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撩人 作者:苏鎏   文案   娇媚小死囚X冷面狗王爷   【男主篇】萧景澄初见余嫣时,她跪在雪地里受刑,被人扯烂的囚衣里露出的冰肌玉骨,以及那一点红梅胎记,勾起了他前世的记忆。   再见余嫣时她被三皇子喂了药,揪着自己的衣袖哀哀凄凄求他帮忙。向来心硬如铁的萧景澄被那娇媚的声音激起了个不能言说的念头。   再后来这念头日生夜长,总在夜深人静时如疯长的藤曼将他紧紧缠住。   最后,余嫣成了他的外室。   初时,他只当自己迷恋于她的姿色,以及前世那点子暧昧的情愫。   没成想哪一日他那千娇百媚的小外室竟是起了外心,不告而别。   到那时萧景澄方知自己对她是怎样的欲罢不能。   他疯了似的找了她几年,直至某日见到她身边带着个与自己儿时一模一样的幼童。   萧景澄冷笑,他的小外室,出息了啊。   【女主篇】余嫣起初依附于郕王,只是为了活命。为了逃离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笼,洗涮自己与父亲的冤屈,她不得已委身于那个传闻中如虎狼一般阴狠的男人,成了他的屋里人。   后来冤屈昭雪,而郕王也即将迎娶正妃,余嫣自认懂事乖巧,连夜收拾包袱带着腹中孩子人间蒸发。   不成想这一走竟是惹了那位祖宗的逆鳞。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余嫣,萧景澄 ┃ 配角:预收《春心撩人(外室)》 ┃ 其它:预收《世子的宠妾逃跑了》   一句话简介:娇媚小死囚X冷血狗王爷   立意:人要为自己的幸福努力争取积极向上 第1章 上刑 这么个大美人儿死了怪可惜的。……   景平三年冬,这日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漫天遍野一片苍白,连院中的古井都透着股寒意。   顺天府后堂的东梢间内,府尹陈芝焕正跟府丞说话,手里的青花瓷盏刚凑到嘴边,府中的钱师爷便着急忙慌地冲了进来。   “不好了大人……”   他凑近到陈芝焕身边耳语了几句,后者顿时脸色大变,手一歪青花瓷盏应声碎裂,茶水溅了一地。   一旁的梁府丞听到后也是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   “大、大人,那可是殿下啊……”   陈芝焕一个头两个大,起身冲了出去,边走边骂:“这个死妮子,一天天的就知道给我惹事。看我回头怎么收拾她!”   他说得咬牙切齿不像是作假,身后跟着的梁府丞和钱师爷同时瑟缩了一下,深知这是又要用刑的意思。   也是,杀了人却不认,嘴硬得跟钢似的,进来十来天这府里大大小小的刑罚她上了个七七八八,却还是死咬着不认罪,已是把陈大人愁得跟什么似的。   没想到今日三皇子殿下心血来潮过来一趟,小妮子竟好死不死得罪了对方。   陈大人要轻饶了她岂非可笑。   陈芝焕匆匆往牢房而去,到门口时一抹脑袋上的虚汗,只觉得全家老小的性命今日都要交托在那死妮子手里了。   想到这里他腿一软脚下一滑,踉跄着冲了进去,一路跌跌撞撞来到两个人跟前,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冲着为首之人不住磕头。   “殿下恕罪,殿下息怒,殿下……”   边说边往旁边瞧,就见角落里跪着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囚服凌乱,她拼命拿手想要掩饰住胸口露出的娇嫩皮肉,奈何被撕破的囚衣捉襟见肘。   一声冷笑把陈芝焕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陈大人牢里的囚犯凶得很哪,看来平日里陈大人对他们颇为和善。”   说话的不是三皇子萧晟,而是跟着他一起来的张相家的小公子,单名一个岭字。这两人素来交好,是走到哪儿都是叫人头疼的主儿。   陈芝焕想起今日跳个不停的眼皮,心知自己是惹上了大麻烦,当即又要磕头求饶。头刚低下去就碰到了一只元青缎八团织金皂靴,陈芝焕一愣,抬头便对上了萧晟冷冰冰的笑。   “陈大人乃朝廷命官,何须对本王行此大礼?”   陈芝焕一头冷汗:“不敢不敢,是下官对犯人管教无方,害殿下受了伤。不、不知殿下伤在了何处?我即刻叫大夫过来为殿下……”   “不必了,小伤而已。”   萧晟嘴上这么说,眼神却跟淬了毒似的,歪着嘴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疼得他一抽抽。   那里有几道刚被人抓出来的爪痕,这会儿还在往外渗血。再看手上深可见骨的咬痕,萧晟心中愈发来气。   这两个地方他想掩饰都掩饰不了,回宫后若是被母后发现必定要唠叨几句。若是叫父皇瞧见了……   萧晟害怕得后背77ZL一紧,愈发咬牙切齿:“陈大人既不知如何管教犯人,不如就让本王来教教你?本王好歹也在大理寺当差,听说她进来也有十来天了,陈大人至今还没令她认罪画押?”   一说起这个事儿陈芝焕又是一阵胸闷气短,他恨恨看了眼押在一旁衣衫零乱身量娇小的女子,怒道:“殿下放心,臣今日便会让她召供。她若不招我便打到她招为止。”   先前是他太过仁慈,念着她的父亲与自己乃同科进士,她又是个娇弱的女子,虽说用了刑但毕竟没下死手。   今日她敬酒不吃吃罚酒,敢对三皇子殿下动手,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反正她的案子人证物证俱在,就算将她活活打死也无妨。得罪了三皇子,她离死也就不远了。   一同跟来的梁府丞看了眼旁边跪着的女子,眼里流露出些许不忍。   此女姓余单名一个嫣字,乃是大理寺正余承泽的独女。十日前她因被控杀了工部尚书之子唐庆而被捕入狱,一连审问几日她皆咬死不认罪。如今这身囚衣上满布血渍,整个人也只剩半口气吊着了。   想不到都这样了她竟还能对三皇子殿下动手。他想起方才三皇子将他们赶走说要单独审问余嫣,便知他没安好心。   这余家今年大约是哪座庙忘了烧香,竟一路走霉运到这种地步。这是天要亡余家的意思啊。   梁府丞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另一边萧晟对陈芝焕的提议嗤之以鼻:“就凭你那三两下的功夫,她要招早就招了。她既敢犯下杀人重罪,可知是个心性残暴之人,寻常刑罚哪里镇得住她,须得叫她身心俱裂才是。”   陈芝焕听了不解道:“殿下的意思是……”   “着人在西校场中立长凳一把,两人各手执一鞭,将此女给我绑在凳上,本王要亲自监刑。我就不信这样她还不开口。”   这下不仅梁府丞连陈芝焕都目瞪口呆。三皇子这是要行鞭刑?   如此冰天雪地的光景,要将人绑在长凳之下,且要扒下裤子露出下半身的皮肉,还得由两个衙差轮番鞭打。莫说是余嫣这样满身是伤气血虚弱的女子,就是个八尺壮汉也未必受得住十鞭。   看来殿下今日是真要取余嫣性命了。   唐庆的案子还没有审完,余嫣今日要真死了,回头他少不了要跟唐家费一翻唇舌。   早说了,这死妮子就是不让他消停。   陈芝焕带着满腔怨气立即吩咐人下去准备,又想起外头风大雪大,便想让萧晟进屋看茶。   谁料张小公子却笑道:“陈大人有所不知,殿下最是嫉恶如仇,如此恶女若不亲自监刑,殿下如何放心。”   萧晟笑着点头道:“还是兴修知我意。”   陈芝焕看着他俩互相吹捧,露出尴尬的笑来。   -   很快西校场内一切准备完毕,陈芝焕特意挑了两名身强体壮的衙差令他们执鞭,又小心翼翼迎了萧晟到校场边的廊下宽坐,还令人奉上了热77ZL茶和手炉。   萧晟一身狐皮大氅罩身,看着满天风雪露出满意的笑来。   不多时余嫣便被人从牢内拖了出来。她这几日已受了不少刑,双手双脚满是伤痕,每走一步都疼得她浑身打颤。   衙差拖着她来到校场中扔在了雪地里,就在他们想要出手将她绑在长凳上时,萧晟突然开口笑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乖乖听话我便放你一马,若不然……”   余嫣跪在长凳边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的脸,一身斑斑血迹的囚衣与这漫天大雪融为一体,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显得娇小怜人。   萧晟想起她掩在青丝后面那张惊世姿容的脸,心里多少有点舍不得。   他自小宫中长大,见过的美女如过江之鲫,可没有一个及得上余嫣的一半。这么个大美人儿死了也怪可惜的。   要是能收入房中为己所用……   萧晟一想到方才触碰到她身体时的娇软手感,忍不住心痒难耐。即便浑身是伤,那具身子还是能叫男人肖想联翩,恨不得扑倒为所欲为才好。   他想象着余嫣臣服于自己身下哀哀凄凄求饶的模样,全身的血液顿时直冲头顶。   若不是为了面子,他这会儿就想反悔。   打什么打,那衙差手里的鞭子哪及得上他身上的……   可余嫣听了他的话却一动不动,依旧这么跪在地上,半分服软的意思也无。张兴修在旁边看不下去了,火上浇油道:“殿下,这小妮子看来是不服啊。”   这话一下子挑起了萧晟的怒意,他刚升起的恻隐之心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身体里的残暴冷血。   他冷冷一笑道:“既如此,那便叫她自己脱。”   张兴修一听抚掌大笑:“妙啊,如此甚妙。不过她要是不愿意呢?”   萧晟起身冲着雪地里的余嫣高声道:“本王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脱了裤子趴到长凳上挨鞭子,要么我就让人扒光你全身的衣服,扔到京城最热闹的街市去,你自己选吧。”   这话威慑力极强,一直如死人般跪着的余嫣终于有了点反应。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瑟缩了两下,像是忍下了极大的屈辱,拢了拢身前的衣襟,慢慢从雪地里爬了起来。   她爬得极慢,每动一下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这副娇弱无骨的模样看在萧晟的眼里,几乎令他红了眼。   他突然下了决心,一会儿不管她如何嘴硬,只叫人打上三鞭即可。然后便让人将她抬进自己屋里,他今日必是要收了她。   这样一具销魂身子不叫人尝尝便弄死岂非暴殄天物。   萧晟紧了紧自己的双拳,强忍着不能言说的心思重新坐了下去。旁边张兴修幸灾乐祸冲余嫣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脱了!”   余嫣颤抖着抬起两只手,艰难地弯曲着手指去撩自己的衣服。刚碰上囚衣粗糙的麻布,便听长廊下萧晟哎哟一声大叫,随即暴怒跳了起来。   “谁敢暗算本王,找死是吗?77ZL”   余嫣手中的动作一停,跟着萧晟的目光朝旁边的钟鼓楼望去。   只见二楼的重檐下负手立着一个男子,一身玄黑大氅被风吹得袍摆翻飞。因隔得远看不清容貌,只能感觉到他眼底流出的寒意,比之今日的风雪更叫人觉得胆寒。 第2章 相救 你以为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男人的突然出现,令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如坠冰窟。   不光陈芝焕等人吓得脸色发白,就连萧晟和张兴修都神情大变,脸色瞬间青白交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钟鼓楼上。男人满身倨傲气势逼人,望向萧晟的时候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   萧晟看得几乎要气炸,可又不敢出声。自小到大男人就总这么看自己,永远压他一头永远将他踩在脚下。   他虽贵为皇子却早已习惯,一扭头发现身边的张兴修还不如自己。瞧他那身子抖的,跟筛糠似的。   萧晟恨恨地瞪他一眼,满脸恨铁不成钢。   张兴修也知道自己当众露怯不好,可钟鼓楼上的男人气势实在太强,那冷面阎王般的气场任谁看了都心神惧寒,三皇子自己不也屁都不敢放一个吗?   再看府尹陈大人,已是彻底跪下了。毕竟这一位不是凡人,大齐上上下下除了当今圣上,满朝文武哪个见了他不得奉迎讨好战战兢兢。   就是当今圣上,若不是当初横生枝节,如今这钟鼓楼上的那一位,只怕已坐稳了金銮殿的宝座。   此事乃是皇家秘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张兴修又悄悄觑了那人一眼,本以为他定要吩咐些什么,没成想此人冷冷扫了萧晟一眼,旋即收回目光抬步离去。   萧晟被他这轻忽的态度气得胸口痛。还有没有天理,仗着自己是成慧太子的独子,先帝亲封的郕王,就敢这么不把他这个当朝皇子看在眼里?   他这个堂哥还真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大齐横行无忌人人忌惮的主儿。   他就不怕哪天自己当了皇帝,第一个就先斩了他吗?   这念头一闪而过,萧晟刚要在心里默默得意一番,就见陈芝焕已然手忙脚乱向他告罪:“殿下恕罪,王爷突然来顺天府必是有要事要办,请恕微臣失陪片刻。”   萧晟急了:“本王来此也有要事要办,本王如今在大理寺任职,你这顺天府尹案子办不下来,还想开溜?”   “不不,殿下息怒,微臣定会将此事办好。只是王爷来此怕是为陛下分忧,微臣必得尽心协助才是。微臣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萧晟见他搬出了自己的父皇,一时间哑然。没等他想出对策来,陈芝焕已是脚底抹油带着府丞和师爷一溜烟儿跑去迎接郕王了。   好个萧景澄,就这么下自己的面子,这笔账他记下了。   -   萧晟被堂哥那一颗石子闹子好大一个没脸,顿时没了鞭打余嫣的兴致。   又怕他到父皇跟前参一本当众鞭打女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于是挥挥手遣散众77ZL人。   张兴修好奇道:“殿下,这女人怎么办,就这么放过她?”   “放过她?”   萧晟阴冷的笑声让余嫣身子一颤,本能地后退了两步。结果被对方一出手直接捏住了脸颊。   “急什么,外头玩不成就进里面玩,你以为到了牢里还有谁能救得了你?呵呵。”   那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余嫣一双受惊的眸子里露出惊恐的神色,身子在风雪中不住颤抖。   她这模样激起了萧晟心头的□□,若不是忌惮萧景澄还在,他现在就想在雪地里把人给办了。   另一边陈芝焕跌跌撞撞跑去迎接郕王萧景澄,正预备跪下磕头,却听对方冷冷道:“施安平此刻人在何处?”   陈芝焕立马抬头,对上了萧景澄冷冽的眼神,吓得心头一颤赶忙道:“回王爷的话,人在大牢中,只是情况……不太好。”   这施安平本是宫内的侍卫,前一阵儿因犯了事被抓入顺天府内。谁知没几天便染上风寒病得东倒西歪,如今已是水米难进奄奄一息。。   一想到这里陈芝焕又是头疼,一个两个全是审都没审完就要死要活的,他这个府尹当得也太难了。   他一边边在前头引路一边问:“王爷今日来此,是否有大事?”   萧景澄没答,跟在他身边的护卫严循冷声道:“王爷来此自然是有要事。”   那语气显然是嫌弃陈芝焕问东问西,吓得他赶紧闭嘴不言。   这一位可不是普通人,三皇子萧晟尚且还能哄哄,这一位却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主儿。京城内外甚至整个大齐,谁不知道郕王殿下乃是成慧太子的遗孤,是先帝明帝捧在掌心亲自养大的皇孙。   那样金尊玉贵的人物,就连当今圣上都对他礼遇有嘉,还亲自下令令他执掌皇城司。   所以满朝文武见了他才会如同耗子见猫般胆战心惊,实在是此人手中握有他们这些人的全部身家性命。他能随意出入宫廷,说的话直达圣听,但凡有官员徇私舞弊结党营私都逃不过他的眼。   一旦被郕王揪住不放,全家老小便得提前准备棺材板儿。这样修罗的人物,试问哪个不怕?   陈芝焕一路陪着郕王进了牢房。牢房内满是刺鼻难闻的气味,他闻着尚且不适,岂料萧景澄却浑然不觉,面色平淡撩袍踏进了施安平的监舍里。   那施安平正如陈芝焕所说,已病得面有菜色,虚弱地躺在木板床上,身上只盖一床破棉絮。见萧景澄进来他神色紧张地硬撑着坐起身来,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王爷这么快便找到我这儿来了。”   说完便放声咳嗽起来。那声音咳得仿佛人都要散架,咳着咳着他重重吐出一口鲜血,满室血腥味。   子陈芝焕在一旁看到他这个样子吓得肝胆俱裂,生怕要被问罪赶紧替自己开脱:“王爷恕罪,下官一早便请了郎中为他诊治。只是他这病来得急,郎中开了方子熬了药却也不见起色,如77ZL今一日病重过一日,只怕……”   严循一听他这推脱之词就来气:“人进你顺天府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才几日功夫病成这样,陈大人敢说自己没有一点责任?”   “这这……”陈芝焕一时语塞,吓得腿又软了。   萧景澄回头瞥他一眼,那目光沉沉如有重山迫人之势,还未开口已叫人吓破了胆。陈芝焕又一次跪了下去,膝盖都给撞青了。   “王、王爷明察,当真是他自己病的,绝不是下官做的手脚啊。”   萧景澄收回目光,走到施安平床前。他此刻人已有些神智不清,勉力撑着床沿不让自己掉下来。见萧景澄走近便将头撇向一边,明显一副不愿乖乖合作的态度。   萧景澄便也不问,直接伸手掐住他的脖颈,还没等陈芝焕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听牢房内响起了施安平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那像是将死之人痛到极至的嚎叫,陈芝焕瞬间脸色惨白几欲昏倒。   郕王的赫赫威名果真不是吹的,难怪皇上叫他执掌皇城司。今日别说施安平半死不活,他便是只剩一口气,郕王也能从他嘴里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   果然施安平也没撑多久,被巨痛折磨过后他整个人气势全无,颓然地瘫倒在床上气弱游丝道:“我说,我全都说……”   方才的感觉令他胆寒,哪怕他是个将死之人,也不想在死之前再受一回那样的痛楚。   严循见状眼前一亮。   近日宫内接连发生珍宝失窃案,圣上震怒令王爷严查,他们这些日子跟着王爷将宫内的人查了个底儿掉,最后线索落到了施安平头上。   只是他还未高兴太久,便又听对方道:“那人是谁我、我也不知,我也只与他打过一回……照面。”   “那便说出他的长相。”   萧景澄说着看了严循一眼,对方心领神会   严循听到这话双眼紧盯着对方,见施安平点头便立即道:“王爷,我立马就去找画师来。”   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若知道了长相查找起来就方便多了。   只是他刚转身就顿住步子,因为他不知道该去找谁。   王爷身边办事之人众多,擅丹青者自然也有。但若论说画人像那首推戚少师家的小公子,只是戚小公子如今人不在京师,一时半会儿严循也不知该求助于谁。   若是找个寻常画师,到时候画得不像便有大麻烦了。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向萧景澄,一脸为难。   后者不语,平直的嘴角向下一压,看向了陈芝焕。   陈芝焕心知这是自己将功赎罪的大好时机,立马向郕王殿下献计:“下官有一合适人选,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只这淡漠的一声又吓了陈芝焕一跳,他清清嗓子道:“便是方才王爷救下的那一位。”   萧景澄难得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皱眉看他:“本王何时救过人。”   陈芝焕目瞪口呆,求助般地望向严循。严循也有点意外,他方才在钟鼓楼上确实77ZL看到了底下雪地上跪着一名女子,一看便是被三皇子萧晟为难之人。   所以那时候王爷出手,不是为了救那名女子使她免于受辱?   萧景澄懒得去理会这些细枝末节之事,只问陈芝焕:“此人是谁?”   “此人姓余名嫣,乃是原大理寺正余承泽之女。十日前她因涉嫌杀害工部尚书之子唐庆入狱。”   萧景澄原本目光一直落在施安平身上,听到这话双眉一挑。   还未开口便听隔壁刑室内传出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声。 第3章 抢女人 萧景澄她的脸向上抬起,逼迫她……   隔壁刑室内,萧晟目眦欲裂,冲着狱卒狠狠道:“夹,给我狠狠地夹!”   一声令下余嫣只觉十指连心,每一处都像被撕裂了那般疼,又像是指骨被生生一截截敲断,疼得她眼冒金星。   她实在受不住哀叫出声,瞬间全身都被汗水浸透。   萧晟见她受尽折磨的样子犹自觉得不解气,还在那里不住地让人收紧夹棍,一副要将她活活折磨死的样子。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女人。   他是什么身份,当朝唯一的皇子,这个女人竟敢几次三番拒绝他的示好,实在叫人忍无可忍。   他今日便要叫她尝尝厉害,若是这夹棍之刑她还受得住,那他便叫人烧一盆炭火烧几把铁钳,在她身上一处处地烙开花。   也不知这滚烫的钳子在她细嫩的皮肤上会发出怎样的滋滋声,她又会如何痛哭嚎叫。光是想想萧晟便兴奋地摩拳擦掌。   这天下凡是得罪他的人,皆不得好死。   耳边还有余嫣一声声挨刑的惨叫,声音听着愈发沙哑了。片刻后她突然没了声息,狱卒经验老道立马停手,探了探鼻息冲萧晟回禀道:“回殿下,她晕过去了。”   “那便给我弄醒。”   “是。”   另一名狱卒打了凉水来,冲余嫣兜头泼了下去。数九寒天一盆冰水浇下,冻得她身子一颤,悠悠醒转过来。   她浑身是血趴在地上,刚上过刑的十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嘴唇也被自己咬得满是血痕。她艰难地睁开眼看了眼四周的光景,确定这不是梦境。   这便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而她来这里已十日有余。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她还能撑多久,也许今日便要死在这里了。   半月前家中突遭巨变,父亲被人诬陷收受贿银,官差突然便冲进了家中四处翻找,最后查抄出了好几本诗集。那些诗集内里皆以金箔作纸,加起来数量不少。   于是父亲被扣上了贪赃枉法的名头关押受审,她连去牢里看一眼都不成。而余家也就此败落,她被赶出家宅几乎流落街头,后来还是受几个父亲的同僚接济带着丫鬟芳芩寻了一处破败的小院子暂居。   可十日前她却被人诬陷杀了工部尚书之子唐庆,被抓进了顺天府,自此便过起了这暗无天日的日子。   无论她怎么跟府尹陈大人辩白都无用。芳芩指认她案发那晚不在家77ZL中,而唐庆死在城郊的唐家别苑中,捕快也在别苑后门处的河里捞起一个包袱,里面除了有榔头和血衣外,还有刻着她小字的一枚簪子。   人证物证俱在她毫无辩驳之力,唯有日日陈述自己的清白,却又被陈大人轮番用刑,每每疼到昏厥,又被凉水浇醒。   余嫣觉得自己就快要受不住了,身上的每一处都痛入骨骼,还不如死了更好。   可她又不甘心,不甘心背着杀人犯的名头死去。她还想再见父亲一面,甚至想为他申冤。   便是这念头令她苦苦支撑了十日,可如今她当真是撑不下去了。   耳边还有萧晟充满恶意地冷笑。余嫣也知道自己若从了他,至少今日不必再受苦楚。可她不甘心,哪怕被人当作杀人犯处死,她也想留有清白之身。   当朝三皇子又如何,不过是个暴虐残忍之人,若她真从了他,他日也是被他生生折磨至死的下场。   既是要死,不如今日便死了算了。   萧晟走到她跟前,像是看出了她寻死的心,蹲下/身来不屑一笑,突然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拽了起来。   然后他抬手重重打了她一巴掌,余嫣的嘴角便流出血来。   “想死是吧,你当我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你可知这死也有不同的死法,我岂会叫你痛快就死。凌迟、斩首、腰斩、剥皮,你选哪个?若这些都不怕,炮烙如何?虿盆又如何?将你丢入万蛇坑中受啃咬而死,你觉得呢?”   一旁的张兴修也在那儿“出谋划策”:“此女既如此嘴硬,不如用插针之法废她十根手指如何?”   萧晟啊了立马拿起余嫣的一只手,不顾满手的血渍凑到眼前,笑道:“如此甚好,你命人去找十根针来,越粗越好,一会儿叫人摁住她,本王亲自插针。我看她能受得住几根!”   将粗针生生插进指缝内,简直残忍至极。余嫣一想到那情景便吓得浑身打颤,脸色刹时苍白如纸。   萧晟只觉痛快无比,很快狱卒将粗针呈上,他迫不及待拿起一根就要往余嫣手指内插,吓得她不住挣扎。   萧晟不悦:“愣着干什么,给我摁住了。”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大汉上前将余嫣死死摁住,她无力地趴在地上抬起头来,死死盯着萧晟的手,那是一双推她入地狱的手。   就在针尖刺破她皮肤的一刹那,刑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府尹陈芝焕急匆匆跑了进来,冲萧晟道:“殿下告罪,王爷要传此女过去。”   萧晟的好兴致被打断刚要爆怒,听得他后半句话便是一愣:“你说什么,谁要她?”   “是、是郕王殿下。”   萧景澄!又来跟他作对。   萧晟气得快发疯,正要发作脸色突然一变,抓住陈芝焕便道:“你什么意思,萧景澄要她难不成是……”   天要下红雨了,他那个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堂兄居然要跟他抢女人?萧晟不知该喜还是忧。   陈芝焕被他搞得差点断气77ZL,讨好地哄道:“自然是为了公事,为了公事。”   萧晟一听没了兴致,扔开陈芝焕道:“公事找她做什么?”   “是为了宫里失窃一事,还望殿下恕罪。”   萧晟一听跟皇宫有关一时也不敢再造次,但心里始终不痛快,正想再说两句陈芝焕却已令人押上了余嫣,径直离开了刑室。   萧晟气极!   -   余嫣拖着满身伤一瘸一拐走进了刑室旁边的牢房内,一进门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满地鲜血令她胆战心惊,垂着头安静地听陈大人向人介绍她的来历。   “此女虽是重犯,却继承其父书画天资,又自小得其父余承泽亲传,想来在书画造诣上必是不凡。”   陈芝焕嘴上虽说不肯定,实则心里对余嫣的能力一清二楚。满京城的名门贵女,就找不出第二比她更会画画之人。   当初他也曾听说过余承泽的书画出众到了出神入化之地,那一年两人同科中举,虽都未入一甲,但余承泽因其出众的才能还曾被先帝夸赞过几句。   只是他为人刚正耿直不善钻营,是以这么些年来也不过当个六品小官。   如今再看余家,只怕是要满门皆亡了。   他说完这话后便自觉地退到了一边,伸手拽了余嫣一把示意她上前。   余嫣挪着步子低头上前,迟迟不敢抬头,只看见眼前的玄黑色大氅下一双龙纹皂靴,用的竟还是天青缎。   要知道方才三皇子萧晟穿的也不过就是元青缎而已,此人身份之尊贵还在萧晟之上。余嫣突然信了民间的传闻。   传闻中的郕王殿下甚得圣心,乃是大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有传言先帝当年还曾想传位于他这个孙子,只是出了些意外才未成行。   原来传言竟是不假。   余嫣心头一凛呼吸一滞,便中身后陈芝焕咬牙轻声道:“见了郕王殿下还不快跪下!”   余嫣立马便要屈膝,只是还未跪下去便感觉一阵疾风冲着她的面门袭来,下一刻她便感觉下巴处一疼,像是被铁钳死死地夹住。   仔细一看却是一只人手,手的主人毫不客气地将她的脸向上抬起,逼迫她与他四目相视。   那男人身量高出她足有一个半头,余嫣娇小只到他的胸口处,被他逼着高高抬头,甫一见到他眼底的凉意便吓得她周身一颤。   那眼神与萧晟的轻浮完全不同,不带一丝男子的淫邪之气,却满是骇人威势,一双凤眸微狭,还未开口迫人的气势已铺天盖地袭来。   余嫣不敢与他直视,默默敛下了双目。   萧景澄却看她看得仔细,只是眼神里并无半点男子看女子的窥探,便如在皇城司中打量犯人一般。   他的视线从她的眉眼往下,扫过鼻梁和下颌,最终停在了胸前。   没有半点犹豫,萧景澄直接扯开她的衣襟,露出里面细嫩的皮肉来。胸前那一颗状如梅花的粉嫩胎记也一并刺入眼里。   余嫣惊呼一声伸手去挡,就在这时牢门被人一77ZL脚踹开,萧晟那个瘟神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萧景澄你什么意思,跟我抢女人?”   余嫣此刻背对着众人,只与萧景澄面对面,一时看不清萧晟脸上的表情。但听声音也知此人来者不善。   但萧景澄面色丝毫未变,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依旧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胸口。   余嫣又惊又怕,面颊微红。   那边萧晟见对方不理自己,还一直扯着余嫣的胸口不放,当下便气得脑冲血:“你TM不会真要跟我抢吧。你什么毛病萧景澄,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你非要抢别人的?你不会要在这儿就把她给办了吧?”   说罢便要冲上来抢人,萧景澄猛得一抬眼,凌厉的目光吓得萧晟脚步一顿,下意识就后退了两步。   紧接着便听他不屑道:“是又如何。” 第4章 娇艳 那肤如凝脂的感觉挥之不去。……   萧晟听着那声音莫名心惊,蓦得想起五年前的事情,瞬间瞳孔放大。   萧景澄却已收回目光不再理他,只揪着余嫣的衣领淡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陈芝焕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一跳,还当自己办砸了差事,想要上前解释几句又迈不开步子。就听萧景澄声音又重了几分,冲余嫣吐出一个字:“说!”   余嫣虽觉难堪却也不敢违抗,颤巍巍道:“民、民女姓余……”   “年方几何?”   “回王爷,民女十六。”   “家中都有何人?”   “母亲很早过世,家中只有父亲与我两人,还有几个仆从。”   “你本姓余,那你母家姓什么?”   “我母亲姓郑,是津沽人士。”   萧晟越听越觉得不对,这么盘根问底的,萧景澄不会真动了纳余嫣的念头吧。他这堂兄年方二十,屋内至今没一个侍候的人。   难不成他也到了血气方刚需要人发泄的时候了?   可怎么偏偏是余嫣!   萧晟简直怄到了极点,却不敢跟萧景澄硬碰硬,扭头便出了牢房,心里却不住盘算着怎么才能把余嫣给抢过来。   这样的绝色美人千年难遇,这一回没了下一回不知何时才能碰上。他不甘心哪。   可萧景澄一点放开余嫣的意思都没有,那手依旧揪着她的衣襟,不理会她的挣扎,用力将她的领口扯得更开些,再次露出那朵梅花胎记来。   她身上布满新旧伤痕,伤口翻开露出里面粉色的皮肉,夹杂着血迹触目惊心,却丝毫不掩那梅花胎记的粉嫩。   萧景澄盯着那处看了许久,直到余嫣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羞辱,眼泪涮得流了下来。像是怕他动怒,她还不敢哭出声,只紧咬着唇身子抖得不像话,却半点声音也没从唇间溢出。   陈芝焕说过,此女是块硬骨头,看似娇弱实则强硬,否则也不能入狱十天还未签字画押。   这牢里的刑具都是实打实的残忍之物,寻常人用上一样都要跪地求饶,而她竟能一连串用下来依旧死咬着不认罪,可见心志之坚。   只是再77ZL怎么坚强到底怕死,所以即便如此受辱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萧景澄捏着衣襟的手慢慢松开,面沉如水盯了她片刻后轻轻挥手,就把余嫣扫到了旁边。   然后他转头看向陈芝焕:“准备笔墨。”   陈芝焕连声应是,很快便有人将纸笔呈上。   余嫣匆忙整理好囚服,望向陈芝焕道:“大人,请先让民女与他说几句话。”   她声音柔嫩如雏鸟清啼,听得陈芝焕心头一动,点头应下。又想到萧景澄在此便又换了副严肃脸孔道:“那你快些问,王爷正等着呢。”   余嫣不敢直视萧景澄,收敛着眉眼应了一声,这才转身走到施安平的床边,想与他说话。   可她一走近才发现这人已是病得糊哩糊涂,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样。   难怪陈大人找她来画这幅画,只怕是再没功夫寻别的画师来。这人眼看就要断气,余嫣当下也顾不得羞涩,弯下腰来将耳朵贴近到对方唇边,仔细听他的描述。   施安平已是油尽灯枯之人,说话气弱游丝,说几个字便要咳嗽几声。有几次咳得太凶口中还喷出鲜血来,溅了余嫣一脸。   可她浑然不觉,只随手拿囚衣给抹了。倒是陈芝焕在旁边一惊一乍,得了严循好几个白眼。   余嫣听得仔细,努力分辩他含糊的言词中于作画有用的字句。待钱师爷将笔墨拿来后她便想将这些都记在纸上。   只是那刚被夹棍伤过的十指此刻弯曲不得,莫说写字便是握笔都成了难事儿。   余嫣稍一用力便疼得浑身冷汗直冒,看得严循和陈芝焕都有点不忍心。前者悄悄打量了自家王爷一眼,却见他神情冷淡倨傲眉眼深沉,似乎根本没把余嫣的痛楚瞧在眼里。   如此这般折腾一番,余嫣还是没能写下一个字。那一边施安平的情况却是愈发糟糕,咳嗽愈加频繁,还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整个牢房瞬间又弥漫上了浓重的血腥味。   陈芝焕吓得腿软,刚要后退却被严循一把拽住:“大夫人呢?”   “是是,大夫就在府中,我即刻去请。”   话没说完却被萧景澄叫住。他淡淡扫一眼缩在一旁的钱师爷,后者心领神会飞也似地出门请大夫去了。剩下陈芝焕便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听候郕王殿下的吩咐。   萧景澄看一眼余嫣,指着她的手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手一看便是用了刑,且是新伤,刚结好的伤口稍一用力便悉数崩开,此刻十指鲜血淋漓。   陈芝焕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结巴道:“回、回王爷,大约是下官前几日审问时用了刑。此女嘴极硬,杀了人却不认……”   话没说完就被余嫣微弱的辩解声打断:“不,我不曾杀人。”   陈芝焕头上的冷汗愈发多了,还想再辩解几句,却见萧景澄已然起身走到余嫣身边,一把抓起她的手放在灯下仔细查看。   他动作快而随意,丝毫不顾忌对方手指的伤口,疼得余77ZL嫣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可她也不敢哭出声,依旧像方才那样默默咬唇忍受。好容易萧景澄看完将她的手扔下,余嫣这才长出一口气,却已疼得嘴唇青白。   萧景澄冷冷注视着陈芝焕,令他瞬间压力陡增,不及思索便保证道:“王爷放心,下官立马就让人给她治好。五日之内哦不,三日,三日之内必定让她恢复如常,为王爷作画。”   “好,本王就给你三日。”   说完萧景澄拔腿离开,没再理会余嫣的手及施安平的死活。   -   出了顺天府,萧景澄坐上了马车。外头雪还未停,车厢内却是暖意融融。   萧景澄一手支着头假寐,一手时不时地握拳又松开,指尖还残留着女子身上的温热,那肤如凝脂的感觉挥之不去。   跟嫩豆腐似的,滑得不像样。谁也想不到囚服下面会有那样一具勾人的身体。   萧景澄嘴角一压,想到余嫣的身子眼前不由又出现了那朵粉嫩的胎记,随着车身的摇晃连同胸口白嫩的肌肤不住地在眼前晃动。   那是梦中的场景,他已记不清女子娇媚的容颜,唯有胸口的一朵胎记刻入骨骼。除此之外便是情到浓时她哀哀凄凄的求饶声,就像往烧得正旺的火堆上浇了一瓢又一瓢热油,那火苗愈发猛烈了。   车厢外严循骑在马上,毕恭毕敬道:“王爷,现在去哪里,回府吗?”   他其实也有些好奇方才萧景澄对余嫣的态度。当时余嫣背对他们所有人,所以他并未看清王爷究竟做了什么。   但他本能地猜到了一些。   单看长相余嫣确实与画像上的人有几分相似之处,但若论年纪便差得有点多了。   算起来那人已消失了十年,十年前余姑娘不过就是个稚嫩小童,即便那人与她有关她又如何能知事。   更何况也未必有关。   此番圣上让王爷调查宫内宝物失窃一事,原本只是小事,却不料因此牵扯出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且似乎与当年成慧太子的死有关。   那是王爷的亲生父亲,难怪方才王爷看到余姑娘时会突然变脸。严循跟了他这么多年,可是头一回见他如此反应。   王爷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尤其是对女子。这个余姑娘能让王爷情绪如此波动,全是占了那张脸的功劳。   想到这里他便想将方才打听到的事情告之萧景澄,却被对方截了话头:“仔细查一查余家的底,越详细越好。尤其是余承泽的夫人。”   “是,王爷,属下明白。”   余姑娘与那人长得如此之像,或许那人与她母亲一族有联系也说不准。   严循想得出神,就听车厢内又传来一声吩咐:“回皇城司。”   说罢萧景澄不再言语,周遭又恢复了平静。车厢内萧景澄眉眼微敛,脑海里满是女子落泪时的画面。   梨花带雨,甚是娇艳。   -   顺天府衙门内,余嫣因一时无法作画,又被送回了女牢之中。   陈芝焕对她的手颇为上心77ZL,亲自领着大夫前来,不仅让人替她上药包扎,连她的膳食都吩咐狱卒单独给做。   “这三日必要把人给我养好了,暂时也不必用刑,只叫她好好养手。”   这特殊的礼遇一时间在女牢内激起千层浪。众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便有人讽刺余嫣道:“我还道她多心高气傲呢,最后不也乖乖听话了。”   “这话怎么说,不是说不从吗?”   “不从能有这么好的待遇?也不想想那是什么人,天皇贵胄,咱们凡人哪里攀附得上。”   “是说三皇子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   说罢不屑地瞟一眼余嫣,眼底尽是对她出卖身体的嘲讽。   余嫣只当没听见并不理会,可这些人却不收口,话题很快又从三皇子转到了郕王殿下身上。   “要说这一位那才真是顶顶尊贵的人物呢,能力又强,这京城就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众人心知肚明连连点头,这一位还真是风头正盛,京城里上至百官下至平民百姓,谁人没听过郕王的名头。   他既是成慧太子的遗孤,又是先帝钟爱的长孙,如今还统领着皇城司颇得圣心。   有传言说圣上待他比待自己的亲儿子还要好。不过这都是传言而已,圣上待郕王再好,还能将皇位传给他不成?来日三皇子登基,郕王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   众人壮着胆子议论了一番皇家之事,直到狱卒前来骂人才令她们住了嘴。   三日转眼便过,到了第三日晚间,余嫣正在用晚饭,便听地牢的铁门一开,似乎是有人来了。   余嫣夹菜的手一顿,眼前立马浮现出了男人沉肃的脸来。   若单说五官此人绝对是龙姿凤貌,只是他的气质太过冷沉。那一日他站在钟鼓楼上居高临下时,那周身飘然又满是压迫的气势,周围无一人不动容。   她又想到他扯开自己衣襟时那毫不留情的举动,只觉胸口的胎记隐隐作痛。   正在这时有人过来开了她这边的牢房大门,一个狱卒冲着她道:“你出来一趟,大人有事找你。”   余嫣便想郕王这人还真是说到做到。他三日前是天黑才离开,三日后便也是天黑就来衙门。甚至不愿意等到明日天明。   如此严谨之人,难怪圣上会对他委以重任。   她放下碗筷点头应是,随那狱卒离开,走出大牢后便一路在衙门内行走起来。   只是走着走着余嫣便觉得有些不对。她本以为狱卒要带她去前面见陈大人,没成想这人却带她往后院偏僻的地方走。   那地方白日里都没什么人,这会儿夜里更是树影茕茕,愈发显得凄凉。   不知怎的余嫣心里突然浮起一股凉意,令她立马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迈步。那狱卒察觉有异回过头来与她对视一眼,眼底突然流露出一丝冷笑。   余嫣见状心知不妙,刚要转身逃跑,却感觉脖颈处被人重重一击,两眼一黑失去知觉倒了下去。 第5章 血腥味 这怕是她的第77ZL一回吧。   夜幕降临,狂风大作,两骑快马在夜色中一路狂奔,最后停在了顺天府衙门前。   守门的老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还未看清来人是谁眼前就闪过两道黑影。   他刚要出声叫住两人,就见跟在后面的随从掏出块腰牌送到他面前,吓得老头一激灵,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   那是皇城司的令牌,在京中各处都能随意出入,别说是小小顺天府,就是皇宫内苑也是来去自如。   他目送两人离去,突然醒过神来,方才那可是郕王殿下?   严循收回腰牌跟在萧景澄身边,   严循边走边问:“王爷,要不要先把陈大人叫醒?”   萧景澄却道:“先去牢里提人。”   这是一刻也不想等的意思,这便是王爷的性子,做事分秒不差且说一不二。明明连日奔波刚从城外归来,却是半刻也不耽误直奔此地。   严循不敢多说什么,陪着萧景澄去了女牢。   夜里的顺天府比起白天更显阴森可怖,大风将树吹得漱漱直响,就像无数冤魂野鬼在诉说着他们的冤屈。   严循不是天真之人,自然知道衙门之内多有冤情,年年都有枉死之人,这怨气日积月累将这衙门也带了一层阴冷之气。   两人快步行到女牢处,狱卒一见萧景澄来立马上来巴结讨好。   “王爷要做什么吩咐小的一声便是,这大晚上的还亲自过来,王爷这份为国为民之心,小人实在感佩。”   阿谀奉承话萧景澄听得多了,当下脸上并无任何反应。倒是严循觉得这小小狱卒说话还有点水平,便与他多说了几句。   狱卒满心欢喜知无不言,却在听说他们来提余嫣出牢时脚步一顿。   萧景澄立马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扭头冷声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狱卒被那迫人的目光吓得脖子一缩,赶紧赔笑道:“倒也没出什么事儿,只是王爷来晚了一步,那余嫣一盏茶的功夫前已被提出了牢去。”   “谁来提的她,提她去做什么?”   “说是大人提她去问话,具体什么事儿小人也不知道。”   严循一听便觉得不妙。大晚上的那陈芝焕不搂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突然提审余嫣做什么。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案子,有必要急在这一时吗?   “王爷……”   严循怀疑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见萧景澄一个转身快步离去。他也立马跟了上去。   显然王爷与他想到了一处,余嫣这事儿多半有蹊跷。   两人匆匆赶去了后院陈芝焕住的园子,严循性子急,上前敲了会儿子门见无人应答,二话不说一脚就将房门踹开来。   可怜陈知焕刚从净房里慌慌张张穿了衣服想来开门,却见萧景澄带人闯了进来,吓得他腿一软衣服都来不及系好,便拱手迎了上去。   “王爷怎么今日过来了,下官有失远迎……”   “少废话,装什么糊涂,我问你余嫣到哪儿去了?”   陈芝焕一脸茫然:“余77ZL、余嫣?她不是在牢里吗?”   说完才想起三日之约已到,不由哑然。王爷还真是说到做到,说是三日便是多一晚也不行。   知道他过来不过是来找余嫣,陈芝焕一颗心放下一半,笑道:“王爷且稍候,下官立马让人去将她提过来。”   “不必了,人已不在牢中。”   萧景澄这话吓得陈芝焕魂飞魄散:“这、这怎么可能,她明明就该在牢里,那狱卒……”   “狱卒说你让人把她提了过来,人呢?”   严循越说越气,到最后直接拔剑架在了陈芝焕脖子上。堂堂三品大员被个六品都知吓得几乎尿裤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王爷明查,下官并未让人提审余嫣,这、这必定是有人冒了下官的名义……”   萧景澄不待他说完,居高临下淡声道:“那也是你这个府尹的失职。”   “是是,皆是下官之错,下官知错了,王爷……”   “我问你,这几日那余嫣可有异常之处?”   陈芝焕一抹额头上的冷汗,还真想起了件事儿,当下恍然。是了,此事多半是跟那一位有关了。这几日三皇子曾几次遣人来问余嫣之事,都被他以余嫣要替王爷办事为由搪塞了过去。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三皇子在打什么主意,从前倒也罢了,如今余嫣是郕王殿下要用的人,他就算得罪了三皇子也得把人给保下来。   可他没想到三皇子竟这般沉不住气,居然、居然直接来大牢里掳人。这不是要害死他嘛。   事到如今陈芝焕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这事儿全都说了。严循听得直呲牙,扭头看自家主子:“王爷,这事儿该怎么办?”   萧景澄看他一眼,目光沉冷:“自然是把人找回来。”   说完他便迈出陈芝焕的房门,直奔后院而去。凭他多年的经验以及对萧晟的了解,很快就在后院发现了端倪。   先是在一处竹林边捡到了女子头上的一枚木簪,随后又在后院外头的泥道上发现了车辙印记。照车辙行驶的方向来看,应该是往城东去了。   萧景澄于是招呼严循上马,后者这才收剑回鞘,还恶狠狠地瞪了陈芝焕一眼,随即便跟着萧景澄骑马离去。   陈芝焕目送他们离开,腿软得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门房老头过来想要扶他也被他摆手拒绝了。   今晚他怕是不必睡了,弄丢了犯人不说,还同时得罪了三皇子和郕王殿下,别说头顶的乌纱就是脑袋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了。   -   夜风愈发大了,吹得马车都有些摇晃。赶车的黑衣人努力稳住车身却也不敢快把加鞭,只求平稳地将人送到府上。   车厢内余嫣一个人安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颊上飞起了一片潮红,额头上也慢慢沁出汗来。   她眉心紧锁,像是身子不适的样子,慢慢地整个人便蜷缩了起来。   对此她一无所知,随着马车的颠簸一路到了城东的一处宅子前。马车停下后就有两个77ZL中年仆妇迎了上来,钻进车里一左一右将人架下车来,直接送进了后宅。   后宅的聚宝堂内萧晟正跟人喝酒,张兴修一面给他满杯一面打趣道:“殿下今日可要好好快活快活了。”   萧晟听完大笑道:“你小子别急,待我享用过后便轮到你了。”   张兴修对余嫣却没太大的兴趣,一想到她是个重刑犯曾杀过人,又想到她在牢里待了这么些天,只怕身子也不见得多销魂。   萧晟看出他的嫌弃笑着点点他:“所以说你便是不懂享受之人。这女人啊多种多样,有那大家闺秀型的,便也有小家碧玉的。有那正经人家的就是风流浪荡的。坐过牢杀过人的女人,跟普通女人的滋味又不同,光是她身上那大大小小的鞭痕,寻常女人哪有。”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颇为兴奋地闭上眼睛回味了一番。张兴修向来知道他那怪癖也不点破,只附和地笑了两声,又说了几句恭喜的话。   很快有人来报说人已送到,且还被收拾干净正躺在卧室的床上,萧晟便面露喜色蹭地一声站起,快步走出了聚宝堂。   剩张兴修一人端着酒杯唇角微勾。   那姓余的女子再烈性又如何,还不是要被三皇子殿下享用不尽。且今日不比牢中,这可是三皇子的别苑,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回头那姓余的便知道有些什么手段等着她了。   这怕是她第一回 同人□□,必定会叫她终身难忘吧。   -   萧晟兴冲冲去了卧房,果真就见日思夜想的小美人已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正静静地躺在床上。   烛火照在了她的脸上,显出不同寻常的绯红来。她已被人侍候着沐浴净身过,此刻身上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纤云纱,将她玲珑的曲线勾勒得分外明显。   她还未醒,闭眼躺在那里,周身只有胸口微微起伏。那纤云纱薄如蝉翼,将女子身体最美好的部分衬得若隐若现。   萧晟一见之下情绪大动,当即明白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当初去牢里看她不过是好奇而已,能把唐庆那个王八蛋给杀了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本以为该是个五大三粗的,没成想竟是这么个惹人疼的小娇娘。   就这么副不堪折腾的身子,萧晟只要一想到那画面全身的血气便都潮大脑涌去。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对着余嫣已是馋得不行,几乎如饿虎扑食般立马冲了过去。   他此刻就想把这小美人抱在怀里,先好好嗅一嗅她身上迷人的香气。哪知刚碰到对方的衣袖便感觉胳膊一紧,接着便是一阵熟悉的痛感袭来。   他定睛一看只见余嫣已经醒了,刚醒来的小美人睡眼惺忪,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胳膊便狠狠地咬了一口。   萧晟顿时怒从心头起,一把将她的头甩开,随即一个反手狠狠煽了她一巴掌。   余嫣应声倒在了床上,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嘴角的血腥味令她清醒过来,整个人为之一颤。   她被萧77ZL晟掳回府了? 第6章 下药 王爷,救、救救我。   余嫣的反抗令萧晟火冒三丈,他立马跳起来冲门口吼道:“来人!”   张兴修一直就等在外头,原本是想听壁角来着。毕竟他清楚萧晟的那些手段,也好奇余嫣这样未经人世的娇软女子会被折腾成什么样。   那天冲着萧晟又抓又咬的,今日只怕要受不住连连求饶了。那么美的一张脸说起求饶的话来会怎样,张兴修想着想着身上竟也燥热了起来。   没成想萧晟进去不多时便传来一声大叫,紧接着便怒吼着叫人进去,张兴修赶紧和几个小厮一起冲了进去。   只见房内一片凌乱的景象,昏黄的烛火里余嫣跪坐在床上,身上只披了一件薄得不能再薄的轻纱,整个人充满了惊恐与不安。   张兴修被她这模样刺激得脑仁疼,赶紧转过身去,随即问道:“殿下,出什么事了?”   “不识抬举的东西,本王今日就要让她知道厉害。进了我这院子还想反抗,哼,我就让她尝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说罢他一挥手,冲张兴修笑道:“去把那东西拿来。”   张兴修心领神会,转身就在床头的某个匣子里翻出个瓷瓶来,将它递到萧晟手里:“殿下,您得了这东西也有些日子了,不过一直没试过,今日当真要试吗?”   此物名叫合欢散,听说是从西域来的极为猛烈的助兴药物。萧晟一早便得了它,但因先前的女子皆是听话乖顺甚至主动送上门的,是以一直没用过这药。   想不到今日竟要用在余嫣身上了。   可他记得萧晟并不是很爱用这种东西,收了也不过猎奇而已。对他来说女子从清醒到疯狂才是至美的享受,一开始便下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看来余嫣真是块硬骨头,逼得三皇子殿下都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萧晟却是冷冷一笑,满脸皆是下流神色。他得意地扫一眼床上的瑟缩在被子里的余嫣,冷哼道:“我岂会让她这般痛快,若下了药立马就办了她岂非成全了她。让人备一桶冰水来,本王今日就陪她好好玩玩。”   “王爷这是要行……”   冰刑?将人搁在铺满冰的桶里,不管是冰还是水皆是凉透心扉且痛入骨髓,再怎么脾气倔强的女子都受不住这个。   更何况萧晟还要喂余嫣吃药,到时候冰火两重天,真是要将人活活折磨至死了。   张兴修莫名起了一丝恻隐之心,不料萧晟又道:“既是玩便要尽兴,那日雪中鞭刑被人打搅了,今日我便补你一个雪中冰刑如何?让人将桶抬去院中。”   张兴修听了头皮直发麻。不止要喂药行冰刑,还要搁在院中。需知外头正下着雪,余嫣这样受了几轮大刑的身子骨哪里禁得起这种折腾,只怕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会没命。   他有点想劝萧晟,终究没敢开口,只能看着人将余嫣从床上拽下来,拖进了外头的院子里。   院77ZL内正在飘雪,院中已搁了一个巨大的木桶,小厮正往里不停地倒冰块,激起水花一片。另一边余嫣被人强行摁在了廊下掰开嘴,萧晟接过手下人递过来的合欢散,都懒得用水化开直接将粉末强行塞进她嘴里,看得张兴修瞪大了眼睛。   这么烈的药直接灌嘴里,余嫣的身子只怕一会儿就要烧起来了。   但还没等她药性发作萧晟便让人将她丢进了桶里,初下水时余嫣被冻得抽了一口凉气,但很快她便紧咬住唇,半点声音都不肯再发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雪下得愈发大了,余嫣的唇也是越咬越紧。张兴修明白这是药效发作了的缘故。此刻的余嫣只怕已是难受到了极点,这种情况下还能咬紧唇不出声,此女也算是女中豪杰了。   只是中了合欢散,她今日的身子必定是要被破的。再怎么强忍也无用。   -   萧景澄离了顺天府翻身上马,径直朝城东萧晟的别苑而去。雪下得愈发大了,一片片直往人脖颈里钻,本该令人愈发清醒,萧景澄的眼前却满是梦里的光景。   看不清脸孔的女子,胸前那一朵红胎记,还有那噬骨挠心的声音,一下下地刺激着他。   然后又是余嫣的脸,被他撕开衣襟时脸上毫不掩饰的惊惶,如受惊的鹿一般叫人硬不起心肠。还有那滑落脸上的泪痕,衬着白皙胜雪的皮肤,哪怕身陷囹圄也难掩其柔媚。   联想到她身上的肌肤,在没有上刑之前该是怎样的细腻滑嫩,萧景澄向来极强的自制力有片刻的崩塌。   从没一个女人会让他多看一眼,可这个余嫣非但令他看了又看,还不经意地在心上刻下了一笔。   浅浅的,却抹不去。   他深吸一口凉气,在杳无人烟的雪地上飞快疾驰,不消片刻便停在了城东某处宅院前。   那园子大门紧闭,萧景澄下马后也懒得敲门,直接翻过院墙进入园内,朝着灯火最亮眼之处而去。   这座园子的内里结构他早烂熟于心,知道那边便是萧晟的内院。他把余嫣带至此处会行何事不言而喻。一想到那娇弱无骨的身子会被萧晟糟蹋,萧景澄竟有些气血翻涌。   不及细想他疾行至萧晟的后院,一脚便踹开了院门。   院子内正有女子娇笑的声音,兀自收不住跟萧晟调笑:“殿下您瞧,她只怕是受不住要昏过去了。”   说完才发现门口进来个如阎罗一般的男人,吓得几个女人顿时失声尖叫。   旁边的护卫一时没看清来人是谁,拔出刀剑便冲了上来,却被萧景澄三两下便踹翻在地。其中一个被他狠狠掐了记脖子,顿时昏死过去。   清理掉这些碍眼之人后,萧景澄才看清眼前这一幕。只见冰天雪地的院子里支了一个巨大的木桶,那木桶里盛满了冰块,余嫣整个人被泡在桶里衣衫不整,脸色已青白到近乎昏迷的状态。   唯有那一双手还死死地掐着桶壁,像是要保77ZL持最后的一点清醒。   不愧是他萧晟,竟会用这般费银钱又折磨人的刑罚来对待一个弱女子。下雪天在室外行冰刑,受刑之人即便不死也很有可能下/身坏死终身瘫痪。   且这刑罚极为严苛,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却疼痛难忍到极致。加之余嫣身上还有伤,被这么泡在冰水里,她这会儿还没晕过去已足够叫人震惊。   再看萧晟先是大惊后又露出一脸笑来,竟大言不惭道:“皇兄怎么来了,是听闻我这里有好玩的东西,想要来分一杯羹吗?这女人当真厉害,泡了这么久竟能一声不吭也不求饶。我倒要看看,一会儿在我的床上,她可会开口求饶。”   说完萧晟就要让人把余嫣从桶里弄出来,却不料萧景澄快他一步上前,直接将余嫣从桶里拎了出来。   她浑身冻得冰凉,已几乎没有气息,却在碰到他身体的一瞬间活了过来,贪婪地往他怀里钻。两人的身子越贴越紧,她紧紧抱着萧景澄,嘴唇贴在他脖颈处颤声呢喃:“救、救救我。”   -   不理会萧晟的狂怒,萧景澄兀自将余嫣带离了别苑。   严循一直紧跟着他,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令萧晟的家丁不敢轻易上前,就这么眼睁睁放了他们走。   等走出大门翻身上了马严循才问道:“王爷,今晚之事如何处置?”   萧晟敢私自从顺天府大牢里将重犯带走,这事儿要是参到陛下跟前可够他喝一壶的了。一想到萧晟那吃憋的模样,严循就想笑出声。   结果他问完后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萧景澄的吩咐,抬头一看才发现王爷正盯着怀里的女子怔怔地出神。   严循脸色一变,立马就退了下去,与他们拉开了几尺的距离。   非礼勿视,他还不想死得太早。只是他也好奇,王爷是否当真对这个余姑娘有了点别的心思,从前可从未见他对什么女子如此上心过啊。   萧景澄此刻确实是在看余嫣,却不是如严循想的那般。   看怀里之人的模样,莫非是让人下了药?方才他将她抱起时摸到了她枕后鼓起的包,只当她是被人打晕了。马跑得急,她似乎被颠醒了几分,发出了小猫般虚弱的呻/吟声。   非但如此,醒来后的余嫣人极为不老实,竟一个劲儿往他怀中钻。   或许是夜风太凉的缘故。萧景澄不及细想,伸手将人推开几分。但余嫣却并未作罢,虽是紧闭着眼,人却依旧不住地贴近他的胸口,甚至还伸了手来环住了他的腰。   萧景澄后背一景,下意识便要将人扔下马去。却在抬手的一刻借着月光看清了对方的脸。   余嫣双颊满布红潮,嘴唇略显干涩,伸出舌头舔唇时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娇媚的劲儿。耳边还有她接连不断的轻哼声,像万蚁噬心又像百爪挠心。   萧景澄刚才只胡乱拿斗篷裹住了她,马跑了一路斗篷被颠散了大半,此刻怀里的人衣衫凌乱香肩半露,月光77ZL下分明的锁骨直扎入眼中,愈发显得削薄纤细。   余嫣哼唧了一会儿身子又开始颤抖起来,双手也环不住他的腰,转而又攥紧了他的衣襟。片刻后她整张脸贴到了他的衣服上,那股颤抖的感觉便愈发明显了。   萧景澄脸色一沉,整个人犹如乌云密布,二话不说掉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严循迅速跟上,想要发问却又不敢,待跑出一段后才发现自家王爷竟是朝这附近的一座宅子驶去。   那是王爷的别苑,离三皇子的园子不远,当初都是圣上所赐。因赐给王爷的比三皇子的要大些,为这事儿三皇子恨了王爷好几年。   只是王爷得了那别苑后却从未去住过,如今也不过留几个家丁守宅子罢了。   快马疾驰,不过多时便到了宅子前,严循跳下马来跟着萧景澄进了大门,一路直往内宅而去。走着走着他便察觉到了不对,猛地停下了脚步。   王爷抱着余姑娘这是要回房吗?那他便不必跟去了。春宵苦短美人在怀,是该好好享受一番才是。   萧景澄却未曾理会严循,将余嫣抱至厢房后直接叫了下人过来:“准备一桶凉水。”   小厮听到这话十分不解,却也没胆发问,只得乖乖照做。很快冷热水都被送了来,仆从们以为萧景澄要沐浴,正想上前侍候却被他喝退。   他也不许往浴桶里倒热水,只让人灌满一整桶凉水,随即便遣散了众人。   待人走后他拎起还裹着斗篷的余嫣,直接将她丢进了浴桶内。 第7章 跟他 除非,你做我的女人。   冰冷的水刺骨得疼,余嫣身上又有伤,被凉水这么一激整个人便清醒了几分。   她忍着疼痛艰难地从桶里坐起身,扶着浴桶的边缘喘着气,满眼皆是惶然之色。合欢散的药效还没解,依旧在霸道地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余嫣只觉得身子一阵凉得发麻一阵又热得焦躁,被两种感觉折磨得奄奄一息。   她只能借由仅剩的一点理智看清面前的一切。这屋里的陈设与萧晟的房间截然不同,没有那么浓重的脂粉气息,布置陈设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冷硬,一如站在面前冷冷望着她的这个男人。   余嫣到此刻才反应过来,是萧景澄把自己从萧晟的魔窟里救了出来。她想说几句感激的话,话一出口却是抖得支离破碎句不成句。   “王、王爷……”   萧景澄就站在浴桶边,居高临下能一眼看透水中余嫣的身子。薄纱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恍若无物,衣襟已是全然散开,那一朵小小的红梅胎记若隐若现,跟勾子似的紧紧地勾着萧景澄的心。   而那一声“王爷”也变成了梦里的呢喃,带了几分哀求与讨好,还有漫天遍野的情愫在房中弥漫开来。   萧景澄有片刻的失神,分不清眼前人与梦中人是否为同一个,直到余嫣从桶里伸出手来,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   “王爷……”   萧景澄瞬间回神,想要77ZL抽身却忍住了,只冷冷道:“说。”   余嫣此刻心中满是牢房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她们说过萧景澄很厉害很会破案,经他手破的案子从没有冤假错案。   所以她想求他帮自己一把,这大概是她如今唯一的出路了。   “王爷,民、民女有一事……相求。”   余嫣声音微弱抖得厉害,萧景澄一时听不清,只能弯下腰来凑到她唇边:“什么?”   “民女求、求王爷救、救我,我、我实在……”   顺天府里的大刑她真的快要顶不住了,还有萧晟的逼迫,都是要她性命的东西。她再怎么能忍经历过今日的冰刑后也几乎要绝望了。   再这么下去她真的会受不住认罪的。   萧景澄却误会了她的意思,面色一沉直起身来伸手推开了她的手,淡淡道:“你中的乃西域来的合欢散,此物无药可解只有两个法子。”   余嫣说完方才那句话后一阵药性突然发作,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令她一时无法开口,只能强忍着靠在浴桶边缘咬着自己的手背。   桶里的水明明是凉的,这会儿却像是煮沸了一般烫得灼人。   萧景澄见她眼神迷离也知她身上药效越来越强,便道:“一便是替你寻个男人来,只是你乃杀人嫌犯寻常男子只怕没这个胆子碰你。二便是你自己忍着,忍过今夜最迟到明日天明也就好了。”   这话说得轻巧实则他心里也明白该有多难。此刻还未到三更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就靠这桶凉水她这柔弱的身子能不能撑得下去真不好说。   但余嫣几乎没有思考便点头道:“我忍,我能、能忍,求王爷帮我。”   萧景澄这才意识到她或许不是那个意思,便又道:“你究竟要我帮你什么?”   “求王、王爷彻查唐、唐庆案,民女当真、当真是冤枉的。”   余嫣说话间人已抖得不成样子,说完最后一个字后终于忍不住药性轻哼出声。这一下明明细若蚊蝇,却在萧景澄脑中瞬间炸开。   他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伸手捏住余嫣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窗外的月色洒进房内,将她明丽无双的脸庞衬得愈发令人心醉。萧景澄活了二十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那一刻他竟产生了将余嫣抱去床上的念头。   但他终究还残存了几分理智,只盯着这张祸国般的脸孔冷哼道:“我若帮你,你有什么可给我的?”   “民女帮、帮王爷画、画人像……”   “那不够,你该知自己犯的是什么罪。本王从不帮不亲近之人。除非……”   他顿了顿,眼睛里已露出一片腥红,“你做我的女人。”   余嫣愣住了,瞪大眼睛望着他,像是被吓着了一般。萧景澄却浑然不在意,嘴角微勾道:“天下男子皆一样,你不会以为我比萧晟好到哪里去吧。只不过他帮不了你的事情,我能帮你。做不做全由你。”   余嫣一时忘了身上的药性,只茫然地盯着萧景澄。她77ZL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实在太过震惊。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说得对,天下男子皆一样,这话一点儿也没错。   可她现在还有得选吗?不选萧景澄便是死路一条,她得罪了萧晟即便唐庆案不判她死刑,她也难逃被折磨至死的下场。   而跟了郕王……   至少他可以帮自己洗脱冤屈,或许还能令她再见父亲一面。父亲如今正在前往崖州的路上,若就这么死了此生便相见无望了。   她已被命运逼到了绝境,再无前路可走,萧景澄是她濒死前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了。   明知这是最好的选择,余嫣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但她不敢哭得太久,在萧景澄耐心耗尽前终于微弱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便是将自己以后的命都定住了。   萧景澄见她答应得勉强不由失笑,仿佛自己是个十恶不赦乘人之危的伪君子。   “这般不情愿,是还盼着案子结了能再过回普通的日子?可你该知道即便你无罪,即便萧晟不找你麻烦,你既是罪臣之女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一个。”   余嫣是在狱中的时候才知道父亲的案子盖棺定论的,也就是从那会儿起她便从良家女成了贱籍。那时候她一心只想着如何洗脱冤屈,却忘了自己的这一层身份。   如今萧景澄一提醒她才明白过来。   是啊,即便不当萧景澄的女人她也无法再过回从前余家小姐的生活,她是贱籍,且是罪臣之女,能去的只有一个地方,那便是教坊司。   那是个明面上为曲苑坊实则为官家妓院的所在,去了那里的女子从此只能成为男人的玩物。命好的被权贵带出那个地方娇养起来,做着以色事人之事。命不好的从此便留在教坊司内,整日侍候不同的男人。   且纳入贱籍世代连坐。   不必细想也知官家女子去到那种地方会过得何等凄惨。   余嫣怕了,真的怕了,想到这里她又用力点了点头,生怕萧景澄反悔一般。   萧景澄被她这举动逗笑了几分,终于好心拿了块布进过来塞入她口中,以免她难受时咬坏自己的手。随后又吩咐人备了多作的凉水过来,又因别苑内皆男子不方便入屋,只得由他亲自替余嫣换水。   那一整夜他都在为余嫣换水,合欢散的药性实在太烈,虽有凉水泡身余嫣还是时常受不住。萧景澄便留在屏风外头,耳边皆是她发出的细碎而折磨人的声音。到最后他实在听得有些烦躁,也担心她泡多了凉水会生重病,于是撩袍进了净室,将手放进了凉水之中。   余嫣那会儿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都没察觉到萧景澄有进来,半梦半醒间只听得他说了一句:“疼便忍着。”   紧接着发生了什么便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自己那晚终于还是昏了过去,而在失去知觉之前药效似乎减轻了几分,身上也没烫得那般厉害了。   她不像是被药折磨得昏过去了,反倒像是终77ZL于得了解脱般安然地睡了过去。 第8章 堕落 一是为妾二是做外室。   第二日一早,余嫣独自一人在床上醒了过来。   这屋子便是昨夜她待的那一间,屋内的摆设一如萧景澄那个人一般。   一想到他余嫣便记起了昨夜之事,脸上如火烧般得烫。   她究竟为什么会答应对方那样的条件,是合欢散的药性太强令她失了心智吗?   做他的女人,要怎么个做法?她现在的身份既是囚犯又是贱籍,与他有着云泥之别,自然不可能八抬大轿入王府。只怕连她脚底的泥都不配沾上王府的青石台阶。   她只能是个奴婢,永远依仗着他人而活。   想到这里余嫣心里又升起几分悲哀,只是她来不及暗自伤神,就被萧景澄叫了过去。   堂屋内萧景澄正要用早膳,见余嫣进来便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一旁。余嫣进屋后恭敬地跪了下去朝他磕了个头:“民女谢王爷救命之恩。”   不管他后来提了什么条件,至少昨夜他将自己从萧晟手中救出是真。   萧景澄也不拦她,由着她磕完头后才命令她:“把头抬起来。”   余嫣便不起身,就这么跪在他的身前抬眼望向他,认真听他说话。   “我问你,唐庆一案究竟怎么回事儿?你此刻有这个机会将事情说清楚,但也只有这一次机会。我这人从不心软,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给人机会,所以你最好想清楚,把事实都说出来。”   余嫣点头称是,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明。其实她能说的也不多,事发之时乃是深夜,她一直在屋内睡觉,直到天亮后顺天府的人找上门来,说她杀了唐庆她才知道前晚京城内竟发生了如此大事。   听官差说,他们在唐庆别苑后面的湖里捞起来一包东西,里面有沾了血的榔头还一套血衣,还有那枚她八岁生日时父亲着人为她打造的簪子。   这簪子乃父亲亲手设计,图案仅此一件,且簪子内里还刻有她的小字蓁蓁,这便成了她杀人的物证。   而更令她不解的是,自小服侍她长大的丫鬟芳芩竟也反口,指证她昨晚半夜偷溜出去,一直到天亮才回来。   还说她回来时衣衫不整,身上还带了血污,脱下来后命她将罩衣给洗了。一众官差跟着她到了后院,果然发现院中井边泡了一盆衣服。   只是那会儿衣服泡了一阵子,已是看不出上面是否有血了。   但凭那簪子和芳芩的口供已足够定余嫣的罪,她当场就被官差押去了顺天府,从此开始了暗无天日的生活。   那些残忍的刑罚余嫣现在想来还浑身肝颤,惧怕得脸色青白,一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极力忍耐着不适。   或许这才是她答应萧景澄的真正原因,她实在不想再回顺天府去受无穷无尽的刑罚了。   余嫣身子瑟缩了一下,愈发显得娇小惹人怜。   萧景澄盯着她虚弱的身影沉默良久,终于发话让她起来。   余嫣得了准许后77ZL这才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一不小心踩到了过长的衣角差点又摔倒。   萧景澄强忍着扶她的冲动,只冷眼看着她扶住了旁边的桌角慢慢爬了起来,低眉顺眼地站在她身边。   “所以你只记得这些?”   “是,事发突然,民女来不及细想。”   “可你若是不想,凭眼下的人证和物证,你这杀人之罪只怕是逃不脱了。听说唐庆先前就曾纠缠过你,他是去沈家找的你?”   “不是。”余嫣想到父亲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那时候民女家出了点事情搬出了原来的宅子,暂住在双喜胡同的一间民房内。唐庆确实曾来找过我,闹得街坊四邻都听到了。”   那会儿父亲的官司还没有定案,她也还未没入贱籍,只是家宅被抄无法再住在那里,只能先赁了间小屋子暂居。   唐庆从前就垂涎过她,得知沈家落难后便几次三番来双喜胡同找她,一说要纳她为妾,又说要令她做外室,让她住到别苑去好吃好喝供养着。   余嫣哪里肯就犯,每次都是一口回绝。可这唐庆是这个没脸没皮的纨绔,根本不在意她的拒绝,仗着她失了父亲的庇佑愈发纠缠得厉害。   最后一次他来的时候竟要直接上手抢人,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便被邻居给看到了。   “幸而当时听闻有位大人从附近路过,唐庆似乎畏惧此人的威严,所以才放过了民女。如此这般消停了一阵子,却没想到他竟被人杀了。”   萧景澄听到此处眼神一黯,不由问她:“你最后见他是何时?”   “是小雪那日,那一日下了今年的初雪,所以民女记得。王爷,可是有什么不对?”   “没有。”萧景澄没有解释太多,只敷衍了一句,心头却记起了小雪那一日发生的种种。   那一日他出门办差,恰好从双喜胡同前面的街道走过,当时还碰到了唐庆。他一路从后面追着自己的马前来,见到他后便谄媚地行礼,还一路陪着他回了皇城司。   萧景澄向来看不上他那样的纨绔,待到马停在皇城司前时,便故意邀请唐庆进门坐坐。这一提议直把对方吓得拔腿就溜。   想不到也是个色厉内荏之人,在他跟前犹如草包,欺负起良家妇女来倒是毫不手软,堪称禽兽。   只是他没想到,那一日自己难得从那边过,竟是救了余嫣一回。   难不成他与此女真有几分缘分?萧景澄抬头打量余嫣的眉眼,只觉她容色逼人艳丽无双,哪怕此刻身披男子外衣,也丝毫不掩脸上的俏丽。   也是,这样的倾城之色,难怪老天爷舍不得她死,几次三番让她逢凶化吉。   只是她这案子一日不寻到真凶,她便一日有性命之忧。萧景澄不是没有原则的人,断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徇私枉法。若唐庆真是余嫣所杀,不管她有何苦衷,都要接受律法的惩罚。   想到这里他脸色微沉:“昨夜之事你可还记得。”   虽然他未明说77ZL,但余嫣立时便想到了那事儿,不由脸上一红。她强压下满心的羞臊,重重地咬了下唇,轻声道:“记得。”   “此事若真不是你所为,查明真相后你可知自己该做什么?”   “知、知道。”   做他的女人无非两条路,一是为妾二是做外室,无论哪一种都是堕落之举。   可如今的她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萧景澄只当没看出她的犹豫与不甘,淡淡道:“但若此事当真是你所为呢?”   “但凭王爷调查,若查出真是民女所为,民女愿受凌迟之苦,绝无怨言。”   萧景澄听了一怔,命令她抬起头来看向了她的眼睛。不同于先前的迷茫与弱小,此刻的余嫣眼中盛满了坚定的神情,可知她说出凌迟二字并非虚言。   能捱过顺天府那么多酷刑,能被萧晟行冰刑而不屈服之人,才会拥有这般坚定的眼神与心性。   萧景澄薄唇一抿,沉声道:“好,那本王就帮你这一回。”   余嫣一听激动得又要下跪磕头,却被萧景澄抬手拦住。   “罢了,本王还不想归西。”   余嫣难得听他开句冷冰冰的玩笑也是意外,讨好着笑道:“王爷宅心仁厚,必定是长命百岁之子多福的命格。”   “长命百岁倒也罢了,这多子多福你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余嫣也就随口一说,挑些好听话哄哄他罢了,哪知他还这么较真。   他这个人这么凶,就算娶了王妃进门,只怕也会被他吓跑,想要多子多福真的是有点难呢。   但这话余嫣不敢说,只能讪笑着岔开话题:“王爷,那眼下咱们要出门吗?”   出门才能查案,若是能寻到芳芩,或许能令她说出真相。   萧景澄明知她心意却故意道:“这么急着回大牢?是觉得这府里的床不如牢里的好睡?”   原本只是寻常的一句玩笑话,话音刚落屋里的气氛便有了几分旖旎。   尤其是萧景澄,脑海里闪过了昨夜的某个场景。   合欢散哪里是那么好解的,光靠泡冰水几个时辰也解不了。最后他也不得不出手。   虽未真刀真枪却也足够亲密,亲密到竟叫他也有些不习惯。 第9章 眼泪 女人当真是水做的吗?   屋里的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余嫣沉默片刻刚想开口否认,却被萧景澄的话提醒瞬间眼前一亮:“王爷,民女想起件事情来。”   话音刚落便有人进来摆膳,萧景澄便道:“不急,先用早膳。”   余嫣却不敢落坐,学着从前家里丫鬟们的模样在一旁侍候萧景澄用早膳。   后者随意扫了她一眼,见她做得认真便也不曾阻止。   既是答应做他的女人,往后便也与奴婢无二样,做这些也是寻常。   他出身高贵,自小宫中长大,饮食起居无一不是最上乘之品,连盛粥的碗碟和喝粥的调羹,皆是定窑白瓷。   寻常人家得一件都要当文物供起来的宝物,在他手中也不过就是日常所用的寻常物件。   是以在他心里主便是主仆便是仆77ZL,他向来分得很清。   余嫣再美再媚,也只能做个被圈养起来的外室罢了。   想到这里他放下筷子,抬头看她:“你方才说想到了些事情,是什么?”   