换了一波又一波。   月绸广袍的男子不为所动,手执杯盏,神情落拓不羁。   在别人听来的天籁之音,他只面无表情的听完后,抬手示意换人。   越听越烦躁,男人往玫瑰椅背后一靠:“不听了,明日再继续。”   泰平:“还有最后一位。”   他知道在主子面前这点主还是能做的,兀自拍拍手,请最后一位女子入屏风内。   蒙着面纱的宁汐坐到古筝前,脸腮气鼓鼓的。   这是在选美吗,盛传扬州瘦马受男人喜爱。她以为萧然出了事,却是在这风流快活。   须臾,琴音响起。   萧然听了小段,抱后脑勺嗤笑:“泰平,这几日品味不见长,反而…你是给我添乱来的吗,哪找的三流货色。”   屏风后优雅的古筝音猛铮的一声,比擂鼓还刺耳。   啧,还恼了。   萧然饶有兴致的摸下巴,点评道:“这首雪山春晓演奏难度极高,初学者选这首来弹,不是自负就是傻。”   琴音越来越毛躁,犹如棒槌敲破鼓。   技术不好的人他见多了,这么没规矩的人他头一次见。   嗯,有点想起他家的小祖宗了……   萧然往玫瑰椅靠去,抬手示意停止:“别弹了,跳支舞看看。”   这人的喜怒哀…哦只有怒,都表现在琴音中,倒是个真性情,他便想多给一次机会。   而看到屏风后虽然窈窕却笨拙的身影,萧然想还是算了。   “泰平,你今日老眼昏花了,找一个菜鸟来逗我?”萧然没闲工夫逗乐下去,肃起神色:“收工。”   泰平却道:“主子看她一眼再作决定吧。”   旋即,婀娜长挑的身影自屏风后走出。   十八天了,触到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萧然咽了咽干涩的嗓,脑中跳出一个冗长的数字来。   “泰平,谁准你带她来的。”萧然万万没想到。   玉女阿桑将是您未来一段时间的女伴,光是亲近这一点,换作其它女人,都挑了几天几夜没个合心的。   这关都过不了,接下来的计划也不用执行了。   泰平腹诽道,默不作声的退下,将房门关上。   萧然怔了片刻,忽闻细微的啜泣声。   他无奈上前,揭掉她的面纱,果然见她眼睛红红的:“这爱哭的毛病怎么改不了?”   “你、你被骂菜鸟、三流货色试试。呃。”宁汐打了个哭嗝。   萧然忍笑,揉揉她的后脑勺:“我不知道是你。”   “但我、确实一无是处,你还喜欢我什么……”她声若蚊蚋的嘀咕。   萧然听到了,思忖一会儿:“不知道。不管你是高是矮,是瘦是胖,都喜欢。”   “少来啦。”宁汐赧然的收住眼泪,虽然知道他是哄她的。   那句话确实不是哄的。   萧然携到她桌边坐下,用冰纨给她拭掉泪痕,挪了几盘小点心到她面前:“跟家里打过招呼了吗。”   宁汐捻起一块翡翠凉果往嘴里喂:“嗯,他们同意了的。”   萧然曲指敲桌,思忖片刻:“此地不宜久留,明早我叫泰平送你回去。”   “不要,”宁汐睁着水漉漉的眼睛,带着几分讨好乞求:“我不会添乱的,泰平说,让我扮演玉女阿桑,可以帮到你。”   萧然哂笑:“你知道玉女阿桑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宁汐眨眼摇头。   萧然凑近她一双含水笼烟的眸子,弹掉她嘴边的糕点屑。   歪头,对着嫣红的唇印了上去。   他还记得,临走前,小姑娘眼中对胡作非为的他的恨意。   他亲蹭一番,凝睇她:“这样,也可以?”   良久,他面色淡然其实心跳如鼓的时候。   少女睫如蝉翼,微微的下垂颤动:“可以的。” 第23章 师徒   宁汐抬起真挚的眸:“景然哥哥,你救过我的命,我要报答你的。我不比你聪明,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相信你都不会伤害我,一定有你的道理。”   报答,多么讽刺的词。   他亲她的时候,她一点的旁的心思都未生出,只有报答,可真乖巧得很。   萧然蓦然无趣的松开她的脸庞,他走至茵毯上踱步,思量半晌,告知道:“你可知玄清门。”   “听说过,那是远驻在东海小国的一个道教门派,传闻门中有长生秘术,令很多达官勋贵趋之若鹜。”宁汐拾起一枚剔透的樱桃凉果,一壁小口的吃着,一壁聆听萧然说话。   萧然继续道:“我将要接触一名经营丝绸生意的关中富商,方行洲。他也是对长生之术感兴趣的人之一。我的目的,便是让他相信我是玄清门的掌门,知微道人。知微道人行踪漂泊不定,很少涉足中原。我此番假扮知微道人,要得到方行洲的信任,让他能摒弃众奴,跟我出海求取长生不老药。再伺机绑架他!换取一样他手里、我想要得到的东西。”   计划全盘托出,宁汐却听得云山雾罩的。   “为了绑架富商,需要兜这么一大个圈子?”   萧然神情冷肃:“他非一般的富商,此人极度富裕和惜命,身边十里之内都埋伏了大量暗卫,我虽然以往攒下的钱多,却不过是星辉比日月,买通和硬碰都是行不通的。他原是关中人士,好不容易这趟来到扬州,不在他的地盘上,是我挟持他的大好机会,但仍不可懈怠。”   宁汐大致听懂了。   关中富商万里迢迢来到扬州,是对方力量正薄弱的时候。   富商惜命,追求长生,等‘知微道人’提出富商需独自、或带少量人出海取药,富商只要信任他们,很有可能会答应,等上了船,便成了萧然的瓮中之鳖。   “那又跟…玉女阿桑什么关系?”宁汐想到方才那番久违的亲昵,耳根子一红,想清楚自己在其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萧然瞧她一脸天真无畏的模样,嘴角恶劣提起:“传闻,知微道人放诞不羁,不习传统不近女色的教义,而信奉阴阳调和的学说。不仅如此,他还做了一件令佛道教界轰动的事,他,跟他的女弟子阿桑有了私情,他跟阿桑几乎形影不离,每到一处佛寺,会喜跟阿桑行床笫之欢,挑衅教条。”   形影不离,这阿桑果真是一个重要人物呢,宁汐细细哦了声。   “按道教的说法,凡居洞天福地的神仙,都有金童玉女侍候。泰平允文允武,知微道人身边的金童阿槐,可由他担任。至于玉女阿桑——”   他顿了顿:“传闻阿桑能歌善舞,貌若天仙,因跟着知微道人修习长生之术,还通一些医理。她不顾世俗偏见,跟知微道人互相爱慕。可谓是一个集智慧、技艺、美貌、胆色于一身的奇女子。”   蓦的,他波澜不掀的眼瞳睨向某人。   口吻不知是讽刺还是遗憾:“敢问宁小姐除了美貌这一点,哪里担任得了阿桑?”   宁汐俏脸微红:“我、我可以的。”   萧然来了几分兴致。   绕坐到她身旁的茵毯上,指腹细细摩挲她柔软的唇,眼神洞悉:“小家伙,你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我,却不自量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坏事之嫌。你到底是想帮我,还是——”   “害怕别的女子成为阿桑,伴我左右?”萧然目光灼烈的锁着她。   炙热的气息逼近。   宁汐后退闪躲,期期艾艾道:“呃,我是在想”   “嗯?”   “你方才一直说,传闻传闻。知微道人鲜少涉足中土,别说整个大魏,就是这扬州府,有谁能够断言知微道人和玉女阿桑的真面目?如果一味的迎合传闻,做到与传闻处处逼真,倒好像是为了故意捏造两个和传闻一模一样的人物似的,反而显得不真实。毕竟世人都是喜欢夸大的。”   有点儿意思,他真是百密一疏啊。   萧然凤捎微挑:“说下去。”   宁汐道出自己的想法:“阿桑跟随师父修习长生之术,通医理养生这一点是必要的,这一点我恰好能胜任。还有一个既定的事实,阿桑跟她师父…感情不错。”   “感情,找个陌生不熟悉的人,一朝一夕恐怕是培养不出来的。”   宁汐说罢,含水笼烟的眸子对上他,柔软似水蛇的藕臂缠上男人的脖子,似在整理衣襟的侍候,暗中又带了点使人皮酥筋软的的挑逗暗劲儿。   “师父,天色不早了,吹灯歇息吧。”宁汐樱唇翕动。   三分乖巧,七分妩媚,眉梢带惑,眼波含情,风情无限。   萧然热吸一气,脊骨有些发软。   真实,够真实……真实到他以为她真的爱上自己了。   他自哂的摇了摇头。   于是,萧然便把她留下了。   夜晚风凉,萧然替小姑娘掖上被子,静凝她的睡颜。   她倒心大,临走前那样待她,在他身边不一会就睡过去了,呼吸均匀平稳,秀眉舒展。   大概是赶路累了吧,萧然没敢往深处想。   直到小姑娘睡熟,萧然唤来泰平。   他厉声质问:“是你强迫她来的,还是她自愿来的?”   泰平不敢有欺瞒:“我跟二小姐说,她可以帮到您,她就立即答应过来了。”   帮忙帮忙,只有帮忙报恩么。   萧然烦躁掠过这茬,又问:“你找到她时,其余人可在场,有没有暴露我们的行踪?”   “二小姐以出门襄助她师父治疗疫病为由,没提到您。我找到她时,是在晚上,她正一人坐在阳雪居,并无旁人。”   萧然眼睛簇的燃起亮光。   他好奇问:“她在阳雪居干什么?”   泰平如实答:“在捧腹大笑。”   ……   一人霸占他的阳雪居,欺负她的人终于走了,感到很好笑是么。   追过来,只是为了还他恩情,是么。   萧然捏起熟睡女子的脸颊,强忍破坏她安详睡梦的冲动。   良久,又放下了。   “看你为报恩做到什么地步。”   ……   宁汐才知道,萧然来扬州一段时日,已安排好很多事,他盘下扬州多间道观,皆发源于东海小国。   庞大的信众给萧然增添了一分神秘色彩。   他也早给方行洲递上拜帖,今日便是双方见面的日子。   重要人物阿桑的安排,反而是在她昨晚来的时候才定下。   宁汐有些后怕,她若晚到一天,今天跟萧然来见方行洲的阿桑,就不是她了。   ……她后怕个什么劲。   萧然选了一座庞大奢华的宫殿作为他在扬州的根据地,十分符合知微道人高调不羁的风范。   午时正,丝绸富商方行洲来到富丽堂皇的道观,身边跟着一位柳亸花娇的风情女子。   “哎呀,这就是鼎鼎有名的知微道长了?听说您都四十岁了,居然这么年轻英俊,不愧是仙家地界出来的人物,当真长生不老呀。”方行洲盯着好生瞧了个遍,生怕对方是蒙了张假面皮。   萧然气质绝佳,少年风流,扮道士也颇有风骨,一袭白云鹤纹道袍披身,端的是清风玉润。   萧然云淡风轻:“长生不老还有待印证,修习我道教之术,延年益寿倒是真的。”   方行洲见对方虚怀若谷,暗自点头。   长生不老什么的,人人都渴望却虚无缥缈,要是道长吹嘘自夸,他反倒觉得不真实。   但俊朗如画的男人摆在面前,这是事实。   方行洲心道,他要四十岁还有这副年轻面容去勾搭小姑娘,长不长生都无所谓了。   “道长驻颜有术,应受很多人追捧才是。怎么有空约见我一个无名小卒?”方行洲好似受宠若惊的问。   对方的身价,大家不言而喻。萧然一笑:“纵是仙家,也需要凡品供奉。人活一生,再长寿,不也为了钱色二字么。”   说罢,他惯性似的往旁人身后揽拍一把,所过之处燎原点火。   宁汐第一次不适应的身子一僵,霎时,立刻配合的脉脉望了师尊一眼。   “钱好说,只要能得道长这样的效果,方某散尽家财也无所谓,”方行洲听出对方贪恋钱财的弦外之音,附和道,继而看向被萧然熟手轻薄了一下的女子,眼前不禁灿然一亮:“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玉女阿桑了?果然也是神仙妃子般的人物。敢问玉女芳龄几何了?”   只见道长身旁的年轻女子身披月白薄纱,朦胧如烟,依稀辩得里边凹凸有致的傲人身姿。   她面庞秀致,清冷的眉目看向她师父时,自然而然流露一股风情。这样内外差别大的人,到了床上最让男人心痒神荡。   方行洲不禁觉得今个儿身旁带来的号称扬州最美的瘦马,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她十六。”阿桑的年纪几何外界没有确切定论,萧然便道出宁汐的真实年龄。   十六,四十。方行洲眼珠子贼溜溜转动:“道长好会享受啊。”   不理会对方的污言秽语,萧然介绍道:“这两位分别是小徒金童阿槐,玉女阿桑。”   “方先生。”泰平、宁汐一同福身道。   “嗯,这是我在扬州的小妾,月娘。”   被换作月娘的女子盈盈屈膝行礼,举止多了一分阿桑没有的成熟风情,眼波流转:“道长。”   各自介绍完,方行洲道:“我在天香酒楼设了为道长接风洗尘的宴会,还请道长赏脸,屈尊一道用膳。” 第24章 红颜   正月里,寒风料峭,伙计在上等雅间里备好了暖具,四角摆着四个铜盆里烧着无烟的红罗炭。   桌上有供人暖手的手炉,袅袅烟气从貔貅炉嘴里飘出。   一进门解下御寒的大氅,宁汐微拉了拉萧然的袖子,先把他牵到一旁的椅子上。   她刚进来,挟裹了一身寒气,手还是凉的,就那么执捧起萧然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轻轻揉搓。   她动作轻柔,淡笑道:“一寒一热的不好,”她呵气轻揉慢慢让萧然的手回暖:“这样不容易得冻疮。”   玉骨生暖,透着小心翼翼的呵护。萧然不由得怔然凝睇面前的人儿。   养生之道便体现在这些细节上,方行洲眯眼,看在眼里:“道长收了一个知冷知暖的好徒儿,真是羡煞旁人啊。”   说着也暂时远离了暖炉,坐到挨壁边的椅子上,抬起双手:“月娘,也给我搓一搓。”   “是,方爷。”月娘婀娜上前,半跪在方行洲面前,托起他的双手,学着宁汐的样子,给方行洲进行揉捏。   美人各有各的风情,这样简单的按摩手法也差别不到哪去,唯有眼神却是模仿不了的。   方行洲不禁叹了一声:“人生得一红颜知己,死而无憾。道长,阿桑姑娘待你可是真心实意的。”   萧然面无波澜,没有必要对这众所众知的事情表现出讶异。   实则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真心实意?萧然打量面前驼红似霞的俏脸,有些当局者迷了。   “瞧方爷说的,人家对你就不真心实意么。”月娘跟方行洲打情骂俏。   方行洲看着大腹便便的自己,他已经三十六了,早个十年,也许会相信这妓子的话。   方行洲打哈哈:“好了,手也暖够了,大家入席吧。”   不得不说,宁汐于养生一道上做得像模像样,这趟带她出来,真是带对了。萧然心道。   只见这小姑娘不知暗地里练习了多少次,随手从布包里掏出八卦盘、桃板、符纸等物,设在他座的两边。动作利落不特意引人注目,却能让方行洲看个正着。   方行洲睁大眼睛:“这是作甚。”   宁汐微笑答道:“采集天地灵气。”   “哎哟,这样呀,给我也采采,带有多的吗?”方行洲很感兴趣。   萧然顺口接话:“要长居蓬莱仙岛的人,才能行此术。一两顿饭功夫,没有效果的。哪日方先生随我们登岛,我当亲自指点。”   “哎,我也希望有道长这样的容颜,可俗务缠生,一时半会的也给不了准话,”方行洲含糊过去,抄起筷箸:“来,吃菜吃菜,别客气。”   宁汐并不丧气,慢条斯理的拾起一支银勺。   玉手衬银具,一举一动如画,把众人心神都勾了过去。   宁汐舀了一勺粉丝蘑菇汤,接在手心上,喂过去:“师父,先喝口汤润润肠胃。”   虽然知道是做戏,萧然每每都不由得晃神。   他张开嘴,任由她把清汤喂进来。   方行洲亦步亦趋,赶紧跟着喝了一大口汤,他擦擦嘴,邪笑道:“听闻阿桑姑娘能歌善舞,不如跳一支舞,为我们添彩助兴。”   宁汐拧眉:“让方先生失望了,我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   “哦?难道传闻有误。”方行洲若有所思。   “先生也说是传闻了,传闻岂可尽信,”宁汐匆匆望了萧然一眼,垂下头:“我只是跟在师父身边的一名小徒弟,平日听他传颂经义罢了。再有,师父喜爱钻研长生之道,我便习了些粗浅医理,好辅佐师父。”   方行洲:“啊哟,阿桑姑娘一口一个师父,心思全记挂在他身上了。你们何时成亲,可要记得请我喝杯喜酒。”   “先生在说什么!”宁汐憋红了脸,忙离萧然远了几步:“我跟师父只是清清白白的师徒关系,谣言止于智者,先生莫胡言乱语。”   萧然执起一杯盏:“小徒脸皮薄,方弟不要逗她了。来,咱们喝酒。”   “好,喝酒。”   方行洲眯眸。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师徒情,真有意思。   师徒畸恋,固然存在事实,人都是要脸皮的,不会没事找事的大声宣扬。   待夜深人静时,却未可知了。   一干人喝得半醉不醉,决意在这天香酒楼住下,给开了四间房,他们师徒三人各一间,方行洲跟月娘一间。   过了没多久,知微道长的房门悄然打开,转到了另一间房中。   躲在楼下的花丛里,可清晰看到二楼窗户上映出的一男一女两道轮廓。   萧然:“阿桑,今个儿被人说两句,抵触怎么那么大,讨厌跟为师这层关系?”   宁汐摇头咬唇:“不是的师父,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天下人的笑柄。那方老爷,不是师父你的大主顾么,有他为我们玄清门宣传,门派定能更上一层楼。我怕方先生不能接受…弟子不敢玷污师父的名声。我情愿无名无分,只要能守在师父身边便好。”   一通话讲完,宁汐牙齿都酸了。   娘哎,哪天走投无路,她兴许可以去唱戏讨生活。   萧然揉揉她的脑袋:“难为你了。那我们安歇吧。”   “嗯……”   接着,窗纸映上两个人互相宽衣解带的影像。   躲在楼下花丛里的小厮捂嘴偷乐。   床帐内,热火依旧。   萧然怎么动,女人怎么配合,好似动情的热情的回吻他,妖娆缠人。   他也沉醉于这一刻,管她是真情还是假意。   若不是牢记不能碰她,万一自己不能活着完成任务,这场戏也许会假戏真做。   情到深处,身体反应难以自控。   萧然带着她软若无骨的小手,覆上他的,嗓音低哑:“帮我。”   她小脸没经验的无措,半晌,润眸微垂,双手生疏的律动起来。   一场酣畅淋漓,他将将尽兴,女人竟然累昏了过去。   萧然贴上她汗湿的面额,平日精锐的凤眼中显出几分迷惘。   “为何演得这样逼真,让我…差点信以为真。”   窗纸上起伏波澜的影子终于归于平静,频频打呵欠的小厮终于跟着解脱,回去汇报情况。   有些人,摆在面前的情况他不一定相信,而更相信自己打探到别人不愿露出的一面。   方行洲就是这样的人。   方行洲摸摸下巴修剪整齐的短须子,一脸奸笑:“这俩人,果然如世人传言那样,有奸情。”   翌日,师徒俩却是从不同的房间走出。   方行洲心中暗骂了句当表子还立牌坊,摇着扇子笑眯眯的迎上去:“道长,起来了。咱们用过早膳,去建宁坊听说书吧,今天那讲的是当朝六皇子战败的事,人多,热闹着勒。”   萧然:“在下却之不恭。”   六皇子靖王战败一事是去年轰动大魏朝的事件,至今被人津津乐道。   当说书人拍惊木开讲时,底下听众激烈的讨论声就没停止过。   几乎分为两派,一派将靖王骂得狗血淋头,一派则竭力拥护靖王。   “……这靖王天赋异禀,从十四岁上战场以来,八年带兵,不说百战百胜,也是百战九十九胜啊。偏在去年,那一场对战南疆的战役中,靖王带兵十万,对方只有兵五万,看似胜券在握的一战,竟然败了,十万兵将,像十万猪狗一样让敌军屠宰啊!这不是投判了敌军,这是什么。”   说书人只管调起听众的情绪,不用负责任的。   当即坐席上一名彪形大汉跳起来反驳:“放你娘的臭屁!老子跟随了靖王八年,靖王忠肝义胆,曾以一人之力闯入敌营,救下他名下副将。这样有情有义的人,绝不会是你口中投敌叛国的人。”   “这位壮士别激动,”说书人拍下惊木:“对战那日,靖王待在帐中,迟迟不去和粮官交首,也未发号施令抗敌。这可是很多军士有目共睹的呀。”   “正因如此才可疑,靖王不战而降,事后还不逃跑,等着朝廷问罪。这是正常人干的人事儿吗。”底下有人反驳。   “哎,正是要出其不意,让人心生疑窦,越觉得不真实,靖王反而越显得无辜,显得事有蹊跷。这一招坐以待毙妙啊。”另一波诘难者反击道。   靖王事件的对错就在两方人的口若悬河中反复拉锯。   方行洲兀自听的过瘾,却不听旁人发表一声意见,主动问道:“道长对这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靖王有何看法?”   萧然匀速的晃着手中茶杯,事不关己般:“这靖王要么真的无辜,要么便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居然想出坐以待毙的法子来掩人耳目。”   和稀泥的中肯答案,方行洲撇撇嘴,转头看向台上。   听完说书,萧然和方行洲分道扬镳,相约明天再去别处游玩。   途中,萧然看向一言不发的宁汐:“在想什么?”   “靖王,应该是个好人。”宁汐方才本想为靖王喊冤的,加入拥趸那一波。   但她身份是阿桑,能不言则少言,免得露出破绽,引起方行洲的怀疑。   萧然眉心微跳:“你见过靖王?”   “见过,但印象不深了,他只是我照顾过的一个病人而已。”宁汐甩甩脑袋,记忆模糊。   一个病人而已……   萧然沉声:“走吧,明天为方先生准备一场道教法会。”   另一边,方行洲也不止玩玩闹闹那么简单。   “看出他们的破绽了吗?”接触两天下来,方行洲问身边的心腹小厮杨九。   杨九是从底层人堆里摸爬滚打起来的,最擅察言观色。   杨九摇头:“没有破绽。爷故意带他们去听说书,几乎只要是大魏朝人士,都会对靖王战败一事有着极端的看法。但他们师徒三人不喜不怒,真的是像从东海别国来的。”   方行洲点头:“是啊,那个阿桑,既懂医理,又对她师父情愫浓浓。不似作伪。”   但远在东海的玄清门,怎么突然来中原了呢。   方行洲是个生意人,小心驶得万年船,且再观察观察。 第25章 喜欢   翌日,天朗气清,阳光普照万里。   萧然择了一处场地阔大的道观,特意为方行洲举办了一场隆重的传经诵道的法会。   三千信徒坐在校场的蒲团上,前方有一排席坐,供资历深厚的法师轮流上前诵法、辩法。   前来旁听的嘉宾,座位在左侧一排榕树荫凉底下,有茶水糕点,经文道典。   萧然不时往贵宾席主位上的人瞄一眼,脸色有些黑沉。   如此精心布置的法会,方行洲却睡得鼾声如雷,整个身体瘫腻在椅子上,旁边的月娘为他轻轻扑打着罗扇。   个把时辰,人流散去,月娘晃醒男人:“爷,醒醒,法会结束了。”   方行洲揉揉惺忪睡眼,抻了个懒腰:“结束了啊。最近邀我听法会的不少,待会还有一场佛教的,知微道长,阿桑姑娘,一起去瞅瞅?”   方行洲在扬州的时间不多,也就是说,留给萧然的时间也不多。   能争取一分彼此了解的信任,就多一分胜算。   萧然几不可察的轻哼:“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听男子倨傲的口吻,方行洲明悟,以阴阳调和为主的玄清门莫说跟传统道教有冲突了,跟佛教也是水火不容勒。   还有传闻,知微道人和玉女阿桑每到一处佛堂,都会行事挑衅。   方行洲来了精神,桀桀邪笑:“那就有劳道长了。”   一行人移步到紫金寺,这是金陵城远近闻名的百年古刹。   梵磬之音涤荡山腰,山腰云雾皑皑,来往的香客人流如织。   方行洲有预约,到了后,有专门的知客僧出来迎接。   为方行洲准备的佛教法会,在一间小禅房里为他单独进行,方行洲道出不便:“道长和阿桑姑娘可以随意走走,禅房恐怕容不下那么多人。”   以方行洲的身份财富,僧侣为他开设法会,难道连间宽敞屋子都不招待?   宁汐按下心中疑惑,静立在萧然身边。   萧然点了点头:“先生去吧。我去拜访一下主持方丈,阿槐,跟我一道去。”   “我去为师父和师兄铺床。”宁汐接话道,已经傍晚,今儿怕是要在这过夜了。   萧然:“嗯。”   接着,宁汐被知客僧带向内庭的客房。   寺庙香火旺盛,留宿的香客多,客房长期保持干净整洁,没需要打扫什么,宁汐忍不住四处逛逛。   她记得进门时,方行洲被带到对面一排禅房里。寺庙的中间是巍峨瑰丽的大雄宝殿,小殿宇依次向两侧排开,再到小间的禅房,布局俨然对称。   方行洲待的禅房显然不会小,却首要摆明,不让他们一同听禅。   宁汐倚在红木柱上思索,看到一个小光头沙弥,七八岁模样,端着茶水空了的托盘,正是从方行洲待的禅房里走出来。   等他走过来,宁汐跳出去拦住,弯腰跟小沙弥说话:“小师傅,里面在讲什么经法呀?”   “阿弥陀佛,苦大师叫我们不许往外乱说,”小沙弥竖起小肉手,鼻子嗅了嗅:“你身上好香啊。”   苦大师,是一个擅长传播长生之道的僧人。   宁汐眯眼,回过神掏出怀里的肉干:“你说这个呀,送给你。”   “这是什么,”小沙弥舔唇接过,捏在手里咬了一口,一种他从没吃过的香味弥漫齿颊:“好好吃!”   “这是五香牛肉干。”   “啊,肉——”   小沙弥害怕的作呕,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别别扭扭剜了她一眼:“小僧不理你了。”   “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出家人,”宁汐又取出一袋小零嘴:“这个是豆腐干,也是五香的。”   “哼。”   小沙弥没有接,脖子挂着佛珠,叮咚叮咚的跑了。   就在宁汐以为人跑没影了的时候,一个烫香疤的小光头从木柱后探出来,瓮声瓮气道:“他们在讲长生之术,你也想学吗。”   宁汐眯了迷眼,果然如此。   她走过去,将五香豆腐干塞到小沙弥手里:“谢谢你,姐姐不学。”   红日西坠,宁汐坐在桌边百无聊赖。   郝然,门被推开了,宁汐见人来,眼角跳了一跳。师父通常夜深人静才会钻她屋呀……   宁汐顾不得这些,想跟他说会话,上前迎他。   萧然走进来,瞟了眼桌子,嘴角微抽:“你袖口是百宝袋吗,这么多东西,”说完,视线挪到她体型没怎么改变的纤腰上,眸色微深,也不知藏哪了。   宁汐被打断,走到桌边:“我刚闲得无事,理了理零嘴包袱。师父要吃吗?”   她拿起一根的奶酪条,挽袖喂到他嘴边。   这称呼、动作……感情,越发的娴熟了。   萧然就着她纤嫩的手指,吞下半根奶酪条。   熟悉的气味,不禁令他想起,某个更美味的地方。   他将剩余半条奶酪拨开,将她拉坐到腿上,轻车熟路的探开想看到的雪白山景。   有点突然,宁汐瑟缩身子:“师父……”   冷风刺骨的刮她毫无阻隔的肌肤,顷刻,被男性的热气驱散包围。   清简的客房里,偏偏少不了一幅慈眉善目的佛祖画像。   佛祖的一双炯然眼睛好像是活的,他们移到哪,就被盯到哪。   宁汐紧紧闭目,赧然得不敢去看胸前的玉冠墨发。   时间没有停歇似的置换了空间,转眼,二人转到了一个热雾袅袅的汤池里。   汤池以天为盖,四面环花绕树。   其它一道来的客人,在别的汤池里泡浴,被精心设计的山径巧妙阻隔。   今天依旧是方行洲做东,邀请他们来游玩。   宁汐被一具滚烫挺拔的轮廓抵压在石壁上,不知是男人的动作,还是水的浮力,弄得她起起伏伏。   气儿没喘匀一口,顷刻又被一波激荡冲散思绪。   宁汐长呼一口气,双颊泛红,她软软睁开眼睛时,看见身上旧伤添新伤……不行,这太疯狂了。   她推阻不知疲倦的男人:“不要了。”   这些天,身为一个门派掌门,萧然不多宣传道义、教化弟子、却将泰半时间花在她身上。   有些本末倒置了吧。   她甚至怀疑,男人是故意在借机行凶。   萧然钻出氤氲水面,湿润的发贴在妖冶的面容上,他恶劣的按下她敏感的某一点:“这才几天,终于不耐烦了?”   “呃。”宁汐嘤咛一声,停靠在他肩上休憩。   半晌,她摇摇头,趁意识没被他又弄得涣散前,开口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玄清门固然名声在外,这年头花言巧语的骗子太多了,你没发现,围绕在方行洲身边的高僧术士很多吗?在方行洲看来,玄清门也不是那么了不起,他要逐一的比较,慢慢的选择。如今这种不上不下的局面,他肯抛弃一切,按照你的想法,独自随你登蓬莱仙岛吗?”   错开她的面庞,并未表现出惊讶,萧然托着女子的藕臂,眸色转黯。   他不是想不到,是不愿去想。   她对他动了真情,还是只为报恩,他这个局中人,竟是雾里看花了。   他怕,此事一完,她便会飘然远去。   他从前向往的生活,不过就如这几日般,有她相伴,看闲庭落花。   去打破安稳的幻境,是需要勇气的。   萧然抚触着她乖顺绵软的身子,心道就这样一辈子,他情愿不再追究和方行洲的仇怨。   萧然忽的搂紧她:“你喜欢我吗。”   “……喜欢的。”宁汐没犹豫多久,细声给出回答。   她就不能多加,萧景然三个字么。   这声喜欢,是宁汐对萧景然说的,还是阿桑对师父说的。   他前半生在战场上金戈铁马,果决善断,此刻却踌躇良久,还是将追问到底的话咽回肚子里。   得到后再失去,他恐怕更要发狂,像在阳雪居听到她喜欢上别的男人那样,忍不住施暴。   喜不喜欢,其实不关他是否证明清白的事。   他不能一辈子以逃犯的身份带着她。   这是有关男人责任的问题。   萧然倒吸一气,点了点她氤氲水珠的小鼻子:“说吧,你突然跟我提起这个,心中可是有了对策?”   “对策谈不上,有一点想法,”他身高太高,宁汐揽着他的脖子,脚蹬不到实地,只能牢抱着他稳固身形,仰望他清润面容:“依我行医的经验,方行洲好酒嗜肉,”   她只要稍加主动一些,萧然一向热烈回应。   见她浮得吃力,双手便持成一张稳阔的小凳状,配合的稳稳托住她的两瓣蜜桃。   宁汐被这动作噎得一吓,呛声掩饰赧然,顿了顿继续道:“他、他脸色也不对劲,总之,身体应是出了毛病,才迫切寻求长生之法。而最了解他身体状况的人,莫过于月娘了。我和月娘说过几回话,你也可以去打听,她确实是自小栽培的扬州瘦马。我想,她跟方行洲的感情不会很深厚,可以从她身上着手。只要跟她打听到方行洲的状况,我们再对症下药,才能在一众僧侣道士中脱颖而出,取得方行洲的信任。你认为呢?”   “我认为,甚好。”   宁汐被他欺负得半天没恢复过来,无力的捶他一拳:“敷衍我呢。”   “真的很好。我们等会去找月娘。”   托住桃瓣儿的手一松,改圈她纤腰,一起沉下水池。   “唔,还要待会……又来……” 第26章 条件   方行洲这些天游山玩水、求神拜佛,但其本质上还是一个商人。   在谈生意的正式场合,不会带月娘去搅局。   萧然他们择了方行洲外出谈生意的一日,去拜访方行洲和月娘暂居的天香酒楼。   没有拜帖,二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背后。   月娘正对镜描眉,见到镜中人,见怪不怪的灿然一笑:“知微道长,阿桑姑娘,咱们整天见面,今日终于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宁汐同萧然对视一眼,纳罕道:“你知道我们会来找你。”   “自然,我身为方爷在扬州唯一的女人,不少人想从我这打探消息,”月娘话锋一转,柔柔看向镜中挺拔隽朗的男子:“旁人,我是不轻易见的。知微道长,另当别论。”   萧然不拐弯抹角:“看来我们找你何事,你心中有数。说吧,要什么东西交换。”   “我要你~”月娘舔了舔绛唇,直白道:“知微道长。”   柔媚入骨的嗓音一出,宁汐先是一愣,俄而僵住。   不等她反应过来,萧然竟答应了月娘的无理请求,命令道:“阿桑,你先退下。我跟月娘单独聊聊。”   宁汐咬紧下唇,怕坏了他事,几番犹豫,将悉数置喙咽下。   “是,弟子告退。”   残月如钩,从矮矮的院墙,升到顶空。   屋里没有点灯,没有烧炭,宁汐手微凉的坐在黑暗中,窗扉哪怕被风吹出丝毫动静,她都忍不住抬头望一眼。   他们,谈了一个时辰了。   若说她从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听到他们要谈正事,只会觉得高兴。可如今,她不能忽视那句‘我要你’的涵义。   宁汐趴桌想睡一会,脑子里却频频浮现胡思乱想的画面。   另一边,迷迭香烧得屋里气息靡靡,月娘把萧然晾在一边,沐了小半个时辰的浴,才披着一件半透明的香艳披帛走出来。   萧然面不改色:“可以谈正事了?”   “道长这么聪明的人,还不清楚奴家的心意吗,”月娘妖娆万分的挨他坐下:“人家泡了许久的汤池,你什么表示也没有,真傻假傻。还是,你担心方爷?放心,他来过信了,今晚不会回来,咱们漫漫春宵,时间多得很。”   女人沐浴后的馨香身子正靠过来之际,萧然挪坐到另一张凳上:“我不清楚,你到底要什么?”   月娘扑了个空,有些恼:“真是不解风情。有方爷在,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垂涎你这具极品身子,还能要什么。”   “只要你跟我有了一夜情义,方爷那,我能不帮你说好话么,冤家。”月娘调笑道,毫不掩饰对他绝美男色的觊觎。   她看萧然的垂涎欲滴的眼神,有点像猪八戒看人参果。   这人俊雅非凡,还神秘,没准还能采阳补阴,沾沾仙气。   四十多岁的人啊,长着二十岁的少年面容,月娘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奇男子。   话说开,萧然径自道:“这个不行,换个条件。”   “哟,我这样的送上门,你有什么理由不要,莫非是因为你的徒弟阿桑?啧,看不出是颗痴情种子,”月娘不改初衷:“道长清楚,你除了这副皮囊,没有任何地方比得上方爷,既然得不到我想要的,我何必白发善心,背叛方爷。”   萧然豁然起身:“就当我从没来过,打扰姑娘了。”   “慢着!”   月娘脸色分外扭曲,她不信,自己比不上一个清汤寡水的丫头片子。   她的自尊受到了挑衅。   “道长,你已无路可退了。你信不信,只要你迈出大门一步,我就跟方爷说今晚的事,叫他彻底将你从合作名单里剔除。”   萧然转过头:“我不过少了一桩合作,跟外男苟且的小妾,又会被方先生如何处置?”   他本不欲强人所难,退路还是会留的。   说实话,他仍在最近这种简单快乐的生活中沉迷,对绑架方行洲的计划,很是消极懈怠。   月娘今晚不答应他的要求,他都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松口气。   “你说什么,苟且,哼。我现在只要喊一声非礼,方爷派给我的暗卫就会马上出来,你根本没挨近我身的机会。”月娘道。   果然有大量暗卫,不止方爷有,他身边的人也有。   萧然眉头紧锁。   月娘得逞的笑:“怎样,怕了?”   “暗卫速度如此之快,会给我脱衣服的时间么,会让我的贴身饰物,留在你的闺房之中么。”萧然一字一字道。   月娘脸色顿变,抖擞的打量一眼房间:“什么,你趁我沐浴的时候,在我房里藏东西了?!”   “姑娘心中也清楚,贪图我的人,只不过偷得一时欢愉。财大势大的方先生,才是保你一生无忧的长期饭票。你愿冒这个险,看他会不会原谅背叛他的小妾,把暗卫招来吗。”   萧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月娘气得七窍生烟!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在她沐浴时,想的不是她沐浴后的种种香艳事情,居然有心思往她房里藏东西,算计她。   这个男人深不可测,还留下她的把柄,不如这回卖个人情,叫他把藏的东西拿走,免得招致祸患。   衣食住行,□□,于她来说只是微小的一部分。她可不愿为了一个臭道士,把方行洲这位财主给得罪了。   念及此,月娘顷刻变脸,露出和善的笑意,人也正经起来,去内室把衣物穿戴整齐。   她亲手看茶,好像刚刚的威逼利诱的一幕没发生过一样:“道长想谈什么,小女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果然是问方行洲的身体情况,最近太多招摇撞骗的术士,盯上方行洲这只大肥羊。   月娘便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了。   方行洲出门在外,谨慎小心,尤其知道很多自称仙家的骗子想骗他钱,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病症。给他瞧病的大夫是从关中带过来的。   但月娘跟他同床共枕数月,有什么事是瞒得了枕边人的。   话毕,月娘看向转身欲走的男子,忙唤:“道长,你藏什么东西在我房里了,不取出来,被方爷发现,我百口莫辩啊。”   “等我试验你的话有结果了,再来取物。”   萧然大步流星跨出大门,等不及去调配药物。   月娘气个仰倒。   她愤愤叫来丫鬟翠儿:“替我准备针线,和三尺雪缎。”   “这么晚了,姑娘要做针黹活儿吗,伤眼睛的。”丫鬟劝道。   “无妨,一件里衣,很快。他让我吃了这口窝囊气,我也还他一份鸡飞狗跳。”月娘睚眦必报道。   这丫鬟跟她从青楼里出来的,感情深厚,月娘不吝将事情倾诉给她听。   丫鬟倒没那么多心思,只是疑惑:“既然道长未和姑娘成就好事,您怎知他的里衣尺寸。”   “废话,什么男人能逃过我的眼睛,那身段儿,”月娘舔了舔嘴唇:“我瞧一眼便记住了。”   深夜,想入非非的宁汐睡不着觉。   有必要谈这么久?成则成,不成另想办法。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陡然,有人敲门。   他一向是不会敲门就来去自如的。宁汐走过去开门,打开一条门缝:“你是谁,有事吗?”   “这是我家小姐交给您的。”丫鬟莫名塞进一件衣裳,没有多余解释,转身便走了。   宁汐点起灯烛来瞧。   这是一件雪白丝滑的里衣,微微的染着男人的汗意。   宁汐翻到某一处,颈口上印有女人的口脂。   她捧起来轻轻一嗅,除了激烈的汗味,还有一股海棠花熏香。她记得,月娘的口脂和熏香,都是这个气味。   宁汐很想说服自己,这不是萧然的衣裳。   可她颤抖的手指忍不住摸索,这尺寸与她夜夜耳鬓厮磨亲密无间的男子所穿的分毫不差。   天色渐亮,破晓时分,男人乘兴而归。   他推门片刻,不料宁汐坐在桌边,他以为她起早了,走近一瞧,却被她不佳的面色吓到。   萧然坐下,执起她冰凉的手放掌心里暖着:“你一夜没睡?抱歉,我忘了跟你说一声。”   这样想着,萧然蓦的笑出声。   他好像一个有了家室的男人,以后不能再独来独往的,去哪里要报备一声。   这个认知令他无比愉悦。   宁汐盯着他愉悦的脸庞,动了动干涸的唇:“你也一夜没睡,很累吧。”   “嗯,不过值得。多亏了你。”萧然揽过她身子,欲给她一个奖励的吻。   宁汐闪躲,用力的推开。   萧然微怔,反应过来她为了等他一宿没休息,惭愧的讪讪摸鼻:“先不想这些事了。来,我扶你去床上躺会。”   “不用了,”宁汐站起来,竭力控制脾气:“你如愿以偿便好,我是时候该回去了。”   她和月娘,都是他达到目的的工具,没有分别。   他有了月娘一个得力的内应,她还留下来争宠么。   萧然蹙眉:“什么意思,回哪里去?”   “回宁家,离开你。”   胸口仿佛中了一箭,萧然吸气:“你再说一遍?”   宁汐盯着他,斩钉截铁的重复:“该尽的任务我已经完成,我要回宁家,不要待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8 18:27:21~2020-09-23 20:5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粟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664288、粟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骗得信任   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萧然捏住她后脖颈提起, 脸沉如水,一字一顿的问她:“这些天以来,你都在演戏,眼看任务快要完成, 就迫不及待的离开?”   “是。”   不带一个含糊字眼, 斩钉截铁。   萧然以为自己会气到杀人, 事实上,除满心的落寞失望, 动她分毫的力气都没有。   陷进去的男人, 已被死死扼住了软肋。   萧然坐回凳上,思忖良久,才下决定:“我可以放你走,要等方行洲答应随我登岛之后, 你可以探路的名义先行离开。否则玉女无端失踪, 这些日我们所做的将功亏一篑。”   除了知微道人、玉女阿桑, 在这场布局的背后,还有他们倾力发动的各种资源。萧然花了多大力气,才没被她的冷漠绝情摧残, 咬牙继续任务。   这一步, 终究是无可避免的。   等他恢复清白之身, 他有的是时间,纠缠她一辈子。   宁汐面无表情,没有多话:“好。”   眼看正月就要过去,又是一场纸醉灯谜的饭局。   方行洲桌席上喝多,满头冒星星的去找五谷轮回之所。   他拐过一个屋檐角,一袭仙风道骨的身影站在不远的榕树下,方行洲揉揉眼睛, 看到道长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瓷瓶,仰头喂了一粒药丸。   方行洲酒醒了几分,他以为自己还算把这知微道长给摸透了,什么养生之道、饭前采灵,没想到对方还留有一手,背地里偷偷服用仙丹。   方行洲最相信这种不经意撞破的真相。   别人越不想让他知道的,就越真实。   免得人赖账,方行洲忍住尿意,疾步走了过去。   “道长。”   萧然微微慌乱的将瓷瓶塞回袖口,朝来人拱手行礼:“方先生。”   “饭局还没结束,道长一人在这里做什么。”方行洲将他藏私的动作看在眼中,眯眼问道。   萧然面不改色:“我出来方便。”   “呵呵,方便是在那个方向吧,道长难道有露天方便的爱好,”方行洲抬手一指相反的茅房方向,接着戳穿道:“道长何必藏着掖着,我都瞧见了。道长是在服什么灵丹妙药,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萧然愣了会,云淡风轻道:“啊,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一种加入了血灵芝、橘皮、黄雪莲、碧泉水……等名贵药材配制成的保健药品罢了。”   萧然顿了顿道:“我跟先生说过,道家养生需得配合天时、地力、外宝种种,单凭一粒仙药,效果甚微,不愿拿出来班门弄斧,砸了本门招牌。”   这么多好宝贝加成的仙药,还说什么班门弄斧!   方行洲听得心痒难耐:“效果虽小,吃进去没副作用就是,道长不妨开个价,给我几粒仙丹尝尝。”   方行洲什么都缺,就不缺钱。   他考察这段时日,对这耐心颇多且神秘的知微道人,比对其它术士要高看几分。   知微道人服用的仙药,他定得讨些来吃吃。   萧然犹豫片刻,从袖中掏出瓷瓶:“这些日得先生倾囊款待,你我也算是朋友了,就当是我赠予你的。”   “啊,那就多谢道长赐药了。”方行洲小心接过。   萧然叮嘱:“一日一粒,不可贪多。”   翌日,不到两方约饮酒作乐的时间,方行洲神采飞扬的找上门来。   里屋人喊请进后,月娘跟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方行洲入内。   月娘扫了一眼屋中人相处的情形,嘴角暗弯。   阿桑姑娘仍伴在知微道人身侧,不过两人之间萦绕着一股冷漠别扭的气息,她这个风月场上打滚的人,可一眼就瞧出来了。   “道长,请受我一拜!”   方行洲撂袍跪下,神色激动。   萧然扶他:“这是作甚,快请起。”   这果然是个仙人,他有眼不识泰山,当人家是寻常的凡夫俗子晾着,方行洲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萧然:“我正要去找先生。”   “噢?道长有何吩咐,请尽管说。”   “出来时日已久,我打算回蓬莱仙岛继续修炼了,明日便要出发。”萧然道。   方行洲急道:“不行!”   萧然:“怎么?”   “对不起道长,在下不是故意对您无礼……可否宽限三日,容我收拾收拾东西,跟您一起回蓬莱仙岛。”方行洲信誓旦旦道。   萧然波澜不惊的:“哦,先生为何突然决定跟我回蓬莱仙岛?”   说到这,方行洲爽朗大笑:“哈哈哈,道长不知道啊,昨天服用了你给的仙药以后,比我那些庸医开的苦药汤子不知强多少倍!平日里膝盖关节有些酸痛的,昨个儿一点没发作。不仅如此,昨晚老子雄风大振,大战了十一回合!”   月娘配合的发嗔:“还说呢死鬼,我腰都快折腾断了。”   方行洲竖起大拇指:“仙药,真是仙药。能夜夜做个十一郎,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趟跟道长去定了。”   萧然略有迟疑:“先生所求长生之道,这在本门,还未有人印证过,先生若奔着这个去,恐会令你失望。”   对方虚怀若谷的表现,使得方行洲的信赖加深了一层。   其它的骗子,这会早就吹得天花乱坠,恨不得他立马掏腰包了。   方行洲哈哈一笑:“长生之道,不是永生之道,古往今来,除了神话里写的妖魔鬼怪,哪有永生的人。只要我活到一两百岁,还能拥有道长这样的鹤发童颜,也就知足了。”   萧然沉思片刻,点头:“那好,我们三日后出发。不过事先声明,蓬莱仙岛乃洞天福地,需尽量减少沾染红尘俗气,跟先生随行的家丁,量不可过百。换言之,先生身边的俗人越少,灵气分散得越少,降临到你头上的越多。”   方行洲不是富二代,早些年走南闯北发的家,虽生活奢靡,也不怵仗剑天涯。   他很快应允:“好,一切按道长说的办。”   谈完正事,方行洲屏退左右。   萧然:“先生还有何事?”   “嘿嘿,阿桑姑娘神情看起来不对劲呀,”方行洲摸出一盒胭脂,聊表心意:“女子是要哄的,把这个给她,百试百灵。”   这是扬州限量供应的海棠胭脂,他每次一给月娘,对方再大的脾气都能压下去。   萧然眼色黯了黯,接过胭脂盒,漫不经心的把玩,没有接话。   江河熙熙,启程蓬莱仙岛的前一晚。   二道仙姿绰约的男女身影静立在月光粼粼的码头,无人说留下,无人作挽留,相对无言。   萧然预备真的把方行洲带往东海,在方行洲的势力范围之外,再下手绑人。   计划很美好,谁知过程里,又会出现怎样的凶险。   罢了,送走她也好。   萧然衣袍被江风吹得飒飒飞舞,他看向静如雕塑的女子:“还不走?船夫等很久了。”   “我,”宁汐掐紧手指:“我等泰平,跟他告个别。这段日子,承蒙他照顾不少。”   萧然:“你不用跟他道别,你先走。他去办点事。待会我叫他追上你,护送你回金陵,路上有的是时间跟他道谢。”   “……”一点余地都不留。   恰这时,说曹操曹操到,泰平回来了。   泰平气喘吁吁,附在萧然耳边小声:“方行洲准备接心腹罗七来接手扬州的生意。”   萧然脸色一变。罗七见过他,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然后?”萧然肃然。   泰平:“属下来不及回来禀报,自作主张的去查罗七的水路路线,带一伙弟兄假装河盗,把他做掉了。”   萧然点头:“罗七的死瞒不了多长时间,事不宜迟,你们尽快启程。”   宁汐探头:“出什么事了吗?”   为什么,一切看似都快结束了,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危险在里面似的。   “不关你的事,快走吧。”萧然发话。   是啊,他有了月娘当好帮手,不需要她了呢。   宁汐憋了一整天,还是没忍住,眼泪成雨线的簌簌落下。   萧然面目森寒,一句话把她得罪哭了,追女人追到两看相厌的地步,他真是出息。   “泰平,你先回避。”   泰平转身退下。   萧然犹豫一阵,别扭的掏出个雕花精致小盒。   萧然走到宁汐面前,亲手给她打开,柔声道:“给你的。回去乖乖等我,嗯?”   海棠色胭脂,海棠花的香味。   月娘最爱用的。   小姑娘哭腔一哽,泪流得更汹涌澎湃,像断了闸的似的。   萧然无措的把胭脂盒丢进河里,扯过她抱住,拍抚她的顺滑鸦发:“到底怎么了,别哭。”   “不、不等,唔喂去奏呀人……”   “什么?”   宁汐抽噎着推开他:“不等你,我回去,就嫁人。”忘掉这见异思迁的王八蛋。   萧然柔和的眼神迅速冰凝。   扬州的夜晚灯火阑珊,码头上行人如织。   他猛地揽她腰提往上,踅玄色氅袍将她包裹掩住。   强硬如刀的唇齿闯进去,不容她抗拒的,打下自己的印记,注入自己的气息。   最后,他还是用自己的方式,把小姑娘欺负得服服帖帖。   哪怕憎恨、畏惧,也不失为一种铭记的方式。   萧然最后亲了一下她犹如被狂风暴雨打蔫的娇嫩花唇,神色奇异的平静下来:“没关系,你尽管去嫁。”   “你敢嫁,我敢抢。” 第28章 露馅   日渐天明, 宁汐坐在一间茶肆里,看着百姓陆续支起摊子,忙碌一整天的生计。   “泰平,他一个人, 真的没事吗。”   坐了一整晚没走, 原来在想这个问题啊。   泰平一向不说含糊话:“那些丹药, 主子监督医者炼了一整晚,确有奇效, 但只能维持五天的效用, 吃多了人的身体会吃不消。