余嫣上前一步回话:“民女想到唐庆出事那一晚,民女睡得似乎比往日更沉些。”   “哦怎么说?确定吗?”   萧景澄边说边挪了一碟子松子百合酥到她面前。余嫣不敢违抗,只能乖乖拿了一口,又见萧景澄一直盯着自己,只能忍着羞涩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小小地咬了一口。   然后她迅速将酥饼咽下,说回方才的话题:“民女确定。因为那些日子除了那一晚,民女皆是寝食难安,每晚都很难入眠。”   “为何会如此?”   “因为民女家中出了一些……变故。”   萧景澄想起自己曾让严循查过余嫣的背景,此刻一听便知她说的是她父亲那桩金箔案一事,于是眉眼一沉:“此事先略过不提,就说你那一晚比平日里睡得更沉些,那你是否想过为何会如此?”   “民女思来想去,唯一的不同处便是那晚睡觉前,我喝了一盏牛乳茶。先前只当是牛乳有安神的功效所以才睡得好,现在想来大概其中加了什么东西,才令民女昏睡不起。”   “那茶从何而来?”   “是芳芩端来与我喝的。”   余嫣越想越觉得不对,那会儿家里被查抄,她们走得急且官府凶悍,身上根本没带什么银两。牛乳茶不是常见之物,从前家中光景好的时候她都没日日喝,到后来暂栖于双喜胡同时,芳芩哪来的银两搞到牛乳茶。   “她一个小丫鬟自然没有钱,这茶不是她买来的,而是有人给她的。只怕茶中的药也是那人一并下的。”   余嫣听了萧景澄的分析连连点头:“王爷说得极是,事发突然民女过于慌乱,竟没有想起这桩事来。”   “若你所说是真,那你那个叫芳芩的丫鬟便很值得带回来细细盘问了。”   先是给余嫣喝掺了药的茶,转头又诬蔑余嫣那晚不在家中,这些个连环计般的阴毒招式,可不像一个小丫鬟能想出来的。   她的身后必定有指使之人。   想到这里萧景澄起身招呼余嫣跟他走,走出两步又回头盯着她拿在手上的百合酥,问道:“好吃吗?”   “好、好吃。”   “那便都带上。”   萧景澄一声吩咐,早有下人将桌上所有的糕点悉数装盒,送到了停在别苑外的马车上。   余嫣随萧景澄上了马车,一路上都没说话,只默默吃着手中的百合酥。这么好吃的东西回了牢里便没得吃了,不过一想到自己的冤屈有机会洗清,便是让她一辈子吃糠咽菜她也心甘情愿。   于是赶往双喜胡同的这一路,余嫣便一直吃个不停。   “王爷这是查过了,芳芩还住在那里?”   “按道理她应该还住在那儿,她不过你家一个奴婢,如今你这主人身陷囹圄,她还有何处可去。但若她不在那里,那便愈发77ZL说明她与外人勾结,此刻既是诬陷你成功,怕已卷了银钱逃之夭夭了。”   余嫣眼神一黯,低头半晌不语,最后长叹道:“那她必定已是走了。”   萧景澄见她伤感便道:“这样无情无义的奴婢,又何必惦记。”   “她毕竟陪了我许多年,自小我们一起长大,情如姐妹。”   “哼,你拿人当姐妹,人却未必真心待你。做人还是留个心眼,不要一腔热情白白付出为好。”   余嫣手中的枣泥酥饼刚咬了一口,听到这话不小心噎在了嗓子眼,重重咳嗽两声后才道:“王爷说得是,民女记、记下了。”   萧景澄看她这乖觉的样子只觉得像只兔子,昨晚的那股情绪又涌上来几分。他撇开头去不再看他,强行压下了莫名的冲动。   很快马车便到了双喜胡同,停在了余嫣原先住的那间民宅前。此刻辰时刚过,胡同里已有不少人进进出出。   有出门买菜的大娘见到马车进来,立马驻足探看,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又是这间屋子,这房子里出过杀人犯,他们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想买?”   “那可是好事儿啊,老朱头这些日子一直在为这个发愁,说他这房子怕是再租不出去了。”   “就是,谁敢住啊,那么渗人。”   “不是还有个小丫头吗?”   “早跑了,出事那天我见过一面,后来就再没见过了。”   马车内萧景澄将这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吩咐车夫停车,挑帘冲严循道:“把这几人带过来,问问怎么回事儿。”   “是王爷。”   严循立马上前询问。那几个妇人一见穿着官服手拿兵器之人朝她们走来,吓得转身要跑,却被严循拦住去路,厉声问道:“我问你们,住在这里那个叫芳芩的丫头可是跑了?”   “回、回大人的话,确实跑了,都有大半个月了。”   “跑去了哪里?”   “这我们就不知了。”   生怕严循发怒,其中一个妇人赶忙又添一句,“走得挺急的,走的时候收拾了好大一个包裹。我壮着胆子进屋去瞧了,什么值钱的都没有,全被她卷跑了。”   马车内萧景澄看一眼余嫣,冷哼出声,意思十分明显。   余嫣一早就听清了妇人们的回话,此刻眼神不由黯了下来。   但她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默默拿着手中的糕点往嘴里塞,嚼了两下鼻子一酸,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萧景澄一见她哭太阳穴处就像被人用针扎似的,不由烦躁了起来。   他从未哄过女人,此刻自然也懒得哄她,只能硬梆梆地命令一句:“别哭。”   真是水做的吗,怎么动不动就有那么多的眼泪。   余嫣一听就知他生气了,吓得赶紧吸气。可这眼泪并非说收就能收的,于是她只能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任由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害怕萧景澄会着恼,她抬手就要去擦泪,看到袖子的时候又愣住了。   此刻她身上穿的还是昨晚他给她77ZL的那件长衫。听说昨晚住的那个园子叫文懿院,是王爷的私宅,那这件衣服说不准就是王爷的。   难怪那么长又那么宽大,她整个人套在那里就像儿时偷穿母亲的衣裳一般,显得格外娇小且有诸多不便。   只是再不便她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如今的她不过是王爷的一个奴婢罢了。   想到这里余嫣愈发不敢继续方才的动作。若叫他看到她拿他的衣服擦眼泪,会不会更生气?   于是她抬起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僵在原地,一时想不好该抬起还是该放下。   萧景澄看出她的犹豫,故意撇过头去,挑帘和车外的严循说了几句。   余嫣见状赶紧偷偷抹了把眼泪,在对方回过头来前迅速整理好衣袖,装作无事发生样。   萧景澄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未点破,嘴角一压依旧看向严循。   后者已经去宅子里转了一圈,出来后便向他禀告:“确实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了,属下认真查过,暂时没发现什么线索。”   萧景澄点头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启程。又看一眼已经擦完眼泪有些失魂落魄的余嫣,想了想还是干巴巴说了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余嫣还沉浸在芳芩背叛她的伤感中,听到这话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瞪大眼睛望着萧景澄半天才回过神来。   所以他方才是在开解自己吗?   王爷这个人,还真有点奇怪。   一想到自己往后便是他的人了,余嫣的心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心思。有些害怕有些忐忑,也有些对未来的彷徨无措。   一个月前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出卖身体,只为活命。   往后怎么样她不敢去想也没资格再去想。从今往后她只是别人手中的一个玩物罢了。   她的欢喜她的荣辱,皆系在了一人身上。 第10章 脸红 萧景澄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起。……   余嫣暗自伤神了许久,直到裙边莫名出现了一块手帕,看花色与大小并非闺阁小姐之物。   她不由一愣,这车上就她跟王爷两个人,既不是她的那便是王爷的了。   王爷给她这个,是嫌弃她方才拿裙子擦眼泪吗?   余嫣没敢说什么,默默拿起手帕压了压眼角,随即就收进了袖笼里,望着自己的脚尖默默发呆。   马车碌碌前行,车内的两人皆没有说话。驶出双喜胡同后,萧景澄突然吩咐了车夫一句:“慢一点,路不好。”   车夫愣了一下赶忙应下,又忍不住去看严循。后者给了他一记“我也不懂”的眼神,让他照吩咐做就是。   最近的王爷有点奇怪,严循也摸不透他的套路。就像方才吩咐车夫慢一些这种话,他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 听说。   他家王爷向来是个拼命三郎,干什么事情不是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什么时候会让车夫慢一些。他不催着把马跑死就不错了。   严循想起跟着他办案那些没日没夜的日子,不由缩了缩脖子。   今77ZL日的王爷怎么这么好耐心,难不成是这街道的风光与别处不同,王爷想要欣赏一二?   还是说车内的风光更好,令王爷流连忘返难舍难分?   -   严循不知道的是,马车内萧景澄根本没心思欣赏街景,反倒双手抱胸靠在那里闭目养神起来。   余嫣以为他昨夜没睡好不敢吵他,也没心思再吃东西,只微微挑起帘子一角朝外张望。   这是回顺天府的路,她已经许久没出来了,今日一旦回了那个地方下次再出来也不知是何时。   虽然王爷答应替她查案,但唐庆案人证特证俱全,想要翻案并不容易。   或许她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也未可知,所以她想要多看两眼,把这繁华的人间都记在心上。哪日真的去了,也能少留些遗憾。   余嫣这样胡思乱想着,尽管马车走得很慢,可过不多时还是停在了顺天府的衙门前。   车子一停萧景澄便醒了,他睁眼时眼中一片清明毫无倦意,一看就是根本没睡着。锐利的目光在余嫣身上打了下转儿,吩咐道:“下车。”   余嫣立马起身要走,结果不小心踩到了长衫的衣角。车厢内又狭小逼仄,她几乎无处可躲,只能任由萧景澄伸手将她搂住她的纤腰将她扶稳。   余嫣自然红了脸,可既已到了衙门口她也顾不得想太多,当下忍下羞涩小声向对方道谢,萧景澄却扯了扯嘴角,数落了一句:“笨。”   余嫣没有反驳,她确实有点笨,要不然也不会被芳芩害得这么惨。王爷还是比她更会识人,从前是她过于单纯了。   萧景澄淡淡扫她一眼,极力压下心头的起伏,同她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顺天府内陈芝焕正在为一桩事情焦头烂额,捕头刚从外头带了个附近江家村的村民回来,正跟他汇报情况。   “回大人,尸体是他亲眼所见,就死在他们村的河滩边。村里的人都不认得那人,应该是个外村人。死者年纪不大,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旁不远处还有个包袱。”   说罢将那包袱呈上,“里面的银两皆在,看起来不像是谋财害命。属下这就带人去查看。”   余嫣跟着萧景澄走进大堂的时候,就见捕快解开那包袱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起先是几两碎银,很快她就被一支玉簪吸引。   余嫣下意识脱口而出:“这、这是我的东西?”   陈芝焕被她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道:“你可确定?”   “不确定,能不能让民女瞧一眼?”   陈芝焕就示意捕头将簪子递给她。余嫣拿过来仔细一瞧,果真在背面找到了熟悉的刻字。和在唐庆案发现场附近的包袱里找到的那支簪子一样,这支上面也刻有她的小字。   于是她点头道:“这确实是民女之物。”   捕头一听来不及细想便道:“这是你的东西,那江家村死的那个女人又是你杀的?”   余嫣摇头:“自然不是,我一直在牢中如何能出去杀人。”77ZL   “你昨日不是出去了?”   没等余嫣答话萧景澄便道:“她昨日与我在一处,杀不了人。”   捕头一见萧景澄发话立马应声道:“是,王爷说得有道理。这么说起来,那死掉的女子与余姑娘有些瓜葛了?”   余嫣便向那江家村的村民打听死者的样貌和穿着,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她不敢肯定,犹疑着看向萧景澄:“听起来似乎像芳芩?”   萧景澄却拿着方才从她手中抽出来的簪子仔细研究,像是没听到她这话,只指着上面的刻字道:“所你这是你的小字?”   “是。”   蓁蓁?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这名字大概就是从此处来的。   他静静在心中品了品这个名字,随即看向陈芝焕:“既是出了人命官司,余嫣暂时不必回大牢了。”   “王爷的意思是……”   “此事或许与唐庆一案有关,待我先去查看一番再说。余嫣既说此人像她的丫鬟便叫她一同前往认尸,余下的过后再说。”   陈芝焕自然不敢反驳,别说王爷只是让余嫣去认个尸,就是从此把她从顺天府带走不还回来了,他又能奈何?   何况他现在满心都是人命案子,也无暇再理会其他。最近他辖下的杀人案实在有些多,这于他的政绩十分不利,要是不能限期破案别说升官,就是现在这顶乌纱帽都未必保得住了。   于是他立马招呼捕头带上几个能干的捕快,一行人朝着江家村出发。   余嫣还是坐了萧景澄的马车一同前往,这一回马车行得极快,很快就到达了案发的河滩边。   他们到达时河滩边已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村长和理正一早将现场围了起来,生怕被人破坏。   本以为最多也就是来个捕头,没成想不仅顺天府尹来了,连郕王殿下也一并来了。   于是一堆人又忙着跪拜行礼,却都被萧景澄拦下,命他们将村民悉数驱散,自己则带着余嫣进了案发现场。   河滩边满是淤泥,一脚踩下去便是一个坑。为保证不破坏现场的任何线索,余嫣只能学着萧景澄的样子踩在了大小不一的石头上。   只是她天生娇弱脚下也没力,那石头沾了水滑溜得很,没走两下人就跟着晃了起来,吓得她赶紧出手拽住了前面之人的衣袖。   萧景澄被她拽得身子一晃,站稳后回过头来:“怎么,怕了?”   “不是,石头……有点滑。”   萧景澄视线往下,注意到了余嫣过大的袍子。那衣服几乎有她两个人大,她套在里面像套了个麻袋,袍子下摆完全盖住了她的脚面,还沾到了泥渍。   就这模样,只怕多走两步就会摔进泥滩里吃一嘴泥。   萧景澄眉心微皱敛了下羽睫,随即出手搂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抱起,三两步便走到了尸体旁,这才将她放在了脚边的一块石头上。   后面跟着陈芝焕等人看到这一幕时,惊得说不出话来,立在原地面面相觑。江家村的村长话多,还想问他77ZL两句,被他一记眼神狠狠地瞪了回去。   有什么好问的,这种事儿看到都要当没看到,还敢私下议论不成。   余嫣被萧景澄抱起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一直到双脚重新落地脸才烧得烫了起来。但她来不及害羞就被萧景澄招呼去看尸体。   只见他蹲下身来,遮开了不知是谁盖在尸体脸上的一块帕子,问道:“可认得此人?”   余嫣探头仔细一看,惊得想要后退,却忘了身后就是河滩。幸而萧景澄眼明手快一把拽住她。   “吓着了?”   余嫣咬唇摇头:“没有。”   “那你认得这人吗?”   “认得,是我的丫鬟芳芩。”   不远处陈芝焕也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了过来,一探头看到那尸体的模样,吓得当场惊叫出声。 第11章 护着 把手给我。   芳芩死了,她的尸体被人在江家村的河滩边发现,且从现场初步的验尸来看,她是被人一剑封喉而死。   但不同于一般的杀人案,她除了被人割喉外,两只眼珠子也让人挖了出来。   “身边财物未丢失,死状又如此凄惨,可见凶手便是冲着她这个人来的。”   萧景澄丝毫不避讳血污,主动查验了尸体后将所发现的情形告之了陈芝焕。后者听了连连点头:“王爷说得是,能挖人眼珠子应该不是情郎所为,又不为钱财而来,只怕仇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既是仇杀陈大人就要好好查查她都有哪些仇人了。”   陈芝焕一点头绪也无,见萧景澄在此便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那王爷说会是谁呢?”   严循心里暗笑这个陈大人是个草包,他们王爷又不认得这个小丫鬟,哪里会知道她有哪些仇人。   没成想萧景澄倒也不恼,反倒指了指身旁的女子道:“此处便有一个。这人既是余嫣的丫鬟,当初便是她指认的她杀了唐庆,你若是余嫣你恨不恨她?”   “那自然是恨的。不过余姑娘不会杀人啊,别说余姑娘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杀人,就是给她这个机会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可能一剑封喉?”   就她这能被王爷轻松抱起的小身板,便是提剑都有困难吧。当初唐庆可是先被迷药迷倒了才被敲破头的啊。   更何况这还是王爷问的。   陈芝焕眼前闪过方才那亲昵的一幕,只恨自己今天怎么没有眼瞎呢。   萧景澄听了他的话后唇角微勾:“看来陈大人还不是太过昏庸。”   “是是,王爷教训得是,下官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萧景澄也懒得跟他打官腔,将现场交给陈芝焕和捕头后,便要带余嫣沿原路返回。   此处嘈杂且人多,余嫣貌美又穿着奇怪,他注意到已经有不少村民将兴趣从尸体身上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在那里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隐约间还能听到什么“犯人”“杀人犯”之类的称呼,令萧景澄不悦地皱起眉。   他环顾四周,又看了眼跟在身后走得小心翼翼地77ZL余嫣,冲她伸出了手:“把手给我。”   余嫣吓一跳以为他又要抱自己,赶紧扯住他一小块衣袖,小声道:“王爷借我拉一下就好,我、我能自己走。”   萧景澄猜出她的顾虑,也懒得解释什么,就这么由着她拽着自己慢慢地从河滩边走回到外边的草地里。   待到了那里余嫣才放开他,抬手拿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放下手时才注意到萧景澄在看自己,惊得将手一收。   他是不是介意她拿他衣服擦汗了?回头要不要洗干净再还给他?可自己马上要回大牢了,没时间给他洗衣服了。   余嫣满脑子都是洗衣服的事情,根本没有注意到萧景澄看自己的目光有了些许的变化。   男人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此刻已近晌午,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她的脸因为走路的关系露出了几分绯红来,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额头上则是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晒的还是累的,平白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   萧景澄从前读书时也看到过书中对美人的描写,那时的他总是匆匆而过且不屑一顾。宫里也不乏绝色的美女,但于他都只是浮云掠过。   唯独余嫣这长相生生地扎进了他的眼里,竟是有些过目不忘了。尤其那双含春的美目,像夜间最亮的那颗星子,一直在他的眼前闪个不停,刺得他心口有点疼。   原来他也是个普通男人,也会见色起意。   萧景澄失笑,玩着腰间的玉佩没再看她,很快严循走了过来向他汇报情况。   捕头带着仵作已粗粗验过了尸,结论与萧景澄所说别无二致。这里人多眼杂显然不适合剖尸,只得将尸体先带回去再说。   “王爷,咱们眼下如何,要一并去看看吗?”   萧景澄原本今日还有事要忙,刚想说不必一低头却看到余嫣乖巧地立在一旁,于是心念一动改口去:“去看看。”   -   一行人很快又回到了顺天府。   和来时一样,回去的时候除了萧景澄和余嫣,其余人或骑马或小跑,所以赶在他们前头先到一步。   待马车停在顺天府衙门前时,严循突然出声道:“王爷,来了不少人,看起来像是来找陈大人的。”   萧景澄挑帘扫了一眼,认出了人群里最显眼的一个。那是工部尚书唐博远,旁边围着的应该是他的家眷。其中一个中年妇人穿得犹为华贵,一直扶着唐大人还不住地用手替他捂胸口,看起来夫妻恩爱的模样。   萧景澄淡淡一笑,压下眼底闪过的一丝阴霾,下了马车。   衙门口陈芝焕也刚到没多久,一下马就被唐博远带人拦了下来,紧接着便是一通言语上的围攻。   唐博远情绪颇为激动,对着陈芝焕便质问道:“听说陈大人待犯人极好,不仅不将他们关押审问,还由着他们四处走动到处乱晃。不知陈大人遵照的是我朝的哪条律法,敢这么胡作非为?”   陈芝焕官阶不如唐博77ZL远,自然不敢得罪他,只能赔笑着打马虎眼:“唐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下官何时敢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那陈大人敢保证,此刻顺天府抓来的犯人全在牢中,一个也没有偷溜出去?”   “这……”   陈芝焕看到了跟在萧景澄身后的余嫣,发现自己还真保证不了,于是选择闭口不言。   唐家人中也有眼尖之人,一下就注意到了余嫣,激动地道:“快看,她在那里,这女人果然逃出去了。”   说完便要上来拉扯余嫣,却被萧景澄威吓的目光吓得连连后退浑身打颤。   那人并不认得萧景澄,却被他周身散发的迫人气势惊到,再仔细一看眼前之人的穿戴,深知非富即贵,远不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于是赶紧躲到了唐博远身后。   唐博远此刻也回过头来,正要拿余嫣质问陈芝焕,却注意到了走在前头的萧景澄,立马脸色一变,谄媚地迎了上来。   “王爷也来了,下官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无妨,唐大人看起来有要事在身,不如你先忙?”   这是不想跟他套近乎的意思,唐博远有些尴尬却也只能讪笑两声,依旧缠着萧景澄不放。   儿子死了他固然伤心,但他也不止一个儿子,时间久了也就好了。倒是这位郕王殿下,那可是京中大小官员都想要巴结的人物,他今日碰巧遇上自然不肯错过。   只是郕王向来高冷,碰了一鼻子灰倒也在他意料之中。   但唐博远今日来得并不普通,见官场那一套攀不上交情,就索性冲萧景澄喊起冤来:“王爷明查,小儿大半月前被人杀害,至今凶手还未伏法。这顺天府尹也是个糊涂的,竟将个犯人放出了府去。这、这人要是逃了,我儿的冤屈岂非永伸张之日?想我儿自小读圣贤书长大,知书达礼饱学古今,想不到还未科举就遭此不幸,求王爷一定要替我儿作主啊。”   陈芝焕听着他这一番酸倒牙的哭诉忍不住撇了撇嘴。一扭头发现严循正在看他,立马尴尬地换了副表情。   严循这回倒是没说什么,反倒觉得陈芝焕的表现十分正常。就是他刚才听到这一番话也是大倒胃口。   满京城谁不知道唐庆是出了名的纨绔,整天招猫逗狗惹事生非,科举什么的就是屁话,他连文章都写不工整,就会喝花酒玩女人。   萧景澄城府颇深,对唐博远那番话未置可否,面上依旧八风不动,只是淡淡道:“看来唐大人对令郎颇为上心啊。”   “那是自然,他是我的长子,我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结果他年纪轻轻就被人害死,叫我这个当爹的如何受得了。”   “听说唐大人府上还有几位公子?”   “是,还有两个小儿,都不成器。”   “那唐大人可得花点心思好好教导他们了,若不然都像唐大公子那样,饱读诗书知书达礼却还在外头强抢民女逼人为妾,那就大77ZL为不妙了。”   这里是顺天府衙门口,来往行人众多,加上唐家带来的那些人,里里外外站了几十个。   他们听到萧景澄的话后全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臊得唐博远老脸通红。但他不敢拿萧景澄怎么样,只能瞪一眼自家的那些人,命他们闭嘴。   人群里先前扶着唐博远的中年妇人犹豫了几分,还是走上前来,一见萧景澄话还没说先掉下几颗泪来。   “王爷明查,不管我儿是何等样人,总归罪不至死。他被人那样杀害,凶手却逍遥法外,让我等为人父母者如何能受得了。”   “是吗,唐夫人当真受不了?”   那妇人怔怔地望着萧景澄,显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后者丝毫不给她面子,当着众人便指出:“听说唐大公子非夫人亲生,如今他人不在了,夫人心中究竟是高兴还是伤心,只怕只有夫人知道。你们口口声声指她为凶手,”   萧景澄瞥了一眼身后的余嫣继续道,“究竟是为了替唐庆伸冤,还是只是想随便找个人背了这罪名便好。往后你们依旧能过太平日子,说不定还能过得更为舒心。”   此话一出百姓哗然。   原来这位唐夫人是续弦,大公子既非她所生,那她这般做派便很耐人寻味了。 第12章 吻她 一个吻远远不够。   唐夫人脸上一红,被人当众戳破心思的她一时间窘得说不出话来。   萧景澄说得没错,她是唐博远的继室,她进唐家的时候唐庆早已懂事,自然与她亲厚不起来。而她也从未将他视作自己的亲子。   她进府后十分争气连生两子,有了儿子后自然更看不上元配生的唐庆。在外人眼中她溺爱唐庆事事纵容,对他从不加以干涉,想做什么都由着他。但她心里清楚,她最爱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儿子。   唐庆是好是坏与她何干,她巴不得他整日不学好喝花酒一事无成,不读书光闯祸把他爹气坏,这样唐家才会落入她儿子的手中,她的儿子才有继承家业的希望。   如今唐庆死了她便如愿了,除了掉两滴假兮兮的眼泪外,再无半点伤心难过。   只是这事儿她向来装得极为隐蔽,连丈夫都没有察觉半分。此刻却被郕王殿下这个外人点破,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有些下不来台。   更叫她害怕的是,丈夫听了郕王的话后似乎也对她起了几分疑心,望过来的眼神里明显多了一丝戒备,怄得唐夫人实在想抽自己嘴巴。   刚才乖乖闭嘴就是了,她怎么敢以卵击石去与郕王对质,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下好了好处没捞着还惹一身腥。   萧景澄敲山震虎拎了唐夫人这个典型出来一通发落,旁边人再也没一个敢上前来触霉头,纷纷退避三舍躲闪不迭。陈芝焕的麻烦就此解除,他好声好气安抚了唐博远几句,将人送出了顺天府的大门。   -   余嫣跟着萧景澄去了书房,见那里已摆好了文房四宝,心77ZL知这是他特意让人安排给自己作画用的,于是便准备上前坐下。   谁知萧景澄进屋后径直坐到了一旁的软榻上,一手支着脑袋,一双漂亮的凤眼便朝她斜晲了过来。   此刻书房内只有他们两人,余嫣瞬间后背一僵,只觉得屋内整个气氛都变了。   她慢慢地挪到萧景澄身边却不知该做什么,虽说已答应做他的女人,可究竟如何做法她一无所知。   想了片刻她拿起旁边的茶盏递到萧景澄面前:“王爷,您喝茶。”   萧景澄本不是要喝茶,但听到那软糯的声音喉头一紧,慢条斯理接过茶来抿了一口,这才似笑非笑道:“余嫣,你可知与人做妾该做些什么?”   那个“妾”字一出余嫣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她强压下心头的起伏努力不让自己抖得太厉害,开口时声音到底带了几分微颤。   “知、知道。”   虽说她连当萧景澄的妾的资格都没有,最多就是个暖床的,但她心里清楚自己该做的是什么。   可眼下□□,且还是在顺天府内,难不成他现在就要在此处办了自己?   余嫣一时从头凉到脚,一张小脸毫无血色。她心里慌得说不出话来,却还强撑着想做些什么。   总要做些什么打消萧景澄在此处睡她的念头才好。   于是她咬了咬唇上前几步,忍着羞涩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按到了对方的太阳穴上。   手指碰触到的一刻萧景澄呼吸一滞,随即又冷哼出声。   人果然是要逼的,走投无路之人才会想尽办法自救。放在从前便是借余嫣十个胆也不敢公然对男人做这样的事情。   那一双手虽说受过刑,指腹却依旧柔嫩得能掐出水来似的,在他的太阳穴处来回轻揉按压,不像在为他解乏,倒更像是在挑逗一般。   萧景澄不由笑了:“这又是谁教的你?”   “民女儿时也这般为父母按压过,王爷看起来昨夜没睡好的样子,民女想着这样能解乏。”   “那你猜我这会儿是乏了还是精神了?”   余嫣不敢猜也猜不出来,总觉得满室的旖旎环绕在两人之间,说不准便要发生些什么。   与昨夜被下了药不同,今日她是清醒的,也是知羞耻的,实在无法与他白/日/宣/淫。   更何况她还是处/子之身。   萧景澄见她不说话便抬头看她,便见她轻咬薄唇满脸飞红,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言说之事,不由心念一动。   他一伸手便抓住了她的一只手,紧接着微微一用力便将余嫣整个人拉进了怀里。   那软榻颇长,两人就这般齐刷刷倒进榻中抱了个满怀。   余嫣下意识惊呼出声,只是声音刚露了个头便被人用嘴封住。萧景澄一手紧搂着她的纤腰,重重吻住了她的唇。   女子身上特有的体香钻进鼻子里,激起了他身上最原始的欲/望。原本只想浅尝辄上的萧景澄一时没收住,把个余嫣吻得七晕八素香汗淋漓。   一直到陈芝焕拿着为余嫣准77ZL备的女子衣裳来到门口,才打断了两人的亲热。   陪同而来的严循手快,一把拽住陈芝焕准备进屋的身子,又拿过他手中的托盘将那衣裳搁在门口,随即便生生把人给拖走了。   可怜陈芝焕都没来及叫出声,已是没了踪迹。   书房内余嫣还整个人贴在萧景澄的胸口,见状臊得她满面通红。她挣扎着想起来,手却不自觉按在了对方的胸口,又令她窘到了极致。   偏萧景澄还不肯放开她,一只有力的大手紧贴着她的身子,彼此接触的地方烫得余嫣浑身燥热。   无奈她只能出声求饶:“王爷……”   萧景澄却依旧不放开她,开口时声音沉哑:“这下学会了?下回给人解乏光按头不成,得像方才那样。懂吗?”   说罢他伸出手来,食指拂过余嫣的嘴唇。余嫣被他刺激得浑身一颤,心知若不答应今日必定不能善了,于是只能忍着羞涩垂头道:“是,我知道了。”   萧景澄满意地点头,终于放开了她。   余嫣匆匆从他身上爬起来,又被长衫的下摆绊了一下差点重新摔回他怀里,吓得她赶紧扶着软榻勉强站稳。   萧景澄见状从软榻上下来,走到门口拿起他吩咐陈芝焕预备的女装,顺手递给余嫣:“去,把这个换上。”   余嫣接过衣裳看了眼屋内的陈设,书房并不大,也没有专门的净房。犹豫了片刻,一张脸不自觉地烧了起来。   萧景澄却没想到她的顾虑,他自小不与女子打交道,身边的男子哪怕身份比他差了许多,但相处起来规矩也不多。   眼下见她磨蹭便皱眉道:“怎么,不想换?”   “不、不是。”   余嫣嗫嚅了两句,硬着头皮走到了屏风后面,开始宽衣解带。   此刻已近黄昏,冬天日头短,外头的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书房里点着明亮的烛火,风一吹微微摇晃,将那花鸟山水样的屏风照得愈发透了几分。   余嫣身上除了那件长衫外,便是昨日萧晟让人给她换的那一身薄纱。此刻她已在屏风后脱了外衫,虽说背过了身去,可脱衣穿衣的一举一动还是毫无保留地落在了萧景澄的眼中。   那感觉比起一个女子当着他的面脱下衣裳更为勾人几分,屋内暧昧的气氛再次升高,余嫣身上那股子女子的幽香又在萧景澄的鼻息间萦绕不断。   萧景澄想起了昨晚将她救出时两人共骑一乘的画面,又想起将她扔进自己别苑的木桶中,她冻得浑身颤抖的光景。更记起了后来她咬着巾帕忍着合欢散不敢出声的可怜模样。   每一帧画面都与眼前屏风后面女子模糊的身形重合在了一处,即便看不到掌心却也像是触到了一般,竟有一种柔软温热之感。   萧景澄心头一紧,喉头微动。   果然一个吻远远不够。看来唐庆的案子得快些了结才是。   -   那日余嫣便一直待在了书房内作画,陈芝焕派了两个丫鬟过来侍候她,还让人送77ZL了点心和饭食来。   余嫣也不作他想,只专心留在此处作画。大约戌时刚过,原本安静的后院突然嘈杂起来。   一个丫鬟跑出去探了个究竟,回来时脸色煞白,说是府里进了贼,且看衙差们围堵的架势那人似乎是冲着这边来的。   三人一时都有些慌乱,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外头便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像是有一队人马朝这边跑了过来,很快书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严循打头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排卫兵模样的人分立两旁。   萧景澄从这两排人中间走了出来,径直走进了书房中。   陈芝焕慌里慌张地跑来,他正忙着让人捉拿贼人,没成想郕王殿下居然来了。   “王王王、王爷……”   萧景澄直接打断他的话头:“本王听说你这府上出了贼人?”   “这、这……大约是吧。”   “陈大人这是还没处置妥当的意思?”   “贼人狡猾,刚刚才发现已经派人去追了。只是他轻功极好,这会儿怕是已逃出府了。”   “那便是抓不到了,”萧景澄话锋一转指了指余嫣,“听说贼人是冲着她来的?”   陈芝焕总觉得萧景澄来得太快,好像一早就守在门口专等贼人上门他便来兴师问罪一般。可他不敢得罪对方,只能顺着他的话头道:“大约是的吧,家丁是在书房附近发现的那,刚一打照面人便跑了。那人脸上蒙了布也没看清长什么样。”   萧景澄点点头,并未如陈芝焕想的那样大发雷霆,只负手望着他道:“既如此,你这顺天府怕是待不得了。”   “王爷的意思是……”   “人我先带走,待她画完画像我自会将人送还给你。”   “这、这不大好吧。”   先是萧晟趁他不在府中时威逼利诱把余嫣带走,已是叫他吓得够呛。现在萧景澄更是直接上门来抢人。   这个余嫣难不成是唐僧转世,怎么大家都想要?   萧晟尚且还能应付得了,这个萧景澄他是真的没办法。   果然对方听了他的话后轻笑一声,不屑道:“她如今是本王的人,如何不行?”   陈芝焕……   怎么就成王爷的人了,这不是朝廷要犯吗?   但萧景晟哪里会理会他的意见,直接上手抓住余嫣的手腕就把她拉出了书房。而那些跟着他前来的王府护卫也都是不好惹的,光是严循瞪他的那一眼已叫他吓得差点尿裤子。   罢了罢了,反正天子脚下他这个府尹就是芝麻小官,哪尊大佛都惹不起,就随他们吧。   陈芝煤眼睁睁看着萧景澄带走了余嫣,直接将她塞进了自己的马车内。   看来王爷,准备得当真很齐全呢。 第13章 难以启齿 不急,先替本王宽衣。……   余嫣一路忐忑的跟着萧景澄回了文懿院。   王府的护卫在院门前悉数停下,院内自有管家和家丁模样的人出来迎接。萧景澄令她下车,着人将她带去偏院。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萧景澄突然扭头吩咐严循:“此处77ZL人手少,明日再从府上调几个丫鬟过来。”   严循心里冷汗直流,心想我的爷府里哪还有丫鬟啊。统共就那么两个,不全在这文懿院了吗?   就这两个还是当初太子妃硬塞进来的,盼着就是让她们在那方面多与王爷磨合磨合。没成想王爷倒是好,直接就把两人当烧火丫头使。如今能来侍候余姑娘,只怕她俩心中都乐得很吧。   那两丫头一个叫念夏一个叫忆冬,皆是从前太子妃李氏身边侍候的人。被派到郕王殿下这里已有两三年,却一直连王爷的面儿都甚少见到。   初时还有那么点争宠的念想,后来见王爷不为所动心中便愈发不安起来。有时私下感叹也只求能在府中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便是了。所以这回被派来照顾余嫣这两人还挺高兴,至少不用再在王府被婆子使唤得团团转了。   只是初见余嫣两人还是被惊到了,饶是她们自负美貌,在余姑娘跟前竟也自惭形秽起来。   难怪王爷从不碰她俩,原来能入王爷眼的得是这般如仙子般的人物啊。   两人扶余嫣回屋后便想侍候她休息,后者却换了身干净衣裳后又去了正院寻萧景澄。   萧景澄见她过来心知肚明,招手示意她上前:“白日里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余嫣来此就是为了芳芩的死,此刻便点头道:“是,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想告诉王爷。”   “除此之外,你可还有要同我说的?”   余嫣一愣,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柳眉微蹙眼含水雾,自有一股娇柔的风流韵味,一下子就让萧景澄把原本想问的事儿扔到了脑后。   夜色寒凉冷风萧瑟,偏这屋里地龙烧得火热,连同人那一颗心也给烧了起来。   萧景澄心里起了点不能言说的兴味,抬手截住了余嫣的话头,拿着手中的折扇随意一指内室的方向,余嫣的脸即刻便红了起来。   她误会了萧景澄的意思,嗫嚅着道:“王爷……”   “怎么,替本王铺个床这般委屈你?”   “不不。”余嫣长出一口气,即刻便进了内室。这屋子她是来过的,那日中了合欢散后她便是在这里泡了大半夜的冷水。想到自己被药效所迷时哀哀凄凄的模样,余嫣一时红了脸。   可她始终想不起来那药最后究竟是怎么解的,或许就是时间到了自个儿便熬过去了?   余嫣站在六尺长的拔步床前恍了恍神,弯下腰去开始铺床。   她虽也是娇养着长大的,但大半月的牢狱生活早已令她改变许多,做起事来也麻利了几分。   萧景澄踏进内室时,正巧看到余嫣趴在床沿上,正弯着身子去够放在床尾的锦被。她趴得认真,浑然未觉自己此刻是怎样一副勾人的姿势。   萧景澄的目光在那微微翘起的地方停留了片刻,转而往上落在了腰间。   相比于丰满的臀部,她的纤腰才是对男人至杀的武器。那纤细到几乎要握断的尺寸,此刻正弯成一个漂77ZL亮的弧度,看得萧景澄掌心一热,莫名想起了那日把手伸入浴桶时无意中触碰到的手感,呼吸不由加重了几分。   一直不知萧景澄已进来的余嫣听到响声蓦然回头,惊得身子一晃差点从床上滚落下来。   萧景澄快走几步上前,一把将她捞住,手正巧便放到了心心念念的腰窝处,于是很自然地捏了两下。   余嫣被他捏得脸颊绯红,下意识咬住了唇,不敢出声抱怨。   萧景澄看她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只觉喉头又干又紧,须臾平复了情绪后,才不悦地吐出一个字:“笨。”   铺个床都能摔下来,也是没救了。   余嫣也知自己不如丫鬟手脚利索,认命地挨了这声骂,又挣扎着从对方怀里出来:“床还未铺好,王爷稍候。”   刚踏出一步就又被萧景澄拽了回去,少女的身子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胸口,被那坚硬的胸肌撞得生疼。   她强忍着眼泪不敢动弹,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两人离得极近,男人沉稳的气息一下下拂过她的头顶,令她的心也愈发跳得快了几分。   明明也没过多久,余嫣却只觉得无比难熬,直到萧景澄在她头顶轻笑出声:“不急,先替本王宽衣。”   “是。”   余嫣于是便想往后退,无奈萧景澄的手还搁在她的腰上,害她只能轻声提醒对方:“王爷,您先松手好吗?”   “我若说不好呢?”   “那、那民女无法帮王爷宽衣。”   离得这么近手都伸不开,要怎么脱他的外衣。   余嫣可怜兮兮地抬头望他,雾朦朦的眼里满是哀求,看得萧景澄心头一软败下阵来。   他不舍地放开她的腰,慢慢伸开两手,低头看着余嫣为他解盘扣,眼里满是她细嫩的脖颈。   那被烛火照得白而透明的娇嫩肌肤,引得人直想低头咬上一口。   萧景澄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是禽兽一枚,从前不动如山并非定力多好,只是不曾碰上叫他想动的。   如今碰上余嫣,哪还有什么清规戒律可守。   他便一直盯着余嫣的脖颈没动,直到她替他解了腰带及扣子,又替他脱下外套。眼见她又要跑,萧景澄再次将手搁到了她的腰际。   “还未好,就要走了?”   “王、王爷还要民女做什么?”   “本王还不曾沐浴,你说呢。”   余嫣立马紧张得握紧了拳,搁在身侧微微颤抖。她这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令萧景澄失笑,仿佛自己成了萧晟那样十恶不赦之流。   那夜她泡在浴桶之中难受得快要熬不下去时,他可不曾这般无情。   他俯下/身去凑到她颈窝处,似笑非笑道:“本王那日出手相助,今日也该你投桃报李才是。”   余嫣脑子轰地一声响,随即又清明了起来。她终于想起来那日的药到底是怎么解的了,一张脸瞬间紧张得青白交加。   如此难以启齿之事,搁从前她连想都不敢想。如今却已然做过了,实在是……   萧景澄却不以为然道:“77ZL男欢女爱本是常事,你既做了我的人便没什么是做不得的。如今你案子未结我自是不会碰你,可一旦案子了了该做什么你心中有数,无须我再提是吗?”   余嫣忍着满心的羞涩低下头去,默默点了点头。   从答应跟萧景澄的那一日起,她便别无选择,也知道有些事情避不过。如今她倒有些进退两难起来,不知该盼着案子早些结束为好,还是晚些了结才是。   满心纠结的余嫣轻叹一声,讨好地望向萧景澄:“那我今日先给王爷放水,可好?”   这便是在哀求他别做旁的了,萧景澄一想到进了净房后的旖旎光景,瞬间压下了这个想法。只拿折扇挑起余嫣的下巴,道:“今日便算了。”   余嫣不由表情一松,可还未等她全然放松,便又听萧景澄道,“我那日教你之事,可还记得?”   “王爷是指……”   萧景澄搁在她腰间的手一紧,令她又贴上来几分。但他显然不准备开口,只叫余嫣自己想。   余嫣琢磨了片刻,只觉得两人这般紧贴着的样子有些熟悉,突然想起白日里在顺天府的书房里两人做的那事儿,一时又是心跳如擂。   但眼下她人在别苑之中,便如入了萧景澄布下的陷阱再无逃脱的机会,除了顺从他别无他法。   想到这儿余嫣放弃挣扎,说服自己将女子的矜持扔到一边,随即踮起脚来双唇贴上了萧景澄的脸颊。   一个如春风拂面的吻,吻得人心神俱醉。萧景澄没再为难她,手一松便看着怀中的人如入水的鱼儿般,一眨眼的功夫便跑没了影儿。   呵,这会儿倒是腿脚利索起来了。   -   余嫣一口气跑回了偏院,进了院内后将院门关上,这才靠在门板喘起了粗气。   待气喘匀后她才想起来,自己本来要告诉萧景澄的事情方才竟是忘了。   但她此刻实在不敢再去招惹那杀神,只得压下念头准备明日白天再去寻他。   屋内念夏与忆冬已然收拾妥当,见她回来便要侍候她沐浴。余嫣与两人素昧平生,自然不愿在她俩跟前宽衣解带,于是只说自己洗便好,将两人拦在了净房之外。   忆冬却是活泼外向些,对余嫣的好奇也是止不住,想到她夺了王爷的宠爱多少有些愤愤不平,于是便偏要躺起来悄悄探看。   非但自己看,还拉上了前来拦她的念夏一道看。   两人不声不响站在净房外,隔着屏风探头朝内张望。只见余嫣脱了外衣又去解内里的襦裙,两人皆是看得目不转眼,当看清余嫣的容貌时,几乎忍不住惊叫出声。   她们是李氏选出来专程送来侍候萧景澄的人,从前在嬷嬷手下自然见过各种各色美女。便是她们自己也是向来自诩美貌不同于凡人的。   要是跟这位余姑娘一比却是完全的落了下乘,生生被比了下去。   难怪王爷会对她如此钟爱,这惊世的容貌与白皙的皮肤,实在是美得惊心动魄。   不知77ZL王爷抱着她时,会做何感想。 第14章 睡美人 不怕我年纪轻轻便做了鳏夫?……   余嫣前一日太累,又受了点惊吓,第二日起得便晚了些。   起身后想去寻萧景澄,却被告之王爷一早便出门去了,于是只能作罢。   回去的路上正巧碰上严循,她便又问了两句。   “王爷可是去了皇城司?”   严循待她颇为客气,笑道:“王爷一早便去了杨宅,或许晌午就会回来。”   杨宅。那王爷是去见从前的太子妃殿下了?   郕王本是成慧太子之子,其母李氏便是太子妃。余嫣从前听父亲提起过,知道李氏乃出生高门旺族,其父李擎元曾是太子太傅,当年被明帝选来做了成慧太子的老师。后李氏成了太子妃,李家与皇家的渊源便更深了一层。   当年成慧太子早亡,听说先帝待他们母子不薄,一直留他们在宫内住着,萧景澄更是明帝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   只是不知为何,明帝薨逝后李氏竟是出了宫,后又嫁给了一个姓杨的书生,过起了寻常妇人的生活。   此事颇为忌讳,余嫣也只隐约从父亲口中听出点端倪,知道大约是与当今圣上有关?   皇家之事余嫣自然不好随口议论,于是谢过严循后便回了偏院。   -   萧景澄一早便被叫去了位于城南昌兴坊的杨宅。那宅子立于坊市内里的僻静处,萧景澄掀帘下车时一眼看到了停在门口的一辆马车,不由蹙起了眉。   就知母亲叫他来定无好事,正牵着马将车往后院赶的那人看着眼熟,应是姨母家的车夫。   那人同杨家的管家一见他来,立马都上来行礼。萧景澄冷眼打量那车夫一眼,一言不发进了杨宅大门。   不出所料,一进正厅便见母亲李氏正同一妙龄少女说话。少女声音清脆中气十足,满脸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神色。   见他进来两人神情一变,李氏脸上瞬间布满喜色,而少女却一下子收了声,规规矩矩地坐好,方才还手舞足蹈眼下却是连水都有些拿不动的样子,一副娇弱美人样。   这变脸悉数落在了萧景澄眼中,令他不由想起了另一人。   那人此刻住在他别苑的偏院之内,那一股天生娇媚而不自知的模样,是多少矫揉造作都比不了的。   萧景澄嘴角浮起一抹浅笑,听到李氏唤他的声音后回过神来,随即向母亲行礼。   李氏却道:“这般客气做什么,倒是你云表妹多日未见,你该同她多说些话才是。”   那边陆云箴听到大姨母提到自己,立马起身走至近前,向萧景澄施了一礼:“云箴见过表哥,表哥安好。”   “好,多谢。”   萧景澄淡淡回了她一句,并未再接话,反倒扭头问起李氏:“景沅在何处?”   话音刚落便听一个稚嫩孩童的笑声在门外响起,很快一个矮小圆润的身影冲进门内,朝着萧景澄便扑了过来。   三岁孩童力气不大,萧景澄一只手就将他按住,紧接77ZL着便把人拎起抱在怀里。   这孩子是母亲与杨丛文生的幼子,长得虎头虎脑甚是可爱。胆子也大,旁人见了萧景澄躲都来不及,他却总喜欢缠着他要他抱,还要往他身上爬。   至于景沅这个名字,当初也是萧景澄帮着李氏取的。两兄弟虽说不同父不同姓,但却都有个“景”字,也是郕王殿下护着幼弟的意思。   萧景澄这人向来强势,皇城司内遇着嘴硬之人从不手软。但也遇软则软,比如对个三岁孩童便凶不起来,又比如对着那双雾朦朦的眼睛……   没来由地想到了余嫣,萧景澄喉头微紧,清了清嗓子后才抱着杨景沅坐下陪李氏说话。   李氏见他这样好气又好笑,今日叫他来为的便是让他与陆云箴多说说话,可他倒好耐着性子哄个奶娃娃,对一旁望眼欲穿的表妹视而不见。   陆云箴自小爱慕萧景澄,两人又是表兄妹关系,李氏是很愿意撮合两人的。比起由皇上随意指一个高门贵女,李氏自然更偏向自己的外甥女。   可看萧景澄的态度她也是无奈。自小儿子便对陆云箴不上心,也不单是陆云箴,他对哪个女子都不上心。   所以五年前那事儿李氏是断然不信的,说儿子会杀人这她信,但说她儿子去拈酸呷醋绝无可能。   她倒盼着他有一日能拈花惹草才好,那样她才抱孙有望。   想到这里她又看一眼陆云箴,示意她主动些。陆云箴今日前来为的就是萧景澄,眼下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心里激动得小鹿乱撞,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她拿起帕子轻掩住唇,小声地咳嗽了几句。李氏一听立马便过来关心:“云儿这是怎么了,可是着凉了?”   陆云箴没说话,只瞟了一眼身边的丫鬟,那丫鬟是她贴心之人,立马心领神会抢先道:“回夫人的话,我家小姐这两口犯了心口疼的毛病,时不时便要咳嗽两声。”   “这么严重,可曾看过大夫?”   “看过了,只是大夫说这病也无甚好的良方,最好的法子便是养着,再用些名贵的药材滋补身子,慢慢便会好了。”   “既如此,不若让你表哥送你些药材吧。”李氏说罢看向萧景澄,“我记得你那库房里御赐的好东西最是多,挑几根千年老参送与你表妹养身子吧。”   萧景澄正拿着碗酥酪喂杨景沅吃,听到这话头也不抬回了一句:“老参前几日送人了。”   “送人,送给谁了?”   “朋友。”   “那灵芝呢,听说你那有脸盘子那么大的灵芝。”   “也送人了。”   “又送给了谁?”   “一位故友。”   陆云箴越听脸色越难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表哥就是不想送她呗,连借口都懒得找,随便敷衍两句就打发她了。   偏偏她还不能追根究底,就是大姨母也说不了什么,只能尴尬地冲她一笑。   陆云箴伤心不已,借口不舒服起身就往内室走。李氏也不便拦她,77ZL只待她和丫鬟走后才小声地嗔怪萧景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   “什么实话,你这分明就是气我和云儿。就你那库房,东西堆得都快溢出来了,皇上一有什么好东西便往你那儿送,你寻常又不吃那些,拿一些给云儿怎么了。”   “不愿意。”   萧景澄硬梆梆的一句话,倒把李氏给气笑了。   “你这孩子,怎么从小就对云儿这般不亲热。”   “她根本没病。”萧景澄看一眼陆云箴离开的方向,“又何必浪费好东西。且她若真有心口痛的毛病,您还有心让我跟她结亲?不怕我年纪轻轻便做了鳏夫?”   李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末了长叹一声举手投降。   “算了,你跟云儿的事情我也不管了。”   “本来您也不必管,你管好杨叔叔和景沅便够了。”   “那可不成,你也是我亲儿子,我自然是要管你的。旁的不说去年我送到你府上的那两个丫鬟,如今怎么样了,你用着可趁手?”   萧景澄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谁,想了想才道:“不太好,不会做活手脚不够麻利,比不得院里的婆子好使唤。”   李氏一听气得差点仰面跌倒:“谁叫你当她们烧火丫头使了,那是给你暖床用的。”   “不必,儿子身子强健不怕冷,床不必太热。”   至此李氏彻底无话,气得差点把萧景澄赶出府去。   -   临近晌午,萧景澄因不想与陆云箴同桌吃饭,索性推说皇城司有事要办便离了杨府。   去到皇城司后却是无事,这几日朝中颇为太平,也没有官员犯事,除了皇宫盗宝一事外手头竟再无旁的官司。   那事儿他一早便有了眉目,眼下倒也不急,于是在皇城司内转了一圈后,便打道回府。   待马车停在文懿院门口时,萧景澄不由一愣,问车夫道:“怎么上这儿来了?”   车夫也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见状随口道:“王爷不是说回家吗?”   说罢才惊觉不对,这里是别苑不是王府。这宅子赐了几年了也没见王爷来住过,这几日是因为有余姑娘……   车夫讪笑着不敢说话,默默退到了一旁。   萧景澄也没训他,只吩咐他回府一趟去库房拿几支千年老参来,说罢便抬脚进了文懿院的大门。进门后也不回自己的院子,径直朝偏院走去。   昨日夜里余嫣来寻他显然是有话要说,后来只顾着铺床宽衣倒是忘了这回事儿。   萧景澄为自己寻了个借口,便光明正大踏进了偏院的大门。   此时未时刚过,余嫣用过午膳犯了困,正在房内的软榻上歇息。念夏与忆冬则守在外间打盹,见萧景澄进来吓得便要起身行礼,却被他抬手拦下。   然后他脚步轻盈进了内室,刚一挑帘远远便看到了睡在软榻之上的美人。   屋内烧着地龙暖意融融,余嫣身上只着一身轻薄的绸衣,一条薄毯虚挂在身上,露出如嫩藕般的雪白胳膊来77ZL。还有她半敞开的领口,内里的光景若隐若现,仿若一幅精工美人图。   萧景澄呼吸一滞,缓步走上前去。   走到近前才发现余嫣睡着时竟是出了一脑门的虚汗,整个身子慢慢蜷缩崩紧,不多时竟从喉间溢出一声娇媚的呻/吟声。 第15章 求他 那细碎的声音实在太过磨人。……   余嫣没想到自己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像是置身于一片竹林之中,林边便是一片浅湖,湖中建有一座竹屋。此刻正是午后,湖面上凉风习习甚是喜人,吹得竹屋内的纱帘隐隐绰绰上下飘飞。   余嫣踏在湖面上就这么走了过去,待走到竹屋跟前那帘子便整个儿被吹了起来,露出竹屋内的满室春光。   屋内的软榻之上有两人正搂在一处,衣衫不整,尤其是那女子外裙滑落下来只挂在了一只脚上,内里的亵衣带子解开已被揉得不成样子。她看得分明,那女子胸前与自己一样,有一朵梅花样的胎记。   余嫣看罢大惊失色,明白这两人在做什么时转身要跑,可不知为何她眼前突然一晃,再睁眼时竟发现自己已成了那软榻之上的女子。   此刻她正被男子紧紧地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佛手香味,身子已全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忽然她全身崩紧轻哼一声,紧接着人便一歪跌下榻来。   榻边萧景澄眼见她要摔下来,便伸手一把将她捞住。余嫣这才睡眼惺忪地醒过来,一脸迷茫地看向萧景澄。   萧景澄此刻却不想说话,只想就这般静静地抱着她。   她本就领口微松,跌下来时更是撕开了一片,而他随意一捞竟是碰到了她的身体,令他有片刻的失神。   两人便这般僵持了片刻,直到余嫣如梦初醒慌张想躲,却被萧景澄一把拉住脚踝拽了回来。   “这是要去哪儿?”   余嫣紧紧扯着衣襟遮挡胸前的风光,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民女失仪,求王爷恕罪。”   “何处失仪,是指这处吗?”   萧景澄指了指她的胸口,余嫣愈发窘迫难捱。   倒是萧景澄一脸坦然:“我早同你说过,既做了我的女人便没什么不可做的。不过午睡而已,便是他日你我一道午睡又如何?”   余嫣立时想起方才梦里与人交/媾的场景,脸红得便似要滴出血来般。   此刻清醒过来她记起了更多,那梦里她应该也是在午睡,却被一只伸进裙内微凉的手弄醒,不多时便与人颠鸾倒凤起来。   而她并未看清男子的脸孔,只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佛手香,这香味萦绕不断,便是梦醒了似乎都未散去。   余嫣心头一惊,立马闻了两下,然后便意外地发现这似乎是萧景澄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   所以她梦中出现的男人,是郕王殿下?   余嫣一脸震惊地望着萧景澄,实在不明白为何两人会在梦里做那样的事情。   萧景澄的手还摁在她的脚踝处,轻轻一用力就把余嫣拽到了跟77ZL前。然后他挑起她的下巴令她望向自己:“怎么,方才做了什么梦?”   哪壶不开提哪壶,余嫣心里咯噔一下,打死也不肯把梦中的实情说出来,只能慌张得扯了个谎:“我方才睡觉,梦到了芳芩。”   “是吗?”萧景澄却不好糊弄,一开口便戳穿她,“所以梦到自己死去的丫鬟需要那般呻/吟吗?”   余嫣紧紧咬唇死也不肯承认,只摇头道:“民女没有,王爷听、听错了。”   “是吗?好吧,就当本王听错了。”   两人对视片刻,萧景澄目光如矩,就在余嫣几乎快要败下阵来时,就听他又道,“那你倒同我说说,你梦见你那丫鬟做了什么?”   “民女记起从前芳芩同我提过的一桩事情,说他们村里有个习惯,人死之后下葬之前或要将死人的眼珠子挖出来,或要砍掉一只脚。王爷是否觉得此事听来有些耳熟?”   “确实耳熟,同唐庆以及你那丫鬟的死状颇为相似。”   唐庆被割断手脚筋,芳芩则被挖出眼珠子,皆是些恐怖又离奇的死法,且十分多余。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为了杀戮而行之,更像是某种仪式或信仰。   “那她家村子在何处,你可还记得?”   “记得。离京城倒也不远,在城外的燕平山里。只是山路不太好走,我曾随她去过一次。因那里景致不错,儿时父亲带我们过去采风作画,顺道拐去了她家所在的村子。”   “那村子叫什么?”   余嫣一愣,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民女……不记得了。”   原本也只是个没多少人的小山村,似乎也没什么名字,芳芩是逃难出来的,跟着她的族叔。后来族叔将她卖给了余家,从此便没了干系。   那一次回去都不能算是省亲,不过就是从村前走过罢了。芳芩在余家吃穿用度比在村里好了不知多少倍,哪里还会留恋那个破败的小山村。   “但民女还记得怎么进的山。”   萧景澄看她一副想帮忙的样子,便道:“那好,你画一张进山的地图给我,我派人去查探一二。”   这本该是顺天府尹的事,但他既答应帮余嫣便索性插手一回,以他多年的查案经验来看,这个芳芩的死恐怕与唐庆之死脱不开干系。   余嫣立马应下,便要起身去作画。萧景澄却还压着她不放手,无奈下余嫣只能柔柔弱弱地唤他一声:“王爷……”   萧景澄暗骂此女乃是妖精,当真是千年狐狸的道行天生这般会勾人又不自知。   他失笑着放开余嫣,看着她下了软榻。榻边的鞋子不知何时被他踢开,余嫣一时没找到,只能光着脚走到桌边。   萧景澄看到那裙摆下面时隐时现的纤细脚踝,想到方才握在手中的感觉,恨不得把她再拉回到软榻边。   但余嫣已然披上外衣坐下作画,他也就没有打扰,兀自拿了本书靠在书桌前随意翻着。   只是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落到她的身上,盯着那细嫩的77ZL脖颈怔怔出神。   梦里,他曾啃噬过这脖颈,每次他一碰这个地方,怀中的女子便抖得厉害。到最后还会俯在他的怀中嘤嘤哭着求饶。   那细碎的声音实在太过磨人。   萧景澄想得出神,未曾留意余嫣已画好路线图准备拿给他看。   “王爷?”   听到这声熟悉的轻呼,萧景澄这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书随意一放,仿佛无事发生般拿起了那张地图。   “可都画全了?”   “大概是画全了,只不过我也不敢肯定。时间太久了有些地方民女记不清,若是能实地前去应该会更准确些。”   萧景澄听了这话半晌不语,长久的沉默令余嫣的心又砰砰跳了起来。她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起了不该起的念想?   也是,她现在还是个囚犯,能离开顺天府的大牢已是王爷开恩,她竟还肖想能去到城外小山村,委实有些过分了。   “怎么,想出去?”   余嫣赶紧摇头:“不,民女不想。”   “你可知在我面前说谎会有什么下场?”   余嫣一怔,一张脸有些煞白,犹豫了片刻后才慢吞吞道:“民女只是、只是怕给王爷指错了路,并非想要逃跑。”   见萧景澄不接话,她又急急道:“若王爷不放心可让人给民女带上枷锁,民女真的只是想指一下路。芳芩到底是我的丫鬟,且又跟唐庆之死有关,民女真的想查出她的死因,想还自己一个清白,求、求王爷……”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已是轻若蚊蝇。萧景澄却来了兴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求我什么?”   “求王爷……成全。”   这两人身高落差极大,余嫣在萧景澄面前弱小的犹如一只小宠物,看起来分外楚楚动人。   萧景澄倒也直接,冲她一扬眉:“可知求人该是什么样的态度?”   余嫣心知肚明,有了昨夜的第一次后今日倒也没那么难受,慢慢地站起身来便又要踮脚去吻他脸颊。   哪知这次萧景澄却快她一步出手,不等她反应过来直接便封住了她的唇。   二人搂在一处吻得天旋地转,外间念夏和忆冬虽不敢偷看,却能隐约听见里面的动静。面红耳赤一番过后,忆冬口中喃喃地吐出一句:“看来咱们府上,要添一位姨娘了。”   -   萧景澄应了余嫣的请求,第二日让人备了马车后又带了几个护卫,出发向城外去。   余嫣一路上都拿着那张地图对照着路两边的景致,时不时拿笔在上面添添减减。马车颠簸,车内又狭小,她与萧景澄并肩而坐,好几次都差点跌进他怀里。   尤其是出了城后山路愈发难走,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天空飘来一阵阴霾,又像要下雪的样子。余嫣挑帘看了眼外头还未完全化冻的雪景,努力想要辨别方向。   “王爷看那棵大树,我爹说那已有两百多年历史,因树冠长得像祥云颇得山民推崇,常有人来祭拜。过了这棵树离那村子便77ZL不远了,只是路也就更难走了。”   山路越走越狭小崎岖,马车已有些难以前行,走着走着路上又横了一小截木桩,拦住了大半的去路。   萧景澄便叫车夫将车停下,卸了那两匹马下来,将其中一根缰绳递给余嫣。   “可会骑马?”   余嫣吓一跳,摇摇头:“不会。”   话音刚落人便离地飞了起来,只见萧景澄拦腰将她抱起搁到了马上,紧接着他也翻身上马抓住缰绳,口中轻呼一声,那马儿便蹄蹄嗒嗒小跑了起来。   余嫣的身子不自觉地被带着往后仰了仰,后脑勺便贴在了萧景澄的胸膛上。 第16章 娘子 怎么,不愿意?   难得雪停了几日,这一日天色又变得阴霾起来。   重华宫内,三皇子萧晟正由婢子侍候着喝茶。左右各站了一位美婢则在那儿替他揉手指。   突然有一个稍微用力大了些,气得萧晟抓起茶盏便朝她身上扔了上去,溅了对方一身茶水。   那婢女吓得扑通跪地连连求饶,一旁的张兴修眼见小美人哭得梨花带雨,赶紧上来打圆场:“殿下何必动怒,这个侍候得不好换一个便是了。”   “换一个也是笨手笨脚,全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萧晟越说越气,索性把一屋子的婢女都赶了出去。张兴修猜到了他的心思,赔笑道:“殿下这几日不方便出宫,待过些日子皇上气消了,殿下的经文也抄完了,我再陪殿下出宫好好寻点乐子。”   一说起这个萧晟便火冒三丈。自从那日萧景澄从他别苑劫走余嫣后,他便一直过得不顺。   本来想去父皇跟前哭诉一番狠狠告萧景澄一状,没成想他竟是比自己出手快,提前将他派人从顺天府掳走囚犯的事情告之了父皇。   父皇一听大怒,又寻来顺天府尹一问,证实萧景澄所言不虚后,便劈头盖脸臭骂了他一顿,又把他拘在宫里抄经。   一连几天萧晟都快要闷死了。   可他也不敢顶撞父皇,也深知自己跟萧景澄硬碰硬没有胜算。   谁叫从小到大父皇都极尽偏爱萧景澄,搞不明白到底谁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张兴修自然知道其中的缘由,只是不好当众打三皇子的脸,只得挑他爱听的哄着道:“殿下莫急,咱们不是已经布下了局?听闻他们一早便出发去了城外的燕平山,咱们的人已然埋伏各处,到时候殿下只消看好戏便成。”   萧晟一听这话倒是乐了。这个张兴修算是他的军师,很能出些馊主意。听闻顺天府进了刺客而萧景澄借机把余嫣带回别苑后,便给了他出了个歹毒的主意。   如今他只等萧景澄入瓮便可,到时候他自然要被父皇重重责罚,而那个姓余的小美人也势必会乖乖顺从于他,任他唯所欲为。   想到这里萧晟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   余嫣当着严循等人的面与萧景澄共乘一骑不免脸红,回头去看了眼马车停靠的地方,小声道:“王爷,车不要了吗?77ZL”   那树桩并不是太大,几个护卫合力应该很快能移开。虽然马车车厢也不阔达,好歹比骑马来得好一些。   可萧景澄却淡淡道:“自有人会管,你不必理会。”   说完依旧策马前行。   天色虽是昏暗,但雪始终没有落下来。萧景澄走得并不快,那马在山路间跑出一段后,竟闲适地散起了步来。   余嫣不解道:“王爷天快黑了,咱们不着急赶路吗?”   萧景澄却不答反问:“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你还记得吗?”   余嫣成功被他转移注意力,开始观察起四周的环境来。山林里草木大多相似,她只能凭记忆寻找一些有特色的山石作为标记。方才的那棵古树就是一个标记,而前方那块状如猛兽的巨石便是另一个标记。   当年马车行至此处时,父亲还让人将车停下,站到了那巨石上面向下眺望。一时兴起他便吟诗一首,那畅快淋漓的意境余嫣至今记得。   只是如今父亲正在去往崖州的路上,只怕心境与当年已截然不同。   想到父亲余嫣心有凄凄然,正暗自神伤时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了那巨石后面一闪而过的人影,吓得她捂嘴道:“王爷,那边似乎有人?”   说完她又回头看一眼,这才发现他们骑着马竟是跑出了很远,身后早已无严循他们的踪影。   那这石头后面的人又是谁?偷偷摸摸的难不成要干坏事?   余嫣心头一惊,又要开口却看见巨石后头已然蹿出一人。那人跳上石头弯弓搭箭,直直地朝他们射了过来。   余嫣只来得及惊呼一声,眼前便是一黑。萧景澄用斗篷将她兜头罩住,紧接着便是叮得一声响,像是用兵器格开了那支利箭。   “王爷……”   余嫣的声音从斗篷中传出,闷闷的带着关切与焦急,萧景澄却没有回应她,只拔剑一一打落朝他们射来的箭羽。   不远处的严循等人很快听到了这里的动静,纷纷跑来救援,那些射箭的人便忙着与他们纠缠去了。   趁这个机会萧景澄一夹马肚,带着余嫣在山林间狂奔起来。   余嫣第一次坐这么颠的马,整个人上下翻飞难受得几乎要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可她不敢吐也不敢出声,两只手死死地抓住斗篷紧咬着唇。虽然看不见却也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他们应该是被人伏击了,来人不止一个且杀气腾腾。   联想到那日夜里有贼人夜闯顺天府,难不成今日这些人也是冲着她来的?   唐庆的死究竟有何内/幕,值得人这般大动干戈要置她于死地?   余嫣努力蜷缩着身子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山风,刚觉得那些射箭的人似乎已被抛在脑后,却又听得有人从高处跳落下来,冲着他们的马便冲了过来。   居然还有人埋伏在前头,他们究竟来了多少人?   余嫣又惊又怕,拽着斗篷的手愈发用力了。就在她吓得浑身颤抖之时,耳边却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安抚声。   “77ZL别怕。”   只短短两字,却令她分外安心。余嫣紧绷的弦松了几分,正要长出一口气,便听耳边传来“呲啦”一声响。   紧接着头顶上的男人便是一记隐忍的闷哼,再然后身边有两人大叫一声,空气里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余嫣脸色一白顾不得害怕一把掀掉斗篷,就见身后草丛里躺了两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眨眼间便消失在了眼前。   所以方才的血腥味是他们两人身上的?余嫣脸色稍缓慢慢回过头来去看萧景澄。   “王爷……”   话刚出口便注意到了他衣袖上殷红的血迹,划开的绸缎下伤口处还在不停地往外冒血,很快就浸透了半边胳膊。   余嫣一时间忘了说话,怔怔地盯着伤口看了片刻,直到马跳起身跃过一块石头又重重踏回到地面上,巨大的颠簸将她晃了几下,整个人才清醒过来。   没时间害怕,余嫣赶紧从袖中摸出块帕子替萧景澄包扎。只是他的伤口颇深又在马上不停颠簸,小小的帕子一下子就被血水浸透,完全止不住血。   余嫣又急得去扯自己的衣裙,撕下一大块先紧紧绑在伤口上方的位置,又撕一块包扎伤口。   小时候父亲曾受过腿伤,她看郎中就是这么处理的。   绑了这两下后萧景澄的伤口才不再往外喷血,只慢慢地渗出一些血水。但他却好似浑然不觉,依旧,紧抿着唇驱赶着马,直到眼前出现一片村落,才慢慢将马拉停。   冬日里天黑得早,此刻周围已是一片漆黑,村落里除了一户人家窗户里还透着光,其余的都息了灯。   山里人睡得早,大多天黑后便歇息了。余嫣扶着萧景澄下马,径直朝着点灯的那一户人家走去。   走到门前她抬手敲了敲门,很快里面传来了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谁啊?”   “婆婆,能否开一下门?”   余嫣放柔声音,尽量用一种人畜无害的语调同对方说话。果然老妇人一听是女儿家的声音便不疑有他,举着油灯走过来开门。   “姑娘……”   老妇人话音未落就注意到了余嫣身后的萧景澄,不由脸色一变,正要将门关上一只手却伸了过来,生生挡住了门。   萧景澄翻开掌心,露出里面的元宝,老妇人惊恐的神色瞬间被欣喜取而代之,却还是有些踌躇。   “你们这是……”   “婆婆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在山中迷了路,想要借此处歇息一晚。这是给您的房钱,我们就住一晚,明日一早便走。”   余嫣甚至盼着严循很快就会带人找过来,这样一来他们今晚便能离开此地。   萧景澄受了伤,须得马上看大夫。   老妇人一双浑浊的眼睛在他俩身上来回打量,又眼馋地看了眼那个元宝,最终还是收下了银子放他们进了屋。   余嫣一面扶萧景澄进房一面问老妇人:“婆婆,你家中可有热水和纱布,我、我……”   她一时语塞,想不好该怎么称呼萧景澄,总77ZL不能告诉对方这位是郕王殿下,也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是个囚犯。   正结巴时旁边的萧景澄淡淡道:“若有热水和纱布麻烦多拿些来,交予我娘子便可。”   余嫣脸上一红却也不便反驳,只能默认了他这个说法,冲老妇人讪笑着点点头。老妇人爽快地应下,拿上银子就办事去了。   余嫣将萧景澄扶进了卧室中斜倚在床头,就开始处理他的伤口。屋里还有一盏油灯,她便点燃了去照萧景澄的脸,只见他唇色泛白脸色阴沉,满脸虚弱的病容。   这样的郕王殿下她还是头一回见,没了那种高高在上逼人的威势,多了一丝难得的亲切。   余嫣的胆子便大了几分,低头柔声道:“王爷方才不该那么说。”   萧景澄薄唇一抿伸手去挑她下巴,唇角微勾轻哂道:“怎么,不愿意?” 第17章 照顾他 将她说成他的妻子,是辱没了他……   余嫣震惊于他怎么会这么想,一双水波盈盈的大眼望着他怔忪了片刻,才又低下头去轻声回道:“不是。”   不是不愿,而是不配。   萧景澄是成慧太子的遗孤,是皇室贵胄,又深得圣上信任大权独揽,是满京城的豪门贵女都盼着嫁的人物。   别说她现在不过一个囚犯,与他有着云泥之别。即便侥幸脱罪活了下来,她也因父亲之事被没入贱籍,比之王府的丫鬟都要低贱几分。   哪怕是从前,凭余家的家世也是远配不上他的。   他那样的人,将来无论与谁成婚,那都是对方高攀。   将她说成他的妻子,是辱没了他。   余嫣眼神一黯,处理伤口的动作不自觉便慢了下来。   萧景澄只觉得她像一只受了委屈的猫,想叫又不敢叫的样子,不免失笑。他抬手抚额状若无意道:“那下回就说是兄妹。”   “可是……”   余嫣还要反对,心说那她这便是沾了皇家的光。结果话还未说完就被萧景澄狠狠瞪了一眼。于是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乖顺道:“都听王爷的。”   萧景澄刚想问她这受气小媳妇的样子是跟谁学的,突然手臂处传来一阵剧痛,不由轻哼一声。   余嫣吓一跳,赶忙问:“王爷,我是不是太用力了?”   “无妨,继续。”   “哦。”   余嫣应了一声终是有些不忍,又拿起块干净的帕子替他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意外的动作愈发搅得萧景澄心绪不宁。   她确实弄疼了他,但这疼比起从前受过的伤不值一提。只是这次的疼痛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夹杂着一丝异样的感觉。萧景澄一时竟有些沉迷其中。   疯了,怪道都说红颜祸水。萧景澄看了眼余嫣这个小祸水,喉头微动。   正在这时他注意到了对方手中拿着的一个瓷瓶,不由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什么东西,哪来的?”   余嫣吃痛轻呼一声,压低声音道:“王爷您轻点儿。这是婆婆给的金创药,说有止血的功效。”   “山野里哪来的金创药77ZL,即便有也不会用这样的瓷瓶来装。”   余嫣这才注意到那瓶子颇为精致,确实与这家徒四壁的景象不符,于是便想起身去找那老妇人。却不料萧景澄一个用力直接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瞬间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余嫣迷蒙地望着对方:“王爷……”   萧景澄用眼神示意她噤声,又俯下/身去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惊得余嫣瞪大了眼睛。   王爷说的是真的,所以方才那些追杀他们的人是三皇子派来的?连这间屋子里的老妇人也是三皇子的人?   余嫣这才察觉出不对来。荒野山村又是风雪连天的日子,这家既只有一个老妇人在,为何会点了油灯枯坐屋中。难道不该跟其他人一人早早上床歇息才是?   所以这盏灯是为他们留的,为的就是把他们勾来此处,而老妇人给她的那瓶药显然也不是什么金创药。   “王爷,那是什么东西?”   萧景澄看一眼衣襟凌乱的余嫣,回道:“你用过的东西。”   “合、合欢散?”   余嫣大为吃惊,三皇子居然敢做这样的事情。给她一个囚犯下春/药便也罢了,现在居然还想给郕王殿下下药。   “他、他为何要这么做?”   “你说为何?我与你共处一室,你如今什么身份,我若是为药效所困睡了你,多少会有麻烦。”   私睡囚犯这事儿可大可小,总归是可以拿到圣上跟前说嘴的把柄。萧晟那脑子怕是想不出这种阴毒的点子来,多半是他身边那个跟班张兴修所出。   张相家的人,还真是青出于蓝呢。   余嫣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幸亏王爷睿智,没有用这药。”   “谁说我没用的。”   余嫣看着完好如初的瓶子:“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若不用岂非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可是……”   余嫣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萧景澄这是要诓三皇子的意思了。这么说来现在屋外是不是有人在偷听?   “难得聪明。”   萧景澄又凑近到她耳边耳语几句。这回余嫣脸上没了震惊,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潮红与羞涩。   她还未经人世,如何能与男人演那样的亲密举动,便是打死她也叫不出口来。   “王爷,民女……不行。不如熄灯吧。”   这是她能想出的唯一法子,熄了灯外面的探子大概就会以为他俩发生了点什么,便会回去向三皇子复命了吧。   萧景澄却对她这提议嗤之以鼻:“你还真是不懂这些。”   男欢女爱行到激烈之处,多半会有地动山摇的动静,哪里会像她想的那样只熄灯盖被了事。那些探子守在窗外,要听的便是从余嫣口中溢出的声音。   那声音越娇媚他们便越满意,便也会越早离开。   可看怀中的人儿,光是听他说这个事儿已是羞得满面通红。要她主动出声只怕比登天还难。想到这里萧景澄只得低下头去,吻住了她的唇。   外头风雪愈发大了,狂风拍打在窗77ZL户上如猛兽出笼,屋内却是一阵升腾的燥热席卷二人。余嫣被他吻得失神,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攥紧了床单,待到神志模糊时时口中不自觉地便溢出了一记轻哼。   她被这声音搞得面红耳赤,抬手捂住了脸,却不料萧景澄直接伸手便往她领口探去。   “王爷……”   余嫣本想出声阻止,话一出口却是破碎得不成样子,且还带着几分害羞的味道,乍一听真如两人做了什么,而她似在求饶。   余嫣被自己的声音惊住,一时忘了反抗,只能任由萧景澄摆布。   耳边则是男人沉哑到不行的声音:“再唤一声。”   -   第二天天亮时,下了一夜的大雪才终于停了。外头彻底放晴,阳光照进屋内时余嫣率先醒了过来。   她昨晚实在太累,除了与萧景澄吻了许久外,还要照顾王爷这个病人。   尤其是后半夜萧景澄又发起烧来。余嫣为了照顾他不眠不休,甚至还去外面挖了点雪进来给他降温。   可他这病来势汹汹,明明额头烫得厉害身上又冷得直打颤。余嫣找遍整间屋子也只找到两床破绵絮,全给他盖上还是止不住他身上的颤抖。   最后没法子她只能忍着羞涩钻进被子里,用自己小小的身体给他取暖。   反正那样的事情都做过了,余嫣像是一下子便没了负担,不再是从前那个拘泥于闺阁礼仪的小姑娘。   更何况她已答应做他的女人,除了最后那一步,寻常夫妻会做的事情他俩都已做遍了。   而最为要紧的是,眼下萧景澄便是她生的希望,所以她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好好地活下去。   想到这里余嫣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查看对方的伤情。昨晚在她钻进被窝后不久,萧景澄便慢慢恢复了正常,后来两人都睡了过去,一直到今早。   余嫣看他脸色尚好,除了因失血过多有几分苍白外,唇色不像昨夜那般骇人。   再伸手试了试他的额温,也不再烫得灼人。现在的萧景澄只是一个胳膊上有道伤口的正常人。   余嫣长出一口气,将心放了回去。然后她便想起身,刚一动就被对方伸手搂住了腰。   萧景澄还未醒,却下意识地不肯放她走,将她搂回去后稍一用力,就又将她整个人禁锢在了他的怀里。   余嫣有点无奈,也有点害羞。与男子这般面对面睡着,胸口还紧紧贴在一起,说起来实在有伤风化。   可萧景澄搂她搂得极紧,令她动弹不得。余嫣试了两下没能挣开,只能轻声在他耳边唤道:“王爷,王爷……”   睡梦中的萧景澄眉头紧皱,像是被人打扰了一般不悦。   他正沉浸在梦境之中,那梦与昨夜的情形十分相似,却又不完全不一样。更激烈也更放肆,梦里的他就像一头猛兽,再也没有了伦理道义的束缚,完全释放了自己的天性。   而余嫣则是那弱小无助的猎物,除了臣服还有那嘤嘤的求饶声。   这声音令77ZL人烦躁却又欲罢不能,像是往火堆上一勺一勺地浇油,直令那火烧得愈发旺了。   于是萧景澄忍不住开口呵斥:“闭嘴。”   现实中余嫣听到这话一愣,只能乖乖收声。可他们也不能一直就这么睡在这里,他们已失踪了一晚上,严循应该有在到处寻找,如果王爷再不回京城只怕消息就瞒不住了。   万一传到圣上耳中,知道王爷受了伤……   余嫣吓得身子一抖,这一下倒把萧景澄给弄醒了。他刚从那激烈的梦中醒来,发现怀中的女子正在颤抖,便下意识问了一句:“怎么,弄疼你了?”   话说出口才察觉不对,但余嫣显然想到了别处,只轻声道:“没、没有,就是有点呼吸不过来。”   萧景澄看着她涨得通红的一张脸,将她与梦境时的模样对比了一番,发现还是这样的更好些。   梦里的余嫣太过妖娆,是会吸人精气的妖精。   他深吸一口气,顺势便放开了她,两人各自起身。   余嫣从床上下来后匆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转身就要去扶萧景澄。结果一回头便看到他敞开的衣襟,以及内里线条分明坚实有力的胸膛。   一时间她竟忘了要移开目光。直到外头有人突然闯了进来,一脚踢开了卧室的木门。 第18章 侍候 你这脸皮还要薄到什么时候?   严循真想煽自己两耳光。   他找王爷找了一夜,也骂了自己一夜,骂自己是个蠢货白痴二傻子,为什么会那么天真相信王爷说的那个所谓的计划。   他早该想到萧晟是什么人,那可是王爷的死对头,要引他入局不下狠招怎么行。区区杀他几个刺客成得了什么气候,就算捅到圣上面前也不过不痛不痒喝斥几句罢了。   上回萧晟私掳囚犯出顺天府,圣上不就只罚抄经吗?   要让皇上动怒,唯有王爷受伤才行,才能给萧晟致命一击。   所以当严循杀退那些刺客沿着山路四处寻找,发现某条石子路上有绵延不断的血迹时,他心里就明白了一切。   王爷是要拿自己做饵诱三皇子上勾,否则凭他的身手几个区区小贼哪里伤得了他。而一旦王爷挂了彩,这便是在圣上面前最大的筹码,够三皇子狠狠喝一壶的了。   可即便知道是计策的一部分,严循还是紧张得要命。所以在天亮时寻到那片茅屋前,看到王爷的马儿就在院子里悠闲地吃草时,严循就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一时情绪上头直接进屋将房门踹了开来。   然后他又恨不得自戳双目。   他看到了什么?房间内王爷与余姑娘显然是刚起床的样子,两人皆是衣衫不整,尤其是王爷胸前衣襟大开毫无遮掩。而余姑娘正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他。   这是怎样的郎情妾意一夜风流,而他竟然好死不死破坏了整个气氛,简直就是该死。   严循突然觉得自己脖子里凉凉的,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想要77ZL退出去却已是晚了,只来得及拦住身后跟来的几个护卫。   “去去去,到外头喂马去,这里有我就行。”   护卫们自然不敢不从,纷纷退了下去,剩下严循一人站在门口,低头冲内里拱手道:“启禀王爷,贼人已悉数处置完毕。”   “嗯,辛苦了。”   萧景澄淡淡的回了一句,听不出语气的轻重,可听在严循耳朵里却像是在讽刺他。   是啊,这么点刺客居然把他们缠了那么久,以至于跟王爷走散。后来又寻了一夜才寻到此处,刚到这里又搅和了王爷的好事。   他就算有十颗脑袋好像也不够砍的啊。   “属于知错,请王爷责罚。”   严循说着便跪了下来,萧景澄也没有饶他的意思,就这么由着他跪着。抬手想系一下衣襟,一眼扫见余嫣站在那里满面通红的样子,脑海里不由闪过梦中她柔弱无骨的身子。   原来女子的身子竟能娇软成那个样子,比他先前认为的还要韧上几分。难怪能在梦里被他折腾出那么多的闻所未闻的姿势。   想到这里萧景澄目光一黯,掌心又生出股酥麻感。   他又看一眼余嫣嫣红的脸,开口叫她:“过来。”   余嫣听话地上前,一对视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一回生二回熟,如今的她对有些事情已然习惯,没了第一回 的羞涩。   虽说严循还在,她却很自然地屈膝跪到了萧景澄跟前,认真给他系起了衣襟。因为离得近男人温热的气息时不时就飘到了她的脸颊上,又令她的脸红了几分。   而她的手明明已经十分小心,可还是会不经意碰到对方的胸口。每每触碰到她便会瑟缩一下,强忍着想要逃跑的冲动默默告诫自己。   不要惹王爷不高兴,那般羞耻的事情都做过了,眼下只当自己是他的一个奴婢,事事听命就好。   余嫣微颤着手极力抚平自己的情绪,当着严循的面规规矩矩地替萧景澄系好中衣,又替他披上外衣。最后仔细查验过他胳膊上的伤,发现没有渗血的迹象便长出一口气。   萧景澄的目光也全程落在她的脸上,发现小姑娘这么点时间里已是变了好几张脸孔,内心不免失笑。但当着严循的面却依旧摆出副严肃脸孔,眼见他跪了多时终于开恩令他走向,并指着地上的瓷瓶道:“收拾一下这东西,回去叫人验验。”   “是,王爷。”   严循跪得膝盖都疼,却半句埋怨也不敢说,起身后迅速收拾起屋内的东西,跟着萧景澄一起离开了这小村落。   回去的路上又坐了马车,余嫣几次想问萧景澄是否还要去寻芳芩从前住的那个村子,可一看对上他苍白的唇色又于心不忍。   好在这山里她既来了一回,便又记起了更多的细节。待回去后再将地图完善一番,想来便可以了。   眼下还是王爷的身子最为要紧。   余嫣仔细打量着萧景澄的眉眼,原本只是为了看他身子如何,可看着看着心77ZL里便起了别的念头。   记起了昨晚的事情,也记起了之前做过的那个春/梦。   为何会做那样的梦,且感觉那般清晰,仿佛她亲身经历过一般,又像是前世带来的记忆。   想着想着余嫣不自觉红了脸,垂下头去搅着自己的衣襟,并未留意萧景澄已然睁开了眼。   后者半眯着眼睛盯着她微红的芙蓉面,猜到了她此刻心中所想,便道:“你这脸皮还要薄到什么时候?”   都已答应做他的女人,与他接触还这般动不动害羞面红,实在没必要。   余嫣听到这话赶紧伸手抚脸,又道:“没有,我天生爱脸红,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萧景澄懒得揭破她拙劣的借口,换了个话题道:“昨日之事算我欠你,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消我有便会给你。”   配合他演戏,还照顾了他一夜,清早他醒来时发现怀上抱着个俏佳人,心情不得不说是有几分愉悦。   余嫣听了面上一喜,小心探问:“要什么都可以?”   萧景澄听到这问题时自然想了许多,明知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却懒得开口。脑海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就算余嫣开口说要当郕王妃,他也不在乎。   但显然小姑娘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只讨好地笑道:“民女什么都不要,只希望自己能沉冤得雪,有朝一日能再见父亲一面。”   “你这可是两个心愿。”   “是、是民女贪心了,王爷听听就过吧。”   萧景澄勾起唇角不言语,重新闭上了眼睛。心里想的却是,这哪里贪心,分明就是无欲无求。换作别的女人得他这样的许诺,即便不敢狮子大开口要王妃之位,也必定会为自己讨许多好处。   偏她是个傻子。   不过也好,傻子才好处理,也才放心放在身边。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过了晌午才回到京城。严循本来想径直回王府,问过萧景澄对方却说回文懿院,不由心里感叹,余姑娘当真不是一般人。   这才几天功夫,竟已是百炼钢成绕指柔,将他家王爷吃得死死的了。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严循如今是真信了。   京城王孙公子养别苑的不少,大多是为了吃喝玩乐,像他家王爷这样圣上所赐又从不用的少之又少。   没成想一个余嫣,竟叫王爷不愿归家了。   只是王爷久居别苑,只怕此事瞒不久,不多时便会传到太子妃殿下耳中。到时候若传他问话,他又该如何圆谎?   一想到这里严循不免又烦恼起来。   -   回到文懿院后余嫣先去正院替萧景澄铺好床褥,侍候他上床歇息后才又回了自己的偏院。   她昨晚没睡好,此刻人又累又困,顾不得与念夏她们说话,便自行上床睡觉去了。   待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厢房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她起先也没看清屋内的情况。待下了床想去净脸,才发现屋里竟满满当当摆了一堆东西。   都是些女子之物,从绫罗绸缎到珠环玉佩,从胭脂水77ZL粉到手帕香料,全是她从前屋里有的。   只是比起她从前用的这些东西明显用料更好,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   余嫣看呆了,都没发现念夏进来,直到对方笑着恭喜她她才反应过来:“恭喜我什么?”   念夏冲她福了一福,道:“这些都是严都知送来的,说是王爷的意思,姑娘岂不是大喜了?”   余嫣内心却毫无波动。   在看到赏赐的那一刻,她突然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是萧景澄的女人,也是男人的玩物,是被他捏在掌心的东西。她做得好他便会赏,若哪一日惹他不痛快了,要打要骂也随他。   上位者对自己的奴婢不都是这样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罢了。   余嫣不太想看到那些东西,只叫念夏把它们都收进柜子里。   忆冬在外间见到这一幕后,拉着出来的念夏小声嘀咕:“真矫情,王爷待她这么好还不知足。”   念夏赶紧捂住她的嘴不住摇头。   此时正是晚膳时分,余嫣披上外衣便径直去了前厅,果然见到萧景澄正在厅中用膳。她自觉地走了进去,默默站在一旁等候他的吩咐。   不料萧景澄扫了她一眼,眉头便不悦地皱起:“怎么穿的这件?”   余嫣不明白他的意思:“王爷不喜欢这颜色?那民女去换一件。”   “换件什么,还是这样的衣服?”   余嫣听出他语气不善没再敢接话,默默地低下了头。萧景澄却被她给气笑了。   怎么,不想要他送过去的东西,是嫌弃还是有别的想法?   再看她这做小伏低的样子,明明不是奴婢却比府里的下人姿态放得还低,萧景澄的眉头便皱得愈发紧了。   头一回发现小女子是这般叫人头痛。 第19章 不爽 他这不适只有她能解。   萧景澄心头不悦,便也没阻止余嫣,由着她像个下人般在身边侍候。   只是余嫣到底不是丫鬟,从前在家时也是被人侍候惯了的,所以做起服侍人的事情时手脚并不利索,反倒闹得萧景澄比平日里更不顺手。   旁边一个叫来喜的小厮便不住地拿眼斜她。他原本是在王府侍候的人,惯常做的就是服侍王爷用膳,也算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   这回王爷在别苑养伤调了一拨人过来侍候,他自然也被叫了过来。本以为不过是换个地方做同样的事罢了,想不到一来便发现自己的差事竟叫人给抢了。   还是个绝色小美人,这下来喜不由又气又急,生怕自己的位子从此叫人顶了,他便要被送去厨房给人打下手烧柴火了。   从王爷身边管着好几个人的得脸的下人,到厨房里可有可无的家丁,这落差可谓天差地别。来喜一想到便浑身打颤,对余嫣的怨气也重了几分。   当着王爷的面他不敢胡来,只得一心留意着余嫣,在见到她盛了汤往王爷跟前送时便立马出手接了过来。   “还是放着我来吧,王爷用膳时不喜喝太多汤,姑娘这盛得太满了些77ZL。”   来喜说话时脸上堆着笑,动作却明显透着股不善,不仅自说自话接过了汤碗,还微微用力撞了余嫣一下。   余嫣一时不察身子微晃,下意识伸手去扶桌子,不小心就摸到了桌上的砂锅,疼得她抽了口凉气。   天气寒凉,王府内做菜也讲究个保温,所以每餐都会有锅子类的东西。今日这砂锅里煨的是羊肉,内里一层羊油裹住了大半的温度,是以这锅子虽已端上来有一阵子了,却还如刚煨好那般烫。   余嫣手上本就有旧伤,这么一烫伤口更是钻心得疼,可她也不敢掉眼泪,赶紧将手缩至身后紧抿着唇。   萧景澄的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   来喜却还没发觉自己闯了大祸,兀自在那里给萧景澄盛汤,又小心翼翼端到对方跟前,刚要开口只见萧景澄一抬手,直接将那汤碗挥翻在地。   碗里的汤水溅了出来,有几滴落在了来喜的手背上,疼得他哎哟一声却又忙不迭跪了下去。   “是小人手不稳,求王爷恕罪。”   萧景澄并未看他,也不提砸碗之事,就这么由着来喜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厅内的气氛一下子便紧张了起来,所有人瞬间屏息凝神垂下头去,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来喜都快哭出来了,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脑袋顶着冰凉的地面,身子已抖成了筛糠。他还从未见王爷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从前的王爷虽说不苟言笑为人冷肃,但对下人向来不计较,也从不会为难人。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所以这个余姑娘得罪不起是吗?   余嫣眼见来喜跪下了,只觉得此事也与自己有关,于是便也想跪下去,却被萧景澄冷冷叫住:“过来。”   这话应该是对她说的,余嫣愣了下还是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了萧景澄身边。   然后便听他又道:“手伸出来。”   余嫣默默将手伸到了萧景澄面前,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的手并不好看,在顺天府待的这大半个月,她的手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没了往日的细嫩白皙。那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痕,因为夹棍的力道实在太大,以至于骨头都变形挪了位。   所以现在她的手便如那长歪了的枯枝一般,实在难以见人。   可萧景澄并未嫌弃,只伸手抓住了她刚才被烫的那只手,仔细端详了一番。   他原本只想看她烫在了哪里,可看过之后只觉不悦。他接管皇城司已有几年,平日时见多了用刑的犯人是如何的凄惨,比这双手可怕得多的身体他也见过不少。   可因为这是余嫣的手,他便觉得分外刺眼,像是有什么东西扎进了眼睛里,极不舒服。   姓陈的出手还挺狠,为了逼她认下杀唐庆的罪名,大小刑罚用了一轮又一轮。只怕除了手之外,   她的身上也该是这般伤痕累累吧。   萧景澄突然想起那个梦来,梦里的余嫣衣衫不整露出大片细嫩的皮肤,那上面一处伤痕也没有,77ZL白得有些晃眼。   他甚至觉得掌心里似乎还留有她身体的余温,以及那绵软柔滑到不像话的触感。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看了余嫣一眼,还未喝汤身上却已燥热了几分。   萧景澄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总有种凡事无法尽在他掌握的错觉,于是他索性冲余嫣一挥手:“下去吧,让人给你上点药,以后不必过来侍候了。”   余嫣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没敢多说什么便退了下去。   她一走屋内的气氛瞬间便松了几分,正巧赶上严循进来同萧景澄说点什么,他便索性让人把饭菜撤了,至于来喜的事情也不再追究,只叫他将碎瓷收拾干净。   来喜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一边跪在那里捡瓷片一边拍胸口。就有与他关系好的小厮见屋里没别人,便悄声同他道:“你以后机灵着点,别得罪了余姑娘。”   来喜不懂就问:“这余姑娘到底什么来头,我听说是个死囚?”   “什么死囚不死囚的,不管她做了什么只要王爷想保她,她便死不了。不仅死不了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过。你要想活得长久,以后就别惹余姑娘。”   来喜总算品出点门道来了,赶紧谢过对方将眼前的东西收拾干净了。   -   余嫣回房后也没找念夏要烫伤膏,比起在顺天府受的那些刑,这么烫一下实在微不足道。   萧景澄既不要她到跟前侍候,她便索性坐在书桌前画起了她的人像画。   这画像已成了七八分,今日再赶一赶工便能大功告成。她只盼着萧景澄拿着这画像能顺利将人抓住,也算是她对他的一点报答了。   只是刚坐下还没画两笔,又有人送晚饭过来。余嫣粗粗一看发现竟都是方才萧景澄桌上的那些饭菜。   那份羊肉砂锅,那碗自己盛的汤,还有大大小小七八道菜,将厢房内的小圆桌摆了个满满当当。   余嫣发现这些菜大多都没动过,这么说来王爷竟没怎么吃晚饭?   她就忍不住问念夏,对方倒是一脸坦然的表情,笑着道:“这也没什么,王爷日理万机向来都很忙,不按时按点用饭也是常事。厨房里自会为他备着饭食,只要王爷想吃多晚都会给做的。”   余嫣这才放下心来,就着砂锅吃了一碗饭。   吃过饭她继续画她的画,下人们将碗碟收拾走后自有人去向萧景澄回话。   彼时他刚跟严循谈完要事,正准备喝茶,听到小厮来报送过去的饭菜动的不多,不由蹙起了眉头。   严循猜出了他的不快,便打圆场道:“余姑娘瘦弱,怕是天生就吃得不多。不如让小厨房做几份糕点送过去,待她饿时吃起来也方便。她们女孩子,都爱吃这些甜的东西。”   萧景澄晲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对女子的心思倒是熟知。”   严循被怼得不了意思,挠头道:“属下也只是略知一二。”   萧景澄真就照他说的让人准备了各色点心,送去了余77ZL嫣的厢房。余嫣晚饭吃得不多,看到点心又有了点食欲,且作画颇为费脑她便总想吃点什么,不知不觉竟将那一整碟点心全都吃了下去。   待到发现时已然撑着了,她便也只能借由作画来消食了。   这一画便画到了三更天,余嫣依旧了无睡意,眼见画像已经完成她便搁下笔找了个斗篷出来披上,准备到廊下散步消食。   别苑内此刻已无人声,几乎所有人都已睡下,今夜是忆冬值夜,她抱了床被子窝在外间已然睡了过去。   余嫣便没吵醒她,小心翼翼踏出门去,独自一人走在昏暗的长廊下。   外头比起屋子里凉了许多,但今夜没下雪也没刮风,她披了斗篷也不觉得冷。这小院离萧景澄住的正院并不是太远,虽说屋子不多却小巧精致,余嫣自打来了这里后都不曾好好逛过。   此刻便借着月光在院内闲逛,顺便记一下各处所在。待走到前院之时,她意外地发现院门竟是开着的,心头不由一凛,快走几步便要去关门。   只是手刚碰上门框外头便露了一点光来,像是谁打着灯笼。余嫣想问的话还未问出口,便感觉一阵凉风裹挟着佛手的幽香朝自己扑面而来。紧接着她身子一晃就听砰得一声响,整个人就被摁在了门板上。   萧景澄整个人如山一般向她压了过来,将娇小的她几乎整个人拢在了双臂之间。余嫣吓了一跳,开口时声音地带了颤抖。   “王、王爷……”   灯笼被扔在了一旁,余嫣只能借由月光打量对方的眉眼,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倪来,于是又只能问道:“王爷可是身子不舒服,身上的伤可还疼?”   萧景澄默不作声,心中想的却是,他身子确实不舒服。   且他这不适只有她能解。 第20章 沐浴 我让你上药,上了吗?   许是下了几场雪的缘故,今晚的月色颇为明亮,哪怕院子里没有点灯,也将余嫣的轮廓照得清清楚楚。   萧景澄就这么禁锢着她,不许她动弹,目光在她的脸上拂过,最后落在了脖颈处。   余嫣系了件斗篷,镶毛的滚边压在了她细嫩的劲子上,露出了一小截皮肉来。细看去那皮肉上还有深深的咬痕,粉嫩的颜色正是昨日他情绪最高时咬她的那一口。   萧景澄想伸手去碰那咬痕,手举到一半到底还是停了下来。余嫣疑惑地望着他,小声道:“王爷,这么晚了有事吗?”   “确实有点事。”   萧景澄随口敷衍了一句,终于松开了环顾着她的胳膊。余嫣趁机钻了出来站到一旁,悄悄与他保持了几分距离。   萧景澄本也不是非她不可,只是忙完公事无意中走到了这里。但眼见余嫣一副避他如蛇蝎的模样,他便有些来气。   于是抬脚便朝她的房内走去,走出几步回头示意她跟上。余嫣只得拿起掉落在地的灯笼,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动静不大,进屋时并未吵醒还在外间守夜的忆77ZL冬。萧景澄一眼就注意到了摆在桌上的纸笔,便问她:“这么晚不睡就为了画画?”   “嗯,民女想早一些画好给王爷看。”   余嫣说着便要去拿话,却被萧景澄一把拽住了手腕。   “我让你上药,上了吗?”   余嫣一听便道坏了,怎么这会儿这人还记着这事儿?怕他看出端倪余嫣赶紧挣扎着把手收了回去。   “上、上过了,谢王爷关心。”   她原本只是心虚,可这举动看在萧景澄眼里却有了别的意思。他送的衣裳首饰不用,也不让他环着,到如今连手都不让他碰一下,萧景澄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目光不由沉了下来。   余嫣却没察觉他的不悦,兀自拿了画像过来“邀功”:“这画像我刚画好,王爷看看可还有要改的地方。可惜施安平走得太急,我来不及问更多细节,只怕画出来跟本人只有五成相似。不过这人嘴角处有一颗细痣这事儿比较特别,王爷回头可交待下去让人留意些,但凡是粗眉阔鼻嘴角又有细痣的人,都可以令人盘问一二,或许……”   萧景澄站在余嫣身边,听她温言细语说个不休,只觉得脑中像有什么东西在嗡嗡叫个不停,搅得他心烦意乱却一句也没听清。   到后来他实在烦闷难耐,索性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一用力就把人拉进了怀里。   “你平日里就这么话多?”   余嫣听出他的不悦,下意识就要下跪求饶,却被萧景澄一把拉了起来。   “谁要你跪了!”   这一声又狠又凶,不仅吓着了余嫣,连外间眯觉的忆冬也被惊醒。连同梢间里已睡下的念夏,都急匆匆地起身披了衣服赶过来侍候。   只是两人刚走到房门口,便见萧景澄冷冽的目光看了过来,咬牙吐出两个字:“出去。”   吓得她俩赶紧退了出去。   余嫣被萧景澄如拎小鸡崽般拎在手里,一时间动弹不得,手腕处疼痛难忍,只怕明日便要肿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再疼也得忍着,还得好言哄着对方:“那王爷要我做什么?”   “叫人打水来,你侍候我沐浴。”   余嫣见他正在气头上不敢违抗,心里暗叹一声还是听了吩咐去唤念夏等人准备热水,自己则回到屋内熟练地开始替萧景澄宽衣。   没什么可难受,这本就是她下半辈子常要做的事情。白天像寻常丫鬟那般侍候他的饮食起居,夜里则要满足他的床笫之欲。   这便是为人妾氏该尽的本分。   不,她连妾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个丫头罢了。   -   很快屋内便热闹了起来,念夏和忆冬一趟趟地将冷热水送进屋来,又去正院问萧景澄的贴身小厮要来了换洗的衣物,连同澡巾澡豆香熏一应物什一一备齐。   萧景澄看都未看她们一眼,只挥手示意两人出去,独留余嫣一人侍候。   余嫣虽满心不舍却还是只能目送二人离去。   房内只剩她与萧景澄,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77ZL乎已顺理成章。余嫣认命地闭了闭眼,目光落在了还未关上的房门上。   丫头都在外间,或许萧景澄会有所顾忌不会太过分。   可惜她这美好愿景片刻便散,只见萧景澄穿着中衣走到门边,抬手便去关门。   余嫣彻底死心。   谁料就在萧景澄关门的一瞬间,外头念夏端了一铜盆温水进来,走得太急正巧与萧景澄撞个满怀。   她手里的铜盆一歪,满盆的水都泼在了两人身上,顿时湿了一片。   念夏吓得脸色发白立时跪下瑟瑟发抖,余嫣一看萧景澄的脸色便知不妙,上前几步刚要替念夏求情,便听萧景澄冷声吩咐:“扣一个月月例,明日自己去领十下板子。下去吧。”   “王爷,”余嫣急了,“念夏不是故意的,这水是我吩咐她准备给我净面用的,求王爷开恩。”   萧景澄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挥手把念夏赶出去,又对余嫣道:“奴才犯错便要受罚,这是规矩。”   余嫣一听到“奴才”二字不由身子一僵,立马想到自己如今也不过就是个奴才,哪有什么资格替人求情,只能顺从地道:“是,我……不,奴婢知道了。”   萧景澄眉头紧皱,没是到她居然误会了,还连称呼也改了。白日里胸口积聚的郁气又涌了上来,他也懒得再哄余嫣,只冷冰冰吩咐她跟自己进净房。   余嫣知道躲不过,只能慢吞吞地往里走。待进去后也不敢乱看,趁萧景澄不注意侧过身去低垂着头死命闭着眼,只一双耳朵能听见周遭的动静。   在听见水声响起时她不由松一口气,刚要睁眼便听萧景澄道:“你杵在那里做什么?”   吓得她赶紧将手中的巾帕递了上去。   好在萧景澄没再为难她,只让她待在一旁并不叫她服侍。余嫣熬过了这漫长的一盏茶的功夫,待萧景澄快要出来时便赶紧寻个借口,说要替他拿中衣便匆匆离开了净房。   待她回来时萧景澄已穿好了亵裤,只露出上半身精壮的胸膛。余嫣目不斜视替他穿好中衣,又去拿外衣想给他披上。   萧景澄却摁住了她的手:“都要睡了,还穿那个做什么。”   “王爷今晚不回……去?”   萧景澄轻哂:“回哪里去,这里不也是本王的地盘?”   “可奴婢如今还有案子在身。”   “那又如何?”   余嫣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又因为紧张手足无措,末了只能拿起那幅刚画好的肖像画递到他面前:“那王爷要不要看看这画,明日我再临摹几份叫严都知拿去发散,到时候定能快速寻到……啊!”   余嫣惊呼一声两脚已然离地,萧景澄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走出了净房。至于那幅画,则被他顺手扔在了地上。   余嫣此刻顾不得自己的心血,紧张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在被萧景澄放到床上后她整个人往里一缩,迅速卷起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萧景澄被她逗乐,失笑:“怎么,怕我吃了77ZL你不成?”   “不、不是,天色不早了,王爷早些歇息吧。”   “本王还不困。”   “那、那我们再聊聊那幅画可好?王爷要不先睡,我现在就去临摹几幅画出来,王爷不必管我……”   萧景澄一伸手就把刚起身的余嫣摁了回去,然后他吹熄了床边的烛台,扯过一半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黑暗里余嫣紧张地浑身发抖,口中还惦记着那幅画:“……就这么留在净房不大好,万一明早念夏她们过来收拾给弄坏了。要是沾了水便麻烦了,不如我现在去拿出来……”   萧景澄忍无可忍,低喝一声:“闭嘴!”   说罢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却未再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沉声吐出两个字:“睡觉。”   余嫣一动不敢动,努力让自己连呼吸都听不见。等了一会儿见萧景澄确实睡了过去,这才长出一口气,慢慢合上了眼皮。   等她睡着后,身边的人才在黑暗中睁开了眼,望着头顶微微晃动的床幔久久不曾闭眼。   许久寂静的暗夜里响起男子低沉隐忍的一记闷哼,伴随而来的是粗重的喘息声。   -   余嫣一夜好眠睡得颇沉,唯一觉得不适的是不知为何,昨夜的床比平日里晃了许多。   或许是做梦的缘故?   第二日天亮后起身一看,身边的床早已空了。听忆冬说王爷天还未亮便走了。   “听严都知说王爷早就定了今日要陪圣上去围场冬猎,所以天不亮就出发了。”   余嫣点点头又问起念夏的情况,生怕她有个好歹。忆冬一听她提这个就没了好脸色。   王爷吩咐的事情谁敢不从,今儿一大早念夏就去领了十板子,回来时下半身的裙子都被血染红了,这会儿上了药躺在房里已是起不来床。   同样都是奴婢,怎么命就这么不同。余嫣得王爷独宠也就罢了,竟还要连累她们挨打,实在叫人气不过。   余嫣听说念夏身上不好,急匆匆穿戴整齐便要去看她。结果刚走出房门便见别苑的徐管家走进偏院,冲她客气道:“余姑娘,宫里来人了。” 第21章 外室 着人给她验身看看是否是完璧。……   京郊围场,禁军守卫森严层层设卡,连一只蚊子都不敢放进去。   围场内英宗与萧景澄各骑一马并肩而行,朝着林子深处慢慢前行。身后跟着从宫里一路来的侍卫和亲随,严循也身在其中。   他抬头看了眼自家王爷的背影,有点担心。   王爷伤重未愈,今日上围场来只怕连弓都难拉开。他先前一直不太明白为何王爷要让人夜袭顺天府,难道只是为了一个余姑娘?   现在他算是全明白了,王爷这是故意下套让三皇子钻呢。先对外放出有人潜入顺天府想对余姑娘不利的消息,引得三皇子趁机在燕平山设下埋伏。   若事情成了自然是好,若是不成三皇子也会悉数推到余嫣头上。反正她杀了唐庆,唐家人不会放过她,想要她的命再正常不过。   但三77ZL皇子和他那个狗头军师的脑子也只能想到这里了,想不到王爷受伤以及今日陪圣上围猎才是这场局最重要的一步。   王爷真是算无遗策啊。   马背上英宗正悠闲得与萧景澄说着最近朝中发生的大小事宜。他上位之路颇为艰难,一路靠着岳家扶持才有的今日。   但他也有私心,对张皇后的母家始终有所提防,反倒是对萧景澄这个亲侄子毫不设防。   毕竟他的皇位一半也是侄儿成全的他。当年萧景澄若真想当皇帝,他如今什么下场还真不好说。   既然侄儿无意争权夺利,对于他便是可用之人。比起张相整日里想要取而代之,英宗自然更看重萧景澄。   更何况,他还是李氏的儿子。   英宗想到李氏一时有些感慨,暂时放下了朝廷大事,与萧景澄聊起了家常。   “你母亲近来可还好?今日你我若有所收获,回头你带一些野味给她。朕新得了几坛极好的海棠蜜酿,你也一并带去给她。”   萧景澄立马抱拳谢恩,抬手时动作却迟滞了几分,眉头也微微皱了皱。   英宗一眼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由奇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朕方才见你搭弓射箭也颇为勉强,可是身上有伤?”   “皇上恕罪,臣前几日在燕平山被人伏击伤了胳膊,今日怕是要扫皇上的兴致了。”   英宗一听双眉一挑:“什么扫兴不扫兴的,你的身子最重要。可要叫太医过来瞧瞧,伤在何处伤得可重?”   “回皇上,只是胳膊上拉了个口子,已上过药请皇上放心。”   英宗不由点头,还想再说下去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脸狐疑地望向萧景澄:“是谁这么大胆敢伏击你?”   “臣已抓到了几个人,只是不便带到皇城司受审。”   “为何不便?”   这天底下还有让萧景澄有所顾虑的人?英宗初时觉得可笑,末了才恍然大悟,瞬间脸色青白:“又是晟儿那个不成器的是不是?你为了他才不把事情捅到皇城司,你这不是在给他留面子,是在给朕留面子吧。”   萧景澄一脸沉肃:“皇上严重,自家兄弟间都是小事。”   “他都要取你性命了,你还说是小事?”   英宗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若是萧晟此刻在他面前,只怕少不得要挨他一顿打了。   萧景澄却不接话,只由着英宗发脾气。待他发泄了一通后才开口劝道:“皇上保重身子,无谓为这种小事生气。”   “你一口一个小事,岂知刀剑无眼,万一……”   “不会,堂弟也不过是与臣争风吃醋罢了,断不会让人痛下杀手。”   “争风吃醋?”英宗一听愈发好奇,上下打量萧景澄几眼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与你争风吃醋?此事莫说朕,谁听了都得觉得荒唐。你岂是那种和他一样流连儿女私情之人,可笑可笑啊。”   萧景澄却是面色一沉,拱手道:“回皇上,臣确实是。”   “此话当真?你这是瞧上了77ZL哪家的姑娘,还要同晟儿争?告诉朕朕替你作主,今日便为你俩指婚。”   “皇上不必费心,此女乃是犯官家属,臣一时心软收用了她,当个贴身丫鬟而已。”   “犯官之女?”英宗脸上的笑容敛去了几分,“可是最近之事?她父亲是谁,犯事前官居几品?”   “她姓余,其父原是大理寺正余承泽。”   英宗一听眉头不由蹙得更紧。余承泽因金箔案入狱,如今已是定罪流放。至于他的女儿……   “朕似乎听人提起过,前一阵唐尚书家的长子被杀,是否就与此女有关?”   “是,臣便是在顺天府的大牢里第一回 见的她。”   “你……”英宗无语,“那她不仅是罪臣之女还是杀人重犯,你岂可……”   “皇上明鉴,臣已查清唐庆案与她无关,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她不过是被人栽赃陷害罢了。”   “所以你为了救她,把顺天府尹该做的事情也一并做了?”   萧景澄点头:“请皇上恕罪,是臣逾矩了。”   英宗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终究还是因萧景澄平日里对女子实在太过冷漠,以至于冷不丁听闻他为个女子这般那般,叫人有些难以接受。   “看来此女必是绝色,才会令你如此失神。”   “倒也不至于,蒲柳之姿罢了,且愚笨不值一提。”   “你放心,朕宫中美人无数,不会与你抢一小小婢女。”英宗摆摆手,“也罢,你既中意便收进屋里吧。只是须谨记一点,切莫用情太深尊卑不分才是。他日你的正妃进府,该有的规矩不能少,切不可纵着余氏女。”   “臣知道,所以臣不会令她进府,只养在别苑便好。”   英宗又是一怔,这是不想当丫鬟使也不愿意她当姨娘,竟是要养做外室的意思了。这外室虽说无名无分,可胜在无人管束。他这是怕王妃进门会为难那余氏吧。   “你啊你啊……”   英宗指着萧景澄,哭笑不得,“也罢,这样也好,至少家宅安宁。眼下你既有了成家的意思,那朕便要为你挑选起来了。朕先问你一句,越国公陆家的小姐听闻与你青梅竹马,她母亲与你母亲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你对这个陆小姐是何想法?若是想亲上加亲朕也不会棒打鸳鸯。”   萧景澄一听便知英宗指的是陆云箴。两人确实自小一起长大,虽说他从未与陆云箴有过牵扯,但她的心意他也不是不知。   从前他无谓娶妻生子,于他看来成亲不过是为王府挑一女主人罢了,所以也确实考虑过知根知底的陆云箴。   但如今有了余嫣……   陆云箴的脾气他也知道,自小娇惯颇为跋扈。他不想家中闹得妻妾失和,也不想余嫣和陆云箴整日争风吃醋。所以陆云箴不是个上佳人选。   萧景澄便道:“回皇上,臣对陆小姐只有兄妹之情,臣向来拿她当亲妹看。”   “那便是不愿意了,朕知道了,会为你另寻他人。77ZL”   “谢皇上厚爱,但请皇上务必将此事与人说清楚,臣不想强人所难。”   世人皆有所图,想嫁进郕王府的人家或图权势或图名利,也或许会有人图他这个人。既如此自然也要付出一点代价,得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   若是忍不了那趁早另寻他家他也绝不阻拦。总比成亲后别别扭扭心中不痛快,日日给他生事强。   英宗听了若有所思点点头:“好,那朕就为你好好寻一门亲事,最好寻个性子好的,省得将来委屈了你那另一位。”   萧景澄客套地冲英宗一笑:“臣谢皇上成全。”   -   坤宁宫内外的长廊下,大雪虽停风却依旧吹得刺骨。   余嫣被人带进宫后便来了此处,本以为会被叫去问话,却不料皇后娘娘下令着她在廊下跪两个时辰。   余嫣不敢违命只得乖乖跪下。跪到一半时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她不敢回头,那脚步声的主人却停在了她的身后,啧啧出声。   “这不是抓伤我的那个小美人吗?怎么在此处吹风,要不你唤我一声爷,我便让你起来?”   余嫣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这才认出是三皇子萧晟。   一见到这张神憎鬼厌的面孔余嫣心头便不住打颤。她不发一言低下头去,只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萧晟见她如此态度心中有气,冷哼一声便朝殿内迈去。   暖阁内张皇后正与人说话,见萧晟来了不过微抬眼皮。待他行礼问安后才淡淡道:“你方才在外头与谁说话?”   “无谁,就是母后宫外跪着的那位小娘子。”   “哼,”张皇后冷笑,“此女眼下是你堂哥的人,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萧晟哪里肯,立马上前去磨张皇后,“母后替我想想办法,儿臣当真心悦那余氏,人本就是我先看上了,堂哥他那是夺人所好非君子所为。”   张皇后瞟他一眼,眼底有掩饰不住地嫌恶。就他那眠花宿柳的性子,还有脸说别人不是君子。   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贱婢生的儿子就是难登大雅之堂。当年若非她自己的亲生儿子流产没保住,她何须养一个贱婢的儿子。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张家罢了。   张皇后闭了闭眼,长叹一声:“此事可不好办。”   “儿臣有办法。”   萧晟凑近到张皇后耳边与她细说一番,听得后者眼前一亮。   “你说什么,此女还是囚犯时,萧景澄便已纳了她?”   “正是,母后不妨着人给她验身看看是否是完璧,到时候得了证据便能叫父皇好好治他的罪了。” 第22章 巴掌 此女对他来说确实意义不一般。……   因萧景澄身上有伤,英宗也歇了打猎的念头,提早启驾回宫。   萧景澄自然陪侍在旁,同他一道回了紫禁城。   皇帝的銮舆刚进入神武门,严循便悄悄找上了跟在后面的萧景澄。   “王爷,别苑那边来报,说余姑娘被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带进宫来了。”   严循说这话时声音微微颤抖,心77ZL里浮起一阵不安来。但抬眼看他家王爷却是一派自若神情,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话一般。   严循见状便想要再说两句,却见萧景澄忽然在神武门前翻身下马,径直朝门内走去。   不知为何严循总觉得王爷的步伐有点急。   坤宁宫内余嫣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才被张皇后允准入内回话。她整个人已然冻僵,膝盖也疼得如针刺一般。   但再怎么不适当着皇后的面也不敢失仪,只能强忍疼痛慢慢挪进了正殿。   她刚一进门长廊尽头的拐角处便出现了两个身披狐裘的少女。走在前头的正是张皇后的独女寿安公主,而跟在身边的便是越国公的嫡女陆云箴。   虽说陆家与从前的太子妃沾亲带故,但陆国公却与张相交好。当年英宗封太子时他就曾力排众议为他撑腰,是以英宗一登基陆家便得了厚厚的封赏,一时风头无俩。   也正因如此陆云箴才觉得自己堪堪能配萧景澄,没成想神女有心襄王无意,陆云箴的一片痴心眼看便要东流。   她今日来宫里寻寿安公主,为的就是到张皇后跟前撒娇卖乖,想求她为自己的婚事做主。结果远远看见余嫣的侧影时不由一愣,悄声道:“殿下,那女子是谁?”   寿安公主也看见了余嫣,见她一身不是宫人的装扮也有点好奇,便拉了人过来询问。小宫女不敢违抗,只能一五一十说了。   陆云箴越听脸色越苍白,寿安公主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什么,堂哥还未娶正妃便在外头养了女人?”   说罢看向陆云箴,后者嘴唇微颤极力挤出一点笑来:“或许是误会,我从未听姨母提过。”   两人皆黯然不许,又心照不宣地悄悄来到正殿边,凑近到窗边偷听。   暖阁里张皇后正在打量余嫣,初见此女当真叫她惊为天人,这冰肌玉骨的身子,欺霜赛雪的白肤,还有粉黛蛾眉纤腰皓腕,哪一样都令人怜爱到了极致,每一处皆能叫男子为之疯狂。   难怪萧晟和萧景澄为了她大打出手,果然是个倾城佳人绝色尤物。   这样的女人都是祸害!   张皇后突然想到了李氏,想到她年轻时也是倾国倾城,引得成慧太子与英宗神魂颠倒,瞬间气极,不由冷笑出声。   “你便是余嫣?”   余嫣不敢抬头,只乖乖应了声“是”。   张皇后满心看她不顺眼,也懒得寻什么借口,立即吩咐人掌嘴。仿佛打在余嫣的脸上,就如打在李氏脸上一般。   她拿李氏那个贱人没法子,难不成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贱婢吗?   暖阁内顿时巴掌声四起,余嫣一张脸被人左右开弓,很快便嘴角流血肿成一团。   一旁的萧晟看了颇为心疼,赶紧冲张皇后道:“母后,罚她的事儿过后再说也不迟,眼下先要问出正经事才是。母后不妨问问她,那日在燕平山的村屋内,她与堂兄是如何行苟且之事的。”   张皇后暗骂他一句没出息,不过打77ZL两下就心疼成这样。但也听了他的话令人停了手,只追问起余嫣与萧景澄的私情来。   余嫣虽未在宫中待过,但也深知事情的轻重,自己乃是囚犯身份,是万不可与萧景澄有任何瓜葛的。   私睡囚犯乃是大罪,余嫣岂敢认。   张皇后见她死不承认不由冷笑:“倒也是个硬骨头。你道本宫没法子令你开口?”   余嫣连磕几个响头,泣不成声道:“回娘娘话,民女与王爷当真是清白的。”   “你胡说,中了合欢散还能清白得了?你那日在屋内如何□□,旁人可听得清清楚楚。”   余嫣想到那夜之事脸红到极致,但事关萧景澄的生死她不敢松口,只将头抵在毡毯上不住摇头:“殿下误会了,民女那日只是带王爷去寻一个村子,此事与唐庆案有关。除此之外无事发生,至于殿下说的什么……散,民女更是未曾见过。”   “你放屁,”萧晟一激动竟是爆了粗口,他暴跳如雷道,“什么没见过,你明明还中过……”   说到这里他眼前一亮,又冲张皇后耳语了几句,“……说不定先前他俩便已有过,要不然萧景澄怎么会把她带出牢去养在别苑中。”   张皇后连连点头,冲余嫣声色俱厉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若不从实招来本宫可就要用刑了。”   萧晟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我劝你还是老实招了为好。要不然一会儿嬷嬷验身验出你非完璧,你与萧景澄都要完蛋。”   余嫣听到“用刑”二字时本能地瑟缩一下,又听到萧晟说的话不由神色一顿,随即又磕下头去:“民女愿验身以证清白,求娘娘成全。”   张皇后听她主动要求验身心中暗道不妙,正要回绝却听萧晟道:“好,那便进偏殿好好验一验。”   说罢看向张皇后轻声笑道,“母后在此宽座,儿臣替您守着去。”   他才不管余嫣是不是完璧,一会儿进了偏殿人就握在他手里了。即便萧景澄不曾睡她,他今日也是必定要睡她的。   这便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既陷害了萧景澄他又抱得美人归,说不准今晚余嫣就会在他别苑的内室等他了。   萧晟越想越兴奋,径直走过去个手去拽余嫣。手刚碰到对方的衣袖,便听一记冷冷的男声在暖阁前响起。   “我倒要看看,谁敢。”   萧景澄来得匆忙,身上的玄狐皮大氅都未来及脱下,此刻站在暖阁门口对萧晟来说仿若阎罗降世,一身玄黑气势迫人令他不敢与之对视,默默将头撇向了一边。   萧景澄一出声便震住了他,随即才脱了外罩交由宫人,自己则踏进暖阁向张皇后问安。   张皇后本以为他今日陪英宗围猎必要晚归,甚至要在那儿住上几日,没成想这么早便回来了。   莫非是听说余嫣入宫怕她受委屈,急匆匆赶来护着?   看来此女对他来说确实意义不一般。   张皇后脸色微沉,淡淡地免了萧景澄的礼,又道:77ZL“此事事关你的清白,晟儿说得有道理,咱们便查上一查又如何。莫非你这般急着跑来,是另有隐情?”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骂萧景澄心虚。   萧景澄却毫不在意:“臣问心无愧,无须多查。”   “话不能这么说,天下悠悠之口岂能用一句问心换愧就全堵住。你也姓萧,你若私德有亏皇家名声亦会有损,岂能不查个一清二楚。”   萧景澄听了此话不由瞥一眼萧晟,眼底的不屑毫不掩饰,搞得张皇后颇为尴尬。   也是,皇家的名声都快被萧晟给败完了,哪轮得到他萧景澄来败。   张皇后觉得自己就像被当众打脸一般,尴尬莫名,愤恨地望着萧景澄一副剑拔弩张的气势。   一时间暖阁内氛围颇为紧张。   一旁跪着的余嫣却突然壮着胆子开口道:“民女是自愿验身,无人逼迫。”   萧景澄听到这话回过头去,瞪着她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民女知道。”   “那你还……”   “王爷且听我说。”   余嫣当众打断萧景澄的话激得众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这小女子到底什么来头,敢对王爷这般说话,且王爷似乎也不着恼,竟还真听她说了下去。   余嫣又冲萧景澄磕了个头,带着嘴角的血线悠悠道:“此事不仅关乎王爷的清白,也关乎我的清白,所以今日我必定要让人验明正身才能还我清白。还望王爷理解我的苦衷,莫要阻拦才好。”   她说话语气平缓柔柔糯糯,不见任何杀伤力。偏萧景澄听了双眼通红,怒气像是压抑不住即将喷涌而出。   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她以为验身便是随意看看那般简单?须知宫内女子最怕的便是这个,那些个嬷嬷常年在宫里如坐牢一般,多少都有些折磨人的怪癖,余嫣又只是个贱籍女子,比起宫女来身份更低微。她们又如何会善待她。   一旦她走进内室令人查看,不遭点罪她们是不可能放她出来的。即便是他因男女有别,也无法进去护她周全。   她当真要这般折腾自己?   余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向他,再开口时声音比方才又软糯了几分:“王爷,民女求王爷成全。”   这话一出萧景澄只听到心内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积聚的怒气像被人一下子抽离,整个人竟有了几分无力感。   他没再开口,目送着余嫣跟着几个嬷嬷走进了养心殿里的一处偏殿,很快殿门合上,一切又归于平静。   张皇后见状内心颇为得意,嘴上却依旧要扮贤德:“景澄你放心,那两个嬷嬷皆是我的心腹。我一早便关照过她们,定会叫她们小心行事不出一点差错。”   萧景澄挑眉看她一眼,淡淡道:“谢皇后娘娘仁慈。”   张皇后一听整张脸瞬间垮掉。这哪里是在夸她仁慈,分明就是夹枪带棒讽刺她狠心。一时间她的脸色跟打翻了颜料盘似的,精彩极了。   萧景澄却毫不关心张皇后的心情77ZL,他此刻两眼直直地望向了偏殿的方向,不知那紧闭的殿门后面,此刻正在发生什么。 第23章 验身 姑娘流了好多……血。   余嫣从踏入偏殿的那一刻起,身子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两个嬷嬷脸上毫不掩饰的凶悍神情,令她明白此番多半凶多吉少。   她刚才就看明白了,她们都是张皇后的人,而张皇后与萧景澄并不对付。所以她现在落在这两个嬷嬷手里,只怕不脱层皮她们是不会放她走的。   那两个嬷嬷一个姓胡一个姓秦,皆是跟在皇后身边的老人。像查验小宫女的清白这种事情,她们早已做惯。   此刻见余嫣怕得浑身发抖,两人不由相视一笑,内心得意至极。   虽然已打定主意不让余嫣好过,但嘴上依旧含着笑,指着旁边的软榻道:“麻烦姑娘脱了裤子躺上去吧。姑娘放心,婆子们最拿手的便是这个,保管验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错。”   余嫣心知此刻已无退路,只能狠下心来忍下羞耻,在两位嬷嬷的注视下褪去了下半身的衣裙。   然后她爬上了软榻躺在那里,双手紧张地攥住了榻上的垫子,双眼不由闭了起来。未知的恐惧在心头蔓延开来,她能感觉到冰冷的手指抚过她的皮肉,就像一柄利剑转眼就要将她射穿。   余嫣被这凉意冻得一哆嗦,下意识地睁开了眼。可还没等她喘匀气身上便传来了一阵剧痛,痛得她双腿打颤差点叫出声。   她只能死死咬着唇看着头顶的雕花房梁,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可这痛楚却并未停止,一阵阵侵袭着她的身子,令她想起了在顺天府大堂上受的那些酷刑。   可那时候她至少衣衫还是完整的,不像今日不仅被伤了身连心也一块伤了。   余嫣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就在她痛得几乎要晕过去时,两个嬷嬷终于施完了淫威,累得都有些直不起身。余嫣不小心扫到了其中一人的手指,发现那上面沾满了血。   她什么也没说,强忍着痛匆匆穿好衣裤,一瘸一拐重新回了正殿。   萧景澄的脸色自打她进了偏殿后便一直没好过,这会儿见她出来不由沉得更厉害了些。   张皇后看了眼那两个嬷嬷,从她们的眼神里便读懂了验身的结果,一时间没有说话。唯有萧晟那个二百五还在那儿上蹿下跳,拉着嬷嬷问个不停。   胡嬷嬷没法子,只能回话道:“回殿下的话,余姑娘确还是完璧之身。”   这话一出萧晟立马就炸:“不可能,合欢散那么厉害……”   “你怎么知道那东西厉害,莫非那是你的东西?”   萧景澄步步紧逼,迫得萧晟连连后退接不上话来,又看他一副要吃人的骇人模样,吓得他赶紧伸手捂脸。   “你做什么萧景澄,难不成你还想打我?”   萧景澄冷冷一笑,吐出一句:“你也配我动手。”   这话实在大逆不道,张皇后当场就要77ZL发作,却被身边的贴身嬷嬷拦了下来。   今日之事做是实在过火,张皇后趁着英宗不在宫里的时候,私自发落了郕王殿下的外室。若回头惹出事儿来,皇后捞不到一点好处。   为个三皇子与人争风吃醋,皇后娘娘这波实在是亏了。   张皇后看了嬷嬷一眼,也有些明白过来,当下心里一惊立时忍住了脾气。   算了,反正余嫣也被她收拾得够惨了。女人对付女人的阴毒法子,未必比他们男人差。她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   于是她便打算挥手令众人退下。没成想她还未曾开口,萧景澄已径直走到余嫣身边,一伸手便将她拦腰抱起。   随即他不曾行礼,只硬梆梆扔下一句“臣先先告退”,便抱着那娇媚的小姑娘踏出了坤宁宫。   反了,当真是反了!   张皇后气得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砸在了地上。这突然的动静将外头偷听的寿安公主和陆云箴吓了一跳,两人赶忙直起身来。   就在这时陆云箴清楚看到正殿门前的帘子被挑起,萧景澄怀中抱着个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那模样看起来极为亲昵。   女子看不清容貌,但看衣着就是方才进去的那一位。她整个人缩在萧景澄怀里,几乎被他遮得严严实实。   走到门口萧景澄看一眼身边的宫人,示意他将手中的玄狐皮大氅替女子盖上,随即踏入了外头的风中。   陆云箴认得那件大氅,那是圣上亲赐的物件,是极为少见的用整张玄狐皮所制的外衣,听说三皇子当初就想要这一件,圣上都没给他。   而现在萧景澄宁愿自己挨冻,也要给怀中的女子盖上,她究竟是他的什么人?   陆云箴眼眶发红,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的景澄哥哥什么时候这般对过她。她究竟哪里不好,他这么瞧不上自己,宁愿去宠爱一个出身不如她的丫头。   陆云箴长到十六岁,今日是最最难受的一天。   寿安公主见她这般也跟着难过,难过之余又有些愤愤不平。陆云箴喜欢萧景澄的事情她打小就知道,也一直以为两人能修成正果。   没成想如今竟冒出个程咬金来,气得她立马叫来了张皇后身边的管事姑姑,追问那女子的身份。   管事姑姑不想惹祸上身,奈何寿安公主自小娇宠,在这坤宁宫除了张皇后就数她说一不二。连萧晟都要给这个妹妹几个面子。管事姑姑哪里拗得过她,只得轻声道:“似乎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物,听说是个犯官之女。”   “什么,犯官之女,那她跟景澄哥哥是怎么回事儿?”   陆云箴一听也顾不得难受了,立马追问道。   管事姑姑一脸为难,面前两个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吱吱唔唔的半天实在没办法,才悄声道:“大约是郕王殿下养的一个婢子吧。”   陆云箴如五雷轰顶,差点没晕过去。   景澄哥哥这是还未娶妻就已纳妾了吗?   -   余嫣虽被萧77ZL景澄抱在怀里,但其实心里一直战战兢兢。从坤宁宫出来后他的脸色便阴沉得厉害,活似被人欠了几万两银子似的,平直的嘴角向下压着,比起平日里更加不苟言笑。   余嫣想同他说几句话缓解一下气氛,终究是没敢开口。   身体某处依旧疼得厉害,她也实在没力气开口,虚弱地倚在萧景澄怀里,由他直接抱到了宫门口。   宫门外王府的马车一直候着,萧景澄令人挑起帘子将余嫣塞进了车厢内,自己则骑马随行。   严循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王爷来时是坐车来的,那马本是他的。方才看王爷抱着余姑娘出宫门他也是吓一跳。   本以为王爷定要与余姑娘一同乘车,没成想竟是抢了自己的马。   这是怎么了,王爷同余姑娘吵架了?   -   马车一路快行驶回了文懿院,萧景澄生了一路的气。   严循一路跟着大气不敢出,待马车停在文懿院门前时,他看萧景澄依旧没消气,也没有要理余嫣的意思,便只能自己出手敲了敲框棱,唤了一声:“余姑娘?”   待了一会儿没听见回音,严循有点不安,望向萧景澄的时候只见对方也看了自己一眼。他心领神会立马掀空探头进去,一看之下不由吓了一跳:“王爷不好了,余姑娘好像晕过去了,要不要寻大夫来看看……”   话没说完他人就被萧景澄拎着扔下了马车,紧接着对方便钻进了车里,一把将余嫣打横抱了出来。   严循狼狈得差点跌倒,刚扶着马车站稳就看到余嫣白得如蜡纸一般的脸,顿时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几个人匆匆进了门,萧景澄一面将余嫣往内室抱,一面吩咐人去将大夫找来。因萧景澄在此处养伤,正好有个王府来的冯大夫就住在园子里。   萧景澄便将余嫣的情况同他说了,冯大夫听了直摇头:“王爷恕罪,小人自然能为余姑娘开药,只是这男女有别小的绝不敢给她上药啊。”   萧景澄便指着刚刚赶来的忆冬道:“你去给她上药。”   忆冬不敢违抗,从冯大夫手中接过伤药后便进了内室。床上余嫣正躺在那里,因疼痛满脸都是虚汗。她的手紧紧攥着被子,显然正极力忍耐着。   忆冬心念一动,走到床前轻声道:“姑娘,王爷让我给你上药,你且忍着点。”   说完便替余嫣褪了裤子。只是她到底也是女儿家,还未成亲对这事儿也羞于启齿,不过是碍于王爷的威严硬着头皮来的。   怎么上药该上多少药她也是一无所知,只知道余嫣因她的动作疼得浑身打颤。   忆冬便急了:“姑娘不要忍着,若是太疼便喊出来吧。”   萧景澄正跟冯大夫站在外间注意着里头的动静,听到忆冬这么说他便看向冯大夫,沉声道:“你的药还会疼?”   冯大夫吓得连连摆手:“不不,小人的药并不会叫人疼痛。只是身上若有伤涂药时自然是疼的,越娇嫩的地方77ZL便疼得越厉害。”   萧景澄无语,只能静静地等里头的人完事。过了片刻念夏终于上完了药从内室走了出来,萧景澄一见她便问:“她现在如何?”   “姑娘身子还好,”忆冬语气一顿轻声叹息道,“只是姑娘流了好多……血。” 第24章 以身相许 民女谢王爷救命之恩。   冯大夫沉不住气, 听了忆冬的话后便脱口而出:“哎呀,那可坏了。”   随即反应过来,立马闭口不言。   在场几人心里都明白, 余嫣流血意味着什么。   忆冬和冯大夫吓得缩在一旁不敢言语。萧景澄脸色阴沉,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后, 转身便走了出去。   刚走出后院便碰上了匆匆前来的管家和他禀告:“回王爷的话, 戚小公子来了, 正在书房等您。”   戚玉书?   萧景澄昨日便知他已回了京城,只是没料到才隔了一日便忙不迭上他这儿来了。   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吧。   于是他转身去了书房。推门一看,果真就见戚玉书坐在书房内正在品茗, 手中还拿着一本前朝书圣王逸少的帖子。   一见他来便笑道:“我可真是羡慕你,书房中应有尽有,什么名画什么古籍,便是宫里没有的孤本你这儿也都能寻到。这一本我寻了许久,可否割爱?”   萧景澄淡淡扫他一眼,大步踏进书房,道:“此乃圣上所赐,你若想要便拿回去拓印一本。”   戚玉书一听便有些悻悻然,但也知皇帝所赐之物不便转赠, 只得颇为遗憾地又轻抚了两下书封。   要说当今圣上待萧景澄那是真的好,也不知是看在已故的成慧太子的分上, 还是心中有愧之故。   此事不能细想,想多了便会有杀身之祸。   戚玉书识趣地没再提帖子之事, 只起身走到他身边, 意有所指道:“你这身上怎么一股淡淡的女子香气?”   萧景澄不屑刺他道:“怕是你刚从哪位红颜知己处来我这儿,身上沾染了香粉味也未可知。”   “哈哈哈,知我者莫若郕王殿下也。我确实刚同惜惜分别, 她见我要走哭得梨花带雨,我心中不忍只得抱着她好言安慰,她身上的香粉便也沾到了我的身上。”   萧景澄知他素日里的脾性,听他讲这些男欢女爱之事也不以为意,正要换个话题戚玉书却是不依,又道:“我可是听说了,你为个女子冲撞了皇后娘娘?”   戚家乃是开国重臣,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戚玉书的胞姐进宫当了贵妃正得圣宠,是以他的消息自然灵通。   萧景澄也不瞒他,点头认下。   戚玉书惊得一时语塞,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我还当是以讹传讹,想你郕王殿下素来冷面清心寡欲,却不料也会为女子所迷跌入那红粉堆里。这倒叫我好奇了,这个姑娘究竟美成什么样,能叫你这种铁石心肠之人动心。”   萧景澄不屑扫他一眼,冷哼出声。戚玉书倒不像旁人那般怕他,兀自思索片刻又想明白了77ZL一些事情:“难怪你会出手管唐庆的那桩人命案子。我便说什么大人物请得动你这尊大佛,原来是枕边风。”   “皇城司查百官之事,唐庆的案子我如何查不得。”   戚玉书不屑呲他:“我跟前装什么装,你可别告诉我,唐庆那案子你是为了唐大人才查的?要不是为了你那余小娘子,你会这么上心?连人唐夫人的老底都给挖了出来。”   说起来也是可怜,听说那唐夫人不过是在顺天府门口说了余姑娘是凶手之类的话,就得了郕王殿下这般的待遇。也算是这位唐夫人的“造化”了。   萧景澄被他一提醒倒记起了此事,立马把严循叫来吩咐道:“那个姓邹的寿材铺老板可曾控制住了?”   “回王爷的话,一干人等皆已抓住,不知是该送往顺天府还是直接带去皇城司?”   戚玉书插嘴道:“此事不必太过张扬,我看还是送往顺天府的好。你们那个皇城司可不是人能进去的地方,就算人进去了出来也成鬼了。”   萧景澄沉默片刻,冲严循点头:“就交给陈芝焕审理,告诉他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若再像审余嫣时那般犯糊涂,本王便请他去皇城司坐坐。”   严循虽看不惯陈芝焕小人行径,听到这话倒也莫名同情了他一把。   好好的顺天府尹,因为审错了一个案子就被王爷盯上,居然要送皇城司。戚小公子说得对,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就陈芝焕那细骨嶙峋的身板,进去不消两下就一命呜呼了。   严循得了令后立马就将唐庆案的相关人员送去了顺天府,陈芝焕其实一早便听到了消息,只是不敢主动去寻萧景澄,生怕遭连累。   唐庆案是他审的,余嫣也是他给抓的,审了半天动了大刑也没逼人签字画押。现在王爷将真凶抓了来扔到了他的堂上,可不就是在打他的脸嘛。   严循都没来得及告诉他王爷放的狠话,陈芝焕自己先吓得脸色发白,一叠声地保证这次绝不会出错。   “请王爷放心,下官一定审得明明白白,不出半点差错。”   说完转身回了堂上,就命人带案犯。等一干人犯带上来后,陈芝焕看了眼跪在底下的中年美妇人,不由愣在当场。   这、这不是唐大人的继室唐夫人吗?   -   余嫣这一觉睡得沉,竟迷迷糊糊睡到第二日清早才醒。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已回了偏院。   忆冬拿着药膏进来,见她起身便说要替她上药:“冯大夫说了,这药膏早晚各一次,姑娘既是醒了我便替你擦了吧。”   余嫣昨日是几乎昏迷的状态下,才由着忆冬上了药。如今既是醒了哪里肯依她,红着一张脸问她要来了药膏,又小声道:“我自己来就行,你且先出去吧。”   忆冬对她的矫情颇为不屑,撇撇嘴道:“姑娘脸皮这般薄,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余嫣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望向她。忆冬像是攒了一肚子话要77ZL说,见屋里没旁人便索性挑开了道:“我说的也是实话,姑娘不必恼我。既是选了这条路,又何必瞻前顾后故作清高。须知王爷是什么样的人物,如何有耐心与你在这儿虚耗。莫说你我这样的身份,便是满京城的贵女哪一个不日日肖想王爷。”   余嫣听她说到“肖想”二字时,不由红了脸。忆冬便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她:“我不过说两句,有什么可羞的。比这羞的事儿多了去了,姑娘你这脸红得过来吗?还不如好好服侍王爷搏个好前程来得好。你看上一回王爷送来的东西你全都让人收进柜子里,王爷可不就恼了。这回你都病了,王爷昨日拂袖而去就没再来过,若再这么下去啊,只怕往后这偏院的日子就难罗。”   忆冬一口气说完了一堆便走了出去,剩余嫣一个人若有所思地坐在床边发呆。   是啊,忆冬话糙理不糙,她眼下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矜持的,良家妇女的羞涩和娇矜都与她无关了。从今往后她只当自己是个玩物,如同猫儿狗儿一般用来取悦主人便是了。   除了这具身子,她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可给萧景澄的了。   -   又这般过了一日,就如忆冬说的那样,萧景澄当真没再来过偏院。每日里除了有人往这儿送三餐外,便再无外人过来。   余嫣身上的伤一日好过一日,心却渐渐不安起来。她一个人独处时便会多想,想到父亲在冰天雪地的日子去往崖州该怎么难熬。想到自己如今没入贱籍,若是没有萧景澄出手,只怕要被送入教坊司。   那地方便如同一柄悬在头上的剑,不知何时便会落下来劈到她。   一时又想到自己的官司,于是愈发惴惴。直到那日早上萧景澄身边的小厮过来寻她,说让她收拾齐整去一趟前院,她才终于踏出了偏院的大门。   去往前厅的路上,余嫣难得话多了一些,小声向小厮打听王爷叫她去做什么。   那小厮知道得也不多,只含糊道:“听说顺天府尹陈大人来了,许是为了公事。”   余嫣一听陈芝焕来了表情一滞,立马便想到了是与自己的案子有关。于是不由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就往前院跑。   一路跑进了正厅,刚踏进门槛余嫣便脚下一滑脚踝一扭,整个人差点摔倒。好在门口正好有人,立马伸手扶住她。   余嫣脚下沾了水渍打滑,身子收不住直直地跌进了来人怀里。对方倒也不躲,索性将她抱了个满怀。   就听有个声音在一旁调侃:“哎哟这一大早的,你们便在这里搂搂抱抱,还当着陈大人的面,成何体统。”   陈芝焕在一旁满头虚汗,口中连称“不敢”。   开什么玩笑,这是王爷的别苑,他想做什么自然就能做什么,别说只是当着他的面抱了余嫣,便是做更出格的事情又哪里轮得到他来置喙。   这个戚小公子真是要害死他啊。   余嫣循声望去,见77ZL是一个眉目如画的翩翩公子,不由神情一滞。一低头又发现萧景澄的手正摁在自己的腰间,脸红着便要挣扎离开。   萧景澄却没放开她,低头看她时表情沉冷,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余嫣想起忆冬说的那番话,强忍着羞涩没再动弹,耳朵根却已是红了个彻底。   以色事人,大抵便是如此吧。   -   余嫣到底还有些不自然,被萧景澄搂了片刻后忍不住悄声问他:“王爷,听说陈大人来了,可是为了我的案子?”   萧景澄一指陈芝焕:“你自己问他。”   陈芝焕赶紧上前向余嫣赔罪:“余姑娘,先前多有得罪,是陈某的不是。”   余嫣此刻却只关心真凶究竟是谁。   “还能有谁,就是唐大人的续弦唐夫人和她那个开寿材铺的表兄呗。”   陈芝焕也是心中有气,索性将这两人做的丑事全都抖了出来。原来唐夫人比唐大人小了足有十五岁,年纪轻轻嫁入唐家心有不甘,竟是与表兄邹龙海搞到了一起。   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不知怎的二人的私情竟被唐庆给发现了,于是这两人便过起了整日被他勒/索的苦日子。   唐庆花天酒地开销极大,唐家给的钱自然不够用,于是便总问邹龙海要银子。这邹龙海虽说开着寿材铺有点钱,且还因表妹唐夫人的关系得了唐家大小许多生意,可到底也经不起唐庆那么挥霍。   眼看祖上攒下的家业都要被这败家子给坑光了,于是起了杀人以绝后患的想法。   他们一早便知唐庆正在纠缠余嫣,于是定下了栽赃陷害的主意,先是买通余嫣的丫鬟芳芩令她做了伪证,又叫她偷了余嫣的簪子,待杀人后与血衣和榔头一道扔进了河里,将此事彻底嫁祸在了余嫣身上。   本以为余嫣被抓后很快会受不住刑招供,没成想她竟这么能忍,迟迟没有签字画押。而另一边芳芩竟也跟唐庆一样贪得无厌,得了邹龙海给的好处后也不肯走,一次又一次上门讨要银钱。   邹龙海与唐夫人一合计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芳芩也给杀了。   余嫣听到此处才明白为何那晚自己会睡得那么沉,为什么她的贴身物品会跟杀人凶器放在一起。   “可他们为什么要割唐庆的手筋和脚筋,还有挖了芳芩的眼睛又是为了什么?”   陈芝焕听到余嫣发问便看向萧景澄,脸上堆满了崇敬之情:“这都多亏了王爷细心,想到凶手做这般多余的事情只怕是有隐情,说不准便是有什么忌讳的人。于是一查唐夫人便查到了开寿材铺的邹龙海。我先前也说了邹龙海借着唐夫人的光一直管着唐家的丧葬事宜,那唐庆被杀尸体定是要他来装裹的。这个邹龙海大约是寿材铺开久了忌讳也多了,竟是怕唐庆死后会在棺材里诈尸,这才割断了他的手脚筋。还有芳芩也是,说怕她一直盯着自己看,便索性77ZL挖出她的眼珠子一了百了。要不是他这么多此一举,只怕咱们也没那么快查到他头上。”   说完冲萧景澄谄媚一笑:“王爷英明,王爷睿智,王爷真乃下官的大恩人啊。”   要不是萧景澄先救下余嫣再查到真凶,他不仅要稀哩糊涂乱杀好人,还会令真凶逍遥法外。想到这里陈芝焕后背直发凉。   他打了个寒颤重新望向余嫣,冲她笑道:“恭喜余姑娘,如今您已是自由身,再不必担惊受怕了。”   余嫣冲他点点头却并未谢他,反倒冲着萧景澄施了一礼,郑重道:“民女谢王爷救命之恩。”   戚玉书一听又多嘴道:“既是要谢,那余姑娘打算怎么个报恩法,莫非要以身相许?”   余嫣好容易冒出来的那点勇气,被他一打趣便又没了。   萧景澄瞪了戚玉书一眼,后者立马识趣地起身告辞。陈芝焕自然也不愿久留,便跟着戚玉书一到脚底抹油开溜。   前厅内便只剩下了余嫣同萧景澄,两人同时沉默了片刻,就在余嫣深吸一口气准备同他说几句好听话时,萧景澄却道:“我还有事,你先回屋去吧。”   冷冰冰的一句话瞬间浇灭了余嫣的话头,她立马低眉顺眼退了出去。   萧景澄看她走路时还不太自然的背影,薄唇微抿唇角一压,随即叫来严循让他把从王府拿来的老参送去了偏院。   -   余嫣回到屋里后没见着忆冬,问起一个在院里做洒扫的小姑娘才知道她去了念夏房里。   念夏挨了十板子身子还未完全恢复,忆冬时不时就会过去照顾她。   想想这两人也跟她一样,都是苦命人罢了。活在这世上命却由不得自己做主,或许还不如富贵人家养的猫猫狗狗。   余嫣长叹一声进了屋子,站在柜子前抿了片刻唇,最终还是抬手一一打了开来。   她本身东西不多,从顺天府出来时连个包袱都没有。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萧景澄赐的,大多是那日他命人拿来的衣裳首饰。   余嫣便一件件拿出来细细挑选。   她本是官家女子,自小也很懂穿衣打扮,又正是爱美的年纪,不过是甫遭大难失了心志。如今既是境遇好转又认命地跟了萧景澄,从前那点子小女子的心性又冒了出来。   一整日她都是在打扮自己,从选衣裳开始,到后来梳各种相称的发髻,又挑出不同的首饰相配,挑啊选啊的,倒也颇乐在其中。   忆冬从念夏屋里回来后,见余嫣在那里挑选衣裳首饰也来了兴致,便过来一道同她选。眼见她拿起件湖蓝色的夹袄不由嫌弃地夺了过来塞柜子里,又挑了件茜色的薄纱襦裙塞她手里。   “我说姑娘,您大晚上的穿个袄子给王爷看不嫌热吗?自然是越清凉越好。”   余嫣看着手中那件前后皆露的裙子,犹豫道:“这、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姑娘这是准备穿了晚上给王爷看的吧?”   余嫣被她说破心事面上77ZL一红,咬了半天唇才微微点头。忆冬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便是了,春宵一刻的时候你穿个袄子多扫兴,自然是越少越好。姑娘总不至于认为上了床还得包得严严实实吧?”   余嫣被她说得彻底没了勇气,匆匆将襦裙往怀里一塞:“好了,我知道了。”   到底还是听了她的意见。   -   晚饭过后,余嫣端着白日里让忆冬煮的莲子雪耳汤去了正院。   她事先打听过,知道萧景澄今日不见客,这会儿已回正院歇息去了。   夜里风又大了起来,余嫣裹着件水红色的斗篷提了个小灯笼一个人往正院去,踏进院门的时候正好起了阵大风,吹掉了她头顶上的帽子,也只乱了她的发丝。   萧景澄刚舞完一套剑法正要收剑,见一抹红色突然出现在院门口,瞬间气息便乱了几丝。   余嫣本就是忍着极大的羞涩来的,没想到一进院子便撞见了萧景澄,当下便慌乱地低下头去。   想走觉得不妥,又不敢上前,只得站在风口里默默地吹冷风。   萧景澄看她那单薄的小身板被风吹得瑟瑟发抖,虽还冷着一张脸却还是开口吩咐人进屋。   余嫣得了吩咐长出一口气,这才拎着食盒随他进了屋。   萧景澄将她带进了暖阁,这里地龙烧得最旺,余嫣身上本凉,乍一暖和下鼻子就发痒,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萧景澄嗤笑出声:“出门不知道多穿几件吗?”   “奴婢想着路近,就、就没多穿。王爷要不要喝莲子汤?”   余嫣刚要从食盒里拿东西,就被萧景澄抬手拦住,他看向她沉声道:“你说什么?”   “奴婢问王爷要不要喝莲子汤,这是午后小厨房新煨的……”   “换个称呼。”   萧景澄出声打断了她的话,神色略显不耐。余嫣抿了下唇,柔声道:“好,我替王爷拿出来。”   萧景澄被她这小媳妇的模样给气笑了,初见时她是怎么的硬骨头,对萧晟又抓又挠,听说还咬了他。顺天府那么多的刑具都没叫她低头,怎么如今这么巴巴地讨好起自己来。   他一时来了兴致,伸手挑起余嫣的下巴,唇角微勾:“你今日来,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想……见一见王爷。”   初次与人说情话,说的还是谎话,余嫣显得十分不自然,生怕叫人瞧出端倪。   萧景澄却是看破不说破,只顺着她的话头往下道:“哦,我刚练完剑出了一身汗,你可爱瞧?”   余嫣已是羞赧地说不出话来,偏偏被他挑着下巴低不下去头,忍了又忍才控制住情绪,从唇间吐出一句话来:“那、那我侍候王爷沐浴可好?”   就这么一句话,已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说完后余嫣再也忍不住,侧过头去避开了他的手,恨不得将头埋进脚边的地缝里。   她为何会这般不知羞耻说出这种话来?从前的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可如今为了活下去,她竟也什么都会了。77ZL   萧景澄微眯着眼盯着她红透了的脸颊一路往下,先是看到了她粉嫩的脖颈,在烛火下透着薄薄的光。然后才发现她今日竟是有备而来。   这斗篷下面穿着的衣裙领口大开,露出纤薄而挺立的锁骨。再往下便是半遮半掩的衣襟,内里状如梅花的胎记便如妖精一般,不住地勾着人心。   萧景澄双眼一眯,顿时明白了余嫣的来意。 第25章 害怕 万一哪天事发……   余嫣说完那句话后, 便傻傻地站在原地,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一直到萧景澄伸手过来解了她斗篷的带子。   她身上一轻露出内里过分暴露的衣裙,下意识便伸手去遮。   萧景澄也有点不解:“哪里来的裙子?”   “是、是王爷前一阵子让人拿来的。”   萧景澄对这衣服完全没有印象。他是吩咐严循找人给余嫣备了衣裳首饰, 但并未一一亲自过目。   