所以主子有五天的时间。”   “一整晚,”宁汐随口喃喃:“他哪来的一整晚。”夜晚都是和她同床共枕而眠的。   泰平:“主子找月娘谈判的那一晚。”   “谈判,”宁汐倏地一激灵:“那一晚,他不是在月娘房里过夜吗。”   泰平一板一眼答:“没有。”   “那, ”宁汐纠结:“我们可以回去吗。”   “主子有吩咐, 让我送小姐回家, ”泰平望了眼天色:“不早了,早些送您到家,我也好回来, 助主子一臂之力。”   宁汐焦急, 想说不用他送。   但她晓得泰平向来对萧然命令誓死遵从, 这会,除了乖乖听话回家,叫泰平早日回来协助萧然,她帮不上其它忙了。   宁汐咬唇离座:“好吧,我们尽快回去。”   另一边,队伍也在茶寮里迟迟未走。   到了巳时,日头渐正, 萧然喊了声:“方先生。”   “道长莫急,咱们…这就出发吧。”方行洲已经乞求道长多留三天,不敢再讨价还价。   该死的,他在等暗卫长罗七,来接手他在扬州的生意。   罗七和杨九皆是他的心腹,后者只通武学,不同文理,没法担当生意上的大任。   在扬州偌大的产业,他这一去,听知微道长说至少需三个月,他哪能放心得下,只能找罗七这允文允武的人来打理。   罗七还有一堆缺点,是个贪酒好色之人,兴许在路上为酒色耽误了事。   不能再等,方行洲叫来杨九:“你多找些可靠的账房管事,花重金没关系,给我看守三个月。”   杨九:“小的明白。”   其实,扬州并不是他的大本营,关中才是,再上心,做到这程度差不多了。   方行洲摈开烦恼,搂着美娇娘:“出发吧,道长。”   一行人登上浪船,扬起风帆,顺流北上,前往东海的蓬莱仙岛。   方行洲极度放松,遵照道长的指示,只带家丁十名,婢女十个,再加上瘦马月娘。   浪船的轨迹全按萧然的计划,曲折行驶,企图甩开方行洲的势力。   一行人晓行夜宿,主船并载有三百教徒的数条小船,毫无章法般的经过各路码口,已经行了一整天的路。萧然立在船头,轻松的吐了口气。   一切都按计划发展。   又一日,方行洲搂着月娘灌酒,忽然奇怪:“金童玉女怎么都不见了?”   “他们先回蓬莱,提前做准备。”萧然道。   “哦。”   被海风吹一吹,方行洲醉意消退,突感口干舌燥,异常疲倦:“道长,那仙丹,可否再吃一粒。我今天吃过一粒,效用却不如第一次持久,这会便感到很累了。”   萧然眼皮微跳。   药师们告知,那个药可维持五天的效力,加了类似五石散令人精神兴奋的药物,具有依赖性,身体越差的人,产生的依赖越强,药量日需增多。   可吃多了,身体有可能不堪负荷,会送命。   这是方行洲吃药的第四天,多行一天路,便多一分胜算。萧然没料到方行洲这么快就有了第六天才该有的症状。   不过方行洲整日酒当水喝,肉当饭吃,身子骨确实好不到哪去。   死了的方行洲,可换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萧然制止方行洲拿药的动作,将药瓶抽取过来:“不能多吃。你现在这样是正常的,仙丹会将你的元气激发,只要到了蓬莱,那儿的天地灵气自然可以补足你的元气。等你自身污秽的元气消耗完,吸收蓬莱仙气,转化成你自身元气,你的□□凡胎便会淬炼成极净纯体。你明白吗。”   他其实……不太明白。   方行洲支着脸庞,声音虚脱:“道长,我真的很难受啊。”   “睡一觉,到了蓬莱就会好了。”萧然道。   方行洲无力应付千娇百媚的月娘,这就爬进船舱里休息了。   翌日,方行洲睡了一觉,又重新服下一粒仙丹,体力回笼了些,他走出船舱时,被眼前美不胜收的景色震撼了眼球。   这里是一处冰岛,海面上漂着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小冰山,四周是漫无边际的雪原实地,天地间浑然一体,呈雪白透蓝的纯色。   被冷风一吹,弱不禁风的方行洲打了个喷嚏,方收回视线。   他移步到萧然身边:“道长,我怎么没听说,去东海,还会经过这样一条路。”   “这里的水也叫天山圣水,可入药,我特意过来收集一些。”萧然随口胡诌道。   “哦。”   方行洲不禁打量身旁人,傲立船头,衣袍飒飒,气色红润,阳刚十足。   方行洲放开环抱的手臂,有点不服气:“道长,我服了几天的丹药,怎么连小小寒冷都畏惧,这身体不见强壮,反而变差了似的。”   “那是你□□凡胎,吃不消仙家之物。我说过,我门的长生之术,要去仙岛一应俱全的情况下施展。单服灵药,就有可能像你这样适得其反。我当初该拦着先生,不要急于求成。”萧然淡声道。   “呃。”   方行洲被噎了个没趣,转去船头另一头找他的美娇娘。   这时,万里远的天空闪烁着一个黑点,那黑点朝这飞来,化作一只雄壮硕大的海东青。   方行洲见状,吹了个口哨,海东青盘旋而下,爪子落在方行洲的肩头。   方行洲解下鹰爪携带的竹筒,倒出竹筒里的字条。   字条上写了两件事。   一是,东海玄清门的知微道长不远万里来到中土,向大魏朝国君递上了拜谒国书,希望能在本朝宣传教义。   二是,罗七死了。   方行洲捏着纸条惊疑不定,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方先生,出什么事了——”   看到字条的萧然,陡然出手欲擒住方行洲。   这时,方行洲带的十名家丁十名婢女集体化作武功高强的杀手,抽出腰间软剑,向萧然刺去。   萧然抓空,不得不闪身躲避袭击。   同时,一直尾随的十余条小船停下,里面涌出人群,各个底盘沉稳,神情肃杀。   月娘尖叫一声,躲到方行洲的身后。   方行洲又躲在二十名杀手手上:“你到底是谁,冒充知微道长,引我去东海,有何居心。”   月娘看这架势,赶紧说:“他不是知微道长,根本没有仙丹,他问我您的情况,才做出的药丸。方爷千万别放过他!”   多说无益,萧然一个手势命令,小船上的徒众快速撑浆划过来支援。   几百人对战二十二人,胜算很大。   而这时,方行洲在杀手的掩护下,急里慌张摸出一只竹哨,放在嘴边吹响。   尖锐悠扬的哨声随空气层层传开。   顷刻,四面八方诡异的驶来大量船只,火速往战圈垓心赶来。   方行洲看萧然一脸错愕,得意的笑:“道长没想到吧,你七拐八拐的,我手下还是能追踪到。我有八千暗卫不眠不休的跟着我,只是碍于皇家对常人拥有私兵的限制,一直没召唤出来,今个第一次出动他们,还是托道长的福。”   敌众我寡,多托无益。   萧然命船上的撑浆手快速划船,尽量多争取一些时间,他则持剑全力进攻。   然很快,船上的撑浆手被方行洲那边的人逐一干掉。   两方缠斗在一起,争夺掌船权,船处于无人驾驶的状态,撞在冰礁上,整条船摇摇欲坠。   一个大摇摆间,萧然看准刺出去剑的偏移,直指方行洲的喉咙。   方行洲惊呆,面前无人作挡,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没想到对方猛地用一只手拍拿剑的手,偏离了能够置他于死地的方向。   电光石火间,方行洲脑中的零星线索连成一线。   “你是靖王!是你杀死了罗七,你来找我报仇的。你要捉活口,要换一样东西……”方行洲一下子全明白了。   船微微停摆时,萧然稳住,再度攻去。   方行洲身边的杀手个个也非等闲之辈,有位杀手看主人危险,抄起家伙,螳螂捕蝉的向萧然身后刺去。   森寒的杀气靠近,萧然回头,计算杀手刺来的一剑。   他心一横,没有顾尾,竭力朝方行洲擒去。   噗,侧腰被没入长剑。   萧然闷哼一声,与此同时也穿过杀手群,掐住了方行洲的脖子。   天不与时,人祸天灾齐齐降临。   远在山上的安静皑雪,转眼来卷席而来,带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   咻嘣。   天空一声巨响,惊断神思不属的宁汐。   她抬头望天,又看到划船的泰平露出罕见的焦灼神色,便问:“泰平,怎么了?”   “这是我方的求救信号,主子出事了。二小姐,恕属下违背命令,不能护送您回家了,到下一站点,我派可靠的兄弟送您回去。我得去救主子。”泰平道,手上拼命加速的划船。   宁汐睁大眼睛:“带我一起回去。”   泰平没有答话,一直划船,抵达岸边。   他等不及,道:“会有人过来接您的,我先走了。”   宁汐鼓腮。   在泰平回程不远,宁汐跳下一支租赁的船只,独自划着船桨,尾随在泰平后面。 第29章 流落   雪原茫茫一片, 冰封万里,瞧不见一丝生气。   人群行走在其上,像一团微不可见的蚂蚁,泰平带来驰援的人, 分散寻找, 顷刻消失在无边无垠的雪地上。   宁汐怕遭发现被谴回去, 又救人心切,便早和众人分开来走。   “景然哥哥, 萧景然——”   宁汐每走一段路程, 便喊上三两声,让声音扩散扩来,若萧然被埋得浅,当拼命钻出来给她回应。   除非, 他被深埋, 或者早已——   行走在广袤的雪地中不分昼夜, 这个认知越来越成真,宁汐陷入绝望彷徨,入目全是没有任何动静一色清雪。   三天了, 他不被活埋, 也会饿死。   宁汐倒在一块冰石边, 勇气耐心希望全都破灭,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悲恸,缩身抱膝,一抽一抽的哭起来。   郝然,她脚腕一紧,被什么东西缠住。   宁汐没管,继续哭个不停。   “你知道会迷路害怕, 还回来做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宁汐哭声骤然一停,乍然转身,心心念念的身影在她模糊的泪光中碎成千万小块。   她没有擦泪的时间,不管不顾抱上去:“景然哥哥,我找到你了。我就知道,我一定能找到你,比他们更早找到你,呜幸好你没事我不是害怕迷路我是害怕找不到你。”   萧然声音极度虚弱沙哑,闻言振奋起一丝精神:“哦?为什么笃然,一定比他们先找到我。”   难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附近有河,你可以从里面找到淡水和鱼活下去。”而不是往深处找,那样找到他活着的可能性很小,也不排除,被雪崩卷到深处无力走出。宁汐不愿看到那样的结果。   “……”他确实抓了几条鱼补充体力,但身受重伤,无力逃出去,只能待在这冰石下保存体力,没想到等来了她。萧然拍拍小姑娘抽泣渐止的身子:“好了,你快走吧…去找泰平他们来救我。”   “不行,我不知道他们去哪了。我们一起走。”宁汐感到他身子冻得跟冰棍一样,出气多进气少,决不能把他单独留在这里。   救援队伍来,固然能迅速将萧然救出去,但他俩走路,速度也慢不了多少,有这份时间去找泰平还冒着再次弄丢萧然的危险,也抵消掉了。   权衡了番,宁汐带他走定了。   萧然瞅着她秀致坚定的眉眼,还没想好劝什么,已经被她架起胳膊扶着走。   宁汐看他走路时扶着左腰,心晓他受了伤,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却无能为力,只得揽他泰半身子靠在她身上借力,减轻他的痛苦。   天上一颗星子也无,没法通过星位辨别方向,而且夜色降临,茫茫雪海变得更模糊不清,连一贯习惯在外生存的萧然都分不清东西南北。   “你认得方向?贸然到这里来,把自己搭进去怎么办。”萧然捂着伤口冻裂的左腰,气若游丝。   一直赶路不是办法,正常人都不可能不眠不休,宁汐赶紧扶虚弱的萧然坐下:“没事,明天就知道方向了。我们先歇息一晚。”   “在这?”   四面八方的冷风嗖嗖往他们身上刮。   “嗯,你等一会,马上就好。”   宁汐用带鞘的匕首,充当锄头,在松软的雪地下很快刨出了一个小小的地洞。   居所不需要太大,足够容纳两个人即可,大了反而会让热量多余散失。   有了栖身之所后,宁汐又在躺的地方前面,挖了个尺来深的土坑。这样冷气会下沉到最底下的坑口里去,让上面的居所暖和一些。   黑咕隆咚的,萧然身体又虚,不知道宁汐在做些什么。   只是当他被宁汐扶进挖好的避风港里面时,还以为回到了温暖的陆地上,寒风被挡住,小小居室里流淌着一股来自宁汐身上的暖气和香味儿。   宁汐之所有在天寒地冻的气候散发体香,是方才出去做了几百个深蹲,累得香汗淋漓。   她维持了自身体温,再宽解了衣裳,和萧然的衣物,毫无间隙的贴着他,把热量传过去。   萧然受伤不能做大动作产热,只能靠外界传递这种法子。   体力不支的萧然,被一具温软身子圈在怀里,多天饥寒交加的他,很快的酣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萧然觉得气力恢复了一些,眼皮没那么沉重了。   他缓步走出雪洞,见宁汐背对他蹲着:“在干什么?”   “景然哥哥,”宁汐转身去扶他,走过来,指给他看雪地上插立的匕首,旁边摆有一块布结做的记号,此时她用手指戳匕首影子的另一端:“布结是我早上记的位置,和现在这个记号连成一线,便是东西方向。你出发东海,是往东北方向,我们现在返回西南方向走,一定会走出去的。”   ……原来她哭得那般伤心难过,真的不是怕迷路死掉,而是,怕找不到他么。   萧然灼灼凝她。   坚定不移的往西南方向走,代表他们要遇山翻山、遇河过河,还要摈弃一些能找到水的河流,一路向西南。   行了几个时辰,他们已经彻底远离水源。   没食物还能支撑几天,缺水是不行的。   虽然漫山遍野都是雪,直接吞雪是不明智的,会大幅度降低你的身体温度,得不偿失。   宁汐虽在离开水源时就做了准备,把雪装进水囊里,放进怀中暖化。   奈何这鬼天气异常严寒,宁汐悄悄打开水囊看过,融化了不到一半。   她看向萧然隐隐干裂的嘴唇,赶紧将水囊取出,冲他粲然一笑:“喝口水歇歇。”   “你先喝。”萧然抿唇。   宁汐揭开水囊塞子:“我等会喝,还不渴,有好多呢。这么多雪还怕渴死吗。”   萧然接过水囊,顿了一顿。   接着,他仰头灌了大口清水。   宁汐把水囊放回怀中,想继续走,发现旁人不动了:“怎么,累了吗?”   萧然忽的搂紧她腰肢,另只手朝她勾勾手指,嘴唇微动:“过来。”   这男人,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刻还瞎想……   腰间敏点被一撩拨,宁汐没有防备的软乎乎的凑过脑袋:“什、什么。”   意料中的霸道薄唇覆上来,与她唇齿欢缠。   同时,一股汨汨清流滋润她的口腔,大量细细的顺流进喉咙里。   萧然也是想她得紧了,不顾场合没能自控的吻了她一通,却也是值得的,冻僵的毛孔好似都活泛起来了,比琼浆玉液还能止渴。   宁汐靠在他肩上喘息,恼自己被他诱惑:“你”   “走吧。”萧然浅浅一笑。   那水囊摇着,半袋都是冰块碰碰撞撞,哪来的许多水。   小样儿,跟他斗。   天空不远处出现了一只秃鹫,宁汐仿佛见到了前世自己死的时候,头顶也盘旋着一只秃鹫,等啄食她的尸体。   宁汐回神,让萧然坐下歇一会,她朝秃鹫的方向去。   秃鹫一般不喜食过于腐烂的肉,换言之,有秃鹫,就表示有比较新鲜的肉。   果然,宁汐去到秃鹫盘旋的范围,找到了一头老死的花鹿。   它露在外的肌肤已经被不知名的小虫开始腐食,散出尸臭味。宁汐屏息,用匕首切开花鹿的老皮,手直探入里,取出花鹿的心脏。   很新鲜热乎,没有异味。   宁汐拿回去,和萧然分着生啖了。没办法,周围都不见树木,没法点火。   生吃除了味道差,是很好的食物来源。   鹿肉心脏不小,这回他们倒不用你推我让的,一口气吃了个饱。   接着,他们话不多说,留存体力,一鼓作气的走出了该死的雪原。   沿途,他们留下了记号,免得泰平他们一直逗留。   情况仍不容乐观,出了雪原,过度到一片古老森林里,没有回到闹市。   宁汐记挂着萧然的腰伤,打算先找个庇护所休憩一晚,为他处理好伤口,再启程赶路。   森林里固然凶猛野兽多,治病的草药也多。   “我们找个土洞歇一晚好不好。”宁汐询问他意见。   萧然听她的:“嗯,好。”   趁着天亮,宁汐带萧然去找居所,他们绕过粗根虬结的大树,往山壁边找。   陡然,他们探头进一个黑漆漆的洞穴,有蝙蝠从里飞出。   萧然拉着宁汐外退,一举将她扑倒,蒙上她的嘴鼻。   蝙蝠释放的一种气体被吸入体内很可能会引发一种可怕的肺病。这个洞穴是不能住了。   沉沉的男身压在上方,宁汐眼珠滴溜转,瞥见左侧一抹新绿色。   她收拢手臂,摸索向男人的蜂腰。   萧然身体一僵,嗓子干哑:“干什么。”   宁汐摸来摸去,咦了声:“你身上藏了什么?”   “匕首,钱。”   宁汐一笑:“沦落到这鬼地方,银子能换烧饼吃么,也不嫌硌得慌,我帮你取下来,少些负累吧?还有,那里有荠菜,可以敷在伤口上,暂缓你的伤势。”   银锞子不是为了买东西,拿来当暗器使的。   萧然点点头,随她:“好。”   他们重新找了一个干净的土洞,宁汐扶他躺着,去不远处想办法打水。   听不见流水声,想找河流,还得不断寻找。   宁汐不敢放萧然一个人在山洞里待太久,便想法子,往湿润的泥土里下挖,挖到了一个有水却浑浊的泥水坑。   这些水透过砂石,可以直接喝,就是混着泥巴,不方便喝。   宁汐撕下穿在里层一块薄纱衣料,包住一块湿润的泥土,挤压滤水进水囊里。   如此反复的滤过几遍,泥水变得相对澄澈。   宁汐装满了四个水囊,带回去给萧然饮用和清洗伤口。 第30章 相依   途中, 宁汐采了一些蓝莓浆果带回去。   把水囊和粉紫色浆果铺陈在棕榈叶上,宛如一顿野外难能可贵的大餐!宁汐做好准备功夫,顷过身子,轻抚着萧然的双颊, 企图分散他注意力, 水洗过般的葡萄眼扑闪闪盯着他:“衣服和血黏在伤口上了, 分离会有一些疼,你喝水吃果子, 忍过一阵便好了。我要开始啦。”   萧然张嘴便在她近在咫寸的嫣红唇上咬了一口:“当谁小孩呢, 嗯?”   ……   宁汐变回脸红气短的宁汐,低头给他处理伤口。   男人果真没哼一声,宁汐绷紧的心弦放松了些,动作越发的利落。   她顺道取出他带的碍事物件, 先前说的银钱。   宁汐不经意抬头观察他神情, 发现他虽然不喊疼, 可是面生绯红,不禁有些好笑:“你脸红什么呀。”   “以前都是我剥你,如今你第一次解我衣服, 不可以脸红吗。”萧然理直气壮道。   “……”   宁汐想想, 倒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他们扮演师父和阿桑亲密的时候, 她每回还没准备好呢,男人就猴急的裸送上门,她没想过,也没机会给他脱衣裳。   也正因如此,宁汐第一次层层为男人解衣,发现了一个小秘密。   “你的银子怎么都藏在里衣里,正不嫌铬人呀。”他贴身的里衣缝制了一个布袋, 许多东西放里面。   萧然:“嗯,重要的东西放在里衣里,丢了可以感觉得到。”   宁汐眼睫微颤:“是什么时候的习惯?”   萧然不解她问这作甚,还是努力回想一番:“十四岁那年,刚去藩地就藩,第一次出远门没经验,遭扒手偷了干粮,险些饿昏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途中。”   结合泰平说谈判那晚萧然没在月娘房中过夜,宁汐又想哭又想笑。   她顷身埋在他胸膛之上,懊恼嘀咕:“她真坏,我不该相信她,不该离开你的。”   月娘送来的里衣尺寸虽分毫不差,却没绣有装物的荷包。   萧然拨弄她的发丝理到耳根后:“什么?”   宁汐哼哼唧唧的,把着了月娘的道的事说出来。   萧然听罢,胸口酸涩难言,不禁有点怒火中烧的捏紧她的下巴颏:“为了这个,你对我如此狠心。”   宁汐拍掉他的手:“谁狠心了,我一句重话都没说呢,只是说回家而已,也不拦着你和你的美娇娘郎情妾意。总比你好,一发疯就掐人脖子。”   她够温顺了好吧。   “我倒宁可你砍我两刀泄愤——”   她说回去嫁人,他当她还惦记安阳王世子。   其实惦不惦记的,他至今患得患失,想问她个明白。   可眼下,貌似不是好时机。   萧然恍惚间,洞穴外传来嘶嘶的响动。   他猛地一立身,将宁汐护在身后。   刚涂上药草的伤口似乎裂开,萧然巍然不动,与外面吐舌直立的花蛇肃然对视。   对方菱眼拉紧,身形挺立,是准备进攻的状态。其花色鲜艳斑斓,獠牙尖锐,萧然虽然辨别不出这是什么种类的蛇,但这种斑纹鲜艳无比的通常都有剧毒。   他动作轻缓的抄起匕首间,身后突然传来啜泣声。   萧然动作一顿,温声安慰:“别怕,你往后躲远一些。”   宁汐细细噎噎的哭不停,将他扶躺下:“你别动啦,好不容易凝血的伤口又裂了,这口子很深,我怕处理不当,伤到肚肠。你别动了行么,我去抓那条蛇给你补充营养。”   萧然“……”   于是他眼看着一脸泪意濛濛的少女抄棍朝毒蛇走过去。   凶猛粗壮的花蛇跟棍子缠斗起来,伤不到宁汐的手,宁汐瞅准时机,持棍摁住花蛇的七寸。   花蛇的身体疯狂扭动,可惜是无谓挣扎,作恶的蛇头已被木棍死死扼住。   宁汐甩开匕首,蹲身,一举利落的将蛇头剁下来。   宁汐将蛇剥皮,掏去内脏。   未免血腥味招来猛兽,她将血呼啦的蛇头蛇皮内脏等第一时间埋进土里。   然后用匕首擦打火石生火,将蛇肉架起来烤。 第31章 所寻   篝火的亮光固然可以喝退一些动物, 安全起见,临睡前,宁汐用树藤绑了石块做成类似警铃的一重陷阱,设在三丈之外, 若被野兽碰到, 石块坠落出声, 可以给他们反应逃跑的时间。   用刺槐做栅栏设在洞门,乃第二道陷阱。   做完这一切, 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宁汐累趴下, 枕着萧然的大腿迷糊睡去,叫他隔两个时辰叫醒她,换班守夜。   岂料这一觉睡到了天亮。   森林里湿润的微风拂面,零星的晨光透过刺槐罅隙照进。宁汐揉眼转醒, 感到肩头有一只手轻轻的抚弄着, 似乎一整晚都有这么一个均匀轻柔的力道盖过外面的禽叫兽鸣给她安稳。   宁汐心头一暖, 面上却嗔:“说好每人轮流守夜的,你怎么不叫醒我。”   一直望着重重陷阱沉思的萧然一怔,看向怀中睡醒的娇颜:“无碍。你对野外生存, 很有心得?”   “说不上什么心得, 我自幼在外面野惯了, 实践出一些野外生存之道而已。”   “那我便放心了……”   宁汐眨巴眼望他:“放心什么。”   萧然嘴唇一抿:“没事。”   他还没想好如何说,宁汐陡然站起来,摸摸肚子:“我去附近找找新鲜鱼虾,或者打只袍子什么的。吃完了我们就赶路。”   萧然深深看着她,良久才答话。   “好,当心。”   他们住了一晚,火堆陷阱什么的捣鼓齐全, 宁汐这次也能放心的走远一程,去觅食物。   哗哗的流水声离耳边越来越近,宁汐拨开一方灌木丛,流水声豁然开朗,眼帘跻入一条湍急清澈的溪流。   宁汐下去检查,发现水源不仅看起来清亮干净,还有螃蟹、鱼虾游得欢快。   这表示这条河是活水,可以饮用。   宁汐当即将四个水囊装满,又打捞了一大布包河鲜。   捉鱼费了些时间,宁汐怕萧然等急了,加快步伐回洞穴:“景然哥哥,景然——”   洞穴里空荡无人,若不是有一堆熄灭的柴薪,她还以为走错地方了。   她噗通丢下打捞的布包,转身跑了出去。   西方的青云乌压压坠叠,夜色很快降临。   洞口外传来窸窣响动,人影匿进草堆里,身形紧绷。那声音近了,夹杂着熟悉的哭声……   宁汐找了一整天无果,失魂落魄的回到山洞。   她缩在山壁边,嘴唇快被她咬烂,泪水哗哗的成线掉:“是我不好,是我粗心大意,我再也不敢了。”   少女一个人碎碎念,火也不点,外面断断续续有大型动物的踏步声,近了,又远去。   心急如焚的男人蹭了出来:“你要哭多久,不怕被野兽吃掉吗。”   他的计划,遇到她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唉……   宁汐声止,寻声摸索去,扑通撞在男人身上:“你、你上哪去了,我以为狼把你叼走了。可我找不到,就回来等你。”   “听我说,”萧然轻拍着她的脑袋:“我拖累了我们的行程速度。这一路上不止有豺狼虎豹,我担心,这个方向,也是方行洲会走的方向,万一碰上他们,后果不堪设想。你一个人回去,回到安全的地方,再设法营救我。”   宁汐牢牢抱紧他的腰,一个劲摇头:“我不走,你别赶我走好不好。别丢下我一个人。”   萧然心里头一阵一阵波荡汹涌。   如果说第一次,她有把握在雪原里辨认方向。   那么这一回她坐在这绝望得等死表现出的那种对他的依赖是怎么回事。   计划失败,你已经不需要扮演尊师重道的阿桑了知道吗。萧然想说。   他动了动唇,怀中女子突然探出梨花带雨的面庞:“一直没问你,你到底想从方行洲那里得到什么东西,要如此大费周章,险些赔上性命。”   萧然替她拭泪,再把火堆先点燃起来。   宁汐烤着早上捉来的鱼:“圣旨?!”   “嗯。一年前,南疆国在常州发动战端,朝廷派我前去挥师退敌。战事来得仓促,常州人民刚被南疆国洗劫一通,需从远处的大兴仓调粮。可是”   宁汐嗓子一紧:“可是什么。”   萧然黑瞳倒映幽寒的火光:“皇帝听信一个方士之言,要建一座修身炼丹的长生殿。同是南疆国和大魏朝准备开战的那一个月,是殿宇快要竣工的时候。偏偏那时,北有鞑靼,南有南疆,粮饷吃紧,连修建殿宇的工人的工钱都发放不出。皇帝听信方士的谣言,若中断殿宇佛身的铸造,将触怒神明,折损圣寿。”   听到这里,宁汐隐隐有些明白,她感到不可思议:“工人,有这么多、需要这么多的粮食吗。”   萧然看了她一眼:“需要,长生殿规模宏大,足足动用了十二万民工修筑。比我带领的十万精兵,还多两万。”   宁汐呼吸微凛。   “没有粮食,打仗必败,必须,有一个背黑锅的人站出来。那时,大兴仓离前线路途遥远,危急关头,有一批自称关中富商的人,前来拜访军营,说愿意低息借粮给朝廷。我为人一向警惕,虽跟他谈得融洽,但他单独邀约时,我从不会一人独自赴约。可有一回,他让人带一封书信给我,那封书信里,暗藏一道圣旨。皇帝有命,让我听关中富商的话行事。”   宁汐:“那图谋不轨约见你的人,就是方行洲。”   “不,是他的手下,罗七。”   仆听主令,也没分别。宁汐突然想起:“难怪你能扮知微道人不被识破,方行洲没见过你,一直是他的手下和你沟通。”   “嗯,”萧然点头:“有了圣旨,罗七要求单独见我时,我没有防备便去了。他在饭菜了下了使人昏迷的药,我一觉不醒,贻误了次日的战机。大兴仓运来的粮食,也被人半道劫走了。粮食的去向,成了一个谜,”萧然吸了一口凉气,眼中再现那日的腥风血雨:“十万大魏军士,饿着肚子,被杀得片甲不留,大半活下来的人,去无锡找屯田军的麻烦,冤枉他们没有按时交粮,酿此祸端。大家将战败的罪责互相推卸,仇恨越拉越大。但他们有一个共同仇视的罪人,我——”   宁汐丢下烤鱼,握紧他颤抖的拳掌:“景然哥哥,你手上的圣旨,落在了方行洲的手里?”   “不,我的圣旨,已经被毁掉了。但我打听到,方行洲手上,还有一道密令圣旨,是皇帝指使富商构陷我的罪证,”萧然道:“皇帝为了保住颜面视将士为刍狗,方行洲要想不被灭口,必将这份罪证保存好。”   “这样啊,没关系,我们另寻机会抓住方行洲,”宁汐见他心绪不佳,扯开这茬:“景然哥哥,没想到,你曾经是一位领兵打仗的威风将军,我一直以为你是山里来的土匪呢。”   萧然嘴角一抽:“你再说一遍。”   “本来嘛,你行事霸道,脾气古怪,跟我想象中的一派正气的大将军、有点儿出入。”   “谁告诉你将军就是一派正气的,你没听说过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这句话么。”   “没有啦,不要这般诋毁自己。我知道你是个好官,人家指感情方面~”   “哦,你怎知我是个好官。”   “嘿嘿,随口一说。”   “是你忘了我。”   “有吗,有吗?”   “你喜欢我吗。”   流风戛然,火光映照山壁上两道一高一矮的静影,温度仿佛随着火堆的烘烤,逐渐升高。   话题转得太快,宁汐第一次被这样郑重的问,愣住了。   萧然手心里沁出一把汗,面上平静的等着她:“嗯?”   山风吹乱女子鬓角的碎发,她似惊似羞的面庞隐入火光照不见的阴影里,萧然瞧不真切。   缓缓,那边仿有天籁之音流淌过来:“这么显而易见的事,还要问。喜欢的呀……”   乍然,凤稍唇角都充斥着愉悦的俊脸郝然顷到她面前,鼻息交融。   萧然凝睇她艳如桃李的双腮,喉结上下滚动:“我不是师父知微道人,我是萧景然。”   宁汐好笑,顷首,吻上他滑动不安的喉骨。   “我从没把自己当成是阿桑。”   气血直冲头顶,冲破他一直以来患得患失的压抑。   萧然将她推到在草堆之上,肆意碾磨她娇唇欺压,以萧景然的身份。   没人添柴,火势熄灭,洞内温度却不减反升。   萧然伏在她身上喘息低喃:“从你鞭打我唔”一步步走来没想到有今天。   宁汐恼羞成怒的捂住他嘴:“不要说。”   多少年前少不更事的黑历史了。   萧然拿开她的手,啄吻她一截香汗淋漓的玉臂:“那答应我,不准再惦记世子和其他男人,永远不许变。”   他是为了她,顶着万念俱灰的骂名,去到宁府扎根。   他是为宁汐,涅槃重生。   宁汐好笑:“这句话,不是应该女人对男人说的吗。”   萧然:“我也可以答应你,无论你变矮变胖,变老变丑,也不会变心。”   宁汐点点男人汗湿的下巴,哼道:“这种瞎话我才不信呢,女子变胖变丑,哪个男子会喜欢。”   对于其他人来说,是虚无缥缈的承诺,可对他们来说,是切实的经历。   萧然抹着她额角碎发,淡笑:“你真的忘了。”   …… 第32章 过去一   太原战事紧急, 不断有伤员从火线上抬下来,医者和药材都不够用。   孙军师站在辕门下,手托簿册,记载从附近新招徕的医师:“……下一位, 苏青。”   宽大的身影迈上来, 斜挎着个药箱, 跟主人的宏伟身材比起来,就像个玩具匣一样滑稽。   细看, 女子的五官还是十分标志灵秀的, 但在她庞大的身躯前,再好的容貌,也被第一视觉毁了。   严肃的军营周围传来讥笑声。   孙军师愣了会,喝断众人的嘻嘻哈哈, 随即大笔一挥:“苏青, 去后勤营照看士兵吧!下一位。”   宁汐鼓腮。她方才就听周围有人嘀咕, 她这样的人入不得贵人的眼,放去第一线救人,会冲撞到军衔大的人, 肯定留她到第三四线当个看护。   还想着这些人真是高傲, 村里的叔婶就不会说她。   没想到成真了。   可她师父苏青是村里远近闻名的大夫, 应该在第一线才对。当个没技术性的看护,卖劳力,她这样岂不丢了师父的脸。   军命不可违,去后勤还安全些呢,宁汐这样安慰自己。   她日复一日给受伤的士兵做些包扎、喂药等简单的活。   直到有一日,前线战事激烈,连主帅靖王都失踪在战场上, 那群瞧不起人的龟孙终于想起她这号人物来,召唤所有的医者,去战场上做第一时间的救治。   宁汐背着药箱来到被战火灼伤的一片断壁残垣。   满目的灰土、尸首,呜呼哀嚎。   宁汐给没死的人止血,再叫士兵把人抬回营帐。   陡然,有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踝:“救我……”   宁汐愣了回神:“你的衣服,怎么跟别人的不一样。”   “我是靖王。”萧景然没有隐瞒。   “啊,”宁汐快快扶他起来,检查他伤的要害,手下动作突然一顿:“你不会,嫌弃我吧。”   那些士兵没少嘲笑,她出现在贵人面前,会把人吓昏。   萧景然闭着眼睛,闻言不解的笑:“姑娘哪里的话,你救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过后必有重赏。”   宁汐暗喜点头,这军营里总算有一个心派正常的人。   “呀,你这么倒霉,在这地方还被蛇咬了一口。”宁汐检查到他后肩衣服破了两个洞,从里面流出黑脓血来,索性撕开他的衣服。   “等等……”   萧景然有些不自在:“不如叫其它医者来吧,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对姑娘”   “行医者不拘小节。换别人我还不救呢。”   宁汐没理会他,撕开他露出满是疮痍的脊背,往嘴里嚼了些清热解毒的药草,嘴唇吸附上他的伤口。   涩痛的吸力传来,第一次在女子面前赤身露体的萧景然脊背贲直紧绷。   背上伏着一具柔软且…略微憨重的身子,钝痛的伤口被一片温热包裹。   萧景然手指蜷紧,有些担忧:“咬我的是一条毒蛇,姑娘这样,自己不会中毒吗。”   宁汐吸了一口毒血吐掉:“不会的,这种毒液随血液传播,只要我口中没有创口,就无碍。”   “哦,那,”萧景然声音淡了许多,似随意的问出醉翁真意:“姑娘家行医,平日也这样救了许多条性命吧。”   “没有诶。我说了,这个军营里除了你,我才不稀得救。”宁汐负气道。   萧景然耳根微红:“这是为什么,难道因为…我的身份?”   “就当是吧,”宁汐宁愿承认自己是个爱慕虚荣的人,也不想提起伤疤:“你地位尊崇,救你一人,等于救无数百姓。其他男子,我不会救。”谁叫他们嘲笑她胖。   萧景然觍颜:“姑娘看待事物的眼光真是别致。”   后来宁汐才知道,靖王的眼睛也受了伤,当时看不见她。   因为宁汐把他从战场上救下来,也不知谁举荐说,她最了解靖王的病情,于是钦点她专门照料靖王。   宁汐端着药碗,忐忑的掀开毡帘。   男人眼前缠绕了一圈纱布,摸索着擦拭佩剑,闻动静抬头:“是苏姑娘吗。”   “嗯,是我。靖王殿下,我送药来了。你重伤才医治两天,千万不能操劳,多多休息。昨天我观察了,你和幕僚在营帐里待了四个时辰,才传饭。这样下去不行的。”宁汐苦口婆心道。   萧景然喝着加了冰糖的药,闻言微惊:“你守了四个时辰。”   “对呀,”宁汐撑腮,一副求夸奖的模样望着看不见她的萧景然:“村里人都说我是皮猴,可他们不知道,我宁汐一旦答应别人的事,一定不掉链子。”   萧景然耳尖一动:“宁汐?不是苏姑娘吗。”   “啊,”宁汐忙捂住嘴,瓮声瓮气:“我没说什么,你听错了。”   萧景然觉得事有蹊跷,他不想连救命恩人的名字都弄错,缓下声音哄她:“宁姑娘有话请直说,我会替你保密的。你冒充的事万一抖落出来,我也能帮你善后,可好?”   他三言两语就离真相八.九不离十,宁汐惊讶。   随后,她讪讪道:“师娘生产在即,她身子骨一向差,师父丢不开,又被士兵强行召来。只能叫我冒名顶替他前来。你别怪罪师父,要罚罚我,主意是我出的。”   萧景然轻叹一声,朝宁汐揖了一礼:“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是我们的不是,该向你们赔礼,怎还会怪罪。”   宁汐赧然还了一礼:“殿下无须如此,为边疆将士出一份心力,也是我们应当的。”   在萧景然蒙眼期间,宁汐倒享受了一把伯牙遇子期的待遇。   整日跟萧景然文绉绉的谈天说地。   有一日,宁汐读到了一首有意思的诗,走去营帐里和萧景然探讨。   “殿下,你知道吗,我——”   她正口若悬河,背着身的男人突然转过来,眉若山间雪,眼如云中月,朗朗的盯着她。   他纱布拆掉了,露出来的完整面容,俊美得如此惊心动魄,宛如神祗。   萧景然微笑:“知道什么?”   宁汐呼吸一凛,乍然转身,眼泪自惭形秽的掉下来,擦也擦不完。   她也不知自个儿怎么了,往日纵然对别人的批评有所怨怼,也不会对自己的身材产生怀疑,今天却。   萧景然不知不觉间靠近,按住小姑娘抽搐的肩:“宁姑娘,谁欺负你了?”   宁汐急忙向前两步躲开,伤心抽噎:“你眼睛好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你别哭,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本来打算去找你,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没想到你自己先来了……”   他这样一说,宁汐眼泪掉得更凶:“你看到了,一点都不符合你的期望对不对。”   萧景然绕她面前,不解的问:“什么期望,我正是没见过你,才想见。现在、见到了。”   宁汐用袖口挡脸:“他们…说我胖,说我丑,还矮。我才四尺六,连你肩都不到呜呜。”   原来如此,萧景然不禁细细打量她。   眼珠又黑又亮,像他见过的波斯黑宝石。脸颊透着可爱的婴儿肥,白里透粉,圆圆的脸颊下方嵌着一张樱桃状的粉唇。   或许身材是有些胖的,但不知为何在他眼里,看到的美更多一些。   其实他并不惊讶宁汐的胖,他先前虽然看不到,还有听觉,知道她走路声很沉重。   他不知不觉探出手,轻拭流淌到她嘴角的泪珠。   宁汐微吓,微偏过头。   萧景然自觉唐突佳人,忙收回手,俄而笑道:“放心,我记得你说过,你才十四岁,还会长高的。”   “我很快及笄了呀,长不高怎么办。”宁汐闷声。   萧景然随意些的伸手,轻揉她头顶:“那这样也很好。”   宁汐放下心来,继续照料萧景然到康复。   有一日,萧景然正在营帐里看兵书,见亥时了,还不见人给自己送药来。   迟了两刻钟,送药来的是位小兵。   萧景然放下书册:“苏大夫呢?”   “嗐,苏大夫东游西逛,去牵马鹏里小白龙来骑,从马背上摔下来”   话音未来,桌前的主帅已如旋风卷了出去。   桐油火把燃了一圈,外界满是对她的讨伐声。   宁汐脚踝钻心的疼,还得听大家的数落,委屈得想哭。   “苏大夫,小白龙是我们主帅的坐骑,放跑了你赔得起吗。”   “人丑还事多,没见过你这么麻烦的人。”   “这么胖,还想学人家骑马,不自量力。”   ……   忽然,变戏法一样,所有诘难她的声音全体消失了。   有人轻轻拉开她捂耳的手臂:“宁汐。”   宁汐睁眼看到他,撑坐离远:“我不是故意的……”   萧景然哑然半晌,想起方才跟副将打听到的,莫名的怒火转瞬即逝,他轻声解惑:“没事,小白龙是我的坐骑,我不责怪,谁也不会说什么。方才那帮胡咧咧的人,我已经叫他们退下了。”   宁汐觉得他很奇怪:“你为什么,这般纵容我?”   “咳,有吗。”萧景然摸摸鼻子。   宁汐点点脑袋:“有的,我做错事,你一句责问都没有,只会帮我说话。”   萧景然费心巴力的找到一个理由,摇头道:“你没有做错。嗯,我知道小白龙体型偏小,外表温顺,皮毛柔软,女孩子看到都会想骑的。但其实,小白龙性格暴躁,不轻易让人骑,改日我教你驯服它。”   宁汐凑近亲昵他:“殿下,你真好。”   肩上枕上一颗圆滚滚的脑袋,萧景然呼吸微凛。   他尽量不去动肩膀,伸手托起她发肿变紫的脚踝:“来,我帮你看看脚伤。” 第33章 过去二   打从宁汐接管了他的膳食, 说是为了重伤未愈的主帅食疗滋补专门辟出小厨房,隔开了大锅饭,萧景然便开始对往日食不知味的一日三餐有所期待起来。   今日,送来的食材看上去没有分别, 四菜一汤, 有荤有素, 萧景然尝在嘴里,却不是滋味。   他吃了没几口, 用冰纨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 唤来副将杨泰:“苏姑娘可是又出事了?”   打从宁汐摔马,他就担心自己军务繁忙分身乏术,顾不上她,便叫副将杨泰留意宁汐的动向。   杨泰果然是清楚的:“苏姑娘自己不想吃饭, 精神有些萎靡。”   萧景然明悟。   他不停歇的处理公事, 直到日暮时分, 才拔冗去看小姑娘。   她一个人坐在山巅上,对着浑圆落日,背影竟比前些日单薄了几分, 坐着都摇摇晃晃的虚弱感。   宁汐正没精打采的抱膝坐着, 忽然飘来一阵糕点的甜腻桂花香。   她咽了咽嗓子, 转到看到一张似笑非笑的俊脸,掌上托着一盘莹白糕点。她气得推人:“走开,别诱惑我。”   萧景然将糕点盒放在一边,挨她坐下:“谁说你什么了吗。”   “厨娘、伙夫、兵卒……你们这里都是坏人,以前村里的人都没说过我,”宁汐把脑袋缩进膝里,叹气道:“我满十六, 会被接回宁家,到时候,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也讨厌我。”   “村里的人,是好人吗。”萧景然问她。   宁汐微怔:“当然,他们对我一直很好的,从没批评过我。”   “我听说,你师父为人很好,给穷人看病,不收诊费。”萧景然一步步引导她深思。   在田园宛如世外桃源长大的宁汐仿佛被狠狠上了一课,她颤颤吸气:“你是说,他们怕得罪我,惹恼我师父,不给他们瞧病。”   萧景然远眺山峦吞日,悠然说起:“十岁那年,太傅教我们和太子一起练剑,我很努力,除了修文便是习武,无一日懈怠,想得到父皇的褒奖和赏识。却在比试的前一晚,我母妃找到我,希望我故意输给一母同胞的太子兄长,让他大放异彩。”   “你照做了?”宁汐望他,见他点头,有些不忿:“这样一来,你的努力岂不白费了。”   “起初我习武,不是为了同并不喜爱我的太子炫耀,只为了我想为的人。等到发现父皇母妃并不在意我的进步,我很快又找到新的目标,来到太原府,用我强健的体魄,保卫一方百姓安居乐业。”萧景然说。   宁汐闻言,擦掉为那些人流下的可笑眼泪:“殿下,我明白了。我准备离开军营了。”   ……他说这番话,可不是为了听这种结果。   萧景然心头一跳,不动声色问她:“怎么,你还在意那些嘴碎的人?”   “不是,”宁汐摇摇头:“我逗留在这数月,已满十五,不久要被接回宁家了。我要回去做准备。”   萧景然看出她眼中的期待跟忐忑,探手揉她头顶,笑意和煦:“汐儿这么乖,宁家的长辈一定会喜欢你。”   乖……宁汐没有开心,她这年龄都可以嫁人了好嘛。   难道就因她圆墩墩的身材,大家都把她当成长不大的孩子了。   宁汐不悦的拍开他的手:“别把我当小孩哄。”   萧景然神色一滞,升起一个藏在心里已久的念头。   想到她不久将离开,萧景然闭目,顷身,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的印了一下。   嗓音微哑:“我没有把你当小孩。”   事实证明,宁汐的心性确实没成熟。   她怔了一怔,俄而若无其事的退开:“殿下,我家在京都金陵,我父亲叫宁远晖。倘若有机会,你会来看望我吗。”   萧景然点头,郑重许下两个字:“会的。”   时光辗转流逝,鞑靼平定,南方的南疆国遂又起战事,朝廷调萧景然前往常州镇压。   常州,离金陵不远。萧景然以为,那会是他征战生涯中最痛快的一战,过后,他将给自己一份奖赏,带着他的战利品,拜访宁府。   却没想到,那是惨烈到险些殒他命毁他誉的一战。   粮饷短缺,众将领在营房里焦头烂额。   萧景然从各个渠道想办法筹措军饷。郝然,有批称是关中富商方家的人,称愿为国尽一分心力,低息借粮给朝廷。   萧景然便去见那富商派来的手下罗七,洽谈粮饷的事。   罗七总是支支吾吾,好几次暗示:“殿下,可否屏退你的手下,在下有秘事相商。”   若是退到门外就罢了,罗七却诡异的,常想单独约他。   萧景然并不自负,一个人再强大,也不能掉以轻心,丢掉他的铠甲。   何况他是三军主帅,不容有失。   还有一种罕见的情况,这罗七有诈,被敌方买通了也未可知。   萧景然是个谨慎的人,见罗七行事古怪,便没将希望多寄托在他身上,逐渐冷淡他,另寻他法。   再一次见罗七,是他派人递信来的时候。   萧景然见信,不疑有他的前去赴约。   他单枪匹马,进了罗七的营帐范围,恭敬行礼:“不知阁下是父皇派来的人,先前多有怠慢。父皇下密旨要我来此,难道粮食的事有何隐忧?”   “殿下请坐,此事说来话长……”罗七为他斟酒。   一场似是而非的话未谈完,他被几杯酒醉倒。   分不清昼夜,他醒来,又昏去。   再度清醒,他奔回前线,那里,已是血流成河的尸首,是饿殍遍野的魏军,是杀戮淋漓的敌军。   战败到了尾声,回天乏术,残阳如血铺照疮痍大地。   萧景然迷惘间,无数讨伐声朝他纷至沓来。   有目击者证,三军该出战时,他醉倒在温柔乡中,左右怀抱着异族美女。   有目击者证,大兴仓的粮食运来,他没有去交接,只派人回话说不要打扰他,使混乱中粮食被盗匪劫走。   不见粒米影子,大兴百姓也被卷入讨伐,辛苦纳粮却被诬陷没有送粮的大兴人民,誓死要讨还公道。   乱了,全都乱了。   其它的暂且都是疑团,他这个三军主帅,在迎敌关头跑去喝酒,醉梦不醒的证据是确凿的。   皇帝褫夺了他的兵权,派地方总督过来审理。   总督四两拨千金,对他不打不罚,将他绑在一个露天的场地。   得知消息的士兵过来,发泄他们家破人亡的怨念,各种残忍的手段往他身上招呼,叫他跪下认错。   他双腿生生被踹断,也咬紧牙关没有松口,不背这个骂名。   拨掉他最后一根稻草的,是一个降临的明黄色身影。   萧景然双腿被折断,像蝼蚁匍匐在阴暗的牢室内,他抬头看到人,像看到希望的曙光,嘴一开便有血嚯嚯流淌,他不在乎:“父皇,父皇你终于来了……替儿臣做主,有一个叫方行洲的富商,派手下罗七,假携您的旨意。儿臣一时不查,着了他们的道……”   安乐帝不带一丝疑惑和怜悯,只有叹息:“老六,你为何如此倔强。痛快去死不好吗,非要朕跑这一趟。”   “父皇?!”萧景然不可置信的摇头。   “连你都分辨不出真假,那道圣旨上有朕的御玺,也是朕的笔迹,当然做不得假,”安乐帝喃喃:“父皇需要一批粮食。这里的仗打败了,还可以东山再起。万一父皇的龙体受损伤,谁来治理泱泱大国,你说有道理吗。”   安乐帝这样告诉他,也是这样安慰自己。   萧景然拼命摇头:“儿臣不懂,不懂!罗七是你派来的,粮食是你劫走的,为什么。”   安乐帝蹲下,不愿多提:“老六,你乖乖认罪,朕还可以保你一命。”   丢下这句没有转圜的条件,安乐帝出了牢房。   萧景然又受了几天折磨,始终没有松口。   一个丢掉名节气节的傀儡,纵然活着,有何意义。   萧景然等待着,等杨泰把消息打听回来。   他终于明白皇帝那几句话的涵义,为了保护龙体,修筑完长生殿,便要牺牲他和千万人的命。   萧景然的信仰有些崩塌。   “虎毒也食子,皇家本无情。”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看着精神恍惚的主帅,杨泰竭力劝说:“主子保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青山,我的青山在哪,”萧景然嗤笑,渐渐地,记忆里回笼起一道天真无暇的身影,他灰暗的眼绽放一丝曙光:“宁汐,宁汐……我答应过她,会去找她。”   杨泰点点头:“宁小姐刚回府,无依无靠,需要主子。”   一句话打动了萧景然。   他想活着去找宁汐,但不想按照皇帝的方式,背负骂名过一生。   萧景然振奋起一丝精神,周密嘱咐:“今晚子时,组织人,把我救出去,将这变成畏罪潜逃的悬案也罢。我跟宁家大爷有过交情,事发后,他来信表明是支持我的,可以信任。他随妻家移居东海,你联络他,帮我伪造他儿子的身份。还有,带上以前我攻城略地的金银珠宝,我们,去宁家。” 第34章 小胖妞   宁汐不是拘在闺闼里大门不出的官小姐, 她常随师父外出诊治,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对一个温和俊逸战如杀神静若神祗的靖王殿下……没心没肺给忘了。   断腿的萧然以新身份来到宁府,气质变得阴郁莫测, 宁汐更不会把他和靖王牵扯在一块。   宁汐没想到, 这还竟是个被她脱了衣裳吸毒就对她一见钟情的…纯情男子。   宁汐无法想象, 自己没减肥前像个球一样被他抱在怀里,是个什么情形……   听他道完, 宁汐心情复杂的低头, 对往事难以启齿,避重就轻:“对不起,景然哥哥,那时我只把你当一位和善的兄长, 没有很深的印象。”   见鬼的兄长。   萧然搂过她曼妙身姿, 宣誓身份的咬她红唇:“是么, 那我情愿你把我忘了。”   他们歇息了一晚,继续向西南赶路。   他们进入有农人猎户的浅山区,租赁了一辆骡车代步, 轻松许多。   除了自己曾经都嫌弃自己的胖球形象, 宁汐后知后觉, 心里头泛上丝丝的甜。   他不嫌弃她变胖变丑变老变坏,不是空话。   他因她重生,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她被一个温柔的男子放在心上,足快两年,竟一无所知。   萧然凤眸轻瞥,捏住不停侧目偷偷瞧他的人的脸颊:“在看什么,小胖妞。”   宁汐炸毛, 捂他嘴:“忘掉啊。”   萧然眼里缀着星星点点的浅笑,没有应话。   怎能忘掉,一点一滴,皆是恩赐。   酉时时分,红日西坠,飞鸟归巢。这日他们终于不用露宿在荒郊野外,落脚在一户农庄里,用随身的玉佩换取了一间暖和的居所。   这是一家俩兄弟的房子,长子是老实的种地人,弟弟去山上打猎布守,腾出屋子给他们住。   宁汐又多给了一支赤金的发簪,问这家的长房媳妇李婶要了纱布、草药、干净衣服等物,叮嘱她别往外宣扬。李婶得了首饰,识趣的没有多问,欢天喜地去准备宁汐要的东西。   萧然病情未愈,被宁汐料理完伤口后,饭都没吃,沉沉睡了过去。   若不是伤势沉重,先前他也不会放弃生的念头,设计叫宁汐撇下他先走。   