严循又是个大老粗,这事儿多半也是找婆子嬷嬷做的。那些人既知余嫣的身份, 给她备些这种衣服用以房中调/情再正常不过。   只是他没想到余嫣真有这个勇气穿, 且还穿着主动走到他面前来了。   既如此, 他便也不客气了。   萧景澄伸手一把将她抱起,边往净房走边吩咐人备水。底下人立马就忙活了起来,很快净房内水雾蒸腾烟气袅袅, 透着一股狎昵的味道。   余嫣没敢看其他人,就这么把头埋在萧景澄的颈窝中,一直到净房内只剩他们两人,她才轻声道:“王爷放我下来吧,您手上还有伤。”   “不碍事。”   萧景澄的声音比平日里更紧一些,透着一丝沙哑。他看一眼怀里已是从头红到脚的少女,心念一动,懒得再一件件脱衣服,索性抱着人一道迈进了浴桶中。   当身体没入温热的水中时, 余嫣才反应过来,不由娇呼一声:“王爷, 你怎么没脱……”   没好意思往下说,她轻轻咬住了唇。   萧景澄淡淡一笑:“你现在帮我脱也来得及。”   余嫣被他这么一说, 只能颤抖着手伸到他的衣襟前, 手足无措地替他解起扣子来。   她不是第一次帮萧景澄脱衣服,但之前好歹是在屋里,像今日这样两人泡在浴桶浑身湿透着脱衣服还是第一次。   且脱了衣服会发生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余嫣一想到要与他做那样的事情,不止手抖,连全身都不住地颤抖起来。   萧景澄看她这副可怜的模样不由失笑,仿佛自己是吃人的猛兽一般。他忍不住伸出手攥住了余嫣的手腕,逼迫她抬头看自己。   “怕吗?”   余嫣老实地点点头,又觉得这样不合适于是便又摇头。只是满脸惧怕的表情终究藏不住,全叫萧景澄看了去。   “怕就说疼便叫,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这话有点耳熟,余嫣想起自己中了合欢散那一日,也是在这间屋子里,当时她泡在冷水桶中,萧景澄为她解春/药的时候,说的也是类似的话。   疼便77ZL说,可疼了真的能说吗?他不会恼吗?   余嫣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萧景澄看她这样突然想起件事来,便问:“还疼吗?”   余嫣一脸茫然地望着他,过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不由脑袋轰得一声响。   他指的是那日她流血的事情。   余嫣一下子就吱吱唔唔起来了。虽说已做好准备要当他的女人,可他平白无故提起这个,余嫣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倒是萧景澄一脸坦然,见她不答便自顾自道:“冯大夫说他的药能止血消肿,你用了后可好些?”   余嫣被他逼得没办法,只能小声回了句:“好、好些了。”   “可还流血?”   “一、一点点。”   萧景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兴致也减了几分,身上那股子燥热褪了几分,斟酌片刻后道:“那今日算了。”   余嫣没料到他会放过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算了?”   “怎么,你不乐意,就一天也等不了要做本王的女人?”   余嫣赶紧摇头:“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爷误会了。”   萧景澄好气又好笑,偏偏这事儿也怪不得余嫣。他与张皇后之间的博弈,最后竟是连累了她,说起来还是他对不起她。   萧景澄本想伸手去解余嫣胸前的带子,这下硬生生停在那里握了两下,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然后他冲余嫣挥手:“出去吧,让人给你换身衣裳。”   余嫣却不走,沾了水渍的脸嫩如凝脂,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对方。   这本是好事一桩,可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净房里水雾弥漫,平日里又凶又冷的王爷,今日看起来也没那么骇人了。   不吓人的萧景澄眉目疏朗姿容风流,竟是比女子都要好看几分。她一时看得有些出神,便没有起身。   萧景澄却有些烦躁,没注意到余嫣的动作,正要再次赶人时却见少女直起上半身,慢慢地向他贴了过来。   这是要亲他的意思。不同于从前只蜻蜓点水在脸颊上落下吻,今日余嫣直接便凑到了他的唇边,柔软的双唇贴上来的那一刻,萧景澄好容易压下去的火又被她给撩了起来。   但他也有些意外,小姑娘明明看起来很怕那事的样子,为何会突然这般主动。   感受着她颇为生涩的技巧,在那里不知所措地胡乱吻着自己,那种只有未经人事的少女才有的青涩与慌乱,反而是最叫人热血沸腾的地方。   萧景澄没有推开她,反而搂紧了她的腰,稍一用力就把人摁进自己怀里,以便她能吻得更深些。   余嫣却有些木讷,傻呼呼地贴着他的唇贴了许久,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正犹豫间萧景澄已是反客为主将她摁顾桶壁上,随即两人搂在一起激起了一片水花。   只是吻了半天也不见萧景澄有一下步的举动,余嫣又有些着急,趁着喘气的空当断断续续叫了一声:“王爷……”   那声音透着委屈和不安,是能把人心77ZL给撕扯揉烂的那种。   萧景澄知道她的意思,却依旧道:“等你伤好了再说。”   “可是……”   可是到了那会儿,说不定她又不敢了。   余嫣一下子陷入了两难境地,没想到自己难得主动一回,竟会落得这么尴尬的局面。更何况火已被她挑起,就这么走了似乎也不厚道。   余嫣一时间脑子乱作一团,不及细想又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那、那我帮王爷吧。”   萧景澄正忍着难受,听到她这话先是一怔,随即失笑:“你一良家女子,都是从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余嫣没好意思告诉他,在顺天府大牢里的这些日子里,她已学到了这世间许多从前闻所未闻的事情。   大牢里什么都有,多的是三教九流之人,虽说都背着案子前途无望,可总也有那么几个乐观话多的。   她们说话并不顾忌,且颇为大胆,谈论起某些事情来更是津津乐道。   余嫣便是从她们口中知道了鱼水之欢的种种,知道了男欢女爱的细节。只是那时的她根本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还会用得上。   侥幸脱逃不死,却终究逃不脱以身事人的下场。   她下意识轻叹一声,立马又察觉到不妥,抬头刚想解释两句,却发现萧景澄看她的眼神已大为不同。   下一刻她便又被人拉进怀里,之后发生的事情余嫣满心懵懂,既非害怕又非坦然,是一种令她无法细想的感觉。   像是被人牵着线,一举一动皆非自己所为。   到最后余嫣已是没了感觉,甚至不知何时被萧景澄抱出了浴桶。   她实在太累,身子一沾床便睡了过去,耳边还有各种悉悉索索的声音,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那一晚和萧景澄同床共枕时的那种摇晃感,似乎又变得更厉害了些。   王爷房中的床不太稳,是不是该叫人来加固一番才是?   余嫣满脑子不切实际的乱想,睡得昏天黑地。   -   第二日一早萧景澄便离了别苑去了皇城司,而英宗的书案上也很快多了一份折子。   那是萧景澄亲笔所写的折子,将燕平山遇袭一案的始末如实说出,且附上了许多强有力的证据。包括被生擒的刺客亲自招供画押的供词。   英宗越看越气,当下便要着人把萧晟送去宗人府。吓得他抱紧张皇后的大腿求她救命。   张皇后也是无法,此事牵涉萧景澄,且萧晟有杀人嫌疑,英宗岂能容他。她豁出去皇后的脸面求了英宗半日,最后还是不得不把父亲张相叫进宫来。   萧景澄那边对宫内的事情了如指掌,从英宗训斥萧晟起,到张皇后求情再到张相入宫,一桩桩一件件皆在他的意料之中。   彼时他正在醉仙楼与戚玉书喝酒,听了严循着人从宫内打听出来的消息后不过淡淡一笑。   戚玉书也没甚太大的表情,他向来没把萧晟看在眼里,也从不认为他那样的草包会是萧景澄的对手。   眼下他最感77ZL兴趣的倒是余嫣。   “你就这般收了她做外室,那她父亲的案子可要同她说一声?”   萧景澄抿唇不语,余承泽的案子乃是他亲自督办的,最后判了流放崖州也是他的意思。戚玉书自然知道内情,余嫣却对此一无所知。   “此事不必令她知道,徒增烦恼而已。”   “你放心,我自是不会说。但我看余姑娘的品行,似乎她父亲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父亲与女儿并未皆一样,更何况余承泽的案子板上钉钉乃是铁案,绝无错判的道理。你我在朝中多年也该见过许多,初时确实两袖清风,为人也颇为正派识礼。可人皆有弱点,他余承泽也不例外,再怎么刚正不阿被人戳中软肋捏住痛处,也会犯下糊涂事。”   戚玉书连连点头:“说得也是,这事儿不提也罢。”   只是话虽这么说,戚玉书心中却还是颇为惴惴。   万一哪天事发…… 第26章 女主人 谁说我要娶她。   严循向萧景澄汇报完宫内之事后并不走, 依旧站在一旁。   萧景澄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又道:“还有何事?”   “回王爷,还有一件小事。属下听说陆姑娘今日又去了杨府找太子妃殿下。”   严循是萧景澄的家仆, 自小跟在他身边,对李氏的称呼从未变过。不管是明帝还是英宗对李氏都颇为偏爱, 彼时还是二皇子的英宗已然被封为太子, 可明帝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忌地称呼李氏为太子妃。气得那时的二皇子妃张氏哑巴吃黄连。   戚玉书一听严循的话不由乐了, 指着萧景澄道:“看来令你头疼之事很快便要来了。你的这位表妹啊,当真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皆是自小一块儿长大,戚玉书自然也识得陆云箴, 深知她对萧景澄情根深种。   只可惜从前的萧景澄是个没心的,如今他倒是有心了,不过那颗心系在谁身上可是不好说。   萧景澄却不以为意,倚在窗边端杯品酒,一副自在闲适的模样。   戚玉书奇道:“怎么,你就不担心陆云箴去你母亲面前告你的状?”   萧景澄冲他挑挑眉,满脸写着“不担心”三字。   严循却插嘴道:“属下听说围猎那日陆姑娘正巧去宫中寻寿安公主玩,只怕是在坤宁宫撞见余姑娘了。”   他没敢点破,在座几人却心知肚有。哪里只是撞见余嫣, 只怕是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到了。   戚玉书顿时幸灾乐祸起来:“这回我看你怎么办,你那陆表妹闹起来, 说不定你母亲便做主许了你与她的婚事,她若进府那可是热闹了。”   别看陆云箴人前装得贤良淑德的模样, 背地里跋扈的名声戚玉书可是一清二楚。从前各大宴席上哪回撞见她, 都能见她身边的丫鬟伤了这里跌了那里。对外只说是丫鬟笨手笨脚,实则多半是陆云箴下的手。   戚玉书向来怜香惜玉,对陆云箴自然没好感。一想到77ZL余嫣那副柔弱纤瘦的模样, 不由担心:“到时你可得看紧些,别叫你那陆表妹把你那个小外室给磋磨得不成样子。”   萧景澄一口饮尽杯中酒,起身便要走。临走前轻飘飘扔下一句:“谁说我要娶她。”   随即大步离开。   戚玉书也不追,只眯着眼睛独自品酒。   啧啧,真是要变天啊。郕王殿下为了一个小小外室,连母亲内定的儿媳人选都要换了。看来他对余嫣当真是爱到骨子里了。   -   萧景澄离了醉仙楼便坐车回了别苑。严循骑马跟随,快到文懿院的时候远远看见门口停着的马车,严循的脸色不由大变。   “王爷,像是杨家的马车。”   杨家能这么直接来找王爷,且是找到别苑的,除了太子妃李氏还能有谁。严循不由如临大敌,紧张道:“太子妃殿下怕是为了余姑娘的事情前来,王爷眼下如何是好?”   萧景澄倚在车厢内假寐,只觉严循颇为吵闹,示意他闭嘴后便下了车,径直进了别苑的大门。   进门后他去了前厅,果真便见李氏已端坐在上首正在品茶,显然是专程来此处等他来着。   萧景澄见状上前行礼,又道:“母亲这么晚前来,是来寻儿子一道吃晚饭的?”   李氏这会儿正憋了一肚子的气,见着儿子也没个好脸色,只冷冷地将茶盏往旁边一搁,发出一声清脆的不满。   严循缩缩脖子,赶紧躲到了门边。   李氏看一眼萧景澄,开口道:“澄儿啊……”   这是萧景澄的小名,李氏已许久不曾这么亲昵地唤他,此刻叫来竟有些不习惯。她唤了一声后没再往下说,只颇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今日被陆云箴哭了一天,也实在是被闹得有些头疼。那孩子她自小看着长大,自然是疼爱的,她受了委屈哭成那个样子李氏也心疼。   可偏偏惹哭陆云箴的是自己的儿子,李氏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   好容易把陆云箴哄回了家,李氏便匆匆来了别苑,想要当面问清楚。   自己那个向来对女人不屑一顾的儿子,竟是悄无声息地纳了个外室,还养在了圣上所赐的别苑之中,可见他对此女颇为上心。   李氏虽喜他终于近了几分女色,可心下也有些不安,深怕萧景澄对此女情根深种,将来闹得妻妾失和。   李氏不反对他纳妾,却接受不了儿子要养一个狐狸精。她挑选的念夏忆冬不好吗?他何苦非要自己去寻个不清不楚的女人回来。   “我听闻那女子乃是犯官之女,且还背了人命官司?”   萧景澄见母亲说得直接,便也没瞒她,将余嫣的来历一五一十皆说了出来:“……虽是贱籍,但她身上的人命官司已去,真凶皆已下狱。圣上也知道此事,并未反对。”   李氏一听大惊:“皇上也知道你养外室一事?那他可曾说什么?”   “并未说什么,只叫我早些娶妻为好。”   李氏听得心惊胆颤,77ZL没想到儿子向来方正,却是一出格便闹了个大的。英宗也是奇怪,侄子还未大婚就纳了个外室,他竟也不骂不训,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这圣宠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但萧景澄既搬出了英宗这座大山来压她,李氏也无话可说,总不能再将此事闹大颜面尽失。于是只得悠悠道:“成吧,既皇上认了那此事便这么定了。只是皇上说得对,你既有这心思婚事便要着紧张罗起来。虽说皇上有意为你指婚,但母亲这里也有心仪的人选。不若哪日你去看看你二姨?”   萧景澄的二姨便是陆云箴的母亲,李氏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叫他认下这门亲事了。   萧景澄当即摇头:“如今不年不节,儿子不方便上陆府去叨扰。”   “所以你是……不愿意?”   “是,儿子不愿意,请母亲不要强人所难,也别耽误了表妹才好。”   李氏听他这么说倒也没太过震惊,毕竟一直以来萧景澄对陆云箴的态度她都是看在眼里的。从前他不说她便装糊涂,如今他既拒绝了,她也不好强塞。   总不能为了一个外甥女,令他们母子失和。云箴的婚事她再另寻高门便是了。   于是她便又道:“罢了,你的婚事今日先不提。你先叫她过来与我见上一面。”   萧景澄并未立刻答应,沉吟片刻后道:“母亲……”   “怎么,我这个做娘的想见一见一个奴婢也不成?”   萧景澄不想令李氏对余嫣有所偏见,于是不再坚持令人去偏院传了她过来相见。   不多时余嫣便急匆匆往这边赶来,走得太急只穿了一身袄裙,连件斗篷都未罩。   一路风尘仆仆赶来,进屋时余嫣喘息声略重,双颊也因赶路泛起了一抹红晕。整个人在灯下显得分外甜美,便如刚成熟的果子一般。   李氏一见心中便是一惊,突然明白了向来清心寡欲的儿子为何会对此女情有独钟。   这么美又这般媚的女子,当真世间少有。且此女眼中并无一丝妖媚感,想她乃是犯官之女,从前必定也是三从四德贤良端庄的世家女子。   一时间李氏对她竟起了几分恻隐之心。她自己也是经受过巨大变故的人,当年丈夫早亡她也曾处境艰难,虽不及余嫣这般凄惨,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才知道。   这世道对女子总是更为苛刻些。   只是怜惜归怜惜,该守的规矩还是不能少。毕竟她如今已非官家小姐,既没入了贱籍往后便是萧家的奴婢,再怎么样也越不过往后进府的正妃去。   想到这里她便端起了脸色,一脸严肃地仔细打量余嫣许久,直把人看得心中发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萧景澄虽不想她久跪,但当着母亲的面也不便出声,只得寻了话题道:“母亲来得匆忙是否还未用膳,不如我叫人摆饭可好?”   李氏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不悦地剜他一眼悠悠道:“好,那今日便让她服侍我吧。”   说罢便77ZL向余嫣伸出手来,示意她扶着自己。   余嫣跪了许久有些腿软,起身时差点摔倒,吓得她紧咬着唇强撑着不敢失态,待站稳后便忙不迭过来扶住了李氏。   萧景澄望着她扶李氏去正厅的背影,平直的嘴角向下压了压。   -   一顿饭吃得四平八稳又有些索然无味。李氏惦记着余嫣哪里顾得上尝菜的味道,只时不时打量她的眉眼,想尽量看透此女的心思。   无奈余嫣一副柔弱可欺与世无争的模样,她挑了半天刺也未挑出什么毛病,到最后只得叮嘱她道:“如今王爷既收了你,你往后便只得一心一意侍候他才是。至于念夏和忆冬两人,那也是府中的好姐妹,你三人万不可起嫌隙。你们都是王爷身边的人,须得同心协力才好。”   余嫣知道她为何同自己说这些,虽心中有一丝酸楚,却还是乖顺地应道:“奴婢知道,奴婢一定尽心侍候王爷。”   一旁的萧景澄听她奴婢长奴婢短的便来气,寻了个由头就把她打发回偏院去了。   “母亲要人侍候我叫旁人来,她笨手笨脚怕是不得您心。”   李氏见余嫣已走不由冷笑:“她得不得我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得了你的心那便够了。”   “母亲这话说的,难不成您还与一个婢女吃醋?”   “怎么,我便不能吃醋吗?”   李氏瞪了他一眼到底没再说下去,眼见天色已晚便坐车回了杨府。   萧景澄亲自送她上车,目送马车驶离文懿院后才返身回府,抬脚便去了偏院。   偏院内余嫣正在用饭,见他进来赶紧放下筷子便要过来侍候他,搞得萧景澄愈发不悦,直接将她摁回了椅子里。   “这里没有旁人,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余嫣满脑子还是方才李氏对她的敲打,这会儿听萧景澄这么说便小声道:“我该做的便是侍候王爷。”   萧景澄失笑,挑了挑她的下巴:“怎么,饭还未吃完便想侍候我了?”   这话听得余嫣脸颊一红,屋内的气氛顿时好了几分。   -   两人正说着话,忆冬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那上面搁了个茶盏,余嫣以为是给萧景澄泡的茶,很自然地接过来便搁到了他面前。   没成想萧景澄却把茶盏往她跟前推,吩咐道:“喝了它。”   余嫣这才好奇揭开茶盖一看,发现是一杯红枣参茶。   “我喝吗?”   萧景澄点点头,视线紧迫逼人,看得余嫣只得乖乖拿起茶盏,将杯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喝过后她不解地问道:“王爷为何让我喝这个?”   “我让人从王府库房里拿来的老参,已经交给了你的小厨房。往后你喝的茶和汤水中都会放一些。还有些别的补品也着人炖了给你喝。”   余嫣有些茫然:“我身子挺好的,不需要进补。”   “身子好睡觉时还出虚汗?”   萧景澄随口说起了那日她午睡时的情景,却听得余嫣面红耳赤。   她那哪里是虚汗,分明就是在梦里与人纠缠77ZL时出的汗。那梦境太过羞人,余嫣平日里都不敢想起。此刻被萧景澄点破,尴尬地红耳泛红。   萧景澄一下子便留意到了她的异样,逗她道:“你这是想到了什么,难不成那日午睡时,你竟梦到了什么?”   余嫣愈发心虚,哪里敢答他的话,只端起旁边的茶盏想递给他:“王爷渴了吧,要不要喝点茶……”   话没说完就不小心踩到了裙摆,手一歪连人带茶盏跌进了萧景澄怀里。   萧景澄到底没有三头六臂,事发突然也只来得及接住她的人,那碗茶便悉数倒在了两人身上,弄湿了胸前好大一片。   余嫣赶紧掏出帕子给他擦。萧景澄闻着怀里淡淡的美人香,那茶渍又像是怎么都擦不完似的,顿时有些气息缭乱。   为免自己定力不足伤到她,萧景澄只能伸手摁住她的手,没好气道:“笨手笨脚,还说什么侍候不侍候的。我若由你侍候只怕日日都要遭殃。”   余嫣也知道自己还不太会侍候人,于是并未给自己辩驳,只乖顺地道:“我知道了,往后我会小心的。”   萧景澄看她这软弱可欺的样子,一时也有些头疼。性子这般软,难怪会被从前的丫鬟欺负到差点没命。   于是他主动提点她道:“府里丫鬟不够,严循已采买了几个回来,先在放头院里待着,你若有觉得好的便提拔进屋里来。不过有一样须记得,下人便是下人,不可对她们太过和善,该有的规矩还得有。还有这院里的管家小厮,也尽数由你差遣。我会叫严循派心腹过来,你有何事都可通过他,或告知严循或直接告知我,自会有人来处置,你可懂?”   余嫣自然懂,但她不明白的是萧景澄这是要把文懿院全交给她来管的意思?   可她哪里配做这样的事情,她不过是个婢女,充其量也只是世人口中极为不耻的外室罢了。她从前对这样的女子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她的那些名门闺秀甚至有将外室与青楼女子相提并论的言论。   是啊,她若不是被萧景澄所救,如今也不过就是个官妓,每日在教坊司侍候不同的男人。比起青楼女子,她又高贵在哪里。   萧景澄见余嫣低头不语,手在她的腰间轻轻一握,问道:“怎么,是想不好怎么管教下人吗?”   “不是,王爷厚爱不敢辞,只是我身份卑微……”   萧景澄略显不耐,抬手打断她的话:“让你管便管,哪来这么多借口。”   他最烦听她说些什么配与不配或尊卑有别之类的话,当初她反抗萧晟的时候不是挺有骨气,怎么如今到了他这里反倒谨小慎微起来。   每每看她将自己放到了一个极低的位置,萧景澄心里便会腾起一股无名火。他紧了紧余嫣的晧腕,沉声道:“你是我的人,何来卑微一说。我这府里的小厮都不会像你这般自轻自贱。”   “可他们与我不同,他们只是下人,我却是……77ZL夫人说了我该与念夏她们好好相处。”   余嫣察觉到了萧景澄周身的怒气,紧咬着唇没敢再说下去。   萧景澄却被她给气笑了:“所以你预备着往后与她们一同侍候我?”   “我都听王爷的,王爷说如何便如何。”   “看不出来你这般乖顺听话。”   “是,我会乖乖听王爷的话听夫人的话,以后听王妃的……”   话没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改口道,“我不会出现在王妃面前,王爷放心。也不会与王妃争宠,我、我只会做一个奴婢。”   一个安分守己的奴婢,如果到时候王妃不想见到她,她走人便是。   萧景澄愈发来气,本想再训她几句,可看她低眉顺眼的柔弱模样,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又想宽慰她几句,叫她不必烦心此事。他既纳了她便能将此事处理好,不叫两方都不痛快才是。   且如今他还未正式议亲,离王府进府的日子还远着,她实在不必从此刻便担心起来。   但看余嫣这个样子只怕说了也是白说,还不如不提的好。   于是他索性换了个话题:“你身上怎么样,可还有流血?”   余嫣满脑子都是王妃进府后她该怎么办的想法,冷不丁听到萧景澄问这个便愣在当场。萧景澄便又捏了捏她的腰窝:“问你话呢,可是忘了擦药,要不要我帮你擦?”   余嫣惊得连连摇头,也学着他转移话题:“不、不用了,王爷衣裳湿了,不如我替您换了吧。”   萧景澄不置可否,只起身进了内室,看着余嫣忙忙碌碌拿了中衣和外衣出来,便道:“只要中衣便可。”   余嫣便知了他的意思,红着脸把衣服准备好,又很自觉地叫人进来替他备水沐浴。   很快她便被人抱进了净房,满屋红潮浮动。   -   萧景澄第二日便让人把丫鬟和婆子送了过来,又让人把余嫣的东西都从偏院挪到了正院。   这样一来府里上上下下全都明白了过来,对余嫣也比往日更尊敬了几分。   忆冬帮着念夏收拾东西去正院的时候,便忍不住吐了点酸水:“王爷待她是真的好,你瞧瞧这架势,俨然便是这文懿院的女主人了。”   念夏身子已好了许多,只走路还有点不利索,她低着头轻声道:“王爷待她她,对咱们也有益处。”   “可你就不想想以后吗?”   “以后是以后,眼下只管好好做事便是。你也学我一样多存些钱,即便往后配了小厮,日子也能过得好些。”   忆冬一听瞪大了眼睛:“什么,竟要去配小厮?”   从人人敬仰的郕王殿下,到连她们都比不上的小厮家丁,这落差未免太大忆冬实在接受不了。   可不接受又能如何,不过是命罢了。   末了她长叹一声,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余嫣搬进正院后依旧过着和从前一样的日子。天气渐渐转暖,已是几日不曾下雪。眼看着春日便要来到,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   接受了自77ZL己外室的身份后,余嫣的生活也渐渐回到了从前。除了身份的差异外,她如今的日子比起从前竟是更好了。   一应吃穿用度都比她当余家小姐时更精细,侍候的人也多,萧景澄那样的身份便是个别苑也皆是最珍奇的宝物,只她身上穿的绫罗绸缎便有许多她从前都未见过的。   什么宝石头面翡翠珍珠,都跟不要钱似的流水般送进屋里,把个冷硬的内室也衬得多了几分娇媚感。   只是东西虽是多了也好了,余嫣整日里窝要房内不出门,那些个华美的衣裳精致的首饰也没机会穿戴,到最后也不过挑些素净雅致的日日穿用。   忆冬偶尔就会数落她:“姑娘打扮得这么素净,是不想王爷来咱们这个屋里吗?您就算不为我们想也为自己想想,女子容颜易老,姑娘还是抓紧为好啊。”   萧景澄也问过她为何不穿戴那些:“是瞧不上不喜欢,还是不愿意?”   余嫣如今也摸透了一些他的脾气,小心翼翼讨好道:“自然是喜欢的,只是待在屋里也不必打扮得太过,这样便可以了。”   “那你便出门去吧。”   余嫣一愣,问道:“可以……出门吗?”   萧景澄不由失笑:“怎么,我是打断你的腿了,还是命人绑着你了,怎么你就出不了门了。”   “王爷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萧景澄令她坐在自己腿上,把玩着她的一缕垂发,淡淡道,“外头还有些凉,你出门时披件狐皮袄子。我着人给你备辆马车,你记得带个手炉,再带几个丫鬟家丁,让车夫送你去各处转转。想买什么便买,银子都在账房那里,你让丫鬟去支便是。”   怕余嫣有顾虑,他又道:“不必担心银钱,街市上的东西贵不到哪里去。一间铺子加起来也未必有你这镯子贵重,你且买就是。”   余嫣听他这么说也是吃惊,没想到自己随意挑的最素净的一个羊脂玉镯竟这般值钱。   可看萧景澄说起它时的表情,竟也不过尔尔。可知郕王殿下的有钱程度,远超自己所能想的。   余嫣既得了他的允准,便也起了出门走走的心思。自从父亲蒙难她被下狱,她这几个月一直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这京城的街市什么模样她都快不记得了。   她到底还是个少女,也喜欢新鲜的玩意儿。所以趁某日天气和暖,她便带着身子已大好的念夏一道坐车出了门。   两人也没去别处,就去了余嫣从前去过的永明街。那街市两边有胭脂水粉铺,还有绸缎庄和首饰坊,另外还有一处挺有名的饭馆。   余嫣甚至打算在外头吃顿饭,尝一尝许久未尝过的味道。   结果在一家胭脂铺里挑选东西的时候,余嫣不小心撞见个孩童。那孩子穿着打扮皆像个有钱人,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可她身边却一个跟着的人也没有,小姑娘瞪大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余嫣还当她77ZL认得自己,便上前同她说了两句话。那小姑娘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娇笑着就过来拉她的手,又冲她道:“姐姐,你陪我玩可好?”   余嫣一时不察,竟由着她将自己拉出了胭脂铺。   -   忆冬正帮余嫣挑香粉,她也许久没出门,被掌柜拿出来的各种瓶瓶罐罐迷花了眼。   刚挑出两瓶觉得味道不错的,想问问余嫣的想法,一扭头才发现她人不见了。   忆冬只当她在别处挑东西,结果铺子里转了一圈也没见着人,不免有点着急。于是搁下香粉瓶子走出门去。   到了门外正好碰见一道出门的小厮,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一看就是替余嫣买了。   他见了忆冬还上前来讨好:“姑娘我买了两串,你也吃一串吧。”   忆冬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余姑娘人不见了,你还有心思吃糖葫芦。”   若是人在他们手上丢了,回去怕是当场就要被杖毙了。   小厮一听也急了,赶紧和忆冬一起沿着铺子周围寻找起来。   却说余嫣被那孩子拉着拐进了旁边的一条上巷子里。余嫣进了巷子莫名有点不安,就拉住了那孩子询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你家里人在何处?”   那孩子却不答她,只拉着她要她陪玩,还从口袋里掏出五彩络子问她;“姐姐,你看这个好看吗?”   余嫣蹲下/身来仔细打量孩子的眉眼,见她不像是听不懂大人话的样子,于是又耐着性子将方才的问题又问一遍。   那孩子却依旧没答,还是在玩那几个络子,还故意凑到她鼻子下面道:“姐姐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余嫣下意识将头撇向了一边,只闻到一丝淡淡的香粉味,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   可这孩子的举动还是叫她有些不安,正巧这时听到了忆冬等人唤她的声音,于是她起身去拉孩子的手:“走吧,我叫人驾车送你回家去。”   那孩子却不肯,挣扎着要往巷子的另一头跑。余嫣正犹豫着要不要松手,突然只觉身后一暗,一阵凉意钻进脖颈里,紧接着便是一股剧痛袭来。她两眼微微一闭身子便软了下去,被袭击她的手一把接住。   对方看一眼身边的人,立即就有人过来拿个黑布袋子罩住余嫣,两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朝着巷子的另一处快速移动,巷子口正巧停了车马车,他们将余嫣塞进马车里,疾驰而去。   忆冬寻到巷子里的时候朝里张望了两眼,只看到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跑远的背影。她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往更远的地方寻去。   与此同时永明街上一辆停在胭脂铺对面的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原先一直挑帘看向街道的小丫头放下了帘子,遮挡住了车内的光景。   然后她悄声对车内的一个女子道:“姑娘,阿大他们已经得手了,这会儿就会把人运去金凤楼,咱们不如先回府吧。”   陆云箴靠在那里不住地摸着手中的暖炉,车厢内虽77ZL暖意融融她的心却凉了一大截。   她一路从文懿院跟着余嫣出来,眼看着王府的车夫为她赶车。跟在身边的小厮她曾在景澄哥身边见过,那是贴身侍候他的人,他却拨给了余嫣。   还有陪着她的那个丫鬟,那是姨母特意挑了给景澄哥哥暖房的丫头,他却让人去侍候那个余氏。   可见这余氏在景澄哥哥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   他待自己都没有这么好过。   陆云箴半是生气半是惊惶,气她爱的景澄哥哥为美色所迷,惊的则是万一他对此女情根深重,那自己往后入府岂不是要独守空闺。   一想到让自己跟个贱妾争宠,陆云箴便浑身发抖。原本她确实有归家的打算,反正金凤楼里有她买通的老鸨,余嫣一进门立马就会被安排接客。她若不从就再卖到别的肮脏地方去,一个不如一个。   她非要让那些男人将她狠狠糟蹋完才能出一口恶气。   可眼下她只觉得这样还不够,思索片刻后冲丫鬟道:“我们也去金凤楼。”   丫鬟一惊:“姑娘,那可不是您能去的地方。您金尊玉贵的,哪能去那种地方。”   陆云箴当然知道,她从前是最看不起那种地方的女子的,可今天她非去不可。她不放心,她非得亲眼看到余嫣被男人压在身下折磨得奄奄一息才能解气放心。   于是她沉声道:“不,就去金凤楼。”   -   忆冬等人寻了一大圈都没见到余嫣的踪影,眼看天色越来越黑,众人心中的不安也愈发大了。   尤其是忆冬,她是余嫣的贴身丫鬟,这番出门竟把人弄丢了,回去她该如何向王爷交待。   想到念夏不过不小心弄湿了王爷的衣裳就挨了十大板子,像她这样把余姑娘弄丢了只怕会被凌迟吧。   忆冬站在街头急得都快哭出声来了。   随行的小厮和车夫也是急得抓耳挠腮,吓得都快晕过去了。那小厮满头冷汗直流,刚抬手去抹就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骑在马上朝这边慢悠悠地走来。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严循,顾不得想太多冲上去就把他拦了下来。   严循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追问道:“出了什么事,你今日不是陪余姑娘上街采买吗?”   小厮哭丧着脸道:“可余姑娘不见了。”   “什么,余姑娘不见了?”严循一听大叫不妙,调转马头就朝身后的马车驶去。   小厮这才注意到后面还跟着王府的马车,一看那庄严的华盖便知是王爷的马车,吓得两眼一翻瘫坐在地。   完了,王爷知道了,这下真的死路一条了。   马车内萧景澄薄唇紧抿听严循说了此事,沉声道:“叫他滚过来说清楚。”   “是。”   严循说完就跟拎小鸡似的把吓得半瘫的小厮拎到了萧景澄面前。小厮也不敢瞒着,没等萧景澄发问就一五一十全说了。   “忆冬姑娘说了,前一刻还在胭脂铺里挑东西,下一刻人就不见了。”   严循插嘴道:“王爷,会不会77ZL是胭脂铺的掌柜搞的鬼?”   萧景澄淡淡扫他一眼:“他为何要这么做?”   是啊,严循也觉得自己想岔了。那掌柜的打开门做生意,没事儿掳一个姑娘做什么,是嫌自己命太长想要作死吗?   那会是谁干的呢?   没等严循想明白,萧景澄已冷声吩咐他:“传令下去满城搜捕,找不到人我唯你是问。”   严循不敢耽误,立马就通知人传令下去,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他自己则马上在沿街的商铺里询问起各家掌柜伙计来。   既是从胭脂铺丢的,附近必定有人见到过。果不其然问了一圈后,另一间绣坊的一个绣娘说自己见到个貌似余嫣的女子被个孩子从胭脂铺里拉了出来。   “那姑娘梳的不是妇人髻,身边却跟着个孩子,我觉得好奇便多看了两眼。就见她们进了旁边的巷子,再也没出来过。”   忆冬正巧也跟在旁边,听她这么说便想起了方才自己看到的,立马同严循道:“严大人,我先前也在巷子里看到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这么说起来是有人用孩子作铒,把余姑娘给骗了过去。”   严循在皇城司多年探听消息最有一套,既有了小姑娘这一线索,顺着找下去便不是什么难事。很快他便有了眉目,急匆匆就向萧景澄禀告道。   “王爷,目前看来是陆家人做下的,他们把余姑娘掳了去,听说是带去了南鼓巷的金凤楼。”   严循措词小心,用了“带”而非“卖”这个字眼。但萧景澄什么聪明人物,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南鼓巷是京城有名的烟花之地,三步一茶肆五步一青楼,进了那里的女子会有多惨萧景澄心知肚明。   余嫣那样的性子必定是不肯就犯的,那青楼便好比顺天府的大牢,有的是折磨人的恶毒法子。且女人折磨女人更为顺手,专就朝私密处下手,那些地方比起手脚来更为娇嫩,轻轻一碰都疼更何况是用刑。   也不知道余嫣此刻受了多少罪,是否还在被人摧残。抑或是直接被男人霸王硬上弓给强上了。   一想到此处萧景澄眼窝通红神色阴霾,一把夺过严循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马鞭扬起朝着南鼓巷飞奔而去。   -   金凤楼三楼的某间房里,老鸨头子凤姐正在数匣子里的金元宝,脸上满是溢出来的笑容。   身边的小丫头略有不安,小声道:“妈妈,这样妥当吗?那女子来路不明,万一是哪家的小姐……”   凤姐白她一眼不屑道:“你见过哪家小姐身上这么多伤的。一看就知道必定是什么不入流的角色,说不定也是勾栏瓦舍出来的,要不就是哪个爷养着的小的,来路不正。”   “那万一真是别人养着的,那人找上门来可怎么办?”   “怕什么,人是陆家送来的,必定也跟陆家有关。我看啊八成是个勾引老爷的狐媚子,惹了夫人不快,所以才叫人发卖到了这里。”   “77ZL那她醒了若是不从呢?”   “那便有她好受的。不从,当我这金凤楼是什么,只要进了我这个门,就没有人敢不从。”   凤姐自诩在这烟花场所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还从未碰到过降不服的女子。她手段颇多且都阴狠毒辣,是这南鼓巷出了名的辣手摧花之人。   所以那些人发卖家中奴仆的大多都把人卖到她这里,便是知道她极会调/教人。   再怎么三贞九烈清纯如水的女子经她的手一调/教,也会变为妖女□□。   她拿起一个元宝放在灯下赏玩,微微一笑道:“再说沈公子已要去了她房里,今日便会好好教她侍候人的道理。”   小丫鬟一愣:“妈妈这就要给她□□了?”   她看那个送来的姑娘姿容不俗,若是好好培养悉心打扮,将来初/夜定是能拍出个天价的,说不定会取代如今的花魁娘子一跃成为金凤楼的头牌。   刚送来就让她接客,接的还是沈公子那样的淫/荡之人,实在不像凤姐的做风。   凤姐听她这么问便叹了口气,把金元宝扔回盒子里:“谁说不是呢,可卖家发话了,定要今日就令她破身,且还要越折磨人越好,那我有什么办法,自然是拿人钱财□□了。”   塞了这么多金元宝就为了破那小姑娘的身,陆家这回出手也真是大方得不像话。   想到这时凤姐也不免好奇,那小娇娘究竟什么来头? 第27章 第一夜 府里哪来的其他女子,你可曾见……   余嫣迷迷瞪瞪睁开眼睛, 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不对。   鼻尖有很重的脂粉香气,且还是劣质刺鼻的那种。外头隐约有谈笑声传来,偶尔有女子笑得出格, 尖利的声音透过窗户传了进来,吓得余嫣一哆嗦。   她应该不是在文懿苑, 王爷御下极严, 下人们极为规矩懂事, 别说这般高声谈笑,就是说话声都不敢太高。   且别苑也没有这般浓重的香粉味,更别说这大红大绿的帷幔和床帐, 看得余嫣心头一惊,脑仁突突地跳了起来。   她这是在哪里,似乎不是个好地方。经历过顺天府一事后余嫣如今颇有些惊弓之鸟,她慌乱地从床上爬起来,看见身上穿的还是今日出门的那一身衣衫时,稍稍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她一颗心完全放下来,便吃惊地瞪大眼睛望着房内的另一人。   那是一个男子,长相枯干高瘦,一双眼睛却极为精明, 透露着满满的不怀好意。余嫣被他的长相吓得心头一惊,本能地往角落里躲了躲。   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人手里拿着的皮鞭, 顿时全身僵硬。顺天府大牢内受刑的一幕幕又浮现在了眼前,哪怕那鞭子还未抽到身上, 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已袭上心头, 吓得余嫣浑身发抖面色煞白。   她好不容易从那个魔窟里逃了出来,实在受不住再重回地狱。那种感觉没有经受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光是想想便叫余嫣指尖发颤, 紧张得掐进了77ZL皮肉里,几乎要渗出血来。   男人见她娇小的身躯不住地发抖,满意地大笑起来。   他叫沈峰,本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无奈命不好爹娘早亡没了依靠,整日里跟一帮二溜子混在一起,靠典卖祖产为生。   后来又学人抽了大/烟,人便更加张狂无度,整日里在这金凤楼内浑浑噩噩,又以折磨人为乐。   凤姐接了陆家这单大单子后,第一个想到的人选便是这个姓沈的。主家既是要破了这小娘子的身,那找沈峰便是再好不过。   不仅能令她不再是完璧,还能玩一番十八般“兵器”,叫这小娘子的初/夜终身难忘,也可绝了她哭闹的念头。   但凡这金凤楼里的硬骨头,哪个不是侍候完沈峰后便乖乖听话了。原因也简单,无非跟沈峰比起来,别的客人当真是温柔体贴又舒服了。   那沈峰此刻正如他的名字一般,吸饱了大烟人有些疯癫,见着余嫣这样的小美人浑身兴奋得直抖,二话不说挥舞着手中的鞭子便朝她扑了过来。   余嫣拼命挣扎反抗,一记窝心脚踹在了对方胸口,把跟得了痨病似的沈峰踹出去老远摔倒在地。   这一下男人被彻底激怒,看一眼手中紧握的鞭子,跳起来冲着余嫣便挥了下去。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陆云箴嫌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连贴身丫鬟翡翠递过来的茶都懒得碰。   她到底是千金小姐,来这种地方已是极为不适,还要喝这里的茶实在是咽不下去。她眼下只关心隔壁屋里的余嫣,听见她被鞭子抽打得痛呼出声时,脸上立时露出满意的笑来。   连这金凤楼里的茶水都看着顺眼了几分,勉强接过来抿了一口,到底还是喝不惯又放下了。   然后她看向凤姐派过来侍候她的小丫鬟:“这里可有暗窗什么的,能看一眼隔壁的光景?”   小丫鬟指了指墙上的一块菱形木板,小声道:“移开此处可以看到隔壁房间。”   这也是花楼的老把戏了,几乎每个房间都藏有大大小小的机关。有些客人癖好特殊,不爱真刀真/枪自己上,就喜欢看人玩花样。小丫鬟倒也习惯了。   只是姑娘家来看这种的,她也是头一回遇见。   翡翠见状移开了那块木板,自己先探过去看了两眼,随即冲陆云箴道:“姑娘,那沈公子正在打人,奴婢觉得姑娘还是不要看了吧。”   陆云箴也知这场面必定血腥恐怖,可她心里非但没害怕,竟还有些隐隐的兴奋。一想到这个女人抢了她的景澄哥哥,她就觉得只打几鞭子便宜她了。   她走到木板前用一只眼睛朝隔壁屋看去,果然看见余嫣被沈峰推倒在地抽打得满地乱滚,不由轻笑出声。   笑过后又觉得不痛快,于是冲小丫鬟道:“去,告诉那个姓沈的,赶紧把人给我办了,姑娘我重重有赏。”   夜长梦多,还是赶紧让人脏了她才好。要是她被嫖客睡过了,景澄哥哥必定会77ZL厌弃她,再也不会碰她了。   她正这么想着,突然听见隔壁传来砰地一声响,像是门板被人重重踹开。紧接着便一个男人如风一般冲进房内,一把拎起沈峰的后衣领就把人扔到了一旁。   陆云箴大吃一惊,正要收回目光,又看清那人乃是萧景澄身边的严循,不由更为惊惶。   可吃惊过后又有了几分不安,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屋子,果然没多久便见萧景澄迈步走进屋内,径直朝余嫣走去。   景澄哥哥来了,他、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   严循第一个冲进屋内,把沈峰扔开后一眼就看到被鞭打得浑身是血的余嫣,不由气血直冲脑门。   紧接着屋内的气氛骤降,一股寒意瞬间袭来,不必看也知道王爷此刻会是怎样的盛怒。   就连他都气得不行,更何况是王爷。严循突然觉得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那沈峰被扔出去后并未消停,不怕死地挣扎着爬了起来,又朝他们冲了过来。可惜他没走两步便被人扼住了喉咙,紧接着便听“咔”地一声响,那沈峰连声都没出一下,整个人便跟被抽去了筋骨般,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闻声而来的凤姐和其他姑娘皆是吓得尖叫出声,而楼里养的几个打手则是连连后退,皆知眼前这个人不仅身份尊贵得罪不起,连身手也是他们一起上都沾不了一片衣袖的人物。   一时间金凤楼里乱成一团,有不明真相的姑娘口中大呼“杀人了”四散逃窜。也有衣衫不整的客人跑出房后认出是皇城司的人来了,吓得瘫倒在地抖成一团。   不同于这些人的慌乱,跟随萧景澄前来的皆是训练有素的精英,他们分两排立于房前,背对着房门面无表情,仿佛对这种弑杀习以为常。   跟皇城司内的刑罚比起来,一击拧断那人的脖子真是最客气不过的了。他们只觉得王爷今日已是相当仁慈呢。   唯有在房内的严循看到了所有的一切,看到了萧景澄此刻的震怒,也感受到了他周身散发的凉意。   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王爷,便是在皇城司审再奸险狡诈的犯人,王爷也不曾如此满身戾气。   严循吓得瑟缩一下,默默退到了一旁,目光却还留在萧景澄身上,亲眼看他走到余嫣身边,整个人一下子便柔软了几分。   余嫣衣衫不整满身血迹,已是被打得奄奄一息。就在萧景澄准备将她抱起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速度之快竟无人想到出手拦她。   “景澄哥哥你不能碰她,这样的女人会脏了你的手。”   陆云箴满脸悲愤地冲了进来,不管不顾冲萧景澄大吼道。她实在太过生气,已忘了两人的身份差异,也忘了眼前这男人是什么脾气。她只知道她的景澄哥哥要抱这个女人,而她实在无法忍受。   明明是临门一脚的事情,偏就功亏一篑。陆云箴气得整个人都快疯了,全身颤抖控制不住,连声音都尖利了几77ZL分:“我不许你碰她,听到没有!”   萧景澄只回头淡淡扫她一眼,眼中阴云密布,沉声吐出一句话:“你算什么东西。”   陆云箴长这么大是第一次挨萧景澄的骂,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得这般无情,一时间委屈得眼泪直流。   “你怎么可以这样景澄哥哥,我是要嫁给你的人,你怎么能为了一个贱婢这么对我?”   “你我从无婚约,我亦无娶你的打算,从来没有。”   这话像是一把利剑,一下子刺进了陆云箴的心里,也把她彻底给刺疯了。她突然发狂般拔下头上的簪子,冲着地上的余嫣扑了过去。   既然不能毁了她的身子,那她就要毁了她的脸,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跟着进来的翡翠见状惊叫出声:“姑娘!”   一旁的严循也是几乎同时叫出声来:“王爷!”   外面的护卫闻声也赶了进来,这才发现陆云箴拔下来的簪子竟是插在了萧景澄的左胸口。   这突然的变故几乎吓坏了屋里所有人,连陆云箴都颤抖着唇不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喃喃道:“景澄哥哥,为、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那个贱婢挡着,为什么要让自己伤着他,陆云箴两眼一番几乎要晕厥。   可萧景澄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只伸手一把将她推开,随即一个用力就拧断了那根簪子,一半留在身体里,另一半则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   不理会陆云箴的哭喊吵闹,萧景澄换起余嫣走出了房门,大步迈出了金凤楼。   楼前也有大批护卫把守,此刻的南鼓巷如临大敌,所有人都闭门不出龟缩起来,整条街道空荡而萧瑟,透着一股骇人的寒意。   萧景澄脸色铁青走了出来,将余嫣抱上马车后便吩咐人回府,独留严循在此处查抄金凤楼,顺便理一理跟陆家的恩怨。   他最近是不是太和善太好说话了,以至于都有人敢爬到他头上动他的人了。   有些人,是该给他们一些警告了。   萧景澄看一眼怀里的小姑娘,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余嫣方才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屋里发生的一切皆没看清。此刻被萧景澄抱在怀里,闻着那熟悉的佛手香味,本能地便凑了上去。   这气味令她安心,仿佛闻了之后连身上的疼痛都减少了几分。她贪婪地闻着这个味,拼命地往萧景澄怀里钻,两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说什么也不放开。   这世上唯有他能护她周全,余嫣再也不想经历那些折磨。   她太害怕了,也实在太疼了。   -   余嫣就这么一路紧攥着萧景澄的衣服回了别苑,任由谁上来劝都不好使。   回了内室后念夏和忆冬轮番上来好言哄着,她却跟着了魔似的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萧景澄看她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又好气又心疼,便也没再勉强,只让她们准备好衣服和清水,又把冯大夫叫到了跟前。   冯大夫本就是他养在府里的人,对于治疗外77ZL伤极有经验。对比萧景澄以往受的伤,胸前让人插了一簪子实在是小事。   只是冯大夫也有些好奇,王爷出去一趟究竟干了什么,怎么把个受了伤的余姑娘救回来不说,连自己身上都挂了彩。   看这簪子分明是女子之物,这么说王爷是被女子所伤?哪个女子这般大胆,是余姑娘吗?   余姑娘伤了王爷他也不生气,王爷当真对余嫣太好了。   冯大夫一肚子的猜测没敢问出口,只小心翼翼替萧景澄拔下那半截断簪,又替他清理了伤口上了药,待包扎好后才叮嘱道:“王爷这几日须小心,最好别令伤口沾水。饮食上也要注意,要戒油腻偏清淡,酒也最好别饮了,那东西伤身……”   话没说完就被萧景澄瞪了一眼,吓得他到嘴的话立马咽了下去,忙不迭又去给余嫣诊治。   余嫣受的也是外伤,除了长长短短的鞭痕外,后颈处还被人打了一下泛起一片乌青。他仔细查看过伤口后宽慰萧景澄道:“王爷放心,这淤青几日就散,上些药就行。至于这身上的鞭痕,倒不是太重,想是下鞭之人力气不大,皆是皮外伤。”   萧景澄回忆起方才在金凤楼听到的一耳朵闲话,那个姓沈的似乎是个吸大/烟的。难怪手上没劲儿,余嫣身上的伤痕虽说可怖,倒不像在顺天府伤得那般重。   饶是如此他还是令人将库房里御赐的药都拿了过来,又着人回王府去翻库房,将那些治外伤的去疤的甚至美肤的药膏通通拿了过来。   女子皆爱美,她若整日见到满身的伤疤,只怕心里也会难受。   冯大夫又给余嫣和萧景澄开了方子,出门亲自盯着人熬药去了。剩下几个丫鬟留在房内想给余嫣上药,奈何她就是不配合,任谁靠近都吓得瑟瑟发抖极力躲闪。   唯有萧景澄能近她的身。   无奈之下萧景澄只得遣散众人,难得压下性子好声哄她:“你先听话别动,我给你上点药?”   余嫣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看,半晌后才轻轻点了点头。但她还是不肯放开对方,双手攥着布料,指尖依旧不住颤抖。   萧景澄只得自己出手,替她除去了身上的衣料,只留一件大红的肚兜。   女子身上的大小伤痕顷刻间展露无余,原本的旧伤已只留一些浅淡的痕迹,新鞭打的伤痕翻起一层粉嫩的皮肉,不仅激起了男人怜惜之情,更激起萧景澄心头的怒火。   那个压抑了许久的念头此刻如巨兽冲破牢笼,在他的心里横冲直撞起来。   一开始顾虑的是她的身份,后来又顾忌她的身子,一忍再忍。   萧景澄突然便不想忍了。   但余嫣满身的伤痕还是令他冷静了几分,他重重地吸了两口气平息了心境后,又打开伤药轻轻替她涂抹起来。   本想着替她涂完药后两人便叫她睡一觉,却不料这药涂得竟十分磨人。   余嫣耐不住疼,药膏涂在伤口之上虽有止血的功效,却77ZL也疼得人浑身打颤。不多时她已痛得泪流满面,又不敢哭出声,只能紧咬着唇暗自忍耐,却连躲都不敢躲。   萧景澄看她这可怜样心越来越乱,到最后连气息都乱成了一团。向来引以为傲的心智也是寸寸崩溃,到最后他终于将药膏往旁边一扔,一手搂住余嫣的后腰。   吻住她的唇时,萧景澄用仅剩的一丝理智问她:“你可要本王?”   他心里打定主意,若余嫣说不要今日便再忍一次,一切待明日再说。没成想余嫣意乱情迷间竟呢喃着吐出几个字:“我、我不知……道。”   她此刻已完全凌乱,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只知道这情景似曾相识,男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除去了最后一缕遮盖。紧接着便是滚烫的情绪翻滚而来,如惊涛骇浪将她彻底包围。   余嫣两眼一黑,再睁眼时便回到了那个梦里,那个建在水中的竹屋里,满眼皆是轻落的纱窗,随着清风上下翻舞摇晃,直至红霞满天满眼一片殷红。   -   冯大夫没想到自己不过熬个药的功夫,正院那边已是门窗紧闭闲人莫进的架势。连余嫣的两个贴身侍候的丫鬟皆是避得远远的,不敢靠内室太近。   念夏和忆冬虽还是黄花闺女,却早已被嬷嬷训练过房中之事,自然知道此刻内室正在发生什么。   忆冬脸色青白情绪低落,悄悄跑到边上去抹泪。念夏就在那儿安慰她,还示意她小声些:“别叫人听了去,万一传到王爷耳朵里可不得了。”   忆冬有些不平:“怎么,连哭都哭不得吗,就不许我遇到不痛快的事情吗?”   “王爷与余姑娘在一处,你就哭哭啼啼的,谁都知道是为了什么。快把眼泪擦了,当心惹祸上身。”   说罢又拉她去准备热水之类的东西,边走边道,“一会儿王爷和余姑娘只怕要沐浴,咱们得准备着,床单也得换了吧。”   忆冬想起那次余嫣从宫里出来时下身流血的情况,悄声告诉念夏:“……只怕是不会有落红了。”   “那也得换,总有汗渍什么的。”   忆冬一听脸色愈发难看,气得一跺脚快走几步上前去了。念夏拿她没办法,只得追了上去。   -   余嫣从没有这般累过,就是那日在浴桶里帮萧景澄的忙,也不过就是手酸而已。   今日却是累得狠了,全身酸痛嗓子沙哑,加之身上有伤,好容易结束后整个人便窝在萧景澄怀里睡了过去。   萧景澄却是了无睡意,只靠在床头搂着她,目光却落到了床单上的某处。   他也有些意外,本以为余嫣经过上回的摧残后不会再落红,没想到床单上还是落下了点点红斑。   这让他想起了上回在坤宁宫时,张皇后发难的情景。她本无辜,说到底不过是张皇后想要对付他却寻不到法子,所以才拿余嫣出气罢了。   这么娇弱的一个人,若是没有他的庇佑,这世间其余人的险恶都能将她拉入万劫不77ZL复的深渊。   余嫣无疑是需要保护的,但也不是自己从前想的那般弱。萧景澄抬手摸到了肩膀处的一个伤口,不由笑了起来。   小姑娘还会咬人,倒是没看出来。不过这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她。所以虽还未尽兴,但萧景澄还是放过了她。   他拉过薄被替身边的女子轻轻盖上,随即自己也盖上被子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只是过了许久也还是未睡着。   萧景澄见余嫣睡得还沉,便自己起身叫了人进来准备热水,沐浴过后回到床边正准备躺下,又想起点什么来。于是重新下床翻找出那日冯大夫给余嫣开的药,随即回到床上掀开被子,在睡梦中替她上了药。   睡着了的余嫣毫无攻击性,软得如一只小奶猫,只在他手指碰触到伤口时轻轻哼了两声。   萧景澄被扰得心烦意乱,直觉得好心没好报,竟是把自己给坑了。   于是只得又回到净房备了一桶凉水,泡了许久才平复了心绪。   -   两人皆是天亮才醒。不同于余嫣睡得安稳,萧景澄这一夜就没睡踏实,来来回回起了好几次,每次皆是去净房泡凉水。   一直折腾到天微微亮才睡了过去,是以余嫣醒来时他还未醒。   余嫣不是次一次与萧景澄同床而眠,只是前几次他都是一早就走,鲜少能碰上面。想不到今日他竟也躲了个懒,赖在家中不去皇城司办差。   是因为身上有伤的缘故吗?   一想到昨日他因为自己被陆云箴的簪子所伤,余嫣便有些紧张,轻手轻脚支起身子便去掀对方身上的被子。   掀开一看才发现对方不知为何没着上衣,竟是裸着上半身睡了一夜。他的伤口处裹着绷带,用手一摸却有些潮湿感,余嫣不免担心会令伤口坏死,就想替他解了湿绷带。   没想到手刚碰到那绷带,一直睡得安稳的萧景澄竟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紧接着一个翻身人便压了上来。   余嫣被他吓一跳,娇呼出声:“王爷。”   萧景澄本就被昨晚的那团火折磨得难受,这会儿听到她娇娇软软的声音愈发控制不住,立即低下头去封住她的唇。   不能再让她开口说话,不然他真会变成禽兽。那样或许会伤到他。   昨夜他虽已小心了几分,可到底还是弄伤了她。   余嫣本想照顾他的伤口,没想到醒来的萧景澄竟是这般可怕。不仅吻得她喘不过气来,还在她耳边哑声道:“还想要本王吗?”   昨日他也问过类似的话,余嫣自然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本想说不要,可话到嘴边又不自觉地变了。   她好容易喘匀了气,双手不自觉环住对方的脖颈,双唇贴在他的耳边,竟是用自己都没料到的娇媚声音回了一句:“要。”   只这一个字便够了。就像在萧景澄的心头放了一把火,两人瞬间便都烧了起来。   门外念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拉着忆冬一块来侍候王爷和余嫣77ZL。没成想刚走到门口便听里面传出女子断断续续的动静声,听得两人同时面上一红。   忆冬昨晚好容易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又落了下来,咬唇抱怨了一句:“一大早的,怎么王爷也这般好兴致。”   念夏也听得面红耳赤,只得随口回了一句:“你忘了嬷嬷教过我们了,说男子清早的时候和我们不一样,比起夜里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忆冬听了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住地往下落。   要得再狠又有什么用,左右不是问她们要的,她们想要的王爷也不会给,尽是悉数给了余姑娘。   只是余姑娘那身子,受得了吗?   -   余嫣确实受不住,那一番又是闹了个昏天黑地。   萧景澄双手撑在床上调整了下呼吸,这才伸手去摸余嫣脖颈处被自己弄出来的斑斑红痕,低声道:“你们女子身上的皮肤都这般娇嫩吗?”   他也没觉得自己有怎么用力,可她这全身竟布满了他“作案”后留下的痕迹,颇为壮观。   余嫣羞得伸手去抓被子想要捂脸,却被萧景澄阻止,于是只能拿手捂着面闷声道:“王爷看看府里其余女子是否这样不就知道了。”   “府里哪来的其他女子,你可曾见过?”   “文懿院虽没有,但王府里必定是有的。”   萧景澄看她指缝间愈加通红的面颊,失笑道:“哦是吗,她们在何处,我竟不曾见过?”   余嫣愣了下慢慢地把手从脸上挪下来,满脸疑惑地望着萧景澄,内心大为不解。   难不成王爷同她一样,昨晚也是初次?可她在牢里时听人说过浑话,说男子头几次皆会很快,可他明明没有。   不管是昨夜还是今早,若非她出声求饶,只怕要不眠不休闹上许久。   他、他是不是在哄她?   余嫣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竟这般不知羞耻,于是赶紧转过身去钻进了旁边的被子里,将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   萧景澄也不来抓她,只下床似乎是去了净房。不多时他从里面出来,竟又坐到了床边,伸手拍拍被子里的余嫣,吩咐她:“出来。”   余嫣却已是羞得无脸见人,蜷缩在被窝里不肯就范,还小声道:“王爷有事便先走、走吧。”   “谁说本王要走,本王受了伤今日会在此休养,哪里也不会去。”   “那……王爷要不要用早膳。”   “确实要用,不过还得先做一件事。”   余嫣刚想问做什么,却发现男人的手已伸进了被窝里。也不知他哪来的本事,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纤细的脚踝,令她动弹不得。   余嫣怕他又要来,立马便要挣扎,却听萧景澄严肃道:“别动,给你上药。”   “上、上什么药?”   “上昨夜上过的药。上回你受伤冯大夫开的。”   余嫣怔愣了两下,才明白过来他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昨夜他就给自己上过药了?   这……也太羞人了吧。   但萧景澄哪里容得她害羞,二话不说掀了被子便上起77ZL药来。可怜余嫣实在太过羞耻,只得拉过被子将脸蒙住,死咬着唇不出发出一点声音。   好容易上完药,她又羞又疼已是出了一身汗,萧景澄见状又说要抱她去沐浴,吓得余嫣赶紧推说自己饿了,这才令他转移了注意力,出去吩咐人摆早膳去了。   余嫣则抓紧时间去净房擦了遍身,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正想给身上的鞭伤上药时萧景澄便回来了。   于是一番争执之下自然是她败下阵来,无奈只能由他替自己又上了一遍伤药。   萧景澄边涂药边道:“昨日你可不是这样,丫鬟要给你上药都不肯,非拽着我不放。”   余嫣已是记不得,便道:“哪里,王爷定是胡说。”   “本王从不胡说,你若不信就去问那两个丫头,她们自然不会骗你。”   余嫣哪里敢问,只得默默接受了他的这个说法,一个人躲起来伤神去了。   两人在屋里用的早膳,萧景澄不许余嫣下床,吃过饭又令她躺了下来,自己则出了内室去了书房。   书房里严循已然打听到了一切,此刻便是来向他汇报的。   “……王爷猜的没错,那金凤楼的老鸨确实收了陆小姐的钱,这才想叫人欺负了余姑娘。胭脂铺前把余姑娘引起的那个小姑娘,也是陆小姐的人安排的。属下还查到越国公前一阵子得了个美人,听说乃是西域人,属下查过此女与匈奴有关。再者去岁越国公还扯牵进了一桩人命官司,据闻是为了争抢一位富商的小妾而把个下人给活活打死,那富商告到了顺天府,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说到这里严循不免又想起了陈芝焕那个草包。想也知道一边不过是个有钱商人,另一边却是国公府,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他自然不会得罪越国公,此案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现在王爷既插手要管,那这富商的冤屈只怕便能昭雪了。越国公家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了。   “只不过王爷,越国公夫人乃是太子妃殿下的……”   萧景澄没等他说完便抬手打断,起身道:“向来女眷不过发配为奴,本王会留她们一条性命的。”   严循一听大惊失色,没想到王爷竟是要对越国公家痛下杀手。   为了一个余嫣,越国公家百年家业转眼便要分崩离析,女的发配为奴男的则是要斩尽杀绝了。只怕陆小姐也不会想到,自己做的恶事竟会连累全家。   可叹,可悲啊。   萧景澄却不像他这么心软,只淡淡道:“通敌卖国古来便是灭九族的死罪,你与我传话给越国公,若他自己想明白了便到皇城司来找我,我可保他一条全尸。若想不明白,便别怪我不念亲戚情分了。”   严循面色一凛,应道:“是。”   萧景澄处理完越国公的事后又回了后院。虽说转眼就要拔除一个百年世家,于他却并不是什么大事。   圣上想除越国公不是一天两天,除了他外通匈奴外,也因他与张77ZL家牵扯过多。   皇上想要摆脱张家的桎梏,便要不动声色地剪除他们的羽翼。而自己便是他最好的掩饰。   他是萧家人,又凶名在外,此番余嫣又被陆云箴所害,传出去外人只会说郕王为了一个外室弄倒了越国公一家,绝无人会想到是圣上针对张家布下的一个局。   越国公家本就是风中残烛,余嫣只是一根小小的导火线而已。只是这根线却是缠在他手上的,动一动他便会难受,自然也不会叫陆家好过。   -   回到内室一看,余嫣并未睡着,但因他的吩咐也不敢起身,只能无聊地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   见他进来便道:“王爷,我可否起身?”   “做什么?”   “看看书,或作幅画。王爷身上若觉得哪里不舒服,我替王爷捏捏?”   萧景澄本没想到那处,被她这么一说倒是挑起了几分兴致,于是逗她道:“我确实身上有一处不舒服,不如你替我……”   余嫣如今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只看他的眼神便明白他所指何事,小脸煞白摇头拒绝:“王爷身上有伤,还是多休息为好。我、我给王爷倒杯茶。”   萧景澄也不拦她,见她衣着单薄地下床趿鞋喉头微动,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很快余嫣披好外衣下床倒了茶,端到了他面前。萧景澄便给面子地喝了一口,这才问起昨日的事情:“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便把你给骗出门了?”   “不是她骗的我,是她拽着我走的。我本以为她与家人走散了,想同她去寻母亲,没成想……”   还是她大意了,前面十几年养在深闺中轻易不出门,哪里知道这世道的险恶。   想到因为自己惹出来这么多事,最后竟还连累了萧景澄受伤,余嫣便有些难受,低头轻声道:“我以后都会乖乖的,再不会出府一步。”   “不觉府中无聊?”   “不会,府中有人说话有人陪下棋,闲来无事还能绣花。反正女子这一世都是这么过的。”   萧景澄却不爱听这话。想他整日里四处奔走,一年到头有半年都不在京城而去了别的城市,虽说赶路劳累却也肆意快活。   而余嫣却说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进别苑的门,往后的几十年都要留在这方寸之间,可想而知会多么无聊与难熬。   她也是人,想来也与自己一样不喜这样的束缚,却因女子的身份处处掣肘,不免有些可怜。   想到这里萧景澄搁下茶盏看她一眼,只道:“这几日你先好好养伤,往后的事情再说。”   余嫣初听这话也没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哄着自己。没想到过了大约十来天,她身上的伤已然结痂快好时,萧景澄某天竟不到晌午便早早回了府。   那会儿余嫣还未用午膳,以为他回来是要与自己一道用,却见他催着丫鬟们给自己要梳妆打扮换衣,末了还叫她跟自己走。   余嫣只当出了大事,跟着他一路走出文懿院上了马车。待车子在路77ZL上行出一段路后,她打量着萧景澄的脸色不像有事发生的样子,这才问道:“王爷,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出去逛逛。”   “王爷要逛何处,书楼还是茶馆?”   萧景澄却没答她,只挑起帘子令她向外看。这几日已是春日复苏,四处一片热闹景象,街市上人来人往吆喝不断,各种新奇的摊位一下子便吸引了余嫣的注意。   她一时看得入迷便忘了追问萧景澄要去哪里,直到马车停在了一家金银阁前,她才恍然大悟。   萧景澄是要带自己来置办首饰吗?可王府里根本不缺这些,自己屋里的珠宝玉石也是多到用不完。   于是她扯了扯萧景澄的衣袖,小声道:“王爷,不必再买东西了,我够用了。”   萧景澄却不听,拉着她走进金银阁内,叫老板娘摆出东西来随余嫣挑选。也不问贵贱不问价钱,但凡她多看了一眼的东西,他便会让人留下。   余嫣挑着挑着才有些明白过来,他带自己来这里不为买什么,大约只为让她好好逛一逛。   余嫣心念一动有几分触动,默默地低下头去细细地挑选起来。   她这一世虽说不幸,但能遇到王爷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她挑了半天挑中了一支白玉簪,不同于先前的随意翻看,这一支却是她真心喜欢的。   萧景澄看出了她的心意,拿过簪子细细把玩了片刻,随即冲女掌柜道:“能否麻烦替她挽个妇人髻?”   女掌柜自然连声称好,手脚麻利地替余嫣挽好了发髻。就在她停手的那一刻,萧景澄突然出手,将那支白玉簪子插到了余嫣的发髻上。 第28章 喂酒 她不过是他豢养的一只猫罢了。……   那簪子一插上余嫣的发髻, 满室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饶是女掌柜见多识广巧舌如簧,一时间也被余嫣的绝色惊在当场。   方才挽发髻的时候她便注意到了这姑娘那嫩如豆腐一般的白皙肌肤,被她今日穿的秋香色薄袄一衬, 愈发显得吹弹可破。   如今长发既已挽了起来,那脖颈处的艳色便叫一览无遗, 偏她又是一副娴静淡然的姿态, 配着那白玉簪子, 又是娇媚又是端庄,女掌柜还真是头一回见人将这两种气质结合得如此之好,且毫无违和感。   看面前这男子姿容出众周身华贵的样子, 便可知此人身世不凡。想来这女子也非出自寻常人家。她日日在这边开铺引客,可还未曾见过这般殊色的女子。   一时间掌柜的财迷心窍,又觉余嫣这样的容貌自是要挂满珠翠才相得益彰,于是便讨好地笑道:“这位相公好眼光,此簪与娘子极为相衬。今日相公为娘子插簪,他日必定是日子和美长长久久福泽延绵。”   她边说好听话边拿出各种镯子金钗,笑眯眯地劝萧景澄道,“不若您再为娘子挑选几件,必定都是极合她心意的。”   萧景澄知道他们这种生意的嘴, 向来是什么好听说什77ZL么,根本也不在意女掌柜说的什么, 当下便要替余嫣挑首饰。   却不料一抬眼,就见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兀自出神, 眼底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萧景澄想起她平日里偶尔也会这样, 明明前一刻还好好说着话,下一刻便如失了神一般。   眼下最大的祸事已然解决,可她却还整日里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文懿院有人让她过得不舒心吗?   萧景澄不由抬手轻咳两声, 将余嫣的魂儿给唤了回来。   “怎么,想什么这般出神?”   余嫣回神后冲他淡淡一笑:“没什么,时候不早了,王……咱们不如回去吧。”   萧景澄本还想挑些东西给她,见她兴致不高的样子便也算了。王府的库房里什么都有,即便没有让严循着人去采买便是了,自然要比这金银阁里的东西好得多。   于是他点头道:“你既累了,那咱们便走吧。”   余嫣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低眉顺眼地走出了金银阁,剩下女掌柜一个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不明白原本好好的局面,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她一直发着呆,直到严循将白玉簪子的钱搁到她面前,她才猛地醒悟过来。   然后她便想狠狠扇自己一耳光。   瞧瞧她方才说的那叫什么话,什么相公什么娘子的。这女子来的时候梳的是少女的发髻,那妇人髻还是她帮着挽的。若两人真是成了亲,今日出门前屋里的丫鬟婆子必定一早就给挽好了发髻,又何须她来动手。   这姑娘八成与这男子关系不清不楚,不是刚纳的妾氏便是屋里的通房,保不齐还是风月场所的女子,昨夜刚经历过一番云雨,所以今日才迫不及待让人替她挽妇人髻。   她可真是行走江湖太平无事多年,最后竟是叫鹰给啄了眼。阴沟里翻船说的便是她这样的吧。   女掌柜兀自在那儿懊恼,余嫣早就随萧景澄坐上了马车。   她本以为这便要回去了,没成想马车在路上行了一段后,就又停了下来。   余嫣挑起帘子的一角,发现他们停在了一座酒馆前。不是饭堂也不是茶楼,王爷这是要饮酒作乐吗?   余嫣想起了话本里提到的王孙公子饮酒召妓寻欢作乐的场面,一时间红了脸。   此处只有酒没有妓子,那寻欢的事情只怕就要落到她头上了。只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正这般想着手已被人覆上,萧景澄一把攥住她的手便将她拉下了马车。   因马车颇高,余嫣下车时几乎是被他抱下来的,两人在酒楼前面搂在一处,被过往的路人与正喝酒的客人看了个正着,臊得余嫣忍不住想往萧景澄怀里钻。   萧景澄见她这样唇角微勾,到底顾忌着她脸皮薄没再有进一步的举动,只牵着她的手踏进了醉仙楼内。   掌柜的自是认得萧景澄,早在王府的马车停在门口时便已得了信儿冲出来相迎。此刻便一路说着好听话将两人迎上了二楼的雅间。   “王爷是77ZL同从前一样,还是今日里想尝点别的?”   萧景澄并不在意吃喝,淡声道:“你看着准备便是,来些温补滋养的菜品。至于酒……今日便不必了。”   掌柜的不敢有二话,听了吩咐后立马便下楼去准备。   余嫣听他说不要酒的时候心中不由一松,坐在雅间内整个人也放松了几分。两人刚落坐便有小二来上茶,一闻那香味便知是上好的明前龙井。   二人共处一室,边品茗边说话,不多时掌柜的便着人将准备好的菜品一一端上了桌。   余嫣未吃午饭,又逛了这许久也是饿了,这醉仙楼虽说以酒出名,但既能在京城立稳脚根,除了背后有大靠山外,自然也是有几道看家菜的。   余嫣叫那些菜品搅得胃口全开,难得当着萧景澄的面也多吃了一些。萧景澄倒是不饿,只慢慢喝着茶,偶尔动一筷子也多是为她布菜。   两人正用得兴起,严循突然敲门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个小坛子。   他甫一进门便满室皆是酒香,不必开口余嫣就知道那坛子里装的必是佳酿。   所以王爷今日不是不想饮酒,只是不想饮醉仙楼的?看严循风尘仆仆的样子,方才离开时是去何处取酒去了?   余嫣没说话,看着他走上前来将那一小坛子酒搁在桌上,随即向萧景澄回话:“王爷,酒来了。”   萧景澄夹了一筷子金菊蟹到余嫣的碗中,又冲严循道:“让人温一壶上来。”   严循领命离开,不多时便又返回,将温好的酒连同酒盅一并送了过来,亲自替萧景澄和余嫣倒酒。   那酒温过后香味更甚,酒香中更带了一丝花蕊间的甜香颇为好闻。   再看那酒的颜色也是偏清淡的,更像是女子闺阁间最喜欢摆弄的花露。余嫣见状好奇,忍不住问道:“王爷,这是什么酒?”   “这叫海棠蜜酿,不易上头,你可多饮几杯。”   严循听着这话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犯起了嘀咕。王爷当真待余姑娘极好,这可不是普通的蜜酿,是前一阵子圣上亲赐的酒。   一共也没多少,大部分送去杨府给了太子妃殿下,剩下的两小坛便送来了王府。当时送酒来的是侍候皇上的大太监刘振刘公公,他还跟自己半开玩笑道:“这酒初尝清甜爽口,后劲却是颇足,本就是酿来给女子喝的。不若让王爷留着,洞房花烛之时与王妃共饮一杯,岂不妙哉。”   连太监都知道这酒得留在洞房之时才喝,王爷今日不过带余姑娘出来闲逛,竟是随意便开了一坛。   再看余姑娘显然不知这酒的来历,也不知这小小一杯便值黄金几两,用青葱般细嫩的手指将酒盅拿起,竟是一饮而尽。   这下子莫说严循,便连萧景澄都不由皱起了眉。他又想到了方才在金银阁时余嫣的失魂落魄。   看来带她来酒楼是明智之举,让她喝酒更是最好的选择。古人说一醉解千愁,她多喝几杯或许便什77ZL么愁都没了。   于是他又替她满上一杯,余嫣依旧是拿起便喝。只是这一回喝得急了点,不小心呛着了。她捂着嘴轻咳的时候萧景澄冲严循使了个眼色,后者便默默退了出去。   雅间里又剩了他们两人,萧景澄一面替她抚背,一面问道:“怎么,遇上什么不痛快的事了?”   余嫣两杯酒下肚,虽说还未失去意识,人却已比方才活泼了几分。她笑着摆手道:“没有,只是这酒好喝得很,我一时贪杯喝得有些急。”   说完表情微微一怔,又道,“今日难得出来,又怎么会不痛快?王爷买了那么多东西给我,我很开心。”   至于那些什么相公娘子之类的话,听听便过了吧,又何必放在心上徒增不快。   