宁汐打算晚点再烧锅做饭,等他醒来,端着一盆清理后的血水出屋。   她甫一迈出屋门,骤然收回了脚,心脏砰砰直跳。   萧然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方行洲也往这个方向来了!不过幸好,他狼狈的独身一人,身边没有高手随从,看样子和那些人走散了。   好巧不巧,方行洲竟问到了和他们同一家,往李家长子的院里去了。   宁汐担心李家人会漏嘴,她放下水盆,轻步跟了过去。   “嘿,有没有空屋子,快给大爷我收拾出来。”方行洲气喘吁吁的往庭院椅子上一坐。   李婶看他像个乞丐,嫌弃的赶人:“走走走,没有。”   “本大爷给钱!一百两够不够。”方行洲又惊又累,不想再找别的地方。   听到这宁汐心口一紧,急忙倒回步子,想去叫醒萧然。   他们百密一疏,跟方行洲一样的想法,经历过杳无人烟的山区,一进村口,便如沙漠旅人看见绿洲,忙不迭的在离村口最近的李婶家落脚。   这家人看来是个见钱眼开的,听方行洲出高价,定会把她和萧然赶出去。   赶出去是小,叫方行洲发现踪迹就不妙了。   方行洲固然和家仆走散,他财大气粗的,随意挥霍出几张银票,都有村民为他卖命。   届时他们哪里是方行洲的对手,定会被方行洲灭口。   李婶眼前一亮,又怀疑:“你拿得出来这么多钱吗。”   “我,”方行洲往怀里一掏,哑然:“我暂时没钱,过后付给你,绝不会抵赖。”   李婶凶巴巴将腰一叉:“耍老娘玩呢!”   她再不听方行洲废话,抄起扫帚就撵人。   宁汐步伐一顿。电光石火的思绪在脑子里闪现。   眼下方行洲人财两空,岂不是擒住他的绝佳时机?   不久,又听方行洲骂骂咧咧的走出去:“认钱不认人的臭表子……咦,这个地方,离我的丝绸库好近……那人为了圣旨大费心机,不得不防……不好,万一被他发现圣旨所在,我老命难保……”   说着,方行洲竟摈弃好不容易寻到的村庄,一路疾步往某个方向去。   宁汐心口砰砰直跳,当机立断,进院找李婶,把所有首饰取下来押给她:“婶子,劳烦你照料我兄长,给他做饭送过去。我回家拿银子,报答婶子。”   这傻妹子,这么多金银首饰,买下她整座院都够了。   李婶眉开眼笑的试咬金簪:“妹妹快去吧,我会照看你兄长的,这鸡鸭鱼肉的顿顿滋补,咱们农家也负担不起,顶多支撑个五六天的。你可得多带些银两回来。”   宁汐点头,急忙出屋追上方行洲。   其实打从方行洲去年接到圣旨,嫁祸靖王,那道圣旨就没带离过江南,一直就近埋在他的势力范围内一个丝绸库中。   试想,连亲儿子都能下毒手,对他这个传递消息的知情人,定会尽快杀人灭口。   方行洲当时没有时间把圣旨带回关中,怕中途几经周转,被皇帝的人发现踪迹,所以就近掩埋是最好的选择。   圣旨是他的保命符,被萧然骗得险些命都丢掉,方行洲变得神神叨叨,不去查看一眼不放心。   方行洲一口气不歇的抵达一个山头。   在重重古刹庙宇间,林立了一座高塔库房,正是他一处储运丝绸的中转站。   有管事认得他,大喊一声天呐,赶紧叫人招呼主子,送上吃的喝的。   方行洲捧着一碗鸡丝面大口嗦,一壁亟不可待命令道:“管家,快去把地窖里的鸡翅木雕龙纹的盒子取出来,让我看一看。”   光是装开启鸡翅木盒的钥匙的盒子的钥匙,都磨蹭了许多功夫。   也趁这会功夫,宁汐敲昏一个落单的人,换上家丁服。   方行洲吃了个四五分饱,顿住,看奴仆抱着盒子小心翼翼走过来。   这是催命符,也是摇钱树。   好几次他下江南做生意,犯了点错误,都给无罪释放了。   盒子打开的瞬间,明黄色的绸缎从眼前一闪而过。   方行洲眼角一跳,转眼看到个小个子不起眼的家丁顺走了圣旨,飞快的往山下跑。   他定睛一瞧:“玉女阿桑!快,把她给我活捉回来。”   宁汐计算过路线,将追兵引到有一个巨大蜂窝的地方。   快路过那个地方时,宁汐将圣旨揣进怀里,继而往泥潭里打了个滚,爬起来抄木棍,捅了马蜂窝。   一气呵成。   炸掉的马蜂密密麻麻的散开,遮得身后追踪的人惨叫连天。   宁汐没想到的是,这帮人如此拼命,边叫边追!   马蜂的作用还是为她和后面的人拉开一段距离,陡然,前方灌丛窸窣响动。   不会那么倒霉吧,双面夹击?   宁汐犹疑不定时,面前跳出个人来。   “泰平,”宁汐惊喜,忙将圣旨交给他:“带回去给二哥。”   泰平捏着圣旨,错愕的看着宁汐奋不顾身往另一方向跑去。   宁汐想得很简单,泰平固然身手不凡,但双拳难敌四手,方行洲派出的人马太多了。   一棵断树横在悬崖上,宁汐急急停步,几粒沙土从脚尖飞出,落入没有回响的百丈深渊。   宁汐吸了一口气,匍匐抱树,横穿悬崖。   还剩几步之遥之际,断崖的一端传来成群的脚步声。   “臭丫头别跑。”   那些人也想抱树过崖,可看到宁汐的动作,吓出一身冷汗,徘徊在对岸踌躇谩骂。   宁汐将树木推进悬崖,断了过崖的捷径。   她往山下走了一段路,没有追兵的动静了,便在大树冠边坐下来歇一歇。   ……   这一歇,一觉醒来,竟躺在高枕软床上,头顶帷幔的粉色流苏随风晃动,一张怒气勃勃的脸死死盯着她。   宁汐合上眼缝,她还没醒。   萧然握着她的手细细摩挲,声色森寒:“装睡?”   宁汐缩缩脑袋,睁开眼睛,先发制人:“你不能吼我,不能凶我,我、我怀了孩子,娇弱得很,受不得半点儿惊吓。”   萧然一噎:“孩子,谁的?”   宁汐捶他:“还能是谁的!”   萧然嗤的笑了。   捏了捏她懵懂的面颊:“你懂怎样才能生孩子吗。”   强装镇定的宁汐内心慌的一匹。   她每次都很有感觉的呀,难道她的身体有问题?   她慌了,缠绕上男人的脖子蹭他:“你教我。”   萧然的火气被她一汪盈盈水波浇熄得无影无踪,转换成难耐的炽火。   暗骂一声该死的,他一跃上床,拉棉被盖上两人。   叩叩——   萧然理理还没怎么凌乱的衣服,从被子里钻出:“进来。”   泰平:“主子,那圣旨如何处理。”   “必须和我分开,你先带圣旨回京,我随后赶到。”萧然道。   万一皇帝捉到他,圣旨是个保障。   他若死,旨意内容必会公开,皇帝不敢冒险。   泰平领命走了出去。   以为萌混过关了的宁汐,被萧然提拎起来,拦抱在身前紧贴:“我想摆脱罪名,是为了你,没有了你,要圣旨何用。不准再做冒险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不虐,大概是,每天装打八十架的戏精夫妻。 第35章 回城   宁汐依偎在男子面前, 眼睫扑闪,青涩的嗓音透着一股柔韧劲:“只要是景然哥哥想要的,我赴汤蹈火,也会为你完成心愿。”   傻丫头, 他该怎么让她明白?   “我要的只有, ”萧然托着她半侧细腻如脂的脸蛋游走轻抚, 在她光洁额际落下一吻:“远方和你。”   远方,宁汐脑袋里浮现战火连天的画面。   她怔然半晌, 微笑点头:“要回封地太原是吗。”   “不。”萧然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皇帝会构陷他, 除了谋取军饷,还有别样因素。   他跟太子乃一母同胞的兄弟,皆由皇后所出。   太子资质平庸,可皇后却想效仿吕后则天, 大量安插母族的人进三省六部等朝廷要塞为官。   因此, 皇帝连带看太子不顺眼。   再有他这个战功赫赫的皇弟帮衬, 皇帝想斩除他,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念头了。   夺粮之举,乃一石二鸟之计。   萧景然在那个不见天日牢室里, 早就被折磨得对冷血的天家心灰意冷, 不愿再搅合进京都的风云际会。   “我想用圣旨换取一个自由自身, 褪去铠甲,做个平头百姓。你可愿跟我这个无名之辈,过云梦闲情的日子?”萧然亲蹭她的脸,心里仍有些紧张的问。   “有萧景然在的地方,哪里都好。”   少女眼波盈盈真挚向往的睇他,璀璨生烟的眼中仿佛已描绘了一幅宁静淡然的画卷。   他从地狱中来,竟然踏上了遥不可及的天堂。   萧然扣住她的后脑勺, 火热气息逼近,重新掀起棉被一扬一落盖住了两人。   他既有了洗脱罪名的筹码,虽不为文臣武将,一个亲王爵位跑不了,还是要去宁府正式提亲的。   二人返到金陵城大门前,夕阳为他们后背堵上温暖的光圈。   “我先回府,找到恰当时机面圣,跟父皇谈判,然后去找你。”萧然牵着她的手,定定许诺。   宁汐勾勾他的小拇指:“一言为定。”   二人在金城的第一个街头分开,亲王住的府邸,与式微的伯爵府自然不在一个地段。   宁汐摸着小辫东想西想,唇边不时浮现笑意。   半路郝然蹿出个红衣仆妇,吓了神思不属的她一跳:“彩凤姨,好巧。”   彩凤耷拉着长脸,声色不佳:“二小姐怎么才回来,我们派人去嘉兴,都没找到姑娘。”   啊,宁汐警铃大作。   扬州有疫病是她胡诌的,宁家一派人去打听,不就露馅了吗。   找她又怎么找到嘉兴去了,虽然两个地方很近。   宁汐考虑买通彩凤的可能性,试着交底:“扬州——”   “扬州地方县城疫情不轻,二小姐没事吧,”彩凤又道:“我们的人去到扬州,当地人说苏大夫治好他们以后,又去了嘉兴。”   阿弥陀佛,她这个乌鸦嘴,罪过罪过。   宁汐默念两声,暗险自己的编的瞎话居然一语成箴。   “算了,都过去了,二小姐回来就好,全府上下都在盼着您。”彩凤有些咬牙切齿的口吻。   盼她做什么,宁汐不明就里。   她跟着步履匆匆的彩凤回到宁府,惊看眼前的惨淡布置,广亮大门两旁白幡飘飘,匾额挂上白色绸布,大白灯笼发出森白的光。   宁汐心里咯噔:“谁、谁过世了。”   彩凤埋头不答,宁汐提裙一气跑进正堂,扫望在场正惊奇看向她的人。   老夫人母亲三叔三婶都在。   “爹,爹爹他。”宁汐眩晕倒地。   老夫人冷哼:“你爹没死。”   “呃,”宁汐撑站起来,不解道:“府上这是”   “但他也离死不远了,正在大牢里关着。”   宁汐心跳一度急剧攀升,她隐隐觉得跟自己脱不开关系,跪去老夫人膝下,轻攥她绣如意纹马面裙摆:“祖母,爹他发生了何事。”   “哎哟,都是你们这对天杀的父女害的,”沉不住气的罗氏抢白:“还不是朱周德那事儿惹的祸端,你爹牛心左性,非要惩处朱周德。朱周德细皮嫩肉的,在发配岭南的途中,就病死了。朱周德死后,他母亲长公主就疯了,罗织罪名,把二爷抓了起来。连带我们一起担惊受怕!这日子往后可怎么过。”   老夫人厉色抓起宁汐的手腕。   “现在只有你能救整个宁家!”   “怎么救。”宁汐聆听。   “安阳王妃很中意你,她答应,一旦你过门,就帮着对抗长公主,把远晖救出来,”老夫人破釜沉舟,指向她外边惊世骇俗的棺木白幡:“不然,那就是我为你爹布置的灵堂。”   老夫人表情要吃人,宁汐不敢置喙:“我想见一见爹爹。”   宁汐本想见宁远晖,商量有无别的解决途径,难道权力真的可以一手遮天?   然她来到牢室内,莫说商量,发现宁远晖已经被殴打得面无人色,神志不清了。   布满铁锈的铁链嵌进他的新鲜的血肉,空气混合着血腥与铁锈味。   这是末等牢房,令人窒息的不止是爬来爬去的老鼠蟑螂,还有周围千百个囚犯的阴暗怨念声。   宁汐敲拍栅栏:“爹,醒醒,看一看我,女儿来看你了。”   “汐、汐儿,”宁远晖耷拉着头,声音从脏乱的蓬发间细微溢出:“女儿,放心,朱周德该死,我誓死也要替你讨回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宁汐抽泣,后悔当日的举动:“我该劝着您的,何必为了一个畜生,搭上您的性命。”   “你何止不该跟着你爹逞英雄!”一同前来的老夫人责骂道:“要不是你,伙同世子假传王妃命令,去扬州凑热闹,你早就是世子妃了,我们宁家哪会沦落至此。这么好的一桩亲事摆在眼前,人家不仅不嫌弃我们门楣低下,还愿对宁家伸出援手,你还挑剔个什么。赶紧回去,嫁衣嫁妆都为你备好了,早些过门,你爹就有救了。”   宁汐浑身一颤:“世子心有所属,恐怕不会妥协。这样吧,容我见他一面,劝劝他。”   老夫人满意点头:“这才像话。”   双方长辈都有意撮合两个小辈,很快安排他们俩在郊外一座园子见面。   冬雪融化,大地回春,园子里一片绿意盎然。   比园中景色还惹人注目的,莫过于那一抹比枝头花苞还娇美灵动的纤影,一步一生莲,一眸一汪泉。   远处的萧去病略为恍惚。   隔月不见,她又美了许多,眉梢眼角平添了淡淡不易察觉的妩媚姿色。   萧去病摇头甩开杂念,轻步到她身边,先发制人道:“宁汐,你家的事我听说了,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嫁给我,也会竭尽全力的帮伯父脱罪。你知道吗,上次多亏了你,我查出那个梁婶,是被人买通了的,她在你之后,又服用过别的药物治好的病,买通她的人是…你三婶,不过伯父出了事,这事就被掩盖了下来,但你放心,以后不会有人再为这件事找你麻烦。为此,皇爷爷嘉奖我,让我到刑部做了一名同知。”   对方一顶顶高帽扣下来,是害怕娶她极了。   倒也正合了她的心意,宁汐吁了口气:“啊,这么点小事,居然惊动了圣上。”   萧去病惭愧:“正是因为我能力不足,查一名区区农妇,弄出大动静,才连皇爷爷都知晓了。”   “还是要谢谢你,萧大哥,”宁汐屈膝施礼,讷讷提及:“我祖母和你母妃”   萧去病声色温和而无余地的打断:“放心好了,你有你的檀郎,我有我的神女,怎可在一起。我会说服我的母妃,也会帮伯父沉冤。”   宁汐感激涕零:“大恩不言谢,等改日得闲,我一定为你寻你的胖、胖……”   萧去病眉微蹙,他讨厌任何人说起心上人时的不良言思。   “她姓苏。”萧去病郑重道。   “哦,苏姑娘,我会留意的。”   支起的支摘窗送入清风阵阵,贵妇人斜卧在美人榻上,用勺羹细口的舀牛乳茶喝。   长子通传,她喊进,慵懒的支起手臂:“谈得如何了,看在人家姑娘哭着求你的份上,你狠得下心肠不应这门亲事?”   “没有,其实宁汐喜欢的另有他人,母亲何苦强行拆散我们和各自喜欢的人。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萧去病劝道。   安阳王妃打翻牛乳茶盏,神色扭曲:“什么,破落户的小女子这般不知好歹,心中另有所属。呵,你放心,只要她人回来了,婚事由不得她自己做主。小女儿家的英雄美梦算不得什么,等嫁了人,迟早会对自己的夫君死心塌地,相夫教子。”   萧去病对牛弹琴的头疼:“母亲为何非要撮合我跟宁汐,哪怕,是别人也好。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呵,我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么,不管是宁汐还是别人,你都不会肯,推掉宁汐,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安阳王妃偶抬精锐的眼,淡声道:“娘不会看错人,你为了宁汐,一改和我作对的牛脾气,收敛心性,查起那个农妇的案子,还混了个官职。兴许,你对她情不知所起。”   萧去病别过头:“没那回事,碰巧而已。” 第36章 幽禁   萧去病神色刚毅:“总之, 我不会娶宁汐。母亲,你明知道——”   “住口,别跟我提那个胖丫头!”安阳王妃失态的折断了新染的丹蔻甲,每回一听到这个怪异的女人都会失控。   堂堂亲王府, 娶一个肥胖如猪的女人进门, 脸往哪摆!   这女子, 哪怕品性有暇,也可以掩盖。唯独外貌的丑陋是变不了的。   萧去病皱眉:“她有名有姓, 她叫苏青。”   安阳王妃疲惫的摆手:“三月初五是黄道吉日, 你在那天和宁汐完婚,趁早断了别的念头。”   “母亲,你不能不讲道理,”萧去病神色罕见的冰冷:“宁汐, 要娶您自己娶。”   知子莫若母, 安阳王妃也不恼, 她晓得,自己儿子一向不是省油的灯。   “把世子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萧去病没料到, 母亲这回的手段如此强硬。   但他答应过, 他放荡半生, 遇她休止,绝不会再骗她。   萧去病耐心等了一天,傍晚时分,等到一名送饭的小厮。   这位不是他的贴身亲信,却是一个容易收买的财奴。   萧去病清楚,母亲定会将他的羽翼全部剪除,不让他有逃脱的机会, 从亲信下手不能成行。   小厮进屋送食盒,忽感脖颈绕来一阵阴恻恻风。   小厮颤然回头:“世、世子。”   “阿旺,我在郊外置办了一间宅子,你放我出去,我给你地契。”   “世子,王妃答应给我间三进的宅子,还把俏丫鬟阿香许配给了我。”   “……”   三月初五的黄道吉日迫在眉睫,宁汐面上应承家人,总望着窗外芭蕉,细听风吹草动。   怎么还不来找她,难道出了什么事?捎个口信保平安也好。   念及此,宁汐坐不住了,取来一只斗篷半遮面貌,□□出了宁府,径自去朱雀街找亲王们住的府邸。   她不会跟萧然一走了之,丢下锒铛入狱的宁远晖不管,不过想找他商量对策罢了。   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另嫁他人。   靖王府三个工笔大字嵌在黑木匾额上,宁汐没费多少工夫找到,迈上青石台阶,敲了敲狮头铺首。   不一会,门房管家开门:“你是。”   “我叫宁汐,府上主人在吗,劳烦你通报一声。”宁汐紧了紧斗篷,手中挑着喜鹊登枝长灯。   不一会,管家去而复返,恭敬的引她入内。   宁汐低头不语,饶过很长一段曲廊,半刻钟功夫才抵达内室门口。   主人家看似来客才起身的,身上随意披了件珍珠外衫,乌发蓬松堆叠颈后,脸上没有白日的傅粉施朱,清水素颜,但凤捎眉角充斥极具压迫性的贵气,令人望之生畏。   是个女人,竟住在府邸的正中之室内。   宁汐还未开口询问,也一直打量她的贵妇人朱唇轻启:“你便是把我儿弄得五迷三道、不惜抛开荣华随你去吃苦流浪的女人,宁汐?倒有几分姿色。本宫明日打算派人去接你过来的,你提前来了,也好。”   “我是,”宁汐点头,细究她话,后知后觉的跪下请安:“皇后娘娘。”   皇后抬手由侍女搀扶着,趿上云底绣花鞋:“跟本宫去一个地方。记着了,待会看见听见什么,都不许出声。”   皇后也能随意出宫,还住在宫外的?宁汐默默腹诽了句,垂首缀在队伍的末尾。   前方似到了尽头,传来开锁声音。   宁汐缀在尾端,也免不了一股子阴森寒气扑面而来,她蹙眉掩了掩口鼻。   这貌似还不是目的地。   宁汐又随着队伍走了一段路,不断的迈下台阶,好像在往地底下走。   偌大的地下牢室,使得宁汐一走到尽头,就看到中间被绑在石锁上的显眼的唯一的人。   若事先无皇后的警醒,宁汐定会哭呛出声。   她捂住唇,细细的抽噎起来。   皇后看了她一眼,带队伍后退,退到囚禁人看不见的角落。   宁汐调整了一下颤抖的呼吸,看向雍容华贵没表现出半分疼惜的女人:“娘娘,是你绑殿下在这的吗,为什么。”   皇后扫动指壳上落下的尘灰:“他有罪。”   “他无罪,他此行来,正是向圣上解释的。”   皇后回忆起那天的情形:“我知道,他拿到了那封罪证。我事先得到消息,等他的人马回来,便在王府守株待兔,将一群人捉拿,包括那道圣旨,也落到了我的手里。”   软肋扼在了别人手里,宁汐心虚低声:“那么您,应该跟皇上谈谈,为殿下洗刷冤屈。”   “我是想这么做的,可这小子不听话,我叫他恢复靖王身份、娶圣女、掌兵权,他一件也不答应,非要和你远走高飞,抛弃我这个亲娘。”皇后发出叹息。   宁汐瞅着可怜柔弱的女人:“恕民女直言,他背负恶名流落在外时,我没听过皇后想找寻过他的儿子……”   儿子众叛亲离,当母亲的不闻不问。   甫一回来,便囚室铁链伺候,好宽的脸。   皇后厉眼射去:“放肆,你敢数落本宫。”   “民女不敢。”事实而已。   皇后想通一节,倒笑起来:“呵,看来你不是不谙朝事的小户女。既如此,本宫就跟你挑明了吧,我和太子,都需要靖王。以往他是逃犯,另当别论,我必须保太子无虞,自然不能和靖王有丝毫攀扯。我就这么两个儿子,我希望他们互相扶持。如今景然带着罪证回来了,竟不思进取,想归隐田园,我是不会答应的。”   “一个无心朝政的王爷,娘娘收拢来何用。看在骨肉天情的份上,放他过想过的生活,不好吗。”   皇后横了他一眼:“看在骨肉天情的份上,只要他在其位,慢慢必为我所用,谋其政。一旦在这个位子上,由不得他不去争、不去抢。”   “娘娘”   “行了。圣旨捏在我的手上,你们有什么资格同我讨价还价?靖王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他是生是死,于我没有分别。”皇后冷漠勾唇。   宁汐呼吸一颤:“娘娘,民女不明白。”   “景然为了你,撑着一口气,不肯答应我的条件。我想从你这下功夫,若再不行,与其留下一个捏着皇帝把柄的皇子,惹皇上迁怒太子,不如杀了他,”皇后的口吻像杀死一条鱼那么简单轻松,唇畔还带笑:“叫知道皇上挪用军粮的人从此销声匿迹,卖给皇上一个人情,让他多垂怜本宫几分。”   他原是威风赫赫的将领主帅,若没有她,维持原来的轨迹,也挺好的。   宁汐背靠湿冷的墙壁,僵硬的点头:“我懂了。”   “别耍花招,圣旨一日在我手里,我可以拿来威慑皇上,也可以随时毁掉。” 第37章 夺妻   煎熬过生死离别般的痛苦挣扎, 宁汐波澜退散的眼中只余平静:“天涯何处无芳草,娘娘放心,民女不愿卷进你们的尔虞我诈之中。”   “你识趣最好,”皇后对她的很快妥协感到正常, 一个小户之女, 顶得住她的天威才怪, 她倒担心那个倔脾气的逆子:“我放了靖王,他一定会去找你, 让他死心, 明白吗。到时,本宫会派人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若你敢反悔,你知道下场。”   “民女明白。民女先告退了。”   望着少女忽略背后牢笼传出的挣扎铁链声淡漠决绝不回头的身影,皇后双颊生靥, 升起一股万事尽在她掌控的快感。   随即, 皇后吩咐了狱卒两句, 便抬步离开了这阴暗阒的地牢。   夜半丑时,泰平带人打昏松懈的看守,闯入地牢救人。   他拔开一个泛草木香气的瓶子, 在昏迷不醒的萧然面前绕了绕:“主子。”   男人嗅觉受到刺激转醒, 喉咙里发出细微干涩回应。   泰平立即耍刀噌噌劈出火星, 将铁链砍断,和弟兄们一左一右架着人离开是非之地。   呼吸到广阔天地的新鲜空气,男人被清风吹醒头脑,嘴里呢喃的名字逐渐清晰,他在叫,宁汐。   “带我去找宁汐。”   泰平顿步:“圣旨被皇后的人抢走了。”   “我知道,”萧然厌倦透了跟一帮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不能洗脱罪名固然遗憾,他也不会过于执着于此了,他已经清楚不论他什么身份那个傻丫头都愿意跟他海角天涯:“带我去找她。”他坚定重申。   “今晚的防卫松懈,营救顺畅。”泰平提醒。   萧然:“找到她再说。”   “还是、先疗伤吧。宁家今天下午传出喜讯,和安阳王家的婚事提前,三日后举行,他们正筹备喜事。”   果然,周身气压骤然变低变冷,泰平打了个寒颤。   光听就这样,见了面还不是一个大型修罗场。   先把伤养好,才能打啊,不然修罗场就变成了屠宰场,我方为鱼肉,那多没意思。泰平和平的想。   永宁伯府。   别扭的宁汐终于松口答应婚事,既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又在某些人不甘心的意料之外。   之前对宁汐口出不逊的罗氏,特意带着宁妙和一匣子首饰来串门,她看见少女安静坐着对镜贴妆,心想这亲事十之七八是成了,堆满笑容推开门:“哟,汐儿要出嫁了,婶子给你添妆来了。”   “三婶,”宁汐刚欲起身行礼,被罗氏按下:“不要多礼了,以后你三妹的婚事,还多仰仗着你。”   罗氏亲手揭开一个黄梨木雕花盒:“这是婶子添的陪嫁…款式虽然老了点,这可是我祖传的,连妙儿我都舍不得给。”   被强行挽来的宁妙在旁瞅了眼一盒子暗光的红宝石首饰,满不在乎的嘁了声。   宁汐叫喜鹊把礼物收下放好:“多谢三婶。”   母女俩又坐着说了会场面话,宁汐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那两人倒是能聊,自言自语的唠到酉时才离开。   没胃口免了晚饭,叫人不要打扰。   宁汐坐回妆镜前,拿起黛笔,学画被打断的新娘妆。   她勾勒着秀而不淡的柳叶眉,郝然,镜子里多出一张乌云密布的冷峻面庞,正盯着她描眉的动作。   宁汐转头之际,男人箭步贴到她面额余寸,危险的气息喷薄释放。   萧然端起她描摹后越发精致的脸蛋,冰凉的手指在上面抚滑:“告诉我,这桩婚事你是被逼的。”   “不……”   她刚说了一个字,唇齿悉数被封缄,余下的话被尽数吞没掉。   他变得像初识的那个偏执怪异的断腿兄长,散发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戾气,全然不念他们数月相处的脉脉温情,咬破了她的嘴唇,让她货真价实的流血疼痛。   妆台上的烛台盒奁哗哗被他们挤掉,宁汐好像被吸掉精气似的,大脑一段段绽开烟花,她只得努力够着男子的脖子,不掉下去。   萧然逐渐停止这个狂风暴雷到春风化雨的吻,托着她盈盈一截柔软细腰。   贴着她汗湿散香的面额:“你到底要怎样。”   宁汐伸出无力的手推他,像棉花碰钢铁,推不动。   她垂手作罢:“殿下,你回去做你的王爷吧,我有婚约在身”   “说下去。”他一错不错的盯着她。   宁汐垂眸哽了哽:“世子温文尔雅,是女子理想的良配。你呢,每回跟你在一起,我就像在看武侠话本,不对,我就像活在武侠话本里,处处可见暴力,好可怕。”   萧然:……   宁汐努努不舒适的肿胀嘴角:“我也知道,圣旨不见了。先前还以为跟着你,能混一个王妃当当,我才不遗余力的帮你。事已至此,我不可能跟一个逃犯走的,我受不了,”她正眼迎上他幽邃莫测的视线:“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变成一个畏首畏尾的逃犯,永世载入骂名,我要跟着这样一个人四处流浪讨生活,我不想以后每顿吃饭,只为了肚子,而不是为了嘴。所以,我不会跟你走的。”   说完,他们无言的静默对视了片刻。   半晌,萧然松开了禁锢她的下巴。   “宁汐,是我看走了眼,爱错了人。想嫁人享受锦衣玉食是么,呵呵,那就等着吧。”   萧然撂话翩然离去。   掠过细珍珠帘子,他行到门槛迈出一只脚,顿了顿步伐,上手摸了摸被回咬出血痕的薄唇,心神微恍。   细碎的珠帘随男人离去很久,停止晃动。   宁汐转身,弯腰从地面一片狼藉中把耐摔的西洋镜捡出来,摆在妆台上。   还待叫丫鬟进来收拾屋子,宁汐拇指抹了点最红的口脂,先涂抹遮掩住唇上流血的伤口。   心骂狗男人,真差点没把她嘴咬烂。   深夜,皇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越狱出的儿子乖乖返回,跪在她面前。   “母后,儿臣愿意答应你的条件,留下辅弼太子。”   “好,本宫的好儿子。母后这就起驾回宫,让你父皇为你做主。”   皇后办事雷厉风行的,当即由侍女换上绣金线撒百花曳地宫装,乘銮驾回了宫掖。   清晨一早,朝堂传出一则震荡坊间的传闻,不,是刑部公正中书省下达的一桩冤案真相。   正是时隔两年还被百姓争执不下的靖王常州兵败一案。   靖王迎敌那日之所以消失,贻误战机,只因一名富商方行洲,竟带着伪造的圣旨,假召靖王入营,将其灌醉迷昏,其意在于谋夺军饷,嫁祸给靖王。   安乐帝一手派兵部去关中抄方家的老窝,还在宫中大摆宴席,迎接靖王归京。   十战九胜的靖王回来了!还是蒙着一层如此悲壮反杀的瑰丽色彩回归,朝廷风向定要搅起另一番变动了。   被宴请的文臣武将绞尽脑汁上前敬酒套话,曾经落井下石过的更是小心翼翼,暗示靖王宴会散后去他们府上坐坐,有粗茶招待。   萧景然不咸不淡的应下。   他喝过一波酒,倒没主动敬过谁的酒,这会,竟亲自斟了两杯,朝下首处走去。   他停在一人面前,未语,对方先起身行礼:“六皇叔。”   “好久不见,你武艺长进不少吧,我们叔侄俩比试一场如何,”萧景然提唇,兀自仰头灌下一杯晶莹酒水,再随手将空杯一掷:“彩头便是,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萧去病脸色暗了暗,他哪里得罪这位皇叔了。   “小侄学艺不精,甘拜下风。再说,给六皇叔准备见面礼,是我这个晚辈该做的。不知六皇叔想要什么,侄儿直接给你就是了。”萧去病恭声道。   “诶,那我不成强盗了吗。兵器你随便挑,我让你双手双脚。”萧景然无谓的摊开手,半醉不醉的轻狂样。   席间发出一片唏嘘音,萧去病面沉如水。   □□的羞辱。   萧去病:“既然皇叔谦让,侄儿恭敬不如从命,就选用玄铁双斧作为武器。”   安乐帝看他们俩胡闹,沉沉看着,没有做声。   把柄捏在那毒妇的手上,他们母子意欲何为,他不能轻举妄动。   广袖飘飘的舞姬很快退下,腾出中央场地。   说起来,萧去病跟这位常年在外征战的皇叔见面次数不多,却是暗藏仇怨的。   念及此,被激到的萧去病,手持稳双斧,瞅准萧景然自负眸半眯的时候,电光石火劈了过去。   要不是他霸占苏青,在军营那时,他怎么连苏青一面都再见不到。   萧去病声势浩大的冲过去,百官看直了眼睛,惊心动魄的起立。   发丝险险绕过吹毛断发的利斧,萧然背缚住双手,躬腰闪避。   旋即他轻轻一跃,来到萧去病身后,迎头撞上,手始终别于后背。   萧去病像断线风筝被撞飞,两柄斧头甩想尖叫不已的席坐,看众吓得魂飞魄散,枉顾礼仪的离座逃开夺命斧。   那边战斗未了。   萧去病咬牙想站起来再战,背上郝然压下一座泰山的重量。   将他压垮动弹不得。   雷声大的攻击雨点小的被反攻了……众臣坐回位子。   萧景然酒意半酣的微眯眼睛,垫在萧去病身上跷腿摇晃:“愿赌服输。本王要你的未婚妻,永宁侯府二小姐,宁汐。”   让他四肢,夺他婚姻。可恨!   难怪如此折辱他。   好在,这桩婚事正是他不想要的。萧去病压了压火气,大方道:“是,愿赌服输。宁汐是皇叔的了。” 第38章 大起大落   翌日, 宁府迎来晴天霹雳的消息。安阳王府退婚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宁府退庚帖,引得街上行人瞩目,只怕消息很快会传开。老夫人的头要晕不晕的,勉力支撑着, 将安阳王府的人送走。   老夫人服了颗速效参丸, 坐在圈椅上顺气, 召宁汐来质问。   须臾,宁汐来到了阴气森森的大堂。   “跪下!”徐氏抢先训斥不孝女:“说说, 你到底怎么得罪世子了, 不是叫你要牢牢抓住世子的心吗。”   宁汐理了理裙摆,捏了一堆厚厚的褶皱垫在膝盖前,施施然屈膝跪在地砖上。   “女儿抓不住。”   老夫人手抖的指着她:“宁家怎么出了你这个孽畜,婚事退掉都一副不打紧的样子, 你爹还在牢里受苦你知不知道, 没心没肺的东西。你这婚一退, 以后谁还敢娶你。不止是你,连着妙丫头的婚事也要遭你这个做姐姐的连累。你竟不思悔改,一点惭愧都没有。”   宁汐抽抽嘴角:“我也不知该惭愧什么, 祖母请明示。”   “你, ”老夫人气得不轻:“是, 安阳王府没有明确说退婚的缘由,但要是你做得足够好,人家凭什么不要你。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没用。”   “好吧,我是个没用的废物。”宁汐从来不爱跟这家人讲道理的。   “哟哟,还破罐破摔了,可惜我那一盒子廉价的红宝石头面, 早知道拿去施舍给叫花子也好。”罗氏冷嘲热讽的看向徐氏:“二嫂,你的两个女儿都有出息呀,一个剃头当姑子,一个被退了婚。可千万教教我怎么做到的,我要让妙儿避走她姐姐们的老路。”   徐氏气得要命,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妯娌句句戳她痛脚,句句也是事实。   宁汐:“头面我放在斗柜上,三婶可以派人,去叫喜鹊取还给你。”   罗氏嘴上没说什么,很快扭身走了。   上首处的老夫人唾沫横飞的责骂,宁汐悄然撑地挪远了些,在唾沫吐不到的安全范围里,阖目半寐。   日薄西山,过去不知多久,耳边传来尖哮:“你竟敢睡着。”   “没有的,”宁汐淡定抬首,睁着一向水雾蒙蒙形状好看的鹿眼:“我耳朵是支开着的,一直恭听祖母训示。”   “耳朵不支开难道还能关拢。”   老夫人一日连服下两粒参丸,直捻紫檀佛珠控制恶念:“你这个不思悔过的畜生,去祠堂面壁去。”   宁汐捶了捶跪麻的腿站起,屈膝施礼:“柳暗花明又一村。爹的事会有办法的,祖母莫气坏身子,孙女先行告退,去祠堂领罚了。”   宁府之所以还没收到退婚以外的另一则消息,只因事情还没商量定,旨意没颁发下来。   皇后召六子来未央宫问话。   事情跳脱她的发展,皇后疾言厉色:“景然,谁允许你当众抢别人的未婚妻了,有问过本宫的意见了吗。”   “实不相瞒母后,我跟宁二小姐,早就相识。”萧景然落座。   立即有一位蒙着朦胧白纱的女子过来为他殷切斟茶,腰段儿快扭贴到他的身上。   萧景然视而不见,兀自端起杯盏品尝。   皇后冷笑:“本宫知道,但据我所知,她跟世子有婚约在先,烈女不嫁二夫,她会嫁给你吗。”   “不管她愿不愿意,她生是儿臣的人,死,也要我说了算。”   萧然眼中迸射凛然的冷意,话语透着势在必得的坚定。   皇后不愿将关系挑得太明白,心里不禁遐想,难道六子因爱生恨,恨那宁汐说狠话抛弃他,要把人带到身边折磨。   这样不是最坏的结果,但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皇后将身边的蒙纱女子推了过去:“母后不希望你娶一个于东宫毫无助力的人,你看这人如何,这是母后为你精心挑选的。”   “母后,想让我娶一个宫女?”萧景然淡扫了眼。   只见蒙纱女子身形失态的微微一晃,隐在面纱底下的脸是人眼看不到的扭曲。   皇后纠正:“胡说,这位可是楼兰教来的圣女。”   萧景然嘴角恶劣的微提,仔细的望去:“见惯了母后这样雍容大气的女子,其他人不能比之万一,这女子站在您身旁,我误以为这一没身材二没气质的女子以为是宫女了,勿怪。”   皇后下意识摸摸自己驻颜有术的脸,声音透着愉悦:“世间能有我这般美貌的女子罕见,你要按这个标准挑剔,怕要孤独终老了。圣女容貌虽不及我万一,她却是楼兰教的圣女啊。宗教一直是民间的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你明白吗。”   面纱似灌了风的拂起,圣女在面纱底下喘着浓重的鼻息。   这母子俩,自负得可笑。   萧景然瞄了眼圣女不经意露在身侧紧握的双拳,眯了眯眼:“不知这位圣女来自何方,连真面目不敢以示人,母后怎确定她是圣女。”   “这是楼兰教的规矩,圣女未出嫁前,不能露出真面容。”皇后解释道。   萧景然兴致缺缺的点头:“圣女的事再说。宁汐儿臣是娶定了,不泄我心头之火,母后不如再将我抓捕一次给杀了。”   他言辞决绝,没有退路。   皇后眸色转暗,有些拿不定主意。这话意思是,他可能会听她的话娶圣女,但宁汐却是一个摆脱不掉的附属品?   皇后隐隐担忧。   宁汐大智若愚,面上乖顺,满腹心计,要让他们复合,指不定商量背弃她远走高飞。   现下皇帝已昭告天下,靖王无罪。   还把方家给抄了。这一旦反复翻案,再定靖王的罪,不仅让皇帝自打嘴巴,还白抄了方家,落个错杀无辜的罪名。   罪名一旦推翻了,不易再扣上去。   要绑牢六子这对羽翼,只有斩绝他的情爱,即使有情爱,也只能是她赠予的束缚。   圣女,便是长久待在她身边被她驯养好的棋子。   要是两人相爱相杀,没有归隐的意思,倒也可以退一步,先娶宁汐,再设法娶圣女。   怕逼得太紧打破难能不易的局面,皇后犹疑一番,应允:“依你吧。”   日落日又升,翌日,一桩婚事无预兆的砸到了永宁伯府头上,砸得每个昨日才因退婚而萎靡不振的宁家人一阵晕头转向。   他们从未想过,那个为大魏朝立下汗马功劳、近日才沉冤昭雪、风头无俩的靖王殿下,会派人来宁家下聘。   提亲的人还是刚退过婚的宁汐。   一抬一抬的聘礼望不到头的鱼贯抬入,老夫人晕头转向:“快,快去请宁汐出来呀。”   “您罚她……”彩凤提醒。   老夫人瞪了没眼力见的大丫鬟一眼,指着祠堂方向:“啰嗦什么,还不快去。”   罗氏一个娇生惯养的,这会比丫鬟跑得还麻利:“我去,我亲自去把汐丫头请过来,我是这孩子三婶啊,谁能比我亲。” 第39章 巴结   须臾, 宁汐被婢女换上一身簇新的妆花袄,众星拱月的拥到前堂来。   庭院里堆满红木箱笼,把花树路面都遮不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宁府要改建成皇帝的行宫, 把皇帝老儿的家当都搬来了。   翘首看热闹的下人们见宁汐到来, 无不震惊艳羡的注视打量。   刚被世子退亲, 又被地位更尊贵显赫的亲王看中,这是修的哪门子福气。   徐氏晕头转向的指挥佣人搬运, 突然想起一茬来, 面露为难的蹭到老夫人身边:“母亲,这么重的聘礼,咱们怎么还。”   所谓还,便是指嫁妆了。婚嫁讲究门当户对, 这礼数自然也是。男方流水线一样的搬聘礼进来, 女方总不能回磕碜的十几抬箱子。   老夫人笑得满脸褶子, 叫儿媳莫慌:“靖王殿下派来的管家说了,嫁妆他暗地里一并出了。”   “嫁妆靖王一块出了呀,”徐氏震惊的把这暗地里行的事儿扬声喧哗了出来, 甩帕子满脸为难:“这可怎么使得。不过既是靖王的一片心意, 我们也只能听命行事了。”   下人们听到脸色遽变, 不可思议的议论声更多了。   宁妙眼红的看满院聘礼,泛酸道:“靖王知道二姐被退过婚么,就敢下血本。你们也都瞒着,看二姐嫁过去,有得她好受。”   “去,人家靖王是安阳王世子的皇叔,能不互相通气儿吗, 需要你多事提醒,”老夫人斥了声,视线挪到门外等候多时的人儿身上,转瞬笑成一朵菊花:“汐丫头来了,快到祖母身边坐,别跟外边站着,当心被毛毛躁躁的下人们磕着碰着,你现在不是普通人了,可是未来的靖王妃。”   靖王妃,周围私语声最多的三个字传入耳中,在心中涤起阵阵涟漪。   眼角几不可察的弯了下,宁汐莲步微移,依言挨坐到老夫人的下首处,静淡垂眸,一语未发。   花花轿子人抬人,你抬我一尺,我抬你一丈……宁汐一寸也不抬,无意掺和一干群雌粥粥当中,默然看众人围着沉默的她打转,哑巴能说成八哥来。   直到日落时分,夕阳拉长一个疲惫却干净的挺拔身影归来。   宁汐沉寂了半日的眼中有了波动,她豁然起身抬步外出,挽住面色虚弱的男人的胳膊:“爹,你回来了,身子如何,我给你叫大夫。”   “二郎回来了,快坐。你是怎么回来的?”老夫人叫下人给椅子添了张软垫。   宁远晖坐下,摆手示意他们勿要担忧:“我没事,来之前,靖王派御医给我瞧过了。此次也多亏了靖王,答应给我机会重审朱周德的事,还自身清白。靖王说救、救岳父,也算聘礼之一。他……”   老夫人没察觉儿子的古怪神色,恨铁不成钢的呵断:“不撞南墙不回头,还要审理什么,叫靖王替你免罪就得了。这靖王是有情有义的,刚下聘,就连送几份大礼,效率比世子高多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汐丫头这回捡到宝了。”老夫人十分的扬眉吐气。   宁远晖点头:“也是汐儿的造化,往日靖王住在府中,只有汐儿跟他要好。有因必有果啊。”   “什么?”   诸人一齐发出不明就里的声音。每个字都懂,合一起他们怎么就不懂了呢?   “呃,你们还不知道,靖王在蒙受冤屈那段时日,化名住在宁府避难。数月前住在我们府上的萧然,便是当今圣上的第六子,靖王。”   话一出,满堂落针可闻的寂静。   金光闪闪的一尊大佛,是被他们弃在角落里的断腿外姓子?   老太太后背升起毛骨悚然的寒意:“啊、哈,原来是靖王,难怪气质非凡,我一眼就看重这俊雅不俗的好孩子,之所以把他安排到靠近门房的破落地方,对他不管不问,那都是配合他,不想引起敌人的注意。如今我这番苦心总算盼得这孩子苦尽甘来了,还跟宁家缔结这段良缘。”   宁汐:……   老太太咋不去写戏折子呢,瞎话编得贼溜。   宁妙抓狂的跺脚:“我也是二哥的好妹妹,他怎么…怎么不娶我呀。”   脸上浮现一丝犯恶的怒气,转瞬隐匿下去。   父亲平安归家,便是那个男人求娶自己最好的诚意。   宁汐心无挂念,称累告退回屋。   夜幕浓稠,万户灯火熄灭,街上行人一个也无,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更突显夜的静谧。   暗夜江边的码头,私奔必备。萧去病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接到宁汐丫鬟送来的一封信,萧去病半夜来到码头徘徊,等候佳人的到来。   他明明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不知怎的还是按时赴约了。   也许他对宁汐……该有一个交待。嗯,并没有旁的。   在他以为是谁的一场恶作剧之时,只见一道衣袂飘飘的纤影乘风到来,萧去病急忙上前清除误会:“宁汐,我并没有写信邀你相见。这会不会是一个局,周围有天罗地网等着捉…我们在一起,还是速速离去吧。”   说罢,煞有其事的看向周围的拂动柳条,提防黑漆漆的角落暗伏人群。   宁汐噗呲莞尔:“萧大哥说笑了,是我约你来的。”   “呃,原来如此。只是你已有婚约在身,三更半夜同我独处恐怕,”萧去病作揖,一鼓作气道完:“酒宴上,我并非故意将你相让。六皇叔咄咄逼人,设了一个让我必败的局,我无奈把你输掉。再者,六皇叔义薄云天,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我细想,也不失为你的良配。总比我,心里装着另一个人好。”   “世子,你可以不娶我,也别把我往火坑里推好么。”宁汐垂首。   萧去病微噎:“此话何意。”   “抱歉,我拿你当朋友,说话随意了些,请恕我无礼,”得萧去病无谓摇头,宁汐继续道:“我不想嫁给靖王,但跟家里人说,他们一定不会听我的。我这便想起你来,你能送我一程,助我逃走吗。”   萧去病这才注意到她肩上驮了个花布小包袱:“这,我知道你心有所属,但普天之下,你能逃到哪去。万一触怒六皇叔,你不怕你的家人被连累吗。”   “他不会动我的家人,其实他,”宁汐抿唇欲言又止,直直看向面前人:“世子,我不会将今晚的事告知别人的。”   说得他像怕被牵连似的懦弱没种。   萧去病的男人气性被激,又对上女子一双会说话的水眸,心下一横应道:“好,我先送你离开金陵。”   三人租赁渔船,划船飘到江心。   划浆的是萧去病的心腹姜五,打从婚事被靖王搅黄,母亲暗道冤孽,对他的事没怎么管了。   萧去病守在舱内,凝望女子安稳的睡颜。   他盯久了,蓦的恍惚,伸手相隔寸余描绘她的五官轮廓,魔怔的,自和她相识以来的点滴浮过眼前,给他的感觉,竟跟两年前在军营里的那个人重合起来。   定是这女子知他心思,故意诱他。   萧去病猛地抽回手,大步出了船厢,吩咐小厮:“把船划回去,再悄悄派人通知六皇叔来接人。”   姜五愣道:“世子,您不是答应宁小姐,送她一程。”   “只怕不是送一程那么简单,她心里头定然还喜欢着我,先说一程,到下一站,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继续缠着我,最后劝我同她私奔。万一我们被捉到,她正好拿先前我俩的婚约说事,表明非我不嫁,叫六皇叔名誉扫地。”   萧去病洞悉全盘的道,轻叹摇头,可惜神女有意,襄王无心了。   姜五嘴角微抽:“既然宁小姐喜欢您,您这么不顾她意愿送她回去,岂不伤她的心?”   “伤她的心,也比伤苏姑娘的心好。”萧去病无奈道。   宁汐不认识什么权贵,唯一信赖的朋友只有他,若她一日不嫁给靖王,一日便会缠着他帮忙。   萧去病凉薄的想着,抻抻筋骨,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船晃晃悠悠飘回岸边。   宁汐好像躺在一汪会动的水床之上,不一会,又落到一个坚实的小窝里,床壁厚实而暖,她忍不住往里拱了拱。   男人步伐微顿,面无表情的瞥了眼怀中女子,又寒凉的扫过后头跟着的男子,继续踏步行走。   曦光乍现,宁汐感觉还没睡上两个时辰,揉揉眼,郝然见到床沿边坐着个面目冷峻的男子。   这么…玄幻的吗。   一天时间不到就被捉回来了。   萧景然钳手将女子的娇嫩下巴捏变形,亲眼看着白皙的下巴浮出充血痕迹,他声音轻柔似在询问:“看来宁二小姐对跟本王的婚事存在意见。”   “莫有。我去活边玩耍。”   宁汐的嘴被捏歪,吐字不清。   萧景然贴近她的面额,气息幽冷:“你的话,本王一个字都不会再信。逃跑没关系,不情愿也无所谓,我想要的,我自会取。”   他刀削似的微勾薄唇危险靠近。   宁汐转目,瞥到旁边还跪了一个人,惊讶挣扎:“唔唔,放了他。”   “谁?”萧景然松开青筋鼓爆的五指。   宁汐呛咳喘息,屈膝伏跪在床上,软声央求:“萧大哥是好人,是我命令他助我逃走的,不关他的事。”   “呵。”   萧景然冷讽:“他是个好人,他除了好人,什么也不是。”   ……宁汐听出了他杀萧去病如同杀鸡的优越感。   宁汐忙捉住他准备抬手示意的胳膊:“求你,我做什么都可以。不会再逃了。”   萧景然眉心动了动。   顷刻,他垂下发号施令的手臂,叫人把萧去病带出去放生。   屋中只余二人。   萧景然手撑在腿上慵懒托腮,冷眸流露出一丝不自控的灼热。   “脱。”   “啊?”   “不是说什么都愿意做吗,反悔了?”   宁汐咬紧嘴唇,缓缓一一解下腰际的宫绦香囊。   她别过身,暗将不争气的两团儿往中间拢了拢。最近忙得没按时吃乳酪补身子,好像饿瘦了一号,哎呀。   作者有话要说:  戏精夫妇。 第40章 婚前   一个时辰眨眼过去, 天色大亮。   震颤的碧青色帷幔幅度减小的缓缓停下,宁汐宛若被暴风摧残后的小白花,脸上挂了交错未干的泪痕,哆哆嗦嗦的穿衣。   她看着已整理好衣冠、一派正经去桌边提笔写字的男人, 暗啐一声斯文败类。   “殿下这回满意了, 可以放过我们了。”   萧然象牙笔顿住, 任浓墨汇聚笔尖滴淌了下去,他斤斤计较的纠正:“你是你, 他是他, 二小姐说话注意言辞,也别再抱有其它不切实际的幻想。”   宁汐嘁了声,穿衣下榻,步调身姿略有些怪异的走出屋门。   她忍不住并了并不适的双腿。   这男人好像退步了, 竟然弄疼了她。方才床笫之间居然还佯装得难耐自控, 说放她一马, 新婚之夜再动真格的?   不动都疼成这样子。   宁汐打了个寒颤,不敢深想下去了。   余角瞥者人儿愤愤离去,萧景然凤捎微挑, 继续书写。   顷刻, 几行字的简信落成, 唤来泰平。   “把这交给宁二爷。”   宁远晖出狱后,还未官复原职,闲赋在家,经靖王一召唤,片刻便到来王府。   萧景然抬手免了宁远晖的行礼:“一直未让伯父官复原职”   “殿下哪的话,”宁远晖诚惶诚恐道:“承蒙殿下大恩,能保住一条性命, 宁某已经感激不尽,岂能得寸进尺。能得闲赏花遛鸟,也是臣的福分。“   萧景然淡声:“你我毕竟叔侄一场,不必如此客气。今日召你来,是因嘉兴有一个空缺的刑名职位,那里发生了几起拐卖人口的案子,歹徒狡猾如斯,希望伯父连夜上任,不要叫任何人知晓,以免打草惊蛇,处理这桩案子。另,给我留一封勒索求救信,以暂时麻痹外界的人,于你的去处,也好有一个说法。”   “这,老臣愿意外调,但连家里人都不说一声,我担心他们会胡思乱想。”宁远晖心头纳闷,嘉兴的拐卖案,怎么千里迢迢找上他这个京城的小官。   但萧景然是他的救命恩人,纵然有许多疑窦,宁远晖也憋了下去。   萧景然不容置喙:“你干了十几年刑名,规矩想必不用本王说,你也该懂的。”   宁远晖:……   其实你可以解释一下的。   还真是个仗着恩情态度强硬的人呢。   萧景然不仅想把他送走,还拿出一封写好的求救信让他用自己的笔迹誊抄一遍。   “我心情不佳,外出游览山水时,不幸被山大王劫走,你们千万别声张,激怒了山大王我老命难保,千万按照山大王的指示救我……”   宁远晖别扭的下不去笔:“殿下,老夫若是被抓,绝不会这般没骨气。”   “放心,又不是真的,”萧景然和蔼的拍拍他的肩,语气很温和:“以前你是我的二叔,往后是我的岳丈,本王不会害你的。”   放屁,他明明是一个没有话语权的傀儡。   誊抄完毕,萧景然接着道:“门外有马车接伯父,一路顺风。”   ……他只是出个门,这就莫名其妙的被送走了。   宁远晖沉重的走到门边,忽的转身,忍不住叮嘱唯一的牵挂:“殿下,看来宁某不能参加小女的婚礼了。我可以答应殿下的任何条件,只愿殿下能善待我的女儿。转告她,爹走到哪里都祝福你们。”   萧景然盯着一片赤诚的男人,良久,启唇许诺。   “好。”   宁远晖摘冠在家,心情郁闷,时常也去喝点小酒,深夜才归家。   于是他消失的这半日,府上人见怪不怪,还没意识到消失了一个大活人。   既没惊动到任何人,萧景然倚在闺房床柱边时,透过细密珠帘却分明看到小姑娘愁眉不展的拧巴小脸呢。   前回偷偷潜入,她在为别的男人对镜描眉,上心得很,呵。   这回,好似愁得晚饭都没用,黄梨木桌上摆了一盘冷掉的奶香小馒头。   来量衣裳的仆妇被宁汐赶出去了,她闷闷趴在妆台上,拨弄一排她最喜欢的珠钗,挑哪支徘徊不定。   咦,软尺留在了屋里,何不试着自己动手。   宁汐福至心灵,一扫抑郁,起身去寻软尺,转身之际,见一张似笑非笑的清峻脸庞隐在珠帘后面。   “你、你大胆,肆意闯人闺房。”宁汐底气不足的嗔怨。   婚前不能见面吧,她记得有这个规矩。   “二小姐面容愁苦,又在想什么花招逃婚了,”不待她回答,萧景然掠至她面前,自广袖中抖出一张信笺:“不急回答,先看看这个。”   是爹爹的字迹,宁汐心头一跳,凑近阅览。   信中文字凄楚可怜,诉说了强烈的求生欲望……   宁汐读完,扬起粉拳捶去:“萧景然,别装了,绑架我爹的山大王就是你。你这个恶魔,我恨不得啖你肉啃你皮,你怎会是一个如此卑劣的小人!亏你在宁家避难时,我爹处处关照你,你就这样报答他。”   萧景然轻轻一捏桎梏住她乱舞的细白手腕,冷声:“如不是你想方设法逃离我,我怎会出此下策。宁汐,你反复无常,两面三刀,在我即将沉冤时靠近我,在我被再度抓时舍弃我。如今想一走了之,本王不会让你如愿以偿。别再耍花招,你敢逃,我立刻撕票。”   宁汐呛了一声,栽头埋在他胸前,肩膀上下耸动。   似在抽泣。   半晌,宁汐抬起微红的眼望他:“只要我答应嫁给你,你就能放了我爹是吗。”   萧景然沿着饱满的弧度抚触她干净细腻的脸颊,凑唇轻语。   “你在我身边待多久,你爹就能活多久。除非我事先玩腻你,你没有选择权。”   言罢,他捧起她无力反抗的脸蛋,从眉心到唇珠,一路湿漉深吻。   宁汐被迫仰头迎合,合臂抱上男人精壮骨干的腰肢。   瞥到女子不配合被扔到床上的布匹绸缎,萧景然下狠口的咬了一下。   对方不甘示弱的回敬了一下。   嘶,小羊羔还挺凶。   他捧着眼瞳雾蒙蒙的人儿,细细摩挲她亲红的嘴角,轻语:“为什么把量衣的婆子都赶出去,不乖乖订做嫁衣,嗯?”   宁汐软软的靠在他身上,哼哼唧唧不答话。   罢了,明日再送几匹高级绸缎供她挑选,总会有满意的。   萧景然思忖着,准备是时候该离开。   不料他转身之际,衣角被一道轻飘飘的力道拽住,似在挽留。   好像心脏被藤蔓牵住,又好似被羽毛搔刮。   萧景然顺着她一只嫩白牵住她的小手往上,流连到她欲言又止的绯红面颊,咽了咽嗓:“还有事?”   “还不都是你,”宁汐回答他方才那个问题:“量衣裳,要脱光了量,才能设计出合身的嫁衣。可便是贴身丫鬟,我也不敢叫她们晓得,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身上全是男子弄出的痕迹,旧新累加,至今未消……”   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不粗俗而撩动人心。   萧景然明悟,视线扫了一圈,去床边,取量衣的软尺来。   他持软尺往女子窈窕身姿上比划,动了动嗓:“愿意效劳。”   象牙玉钩落下,室外床帏相隔。   风拂帷纱,月隐云层。   这片刻钟便能完成的量衣之举生生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期间自然耽搁于一番旖旎亲热。   天色很晚了。   萧景然整好衣冠,撂开床帐,看向榻上懒得穿衣直接歇下的女子。   “本王帮了你一个忙,怎么报答我?”   宁汐瞪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子,贝齿轻咬:“殿下想要什么。”   “我想尝一尝。”   他视线轻佻的落到她遮了绸被的身前。   “大的、圆的、白的、有奶香味儿的……”   话音未落,一软枕迎面砸来,萧景然闭目生生的受了,嘴边还浮起贱笑。   宁汐真是不能忍了。   这狗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粗俗放诞。   她气音微抖,送他一个字:“滚。”   萧景然施施然起身,在女子复杂的目光下,行至桌边,拿起桌上一只冷掉的奶香馒头,唇形妖娆的啃了一口。   “我的未来王妃,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他哈哈大笑着丢下这句话,咬着馒头大步离去。   宁汐趴身把脑袋埋在枕头底,恨不得永远别出来见人了。   顷刻,脚步声去而复返,宁汐耳朵一动,理了理蓬乱发丝,刚欲起身,就听一个陌生的粗粝的仆妇声响起,吓得她赶紧缩回。   “宁姑娘,皇后要见你一面,请随老奴来。”   这一天天的,安稳觉睡不踏实。宁汐捂紧没穿衣的身子,吩咐:“知道了,你先退下,我换身衣裳就随你去。”   这回见面的地点不在靖王府,在另一处地处幽静的别庄。   风飒飒吹响植被,传来湘妃竹的清香味。   宁汐眼观鼻,随仆妇饶过几道长廊,来到皇后的居室。   “民女参见皇后。”宁汐扫了眼皇后多出的蒙面女子,总觉着有几分熟悉。   皇后不同她拐弯抹角,拍椅柄冷哼:“宁汐,你答应过本宫什么,这么快就妥协了,想顶替圣女的位置是不是。”   “民女不敢,”宁汐抿了抿唇,眼中尽显凉薄甚至恨意:“殿下抓了我父亲进行威胁,我恨不得寝起皮啖其肉,我已经对靖王心灰意冷了,嫁给他绝不是我的本意。”   “你撒谎!”   一旁的圣女打破矜冷自持的清冷,疾声控诉道:“那暗中观察你的宫女向我们禀报,你居然、居然不知廉耻的叫靖王替你量身,听见自己父亲被抓,还有这份心思,当我们是傻子吗。”   皇后倒不解的打断:“圣女,你说这个做什么,宁汐身上有污痕,叫靖王量一量很正常。”   不懂爱的皇后。您真可爱。   宁汐正得意时,圣女无语谏言:“娘娘,宁汐难道自己没手吗,她分明故意的。”   “这个,我给忘了。你们快别说了。”宁汐赧然的低头。   皇后附议:“量身算什么,别纠结这小事了。”   圣女:…… 第41章 靠山   男人天性风流, 半夜闯入一个女子深闺,忍不住调戏一番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遑论她儿贵为皇子,便是真想在婚前荒唐做实,那宁汐也得咬牙受着。   行这事吃亏的只有女子, 皇后当然不会计较在乎一个卑贱的外人。   皇后神情湛湛, 想问的是:“你答应过本宫, 想办法离开靖王,如今却反悔了?”   虽然她面上应承了萧景然的婚事, 是为了不过于寒儿子的心, 免得双方撕破脸皮,惹萧景然怀恨在心,间接影响俩兄弟的情谊,叫六子和太子离心离德。   她便把希望还寄托在宁汐那。   说白了, 便是希望她这边□□脸, 宁汐唱白脸, 誓死别依从六子,给圣女腾出正王妃的位子来。   遭质问,宁汐乖顺垂眸, 将眼底丝丝委屈竭力隐藏:“娘娘, 您清楚殿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脾气, 我不是反悔,实在是无力反抗。娘娘监视我的人应当得知,民女想过各种办法避婚,还去央求安阳王世子助我逃走,怎知被殿下半道上给捉了回去,对我防备跟恨意更深。”   皇后不住嗟叹轻微的点头,连她都奈何不了六子, 遑论这丫头片子,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不如,我便从了殿下,”宁汐道完这句,紧接着小脸迸射寒意,信誓旦旦道:“但他绑架我父,折辱于我,民女对他恨之入骨,唯愿暂时屈身侍主,做皇后娘娘的耳目。若博得娘娘满意,还望娘娘替我寻到父亲,救我脱离苦海。”   烛火灯芯晃了一晃,皇后蓦的一怔。   她倒是没想过,会跟一个印象中迷了儿子心窍拐他归隐的小户女子成为同盟。   “不可!”圣女燥气吹拂面纱鼓动,恨声戳穿:“娘娘切莫着了她的花言巧语,她空口画下大饼,不过是成全她自己想嫁给殿下的私心。”   那闺房之中的你侬我侬,分明诉说了男女之间的情意绵绵。   偏这一心热衷事业的皇后半分觉察不出,把这看成小事。他们一旦结合,还有分得开的时候?圣女隐在白纱下的脸部肌肉拧得紧绷。   “不会的。殿下一生雷霆怒气,便可对我的家人生杀予夺,什么男欢女爱,皆是靠不住。民女如今明白一个道理,只有为娘娘尽心办事,有价值的人才能生存下来,”宁汐目光灰淡,勘破红尘的凉薄样,又劝道:“眼下的局面,娘娘不同意,我不同意,难道殿下就会改主意吗?弄到鱼死网破,娘娘可能痛失亲子,太子可能痛失手足呀。”   皇后心神一震:“那、你能为本宫做什么。”   宁汐不卑不亢道:“我虽不如圣女带给殿下的助力大,好歹,他对我存有几分执念。堵不如疏,一旦我过了门,靖王府后宅之事泰半掌握在我手上,届时我会想法子说服殿下接圣女过门,贵妾也好,平妻也罢,到时全听娘娘吩咐。”   这倒是个不错的突破口,皇后眼睛一亮。   氛围稍加和谐之际,圣女又怪调出声:“宁姑娘打得一手好算盘,你先过门做大,我堂堂圣女,往后还要喊你做姐姐了。”   宁汐总觉着这股尖酸劲儿莫名的熟悉。   她摇摇头,淡嘲道:“都是为娘娘办事,一切自然为娘娘的利益考虑。我都不介意牵线搭桥为自己的夫君纳妾,圣女只顾自己争大小。”   圣女犹如一团棉花堵塞在喉咙里:“你——”   “够了。”   皇后突然也觉这圣女有些小家气性,这枚可以牵制六子心性的棋子确可试用看看:“就依了你,嫁给靖王,当本宫的耳目。”   翌日,家主消失的消息将将传开,并未惹得家里人担心,只是暗怪,二爷一声不响就去外地赴职了,招呼也不打。   想起自己看到的那封威胁绑架信,宁汐在房里淡笑了笑,任由手艺好的丫鬟给自己挽发定妆。   经钦天监测算,三月初九,宜嫁娶。   爹爹不在,在宁府的准备对宁汐来说着实漫长无趣。   祖母、母亲、三婶清早便过来坐,嘱咐她一些婚后事宜,三婶一如既往的拜托宁妙的婚事。不熟悉的弟弟宁旭,来杏林居凑热闹讨喜糖吃。时辰一到,在刑部任职鲜少碰面的长兄背她上花轿。   走完一通流程,在热闹的吹吹打打中,宁汐坐在十六人抬的稳稳当当的喜轿上,前往靖王府。   不止十里的红妆还待在锣鼓鞭炮声中绕城数圈,宁汐光穿嫁衣就折腾了半个时辰,有些倦乏,怕应付不过余下的章程,靠在车壁上修精养神。   队伍足足□□到酉时,正好送新娘子到王府举行婚礼。   捏着红绸带的一端,感到另一头牵引着她的沉稳力量,宁汐心口咚咚直跳,睡意全醒。   皇家婚礼的仪式竟也有二拜高堂,这皇后又出来溜达了。   冗长繁琐的礼仪过后,宁汐累瘫的被送到婚房。   肌肤沁出了一层不雅的热汗,宁汐嗅嗅自身,叫陪嫁丫鬟喜鹊打盆水来清理。   量衣不能示人,最近洗浴也得亲力亲为,宁汐叫婢女们都退下,自个用冰纨擦拭,没过多久,贴囍字隔门忽的开了。   她抓瞎的把冰纨放好,交叠手端坐着。   随着门一开一合,挟裹着松香木气息的步伐声靠近,巾下一双云头靴甫跻入视线,紧跟着头上的绣鸳鸯盖头被掀开。   明亮的烛光将灯下美人映照无遗,她脸只施了一层薄薄粉黛,既显天然姿色,又将她五官勾勒得更加精致。   这是他许诺的、他们向往已久的明媒正娶。   萧景然走了会神,旋即长臂一张:“宽衣。”   这男人还来劲儿了。   宁汐扫了眼他长穗鞶带层层系裹的蜂腰,眼微微热,不屈扭头:“我笨手笨脚的,又饿了一天没力气,怕伺候不好,殿下自己来吧。”   萧景然闻言,走了几步到桌边,折返手中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吃了再伺候。”   宁汐望了眼面上浮着翠绿葱花的碗盏,咽嗓摇头:“不吃!”   萧景然不跟她废话,只手就捏住她下颔。   在宁汐错愕的视线下,男人骨节玉润的手指探入檀口,压住她细滑湿软的丁香舌,另手执碗,强硬将晶莹剔透的细面条灌了下去。   喂猪呢!太过分了,她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受在他面前失态出丑。   这猪蹄子。   萧景然满意的投喂完食物,随手拿一只秋香色软枕垫在呛咳得前俯后仰的她身后,颇有几分解气的看着她。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想出和萧去病逃跑的馊主意。   回归朝廷的这段时日,免不得和各路皇亲打交道,听到些小道消息,他如今十之七八的肯定,侄儿为之疯魔的那位胖丫头……不简单。   所以这一刻无关其他,受刺激的权臣大人蛇精病果真又犯了。   萧景然恶劣冷静的迎上小姑娘嫌弃的眼神,幽冷提醒道:“离萧去病远一点。”   都猴年马月的事了,真是病得不轻。   宁汐用冰纨擦干嘴边不雅的汤渍。   宁汐乌眼珠转了转,一压戾气抱怨的眼神,亲亲热热的挨过去凑近他泛红的耳廓。   香软气息撩人,细微的声音不清不楚的搔刮肌肤。   萧景然酥了半边身子,手却有力的握她纤腰一提,低耳倾听:“什么?”   宁汐配合的委身依偎,声音像灌了蜜糖一样甜蜜,无比的乖顺,说出的话却让萧景然如遭晴天霹雳。   “师父,我什么都听你的。”   萧景然旖旎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心渐渐绞痛,往时的阴影无边无际笼罩上来。   他曾最害怕的,便是她还在戏中走不出来,分不清对他的感情到底是戏里还是戏外,对他的柔情似水,顷刻间便会化为乌有。   种种山盟海誓,只是他的黄粱一梦。   萧景然不待她小嘴说出下一句气死人的话,用惯用的粗暴方式堵住她的嘴,狂风骤雨的搅弄,将她欺摄到畏惧臣服。   双手被反剪于头顶,繁重的绣凤纹嫁衣被男人层层挑开,戾气重得仿佛要将她皮肉也撕剥下来。   口齿弥漫了淡淡的血腥味,宁汐有些害怕起来。   她摸到男人颤抖背后出了一层凉汗,精神也有些不大对劲,看向她的眼神有些狂暴和凄楚。   宁汐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强烈,暗恼自己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在新婚夜为了斗气而口不择言。   白玉月钩在两人的疼痛缠绵中被扯掉,层层叠叠的帷幔落幕。   宁汐懊悔的圈绕上男人青筋浮张的脖子,轻轻的回啄他,细声在他耳畔呢喃:“景然哥哥,我知道你是景然哥哥,师父和阿桑早就过去了,我逗你玩的。景然哥哥……”   她连喊了几十声过后,男人浑浊的眼瞳逐渐清朗。   萧景然平复了一会气息,不确定的捏正她颔骨,一字一字问:“说,我是谁,看清楚了。”   宁汐摩挲他后颈抚慰,一壁思忖。   “靖王殿下,景然哥哥,夫君哥哥……?”   萧景然释怀的嗤的一声笑,贴蹭她鼻尖:“胡言乱语的小坏蛋,怎么罚你,嗯?”   隔着绣花碧色帐幔,独属他们两个人的秘密空间。   宁汐赧然熨帖着他滚烫的身子:“随你呀。”   量衣那回,她受到真格的一丝丝痛楚,表现得很抗拒。   萧景然不预备提前告知,落下温柔细密的吻。   “什么都别想,交给我。” 第42章 做戏呢   朦胧玉纱帐上映出一双交颈鸳鸯影, 床帏内旖旎正浓。   宁汐宛若置身于半山腰一片云雾当中,神思比以往任何一次亲密都要涣散,不知是男人使了什么邪术般,极尽的撩拨, 却又极尽的耐心。   男子便瞅准她情动半酣的时机, 因势利导, 抵入桃源。   猝不及防的痛楚袭来,宁汐磨得银牙欲碎, 泪水疼得瞬间蓄满眼眶。   她粉拳正扬, 蓦的在某种感知潮退下,盯着男人不可置信的变幻脸色,不禁噗呲的破涕为笑。   这时长,还不如以前给他用手。   人家是一孕傻三年, 宁汐觉得自己刚成亲就傻了, 今个儿屡屡做让自己后悔的蠢事。   这一笑, 给她招致后半夜没完没了的祸患。   萧景然等待复苏,贴蹭宁汐汗泪胶结的小脸,声色温润道:“别失望, 夜还很长。”   宁汐感到暴风雨的前兆, 欲哭无泪:“没、没有呢。”   萧景然是军旅中人, 不讲京中富贵公子们的习惯,还特意吩咐了不许人送水打扰。   虽不知主人家要了多少次水,这闹腾了一晚的时间却是实打实的。   白昼交替黑夜,晨曦从云层里乍现出来。正阳居那边的情况,派去监视的婆子隔时就来皇后这边汇报,动静还没停呢,持续三四个时辰了, 断断续续的。   简直往圣女心上扎刀子。   她守在皇后身旁,不经意气急流露出一句:“呵,不是说一嫁给靖王,就向他举荐我。露尾巴的狐狸,只顾自己快活。”   慵懒支在美人榻上的皇后闻言黛眉轻颦。   心里不禁嘀咕,楼兰教的圣女怎的像没见过世面的小户女,上赶着要伺候靖王。   即便要举荐,能选在大婚之日么,娶妻当日抬妾,还一同伺候,普通人家也不会做这没脸的事。   回想起来,圣女很厌烦宁汐似的,遇上她的事常常言行失控。   也是了,她儿继承她的美貌,俊逸无双,便是圣女神女,也得吃他一回凡醋。   勉强想通这个解释,皇后没有理会愤懑不平的圣女,阖目沉思。   东方泛起一片鱼肚白,怀中女子已沉沉睡去,萧景然却半分睡意也无,搂着她滑出丝被的香肩,一错不错的盯她娇颜。   好像怕她随时会消失,化成一堆泡影。   半晌,他凝神之际,身边传来细微的声音,她嘴角甜甜弯起,在叫唤什么。   看表情,应是个令她感到愉悦的东西。   饿了还是渴了?萧景然凑近去听。   只闻一道如被泉溪洗涤过的清灵嗓音划过耳际,她念唤:“景然哥哥。”   萧景然凤捎微动。   他动作放轻的给她拢了拢被子,在她额心处亲点了一下,跟着也带着美梦睡去。   休憩了个时辰左右,二人要去给皇后敬茶。   之后,还要进宫面圣谢恩。   宁汐披在后背的头发拢在脑后梳成小妇人发髻,衬得脸盘更加素净,着一袭轻薄撒花夏裙,礼仪周到的给各人敬茶。   各人主要是些亲王郡王王妃,夫家跟靖王关系一般的,有的昨个儿就扯事走了,有些留到今天,似想仔细看看新娘子。   这一看,目光不禁都从神秘的圣女身上挪到新妇身上,被惊艳住了。   宁汐跟她们不熟,面带微笑的一一掠过,到太子和太子妃跟前,取过两盏茶,递到萧景然手里,示意两人一齐行礼。   皇后希望兄弟俩其利断金,特意把太子跟太子妃叫过来的。   随行的还有一位模样十岁大的小丫头,尖脸桃腮,趾高气昂的,宁汐开始以为是太子的女儿,后得知是太子妃娘家的妹妹。   太子和太子妃就如萧景然跟她形容的那样,平庸无奇。   只是可能受皇后的影响,对他们的态度有些轻慢之意,脸上被勉强拽过来庆贺的淡漠不加掩饰。   太子妃的妹妹更直接下脸子,在宁汐打发她红包时,一手把她拍开:“我不要你们的东西,真烦人。”   “茹儿,”皇后肃穆的走过来,揉小女孩的头:“皇祖母给你说过什么,要对长辈尊敬,不能耍小性子。等我们走了,你要好好听六皇嫂的话。”   “?”宁汐咂了咂口,改称呼:“母后,这个叫茹儿的小姑娘”   “她是太子妃的妹妹,等同于太子的妹妹。是这样,茹儿顽皮得很,家里不好管教,本宫带她寄居到靖王府,放心,你不用怎么管着她,本宫自会请女西席教她,还有仆妇婢女数名。只想叫她换个地儿,没敢这般放肆。”皇后先斩后奏的把小丫头丢给靖王府。   太子妃妹妹在此,那太子跟太子妃常来往,便有由头了。   罢了,什么风浪没被这老妖婆掀起过,他们有拒绝的余地么。   宁汐微笑应承:“臣媳自当尽力照看。”   皇后点点头,还算满意这个新媳。   瞧六子一脸服帖的,恭恭敬敬给太子夫妇敬茶,之前叫他去拜访东宫,他连个声儿都不应。   如今娶了媳妇,还是她的眼线,总算有人治他了。   府上的贵客见完,宁汐夫妇套了车,还得进宫面圣。   殿宇普遍的朱墙碧瓦,数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深深重重,人走在其间,头上像笼着一把金色的笊篱。   这样的景色偶尔观光两回还好,若身禁锢其中,无异于雏鸟折翼,猛虎囚笼,难怪萧景然总心心念念带她去远处潇洒。   念及此,宁汐不自主捏了捏袖底交握的手。   萧景然望了她一眼,回捏住她一排圆润指尖,直直进保和殿面圣。   甫一窥龙颜,皇帝便叫宁汐退下,留萧景然一人,萧景然对宁汐轻语:“叫泰平跟着你去御花园逛逛,过会我来找你。”   “嗯。”宁汐没有多言,躬身告退。   偌大的宫殿里只余父子二人,安乐帝面孔露出心虚。   “老六,你们母子预备怎么样。”   “父皇,不是儿臣想怎样,圣旨在母后那里。”萧景然坦然道。   安乐帝嗟叹,对所有人都不能倾诉,只有在当事人面前可以揭开遮羞布:“挪用军饷,实属无奈之举。朕也非一心为了长生殿,确实担心那些工人的性命。如果没有那批粮食,死的不是那十万军士,有可能就是二十万没饭吃的民工!朕一生亲民如子,北抗鞑靼,南和苗疆,朕的丰功伟绩,决不能败在这一次污点上!朕已经还你清白,你不要说出去,不能说出去!”   安乐帝越说越激动。   萧景然淡眸聆听,没有反驳。论起功绩来,眼前的皇帝是功大于过的,哪怕他明旨下令要去军饷,也无法撼动其地位。   但若得到圣旨,他仍不会傻傻交奉。   安乐帝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的孺慕之情、他的信赖信仰,早在那个冰冷阴暗的牢室内消磨殆尽了。   对方悔恨慈爱的话,萧景然东风过马耳。   一个时辰后,萧景然去御花园找宁汐,俩人乘车回府。   萧景然握她微凉的手搁在膝上轻揉:“遇着人欺负你了?脸色那么难看。”   “哪有,只碰上了两位来赏桃花的妃子,闲嗑了几句,还有泰平保护,谁敢欺负我,”宁汐转覆上他的手:“父皇对你还好吧。”   萧景然轻嗯了声:“父皇为表对我的信任,打算派我接任中军都督一位,时常去军营练兵。”   二人就着这一话题,说起在太原府的事,回忆起不少情窦初开的点滴。   二人笑着相携入府,回了居室庭院,萧景然说要研究布阵,宁汐便像在阳雪居屁颠颠的跟在他后头一样,殷切的研墨添水。   宁汐立在他身旁看了一阵,奇怪道:“这地形像深山里的,大魏士兵都在深山里操练么。”   像深山修炼的精怪似的。   “这不是大魏士兵的军营图。是一处好男风的山匪窝藏点,他们那的当家是男的,压寨夫人也是男的。”   好好的研究这个跟他无关的匪窝做什么,宁汐眨了眨眼:“你、你不会是对他们、有过什么阴影怨念吧。”   眼刀嗖嗖刮来。   萧景然搁下笔,捏她鼻子,凤眼微眯:“多月不考察你的学问,关注点还是这般清奇。要不要我告诉王妃,我对男子有没有阴影?”   宽阔的身影覆盖下来,桌上纸笔荒唐的一扫而空。   宁汐腰线被欺贴到石桌上,撑阻讨饶:“别闹了,我关心你嘛——”   萧景然同她耍闹之际,眼角忽然瞥见月洞门口站着个面目森森的妇人。   嬷嬷见他们停止胡闹,走过来:“皇后娘娘召见王妃。”   宁汐理理衣襟,随宫廷嬷嬷去,到了偏院里,不待她请安,圣女便亟不可待的咬牙告状:“娘娘见识到了吧,殿下跟王妃一路是多么的浓情蜜意!这桩婚事,她哪有半分不情愿,哪有半点怨恨殿下掳走她的父亲。口上蒙骗了娘娘,允得这桩亲事,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哪会全心全意为娘娘办事。”   宁汐掩唇咳了咳。   “圣女多虑了。我对殿下,是逢场作戏而已。我清楚自己是站在谁那一边的,绝不敢生二心。” 第43章 回门   皇后瞪了一眼古灵精怪的宁汐:“行了, 别装模作样。”   “瞒不过母后,”宁汐俏皮的吐吐舌头,真挚道:“我固然站在母后这边,当妻子的, 也不好整日绷着脸对待夫婿。我跟殿下琴瑟和谐, 在他面前有些分量, 能规劝他兄友弟恭、对母后孝顺,有什么不好。”   那倒是, 就凭她儿的仙姿佚貌、权势地位, 哪个女人不上赶着巴结。   圣女见皇后神情略有松动,咬齿冷笑:“就怕殿下还存着逆反心理,一待听你的唆使,转头就抛兄弃母, 跟你远走高飞了。娘娘花费了多大心思才留殿下在身边。”   “不会的。我们离开有什么好处, 四处躲避过着餐风饮露的苦日子?傻子才干那事儿呢。我喜欢这里的美食华服, 奴仆成群,排面风光,更喜欢殿下、的魁梧身姿。”宁汐抬云水袖掩唇嫣然一笑。   青光白日的不要脸!   这些嘚瑟的话分明说给她听的。   圣女指甲嵌进皮肉里, 索性问起:“是啊, 殿下身姿魁梧, 听说新婚夜,闹到快天亮,不知王妃吃不吃得消,说好举荐我的,怎么没音信了,是偷偷和殿下商量什么大计,不敢安□□入门吧。”   宁汐诧异的看她, 绣莲绣花鞋倒退了半步,秀眉微颦:“我倒好奇,楼兰教到底是个什么宗教,圣女□□的,竟说出这种话来。便是私底下,我也不会议论跟殿下的床笫之事,恕不奉告了。”   圣女气个仰倒:“不是王妃先起的头么!夸殿下身姿魁梧。”   “呃,身姿魁梧?我是指殿下清晨在院子里练剑的模样,圣女想到哪去了。”宁汐眼色古怪的瞅了她一眼。   惹的两个护法也朝她们口吐污秽的圣女看去,眉心隐隐发黑。   从楼兰来的护法着白衣挂白纱,观身形,类似中原的健硕仆妇,一天十二个时辰换班不离圣女的身。   圣女连吸了几口气,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够了,王妃别转移话题。举荐我,是王妃答应皇后娘娘的事,你若不情愿,尽管跟娘娘说,我也好早日回楼兰。”   “我一个新妇,三朝回门还没到,急惶惶把丈夫推给别的女人,只怕会适得其反,引得殿下不悦。圣女尊贵不凡,何必将希望全寄托我一个人微言轻的人身上,你若自己出马,兴许比我举荐管用。就是,只怕你面纱都不敢揭,殿下连你的长什么模样都不知,要他纳你,实在是难。”说着,宁汐若有所思的盯着对方遮得严严实实的挂耳面纱。   圣女下意识慌乱抬手,将轻纱面罩掩了掩,侧身躲开宁汐探究的视线。   “此乃本族规矩,大婚当日,自见分晓。”   “够了,”皇后打断二人的争执不休,看向小狐狸一样荣获胜利的宁汐,凤眸眯了眯:“王妃,你不是要表达对本宫的诚意吗,且去跟靖王说道看看,成与不成的再说。”   圣女浑身舒爽得冷笑。   王妃又怎么样,连靖王本人,都是翻不过皇后五指山的猴毛。   皇后金口一开,宁汐不敢忤逆,欠了欠身:“是,儿媳定当全力以赴。”   女眷闲话这半天,萧景然处理好一批公文,同长史在海棠树下下棋。   愁眉苦脸的长史正要被上司杀第四局,见王妃一脸有事找过来的样子,急忙欣喜的告退了。   萧景然手执墨玉棋子:“来一盘?”   “好啊,”宁汐坐到对面,见棋盘摆得不对,九个星位都摆放有棋子,于是重新规制了一番,黑棋先行,率先落下一枚黑子:“我是来找殿下商量一件事的。”   萧景然同她走了几步,发现。   这女人老在堵他成线的第四子。   萧景然眼角微抽,竭力把脑壳清空,回想一下幼时下五子棋的规则,转换线路,陪她下起了五子棋。   他看了一眼饱满精致冥思苦想的小姑娘,指尖把玩棋子慢慢等她:“找我商量什么。”   宁汐想起正事来:“啊,就是,圣女她毓自名教、柔嘉成性、温惠宅心、端良著德……”   “跟我有什么关系。”   萧景然漠然打断。   宁汐呛咳止声,嗔怨道:“殿下真是不解风情,听见这样罕见的女子,难道就不心动吗,我的意思是,抬她为殿下的贵妾可好。”   “好玩吗。”萧景然神色骤然冷凝。   “好玩什么,人家是来给你当老婆的。”宁汐眨眨眼。   萧景然拂袖掀翻下了一半的棋。   棋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宁汐捂紧噗通跳的小心脏,睁大眼睛:“殿下发那么大火做什么,我也是为你好。哪个男人不愿享齐人之福。殿下若不满意圣女,可是有别的中意人,我也会大度为你安排的。”   萧景然横抱起她,眼中簇簇星火需要泄。   大步往屋内走去:“王妃大度得紧,一点都不在意本王的宠幸何去何从。我偏爱征服人心,到你在意本王为止。”   宁汐抿紧了唇,在他怀中踢弹挣扎:“你胡说,你冤枉人,我明明是为了你好。”   槅门将将一关,萧景深便将人儿抵在门板上。   他手掌探进一脸不愿拧巴的人的襦裙里,将人儿撩拨得不上不下眼角嘶红。   “喜欢这样吗。”   “喜欢……”   萧景然唇角一勾,碰了碰她沁汗的额头:“什么?”   “啊,滚开啦,嘤嘤嘤。”   半个时辰后,宁汐用手随意梳拢着蓬乱的发,勤勤恳恳第一时间去找皇后娘娘谢罪了。   宁汐发髻未重梳,衣裳未重整。   宛若一朵被暴雨摧残后的小白花凄楚可怜的跪在皇后的美人榻前,泛肿的红唇抽抽噎噎:“母后,儿臣真的尽力了,为圣女说了许多好话,殿下非但一个字听不进去,诘难我不在乎他,冲我发了好大的火。还、还欺辱儿臣,你要给儿臣做主。”   她说着,见皇后半眯眼困在美人榻上,头朝藻井,便对着圣女眼如芒刺射过来的角度,手佯装无意的扯了扯衣襟右衽领口。   圣女眼角发红,看到宁汐扯露的白嫩脖颈上布的鲜艳红痕。   这样的欺辱给她来一打……   这个贱人!   才成亲两天而已,皇后并不着急,只是想考察宁汐的忠心罢了。   皇后挥挥手,遵守承诺不追究成与不成:“行了,蓬头垢面的像什么样子,去换身衣裳。申时跟本宫去庆祥街一趟。”   宁汐这才知道,堂堂皇后为何能随意出宫溜达了。   皇后的母家掌握一支很重要的丝绸商路,有时朝廷缺粮饷,还需得仰仗皇后一族。   皇后本身是名经商奇才,她跟东海小国的女商有特定的往来。   所以有时不得不抛开身份规矩,出宫来料理商行。   这些对宁汐来说很遥远了,皇后只是不想让别人嚼舌头,做足表面功夫,带新儿媳出来溜溜,营造一幅婆慈媳孝的画面。   实际她就是个顺带的。   在皇后跟圣女去酒楼谈生意上,宁汐称想去逛一套头面,不去凑热闹了。   宁汐在首饰店里,碰到了徐氏一行人。   “呀,汐儿,在王府里待得还好吧。”徐氏看着容光焕发的女儿,感觉从头发丝到脚尖都不一样了。   连她一个女人都被那种流淌出的娇艳妩媚微微惑住,挪不开眼。   宁汐欠身行礼:“谢母亲关心,一切都好。你们也都安康吧?”   “都好着呢,就是你爹,说去嘉兴上任,这几天了,一个平安信没捎回来。”徐氏微叹。   宁汐宽慰道:“殿下跟皇后娘娘都向我保证,爹不会有事的。”   “嗯。”   母女俩寒暄一番,随后各置办了一套头面。宁汐买的是一套五彩宝石镶钻制成的成套首饰,有璎珞、耳铛、禁步、发钗、手镯等,主体是宝石,缀以南珠和金银为辅,五光流彩,巧夺天工。   徐氏看中一套贵重的糯米种翡翠头面,嘀嘀咕咕舍不得钱,一直犹豫不决。宁汐见状便出手替她买了。   首饰买完,徐氏见宁汐要走了,忍不住抓住她问:“你跟圣女相处得怎么样,有没有欺负她?”   宁汐看了她一眼,倨傲的冷哼:“当然了,她想抢我夫君,我哪有好脸色给她看。”   “你这孩子不能这么任性,做女人都要过这一关的,现在即使没别的女人,等你怀了身子,不能侍寝,还能霸占不给靖王安排通房吗。与其一开始闹僵,不如大方一点,让对方记住你的恩德,以后你在后宅也好有一个帮手。”徐氏急急教育道。   “哦,”宁汐若有所思,触类旁通:“爹在外面任职,没有母亲陪伴,不如我挑两个颜色好的送过去,让对方记住母亲的大恩大德,免得爹在外边悄悄养外室,气着您。等妾室回来,母亲也多了两个好姐妹嘛。”   “!”   徐氏扶着首饰柜台身形摇摇欲坠,迎上掌柜伙计们的好笑讥讽的视线,她咬牙,扯过宁汐的手,匆匆出了店铺。   徐氏满脸通红,打着团扇扇风:“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我在教导你,死丫头扯我做什么。你爹跟靖王能一样吗,他都是半截身入土的糟老头子了,没那个需求。”   宁汐鼓腮,她生气了。   半晌,她眼中却丝毫不见怒火,而是一种同情怜惜的眼神看着徐氏,咬着手绢欲言又止:“原来、原来娘才四十不到,就守上活寡了。”   徐氏“!”   她迟早要被这孽障给气死。 第44章 管账   徐氏想伸出指尖狠狠戳一戳女儿的脑壳, 她抱着一匣子价值千两的翡翠首饰,手短的想想罢了。   她忍:“汐儿,你不听母亲的训诫便罢,气性这般褊狭, 早晚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多谢母亲关心, 一切由我自己承担。”   徐氏见她油盐不进, 一肚子话憋回嗓子眼:“我也不跟你废话,记住对人家圣女好一点, 好歹人家也是圣女, 你是个什么低微出身,自己心里头有数。别仗着男人一时的宠爱无法无天,靖王这段新鲜劲过去,等圣女过了门, 看人家如何收拾你。”   说罢, 她抱着珠宝匣子一扭一扭的头也不回的走进轿辇里。   宁汐盯着妇人风姿绰约的背影, 默在原地沉思。   女儿新婚就劝她给夫婿纳妾,可真是关心她的好母亲。什么讨好圣女,一定进得了门吗, 呵呵, 她讨好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作甚。   逛完首饰, 宁汐打算折返酒楼,同皇后汇合。   不料途中,又碰上一熟人。   “萧大哥,真巧。看你形色匆匆,刚办完事回府吧,我请你去那边的茶肆喝杯茶如何?”宁汐客套的邀请道,毕竟上回连累他被萧景然责怪, 她想当面致歉。   呃,这女的不会成了亲,还对他念念不忘吧?   身如修竹的萧去病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忙后退以策安全距离,微笑婉拒:“改日吧,我还有点事没办完。宁汐、哦不对,六皇婶,上次你托我的事,我办事不利,害你被捉回去…六皇叔待你好吗?”   宁汐莞尔点头:“很好。你不用自责,上回,是我拖累你才对。”   萧去病放心的舒口气:“我无故退亲,害你遭受非议,这样我们算扯平,谁也不欠谁。先就此别过吧。”   “好,再见。”宁汐微微颔首。   回府时,皇后的宫女手中抱了大堆账册,同圣女回了偏院。   宁汐和她们分道扬镳,回正阳居拾掇刚入手的首饰。   抬眼间,西洋镜出现一个朱带莫袍的俊逸男子,霎时让镜面变作幅谪仙的画卷般。   “玩得可开心?”   宁汐听他这么一问,脑子里打个转,弯唇点头:“嗯,买到了称心的首饰,还遇见母亲,跟她闲聊了一会家常。”   萧景然背手,踩着鹿皮毛毯踱步过去。   他扫一眼,随手拿起把小象牙梳,刚好称她精致小巧的额头,给她从上至下梳着刘海,望着镜里水汪汪的大眼睛:“没别人了?”   宁汐对戳食指,下意识撒谎:“没了啊。”   萧景然手下一重,握着小梳子卷断她一根乌黑发丝。   宁汐抱住头哎哟喊痛:“有有有。”   一根头发丝而已,小姑娘眼眶泛上雾气,泪泡立刻淌出来似的……   这么容易掉泪的,难道他教养不当,把小妻子调.教成娇气包了?   虽这样想着,萧景然顷身,舔掉她眼角一圈的湿润。   “为什么骗我,嗯?”萧景然幽幽盯着她。   宁汐拽上他菱纹袖口,嗓音软糯:“我不是故意的,刚想起你嘱咐过,让我跟世子别靠太近,就没说实话。我跟他在街上偶遇的,为上次逃跑的事,解释清楚而已。他真是个很好的人,你别因为这点小事再找人家麻烦。”   萧景然忍不住纠正她:“他不是个好人,至少对你不会是。”   宁汐鼓腮,甩开他袖子:“你就是偏要反驳我,啊,你不会是嫉妒长得他比你帅吧。”   揪得皱巴巴的袖子被小姑娘狠狠一丢,萧景然转了转手腕,森白的虎牙微露。   “胆儿肥了…”   宽阔的黑影压迫下来,宁汐心生恐惧,腰肢刚刚被男人碰到,就痒痒的笑出眼泪:“唔,你最讨厌啦。”   挣巴了没两下,宁汐抱住他讨饶。   “呜呜,我故意气你的,你最帅了在我心里。”   萧景然放过她,坐到桌边,倒茶润嗓,慢条斯理的同她讲道理:“我不是在唬你。去病小的时候是一个混世魔王,是人见人打的风流纨绔。他为了他等的那个胖丫头,可以不惜牺牲一切,包括改变自己,也包括,再次露出本性。”   宁汐梳理蹭他身上蹭乱的头发,表示一个字也听不懂:“人家谦逊有礼,我觉着他为人挺好的。”   萧景然曲指敲了敲桌面。   “你知道吗,你逃婚之所以那么快回到我身边,是因为他出卖了你,托人告知我你的行踪。他表面上允诺帮你,实际害怕你缠着他。两面三刀的伪君子。”萧景然摇头道。   “我不知道,我现在只知道,殿下真小气!为了芝麻大的事,不惜诋毁人家,编谎言骗我。”   爱情虽可贵,朋友价也高。   宁汐抱着小梳子,气呼呼的离开了屋子。   另一边,圣女对着一堆皇后留下的烂摊子,头昏脑涨。   门儿还没过,先给他们当牛做马管起家务来了,算个什么事。圣女盯着堆高如山的铺庄账册。   若是能插手决策意见的,她也认了,问题是皇后让她对这些账册查缺补漏,明个儿召太子妃她们一同来观览。这是纯粹的苦力活,没有好处的。   美名其曰让她积攒管家的经验,还不是自己想躲懒。   圣女烦躁的看着一堆账册,陡然福至心灵。   “左护法,把这些东西拿到正阳居,叫王妃来处理。”   让王妃整合账册,明天还有太子妃跟其它王妃在场,是她们妯娌的第一次交锋,那个草包还不在众人面前原形毕露?   那她就可以打蛇顺杆上,揪住宁汐不懂学识这一点,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让王府意识到该有一个会管事的女主人。   既羞辱了宁汐,又用宁汐的愚蠢反衬她的重要,一箭双雕!   左护法为难的道:“这是皇后娘娘吩咐下来的差事,冒然转移给别人,不好吧。”   “王妃是别人吗,她可是这府邸的正王妃,府中庶务本就是她该管的。就算皇后娘娘知道也不会怪罪,去吧。”圣女笑道。   宁汐倒是跟圣女的想法不谋而合,当一堆烂摊子从天而降时,她只有天塌了的感觉,没其它怀疑。   靖王新开府,庶务繁多,让她这个唯一的女主人打理是应该的。   “景然哥哥~”   坐书房里的萧景然眉心一跳,笔尖顿住,侧目看向殷切奔来的小姑娘:“闯祸了?”   “怎么会呢,我有一小点忙请你帮而已,”宁汐用指甲壳比划,摇晃着神色还泛冷的他:“看在我不计前嫌,这么快主动跟你和好的份上,帮帮忙啦。”   萧景然转过头,继续气定神闲的写字。   “不用你主动,继续气着吧。又不是我生气。”   “……”宁汐略过,直接说起皇后娘娘派给她的任务,头大如斗:“这么多派给你的货铺庄子,我哪盘点得过来,明天一问三不知,我一定在母后和太子妃面前丢死人的。”   萧景然:“找个账房不就得了?”   “账房只管账,不管教呀。让人家知道我向一个账房取经,我一点儿也不懂管家,会叫人笑话我的愚蠢的。”宁汐扁着小嘴。   “呵。”   萧景然抬手捏捏她的下巴,温润道:“蠢着吧,我养。”   宁汐眨眨眼,乍一听,还以为是什么好话勒。   她脸色逐渐涨红:“萧景然,你——”   “我小气,阁下另请高明吧。”萧景然悠悠然抱着后脑勺。   好吧,宁汐承认,她一直插科打诨,企图萌混过关,没有真正道过歉。   没有询问探究萧去病是否出卖她,就跟萧景然耍性子。   不过她不打算改正。   宁汐直起腰板,略略吐舌:“我、绝不道歉,绝不再求你。”   她转身小跑出屋。   “该死的萧景然,刚成亲两天就待我这样,我嫁错人了爹爹呜呜……”   少女怨念的嗓音远去,萧景然搭在扶手的手微颤。   宁汐命下人把账册搬到抱厦里,再找来府中的账房先生帮着盘点。   府中到处都是皇后的眼线,虽然无关大局,宁汐私心却不希望暴露自身短处,只敢找陪嫁丫鬟喜鹊偷偷琢磨账本。   “喜鹊呀,这个西杭茶庄,每年收茶叶六千斤……”   喜鹊苦涩着小圆脸:“王妃,婢子还是帮你去做些吃食吧。婢子实在对生意之道实在七窍通六窍。”   宁汐叹了口气,蔫耷耷的挥挥小手:“好了,不为难你了,退下吧。”   喜鹊见主子如此宽厚,十分过意不去。   倏地,她眼睛一亮:“王妃,婢子有个法子,每回都它都可以帮婢子解决所有事,逢凶化吉的。”   “这么神奇,什么法子。”宁汐好奇道。   喜鹊往腰带里掏啊掏,又在掏出的荷包里找啊找。   藏得够深的,宁汐翘首盼望,不禁燃起几分希冀。   半晌,喜鹊宝贵的拿出一枚明黄色折符,小眼睛晶亮道:“王妃,这个是婢子的母亲去白马寺求来的护身符,送给您吧。您有困难,就拜拜它。”   “……”宁汐感动的握拢丫鬟的手:“好喜鹊,留着自己拜吧。”   夜深人静,抱厦里仍然忙碌不休。   一堆人劝王妃休息,账目的事情有他们在,宁汐自然是,不负众望的趴桌休息片刻,再起来同甘共苦。   皓月湛湛,打在少女纤柔的脊背上。   玄衣身影在柳条下瞧了半晌,随即阔步走过去。   “殿——”   萧景然一个眼风扫过示意众人噤声,他轻步到少女身边,将她横抱捞起。   夜半,宁汐脑子里记着有事,睡不安稳,陡然一个鲤鱼打挺醒来。   她抚摸盖着的柔软床缎,暗叫不妙,赶紧趿鞋下床。   抱厦的廊檐挂了一排迎风招展的气死风灯,火光簇簇,照亮一群勤勤恳恳的人。那些人之中,坐着一个一眼便能注意到的朗逸身姿。 第45章 偷撸   更深露重, 倒寒春的冷气肆虐街巷,千家万户的门窗紧闭,灯火寂灭。   萧景然从抱厦里出来,去浴房简单清洗了一遍, 进卧房时, 去貔貅熏炉旁除除寒气, 烘暖了身子,才走向床榻。   毕竟多了个人同床共枕, 得要顾忌几分在军旅中的粗糙习惯了。   甫一掀帷入帐, 一双娇娇软软的藕臂亲热的抱上来,带着讨好蹭他:“殿下,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这个实现起来恐怕非常、极其的困难。   萧景然翻身将人压下,意图明显的揉着少女的细腰, 眼中燃起簇簇星火:“先给予近一点的好处。”   纱帷落下, 一室春光无限。   萧景然连夜派人打听过, 圣女跟太子妃不知哪时通了气,将月末的盘点移到中旬,明日将邀来一些商行富贾。   曦光微亮, 萧景然从头顶至发梢一下一下抚着怀中人爱不释手的顺滑头发, 一壁嘱咐道:“教你的都记住了吗。短短一夜, 你不可能通透庄铺事项,他们若有人为难你,就按我教的回应他们。”   “知道~稗官野史、爱恨情仇,这方面我最拿手了呀。”   萧景然嗤的摇头轻笑。   他抚撸着小姑娘的青丝,忽然想起曾经进宫,看皇太后臂弯里托着一只奶白小猫在不停的撸。   嗯~他有点体会皇祖母撸猫的感受了。   不对,他的小妻子比奶猫还要绵软可爱, 还散发怡人浅香。   正想着,衣襟敞开的胸膛上重量一轻,巴掌大的小脑袋支起来望他,脸腮微鼓,伸出白嫩的手指捏住他撸动的手。   似乎想对他摸她头发发表什么意见?   越来越像小动物了,萧景然眯眸盯着她翕动欲张的红唇。   宁汐拧绞两条眉毛,用手拨弄被抚平压实、一点个性都没有的头发,控诉道:“你不要再摸啦,人家干干净净的头发都被你给摸油了。”   萧景然:……   可是清爽柔润的头发丝真的好好摸qwq   嗯,不苟言笑的权臣大人是不会承认这个癖好的。等她以后睡着偷偷的撸……   饶是控诉着,宁汐起床前,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他,才穿衣绾发,去大厅给皇后请安,然后接待各路商户。   果不出萧景然所料,除了太子妃,还来许多商户,统一把月末的盘点提到中旬。   月末好歹有十五天准备,迟则生变,这么短时间,看她怎么翻身。圣女殷切的帮忙看茶,扶皇后入座上首,亟不可待的挑明话茬:“王妃,昨个儿本是皇后娘娘托我整理那些账册,我想,我一个潜心修教的,哪懂王府庶务,便转交给王妃你了。王妃天资聪颖,今日我定要虔诚学习,聆听解惑。”   被耍了吧,她只是自己和皇后挑剩下的苦力。   圣女嘴边泛起阴笑,等着看高高在上的王妃在众人面前失仪。   宁汐今日着一袭撒金粉系赤色滚边绣鸾鸟的烟罗纱笼裙,矜贵恰到好处不压皇后与太子妃,又凸显二八少女的清灵秀致。   听了圣女的话,宁汐脸上端庄大方的仪态未变,只淡笑道:“这本是靖王府的家务,怎好劳烦圣女一个外人。许是母后思忖我是新妇,体贴我不熟稔,才想到找圣女帮忙。”   她一番话,将圣女的想法彻底颠倒。   圣女是慈婆体贴儿媳招来的苦力,宁汐才是有资格处理府务的正王妃。   体贴个鬼啊!脸真大,颠倒黑白。   见皇后慵懒的一言不发,圣女也不好说什么,银牙暗咬:“说的是,便请王妃跟商户们开始磋商吧。”   宁汐品了口香茗,直接道:“账目不对的地方,我都找人写了批注,各位自己看吧,有异议的再提出来。不然这么多细帐,光靠嘴说,得说到猴年马月。”   谁不知道背地里找枪手呢,一句话就想打发了?   太子妃得到圣女眼色的示意,掩帕轻咳了咳。   想要找不是账册里的内容的茬对这些老油条来说轻而易举,一个油头粉面的大叔就开口了,堆砌辞藻的问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生意上的话题。   便是连皇后听着,脑门前都冒出星星,不禁锁眉沉思起来。   宁汐淡声回:“所谓术业有专攻,林木材行老板不去问专门的老师傅,问我作什么。”   “嘿,这可是很简单的问题呀,堂堂靖王妃,难道答不上来吗。”大叔故作讶异道。   宁汐揉揉额角:“容我想一想……这个问题,我一时不会恐怕不能为您解惑,但我记得,十天前,木材行老板跟丝绸商老板合作一批家具制作,您呢,不见兔子不撒鹰,声称资金没到位,叫丝绸商老板一个人出面抵账,您的钱呢,却在赌坊里翻了半翻。搞得和丝绸商老板结了仇”   话音未落,一个短小精悍的男人蹭的站起:“刘老板!你居然空手套白狼欺骗我!”   宁汐呀的捂唇:“丝绸商老板,原来您不知道的吗。都怪我多嘴,我原想帮你们俩人调解的。”   “我谢谢王妃的大恩大德了我!”木材行老板匆匆离位,点头哈腰的挽丝绸商老板出厅:“老弟,借一步说话,不是你想的那样。”   杀鸡儆猴立竿见影,众人不由得风声鹤唳起来,互相看着的眼神也内讧起来。   对方会不会有什么把柄捏在王妃手里的?   呃,他们即便好奇,也不愿暴露自身,都静如鹌鹑。   这回任凭太子妃咳破了嗓子,集体都成了聋子。   明日高悬,眼看清早的盘点就要结束,圣女搅皱了手帕:“王妃,各商家远道而来,您不会就这么坐着吧。”   宁汐努嘴,这又要使什么幺蛾子了。   不给圣女机会,离晌午过去只剩半个时辰,宁汐吩咐道:“来人,布菜。查了一上午账目,肯定不能让各位空着肚子回去。”   侍女鱼贯而入,端上的菜盘,不禁让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皇后都为之耳目一新。   皇后捻起盘中一块花形糕点,难辨真伪:“这是花儿,还是吃的。”   各月的花瓣拼盘上桌,赏心悦目的事物不分男女,人人喜爱,连多数男商们都好奇的端详糕点,注意力彻底被吸引。   宁汐答道:“回母后,是花朵状的糕点。儿臣亲自调的各种药粉、花粉、染色粉融合成的原料,做成各月的盛开的花。一月乃迎春花,二月乃杏花,三月乃桃花,四月乃蔷薇,五月乃石榴花,六月乃莲花,七月乃兰花,八月乃桂花,九月乃菊花,十月乃芙蓉,十一月水仙,腊月梅花。”   每一朵花惟妙惟肖,皇后都不敢下嘴了:“真是巧思呐。你说调料是你调的,难道这么多人份的糕点,也是你亲手做的?”   圣女暗暗咬牙,这皇后怎么当起捧哏的了。   殊不知,有一个心灵手巧的儿媳,也是皇后的光荣,之前查账的考验,也不是她策划的,见宁汐能应付过去,就懒得说什么。   宁汐如实摇头:“是儿臣从前捣鼓的模具,从娘家带来的。”   皇后点头,捧起一只兰花糕点,张口咬下去。她是七月生的。   幽香的味道在齿颊里散开,和闻着的极品兰花一模一样,没想到吃到嘴里是这个味儿。   皇后奇了:“不仅形状相同,味道也是本宫想象中的兰花。”   这可是皇后,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识过。   居然得到皇后的赞誉,众人纷纷好奇的品味糕点。   果然,是各月鲜花的味道,好像把真正的花吃在嘴里,又没有植物的涩味。   宁汐还道:“糕点加了花的汁液,有些本花染不上的颜色,变交给同色味淡的蔬菜粉果粉。另外,这也可以说是一道美容养颜的药膳,里边加了凌霄花、核桃碎、甜杏仁、薏苡仁等中药材,能够强健五脏,润肤乌发的。”   听到是美容的药膳,各人不禁朝靖王妃打量去。   果然乌发雪颜,身姿姣好,体态端庄,每一处都精致耀目得闪闪发光,看不出一丝的瑕疵。   女人爱美,男人更爱美女。   想起自家啥也不懂的妻室,有大胆的男商开口讨要美颜的方子。   宁汐无心藏私,叫人传来笔墨,大大方方的写下来。   见王妃如此贤惠大度,众人纷纷求取良方。   一时间吹捧赞叹声不绝于耳,太子妃与圣女策划的修罗场满盘皆输。   掩在门口芭蕉叶背后的玄衣男子负手裨睨场中一切,看着应对自如、落落大方的女子,心中甜涩难言。   伊本丝萝,愿托乔木。   她却也偶尔结成华盖,与乔木风雨同行。   半晌,泰平找了半天找到他:“主子,这是王妃嘱咐厨房留下,单独给您的。”   