从她家被查抄的那天起,她便该知道往后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她曾想过若父亲当真蒙冤,她这一世不会也不可能再嫁人。   比起充入教坊司为妓,如今这样的结局已是最好的了。她又如何能贪心再肖想洞房花烛凤冠霞帔呢。那本就是与她无关的事情。   其实这些日子她早已想通,侥幸捡得一条性命已该知足。只是今日那女撑柜又是替她挽头发又是说那些话的,叫她一时有些失神罢了。   但她也知道,自己与王爷身份有着云泥之别,是断不可能做他的妻子的。至于什么和美长久之类的事情,她也从未想过。   她不过是他豢养的一只猫罢了,喜欢的时候伸手抚两把,不喜欢了一脚踢开也不算什么。   他日王妃进府,只怕第一个要除的便是她。到时候她又将何去何从?   余嫣不敢去想那时候的事情,每每想到心口便堵得慌。加之这会儿酒劲慢慢上头,她一个没忍住,难得冲萧景澄撒了个娇:“王爷,我还想喝,可以吗?”   那声音甜得腻人,却又勾人心魄,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一出口竟是这般千娇百媚。   萧景澄自然也被她搅动了情绪,将她杯中注满后亲自端起酒盅递到了她的嘴边。   余嫣也不拒绝,就着他手的动作慢慢地将杯中的酒饮尽,随即脸颊处便泛起了红晕。   萧景澄看她这样便知这酒的后劲已然上来,这会儿的小姑娘满面绯红,与平日里的端庄自持大相径庭。   他一时情动,忍不住逗她道:“方才那杯是我喂你,这下便要轮到你喂我了。”   余嫣这会儿人已犯起了迷糊,抖着手去拿他面前的酒盅。那里面是方才严循倒的一杯酒,他还一口未喝。   可还未等她碰上那杯沿,萧景澄已然拿起来一口饮尽。随即似笑非笑看着她。   余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那模样实在太过青涩迷人,以至于萧景澄这会儿又起了想法了。 第29章 避子汤 余嫣你胆子大了,连我都敢唬弄……   萧景澄指了指面前余嫣的杯子, 冲她道:“你先喝。”   余嫣这会儿脑子已然不够用,听到萧景澄让她喝,77ZL便又颤着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只不过这一回她没能坐下来喝, 便被萧景澄一把拉进了怀里,一下子坐到了他的腿上。   然后那杯酒便递到了她的嘴边。余嫣听话喝到了嘴里, 还没来得及咽下去, 就又被对方封住了唇。   萧景澄这突然的动作打乱了余嫣的节奏, 令她一下子慌了神,口中的酒来不及咽下去,一张嘴竟都流了出来。   只不过大部分都流进了萧景澄的嘴里, 小部分顺着嘴角流下来,滴进了她的脖颈里。   温热粘腻的酒液令余嫣有片刻的清醒,她猛然意识到这不是在文懿院的正院卧室里,而是在外头酒楼的雅间。虽说此刻屋内就他们两人,但隔壁房间可是有人。   她方才还听到隔壁间的人喝酒兴起大声说笑的声音。   还有那些在廊间走来走去招呼客人的店小二……   余嫣立时惊得酒醒了一半,伸手就去推萧景澄的胸口,奈何两人力量悬殊她哪里推得动他,不过是被他用力抱得更紧些罢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不在余嫣的掌控之中了。她喝了酒身上热得很,所以裙摆被人撩起时也不觉得凉, 反倒松了口气,混合着一丝羞涩, 却又被萧景澄挑起的无边情愫瞬间淹没。   余嫣这会儿已然身处云里雾里,意识渐渐稀薄, 只剩最后的一丝理智。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 努力不让酒意控制自己的情绪。   然后她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萧景澄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肩窝,在他耳边低声求饶:“王爷, 隔、隔壁有人……”   “那你便别出声。”   萧景澄说完这话后只觉自己颇为无情,但怀里的小女子当真听话地点点头,随即将头埋得更紧了些。   萧景澄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怕余嫣太过辛苦便又道:“若不行,那便咬我一口。”   说完便扯去了她身上的薄袄。余嫣虽说嘴上说着不敢,可到最后也控制不住自己,在萧景澄的肩窝处来回咬了好几下。   那力道之大,连一向极为耐疼的萧景澄都不由蹙眉。   看来今日是太狠了些,小姑娘快被他给折腾死了。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枝都快被他给折断了。   最后余嫣又醉又累,根本走不动路,被萧景澄打横着抱出雅间下了楼,直接抱进了马车里。   喝醉了的余嫣颇为安静,一路上不吵也不闹,就这么窝在萧景澄的怀里睡觉。只偶尔会发出一声轻微的呢喃,像猫爪子在人心上轻轻一挠,挠得萧景澄呼吸凌乱。   又想到方才她那与如今截然不同的模样,不由失笑。   小姑娘咬人还挺疼,且喝醉后完全没了平日里的羞涩,变得又主动又贪婪。有几次萧景澄怕伤着她都想算了,她却死抓着自己不放,一副不肯放他走的样子。   所以两人在雅间内待了近两个时辰,久到后来严循都有点不放心了,特意寻了件公事向他禀告,待他在里面回了话知道一77ZL切安好后才放心地闭嘴不言。   萧景澄轻抚余嫣的脸颊,仿若真的在逗弄自己的一只猫。   -   待回到文懿院自然又是他把人抱进房内,念夏和忆冬一见余嫣是被抱进来的皆是一惊,转头闻到浓烈的酒味才反应过来。   忆冬便道:“姑娘这是喝酒了?我现在就去泡醒酒茶。”   话音刚落还未动身,便见萧景澄凌厉冷硬的目光望了过来。那眼神太过冰冷,吓得忆冬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念夏机灵些,赶紧拉着她跪下求饶:“忆冬一时失言,求王爷恕罪。”   说罢便磕起头来。忆冬已然吓懵,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照办。两人连磕了十好几个响头,才见萧景澄抬步走过她们身边,到了外间院子里唤严循过来。   紧接着便听他冷声吩咐严循道:“你回府一趟,把严嬷嬷接来此处。”   听到这话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皆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严嬷嬷是严循的母亲,也是王府的老人。从前就是在宫里侍候太子妃的,她们两个在太子妃那里时便受过严嬷嬷的调/教。   后来太子妃将她俩送来了王爷这里,严嬷嬷也跟着一起过来了。除了管着府内丫鬟婆子的大小事宜外,对她俩也是格外严苛。   本以为来了文懿院可以松快两天,没想到刚放松没几日这紧箍咒便又来了。   忆冬有些不解,小声问念夏:“可是我刚才什么话说错了?这是又要让严嬷嬷来管我们规矩了?”   念夏点点头,指了指床上躺着的余嫣:“你那一声姑娘,便是大错特错了。”   “那该叫什么,总不能叫夫人吧。”   “叫主子,往后便要叫主子了。”   忆冬大惊。这余嫣一个月前还是个快要没命的死囚,身上受刑时留下的伤口看得她触目惊心。谁能想到一转眼的功夫她便成了主子了?   忆冬自小为奴叫别人主子本不是难事,可一想到自己要管个贱籍女子叫主子,她便满心不乐意:“她算什么主子。”   一个玩意儿罢了,说出去还不如她们光采呢。   念夏一听狠狠拧了她一把:“快别胡说,当心被掌嘴。王爷说她是主子那便是主子,别说你我,就是这府里的徐管家还有马上要来的严嬷嬷,只怕也是要开口叫主子的。你也想像我一样挨板子吗?”   忆冬想起念夏挨了十扳子鲜血淋漓躺在床上的可怜模样,吓得浑身一冷,再不敢造次,赶紧同念夏一起起身,去侍候酒醉的余嫣了。   -   严嬷嬷很快便接了过来,余嫣却还在昏睡。那海棠蜜酿后劲颇大,她又甚少饮酒,这一醉直接便醉到了第二日清早方才醒。   醒来时屋内只剩了她一人,萧景澄日理万机,像昨日那样提早归家的日子甚少。听说今日皇城司有大案要查,他天不亮便被严循叫了出去。   余嫣不由松一口气。   她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萧景澄。昨日醉仙楼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荒77ZL唐,她现在想起来还脸颊微烫。   果真是酒色误人,她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从此她竟不知,自己醉酒后竟会如此不管不顾。   余嫣一个人拥膝沉思了片刻,待宿醉的头疼略好一些后才由念夏侍候她更衣梳洗。又因没什么胃口早膳也只用了一点点便叫人撤了,随即又吩咐忆冬熬药。   严嬷嬷到这会儿才有机会进来拜见她,不同于忆冬这样的小丫鬟眼皮子浅,严嬷嬷是极懂人□□故的人,又从严循处听说了王爷待这个余氏颇为上心,于是一来便摆出了奴才的架势,直接将余嫣视作了主子一般。   又听她让忆冬熬药,便亲自去小厨房盯着,生怕旁人做得不够尽心。   只是她也好奇,这余姑娘看着虽娇弱倒也不像有病的样子,这药是吃什么的?   忆冬陪着她去小厨房,听她问起脸上一红,轻声道:“这是主子让冯大夫帮着抓的药,上一回是夫人送来的,说王爷在主子屋里过了夜,便、便要喝这药。”   说起来今日也不过第二回 。上一回还是余姑娘被人拐跑那一次。那应该是王爷与她的第一次。事毕后也不知夫人那边怎么会那么快得了消息,第二日便让人送来了避子汤。   接下来的十来天余姑娘忙着养伤,王爷那边也有事要忙,竟是不曾做那事,所以这药也不曾再送过。   一直到昨日,不知为何余姑娘醉酒归来一觉睡到天亮,今早却自己要喝那药了。   难不成昨日她与王爷在外头……   忆冬到底还未经人事,虽说嬷嬷教过不少但也只是纸上谈兵。眼下想到这个满面潮红,羞得恨不得钻个地洞下去。   真没看出来,余姑娘那样的人,竟如此放得开。   严嬷嬷自然比忆冬更懂些,看出她的想法后便淡淡道:“看来这余主子也是个懂事的,这事儿是王爷疏忽了,原本就该如此。她既懂得这道理,往后便一直这么做就好。我会亲自盯着这药熬好送去令余主子服下,也叫夫人放心,你就不用管了。”   她来这里就是替太子妃殿下盯着王爷的子嗣的,王爷愿意亲近女色是好事,但绝不能正妃还没进府一个外室就先生下孩子来。   这样的女子本也不配生下王爷的孩子,他日若她乖巧懂事王妃又容得下她,那带进王府抬个姨娘说不定还能准她有个一儿半女。   若是王妃看到她就来气,那便着人打发了,就是发卖了也无妨。大宅门里腌臜事多了去了,一个奴婢主母说杀也就杀了,更何况只是发卖一个外室,不过一句话的事罢了。   这个余姑娘自己拎得清往后的日子便好过些,若是拎不清那离死也就不远了。   严嬷嬷眼底的青光一沉,快步走进了小厨房。   -   萧景澄一直忙到黄昏时分才回文懿院,余嫣一早便喝完了药,这会儿屋内只留有一些若有若无的药香味。   起先他并未留意这味道,屋子里还点着熏香77ZL,香味有些冲。萧景澄不爱闻这个味儿,于是便让把香炉给撤了出去。   又着人开窗通了会儿风,待熏香味散了一些后,方才闻到余嫣身上淡淡的药香味。   他不由眉头一皱,扭头问道:“怎么,你今日喝过药了?”   余嫣在他着人把香炉拿走时就有些惴惴不安。她喝药之事没经萧景澄同意,虽说她这样的喝避子汤是常理,可毕竟是越过了他去。   头一回喝了后正赶上他忙,且是太子妃让人熬好了送来的,那药香味淡早早就散了。今日因在院子里熬药,这味儿却是有些散不掉,所以她才让人点了重香。   没成想弄巧成拙反倒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会儿听他问起余嫣不得不答,只能点头含糊道:“只是一些汤药罢了,王爷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便不在屋内喝了。”   “余嫣,”萧景澄淡淡一声,虽未发怒,却天生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威慑力。   然后他斜睨着望了过来,“你知我问的不是这个。你现在胆子大了,连我都敢唬弄了?” 第30章 不悦 听说女子头几回都会不适。……   余嫣见他面有怒色, 下意识就跪了下来。   正巧这时念夏端着为萧景澄准备的净面水进到屋里来,刚唤了一声“主子”,便一眼撞见了此情此景。萧景澄冷冷扫她一眼, 沉声吐出两个字:“出去。”   那声音低沉骇人,吓得念夏腿软, 几乎是端着盆子落荒而逃。   屋里再无闲杂人等, 只剩萧景澄居高临下望着跪在那里的余嫣。   她人虽瘦弱, 此刻却跪得颇有风骨,令萧景澄竟隐隐有些头疼。   想他执掌皇城司,见过的奸险狡诈之辈岂在少数, 心机深沉者更是多如牛毛,但从没一个如余嫣这般令他头痛过。   只因那些人他有的是法子让他们变老实,却唯独对余嫣狠不下这个心来。   毕竟是他的屋里人,又是个女子,对待奸人那一套噬骨剜心的法子,自然不能用在她身上。   但他心里向来清楚,余嫣并不像她表现得那般乖巧懂事听话,她跟他是绝境之中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但凡她那时有另一条略好些的路走,她都不会选择跟他。   哪怕二人搂在一处时她再怎么依赖自己顺从自己, 那也不过是身体的自然反应而已。   萧景澄目光沉沉,并未立时令她起身, 只由着她跪在那里回话。   余嫣跪了一会儿见他始终不发问话,心里颇为忐忑, 却也得自己硬着头皮开口道:“回王爷的话, 民、民女不敢。”   这是又回到最初的称呼了。   萧景澄听到她自称“民女”,不由挑眉。   两人初见时她还不是他的人,当他的面她便一直这么自称。后来她答应跟他后, 便自觉地换上了奴婢的称呼。因为他不爱听,这些日子她总是我来我去的。   萧景澄本都听惯了,如今一听她这般说,仿佛两人之间顷刻便起了一道鸿沟。   他心头的不悦更甚了。   “你77ZL如今已是我的人,”萧景澄耐着性子淡声道,“该知道如何称呼自己。”   说罢随手将手中把玩的一块同心鱼玉坠扔到了桌上,语气虽漫不经心,实则态度坚决。   余嫣哪里不懂他的意思,顺从地改口:“是,妾身知错了。”   萧景澄虽逼着她改了口,心里却并不痛快。倒不如从前自称我听得更舒心些,也更亲近些。   他周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敛眉道:“错在何处?”   “妾身不该私自熬药,请王爷责罚。”   “你这熬的什么药,这般偷偷摸摸?”   余嫣抬头看向他,柔声解释:“也不是偷偷摸摸,只是王爷事忙,妾身来不及禀报。此药本就是该喝的,即便王爷不赐,夫、夫人也是会赐的。”   不知为何明明就是按规矩办事,但余嫣心里就是有几分心虚,说到最后一双眼睛便开始飘忽,不敢再与萧景澄对视。   果然后者一听这话便明白过来,屋内的气氛有瞬间的凝滞。   萧景澄抿唇不语,一双眼睛直直地落在自己的小外室身上。她看起来柔弱实则刚强,所以连避子汤这种本该他来赐的药,竟也是自作主张自行喝了起来。   他有说过令她避孕吗,他有说过他不想两人有孩子吗?她连问都没问过自己,竟就这么喝了。   所以是她不想要有孕是吗?   余嫣怕他生气赶紧解释:“妾身也想同王爷说的,只是今早王爷走得急,妾身想着这药得赶紧喝了才有效,否则只怕、只怕……”   这种药喝得越晚药效越差,到时候若不小心怀了身孕,还得喝落胎药。比起那时候的痛苦,余嫣宁可现在乖乖喝药,总是能少受些苦的。   这事儿虽说是她先斩后奏,到底也是为他着想,所以余嫣不明白为何他这般不悦。   正妻未过门,妾室总不好先有身孕,到时闹个家宅不宁岂不是更令他分神头疼?   萧景澄听她一张小嘴温言细语能说会道,说出来的还全是大道理,内心不由冷笑,面上却依旧淡淡的:“看来是本王错了,不如你一个小女子懂事。”   “妾身不敢,”余嫣朝他磕了个头,“只是此事事关王爷的子嗣,妾身不想坏了规矩。”   “你便这般重规矩?”   余嫣抬头看他,露出几分不解,怎么,难道王爷是那种视规矩如粪土之人?   他自小皇宫长大,该比她更重视嫡庶和妻妾之分,皇家子嗣比起寻常百姓家自然更为谨慎规矩,余嫣一直认为萧景澄该明白她的顾虑的。   萧景澄却是要被她给气笑了。他虽从未有过通房妾氏一类的女子,却也知道这世上的人大多一样,皆是处处为自己着想之人。   放眼京城哪家妾氏都不会主子还没发话,自己先忙不迭去喝那避子汤。   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更何况是妾这种身不由己的身份,有子女傍身总好过没有。偏偏余嫣似乎不懂这个道理。   萧景澄看着她那双眼睛,恍若看77ZL到围猎时即将被他一箭射中的小鹿般,内里满是惊惶与不安,一时间心软了几分。   余嫣说得对,这药即便他不赐母亲也会赐,他也确实没有宠妾灭妻的想法。   救余嫣是一时鬼迷心窍,他也从未后悔过,只是有些事情他自然知道。比如嫡子该生在庶子前头,以免生出祸事来。   当年先帝亲自教导他的时候,便同他说过此事。不管是皇家血脉还是百姓人家,都是这么个理儿。   唯有事事按规矩来,日子才得过得顺遂清净。   可不知为何,一想到余嫣自己找人抓药熬避子汤喝,萧景澄心里便像扎了一根刺般,不仅拔不掉还隐隐有些刺痛。   忍不住又扫了余嫣一眼,终是发话道:“起来吧。”   余嫣跪了许久腿都跪麻了,起身的时候有点踉跄。萧景澄忍了又忍,才没令自己出手扶她一把。   余嫣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起身后乖巧地替他倒了杯茶,递上前去算作赔罪。萧景澄接过抿唇喝了一口,两人这才换了话题。   余嫣想起刚刚被萧景澄骂出去的念夏,便柔声道:“不如我让念夏进来侍候王爷洗脸?”   “不必,你来就行。”   “好,那妾身来。”   萧景澄听到她用这个自称就头疼,想要开口余嫣却已走到门口叫来了念夏,从她手中接过了那盆微温的水,亲自端进来搁到架子上,又轻手轻脚拧了帕子过来递到萧景澄手边。   萧景澄接过后一面擦手一面打量她:“今日一整天在家中都做了什么?”   昨日醉得那般厉害,又与他在醉仙楼做了那样的事情,想来她必定又累又乏,今日莫不是睡了一天?   余嫣却道:“倒也不曾睡一天,昨日睡得太多,今日午后便不困了。不过看些书罢了。”   “身上可有不适?”   头一回要她的时候,她疼了许久,连上药都疼出一身汗来。第二日一早再来,余嫣还是颇多不适。所以那日过后他便没再碰她。   昨日带她去醉仙楼让她喝酒也不是为了那事儿,不过是见她情绪低落又不肯明说,便想叫她喝两杯放松一番。   没成想最后两人都没把持住,在雅间内闹了个天翻地覆。   说起来算上头一回的两次,昨日也不过是第三回 ,听说女子头几回都会不适……   余嫣虽已经了几回人事,听他问起依旧有些羞涩,垂着头轻声道:“没有,我一切都好。”   为免再提起这个话题,余嫣话锋一转便道:“王爷在外头累了一天也乏了,不如让他们送晚膳来吧。”   说罢不等萧景澄回答便自顾自去叫了忆冬进来吩咐。忆冬如今有严嬷嬷管着不敢造次,尤其萧景澄又在屋里,面上对余嫣颇为尊敬,一口一个“主子”叫得欢,听得余嫣直皱眉头。   萧景澄坐在那里刚要去拿那枚同心鱼玉坠,见余嫣那不自在的样子手一顿,待她回来后方道:“怎么,那丫鬟说了什么惹你不悦?”   “没77ZL,她什么也没说,是我自己觉得不妥当。”余嫣忍不住道,“王爷可否同严嬷嬷说一声,令她别再让忆冬和念夏她们管我叫主子?”   她算什么主子,一个贱籍丫鬟罢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愿意被人捧得太高。   须知登高必会跌重,他日若她落难,只怕会更凄惨一些。   余嫣被抄家与唐庆的事情一闹,如今已有些惊弓之鸟。她只想小心谨慎地活下去,不愿再多惹是非。   今日萧景澄宠她她是主子,来日萧景澄厌弃了她,她又是什么?倒宁愿一直是个奴婢更好些。   萧景澄蹙眉看她,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不喜欢这个称呼?”   “不是,只是这样不合……规矩。”   又来了。   萧景澄心里的无名火又冒了出来。当着余嫣的面他不便发作,只站起身来冷声道:“这不是严嬷嬷的意思,是我的意思。不管你喜不喜欢,以后便受着吧。”   说罢他拂袖离去,走得太急无意间扫落了那枚同心鱼玉坠,“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应声碎成了两半。   来送晚膳的下人都已走到门口,见王爷怒气冲冲从余姑娘的屋里走出来,心知不妙于是皆停下了脚步,一个个战战兢兢立于廊下大气不敢出。   连严嬷嬷都被这场景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敢追上去发问,只得叫人悄悄传话给儿子,令他多留意一些王爷。   这个余姑娘看上去温柔小意千娇百媚,怎么会做出令王爷勃然大怒之事?倒是小瞧了她的脾气。   她眉头紧皱却没进屋去看余嫣,只死死约束着院子里的下人,将他们皆赶了回去。   很快正院的门前一片冷落,除了凉风吹来的树叶外,便什么也没了。 第31章 说亲 王爷,听说余姑娘不大好。   萧景澄一连几日没来文懿院, 余嫣并未怎么放在心上,反倒是她身边的两个丫头有点着急。   尤其是忆冬,她天生是个急性子, 说话也直,私底下忍不住跟念夏嘀咕了几句, 对方就劝她:“许是王爷忙才没来, 你也知道王爷素日里忙起来就是不着家的。上回不也几日没来?”   “那可不一样, 上回王爷人虽没来,但东西可是流水样地让人往府里送来的。你再瞧这次,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我心里都瘆得慌。”   念夏也忍不住轻叹一声。   那天王爷显然是带着不快走的,连晚膳都没用。且走了之后便再没踏进这文懿院的大门过。连严都知都没再来过,仿佛一夕之间王爷就把这里给忘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寻常夫妻间旷日持久的不见面尚且要生疏,更何况是余嫣现在这样的身份。   本就是哄主子高兴的玩物,若主子不乐意再见,那往后的日子便艰难了。   只是这话念夏不好说与余嫣听,倒是忆冬是个直肠子,当下就忍不住要去敲打余嫣:“我这也是为了她好, 她可不比咱们,要是没了王爷的庇佑她以77ZL后怎么活?”   她们还能回王府当差, 余嫣呢,一个外室难不成也要去王府当烧火丫头?   不, 更大的可能是被王爷当物品一样赏给其他人。京城里拿自己的外室甚至妾氏巴结笼络人的官员可不少, 保不准王爷也会这么做。   这个余嫣到底是官家小姐出身,对这种险恶的世道竟是丝毫未知,天真幼稚得可笑。   念夏拦不住她, 只能陪着她一道去,两人借着给余嫣整理春装的机会,一面将她箱子中的薄衫一一取出,一面状似无意地同她说话。   “主子你瞧,这条襦裙就极衬你的肤色,下回王爷来的时候你便穿给他瞧。”   余嫣正在翻诗册,听到这话头也不抬应付了一句:“嗯,好。”   “这件褙子花色鲜亮,那上面的祥云和鹤纹绣得多精致,主子往后别穿得那么素净,也多挑些鲜亮的衣裳穿。”   “知道了。”   “主子看这套珊瑚头面……”   忆冬从进屋后那张嘴就没停过,偏偏余嫣今日新得了本诗集看得正兴起,完全没注意她说了些什么。几番敷衍下来忆冬终是没忍住,知道余嫣好脾气,又晓得严嬷嬷今日有事不在府中,于是大着胆子上前拿掉了余嫣手中的诗册,抱怨道:“主子,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   余嫣一愣看向她:“着急什么?这春装太多了些,你们一时半会儿整理不完也没什么,搁那儿明日再弄就好。”   “春装有什么打紧的,现在要紧的是王爷。”   “王爷怎么了?”   余嫣这几日过得舒心顺遂,萧景澄不来她也并不在意。反正他日理万机,本就不该天天上她这儿来。她不过是只宠物,只肖乖乖等在这里就行了。   再多的,她也做不了什么了。   “怎么做不了,王爷不来主子得想想办法啊,哪怕让严嬷嬷给严都知递个口信也好啊。”   “递什么口信?”   忆冬真是快被余嫣这懵懂无知的模样给气笑了,索性也不绕弯子了:“自然是想办法让王爷过来了。王爷不来您就一点儿不着急吗?今日不来不打紧,明日不来也不打紧,若是永远都不来呢?”   余嫣听到她这话后终于若有所思起来,但她并不觉得萧景澄会永远不来。更何况他若再也不来了,余嫣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至少不必再侍候他做那样的事情。   她实在有些受不住,从未想过闺阁之事如此累人,每一回她都筋疲力尽。是世上的男子皆如此,还是只萧景澄要得更狠些?   余嫣一想到那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念夏见她发抖还当是忆冬的话吓着她了,赶忙出来打圆场:“怎么会永远不来,王爷是这几日忙顾不上这里。毕竟京城里出了件大事,王爷自然是要料理的。”   她一提这个话头忆冬也来了兴致,看了眼门窗皆关严实了,便小声道:“所以越国公府被抄家是真事儿?”   余嫣本来还在头疼与萧景澄的床笫77ZL之事,冷不丁听到这话后身子又是一颤:“你说什么,谁家被抄了?”   “越国公府啊,主子没听说吗?还是王爷亲自督办的,所以这几日王爷没来许是也有这个原因在。”   忆冬话是这么说,心里却不大信,查抄越公国府再怎么忙,也不至于连别苑的门都不踏进来一步。   王爷以前抄过的人家还少吗?   “说来也是奇怪,不知这越国公犯的什么事,一夜之间说抄家便抄家了。”   忆冬倒是知道得更多些:“听说跟匈奴有关。”   “那是通敌卖国的大罪了?难怪圣上震怒,责令王爷严查到底。听说抄家那日越国公上下哀鸿遍野惨不忍睹,哭声从街这头到那一头都能听见。”   “那是,从前那样的好日子没了,如今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女子还都要充入教坊司,那地方谁都知道怎么回事儿,说是歌妓,不还得陪人睡觉……”   忆冬一时说得兴起忘了规矩,被念夏狠狠拽了一把才收住了嘴,转而道:“反正是要多惨有多惨,换作是我也必定是要痛哭不止的。”   念夏见她还不收口,又轻轻掐了她一记,随即指了指余嫣给她看。忆冬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余姑娘不也是被抄家流放,所以才沦落到这里来的吗?虽说服侍王爷没什么不好的,但毕竟是个没名没份的外室。   若她家没遭此大难,如今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哪怕嫁不成王爷嫁个寻常官家子弟一辈子顺遂安宁也是没问题的。   此一时彼一时啊。   忆冬看余嫣脸色发白也没敢再说下去,换了好几个话题想哄她高兴也将她哄好,最后只能乖乖退出房去,独留余嫣一人在那里黯然神伤。   -   越国公府被查抄一事算是今年开春来的第一桩大事,就是往年也没有这么大的事儿。   通敌叛国是一等一的罪名,比起旁人的贪污受贿罪行重了许多,所以英宗也是极为震怒,亲自下令将越国公府查抄殆尽,男子不论年纪大小一率处死,女子则沦为贱籍永世不得脱籍。   此事在京城内外震动极大,也就余嫣久居内宅没有听闻,其余的大街小巷皆是传了个遍。   杨宅内李氏也正同丈夫杨丛文说起此事。连日来她为了亲妹到处奔波,已是累出一脸的倦色。   “景澄这孩子当真是心硬,那可是他的亲姨母和亲表妹,竟也这般铁面无私。”   她们都是自小娇惯的人,如今没入了贱籍该如何活下去。不说云箴年纪轻轻便要为奴,就是她亲妹十指又何曾沾过阳春水。   一想到她们即将受苦,李氏便忍不住落泪:“原本说充入教坊司便也罢了,我多少能想办法照应一二。可景澄那孩子非要公事公办,说圣上令她们流放便说什么也不肯松口。我那苦命的妹妹与侄女往后该怎么办?”   杨丛文也是眉头紧蹙,却并未跟着妻子一道指责萧景澄,反倒安抚77ZL她道:“这事儿实在闹得太大,圣上亲自着景澄办的事儿,他岂可做什么小动作。越国公夫人与他沾亲带故世人皆知,你叫他怎么徇私。此事不曾牵连你与他已是圣上开恩。更何况越国公做出这般事情来,他的夫人岂有不知的道理。当初他们便未曾为你着想过,明知你是这样的身份竟是不管不顾做出这种事来,如今你也不必太过伤怀。终归是他们咎由自取罢了。”   李氏知道丈夫说得有道理,可要她就这么不管亲妹和侄女她又实在做不到。   杨丛文便道:“你如今先别着急,好歹她们流放之地不算太远,你暗中塞些银钱叫人关照一二便是。等这阵风头过去后你再想办法接济她们一二。虽说入了贱籍,但手中有钱总好过没钱,怎么也是能过下来了。只是往后就别想着再见面了,见了也是徒增伤感。”   李氏知他说得有理,又想到再见不到妹妹与侄女,不由又红了眼眶。   旁的也就罢了,云箴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从前一直是当儿媳妇看的,如今全都成了泡影。   “若是一早就叫他俩成亲,许是还能保得住云箴。都怪景澄,迟迟不肯点头。”   “他既不愿意也不必勉强他,娶妻要过一辈子,自然要挑合自己心意的。否则岂不成了怨偶。云箴的性子过于跋扈,同景澄并不合适。你不妨替他留意些温柔可人的女子更好。”   李氏一听便来了兴致,擦干眼泪后就开始琢磨起人选来:“要我说还是选个知根知底的更好些。家世倒也不必过高,景澄这样的身份若是娶了个娘子娘家太盛,恐怕反倒不妙。”   杨丛文也是这个意思,圣上如今虽说重用萧景澄,但谁知以后会不会兔死狗烹,还是小心为妙。   于是他想了片刻后道:“那不如让他与妍儿见见面?”   李氏听了眼前一亮:“是啊,我怎么把妍儿给忘了。既是你的侄女,自然是极为知根知底。蒋家虽说门第不高却也是清贵人家,教出来的女儿必定知书达礼温柔乖顺,若是能叫他俩成了,我这颗心也算是放下了。”   说完李氏便忙着着人去给蒋家下帖子,准备邀蒋家姑娘上门坐客了。   -   萧景澄并不知道母亲又有了与自己说亲的念头。   他这几日确实忙,查抄越国公府不是小事,须得他亲力亲为。   但他也并未忙到抽不出一点空去文懿院。不去只是因他暂时不想去。去了便要见到余嫣,一见到她便要被她气着。   萧景澄向来不是个会哄人的主儿,对余嫣也不过就是比对旁人多了几分耐心罢了。   只是那日他从皇城司出来,刚要坐进马车里,严循便一脸急色地朝他走了过来,低声道:“王爷,文懿院那边传了消息来,说余姑娘不大好。” 第32章 温存 余嫣贪婪地往他怀里钻。   余嫣这病起势颇急, 倒不是装病为了诱萧景澄来。   明明早上77ZL还好好的,不过是同忆冬念夏说了会儿话罢了,到了晌午严嬷嬷回来时, 却见她脸色不对,午膳也用得极少。   她只当是王爷几日不来余嫣没胃口, 更没放在心上, 只叫她午后好好歇息一阵。   余嫣也没说什么, 待人撤了午膳后便一人回屋,都不要人侍候便上床躺下了。这一睡便睡了一整个下午。   到傍晚时分念夏不放心进去瞧了瞧,这才发现余嫣已然烧得厉害浑身滚烫了。   念夏不敢耽搁, 赶紧把此事报告给了严嬷嬷。严嬷嬷一面着人请大夫,一面让人递信给自己的儿子严循,让他想办法把王爷带来别苑。   若王爷能来,这一趟病得便算不亏,反倒还是余嫣赚了。   两拨人同时被派了出去,本以为药铺离得近些,必定是大夫先来。没成想过了没多久,门房便听到不远处马蹄疾响。很快两骑快马停在了院门口,王爷如一阵风似的从马上下来, 甚至都未曾等马停稳。   严循自然跟着善后,看着萧景澄大步迈入文懿院的背影, 总算松了口气。   这几日王爷的脾气可不算好,他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只知道王爷一直不肯来这里。今日既是来了, 有余姑娘的一番温存缠绵,想来明日王爷的心情就会大好吧。   萧景澄一路进了正院便直接去了内室,严嬷嬷跟在后面同他解释前因后果:“这病发得太急, 且毫无征兆,怕是余主子本就体虚的缘故。”   萧景澄抿唇不语,却也认为她说得对。   余嫣才从顺天府出来没多久,在那里的时候受尽严刑拷打身子亏了许多,本就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养好的。   初春天乍暖还寒易受风寒,碰上她的病弱的身子自然是病来如山倒。   萧景澄踏进内室前问了一句:“冯大夫呢?”   “冯大夫今日正巧有事在不院内。不过我已着人去请了永仁堂的张大夫,医术也是极好的,王爷放心。”   萧景澄没说什么,自行挑帘进了内室去看余嫣。   就如严嬷嬷说的那般,小姑娘病势沉重,已被烧得有些糊涂。半昏迷的状态下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   萧景澄伸手摸了下她绯红的脸颊,只觉得烫手得厉害,不由沉声道:“大夫还未到吗?”   “许是天黑路不好走,应该快到了。”   萧景澄便吩咐念夏:“去打盆凉水来。”   待水送来后他亲自拧干了帕子,替余嫣擦拭额角边的虚汗。屋里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张大夫被小厮几乎是拽着跌进了门,才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萧景澄让出半个身子来令张大夫替余嫣诊脉,待一切忙完准备开方子时,他才问大夫道:“可知这病是如何起的?”   张大夫倒真有几分本事在身上,当下便道:“看起来这姑娘像是受了惊吓。不知这几日她可曾经过什么大事?”   “不曾。”   若说他生气走人能把余嫣吓成这样,萧景澄是不信的77ZL。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连避子汤都能自己要来喝,又怎么会在意他生不生气。   “或许是不经意间提到的事情刺激到了她也未可知。这姑娘身子亏空有一段日子了,须得静养为宜,且不可思虑过多,否则这病便去不了根儿。若拖得时日长了,往后身子便补不回来了。”   张大夫絮叨了一番后开好方子便着人跟他去抓药,另一边念夏和忆冬得了萧景澄的吩咐一直轮流绞凉帕子替余嫣冷敷。突然听见张大夫说的那番话后,二人面面相觑,皆是惊惶地低下头去,连绞帕子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萧景澄自然一眼就注意到了破绽,很快便让严嬷嬷找了两个小丫鬟替她们的手,然后着人将两人带至跟前问话。   “你们娶与她整日待在一处,须知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念夏和忆冬跪在底下瑟瑟发抖,齐声说无事发生。   严嬷嬷也在一旁轻声道:“回王爷的话,这几日老奴也在府中,确实无事发生。就今早走开了那么一小会儿,难不成就是那时候出了什么事?”   说罢她目光严厉望向两人:“王爷问话,你们还是老实回答得好,若是动了家法别怪我手下无情。”   忆冬藏不住事儿,这会儿吓得魂不附体,赶紧把今早几人闲聊的事情一一说了:“……就只提了一句越公国府的事情,奴婢实在不知会把主子给吓着。”   严嬷嬷两眼一横:“多嘴的小丫头,谁叫你们同余主子说这个的!”   说罢冲萧景澄行礼道,“是老奴管教无方,我现下就把她们带下去掌嘴,请王爷放心。”   说罢一脸紧张地望向萧景澄,见对方迟迟不开口,紧张得冷汗直流。   她这是先发制人,把人交给她尚且有一条活路,若是由萧景澄亲自发落,这两个小丫头只怕便要没命了。   倒不是严嬷嬷多疼惜她们,只不过人到底是太子妃送来的,王爷若为了个外室将太子妃屋里的人处置了,回头伤了母子和气便不好了。   屋里气氛一时颇为难熬,直到萧景澄抬手摆了摆,严嬷嬷才长出一口气,厉声吩咐人将两个丫鬟带下去,随即亲自处置她们去了。   萧景澄看着严嬷嬷离去的背影,平直的嘴角向下压了压。   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想到母亲他暂时压下了处置那两个丫头的念头,只起身回到床边从小丫头手里接过帕子,又吩咐人出去侯着。   待屋里只剩他与余嫣两人时他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想听清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如张大夫所说,余嫣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饶是在梦里也全身抖个不停,刚擦掉的冷汗瞬间又流了下来。   她声音极轻,萧景澄凑得极近才听清她说了一句:“爹,爹你别走……”   联想起方才念夏等人说的越国公府事宜,萧景澄明白过来。   她这是想起自己家被查抄时的光景了吧。   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小77ZL姑娘,家中突遭横变,心里的惊吓自不能言说。若不是赶上唐庆一案,只怕她也很难从家破人亡中走出来。   如今唐庆一事已了,越国公府被查抄一事又勾起了她的记忆,于是才几个时辰便已病得稀哩糊涂。   她这些日子,应该一直都在强撑吧。   萧景澄刚想直起身喂她喝点水,却见余嫣突然伸出手来扯住了他的衣襟,然后整个人便贪婪地往他怀里钻。   萧景澄见状索性伸出手来将她抱起,搂进了自己怀里。   余嫣病得乱七八糟,显然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在谁人的怀里,只一个劲儿地哭个不停。她说话的声音比方才略大了一些,萧景澄一下子就听清了她说的什么。   “不会的,我爹是被冤枉的……”   “大人您要查清楚,我爹一向清明……”   “我爹不会贪污受贿,一定是有人诬陷……”   “大人您要明察啊。”   余嫣越说情绪越激动,攥着他衣襟的手也越来越紧,整个人不停颤抖,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又害怕得直往他身上贴。   萧景澄不由将她搂得更紧些,脑海里则出现了审问余承泽时的画面。   这桩案子不过是皇城司督办的案件里极小的一桩,人证物证俱在,余承泽未等他用刑便痛快召认画押。   当初查抄余府时他并未亲自前往,小小六品官员革职抄家之事,也用不着他出手。   却想不到几个月后他竟会将余承泽的女儿收进屋里成为他的女人。   事事难料,难怪那时候戚玉书提起了余承泽的案子,而他也下意识隐瞒了余嫣此事,只因不想生无谓的变故。   她若知道是自己令人抄了她的家,只怕会……恨他吧。   萧景澄薄唇微抿,嘴角向下压了压,眼底闪过一丝冷漠。不管余嫣恨不恨他,她这一世都是他的人,逃不掉也不会变。反正她整日里待在文懿院,只要他不想,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想到这里萧景澄紧绷的神情有少许纾解,随即他伸出手来在她的后背来回轻抚。   这一招十分奏效,很快余嫣便安静了下来,没了方才的焦躁不安,身体也放松了几分,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唯有那一双手仍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不放。   她的哭声由强软弱,最后成了小奶猫一般的叫声,哼哼唧唧了许久,搞得萧景澄心烦意乱,偏又无处发泄。唯有将她搂得更紧些,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以平复自己此刻内心汹涌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丫鬟端来了刚熬好的汤药,萧景澄本想抽身出来,可余嫣却不肯放他走。睡梦中她的力气比平日里更大些,萧景澄怕弄伤她便未起身,只这么搂着她亲自舀了一勺药递到了她嘴边。   不料余嫣看着乖巧,睡梦中却是个难缠的人,连药都比平时难喂了许多。   萧景澄还是头一回这般有耐心地哄一个人,如同哄一个孩子般,那样的温言细语小心翼翼,看得一77ZL旁端药碗的忆冬有点发酸。   不就是长得美些吗?王爷待余姑娘真的是太好了。   她突然想若自己这一世也能得一个男子这般相待,便是死也无憾了。   萧景澄哄着余嫣将整碗药喝下后又令她睡了下去,然后坐在床沿边,任由余嫣拉着他的一只手,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药才刚喝下去,须得等到药效发作令她出一身汗才好。而若是出了汗少不得又要替她沐浴更衣。   今晚只怕是一个无眠夜。 第33章 喂药 不知这法子喂药成不成?   余嫣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皆是美好的画面。   她似乎与母亲在一处,两人坐在临湖的草地边,阳光和煦微风拂面, 一切皆是令人舒爽的气息。   她紧紧地挨着母亲想同她说说话,可母亲话很少, 只是温柔地望着自己, 时不时伸出手来轻抚她的额发。   余嫣便愈发欢喜了, 恨不得整个人都扑进母亲怀里。可还未等她扑过去撒娇,身边坐着的人便消失不见了。   余嫣不安地起身到处寻找,就在她想要出声呼喊的时候, 就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母亲的身影。   和刚才身边朦胧的人影不同,这次母亲的身影她看得格外清楚,连她脸上不悦的神情也都清楚映入眼中。   那是记忆里母亲常有的模样,每每对着她不是蹙眉便是压唇,鲜少会对她微笑,更不会像方才那样冲着她大笑还伸手摸她的脸。   余嫣的记忆里母亲不大亲近自己,也不喜欢她的亲近,总是将她推得远远的。年幼的她有时会觉得委屈,便跑去问父亲, 父亲就总是笑着告诉她:“那是你母亲盼着你好,盼着你长成一个知书识礼的好姑娘。”   所以好姑娘便不能钻进母亲的怀里撒娇吗?明明她的姐妹们都可以, 她们不仅会钻进母亲怀里,还会说好听话哄着母亲要这要那。   而她们的娘也总是会一一满足她们, 不像余嫣偶尔鼓起勇气想要买些什么, 得到的都是冷冰冰的拒绝。   余家不缺钱,至少衣食无忧,但她这个唯一的小姐日子却过得普通。母亲常说省下来的钱要为她打嫁妆。每当这时余嫣才会觉得自己真的是母亲的女儿。   只是当娘的才会为女儿准备嫁妆, 余家只有她一个孩子,连个哥哥弟弟都不曾有,母亲又怎么会不爱她呢?   余嫣这般自我安慰着,脸上便露出欣喜的笑来。只是笑着笑着身上的暖意便少了几许,空气里的花香味也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药味。   她忍不住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哪里有草地有湖泊,更别说有母亲在身边陪着了。她只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床上,头顶是素色的帘帐。   这是文懿院正院的内室,不是她梦里想要的那个余家老宅。她从前的卧室也不像这般冷冰冰,满屋子都是她的少女绮思。   可惜,那是再也回不去了的地方了。   余嫣不愿再多想往事,今天白天她便是想得77ZL多了,由越国公府抄家一事想到了自家,所以才会一上床便如堕入了无边的地狱。   那些官兵将父亲押走时的画面历历在目,她哭得几欲昏厥,醒来后才发现除了芳芩身边再无其他人。   后来连芳芩也背叛了她,而她也因唐庆一案押入大牢,错过了父亲流放前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如今的她孑然一身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心里早该没有了悲喜才是。却偏偏想起这事时,心口还是不住地钝痛。   余嫣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许再去想,随即支起身子想要下床去寻水喝,这才发现床边竟还坐了个人。   那人即便在梦中也威势骇人,他支着脑袋斜靠在床栏边,紧蹙的眉头像是心中有无尽的烦心事,看得余嫣忍不住想伸手替他抚平眉心。   只是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犹豫了片刻还是默默收了回去。   他是主她是仆,彼此身份差别过大,有些事情他可以为所欲为,她却不能主动去做。   余嫣只是撑着身子仔细盯着他的眉眼多看了两眼。   那是一张极为好看的脸孔,无一处不精致,却又透着男人极强的气势。哪怕像现在这样双目上紧闭,依旧看得人心跳如擂紧张不已。   余嫣又记起了被萧晟为难的那一日,他远远地站在钟鼓楼上,身子和天地间的风雪融为一体,像是这整个世界唯一的主宰。   那该是她第一回 见他,那时的她狼狈到了极致,几乎快要没命,从未想过不久以后自己会成为他的女人,与他有了最亲密的接触。   余嫣下意识抬手轻抚自己的胳膊,摸到薄衫下的肌肤时想起与最近这些时日与这个男人间发生的种种,不由低下头去。   她安稳平淡的一生,终究是毁了。   余嫣又凑近一些,怕他睡得不舒服想叫醒他躺到床上去,却在靠近时注意到了萧景澄微微泛红的脸颊。   余嫣不由一愣,仔细一听又发现他连呼吸都比平日里重了几分。   萧景澄是练武之人,平时气息调节极好,几乎轻不可闻。便是与她亲热时,也可以做到呼吸丝毫不乱。   可今日这呼吸却有些凌乱。余嫣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烫手得厉害。   所以她这是将病气过给王爷了?   余嫣赶忙下床想寻件外衣披上,刚动了两下那原本睡着的人却突然醒了过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往怀里搂。   余嫣被他搂得呼吸发紧,只能小声道:“王爷,您病了。”   萧景澄却毫不在意,一个翻身将她搂住躺到了床上,说什么也不松开。   余嫣突然觉得这动作有几分孩子气,不由失笑:“王爷,您得让大夫瞧一瞧。”   “不瞧。”   “那药总得喝一碗吧。您这病大概是我过给您的,让他们照着我喝的药方再熬一副过来吧。”   “不喝。”   “王爷,您别这样。”   萧景澄却嫌她呱噪似的,突然将唇贴到她的耳边,照着她细嫩的脖颈便重重咬77ZL了一口。余嫣被他咬得有点疼,瞬间闭嘴。   萧景澄十分满意这个结果,闷声道:“不许再说话,睡觉。”   “可是您不觉得不适吗?”   “不会。”   这般抱着就很好,什么头痛什么发热他都不在意。怀中美人相拥便可抵消一切不适,萧景澄这才发现几日不见自己竟想她想得紧,若非她病还未好,他这会儿便会要她。   不听话便慢慢教,总会听话的。即便永远不听话也无妨,他就当养了一只会发脾气的猫便是了。   余嫣拗不过他,无奈只能乖乖躺在床上。她身子并未全好,这会儿还是倦得厉害,这般被人抱着过了片刻后,便也两眼一合睡了过去。   -   这一觉却未睡到天亮,半夜时分余嫣被周身的燥热弄醒,睁开眼后又试了试萧景澄的体温,发现比方才更为烫手了。   而她则是出了一身的汗,下午的那股子灼热已然散去。   余嫣有点慌神,眼见萧景澄病得愈发厉害,趁他还未醒赶紧起身叫来了人。   张大夫还留在府中,此刻便与早已回来的冯大夫一道过来替他诊了脉,又研究了新的方子抓药熬药。   至于余嫣则让人打了几盆凉不来,亲自替他擦身降温。   这是方才冯大夫说的法子,说高烧之人不宜盖得太多,须宽衣解带以凉水擦身,以解身上的热气。   这事儿旁人做不得,也只有余嫣能做,所以严嬷嬷令所有丫鬟悉数离开,只留余嫣一人照顾萧景澄。   余嫣此刻已顾不得害羞,生怕萧景澄烧得太久出什么事儿,于是便先解开了他的上衣,准备替他擦身降一降体温先。   她从前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如今做起事来却是利索了许多,洗帕子绞帕子,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累出了满头的汗珠都没察觉到累,一心只想叫萧景澄快点好起来。   她说不上对他有什么过深的情意,原本也不是心甘情愿同他在一起。可不知为何她很怕他会死。或许他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一点倚仗了吧。   想想萧晟想想张皇后,哪一个都是穷凶极恶出手狠辣的人。如果没有萧景澄护在她身前,她非但会死且会死得很惨。   相比起来萧景澄都能算是个好人了。至少他不凶残也不恶毒,偶尔说话不听话的话她便只当没听到。   那样高高在上惯的了人,说话都不会顾忌旁人,刺她两句也是常理。余嫣想起他从前骂自己笨的种种,绞帕子的手便动得更麻利了几分。   他要是看到自己拖拖拉拉做事,只怕又有话要说了吧。   那一夜余嫣全心全意地照顾着面前这个男人,忘却了女子该有的羞涩,只把自己当成是他的一个丫鬟,直累得满脸通红瘫坐坐在床边拍着自己微烫的脸颊。   到了这会儿她才察觉自己心一直跳得极狠,只能借着夫替对方盖薄被的功夫,散一散脸上的潮红。   过了一会儿丫鬟将熬好的汤药端了起来。余嫣看77ZL萧景澄还睡着,便让人搁下药碗先出去。   而她则靠在床边闭目养神,想等对方醒。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有睁眼的迹象,而他身上的依旧滚烫灼人,非得喝退烧药不可。   余嫣有点为难,摸了摸已是微温的药碗,又探了探萧景澄的额头,轻轻推了他两下。   不出所料,男人纹丝不动,任凭她怎么轻呼都没能将他唤醒。   余嫣便想掰开他的嘴往里灌,却发现这也不是一件易事。思来想去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前一阵儿在醉仙楼雅间里发生的某个情景。   萧景澄喂她喝了一口酒,却不待她咽下便直接封住了她的唇,随即从她的口中喝下了大半的酒水。   不知这法子喂药成不成?   余嫣眼下也是没了法子,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先自己喝了一口含在口中,随即低下头去贴到对方唇上,慢慢地将口中的药汁往他口中送。   萧景澄依旧沉睡不醒的样子,但这药却是悉数含进了嘴里,很快便咽了下去。   余嫣见此方法有效便依样画葫芦,这般来回亲了十数下,总算将一碗极苦的药喂进了他的口中。   这般喂完后她也是累得腰酸背痛,见萧景澄脖颈处有滴落下来的药汁,便让人换了盆凉水来,又从头到脚替他擦拭了一遍。   第二遍比起头一遍好了许多,只不过有时还是会紧张,手也会莫名地颤抖几分。生怕男人如方才那样突然睁开眼睛,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生病之人就该好好养病才是,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是待病好后再说吧。   余嫣忙了一阵又出了一身汗,本想去泡个澡,又实在是累得不想动。于是只换了身衣裳便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她不敢挨萧景澄太近,只远远地睡在他身侧,还特意分了两床被子。   只是没想到她刚躺下盖好被子,一只手便伸了进来,很自然地环住她的腰。紧接着一个用力就将她拉了过去,再次抱个满怀。   不知为何余嫣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仿佛之前做的那个梦。也是这样一只男人大而有力的手,抱着她的时候,竟叫她心里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安全感。   -   再次睡下后终于一夜到天亮,余嫣醒来时外头的天色已然大亮。   她想要起身吹人进来服侍,这才发现自己仍旧被萧景澄牢牢地圈在怀里。只是不同于昨晚从背后环抱住她的姿势,经过几个时辰的熟睡后,两人已是面对面睡在了一起。   余嫣见状便伸出手来去抚他的额头,发现烧已然退了不由松一口气。   刚要把手收回来,却被萧景澄一把握住。他睁开眼盯着余嫣,光看眼神分辨不出是否在生气。   余嫣只得小声解释一句:“我想看看王爷烧退了没。”   “还有呢?”   “还有……”   余嫣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别的,但萧景澄既这么问了,她便是想破脑袋也要再想出个理由来。于是软声问道:“王爷饿了吗,可要用早膳?”   这77ZL本是一句颇寻常的话,可不知为何说出来后房里竟有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余嫣眼看着萧景澄的眼神软了几分,没了那股骇人的沉肃感,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少见的柔软与温情。   余嫣便想到了那一次后的第二日早上醒来,两人在房里发生的种种。   她从前不懂,只当那种事情唯有夜晚熄了灯才能做,却不料王爷这个人是不讲道理也不按常理出手的人。   也是,他位高权重自然活是随心所欲,谁又敢违逆他或是说什么呢?   只是萧景澄昨日烧得厉害……   余嫣想到这里抬手轻轻抵在对方身前,嗫嚅道:“王爷身子还未大好……”   “已经好了。”   “还是注意些为好,万一午后再烧起来。”   “那便趁现下还未烧起来……”   他一面说话一面随意将手枕在了余嫣的脑后,手便摸到了她满头的青丝,脑海里不由出现了那日金银阁前余嫣挽妇人髻时的模样。   那根簪子很衬她,玉属温润很合她的性子,他记得她那个丫鬟卷起的那包东西里,也有一根她的玉簪。   那上面还刻了她的小字。   “蓁蓁?”   余嫣听他叫这个名字不由一愣:“王爷还记得?”   “嗯,我爹给起的名字。”   “你的首饰里皆刻有这个名字?”   余嫣点头:“大多都有。我爹说女子要有自己的妆奁匣子,里面装只属于自己的珠钗镯子。”   “那寻人把你的那些现有的那些首饰都刻上名字?”   “不用了。”   余嫣想也没想一口回绝。那些都是萧景澄赏给她的东西,大多都很贵重,平白无故刻上了字岂非毁了。往后若想卖便卖不上好价钱,他若想再赏人也不能够。   她刚想好心劝对方几句,却见萧景澄目光沉了沉,于是立马改口道:“多谢王爷一番好意。只是我这回遭难便是因一支刻了我小字的簪子,实在是心有余悸,所以不想再节外生枝。”   萧景澄一听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便道:“好,那便依你。”   说完不再提这事儿,搁在她发丝上的手也往下移了几寸。   余嫣心里紧张,却想不出什么法子阻止他,于是脱口而出问道:“那王爷可也有、有小字?”   “自然是有的。”   萧景澄没有立马告诉她,说话间已是吻上了她的脖颈。余嫣被他动作搞得有些心烦意乱,又不能强行将他推开只能哄着他,只是一张嘴说话的语气便乱了。   “王、王爷……”   “怀周。”   “什么?”   萧景澄的双唇轻轻拂过她微烫的耳垂,声音沉哑:“我的小字。”   余嫣这才明白过来,嘴里轻声重复了一句:“怀……周?”   话音未落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那个“周”字便说得艰难了一些,几乎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字。   可饶是如此她意识还存有几分清醒,于是挣扎着去推萧景澄:“王爷不如先用早膳为好?不然让人拿热水来,王爷要不要先沐浴?昨夜发77ZL烧出了不少汗。”   萧景澄吻她的动作一停,支起身子盯着她的脸瞧,眼见着她眼神还有些迷蒙,不光脸颊,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都透出了一层粉色。   他便不由笑了起来,笑这样害羞的余嫣,也笑自己有些强人所难。   到底是女子,脸皮还是薄了些。   想到这里他点头道:“好,那便先沐浴。”   说完他放开余嫣起身去外间唤人,很快便有人拎了热水进来,一阵忙忙碌碌后人又退了下去,只留净房内烟雾蒸腾水气弥漫。   余嫣还没来得及将外衫套上,萧景澄已然回了内室,不由分说将她从床上抱起,紧接着便朝净房走了过去。   走至浴桶边他直接迈步跨入,连同余嫣一道抱进了桶内,余嫣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叫了起来。   “王爷……”   萧景澄却不答她,手已抚上她的领口,余嫣不由急了,眼神不自觉地看向了外间。虽说那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但她总怕会有人突然闯进来。   那些侍候的人要送水送药,万一听见这里面的动静……   可萧景澄为人极为霸道,哪里由得她说不,甚至颇为玩味地捂住了她的眼,不许她再东张西望。   然后他附唇到她的耳边轻声道:“你专心些,别管那些。”   余嫣哪里能不管,却也知眼下这情形不得不顺从,于是只能用力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因太过用力,唇上渗上一丝细密的血珠,萧景澄吻她的时候尝到了那血腥味,便道:“不必顾虑,我已吩咐人悉数回避。”   余嫣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又叫了一声:“王爷……”   却听萧景澄在她耳边道:“换一个。”   “怀、怀周……”   余嫣的反应如此聪明令萧景澄十分满意,心里的那团火也烧得更旺了几分。一阵狂风暴雨过后,直把余嫣累得昏睡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两人几乎折腾了一个早上,浴桶里的水由烫转凉,外头约束下人的严嬷嬷的脸色也是由阴转晴。   看来这个余姑娘倒也不是个榆木脑袋,对于怎么抓住男人这件事情像是无师自通。这样便再好不过,只消她懂事知趣,往后王妃进门后太子妃殿下也绝不会过河拆桥,总会保她一世无忧安稳度日。   -   如余嫣猜测的那般,萧景澄那日午后又烧了起来。不过比起昨晚的滚烫显然温和了许多,只是人看起来略显疲倦,于是又搂着余嫣睡了一下午。   待睡醒后药也熬好,丫鬟们端进来时余嫣本以为他定会一饮而尽,没成想萧景澄看都不看那药碗一眼。   余嫣只得亲自端了药到他跟前:“王爷可是不喜吃药,我喂你可好?”   萧景澄靠在床头手里拿着本书,听到这话眉头微挑:“怎么个喂法?”   说完又扫一眼旁边的丫鬟,丫鬟被他的眼神吓一跳,赶忙识趣地退了出去。   余嫣明知他在说什么却装糊涂:“待我喂完后给王爷吃颗糖解解苦味可好?“   “不好。77ZL”   萧景澄十分不客气地回绝了她的“好意”,只道:“昨夜怎么喂,今日便照旧。”   余嫣小脸一线:“昨夜是权宜之计,当时王爷烧得有些凶,我没法子才、才那样喂的。”   “我今日依旧烧着。”   “可王爷现在醒了。”   “那又如何?”   余嫣突然觉得他有点像不讲理的小孩,堂堂郕王殿下掌管皇城司那种阎罗之地,平日里该是多么的威严骇人,怎么耍起赖来就跟个三岁孩童一样。   任凭她如何解释讨好都无济于是,他便只是翻着手中的书册,偶尔扫自己一眼也是气定神闲。   到最后余嫣没法子,只得含了一口药在嘴里,然后凑上去给他喂了一口。   只是这一口下去自然又如往火堆上浇了一勺子热油,屋内的情绪瞬间烧了起来。萧景澄又岂会满足于一个小小的吻,手很自然地便搁到了余嫣的衣襟上。   “王爷,药还未喝完。”   “过会儿再说。”   “不成,过会儿药便凉了。”   萧景澄难得觉得余嫣呱噪,拿过她手中的药碗直接一饮而尽,随手将碗扔在了地上。   那动静吓得外头的忆冬和念夏都忍不住想看个究竟,却听到萧景澄冷硬的声音从内室传出:“滚。”   两人立即将头缩了回去,再不敢有任何举动。   屋内正在发生什么两人一清二楚,虽说余姑娘温柔小意,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两声女子的声音从屋内传出,钻进两人的耳朵里,听得人极为难熬。   她们与普通的丫鬟不同,送来前府里的嬷嬷都是教过闺阁之事的,虽未真正与男子发生过什么,那滋味却已是尝过。   用嬷嬷的话来说便是,唯有尝过才能更好地侍候男人,也能更好地讨对方欢心。   结果送来这里后王爷从未碰过她们。从前府中没有女主人便也罢了,只偶尔远远看王爷一眼便足够叫人满足。   如今王爷有了余姑娘,这屋子里便时常有那样的声音传出,时不时就会令两人苦闷又烦恼。   想想自己的处境,不上不下,奴婢不似奴婢通房不似通房,日子跟一眼望不以头似的,皆是不知前路在何方。   偏偏跟在余嫣身边,每日还得看着她与王爷亲热,那种煎熬实在叫人熬不下去。   两人尴尬地站在外间候着,都不敢去看彼此。屋里的两人折腾了多久,外头的两人便安静了多久。   最后忆冬没忍住,小小地哭了一场。只是不敢出声,生怕叫严嬷嬷听了去。   昨日因为多嘴害余姑娘发烧这事儿,她俩挨了严嬷嬷狠狠的训斥。若非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只怕当场就要将两人发卖了。   所以现在她们丝毫不敢出错,时时小心留意。   而屋内的余嫣也是累得不行,完事后直接便睡了过去。第二日一早醒来时萧景澄已然离去。   她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叫来忆冬问了两句:“王爷走的时候身子可还好?”   说完却注意到了忆冬红肿的眼眶,不由77ZL道:“怎么了,你这是哭过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王爷……”   “不是,主子别担心,王爷走的时候精神很好,也不再烧了,冯大夫说再吃几帖药固本便可。严都知会盯着王爷吃药的。”   “那你这是……”   “只是叫风沙迷了眼睛。”   忆冬怕她追问下去自己会说漏嘴,赶紧找了个由头道:“主子身子也好多了吧,今日外面日头不错,可要我陪你去园子里走走散散病气?开春了,咱们园子里的花也慢慢开出来了。”   余嫣听到这话抬头望了眼窗外,轻声道:“是啊,都开春了。”   寒冬已然过去,往后只盼都是艳阳高照才好。   -   开春后日子便是一日暖过一日,沉寂了一个冬日的京城也慢慢地醒了过来。   街市上人多了,铺子里也热闹里,京城各家大小官员家也都热闹了起来。   春日里是踏青游园的好时节,也是宴请做客的好日子。李氏忙碌了有一阵子,总算赶在花朝节前三天将帖子都发了出去。   待到二月二那日百花盛开,杨府内的宴席也一并摆了起来。   这一日不仅是百花节也是李氏的生辰,往年她并不大操大办,只家里亲近之人摆一桌酒菜热闹热闹便算完了。   今年却是一改常态,把帖子递到了京城勋贵人家和大小官员家中,那意味便十分明显了。   那些个官家太太小姐也都很聪明,一看这阵势便知李氏要为郕王殿下选妃了,于是乎收到帖子又家中正有好适龄女儿的人家全都忙了起来。   一时间京城里的首饰铺胭脂铺布料店生意奇好,各家夫人都忙着为女儿采买用品。哪怕家中没有女儿的,也要寻个侄女过来打扮一番。   万一能入李氏的眼呢?   嫁了郕王殿下那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换哪家都要心动不已。   戚家自然也收到了帖子,但戚玉书的姐姐早已出嫁,妹妹年纪还小,这回去单纯就是凑个热闹看好戏。   不过一想到能看郕王殿下的好戏,戚玉书便笑得合不拢嘴。   “你可说京城的女儿家为了你,把那胭脂铺的门槛都快踩扁了。我昨日打长街过,听说如意馆里两个姑娘为争一盒头油差点打了起来,你说说,这不都是你做的孽吗?”   始作俑者萧景澄却只顾着看手中的密函,对戚玉书的话置若罔闻。戚玉书识他多年早已习惯,见他不言语便自顾自说了下去:“啧啧,也不知道你娘会为你挑个什么样的姑娘。说起来从前那个陆云箴确实与你不合适,你这样的还是挑个如余姑娘那般温柔和善的为好。到时候王府里别苑中各有一朵解语花,想想这日子我便羡慕得紧啊。”   萧景澄听到这话终于有了点反应:“你若喜欢,早日娶妻便是。”   “那倒不必,虽说妻妾和睦也是不少,但争风吃醋总是免不了。我还是缓一缓再说,且先看看你成婚后是个什么光景。我总觉得再77ZL怎么大度的女人,也难容得下与旁人共有一个夫君,你且瞧着往后你的屋子里可是热闹了。”   “不会。”   戚玉书见他这般自信不由嘲笑起来:“一看便是经得事少。你家里人少不知这事的厉害,我自小看我爷爷屋里的妻妾明争暗斗,后来是我父亲屋里,如今我大哥屋中也不太平。好歹我母亲嫂子知书达礼还算体面,那些个小妾通房可就没这么简单了,面上对着爷们装柔弱扮乖巧,私底下扯头花扇巴掌,一桩桩一件件可全都是她们干的。”   萧景澄听到这话嘴角微勾,神色愈发平和。他全然不信余嫣会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她那样的连话都不会高声说一句,哪里又会跟人相争。   且他往后也不打算再纳其他人,一妻一妾便足以。若二人能处到一块儿他便将余嫣接回府内,若是不成便叫她一直留在别苑也无妨。   戚玉书一听柳眉倒竖:“你可别急着说大话,从前我看你这样子清心寡欲,还当你要去庙里当和尚。没成想一碰到余姑娘便全然转了性子。焉知你以后不会再碰到张姑娘李姑娘王姑娘什么的……”   萧景澄知他不信,戚玉书自己就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的风流性子,自然不信这世上的男人还有不为女色所迷的。   但他也懒得同他分辩,只唇角微勾又翻过一页书。   “即便你身边只有两个女子,你就当天下太平了?”戚玉书摇头道,“不不,便是只有两人也能斗个你死我活。女子但凡心悦男子便会呷酸吃醋,断然无心平气和的道理。那青楼里的姑娘为争客人还要斗嘴呢。你如今宠余嫣宠得这般紧,他日王妃进府冷落她几分,你瞧她会不会跟你急。除非她心中根本没你,那便另说了。”   戚玉书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只觉得口干,便不再管萧景澄,只自顾自喝茶去了。   剩萧景澄一人坐在椅中琢磨他方才说的话。   若女子心中没有男子,便会任由他娶妻纳妾也毫不在意?   那余嫣对此事又是什么想法呢?   萧景澄难得竟升起了一丝好奇。   -   二月二转眼便到,那一日昌兴坊内从早到晚都热闹个不停。杨宅前面的巷子被大大小小的马车挤得几乎水泄不通,连向来只醉心于书本不理俗事的杨丛文都忍不住和李氏感叹一句:“看来这宅子当真是小了。他日景沅娶妻只怕这迎亲的队伍都装不下啊。”   李氏心里却清楚,今日场面这般大皆是因为长子的缘故。他位高权重,想要巴结之人如过江之鲫,难得有个机会结交讨好,那些人可不都巴巴地赶着过来了。   比起寻常人家娶妻自然要热闹好几倍。   只是再怎么热闹,也比不过她当年与成慧太子成婚时的盛况。   若他还在……   李氏想到这个一时有些伤感,怕夫君看出来赶紧深吸一口气,笑道:“景沅不过三岁,你如今就操心这个未免77ZL太早。”   “是是,夫人说得对,还是先将今日你的生辰宴办好再说。”   说罢杨丛文起身打起精神,上前厅招呼客人去了。李氏也由丫鬟扶着去了后院的花厅,招呼一众女眷,顺便让身边的嬷嬷去看看萧景澄的马车到了没有。   虽说是她的生辰宴,但主角却是自己儿子,他今日若不来这热闹便要少几分。看看这厅里的太太小姐们,哪一个不是冲着他来的呢?   李氏打量着众家姑娘的眉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坐在窗边的一个年轻女子身上。那姑娘姓蒋,乃是杨丛文胞姐家的女儿,单名一个妍字。   李氏从前见她次数不多,却对她印象不差,知道是个极文静又识礼的姑娘。听说还颇有才学。   蒋家是清贵人家,于读书一道极为上心,不光家中男子皆参加科举屡屡及第,便是女子的学问也不差。   李氏自己也是读过书的,对能识文断字吟诗作赋的姑娘自然更偏爱些。   今日说是为萧景澄相亲,其实她心里对蒋妍已有了几分好感。只是为免发生像从前陆云箴那样的事情,所以她做事谨慎了一些,打着宴请众家贵女的名头将蒋妍也一并请了来,回头再想办法令她与景澄多多相处。   男女之间但凡只要多相处,便总会处出感情来。她当日嫁给杨丛文前对他并不了解,也无甚感情可言,无非是那会儿为情势所逼不得不嫁人,而京中敢娶她的男子除了杨丛文这个老学究外再无其他人,所以她才两眼一闭嫁进了杨家。   结果这么些年处下来,夫妻情意越来越浓,竟跟元配没什么两样了。   所以还是先叫他俩处着再说,若能成自然好,若是景澄看上别家的姑娘倒也无妨,总不至叫杨蒋两家交恶才是。   这般想着她又探头朝花厅看了两眼,却始终不见她派出去的那个嬷嬷回来,可见萧景澄还未到。   难不成他皇城司里又有事情要忙?   身边最亲信的李嬷嬷瞧出了她的心思,好言宽慰道:“您别急,王爷是至孝之人,今日是必定会来的。许是府里有事耽搁了,不如先开席?”   李氏没反对,早些吃完让姑娘去园子里玩,那样若是碰上了景澄也更好说话些。否则他一来在场众人忌惮于他的威严,只怕是连吃都吃不下了。   于是她立马吩咐人开席,那些个太太们便也领着自家姑娘纷纷落座。席面上一众人说说笑笑,有负责找话题捧李氏的,也有在一旁附和的,还有些则认真听着,满脸皆是笑意。   剩下的姑娘家有交好的便交头接耳说些悄悄话,若像蒋妍一样没什么交好的姑娘,便独自一人默默吃东西。   只是吃也吃不多,不过动了几筷子便停了。   她向来温婉话少,平日里最交好的小姐妹因去了邻县外祖家小住,今日也没前来。所以眼下她一个人便有些形单影只。   原本她是不想来的,只是母亲将此事77ZL看得极重,叮嘱她今日一定要来且千万不能出错,她这才前来赴宴。   只是母亲说的话她也将信将疑。今日当真是太子妃为郕王殿下选妃吗?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蒋妍这般想着,对花厅门口的动静也留意了几分。只是一直到吃完饭也没等到郕王殿下现身。而她们这些人又被请去了后院赏花。   蒋妍不想显得太不合群,只得也跟着众人一道出了花厅,在园子里随意地逛了起来。逛到一片假山边时,迎面走过来几个盛装打扮的女子。   相比于她今日清水出芙蓉的装扮,这几位当真是光鲜夺目,那满身的珠翠宝石在阳光下闪得人眼花,各种颜色的春衫也是争奇斗艳。   蒋妍一见为首那人,下意识就想转头离开,结果来人自然不愿放过她,快走几步便拽住了她的衣袖。   “堂姐是这上哪儿去?怎么一见着我就躲呢?”   来人正是蒋妍二叔家的女儿蒋妩,一脸高傲且盛气凌人的模样,看起来颇为不好相处的样子。   蒋妍挣扎了一下道:“我要去净房,妹妹还是先放开吧。”   “这般巧,我也想去呢,不如我同姐姐一道?”   “还是不要了,你有朋友在,你自招呼她们吧。”   “那有什么,这都是我的闺中好友,她们不会在意的,你们说是吧?”   那几个姑娘与蒋妩交好,自然顺着她的话说。于是乎她愈发拽着蒋妍不放了。   一边拉她一边凑近到她耳边,咬牙轻声道:“姐姐你装什么装,你当我不知你的心思吗?”   蒋妍一脸惨白看着她:“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岂会不明白,你向来就是那样的人……”   话音刚落蒋妍突然身子一歪向后倒去,正巧假山边的石子路上走出来一个男子,她背对着对方并未看见,一不留神就撞上了对方。   饶是萧景澄躲得快,衣袖上还是被人沾了一下。他不悦地蹙眉,看着面前这些闹成一团的女子,只觉心烦。 第34章 吃醋 寻个软玉温香的地儿醒醒酒。……   “大胆!”   一记尖利的声音冒了出来, 把蒋妍几个姑娘吓得不轻,纷纷跪了下来。   “何人在此吵闹,竟敢冲撞郕王殿下。”   这是侍候李氏的老人马公公, 他本是领着萧景澄来花厅见李氏,因园子里姑娘们正在赏花, 特意挑了假山边的这条僻静小路, 为的就是避开人群。   没成想这里也有不长眼的, 好死不死冲撞了殿下。   马公公是看着萧景澄长大的,最是护着他,当下便要发作, 把几个贵女吓得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马公公却还不依不饶:“这都是哪家的姑娘,这般放肆?”   蒋妩是她们几个中胆子最大的一个,此刻便带着哭音回话道:“回公公的话,我们几个只是说笑而已,实在无意冒犯殿下,求殿下恕罪。”   “说笑,我怎么看着像是你把她给推了啊?”   蒋妩大吃一惊,忙道:“没有, 我当77ZL真没有推她,是她自己站不稳摔倒的, 不信你问她?”   说罢捅了捅身边的蒋妍。蒋妍一袭水绿色的绉纱掐金丝滚边褙子,与这春日里万物复苏的气息颇为相衬, 此刻跪在那里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看得马公公有些心软。   但见她头也不敢抬,只轻言细语哽咽着道:“是,都是民女自己不好, 不关他人的事情。”   本就纤弱,再配着这满含委屈的声音,怎么听都像是惧怕于蒋妩的凶悍不得已而认下的罪。   马公公一听就来气,扭头冲萧景澄道:“王爷,这姑娘怕是受人胁迫没说实话……王爷?”   话没说完他就发现萧景澄早已抬步走了出去,仿佛根本不曾留意这里的争斗,也对谁对谁错也不感兴趣。   马公公脸色从震惊转为无奈,最后恼火地瞪了那几个姑娘一眼,急匆匆追上了萧景澄的脚步。   “王爷怎么走这么快,等等老奴。”   “你喜欢断是非,那便去断吧。”   “王爷说的哪里话,老奴不过是有点看不过眼。几个姑娘家欺负一个小姑娘,说起来也怪可怜的。”   萧景澄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在马公公身上扫了两圈,再开口时声音沉了几分:“我娘又让你做什么?”   马公公被他这犀利的眼神弄得紧张不已,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太子妃殿下什么都没说,真的,王爷要信老奴啊。”   萧景澄冷哼一声没有拆穿他,大步朝花厅走去。   马公公跟在后面抹把额头上的冷汗,心跳得砰砰地。王爷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他。原本他也只是想训那些姑娘几句,结果认出了其中一个是蒋姑娘后便动了点别的心思。   谁叫那是太子妃殿下相中的未来儿媳妇人选,他不得努力令她在王爷心中留有好印象嘛。   结果,弄巧成拙。   马公公一脸无奈跟着萧景澄进了花厅,陪他见了李氏。   母子相见自然要说上几句体己话,几位原本围在李氏身边说笑的夫人立马识趣起身,在向萧景澄行了礼后便借口赏花,纷纷走出花厅。   只不过一步三回头,到底是想多看他两眼。   人人都将他当成了自家的乘龙快婿,又对旁人的虎视眈眈忧心忡忡,哪里还有心思赏花,一个两个想法子把自家姑娘叫了回来,盼望着能与郕王殿下来一次偶遇。   蒋妍也被母亲寻了回去,蒋夫人乃是杨家姑娘,对这个宅子自然比旁人更熟悉,当下找了个四个无人的地方悄悄同女儿说话:“一会儿我想办法令你同王爷见上一面,你可要好好表现。”   蒋妍含羞带还臊看母亲一眼,蒋夫人只道她不好意思,轻声道:“没什么好顾虑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须得抓紧了。你舅舅跟我透过口风,看来你舅母是瞧上你了。既是她做主你们俩的婚事便少了一道最大的阻碍,你如今比这里所有人都更有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   旁77ZL的都好说,就是宫里选贵妃娘娘她也不眼红。自家女儿自家疼,嫁进宫里陪老皇帝熬日子,远不如嫁到王府去当主母来得舒心痛快。   蒋夫人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当她从弟弟的言谈中听出一丝端倪后,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倒是蒋妍更冷静些:“光是舅母喜欢也不成,从前越国公家的小姐不也是。那还是跟王爷一同长大青梅竹马的表妹呢。”   陆云箴跟萧景澄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不像她这个挂名表妹,实则一丝关系也无。   嫡亲表妹尚且不能叫王爷点头,最后还亲自抄了越国公的家。她这样的王爷瞧得上吗?   “瞧得上,自然瞧得上。你可比那个越国公小姐好多了。”   陆云箴的跋扈蒋夫人有所耳闻,自家姑娘可不一样,知书达礼饱读诗书,岂是那种目不识丁的娇小姐可比的。   她眼下既做起了做郕王殿下未来岳母的美梦,自然再不肯从梦中醒来。   蒋妍深知母亲的性子,知道她是个藏不住事的,于是便没提方才花园里撞上王爷的一幕。   不过她不提总有人会提,蒋妩那个沉不住气的,只怕这会儿就把这事儿告诉她婶娘了。   说就说吧,反正今日这一局于她有利,此刻她在王爷心中大概已成了弱柳扶风遭人欺负的纤纤美人。   男人大多钟爱娇弱的女子,今日这一撞恰到好处。   想到这里蒋妍不由唇角微勾,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来。   -   萧景澄在花厅待的时间并不长。他毕竟是男客,与李氏说了几句,又亲手送上自己准备的生辰礼后,便到前厅帮着杨丛文招呼客人去了。   因为走得快,以至于那些夫人都没寻着机会让自家姑娘与他偶遇。