萧景然侧目看去。   盘子里也乘着惟妙惟肖的十二月花,中间还多了一只绵白胜雪的卧兔。   萧景然微笑轻手托起兔子,捏捏它的后颈。   查账的半天几乎众人在真心钦慕讨教王妃里度过了。   圣女回到屋中,把一盘子没动过的十二月花糕点捏成一个大饼:“投机取巧,算什么本事!”   一旁的左护法嘀咕:“您好像什么本事也没有。”   “说什么!” 第46章 琴艺   左护法被吼得默然不语, 却不打算出口辩解。   她培养的圣女,自幼冰清玉洁,与世无争,不知是否风水不对的缘故, 一来到大魏没多久, 就沾染上一身尖酸刻薄的俗气。   圣女自知失言, 正了正神色:“左护法,与皇室联姻, 是教主的夙愿, 是振兴我楼兰教的举措。若无故被悔婚,我个人名誉是小,却无法面对我教中人。”   “靖王不成,还有其它皇亲贵胄。”左护法提醒道。   哼, 她怎么可能放过宁汐那个贱人。   “靖王殿下英姿飒然、与众不同, 我对他一见倾心。请护法也尊重我个人的意愿,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放弃。”圣女道。   左护法嗟叹:“属下明白了。”   今日她错在没有把细节敲定,叫宁汐有可趁之机。明天是宁汐三朝回门之日, 她要叫其想赖也赖不掉, 暴露是一个草包的事实。   京中贵女, 普遍工于四书八艺,通药理那是医女干的活,若连个琴艺都一窍不通,定会遭人耻笑。   圣女:“今日贸然把账册转给王妃,还好她聪慧过人,没出什么乱子。我却有些自责,明日打算在宁府办一场以文会友的雅会, 以我教给王妃壮声势,请她献艺展示。左护法,你去一趟宁府,请宁二夫人过来商量。”   账册能找人代为批注,当众献艺,看她还怎么逃。   圣女邀请徐氏,先斩后奏,给各路天潢贵胄广发请柬,参加明日盛会。   这次圣女学聪明了,在请柬中点明,靖王妃将亲自展现才艺。   消息传到皇后的耳朵里,皇后睁只眼闭只眼了,懒得多管,宁汐是她的棋子,不是她的祖宗。再忤逆圣女的意,搞不好人家一气回楼兰了。   宁汐服气了!   这圣女真能作,她这气儿没顺过来呢,又给她捅幺蛾子。   这人隔山打牛,叫徐氏给她送来的帖子,上面的表演节目不少呢,眼花缭乱,精彩纷呈的……她连一关都闯不过去!   宁汐泪目了,这是她亲娘。   术业有专攻,哪怕练好琴艺一样,情况也会好点吧。   红日西坠,去都督府坐堂的男人下职回来,就被宁汐强行挽到房里摁头洗脸:“殿下,累了吧,我伺候你梳洗。”   萧景然还不想英年早逝淹死,从水盆里撑起来,拿冰纨擦脸:“又有麻烦了?”   “嘿嘿,没有呀。”   宁汐背手支吾。   萧景然早闻得消息,不同她拐弯抹角:“你觉不觉得,圣女的身份可疑?”   “有一点儿,”宁汐懵懂点头,但她现在没心情想劳什子圣女,呜哇诉苦:“明日三朝回门,长辈命难违,母亲叫我表演才艺,还广发请帖,听母亲说,应允者众多,人家都想看看靖王妃什么模样,我一定会给你丢脸的。”   萧景然刮了下她的鼻子:“这么没信心。”   “你教我,我就有了。”宁汐抱住他胳膊轻轻摇晃。   二人移步到庭中的海棠树下。   宁汐操琴,萧景然在花树下阖目倾听。   圣女被遥远的魔音吸引来,见丫鬟们在正阳居附近徘徊,窃窃私语,不禁怒火中烧。   她走过去堵住一个婢女质问:“里面弹琴的人可是王妃?”   “回圣女,是的。”   “那你们挨挨挤挤的在偷听什么,她弹得很好听吗。”   简直魔音穿耳,毫无章法!   婢女不敢道王妃的长短,小心翼翼回道:“殿下派人给王妃找来古琴凤尾,婢子们想见识见识这把琴什么模样。”   这个答案没比预料中的阿谀奉承好多少,险些把圣女气吐血。   名琴凤尾,就糟践在那个草包手中! 第47章 情话   端坐在婆娑树影下的青年气定神闲, 玄袍舒展,五官清逸的脸上甚至泛着一丝愉悦,这让宁汐有一种自己弹得还不赖的错觉。   她照曲谱弹完一遍,小拇指微翘的搁在琴弦上, 屏气问:“殿下, 我弹得如何?”   萧景然睁眼起身, 施施然落座到她身后。   温热的气息靠近包裹,对方一言不发的执起她的手, 大掌覆在她的手上。宁汐心跳漏掉一拍, 害怕自己出丑,夹杂异样的紧张。   萧景然托起她的手带动,从基础的勾、抹、托、撮教起,一壁问:“你是为了应付这次的表演, 还是真的想学?”   清润的弦音从他们相叠的手指中流淌出, 跟刚刚的完全不一样。宁汐自惭形秽, 眼睫颤颤:“有什么区别吗。”   萧景然微笑:“当然有。如果是为了王府、为了替我争面子,大可不必违心做你不想做的事。宁汐是独一无二的宁汐,不用随波逐流。”   好像柠檬拌着蜂蜜流过齿颊, 怪酸涩也怪甜腻的。   宁汐缩脖子一笑, 紧绷的指尾放松。   她想想, 是为什么呢。   宁汐想到了:“也不尽然是为了明天。有时候出席宴会,我看中一些才情横溢的小姐姐,很想跟她们上前搭话呢。再说技多不压身是吧嘿嘿。”   看中小姐姐……为什么他感觉这么的别扭。   略过心中的涩然,萧景然正了正神色道:“嗯,那便学,假以时日会学好的。”   宁汐耳尖心虚的颤了颤,手指松垮的脱落。   萧景然抓住她的手, 不容她退缩。   他明白,她最大的问题,便是由身世带来的不自信。   所以,她宁可和一窍不通的小丫鬟互相抓瞎,也怯怯不敢开口询问其他人。   她铆足劲,想做一个不让人轻瞧的正王妃。   心气高易生戾,心无底音则乱。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萧景然贴蹭她迷惘的脸颊,在她耳畔边轻语:“你并不比那些自幼养在深闺的小姐差,相反,你会在雪原、森林、农庄各种险恶条件中生存,还没有特意去学,不过生长环境所致。如此绝佳天资,只要你隔几日抚一次琴,当作增加闲趣的普通生活,何愁假以时日不能超越别人。”   忽像云雾见皎月,断桥见青阶,眼前豁然一片开朗。   是的,她不比旁人差,为何要自惭形秽,她缺的只是时间,以及。   恰当的时机,引路的导师。   心态平和放松,宁汐一直哆嗦的指尖变得轻快起来,她粲然弯唇,歪头在男人清竣的脸上啄了一下:“谢谢景然哥哥。”   二人依偎教学的场景不知羡煞了多少假意来送茶洒扫的丫鬟们!   能把一串杂音调.教得步入正轨,她们的靖王主子也真是个鬼才。   看笑话打发时间的圣女,却在院墙外听到琴音音色越来越正味,手里的丝帕又换了一条。   好,好得很,待到明天,不至于让别人说她欺负菜鸡。   明日的表演名单上,宁汐排首位,她排次位。   全金陵的贵族圈都知道,皇后有意让靖王娶圣女,以拉拢宗教扩大势力。这二女献艺相争的一幕,不知多少人等着看热闹。   据说徐氏发出的请帖都不够,很多贵妇人不请自来,提前在宁府住下了。   靖王弹得再好,也不能代宁汐上场。   她倒要看看,即使不眠不夜的学一晚,能学出什么花来。到时让场面变得刺激些,她的胜利也不会显得那么没有水准。   想通这一节,圣女气息舒缓开来。   一曲毕,萧景然收手拢住宁汐的腰肢,枕在她雪腻脖颈间,谆谆教导她不要心生急躁:“欲速则不达。宁汐,是我强硬把你拉进这座风雨飘摇的牢笼里,我、已是很对不起你,不要感到为难、悲伤,做你喜欢的事,我就别无所求了。”   宁汐甜丝丝的正欲点头,又听声起:“不过,即使这里的日子生不如死,我也不打算放掉你。”   “……”权臣大人的情话真是需要一定承受能力的呢,蛇精病不时的就会发作。   宁汐解开他交错在腹前的双手,莞尔道:“哪有这么严重,我过得很开心呀。练这会琴累了,我去弄点吃的。”   萧景然嗯了声:“好。”   宁汐进厨房,亲手做了些小食。   怕萧景然等急,她只做了四道精致小点心。翡翠凉果、珍珠丸子、盐渍青梅、五彩芋圆,配上壶一芽一叶的雨前龙井。   她端着盘子,兴冲冲的折返庭院:“景然哥哥,景——”   人呢?   泰平走到四处寻觅的宁汐面前:“王妃,主子在都督府还有一些公事亟需处理,叫你今夜别等他。”   什么!   练这两个时辰就完事啦?   他到底有没有把她明日的比试放在心上!她又不是开着闪瞎眼巨粗金手指的话本女主角,练上两个时辰就技压群芳万民称颂那根本是扯淡好么。   宁汐发了一通牢骚,气呼呼的坐回琴架前,按照萧景然之前教的自己一个人慢慢对着琴谱练习。   眨眼到了第二天,萧景然派人传话回府,叫宁汐一个人先乘车回娘家,他随后就到。   宁府布置得除了没挂红绸,张灯结彩跟嫁女儿时的声势差不多浩大。   沿廊招展七彩仕女图宫灯,丫鬟端着瓜果点心发放,门客挨挨挤挤,珠履三千。   宁汐被这阵势吓得腿肚子有些发软,半个身子靠在喜鹊身上。   一同下车的圣女的勾唇讥笑:“王妃,小心别摔着了。等会还请王妃手下留情,别让我输得太难看,那样我就没脸见人了。”   宁汐呵呵:“什么输赢,不是轮番为众人表演才艺而已吗,圣女的得失心真够重的,什么事情都要论个胜负。”   “你。”圣女咬牙,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皇后慢条斯理的从凤轿里出来,见两人没规没矩的在门口争执,不悦皱眉:“杵在这干什么,要别人请你们吗。”   圣女上前相扶皇后。   宁汐没辙,也上去,在另一侧扶着皇后。   正王妃又如何,眼下这情形,圣女有一种平起平坐的优越感,还没过门她就有不菲地位,等她嫁给靖王,宁汐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圣女思忖着,更加笑靥如花的同皇后亲密耳语:“娘娘,今日劳累您找了这么多人,为王妃壮大声势了。”   谁表现得好,就是壮声势。   表现差的那个,将遭到众人耻笑。   为此,皇后不惜发话,邀了金陵大半个贵圈的官夫人。   皇后懒得拆穿,意有所指的对某人说:“好好表现吧,别让本宫的闺中密友看轻了,丢本宫的人。”   “王妃自然不在话下了,臣女一定会努力的。”圣女谦逊答道。   进了庭院主干道,老夫人亲自拄着鹤杖带着府上大大小小诚惶诚恐的相迎。   徐氏忙出忙进:“皇后,圣女!你们能来,鄙舍真是蓬荜生辉。快请里边坐。”   小小正厅不够装的,宁府直接把盛会场地设在最大的临湖水榭边。   皇后跟宁家人不熟稔,只跟几位诰命夫人攀谈。   徐氏忙里偷闲,端了一碗乌鸡参汤悄悄到圣女身边,吹了吹浮沫:“圣女,来,把这个喝了吧。”   圣女嗅了嗅,嫌弃的挡开:“什么东西,一股子中药味儿。”   “嗐,这是乌鸡参汤,参是百年老参,乌鸡是厨房早晨现杀的,滋补着呢,快喝吧。”徐氏小心翼翼端着碗盏。   圣女摸摸滑亮发髻,嗤道:“穷酸样儿,别说百年老参,千年人参我也不稀罕。得了吧,端走,我又没病,喝参汤作甚。”   徐氏苦口婆心:“待会要比试一整天呐,那单子我看了,你和宁汐各有几十场要表演,我怕不吃点好的,你身子骨撑不住。”   “行了,等轮到王妃上场时,我再进食不行吗。”圣女没有搭理她的好意。   事关圣女能不能鱼跃龙门成为靖王的女人,徐氏凑近,关心的问:“圣女,你有把握赢宁汐吗,那丫头邪门得很,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圣女冷笑:“这次会是个例外。我闭着眼睛都能赢她。”   徐氏满意的点头:“我可全指望你了……”   “行了,”圣女不适的打量周遭一眼,拉退二人的距离:“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干什么,有这闲工夫,去检查我要演奏的乐器千万别出问题。”   徐氏:“已经叫佣人检查过三遍了,诶,我这再去检查一遍。”   今日晴空万里,艳阳四射。   宁汐站在一棵杉树下乘凉,擦擦脖颈不断滴淌的热汗。   喜鹊小心呵护一碗水穿梭拥挤的人群回来,无奈道:“王妃,这场宴会办得太仓促了,午饭还要半个时辰才能端上桌,宁府下人们忙得脚不沾地,我去厨房问口水都没有,冰块也找不到。我自己就去井边打了水上来,您先凑合着喝口吧。”   “辛苦你了,喜鹊。”宁汐接过碗盏,细口抿着。   俄而,宁汐想到一个问题。演奏的乐器很重要。   譬如她昨个儿习惯凤尾琴的琴弦松紧和质地,换了别的会不会不习惯?   宁汐去找管家询问。   管家又说,张罗表演事宜包括乐器的,都是二夫人徐氏。   宁汐兜兜转转,又找到了徐氏:“娘。”   徐氏正招呼客人呢,闻声吓一跳:“汐儿,做什么?我正忙着呢。”   “府上提供的都是什么乐器,可以带我去提前适应下吗。”宁汐请求道。   徐氏不耐烦的甩帕:“适应个什么,你想抢占先机啊,娘可不能徇私。再说,有能耐的人用什么乐器都能演奏出天籁之音来,你管它什么乐器。” 第48章 他来   珍馐玉馔鱼贯上桌, 放眼望去,檐角树下堆满乌压压的人头,上不少戴象征身份的各式首饰,金银交错, 环佩叮当。场面不可谓不宏大, 形容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圣女拿着筷箸, 眼神时时不离中间特意空出来的表演场地,夯台之上木栏四围, 装饰彩绸, 铺就茵蓐,第一场要用的古琴已经备好放在黑酸枝木桌上了。   那可是她踩着宁汐扬名的基石,圣女目光闪闪发亮。   她眼神又瞟到宁家女眷的一桌,发现缺了两个人, 有些遗憾, 是三房的罗氏和宁妙。   听徐氏说, 打从听她要跟宁汐斗艺的消息,罗氏就气闷得吃不下饭,带着女儿去寺庙上香去了, 眼不见心为净。   也是, 无论她还是宁汐表现得好, 名声大噪,都跟宁妙没有关系。   罗氏懊悔,当初怎么被对那个断腿小子好一点,提前打好关系,不然王妃之位就是宁妙的了。   甭管宁汐表现怎样,人家就是输,排场也宏大非凡。   俩人是姐妹, 到时宁妙少不了被比对。而且斗艺时间定得仓促,府中事务繁多,罗氏才懒得留下来忙东忙西,为他人做筏子,索性寻个借口带女儿上香去了。   思绪转动间,圣女见各人饭菜用得差不多,她心心念念的名场面终于要到来了。   被圣女碰了一下,皇后拿棉帕优雅的擦唇,旋即道:“王妃,午时快过了,别叫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久等,快登台为大家弹奏一曲吧。”   “且慢——”   在宁汐举足无措的犹疑下,一个墨发玄袍身着劲装的身影跻入视线,与生俱来的尊贵矜雅,蜻蜓点水的与她对视了一眼,顷刻扫平她所有的不安。   萧景然疾步如风的飒然上前,箭袖紧扎袖口,冲皇后抱拳:“母后。”   “来了,坐吧,”萧景然事先打过招呼会晚到,皇后不奇怪,倒诧异的看他一身军旅打扮:“怎的穿成这样,这是什么场合不知道吗。”   萧景然道:“今日儿臣要去边防巡视,不能久留。”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萧景然又道:“王妃同我一块去。”   四周响起哗然,献艺还没开始呢,不知唱的哪门子戏。   圣女警铃大作,忙朝徐氏使眼色。   徐氏接到示意,忙不迭起身:“靖王殿下,这恐怕不妥吧,今日是汐儿的三朝回门。”   “礼物本王已经差人备好了,人也来见识过了。莫非岳母要为三朝回门,非留我们一整天不可,不惜贻误军机?”萧景然客客气气的语气,却充满以退为进的压迫性。   “当然不是,靖王殿下礼数周到,这我们是知道的,”区区三朝回门,本来就是当天来当天回,人家繁忙之中拔冗露面,已经给足他们面子,她还能硬把人挽留这几个时辰不成。   徐氏顶着圣女愤恨的眼神,硬着头皮道:“殿下勤于军务,我们当然不敢阻拦。不过您方才说,要去边防巡视,那,带汐儿去做什么呢?不然靖王殿下尽管去忙好了,叫汐儿多跟我们聚聚,她祖母怪想念她的。等您回来再接她回去。” 第49章 独奏   只要宁汐还在, 一切都好办,走了靖王,只不过少一个看宁汐笑话的人。   倘若靖王拂逆徐氏的意思,强行要宁汐陪王伴驾, 那是自找耽于美色不顾大局的骂名, 几率很小。   想到这, 圣女微松了口气。   顶着众人看热闹的视线,萧景然气度从容, 不慌不忙道:“边郊的屯田农妇多染疟疾, 通识妇科的女郎中人手正缺,王妃略通歧黄之术,本王希望带她去为百姓谋福祉,等回来再探望祖母不迟, 届时在宁府住上十天半月, 也不成问题。”   干得漂亮!   宁汐抿紧嘴角, 禁锢扩大的笑容。   徐氏噎了噎。   “很好,”见二儿媳魔怔似的还要顶撞人家靖王殿下,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忙开口:“靖王殿下为国为民, 还不忘惦记我这个老婆子, 真可谓忠孝两全, 叫我受宠若惊。今儿面见过,礼算成了,你尽管带王妃去吧,都在金陵住着,改日再聚容易得很。”   她、她一个人上台演奏,那是个什么局面。   圣女一个激灵,不敢深想, 桌底下扯了扯皇后的琵琶袖摆。   皇后皱眉感叹这圣女相处得久了教养越显低俗,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被拽紧的衣袖。   不过让圣女一个人上台,那画面一定很…   而且她不惜动用皇后的名义,召来各路勋戚贵妇,宁汐一走了之,对他们不好交待。   思忖片刻,还是反驳道:“景然,宁汐是堂堂王妃,莫说出个门都要八抬大轿,遑论去深山里治病救人,人家一身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你这孩子,一点儿不懂怜香惜玉。边城还是你自个儿去吧。”   “母后此言差矣。本王正是爱惜王妃,才希望她一同前往布施恩德,积攒福荫。这一趟兴许有些劳累,本王想,却比去庙里上十次香还要管用。”   此言差矣?!   作为儿子的,居然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话有错,拂她面子!   皇后金口不开则以,一旦起了头,哪容得晚辈压她。   皇后神情转冷,讽刺道:“只怕王妃年纪轻轻,医术粗浅,去到边城帮不上忙,反而是裹乱的。你缺医者,本宫给你从宫里调几名御医出来,总抵得过十个宁汐!宁汐不能走。”   看母子水火相争,圣女暗中窃喜。   有皇后这尊大佛镇着,靖王再横,也不敢背一个不孝的名头。   这是龙虎相争,一干各有心思的宁府小虾米均静默不语,什么意见都不敢发表了。   宁汐眼神黯了黯,哪怕她当众丢丑,也不想叫萧景然为难。   母子吵架,无论输赢,人家都会把罪责算在儿子头上。   宁汐怕萧景然冲动下去说出不该的话,正欲开口,又响起萧景然温如润玉的声音。   萧景然一点跟皇后作对的意思都没有,云淡风轻的问道:“我请求去边郊练兵,顺带上宁汐的奏章,是经父皇朱笔亲批的,边城军营里听说我们会亲□□问军士,均感念父皇恩泽。母后一定要留下宁汐,是想违背父皇的意思吗。那”   萧景然犹豫的沉思,似在考虑该听哪个的。   “够了!宁汐你带走吧。”皇后牙齿哆嗦道。   居然拿皇帝来压她,可恨的臭小子。   盖章御批的圣旨,天下无一人能违背,妻以夫为纲,包括她金口玉言的皇后。   谁叫她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呢。   “谢母后体谅。”   萧景然上前两步,朝脸色青白不定的女子伸出有力沉稳的手臂:“来。”   宁汐如坠云雾的,把手搭到对方宽厚温暖的掌心里。   萧景然牵过宁汐,转身之际,唇角微勾:“今日搅扰母后以艺会友的雅兴,儿臣分外过意不去。但圣女能歌善舞,有她一个人在,必也能撑住场面。有劳圣女了。”   说罢,带着宁汐离开。   乍一听,圣女还以为靖王在夸自己,想道声不客气。   她摇摇头,问皇后:“娘娘、殿下什么意思?”   皇后两个鼻孔喘粗气,推搡她一把:“还能什么意思,还不快上场,要让本宫颜面丢尽么。”   圣女惊惶的睁大眼睛:“我、我一个人?我不要!”   两个人比拼是斗艺,可以践踏敌人,突显她的才华。   一个人献艺那是什么,是伶人,是清倌,是理所当然为宾客逗乐的下贱胚子!   她的节目还不少,一个人的部分能表演上三四个时辰。   皇后今日受够了窝囊气,再听不得忤逆之言,口气要吃人:“圣女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篓子你捅出来的,人是你要本宫帮你找来的。帖子上写着,表演者是你和王妃两个人,如今走了一个,连你也不肯上场,本宫在众人面前还有何威信可言!”   “娘娘别生气!我…我上台就是了。”   众贵妇都是参加这样那样宴会的老油条了,心性沉稳得很,看王妃走了,也没一个人吵嚷着要走,都就着圣女弹起的袅袅琴音,互相攀谈起来。   宴会的本质是沟通联络感情用的,何况是皇后发起的,更为难得。   虽然王妃露个脸就走了,大家却得到不少信息。王妃竟是个医女,听多了善于琴棋书画的贵女,这倒是挺新鲜。   不仅如此,人家还是皇帝点明去边城支援的女医,看来有两把刷子。   琴弹得再好嘛,听出套路,听一会就不新鲜了,各自都交头接耳议论着王妃医术如何,竟受到王爷和皇帝的青睐。   圣女面纱的唇都快咬破出血了,本以为好歹能露个脸,结果如她预想的坏结果那样,这帮人把堂堂圣女的献艺当成理所应当的添彩助兴了!   目光不仅没放在多才多艺的她身上,还因靖王提的御批奏折,衍生出各种对宁汐的猜测,把一个草包夸得越来越邪乎。   圣女不停不休的换演古琴、琵琶、箜篌各种乐器,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她不经意瞄了眼冗长的节目单,眼白翻翻就要昏过去。   郊外,菱花车轮辚辚碾过松软的土壤,气息里蕴含着草木花香。   宁汐伸手出车帘,拥抱自由的空气:“呜呼~”   回京后,许久无闲欣赏山川美景了。萧景然跟着凑过去,揽紧小姑娘的腰肢,一同惬意的观览绵连掠过的嵯峨山峰。   宁汐侧目看了眼男人,心存疑惑,觍颜问道:“殿下,父皇真的知道我的医术,还点明我去支援边城吗?”   “不是,是我写的一大封奏疏上顺带了一行举荐你的小字,他应该看不见,或者看见了也不在意,随手给签了。”   萧景然抬手拨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顺手撸了一把。   盈润飘逸,爽qwq   宁汐扁扁嘴,也不在意。   她又问:“那我陪你去几天?”   “五六天左右,到我回来为止,你跟我一道回来。”萧景然道。   宁汐搅动手指,面颊微红:“啊,要这么久呀。”以为救她出今日的魔窟就够了。   萧景然捏着她的发梢,微叹:“嗯,我若不在,再发生今日的状况怎么办。即便叫泰平保护你,他也对抗不了母后。”   把她带在身边是最安全的。   在他到直到无法站起来保护她的那一刻,她绝不会受半分伤害。   宁汐正感动着,腰上的手突然不规矩起来。   萧景然抱她横跨面对着他,两腿分开夹他腰对坐,低头用嘴叼开她的衣襟。   一碰到她玉凉清润的肌肤,滚烫热血很快冲上头脑,嗓音发哑:“自然,也少不了侍寝伴驾。”   “嘤嘤…啊。”   宁汐吓了一跳,抵制住男人的头:“这里啊,这里路面坑洼,马车颠簸的”   “所以不试一试?”男人写满刺激的眼神仰望她。   宁汐红红的耳尖动了动:“那个,车夫在外面赶车。”   “车夫是泰平。”   “哦,泰平啊。那好吧。我一直觉得他是根没有感情的木头,是他就不怕啦。”   隔绝旖旎的厢外,车夫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凭什么吃着冰冷的狗粮,还得被冤枉是没有感情的木头。   宁汐懊悔自己没有坚守底线,下了马车后一直未恢复过来,晕晕乎乎的,好像有人在为难萧景然。   辕门下,说话的是三军营校尉俞八。   俞八自幼戍守京都边城,跟在外地打拼的萧景然不熟,对常州战败一事也心存疑窦,所以对萧景然的态度很不友善。   燕颔虎须的俞八冷哼道:“殿下也曾是行伍之人,应该知道规矩,军营无权贵,能让兄弟们服气的,只有拳头。您不在王府大院待着,一来就想指挥兄弟们,说实话,我们不服。要不就请殿下进营帐里好生歇着,做做样子回去交差就得了,别祸祸兄弟们。”   萧景然负手玉立,径自问:“怎样能让你们服我。”   “爽快,”俞八转了转眼珠,拍拍膀子:“今个儿,黑山寨的人被我们围剿,他们的领头大当家,跑进了崤山里。那里地形复杂,凶禽猛兽很多。未免打草惊蛇,我打算一人进去抓捕大当家。怎么着,有没有胆量跟?”   萧景然眼睛簇的一亮:“那正是我所需要的。”   一旁的宁汐眨眼睛:“黑山寨,你研究的那个好男风的山寨。”   萧景然嘴角抽抽,看向一直被他弄得神魂颠倒、听到这里突然就清醒的女人。 第50章 进山   听王妃的话, 俞八诧异:“哦?殿下还研究过黑山寨。”   萧景然颔首:“不错。我可以进山,助你们找到大当家。前提条件是,必须把黑山寨交由我处置。”   宁汐暗想,夫君对黑山寨真的很上心呢, 此去又艰难险阻, 那她是不是…   对方堂堂皇子, 即使要黑山寨的处置权,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若能不畏艰险, 亲手捉到大当家,那这个条件定然不在话下。   俞八痛快应承下,二人说定后,萧景然叫宁汐回营帐休息。瞧病当然只是幌子, 她的医术不够精明, 待他出来, 一同去慰问意思下就够了。   对于宁汐的住处,俞八眯了眯眼。   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上司表面善良, 背地里捅阴刀子的不少。靖王殿下外出巡视带一个女人来作甚?   于是出发前, 俞八悄悄带了两个魁梧军士去营帐:“盯紧王妃, 别让她出岔子。”   宁汐瞪圆眼睛:“我又不是犯人,干什么盯紧我。殿下呢,泰平呢?”   俞八对靖王心存偏见,连带对靖王妃没好脸,强硬道:“王妃歇着吧,属下是不会害你的。这是保护王妃的人。”   “什么保护,你派两个大男人看着我, 我起夜怎么办,出恭怎么办,要出门怎么办……”   没再搭理叽叽呱呱的女人,俞八抬步去跟萧景然会合。   “先言明,深山里凶禽猛兽繁多,而且我们带的干粮只够吃一顿的,里面有没有食物和水,属下也无法预测。殿下真的甘愿冒险吗?”   进入幽森浓密的山径前,俞八重复申明道。   他在牢室里度过的阴暗,在轮椅上看着小姑娘笑靥如花却不敢亲近,忍着她把他忘了的痛苦宁愿她鞭打他来维系这份关系……过去种种的磨难,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在跟她成亲后,这个信念越发坚定。   萧景然神色岿然不动,没有回应俞八任何,毅然决然的走了进去。   山峦一圈被士兵包围了,想找到大当家,必须深入虎穴。   否则大当家万一在里面躲个一年半载,军士固然可轮班看守,迟早有松懈的时候,对方有可能瞅准时机出山,到时会纵虎归山。   不论如何,他没有时间守株待兔。   山路崎岖难走,而且小路交错纵横,方向难辨,看似一条干净的小路,走过去很可能是条被树木占领的绝路。   二人走了半个时辰,身后突然传来哭噎声。   “殿下……”   萧景然猛地转身,一个女扮男装的软布团子倏地扑进怀里,嘤嘤哭泣,先告状:“殿下,这个俞八大逆不道,派人囚禁我,我害怕,就来找你来了。”   萧景然轻手抚摸着人儿的脑袋,神色却是与动作不符的雷霆冷峻:“俞校尉?”   “呃,属下只是派人保护王妃,绝对没有囚禁的意思。”俞八扶额,一面又纳罕,这个女人是怎么逃掉护卫的看守的。   “我不管,我害怕,叫两个大男人看着我,我浑身不自在,情愿跟殿下在一起进山闯荡。”宁汐抱牢男人不松手。   萧景然眉梢微挑。   他们走了半个时辰,都到深山里来了,她才现身,打定主意他不能把她送回去了?   罢了,萧景然抹掉她眼泪:“同意你留下便是。”   “好诶。”宁汐笑弯眼睫。   俞八脸色铁青:“殿下,我们在捉贼,一个闻风丧胆的强盗!不是在游山玩水。带一个弱女子上路,岂不是拖我们的后腿。”   没等萧景然说话,宁汐道:“放心,我绝不给两位添麻烦。否则我马上离开。”   俞八冷哼,没再说什么。心想这里地面树藤横生,蛇虫成堆,待会叫你这小女子受惊摔一跤,何愁找不到撵她走的理由。   宁汐心疼的为萧景然擦汗,拿沿途摘的浆果喂给他:“刚一进来就把殿下饿坏了,你们没带吃的吗。”   萧景然微笑,就着她的手吃下几颗蓝莓果。   “吃完了。对了,你刚来,你身上肯定有吃的。”俞八捂着肚子道。   宁汐摇头:“我也没有呀,追了你们大半个时辰,我轻装来的,带的一袋包子早就吃光了。”   萧景然眉心一动:“你是怎么摆脱看守你的军士的?”   宁汐嘤嘤告状:“我好说歹说,他们不肯放我走。恰时,有几只毒蝎爬进营帐,那种毒蝎咬人死不了人的,只是会致使人麻痹昏厥过去。我就捏起蝎子的背,丢到守卫的脖子里。我怕他们差人来捉我,在他们昏过去后,拿绳子把他们捆在厨房里,我再顺手从灶台上拿一袋包子,就出来啦。”   俞八:……   如此狡诈恶毒,口口声声哭泣向殿下告状害怕可还行。   宁汐问:“你们要追犯人,为何往深山里走,我若是犯人,也不会远离水源。先找水源吧,不然我们自己的性命也难得保证。”   萧景然点头同意。   饿得有些头晕眼花的俞八也没反驳。   宁汐见状问:“俞校尉,我以为你对地形很熟悉,才敢带殿下进来。为何这点常识都不懂,带殿下尽走冒险的地方。”   俞八冷哼:“我学的是排兵布阵的本领,被迫进山抓人也是无奈。”   宁汐好险自己跟来了。   水往低处流,她顺着苔藓植物生长茂密的方向,同二人往地势低矮的方向寻去。   走在其中,宁汐不时的停下,用树藤绑绳结做陷阱,并且留下记号。   俞八捂着空腹,不耐她的磨磨蹭蹭:“小娃娃,你在玩什么绳子,还不快走。”   “俞校尉,殿下你们看,这些是动物走出的脚印滢,”宁汐翘起手指指给他们看:“这是大黑熊的,这是麋鹿的,这里还有兔子粪。我在动物们会经过的地方做上些陷阱,万一找不到食物,可以回来找找有没有收获,没准能有一顿美味肉餐。”   俞八没话说,看宁汐的不屑眼神有些变化了。   三人顺着长有苔藓的低矮方向,寻到一处细流流淌的山涧。   宁汐四处瞅了瞅,发现几只漂浮的死龙虾,便拿出包袱里带的小铁锅出来:“把水烧开再喝。”   萧景然警惕道:“水源找到了,说不定盗匪就在附近,大家小心些。”   话音甫落,火堆刚架起,他们之前走过的森林里发出不小的动静。   俞八搓手舔了舔唇:“不会是大黑熊上钩了吧。”   “有可能,”萧景然不想三人分散,添了些柴禾让火势保持着,抓起宁汐的手:“走,回去看看。”   竟然真的有收获,他们回首遇到的第一样,是只杂色的野兔。   野兔一腿踩进陷阱藤圈里,整个被倒吊,悬于中空,正不停的徒劳挣扎。   俞八喜滋滋的上前提拎猎物,惊喜道:“前面好像还有声响。”   他们迅疾上前,找到下一个陷阱。   这次吊的不是动物,而是一个大活人。   宁汐惊讶:“萧大哥。”   “是你们,六皇叔,六皇婶。”萧去病如看到救星。   萧景然眼神温度骤然下沉,嗖的扫了一眼宁汐。她眼中,可谓是柔情泛滥,担忧齐发,又带一点做错事的自责,精彩纷呈。   宁汐赶紧去解自己布下的陷阱,把人放下。   萧去病解开套在脚上的藤绳,站起拍拍身上尘土:“多谢各位相救。”   宁汐心虚:“不用客气,这个陷阱…是我弄来抓动物的。”   “哦,原来如此,想不到六皇婶还有这一手,”萧去病并无责怪的意思,扫向众人:“你们为何在这?”   “抓贼。你可以回去了。”萧景然言简意赅的赶人。   呃,好像少了个环节。宁汐问:“萧大哥,你又怎么到这的。”   萧去病叹息:“外祖母病重,需要一株血参作为君药,各大药铺都没有。听说这山上有可能找到,我就过来找了。没想到半途迷了路,已在这兜转了一天一夜。要不是踩入六皇婶的陷阱里,我和你们还遇不到。既然你们抓贼,我跟你们一块吧,反正我也在找东西,相互好有个照应。”   俞八和宁汐异口同声:“可以。”   萧去病点头,看向面色阴沉的一人:“…六皇叔?”   为什么他看到六皇叔眼中流露出一种‘呵谁怕谁’的挑衅姿态对他说:“可以。”   大家往返溪水旁准备烤兔肉。   他们回去时,锅里的死水煮开沸腾,他们开始处理野兔肉架上去烤。   开水晾凉一会,宁汐用棕榈叶手巧的折了四个尖角当作器皿,用来盛水。   她自己先尝了一口,再倒了一杯子给年龄最长的俞八。   接着递给萧景然。   最后一杯。   宁汐正要倒水,毫无预兆的,被一双有力的手掰转过脸,一口清凉的水自一人温润薄唇里渡了过来。   其余两人咦了声,自觉的捂上眼睛。   萧去病漏出一只眼,伸手把最后还没分配到自己手上的水给拿走了,然后背对亲密的两人,和俞八喝水聊天。   宁汐:……   丈夫的蛇精病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怎么办,简直叫人猝不及防。   萧景然松开不情不愿推阻他的人儿,眼底一片幽凉。   果然,在萧去病面前,她和他亲热就那么放不开。 第51章 相遇   忽略掉他们各自来的沉重目的, 此地依山傍水,树木繁密,溪水甘甜,倒不失为一场郊游趣宴。   兔肉本身带油, 放在火舌上, 烤得滋滋作响, 块头有鹅那么大,够他们四个人饱餐一顿。   宁汐张口吃着忽然蛇精病发作变得黏黏糊糊的权臣大人撕喂来的野兔肉, 忽而耳尖一动:“好像有动静。”   萧景然仔细一听, 霍然起身:“确实有动静。”   宁汐打量一眼周遭环境。   他们身处于一个半坡形的山涧豁口,风从他们所在位置低矮的一面吹出,吹得树叶往上方方向斜斜作响。   不妙,有可能是风把食物的气息带到上方, 招来了野兽。   四个人忙将没吃完的珍贵食物和水收一收, 找到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面躲了起来。   紧接着, 上方一片高蒿丛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往他们这个方向来。   四个人均抽出锋利的匕首,严阵以待。   半晌, 萧去病眯了眯眼:“好像、是个人, 是个女子。”   那坨东西一拱一拱的钻出草丛, 露出身蜀锦鹅黄色挑线裙,跟着,一个娇小的轮廓显现出来,可不就是位姑娘嘛。   女子正猫腰爬出来,肩膀冷不丁被拍了下。   女子魂飞魄散的摔倒缩成一团,手挡着脸,哇哇大叫:“不要吃我, 不要吃我,我不跟你抢东西吃了!”   “妙儿?”宁汐诧异的收回手。   是同类的声音。宁妙睁眼望去,瞬间哽咽泪目,打开手臂飞奔。   “二哥哥~你来救我了。”   宁妙撒开蹄子朝萧景然狂奔,不料中途拦出个程咬金,一道黑影咻的闪过,飞快抱住她,往旁边地上一滚。   情况猝不及防,几个人惊呆了。   宁汐后知后觉,气得一口鲜血闷在喉头。   这宁妙还没对萧景然死心呢!怎么能光明正大觊觎自己的姐夫,太不像话了。   宁汐在看拥抱交缠的两人,而萧景然在幽幽看她。   看萧去病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她就那么愤怒,那么不情愿。呵。   宁妙虽被压在下面,却还有一双手垫在背后,不怎么感觉到疼。   她懵懵的看着身上的男人,惊惶大叫:“你干什么啊,想非礼我。”   宁妙当然知道他是安阳王世子,但她眼中有了别的男子,这个自然入不了她的法眼了。   世子妃与亲王妃,含金量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萧去病皮笑肉不笑:“我是在救三小姐。如今六皇叔可不是寄居在宁府的二少爷,他地位非凡,你莽撞冲撞到他,不太合规矩。”   呵呵,臭女人想破坏六皇叔六皇婶的感情,门儿都没有。   人家刚成亲三天,感情还不稳定,万一宁汐吃醋,一气之下又要他带她私奔,他还活不活了。   宁妙嘟着小嘴:“我知道了,你快起开。”   宁妙拍拍尘土站起来,冲萧景然挤眉弄眼,羞涩道:“人家是二哥哥心爱的小妹妹,才不会怪我冲撞他呢,世子多虑了。”   “咳,三小姐,你怎会出现在荒郊野外?”萧去病问。   说到这,宁妙捂脸抽泣起来:“我昨日跟我娘出门上香,宿在寺庙里。今天一早,我贪玩跑出来玩,到了这座山边,看到一只雪白可爱的兔子,就追着兔兔跑进了山里,结果迷了路。我刚闻到烤肉味,顺着味道找到了这里。”   宁汐出声道:“那现在怎么办,不然,麻烦俞校尉送舍妹先回去?”   和他驱赶萧去病一样着急啊,看到她和萧去病抱在一起的缘故么。   萧景然幽冷眯眼,伸手将她揽靠到身边。   腰肢被握紧,宁汐看了一眼犯病的权臣大人,扭头等着俞八回答。   宁妙瞪了一眼宁汐,尖声道:“我不要回去,你们出来玩,为什么不能带上我。二姐,二哥,你们不能撇下我。”   想丢下她跟二哥哥一个人培养感情,她才没那么傻呢。   萧去病:“三小姐,六皇叔不是你的二哥了,你应该称他为姐夫或者殿下。而且,我们不是来玩的,都有各自的要事办。”   商量的结果是,不管宁妙愿不愿意,都没人送她回去。   这里只有萧景然宁汐两个人比较有野外生存的经验,不能派其余两人送宁妙,否则是两个瞎子送一个瞎子,也就是说,要回大家就得一起回。   但俞八为了这次抓捕行动,未免打草惊蛇,部属了很多周密的辅助行动,不是说进山就进山的。错过这一次,抓捕盗匪的几率会小很多。   没办法,商榷下来,大家只好带宁妙一块上路。   宁妙哭了半天,按着额角:“我好晕啊,殿下的肩膀借我靠靠好不好。”   萧去病微微一笑,及时送上肩膀:“我也是男人,能承受三小姐的重量,靠我的吧。这种情况,我们要团结一心努力走出去,别拘小节了。”   宁妙被强行按在萧去病的肩膀上,愤愤咬手绢。   “你真讨厌。”   萧去病呵呵一笑,扶着宁妙走路。   宁汐头顶小火苗直蹿,晕你个头,晕死你算了,臭不要脸。   哎哟——   头皮突然传来一丝揪心的刺痛,宁汐眼泪花瞬间冒了出来,看向手里还捏着罪证的始作俑者。   “景然哥哥,你扯到我头发了,小心一点嘛。”   “我故意的。”   萧景然薄唇轻启,将手里的乌黑发丝轻轻一吹,随风飘落入尘入土,他动作温柔的抚上被他揪过的头顶:“如果不是我的,我情愿它全部掉光。”   啥?   宁汐对上头顶泛冷阴鸷的眼神,不敢多问,发怂的挽住他的胳膊:“是你的是你的。”   跟在他们身后的俞八校尉睁大懵圈的铜铃眼睛。   贵圈真乱。   日正中午,繁茂枝叶也挡不住太阳的暴晒,森林里笼罩着一层绵密的醺人热气。   宁妙一屁股坐在青岩上,哇哇喊饿:“走不动了,我要吃东西。”   方才的兔肉分食完了,野外的食物并不好找,要摈弃个人口味,找到一切能果腹的东西。   萧去病手心里捧出一堆烤兔肉时顺便弄熟的幼虫甲虫:“这是我积攒的干粮,你吃吧。”   “哇,”宁妙吓一跳的弹远,捂住心口:“你那也叫干粮,我不吃虫子!”   萧去病没办法,又往包袱里找了找:“还有几枚浆果。”   零星的几颗拇指头大的水果,又填不饱肚子。   宁妙扁扁嘴,眼神逡巡到某处:“咦,那有好多蘑菇,我们吃蘑菇大餐好不好。”   她蹬蹬蹬跑到树冠边,被五颜六色的蘑菇迷了眼睛。   “这的蘑菇好漂亮,你们快来看。”   宁汐走过去瞄了一眼,摇头:“不行的。鲜艳的蘑菇多数有毒,即使不鲜艳的蘑菇,如果你对能吃的蘑菇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最好不要碰这种东西。”   萧景然闻言走过去,徘徊站定,找到一蓬长茎圆顶的蘑菇:“这是茶树菇,可以吃。”   宁妙痴痴的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这张仙如神祗的容貌,跟从前坐在轮椅上的时候一样的俊逸不凡,她怎么就被一双断腿蒙蔽了眼睛,没有发现这个宝藏呢。   假如多亲近他爱护他,在他脆弱无助的时候,她能放下三小姐的高傲,做他人生里的阳光,今日的王妃之位,便会是她的吧。   不过他们同在宁府屋檐底下住了一年,感情深厚,她还是比别的女人有优势的。   宁汐辣手摧花,把手里的一朵野花拔得只剩萼片,花瓣儿散落一地。   她随手将花一扔,扭头走掉:“爱吃蘑菇你们自己吃,我就算是饿死也不吃!”   宁汐说一不二,去附近找了一堆野果,用衣摆兜着回来。   她观察萧去病对宁妙挺上心,就把泰半果子顷倒给他放着,好有个人管着宁妙。   不然宁妙没完没了的缠着萧景然怎么办。   几人在捣鼓茶树菇跟水果的分配,打算吃顿饭再走,萧去病回先前的溪流找水。   突然,宁汐被一个强劲拽走。   萧景然带她绕到一棵无人的大树背后,将她抵在树干上:“你那么关心他吃不吃得饱?”   辛辛苦苦打来的果子,大半给了萧去病。   宁汐点头:“是啊,我恨不得全部东西都给她。”   叫她别整天叽叽喳喳的殿下这个、殿下那个,她一个人平平安安登上极乐世界去!别来打扰他们。   呵呵,不愧是她第一个喜欢上的男人,初恋总是念念难忘的。   发作起这道迈不过的坎,男人抬起她的下颔,宣誓主权的攫吻上去,夹杂无处泄愤的啃咬。   有一种不正常的热度在她身上游走。   宁汐对上面前一双□□覆盖的黑瞳,微吓,小手抵着他起伏的胸膛:“殿下,你干什么。”   “请你吃蘑菇。”   啊?   蘑菇,茶树菇?适才想起茶树菇的形状,宁汐腾的脸红了。   不过只是感到男人的新奇比喻,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毕竟两人在床笫之上,没啥天马行空的话没说过…   神思陡然拉回眼前,男人毫无征兆的闯了进来。   呃,这是野外啊。   不远处还有人在等他们,男人大刀阔斧的几下事毕,宁汐却还是被这力道折腾得有些虚脱。   好像故意惩罚她似的…   宁汐默默为自己点蜡,改日真得去寺庙上柱香去。   祈求她丈夫的蛇精病不要严重下去了。 第52章 整蛊   二人携手回去时, 只见一堆燃烧旺盛的篝火,其余人不知所踪。   看这附近,也不像有打斗的痕迹。   二人相视一眼,急忙奔走起来四处寻人。   “俞校尉。”“萧大哥。”“俞八——”“萧去病!”   突然, 前方传来细细的呜咽声回应他们。   “呜呜呜, 怎么都没人叫我宁妙啊, 我们在这儿呢,殿下, 二姐。”   二人寻声找去, 拨开一层又一层人高的灌木丛,豁然开朗之处,他们三个人都平安无事的在这。不,还多出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萧景然惊喜上前打量, 猜测地上躺着的那人:“这位便是黑山寨的大当家?”   俞八欢喜点头:“是啊殿下,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们方才刚架起火堆, 就听见这里有打斗声,就过来瞧瞧。没想到是我们要找的盗贼,正跟一头熊在缠斗。好在熊走了, 盗贼挂了彩, 给我们捡了个便宜。”   萧去病皱眉:“他的情况不容乐观, 不知活得成活不成。他除了跟熊打架受伤,致命伤却在脚上,他脚被毒蛇咬伤了。如今天色将黑,我们最好在这里过一夜,等到明天天亮出去,才能找大夫。”   大家望过去,盗贼的右腿脚踝肿起老高, 顶端有两个血窟窿,流出的血是黑色的,附近的肌肤也感染成青紫色。   萧去病他们已经做了第一手处理,用布带绑住了盗贼的小腿,莫让毒血流窜。   可得不到救治,盗贼性命仍堪忧。   宁汐四处扫了一眼,这里果然有熊出没,不仅被倒霉的盗贼给碰上了,地上居然还躺着一头脖颈被咬伤、半生不死的野狼。   宁汐眼睛一亮:“景然哥哥,你去把那头狼杀死。”   “好。”   萧景然没有多问,抄起匕首朝狼走去,迅速结束了它残喘的生命。   宁汐走过去,拿起自己的匕首,给刚去世的狼开膛破肚,取出新鲜的胃袋。   宁汐捧着黏糊糊的胃袋,举高对准盗贼被蛇咬伤的伤口。   种了这种蛇毒,时间拖得不是很久的话,用动物胃液里的酸进行中和,还有很大几率可以抢救去毒。   滴滴答答的胃酸粘液下落,一滴不浪费的淌到两个血窟窿周围。   凭几人肉眼可见,片刻功夫过去,伤口附近肌肤的颜色变得没有那么深了。   几人互相对视,均大喜过望。   萧景然早备好水,在旁边给宁汐擦汗。   等胃袋里的液体挤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他将干瘪的胃袋丢开,替宁汐净手。   “谢谢,”宁汐微笑道了声,然后警惕道:“把狼的尸首埋起来,免得召来猛兽。这里有黑熊出没,我们尽快离开,再一边找为盗贼大哥治愈伤口的草药。”   星辰皓月被盘结交错的树枝遮挡得透不进一丝光亮。   山势忽高忽低,没有规律。   他们没有办法辩清东南西北,摸黑乱蹿只会误入险境,只能找个地方歇息一晚。   三个男人举着松脂火把在前方开路,宁汐宁妙一左一右的扶着神志不清的大当家。   他们寻到一处平坦的地方,决定在这安营扎寨。   蛇虫鼠蚁最喜欢光顾脏乱的地方,几人把地面的落叶清扫干净,露出只剩泥土的光滑场地,再点起取暖的篝火。   宁汐去附近布置一些警示的陷阱,万一野兽闯进来,他们好有时间应对。   回去时,正听宁妙娇滴滴的说:“我第一次在野外过夜呢,好害怕呀,我想找个体魄雄健的人挨着我睡,我才会睡得安稳——”   没等宁妙说完,她肩膀被抓住,背后传来温柔的声音。   “三妹别怕,姐姐会保护好你的。”   宁汐兀自在宁妙身边落座,侧脸,面色温婉的做起只有宁妙看得到的唇形:想抢我的人,下辈子都不可能。   宁妙脸色紧绷,同样用唇形回:吃独食没好下场!   萧景然在对面,透着舔舐的火舌,将二人的争锋相对看在眼里。   她,在跟宁妙闹别扭。   因为宁妙白日跟萧去病走得太近的缘故么。   除开昏迷的大当家不算在内,三个大男人决定轮流守夜,每人睡两个时辰起来换班。差不多各轮一次就可以撑到天亮了。   夜色阒寂,远处时时传来狼嗥虎啸。   这个难熬的夜晚,每个人都睡得不踏实。   宁妙不仅睡了生平最差的一次觉,骨头被坚硬地面铬得都僵硬了,早晨起来,还抓到一手的包包。   宁妙挠了半天痒痒的包包,终于睡不下去,坐起身,感到诧异。   天色应当大亮了,光照进密林里,像太阳刚升起时候的样子。   好在还有一个人。   宁妙害怕的问:“他们几个呢,怎么全都不见了。”   宁汐嘴里叼着根稻草,懒懒靠在树干上:“他们几个先带大当家出去了,过几天再来接我们。”   “什么?!”宁妙感到不可思议:“那、那我们这几天怎么办。”   “等着呗。”   宁妙摸着空空的肚腹,咽了咽口水:“我饿了,你去给我找吃的。”   宁汐睁大无辜的眼睛:“我一个娇生惯养的王妃,哪会找吃的呀。”   “你胡说,你昨天不挺能的吗!”宁妙警惕的留意她,千万别想背着她藏食物。   宁汐叹气:“他们不在,我不敢随意走动,万一被狼吃掉怎么办?好妹妹,我们少动弹,减少体力消耗,等他们来救我们。”   宁妙哇的哭了:“我不要饿肚子,他们什么时候来啊,我饿死了怎么办。”   等她哭了半天,感到有人急切的拍她肩。   宁妙吸了吸鼻子,恨恨瞪宁汐:“干嘛。”   宁汐吞咽嗓子,抬手一指:“三妹你看,那是鹿的粪便。你知道吗,鹿的消化很快的,它们吃下去的东西,有很多未完全消化的。简而言之呢,比如一颗李子,鹿吃下去的是李子,拉出来的还是李子,原模原样的。你看,那坨鹿粪中啊,就还有几颗未消化掉的野果,啧啧,肯定很甘甜,很解渴。”   可野果上还沾着臭臭啊!   宁妙听得毛骨悚然,不敢深想,哆嗦抱臂:“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宁汐醒悟的拍拍嘴。   “没、没什么,你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好了,姐姐跟你胡扯呢。”   说罢,宁汐猫着腰,慢慢的靠近那大坨鹿粪。   没过多久,一个娇小身影咻的越过她,朝那坨鹿粪扑去。   宁妙忍着呕吐将黏腻排泄物扒拉扒拉,然后囫囵将野果塞进嘴里。   她一面哭着忍受臭味,一面冲宁汐耀武扬威:“想我饿死在这,休想。食物全都是我的,你去死好了!”   她一鼓作气,把粪便里的果子全都找出来,一边哭一边吃。   宁汐实在绷不住,捧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捶地大笑。   “咯咯咯咯咯哈哈哈哈……”   她正狂笑不止,猛地被人提拎起来,扛上肩头,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你干嘛呀,放我下来!”   萧景然将人儿扛到另面山的青石上放坐,眼底酝酿疾风暴雨:“为什么捉弄宁妙?”   宁汐哑然,还没反应过来,口中就探入异物。   他像狂暴的恶龙一样卷席了一通,随即又化作锋利的刀锯般,割破了她的唇舌。   宁汐流泪拍打他。   萧景然尝到她的血,眼神微微清明,松开她。   盯着她被鲜血染红的嫣唇,他愣了下,从怀中拿出一条软绢手帕想替她擦拭。   