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兴味索然。   不同于花厅里的失落,前厅此刻倒是颇为热闹。萧景澄一来那些个大小官员便一个个忙不迭上前来巴结,寻各种机会敬酒攀谈。   萧景澄这人深藏不露,与谁都是一番好说话的样子,递来的酒也是来者不俱,直喝了一个多时辰才起身告辞离开。   杨丛文有些担心他,提议道:“不若到里间去歇一阵子,你今日喝了不少?”   萧景澄面上一点儿不显醉意,只摆手道:“不必,您今日也忙了一天,早些散席休息为好。”   正说着旁边戚玉书端了酒杯过来,拉着杨丛文喝酒去了,走开时还回头给了萧景澄一记了然的目光,那意味十分明显。   喝了酒自然不能再去皇城司,这会儿天色也渐暗,自然要寻个软玉温香的地儿醒醒酒才是。   郕王殿下城东的别苑里正好养着一位绝色美人,用来醒酒再合适不过了。   萧景澄瞥他一眼,很快转身离了杨府。一直到上了马车,他才显露出几分醉意,斜倚在车厢内捏着眉心醒神。   车外严循正等他的示下,过了片刻才听内里传出一道沉哑的声音:“去城东。”   “是王爷。”   严循一声吩咐,车77ZL夫便赶着马车往文懿院去了。   -   萧景澄到的时候,余嫣正在屋里歇午觉。原本也不会睡这么久,昨夜她被折腾了半宿没睡好,白里便直犯困。   吃过午饭靠在了屋内的软榻上,不多时便睡了过去,直睡了几个时辰。   萧景澄到的时候还未到晚膳时分,院里正在掌灯,见他到来一个个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出一丝儿差错。   结果今日王爷似乎心情不错,并未理会他们,径直便朝内室走了进去。   内室外的稍间内只念夏一个人守着,见他进来正要行礼,却见萧景澄恍若没看见她似的,直接挑帘进了内室,她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默默低下了头。   内室里此刻只亮了一小盏灯,影影绰绰勾勒出软榻上的美人身形。   和上回一样,余嫣依旧只着了薄衫,身上的毯子只搭了一半。与上回略有不同的是,她今日竟睡出了一脑门的汗。   萧景澄本以为她又发起烧了,抬手一摸额头却是微凉,便知她只是做梦而已。   只是这梦里究竟有什么,竟叫她把鬓发都睡得湿而软,一缕缕地贴在光洁的额角边,愈发显出几分楚楚可怜来。   看她眉头微皱的样子,难不成梦里还在受刑?   余嫣此刻确实是在做梦,不过不是在受刑。她又梦见了同上相似的场景。只是这回不是在竹屋里,而是冬日的暖阁中。   她也这般在软塌上歇午觉,却被一阵酒味弄醒。醒来一看有个男子坐在身边,已是不由分说欺了上来。   她推不开也躲不掉,只略微挣扎了两下便从了对方。两人抱在一起,男人身上的酒味令余嫣也有了几分醉意,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感觉他强劲有力的手搁在自己的腰上,那掌心微热,若有似无的触感在梦里变得越来越真实。   仿佛是真的一般。   余嫣突然从梦中惊醒,借着屋内昏黄烛火看清了萧景澄的眉眼。还未开口身上的薄毯已被人抽去。   她忍不住轻呼一声:“王爷,您喝酒了?”   “嗯。”   “那我替您泡茶去。”   萧景澄却不放她走,从后面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沉声道:“不必,我不喝。”   “您不喝解酒茶,明日头疼怎么办?”   “茶解不了这酒。”   余嫣被他细密的胡茬扎得有些失神,下意识道:“那什么能解?”   萧景澄将她搂得更紧了些,附在她耳边哑声道:“你,唯有你能解。”   话音刚落他人便如梦里一般欺了上来。余嫣哪里有力气将他推开,只能由着他出手,两人抱在一处满室旖旎春香。   在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余嫣再次想到了那个问题。   她为何会做那样的梦,为何她的梦里总与一个男人在寻/欢,为何那个男人与萧景澄有着同样的脸?   -   软榻单薄不堪重负,折腾到最后几乎快要塌了。   萧景澄喝了酒后比平日里更狠,到最后余嫣只能嘤嘤哭77ZL泣,嘴里不住喊着他的小字才令他停了下来。   她着实是被今日的萧景澄给吓坏了,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连萧景澄抱她去沐浴都吓得她小脸煞白,轻声哀求:“王爷,今日便到、到这儿吧……”   萧景澄也没有再折腾她的心思,只是觉得她这般颇为有趣,于是起了点逗她的心思,将她放入浴桶后便作势也要跨进去。   吓得余嫣紧扒着桶壁哀求道:“我、我自己来就好,王爷不必亲自动手。”   萧景澄轻抚她的脸,问道:“难受吗?”   “不、不难受。”   已不是一回两回,余嫣早过了最初羞涩的阶段,也不再那般恐惧且懵懂无知。唯一不美的是萧景澄索求过多,每回第二日醒来时总叫她腰酸背痛。   像今日这般若非她开口求饶,只怕要昏死在那软榻上。想到这里她不由瑟缩一下,轻声道:“只是有点……累。”   说完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显然是在笑话她。余嫣难得也有了点小脾气,咬唇瞪着对方,一脸不悦的表情。   萧景澄看她这明明生气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心里起了几分怜惜:“好,既是累了,那便先歇歇。”   话虽如此人却不走,便坐在离浴桶不远处的椅子里望着余嫣。   余嫣被他瞧得浑知不自在,又怕沐浴声太大会令他改变主意,只能小心翼翼地除去身上的薄衫胡乱洗了洗。   边洗边不住地去瞧萧景澄。   他的目光也并非全都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一双漂亮的凤眸因喝了酒的缘故,比起平日更多了一分风流的韵味。散乱敞开的衣襟透着点随兴的感觉,倒不像素日里那般骇人,平白多了股风流才子的坏意来。   王爷这是在想什么吗?   萧景澄确实在想事情,但目光也一直留意着余嫣,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后并未点破,只趁她转过头去时嘴角微扬,露出一点笑来。   余嫣很快洗完了全身,要出来时才发现自己并未拿换洗的干净衣裙。此房净房内只她和萧景澄两人,她若这般直接从桶里走出来,只怕还未走到床边便会遭殃。   她那小身板可经不起折腾了。   余嫣实在害怕,于是只能可怜巴巴地缩在桶中,轻唤对方:“王爷,可否帮我拿一身中衣来?”   萧景澄挑眉看她,却一言不发,也未见他起身。余嫣与他相处时日渐长,也摸准了他的一丝脾气,于是立马改口道:“怀、怀周,可否帮我拿一身中衣来?”   越说声音越轻,最后她羞涩地把头埋了下去,轻轻咬了咬唇。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还是她第一回 在清醒的时候唤他的小字,从前都是意识不清时,或被他逼着改口,或自己为了求饶才会唤他的小字。   但她知道,只要她开口叫了这个小字,萧景澄就会变得好说话一些。   果然她改口后对方便有了动作,起身看她一眼,随即转身出了净房,不多时便拿了77ZL身中衣过来。   除开中衣外他还拿了另一样东西,当余嫣看到他拿起自己的粉色肚兜递过来时,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她甚至来不及擦干净身子,便急急将那些衣物悉数穿上,又拿了外衫套上,脸上的羞涩这才慢慢消退。   然后她唤了人进来将浴桶内的水换掉,趁着萧景澄沐浴的当口吩咐人准备晚膳,自己则收拾起他的衣物来。   萧景澄的外衫一早就脱在了软榻边,余嫣捡起来准备交予去清洗时,突然闻到上面有淡淡的脂粉香气,脚步不由一顿。   那香粉气很淡,若有似无,混杂在浓烈的酒味中,若不凑近了细细闻很难发现。   但余嫣天生嗅觉灵敏,几乎一下子便闻出来这不是屋里常点的帐中香的气味。   此香中透着股迦南气味,又伴以蔷薇与琥珀味,更像是西洋来的蓬莱香之味。   未免出错余嫣还把那外衫搁到鼻子底下,细细闻了两下,越品其中的蔷薇香味越浓郁。   正在此时她听得身后有人问了一句:“怎么,我这衣裳格外好闻?”   余嫣吓一跳,转身才发现萧景澄已然沐浴好走到了她的身后,一伸手便环住了她的腰,在她的脖颈处轻吻了一记。   “闻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帮王爷洗一下衣裳。”   “这事无须你动手,交给下人做便是。”   萧景澄说着从她手中拿过外衫,也搁到鼻间闻了闻。然后他也察觉到了那上面淡淡的香气,瞬间明白过来。   还当余嫣闻什么,原来是闻那上面的女子香气。   萧景澄不由失笑,问她道:“好闻吗?”   余嫣心知瞒不过他,便承认道:“此香似乎是蓬莱香,调得极佳颇为好闻。我一时没忍住就多闻了两下,王爷勿怪。”   说起来两人只是主仆身份,她根本没资格管萧景澄在外面是否有别的女子,身上沾染了别的香气也轮不到她来置喙。以后他会娶妻,他的王妃自然会管着这些事情。   至于她,只不过觉得此香好闻,想多闻闻罢了。或许哪日她也能调配出来,或做熏香或做荷包。   萧景澄见她低眉顺眼温柔懂事的样子,只当她是起了误会,心里突然闪过戚玉书先前同他说过的话。   “女子但凡心悦男子便会呷酸吃醋,断然无心平气和的道理。”   所以余嫣现在是装得乖巧,实则是在吃醋?   萧景澄以前不愿娶妻,一半也是为了女子争风吃醋之事。他实在懒得理会后宅内的勾心斗角。   像他这样的身份一旦娶妻必定不会只娶一位,皇上巴不得一次就将正妃同两位侧妃悉数赐给他,加上母亲乃至皇后会送来侍候的人,府里简直要乱套。   这也是他一直不愿松口成亲的缘故。   但今日他突然发现,原来女子吃醋也不全叫人恼火不悦。如余嫣这般小心翼翼不吵不闹地吃醋,他心里竟十分熨帖。   于是他道:“你若喜欢,我明日叫人送些过来。”   “王77ZL爷不要为此等小事操心了,我自己也懂一些调香之道,闲来无事自己调一剂便是。”   “你会调香?”   余嫣点头:“从前无事时,略学了一二。”   未出阁的姑娘家整日拘在房里,不是绣花便是调香,还能做些什么别的呢。她还比旁人多学了些习字做画的功夫,剩下的便什么也不会了。   这个世道只教女子怎么顺从丈夫,却未教她们失去依靠时如何自立。她们便如一株娇花,总要靠他人的滋养才能活下去。   想到这里,余嫣不禁黯然。   萧景澄见她眼中略带沮丧,只道她还在为他身上的香气不悦,于是突然出手将她打横抱起。   余嫣颇为吃惊,看了眼外间的动静,生怕有人闯进来,又小声道:“王爷不是说今日先歇歇吗?”   “谁说我要做那事了?”   萧景澄边说边将她抱到书桌边,自己先行坐下,又将余嫣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然后他拿过笔来,塞进余嫣手中:“调香要些什么东西,你悉数写下来,我叫人去准备。”   余嫣知是自己想多不由松一口气,仔细琢磨了片刻便在面前的纸下写了些要用的材料。   只是她这边认真写着,萧景澄的手却并未歇着,也不知桌上为可会有盒药膏,他随手打开抹了一层在手指上,随后便开始替余嫣上药。   这般坐在男人身上写字已是极为窘迫,偏偏还有一只手正在给她上药,余嫣一时间全身紧绷额头冒汗,紧张得连字都写不成了。   一来怕丫鬟进来看见,二来则是因为自身害怕的缘故。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这样欺负人。余嫣满脸通红却又推不开他,最后眼泪汪汪地看着对方,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   他、他必定是故意的,打着让她写字的旗号,换着法子折腾她。   余嫣将头低了下去,埋在了对方的颈窝中,不肯令他看到自己眼下的表情。萧景澄也不催她,两人就这么坐在书桌前,一直到外间摆好了晚膳,念夏在内室门口轻声请两人去用餐,余嫣才缓过神来。   -   那日萧景澄说到做到,夜晚歇息时没再做什么,只把余嫣搂在怀里同她说话。   萧景澄问她想去哪里走走:“开春了,你可想去哪里走走?”   余嫣这几个月来甚少出门,先是抄家再是坐牢,而后又成了萧景澄的人,过起了无名无份却实则与妇人毫无二致的生活。   比起普通的妇人,她甚至更少出门,只因她如今的身份已无法再见朋友家人,她只能一辈子当萧景澄笼中的金丝雀,又怎会奢望迈出大门一步。   于是她道:“我哪儿也不想去,待在家中便好。”   “不觉得闷吗?或者你有什么人要见,我便让你们见上一面。你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原先的朋友可还有联系?”   余嫣从前闺中密友不多,谈得来的就那么几个。出事后闺蜜倒是不曾嫌弃她,只是她自己为免连累旁人,一早便77ZL断了联系。   至中家中亲戚,早在父亲事发时便急急与她划清界限,无一人肯出手相助。人情凉薄甚至不如父亲的那些故交挚友,余嫣早已尝够也早已死心。   她如今谁也不想见,但看萧景澄似乎兴致颇高的样子,也不便扫他的兴,于是便道:“若是出门的话,我想去法净寺为父亲烧几炷香。”   萧景澄听她提起余承泽,一时没有接她的话茬。虽说他并不担心余嫣知道她父亲案件的实情,但每每想到这事儿心头便像是扎了根刺一般,多少有些不悦。   余嫣见他不说话,还当是自己的要求太唐突惹了他的不快,于是赶忙改口道:“不去也无妨,王爷事忙,不必为我操心,我便待在家中就好。”   萧景澄却紧了紧搁在她肩上的手,在她额边印下一个轻轻的吻,沉声道:“好,过几日便去法净寺。”   -   萧景澄贵人事忙,虽说答应了去法净寺,却一直忙到初九才有时间陪余嫣出门。   那日天气晴好微风和煦,倒是个出门的好日子。余嫣在别苑拘了许久,难得出门一趟心情也有些雀跃。   之前不是没跟萧景澄同乘过马车,只不过那几次多半与案子有关,心情远不如今日这般轻松。   她挑起帘子看向外头的街道,发现同一上次出门去醉仙楼喝酒那一次相比,路上人又多了不少。   春日是一年里最好的光景,余嫣虽被日头照得有些睁不开眼,身上却是暖融融的,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起来。   萧景澄说得对,是该出来走走。哪怕是养在笼中的鸟儿,也盼着能有出笼放风的日子。   一路往法净寺去的路上,路过了不少香烛店。尤其是快到慈恩山前面的那条街市上,满待皆是这样的店铺,每家铺子里都人头攒动,看样子都是京城的百姓前来请香,准备去法净寺烧香。   待到马车行至山门前,面前便出现了一大片的车马,车上不断有夫人小姐下车来,一个个身边都围着侍候的丫鬟婆子,高高在上的矜贵模样映入眼帘。   余嫣不由想起了小时候随父母来法净寺进香礼佛的场景。   每回一家人过来父亲总会借故离开一会儿,独留余嫣与母亲在一处。而每当这个时候,母亲的脸色便会分外难看。   儿时的余嫣好奇心重,有一回便悄悄离开母亲身边,跟踪了父亲看他做什么去。最后发现他进了离大雄宝殿颇远的一处偏殿。   那偏殿里摆满了往生者的牌位,与外头香水鼎盛的画面形成鲜明的对比。殿内只有父亲一人,他孤零零地站在一处牌位前,先是与殿内的小师父说了两句话,又上了两炷香,最后独自一人对着牌位说了些什么。   说着说着似乎是感觉到了殿外有人偷看,猛地回过头来,吓得小小的余嫣赶紧蹲下,随即悄悄溜走,又回到了母亲身边。   那时的余嫣一直好奇,父亲祭拜的人究竟是谁?家中长77ZL辈的牌位都供养在相国寺,从未听说有牌位供在法净寺。   父亲拜的这个人,难不成是他的故人?   一恍多年过去,她始终没有机会开口向父亲询问此事。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她自己也不敢肯定。   余嫣正低头想着,突然感觉手背上一片温热。抬眼一看发现是萧景澄握住了她的手。怕被他发现端倪,余嫣挤出一丝笑来,放下帷帽上的轻纱跟着他下了马车。   今日来法净寺的人似乎特别多,余嫣也算来过几次,却没有哪一回像今日这般人多的。   萧景澄领着她往寺内走的时候,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疑惑,便说了一句:“今日是二月初九。”   “可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余嫣只知初一十五上香的人特别多,这初九又是什么说法?   “并非初九有什么说法,而是今年有春闱。二月初九是第一日,但凡有学子今日参加会试,家中都有人会来上香祈祷。”   余嫣瞬间了然。   “原来如此,难怪这么多人。”   “你家中可有人要参加科举?”   余嫣摇头,她乃家中独女,没有哥哥弟弟,自然没人参加科举。至于叔伯家的堂兄弟们,大多读书不成器,从前父亲就说过他们文章不行。只怕都没资格参加会试。   倒是萧景澄,他若不是出身于皇家,凭他的聪明才智,想来必定能高中。待到殿试时皇帝瞧他面若冠玉貌似潘安,必定会点他做探花郎,骑马游街人生快意,定然是一生中最得意的一天。   但如若那样,他们两个只怕这一世都不会有机会碰到。   -   两人并未大张旗鼓,便这么跟在来礼佛的香客中,一路行至了大雄宝殿。   萧景澄不信神佛也甚少拜佛,便只给余嫣请了香,看着她在佛前上香拜谒,又跪在蒲团上细细地与佛祖说了许多话。   末了她求了一支签,待拿到签文后便走到一旁请师父解签。   萧景澄本想跟过去,又怕她求的是与余承泽有关的签子,便索性留在原地不曾上前。   余嫣独自见了解签的师父,刚要坐下给了银两准备听对方讲解签文,就听身后一个女子不确定的声音柔声响起:“阿、阿嫣?”   余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地回头,虽有帷帽遮面,但只看那少女眼中萌发的激动神情,便知她已认出了自己。   余嫣自然也认出了她,那是她最好的手帕交,文华殿大学士家的二小姐钟清薇。   自打余家被查抄后,余嫣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她也曾上双喜胡同找过自己,想要塞给她银俩人,余嫣却硬起心肠大门紧闭,说什么也不肯见她。   一别数月钟清薇依旧是那个明媚无忧的少女,而自己却已成了一个妇人。   余嫣并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上与她相见,当即转过头去想装作不认识她。可钟清薇哪里肯罢休,直接上来抓她的手。   “阿嫣,是你对不对?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你比之前清瘦了好多。”   说77ZL着小姑娘眼眶发红就要落下泪来。余嫣不忍心看她难过,只得轻声道:“我还好,你别担心。”   “你哪里好,我听说你被抓进了顺天府,我天天在家中求父亲母亲救你,可他们也无计可施。如今那案子怎么样了?”   “案子已经结了,也证明了我的清白,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在此处烧香吗?”   钟清薇一听喜极而泣不住点头:“是啊,你能没事就太好了。那阿嫣你如今住在何处,我想上门去探你?”   余嫣一听下意识地就想抽回自己的手,她小声道:“我如今不大方便见人,往后有机会再见吧。”   “为什么,你连我都不想见吗?那庆舟哥哥呢,你要不要见他?”   余嫣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犹如遭了雷击。   钟清薇口中的庆舟哥哥姓贺,贺家与余家本是世交,贺伯伯也与她父亲交好。于是两人在很小的时候便被父母做主订了娃娃亲。   余嫣与贺庆舟青梅竹马一道长大,虽算不起海誓山盟感情笃深,但儿时的情意并未全忘。   当初她家遭难搬去双喜胡同后,除了钟清薇贺庆舟也是来看过她的。只是她那会儿谁都不想见,谁来敲门皆是一口回绝。   而贺庆舟比钟清薇更加执着,竟一连来了好几日,到最后逼得余嫣不得不说绝情的话,才将他赶走。   而她也自认为从那日起,她与他再也没有干系。   “我不想见他,他也与我没有干系,往后不要再提他了。”   “为什么呢阿嫣,你可知他一直惦记着你,我听说贺夫人要为他另订亲事,他便在家中发了脾气,还说若再逼他便不参加今次的春闱,吓得贺夫人再不敢逼他。”   余嫣听她提起春闱不由道:“今日便是春闱第一日,那他去贡院了吗?”   “去了,哪里能不去。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庆舟哥哥文章那么好,说不定能高中状元回来。他若不去这么多年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所以他拿这个要挟贺夫人,最是管用。”   不同于钟清薇的神采飞扬,余嫣听到这话却是面色凝重。贺庆舟对她有情她是知道的,但情深到为了她宁愿放弃自己的前程,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若她还是从前的那个余嫣,有人待她如此情深自是她的幸事。   可如今这却成了她的负罪。   余嫣不想再提此事,恰巧钟家的丫鬟也找了过来,说钟夫人寻钟清薇过去,后者依依不舍攥着余嫣的衣袖,喃喃道:“阿嫣,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当真不能告诉我你住在何处吗?我不去找你,只给你写信也不成吗?”   余嫣摇摇头,怕她不肯走只得安抚她:“你在家中等我,我会让人送信与你的。”   “真的吗?那咱们可说好了,你不许骗我。”   “好,我不骗你。”   余嫣回头一看,见萧景澄还站在原地,眼神一直望着自己,便紧张得浑身打颤。她轻轻推了钟清薇一把,总算是77ZL叫她被丫鬟给带走了,不由长出一口气。   而她也快步朝萧景澄走去,连自己的签文都忘了解。   负责解签的师父见她走得匆忙叫不回来,不由颇为遗憾地看着手中的那张签纸。   这可是个大大吉的上上签啊,若问前程便是繁花似锦,若问姻缘便是一世美满。这姑娘很该坐下来听他说两句的。   -   余嫣刚走到萧景澄面前,便听对方问道:“怎么样,签文解得如何?”   余嫣这才想起来自己银子付了却不曾听解签,于是只能胡乱扯了个谎:“解得有些不明不白,师父说一切还未明朗,叫我过一阵子再来救签。”   萧景澄便笑道:“这是还要出来一趟的意思了。”   说罢不等余嫣解释,便拉起了她的手:“走吧,带你去各殿转转,这后面有一片不错的紫荆花林,不妨去看看。”   余嫣自然都听他的,虽说因见了钟清薇听说了贺庆舟的事情心情有些凌乱,但面上依旧装得无事发生的样子,顺从地跟在萧景澄身边,先往各处偏殿去了。   萧景澄依旧是不理佛的样子,每到一处只为余嫣请香。余嫣心中记挂父亲,也不管殿里供的是哪尊菩萨,进殿便烧香跪拜,求各路菩萨保佑父亲。   萧景澄看她拜得那般虔诚,心中隐隐起了点恻隐之心。   当日判余承泽流放崖州,他是按律所为,既未开恩也没重罚,一切都是他该得的。但若早知余嫣这般牵肠挂肚,他倒不如选个近些的地方。   京城距离崖州几千公里远,余嫣想再见父亲一面只怕是难了。路途这般遥远,他也不舍得叫她长途奔波,只能过上几年再想办法令余承泽挪个地方了。   两人拜了半天的佛,到最后余嫣已是累得头晕眼花,被萧景澄扶着往斋堂而去。   萧景澄身份不同,用斋自然得去雅间,住持圆觉大师听闻他来了之后亲自出来相迎,忍不住与他攀谈了几句。   当时几人站在去往斋堂雅间的长廊里,余嫣怕打扰萧景澄与大师说话,自觉地站在了廊尾假装看花。冷不丁却被几个从另一头走出来的女子撞了一下。   她一个踉跄没站稳,头上的帷帽掉落下来,露出了惊世的姿容来。 第35章 主动 她今晚主动得有些过分了。……   “余嫣?”   女子中走在最前面的一位少女在看清了余嫣的容貌后, 不由惊呼出声。   余嫣也没想到今日不过是来庙里烧炷香,却接连碰到故人。   面前的少女不是别人,就是方才钟清薇提起的贺家哥哥的妹子贺琬, 而她身边除了另两个姑娘外,还有一个中年贵妇。   那妇人余嫣从前也是常见的, 正是贺庆舟的母亲。若非余家出了变故, 或许她最终会成为她的婆婆吧。   在这样的情景下几人相见, 说不出是尴尬还是遗憾,余嫣怔怔地望着贺夫人,而贺夫人一双眼睛也正狠狠地盯着她。   那目光里不含一丝善意, 显然是极为不77ZL愿见到她。   倒是贺琬没什么心机,见到余嫣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杀了人吗?”   这话一出旁边相陪的两个年轻姑娘皆是吓得往后一退。   余嫣见她当众嚷嚷有些难过,只小声道:“我的案子已结,此事与我无关,我如今并非有罪之人。”   “是吗,所以是谁杀了唐庆?”   余嫣还未来得及答贺琬的话,她身边一个穿藕荷色襦裙的女子便扯了扯她的衣袖,说道:“阿琬, 你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她如今什么身份, 哪值得你提上一句。”   贺琬一听有点道理,立马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 仿佛余嫣站在此处, 连她呼吸的空气都脏了一般。   余嫣也不愿与她们多谈,当即便要走。刚走出两步便听身后有人开口道:“余姑娘。”   余嫣转头一看,见一个穿着素净的年轻女子走上前来, 从地上捡起她的帷帽递上来,脸上满是和善的笑意。   余嫣并不认得她,但还是承了她的好意,接过帷帽道了谢后,转身便走。   另一边萧景澄一早就注意到了此间的闹剧,只是贺夫人领着一众女眷在场,他不便出面,正要请圆觉大师上前调停,就见余嫣已摆脱纷争朝他走来,于是很自然地便朝她伸出手来。   这一下可把贺夫人和几位小姐看得目瞪口呆。   她们先前只顾着挖苦余嫣,谁也没注意到萧景澄就站在不远处的月亮门前与住持说话。此刻见他冲余嫣伸手,而对方也很自然地走到他身边,不由惊落了下巴。   贺夫人想起丈夫在礼部左侍郎这个位子上坐了多年,一直想升至礼部尚书而苦无门路,便想上前与郕王殿下结交一二。   没成想萧景澄就像没看到她一样,连一记目光都懒得分给她,待余嫣走近一把攥住她的柔荑,拉着她便进了一旁的雅间用斋。   那淡漠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十分明显,贺夫人只得恨恨地咬了咬唇。   余嫣,怎么又是余嫣,这个小妮子为何总让自己这般难堪。   想起前一阵家里因她闹起的惊天风波,贺夫人到此刻依旧惴惴不安。她从未想过儿子对余嫣用情至深到这种程度,竟不惜自毁前程也要娶她为妻。   任凭她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   那些日子为了儿子贺夫人整夜睡不着觉,眼见着便瘦了一大圈。   如今再见余嫣,见她活得这般滋润,还跟郕王殿下攀上了关系,实在叫她目瞪口呆。   这个余嫣就是个狐狸精,勾引完她儿子不算又去魅惑郕王殿下,真是叫人恨得牙痒痒。   贺夫人和京中众位夫人一样,因家中有适龄女儿,所以对郕王这个未来女婿的最佳人选向来虎视眈眈。前几日杨府内的生辰宴她也带琬儿去了,本想令她与郕王见上一面,却不料最后空欢喜一场。   那可是为郕王选妃的宴会啊。   不过那一日谁家姑娘都没拔得头筹,贺夫人因此也不怎么担心。但今日77ZL见此情景她却不得不担忧起来。   难不成郕王殿下沉迷美色,要娶余嫣这个罪臣之女不成?   旁边几个小姑娘也在唧唧喳喳讨论这个,方才挖苦余嫣的那个女子叫徐莲,几人中就属她话最多,一见郕王携余嫣进了雅间,便猜测道:“你们说这余嫣是不是已经跟了郕王殿下?”   贺琬摇头:“不能够吧,没听说殿下成婚了啊。再说余嫣这身份也做不了郕王妃啊。”   “自然做不了,别说正妃就是侧妃也轮不上她一个贱籍女子。可有一种人她做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什么?”   “妾氏啊。”   贺琬恍然大悟:“说得有道理,余嫣如今是贱籍,除了与人为妾也没别的出路了。”   做妾,向来是为她们这样的官家女子所不耻,是要被贬到泥地里去的。可她偏偏做的是郕王的妾氏,又叫她们略感羡慕。   能做郕王的女人,可是比去宫里侍候圣上更叫人欢喜的事情。一时间贺琬和徐莲不知该唾弃余嫣好,还是该嫉妒她为好。   只有一旁替余嫣捡帷帽的女子沉默不语,始终不曾说话。   贺琬见她不语便道:“妍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也被我们说的事情吓着了?你方才就不该好心替她捡帽子,她那样污脏的女人,她的东西也必定是脏的。”   蒋妍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淡淡笑了笑。   她刚才自然不是有心要帮余嫣,对她来说像余嫣这种绝色的女子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她当时之所以出手,完全是因为认出了不远处的郕王殿下。   她坚信他必定还记得自己,那日在杨府上两人撞在了一起,她便一直对她身上留有的男子气味念念不忘,连那日穿的衣裳都不许下人浆洗,一直放在自己屋里最妥帖的地方。   她既记得他,记得那么深那般牢,他又如何会不记得她呢?   所以蒋妍才出手帮余嫣捡帽子,为的就是在心上人跟前博一些好感。   可她也没想到,她帮的人竟是自己心上人的女人。尤其是听贺琬她们分析,得知余嫣有可能已经与郕王殿下有了那样的关系,她便禁不住妒火中烧。   娘明明说过的,太子妃殿下看中了自己想要令王爷娶自己为妃,可若是他家中已有一个美如余嫣的妾氏,那她嫁过去岂非要争风吃醋斗个不休?   且看刚才王爷待余嫣的态度,明显不是只拿她当个玩物这么简单。万一王爷对她动了真心,自己又该怎么办?   蒋妍一时间心乱如麻,再没心思跟着贺夫人一道去上香。   贺夫人今日来是为儿子春闱烧香祈福的,本也拜得差不多了,被余嫣这事儿一搅和更没了逛寺庙的心情,于是便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蒋妍与徐莲乘了一辆马车,剩下贺夫人母女则乘另一辆车。母女俩见车内没有外人,很自然又提起了余嫣的事情。   贺夫人打从心眼里厌恶余嫣,想到儿子之前发的疯她就77ZL心有余悸。于是厉声叮嘱贺琬:“今日之事绝不可与你哥哥说起,知道吗?”   贺琬天生藏不住事,见母亲这般疾言厉色才知道事态严重,小声点头道:“知道了娘。”   -   余嫣同萧景澄在法净寺用完午膳后,也打道回府。   萧景澄本想带余嫣去后山处赏景,见她兴致不高倦意浓重的样子,便没有勉强,带她一同上了马车。   许是昨晚没睡好,午饭又吃得多了些,余嫣上了车之后人便犯起困来。起先还勉强支撑,可车子碌碌前行一路颠簸,她的眼皮子便愈发睁不开。   最后脑袋微微一歪,身子便靠在到了萧景澄的肩膀上。   萧景澄也没躲,由着她靠在身上,一面搂住她的肩膀一面吩咐车夫将车赶得慢些,以免将她惊醒。   余嫣睡得很沉,被萧景澄抱在怀里也毫无察觉,起先不过就是安静地睡着,可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她就似乎做起梦来。   萧景澄听她含糊地说着梦话,担心她会做噩梦,便想轻轻将她唤醒。可人刚凑近了她的面颊还未出声,便听余嫣轻轻地唤了一声:“哥哥……”   哥哥?这是在唤谁?   余家只她一个孩子这事儿萧景澄自然知道,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堂哥和两个堂弟。她父亲在家中排行老二,上头一个伯伯底下一个弟弟,全都在余承泽案发后与他们划清了界限。   他也派人细细查过,知道余嫣从前与他们走得便不太亲近,为何睡梦中会突然唤起哥哥来?   难道这声哥哥唤的并不是她的那个堂哥?   萧景澄回忆了一番先前在法净寺的种种,将怀疑落在了大雄宝殿里遇到的那个女子身上。   那姑娘显然与余嫣是旧相识,当时两人凑在一处说了许多话,那姑娘被家人拉走时还恋恋不舍?   这应该是余嫣的故友,所以她的这个故友家中有个年长的哥哥?   想到这里萧景澄嘴角一压,目光变得凌厉了几分。   余嫣对此却是浑然未觉,在车上一路睡到了文懿院门口才醒。待下了车回了正院,她才隐约察觉到萧景澄的脸色有些许的不对。   她猜不透是何事惹了他,旁敲侧击也得不到回答,仿佛一切都很正常,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余嫣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安,待用完晚膳见萧景澄一人坐在书桌前看信函时,便亲自端了碗参茶过去。   “王爷今日出去的一天想必累了,不如早点歇息得好?”   萧景澄一眼就看出了她讨好的意味。   平日里她是很怕他提歇息二字的,在床笫间他向来索要过度了些,她每回都受不住要求饶。所以一听到他说休息便会不自觉地微颤。   今日却是主动提起了这事,显然是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萧景澄很喜欢余嫣这样的乖巧,不争不闹却又心如明镜,且慧质兰心令人心中无比熨帖。他留在此处本也有那个打算,如今她既主动邀约,萧景澄自然不会拒绝。   只不77ZL过他并未立即做声,只抬头扫她一眼,沉吟片刻道:“今日在寺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余嫣不知他问的是何事,但有一桩事她深知绝不能让他知道。那是她与贺庆舟的过往,也是再也不必提起的事情。   想到这里余嫣咬了咬唇,眼一闭心一横,直接上前主动坐到了萧景澄的腿上。   萧景澄心念一动,只觉她今晚主动得有些过分了。 第36章 嫉妒 他的女人,心里须得装着他才是。……   余嫣也知自己过分, 这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所以甫一坐上萧景澄的大腿,她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   倒是萧景澄很自然地抬手抚住了她的纤腰,微一用力就把人往自己跟前送。   余嫣怕与他四目相对, 总觉得这人深不可查,那一双凤眸能洞悉这世间一切的罪恶与掩饰。于是她便作势往他怀里一倒, 轻轻地唤了声:“王爷……”   虽说声音出口时甜腻地令她脸红, 但好歹是避开了他的眼神, 令余嫣有了片刻的闪躲。   然后她字斟句酌回答起了方才萧景澄的问题:“我今日在寺里撞见了从前的好友。”   “便是在大雄宝殿与你交谈的那位女子?”   “是,她姓钟,自小与我相识, 是我最至交的好友。那时家中突遭变故,她亦对我不离不弃,总想着送钱送物给我。听说我被顺天府抓走后,她整日求父母救我出牢笼。”   只不过钟大人一个正五品的小官,根本左右不了顺天府的案子,最后若不是靠着萧景澄出手替她查明真相,这冤屈只怕这一世都洗不清。   想到这里,余嫣又轻唤了他一声:“王爷……”   萧景澄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里握着她的半绺青丝, 那发丝在掌心里来回摩挲,酥麻的感觉慢慢地从心里冒了出来。   他突然便不想去追究余嫣今日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了。   他看得出来从法净寺出来后她整个人便有些不对, 虽小心翼翼掩藏得很好,但依旧逃不过他如炬的眼神。   还有今日马车里那一声“哥哥”, 虽什么都未说, 却像是藏了无尽的心事,叫人一想到便心中不快。   但那又如何,如今人抱在他的怀中, 两人早已有了肌肤之亲。余嫣这一世都是要跟着他的,不管她口中的哥哥究竟是谁,于她都不再有意义。   他甚至不会令他们再相见。   不见便无情,也不会有那些牵扯不清的细小情愫。   世间男子多薄情,那男儿说不准早已另觅佳人,也无须再牵肠挂肚。   他的女人,心里须得装着他才是。   萧景澄搁在余嫣腰间的手不由重了几分,手里那几根发丝竟扎得他有些刺痛,那痛感细小又清晰,令他须得做点什么方才忘却。   而余嫣紧张地盯着他,眼里流露出的小心翼翼的感觉更叫他心头灼痛。   他不愿见她如此怕他,能对着别的男子叫哥哥,对着他却是这般紧张不安,叫他心绪不悦。   萧景澄突77ZL然抱起余嫣,不由分说将她整个人放到了书桌上。余嫣甚至来不及惊叫出声,便只觉一阵凉意袭来,低头一看惊得她赶紧捂住胸口,又紧张地回头看一眼外间。   “王爷,一会儿念夏会来上茶。”   “她不会来。”   萧景澄不由分说便一挥手,桌上原本摆放的笔墨纸砚扫落一地,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果然外间侍候的忆冬听到便敲门来问:“主子,出了何事?”   余嫣此刻被人禁锢住动弹不得,只得侧过头去从喉间吐出一句话来:“无、无事,你们不必进来了。”   忆冬哪有不懂的道理,立马噤声退下。   房内余嫣臊得满脸通红,一转头却对上了萧景澄眉目如画的清隽脸孔,顿时失神。   萧景澄便这般看着她,看得她心跳加速,到嘴的那声“王爷”便咽了下去,很自然地换了个称呼:“怀、怀周……”   这话一出连余嫣自己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她没料到今日萧景澄竟是连床都不想让她沾。   外头夜色愈发深了,余嫣却知今晚只怕是睡不了了。她一手攥紧了胡乱抓到的一张薄宣,将它紧握成团。目光则落在了未被扫落到地上的一本诗集上。   那上面的“长庆集”三个字初时还清晰可见,渐渐的她神志开始朦胧,那字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眼前已是一片虚无,连屋内的桌椅摆设都已看不清,只听到耳边满是自己支离破碎的声音,意识愈发抽离,最后昏倒在了萧景澄的狂风暴雨中。   -   严循本已睡下,却在深夜接到了萧景澄的传话,即刻赶了过来。   本以为是有军情要事需他去办,却不料在文懿院正院的次间内,萧景澄一袭牙白长衫青丝如瀑,坐在那里悠闲地翻着史书,显然是刚沐浴完的样子。   严循看他不像要漏夜整装出发办案的样子,不由露出几分惊疑。   结果话还未问出口,萧景澄便给了他一桩更叫他吃惊的事情去办。原来王爷深夜将他召来不为公事,只为让他查一个姓钟的女子。   不仅要查清她的家世背景,还要查清今日她在法净寺内与余嫣谈了些什么。   “还有礼部左侍郎贺家,也一并去查一查。”   严循听到这里神情一凛,便道:“贺大人可是犯了什么事?”   “不是,查查他的家眷,尤其是贺夫人。”   今日贺夫人看余嫣的眼神明显有古怪,萧景澄是极聪明的人,先前醋意萌生只顾着折腾余嫣并未细想,此刻静下心来分析了一番,很快心里便有了点眉目。   “听闻贺大人有一子,年纪轻轻文采情藻极为出众,一并将此人也查个清楚。”   严循一直到这会儿才听出点眉目来。钟姑娘贺夫人还有这个贺公子,这些人都与余姑娘脱不开干系。   而这几人中唯有贺家少爷是男子,王爷既说不是为了皇城司的事查贺家,那想来便只有儿女私情了。   堂堂皇城司六品都知,77ZL大晚上跑来便是要查一对男女的过往情事,实在叫严循有些不习惯。   但再不习惯也得查,王爷的事无大小,件件都是顶顶重要的事情。严循领命后便转身离开去办此事,临走前忍不住回头又看了萧景澄一眼,总觉得今日的王爷有些许不同。   萧景澄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不说别的,就他自打纳了余嫣后,还未像今日这般狠过。   将人折腾到昏死过去,可见他心里积的那团火有多大。一声“哥哥”便已叫他无法自控,这实在有些出乎萧景澄的预料。   曾几何时,他竟已叫一个小女子牵动了心肠,放不下忘不了。   -   那一夜萧景澄不曾歇在内室,只在书房内歇了几个时辰,天不亮便离了文懿院。   余嫣因前一晚实在太累,直睡到日上三杆还睁不开眼,困得蜷缩在被子里微眯着眼。   这感觉与上回宿醉有几分相似,却也有所不同。上回醒来后是头疼得厉害,这回头虽不疼,可身上其他地方都像是散架了一般,只微微一动便疼得她倒抽凉气。   念夏一直守在外头,昨夜她本听了余嫣的吩咐准备给王爷上茶,结果到了外间就被忆冬拦了下来。   后者冲她做了个摇头的动作,她便什么都明白了。后来两人便乖乖守在外间,特意离得远了些,既怕打扰到房中二人又怕听到那叫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直至后来王爷出来唤人送热水进去,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念夏猜到余嫣昨夜折腾得厉害,今日必是起不来的,所以连早膳都没让人送过来,只让人炖了金瓜雪蛤葛仙桃胶,一并在厨房里细细地煨着。   她则一直留在外间,待听得里面发出细微的响动后,便推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余嫣还未全醒,朦胧地躺在床上只轻声问她要水,念夏赶紧倒了杯温水来将她扶起,慢慢喂她喝了。   喝过水后的余嫣还是懒得动弹,又重新躺了回去,念夏便劝她:“主子不妨起来喝点东西再睡?这都快到晌午了,您好歹吃两口。”   余嫣若是不好,王爷回来必定要拿她们下人发落。   可余嫣此刻当真没有胃口,她摆摆手道:“不必管我,我再躺一会儿。”   “那……我先替主子上药?”   说罢她从袖笼里拿出了一个瓷瓶。这是清早王爷走前特意留给她的,叮嘱她待余嫣醒后便给她上药。念夏自然懂得他的意思,这瓶子在她身上捂了几个时辰,瓶身已然温热。   余嫣一看到那瓶子便想起那日萧景澄替自己上药的情景,哪里好意思麻烦念夏。她拿过瓶子淡淡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行。”   “可是王爷吩咐要奴婢……”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王爷跟前我自不会说漏嘴。”   念夏见她坚持便也不再说什么,默默退了出去。余嫣待她关上门后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颤颤巍巍去掀身上的被子,身子刚一动便疼得她浑77ZL身打颤。   余嫣已许久没有这般疼过,她强忍着没有掉泪,胡乱替自己上了药。随即又裹紧了被子睡了过去。   明明屋内温暖怡人,她身上却莫名起了一丝凉意。   往后余生,她便都要这般过了吧。   什么贺庆舟什么娃娃亲,都已离她远去。她不会再有爱她敬她的夫君,有的只是高高在上的主人。她甚至不会再见到贺庆舟。   他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正在参加科举,凭他的文采必定能高中。到时候为官娶妻生三五个稚嫩的孩童,一世都过得和顺圆满。   而她则永远逃不出萧景澄的手掌心,永远都是一个无法令人直视的存在。   他若高兴他日便带她进府,封个妾氏姨娘什么。若是无意便一直将她留在别苑中,待哪日新人换旧人,他便也将她忘了。   所有的一切从抄家那日起,就都变了。 第37章 软肋 经历过云雨的人就是不一样。……   一连几日, 萧景澄都没有上文懿院来。倒是严循三不五时就会过来,给余嫣送各种东西。   严嬷嬷也时常找余嫣说话,同她说些王爷的事情。   “京中事忙, 王爷从前向来是不着家的,你也不必担忧, 且好生歇息着, 待哪日王爷来了你尽心服侍便是了。”   余嫣知道她在宽自己的心。好像她身边的人都挺担心萧景澄不再来了。   从前忆冬便是, 总劝她打扮得鲜亮妩媚些,好留住王爷的心。如今严嬷嬷又是如此,说的话虽不同, 但意思都是一样的。   她本就是个侍候人的,把自己照顾好,尤其是顾好那惹人怜惜的容颜。剩下的唯有一个“等”字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了。   但余嫣自己并不这般想,她从不因萧景澄不来便自怨自艾,也不会担惊受怕。   她与她们同,到底是与他贴身相拥过的人,对他的了解自然更多一分。至少从目前看来他还没有厌弃自己的意思。他不来只是因他事忙,而她也不会整日空等,而是给自己寻了个抄经的活, 闲来无聊便做了起来。   这也是上回去法净寺烧香,才令她起起来的一桩事情。她如今的身份不便在院内私设经堂诵经念佛, 想要为父亲积福便唯有抄经最为诚心。   她这一双手在顺天府的大牢里几乎被废,养了这几个月才算了好了一些。只是上面的疤痕极难消除, 某些关节也还未灵活如前。   余嫣便想借着抄经的机会一来积福, 二来也是想练练手指,使之更为灵活些。   她三岁开蒙五岁习字,自小在诗书作画方面极为出众, 写的一手漂亮的橬花小楷,从前也曾在闺蜜中传阅过。   只不过如今伤了手,写出来的字自然差了几分,余嫣便想着借此练字一举三得。   人一旦有了事情做这日子便过得飞快,园子里的人各司其职忙忙碌碌,余嫣则整日拘在书房内抄经读书,偶尔也作两笔画,日子竟是颇为好打发。   一转眼的功夫半个月便过77ZL去了,屋外春日暖意渐浓,屋里的地龙也不大烧了。只偶尔夜间点上一回,每每总把余嫣热得出一身香汗。   这日外头起了点风,忆冬便说什么都要点上地龙,生怕余嫣着凉咳嗽,还哀求道:“主子便让我点了吧,回头您若是病了,严嬷嬷必不会放过我们。”   余嫣起到严嬷嬷的严苛和萧景澄的冷肃不愿叫她们难做,于是只能准了。   只是这地龙一点起来便分外燥热,余嫣本还穿着袄裙,到后来实在有些难耐,想着屋里也没男子,便索性脱了外衫只寻了件胭脂红的襦裙套上。饶是如此依旧粉颊飞面,额头和鼻尖都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萧景澄累了半月头一回踏进文懿院的正院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春闺侍女图。   余嫣看起来便同画上的女子毫无二致,甚至更显娇媚几分。那白而嫩的脖颈在烛火下显出几分透明来,令人忍不住想轻抚摩挲。   还有那香肩下露出的锁骨,纤薄得像是一伸手便能捏断,就如同她整个人在他手里那般,柔弱无骨得不像话。   萧景澄这半个月因忙公事不曾来过,初时夜里还会念着她几分,时间久了便也渐渐忘了。本以为心里对余嫣的那点渴求已然淡了,却不料今日这一见她这般,那团本就没灭的火一下子便烧得更旺了。   他甚至不曾开口,走过去在余嫣惊讶的眼神里将她打横抱起,径直便回了内室。   一番激烈的云雨过后,他将余嫣搂在怀里,这才想起方才进来时她正在做的事,于是问道:“听闻你这几日都在抄经?”   “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你的手全好了?”   萧景澄说着抓起她的一只手,放到眼前细瞧。虽说已无大碍也不影响生活,但总归不如从前那般美了。   萧景澄想起初见她时她被萧晟用了夹刑,十指鲜血淋漓惨不忍睹的模样,不由问道:“疼吗?”   余嫣不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抬头看他。过了片刻只见萧景澄失笑道:“是我问岔了,用刑哪有不疼的道理。”   那些刑罚本就是为了摧毁人的意志,而疼痛便是人周身最难熬的一项。所以每一项刑罚皆是痛入骨髓之感。   他在皇城司内见过太多被剧痛逼得不得不开口的男子,他们尚且受不住,更何况余嫣一个弱质女流。   想到这里他轻抚她的手指,柔声道:“若不舒服不抄也罢,你若想要为你父亲祈福,便在家中设个佛堂,每日念点经就成。”   这般天长日久地抄下去,好不容易养好的手又要废了。   余嫣倒不觉得难受,只是道:“谢王爷好意,只是抄经也不全是为了父亲。”   “哦,那又是为了谁?”   余嫣本想说是为了练练自己的手指头,没想到他这般问起,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眼神里立马闪过一丝慌乱。   她是存了点私心,不仅为父亲抄经,也为贺庆舟抄了一卷,祈愿他这77ZL次春闱能够高中。   但她这般做并非对他旧情难忘,事实上她对贺庆舟也甚少有男女之情。   小时候大家皆是孩童,几个孩子一道儿玩,她只觉得贺庆舟对她颇为照顾。后来大了一些听家里大人说起,才知两人是有婚约的,余嫣反倒与他生疏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即便两人有婚约也不能见得太过频繁。尤其贺夫人又是个极重规矩的人,余嫣生怕在婚前叫她挑出毛病来,所以从那时候起她便总躲着贺庆舟了。   只是贺庆舟却这不般想,还是整日里嫣儿妹妹地叫着她,时不时就为她寻些好东西,托妹妹贺琬交给她。   那些东西都是稀有之物,贺琬每回送她时总要絮叨一番,嫌她哥哥太过偏心。   “他对我这个亲妹子何曾有这般好过。”   所以贺琬对她也是亲近不起来,否则那日在法净寺她也不会落井下石。   真正叫余嫣感动的是抄家后贺庆舟对她的不离不弃。这世上有几人能像贺庆舟那般,坚持要娶一个贱籍女子为妻。更何况他还是那样的身份。   余嫣想到他为了自己要放弃科考,心里颇为感动,出于往昔的几分情意这才为他也抄了一卷经。   却不想萧景澄这般问起,直接戳中了她的软肋。   她当然知道绝不能说出贺庆舟的名字,于是低下头去平复了一下情绪,柔声道:“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我自己。我只盼着手能像从前那般灵活,所以才想每日多写几个字。”   这借口寻得不错,萧景澄并未戳穿她。只不过她这副心虚的样子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他的眼睛。令他一时又有些情绪浮动。   为免多想他索性将余嫣翻了过来,趁着夜色未深又折腾了她一回。   一个时辰后余嫣浑身无力地躺在浴桶内,任由忆冬和念夏替她沐浴更衣。外间萧景澄早已洗完,转身便出了房门,竟是没有在此留宿。   余嫣倒不在乎,她此刻已累得动弹不得,也只有几丝残存的理智还清醒着。   而这理智便在时时提醒着她,他来找她,只不过是为了纾解这半月来积攒的情绪罢了。哪日若有了更可心听话的女子,他也就不会再来寻她了。   她于他,从来都只是一个泄/欲的工具。   将自己当作一个工具不太好受,可一旦接受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人的底线不就是这么一步步降低的吗?   -   萧景澄离了房间后又去了书房,同上回一样歇在了那里。   倒不是他第二日要早起怕吵着余嫣,而是他怕自己再与她一床睡下去,只怕今日余嫣便要死在他手里了。   旱了半月岂是一两次便能满足的,但余嫣身子娇弱不堪重负,他也唯有按捺心神,多泡两个凉水澡以解情愁了。   第二日萧景澄休沐,却未在文懿院同余嫣一道用早膳,而是一早便去了昌兴坊。   杨家大宅内李氏刚刚起身,正由丫鬟侍候着梳洗,听闻萧景澄来了不由笑道:77ZL“他倒是来得巧,快叫厨房再备几个小菜。“   心腹嬷嬷自然立马下去吩咐,整个正院内的人也瞬间警醒了起来。虽说王爷不是他们明面上的主子,可每回王爷一来这些人便如临大敌,丝毫不敢松懈。   萧景澄是昨日见了李氏派来的人后,今早才过来看望母亲的。李氏见了他自然满心欢喜,嘴上却还要刺他几句。   “我听闻你昨日便已事毕,怎么今早才来?”   萧景澄明知母亲意指什么,却一脸淡然地撩袍坐下:“昨日事忙,夜里也不便上门叨扰,万一惹了杨叔不快便是不好。”   李氏没料到他会把火烧回自己身上,不由被他气笑,骂了句:“愈发能说会道了。”   说罢细细打量儿子的眉眼,总觉得哪哪儿得了不一样了。   “到底还是得屋里有个侍候的人才是,我瞧你最近这段时日气色不错,没从前那般阴郁了。你手下人这些日子也颇为好过吧。”   好不好过萧景澄不知道,不过最近他罚他们的次数确实少了一些。   “那是他们做事勤谨,与我的心情无关。”   李氏自然不信,儿子从前多么冷硬的一个人,今日居然也敢拿闺房之乐来取笑她这个做娘的了。   可见经历过云雨的人就是不一样。他如今已懂了那滋味,也知道了女子的好,往后娶妻生子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想到这里李氏还颇为感念余嫣,若非有她儿子也不会这么快便松口自己的婚事。   “那日我生辰宴你来得晚,那些个姑娘家你也未见全,这些日子你可有自己打听过哪家的姑娘温柔端方,可堪重任的?”   萧景澄一听这话便知李氏叫他来的意图,于是便道:“一切只听母亲的安排。”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便直说了。”   李氏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中意于蒋家大姑娘蒋妍的事情同他说了:“这妍儿是来过府上的,也曾与你打过照面。只是你从前那个性子我料你也是没记住她长什么样子。”   “瓜子脸柳叶眉,身形纤弱说话轻柔,有一股子文人气韵,我说得可对?”   前两条便也罢了,这最后一条倒是叫李氏大大吃惊。听儿子话里的意思,他这是见过蒋妍且深深地记住了?   “深刻谈不上,近来打过两回照面,有点印象。”   尤其是在法净寺那一回,那日贺琬等人奚落余嫣,唯有她还算和善,捡了余嫣的帷帽递与她。   看起来倒是个心地良善之辈。   只是不知这蒋小姐私底下是个什么样子。 第38章 私会 为的就是约她见面。   李氏听他提起两次见蒋妍之事, 不由大为好奇,追问道:“既是见过,那你觉得这蒋姑娘如何?”   “未曾深交, 不可评判。”   “这还不简单,你哪日有空我将人请到府里来, 你们两人便坐下好好聊两句, 岂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李氏在这方面颇为开通, 大约与她自己的经历有关。当年明帝为成慧77ZL太子选妃时,她也曾与太子面对面聊过。   太子这人颇为明理,也不拘泥于此种小节, 倒是对你情我愿十分看中。所以他选妃,非得自己挑中了,也得对方相中自己才行。   李氏至今记得二人在宫中相见时的情景,恍如昨日。   而后来嫁给杨丛文更是离经叛道。她那时为了躲开英宗急于嫁人,偏偏京中爱慕她的男子皆畏惧皇权,个个都是缩头乌龟。   后来杨丛文便主动找到了她,当着她的面剖白了一番,说明自己年纪已不小却一直未娶妻的理由,竟是因多年前见过她一面而念念不忘。   当时李氏问他若他日二皇子登基降罪于他该当如何, 杨丛文颇为淡然地一笑:“大丈夫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只为寻得一真心相爱之人便足矣。”   所以如今萧景澄娶妻,李氏也很想令他与蒋妍多多了解。这世上的怨偶多是不够了解强拉硬配之由, 若婚前男女能见上一面说说心里话,便能少去很多烦恼。   可惜萧景澄却是个老古板, 直接回了她一句:“于礼不合。”   “那便不坐下聊, 只叫她上府里来玩,你远远观察着,若觉得不错咱们再议?”   萧景澄没有立马接话, 反倒问:“这个蒋姑娘性子如何,母亲可细细打听过?”   “知道你要挑性子温顺的,我一早便替你打听过了。这妍儿在家中是最为温和的一位,她有个堂妹名唤妩儿,那性子与她天差地别。两姐妹平日里相处总是妍儿吃亏的更多些。她母亲每回说起这个总是长吁短叹,生怕她以后嫁去婆家会吃亏。”   连自家姐妹都被欺负成这样,要嫁了人后有个凶悍的婆婆或是小姑子,岂不是要被欺负死。   “所以妍儿若是能嫁进咱们家倒也不错,我与你杨叔叔自然不会亏待她,你也不是那种爱折腾人的性子。夫妻和睦日子顺遂,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她的性子你总不必担心你那小外室还要吃亏吧。”   萧景澄暗道不好说,余嫣毕竟是为妾之人,主母随便一句话她都得受着。而她那个温柔如水的性子只怕天生也不知道怎么争抢,要不然也不会被个贴身丫鬟害得差点没命。   不过若蒋妍当真像母亲说的那般,那也算是不错的人选了。世家女子大多娇养,有几个是真的脾气好的。大多都是如陆云箴一般的性子。   李氏见他沉吟不语知他还在犹豫,于是又道:“你即便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余氏想一想。她如今住在文懿院里名不正言不顺。虽说不愁吃穿也不少人侍候,可到底是不好听。她平日里抛头露面也会受人指指点点。可若你成了婚,便可将她接入府中,待妍儿生下嫡子后你若愿意便给余氏一个体面,抬她做个姨娘,往后的日子岂不比现在更好?”   萧景澄听到这话眉眼一动,看向了李氏,片刻后淡淡道:“那便有劳母亲辛苦了。”   李氏听77ZL到这话不由松一口气,同时也在心里隐隐地担忧起来。   她刚才提余氏也不过是试探,没成想儿子竟真会为了她松口。余嫣侍候萧景澄没什么不好,儿子真对她有意也无妨。   只是若一个男子对妾氏情根深重,那于家宅安宁便是大大的不利。李氏虽未经过这个却也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搞不好妻妾失和闹出人命也是有的。   蒋妍再怎么温顺也是心高气傲的官家嫡女,若被一个贱籍的妾氏越过了去,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于是李氏赶忙又道:“不过这事儿急不得,不管如何得你先成婚再说。余氏的性子也得磨一磨,她从前也是良家女,为人做妾又要从主母手中讨生活,万一起了别的心思便不好。你近来有机会便敲打敲打她,得令她提早有心理准备才是。”   萧景澄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淡淡道:“她向来乖巧,定不会有事。”   李氏却愈发听得胆颤心惊。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儿子对余氏已是有些放不下了。   -   余嫣却不知自己已被人惦记上,依旧每日留在屋内抄经。抄得多了有时候也会烦闷,便在园子里四处走走。   某一日看着院子里百花盛开的光景,突然就想到那日去法净寺时一路上看到的热闹景象,心里便生起了出门的想法。   萧景澄并未拘着她出门,只因出过金凤楼的事情,所以余嫣如今出去须得带上两个护卫同行。   那几人都是严循从王府护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为人沉默寡言身手却极为敏捷,长相则普通平常,打扮成家丁跟在余嫣的马车边上再合适不过。   忆冬因上回出门弄丢了余嫣,如今还有些心有余悸,今日便主动留下来看家,只让念夏跟着出去。   余嫣规矩不大,出门也没什么东西要带,且出去也不过是逛逛书肆和纸斋铺,是以轻车简行便上了路。   有了上回的教训后念夏这次几乎是不错眼地跟着余嫣,走到哪里跟到哪里,陪她挑书的时候还四处张望,生怕书肆里会有坏人突然跳出来。   余嫣笑她小题大做,笑过后只一心挑着中意的书册。那掌柜的看出她们是大主顾,便可着尽地拿出些好书来供余嫣挑选,嘴里还说着恭维的话,一时间倒把念夏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与他攀谈了几句。   余嫣则始终安静翻书,直到有小厮进到楼上雅间来为她看茶。上茶的时候那小厮低垂着眉眼十分老实的样子,却不料手脚极快,在余嫣翻开的书页间塞了一样东西,然后转身飞奔下楼。   余嫣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瞬间惊出一身汗来。趁念夏不注意便翻过了几页,将那东西夹在了书中。   她刚刚看得清楚,那是一张字条,显然小厮是受人之托给她递信来了。只是余嫣不知是何人递的纸条,生怕惹出事端,于是索性将书一合,又随手拿了另外几本,连同手中的这一本77ZL冲老板道:“今日便先要这几本吧。”   掌柜的自然连连称好,又说要拿去给她包起来。余嫣则道不用,手中拿了那本夹了字条的书,剩下的则都交到了念夏手中。   “就只几本书,我们自己拿便是了。”   说罢连茶也未喝一口,就招呼念夏下楼。   到了楼下付了书钱,走出书店后念夏还提议去旁边的香粉店逛逛,余嫣却是一副累了的样子,只道:“今日先回吧,下次有机会我再带你出来。”   念夏自然不敢有意见,跟着余嫣上了马车。一路上她一直悄悄打量余嫣,生怕她真是累着了。结果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余嫣有何不妥,倒是注意到她这一路都拿着那本书,一刻也未放开过。   可她又一页也不曾翻过,所以这书究竟是何处讨了她的喜欢?难不成是封面上的题字吗?   念夏陪着余嫣回了文懿院,一进正院余嫣便说困,也不叫她们服侍,只让人准备了热水,说要洗个脸上床歇个午觉。   忆冬不觉得有什么,麻利地打了热水便退出了房门,还替她将门掩上。结果一回头看到念夏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道:“你这是怎么了,今日陪主子出去碰到什么事了?”   念夏摇摇头:“无事发生。”   “那你为何这般表情?”   念夏不语,心中想的却是,就是因为无事发生,所以余姑娘突然打道回府的举动总叫她觉得透着古怪。   方才她买的那些书还在她这里,除了那本她拿在手上的被带进了房,其余的她连碰都没碰过。   念夏眉头微皱,沉吟不语。   -   余嫣回房后待人都走了,才悄悄拿出那本书来找出了夹在里面的字条。她翻书时手都有些微颤,待打开字条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愈发吃惊不小。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贺庆舟的字迹,上面短短几句话为的就是约她见面。   余嫣对他早已没了那点微末情意,如今只当他是个再不来往的家人罢了。可贺庆舟似乎是怕她不肯出来,竟在字条里说有她父亲案子的消息。   这一下正中余嫣的软肋,她就算再不想与故人有牵扯,却也不得不去见贺庆舟一面了。   而他约的日子也不是其他时间,正是半个月后他春闱放榜的日子。   还有半月,余嫣却已紧张起来。一想到半月后要见贺庆舟,她便有些不知所措。   她能猜到见面后对方会同她说什么,但她更在意的是他为何会有父亲案子的消息?   一直以来余嫣都认为父亲是被冤枉的,他那样端方自持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贪/污腐/败之事。   如今她自己的案子已了,心心念念的便只剩下了父亲的那桩事情。   无论如何,不管萧景澄会否发现贺庆舟的存在,余嫣都非去见他一回不可。 第39章 私逃(二更) 他的许诺,当真叫她这般……   离放榜还有几日, 余嫣却已紧张起来。这几日抄废的经文明显比前几日多,有时手中77ZL攥着笔,神思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只坐着怔怔出神。   忆冬同严嬷嬷说起这事儿时,暗自揣测:“主子许是想王爷了, 王爷事忙不得空, 主子便日日惦记着他。”   严嬷嬷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过了几天找了个机会给严循透了个口风。   于是放榜前一日,萧景澄便踏进了文懿院的大门。   他来时已过了晚膳时间,余嫣吃过饭后一个人待在书房内裁纸, 手里拿着薄薄的裁纸刀,脑子里想的却是明日如何出门的事情。   结果一分神刀子一偏,便割到了自己的手指头。   血珠一下子冒了出来,余嫣轻呼一声看着雪白的纸上滴落的几点血渍,恍若红梅。   萧景澄见状立马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看了眼伤口,随即含进了嘴里。   余嫣都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来的,直到指尖传来细碎的酥麻感,这才瞪大眼睛望向来人。   这动作本有几分轻浮的意味, 可他做来却是顺理成章落落大方,不带一丝调戏的味道。相反, 余嫣觉得他眼神犀利令人心惊,像是一下子便看到了自己的内心。   看破了她的心虚。   余嫣低下头去, 轻声掩饰道:“王爷怎么来了?”   说罢便要将手指抽回。可惜手被萧景澄攥着动弹不得, 她只能哀求道:“王爷快别这样,一会儿丫鬟该来上茶了。”   话音刚落忆冬都端着茶盘过来了,萧景澄长身玉立整个人挡在余嫣面前, 只回头淡淡扫了忆冬一眼,就把她吓得双手打颤,如老鼠见了猫般转身就跑。   跑得太急差点被门槛绊倒,看得余嫣紧张不已,刚想要上前扶她一把,就被萧景澄拉回怀里。   “王爷,”余嫣抱怨一句,“瞧您把她给吓的。”   萧景澄却道:“有空心疼丫鬟,不如多心疼心疼自己的手指。”   说罢他把割破的伤口给余嫣看。这伤口并不深,但却很长,细细的一条贯穿整个指腹,隐隐还有血珠渗出。   但余嫣并不在意,她在牢里的时候受的伤比这重得多,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萧景澄看起来略紧张的意思,余嫣也不好拂他面子,于是便道:“是我一时分神,不小心的。”   “想什么这么出神?”   “也没想什么,不过是今日抄的那些经文罢了。”   萧景澄便注意到了桌面上那些写满字的纸张,随手拿起一张刚要看,余嫣便按下道:“这是抄坏的,王爷别看了。”   “这么多都是抄坏的?”   “嗯,写错一个字便要从头开始了。”   萧景澄微微蹙眉,抬手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记:“笨,抄经抄错,裁纸割手,看来得让小厨房做几道补脑的菜了。”   “是,王爷说得对。”   萧景澄看她这低眉顺眼的样子也不忍心再骂她,只叫人拿来了药箱替她包扎好伤口,又吩咐严嬷嬷令厨房明日炖些养身的菜品。   待闲杂人等都走了后,他才饶有兴致的拿起余嫣抄的废纸翻了翻。   果真字如其77ZL人,她的字也如她的人一般美,华美中透着股温婉端庄的气质,是大家闺秀会有的笔触。   只是翻了几页他便发现,余嫣今日似乎犹为心神不宁,同一页纸抄错了好几回,大多都是刚落笔没两行便出了错,不像前几日一页最多就错一回。   于是他问道:“今日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余嫣亲自端茶送到他跟前:“没有,就是在家抄经而已。”   “不觉得无聊?”   “有……一点点,所以我明日想出门一趟,可以吗王爷?就是买些书本纸张什么的。”   文懿院里根本不缺这种东西,别说寻常的白纸,便是玉板宣抑或是镶了金箔的花笺库房里亦是堆满了。   萧景澄知道她就是想出门透透气罢了,于是便道:“你往后想出门便出门,不必回回都来问我。我从不拘着你在家中,只是出门须得带足人手,也别去城中那些市井之地。”   余嫣顺从点头,过了片刻又忍不住问:“那王爷明日可会……陪我去?”   说罢一双眼睛略带紧张地望着对方,看得萧景澄于心不忍。   他便想余嫣到底也同寻常女子一样,盼着有人陪有人哄才好。他若无事也不介意陪她出去一趟,还能带她去些别致的地方。   只不过他明日确实脱不开身。   “下回,下回有空一定陪你可好?”   余嫣眼底的紧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心满意足的喜悦。她点头道:“好,那下回再同王爷一道出门。”   说罢就转身忙着唤人送热水进来,准备亲自侍候萧景澄沐浴更衣了。   萧景澄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只道是自己的承诺令她满心喜悦,却不知余嫣在转身的一瞬间长出了一口气。   她方才多担心萧景澄会答应陪她一道去。幸好他贵人事忙,若有他跟着明日自己就算出去了,也必定见不到贺庆舟。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不由轻快了几分,连裙角都飞扬了起来。萧景澄本来并未在意,放下手中的废纸时看到那从内里翻出来的青竹叶绣纹,这才察觉到不对。   他的许诺,当真叫她这般愉悦?   -   余嫣那晚几乎没怎么睡着,倒是躺在她身侧的萧景澄睡得颇为安稳,天不亮便起身离开了正院。   余嫣那会儿也醒着,却偷偷闭眼装睡,耳朵里听着外头的动静。待到房门一合这才长出一口气,然后又等了一会儿便也起身梳妆打扮。   她平日里甚少这么早起身,今日难得早了一回叫人颇为惊讶。她却只说是要出门的缘故。   用过早膳她便带着忆冬出门去了。   今日她是特意挑的忆冬跟随,因她性子比念夏活泼,心思也没那么细腻。万一到时候出点什么事也能随机应变。   只是余嫣自己也不知道,出了门后该如何行事。   贺庆舟约她今日相见,地点便在她常去逛的那家书肆。上回他既能让人给自己传字条,便说明他在那里有信得过的人。   只是书肆内人多口杂,77ZL她也不知两人该如何相见。忆冬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萧景澄派来的护卫也在店里守着,从她一踏进书肆起,便有好几双眼睛牢牢地盯着她,叫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只能如往日那般站在那里胡乱地翻着书,装作挑选的样子。忆冬本来说上楼上雅间去慢慢选,余嫣记着字条上令她等在楼下大厅的叮嘱,便推说楼上闷,只在楼下书架前慢慢挑选。   那两个护卫则在不远处一左一右盯着她,也四处看着铺子里的其他人,生怕有贼人冒出来。   像是怕什么来什么,余嫣正好好地挑着书,那一边却有人突然争执了起来。她透过帷帽上的薄纱看过去,才发现是护卫中一个唤阿虎的正跟人吵嘴。   那人像是个文弱书生,手里拿了本破了封皮的书,指着阿虎非说是他害的。   “就是他故意碰了我,害我把书跌落在地。眼下封皮破了我便非买不可了,这书我本不想要的。”   书生说话语速极快,把老实嘴笨的阿虎说得哑口无言,气得他当场就要动粗,被另一名叫阿亮的护卫冲过来拦了下来。   到底是王府侍卫,该有的规矩一丝不差。面前这个不过是个读书人,若是动起手来岂不坏了王爷威名。   所以对方再怎么无理取闹,只要不危及余姑娘,他们便不会出手。   另一边余嫣看到那吵闹的书生,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来不及细想她推了推身边的忆冬,道:“你去问问发生何事,若真是阿虎不小心,那这书咱们便买下来。”   忆冬听话上前,一面调停一面追问起了事情的缘由。原本书肆里正看书的其他人也好奇地围了上来,很快就将几人围在了中间。   初时阿虎阿亮还不觉得,等反应过来不对时,才发现自己和余姑娘之间竟已筑起了一道人墙。   这下他俩急了,顾不得许多便要冲出人群。而余嫣一直站在原先的书架前,直到手腕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那手一把拽住她,不由分说便将她拉进了书肆的内间。很快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就听阿虎叫了一声“不好”,拨开人群追了过去。   内间里余嫣看不清来人的脸,只知道是个男子,他脚步飞快,拉着自己熟门熟路地穿过走廊来到后院,从一扇角门离开了书肆。   门外是一条隐蔽的巷弄,那里早已停了辆马车。两人冲出门后余嫣就被人扶上了马车,随即就听男人一声吩咐,车夫抬手扬鞭,便将他们带离了闹市。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余嫣还未来得及紧张,便看清了面前男人的脸。   多日不见贺庆舟清瘦了几分,却还是一如往日般儒雅沉稳。哪怕刚从书肆里抢了个人出来,也不见丝毫慌张。   二人相见一时无言,过了许久贺庆舟才悠悠地开口道:“嫣儿妹妹,你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余嫣也有些感慨,低头道:“我一切都好,你无需担心。”77ZL   “我哪里能不担心,我每日每夜都在为你和伯父担心。你总不肯见我,令我想要帮你都无法出手。后来又出了唐庆的案子,我那时候真快要急疯了。”   贺庆舟越说情绪越浓,忍不住伸手来握余嫣的手。只是还未碰到便被她躲开了,只碰到了她的裙摆。   “嫣儿妹妹……”   余嫣却没有跟他叙旧的心思,只追问道:“庆舟哥哥,你字条里既说有我父亲案子的消息,那到底是什么消息?你是否知道他是被人冤枉的?”   贺庆舟脸上闪过一丝愣怔,刚要开口解释,忽然马车猛地停了下来。车内的两人措不及防都跌了出去。   尤其是贺庆舟,为护着余嫣他跌得更狠些,整个人直接跌出了车厢掉落在了路上。   还未抬头便听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一道清冷沉肃的声音从马上居高临下传来。   “贺公子今日刚刚中了会元,便要当街掳人触犯律法吗?” 第40章 软禁 看来王爷这次是要取她性命了。……   马车内余嫣还未从地上爬起来, 便听出了外头说话之人是谁。   她脑中轰地一声炸开,几乎不曾多想便从车厢内冲了出来。结果跑得太急被裙摆绊倒,整个人便从车内跌落下来。   萧景澄离得远想接住她已是不能够, 只能眼睁睁看着贺庆舟不顾一切飞扑上前抱住余嫣,两人纷纷滚落在地, 余嫣更是连帷帽也跌落在了一旁, 一时间狼狈至极。   但她顾不得管手上的擦伤, 挣扎着想要起身,偏偏贺庆舟紧抱着她不放,急得她几乎要掉泪。   他知不知道萧景澄是什么的人, 被他看到自己当街与男子搂抱,不说她的下场,就是这男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刚才听萧景澄说贺庆舟中了会元,所以他是今日放榜的第一名?这般前程似锦,她断不能连累他。   于是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贺庆舟推开,跌跌撞撞朝萧景澄的马走去。虽说她这会儿心思混乱根本想不好要同对方说什么,可她就是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只有站在萧景澄这一边,才能令他消气几分。   这街道本就人烟稀少,因萧景澄的到来别说路人, 便是两边仅的几间铺子也纷纷关门落锁。一时间长街上只剩他们几人,以及萧景澄带来的护卫。   余嫣看着那些人方知自己有多天真, 居然以为可以在萧景澄的眼皮子底下偷偷见贺庆舟。   只是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那天她拿到字条便已知道了, 还是昨夜自己不小心露出了马脚?   短短十几步路程, 余嫣却觉得像是走不完,萧景澄坐在马上望着自己,明明离得也不远, 却比第一次钟鼓楼见面时更觉遥远。   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凉意令余嫣有些胆寒,走到近前些竟是不敢再往前,腿一软几乎便要坐下来。   就在这时萧景澄直接跳下车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堂而皇之将她搂进了怀里。   这动作分明就是在警告贺庆77ZL舟,不要再动他的女人。   余嫣不敢反抗,认命地缩在他怀里,也不管路两边的民居内是否有人会看到这一幕。   从她决定当人外室起,她便没有自尊可言。她的一切都握在眼前这个男人手里,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   她现在只想如何保住贺庆舟。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贺庆舟已从地上爬了起来,丝毫不惧萧景澄的威势,只斯文地拱手道:“王爷误会,我与嫣儿有婚约在身,此番见面再正常不过,绝非当街掳人。”   他甚至想说王爷这般大街上搂着旁人的未婚妻,才是真的有伤风雅。   只不过萧景澄毕竟不是普通人,贺庆舟再怎么心高气傲,也不敢这般出言不逊。于是他不悦地将头撇向一边,不愿看到眼前的一幕。   萧景澄倒也不恼,只搂着余嫣的手紧了紧,轻哂道:“贺公子文章写得不错想法却是简单天真。且不说她如今是我的人,便是回去问问令堂,也可知这婚约还作不作数。”   这是贺庆舟最大的软肋。一直以来他都心悦余嫣,与她的婚事便是他此生最骄傲之事。都说人生三大喜事,可于他来说与余嫣洞房花烛才是他最大的喜事。   中了会元又如何,一想到余嫣被萧景澄强占了身子,他便痛苦到夜不能寐。他视若珍宝想要一世呵护她保护她的女子,却被郕王殿下不费吹皮之力得了去。   且他根本不珍惜她,莫说娶她为妃,便是连个妾氏的位份都不曾给她。   这世道女子的清白何其重要,他毁了她的清白却将她拘在别苑中,从未想过她顶着外室的身份会遭受多少非议和白眼。   那日听妹妹说在法净寺遇上余嫣,还说她成了郕王的人,贺庆舟便懊悔不已。若当日他能将余嫣救出顺天府,绝不会令她这般委屈。   想到这里他脱口而出:“王爷这般强抢他人之妻,岂是君子所为!”   “你住嘴!”   一声娇喝响起,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焦虑和慌张。