宁汐生气的拍开他手:“我讨厌你,你滚啊。”   她很少发这么大脾气,萧景然挑眉:“很痛?”   “痛,痛死了,为了宁妙,你恨不得把我咬死是不是,”宁汐不安的搅动手指,除了吃醋,还有被他看见邪恶一面的心虚:“我就是坏,我本来就不是好人,对自己亲妹妹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我就是看不过她不肯喊你姐夫而是娇滴滴喊你殿下,看不过她引诱你,恨不得顶替我的位置成为你的王妃,我就是要好好教训她。”   ……宁妙,引诱过他?   那她可能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那么宁汐一整天针对宁妙的怒气,是因为他,不是萧去病?   萧景然绷紧扩大的笑容,凝肃道:“宁汐,下次不可以这样。”   宁汐心虚的垂头,忽而软物再度探入檀口。   他托着她的后颈,不再是先前那般急躁,而如春风化雨般细细舔舐她的伤口。   萧景然啄吻她的唇珠:“过程我看清了,别随意用下三滥三个字。她也不值得你嫉妒生气,我眼中从来只有一个人的存在。下次有这种事,跟我说。”   宁汐眨眨眼:“要是你遇上这种事,也会跟我说吗。”   论夫妻相处之道,她真的很多不明白呢。   胸口仿佛中了一箭,这丫头可真会找重点。   兀自生了一整天闷气时不时蛇精病发作雷火闪电的权臣大人别开脸,语焉不详的嗯了声。   原来三个男人是一早出去找吃的了,吃饱了才好上路。   至于大当家,为了捉弄宁妙,被宁汐拖进草丛里藏了起来。   二人手牵手折返,萧去病赶紧拦住恨恨冲上去的宁妙:“六皇婶、三小姐,你们暂时罢手言和,一切事情都出去再说。” 第53章 萧去病过去一   看在萧去病的份上, 宁汐纠结了一小会,主动站出来:“好吧,三妹,我向你道歉。待会我做一道美肤养颜的肉汤, 当作给你赔罪。”   萧去病甘愿充当和事老, 笑问:“哦?不知道有没有我们的份。”   “都有的。”   宁汐走到火堆边, 捣鼓备好的食材。   看着她提拎出来的活物,宁妙吓得趔趄后退:“黄鼠狼给鸡拜年, 没安好心!你还想再整我一次, 居然想给我吃癞□□。”   宁汐抓着一只酷似□□的小动物晃了晃,解释道:“这不是癞□□,这是哈什蟆,我难得捉到几只, 它肉质细嫩, 滋味鲜美, 有乌发雪肤的奇效。配上淡竹叶并几种药材一块煮呢,这个方子可是从一个世外高人那学来的,是人家千金不卖的良方……”   殊不知, 萧去病双手颤抖的垂在身侧, 魔怔似的盯着女子翕动不停的唇。   他全身的血液好似凝固, 心脏被狠狠揪紧,大脑一幕一幕浮现近三年前的往事。   一边细细打量女子的五官姝色,一寸一寸和记忆中的重合复刻。   人会变胖变瘦,五官的轮廓,却是不会变的。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捉弄他,从不善待他。   萧去病竭力克制失态, 他口中像含了千斤砂砾,艰难吐字:“不知六、六、六皇、六皇婶……如何得知这个方子的?”   宁汐微怔,将头发挽到耳根后:“偶然得知的。”   貌似不愿多提的样子。   那份往事,对她来说应该不是美好的回忆。   *   宁汐到太原府军营支援医者,因身宽体胖,被上头人划分为会冲撞贵人的一类,派到后勤部打杂,尽量减少露脸。   宁汐做着被忽视的职位,一天天清闲度日,日子倒过得也快。   忽有一日,军队来了一尊难伺候的大佛,人人避之若浼,闻风丧胆。   宁汐被众人孤立,事先不知道太多,只突然接到后勤校尉的一条命令:“苏青,上面要调你去服侍指挥使大人。这位爷是从京都来的权贵子弟,自小体弱多病,脾气…有些怪异,你当心伺候着,指挥使大人要是出事,你也休想活。”   当医者,尤其是当给权贵治病的医者神马的,简直每天在和死神打交道。   想着家里的师父师娘,和他们刚出世的孩子一家三口,宁汐暗暗决定要小心伺候,否则掉了她的脑袋是小,连累师父他们如何是好。   她是顶着苏青的名字进来的,出了事,师父一家人肯定跑不了。   通常入了夜,军营是寂静的,宁汐从未想过,在军营里能见到这样的景象。   未掀帐,丝竹琴音袅袅而出。   入内,一个比女子还清雅上三分的白衣男子,惹眼的坐于主位,发丝凌乱,酒液遍布在他那张张狂不羁的脸上。   营帐中有数名女子依偎在他身边喂酒,数名女子载歌载舞,场面十分荒唐。   鸡立鹤群,宁汐甫一入帐,萧去病就看到一个胖嘟嘟的丫头站在一干身姿曼妙的舞女当中,十分的刺眼。   萧去病勾唇冷笑:“这是年画娃娃吗,什么货色都送上门来。别搅扰本大人的兴致,滚出去。”   这样一个风流倜傥的人,身上的衣物却没被动分毫,整整齐齐。   宁汐正诧异着,被这句话拉回神。好气啊,可是得忍。   她通过相面,知道这位指挥使身子骨确实不好。   别说病秧子了,就一个正常人来说,面前饭菜丁点没动,光喝空肚酒,不喝死才怪。   他不能在她照顾他的期间出事。   宁汐硬着头皮上前,收走萧去病面前的酒瓶,婉转讪笑道:“大人想喝酒,在我的家乡,有一种特别神奇的酒,不过需停酒半月,才能品尝出它的滋味。大人不妨——”   “人长得不怎么样,心眼还挺多,”萧去病一手捏住她肉乎乎的下巴,触感软软的,跟以前碰过的骨感美人都不一样,倒有几分新鲜感:“看到本大人在喝酒,知道朝酒的方面吸引我的兴趣。勾引我,嗯?”   宁汐呵呵:“我怎么敢,就算敢,大人也不会对我这样的人感兴趣吧。”   欲擒故纵?   要是亲她一口,不知她会是什么反应。   仔细一看,除了胖点,肌肤像雪娃娃一样瓷腻白皙,倒也不是难以下嘴。   在宁汐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额头被一个酒气缭绕的温软物覆上,重重亲了她一口。   宁汐哑然呆住。   旁边的几位歌女不乐意了:“天呐,大人怎么能亲这种人,这不是天鹅亲癞□□吗。”   “大人今晚还没碰贱妾呢,居然被这头肥猪捷足先登,奴家不依。”   “亲了这种胖女人不会恶心吗,隔夜饭都得呕吐出来吧。”   萧去病听着周遭和他本该一样想法的言论,竟觉得也没那么严重,嘴角甚至泛着一丝丝残留的杏仁奶香,并不令人厌恶。   他还捏着宁汐的小下巴,视线上移,对上双泫然欲泣的眸子。   萧去病桀桀嘲讽:“摆那副委屈的样子给谁看,哦,难道有我这样的绝顶美男子肯亲你,你激动得哭了?”   为什么,她只不过从小养在农庄,被养得壮实了点。   不过没有教导过闺秀的礼仪,行事随意了些。   为什么这些人的嘴巴如此恶毒,要取笑一个完全跟他们不相干的人。   宁汐说好的不在意,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挣开萧去病的手,扭头跑出大帐。   手中一空,空气里还残留淡淡的杏仁奶香。   萧去病捻捻手指,不屑的嘁了声,当打发了一个小丑一样。   他继续寻欢作乐,不过伸手想拿酒时,酒瓶全空了……   萧去病眯了眯眼。好个手脚灵敏的胖丫头,小瞧她了。   耳边还萦绕歌女舞姬们的嘲讽声,萧去病却不怎么融入得进去,没有搭话。   平心而论,他真的在取笑那个丫头吗,他不过,喜欢愚弄人的游戏罢了。   仔细回想,他纵览林林总总的美女,知道那胖丫头的五官其实很不错的,如果她才十三四岁,倒也是个长得讨喜的小妹妹。   萧去病看着面前的空桌子,暗奇自己想远了。   深夜,他喝退所有服侍的人,结束了一天的荒唐生活。   吹熄了灯,他自己脱了衣裳,安眠入睡。   打那后,宁汐想尽量减少出现在指挥使面前,煮好了药膳,都叫那些莺莺燕燕帮忙送进去。   萧去病明显感到伙食有所改善,就问饭是谁做的。   有想邀功的舞女撒谎,被萧去病识破,不敢隐瞒,说是那晚那个胖丫头做的。   萧去病得知后没说什么,也没排斥,每天津津有味喝着宁汐换花样做的药膳。   清净日子过了没两天,宁汐有一日,意外撞到两名军官在说悄悄话。   “指挥使又犯病了,这回病情来势汹汹。”   “那怎么办,抬回城里就医?”   “就怕半道上死了,责任全是我们的。我想,反正指挥使那臭脾气,从来不愿看大夫,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就这么着吧。他死了,我们还落个清净。反正想法子,别让责任落我们头上。”   宁汐大吃一惊。   他们可以推卸责任,她不可以啊。   指挥使的饮食起居,这五日都是她在负责。指挥使一死,她难辞其咎。   宁汐也不顾忌之前受到的侮辱了,连忙跑进营帐里查看情况。   果然,指挥使像虾米一样痛苦的躬身在地,呼吸急而短促,随时要提不上气来的样子。   宁汐把他扶起来,用额头贴他额头试温度。   萧去病嘴唇嗫嚅:“你、你这个胖子,离我远点,别想轻薄我。”   宁汐哭了:“大人,该怎么救您,您得的什么病啊,是不是急性哮喘?”   “滚。”萧去病冰冷皱眉。   宁汐粗略检查一番,大约能检查出是这个病。   死马当活马医,她去军营药房里找相应的药。   可这里贮存多是针对上战场受伤士兵的外伤草药,针对哮喘这种特殊病症的药,几乎没有。   宁汐便背了竹篓,带上镰刀,上山采药。   半个二更,宁汐闯进没有点灯的营帐内,指挥使还倒在地上不起。   她探了探他鼻前,气息仿佛匀净许多,是好转的迹象。   这种病重在防治,好不容易采来的药还是要用的。   宁汐不清楚这里的格局,找不到油灯在哪,便摸黑解开了他的衣衫。   她找了两种药,内用和外敷的。   宁汐用嘴嚼烂药草,敷到萧去病的胸膛上。   偶然间,她手指碰到一块奇怪的,凸起的骨骼。   “好摸吗。”   恰这时,一道仿佛含着地狱岩浆的幽冷嗓音响起,拂手像对待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宁汐一掌抡飞。   “咳咳咳,大人。”宁汐重重摔在地上,呛咳不已。   萧去病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像在和一个死人说话:“没有人摸过我的身体,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他在黑暗间依稀瞧见一个轮廓。   他伸手成钳,对准那个轮廓的脖子。   没有料到的是,那个轮廓自己朝死亡靠了过来。   影子掠过他的手,直直向他扑来,倒在他的敞开的胸膛上。   两片柔软的东西,正碰在他那块奇怪的凸起骨骼上。   萧去病头皮一栗。 第54章 萧去病过去二   走你!磕到什么破玩意儿, 这么疼。   奔波一整天又被甩飞出去导致暂晕的宁汐,撞到这一下又清醒过来,疼得眼泪汪汪。   蓦然,黑暗中亮开一盏灯, 整个大帐变得明亮起来。   萧去病掌着灯盏, 透过火光看到小姑娘水润的眸子, 她正在摸着亲到他骨骼的唇。   喉咙上下动了动,萧去病指着胸膛上的凸起处:“你喜欢它?”   这……变态, 什么都敢说。   其实他的神色并不如这句话语般温馨, 顶着头顶晦暗不明的脸庞,宁汐有一种说错一个字就会死的感觉。   可要说喜欢……猪骨头都比他的肋条讨喜呀,还能炖汤喝。   宁汐实在没有我很喜欢的那种演技,木然着脸道:“还好。”   女孩儿端正坐着, 乖巧得像只纯净无暇的雪娃娃, 她眼底的平静淡然令萧去病眉梢不自觉挑起。   外人看到他的怪异, 有嘲讽的、诧异的、怜悯的,连母亲都是哭天抢地、时时叹息的。   萧去病暂时压下掐死目击者的冲动,挨她坐下, 幽幽道起:“这种凸起的骨骼, 叫鸡胸, 因为它,还有其它一些病症,我自小便不能劳累,有时什么也不做,都会有生命危险。你想说什么?”   我……没想说什么啊。   你诉苦就诉苦,还要强行拉人安慰一番不成。   她这么胖,谁安慰过她。   宁汐垂眸思索, 小心翼翼道:“大人,其实您的病,包括凸起不是很严重的鸡胸,都可以矫正治愈的。您才十六岁,身体还在发育当中,痊愈的几率很高。只不过,恕我直言,您性情执拗,有时,十分的不配合医者。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结果。”   “我父亲贵为亲王,我身为长子,以后将承袭爵位,母亲从小对我寄予厚望……”   好气!问她什么想法,听了又自言自语。   宁汐撇撇嘴,沉默的枕在膝上聆听。   “可我注定要让她失望了!生下来就比旁人体弱多病。母亲和旁人聊天,有长舌妇拿我戳母亲的痛脚,她只能隐忍垂泪。四岁,我还长出这种奇异的骨骼。第一次看病,医者当面慈悲怜悯,背地里却跟他夫人说,富贵人家也不过如此,享受得多了,便报应到子孙后代的身上。我就再也不愿给人瞧病……”   才四岁,心思挺沉重。   宁汐忍住打呵欠的冲动:“何必在意那些酸人酸话。”   “我想靠自己证明和别人没有不同。七岁的冬天,我和其它玩伴噗通跳进河里泅水,结果呼吸不过来,险些溺死在水中。十一岁,我跟皇爷爷去围场狩猎,我自己拼命打了二十只猎物,想着,总算没在众兄弟中垫底。可点算下来,我的猎物有五十只,有勋贵子弟觉得不对劲,说要彻查,结果查下来,是我的随扈,为了帮我,多放了猎物在里面,结果连我自己猎的二十只,都被人嘲笑不是我自己猎的……反正怎么努力,我在大家眼里都是个废物,我就废物给他们看。”   “我之所以来到这,是因为家里人嫌弃我,叫我来走个过场,给外人塑造一个允文允武的假象。呵呵,你出去可千万不要拆穿,否则我。”   萧去病扭头,对上一双含水笼烟的眸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萧去病:“看我做什么。”   宁汐转过头,酝酿措辞道:“大人,你戾气太重,心胸太窄了。你自身心态带来的影响,可比这些疾病恶劣多了。这些病,又不是不治之症。我就跟师父学了一些这方面的方子,改日写给你吧。”   “呵呵,”萧去病冷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吗。”   宁汐咯噔一下,想到话本里一句经典台词:“因、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说着,对方果然像她伸出了地狱里的魔爪。   宁汐紧紧闭眼。   萧去病才留意到,她头发上满是落叶和泥土,脖子手上都有刮伤,狼狈极了。   他拨弄掉她头上一片叶子:“你去哪里弄成这样?”   “啊,”宁汐愣了会:“我去上山采药呀,军营里没有治疗你病的药。你先前厥过去了不是嘛。”   萧去病眉心一动,莫名不自在的别过脸。   他想了半晌,许下不轻易的承诺:“我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宁汐摆手:“不用了,我还没动手,是你自己福大命大醒来的。”   话音刚落,对方立刻飞来一记寒冷眼刀。   妈呀,还有逼着被报恩的。   宁汐识趣的改口:“不介意的话,我、有一个小小请求。”   萧去病点头:“说。”   说什么呢,求你别杀我,别再羞辱我?那岂不是变相在说他是一个恶人。   这种权贵的话,听听就好,真要较真,人家稍有不满回头就收拾你。   可是她真的希望,他能正常一点,保证她活到离开为止。   几经思忖,宁汐搅搅手指,迂回婉转的道:“大人,我希望你做一个好人,别再让亲者痛仇者快了。做个好人,别让你的母亲伤心。”   做个好人,不能随意要她小命的。   萧去病抽抽嘴角:“不让我母亲伤心的,不该是孝顺的人吗,跟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他听出来了他!   名义为母,实际是为了她的小命。   宁汐惶恐之际,对方居然没再深究,应下:“好,我答应你。”   打这场谈话后,俩人相处得还算融洽,宁汐还有点喜欢上待在他身边的感觉。   这个感觉当然不是指时不时听萧去病发表一些愤世嫉俗的言论,而是,他挺喜欢吃美食,她恰巧喜欢做美食。   有一种千里马被伯乐赏识的互相愉快。   这一日,萧去病的朋友要来看他,厨房看她和指挥使走得近,把招待客人的任务交给她。   大帐内,随着一群贵气逼人的公子哥涌入,变得逼仄许多。   一个束金冠男子背着手到处打量:“啧啧,堂堂世子,就住这种地方。苦了你了,病兄。换我我都吃不消,何况你那身子骨。”   “别小瞧病兄,安阳王妃跟我母妃说,病兄前一阵杀了百来个敌人,这回可没人偷偷把敌人的耳朵算在病兄头上。”一个墨袍少年桀桀道,意指从前萧去病狩猎作假的事。   一个红袍青年道:“依我看,这军队没什么好待的,早日回去娶妻生子方为正道。”   束金冠男子和墨袍少年一同打趣道:“李兄,是你自个儿十五岁就要成家,害臊了,想拉病兄一块吧。嘿嘿。”   红袍青年耳根微红:“男大当婚,我才不害臊。”   几人揪着他一阵质问婚事,随即束金冠男子似不经意道:“让病兄跟李兄一块大婚,怕要让李兄失望了。京城谁不知道,病兄随时性命堪虞,哪家会把女儿嫁给他。别说高门大户了,就连屠户的女儿,人家宁可终生不嫁留在家里喂猪呢哈哈哈哈。”   连猪都不如的,萧去病。   墨袍少年温和道:“刘兄怎么这么讲话。病兄他生来家世优渥,贵为世子,家产万贯。哪愁找不到老婆。”   束金冠男子的话虽然粗俗无比,却没说到点子上。   而墨袍少年的话,可谓诛心了。   萧去病扭动脖骨,似笑非笑:“谁为了地位嫁给我了,说清楚。”   束金冠男子挤眉弄眼道:“对啊,玉弟,人家病兄就不能拥有真挚的感情吗。像病兄这么好的人才,有姑娘为他去死也不为过。”   “哦?”墨袍少年跟着一唱一和道:“那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束金冠男子:“赌什么?”   “还记得我们此次来的目的吗,除了探望病兄,还想去魔鬼窟找一位世外高人前辈,为我们的母妃求取一副美颜的方子。魔鬼窟地势崎岖,危险重重,唉,连我的属下,都再三推辞,说研究好地形再进去。假如待会进来的第一个婢女,肯为病兄跑这一趟,我们就相信,真的有人肯为病兄付出生命。”墨袍少年提议道。   萧去病皱眉反驳:“侍卫都不敢进,叫一个弱女子进去,不是白白送命么。这样的赌约有何意义?”   “非也、非也,”墨袍少年摇着折扇:“那位世外高人前辈是个怪人,年轻时是个医者,手上掌握多张有关妇科的方子,千金难求。他隐居于魔鬼窟,很多人想找都找不到。没准,他会被病兄和那位姑娘的真情给打动呢。”   “呵,随你们吧。”   萧去病本身也是一个半疯不疯的疯子,对这种愚弄人性命的游戏,不持鼓励态度,也不拒绝。   他打定主意,这会便借机和下属通气,叫他待会拦住第一个进帐篷的婢女,威胁她必须去魔鬼窟取物。   呵,反正弄虚作假这种事,他玩得得心应手。   午时正,厨房的人该来布菜了,几个互相吹嘘了半天的人,坐下来静待饭食。   有了赌约的缘故,大家不禁期待的盯着入帐的第一个女人。   须臾,浓郁的肉羹汤顺着帐缝飘进来,跟着,一只软嫩白皙的小肉手,拨开了毡帐。   萧去病慵懒的眼瞳骤然紧缩。 第55章 萧去病过去三   一个圆圆滚滚的白团子跻入众人视线, 画风有些可爱。   束金冠男子冲宁汐招手:“小妹妹,过来。”   宁汐作为第一个进来的婢女,手里端的大盘粉蒸肉自然给帐篷主人指挥使大人的,闻言, 她把盘子转给身后的婢女, 然后朝束金冠男子所在的一桌走去。   她敛衽行礼:“公子。”   “挺可爱的嘛, 瞧这胖乎的小脸,”束金冠男子自身有些发福圆润, 所以偏爱同类人, 真心实意的夸赞了一句,俄而言归正传:“小妹妹,我们几个正在玩一个游戏。你愿不愿意帮指挥使大人,去魔鬼窟找一样他要的东西?”   “是大人要我去的吗?”   虽然进门之前受过侍卫的提点, 无论里面人要求她什么都必须答应, 她还是有一点不放心, 便转头询问萧去病。   萧去病一口气哽在喉咙,不上不下。   他不愿胖丫头去魔鬼窟冒险。   心中,又有那么一点期待她的答案。   不论他怎么想, 若不让宁汐去, 他在几个狐朋狗友前的面子往哪搁?   见萧去病沉默, 宁汐放了心,转回头脆生生应束金冠男子道:“好啊,只要指挥使大人要做我的,我一定在所不辞。”   束金冠男子调笑道:“莫非你喜欢上了他?”   宁汐哑然,想到门外士兵嘱咐的,无论里面贵人们说什么,都要顺从, 她犹豫要不要应下来。   宁汐垂眸不语,几个人默认了这个事实。   墨袍少年有些不服气这个结果,恐吓道:“小妹妹,你知道魔鬼窟什么地方吗,它在森林的腹地。有险恶的流沙沼泽,每年有上千头野兽的性命栽在里面。还有殉职士兵的家人,他们失去了家人,想不开的。跑进里面寻死,魔鬼窟不管白天黑夜,都游荡着凄厉的鬼哭声……这样,你还敢去吗。”   宁汐小脸煞白,还是不改初衷,点了点脑袋:“敢去。指挥使大人,到底要取什么东西?”   毕竟他始终没作声不是吗。   她凭什么不相信他,去信几个纨绔少年的恐吓。一定没事的。   几人对视的眼中闪现诧异。   看这姑娘也不傻,没想到真愿为萧去病冒险。   束金冠男子将戏做到底:“真是勇气可嘉。好吧,你的指挥使大人,要你找到一个住在魔鬼窟的老伯,问他要一张能够让白发变得乌黑的美颜方子。你若能拿到这张方子,这场游戏就算他赢了。”   还有人住在魔鬼窟呢,也不是很可怕嘛,宁汐痛快答应下来。   萧去病彷徨不定的盯着少女走出去的背影,手里的杯盏被转了千百个来回。   如不真让宁汐去一趟,几个人肯定又借题发挥,说宁汐是虚情假意,嘴上说说而已。   陡然,少女在出帘子那一刻,看向他的方向,粉唇微弯:你是个好人,答应我,要做好人的。   所以不会骗她,不会拿无聊的游戏赌她的性命。   萧去病别开视线,他弃杯换壶,仰头猛灌酒水。   三个人赖在这不肯走,喝得一醉方休。   “病兄,我们先歇一夜,等明日看那个胖丫头有没有拿出方子,就知道她对你是不是真心实意了。”   “难得啊病兄,真的有女子为你付出性命。说实话,连我们都没有这样的姑娘喜欢。”   “嘿嘿,睡、睡觉,明天等胖丫头的消息。”   送几个烂醉如泥的人回了各自营帐,萧去病酒意全无,发疯的跑回营帐组织士兵。   他先质问下午嘱咐的那个下属:“为什么叫苏青第一个进来,她平日不是伺候布菜的婢女。”   下属为难道:“大人,第一个进去的本来不是苏青姑娘。但小的跟其他人说要去魔鬼窟,她们都表露不情愿的样子。小的怕坏了大人的事,就找苏姑娘来帮忙。”   萧去病脸色铁青,没时间追究。   “快调集所有人马,去魔鬼窟把苏青给我毫发无损的带出来!”   魔鬼窟风大、很冷,空气里有呜咽的鸣音。   跟那群纨绔形容得很像。   宁汐抱臂行走,眼泪直掉。   为什么,真的很可怕。为什么他不出声阻止,任由那群纨绔戏弄她。   或许只是氛围恐怖,并没有危险。   怀揣希冀的宁汐,下一刻一脚踩进沼泽里,因为体重,大半个身子瞬间陷入泥潭里。   宁汐哇的哭了:“呜呜呜,救命,救命啊——”   她自幼在农庄长大,不是娇滴滴的小姐,倒也遇过沼泽,知道出来的办法。   不过她情绪崩了,心情烦躁,挣扎得让身子越陷越深。   “宁汐,宁汐——”   宁汐眼泪停了停。知道她真实姓名的,在这里只有一个人。   “殿下,靖王殿下,我在这里。”   萧景然寻声找来,透着皎洁月光,看到只剩一颗脑袋露在外面的宁汐,呼吸屏住:“当心,别动弹。我这就拉你出来。”   宁汐乖乖点头,在泥潭里静静不动。   此处是平原,找不到树藤,萧景然当即撕下自己的衣服成条,结成长绳。   他赤着上半身丢下衣绳一端,拽住另一端:“抓紧。”   “嗯。”宁汐牢牢抓紧。   萧景然拉拽布带,将宁汐拉到实地岸边,再用力,将她整个人从黏糊糊的沼泽里提拉出来。   萧景然比她还害怕,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抱住她:“你干什么到魔鬼窟来,这里很危险,是军中禁地!”   下午不见宁汐来找他聊天,他就问副将宁汐的情况。   只听了一句她去了魔鬼窟,他来龙去脉都没时间问,吓得魂飞魄散赶到这里来。   宁汐本来看到他,心情都平静下来,被一问,勾起伤心事,又抽抽搭搭哭起来:“我、来找一个老伯,他手里有、把白头发变黑变亮的方子,我”   萧景然失笑:“你才多大,就担心头发变白。”   看小姑娘哭得伤心难过,萧景然认输了,轻轻抹开她的眼泪:“别哭了,正巧,我知道那位老伯在哪。走,我带你去找能把你头发变黑变漂亮的方子,好不好。”   没等宁汐回答,萧景然牵起她的手,望天空星辰辨认方向,沿途摸索找人。   须臾,他们在山里寻到一间竹屋。   宁汐等候在外,不知道萧景然进去跟竹屋主人说了什么,居然真得了一张方子出来。   宁汐讶异接过纸张:“殿下,这位老伯不是什么人都不想见吗,这张方子,是真的?”   “小家伙,还怀疑我?”萧景然刮了下她的鼻子,牵过她的手,边走边道:“我带兵误入过这里,承蒙老伯的收留,有一点交情。不过他肯愿意给我这张药方,是因为我拿我知道的另一张名贵药方跟他换的。”   答应别人的事,要信守承诺。   有了这张药方,她也可以跟指挥使划清界限了。宁汐决然想着。   走出魔鬼窟,营地近在眼前,宁汐正想道番感谢,忽然察觉萧景然的上半身还是光着的。   视线触到男子白玉般的胸膛,宁汐脸热捂眼,率先飞快的走了:“殿下,明天见,明天我给你做珍珠丸子吃。”   萧景然看到女子羞态,抱了抱前身,耳尖也跟着红了。   他望着少女背影说好:“明天见。”   翌日,彻夜未眠、眼睛布满血丝的萧去病收到了一张药方。   是宁汐托人转交给他的。   萧去病沉重的接过这张轻飘飘的方子,总觉得接过这张药方,同时也失去了什么。   他捏住药方半晌,陡然喝住拿药方的人:“宁汐为什么自己不来见我。”   侍卫一脸懵圈:“属下也不知。”   萧去病暗骂了声,风驰电掣跑去厨房寻人。   厨房里的人说没见到她,他又去药营找。   药营里的医者说,苏青去了山上采药,没有说去哪里。   故意躲他是不是!   萧去病气愤的回了营帐,刚巧碰到三个晏起的狐朋狗友。   束金冠男子抻懒腰:“病兄,不知那胖丫头活着回来没有。”   “滚,都给我滚!”   萧去病厉喝,抽出剑架上的宝剑。   如果不是这帮龟孙子跟他打无聊的赌,苏青怎么会躲他。   锃亮的锋芒映过一干人惺忪的睡眼,他们登时睡意全消,看萧去病眼眶通红要杀人的样子,吓得飞奔逃走。   一连几天,好像有人替苏青掩护似的,萧去病再也见不到她。   “求你,帮我传话给苏青,我不是故意捉弄她,请她听我解释。”   “我有听她的话,在治病,她不想看着我治疗痊愈吗,请你叫她出来见我……”   见萧去病这般痴缠,宁汐犹豫不决,始终不敢撕破脸面。   直到有一日,她收到了师父的鸿雁传书。   师父说,他们一家三口要乔迁去金陵,以后他们在金陵碰面。叫她寻得适当机会,及时脱身,别叫人识破她冒名顶替的身份。   太好啦!宁汐日日夹着尾巴做人,就怕得罪哪位权贵,祸害到师父一家。   师父如今搬了家,指挥使大人过后想找麻烦也人去楼空了。   得到准信后,宁汐跑去找靖王。   萧景然手执书卷,帐帘风风火火被掀起,一个粉团子郝然跪在面前。   萧景然无语,赶紧去扶:“起来,我们之间何须行此大礼。是不是有事请我帮忙,捣蛋鬼?”   宁汐赧然点头:“殿下,你以后让我专门伺候你一个人行不行,永远跟着你,谁来找我,都别答应他。”   萧景然眼中泛起点点幽暗的光:“傻瓜,什么叫永远跟着。”   宁汐管不了那么多,再也不想被那个变态折磨,摇晃男人的手臂撒娇:“好不好嘛。”   “好,这可是你说的。” 第56章 求救   得到通传, 圣女步入内室。   听着急切的脚步声,皇后支在美人榻上,精心黛描的眉微颦:“圣女有何贵干?”又要作什么妖了。   圣女蹲了个福:“皇后娘娘,我打听到一桩消息。前日靖王殿下众目睽睽下不惜违背您的意愿, 带走王妃, 说是让王妃支援女医。可我打听到, 屯田所附近的农妇都没有见过王妃的身影,非但如此, 她还打昏了两个军士, 跑得不知所踪。”   违抗圣命,殴打军士,消失无踪。这几项罪名加起来,够让宁汐身败名裂的!   圣女揉弄着至今酸胀不已的手腕, 暗暗咬牙, 此仇非报不可。   若只是圣女的私心, 皇后就懒得搭理了。   可想到三朝回门那日被亲生儿子拂了颜面,皇后的气性也上来:“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圣女部署好一切:“銮轿备在垂花门了, 劳烦娘娘走一趟, 前往边城, 组织被蒙害的民众,替他们讨还公道。”   皇后暗暗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六子不是拿皇帝压她么,可比皇帝还要大的,莫过于民意。   煽动群众指出王妃欺瞒之事,就是告到皇帝那去,也是宁汐他们理亏。   念及此, 皇后纡尊降贵的抬起手:“事关百姓福祉,本宫便走这一趟吧。”   圣女大喜,忙上前相扶。   皇后并不是尽然听信圣女的蠢货,何况这个圣女最近很是倒霉,屡战屡败。   皇后先是到了里正家打听情况,宁汐没有按照旨意前来医病是否属实。   一袭金线绣九□□凤的百褶曳裙往那一坐,映得小木屋满室生辉,里正诚惶诚恐泡茶招待,立即遵照吩咐,去召集相关人来询问情况。   没有人见过王妃。   被绑在厨房的士兵也被找来,证明王妃确实脱离他们的看守,独自逃走了。   得到确切的消息,皇后扬眉吐气的静坐,扫向面前战战兢兢跪着的屯田农人:“都起来吧,不过都别走。本宫和你们一同等他们回来,势必给你们一个交待。”   山涧里,众人大饱了一餐哈士蟆炖野菜汤,肚满心足。   宁妙受不了满身包包,呜呼哀嚎:“咱们现在怎么出去?”   俞八:“开始找出山的路吧。”   宁汐观察了一下这里宽阔的地形,仰头,任由曦光没有遮掩的照耀在脸上:“不用找路,你们大家去折些树枝来,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要树枝干嘛,不是吃了肉汤了吗,还要烧柴做饭不成,真是个误事的吃货。”宁妙逮着机会损人,颇有微词。   另几人也觉得讶异,面面相觑没有行动。   “照她的意思办,”萧景然毫不犹豫的相信发话道:“你们去捡树枝,我跟大当家有话说。”   黑山寨的大当家已经醒了,还分到一碗肉菜汤。   宁汐眨巴眨巴眼:“我要留下来听。”   萧景然点头:“随你。”   听从夫妻俩的命令,另外三个人扩散去四周找树枝。   大当家视线在两人来回逡扫,虚弱开口:“是你们、救了我。”   萧景然应:“是,不过我是朝廷的人,六皇子靖王。”   大当家倒是一条好汉,瞳孔先是剧缩,瞬间又接受了这个事实,视死如归道:“好吧,落到你们手上,我不逃,随你们怎么发落。反正要不是你们,我早就毒发身亡了。”   萧景然:“你不用死,甚至,我可以放过整个山寨的人。但你,和你的兄弟们,必须为我所用。”   宁汐嘀咕道:“景然哥哥对黑山寨果然上心,一个人还不够用,还要他的兄弟们……”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卷过腰际。   顷刻,她跨坐到男人面前,顶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冷峻脸孔:“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宁汐看男人咬牙切齿的模样,知道插科打诨不过去。   她唉了声,认命的闭眼嘟唇,用你惯用的方式来摧残报复我吧。   萧景然给气笑,凑近,闻了下小姑娘翘起的粉唇,带有一点杏仁奶香,清媚勾人。   果然是…百试百灵的招数,当他好欺负呢。   萧景然克制的抿了抿唇,手掌下移,按住他无比熟稔的敏感点:“满脑子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准瞎想。”   腰间一痒,宁汐眼角泪花立刻冒出来。   “啊、啊哈哈哈,殿下最讨厌了,我跟你开玩笑的,招、招安嘛,谁不知道。你一点都没有以前的靖王殿下可爱!”宁汐笑得花枝乱颤,四处躲他。   萧景然动作一停,眼中炸起炽热的火星。   他攫住逃走了一半的人儿的嫩白脚踝,轻而易举将人捞回面前:“以前的靖王殿下,你记起我了?”   宁汐棉花似的拳头轻捶了他一拳,桃花眼波流转:“我又没失忆,只不过你改头换面易了姓名,我一开始没认出罢了。”   那时候还小,对发生的一切懵懵懂懂,如今想来,真是刻骨铭心。   第一次见面,他便对还没变漂亮的她,温柔相待。   有人嘲笑她,他鼓励她。   她陷入流沙,他找寻救下她。   有变态欺负她,他带她脱离苦海。   兜兜转转,年少时不懂珍惜的男子,又回到她身边,成为她的丈夫。   萧景然意动,幽邃的视线下移,落到女孩儿花瓣一样的蜜唇上。   宁汐扫到旁边目光揶揄的大当家,赧然躲开站起来:“我去帮大家捡树枝。”   密丛里,观察俩人动向的眼睛,变得猩红模糊。   宁汐拨开一丛遮目的灌木,一道强劲突袭,将她卷了过去。   宁汐正欲尖声大叫,忽看到是熟人,她甩开那人手,拍拍胸口:“萧大哥,你吓到我了。”   萧去病一错不错的打量她:“苏青是你什么人。”   “苏青是我在农庄,传授我医理的师父啊。你认识他?”   “我…认识。”   “哦,”师父是治病救人的医者,认识人多不奇怪,宁汐转而问道:“对了,你不是说来找血参救你的外祖母,眼下我们要回去了,你的药”   “这里,今早去寻食物时,幸运被我找到了,”萧去病拿出怀中血参,看到她不堪一握的纤纤细腰,思绪又飘远了,宁可她永远丑陋才好,声音嘶哑问:“你从前,是不是很胖?”   呃,往事不堪回首,宁汐很少对人提起这一点。   她含糊点头,简略道:“嗯。后来宁家要接我回府,我怕爹娘祖母不喜欢我,就努力瘦身。皇天不负苦心人,在及笄那一年,我开始猛然抽条,横向的肉全部往高处长了,变得又高又瘦,嘿嘿。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呢,谁告诉你的?”   “你、你……”   宁汐指自己:“我?”   你过得幸福吗。   是不是还需要,我带你私奔逃走。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推辞,付出再大代价也愿意。   但怕这一问,她的回答,便是他们两个人的终点。   成亲五天而已,她的心态不可能一时扭转过来,没错,就是这样。   萧去病抚弄她的头发,不知该是哭是笑。   他的胖丫头,变得这么漂亮了。   宁汐感到怪怪的,抽走自己被他把玩的小辫:“萧大哥……”   萧去病握拳收回手:“我们先找树枝吧。”   几个人合力,捡了一抱树枝,合堆起来有半个人高。   宁汐捡起篝火里的一根噼啪燃烧着的干柴,靠近大树枝堆。   宁妙眼角一跳,扑过去将宁汐推开,尖声道:“你疯了!这些都是新鲜树木,你想熏死我们,有没有点常识?!”   俞八和萧去病上前,将宁妙架退。   萧景然接过宁汐的火把,亲自上前点燃,再护着众人后退。   干柴可以做饭,湿润的新鲜花树燃烧有浓烟。   大量的黑烟直直飘上没有遮挡的天际,很高很高。   俞八大惊拍掌:“这不是简易的烽火台么,狼烟烽火代表求救。此处离营地不远,士兵看到浓烟,一定会派人过来援救。”   宁妙撇了撇嘴,不屑道:“搞什么神秘,彰显自己多有本事。”   叔侄俩不约而同看向中央清灵毓秀的女孩儿,视线在她瓷白如雪的面上交错过,瞅向对方,都有一些变了的眼神。   即使等待救兵,眼下唯有一条路可以通外面,他们可以先走一段去会合。   萧景然收回凉薄的视线,扣住宁汐的手腕,将她拉拢紧挨身侧:“我们先走。”   须臾不久,一队士兵果然循着浓烟的位置,找进密林里。   “靖王殿下,王妃,世子,俞校尉!”   一队军士屈膝行礼。   萧景然:“搭把手,扶着这位受伤的壮士。”   顺利的出了森林,又在回军营的路上受到阻碍。   两个衣着光鲜的女人,领着一帮短褐布裤的民众,密密麻麻的拦住去路,把辕门遮挡得看不见。   萧景然上前拱手:“母后,您这是?”   “老六,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圣旨,带王妃出来逍遥。那天你怎么跟我说的,说带她来给人瞧病,结果农庄里连她的影子都没见,跟你跑去风流快活,成何体统。”   皇后在婢女撑的玉骨伞下,言之凿凿的发难。   萧去病挑眉,不慌不忙的踱步到大当家面前,解释道:“儿臣之所以带走了王妃,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做完再去看病人不迟。这位是黑山寨的大当家,朝廷悬赏捉拿的重犯,此次能捉到他,全是王妃的功劳。”   俞八和萧去病点头:“没错,我们能作证。”   大当家附议:“是,是她的功劳,这次多亏她抓到我。”   宁汐扶额,大哥你一个受害者就不要开口了好吗,显得好怪异。 第57章 宁妙气疯   民众循声望去, 他们当中大多家人都跟山匪打过交道,有两三个指认出确是大当家,一群人便红了眼睛,跟着起哄, 恨不得将大当家抽筋剥骨。   这个黑山寨倒不曾伤过人性命, 但它喜欢抢男人!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 但凡被他们捉上山的男人,好多回去就投缳自戕了, 不仅给他们家人带来无尽伤痛, 还让他们的家风世代蒙羞。   这种有违伦理的行径,是不被世俗所容忍的,比杀人还要可恨。   杀杀杀!民众张牙舞爪挤上前。   萧景然叫俞八带大当家先回营帐,安抚众人道:“圣上自有裁决, 各位稍安勿躁。”   里正分外有眼力见, 想转移义愤填膺的民众的注意力, 他越众上前,行稽首大礼,噗通跪下。   “多谢王妃大恩大德, 替我们捉拿了可恨的盗贼。”   这一招果然奏效, 民众们痛恨山匪, 相对的,肯定爱戴替他们捉住山匪的巾帼英雄。   众人皆忘了跟随皇后娘娘到这里干什么来的了,纷纷效仿里正下跪,宛如对待神女一样,臣服不敢直视,虔诚的三拜九叩。   “王妃真乃活菩萨呀,不不, 是花木兰在世,不对,还是活菩萨比较好。”   “王妃不仅心系我们的病症,更从祸源找起,不惜进山犯险,为我们除去祸患。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萧景然唇角勾了勾,飒飒上前道:“母妃,关于王妃失职的罪过,过后再请父皇定夺如何?”   皇后面沉如水,冷眼看着一干犹如被洗了脑对宁汐虔诚膜拜的邪众。   这种情况报上去,只怕罪过没有,诰命倒有可能赏赐下来。   皇后憋屈得紧,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人。回天无力。   到帐篷里,皇后气得用指甲戳圣女的脑门:“你有没有脑子啊,三番两次给本宫丢人,叫我找来这么大帮子人,全为宁汐助威声势,为她作嫁衣。”   圣女紧咬嘴唇:“我也不知道,她是进山捉盗匪,还真的能帮上忙。”   两个女人喝花茶熄火,静坐了一会。   半晌,圣女再度开口:“娘娘,依我看”   “你够了,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消停会吧。”皇后不耐烦的打断,被她蠢怕了。   圣女想了想,还是开口:“娘娘,我不是想再请你什么。只是想给您提个醒,王妃她的心,可是越来越朝靖王那偏了。她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对您忠心耿耿,可成婚这么多天以来,有做一件令您满意的事吗,全都和您对着来。她的忠诚度,真的值得信赖吗?您不提防,她跟靖王暗地里重修旧好,哪天就发生您害怕的事,和靖王远走高飞,撇下您和太子不管了吗。”   几句话令皇后醍醐灌顶,背后飕飕一凉。   原以为给自己找了个绝佳间谍,现在,气得她半死不活。   得皇后召见,宁汐很快来到皇后所休憩的帐篷里,盈盈福身:“母后。”   皇后丹凤眼眯起,冷声喝问:“王妃,你对靖王,如今是一心一意了吧。”   宁汐眼珠微转,答道:“只能说是尽心尽力吧,殿下毕竟是我的夫婿。但我一刻也不敢忘记,失踪的父亲还捏在他的手中。我心里明白,母后始终才是我可靠的后盾。”   “想要本宫当你的后盾,你又干了些什么!”皇后勃然大怒。   宁汐屈膝垂眸:“不知母后想要儿臣做什么,才能表明儿臣的忠心。”   皇后直言:“本宫不知道,你自己证明给本宫看。太子能得多大的好处,你的忠诚度就有多高。”   “是,儿臣明白了。”   酝酿措辞,宁汐神思不属的回到了靖王所在的毡帐。   看小姑娘怀有心事的样子,萧景然搁下手中笔毫,拍拍身侧软垫:“过来。”   宁汐莲步过去,顺从依偎进男子怀里:“殿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萧景然微怔,抚卷着她的发梢:“我们之间还需见外?有什么事,说。”   “是这样的,你刚回京,地位不稳,我们需多多巴结奉承太子才是。将你手上的良田千顷,金银珠宝,奉送给太子兄长好不好?”宁汐望着他。   萧景然冷笑一声,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尖:“嫌弃本王地位低微了?”   “唔,”宁汐被捏被迫嘟起唇,肆无忌惮道:“堂堂亲王,也不是很低微啦,但比起太子来,那可不就差得远了嘛。我叫你这样做也是为你好,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萧景然眼底风暴酝酿,一语不发,低首咬住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不管目的为何,只要是她说的,他总会不自觉当真。   宁汐吃痛拧眉。   这死猪蹄子,伺机报复啊!   宁汐推开,不依不饶的揪住他衣襟:“你说啊,你愿不愿意把好东西送给太子,快把你的好东西都拿出来。”   萧景然大袖一排,将桌案上的卷宗文书悉数卷扫落地。   他眼角噙着血一样的嘶红,钳着宁汐巴掌大的小脸转向一边,指她看道:“抱歉,令你失望了,本王没有良田千顷,金银美玉,只有一脑袋学识,尚可现眼。那些奏疏里,有我熬了数月写的治军方案,把它给太子,他必将分得兵权,而我,连五军都督都不用当了,在家做个窝窝囊囊、陪你逍遥快活的闲散王爷,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宁汐拍手称快:“好啊,好得很啊!”   宁汐一把推开满脸暴戾的男人,轻快的走到一堆散乱卷案边,蹲身,挑挑拣拣。   “哇,除了治军方案,还有治贼方案,练兵心得,布阵指南。都是些个好宝贝啊,不如我一并拿去给太子吧?”宁汐眨眼问。   没等萧景然回答,一个身影未经许可,风风火火破帘而入。   “殿下!我在外面实在听不下去了,你怎么能如此纵容宁汐,容许她像一个强盗一样,拿走你熬心费力想出来的东西,去谄媚邀功!”   宁妙怒不可遏,气得耳根到脖颈都是通红的。   她以为自己是个蠢笨的,没想到世间还有像宁汐这么没心没肺的人,不跟自己的夫君同心协力,居然糟践他的情意,去偏帮外人。   宁汐抱紧挑拣出的奏疏,不悦皱眉道:“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干你何事。”   宁妙胸口起伏剧烈,不管不顾的抖落:“殿下,我告诉你,我方才在皇后娘娘休息的帐外偷听到,宁汐她已经投靠了皇后,她对您一直怀恨在心。她此番便是听了皇后的唆使,向你来讨要好处的!她对你不是真心的。”   宁汐睁大眼瞳,浮现被人戳穿的惊慌。   片刻,她期期艾艾抱着一堆文书不肯松手,声软撒娇道:“殿下,才没那回事呢。婆婆要求我办事,我依言照办,只能说是孝顺,哪有这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想向母后表示忠诚。您不知道,我这个当儿媳的得不到婆婆的认可,苦呀。因此想出这法子讨母后欢心,希望我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   宁妙喉咙泛腥甜,两股战战:“殿下,你听听,就为了她一个人的日子好过,不惜断你仕途,没心没肺的拿走你的宝贵东西,到时太子若凭这个真得到皇上的赏识,夺走原本属于你的荣耀,你情何以堪?我从未见过像宁汐一样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世上女人是死光了吗!英明神武的靖王殿下,竟被一个贪得无厌、愚昧无知的蠢女人耍弄得团团转。   “哎呀,三妹你不懂,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哦不对,这叫夫妻情趣呢,”宁汐脉脉望向萧景然,一再撒娇索求:“殿下,为了我和母后的婆媳关系搞好,就算再熬上两三年写一些又何妨……诶,等你再写出来好东西的话,记得及时通知我呀,我马上拿去给太子兄长行吗,殿下。”   这个世界玄幻了。   宁妙一个无力栽倒,倒坐在地,抽成鸡爪疯的手指着宁汐:“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得到殿下这样的天仙人儿不懂得珍惜,如此糟践他。换作是我,一定会对他爱护有加。殿下!这你还能忍吗,赶紧废除她的妃位,休了她,让我做你的王妃吧。”   “够了,”萧景然打断二人的争执,冲宁汐示意:“把东西拿去给母后吧,别叫她等急了。”   “殿下!你不能色令智昏,被这女人牵着鼻子走。”宁妙焦灼。   萧景然淡声,眼中尽显苍凉与深情:“旁人不必多劝。莫说是一些费尽心血写的文书,便是王妃给本王下鸩酒,本王也甘之如饴。”   “哎呀,多谢殿下,要不要下鸩酒什么的,等到有那一日,我权衡下利弊再说吧,”宁汐眉开眼笑的抱起一堆文案,点弄了番,警醒怀疑道:“您答应得如此痛快,这些东西不会假的,哄我在母后面前丢脸吧?”   玩上瘾的小家伙……   萧景然道:“尽管跟母后说,东西是本王主动给的,太子若不能凭借此入兵部掌权,随母后怎么惩罚。”   宁妙:?   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第58章 黏上   宁汐抱着一叠文书, 欢欢喜喜的去皇后那复命了。   皇后简略的翻看了下,没发现大问题,心里暗暗满意,嘴上警告道:“王妃, 这些东西若真能像你说的那样, 对太子有帮助, 那自是皆大欢喜,好处少不了你的。但要是里面偷偷做了手脚, 陷害太子。”   宁汐接话道:“先让东宫长史上书, 父皇看了以后,满意就算在太子头上。出了祸事,便算在靖王头上。”   圣女咬碎满口银牙,这个疯女人, 到底怎么把靖王的心死死拴住的。   定是靖王还不知道真相, 被宁汐花言巧语给骗了。   思及此, 圣女伺候皇后喝了莲花桂圆藕粉羹睡下以后,便寻机出去了趟。   圣女前往靖王的大帐,途中, 碰到丢了魂似的宁妙。   圣女脚步一停, 眼珠转了转。   她去找靖王告发, 万一被皇后知道,岂不对她产生怀疑。   不如找个抢手传话,揭穿宁汐的真面目。   知道宁妙亦对宁汐怀恨在心,圣女没有多加铺垫,上前径自把事情含糊说了遍:“啧,这靖王不知道怎么了,把那些宝贝东西拱手让人, 不会是不知情,被蒙在鼓里的吧。”   宁妙呵呵:“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什么意思,对方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在圣女的追问下,得知他们在帐篷里的对话。又多了一个人抑郁了……   回到王府没几天,皇后召见靖王夫妇俩。   来通传的大宫女恭恭敬敬的,他们走到院门口,艳阳高照,草木扶疏,花叶舒展。亲亲热热的声音在他们未进门前就飘出来:“景然,宁汐,快进来。”   二人相视一眼,信步入内:“母后。”   皇后难得对他们俩和颜悦色,抬手:“一家人,别讲究那些虚礼了,都坐。”   皇后眼睛笑成月牙,欣慰的打量六子:“景然啊,这成了家就是不一样,懂事了,成熟了,知道友爱兄长,孝顺母亲了。”   萧景然点头:“王妃经常在本王身边耳提面命,要孝敬母后。”   “好好,”皇后连连点头,笑得合不拢嘴:“你们知道吗,太子他,跻身入兵部,当上了兵部郎中!”   皇后不顾失态,忍不住狂喜,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   昨个儿就有的苗头,保和殿上,东宫长史呈上有关治兵的奏疏,各大臣争相传阅后,对太子赞不绝口,大为褒扬。   皇帝纵然有心削弱太子的势力,架不住万众一心的力量。   有东宫党的辅臣打边鼓,有连皇帝都挑不出错处的整军方案,加上群众的呼声,今日皇帝皇帝便下旨,指给太子一个兵部郎中的职位。   虽只是个四品官,却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皇帝小心眼,一直忌惮她皇后母族的势力,对太子多加打压。能够让太子触摸到兵部实权,实在难能可贵。   萧景然拨弄着一盏盖碗茶,吹开茶面的浮沫,闻言淡声道:“是吗,我闲赋在家陪王妃侍弄花草,对朝局的关注较少,消息不够灵通。待会便备上礼物,去太子府给皇兄登门道贺。”   不骄不躁,也半点不提自己的功劳,皇后称心的点头。   皇后和蔼道:“夫妻和睦是好事,身为男儿,也不能忘了建功立业。母后会打点一番,你还当你的五军都督,辅佐太子。”   她对夫妻俩有了信任,自然不会打压六子,他的地位高,太子有有能耐的兄弟帮衬,也会跟着水涨船高的。   萧景然点头:“多谢母后。”   “还有你,王妃,你伺候景然的苦劳功劳也不少,”皇后大方的吩咐大宫女道:“阿芳,从我账长提一万两白银出来,算到王府账上去。景然,你拿着这些钱,陪你媳妇逛逛街,给她买她想要的。”   大家心照不宣,这是那些奏本的谢仪。   一万两……立在旁侧的圣女掐紫了自己的手臂,眼底染上嫉妒的红。   夫妻俩起身给皇后行礼谢恩:“多谢母后赏赐。”   他们走后,圣女咬唇开口:“娘娘,您因为这一点利益,就相信了他们,我觉得这事有蹊跷”   “住口,本宫乏了,你出去吧。”皇后挥挥衣袖赶人。   宁汐先前说得对,若六子这匹野马驯不服,不能为她所用,能日行千里又有何用。   经过这次事件,她有点看明白了,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能拴住六子这匹野马的,非宁汐不可。   而圣女,不过是能在本就优异的六子身上,多添一道光环罢了……呃,就近来圣女闯出的祸事看来,是不是光环还不一定。   朱雀街上,形形色色的铺摊吆喝声不断,车马喧豗,人流如织。   宁汐挽着萧景然雀跃逛街,指哪买哪,身后缀着一群负责拿货的跟班。   停驻一个小摊前,小姑娘臭美的拿起一朵黄嫩色珠花簪插在髻上:“好看吗。”   萧景然见她有兴致,挑选一对金丝玉耳铛,往她白嫩圆润的耳垂上比:“这个一并要了。”   泰平过来付钱把东西包好,宁汐眨眼又转到另一个卖古董的摊子上。   她冲萧景然招手:“殿下,我们给安阳王府也挑些礼物吧,等给太子送礼时,一并给他们送过去。”   萧景然沉下脸色:“你对安阳王府,倒是时时上心。”   “当然啦,你不记得吗,萧大哥进深山是为了挖血参救他外祖母。知道人家外祖母病了,我们当然该表示一点慰问。我懂事吧。”宁汐喜滋滋道。   萧景然嘴角抽了抽,一语不发。   宁汐挑了半天,指尖徘徊来去,停留在一个重物上。   它采用透雕的工艺,刻有一些吉祥如意的繁复雕纹,质地厚仆。   她曲指敲了敲,这个重物发出洪钟般的回音,宁汐端详着,煞有其事的点头:“这个古董摆件好,厚重、大气、上档次!送安阳王府这样的门第,还是送给老人家的,很合适对吧。我找机会交给萧大哥,再叫他转送。”   萧景然瞟了一眼,那玩意儿不是古董摆件,而叫编钟。   钟。   送钟……   萧景然默默为萧去病拘一捧同情泪,一本正经的点头:“可以,送吧。”   楼上酒楼,一个白衣男子临窗而靠,洞悉着下面的一切,看到那双璧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他眼底闪烁芒刺。   萧去病缓了缓心神,目光看向街头,一群黑点涌动靠近,好戏即将开幕。   一行人快行至街头,打头阵的二人,毫无防备的,被一群人冲撞到眼前。   “小心。”萧景然圈着宁汐的腰,闪身到街沿边侧。   看着一群突然冲出来跟疯狗似的人,宁汐心有余悸的拍狂跳不止的胸口:“这些人谁啊。”   凶神恶煞的一帮男人,正在追一个十七八岁的柔弱女子。   到了这里,那名女子绊了一跤,摔倒在地,被大汉团团围住。   “嘿,小妞,还跑,你跑啊!”   女子害怕抽泣:“求你们,不要捉我回去,我爹的债,我会种菜来还的,不要碰我。”   一名燕颔虎须的汉子邪笑上前,一把抓住女子手腕:“种菜,我呸,你就是种八辈子菜,也还不上我们老爷的八千两银子。小妞,别不识抬举了,有这么好的皮相,跟了我家老爷,撒几句娇,这债就能一笔勾销,何必扭扭捏捏的,害兄弟们难做。”   这小女子长得水水灵灵,惹人怜爱,若不是欠债太多,英雄救美的人定然不少。   路人冲几位彪形大汉指指点点,却没一个敢上前逞英雄的。   宁汐见状,扯扯萧景然的袖子:“殿下,我们替她还债吧。”反正皇后给了一万两,用八千两还债,自己还剩两千两。   别人的钱花起来一点都不心疼!还能做善事呢。   萧景然颔首:“泰平。”   泰平会意上前,取出八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递向那位梨花带雨的女子:“我家主子给的,拿去还债吧。”   女子接过银票,噗通跪到萧景然面前:“谢谢公子,大爷的恩情,小女子无以为报”   宁汐咯噔一下,下一句不会是。   欠债女子磕了个响头,昂头仰望,感激的眼神中衍生出丝丝情义:“就让我以身相许吧,不管做小妾做通房做丫鬟都行,我跟定公子你了。”   眼看促成一桩姻缘,吃瓜群众们喜闻乐见。   “啧啧,天赐良缘啊,这位公子就收了她吧。”   “是啊,这女子还漂亮,简直郎才女貌。”   得群众助势,女子站起来,打算跟着萧景然走:“公子。”   萧景然拒绝:“姑娘不必以身相许,银票是白送的,我不需要任何报答。”   解释清楚后,萧景然自以为略过这个小插曲,牵着宁汐走人。   那欠债女子却不依不饶,蹬蹬蹬绕到前方拦路,哭天抢地的跪下:“公子,你就收留我吧。你这次救了我,可你一不在,我爹又去赌,我还是会被他们抓走的。求你带我走,给我一个安稳的家,好人做到底吧公子。”   吃瓜群众纷纷附议。   “是啊,我晓得,这个丫头的爹是个烂赌的,又没人肯娶,摆脱不掉她爹。”   “除了有公子这样的泼天富贵,谁能解脱这可怜的女子?送佛送到西吧,不然这女子还是逃不了悲惨命运。”   “不给了八千两银吗,再多收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了,装什么道貌岸然的君子。”   萧景然蹙眉:“我给你钱,你必须跟了我?”   女子大喜过望:“是的呀公子,这是江湖上的规矩,我不能白要你钱的。”   “那好吧。”   萧景然上前两步,走到满眼渴望的女子身前,伸出手。   从她手里把八千两银票抽了回来。 第59章 入府   还有这种操作?一干道德绑架的吃瓜群众看傻了眼。   欠债女子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 到嘴的八千两银票不翼而飞,身后气势汹汹的大汉又再度逼上来,她忙不迭追向衣着华贵的男子:“公子!你不能不管我啊。”   顷刻,泰平一行人拦了上来, 勿准闲杂人上前骚扰。   宁汐忍笑, 揶揄的碰了碰萧景然胳膊:“诶, 那姑娘颇有姿色,干嘛那么不近人情, 迎进府给你端个茶送个水捏个腿儿的多好呀。”   萧景然睨向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女人:“我去把她接回来?”   “可以, 你去啊。”宁汐佯装大方道。   男子汉大丈夫,该硬得硬,该软得软……萧景然为了晚上的福利,不跟口是心非的女人置气, 捏捏她气嘟嘟的小脸:“不去。”   宁汐也收敛了番, 美滋滋的挽着男人继续逛街。   她同情的回望了眼鬼哭狼嚎的女子, 放弃当好人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谁叫她不知感恩反咬一口的。   翌日,王府迎来不速之客。   皇后召集靖王夫妇俩到正厅迎客。   空气里多出一股浓烈花香的生人味道, 二人甫一入厅, 就有一个论资排辈也轮不到她的清脆嗓音开口说话了, 急切的跟他们打招呼:“殿下,二姐。”   准确的说,她是在跟萧景然打招呼,一双星星眼直直黏在气度矜贵的男人身上。   宁汐扫了一眼,敛衽跟各人行礼:“母后万安,还有三婶,您来啦。”   萧景然拱手:“母后, 三婶。”   “嗯,王妃的娘家三婶,想送她女儿来陪伴王妃几天,本宫已经答应了,都是自家姐妹,王妃不会介意吧?”皇后道。   宁汐纳罕,宁妙怎么请得皇后出面的,要不是皇后开口,她肯定是介意的啦。   宁汐莞尔:“乐意之至。”   “这就好,”得皇后压制,罗氏松口气笑着开口:“王妃,妙儿年纪尚轻,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多多担待,你身为姐姐,打她罚她也没关系的。就让她在你这学学规矩,一年半载不回家都没关系。”   你咋不说等她直接从王府出阁呢。   宁汐几不可察的撇撇嘴:“侄女会照顾好三妹的。”   “娘,人家很乖的,我一定好好听话,好好伺候殿下…跟二姐。”宁妙欲语还羞,不断向萧景然的方向释放星星眼波。   像宁汐那么胳膊肘朝外拐的女人,都能得靖王殿下的青睐。   只要她近水楼台,对靖王施以点点好处,对方还不倍感温暖,哭着求着爱上她。   到时挤走宁汐,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跟二姐,加得很勉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宁汐呵呵淡笑:“三妹是客,哪用得着你伺候。”   看着□□味渐渐弥漫的两人,立在皇后身边的圣女急得嘴角起了大火疖子。   她连个妾的身份都没混到,又多了个人抢食。   圣女眼神黑洞洞的盯着犯花痴的宁妙。   静了会,皇后又发话道:“景然多年不在京城,我这个做母亲的,想要好好补偿他,为了他的婚事,本宫已经待在宫外不少时日,中宫不能多日无主,我择日便要回去了。听圣上说,上回王妃帮忙捉拿盗匪有功,要赐下三品诰命之位。过几日就要派苏公公来府上宣旨,苏公公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你们不得怠慢,接旨那日,要将府中上上下下打点妥当。”   皇后一副交代后事的口吻。   闻言,厅中几位年轻女子心思各异。   圣女和宁妙的手绢又撕坏了一张。三品诰命啊,宁府的老夫人活了一辈子,连个七品都没挣到。   宁汐嫁过来不到十五天,就成了三品诰命夫人。   如果宁汐没了,别人顶替上去,王妃头上的诰命之位,皇帝总不会小气的收回去吧?   抱着这个想法,宁妙起了个大早,去厨房里做了点吃食,寻到演武场去。   萧景然有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习惯,都督府没有任务的日子,清早便在演武场打拳练剑,强健体魄。   卯时刚至,四月天里空气微凉。萧景然身着箭袖劲装,正在打沙袋,忽闻栅栏门口传来女子吵吵闹闹的声音。   那个赖床的小家伙,会一大早来找他?   萧景然停手望过去,见到不是宁汐,眼中燃起的星点光芒兴致缺缺的暗了下去。   反正泰平会摆平的。   萧景然没有搭理,收回视线,继续揍眼前百来斤的沙袋。   不过,他低估了对方的战斗力,泰平赶了五次,那人闯进来五次,鬼叫声忽远忽近。   萧景然迈下台阶,到架子水盆边净手,吩咐道:“泰平,放三小姐进来。”   宁妙提着食盒,欢欢喜喜的冲进来:“殿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终于被我打动肯见我了。你看我。”   她满脸委屈的指着自己。   萧景然面无表情的盯了一会,开口道:“脂粉被水淋掉了,眼角有大块雀斑,对于你这个年龄的人来说,确实值得重视。怎么,要我为你介绍御医瞧病?”   唰,宁妙脸色瞬间变白。   “别看,快别看了,”宁妙手忙脚乱的挡住自己的脸,“人家不是那个意思!”   她一大清早的来等他,空气湿冷,雾气蒙蒙的,脸颊衣裳全染上湿漉漉的水珠,是这个意思!   萧景然不解:“到底何意?”   宁妙背过身,掏出衣袖里随身携带的脂粉盒子,把眼角涂上厚厚一层,才敢转身见人。   她奉上食盒,柔声似水:“殿下,这是我清早起来做的吃的,你练武辛苦,快吃吧。我弄得挺清淡的,藕粉桂花糖糕,水果是金桔,茶叶是我从我家带来的,碧潭飘雪。”   萧景然思忖片刻,将话挑明:“你是宁汐的妹妹,也是我的姨妹,其实,纵使你家不央求,我也会留意,替你寻门好的亲事。不要浪费时间在王府了,尽快回家吧。”   “咯咯咯咯,”宁妙第一次首仗告捷,笑得合不拢嘴,媚眼含波:“殿下,你果然是在乎我的。”   “可我只会娶宁汐一人。”   萧景然斩钉截铁的断绝她的希望。   宁妙脸蛋更好,暗自嘀咕:“多专情的男人,要是王妃之位成为我的,他也会只爱我一个人。”   “……”萧景然看她暂时不会走了,揉揉额角:“碧潭飘雪…你把吃的留下吧。”   宁妙笑逐颜开:“殿下你喜欢吃我做的?这个先放在这里,有些凉了,我回厨房重做一些。”   宁妙搁下食盒,飞奔跑回厨房。   栅栏门口,依稀还站着一抹娇小身影。   萧景然不管对方又作什么妖,将食盒提到桌上捣鼓,吩咐泰平,去叫王妃一同过来用早食。   宁汐叉腰站着门口,等着人过来哄,结果……那个人居然无视她!   宁汐气势汹汹的走过去,拍桌:“有了美食,看不见我是吧。”   萧景然微怔,拉起她拍震在大理石桌上的小手轻揉,微笑道:“我以为是宁妙回来了,不知道是你。”   承认了,宁汐鼓腮:“她一早来找你干嘛。”   萧景然带她坐下:“给我送吃的,本来不打算要。听说里面有碧潭飘雪、藕粉桂花糖糕,全是你爱吃的,我便留下了。”   真的吗,宁汐咽了咽嗓子。   她念叨着美食无辜,亲手揭开了食盒盖子。这一打开,清香的碧潭飘雪茶味没闻见,倒有一股辛辣酒味刺得鼻子发痛。   宁汐连连呛咳了几声,揉揉鼻子:“你骗我,哪有茶水,分明是酒。”   呃,萧景然也没预料到,宁妙一个小孩子有那么重的心机,大早上想灌醉他?   灌醉了又如何,当他身边的护卫吃干饭的吗,容得她胡来。   萧景然思索间,来不及拦住,眼睁睁看宁汐灌下一杯酒水,他去抢杯子:“姑娘家的,学喝什么酒。”   “呛着了吧。”萧景然拍抚她呛咳不已的脊背。   小姑娘咳得眼泪飞飙,脸色染粉,看起来楚楚可怜极了。   尤其被酒刺激得不断外吐的粉软小舌,萧景然看得有些燥热,他就着抢过来的她喝过的酒杯,沿着有水渍痕迹的地方,仰头一口将剩余的酒抿了下去。   萧景然喝一小杯酒不至于醉,神志清新拉过女子,郑重道:“有这么不开心?我跟其它女人,没有任何牵连。”   宁汐却是醉了,眉毛绞皱,不自禁吐苦水:“唔,每天演戏,你累,我也”   话未说完,被萧景然一口堵住,卷上那沁着酒味的香软小舌。   或许,他还是小瞧了女人的心思,哪怕一点点酒,调.情的效果也相当不错。   萧景然无法自拔的将微醺的女人压倒在桌,汲取她的酒香甜味儿。   当宁妙捧着一盘新做的食物折返时,看到俩人这香艳缠绵的一幕,心都破碎了。   有一种宁汐吃她食物还亲她男人的憋屈感!   殿下就不能多等一刻吗,简直饥不择食,色令智昏,拿她辛苦做的东西,和另一个人女人享用。   她再也不想理这有眼无珠的男人了!   宁妙啪嗒掉落托盘,抹着刺眼的眼泪转身跑了。   少的不行,她就去搞定老的。 第60章 揭晓   “皇后娘娘, 您有病吗。”   一个毛毛躁躁的身影绕过山水玉石屏风,在二室大放厥词,眼看要闯进来,支在美人榻上的皇后冷喝:“谁在那口没遮拦。”   宁妙吓一跳, 收敛气性:“娘娘, 小女宁妙, 求见娘娘。我娘她,认识很多女医, 专治您和我娘这个年龄段的人, 十分神奇。”   讨好了皇后,想必靖王不敢不听他娘的话。   皇后颦眉,敢拿她和一些庸脂俗粉比,而且全天下最好的医者, 能比得上皇宫里的御医?不自量力。   小牛犊宁妙没听对方应声, 又兀自道:“我娘特别收集了一些民间滋补养颜的土方, 很管用的,小女看娘娘和蔼可亲,一见如故, 想跟娘娘探讨。”   皇后正欲赶人, 听到这却是沉默了。哪个女人会嫌美容方子多。   “进来吧。”   圣女侍候在一旁, 看俩人亲亲热热的讨论,眼里鬼火直冒。   倒小瞧她了,擒贼先擒王,主意打到皇后身上了,如此殷切,如此不知廉耻。   小半个时辰过去,宁妙答应去为皇后寻药, 欢天喜地离开。   丫鬟说给她套马备轿时,宁妙说慢着,心眼一转,拿出一只沉甸甸的荷包,吩咐丫鬟:“多给我找一些管事、奴仆,通通到二门去。你透露些事情给他们,叫他们去二门……”   另一边,萧景然刚带宁汐回房,和别有滋味的醉酒美人云雨一番,放她睡下了,神清气爽打算去都督府看看。   走到青石主干道上,远远听见晦气的哭喊声,萧景然疑惑张望,抬步走过去。   丫鬟哭着求着宁妙,其余佣人附议央求:“宁三小姐,你不能以身犯险!那紫金山深山里多危险,万一您的尊贵之躯有损伤,我们如何向三夫人交待。”   宁汐抹泪推阻,风飘飘鼓起她的裙裾,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乘风欲去悲壮之感:“你们别拦着我,为了皇后娘娘能青春永驻,哪怕牺牲掉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她是我、最亲近的人呀,哪怕深山里有豺狼虎豹,我也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特地点明了一句,皇后是她最亲近的人,言下之意,自然以后她也成为自己的母后,才是最亲近的。   至于深山,那怎么可能,被树枝刮花一点肌肤,她都害怕破相。   原本打算套车出去,是去农庄、药庄等做做样子,跋涉跑一趟,彰显她的劳心劳力。   后来她转念一想,要让靖王承她更大的情,让世人知道,她与靖王家的感情,深厚如斯。   气氛酝酿到足够壮烈后,她便借坡下驴,顺着这些奴才的劝诫,不去了。   余光瞥见一道挺拔修竹的身影到来,宁妙一喜,眼泪流得更加汹涌成河:“靖王殿下,我以后可能再也看不见了。”   萧景然负手走到一圈人中央,随意看向个家丁问:“怎么回事,你们怠慢三小姐了?”   家丁将来龙去脉告知:“殿下,三小姐为了皇后娘娘,要去紫金山找一味药材,奴才说我们替她找,三小姐却说,那方子是她娘的,不外传,她只能独自山上去找。殿下快劝劝三小姐吧,紫金山崎岖险恶,她怎能以身犯险。”   “呜呜呜,殿下,你不要劝我,为了皇后娘娘,我一定要去,非去不可。”宁妙坚决道。   萧景然扫视了一圈,发话道:“把停在二门的轿子收起来。”   宁妙大喜过望,殿下真是面冷心热待她好生关心,怕她上山受到丁点伤害:“殿下,别这样……”   “去为三小姐准备一匹青骢快马。”   啥?一干人噤声,集体呆住了。   萧景然对就近一名管家道:“别愣着了,去为三小姐准备一乘快马。既是不能叫外人窥伺的秘方,三小姐得一个人上山,轿子没人抬能自己飞?用马更便利。”   萧景然道完,到僵住的宁妙身前,冲她拱手道谢:“我视你为亲妹妹,母后的事,就拜托你了。多谢。”   雷厉风行处理完一则小插曲,萧景然走出大门,去都督府。   亲妹妹!   快马!   宁妙额角眩晕,昏昏欲倒,贴身丫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小姐!小姐,还要不要去紫金山了?”   宁妙一个眼刀甩过,剜了丫鬟一眼。   过后,倒没人关注宁妙有没有真的去紫金山了,圣上任命靖王为监督河工修葺河道的督工,得如此殊荣,全府上下笼罩在一片与有荣焉的喜气当中。   督工,掌控实在的兵权,一是起到镇压河盗的作用,能够提高靖王在都督府的威望。   二者,监督河工,会跟工部打交道,少不了油水回扣可以拿。   对别人来说,是无上殊荣,对宁汐来说,却是第一个送丈夫上战场的坎儿,哪怕知道他过往十战九胜的英雄事迹,还是忍不住担心。   宁汐坐在床畔,为男人收拾细软:“这个要带吗,这个也带上……”   萧景然看着堆如山高的包袱,无奈微笑走过去,握住她忙碌不休的软手:“运河离金陵城不远,我保证,至多三天就能回来一趟看你。这么多东西,用不到的。等我每次回来,你再为我准备新的。”   二人正在房中话别离,门外宁妙请求通传,约见王妃。   宁汐到院外接见,手里拾掇着一件圆领夏衫在叠,心不在焉的搭话:“找我什么事。”   宁妙神秘兮兮的凑过来:“二姐,殿下要出征了,你一定很担心吧。我知道一家寺庙,许愿特别灵,但需要条件。”   宁汐:“说来听听。”   “那间寺庙,接待的人少,你需要提前预约。并且,要选在晚上去,不能让你要祝福的人知道,偷偷去祭拜……”   入了夜,宁妙在屋中焦急等待,门咯吱打开,她急忙迎上去。   “怎么样了?”   丫鬟抱着一个包袱:“婢子去了浣衣房,衣服就晾在绳子上呢,几件衣裳而已,也没人把守,婢子轻易就拿了一件半干的。等婢子用熏炉烘干”   “不用了。”宁妙等不及,扯过微湿的衣裳,面上浮现些许的嫌弃,将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正阳居守卫稀疏,宁妙避开人,一溜烟混了进去。   坐在绣鸳鸯丝绸花被上,宁妙揪紧胸前的衣衫,心脏噗通直跳。   想到萧景然平日对宁汐的烈火热情,宁妙脸不住的红了,幻想着待会即将发生的种种旖旎春色。   须臾,门开了,宁妙忙细着嗓音道:“殿下,我脸上长了痘痘,今日不想点灯,可以吗。”   “可以啊。”   宁妙吓得滚下床:“你你、你不是去寺庙上香了吗。”   紧跟着,灯火点亮起来,满室明亮,照出一男一女的身影。萧景然挑着羊角灯,去把桌上的灯芯点燃,然后吹熄手上的灯盏。   宁汐好整以暇的抱臂:“我想将计就计,看你捣什么鬼而已。三妹,到底是谁唆使你那么干的?”   宁妙眼珠乱转:“你在说什么,谁、谁唆使了。”   “虽然依然很蠢笨,仍不像你能想到的法子,知道揣摩我担心殿下的心思,骗我瞒着他,独自去寺庙,再穿我的衣服假扮我。”   宁妙气儿不打一处来:“什么叫不像我能想到的,你损我!”   “是不是萧去病。”萧景然笃然的开口,看向呆住的宁汐:“那日求救于我的欠债姑娘,我事后打听了,是萧去病的安排,可你不信。宁妙能得到母后的允可,住进王府,中途,有萧去病的牵线搭桥,是他去找太子,太子来求母后的,你还是不信。如今,有人看到宁妙下午和萧去病偷偷见面,紧跟着,就发生这样的事,你肯信了吗?”   宁妙见被拆穿,一时羞恼,扒下身上的衣服,不可置否的逃了出去。   眼前浮现一个青竹玉润的形象,宁汐想不通:“怎么会是他。”   萧景然索性揭晓:“你忘了,在太原与我相识时,在我之前,还认识了一位指挥使大人。”   宁汐僵住,埋藏在深处的记忆一幕幕跑出来。   看着她为之发愣的样子,萧景然那股暴躁又压不住,抬起她下巴轻捏:“在想什么?”   脖颈被一个凉物摩挲,像被毒蛇的信子缠绕。   权臣大人的病又犯了,宁汐睨他:“他、真是那个变态?”想到温润如玉、谈吐文雅的萧去病,简直无法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为什么她在太原认识的两个人,都如此考验她的记忆力和承受力。   两年的痴心守候,换来一句变态…干得漂亮。   萧景然默默为萧去病拘一捧同情泪,轻快的松开了禁锢她的手:“嗯。”   “是就是吧,他能康复变得健康,我作为曾经照顾过他的医者,挺开心的,”宁汐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呢,为这事情耽搁了一晚上。   她踮脚啄了男人一口:“临行前,我还有一个礼物送你,你先睡。不许偷看哦。”   少女神秘兮兮一笑,离屋往抱厦里走去。   萧景然舔了舔唇角染上的杏仁奶香味儿,再三徘徊,还是忍不住,脚步轻轻的跟去抱厦。 第61章 倒下   抱厦间里, 一灯如豆,少女灵巧的纤手正在上下翻飞,神情雀跃,一丝都没被方才的事情影响到, 一心扑在手头的针黹绣活上。   桌上摆放有黄缎、五彩丝线、符纸样式、红绳等物, 都是做护身符的材料。少女长睫斜垂, 神情一心一意,虔诚得好像一个为远出丈夫诚心祈福的小妻子, 嗯, 本来就是。   萧景然半个身子隐在红木柱后,深深凝视屋中姑娘的一抬手一眨眼,她惯是不爱碰女工的,得妻如此, 夫复……蓦的, 他看到几根银泽闪烁的细针, 在符纹绣包里露出针尖尖头……何求。   翌日一早,是萧景然随队伍去运河督工的日子,亦是皇后准备回宫的日子。   宁汐给男人穿戴好衣袍鞶带, 为的是亲自给他挂上亲手做了一夜的护身符。   小姑娘臭美又不敢直言, 拍着护身符念念有词:“哎呀, 这护身符一定能保佑你平安归来、万事吉利的,你信不信?”   萧景然低头瞧了眼,将触在脖颈肌肤上的护身符,提拎到外层衣服上。   在宁汐不解的视线下,他微笑道:“布料舒适,纹样新奇,手工精制, 既是你为了我求来的,不如带在外面,让所有人能看到你对我的心意。”   宁汐噗呲一声娇笑。   得了权臣大人的褒奖,她赶紧道明真相邀功,小腰挺直:“不是求来的,是我自己做的,昨晚一整夜都在捣鼓这个呢。”   萧景然讶异了瞬,低首在她脸侧落下一个吻。   “谢谢夫人。”   在房里腻歪了一阵,二人去正厅向皇后请辞,顺便也要恭送皇后回宫。   已是巳时,他们各自在房中用了早食,跟皇后请安后,萧景然直接道:“让儿臣送母后回宫,再去跟军队会合出发吧。”   皇后嗯了声,换好一袭九鸾朝凤曳地宫装,准备起驾回宫。   她抬起花纹繁复的厚重广袖,由大宫女扶着。   起身之际,对面毫无预兆的,喷溅出鲜红液体朝她,皇后惊惶遮袖。   宁汐更不可思议的看着男人轰然倒下去,她愣了瞬,蹲身,哆嗦着手臂为萧景然擦拭满嘴血液:“怎么回事呀……来人!叫医正,快来人,把殿下抬回房里去。”   下人们有条不紊的抬起萧景然,宁汐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她刚要跟去,被皇后喝住,皇后晦气的擦擦满脸血:“宁汐!你怎么照看靖王的,他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吐血,难道他有何急症,你这个做妻子的不知。”   宁汐含泪咬唇摇头:“我不知道,他一直好好的,连上风咳嗽都没有过。”   “难道是中毒?他早上吃什么了。”皇后皱眉。   宁汐不停的擦泪,回忆道:“我和他一道吃的,吃了些寻常的早点,不过,我不爱吃艾草青团,那一盘子青团,他全吃了。”   皇后还待质问,有宫女来禀报,皇后听了一下子色变:“什么,茹儿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方才,婢子给县主送早点的时候,县主不在房中,找遍了附近几个院子,也不见踪影。”   皇后颓然坐下,气儿不打一处来:“宁汐!看看你怎么当的家,把我儿害成这样,如今连茹儿也失踪了。真是个害人精。”   茹儿?那个被封了县主、太子妃的亲妹妹?打从她住进靖王府,有她自己的奶娘西席照管着,宁汐就没怎么关注过。   宁汐心系萧景然那边,顾不得什么,提裙在皇后眼皮底下逃了出去。   王府一下子乱了起来,佣人们端着血水进进出出,大夫也换了几波来。   宁汐六神无主,强自安排了人去都督府那边通知靖王暂停外出的消息,又派人去找茹儿。   之后她进了屋,接过丫鬟手中冰纨,替擦拭男人苍白的面孔。   大夫一个个一问三不知,说是中了毒,具体是什么毒不知,自然更谈不上解毒。   宁汐神思不属的握着男人冰凉的手,没一会,坏消息接踵而至,泰平来报:“王妃,今日是太监总管来封赏您诰命”   “叫他留下旨意走人吧,告诉他殿下这里我走不开,给他封赏一个大红包。”宁汐打断道,一步也不愿意离开床边。   泰平:“不是,太监总管也不见了,在府上消失了。”   宁汐按了按额角:“找。”不然还有什么办法。   不一会,有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又进来,说有事禀告王妃,坚持让王妃借一步去隔间说话。   宁汐脸色木然:“又有谁失踪了?”   丫鬟道:“方才奴婢外出采买,有一个小孩传话,让奴婢转告王妃,说是血参可以救靖王殿下的命。”   宁汐眼睛微亮。血参,那不是萧去病给他外祖母治病的?   记得那一根血参好大,老太太几天之内应当吃不完,肯定有剩的。或者说,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萧去病怎会知道解毒方法?   联想这几天宁妙受人唆使的作妖,宁汐眼底泛起一片寒意。   勉强振作一番精神,宁汐嘱咐完大小该处理的事,随即拿上一顶帷帽,准备外出一趟。   她到床边,给面如金纸的男人掖了掖被子,然后戴上帷帽。   还没出门,泰平来敲门:“王妃,茹儿县主失踪,太子妃跟太子到府上来问要人来了。”   “全力找人,不必理会他们,跟他们说,我要照顾靖王殿下,恕无法招待了。”   宁汐果敢的吩咐事项,等门外没声儿了,她重新整了整帷帽,回头深深看了眼床上的男子,她轻手关门离去。   夜色朦胧,窗外夏蝉啾啾鸣叫,意境幽美。   萧去病的心境却是躁乱的,在书房待了将一个时辰,手里的书册还没翻过去一页。   听说靖王府已是人仰马翻,吐血的吐血,失踪的失踪。   如今王府戒严,他纵然想混进去看她,也无门路。只是不知那个丫鬟有没有把话传到,她会不会在百忙之中,还能来见他?   实在没心情看出,萧去病吹熄了灯,准备回房。   他甫一推开门,便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不动声色,正常的开门关门,在屋子里点了灯。   徘徊了一阵,他走到楠木衣柜边,一举打开柜门,没有意外的,里面缩着小小一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警惕的望着他。   萧去病大喜过望的蹲下,将她捞抱出来:“苏青、哦不,宁汐,你真的来见我了。”   “你放开,放开我!”宁汐像发疯的小兽一样推他。   他们动静有些大,被凑巧来看望儿子的安阳王妃听见,急切敲门声起:“病儿,你屋里怎么好像有人?”   萧去病声色平静:“没有的母妃,只有我一个人。我已经解衣睡下了,母亲也早些睡吧,儿子明日再给您请安。”   安阳王妃狐疑,放心不下:“病儿,开门让母妃瞧一瞧才放心。你不知道,今天靖王府彻底乱了,靖王被人暗算,喝下毒.药,至今昏迷不醒。我怀疑,这跟你们去山里捉贼那一趟有关,说不定是那群山匪的余党,起了报复之心。现在是靖王,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你了。”   萧去病:“母妃说笑了,靖王出事,那王妃和他在一起,怎么没出事。捉山贼的功劳是靖王妃的。”   “你这孩子真奇怪,我要进来看看而已,你搪塞我一大堆,推三阻四。再不开门,我叫人撞门进来了。”安阳王妃越发的担心。   久不闻里面回应,安阳王妃当机立断吩咐:“多找些家丁来,撞门!”   须臾,八个家丁合抱一根木柱,一齐用力将木门撞开。   安阳王妃慌忙走进去,四处找人:“病儿,病儿你在哪呢。”   “母妃。”萧去病无奈。   内室飘着袅袅热雾,安阳王妃饶是母亲,瞅见儿子泡在浴桶里的胸膛,也不由得抬袖挡了挡:“病儿,你没事吧。”   萧去病湿漉漉的双臂搭在桶沿上:“没事,儿子在沐浴,所以不方便接见,请母妃见谅。”   安阳王妃还是不放心,一面应着,一面遣家丁搜寻整个屋子,莫让盗匪窝藏。   细致的搜寻每个角落下来,没有异样情况,安阳王妃总算罢休:“好了,不要泡太长时间,我这就出去了,早点休息。”   憋气的宁汐,听到门关上后,倏地钻了出来。   萧去病转身,盯着心心念念的姑娘的清水芙蓉面,心里炸开一朵朵澎湃水花。   抹开眼前的水渍,看到一片精赤胸膛朝自己靠近,宁汐大惊张口。   “嘘,”萧去病手快的捂她嘴:“想把我母妃再招来吗。汐儿,你决定好了是吗,还是要跟我走对不对。六皇叔固然英武不凡,他的家世,却不适合你,还有他为什么在常州大败,为什么突然又恢复清白,我始终觉得里面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你不要留在那个漩涡了,我答应你,这次一定不会丢下你,带你走,带你去一个没有纷争的世外桃源。”   这就是他设想的理想结果,他一直没问出口,但、应该,还不迟。   怀揣着希冀,小姑娘却还是信誓旦旦的拿开了他的手:“世子,我想你误会了,我此番来,是找药救靖王殿下。” 第62章 缘尽   “我不信!若是找药, 你尽可大大方方派一个下人来问我要,为何半夜偷偷潜到我房中。是不愿别人知晓你想与我私奔,对吗?”萧去病怀揣希冀道。   宁汐幽凉的瞳仁睨了他一眼,低声控诉道:“世子说呢, 下毒的人是你, 我差人来求药, 你会给吗。”   萧去病嗫嚅嘴唇:“是,我叫丫鬟传话的目的, 是引你来。但毒不是我下的”   “欠债女子不是你找的, 宁妙不是你安排进来跟我争宠的?”   女子眼中的失望和冷漠令他痛心,他也恨自己,老天一次次给他机会,他一次次浪费掉。从初识的怦然心动, 闹得背道而驰。   萧去病一把搂住女子纤细的腰, 抵在她颈上不容她抗拒的解释:“不是, 不是!请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坏,我答应你要做好人,就不会食言, 这两年来, 我已经为你改变了。欠债那名女子, 的确,是我安排的,我不过想她进王府,当我的内应,便于我随时接你出来。宁妙也是如此,若六皇叔轻易的背叛你,你就可以死心了。我要用卑劣手段得到你, 方才就会让母妃和佣人们发现你的存在,让你跳进黄河洗不清,对不对?对了,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在宁家重逢,你说要嫁给我的……”他还记得她那时的样子,含羞带怯。他懊悔不迭,为什么没认出她。   指挥使跟萧去病,仿佛两道重叠的影子,是同一个,又不是同一个。   在她认识的萧去病,确是温文儒雅的,善良淳朴的。时光倥偬,也许她不该,把对指挥使的偏见,放到如今的萧去病身上来。   宁汐压下心中的畏惧感,缓声道:“世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若、真的改变了,请给我血参救人好吗。”   心瞬间沉到谷底。过去了,都过去了……   她在军营精心照料他时,为了保留面子,他将乖巧纯稚的胖丫头活活吓走。   她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说要嫁给他,他因心中执念拒绝了。   其实还有一次机会,她逃婚请他帮忙,他却为了一己私念,将她亲手送了回去。   男人眼角嘶红,咬上她肩头的衣服:“我还是没听你的话,做个真正的好人,不然下场不会如此。”   宁汐听不懂他在碎碎念什么,轻轻推了他一下:“世子?”   “说真的,毒不是我的下的。我听到王府出事六皇叔中毒昏倒,就故意散播说血参可以解毒,引你来见我罢了。”   宁汐瞪了他一眼,然后扶着桶壁,跨了出去。   萧去病往她湿透了露出玲珑曲线的身上瞄了眼,眼热的别开视线:“我为你找身干净的衣裳,换了再走。”   宁汐拧了拧袖口裙摆:“不用啦,我回去再换。”   “慢着,”萧去病不甘心的再做挽留:“你真的、不跟我走吗,我有的六皇叔不一定有,六皇叔有的,我全都可以给你。”   宁汐摇头:“他不在的地方,哪里都是荒芜。他在的地方,处处都是人间天堂。”   胸口猛然中了一锤,萧去病从浴桶里颓然沉了下去。   半晌,他冒出头,叫住欲走的身影:“慢着,夜色已晚,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你这身湿衣裳,被看到也不好,我派人派轿子送你回去。”   “嗯,谢谢。”   皓月如银钩挂在天幕,宁汐撂开布帘,让风送进来,把衣服尽量的吹干。   她一掀帘,眼闪看到旁边站着的英姿少年,她讶异出声:“世子,你、你怎么还在,不是派人送我回去就好了吗。”   萧去病心中泛苦,不敢道出想争取同她多待在一起点点滴滴时间的心思:“我派我自己。”   宁汐噎了噎。   一路无话,轿辇落在王府的后门巷道里。   王府规模奢华,入了夜,后门这处地方,檐角沿路都挂有明亮的气死风灯。   整条巷道光晕湛湛。   宁汐掀帘出轿,余光不由得暗暗瞥向萧去病的胸前,那块曾经的凸起的地方,明显的扁平下去,和右胸正常形状无异。   应当听了她的法子锻炼,凸起假以时日的消了。   不喜何撩,宁汐暗自放心宽慰,没再提及半点往事,冲萧去病中规中矩敛衽行礼:“多谢世子相送,我进去了。”   男人颔首,也决然转身,在管家给她开门前,拂袖离去。   他吩咐随扈:“去调查六皇叔的病怎么回事,顺便,再把府上名医请过来,就说,是我关心六皇叔的病情,献一分绵薄之力。”   随扈苦着脸啊了一声,替主子打抱不平:“您不趁机带宁姑娘走,还为他们查案,让宁姑娘和靖王妃双宿双栖?”那心里得多苦。   萧去病深吸了一口寒夜里的凉气:“别废话,按我说的办。”   他答应她,要做个好人的。   王府里,一片灯火通明,宁汐回到正阳居,大伙都在极力救治萧景然,都没人关注她消失了几个时辰。   宁汐去隔间换了身干净衣裳,问守在房门外的泰平:“里面是谁,治了这么久,有希望对吗?”   其它大夫看了一眼都说束手无策,很快就离开了。   泰平点头:“是连夜从使馆请来的圣医族医者,请王妃耐心等待。”   宁汐彻夜未眠,徘徊在门口守候。   金鸡报晓,天色大白。治了整整一夜,刚听闻里面出来的医者说人醒了,宁汐便风风火火小跑了进去。   她看到男人睁着眼睛坐靠在引枕上,泪目扑抱过去:“殿下,你醒了,吓坏我了。”   背上环抱她的游走手臂有些不正常,让她感到了一丝发病的气息。   宁汐望着他面如金纸的脸,抹了把眼角湿润,见他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她哭,她嗅到了不妙:“殿下…”   “昨晚干嘛去了?”萧景然白唇轻启。   果然又犯病了。   宁汐捶他:“还说呢,世子骗我血参能治你的病,我去为你找药了,差点被当成强盗杀死。”   萧景然唇角微勾:“是杀死,还是淹死。”   宁汐鹿眼睁圆:“你、你…好啊,你又在,你装病的对不对?你事先不跟我商量,害我担心死了,不知道我不经吓的吗,我不要理你了!”   先发制人倒打一耙声东击西,她可太机智了。   萧景然当然知道她的心意,只不过还是后怕,尤其是萧去病那句:我有的六皇叔不一定有,六皇叔有的,我全都可以给你。   所以忍不住冷言冷语。   萧景然搂住娇气委屈的小姑娘,抵在她耳畔,抚摸她发梢:“乖,你跟他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什么什么,你不都派人跟踪,全都听到了吗。”宁汐哼道。   “不一样,想听你亲口说那句,我不在的地方,怎么样?”   宁汐脸腾的红成五月季的桃花,又烫又红。   她扭扭捏捏不肯重复羞人的话,萧景然威胁引诱,心痒难耐要听她亲口再说一遍。   二人在晃动的床帐中争执不下时,门外有人通秉,太子跟太子妃求见。他们蛮横霸道,不等主人家回话,径自闯了进来。   太子可不是来探病的,气势汹汹的进来便质问:“老六,你把我姨妹弄哪去了,赶紧交出来,否则我今天跟你没完。”   太子妃趾高气昂的跟在太子身边,眼神尖锐的盯着夫妇俩。   萧景然咳嗽了一声,不慌不急道:“皇兄稍安勿躁,令妹的下落,我定会查出来。等我们齐心协力找到她,我再任由皇兄处置。”   太子哑然,被太子妃碰了下胳膊,声又扬:“那、那不行,女子失踪,这是多大的事,等她回来也说不清,流言满天飞了。”   萧景然:“依皇兄的意思,该当如何?”   太子妃指着宁汐:“她是王府的女主人,茹儿在她管辖的范围内消失了,她该负责。我要宁汐去太子府坐坐,直到茹儿回来为止。”   “不可以。”萧景然斩钉截铁的拒绝。   太子妃被噎了下:“你、你敢拂逆你皇兄的意思。”   宁汐皱眉,欲走上前,萧景然在袖底拉住她,摩挲她手背示意安抚。   他挑了挑眉,看向太子:“皇兄何必咄咄逼人,我们兄弟之间,该守望相助才是。等我病好了,还得去运河督工,到时,我必将上书父皇,让你顶替我的位置,我甘愿做你的下手。上次父皇因你的治军方案,对你大为表彰,想必不会拒绝的。”   太子听了眼睛一亮,哈喇子瞬间都流了出来。   不怪他这副大惊小怪的德性,打从他出生起,虽贵为太子,却很少得父皇的表扬。上次上书那些奏折,让他大大出了风头。   而且,他再蠢也听得出,老六故意提上次的奏疏,是提醒那些文章是他作的。   威逼加利诱下,太子只得让步:“嘿嘿,嘿嘿嘿,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见外的干什么。你养病吧,茹儿的事以后再说。”   眼看人跑了出去,太子妃恨铁不成钢的追了出去。   太子妃追到人,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怎么那么没出息,三言两语被哄得打退堂鼓!来之前跟你说过多少遍,此事关系重大,必须让宁汐成为我们的人质。”   太子吃痛的抽回手:“你得了吧你!不跟你说了。” 第63章 丑事   太子妃气不过, 将太子胖揍了一顿。   俩人掐架的消息传到因为王府突然出事没来得及回宫的皇后耳中,皇后怒气勃勃的传太子妃来问话:“你竟殴打自己的夫婿,还是堂堂一国太子,反了天你了。”   太子妃急得嘴角全是火疖子, 她期期艾艾凑到皇后身边, 耳语了一番。   皇后听罢, 震惊不已:“你、你们怎能如此大胆!真是个见识短浅的,为了个督工差位就干这样的蠢事。没听老六说, 等他好起来, 情愿让太子顶替位子。你们也不跟本宫商量一下!”   太子妃垂首认错:“母后,事情做都做了,现在关键人物,茹儿失踪了。万一落到靖王手里, 如何是好。”   “干蠢事还没能力把屁股擦干净, 活该, ”皇后气得飙脏话,镇静了一会道:“不大可能落到老六手里,否则他怎么还中毒了。但太子的敌人不少, 让茹儿落到别人手里, 也有得太子好受。本宫晚回两天宫, 务必将茹儿找到。”   当晚,太子怕了太子妃那个母老虎,思来想去,辗转找到了圣女,为他今晚安排另一间屋子。   老六中毒,靖王妃忙得团团转,不宜打扰。太子也不想夫妻不睦的事情被对家知晓。   母后那呢, 怕又免不了一番碎碎念经。   圣女在王府逗留多日,又有皇后撑腰,顶得上王府的半个主子,又跟他不熟,太子便去找她了。   圣女笑靥如花的招待,给太子准备了一座远离喧嚣的竹楼,甚合太子心意。   入了夜,没母夜叉在身边拘管,太子痛痛快快的进浴房泡了一个时辰,才悠哉悠哉的踏着漫天繁星走回居室歇息。   竹屋里黑漆漆的,几束星光漏进来,隐约找见床上有道模糊的影子。   太子吓一跳趔趄后退,人影闻见动静,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殿下,你来了。”   是个女的!太子咧嘴笑起来,知道他沐浴净身后,正缺个女人享用,就送来了。圣女办事真靠谱。   太子搓手上前:“美人儿,久等了,我这就来。”   他一蹬脚扑去,抱了个香玉满怀,女子却惶恐挣扎起来:“你是谁,你不是靖王殿下。”   太子脸色一沉:“靖王殿下什么东西,老子是太子殿下。怎么,人你都分不清吗。”   宁妙啊的嚎叫起来:“你松开我,是、有人告诉我,靖王在这等我,我才来的。你别碰我,求求你了!”   女子没穿一根纱线,太子碰到的是一身幼嫩细滑的身子,星火一下子被勾燃起来,哪松得了手。   再听到对方只认靖王,对他却避如蛇蝎,太子怒气上涌,把挣扎的女子箍得更紧了。老六在文武上处处压着他,如今连个女人也敢看扁他不成!   “老实点,我是太子,比靖王权力更大,你敢不从?”太子怒不可遏,强要拉她云雨。   宁妙叫天不应,呜咽声渐止,逐渐放弃反抗:“真的吗,你是太子,那你会对我好,让我当太子妃吗。”   看来他这个太子身份,还是比王爷诱人。   太子心生优越感,手下动作温柔的哄着:“小美人儿,当然了,我会娶你过门,让你当太子妃,未来你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呢。”   宁妙星星眼闪烁,这听起来比当王妃更诱人。到时,身为王妃的宁汐,还得给她这位太子妃下跪叩首呢。   就这样,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宁妙彻底放弃抗拒,半推半就的从了……   这男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病不是装的,而是真的中了毒,梆子声敲过二更,宁汐伺候身体虚弱的萧景然睡下,自己也准备休息。   衣服还没宽,外边传来嘈杂的动静,有一圈圈火把火光闪过。   宁汐疑心出了什么事,她给男人将缎被掖好,再将床帏帘子放下来,隔绝外面的声音,便挑着一盏长灯出去看看情况。   角楼里有一座竹楼,这里平日是清净无人的,宁汐过去时,却围满了攒动的人群。   宁汐跻身进去,惊诧的发现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正在大庭广众下哭泣,那人是,宁妙。   太子妃正拧着太子的耳朵,见来人,冷笑道:“哟,王妃来了,瞧你妹妹干了什么好事,宁家的教养也不过如此。”   宁妙跪在地上苦苦央求:“太子妃,求你成全我跟太子,我是真心爱慕他,他也是真心喜欢我的。求你不看僧面看佛面。”   “有这样的事吗?”太子妃揪着太子的耳朵一提。   “哎哟,夫人饶命,绝无此事。都是她躺在我的床上,勾引我的。你瞧她那样,长得跟个棒槌似的,难怪要在黑暗中骗我,这灯一点,简直没法看,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宁妙看着前一刻还和她海誓山盟、这会便翻脸的男人,眼泪停在睫端,呆住了。   宁汐走过去,将拿出来的酱色披风,裹在衣不蔽体的宁妙身上,皱眉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宁妙吸了吸鼻腔,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我不是故意的,有个婆子传话给我,说靖王殿下在竹楼约我相会。我就去了,结果来的人不是靖王,而是太子。我本来不从的,太子说对我一见钟情,很喜欢我,会娶我过门……”   “呸。你们宁家姐妹玩的什么把戏,太子才不会这么没眼光。像这种爬床的贱人,别说给太子为妃了,就连当太子的洗脚婢都没资格。”   太子妃把话说绝,宁汐听明白了。这是不打算让太子负责,连个通房、侍妾的身份都不会给。   说不定,因为女人的妒恨心,过后宁妙还可能性命不保。   宁汐吸了口气,道:“太子妃,请您大人有大量,此事是幼妹年幼无知,我代她赔礼道歉。我会保守这个秘密,不给太子脸上抹黑,您也管好今天在场的下人,叫他们勿要多嘴饶舌。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如何?”   太子妃眉梢微挑,暗道这人还算识趣。   要是宁家人死活赖上太子,叫姓宁的女人过门跟她争宠添堵…呵呵,她不会给宁妙这个机会的。   不过就这么松口,岂不浪费了宁妙的投怀送抱?她要让宁家人全体跪下来求饶,让他们名誉扫地。   心上毒计,太子妃道:“没那么容易。王妃的提议虽好,我却怕,以你一个人做不了主。我要把宁家的老夫人和几位夫人都叫来做个见证,免得你们过后赖账,缠住太子不放。来人,马上去宁府,把宁府几位主子全都请过来。”   太子妃行事霸道,宁汐阻拦不住,只得叹气。   没过一会儿,连皇后也被惊动,同圣女一起到来。   皇后问清事情,对太子妃苛责道:“叫人把宁妙带走就是了,搞出那么大动静,嫌不够丢人吗。”   “娘娘,我觉得太子妃的做法对,宁妙是个粘人精,要不做得狠绝一些,太子过后难保清净。”笑靥如花的圣女劝道。   没过多久,宁家一家老少就套车赶来了。   途中,老夫人已从传讯的小厮口中套出话茬,她拄着鹤杖疾步走来,噗通就给太子妃跪下:“皇后娘娘,太子妃,求你们饶过宁家!宁妙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死不足惜,老身把她交给你们,听凭处置。任打任杀,老身绝无怨言。”   