余嫣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为保贺庆舟性命只能直斥对方:“贺公子这话便错了。你我早已没了关系,我亦从不是你的妻子。我如今是王爷的人,请贺公子自重,莫要再说些毁我清誉的浑话。”   贺庆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余嫣在骂他,当着萧景澄以及满街护卫的面训斥他,只因他说她是他的妻子?   可他们当真有过婚约,且这婚约并未取消。他心里也从未有过毁约的想法。   不管余嫣是否为贱籍,他都要娶她为妻,为此他可以与父母争执,可以放弃科举,可以不要前程。   可是这一切在萧景澄面前都成了虚无。   他得了会元又如何,就算殿试得了状元,也依旧比不过郕王殿下。贺庆舟遥遥地望着余嫣,眼底尽是哀惋与伤痛。   余嫣不敢看他的眼神,只默默将头埋在萧景澄怀里。   “怎么,累了?”   听萧景澄发问,余嫣点头道:“77ZL是,妾身有些累了,王爷带我回去可好?”   明知她为了保住贺庆舟不得不主动向自己献媚,这般装柔弱扮可怜也不是她的本意。可萧景澄到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只淡淡道:“好。”   说罢看了严循一眼,对方立马上前捡起余嫣的帷帽恭敬呈上。萧景澄亲自替余嫣戴好帽子,然后搂着她的腰飞身上马,当着贺庆舟的面将余嫣整个人环在胸前,策马从对方身边跑过。   那一刻他低下头,注意到了怀中女子眼里的不舍,就像有人拿把刀,直接插在了他的心上。   -   萧景澄一路紧抿薄唇回了文懿院。余嫣似乎颇为疲倦,整个人虚弱地倚在他怀里。   等到了门口二人下马,余嫣认命地跟在他身后进了正院。   正院内严嬷嬷一早便得了消息,连同被绑回来的忆冬一起,整个院里的下人全都跪在院中,静待萧景澄发落。   余嫣进屋后把门关上,没等萧景澄落坐便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对方跟前,静候处置。   萧景澄看她跪得笔直,平日里细白娇嫩的脖颈今日也带上了一层倔强,仿佛回到了顺天府的大堂之上。   “今日之事,你可有何要说?”   “一切都是我的错,但凭王爷发落。”   “你认为我会如何发落你?”   余嫣不知道,她对萧景澄还是不够了解,不知道他对待背叛他的人会下怎样的狠手。但她想总是不会好过的。   他在皇城司的狠辣是出了名的,那些犯了事的官员一听到他的名头便吓得瑟瑟发抖。听闻曾有官员听说萧景澄上门抄家,直接拉着全家一人一条白绫上了吊。   所以今日,他也会要自己的性命吗?   余嫣抬头看他,语调平静:“但凭王爷处置,妾身绝无怨言。”   “你就不怕我杀你?”   “妾身的命本就是王爷的,王爷若想要,妾身必定给。”   余嫣话音未落,便听咣当一声,萧景澄扫落了手边的定窑瓷盏,那碎瓷落地声足以说明了他此刻心中的盛怒。   饶是余嫣强装镇定也被他吓了一跳,脸色瞬间煞白。   “所以为了那个姓贺的,你宁愿去死?”   余嫣摇头:“妾身不是为了他想死,妾身只是希望王爷能消气。今日之事本就是我的错,但求王爷容我分辩一句。我与贺公子向来清白,求王爷不要误会。”   “清白?他口口声声说你是他的妻子,何来清白一说?”   “那是他痴心妄想,并非事实。”   “痴心妄想?这般说来你心中并无他?”   “从来没有,我与他有婚约此事不假,王爷必定也查到了。但自我家落难后,我与他的婚事便作罢了。那日在法净寺撞见了贺夫人,王爷想必也看到了她对我的态度,我与贺公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成婚的。”   有没有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要打消萧景澄对贺庆舟的杀意。   如果他不松口,别说贺庆舟只是中了个会元,便是金銮殿上被圣上钦点为状元,他77ZL也照杀不误。   余嫣实在害怕,她不想看到有因自己而死。   而萧景澄又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真实意图。不管她说的话多么无情,为的都是保住那个男人而已。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样的情意当真深厚得很。哪怕成了他的女人,夜夜与他睡在一处,她的心里始终还是放不下那个男人。   萧景澄心里的杀意一闪而过,终究还是放过了贺庆舟。   “既已成婚无望,今日为何又要相见。是旧情难忘还是藕断丝连?”   “两者皆不是。妾身是听闻他知道我父亲案子的消息,这才前去相见。”   这又是横在萧景澄心中的另一根刺。   他不耐烦摆手道:“你父亲的案子经刑部与大理寺审议,圣上亲自定的罪,绝无翻案可能。他贺庆舟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新的消息或证据,他这般说不过是为了哄你出来罢了。”   余嫣也知道事实多半是像他说的那样,贺庆舟一介读书人,能知道什么官场秘辛,那日收到字条的时候她便这么想过。   只是到底不甘心,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想去见他一面。哪怕是只言片语,只要是与父亲的案子有关的,她便都想要听。   更何况,她从不认为父亲有罪。   “夹有金箔的书册从你家中搜出,你父亲也一早便已认罪画押。余嫣,此事已了,以后不要再提起,明白吗?”   余嫣却难得倔强了一回,咬着唇说什么也不应声。萧景澄被她这样子搞得颇为头疼,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直视。   “我说了,此案已尘埃落定,往后你都不必再想翻案之事。”   余嫣挣脱不得,却还是不肯服软,咬牙道:“妾身不信,古往今来哪朝哪代都有冤假错案,我父亲的案子便是冤案。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便要查到底。”   话音刚落萧景澄已出手将她拂到地上,那看向她的目光冷若寒冰,冻得余嫣身子一哆嗦。然后便见他衣被翻飞,带着一股盛气大步离去,独留一片阴鸷的气息在身后。   -   萧景澄人虽离开了,该罚的却是一样不少。   听说阿虎与阿亮当日就被革了职,押回王府受罚去了。余嫣问严嬷嬷:“王爷可会对他们怎么样?”   严嬷嬷却道:“王爷治下严明,他们既是犯了错,该受的罚一样也不会少。不过主子尽可放心,王爷不是嗜杀之人,断不会取他们性命。”   余嫣心中既担忧又难过,这两人全是被自己连累的,只盼着萧景澄能手下留情,别将他们伤得太重。   而更叫余嫣担心的则是忆冬。   萧景澄拂袖而去时并未发话,严嬷嬷便做主先将忆冬拘在了柴房内,不许人送水送吃的。   余嫣自然不舍得她替自己受苦,于是悄悄拿了食物与水进柴房喂与她吃。那时忆冬的气色还好,还有心情与自己说话:“奴婢都弄丢主子两回了,这次只怕是要挨重罚了。”   余嫣便安慰她:“别怕77ZL,若严嬷嬷罚你我一定替你求情,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受苦的。”   可惜话音刚落柴房的门便被人从外一把推开,几个粗壮的婆子一涌而入,将忆冬死死地架了起来。   严嬷嬷走在前头冲余嫣行了一礼:“主子莫怪,王爷传令下来,忆冬护主不力,责打三十大板扔出府去,任何人不得求情。”   余嫣听到这话两眼一黑差点晕倒,幸亏严嬷嬷手快扶了她一把。一旁的忆冬已是吓得瑟瑟发抖,不住地痛哭起来。   别说扔出府去往后要怎么活,就是这三十大板她又怎么熬得住。   看来王爷这次是要取她性命了。   忆冬自是怕死之人,此刻便不住是唤余嫣,只求她能保自己一二。余嫣也急得不行,一把拉住严嬷嬷道:“求嬷嬷开恩……”   “主子不要为难我们才好,王爷的吩咐谁也不能违抗。”   “我知道,我只是想求嬷嬷缓一缓,待我见过王爷求了情再说。”   三十大板无论如何都不行,那跟杀了忆冬有什么分别。余嫣宁愿这三十板打在自己身上,毕竟祸因她而起。   可严嬷嬷却冷冷地看着她:“王爷还有令,主子如今只许待在文懿院内,不许踏出大门一步。”   余嫣一听心顿时凉了半截。萧景澄软禁她她并不在乎,可他不许她出门,她便不能去寻他求情。   那忆冬该怎么办?   严嬷嬷却不给她考虑的时间,直接大手一挥就令婆子们将忆冬架了出去。   正院的院子里早已架起了条凳,负责行刑的护卫分立左右,手里的杖板看得人触目惊心。严嬷嬷   立于院中冲底下的仆役发话,令他们都立于此处看忆冬挨打。   “……便是要叫你们长个记性,以后谁办差再这般偷懒耍滑,就都是这个下场!”   忆冬已是被吓晕过去,被绑在长凳上披头散发,院子里下人们站得满满当当,有胆子小的连看都不敢看,纷纷侧过头去。   余嫣站在廊下看着忆冬这副可怜的模样,想不到该如何救她为好。几次想要冲进院里都被念夏拉了回来。   “主子还是别上去为好,小心那板子伤到您。”   “可是忆冬……”   “忆冬她护主不利,让您被人掳走,王爷下令责罚也是规矩。”   余嫣虽知她说得对,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到底是她太过感性,还是念夏太过冷静自持?   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对错,那边严嬷嬷已下令行刑。板子甫一拍到忆冬身上,本已吓晕过去的她立马就被剧痛打醒,忍不住大叫起来。   那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尤其是余嫣,一下子就令她想起了在顺天府的那些日子。   那时候她没日没夜地被用刑,身上的血污干了湿湿了又干,一天不知要晕倒多少回。那些刑具用在身上,有时候疼得她连喊叫的声音都发不出。   那种暗无天地恍如地狱的生活,本以为已经离她而去,却不料今日忆冬受刑,又将这可怖的一面挖了出77ZL来。   余嫣站在原地浑身打颤,眼前满是牢里乱飞的血肉,耳边不仅有忆冬的叫声,还有自己的,以及牢里那些受刑之人的惨叫声,全都混在了一起。   念夏见她脸色不对,伸手过来扶她:“主子还是进去歇一歇吧,我给您倒杯茶。”   余嫣却没动,脸色惨白地望着她,额头上布满了虚汗。念夏见状赶紧去腰间拿帕子,想替她擦汗,就在这时余嫣趁机挣脱了她的手,推开她后便迈下台阶冲进了院中,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扑到了忆冬身上。   那行刑的其中一个护卫来不及收手,重重的一板子直接打到了余嫣身上。顿时院子里惊叫声迭起。   “主子!”   余嫣却是说不出话来。   萧景澄盛怒之下让人行刑谁敢偷奸耍猾,所以今天这三十板子当真是往死里打的。刚才那一下没打在她的臀上,却打在了她的背上,余嫣只觉久违的剧痛再次袭来,还未喘匀气息便觉口中浮起一股腥甜。   她忍不住轻咳两声,随即吐出一口血来,吓得还被绑着的忆冬顾不得自己,失声尖叫:“不好了,主子吐血了。”   一时间院子里乱成一团,严嬷嬷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没碰到过这样的事情,当下也顾不得再理会忆冬,赶紧令人将余嫣抱进房里,又一迭声吩咐:“快去叫冯大夫过来。张大夫、张大夫也一并请来,快啊。”   余嫣在她眼皮子底下受了伤,这可是滔天大祸。忆冬不过是害余嫣在书肆被人带走,就被狠罚了三十大板。如今余嫣受伤吐血,她这条老命可是要保不住了。   严嬷嬷从未这般心惊过。   旁人不知道她还不晓得吗,这余姑娘在王爷心里的地位可不一般。她何时见过王爷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   -   南鼓巷的满庭春内歌舞声平,一派纵情享乐莺歌燕舞的景象。大堂内有公子一掷千金,拉着老鸨菊姐不放,说什么都要见青执一面   这青执乃是满庭春的花魁娘子,想当年她甫一露面便引得满京城的王孙公子晕头转向,多少人为了见她一面毫掷千金。听闻菊姐将她的开苞夜开到了黄金十万两,依旧拦不住那些蜂拥而至的爱慕者。   若说京城的烟花女子哪一个能比青执更叫人追捧的,至今还未出现。   结果菊姐一听这位恩客的话便连连摇头:“张公子,不是我不给面子,实在是今日青执不得空。她这会儿正在招待贵客,那可开罪不得。”   那张公子喝得有些高,不满地一拍桌子:“什么样的贵客还能比得上我。你可知我叔父是何人,那可是当朝张相。”   菊姐自然知道他的底细,所谓张相是他的叔父这话不假,不过这可不是一脉同支的嫡亲叔父,不过是个旁支罢了。   更何况今日别说他这一张相的侄子来找青执,就是张相亲自来了,不能见还是不能见。   楼上的那位贵客,怕是只有皇上来了才能镇得住77ZL吧。   张公子听得一愣,酒顿时醒了几分,拽着菊姐道:“莫非楼上来的是……”   “正是那一位,张公子还是寻旁人吧,我这里漂亮姑娘不少,我替你寻两个可心的啊。”   说罢菊姐就招呼人过来侍候张公子,自己则先行离开上楼盯着去了。   郕王殿下来了,这可是她天大的造化,也是青执的造化。她这个满庭春能不能一飞冲天挣得盆满钵满,就要看青执怎么侍候王爷了。   二楼的雅间内,一从女子正在乐声中翩翩起舞。为首那女子轻扇遮面酥/胸半露,一举手一投足都有说不出的媚惑与妖娆。寻常男子看了哪个不得心动得神魂颠倒。   戚玉书这般想着,扫了眼身边正喝酒的男人,内心不由轻叹一声。   总也有不寻常的男子,连青执这样的绝色都不放在眼里。   郕王殿下来了这里已有几个时辰,从头到尾便只是坐着喝酒,连菜都未夹过一筷子。青执献过媚递过酒,也替他布过菜,可在这位爷眼前都好似透明。   人家根本未将这殊色佳人放在心上,一双眼不知看向了何处。   戚玉书就不明白了,既然不想寻欢作乐,来这花楼有什么意思。若想喝酒不如去醉仙楼。   难不成王爷是嫌这里的姑娘不够美貌,比不得他屋里的那一位吗?   戚玉书看一眼正扭着柔软腰枝的青执,内心将她与余嫣比较了一番。若论容貌余嫣自然是最好的,戚玉书纵横情场多年,也从未见过比她更美的女子。   但若论身段自然是青执更胜一筹。那经花楼老嬷悉心调/教出来的媚人功夫,可不是寻常大家闺秀能有的。   更何况还有那侍候人的功夫,青执在这南鼓巷若论第二,便没有人敢认第一了。   “殿下,今晚不如歇在此处,让青执姑娘好好侍候侍候你?”   萧景澄没答话,却也不曾拒绝,这便是有戏的意思了。戚玉心喜不已,心道萧景澄这块千年玄铁这些日子经过了余嫣的温柔乡后,大约也对寻欢一事有了点兴致。   本来嘛,堂堂郕王殿下身边岂可只有一个女子。这天下美好的姑娘多得是,王爷也该多尝几个。   尝多了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也就不会因一个女子的冒犯而如此不快了。   萧景澄嫌他絮叨,眉头紧皱扫他一眼,戚玉书却是毫不在意,直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王爷不必这般看我。这天底下的女子处多了便能知道,其实都一样。若不听话便以利诱之,自然便会乖乖的。”   “若是对金银财帛不为所动呢?”   “那便诱以其他,不够便再加码,人都有弱点。”   “那若是她对从前的情郎念念不忘呢?”   戚玉书一口酒差点从口中喷出,边咳边道:“那、那便把那情郎调离京城,离得远远的。不然便将人拘在家中,总归不叫他们见面便是了。”   说完他忍不住去看萧景澄的脸色,难怪今日郕王殿下77ZL这般不悦。想不到这余姑娘还挺厉害,竟还有个情郎。   啧啧,王爷这头顶可有些绿油油啊。   戚玉书刚要调笑两句,就见萧景澄身边的护卫推门而入,神色慌张道:“不好了王爷,文懿院那边传话来,说余姑娘出事了。” 第41章 讨好 温柔缱绻的模样令他颇为受用。……   萧景澄猛地起身, 动静太大吓了屋内的乐师们一跳。乐声戛然而止,舞姬们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青执望着萧景澄毫不留恋走远的背影,忍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戚公子, 可是青执侍候得不够好,惹王爷不快了?”   戚玉书笑着冲她摆手:“此事与你无关, 王爷有要事在身。”   青执哪里会信他, 今晚是她接客以来头一回受到冷遇。偏偏对方身份尊贵又俊逸不凡, 叫她心动不已却又无计可施。   她还从未碰到过像郕王殿下这般难以打动的男人呢。   思来想去青执忍不住问:“可是我长得不够美,所以王爷不愿瞧我?”   这话倒把戚玉书问住了,若说美青执确实比余嫣差了一些。但凭他多年混迹脂粉堆的经验来说, 萧景澄这次确实不一般。   只怕不是美丑这般简单。郕王殿下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见过,可哪一个能得他半分青眼。唯有余嫣……   看来某人这次是真的栽了。   -   文懿院的灯亮了一整夜,正院里的下人一个人都不敢合眼,哪怕没有差事也战战兢兢等在那里,生怕主子有什么吩咐。   冯大夫和张大夫也陪着熬了一宿,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稍稍合了会儿眼。   院子里严嬷嬷看了眼晨曦微露的天色,开始吩咐人准备早膳。严循正好从耳房里出来,没睡醒的样子有些憔悴。看到母亲后便上前问道:“余主子眼下如何了?”   “一夜未醒,不过看着还好, 应是无大碍了。”   “那王爷呢,难不成就这么守了一夜?”   严嬷嬷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心里的不安却不能同儿子说。昨夜王爷匆匆前来时的脸色有多难看,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那种风雨欲来的气势当真叫人胆寒。   她在宫里侍候多年, 就是圣上也没这般令她害怕过。昨夜院里上上下下如履薄冰, 大约也就余姑娘睡得最是安稳吧。   想不到王爷竟也是个痴情之人。   -   余嫣这一觉睡了足有五个时辰,只是虽睡得久,却不像严嬷嬷想的那般安稳。   被人抬回房后屋子里很是闹腾了一阵, 但很快便归于平静。余嫣躺在床上意识模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察觉有人拿着汤匙要给她喂药。   意识不清的时候余嫣极度抗拒吃药,那浓重的苦味令她不愿张嘴,头也撇向了一边。   没成想那人直接就上手掰她的嘴。   余嫣能感觉到来人力气颇大,绝非一般的丫鬟婆子。只是那人似乎并未用尽全力,而她又极力挣扎,那药便总喂不进嘴里,流到了她的脖颈里。   后来那人便77ZL失去了耐心,将汤匙往药碗里一扔。余嫣本以为他要走,等了片刻却感觉到唇上一阵温热的气息凑近。半梦半醒间似乎有柔软的东西覆上了她的双唇。   这一吓非同小可,余嫣心头一慌便忘了抵抗,嘴刚一张开药汁便整个儿流进了她的嘴里。   那人便这样喂了她整碗药。等喝完药那人还绞了帕子过来,替她擦脖子里的药汁。   而余嫣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眼皮犹如灌满了水银,沉得她根本睁不开。   而那药却很猛烈,她才喝了没多久身体便渐渐热了起来。起先只是微温,后来便有了燥热感。背上的伤疼痛难忍,又被药效弄得浑身发热,实在是很不好受。   偏偏她人又半昏迷着醒不过来,到最后余嫣只能嘤嘤地哭泣起来。   刚哭了没几声便有一只微凉的手抚了抚她的额头,随即就有浸了凉水的帕子替她擦汗。那丝丝凉意透过额头传了过来,令余嫣好受了许多,很快身上的燥热便散了几分,人也安静了下来。   只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积聚在心头的委屈与不安通通发泄出来。   余嫣哭了许久,那凉帕子先是替她擦汗,后又给她擦泪,动作轻柔颇为耐心,直把余嫣的眼泪全给擦完,这才叠成块搁到了她的额头上。   余嫣哭了一通也是累了,到后来意识便模糊起来,兼之药效愈发强烈,她整个人便昏睡了过去,一夜睡到天亮还未有苏醒的迹象。   另一边严嬷嬷实在担心萧景澄的身子,在内室前徘徊许久,一直到听见里面有动静发出,这才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萧景澄也是刚醒,正自己拿着茶壶倒茶喝,脸上布满倦容。   昨夜的余嫣大约是在病中,所以颇为不老实,动不动便嫌热掀被子,还总是出虚汗,令他无法安睡,只得一直守着随时替她掖被擦汗。   这一忙便忙到了后半夜,那会儿她终于停止了哭泣,身上也没热得那般厉害,萧景澄怕碰着她的伤口便没上床,只支着脑袋在她床边小憩了片刻。   严嬷嬷看见他眼底的青黑便心疼不已,刚要上前关心几句,便叫萧景澄抬手止住她的话头,又吩咐她叫人进来侍候余嫣,这才抬脚迈出了内室的房门,边走边盘问昨日的细节。   “……都怪老奴没看住,余主子心疼忆冬挨打,一个没拉住便冲上去护她。行刑的护卫也是实在收不住,所以才打在了余主子的后背上,还、还……”   “还什么?”   萧景澄语调冷淡,那便是他发怒前的征兆。严嬷嬷不敢隐瞒,照实道:“还令她吐了血。”   这事儿萧景澄一早便知道了,只是现在听严嬷嬷再提一遍,心头的情绪愈发翻涌。   一个下人而已,值得她拼了命用自己的身子去回护?若是不巧板子打在头上,她这条小命保不保得住都不好说。   萧景澄面色一沉,紧抿着唇77ZL没有开口,抬脚踏进了书房中。   -   萧景澄一整日都没离开文懿院,但大多时候都待在书房内。他手头的事情千头万绪,来回话的人也是不曾停过,但他又不放心余嫣的身子,只能留在别苑内办差。   期间戚玉书也来了一趟,见他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只道他还在为余嫣有情郎一事烦心,于是便劝道:“你如今初识女子有些上心也无妨,只是将来你到底要娶妻,不可将一小小女子太过置于心上。若是惹得王妃不快……”   “想做郕王妃便要有容人的度量,若是没有我亦不会勉强。各人都有自己的所图,我与她不过交易而已。”   “那你是要把余嫣带回府了?”   “那是自然。她既跟了我,便不能再跟旁人。往后我成了亲她自然要跟我回府,她那样的性子必不会争风吃醋无事生非。”   这个戚玉书倒是不担心,就看余嫣那样子也知道是个好相与的。他倒是有些担心萧景澄,若是太过宠爱妾氏,惹嫡妻不快那便不妙了。   “天下女子再怎么大度,也容不下夫君宠爱他人。”   “该有的尊荣我都会给她,嫡子必是由她所出,且会是长子。待孩子长至三岁才会令妾氏生养。她不必担心主母之位,也不必担心我宠妾灭妻,余氏永远越不过她去。”   戚玉书听他说这话时面色沉肃绝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不由放下心来。   只要郕王能把尊卑搞清楚,纳一两个妾氏倒也无妨。毕竟他这样的身份,圣上就算赐婚也不会只赐一位。   比起小小的妾氏,只怕两位侧妃会更叫正妃头疼吧。   想到这里他又换了个话题:“听闻昨日余嫣受伤,如今人可好些了?”   “还好,谢你关心。”   戚玉书纠结地望着他:“怎么听着颇有醋味,你不会连我的醋都吃吧。看不出来王爷也是个醋缸转世,既如此又何必去花楼喝酒,是为那情郎之事吧?”   萧景澄倒也不瞒他,把余嫣同贺庆舟订过亲之事告诉了他。   “贺庆舟?便是那个刚中了会元颇得圣心的贺家公子?”   “正是他。”   “这人我见过一面,确实文采斐然气度不凡,又是斯文的读书人,难怪余姑娘会钟情于他。”   话音刚落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戚玉书赶紧住嘴。   论容貌萧景澄绝对在贺庆舟之上,说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也不为过。只不过他执掌皇城司为人狠辣,世人见了他多半吓得屁滚尿流,哪有心思研究郕王殿下美与不美。   再美又如何,从他那张嘴里说出的话,十之八/九都是不美的。   女人嘛天生胆小,大多喜欢温柔体贴的男人,像萧景澄这样的在外人看来自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内里的胆战心惊也只有他身边的人才知道了。   “余姑娘天生柔弱,她与那贺庆舟又是青梅竹马,走得近些也情有可缘。王爷不必为此动怒,左不过现在人在你手里,77ZL你待她好些她自然便多向着你些。”   “喂不熟。”   “什么?”戚玉书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当是萧景澄在开玩笑。   “如何喂不熟法,我看余嫣也不似那样的人。”   “你见过她几回?张口闭口你看你看。”   “成成成,那就算我眼拙看错了。王爷既这般在意我倒有个主意,既可讨美人欢心,又可令你俩走得更近些。”   萧景澄扫他一眼示意他继续,戚玉书便道:“听闻越公国案子里有两个匈奴人还未抓到,前一阵儿查到他们躲去了江南。王爷不妨去那边找找?”   越国公只是明面上的棋子,他的背后必定还有高人,说不准这人就是与他过从甚密的张相。单单拔除越国公只是砍了张相的一条臂膀而已,过不了多时他便又会再培养一个。   必定得想办法将他的势力一力拔除,方能解心头大患。   只是这样的大事须得师出有名,通敌卖国便是最好的罪名。要想皇上下定决心铲除张家,便要寻到他与匈奴私通的证据。   那两个匈奴人与越国公牵扯颇多,若能寻到严刑拷打,说不准会有意外收获。   即便没有,去一趟江南散散心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戚玉书盯着萧景澄等他的回复,却半天也等不来一句话。半晌后他站起身后便要走,戚玉书不由急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吩咐人安排江南之事。”   戚玉书……   原来王爷性子这般急,平时的沉稳方正都是装出来的?   -   萧景澄在书房见客,内室那头余嫣睡了一晚总算醒了过来,这会儿正由着念夏等人侍候着喝粥。   严嬷嬷站在一旁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她,生怕她有个什么好歹。待余嫣喝完粥又吃了药,这才把丫鬟都遣出去,独自一个人留下来同余嫣告罪。   “昨日是老奴的不是,害主子受了伤,主子要打要罚老奴绝无怨言。”   余嫣虚弱地冲她笑笑:“严嬷嬷严重了,是我自己要护着忆冬,此事也是因我而起,你们都是被我连累的罢了,怎么好说责罚二字。”   严嬷嬷侍候过很多主子,余嫣是其中最小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却也是最宽厚的一个。   向来尊卑有别,余嫣虽是贱籍,但她有王爷的宠爱,便是这文懿院里说一不二的主子。主子是不会有错的,但凡出了什么事也是奴才们不尽心的缘故。   早上严嬷嬷便已去萧景澄那里自请领罚,结果王爷说让她来找余嫣,说余嫣怎么罚她便怎么受着。   严嬷嬷不敢有二话,所以这会儿便主动提了这事儿。   余嫣却半点罚她的心思也没有,她只关心忆冬如今怎么样:“我昨日晕了过去,你们可真打了她三十大板,可有把她赶出府去?”   “主子莫急,别牵动伤口。主子放心,忆冬就挨了那两下,如今正在屋里养伤。说起来主子不该扑过去的,忆冬皮糙肉厚且打的都是屁股,不过是皮外伤罢了77ZL。您这么不管不顾冲出去,万一有个好歹您叫王爷可怎么办?”   余嫣听得脸上一红,并不觉得萧景澄会因为自己的死活而有所牵挂。一只宠物而已,没了便再找一只,天下有的是漂亮的女子,她又算得了什么。   严嬷嬷见她不信便要将昨晚萧景澄守了她一夜的事说出来,结果余嫣反倒先开口道:“嬷嬷既说要我罚你,那我倒是想到了一桩事情只让嬷嬷去做?”   “主子尽管说,我一定办好办妥。”   “也不是什么大事,”余嫣还在病中,一双盈盈的美目蒙了一层灰似的,不如往日清亮,却又多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病弱感。   她悠悠开口语调缓慢,每个字都说进了严嬷嬷心里,“我便罚嬷嬷这些日子好生照顾忆冬,须要令她痊愈方可。”   严嬷嬷一愣,向来方正严苛的心像是有一阵暖意流过,外头明明阴着天,可这屋里却像是春日暖阳满布一般。   余嫣这人实在叫她意外,难怪王爷会喜欢她。这样至真至纯的女子,试问谁不喜欢不怜惜呢。   严嬷嬷按下心头的情绪走出内室,立马就吩咐给去照顾忆冬,又亲自去小厨房盯着给余嫣炖的补品,只盼着她早些好起来才是。   -   接下来的日子,余嫣便一直在园子里养病。   就像严嬷嬷说的,忆冬不过是皮外伤,且只打了两板子,没几日便活蹦乱跳跑来她屋里抱着她哭了。   “主子干嘛为我挨板子,也太不值得了。”   忆冬说这话是真心的。她从前多少有点记恨余嫣,恨她抢了自己的宠爱,虽说侍候得也尽心,但那都是畏惧萧景澄的威严罢了。   但那日余嫣扑过来替她挡板子时,她是真的感动了。她自小出身便不太好,家里人待她也一般,见她生得美貌便将她卖与人为奴,这才辗转来到了这里。   可以说她没受过旁人什么好意,除了与念夏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情意外,对别人都生不出亲近感来。   可这些日子与余嫣的相处却令她发现,这当真就是个好人,又美又乖的好主子。于是她便觉得与其侍候萧景澄还不如侍候余嫣得了。   就像念夏说了,往后配个小厮也不是不能活。   她生来卑贱,又何必伸手去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若余嫣得王爷看重,以后抬了姨娘,她这贴身丫鬟脸上也有光,说不定能配个不错的人家,往后也能过安生日子了。   所以她对余嫣既感激又感动,剩下的便是后怕。   “那日主子在我跟前吐血,我是真怕极了,生怕你有个好歹。您这伤不比我,您身子又未全好,这些日子可要好好养着才行。”   忆冬说得有理,余嫣的身子确实比不得她,在顺天府牢里的那些日子令她亏空颇多。后来又总被萧景澄折腾。   虽说床笫之事与用刑不同,但多少也令她虚弱了几分。这一回这一板子打得她几日下不了床,便是最好的证明。77ZL   忆冬身子好了后便每日贴身照顾余嫣,还总抢念夏的活,搞得后者不由劝她:“你悠着点,身子也未全好,有些事情还是我来吧。”   忆冬却道:“不,这回我定要亲自动手,让主子快些好起来才是。快些好了才能侍候王爷……”   说这时话余嫣也在,手里拿着碗牛乳桂花羹正慢慢喝着,听到她提萧景澄不由抬头。   她都快忘了,自从那日萧景澄拂袖而去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或许也是见过的,在她吐血昏迷的那晶,她曾隐隐感觉有个有给她擦汗喂药,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萧景澄?   可她不确定那是现实还是梦境,或许只是她自己的臆想罢了。   他那么生气,生气到要把忆冬活活打死扔出府去的程度,又怎么会轻易原谅自己。   她已是他的人,却跟别的男人见了面,还是原先的未婚夫,换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受不了,更何况是自小高高在上的郕王殿下。   他没有要她的命已是仁慈,余嫣也没指望他会再来找自己。   往后的日子怎么办她还没想好,走一步是一步吧。   见她不说话念夏便想再说两句,余嫣却抬手笑道:“没什么,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忆冬抢在前头道:“哪里好,王爷天天来文懿院,却天天睡在书房,这哪里叫好。只怕王爷会觉得很不好吧。”   余嫣一愣:“王爷天天来?”   “是啊,有时候下了值来,有时候一整天都待在前厅的书房见客。咱们园子前最近这段日子可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热闹得不像话。”   “王爷为何要……”   “自然是为了主子您了。听说王爷这些日子都没回过王府,还从王府里调了不少下人过来,里里外外全都管得井井有条。您没发现咱们这个院子里人也多了不少吗?”   余嫣经她提醒才想起,似乎最近是看了几张新面孔,但她当时没有留意。   所以萧景澄是怕丫鬟们侍候得不好,还是怕她又要悄悄溜出去去见贺庆舟?   一时间余嫣心里五味杂陈,有股说不上来的情绪。   许是情绪低落,又恰逢日子临近,那天傍晚余嫣便来了月信,疼得连晚饭都没吃,便回房歇息去了。   忆冬和念夏一个忙着给她煮红糖鸡蛋水,一个则陪在她身边同她说话转移她的痛感。   忆冬便道:“主子前几次来月信也没见这般疼过,今日这是怎么了,可是冯大夫开的药吃坏了?”   “别这么说,”余嫣疼得难受,躺在榻上身子弓成个虾子的形状,嘴唇微微泛白,“是我自己身子不好的缘故。”   她从前来月信便有腹痛感,只是这回特别强烈。可能真如忆冬说的,冯大夫为了给她治伤开了些猛药,恰好与月信起了冲突。   所以这次她不仅日子提前了量多了,连疼痛感也是翻了个倍儿。   “那要不要再让他开副止疼的药吃吃?”   “不用了。”余嫣拦着他,“一晚上就好,明77ZL日便无事了。”   药多吃不好,她除了吃冯大夫新开的汤药外还要吃避子汤,再吃止痛的药那这身子更要亏空得厉害了。   按她以往的经验也就一晚上。   忆冬却忍不住惊呼:“要疼一晚上?这可怎么受得了,这才不到一个时辰您脸色就白得不像话,这都疼出汗来了。”   说罢抬手去擦余嫣额头的汗渍,那上面沾了她的额发,已是被汗浸透了。不必想也知道,她这会儿必然全身都是汗,可见这痛有多凶。   余嫣这会儿疼得不想说话,只想将身子弓得再紧一些。她手指用力掐着自己的皮肉,努力转移这痛感,可腹中还是翻江倒海,犹如被人用一只手狠狠地来回拧着,却又顾忌着忆冬在没好意思出声。   到最后她实有些忍不住,便寻了个由头把忆冬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蜷缩在软榻里,任凭满头的虚汗不住流下来。   屋里没了人她也没了顾忌,终于轻声地哼哼了起来。疼得凶时手便攥紧了软榻上的垫子,身子不住地打颤,呼吸也重了几分。   如此这般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余嫣已是全身湿透,意识也有点模糊。因为用力咬唇,嘴里已有了淡淡的血腥味,就在又一阵绞痛袭来时,她痛苦地叫了一声,整个人一歪差点跌下软榻。   萧景澄恰好在此刻进屋,进状上前几步一把将她捞起,打横抱在了怀里。   余嫣惊魂未定,瞪大一双眼睛看着萧景澄,一张小脸惨白得吓人,看起来半点血色皆无。   萧景澄也是奇怪,天天令她静养,各种鲍参翅肚养着,怎么养着着着这脸色比先前刚受伤的时候还要差。   她究竟有没有好好吃东西。   “你这是怎么了,听人说你腹痛难忍?”   余嫣跟着萧景澄不过两月,上一回来月信时他人不在此处,她也疼得不厉害。想不到今天这般狼狈,一时间她没好意思开口,只虚弱地摇摇头。   “那是不痛的意思了。那你这一身汗又是怎么回事?”   余嫣一点儿也不想同他提这个话题,偏他一直说个不停,到最后没办法只能小声道:“月信提前了。”   “所以才疼成这样?”萧景澄抱着她往床边走,边走边道,“既是疼得厉害为何不上床休息,为何不叫冯大夫开药。你屋子里那些个奴才……”   余嫣一听他的语气就害怕地揪住他的衣襟,生怕他又要责罚下人:“王爷……”   娇娇软软地叫了一声,紧接着整个人便倒进了萧景澄怀里,仿佛没了骨头般。   -   萧景澄看她吓得跟只兔子似的,不免好笑。又见她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口中不住轻呼他的小字,便知她在讨好自己。   虽说知道她是想为奴才们求情,但她这般温柔缱绻的模样,还是令他颇为受用。心头那仅有一点郁结便也消散了。   余嫣见他没再说下去,这才壮着胆子道:“王爷别怪她们,是我叫她们出去的。”   “怎77ZL么,怕我罚他们?”   余嫣老实点头:“是。”   萧景澄心道往后哪里能随便罚她身边的人,不过打几板子她就差点把命给丢了,也令他吓掉了半条命。这样的惊吓饶是他也受不住,往后她这屋子里的人,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不过当着余嫣的面他依旧面沉如水,只淡淡道:“我不罚她们你也得管着她们,不可叫她们太过放肆。”   “知道了。”   余嫣刚说了几句,那股子绞痛又开始了,她的手还攥着萧景澄的衣襟,刚一用力对方便察觉到了。   “怎么,疼得这般厉害?”   他快走几步将余嫣放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没有发烧略微放下心来。正巧这时念夏端了红糖水进来,余嫣赶忙转移了话题:“我喝点这个便会好了。”   说罢伸手去接,却被萧景澄抢先一步拿过去,随即坐在床边喂她喝。   念夏自然很快离开,剩下他们两人面对面坐着。余嫣心虚得不敢去看他,只乖乖地喝糖水。喝下去后肚子里有了暖意,人便舒服了许多。   萧景澄却还觉不够,待她喝完又问起她从前来月信时有些什么讲究。   余嫣不能不答,只能忍着害羞道:“倒也没什么,从前疼得不厉害,不过揉揉肚子罢了。”   话音刚落萧景澄已是掀起她衣摆的一角,把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余嫣赶紧伸手去拦:“王爷,我今日来着月信,恐怕不能、不能……”   “谁说要你侍候了。”   萧景澄将她的手拽开,宽大温热的掌心覆上她柔软平坦的小腹,开始一下下地给她揉起来。   边揉边问:“可是这样?”   余嫣被他搞得有些尴尬,忍着脸红点了点头,却又有几分受用。   萧景澄的手掌比她大上许多,粗糙的指腹意外地感觉舒服,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定感。揉着揉着余嫣甚至起了困意,眼皮子就开始向下耷拉。   刚要睡着便听萧景澄在耳边道:“下个月初我去一趟江南。”   余嫣一听便醒了,以为他是让自己乖乖待在家中,于是便道:“我一步也不会踏出文懿院的门的,王爷放心?”   “那不成。你若不踏出这门,怎么跟我一道去?”   “一道去?”余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爷可是在说笑?”   “你看我何时与你说笑过。”   “可是我……”   “你怎么?江南是什么虎狼之地,你去不得吗?”   自然不是。江南那样的好地方,余嫣只从前跟着父母去过一趟,对那里风土人情一直念念不忘。那小桥流水吴浓软语的江南小镇,那白嫩嫩的菱角肥美的鳜鱼,全是余嫣怀念的东西。   她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拘在这座园子里了,没想到竟还有去江南的机会。   萧景澄看她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便知自己这个决定做得有多对。   既是喜欢以后便多带她出去走走,不仅去江南看水景,也可以去塞北骑马,还可以南下坐船出77ZL海游玩,走遍大齐的每一处山川河流。   只要她喜欢。   -   萧景澄既打算去江南,自然要同李氏说一声,于是便提前让人知会了她一声,约定了出发前的某日去杨家吃饭。   没想到李氏竟是不打招呼,直接把蒋夫人给请了来,于是乎他和蒋妍也不可避免地打了个照面。   虽说男女大防两人见面时周围围了一群人,但彼此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难免有些尴尬。   萧景澄是心硬之人,看见了也只当不知道,不过是向李氏请了安,又同蒋夫人寒暄了几句。   倒是蒋妍见面后一颗心便扑通通之跳,小女儿的情态藏都藏不住,连起身给萧景澄行礼时语调都有些打颤,若非丫鬟扶着,几乎要一屁股坐回椅子里去。   萧景澄知道自己素来严肃吓人,倒也没跟她计较。且蒋妍这般胆小倒也合了他的心意。   性子好便不会闹事,与余嫣两个人便能和睦共处。而他也不会亏待她,她想要的王妃的体面和尊荣他会给,想要嫡子他也会给,甚至蒋家想要什么他也清楚,且会一并满足。   他的婚姻从来都不是两情相悦的产物,不过是各方势力博弈后的结局罢了。   萧景澄一早便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从未想过能娶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余嫣只要留在内堂时时陪着自己便好,不必出门应酬勾心斗角。她想买什么他便陪她买,想去哪里玩也由他陪着。   她是一只无法独立行走的小雀儿,须得他处处帮扶着才行。   至于蒋妍,她有蒋家做后盾,有他母亲的偏爱,还有郕王妃的头衔,她的日子必定不会难过。往后她还会有嫡子傍身。萧景澄对她唯一的要求便是善待余嫣,以及将来他与余嫣的孩子。   那一日蒋夫人母女并未留在杨府吃晚饭,见过萧景澄后又坐下说了会儿子话,便起身告辞了。   杨丛文衙门里有事回来得晚,晚饭便只有萧景澄陪着李氏吃,还有个杨景沅捣蛋鬼,一直缠着非要让萧景澄喂他吃饭。   萧景澄倒也不在意,让乳母将他抱到椅子上,随即挑了些专为他做的清淡饭菜,一口一口喂了起来。   一边喂一边听李氏在耳边絮叨:“你觉得妍儿如何,是不是落落大方又文静识礼?”   萧景澄努力不去想她方才腿软的模样,淡淡道:“嗯。”   “蒋夫人也是好相与的人吧。看蒋夫人那样便可知妍儿是怎样的人了,是不是?”   “嗯。”   “那你中意吗?”   萧景澄看她一眼,李氏也觉得自己问得直接了点,想要再说几句圆过去又觉得没必要,索性敞开了说:“你若瞧得中咱们就把婚事定下来,我听说你要去江南,这一去也不知几个月,婚事先定下来也好准备起来。若抓紧些今年冬天怕是就能成婚了。你也知道你的婚事,还得皇上点头才是,妍儿也得准备起来。”   萧景澄本来没什么想法,听母亲说多77ZL了心里突然有了点计较。虽说已决定要娶妻,但真要定亲了他还是觉得别扭。   从前他只知办案,女子于他就是摆设,高矮胖瘦都无所谓。   但现在他有了余嫣,知道了女人最美好的样子是怎样的,再要让他娶另一个女人回来,难免便要比较。   蒋妍没什么不好,只不过不是他心上的人罢了。   沉吟片刻他道:“既如此您先与蒋家透个风,至于定亲之事还得等我回来再说。若匆匆忙忙定下,恐蒋家会觉得失礼。”   李氏一听有点道理,又狐疑地打量儿子的脸,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便道:“你这是真心话?”   “自然是真心,您若不信那又何必定亲。”   “这亲自然是要定的,只要你是真心愿意一切都好说。反正妍儿也还小,亲事定下来明年再迎娶也无妨。我先同蒋夫人说说这事儿,这婚事定不能让妍儿委屈才是。更何况你屋里还有个……”   李氏没再说下去。蒋妍应该还不知道儿子在别苑养了个外室,这事儿也得缓缓地透着蒋夫人令她知道才是。   虽说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寻常,可她到底还未过门,夫君就已先养了一个小的,是个女子都要拈酸吃醋一番。   没法子,只能在聘礼上多补偿她一些了。   -   萧景澄从李氏那儿回来后,没隔几日便出发去了江南。   这一回出门因为带着余嫣,府里的下人提前半个月便已准备了起来。待到出发前一日便已将大小箱笼装车,足足装了十几车马车还嫌不够。   萧景澄怕旱路颠簸便走了水路,当天夜里便有人赶着马车先行往码头装箱去了。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余嫣已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萧景澄一面揉着她的眉心一面吩咐人为她梳洗,还接过忆冬拧的帕子递到她手边让她擦脸。   余嫣被一番折腾又喝了杯温茶,人总算醒了过来。换了身衣裳连早膳都顾不上用,便被人扶上了马车。   她与萧景澄坐的车最为阔达,余下的随从和丫鬟则分别挤在几辆车里。余嫣本来没想着带丫头出门,没想到萧景澄竟让她把两个贴身的全都带上了。   加上粗使婆子小厮等人,浩浩荡荡走过街市,不到半日满京城就都知道了郕王殿下出城远游之事。   “好家伙,提前一夜把箱笼送去码头,竟还有这么多的马车排成长龙。”   “那是,听说王爷这次出门还带了个红粉知己,你也知道女子东西最多,可不得多用几辆车来装嘛。”   “王爷带了个女子一道去,此话当真?”   说话之人眼睛一眯,颇为得意道:“那是自然,我们家有人在王爷的别苑内当差,听说那豢养的小美人跟天仙似的,那腰枝软的声音嫩的,哎哟我只盼着能看一眼,看一眼这辈子都足矣了。”   另一个见他这么说,也露出了艳羡的目光来,几乎馋得要流出口水来,不住地追问那小美人究竟长什么样。77ZL   “长什么样都好,那方面的功夫绝对是一流。要不然王爷怎么会为她倾心,夜夜都留宿别苑呢?这种本事啊普通女人哪里有,说不定是那种地方出来的,有人专门悉心调/教过的。”   “谁说不是呢,哈哈哈。”   这两人说得起劲,没注意到茶楼二楼走下来一位小姐,身边跟着两个丫鬟。那小姐戴着帷帽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丫鬟却是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恨恨地瞪了几人一眼,随即不客气地呸了一声。   那两个茶客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得罪,只缩着脖子不吱声。   丫鬟待走出茶馆后才小声问道:“姑娘,郕王殿下屋子里真有个女人,此事如何是好?”   “能怎么办,自然是要想办法除了。”   蒋妍的声音透过薄纱溢出,那冰冷的情绪听得丫鬟后背发凉。 第42章 避孕 王爷觉得如何,可好些了?……   四月春盛, 运河上的船只来来往往,一片祥和宁静的景象。   河面上一艘巨型楼船缓缓前行,甲板上几个下人婆子难得偷闲几分, 正聚在一起说话。   念夏从下层的厨房里出来,手里端了碗百合莲子粥, 上到二层甲板的时候步子明显放轻了几分, 待走到一间屋子前她抬手轻扣房门, 很快里面便有人过来开门。   忆冬冲她道:“我正陪主子翻绳花,主子太厉害了,你快来帮帮我。”   余嫣听到这话笑着起身, 走过来接过念夏手中的托盘:“你们自在外间玩吧,我进去给王爷送粥。”   两个丫鬟赶紧替她打起里间的帘子,目送她进了内室。忆冬的手上还绷着细绳,索性便拉念夏陪她一起玩。   虽说去江南是极好玩的事情,但这坐船却如同坐牢一般,除了初时的两天还能看看船景打发时间外,剩下的日子每日都闲得颇为无聊。   她们也只能自己找点小花样来解闷了。   内室里萧景澄正靠在软榻上,身上披了件月白色的常服,眉宇间透出一丝病容。   余嫣走过去将粥放下, 又绞了块帕子替他擦汗,随即柔声道:“王爷觉得如何, 可好些了?”   萧景澄伸手抓住了她细嫩的柔荑,嘴角微扬:“见到你, 便全好了。”   余嫣还是有些不习惯听这样的情话, 害羞地想把手抽回去:“那王爷坐起身,妾身喂您喝粥吧。”   萧景澄的指腹在余嫣白皙的手背上来回轻抚了几下,终是不舍地松开了手。   余嫣便把粥端过来, 坐在他身边喂他喝。萧景澄一见那粥的颜色便皱起了眉:“你便打算日日让我喝这个?”   “王爷既是晕船就该小心为妙,饮食清淡些对您的身子有好处。您再熬几日,冯大夫说了他开的药您再吃上几日,便能大好了。”   萧景澄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大坑给埋了。但听着余嫣的温言细语,这一切似乎也没什么。   不过就是日日喝药喝粥吃菜罢了,忍一忍便也过去了。77ZL   他这一“病”余嫣每日亲力亲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比起从前更温柔小意,着实叫人很受用。   萧景澄又一次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跟前拉了拉。   离得近些,她的眉眼便看得更清楚些,那粉嫩的薄唇天生会勾人一般,令他情绪翻动。   余嫣却小声抱怨道:“王爷别这样,粥要撒了。”   萧景澄直接拿过粥碗一饮而尽,随即扔到一边将美人抱在了怀里。余嫣倒也不挣扎,只是道:“您身子不舒服,要不我给您捶背捏肩吧。”   “不用,这样便很好。”   两人搂在一处躺在软榻上,即便什么也不干,闻着她发丝的甜香味儿,萧景澄也很享受这短暂的柔情时光。   他自小宫里长大,外人看他永远高高在上睥睨示人,却不知宫廷内风云诡密,每个人都藏了十个心眼。   他是在刀光血影中长大的,也是在勾心斗角中成熟起来的。世人都道他在皇城司对待囚犯太过狠辣,却不知他经历过的种种比这些更为黑暗血腥。   皇权的巩固本就是建立在流血之上的,更何况还是那样的夺嫡之争。   他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余嫣的再现令他看到了生活里不一样的一面。她娇弱单纯毫无心机,是能令人百分百放心的人。萧景澄唯有面对她才能卸下心防,做回一个正常人。   所以当他发现余嫣也在骗他偷偷跟贺庆舟私会时,他才会那般不悦。仿佛这世上唯一的一片净土也让人毁了。   还好,她如今还在,安安稳稳地躺在他的怀里,轻声细语地叫他王爷,夜晚情到浓处便嘤嘤地唤他的小字,一声声都跟刻在他心上,如同她欠在他皮肉里的指甲印一般,久久不散。   -   余嫣陪萧景澄躺了一会儿后便起身离开了内室,严循有公事来报,她便到外间去寻忆冬她们。   又怕吵着萧景澄说话,几个人便去了隔壁的屋子绣帕子。   忆冬是个嘴上闲不住的人,针没扎几下话倒是说了不少,不知怎么的说到了萧景澄晕船的事情,便疑惑道:“王爷好端端的为何会晕船?难不成这个病还会突然出现吗?”   余嫣就问她:“这话什么意思?”   “我明明听严都知说过,王爷去了江南好几趟,按理说王爷该坐过船才是。”   “许是先前走的旱路?”念夏猜测道。   “可王爷还出过海,听说去过南洋等地。那海上的风浪可比河里大多了,也没听严都知提起过王爷晕船之事啊。”   “或许王爷天生比常人能忍,虽是不适可为皇上办差,也不得不去。”   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着,余嫣只安静听着并未说话。那一夜她照例与萧景澄同房,长夜漫漫少不得便要做那样的事情。   她也早已习惯,只是在快要受不住的时候用力掐住了萧景澄肩膀上的皮肉,颤声道:“王、王爷身子既是不、不适,不如早些……结束吧。”   萧景澄却77ZL托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住,开口声音沉哑:“无妨,我一切都好。”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将余嫣仅有的思绪冲得七零八落,再来不及细想其他。   第二日起身时,冯大夫照例来给她送药,余嫣喝过药后笑着冲他道:“我这几日也不知怎么的,许是船坐多了也有些难受。王爷既是在喝晕船药,不若冯大夫也替我多煎一服,我一并喝了解解这难受的劲儿。”   她说这话时一直盯着冯大夫的脸瞧,尤其是他的眼睛。冯大夫到底不比萧景澄沉稳,只轻轻一句话就令他露了馅。   “这、这怕是不合适,余主子若是不舒服,还得我诊了脉后重新开药方抓药才是。”   “这晕船药不是人人都喝得吗,怎么还要重新开方子?”   “这这,各人身子不同,药量也是要精简的。”   “那你便按我的身量将药量减几分便是了,麻烦你了冯大夫。”   冯大夫一脸苦相地望着余嫣,唯有讪笑不止。   余嫣也不必再问便明白了一切:“所以王爷喝的不是晕船药,对不对?”   “余主子不要为难小人。”   “你若有顾虑不说也可以,我只是担心王爷的身子。他既不晕船为何日日喝药,可是哪里不妥?你说与我听我也不会告诉王爷,冯大夫您放心。”   冯大夫实在被她逼得不行,只能坦白道:“王爷身子无恙,喝的不过是寻常补药罢了。那药药性温和姑娘不必担心,对身子没有坏处。王爷日久操劳,也该好好补补才是。”   听到这话余嫣心里的疑问得到了证实。   萧景澄果然是不晕船的,那他整日里装病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哄自己多照顾他吗?若只为这个大可不必这样,他只消一声令下,她又岂敢不从?   余嫣实在想不明白这事儿。   虽心里疑惑到底没去问对方,只在那晚欢愉的过后,余嫣倚在他的怀里柔声道:“我看王爷最近身子渐好,那药若是没什么必要,还是不要喝了吧。是药三分毒,王爷还得保重身子为好。”   “怎么,冯大夫同你说了?”   余嫣没想到自己说得这般隐讳还是被他发现了,于是点头道:“是我逼他说的,王爷别怪罪他。”   “不会。”   “那、那王爷为何要喝药?”   萧景澄却只笑不语,搂着她的手愈发紧了些。余嫣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他的回复,正要开口时便被他搂住了纤腰,整个人被翻了过来。   很快床内帷幔乱晃,屋内刚凉下来的空气又燥热了几分,床帐内女子的求饶声断断续续,一直持续了大半夜。   -   这般饱暖思淫/欲的日子过了大半个月,终于到达了苏州府地界。   一行人坐了这么久的船疲累至极,脚一踏上码头的石板路面,心才算安定下来。   萧景澄一早就安排了人在此接船,马车也一并备好。余嫣前一日睡得不多这会儿有点犯困,被马车一颠簸便倒在萧景77ZL澄怀里睡了过去。   待到醒来一看车已停在了一座园林前。那园子是典型的江南园林格局,门口的匾额上书“颐园”二字,内里绿树葱葱假山林立,更有一条护园河贯穿整个园子。   此刻正是春日里花开最盛的时节,满园的百花竞次开放,透着一片生机。   余嫣对这园子一见倾心,儿时来江南游玩的记忆也一并冒了出来。   第一日为解旅途劳累谁都没有出门,下人们忙着在府里安置箱笼,余嫣则被萧景澄拉进屋里好好地睡了一觉。   待睡到黄昏时分起身,两人又一道用了晚膳,饭桌上谈起了各自来江南时的所见所闻。   萧景澄见余嫣对苏州的风土人情颇为感兴趣,便同她多说了几句,又道:“今日早些歇息,明日带你出去逛逛。”   余嫣自然一口答应,岂知那晚被萧景澄缠着脱不了身,又是闹到很晚才睡下。   所以第二日鸡叫了几遍她都起不来,待起身时外头早已天光大亮。   余嫣一见便道不妙,生怕萧景澄已撇下自己先行离开,急匆匆便下床找人,连鞋都忘了穿。   外间的萧景澄正在喝茶翻书,听到她起身的动静便走了进来,两人差点撞上,他顺手就把人抱了个满怀。   “急什么,连鞋袜都不穿。”   余嫣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光脚,羞赧道:“我、我怕王爷不等我,已是走了。”   “自然不会,既说了要带你去,便一定会。本王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   萧景澄将她抱回床上,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往后你想去哪儿我都带着你,不必这般担忧。”   说罢就唤了人进来为她梳洗。   余嫣则怔怔地坐在床头,不自觉伸手摸了摸方才被他吻过的地方。   最近的萧景澄似乎很爱说这样的话。是因为离了京城少了束缚,他也放下了高高在上的王爷架势,变得更亲民了一些吗?   没等余嫣细想,丫鬟们已鱼贯而入,屋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   梳洗过后余嫣又被萧景澄强按着吃了早膳,这才随他出门去。   日上三杆时外头街市上已是颇为热闹,两旁的铺子全都开了,还有挑货郎走街串巷,叫卖声一个比一个响。   余嫣初时坐在马车里赏景,看着看着便心痒难耐起来。萧景澄看破了她的心思,便道:“想下去走走?”   余嫣小心翼翼望向他,轻咬薄唇:“可以吗,王爷?”   “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   “改掉你这个称呼。”   余嫣明白过来,萧景澄这样的身份自然不能被外人知道,他俩今日轻装简行,显然也是低调行事。   于是她便道:“那改叫……公子?”   萧景澄却指了指她头上的妇人髻:“你这般模样却叫我公子,旁人会怎么想?”   “那……叫什么?”   萧景澄凑近到她耳边说了两个字,听得余嫣脸颊微红。还未来得及反对便已被对方抓住手腕,直接便下了马车。   刚下车便见萧景澄77ZL又靠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记住了。”   余嫣无法只能从了他。两人便在这闹市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一会儿进哪间铺子看看时兴的布料成衣,一会儿站在路边听人用吴语闲聊,虽是听不懂余嫣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然后她便注意到了路边支起的一个馄饨摊子,那老板娘长相貌美说话爽利,给客人下面下馄饨的手法纯熟又好看,余嫣便站在她的摊子边看了许久。   看到后来老板娘不由招呼她:“这位娘子要不要坐下来吃一碗?”   余嫣虽不懂吴语却也知道她的意思,正要开口就听萧景澄道:“我们刚从家中出来,已是吃过了。”   他说的不是正宗的官话,也带了几分吴语的味道,余嫣不免好奇地看他。来之前倒是不曾听他提起这一茬,王爷会的东西真不少。   萧景澄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顺手牵起了她的手,轻声道:“再去看看别的?”   余嫣点点头,又随他走到了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子前。然后她问道:“你竟会说这边的话?”   萧景澄淡淡扫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什么你啊我的,你该叫我什么?”   余嫣从刚才起跟他说话就一直很别扭,因为不能称王爷,又不想叫他说的那个称呼,所以一直便你我相称,听起来颇为不敬。   这会儿被萧景澄点破愈发害羞,掉头便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一手扣在她的腰间,沉沉地望着她。   余嫣被这目光逼得进退两难,心知自己必是拗不过他,没办法只能忍着羞涩轻呼了一声:“夫、夫君。”   话音刚落,一旁的摊主倒是笑了起来:“看两位像是新婚,公子要不要为这位娘子挑些可心的东西?”   他说的倒是带几分官话的味道,许是听他俩说话带了京城口音,为做生意特意换了官话来说。只是他的官话说得并不利索,听上去便有点好笑。   余嫣见他说得辛苦,便觉得该照顾照顾他的生意,于是便站在摊子前随意挑选起来。   这上面的东西自然比不得萧景澄赐她的精致贵重,但胜在花样稀奇用色大胆,余嫣就想买几样小玩意儿回头赏人也好,也能自己留着把玩。   东西都不贵,她挑了几样后交给摊贩替自己包起来,正要从腰间掏荷包付钱,就被萧景澄伸手拦住,抢在前头给了小贩几两碎银。   余嫣也不同他争,反正她的钱也是萧景澄给的,谁付都一样。   付完钱萧景澄却不急着走,依旧站在那里同摊贩说话,说的都是些闲话,不过问问苏州府的风土人情,顺便再挑几样东西。   余嫣听他俩用吴语交谈插不上嘴,便走到了旁边的小摊看画册,正翻着就听身后一辆推车慢慢走过,那推车郎一边走一边口中叫唤道:“海棠糕,海棠糕,现做现吃的海棠糕……”   余嫣的注意力便被他给吸引了过去,转身跟着他走出几步。那做糕的77ZL小贩像是在寻个地方支摊,可惜这路两边都被占满了,于是他又往前走出一段,余嫣也就跟了一段。   最后车子在河边停了下来,支起摊子生起火,很快附近的人便围了上来,你一个我两个地买了起来。   余嫣也夹在其中要了两块海棠糕,想着与萧景澄一人一块。她儿时来江南时吃过这种糕点,当时便颇为喜欢。   因为忙着等糕,她竟是忘了还在替她挑首饰的萧景澄,一直到人群里发出一点小小的骚动,一只手不知从何处伸出来,一把将她拉了过去,余嫣才惊觉不对。   那声下意识的“王爷”还未出口,人已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萧景澄颇为用力,几乎要将她的腰生生掐断。余嫣被他抱得喘上来气,又看周围买糕的人全都侧目盯着他俩,一时间又羞又臊,喃喃道:“夫、夫君……你先放开我。”   萧景澄却不肯放,只是双手松了几分,却还是将她整个人扣在怀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后来看过来的人便问先前的人:“怎么了,这是走散了吗?”   “大约是吧,这位郎君紧张他的夫人,抱着不肯撒手呢。”   “一看便是新婚夫妻,若是老夫老妻了,就是几日不见也不会这般你浓我浓。”   “就是,我现在一见我家那个就触气。”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悄悄议论着,直到小贩高声冲余嫣喊了一声:“这位娘子,你的糕好了。”   余嫣终于寻着机会推开萧景澄,红着脸从对方手中接过了滚烫的海棠糕,随即低头走出人群,满脸红晕。   萧景澄便跟在她身后,沿着河边陪着她往前,还要时时留意不让她跌进河里。最后实在不放心,还是出手把人拉到了身边。   “你当心点,一脚踩空掉进河里怎么办。”   余嫣这才注意到她离河不过几尺远,惊得往萧景澄怀里钻了钻,却听到头顶上一声轻轻的嗤笑声响起,不由有些恼了。   “你、你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了?”   “你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那又如何,谁叫你不听话到处乱跑。我寻不到你心里着急,自然要将你抱得紧些。”   余嫣没他脸皮厚,当街听他说搂搂抱抱的话,一张脸红得要滴出血来:“那、那也不能那……样?”   “我究竟怎么样了?”   余嫣见他明知故问,气得唇一咬脚一跺,难得发了一点小姐脾气。可惜转瞬即逝,一脸委屈也不敢分辩,只故意凶巴巴地望着对方。   萧景澄被她这样子搞得心头一热,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突然便不想走了,就想同余嫣留在这苏州府,每日住在颐园中,他看书她绣花,累了便出来逛逛街市,买点甜口的东西哄她开心,再去酒楼吃饭品茶,听一听苏州评弹,最后再与她生两个孩子……   萧景澄想到他与余嫣的孩子,嘴角不由勾起了笑意。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令他有这种想法77ZL,唯独余嫣。她甚至令他有了隐退的想法,不想再理朝堂上的纷争,寻一个江南小镇住下,衣食无忧地过一世。   那种恬淡与和顺,比什么都叫人心动。哪怕娘子冲他发脾气,他也觉得是生活里甜蜜的点缀。   萧景澄喉头微动,抓住了余嫣的手,柔声道:“你下回不要乱走,想要什么便同我说,我陪你一起去买。”   天知道刚才发现她不见时他的心有多慌。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尝过这种心慌的滋味了。   儿时父亲突然亡故时,他也如今日这般慌过。但那时他才是个五岁孩童,不像今日早已长大成人,却还是因一个人的突然离去乱了方寸。   所以在寻到余嫣时他才会不管不顾将她拥入怀中,哪怕知道这样并不合规矩,也知道世人多会议论。   可那时的他不作他想,只想紧紧抱着余嫣。   余嫣听了他的话却颇为不好意思,主动认错道:“是我不对,下回我会小心,不会再随便乱走。夫君要吃糕吗?”   怕他还在生气,余嫣赶紧掏出怀里的海棠糕,从纸袋里拿出来一个,递到了对方嘴边。   萧景澄却摇头道:“你吃吧。”   “你不爱吃甜的是吗?”   余嫣想起他平日里的饮食确实甚少吃甜食,于是便收回手自己先咬了一口。   还是儿时的味道,一点儿都没变,那甜而软糯的口感像极了这边人说话的口音,总像是能挠到人的心上。   她实在喜欢这个味道,忍不住又咬了两口。   萧景澄看她吃得满足,脸上笑意更甚,突然低下头去凑近到她的手边,冲着她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余嫣想收手已是晚了,看着手中去了一大半的海棠糕不由哑然:“你若想吃还有一个,干嘛非吃我的。”   “便是你的才最甜。”   “你又知道?”   “自然知道。”   萧景澄说着又抓住余嫣的手放到嘴边,将剩下的小半块糕一并塞进嘴里。吃的时候也不知有意无意,舌尖拂过余嫣的指尖,令两人同时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时间谁都没开口说话,却又默契地朝同一个方向走去。那是他们来时的路,走到方才下车的地方,发现马车还等在原地,于是便一前一后钻进了车里。   刚一关上厢门,萧景澄便直接吻上了余嫣,马车内空间狭小,两人在里面稍一动作便撞到这里碰到那里,发出咚咚的响声。   余嫣的脸便更红了,生怕车夫听见,用力去推萧景澄:“王爷,这样不好。”   “此处无人看,哪里不好?”   “会、会让人听见。”   萧景澄不由失笑:“听见又如何。”   不过是吻她一下,又不做别的,便是听见了谁又敢说半个不字。但余嫣到底脸皮薄,说什么也不肯再叫他靠近,双手紧紧抵在他的胸口,似哀求般道:“王爷,别、别在这里。”   “那去何处?”   “回、回府去。”   萧景澄被她那娇嘀嘀的声音搞得气血翻涌,原本不77ZL过就想吻她片刻,这会儿却是想将她抱进房里好好疼惜一番了。   -   来了苏州府几日,萧景澄除了第二日陪余嫣逛了会街市外,剩下的时间大多都待在颐园中。   余嫣知道他此番前来有要事要办,所以从不缠着他,每日不是待在屋里看书绣花,便是在园子里和两个丫鬟一道闲逛赏花。   偶尔也会叫忆冬出去买点零嘴儿回来,什么云片糕马蹄糕,松子糖酒酿饼。有一次忆冬甚至买回来了一种青黑色的软饼,上在洒了白芝麻,一副油润润的模样。   尝了一口内里裹着豆沙馅,有一股类似青草的香气。   “卖我那个阿婆说,这叫麦芽塌饼,每年就卖清明时节这一两个月,就快没了。所以我瞧着样子虽不大好看,还是买回来给主子尝尝。”   余嫣本来正尝着这饼,听到忆冬说清明二字时神色不由一变。   今年的清明她在来江南的船上,因整日跟萧景澄在一处也没想起来这个事儿。如今一算才发现,自己竟是错过了给母亲上坟。   或许以后清明,她都不能去给母亲上坟了。她如今是别人的外室,就是个奴婢,奴婢哪有资格随便拜祭家人呢。   余嫣手一松,手里的饼便掉在了桌上。念夏见状赶紧去捡,又关心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吃多了积食?”   余嫣就顺着她的话头道:“是有些吃多了,都拿下去吧。”   说罢便起身回了内室。   萧景澄回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听丫鬟说余嫣在屋里睡了一下午还当她哪里不好,赶紧进屋去看她。   只见她睡在床上颇为安稳的样子,只是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听到他进门的脚步声便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听说你睡了一下午?”   余嫣身子有点懒怠,慢吞吞地披衣下床:“没什么,突然有点困了。”   “可有叫冯大夫把脉?”   “我身子挺好的不需要吃药。大概是忆冬今天买来的饼太容易积食,我吃多了不大舒服。”   萧景澄并不好哄,一双眼睛盯着余嫣只瞧了片刻便瞧出了端倪。于是他道:“你若不说我就把你那两个丫鬟叫进来,好好问问她们。”   余嫣生怕他又要为难她们,赶紧拉住他:“王爷别去,我说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听人提起了清明,才想到我今年还未去给母亲上坟。我爹的事情也没有机会告诉她,不知道我娘地下有知,知道了会不会伤心难过。”   “你爹只是流放,性命还在,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待过个几年我想办法将他调回近些的地方,到时候带你去见他。”   余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王爷,这、这怕是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说可便可,你无须多想。”   余嫣听到这话喜不自胜,这些日子心头的阴霾终于散了几分。若真能再见到父亲,她这一世便再无所求,便是永远没名没分的跟着萧景澄,她也无怨无悔。77ZL   若还能为父亲申冤昭雪……   余嫣不敢再想下去,那是太久远的事情,远到她都没有足够的信心。   但日子总是会越来越好,从她遇见萧景澄的那一刻起,她便慢慢从谷底爬了上来。或许回不到从前,但也心满意足。   萧景澄看着眼前的女子脸色逐渐好转,不由松一口气。   他知道余嫣想要什么,有些事情他不能改变,比如余承泽的罪行,但他可以尽量令她父亲过得好些,至少保他长命百岁安度晚年。   -   那一晚萧景澄没怎么折腾余嫣,两人不过搂在一处说了会儿话便睡下了。   第二日余嫣本以为他又要离府去忙公事,却不料天一亮就被他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萧景澄说今日要带她出门,问起去哪儿却又不说,两人上了马车后便一路朝城东驶去,行了近三个时辰后,马车才渐渐慢了下来。   余嫣这一路颇为难受,一直靠在萧景澄怀里强忍着,待马车慢下来后才有心情挑帘向外张望,只见外头街道两边颇为安静,店铺也不像颐园附近那么多。   这边的水路更长些,因下着小雨到处是一片烟雨蒙蒙之感。   “王爷,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这是苏州府下面的一个小镇。”   “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萧景澄看她一眼,吐出两个字:“省亲。”   余嫣抓着他的手一紧:“什么?”   萧景澄笑着拍拍她的手,道:“你轻点儿,一会儿把我手抓破,我外祖父母见了只怕会不悦。”   余嫣赶紧松开他的手,又道:“王爷的外祖父母在此处?”   “是,我外祖母乃是江南人士,我外祖父告老还乡后便陪她来了此处定居。说是她陪他在京城当了一辈子的官,如今换他陪她在此处种菜养花。”   这话听得余嫣心头一热,想象了一下两位老人相濡以沫互相陪伴的一生,打心眼里羡慕他们。   这样的人生也曾是她幻想中的生活,只可惜……   余嫣没再想下去,待马车停后便拉着萧景澄的手看个不停,生怕上面留下指甲痕。萧景澄被她那模样逗乐,笑着把手拉住她的手:“下车吧,我祖父母年事已高,眼神不会这般锐利。”   萧景澄来之前已派人来说了一声,所以他一到李氏的父亲从前的太傅李擎元便柱着拐杖从内室走了出来。   祖孙两人已有两年未见,再见之下自然颇多感慨。尤其是前一阵越国公抄家之事连累了李氏的亲妹,李擎元一想到这个幼女如今在受苦,便悲从中来。   萧景澄便安慰他:“好歹姨母与箴儿性命都保住了,母亲私下里也在照看她们,虽说没了大富大贵的日子,好歹还能活下去。您不必担心,待往后有了机会,我将她们送到您这里,一家人在一处过活,互相照应您也就不必担心了。”   一旁萧景澄的外祖李梁氏听了也忍不住老泪纵横,悄悄抹了把眼泪总算心情好一些,这才注意到从进77ZL屋起就一直安静不语的余嫣。   老太太眼睛尖,瞧见外孙带了这么个漂亮姑娘来看他们,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她也不说别的,只叫人看茶上点心,又拉着余嫣说起了家长。   余嫣自然不好意思,一直低着头轻声回话。她从前便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儿家,甚少出门应酬。如今身份有变更是不敢与人面对对说话,生怕冒犯了对方。   倒是李老太太颇为热情,不住地打量她,又问了她的姓名家住何处,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萧景澄注意到了余嫣的窘迫,替她解围道:“您再这么问下去,她的脸今日便要红到底了。”   李老太太瞪了外孙一眼:“我不过是同嫣儿说说闲话罢了,你说是不是嫣儿?”   “您唤她什么?”   “嫣儿啊,她比你略小几岁,便同我的孙辈一样,不唤她嫣儿要唤什么。”   萧景澄听她一口一个嫣儿地叫得亲热,脸上不由露出笑来。   虽然他未点破余嫣是什么身份,但外祖父母又怎么会不知。但因是他看上的女子,他们便不计较她的身份,拿她当客人相待。   他早知他们会如此,所以才会带余嫣过来,见一见他的家人,也好叫她明白他并非拿她当个奴婢看待。   也希望她往后不要再自轻自贱,莫叫自己看低到尘土里。   余嫣也被李老太太的态度感动,人便不像初来时那般拘谨。几个人坐着说了会儿话,眼见天色渐暗李擎元便吩咐人准备晚膳。   吃饭的时候余嫣也被一并邀请上桌,没有人因她的贱籍身份而看轻她,相反都待她颇为和善。   余嫣难得吃了一顿不拘谨的家常饭菜,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余宅。   -   用过晚膳萧景澄被外祖父拉去书房陪他下棋,余嫣则被李老太太派丫鬟带去了厢房休息。   因一早就知道萧景澄要来,所以房间早已收拾好。不过先前她没料到外孙还会带着姑娘来,所以屋子里准备的东西不够。   “你且去看看,缺了什么便同她们说,让她们添置就是了。景澄这孩子你最了解,他若有用得衬手的东西,你也一并让人添上。”   余嫣便跟着丫鬟去了厢房,那房间颇为阔达,处在正院的角落之中,后面有一个独属于这屋子的小院落,颇为雅静。   看来李老太太也是知道萧景澄喜静,才给他挑了这么间屋子。   丫鬟来来去去忙碌了一阵子才退了出去,余嫣一个人静坐在房里等着萧景澄回来,期间闲来无事就拿起了腰间的香囊把玩。   这香囊是她临来苏州府前准备下的,因担心在外头落下一下两顿避子汤,所以她特意制了这个香囊,内里塞满了麝香等令女子不易有孕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像今日来此处,想要寻避子汤便没那么容易,那她带着这个香囊便万无一失了。   反正冯大夫说了,那药若常喝的话,体内多少会留有一点药力,即便什77ZL么都不做也没那么容易有孕。   余嫣没想过怀孕的事情,她只想维持住现在这样的生活。   一旦有孕前途莫测,大户人家滑忌讳妾氏比嫡妻早生下孩子,更何况是王府。到时候若是去母存子,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余嫣想要自保,同时也不想打破如今的宁静,这样便好很,萧景澄待她不错,她也尽心侍候他,待哪日二缘尽或许便能分开了吧。   余嫣拿着香囊看得出神,未曾注意到萧景澄进来,一直到他伸手把香囊拿了过去,她才惊觉起身。   看清来人是他后余嫣倒也不慌,也不急得抢回香囊,先替萧景澄倒了杯热茶,又问他是否要让人送热水进来。   萧景澄却已闻到香囊里抑制不住的麝香气息,问她道:“这是什么?”   “是我自制的香囊。”   余嫣并不隐瞒,将内里装了什么有什么用途都一一说了。说完后很自然地拿过香囊,重新系回了腰间。   “王爷可要沐浴,我让人送水进来。”   余嫣话音刚落就被萧景澄拉了回来,紧接着他大手往下停在了她的腰间,一伸手就将那香囊扯下,顺手扔到了角落里。 第43章 害羞 阿嫣,我们生个孩子如何?……   余嫣被打横抱起时, 紧紧地攥着萧景澄的衣裙,语调微颤:“王爷……”   萧景澄却不理她,径直往床边走去。   余嫣看着被扔在角落里的香囊, 为难地道:“此处怕是不方便煎药,还是把香囊带、带上……”   话音未落便听萧景澄道:“不方便那便不喝。”   “可是那样的话……”余嫣把冯大夫说的话告诉了他, “虽说药效在身体里会残留一些, 但终究不太放心。王爷不如让我……”   萧景澄偶尔会觉得余嫣话多, 一张嘴说起来就没完,比如现在便是这样。   他不悦地瞪她一眼,吐出两个字:“噤声。”   余嫣被他吓着, 无奈只能闭嘴。只是到底还是不放心,一直到被脱了衣裳盖着薄被,她的视线还是落在那个香囊上。   萧景澄便伸手把她的脸掰了过去:“看那边做什么,看着我。”   余嫣哪里也看他,只能羞涩地敛了眉眼。   虽说这事儿已做过多回,但每一次刚开始时,她还是如少女般害羞。两手规矩地放着,不敢乱摸乱摸,眼睛更是不敢乱看, 生怕看到不该看的。   萧景澄被她这样子逗乐,支着头侧卧在她身边, 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么久了脸皮还这般薄?”   