宁汐眼皮一跳,忙道:“太子妃,看在靖王的面上,太子也不好下手杀他姨妹,否则宁妙的性命是小,伤了太子跟靖王的手足之情,这就不好了。我保证,将宁妙逐出金陵,掩埋下这桩过错,不会让百姓起任何风言风语。”   这时,宁妙冲过来猛推了宁汐一把:“你这个坏女人,还想逐我出金陵。你不知道帮我跟太子妃求求情吗,我清白都给了太子,除了他我还能嫁谁。呜呜呜。”   啪。   迎面掌掴来一掌,宁妙不可置信的捂着脸:“娘。”   这回连罗氏也不敢站在她这一边了,当众给太子妃使绊子,怕是吃了豹子胆,活得不耐烦了。   满城皆知,太子妃是个心狠手辣的母老虎。   罗氏摇着女儿问:“说,谁让你这么干的,一定不是你自己的意思……婆子?什么婆子,哪个婆子。”   氛围箭弩拔张,一个小丫鬟偷溜到宁汐身边,递给她一张字条。   宁汐在手心里撕碎字条,随即,悄然退出战圈。   后门处,一袭飒飒白袍立在皎月下,仿佛与溶溶月光融在一起,朦胧羽化。   他回首,脸上依旧绽出希冀的温柔笑容,试探问:“听说靖王府又出事了,你还好吗。”   他这样时刻的关注,叫宁汐无所适从,淡淡垂眸:“嗯,一点小事而已,我能处理好的。世子前来,有何贵干?”   看来她还是不愿离开那个人身边。   如他一样,不是说忘记,就能把数年的爱恋化为乌有的。   萧去病迈上前,紧拥住她。   “世子。”宁汐轻推。   “我不想留在这,准备去塞外投军从戎,或许会忘得快一些。不过不管我对你的感情如何变化,有任何困难,你可以差人托信找我,我会为你赴汤蹈火。”   宁汐犹疑了一会,轻轻点了下头。   萧去病松开她,拍手,一个荆钗布裙的仆妇被带了上来:“我本想查六皇叔的病因,没想到查到这个和圣女接触过的妇人,半夜鬼鬼祟祟出城。她对今晚的事或许有帮助。” 第64章 护身符   宁妙不想被逐出故乡孤苦一生, 她认定清白没了,赖定太子要对她负责。   太子妃怒不可遏,吵嚷着要将未出阁就与人苟合的宁妙沉塘。   宁家人哭天抢地,场面一度鸡飞狗跳。这时, 宁汐悄悄走了回来, 身后带回一个婆子, 她扬声喝静场面:“大家稍安勿躁,舍妹自荐枕席, 另有原因, 请听我道来。”   众人齐齐望去,圣女眼皮蓦的一跳。   只见风风火火的宁妙率先蹿了出去,揪住那突然冒出来的婆子:“就是你,你传话跟我说, 靖王殿下在竹楼等我, 结果来的人却是太子殿下。你为什么要害我!”   那婆子还没说话, 圣女急急插话道:“皇后娘娘,场面已经够混乱了,这事儿多一个人知道, 太子的颜面还要不要了。事已至此, 问清始作俑者有何用, 赶紧把所有人赶出去清场,降低这件事的影响。”   宁汐也谏言:“母后,不能赶人,我要把这件事弄清楚。”   两个相悖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皇后迟疑了番,道:“听王妃的,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这段日子, 老六对太子多有帮衬,其中宁汐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给她个面子也无妨。   再说,她觉得圣女的话太夸张了,太子不就睡了个投怀送抱的庶女吗,怎么就颜面不保了。   圣女在皇后那吃了瘪,咬了咬唇,又转向太子妃:“太子妃,您可千万别听他们的花言巧语,给他们机会翻盘。他们认定,宁妙是受害者,心里指不定憋什么招,要让宁妙嫁给太子。赶紧把他们撵出去。”   太子妃迟疑间,宁汐似笑非笑的反驳:“圣女干嘛这般激动,我保证,宁妙绝不会赖上太子。而且,太子妃,方才您听到了,宁妙是听人唆使,才铸成大错。这或许说明,宁妙只是一个筏子,背后有人盯上了太子。若不把幕后主使揪出来,以前再有人觊觎太子怎么办。”   太子妃一个醍醐灌顶,厉目瞪向那名婆子:“说,谁派你传话给宁妙的。”   “是……”   “是宁家二夫人,徐氏,”圣女咬牙抢在婆子前面开口,她死死盯向惊慌失措的徐氏,一字一字道:“其实方才徐氏刚到府上,就来跟我认错,找我帮忙。我念她想为侄女寻一门好亲事,一片慈爱之心,便想着事情已经发生,少牵连一个人也好,就答应帮她遮掩。徐氏,你说是不是这样?”   徐氏失魂落魄的垂首,期期艾艾:“是、不、不是……”   这时太子妃冲过去,扬手给了徐氏一个脆生的巴掌:“原来是你这老贱人撺掇小贱人勾引太子!”   徐氏啪的被打翻在地,捂着肿痛的脸颊,老泪纵横。   她堂堂宁家宗妇,颇有威严,何曾被人指着鼻子骂成老贱人过,委屈得不行。   太子妃被一家人耍得团团转,一气之下道:“你们这对不知廉耻的娘侄,我要拿你们一块沉塘。”   “不行,”宁汐扶住徐氏,向太子妃求情:“她好歹是我亲娘,请太子妃网开一面。”   圣女见状,火上浇油道:“哟,我看宁家人没一个好东西,说不定这事,王妃也参与了,在这扮红脸呢。您是不是也该算上沉塘的一份?”   “够了!!”   徐氏忍不住爆发,像头发疯的野兽一样冲上去,一举撕下圣女面前的白纱挂罩:“你这个畜生,我今天才看清你的面目,哪怕我死,你也不会流一滴眼泪。沉塘,你也是宁家人,宁鸾,你根本不是圣女,跟我们一块沉塘吧!”   一直保护圣女的左右护法大惊失色,听了这话,没出手阻止徐氏,眼睁睁看着圣女哭喊,任由徐氏把面纱撕扯下来。   左护法看着一张陌生的面孔,愤怒无比:“你是谁,把我们圣女弄哪去了?”   圣女声泪俱下的推开徐氏:“你为什么拆穿我,你不是最疼爱我的吗,为什么不肯为我去死。我就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你们一直把我当外人!”   徐氏心凉如水。   这就是她错爱了十几年的外人的女儿。   她把宁鸾当眼珠子一样疼着,事事偏向她,却养出个白眼狼来。再多的宠爱,也经不起无情的摧残。   事情真相大白了,没有徐氏主动顶罪,那婆子招认,是受圣女的买通,给宁妙捎了句话。   左右护法搞清假圣女的身份,一左一右将假圣女架起,对徐氏说:“抱歉徐夫人,虽然她是你的养女,但她把我们圣女弄不见了,我们必须带她回教查出圣女下落,再让她受到惩罚。如果她不能活着回来”   “随你们,”徐氏心灰意冷的摆手:“她不是我的女儿,死也好,活也罢,都与我无关。”   宁鸾大惊失色:“娘,你不能不管我,你救救我。女儿最爱你了,刚刚是口不择言的,娘——”   凄厉的求救声逐渐远去,闹剧还未落幕。   眼看太子妃还要找事,皇后威严发话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让他们把宁妙带回家,自行处置。万一他们敢徇私枉法,本宫再为你做主。太子妃,扶本宫回房休息。”   被皇后勒令,太子妃只得偃旗息鼓。   之后,宁汐则送一干宁家女眷回宁府。   半夜里,大家全无睡意,等着宁妙去洗个澡,梳洗好带出来,大家商榷怎么办。   见识到太子妃的凶狠,要把宁家人全都沉塘,宁妙被带出来时,像一个提现木偶端坐着,再也不敢提嫁给太子的事。   罗氏用牛角梳,给女儿梳着未干的发梢,眼泪直掉,悔恨没将女儿教好:“我可怜的妙儿,发生了这种事,以后怎么嫁人啊。”   老夫人精疲力竭的困在桌几上,鬓发银丝瞬间冒出来几根,声音委顿:“大家都说说,有什么法子吧。”   “还能怎么,这死丫头都不是姑娘了,剃头做姑子算了!”罗氏戳她额头,忍痛道。这也是寻常家的女子出了见不得人的事的做法。   “不要!我不要当姑子,呜呜呜,那样再也不能吃肉嫁人了。”宁妙哭着央求。   徐氏好歹是一家主母,不能置之不管,她想了想道:“反正太子妃说了,不许任何人透露这件事,要遮掩下这桩丑闻。我们就当没发生过,该怎么还怎么。”   “不行,”宁汐跳出来反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躲得过一时的风平浪静,以后等三妹嫁了人,迟早会被发现。到时故意隐瞒实情,那才会在夫家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   宁妙抱着罗氏痛哭:“娘,我该怎么办,未来夫君一定会嫌弃我的。”   “那也不一定,有些事不能隐瞒,有些事,也不必全盘托出,即使我们想托出,还要顾及太子妃的警告,”宁汐思忖道:“不如,将三妹打发到外地去,远离太子妃这号危险人物,防止她随时报复。再来,三妹去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我们可以为她捏造一个烈士遗孀的身份,既是寡妇,失身的事,自然就成顺理成章的了。三妹还年轻漂亮,即便是遗孀,也不会缺少追求者,重缔良缘。”   宁妙泪眸一亮,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我是烈士遗孀,人家还高看我几分。我还要找个好夫婿,不要孤苦无依。”   宁汐眯眼:“你可自爱些,别仗着遗孀身份,为所欲为。”   意外的,宁妙垂下眼睑,没有反驳这个她向来讨厌的姐姐,恭顺道:“我知道了,二姐。我会找个好男人,对他一心一意,跟他踏踏实实过日子。”   一屋人没有更好的办法,老夫人一锤定音:“就按汐丫头说的办。”   将养了几日,萧景然还是要去运河督工,而且是屈居于太子之下,为他操劳各种事项,留名给太子。   出发前一日,宁汐在床边叠换洗的衣裳,收拾行囊。   萧景然从浴房回来,着一袭氤氲轻微湿气的薄衫,挨坐圈抱住宁汐:“不为我缝制护身符了?”   宁汐垂头丧气的耷拉小脑袋:“不了,一点用没有,招来这么多事。我一定不是个吉祥的人。”   萧景然想起那符袋里遗落的绣花针,点了点头:“也好。”   “……”小姑娘扁起嘴,委屈的瞪他:“我说是谦虚,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萧景然嗤的一笑,他从桌几上拿过一堆红线和一把金剪,歘的,利落的剪下她的一小撮头发。   宁汐心痛的扯过整齐断的发尾:“你干嘛呀。”   啧,就十几根而已,真是娇气得很。   萧景然不语,用红丝线将十几根头发丝捆成一绺,打成一根简单的四股红绳,系扣在他腕上。   垂眼,对上少女疑惑好奇的眼神,萧景然脸上浮上一层几不可察的红晕。拿人家头发偷偷在身边撸的爱好,还是成为一个秘密吧。   萧景然道:“你就是我最好的护身符。”   “啊,嘿嘿,这样啊,”宁汐听着动人的情话,羞涩的笑了,她转而又纠结,拾起一缕细滑发丝端详,她拿过剪子,几经犹豫,闭眼又剪了十几根下去:“红绳上绑得太少了,不好看。再给你一点点,就这一点,不能再多了哦。”   看她把什么珍贵宝贝忍痛给他似的,萧景然摇头,感动又好笑。   娇气劲儿。 第65章 结局   臂儿大的龙凤烛噼啪燃着, 映出床帏锦帐上两道交融起伏的影子。   宁汐薄汗微醺,意识混沌之时,不忘提醒头顶的男人:“最近呀,行医的女子可多啦, 军中肯定也有许多。”   萧景然闻弦音知雅意, 失笑道:“我是饥不择食的人?”   “那没准, 还记得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吗,就你被毒蛇咬伤, 我把给扒衣吸毒, 你就对我温柔相待。”太容易撩拨了吧。   “别的女人,我不会多看一眼,”萧景然保证的同时,掐了一把她香汗淋漓的细腰, 眸色幽深:“你呢, 被我轻轻亲了一口, 还不是倾心于我了。”   “您可太谦虚了……”宁汐支吾,不好意思提。   那是轻轻地吗,那是一口吗, 分明在她不知晓情况下, 在她以为他是她兄长的情况下, 就羞耻亵渎于她,害她尝到羞愤欲死的感觉。   可恶的女人,他都保证了,她居然心不在焉的回答。   萧景然架高她一双腿,搭在精赤肩上,眼中凶茫翻腾闪烁。   宁汐畏惧的抓紧被单。   他们成亲没几十天,她还放不开, 何况这姿势,她承受一次就怕了……   诶,看在他明日要出远门的份上,随他吧。   “景然哥哥,每次都要,平安回来。”宁汐意识朦胧,不忘时刻嘱咐着,祈祷着。   嗯,他是遭受亲父陷害百姓唾骂母亲离叛被锁在不见天日的牢室里,也不忘初心没生报复之心依旧在岗位上尽职尽责的大英雄,老天爷一定会善待他的。宁汐嘴角挂着甜甜笑意。   银月隐进云层,一番旖旎云雨初歇。   萧景然餍足的搂着半昏将昏的女子,咧唇在她耳朵边亲了一下:“多谢夫人今晚的配合,不过,我明天准备带你一块去运河督工,随时侍寝。”   说好的缠绵送行呢!   说好的迁就诀别呢!   宁汐羞恼的盖上妆花绸被,蒙住红透冒烟的脸蛋,有气无力的扬拳捶了男人一记。她真是可怜,永远被阴晴不定的权臣大人拿捏得死死的。   五月初,萧景然甘为指挥副将,带宁汐一块前往运河督工。   萧景然背地里恪勤匪懈想的决策,被太子尽数掠夺,成为太子的成果。   为此,太子声名鹊起,在萧景然为首的一干臣将上书下,皇帝甚至任命太子为剿匪将军,捉拿盗匪。   山寨离运河不远,自认为一帆风顺的太子,浩浩荡荡的带着人马前去剿匪。   这一次,幸运没再降临到太子头上,太子剿匪,反被匪剿,连日下落不明。一国储君遭到挟持,朝堂人人惶恐自危。   听闻这个噩耗,太子妃风风火火冲进后宫,求见皇后。   “母后!靖王妃去哪了,求你,快把她召见回来。”   皇后支在美人榻上,满面愁容,听太子妃毛毛躁躁的,眉头皱得更深:“慌慌张张干什么。太子被俘,你不张罗东宫卫兵救人,关靖王妃什么事儿。她被景然带去运河了,没在王府。本宫现在召见她,她三两天也赶不过来。”   太子妃绞着手帕:“所以儿臣才觉得奇怪啊!靖王出去办公事,带着王妃长途跋涉干什么,他便是有了提防,免得宁汐落在我们手里成为人质!我怀疑,太子的失踪,跟靖王有关,否则太子一向顺风顺水的,好端端的怎么这回出事了。”   皇后按了按额角,也有些不确定了:“你莫慌,老六不敢谋害太子,等他回来,本宫会好好审问他。”   太子的下落迟迟搜寻不到,靖王倒率先一步,从行伍里归来京都。   萧景然甫一现身,就被皇后请去宫里喝茶。   皇后看着劲装未换的老六,冷声道:“景然,怎么你回京,没带上宁汐,她去哪儿了?”   萧景然从容不迫的喝了口香茗润嗓,微笑道:“儿臣将她安置在一个安全的、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啪,皇后不可置信拍椅子扶手,不敢相信是太子妃揣度的那样:“为什么要将宁汐藏起来,难道你做了亏心事,怕我们报复?”   “安置好她,才能免去我的后顾之忧,”萧景然睨向皇后,把话挑明:“母后,把那道圣旨还给儿臣,我立刻发兵,救回太子。”   没有那道证明清白的圣旨,他始终是头拔了牙的老虎,没有自保能力。   皇帝固然澄清他以前的罪责,一旦那道圣旨被毁,没了忌惮,保不齐哪天给他一个欲加之罪,彻底铲除皇帝人生中的污点。   遑论圣旨在皇后那里,表面的母慈子孝都不过是假象,他只得在那道圣旨的威胁下,连累宁汐一块带着面具做人,成为对皇后和太子奴颜婢膝的傀儡。   皇后怒不可遏,指着他:“果然是你串通盗匪,挟持了太子,你好大的胆子!呵,你以为宁汐真会听你的话,乖乖躲起来吗。告诉你吧,她是本宫的人,她会回来,听本宫差遣的。”   “母后是指,她为了您,问我要辛苦写的治军策问,奉送给太子?”萧景然勾唇一笑,把玩着杯盏:“若不如此,怎能将太子一个蠢材快速捧起来,让他接触军事,从而有被盗匪劫持的下场?”   太子金躯矜贵,加上他本身好逸恶劳的性格,要他离开倚仗的保护,驰骋疆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叫,捧杀。   皇后勃然变色:“不、这不可能。宁汐信誓旦旦对本宫保证过,她的爹在你手上,她要投靠本宫作为保障。”   萧景然索性揭晓:“岳父大人确实在我管辖的地方,不过,那是为了让他远离你们的魔爪,远离这个危险的漩涡。宁汐她,一开始就懂我的心思。”   “不可能,不可能,”皇后连声道:“在本宫将你囚禁时,跟宁汐达成协议,我便叫暗卫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哪怕在你们圆房那夜,也毫不松懈。本宫从未听过你们有一句话吐露秘密,什么都没交流,她怎么可能原谅你,还帮你达成目的。”   “我们的感情,你不会懂。”   萧景然犀利谈判的神色,说及此,稍微的软和,眼底浮现万里雪原和点点柔情:“你不知道,她曾经愿意为我去死,甚至,承受比死还要不可预料的艰难险阻,回过头来找我,叫我不要丢下她。这样的女子,怎会轻易受你挑拨,舍我而去,背叛我。”   “够了!本宫没兴趣听你们的事,”皇后发丝蓬乱,一下子好似苍老好几岁;“你把太子弄到哪去了,赶紧放人,否则本宫鱼死网破,也绝不会让你们好过。”   萧景然挑眉:“听母后的意思,是不愿拿圣旨交换太子的性命了?”   “哈哈,老六,你未免太自负了些,”皇后眼神湛湛道:“凭你一人之力,能把太子藏多久,本宫只要奏请皇上,发动所有边城卫所齐齐出动,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太子找到。你趁早觉悟,本宫还能留你一命。”   萧景然眼神冰冷:“您错了,太子,只能由我救。劫走他的,是逃狱出去黑山寨盗匪。”   “什么?”皇后花容失色,心里泛起一阵呕感。   被世人知道太子落到那群好男风的盗匪手上,岂不成了太子永生的污点。不亚于一个黄花闺女受到奸污的耻辱。   萧景然挑唇,一字一字剜皇后的心:“还有,您知道茹儿和太监总管为何一块失踪了吗。不错,我甘愿喝下毒药,也是一个局。太子妃唆使茹儿给我饭食里下毒,我将计就计,找人推波助澜选定日子,在太监总管来宣旨那天,让他撞见全过程。之后,再把两人击昏,分别关起来。这样,太监总管便会认为,是太子妃的行径暴露,要杀人灭口。等太监总管放出来,他必会向父皇呈报此事,除非,我这个受害者跳出来不追究,否则,太子逃不了一个戕害手足的恶名。”   在皇后的崩溃视线下,萧景然好整以暇的把玩杯盏:“儿臣知道,母后掌揽大权,性情刚烈,恐怕哪怕太子真的被杀掉,您也不一定会妥协。可对一个人来说,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名节不保。倘若母后宁愿让太子背负着遭男人奸辱、谋害手足的恶名苟且过一生,也不愿归还圣旨。那,儿臣带宁汐共赴黄泉,同生共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皇后苍老的眼瞪他,心痛不已:“你们、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亏本宫信赖你,待你不薄,你却一刻也没忘记过仇恨,从不真心投效本宫,处处算计。”   “我不信父皇,不信您,不信任何人。只信她——”   五月暑热时节,桃树盛开,莺燕歌鸣。   小姑娘在碧绿的树荫底下吃着冰碗,一口接一口的,萧景然看不过去,只得像个唠叨妇人抢下她的冰碗,教育道:“上回小日子疼得昏死过去,忘了?再说,贪凉影响生育。”   “你还给我!好不容易自由了,没人管我,当然要吃个痛快啦,”宁汐忽然敏感,皱皱鼻子:“干嘛呀,你那么快想要宝宝了?你是不是嫌我不可爱,腻味了,不喜欢我了。”她委屈的搅动手指。   萧景然啧啧啧发叹,把冰碗还给她,捏她脸□□:“这点小事也能胡思乱想,娇气样,叫你宁娇娇得了。”   宁汐吐舌,欢喜的吃着冰碗。   萧景然握住她的手,认真询问道:“圣旨已经拿回来了。你想继续待在王府,还是归隐田园,亦或是游览名川大山?”眼中充满花前月下的期盼之色。   宁汐咬着银勺,一脸纠结。   好像都挺不错的。但他是金陵城难能可贵的人人爱戴的皇子,为文清正,为武悍勇,不能被她一个人拐跑吧。   宁汐建议道:“反正我们自由了,先去把爹爹接回来,途中顺道游玩一遭大好河山,玩累了就回王府。以后再作打算呀。”   萧景然微笑依她:“都听你的。”   “对了,今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忘了做。”宁汐一拍脑门,放下冰碗。   只见宁汐说风就是雨的,挽袖扎裙,跳进绿坪,一跃像猴儿般攀上了烟霞烂漫的桃树。   萧景然跟过去,在树底下接应着:“你在干嘛?”   “快到端午了,打点桃花儿,给你织长命缕。”   萧景然不解:“织长命缕跟上树有关系吗?”   “当然啦,寻常的长命缕怎么是我的风格呢,我要将五彩丝线用桃花花瓣水浸泡得香香的,又好看又香。”   小姑娘认认真真的说道,用她的柔荑小心翼翼采撷下完整的桃花瓣儿,像在做一件了不起的的大事。   萧景然莞尔想,有她这样一点小事也能变得轰轰烈烈妙趣横生的人儿陪伴身边,不管是在王府大院,悠然田园,亦或是名川大山。   都会是人间天堂。 第66章 一个小番外   辗转数月, 萧景然跟宁汐二人游玩至扬州,泛舟湖上。   船楫划到湖心,岸上吆喝的摊贩好似变作一幅宁静悠远的画,远离尘嚣, 不至于太吵闹, 又给水雾濛濛的瘦西湖上增添了一圈烟火气。   大大小小的船只飘在镜面般的青湖上, 拥拥簇簇,组成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水泽乡国。   宁汐枕靠在男人的腿上, 望着小窗外的碧色天空, 噘嘴遗憾道:“爹爹肯跟我们一块回来多好呀,咱们三个浪迹江湖。这么大年纪了,比我们还贪玩,怕回京就回刑部复职, 说好不容易外放, 要待在外地玩个够。”   萧景然抚弄着腿上人儿的发丝, 想到淳朴无私的岳丈大人,忍不住相告:“傻瓜,岳父大人他不是贪玩, 是想留在那片贫瘠的、混乱的、没有官员肯去的地方, 为当地百姓做贡献。你知道吗, 下车伊始,他就破了两桩案子,深受百姓爱戴,在我传信,透露要他回来时,他也尝试过离职,但百姓拿万民伞相送, 眼中饱含不舍的泪水,这才让他改变了决定。”   宁汐微惊,撑坐起来:“那、我们到底请他回来,还是由着他。”   萧景然微笑道:“随他吧,对他来说,在需要的地方专心破案为百姓谋福祉,定比在京都的官场勾心斗角的强。”   “好吧,听你的。”宁汐甜甜笑道。   二人在船厢里夫妻闲话,突的,船尾打了个轻微的摆子。   萧景然警惕心起,第一时间圈抱宁汐入怀,支耳细听这动静变化。   不善来者肆无忌惮,不作掩饰,划船又快又急,等他们掀开竹帘,清楚的看到原先的船夫不见了,变成一位身姿玲珑、仙气飘飘的白衫女子。   萧景然看她腰佩一柄银鞘长剑,知她练过武功,便称呼道:“敢问侠女是谁,要带我们去哪里?”   “闭嘴。老实待着,一切听我的安排,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白衫女子头也不回的放狠话道,继续划着船桨。   宁汐从男人怀里伸了伸脑袋:“姐姐,你好凶啊,你看你,浑身穿得白白的,头发带子也是白白的,像个出家人,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你怎么比强盗还凶。”   白衫女子没搭理他们,快速划桨上岸。   萧景然看这白衫女子暂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姑且搂着宁汐等待,等到岸上谈判也不迟。   岸上埋伏有他的暗卫,为了跟宁汐两个人清净游湖,没叫他们跟着。   船片刻钟划到岸边,白衫女子率先跳上实地,她转身的刹那,宁汐惊艳得屏住呼吸。   对方一身白衫不染尘埃,五官灵秀如山尖白雪,清冷而纯净。用超凡脱俗、出尘绝艳四个字形容也不为过。   但她瞥向萧景然和她搂抱时产生的嫌恶目光,宁汐敏感的察觉到了。   她顿时觉得这位姐姐不是那么的美丽了,轻轻掐萧景然:“诶,她好像很讨厌我们俩卿卿我我,是不是你招惹的桃花儿。”   萧景然正欲挡在宁汐身前,白衫女子比他更快,一手抓向宁汐的领子,将她提到身边。   萧景然火了:“姑娘,我从未见过你,我们之间到底有何仇怨?”   白衫女子拿长剑横在宁汐脖子面前:“少废话,跟我走一趟,办件事情,办完了就放你们走。”   不多时,三人前后脚进了一间扬州最有名的青楼,红韶馆。   白衫女子把两人带进一间房,告知来意:“你们不是很喜欢扮知微道人跟阿桑吗,今天我让你们俩再扮一次,不过不是你侬我侬,而是演师父和阿桑的决裂。”   萧景然微讶,同宁汐对视了一眼,揣测道:“姑娘,难道就是阿桑?”   “不错。”   我的乖乖,宁汐头目眩晕,她曾经扮演的阿桑,竟然跟真的阿桑大相径庭。   阿桑坦然承认了身份,恨恨道:“就因为你们两个,在扬州诚胡乱散播我和师父有首尾的消息,害得一传十、十传百,如今所有人都以为我跟我师父,有不正当的关系。”   宁汐理亏的噎了噎:“不好意思呀阿桑姑娘,我们不是故意的,是为了骗富商方行洲,配合传言做的戏。”   看来传言不可尽信,所言非虚。   萧景然明白了对方的来意,痛快道:“此事是我们不对,玷污了阿桑姑娘和知微道人的清誉,我们愿意赎罪,听从你的安排。”   阿桑点头:“这里是青楼,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你们在这里准备准备,我去园子里准备一间露天雅间,到时你们按我说的做。”   眼看白衫女子合上一半的门,宁汐跟萧景然悄悄咬耳朵:“她跟她师父真的没什么吗,为什么那么在意谣言。而且撇清关系,非演决裂干嘛。”   啪,快合上的门陡然打开,阿桑冷睨了宁汐一眼。   宁汐轻咳:“今天的月亮不错。”   等步伐声真的走远了,萧景然嗤笑捏她脸:“还没入夜,哪来的月亮。”   另一头,阿桑沉重的步下楼梯,去找鸨儿沟通,挑选一个园子最中央的雅间,让周边所有人成为这场决裂戏的观众。   不多时,戏台子准备好了。   阿桑失魂落魄的回房,在门口理了理情绪,推门进入。   萧景然道:“阿桑姑娘,我们还是不演了。”   阿桑说不上来是如释重负还是什么,依着应该愤怒的本能,拔出佩剑,剑指他们:“你们想反悔。”   宁汐摊手:“可是有个更厉害的人威胁我们,不能按你说的演。”   “谁。”阿桑警惕的扫了眼屋子。   霎时,一道仙风玉骨、模样近三十的白袍身影自内室越步而出,衣裾飘飘,臂揽拂尘,好像书中描写的九天仙人。   “桑儿,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若执迷于假象,师父大可为你找一个比他们演技好的戏班子,满足你的愿望。”   来人知微,笑望着阿桑。   “师、师父,”阿桑倒退半步,别开视线:“不一样,在中原的流言,全因他俩而起,扬州人甚至认定,我们是骗子,他们才是真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宁汐点头附议:“我们愿意尝赎罪过。”   “两位若真的心存愧疚,便也帮我演一场,”知微施施然落座,懒得替他们想话本,道:“演一场,我跟阿桑互相爱慕的戏,二位是真情真意的夫妻,我就不多作指导,你们看着演吧。”   “师父!你不要冥顽不化。”阿桑狠狠跺脚。   这俩师徒,南辕北辙,有毛病吧。宁汐举了个手:“那个,知微前辈,我能问一声为什么吗。阿桑姐姐要我们演决裂,是为了洗去谣言。可、可互相爱慕,是为什么呀。”   知微:“我跟阿桑前几日大吵了一架,想搞好关系,你知道这个就够了。”   “哦,那为什么,你们不亲自上场演,顺便可以澄清,你们才是真正的知微道人跟玉女阿桑。你们人都在这呢。”宁汐道。奇奇怪怪的师徒俩。   知微瞥了一眼阿桑,淡声道:“你认为,桑儿对我咬牙切齿的模样,能跟我相亲相爱起来么。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演不出来。”   阿桑暗暗咬唇。   萧景然懒得管其他人的八卦闲事,果断道:“知微道长,此事因我们而起,我们愿意按照你说的办,两清以后,你要答应放了我们。”   “一言为定。”   夫妻二人穿上道家白袍,在知微的大方针指导下,步入了园中雅座。   时隔数月,真的还有许多人认识他们,称他们为知微道长和阿桑姑娘,热络的过来敬酒。   萧景然飒然席地,眉宇间流淌一抹狂荡不羁,心情也不是很好的样子,周围人不想自讨没趣,越少人过来套话打听长生的秘方。   宁汐侍立在侧,神情凝重。   水流如柱,萧景然拎起玉壶,往酒樽里倒上一杯满满的晶莹酒液,转递到宁汐面前:“拿着,喂师父喝。”   宁汐皱眉缩手:“徒儿不会。”   “真是没用,不会的东西,越来越多了,”萧景然掷下酒杯,嚷道:“找两个会侍候的姑娘来。”   宁汐凉眼看他,却瞬间垂眸,一语不发。   须臾,一黄衣一蓝衣两位女子热情扑到萧景然身侧,为他捏肩捶腿。   萧景然勾唇仰头:“舒服,不如让你俩来当我徒弟好了。”   宁汐睁圆眼睛,怒急攻心,拔出一柄短匕,失去理智的刺向萧景然。   “啊”两位女子见了血,尖叫逃散。   萧景然不偏不倚,挨了一刀尖,直直看向宁汐:“为什么刺我?”   宁汐泪目:“徒儿不是故意的,但你为什么要说,让她们替代我,我受不了这样的话。”   宁汐真的要哭了,颤抖的拔出匕首,按知微道长说的,必须见血。   天呐,演戏这种事别找他们了,还玩真的。宁汐忙抽出干净的细白手绢,按在萧景然出血的腰际。   萧景然欣然的抚她脸庞,深情凝睇:“傻瓜,不这样,怎么逼得出你的真心话。别闹别扭了好不好,你说忘了我,我心上的痛,比身体上的痛更甚。只要你肯回头,哪怕刺死我,我也心甘情愿。”   宁汐拥抱住男子:“呜呜呜,师父,徒儿再也不要离开你……”   二楼雕栏处,一高一矮立着两道白衣身影。知微余角瞥向阿桑,观她神色平缓宁静,没有预料的嫌弃暴躁,倒有几分意外。   须臾,知微伸臂揽过人儿:“你在羡慕吗,我们也可以这样。”   腰间一紧,阿桑从憧憬中回神,趔趄后退:“请你自重。”   是夜,月光普照,蛐蛐蝈蝈在草丛里交织静谧的乐曲,道观的后园栽种各类奇花异卉,花香满园。   知微持着一个鹅颈浇壶,给花丛浇水,他听见少女徘徊的动静,道:“路,为师已经为你铺好了,黄罗门的人会相信,你我关系重修旧好。你现在不动手杀我,更待何时。”   阿桑自大树背后走出,哽了哽脖子:“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我如今还不是你的对手,等一切水到渠成,我必将手刃你这狗贼,为道教除害。”   知微轻放下浇壶,微笑走至她面前。   阿桑屏住呼吸,一再后退,退到退无可退,背就快抵到树干上,一只温厚的大掌垫住了她。   知微越过少女驼红似霞的脸,在她耳畔轻语:“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放心吧,我的魂儿都丢给你了,不是你的对手,动手吧。”   阿桑别开脸:“老不要脸。”   “老?”知微被触到逆鳞,清绝的脸庞生出一丝愤怒的烟火气,掰正她的脸:“二十九,是不年轻了,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你再风言风语,休怪我剑下无情!”阿桑推开他。   知微双袖大展,毅然等死:“好啊,用你的无情剑,一剑给我个痛快,好过年华老去,互相折磨。”   阿桑拔出腰剑,手抖的,一寸一寸靠近他的咽喉。   剑尖离了半寸远,停悬不动,知微眉梢微挑,咽了咽嗓子:“为师的喉结性感吗,看得舍不得了?”   阿桑翻了个白眼,收剑回鞘。   她煞有其事打量喓喓鸣叫的周围,道:“我不会上你当的,你的弟子定然在周围埋伏好,我一杀你,他们便寻到借口,冲上来将我擒住。我才不傻,一命换一命。”   话音甫落,对面神仙般的人物掠过来,将她环住,像个痴缠红尘的凡人。   清冷幽香的气息逼近,吹喷脖颈,阿桑全身血液逆流,失力的忘了挣扎:“你干什么,放开我。”   唇似有若无的游走在少女玉凉的肌肤上,知微抱着她提醒道:“桑儿,你第一次刺杀我,我确实躲了,希望感化你。后来你不为所动,我便没有躲过。很久以前,你给我倒了杯毒茶,我正要喝,是你自己打翻了茶杯。”   阿桑努嘴:“那药毒性不厉害,一次毒不死,打草惊蛇。”   知微:“不久前,你将我骗至郊外,欲叫你师门中人围剿。中途遇上强盗,你丢下我,先去对付强盗,坏了你红莲师父的大计。”   阿桑:“大道面前,岂能只顾一己私怨。”   知微:“三个月前,我得了伤寒,我假装昏迷,清楚看到,是你在床边细心照料。”   阿桑:“……伤寒死不了人。”   知微啧啧,盯着少女溃不成军的姝色面颊,往上亲了一口:“美言不信、信言不美。你待我好,我知道。自欺欺人不觉得幼稚吗。”   怦然的悸动冲击着大量的惊慌,阿桑摸自己的脸,呆住:“你、你敢碰我。”   知微将她翻转过来,清绝出尘的俊脸,做出最无耻的事。   他不知悔改,反而意犹未尽的舔舔嘴角,朝那张垂涎已久的嫣红朱唇封缄下去,一品芳泽。   压抑已久的星火,一经碰撞,唯有燎烧殆尽,至死方休。   在对方不自控的回应下,知微一步步得寸进尺,如久旱逢甘霖,极尽的索取。   晚风飕飕吹拂,阿桑察到凉意,蓦的一惊,错开男人,揽上肩头滑落的白纱。   她无力蹲下,埋在膝间呜咽:“不要逼我,一直这么下去不好吗。”   知微一拳砸在条纹树干上,震得叶片哗哗落下:“桑儿,我也想跟你这样一直下去,只要不叫为难,维持一辈子师徒名分又何妨。但那群变态的老尼姑不会放过你,你不做出决定,她们会逼死你的。”   “不许你说我师父。”阿桑泪眼濛濛的瞪他。   知微抹开她眼角湿润,逼她做决定:“当我自私一些,不愿做留下来的人。要么,你跟我在一起,和黄罗门断绝关系。要么,立刻杀了我,回去跟你师父交差。无论你做哪种决定,我都支持你。当然了,你选择跟我在一起,我会开心十万倍。”   “不要脸…”阿桑被逗乐,平静了一会后,道:“你容我考虑一个晚上。”   “好。”   知微眸色微深,以迅雷之势,瞧准她粉润唇珠上啄了一口。   故态复萌。   阿桑抿唇推阻,害怕男人眼中的炽热之色:“你干什么,不是说好让我考虑一个晚上。”   “你考虑你的,我亲我的。我要这一夜时间,你身心全都围绕着我,心自然偏向我多些,这叫近水楼台。”知微不似开玩笑道,不规矩的去揉弄她的纤腰。   阿桑嘤咛一声,拍开他的手:“别胡来。我去房里一个人静静坐着想。”   万里冰层终于出现了一丝融化的缝隙,虽叫人心痒难耐,却又不敢冒进。   知微应了她,恋恋不舍目送她回房。   跟着,他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兴奋得整夜睡不着,念经也念不进去,给花丛浇了一夜的水,差点把花给浇死。   因精神极度亢奋导致松懈,他也不知,房舍内的小窗什么时候开的,亦不知,里面的人什么时候逃了出去。   知微走进房里,拾起桌面一封留书,掠过两三行,狠狠拍在桌上。   当个人情感跟信仰、同门、理念、目的起了冲突,阿桑实在无法做出决定,连夜奔回了黄罗门。   红莲师太听说爱徒回来了,丢下进行一半的浴佛法会,亟不可待的去见人:“阿桑,你取回了狗贼的首级?快,拿给为师看看。”   阿桑哭着扑到红莲师太跟前,乞求道:“师父,他对弟子防备很重,弟子杀不了他。求你…派别的师姐妹去做这件事吧。徒儿只想跟在师父身边潜心修行,求您成全。”   “不中用的东西!为师派你在他身边潜伏多年,再换个人,是轻易的事吗。阿桑,别骗师父,你是不是对狗贼动情了,舍不得杀他?扬州城可传得沸沸扬扬了。”红莲师太一错不错的观察她。   阿桑摇头:“没、没有。那是当今六皇子殿下跟他的王妃假扮成的我跟知微。六皇子蒙受奇冤,不得不假扮知微,引富商方行洲上钩。他们听信传闻,假扮我和知微…很恩爱。”   “传闻也空穴才来风,如果你们真的清白,天下为何都那么传。唉,阿桑,为师知道这个任务一开始,就为难你了。但你是要继承为师衣钵的人,将来还要管理整个黄罗门,要懂得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为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三个月内,你若不提知微的狗头来见我,我便将你逐出师门,你跟那狗贼逍遥快活去吧!”红莲师太勃然拂袖道。   “不要,徒儿受师父的教养,怎能背弃师门,”阿桑咬唇央求:“徒儿跟知微相处以来,发现他,并不像世人所说那样放诞不羁。他颇有博爱之心,常赈济灾民,教化恶人,他是个好”   “住嘴,那都是表象,他是在争宗教大使的位置,”红莲师太言之凿凿道:“忘了为师跟你说的吗,玄清门乃道教,黄罗门属佛教,两教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但自从先皇颁布下选拔宗教大使,要让一宗成为万民信仰的主宗,玄清门的前一任道长,不顾道义,诓骗了我的大师姐,事后将其杀害,令黄罗门蒙羞。知微是前任道长的徒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此大仇,不可不报,宗教大使,不可不争。”   红莲师太眼神湛湛道。   如今几教对手中,竞争力最凶悍的,莫过于玄清门。料理了他们,宗教大使便是黄罗门的了。   根深蒂固的理念和她自悟的道理发生冲突,阿桑头疼的抱住脑袋:“师父,求你,派别人去杀他。徒儿下不了手。”   “好徒儿,你舟车劳顿,先歇息再说吧。”红莲师太摸摸她的头,还是不打算放过她。   她知道,能够潜进玄清门的女弟子有的是,但能让知微那个老狐狸放下戒心,甘愿赴死的,非阿桑不可。   禅房漏进几点疏星,躺在轻简的房室内,阿桑感到难能可贵的宁静。   这里没有知微师父精心准备的软枕,没有知微师父细心备好的窝丝糖,也没有知微师父熏的好闻的沉水香。只是一间干净清贫的小屋,感觉却好极了。   至少她不用一面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娇宠,一面算计谋害他。   柔白的月光洒在脸上,伴着脑海中不受控浮现的皎皎仙影,她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三年前,她才十七岁,被派到知微身边时,红莲师太怕她年龄小,心性不够坚定,露出马脚,亦或者,真情实意才能打动知微,便没有告诉她计划的始末,只说,要送她去玄清门修行一年。   阿桑以为黄罗门不要她了,哭得特别厉害。   天下师父都是严厉的,除了她的红莲师父疼她。阿桑小气的想,等新师父来了,一定不给他好脸色看,不给他机会教训自己,等他嫌烦了把她赶走。   有个好像师兄一样的青年人敲她房门:“哭什么,有好吃的,来不来吃。不吃被他们抢光了。”   阿桑擦擦眼泪,随那师兄去。   玄清门的人跟饿老鬼一样,抢一只肥腻的烧鸡争来争去。   阿桑呆呆站在一边,插足不进去。   那位带路的好看师兄去揪下一只鸡腿,递给无助可怜的阿桑:“拿去。”   阿桑皱眉握了握手,不敢接。   青年观她模样,不是怕生,而是怕烧鸡的油腻弄脏她娇贵的手呢!青年好笑摇头,不得已,又去寻了一片池中荷叶,包裹得干干净净递给新进门的女弟子。   阿桑这才眉开眼笑接过,咬着鸡腿儿:“师兄啊,你们道教还能吃肉吗。”   “这话说的,你不是道教?”青年仰在草坪上啃鸡肋,和女孩儿观赏漫天繁星。   阿桑一噎,她是以孤女的身份被玄清门收养,红莲师父说,不能透露身份:“现在是,以前不是,以前我是孤儿呀。只是听别人说起,你们道士也是出家人,怎么能喝酒吃肉。”   “小姑娘,你跟佛教的人很熟?只要佛教的人才忌酒肉,”青年懒懒散散道:“我们啊,自然而为,不去刻意拘束那些。”   阿桑吐了吐舌,怕露馅,不敢再说了。   “看你胆小的,还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去给你买。”青年道。   “真的吗,我想吃窝丝糖,我从来不敢痛痛快快吃零嘴。”阿桑激动地摇晃他。   红莲师父不让她吃,说身为掌门继承人,不许吃乱七八糟的杂粮,从小要注意自身仪行。   青年视线下移,落到女孩儿白嫩的小手上,又看向她白润好看的脸蛋,心跳莫名快了几下:“看你这小娃养得白白胖胖的,不像穷人家的孩子,连窝丝糖都吃不起?”   阿桑纠结垂眸,不懂得撒谎。   看她娇娇怯怯的样,他不为难她了,友好的拍拍小姑娘的肩:“行,为师答应你。”   “为师?”阿桑愣住:“你、你是我师父知微。”   知微吃鸡后叼着一根麦秆剔牙,没点师尊样子,点头道:“对啊,小徒弟,看你是个女孩家,入我道教做什么,不如送你去绣楼,习得门女工手艺也是不错的。跟我们一帮老爷们整天念念念念经,会无聊死的。”   阿桑震惊中回过神,想起红莲师父的嘱托,那些怄气离开的想法只是想想罢了,还是得留下的。   何况,这个师父没她想的那么糟糕。   阿桑头摇成拨浪鼓,两只爪子轻轻揪着知微的衣袖:“师父,你不要赶我走,我会听话的。有师父在,一点儿都不无聊。”   余角莫名的又被那双柔荑牵引,她轻微用力扯住他的白袍广袖,像牵住他某一根连通心脏的神经。   知微呼吸微微一凛:“哦。”   后来,在温情的破灭前,还有一段不该的孽缘,亦或是,人为允许放纵的。   花灯节那天,入夜阿桑想去河边放花灯,走到一半,却被师父拉进一个就近的寺庙里。   “师父,我做的兔子灯好不好看。”阿桑提起一盏亲手扎的卧兔灯,向他献宝。   知微呼吸急促:“好看。”   阿桑没察觉不对劲,嚷嚷要出去:“那快走啊,师兄们都在河边等我。”   知微怒了,一把将她抵在墙上:“桑儿,他们对你图谋不轨,别跟他们走得太近,从今天起,不许跟他们玩在一起。”   阿桑莫名其妙,见这架势,开玩笑道:“师父,你才像图谋不轨呢。”   “你说对了。”   知微咽嗓,俯首,贴上她水灵灵的粉唇,怕她还不明白,轻咬了一下,让她知道这是真的。   阿桑呆呆的:“师父。”   知微化作一个害臊的毛头小子,佯装痞痞的威胁道:“怎样啊,不是你嫁我,就是我娶你,选一个吧。”   这怎么选,都是他占便宜。   阿桑的心扑腾跳,她想起红莲师太说的,一切都要听知微师父的话,不能违背。   所以知微师父向她示爱,虽然离经叛道,她也不能拒绝吧。   自我煽动着,阿桑娇娇俏俏的搂上男人的脖子,学着他那样,亲近蹭他:“阿桑听师父的……”   那一晚,寺庙闹出了很大动静,道长和玉女的传闻就此传扬。   因而可见,传闻也不尽然是假的。   美好的日子如烟花绚烂跟短暂,阿桑决定死心塌地的跟了师父没几天,红莲师太就将她召回,告诉她全盘计划,如今时机成熟,可以杀了知微。   美梦逐渐演变成噩梦,阿桑惊醒,满头是汗。   在小屋子里待了一个月,终究逃不过,红莲师太传见她。   阿桑行到庵堂,跪下央求:“师父,徒儿还是下不了决心,求你,别为难我。”   红莲师太眼底划过一抹洞悉的冷意,捻动佛珠道:“阿弥陀佛,阿桑,师父绝不会勉强你。不过,你必须回玄清门一趟,到时该如何,全由得你自己。”   踏上回玄清门的路,阿桑好像如坠云雾当中。她能够,做主自己的人生了?   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情,阿桑回到玄清门,首先听到一则晴天霹雳的消息。   知微身边有了个新的女弟子,住在她的住处,而且布置的比原先更为华丽舒适,知微每天都让新的女弟子服侍起居。   道观里议论纷纭,新女弟子将代替阿桑,成为知微的新宠。   阿桑抱着凉透的臂膀,在扎刺的花丛里一直躲着,这个角度对上知微居室的小窗,能看清里面情况。   知微参加法会回来,果然像众人所说那样,身边跟了个年轻漂亮的女弟子。   她亲眼看着,女弟子为他宽衣,喂他喝羹汤,吹熄灯以后,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半夜时分,一柄寒凉的利剑悬在头顶,良久。   等到知微不耐烦,出声:“还不下手砍?”   阿桑一惊,握紧刀柄:“忘恩负义的狗贼,拿命来。”   刹那,有淡淡的血腥味飘出,可她的手根本没有动……是他自己碰了上来!阿桑心惊肉跳丢开利剑,找出火折子,点燃灯盏。   男人脖子上出现一条血痕,如不是她撤手得快,兴许就没命了。   知微摸摸脖子上渗出的血,遗憾的舔了下:“一刀结果我多好,怎么又犹豫了。我背叛了你,我喜欢上别的女子,你不生气吗。”   闻言,阿桑脸上浮上痛和纠结之色。   这时一个女子却推门闯了进来:“阿桑姐姐!求你不要伤害师尊,我是他的亲侄女,我们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我是他用来引你杀他的。”   知微又是遗憾的叹了声:“小侄女,你又来捣乱了,桑儿说不定已经心动,要杀了我呢。你先出去吧。”   阿桑混乱的摇头:“为什么要骗我杀你。”   “我说过,我是个自私的人,不想当留下的那个,活在自责愧疚当中,”知微另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短匕,对准自己的左胸膛:“阿桑,其实我可以自己了断的,只是,心中一直存有一丝希冀。但我不想再忍受,你随时离去,让我无止境等待的痛苦了。”   “你不要乱来!”阿桑怕了这个疯子。   知微将匕首拿远了些:“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当我的女人,或者,杀了我。”   阿桑痛苦摇头:“师太逼我,你也逼我,你不是最疼我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她抱头痛摇。   却见知微又把匕首靠近了些,无赖模样道:“对,我就是在逼你,快一点哦,不然这把刀立刻刺进我的心脏,我不开玩笑的。”   “……”撒娇也不管用了。   阿桑投降的丢下武器,视死如归的闭眼:“我听你的,随你怎么样吧。”   守得云开见月明,知微眼瞳粲然一亮,过去牵她的手,为她层层宽衣,吹熄灯盏。   “小桑儿,别这副赴死的表情,这种事是快乐的。”   帘幕重深花帐闭。罗带轻分,睫若蹁跹翼。雨降乳莺狂吓泣,舒歇抚面温柔意。   似梦九重仙岛记。承露嘤鸣,不做千秋帝。顷若白驹穿缝隙,嗟嗔夜短长江逆。(蝶恋花意识流,最后一句翻译,嗟叹夜短,恨不得长江逆流,时光倒转。其它的,应该看得懂的emmm)   一夜暴风骤雨、细雨缠绵过后,清晨,知微餍足无比的伸臂揽人,却捞到一个空。   他转醒,看着满床荒唐狼藉,嗅向旁边的空位的幽幽香气,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   知微找到一根带香气的青丝,呵笑:“小桑儿,你都是我的人了,以后要听为师、哦不,要听为夫的话,再玩离奇失踪、舍身就义这一套,也要问我答不答应。”   阿桑忍着满身酸痛,回了黄罗门。   她跪下,向红莲师太道出一切:“师父,徒儿已经是知微的女人了,我不能杀他。你要杀他,就先杀了徒儿吧。”   红莲师太气个仰倒:“什么,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畜生,居然委身那贼人!这样不自爱不贞洁的,怎配传承为师的衣钵!”   家丑不欲外扬,红莲师太当即命人准备火刑,准备偷偷处置了这逆徒。   火堆熊熊燃起,阿桑被绑在十字桩上,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如此,忠义便可两全了。   黑烟刚冒起星缕,后门外突起一阵骚动,跟着,百来个道士破门而入,闯了进来。   执法的尼姑们吓得作鸟兽散。   知微大步流星过来,愤怒的抛开火堆,用匕首割开阿桑身上的绳子,一言不发的扛起人就走。   到了一处清澈流淌的河边,他才放一路挣扎的人儿下来,捧溪水给她擦脸上的黑灰。   阿桑躲开:“人已经给你了,还不够?”   “当然不够,我要的是这一生一世。小桑儿,你想背着我去死,看为夫回去如何惩罚你。”   称呼突然变了,阿桑别扭的歪了歪头:“呃,师父,求你成全我吧,只有这样,我忠义才能两全,既不会对不起师父,也不会对不起你。”   男人依旧霸道如斯,邪气兮兮道:“小桑儿,我能花一晚上的时间哄你委身侍我,还愁余生的时间不能消除你的罪恶感?那怎么配当你的男人。”   这男人嘴里吐出的话没一句正经的!   阿桑瞪向他,却意外被他眼中的明朗坚定给震慑住了。   也许,不,是很有可能,有朝一日,他会给她所有想要的,扫除所有不想要的。此刻,他头顶好像罩有光环,比文殊菩萨观音菩萨地藏王菩萨加起来都要让她膜拜信赖。或许,可以试着完全依靠他。   阿桑平下心境,枕在他肩上休憩:“我累了,交给你了。”   知微握住她的手心:“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