说罢手指往下拂过下巴与脖颈,停在了她的锁骨处。那精巧薄削的形状极为衬手, 萧景澄脑海里出现了他抓着她肩膀时, 那骨头硌在手上的感觉。   疼,且印象深刻。也是那一点点疼痛能令他保持仅有的一丝理智,尽量不伤着她。   余嫣被他碰得有点痒, 忍不住身子往下想要缩到被子里,刚埋住半张脸就被萧景澄掀掉了薄被,冻得她一哆嗦。   接下来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二人77ZL早已配合默契,水乳交融间余嫣隐约听到萧景澄在自己的耳边呢喃:“阿嫣,我们生个孩子如何?”   外头不知何时雨又下得大了些,哗啦啦的水声盖过了萧景澄大半的声音。余嫣那会儿情绪正浓,只当自己是在做梦。   那像是前世的梦境,男人说了这番话后还在她的腰间轻轻捏了些,含笑道:“为何不回答,不愿意吗?”   余嫣咬了下唇忍过了最狠的那一下,随即轻声道:“嗯,好。”   -   第二日萧景澄果然没让人熬避子汤,余嫣却不敢大意,半夜完事后便悄悄将香囊捡了回来贴身佩戴。   梦里的话怎么能当真,她眼下无论如何不能有孕。哪怕萧景澄待她再好,甚至带她来见了外祖父母,她依旧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   好在萧景澄似乎未发现,趁着第二日雨停之际,带着她去镇的街市闲逛。   此处比起颐园附近的街市冷清了许多,但胜在精巧雅致。书肆布庄脂粉店,还有一家建得颇为气派的茶楼。   萧景澄带着余嫣逛遍了每一家铺子,买了大大小小一堆东西,把李家跟出来侍候的家丁和婆子累得不轻。   这样的日子过了足有四五日。   江南多雨,这个季节竟是一多半的时间在下雨。但萧景澄每日都会带余嫣出去。逢上下雨的日子了他便会给她披上斗篷,还亲自为她打伞,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而二人逛了这么多天下来,去的最多的还是书肆。   余嫣平日里在府上的时间颇多,看书打发时间最好不过。她本也有意多买几本书,毕竟江南流行的话本与京城的颇不为同,读起来倒也新奇有趣。   只是即便这样也不必日日都来书肆,且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   余嫣总觉得萧景澄此番来江南并非他口中说的那般简单,甚至来看外祖父母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他这人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绝不像是会日日来书肆浪费时间之人。   只是余嫣不敢追问,只能乖乖听他的话,将满腹的疑惑都压了下去。   那一日他们又在书肆泡了半日,消磨了时间后买了几册书回去。萧景澄还同掌柜得多说了几句,特别是付钱的时候,竟不像从前那般爽快,反倒与他套起了近乎。   “你看我们日日都来帮衬,今日可否便宜几文?”   那老板仔细盯着萧景澄看了许久,笑道:“客商这话说得倒叫我汗颜了,只是您也知我们这是小本经营,每一本书利润都薄得很。若再便宜便当真是白送了。”   萧景澄只但笑不语,望着老板始终没将手中的银钱递出去。老板被他看得颇为紧张,冷汗都流了下来,最后只得妥协道:“那今日便给您把零头抹了吧。您可小声些别声张,若人人都叫我抹零,我这生意也是做不下去了。”   萧景澄点点头,将钱递上的时候身子往前一倾,附在老板耳边轻声说了句“多谢”,片刻后才77ZL笑着直起身子。   余嫣在一旁全程看这两人交谈,不知萧景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说他俩这几日出来打扮都颇为素净,但还是能看出家中不是缺买书钱的人,为了几个铜板与老板讨价还价,这一点儿不像萧景澄的作风。   尤其是方才那一下,看起来不像是同老板道谢,倒像是在说悄悄话一般。   王爷究竟在搞什么?   那日回到家中萧景澄不像往日般留在书房内陪她画画习字,只说有事便去了前厅。余嫣便一个人留在房内翻刚买来的话本。   翻着翻着便犯了困,倚在榻上眯了一会儿,待醒来时天色都暗了下来。   李家侍候她的丫鬟进到屋内,同她说今日不必去前厅用饭:“老爷夫人有些倦了,今日要早些歇息。让姑娘在房内用膳便可,姑娘可要这会儿就用膳?”   余嫣看了眼外头漆黑的夜色,问道:“王爷呢?”   “王爷离府还未归来,临走前让姑娘自行用膳不必等他。”   余嫣心里咯噔一下,压在心头几日的那块石头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虽不知萧景澄去办什么,却也猜到一定与公事有关。   他在京城每日忙碌不休,哪里像是有功夫来江南游玩几月之人。此番前来必是有要事在身,余嫣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便唯有乖乖听话留在府中等他回来。   于是她点头道:“传饭吧。”   -   今夜的江南小镇虽未下雨,夜风却吹得比往日更凉几分。   一片乌云遮挡住了最后的一丝月色,令这漆黑的夜更浓重了几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盏灯笼,半明半灭的火光看起来颇为瘆人。   过了片刻从街角的另一处又冒出来一盏灯笼,两个提灯之人越走越近,彼此心照不宣地朝对方走去,最后双双顿步,停在了一处宅子的后院处。   其中一人看了另一人一眼,两人随即吹灭了灯笼里的烛火,然后腾空跃起跳入院内,朝着正院的方向飞快跑去。   这两人落地声音极轻,哪怕跑得再急也只有细微的沙沙声隐没在夜风里。很快两人进了正院,停在堂屋前急促地敲了下门,那让便从里面打开,露出白日里余嫣去过的那家书肆的老板的脸来。   他看了漏夜前来的两人,面色一沉将他们放了进来,随即关上门紧张道:“你们来找我做什么,大晚上的也不怕被人发现。”   “顾不得这许多了,事情紧急今日这一趟我必须来。”   说罢看向身边的同伴:“你说是吧。”   同伴也点头:“自然要来,难道由着你跟那郕王眉来眼去,最后将我们都出卖吗?”   书肆老板脸色一白,怒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岂是这样的人。他不过是来我铺子买书,难道我还要将人赶出去不成。我既开了这家书肆,便要打开门做生意,若做得不像引人怀疑,那才是大祸临头。”   “卖书便卖书,你与他说那么多话做什么。你们白日77ZL里凑那么近,可是在说什么悄悄话?赫连勃,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人,忘了你当初对单于效忠时说过的话。”   书肆老板大惊,赶紧去捂他的嘴:“你胡说什么,这名字岂可随便提。你我来中原这么多年,容貌性格习性都与中原人无异,唯有这名字还未变。你再大声嚷嚷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便不客气,要打架不成?老子在这菜都淡出鸟来的地方待够了,早就不想待了,不如归家搂着老婆孩子过日子去。这么多年我那孩儿都要比我高了,我却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三人一说起这个皆是沉默,片刻后另一人又看向书肆老板:“你别是待得久了生了异心,忘了你部落里还有老婆孩子,把这里的江南婆娘当成知心人了吧。”   “怎么会,我一刻也没忘了他们。”   “那你与郕王究竟说了什么?他为何日日去你书肆,他是不是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要将我们连根拔起?你不会把京城跑来投靠我们的族人都出卖了吧?”   “胡说,我自然将他们藏得好好的,那郕王也不止来我书肆,你的胭脂铺他的茶叶行,他不都去了吗?”   “我们可不曾与他说什么悄悄话。”   书肆老板此刻真是有口难辩,明明只是一声道谢,不过离得近了些竟叫族人对他起了疑心。   这个传说中人人畏惧如虎的郕王,不会是有意害他吧?   老板正这么想着,外头突然亮起了火光,紧接着便是一阵快速逼近的脚步声。   三人见状彼此对视一眼,心里都道不妙,书肆老板随手冲进屋里从床底下扒出几件兵器,扔给两个族人一人一件,随即喝道:“他们将我们包围了,今夜定要杀他个你死我活。”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便听一道寒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几位老板半日不见,别来无恙?”   外院亮如白昼的火光里,萧景澄如神祗从天而降,那面如冠玉的脸此刻看在那三人眼中,却如暗夜修罗般叫人心颤。   果然,郕王一早便盯上了他们,今夜特意来了瓮中捉鳖。   完了,当真是全都完了。   -   余嫣用晚膳的时候,眼皮子便跳个不停。   她以为是这几日看书作画太累的缘故,所以用过饭后早早便回房休息去了。   只是上了床后却了无睡意,辗转反侧许久,眼看着蜡烛只剩了半截,她却依旧不想合眼,唯有睁眼望着头顶的床帐,脑中想的全是萧景澄。   想他今日出去究竟做什么去了,要去几日,会否一直不回来。若他不回来自己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留在此处。   虽说李老大人同李老夫人都待她不错,但那也是看在萧景澄的面子上。她也不便在此处叨扰太久,难不成要自雇马车先行回颐园吗?   余嫣胡思乱想了许多不着边际之事,但想的最多的还是萧景澄的安危。   不知为何她的眼皮子愈发跳得厉害了,77ZL哪怕合上眼都能感觉到它的微颤。余嫣心头的不安也随着这小动作越来越大。   每回听到外头有细微的响动她都要从床上坐起来,紧张地盯着门板,甚至好几次想要去开门,只想看看是不是他回来了。   只是那响动总是一闪而过,片刻后又归于宁静。而萧景澄,始终都未回来。   一直到四更天时,余嫣正要迷迷糊糊睡过去时,猛地听到外头有响动传来,这声音分外清晰,余嫣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跳下床光着脚便跑到了门口,一把将门打开。   然后她便看到等了一晚上的人站在门口,因外头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只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寒风裹挟着他,连同整个人都透着寒意。   余嫣不知为何,那刻儿竟是怕得厉害,下意识就往萧景澄的怀里钻,似乎是想求证他是否是活人还是鬼魂。   没想到刚碰到他的身子,便听到“呲”地一声抽气声。   声音极低极为压抑,是那种疼痛难忍下的克制。   “余主子别这样,王爷身上有伤。”   余嫣这才注意到严循竟也在。他此番确实有陪同前来苏州府,但她跟萧景澄来此处时却未见他跟来。   如今他人在这儿,更说明萧景澄来这小镇绝非散心游玩那般简单。他就是带着公差来的,且还受了伤。   余嫣立马紧张起来:“王爷伤了何处?”   “在胸口位置,叫人划了道口子,已叫大夫看过上了药,这几日要劳烦余主子多加照顾王爷了。”   萧景澄一直未开口,听到这话像是嫌严循絮叨一般,一抬手就要赶人。严循一脸不放心,临走前还是叮嘱了又叮嘱:“伤口颇深又是刀伤,余主子千万小心再小心,这金创药须得按时按量用着,切不可停,明日一早会有人送药过来,余主子记得叫王爷喝……哎哟。”   严循话没说完屁股上已挨了萧景澄一脚,不由落荒而逃。   余嫣看他还能抬脚踢人,心里的担忧不由放下了几分,可还是颇为不安,扶着萧景澄往房内走:“王爷到底去办何事,怎么会受伤呢?”   萧景澄却不想提今晚之事,怕将她吓着。若她知道她这几日去的书肆茶铺胭脂店的老板皆是匈奴人,不知道那张脸得白成什么样。   匈奴人向来穷凶极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些年来每每与大齐交手,双方都死伤惨重。所以如今他们开始走渗透路线,小到边境的汉民大到朝廷重臣,全在他们的分化之列。   越国公被抄家后牵出了匈奴之事,几个相关贼人逃到了江南躲避追兵,而那几个老板便为他们提供了藏身这处。   此番若非他高调前来日日在那书肆现身,令他们相互猜忌内讧争斗,也不能那么容易便将这些人一锅端了。   只是匈奴人皆是善战之人,今夜这场抓捕也着实惨烈。他手下的人功夫不错都只是受了伤,苏州府那边派来的护军却是伤亡77ZL不少。   萧景澄的这一刀也是为了救一个护卫才挨的。那护卫看起来年纪颇轻,不过十几岁的模样,他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不忍令他家人伤心难过。   没成想倒把余嫣搞得惊吓不已。   他伸了手来摸了摸余嫣的头顶:“无事,已经上过药了。”   “到底伤在何处伤口多长,王爷可否令我解开衣襟?”   萧景澄原本怕吓着她,看她一脸期期艾艾的模样心念一动,便躺到床上示意她给自己解衣襟。   余嫣便跪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解了带子拉开衣襟,露出内里包得严严实实的纱布。   那纱布包绕着身子包了好几圈,即便如此也能看到隐隐有血水渗出。余嫣不敢去碰,只看向萧景澄轻声问了句:“王爷,疼吗?”   她这般看着他,令他一时心醉神迷,那句“不疼”到嘴便咽了下去,改口道:“疼。”   “那、那如何是好,可要熬点药吃。”   说罢她便要下床去叫人,却被萧景澄拽住了手腕。他力气不大,只虚虚地握着她纤细的腕子,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苍白:“喝过药了,你陪我休息吧。”   “那王爷可要洗个脸?”   萧景澄在外奔波大半天,又受了刀伤自然有些风尘仆仆。他原本从不在意这些,但有了余嫣后想法便也多了。   听她这么问便索性道:“不如你替我沐浴如何?”   “那可不行,严都知说了,这伤口不能沾水,王爷还是且忍几天吧。这几日不妨先擦身不宜。”   “好,那你帮我擦。”   余嫣突然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但话已出口亦不能反悔,且她确实想做些什么令萧景澄好受一些,于是便叫了丫鬟端了热水过来,绞了帕子替他擦拭起了全身。   这一擦才发现萧景澄身上还有不少血污,应该是他伤口处流出的血结成的。余嫣每擦一下便心惊一次,不敢想他胸前那处刀伤究竟有多深。   忍着心颤擦完了上半身,她又去擦下半身。萧景澄看她做得颇为熟练的样子,忍不住道:“你从前是否做过这样的事情?看你不像第一次做。”   余嫣那会儿也是强忍着害羞在替他擦,听到这话时她低垂头极低,生怕叫他看出脸上的红晕。   且他这句话过于直白,叫她一时语塞答不上来。总不能告诉他那一回他生病昏睡时,她也这般替他擦身吧。   余嫣只得低头继续擦拭,嘴却抿得紧紧的,说什么也不肯开口。结果因为心思浮动,擦的时候不小心碰了到了某处,于是脸便红得更厉害了。   萧景澄本想打趣她几句,却见她从床上滚落下去,立马便伸手去拉她。这一动便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   余嫣赶紧停下扶住他,嘴里小声埋怨:“王爷别乱动,您今日要好好休息,严都知说了……”   “你若再提严循,我便把他送到塞北去吃沙子。”   余嫣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找严循麻烦,但也怕他说到做77ZL到,于是委屈地抿着唇嘟着嘴,不敢反抗却又心有不甘的模样,看得萧景澄有些头疼。   算了,何必与小女子计较,她要怎样便怎样好了。   萧景澄冲她招招手:“夜深了,过来躺下吧,别再动来动去,否则我这一晚也睡不好。”   余嫣乖乖听话钻进了被窝中,倚着他的身子闭上眼睛,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睡梦里那股久违的晃动感又钻进了梦中,持续了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坐在船上,随风荡漾了一夜。   -   第二日一早李老爷子与老太太就都知道了萧景澄受伤的事情,一个两个跑来他房中关切地探望。   老太太拉着余嫣的手嘱咐个不停:“你这几日得辛苦些,别离了他的身,我再拨几个丫头给你,有什么事儿便叫她们做。这病人最要紧的便是有人陪着,哪怕只是说说话也能好得快些。”   余嫣一一记下,从那日起当真寸步不离地照顾萧景澄。后者也乐得享受这悠闲的养病时光,每日里不是被余嫣喂各种东西,便是逗她说话,偶尔也说起这次受伤的事情,一点点慢慢的透露给她。   想不到余嫣竟比他想的更为勇敢,在得知书肆老板是匈奴人后面不改色,只淡淡道:“难怪那日王爷与他那般说话,还为几文钱费了半天唇舌。王爷是想令他们互相猜忌,好一网打尽是吗?”   萧景澄抓着她的手,淡笑道:“你这般冰雪聪明,往后倒是可以时常带在身边,做个出谋划策的女军师。”   “王爷说笑了,妾身不过一介女流,于国家大事半点不懂。且我是罪臣之女,王爷还是不要说那些事情与我听为好。”   萧景澄听到这话一时没有言语,眉心却皱了起来。   从前听她说这些心中并不会有什么想法,今日却隐隐有些难受。他突然想若余嫣不是贱籍文该有多好。   她若只是余家小姐,他便去求皇上赐婚娶她过门,这一世便只留她一人在身边就够了。   若她本就是个家奴倒也无妨,他纳她入府做妾,处处照应着她不叫人欺负了去,再生个一儿半女傍身,倒也算顺遂一生。   偏偏她是良家女没入的贱籍,这其中的落差不必想也知道。她如今活得这般小心翼翼,皆是因抄家入狱的缘故。   而操纵这一切的人竟是他自己。   世事竟如此可笑。   -   萧景澄在李府上养了好几日的伤,身子总算好了许多。但余嫣小心谨慎,依旧将他当病人对待,日日总将他摁在床上轻易不许下床,又怕他伤口沾水所以还是夜夜替他擦身了事。   只是那日不知为何,萧景澄竟趁她被李老太太叫去说话的当口,令人送了热水过来。待余嫣回来时净房内已是一片水雾蒸腾,萧景澄也除了上衣只留了一条长裤。   余嫣见状便道:“王爷今日想要沐浴?”   萧景澄本只想泡个澡,洗掉这几日的脏污,见余嫣过来站在自己跟前娇小玲77ZL珑的模样,又看到面前巨大的浴桶,于是便改口道:“不,是要你侍候我沐浴。”   “王爷想要如何……侍候?”   萧景澄笑望着她,突然伸手搂住她的腰,顺手除了她的外衫,紧接着便将人抱进了浴桶中。 第44章 别怕 “转过身去。”   萧景澄胸前的伤口已然结痂, 此刻既要沐浴便让余嫣替他除了身上的纱布。   余嫣这几日给他上药也曾见过那道伤口,确实如严循说的那样又长又深,有一处甚至深可见骨, 害她上药时手都抖个不停,生怕弄疼了他。   萧景澄倒是不在意, 见她拆纱布时手指微颤, 便索性自己动手, 三两下便除了去,露出了胸前已结了一层薄痂的伤口。   初结痂的伤口自然不好看,犹如一条狰狞的蛇, 蜿蜒地攀附在他的身上,随时都要张开大嘴吐出信子一般。   萧景澄看着余嫣颤动的睫毛,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随即柔声道:“转过身去。”   余嫣知道他的意思,却还是叫了一声:“王爷……”   “乖,听话。”   余嫣没再说什么,顺从地在水中转了个身,随即双手攀上了浴桶边缘。   这个姿势以往也用过,但不是因为萧景澄身上有伤。   今日却是萧景澄担心她害怕才令她转过身去, 又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   怕不怕的已是不重要了, 余嫣双手已不自觉地抓住了浴桶边缘,又担心这是在李府不如文懿院那般隐蔽, 万一叫李家人听到无脸见人, 便说什么也不肯发出一点声音。直到最后意识抽离眼前一暗倒在了萧景澄怀里。   萧景澄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只觉得这女子比自己想的还要犟也更能忍。   该说她是傻还是纯来得好呢?他既叫人安排了这间僻静的屋子,自然也一早就吩咐了下去。没有他的示下, 谁人也不会在这时前来此处打扰,她又何必这般顾忌。   看来下回还是同她把话说清楚为好,否则她这纤薄的娇唇,便真要保不住了。   -   两人又在李家待了几日,终于启程告辞。临行前李老爷子和老太太亲自送他们到门口,李老爷子为官一世,自然要叮嘱外孙忠君爱国,又嘱托了些为臣之道与自保的法子,一副不放心萧景澄的样子。   至于老太太则是一直拉着余嫣的手说个不停,说的皆是与萧景澄有关的话。   “……你记得盯着他的一日三餐,他这人一忙起来便不知用膳,即便用也是胡乱吃几口对付。长此下去于身子有亏。你别看他如今身强体健,儿时也是文弱书生一枚。那时唇红齿白生得过于好看,还一度将他当作女儿家来养……”   萧景澄听到这话实在没忍住,抬手轻咳两声。李老太太听到后不由笑了,却还是故意打趣道:“怎么,我说的便是事实,若不信便问你母亲去,她自是知道得最清楚。”   萧景澄扔下“不必”二字,一77ZL把将余嫣拽到身边,随即冲二老道:“外头阴雨寒凉,还是回去为好。”   他自然知道祖父母不舍,毕竟这一别再见又不知何时。只是祖父乃先帝太傅,当初储位之争时自然曾力保萧景澄。虽说英宗如今不追究,但为免多事他还是离京城越远越好。   道理谁都懂,但分别在即自然伤感。萧景澄不愿看二老难受,索性搂住余嫣的腰将她抱起,直接塞进了马车内。   这一下倒把李老太太给逗乐了,连李老爷子都没绷住,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直到马车驶离宅子,他俩才互相搀扶着回屋,顺便说起此事。   李老太太便道:“我看景澄这孩子,这回倒是动了真心。”   “我看也是,起先只当他是贪恋美色,如今看来却不是我想的那般。这余姑娘处处都好,唯一不好的便是这身份,若她是个良家女子,景澄多半要纳她为妃。即便做不了正妃做个侧妃也是好的。现下这样,倒是可惜了。”   “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也未可知。”   “但愿吧。”   -   来时匆匆赶路,待到走的时候萧景澄倒是悠闲得很,只说一早出发傍晚到达颐园便可。   余嫣虽说只在这镇上待了不到半月,却也有些不舍,马车都行出一段路了,却还挑起帘子不住地朝李宅的方向张望。   萧景澄见状便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你若喜欢,明年我们再来。”   说罢将帘子放下,不动声色抱起余嫣,将她换了个位子。此刻马车正好行过从前书肆所在的街道,平日里还算热闹的街市今日空无一人,所有店家门窗紧闭,路人更是不敢踏出家门一步。   街道两边站满了衙差,一个个手执兵器如临大敌的模样。   萧景澄不愿余嫣看到此情此景,所以故意说话分她心神。但即便如此,余嫣还是敏锐地嗅到了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儿,是王爷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吗?”   萧景澄怕街市上的血腥一幕将她吓着,便顺着她的话头道:“是,今早有一处结痂的地方叫我给抠了,渗了一些血出来。”   余嫣听了立马便板起一张脸:“王爷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早说过再怎么痒也不许去碰,若再难受我便替王爷吹吹,你怎么不听我的?”   萧景澄被训得十分老实,搂着她笑道:“好,下回便找你吹,再也不碰它了。”   很快马车驶离了街道,也远离了那股血腥味。余嫣并未看到,她曾经踏足过的书肆茶铺和脂肪店门口的牌匾上,各挂了一颗人头。   那头颅新鲜割下还滴着鲜血,在地下的青石板上形成了一滩血迹,血迹越积越多,就如这小镇里越来越浓重的阴霾气息。   但这是郕王的命令,谁也不敢违抗,哪怕心中再害怕,也不敢显露半分。   -   余嫣坐的马车很快驶出小镇,沿着官道一路前行,越往苏州府的方向走天气便77ZL愈发晴朗。   因外面日头正盛,余嫣也歇了看景的兴致,且官道大多荒僻,不像城内有许多新奇好物可看,她便索性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起来。   一大早天不亮便起了床,昨夜又折腾得晚,这会儿的余嫣又困又累,加之马车颠簸,很快便叫她睡了过去。   萧景澄原本一直搂着她,见她睡得熟了才小心翼翼将人扶到一旁靠着车厢壁,自己则走了出去,跳下了车。   严循一直跟在车边,见状立马下马,将缰绳递到了萧景澄手中。萧景澄接过后翻身上马,边走边同严循说话。   严循警惕地看了眼四周,悄声道:“王爷,那些人从我们出城起,便一直远远地跟着,始终没有下手。”   “那你说他们会在何处下手?”   “这里地势宽阔,若真打起来他们人数太少不占优势。所以我想他们必定会挑既荒凉又狭小之地,一旦将我们打散,他们便有机可乘。”   严循跟了萧景澄多年,自然知道他神机妙算。早从他命人将那三人的头颅割下来放在镇上示众起,他就知道那些人今日必定会现身。   匈奴人虽凶残野蛮,对族人却颇为看重。那三人因他们而身份暴露,且死相如此凄惨,那些人必定会来寻仇。   当日他们活捉了书肆老板三人后,本以为拷打一番便能问出那几个在京城与越国公勾结的匈奴人藏在何处,不想另两个倒是嘴松,偏这书肆老板颇为嘴硬,什么刑罚都用上了,他还是不肯开口。   因他们三人分别藏匿同族,所以另两人也不知道书肆老板究竟将人藏在哪里。最后萧景澄料定再问不出什么,便将这三人悉数杀死,再将他们的头颅挂在店铺门口,为的就是引那两个被书肆老板藏匿的匈奴人出来。   今日王爷返程,便是他们最后的机会,所以他们一定会来。而严循也一早做好了部署,原本打算将两人直接杀死,不料萧景澄却道要活的。   “唯有他们活着,才能抓住某人的把柄。”   “可他们只与越国公有过牵扯,未必知道张相的底细。”   “那又如何,即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们还在我手里,便可叫他寝食难安。”   这种摸不透对手是否握有自己把柄的感觉,才是最叫人生不如死的。   严循听到自家王爷这么说,终于明白了过来,也立马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活捉,可要比杀死难上许多。   没想到萧景澄却指了指马车,示意严循道:“你一会儿就护在余嫣身边,没我命令哪里也不准去。”   严循急了:“王爷,这可不行,咱们带的人不多,身手也不如那两个匈奴人。他们如今恨王爷入骨,必定招招都是杀招。咱们却要将他们活捉,且王爷您身上的伤还未全好……”   萧景澄看他一眼,毫不掩饰嫌弃的眼神,那如矩的目光逼得严循不敢再说下去,末了淡淡说了句:“已经好了。”   说77ZL罢又指了指马车,那高傲的姿态不容拒绝。   严循无法只能钻进车内,却依旧掀起帘子紧张地望向四周,也看向了骑在马上的萧景澄。   王爷这是又要拿自己做饵的意思了。   -   余嫣睡到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萧景澄已不在身边。   严循坐在离她最远的角落里,手执佩刀一脸警惕,正挑帘看向马车外。   余嫣立马就意识到有事发生。   严循见她醒了,拱手道:“余主子莫惊,王爷已将一切安排好,属下会一直在此保护主子,不会令您受惊。”   “那王爷呢,王爷身边可有人?”   严循面色一沉:“王爷身手极佳,此番应不会有事。”   余嫣没等他把话说完,便自行挑帘望向车外。只见萧景澄一人独自骑马走在前面,俨然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架势。   余嫣不由急了:“王爷这样,若贼人来袭,岂不是……”   说罢看向严循,“你还是去帮王爷吧。”   严循也不放心萧景澄,但对方既吩咐他保护余嫣,他便不敢有丝毫懈怠:“余主子放心,王爷身边还有几名护卫,对方人数大约只有两三个,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余嫣虽知萧景澄身手好,可一想到他前一阵刚受了伤,还是满心不安。   马车一刻不停地向前走着,官道的路越来越狭窄,在进入一片竹林后路便愈发难走了。马车颠簸地得厉害,余嫣有些难受,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要吐。   严循见状赶紧给她倒茶,刚把杯子递过去便听外头响起一阵哨音,像是有东西划破利空直射而来。严循脸色一暗,骂道:“居然还敢用箭。”   说罢挑帘望去,又安慰余嫣:“主子别怕,王爷把箭打落了。”   余嫣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密林丛中鬼气森森,还飘着几丝淡薄的雾气。萧景澄坐于马上一手握弓一手取箭,停在某处沉思片刻后便将手中的箭射了出去。   箭羽刺破竹林,随着一身惨叫,有两人从林中滚落下来。其中一人爬起来后,手臂上插了一支箭,正是萧景澄方才射出的那一支。   但那人颇为勇猛,中了一箭也毫不在意,依旧紧搂着怀里的一个稚嫩孩童,手里的刀架在孩子的脖颈上,冲着萧景澄破口大骂。   余嫣仔细听了几句,才知道那人就是从京城逃来此处的匈奴人,而那孩子竟是书肆老板家的小儿子。   老板好心收留同族人,想不到这族人竟挟持了他的孩子来要挟旁人,余嫣一时间情绪复杂,不知说什么好。   就听旁边的严循咬牙骂道:“王八羔子,匈奴人果然野蛮凶残,这么大点的孩子都不放过。”   “他若以孩子性命要挟,王爷会怎么做?”   严循面色沉沉道:“王爷岂是那种会受要挟之人,今日不管是谁王爷都不会手软。这两个匈奴人知道我大齐太多秘密,绝不能放他们活着回匈奴,否则将会祸事连绵永无宁日。”   余嫣也知他77ZL说的都是事实,可一想到那孩童还小,稚嫩的哭声听得人心痛,心里便左右为难。   一边是家国大义,一边是鲜活的一条命,萧景澄究竟会怎么选?   余嫣远远望着他坚毅的脸,心里浮起一个不好的念头。   果然萧景澄片刻犹豫也无,眼神透着一股凉意。他一开口竹林里万籁俱静,连鸟雀都不飞了。   “异族人的孩子与我何干,你要杀便杀。”   那匈奴人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来,面色一滞。正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哭喊声从远处传了过来,余嫣侧头去看,只见一个满身凌乱的女子从石子路上奔跑而来,跑出一段后脚下一滑摔了一跤,足足摔出去两米远。   可她根本不在意,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后又朝着匈奴人冲了过去,口中不住地喊着:“孩子,我的孩子……”   余嫣就问严循:“这妇人是……”   “应该是书肆老板的妻子。”   “妻子,是他的汉人妻子?”   严循点头,眼见着那妇人越跑越近,面上也露出焦虑神色。匈奴人掳走了书肆老板的孩子,他的夫人就一路追了过来,再这么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余嫣也想到了这一处,于是冲他道:“严都知,你先将人拦下,孩子的事情交给王爷处置便是。”   她不信萧景澄是这样的冷血之辈,他说那些话也不是真不在意孩子的生死。只是有时候逼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但她不想那妇人无辜送命,于是求着严循先将她给扣了下来,直接带上了自己的马车。   那妇人情绪激动,被严循拉上车的时候一直在挣扎,口中不停地呼喊着自己的孩子,听得人眼眶发酸。   余嫣趁人不注意抹了把眼泪,这才沉下脸来抬手打了那妇人一巴掌。   那妇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有点懵,怔怔地望着余嫣。   “你先冷静些,王爷会救你的孩子的。”   “他不会,他怎么可能会救。他杀了我的丈夫,把他的头挂在书肆门口,他完全不在意我们的生死,又怎么可能会救孩子!”   妇人哭得歇斯底里,到最后整个人扑进余嫣怀里呜咽起来:“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   余嫣抱着那妇人轻抚着她的背安慰她,口中不住呢喃着:“不,我懂,我都懂。”   余嫣怎么会不懂呢,她是最懂这个的人。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她不是没有尝过。在顺天府大牢里的那些日日夜夜,她每天过得生不如死,无时无刻不想着解脱。   可她不能,她必须得咬牙活下去,因为父亲还在等着她,她不能轻易死去。所以她抛弃自尊抛弃羞耻跟了萧景澄,无论世人怎么唾骂她这样的女人,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活下去。   活着真的好难,可再难也没有退路。不仅没有退路,连眼泪都不配有。   严循似乎看不下去这一幕,将头撇向了一边。突然他大叫一声道:“王爷夺了那人的刀!”77ZL   余嫣立马向外望去,果然见萧景澄已与那匈奴人缠斗在了一起。他身手敏捷出手狠辣,夺刀之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掐住了那人的脖颈,又将那孩童抢到了自己手中。   就在这时竹林里又蹿出来另一个人,口中怒吼一声挥着大刀便朝萧景澄奔去。   跑到他近前时那人手里洒出来一片白色的粉末,饶是萧景澄躲得快,但为了护着怀中的孩子,还是被粉末迷了眼。   余嫣的心一下子就被提了起来,立马冲严循道:“快去帮王爷。”   “可属下奉命保护余主子……”   “我没有大碍,这里也很安全,他们只有两人,只消将他们捉住便可。万不能让他们伤了王爷。”   严循也这么想,但始终放心不下余嫣,咬牙想了想只得叫来几个护卫围着马车,这才跳下车来冲入匈奴人中。   萧景澄虽双眼被迷却还能听清严循的脚步声,见他赶来立马伸手将那孩子朝他扔去。严循一伸手便捞住了孩子,待站稳后定睛一看,萧景澄竟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连点两人的穴位,将他们定在了原地。   就这样还不够,他又手起刀落,用剑柄直接敲碎了两人的膝盖骨。就听竹林里哀嚎声接连响起,听得人头皮直发麻。   但余嫣总算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担心起萧景澄的眼睛来。   她放开妇人冲下马车,一路跌跌撞撞冲到萧景澄跟前:“王爷,王爷你怎么样?”   余嫣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带着颤抖。她怕萧景澄出事,特别特别害怕。因为她知道一旦他出事,自己便会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不仅会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还会过得更惨。   所以她不要他出事,她只盼着他长命百岁。   萧景澄却只冲她伸出手来,待她握住自己的手后,才将人拉进怀里道:“我没事,别担心。”   余嫣的一颗心却还跳个不停,忍不住问:“他们可还有别的帮手?”   严循立马道:“属下已着人四处检查,目前看来只有这两人。”   且根据茶铺和胭脂店老板的供述,书肆老板一共也就藏匿了两人。如今两人皆已被擒,想来也不会再有其他人。   匈奴人这些年虽往大齐送了不少探子,但大多都被萧景澄揪了出来。如今这几个一除,他们在江南的据点被连根拔起,京城那边也是溃不成军,想来元气大伤,短时间不会再有大的举动。   原本以为会有一场鏖战,这般轻易解决了也是叫人大松一口气。王爷此番江南之行的目的已然达成,接下来只消启程回京便可。   想到这里严循心情一放松,只觉旁边女子的哭声愈发吵闹了。   那书肆老板的夫人搂着小儿子哭得泣不成声,看起来颇为令人动容。想她也是个可怜人,被一个匈奴人骗了多年,不仅与他成亲还为他生了孩子。   可如今丈夫没了,孩子也差点被杀,她这一路追赶过来鞋子早已磨破,露出77ZL里面带血的脚趾。身上的衣衫也被荆棘划破,满身血污。   这女人以后的日子会很难吧,匈奴人的妻子,带着一个身体里流有匈奴人血液的孩子,在那个民风纯朴的小镇上只怕活不下去。   但他也做不了什么,王爷开恩没有加罪于他们这些家属已算仁慈,若按大齐律法,这女子和孩子都要发配为奴,永世不得回家乡了。   说到底还是匈奴人太可恨。   严循憋着一股气,赶忙叫人找清水来给萧景澄洗眼睛,又想着人将这书肆老板的夫人和孩子送回家去。   只是话还未出口,那妇人便放开了孩子,慢慢地朝萧景澄走了过去。   严循不由一愣,抬手要拦,便见那妇人原地跪了下来,朝着萧景澄磕了两个头:“民妇谢王爷救小儿一命。”   余嫣见她这样怜她凄苦,走上前伸手将她扶起,刚要说几句安抚的话,突然发现眼前有一点光亮闪过。   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妇人便从袖笼里抽出柄匕首来,口中喊着“我要为我夫君报仇”,那刀更向萧景澄刺了过去。   “王爷小心!”   余嫣惊呼一声,下意识就挡在了萧景澄面前,下一刻那匕首便刺进了她的身体里。鲜血喷涌而出,她身子一软缓缓倒下,被萧景澄接在了怀里。 第45章 赏赐 身子太弱如何承受生养之苦。   驿站后院的宅子里, 仆人进进出出神色匆忙,一盆盆清水被人端进去,转而又是一盆盆血水被人端出来。   严循从外骑马而来, 马还未停住便跳了下来,顺便将与他同乘一骑的中年男子从马上拽了下来, 几乎是整个人拎进了后院, 飞也似地冲进了内室。   内室里虽是白日却还点满了烛火, 严循刚迈进去便大吼一声:“王爷,大夫来了!”   说罢就将人拖到了床前。   萧景澄薄唇紧抿,整张脸沉到了极致, 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床上的余嫣身上。   只见她双眼紧闭满头虚汗,胸前还挺着那柄匕首,涌出来的鲜血已浸透了她胸前的衣襟,便是严循都看得触目惊心。   谁也没想到,书肆老板的夫人会怀揣武器突然向萧景澄发难。事发突然他们这些护卫都没有反应过来,却令余嫣用自己娇弱的身体挡在了萧景澄面前,替他挨了这一刀。   那妇人简直不知好歹恩将仇报,难不成是跟匈奴在一起久了,连心也变得跟匈奴人一般狠了?   若非余姑娘出手相救, 她冲入匈奴人与王爷的混战中只有死路一条。   严循越想越生气,也对余嫣的伤势担心异常。   此刻他们身处附近的驿站, 手下的人已将这附近所有的大夫都找了来。可这么多大夫站在一间屋子里,也没人敢打保票。   方才被他拎来的据说是这附近镇上的神医, 严循把神医带到了萧景澄面前, 还未开口便听后者沉声道:“这刀须得拔出来,她的命也须得保住。”   神医满头冷汗,摇头道:“这、这可不敢保77ZL证啊。”   虽说这一刀未刺中心脉, 可刀身整个没入身体,这女子看起来又这般柔弱,拔刀时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若是一口气上来,这人便没了。   他可不敢保证人一定没事,别说他就是满屋子站着的大夫,哪个敢下这个保证。   可萧景澄不管,他凌厉的目光巡视了众人一番,一字一句沉声道:“若她有个差池,你们皆走不出这间屋子。”   严循听了一愣,这才明白王爷是动了真格的。   王爷向来不跟平民百姓计较,只要没被抓入皇城司,他轻易不为难人。但今日他居然说出救不活余嫣就要这些人陪葬的话来,可见余嫣受伤于他来说是件多么大的事情。   这一刀扎在任何人身上,哪怕扎在王爷自己身上,他都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严循紧张得汗都滴了下来,屋内的气氛也陡然紧张起来。大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直到萧景澄冰冷的眼神再次扫过他们的面孔,这些人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纷纷跪下求饶。   萧景澄却懒得废话,将为首的神医拎到床边,指着余嫣道:“这刀如何拔,你心中可有数?”   神医此刻才露出本来面目,哭丧着脸道:“小、小人并不擅长此道,还、还是问梁大夫吧。”   那个被点到名的梁大夫战战兢兢抬起头,满头大汗道:“回王爷,小人虽会治外伤,但这么重的伤小人也是头一回碰见。刀是一定要拔的,只是小人真不敢保证拔出刀后会不会有什么差池……”   旁边又有人插嘴:“如今也只能勉力一试,刀子再不拔出来,当真有性命之忧。”   这些人看出萧景澄真存了杀心,一时间谁也不敢再推脱,纷纷出谋利策。最后还是梁大夫被推上来动手拔刀。   只是他也是头一回给人拔胸口的刀,深知这其中的厉害,生怕这刀一拔出来自己人头也要落地,于是紧张得双手颤抖,握着刀的时候汗不住地往下滴,两眼一翻几乎要晕过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按在了他的手上。梁大夫抬头一看发现是郕王殿下。   “莫慌。”   眼前之人明明极为骇人,可不知为何听了这句话后,梁大夫的心当真安定了几分。他壮着胆子道:“王爷,小人需要有人摁住这位姑娘,万一拔刀时她吃痛受不住乱动,可能会伤到心肺。”   萧景澄点头,随即坐到了床边,慢慢将余嫣的身子托起,整个儿禁锢在了自己的怀中。随即他伸出手来捂住了对方的眼睛,又看向梁大夫:“开始吧。”   在场所有人听到这沉稳又从容的声音时,原本慌乱的心都慢慢平复了下来。只有严循心里清楚,王爷绝不像他现在表现得这般镇定。   但眼下也容不得细想太多,一切准备就绪后梁大夫便一鼓作气,趁着心头那股子劲儿还没散,眼一闭心一横用力将插在余嫣胸口的刀拔了出来。   房间里77ZL响起女子一声痛苦的叫声,紧接着便是血腥味弥漫开来。大夫们一拥而上,止血的止血掐人中的掐人中,唯有萧景澄一动不动始终抱着余嫣,哪怕脸上身上溅满了对方的鲜血。   -   月上柳梢头,忙碌了一日的驿站总算安静了下来。   大部分人都被严循拦在了后院外头,只留少数几个婆子在里面侍候。大夫们也大多被遣散回去,剩下梁大夫神医等几位经验丰富的在此处守着。   余嫣胸前的刀虽说拔了出来,但人却一直昏迷不醒。除了拔刀时的剧痛令她叫出声之外,其余时间她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且还发起了高烧。   萧景澄一刻不离守在她的床边,连身上的血衣都没有换下,只胡乱擦了把脸。房内烛火摇曳,外头不时有冷风渗进屋内,吹得那火光几次要灭,就像余嫣如今只剩一口气的命一般。   萧景澄真怕她也如那烛火一般,轻易就灭了。所以他不敢走,得一直守着她。   小的时候宫里有传言,说他天生命硬,父亲走的时候就有人指责他克死了父亲。   明明那时他才不过五岁,还是个稚龄孩童,那些早已成人甚至年近古稀的人,却将一国太子之死推到他一个孩子头上。   因为他们知道明帝宠爱于他,只有把责任往他身上推,他们才不会有麻烦。   但萧景澄从不信这些,李氏也不信,李氏甚至说过,如果他真的命硬,那她为何还能活得好好的。   成慧太子之事本就是人祸,却要他一个孩子来背这个锅,足见那些人有多么无耻。   后来萧景澄渐渐大了,心变得越来越硬,手段也变得愈发严苛。那些人既说他克父,那他便索性坐实了这个罪名。   从他接手皇城司起,他杀神的名头便盛嚣尘上一日也未断过。他却置若罔闻,只管用雷霆手段令这些人噤声。   世人皆怕死,那些在朝堂上标榜自己是忠君之士的人也一样。且背地里的蝇营狗苟更叫人不耻。他们口中说着女子该三从四德,自己却在屋内豢养各色美人。他们一面高呼要与匈奴人为战保大齐国土,一面私底下与人勾结只为自己谋利。   全是一些虚伪的卫道士罢了。   所以他们说他命硬萧景澄从来不信,他反倒更信自己百毒不侵,只要他想护着的人便没有护不住的。   李氏他能护住,余嫣他一样可以。今日这样令她命悬一线的事情,他绝不会再让它发生。   萧景澄伸手抚了抚余嫣发烫的额头,起身又绞了块凉帕子替她敷上。一只手则握住了她纤细的手指。   她的额头那般烫,手却凉成这样,萧景澄只能不停地揉搓她的手指,好叫它们暖起来。   这般来回冷敷与暖手,一直忙碌到天色渐亮,余嫣的呼吸才平缓了几分,额头上也不再冒虚汗了。   萧景澄略微松了口气,刚站起身时突然听见一声娇弱的轻呼。他立马弯下腰去贴近到余嫣嘴77ZL边,轻声道:“可是要什么?”   苍白的美人却只是摇摇头,最后吐出两个字:“好痛。”   “痛便对了,那刀子扎在身体里,哪有不痛的道理。你切记往后不可再这般胡来,知道吗?”   余嫣这会儿还未完全清醒,自然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但萧景澄并不在意,只握住她的手弯下腰来,避开她的伤口轻轻搂了搂她,整个人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余嫣活了,她能活就好。只要她活着,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往后余生他都会这般护着她。   -   余嫣在驿站住了十多日,待伤好了大半后才启程回颐园。   颐园那边忆冬和念夏一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余嫣受伤又担心又忐忑,直到那日马车停在了颐园门口,她们这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从京城带来的仆从全都站在门口恭迎萧景澄,严循停马后跳了下来,伸手掀起了马车的帘子。   只见萧景澄抱着余嫣从车里走出来,竟是一步也不令她脚沾地,直接就将人抱进了后院房中。   忆冬看得颇为兴奋,小声地问严循:“严都知,主子这病还没全好吗?”   当初来传信的人说得不清不楚,他们也不知道余嫣到底得了什么病,还当是风寒什么的。   结果今天看来似乎不像。   严循便将余嫣中了一刀的事情小声说了,听得两个丫鬟目瞪口呆。   “主子替王爷挡刀,还中了一刀?这、这是真的吗?”   严循一副我看起来像在哄你的表情,讪笑两声跟着进了园子。   两个丫鬟也不敢耽搁,急匆匆跟进了屋。但进了屋后却发现根本近不了余嫣的身,王爷守在主子身边,什么事情都给做了。她们除了递水递帕子外,便仿佛多余的一般。   忆冬好奇余嫣受的伤,好几次想借机问问,都碍于萧景澄强大的气场而作罢。末了被念夏拉着离开了房间,还留恋着一步三回头。   到了外间她才小声道:“我从前只道王爷是喜欢主子的容貌,如今看来倒是颇为真心。说不定这次回京后,王爷就要抬主子做姨娘了。”   念夏却觉得不能够:“正妃还未进府,只怕王爷不会这么快就抬姨娘。”   “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咱们是没想头了,不如老实侍候主子算了,往后求个恩典放出府去,也能过几天好日子。你说是不是念夏姐姐?”   念夏笑着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那你如今可有瞧上的人?”   忆冬两手一摊长叹一声:“那倒还未有,我哪有主子那么好命得王爷这样的人物青睐。我这一生啊……”   说罢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又过了几日萧景澄将江南的事情处理完毕,便又坐船带余嫣回了京城。   来时脑海里不过初具雏形的一个念头,回去时已想得十分清楚。   那样最好,唯有那样余嫣才能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   回京的船比来时走得更快些。   余嫣在船上养了大半个月,待到达77ZL京城时已半点病容皆无,与离开时毫无二致,甚至还被养胖了一些。   想想也是,整日里船上哪儿也去不了,萧景澄又总是命厨房炖各种补品给她。她每日是里吃了睡睡了吃,一张脸眼见着丰腴了起来,连亵衣都变得有些紧了。   萧景澄却并不在意,只说:“回府后便叫他们为你赶制一批新衣,从前的不要也罢。”   余嫣再怎么胖,在他眼里还是偏瘦弱。   她本就纤细,抄家入狱后更是一度瘦到脱相。跟了他之后才慢慢养好了身子,但也总是一副风一吹便倒的模样。   萧景澄这些天着人为她进补也是有意为之。一是她刚伤重痊愈自然要补一番,二来也是为了令她更强健一些。   若身子太弱如何承受生养之苦。   向来女子生产都是如在鬼门关走一遭,那些身强体健的尚且要吃不少苦,更何况是余嫣这样细胳膊细腿的。   那生产时犹如将人撕裂般的痛苦,她若不将身子养得好一些,只怕抗不过去。   一个小小的月信便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更何况是生孩子这样的大事。萧景澄一想到此事便颇为头痛。既不想令她受苦,又希望她有一子半女傍身,好歹往后能多一份靠山与底气。   如此这般纠结着,船不日便在京城的码头靠了岸。   萧景澄一早便修书派人送到了京城王府内,所以家中管家早已领着人在码头等了几日。那日见他们的楼船终于靠岸,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萧景澄这趟江南行本就是为了公事前去,回京后自然第一时间便是入宫面圣。   那时午时刚过,他吩咐严循送余嫣回文懿院,自己则跨上马朝皇城方向行去。码头上人来人往,谁都不曾注意到来往的船客中,有一位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在目送郕王离开后,一溜烟儿地钻进了人群里,很快消失不见。   此刻京城的一处宅子里,张兴修正在堂屋里来回地走着。他时不时跑到门口张望,生怕错过了什么。   片刻后便听身后一道沉稳的声音喝斥他道:“你这般急躁做什么,别人还什么都未做,你自己便先露了馅。”   张兴修脸面露赧色,拱手冲上首的人道:“父亲,此事事关重大,儿子不得不急。您也知道萧景澄去到江南捉了那几个匈奴人,如今已经押解回京,只怕人都送到圣上跟前了。”   “你也说了人都送到圣上面前了,你在此处急有什么用。”   “可是那几人不是……”   “那几人是越国公通敌卖国的人证,皇上要他们归案很是正常。至于旁的你便不必操心了。”   张兴修看着父亲悠闲喝茶的样子,心里既怀疑又不解:“父亲,难道您不急吗?万一那些人被萧景澄澄审问出些什么,咱们怎么办?”   “那些人不管说什么都与我们张家无关。他们与越国公的勾当你我怎么会知,自然是该怎么样便怎么样了。”   张兴修到了这77ZL会儿终于明白过来:“父亲您的意思是……”   “少出门少露面,你不整日里这般高调,也没人会惦记着张家。你姐姐在宫里好好的,你在外头也要为她多争气才是。”   说起这个小儿子张相也是颇为头疼。因年岁颇高才生了他,平日里家人是娇惯了些,结果就养成了这么一个事事都担不了的性子。   “不说皇后娘娘,就是你几个哥哥,也没一个像你这般不成器的。”   张兴修挨了一顿说收敛了几分,正准备坐下默默等人回来报告,就见派出去的小厮一溜烟奔了进来,进到正堂先行了个礼,随即回道:“老爷,小的在码头看得清楚,郕王殿下人已抵京,这会儿已是进宫去了。”   张兴修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但看父亲端坐上首半点也不慌张,心里便也安定下来。   是啊,天塌下来还有皇后娘娘顶着呢,他又怕什么呢。   -   余嫣一回到文懿院便回了内室。   她这些日子在船上待久了不觉得,脚一沾地才发现身子虚得厉害。难怪萧景澄要令她进补,就她这个身子骨,出一趟远门便要累掉半条命,确实也是太没用了。   她在船上时已然用过午膳,这会儿便只想躺下歇息,忆冬替她在房里留了一盏烛火,随即轻手轻脚关门离开了。   余嫣便独自躺在软榻之下歇午觉。外面日头虽大,屋内却是光线昏暗,很快她便起了困意。   快要睡着时余嫣还想这回会不会又梦到那奇怪的场景,前两次似乎都是在这软榻之上梦到她与那个男人缠抱的梦境。莫非真是前世的记忆?   这般想着她眼皮子微松,很快便合在了一起。   不出所料余嫣又做梦了,只是这一回梦到的却不是前世的旖旎,反倒是今生她最不愿意想起的那一幕。   她梦到了抄家那一天的光景。   家里乱作一团,手执兵器的官差突然就包围了余宅,将他们全都赶到了一处。   然后他们开始在家里乱翻,余嫣被仆丛护在中间,没有看到那些人是如何抄的家,只耳边一直听到有人来报:“启禀大人,在书房内搜到这些。”   “大人,内室亦有发现。”   “大人,这家里井中竟也藏有宝物。”   一声声听得余嫣浑身打颤,整个人从头凉到脚。那时的她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如今再次回到那个梦境,她却像一个旁观者,已然清楚了事情后来的走向。   家被抄了,宅子被封了,父亲被下了大狱,仆丛也大多遣散。她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再也没能见父亲一面。   余嫣如游魂般站在余宅门口,看着里面的人哭天抹泪,一时间恍若不在看自家发生的事情。   那些官差身穿官服,看起来颇为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梦里的余嫣努力地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整个人从梦中惊醒,一抚额头才发现满头冷汗。   而她的眼前还残留着那些官差的身影,他们77ZL穿的不是顺天府的官服。余嫣坐在软榻上想了许久,突然眼前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那是严循穿着官差服的模样。   他平日里跟在萧景澄身边,也时常来这文懿院转悠。大多数时候他都穿常服,但偶尔有几次像是办差时间过来送东西,身上就穿着与梦中之人类似的官服。   但说起来又不是一模一样,只颜色与制式有所相似罢了。且她记得清楚,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她都绝没有见过严循。   所以那日抄她家的人绝非严循。   想到这里余嫣莫名提着的心就放了下来。既然不是严循也就不会是他。她又何必多想。   她父亲的案子是刑部和大理寺定的案,而萧景澄掌管的是皇城司。   皇城司是个什么地方余嫣也只略有耳闻而已,或许只是帮着皇上抓通敌要犯吧。像这次千里抓捕那几个匈奴人。   其余的,应该不由他管吧。   余嫣怔怔想着,直到门口传来响声这才抬头。然后她发现外头夜色已然黑了,念夏举着烛台走进屋里,冲她知道:“主子睡得太香,我都不忍心叫醒您,想着您一路奔波肯定是累了。主子这会儿觉得怎么样,可要用晚膳?”   余嫣就问:“王爷呢?”   “王爷着人传口信来了,说今日皇上在宫内摆宴,叫主子无须等他。”   余嫣便点点头起身披上外衣,坐下喝了半盏茶后便叫上摆饭。一个人用饭颇为无聊,她在船上时已习惯了顿顿与萧景澄共食,今日这样一个人便有些没胃口。   于是只吃了半碗饭便叫人把饭菜都撤了,自己回了书房也不忙着抄经,反倒翻出些墨绿湖蓝的缎子来,想给自己缝个眼罩。   她问冯大夫要了些清肝明目的药材,准备一并缝进眼罩中,每日抄经过后敷上一敷聊胜于无。   正忙忙碌碌缝着萧景澄便回来了,余嫣得了信立马搁下手中的针线前去迎他,却不及他脚程快。   二人在暖阁门口撞见,萧景澄身上带了点酒气,余嫣闻到后下意识便捂住了鼻子。   萧景澄便笑:“今日是圣上赐酒不得不喝,往后我少喝些。”   余嫣哪里敢管他喝酒的事情,自然乖顺道:“王爷若有应酬自然少不得喝酒。只是喝酒伤身,若无必要就少喝几杯吧。”   “好,听你的。”   余嫣抬头打量萧景澄,只见他面色微红,确实是喝了酒的模样。且看起来似乎喝了不少,想来今日宫里这一趟颇为叫人满意。   她便胡乱猜测道:“可是王爷此趟差事办得好,皇上赏了王爷什么?”   萧景澄点点头:“确实赏了什么。”   “那妾身恭喜王爷。”   “你都不知皇上赏了我什么,便同我说恭喜?”   余嫣掩嘴轻笑:“不管赏什么都是皇恩雨露,于王爷也都是好事,妾身自然要说恭喜。”   萧景澄却没再开口,只将她拉进怀里抚着她的额发,像是还未从酒醉中清醒过来。但他那一双眼睛却盛满了77ZL深邃的意味,望向余嫣的眼神也变得与往日有几分不同。   他今日入宫主要是为了那几个匈奴人的事情,皇上对此颇为关切,不仅留他在书房细细追问了许多细节,连越国公的案子也重新翻出来看了一遍卷宗。   一桩桩一件件,连同江南小镇上那几个老板的供词全都对了起来,气得英宗连拍桌子,恨不得将还在牢里尚未伏法的越国公拉过来直接砍头。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英宗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真的敢做。若非萧景澄及时发现端倪将他拿下,还不知大齐要面临怎样的祸事。   英宗在书房内很是发了一通脾气,待气过后才重新将视线落在自己的侄儿身上。   “此番多亏了你,你为朕办了这么件大事,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朕必定都满足你。”   萧景澄等了许久就为了等英宗这句话,当时便起身行礼道:“谢皇上赏赐,臣确实有一个不情之情。”   英宗听到这话不由一愣。   这跟从前的萧景澄完全不一样,他向来对什么赏赐都不感兴趣,想不到今日会主动开口。于是英宗也来了兴致:“你想要什么,不妨说说看?”   “臣想请陛下为一人除去贱籍。” 第46章 停药 万一哪天余主子真的有了身孕。   “王爷?”   余嫣一声轻呼将萧景澄从思绪中唤了回来。他没再提宫内发生的事情, 只搂着余嫣走回暖阁中,又看到她方才忙着缝的缎子,便拿起来放到灯下细看。   “这是什么, 一股子药味,你是哪里不舒服?”   余嫣便将做眼罩的事情说了:“……妾身整日抄经眼睛略有不适, 所以想缝一个明明目。”   说罢看向萧景澄, 讨好道, “王爷可要一个?”   这话也不过随口一问,萧景澄这人她是知道的,最是不注意保养一事。眼罩这种女儿家常用的东西, 他哪里会要。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萧景澄便道:“好,那这个便给我。你再挑鲜亮的缎子给自己缝一个。”   余嫣做的这个已是到了收尾阶段,大部分针脚已然绣好,就差往里面塞满药材再将口子缝上便好。   她本来还想花点心思在缎面上绣些花样,但眼下既是萧景澄要用倒也不必麻烦了。素净雅致更衬王爷的气质。   于是她索性坐下来继续忙起来,先将药材缝进一般的布袋子中,又小心塞进眼罩内,然后将边线缝合, 两边再配以系带,一个清肝明目的眼罩便做好了。   做好后她顺手拿起来往萧景澄的脸上比划。萧景澄因喝了酒的缘故, 今日话愈发少了,在她忙碌的时候只靠在旁边的榻里闭目养神。   这会儿见她过来便伸出手来, 直接将人搂进了怀里。余嫣便笑道:“王爷别动, 妾身为您试一试。若不合适还得再改。”   萧景澄便微微直起身,好叫她把眼罩系在自己的枕后。待系好后照例把人拉至身前,和着眼罩内淡淡的药香, 嗅着余嫣身77ZL上的体香。   她身上也带上了那股子药香,不同的是其间还夹杂了女子柔媚的淡香,于他喝了酒的身子极为受用。   余嫣也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此早已习惯,只轻声冲他道:“王爷,回房好不好?”   暖阁不比内室隐蔽性好,来来往往的人更多些,虽说园子里人人都知王爷每晚流连于她的床榻,余嫣还是禁不住害羞。   内室,是最叫她放松的地方。   萧景澄也不在意,起身抓着她的手道:“好,那你便带本王过去。”   余嫣看他不准备把眼罩拿下来,不由失笑。随即拉着他的手慢慢地将他扶回了内室。不知为何,这种萧景澄要倚靠着她依赖着她的感觉,令她产生了小小的错觉。   仿佛两人不再是主仆,成了一种平等的的关系。不再是她永远依附着这个男人,反过来她也可以令这个男人依靠。   但这感觉不过一转即逝,余嫣很快清醒过来,又回到了那种小心翼翼的状态。   萧景澄虽眼不能视,但只凭掌心女子的柔荑便察觉到了她心思的变化,嘴角不由向下一压。   两人很快吹熄了房内大半的烛火,只留一盏在角落内。余嫣熟练地替萧景澄解着衣衫,手刚放到中衣的扣子上,便听萧景澄道:“今日,你在上头。”   余嫣脑子里轰地一声响,脸不自觉地便红了。   可萧景澄不给她犹豫的机会,一把握住她的手,直接就把她往床边带。很快两人便倒在了床上,满室馨香。   这期间萧景澄一直戴着那眼罩不曾摘下,余嫣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方才那种二人不再是主仆的错觉又冒了上来。   眼前的这个男人没了郕王殿下的戾气,恍惚间二人便像是成婚已久的恩爱夫妻,做着这世上所有夫妻皆会做的平常事。   余嫣对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十分震惊,却又控制不住不这么想,只能由着它不停地向外滋生,人也陷入了恍惚之中。   到最后萧景澄终于摘掉了眼罩,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而余嫣也从那虚幻的梦境里醒了过来,方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妄想罢了。   她怎么可能成为他的妻子,她这一世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妻子。从余宅被抄的那天起,她的命运便注定了只能为人妾氏。   那一日,余嫣永远忘不掉。   -   第二日萧景澄照例一早便走了,余嫣旅途劳累早上起得晚了些,直到念夏说严嬷嬷来送汤药,她这才匆匆而起。   梳妆过后出去一见,发现不仅严嬷嬷来了,连冯大夫也一并来了。   严嬷嬷手中的托盘里放着一碗浓黑的药汁,余嫣也不避讳,当着两人的面拿起来便一饮而尽。   喝过后却是皱起了眉,转头冲冯大夫道:“今日的药味道似乎略有不同?”   没有了以往那股酸涩的味道,但苦味却更重了。余嫣不怕喝避子汤,却怕喝苦药。   冯大夫像是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淡定道:“王爷让小人给主子77ZL加了几味药。听闻前一阵主子受了伤,身子有所亏损,所以要进补一番。主子尽管放心,加的都是好药材,苦是苦了点,于您的身子大有好处。”   余嫣这才明白为何今日冯大夫也一并来了,大概是加了新药,想看看她是否喝得惯的缘故。   于是她没再追问。喝完药后等了一阵见她身子没什么不适,冯大夫便起身告辞。严嬷嬷也没说什么,只抿着唇拿着托盘和空药碗离开了堂屋,同冯大夫一道走了。   余嫣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总觉得他们像是有话要说。   -   严嬷嬷确实有话要说,待走到外头无人处,才悄悄问冯大夫:“王爷当真那么说?”   冯大夫也是一脸为难:“那是自然,否则借我十个胆,也不敢擅自停了主子的药啊。”   严嬷嬷一听这话,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张着嘴喃喃了半天也没发出声来,好半天才悠悠地叹了一声:“这可如何是好,王爷眼看着是陷进去了,宠妾灭妻之事一旦开了头,便会家宅不宁永不休止。王爷那般聪明的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   冯大夫不敢接嘴,心里想的却是这天下的男人都一样,余姑娘美成这样放谁身上都会为她倾心。王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宠爱余姑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世上的规矩再大律法再严,又怎么抵得过人心里最原始的冲动。只是这汤药一旦停了,万一哪天余主子真的有了身孕,到时候又该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呢?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却谁都不敢再往上想了。   王爷既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严嬷嬷嘴唇一抿,转身便回了屋子叫来了心腹的小丫鬟,派她去杨府传信去了。   这事儿瞒不得,她现在不告诉李氏,将来余氏的肚子大起来李氏第一个拿她是问。到时候一边是亲生儿子,另一边是怀着儿子骨肉的女子,谁都打不得骂不得,还不得拿她一个下人出气。   严嬷嬷不想做这个背锅的,与其到时候退无可退,不如现在就把这事儿报告给李氏,好歹能得一人的好。   更何况她也不想王爷犯糊涂,趁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赶紧劝得王爷回头才好啊。   杨宅那边李氏一接到严嬷嬷送来的消息,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她强压住性子打发了来送信的小丫头后,这才在房里来回地踱起步来。   心腹嬷嬷知她心烦什么,此刻是一句也不敢劝,只能遣散屋里其他侍候的人,将门窗都给关死了。   李氏茫然无序地在屋里走了许久,随即脱力般往椅子里一坐,恨恨地拍桌道:“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当初就不该松这个口。”   嬷嬷见状赶紧劝道:“夫人您宽心,王爷最是有分寸,您何时见他出过岔子。”   “今时不同往日。这人啊最怕的就是情这个字,一旦沾上了这个,再聪明睿智的人都要犯糊77ZL涂。你瞧瞧他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是失了心智的表现。”   昨夜宫里就有消息传过来,说他求了皇上为余嫣除籍。当时李氏整个人便不好了。后来听闻萧景澄要待余嫣除籍后将她纳为侧妃,两眼一番差点晕过去。   他这真是不管不顾想要做全京城的笑柄是吗?   纳一个原本是贱籍的女子为侧妃,他郕王的脸面还要不要。   他是什么样的人物,自小娇养着长大,连先帝明帝都将他捧在掌心里。当初若非不想闹得血流成河,现如今坐在九五之尊宝座上的人就该是他。   对于萧景澄主动放弃王位一事,李氏从未后悔过,也觉得没必要为了权势争个你死我活。可如今儿子不顾自己的名声执意要娶一个贱籍女子,李氏就算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下去了。   要知道余嫣若不是得她儿子搭救,如今早就在教坊司做了官妓,日日陪不同的男人上/床。   那样的人怎么配享玉牒怎么堪当侧妃之位。这不仅是在打郕王府的脸,也是在打未来王妃家的脸面啊。   李氏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她今日本就要去文懿一趟,为的就是堵自己的儿子。这会儿又听闻小丫头来报,说王爷让人停了余氏的避子汤,李氏便愈发心焦了。   停了汤药,他又夜夜宿在余氏屋子里,那有孕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这是要闹到正妃还未进门,侧妃便先有孕的局面吗?那个余嫣到底好在哪里,值得他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给她这样的体面吗?   李氏一想到余嫣怀孕后会乱成什么样,当下再也坐不住,立马吩咐人准备马车,她这会儿便要上文懿院去瞧瞧。   她要好好瞧瞧,余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机女子,能把她向来冷静自持到极致的儿子,逼成现在这副样子。   -   萧景澄人还未离开皇城司,就已经得到了李氏去文懿院的消息。   这本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并未有什么反应,不过忙完手头的事情,又吩咐了严循同句,便坐上了马车回家去了。   可怜严循站在皇城司的门口吹冷风,想着方才萧景澄叮嘱他去做的事情,不仅欲哭无泪。   王爷区区几句话,他今夜便要忙一宿。虽说替王爷办差通宵是常有的事儿,但不知为何严循今日就是觉得,王爷好像是故意给自己找事做。   他今天不小心得罪王爷了吗?   萧景澄回到文懿院一看,果然李氏早就来了。不出所料余嫣正在书房内奉茶,那小脸上满是紧张的表情,半点差错都不敢有的样子。   萧景澄见状不由想笑。   他自然知道李氏来此是为了何事,他昨日在圣上跟前替余嫣求了除籍的事情后,他就料定李氏会有反应。   只是没想到向来不拘泥于小节的母亲,在普到他的婚姻大事时,也如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当局者迷。   萧景澄迈步进了书房,先冲李氏行了个77ZL礼,又站着寒暄了两句,然后才像是刚注意到余嫣那般,面色沉肃道:“这里不需要你,先下去吧。”   余嫣轻轻将手中托着的茶盏放在小几上,这才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李氏见状本想开口为难几句,又想到自己此番前来要说的话不能当着余嫣的面说,于是只能作罢,只恨恨瞪儿子一眼:“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就这么好?”   萧景澄却不在意地笑笑:“您罚她端了两个时辰的茶盏,这气也该消了。”   “哼,区区小惩而已,怎么能消我心头之气。且你也该知道,我的气不为她来,是为着你而来的。”   “那母亲便更不用使唤她了,一切事情都冲着儿子来便是。母亲要打要罚儿子都会照做,只要母亲高兴就是。”   李氏看着自己儿子这副样子,好气又好笑。她从前怎么不知道,她这个老成持重稳重有礼的儿子,竟也有这么二皮脸的一面。   都是被个女子教坏了吗?   “你少同我贫嘴,我也不与你绕弯子,我就问你余氏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萧景澄在李氏右手边坐下,不在意地掸了掸未着一尘的袍子,淡笑道:“母亲不都知道了,又何苦来问我。”   “你这根本是在胡闹。你须知她的身份,一个贱籍出身的女子,如何能当你的侧妃。传出去妍儿的脸面何在,蒋家如何再愿谈这门亲事。”   “他们若不愿意便算了,我自不会勉强。”   李氏最怕的就是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他越是这般云淡风轻,心里的主意便越拿得定。   当初他不与英宗争皇位的时候便是这副样子,任凭旁人怎么劝自是岿然不动。   李氏实在有些害怕:“蒋家不同意事小,可蒋家既是不愿意,好京城又有哪家会愿意呢?与个贱籍女子共事一夫,还同上玉牒,哪家的小姐受得了这个。”   “所以儿子请皇上开恩,除了余氏的贱籍。”   “那又如何,那便能抹去她曾是罪臣之女的身份?”   “抹不抹去又如何。先帝创立一番事业前也不过是个百夫长,君子不问出处。余氏虽说是罪臣之女,也曾是清白人家的女子,不曾犯过事。且性子柔顺知书达礼,儿子瞧着不比那些个高门侯女来得差。”   李氏听他这般夸赞一个女子,一口气没上来呛得直咳嗽。萧景澄低头抿唇轻笑,随即吩咐李氏的贴身丫鬟替她捶背,又劝道:“母亲宽心,不过一个小小的侧妃,不必如此担忧。”   “你真是……”李氏咳了几声咬牙道,“油盐不进。你为了个外室去冒犯皇上,就不怕皇上降罪?”   “皇上比您开明,儿子既开了口便允准了,不日宫里的消息就会送过来了。”   李氏一愣,没想到英宗居然这么好说话。虽然知道英宗一直器重萧景澄,但这事儿实在有些过头。   “你是如何同皇上说的,他为何会答应?”   “儿子只说余氏于江南时曾77ZL救了我的命,所以想为她求这个恩典。皇上说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合该有赏,所以便准了儿子的请求。”   李氏这下不说话了,倒不是被英宗给镇住,而是有点想明白儿子这般做的理由了。   一直以来英宗与萧景澄之间总有种旁人都不敢点破的默契,这两人曾为储位相争,虽说儿子并无此意,但从前明帝的偏向世人皆看在眼里。   若非萧景澄主动退让,英宗这皇位能不能坐稳都不好说。如今他虽重用萧景澄,但内里必也是防着他的。   皇帝给了他至高无上的权力,同时也不知派了多少眼线在他身边,随时盯着他的动向,生怕他生出一点异心。   如今儿子主动为个外室去求圣恩,这或许正中了英宗的下怀。   一个整日里只知忙于朝政大事的臣子,和一个会为美色所迷失了心智的重臣,皇帝会更想要哪个呢?   无须多问答案不言自明。   李氏想到这里脸色松泛了几分,挥手令身旁的丫鬟退下后,才压低声音问萧景澄:“所以你为余氏求恩典,是为了令皇上对你更放心?”   “那倒不是,儿子纯粹便是觉得余氏该得。”   李氏两眼一翻,又气得差点仰倒。   得,搞了半天还真是情根深种成了颗痴情种子了。这孩子自小懂事有谋算,想不到这反骨竟是到如今才长出来。   心知劝不了儿子回头后,李氏也懒得再与他多说,起身拔腿就走。萧景澄便也起身送她出府,亲自将她扶上了马车,但自始至终都未开口留李氏用饭。   李氏心里拔凉拔凉,知道儿子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就这么怕她留下刁难余氏吗?   才不过令她端一个时辰的茶盏而已,就心疼成这样了?都说儿大不由娘,李氏今日总算也尝到这滋味了。   -   萧景澄送走李氏后便回了正院,余嫣正站在门口忐忑地望向他来的方向,一见他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便紧张地迎了上去。   今日李氏过来显然不是来看她这般简单,但她也未说来意,只一进来便叫她侍候茶水。   余嫣战战兢兢生怕出错,可那又如何,再怎么小心谨慎,对方若是想磋磨也有一百种法子。   所以她便被罚了一个时辰端茶盏。   这活儿对余嫣来说不算什么,她是用过大刑的人,这样的小小惩戒实在太过温和,她便知道李氏并不是真对自己有气。   大约是与王爷间发生了什么不痛快的事情又不便说,所以才挑了自己来敲打。   可他们是亲生母子,能有什么龃龉之事,需要闹得这般僵?余嫣既好奇又不安,见了萧景澄便想旁敲侧击问几句,没成想对方一见她便伸手过来,直接拉住她的手便往里走。   “着人开饭,饿了。”   余嫣只能把到嘴的话咽下去,赶紧吩咐人去上厨房摆晚膳。   用饭的时候余嫣心思全然不在饭菜上,只顾着悄悄打量萧景澄,偶尔戳一筷子米饭塞进嘴里,也是食77ZL不知味。   萧景澄注意到了她的动静,便冲忆冬道:“替你家主子布菜。”   忆冬赶忙上前来,余嫣也从失神中回过神来,怕萧景澄怪罪便讨好地替他盛了碗汤,亲自端到他跟前。   萧景澄看她做事熟练的样子,想起她刚来这里时,因盛汤的事情被个小厮为难,还不小心烫着了手的事情。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她已是很会侍候人了。   但萧景澄并不想她变成这样,于是道:“以后这种事情你不必做,叫下人做就是。”   “是,王爷。”   萧景澄又看她站在那里不动,不悦地一摆手:“坐下,吃饭的时候不要站着,你是这屋子的主人,有事情吩咐人便是。”   余嫣觉得他今日说话怪怪的,却又不敢反驳只能乖乖应下。   一直到晚间沐浴完歇下,她也没找到机会向萧景澄打探今日李氏来府上的事。   既然萧景澄没有主动同她说,便是不想告诉她。余嫣想清楚了这一关窍后便主动歇了那个念头,只当是无事发生。   -   第二日天气晴好,余嫣便带着丫鬟护卫出了一趟府。   她走时京城还是初春时节,回来时盛夏都快过了。因午后日头晒得厉害,余嫣便一早就出了门。   她想买些新的绣花样子,也想再买几本话本。江南的话本看多了又念起京城的好来,总要换着来才新鲜。   虽已过了几个月,街市上却同往常一样,也因为天气变暖愈发热闹起来。   余嫣在几家铺子买完东西,又去了点心铺买了点零嘴,这才坐上车准备打道回府。没成想马车在路上慢慢走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孩子,突然就摔倒在了车前。   车夫赶紧勒住缰绳令马停下,这才堪堪避过了那孩子。   车厢里余嫣和念夏都吓了一跳,念夏挑帘看向外头,向车夫问明了情况后,这才告诉余嫣:“主子,是个孩子突然冲了出来。可能摔倒时受了点擦伤,可要奴婢下去瞧瞧?”   余嫣一听是个孩子赶紧催着念夏下去瞧,又道:“温和些,别把孩子吓着。替他寻一寻家人,别叫他一个人再在街上乱晃。”   念夏应了一声这才挑帘下了马车,余嫣也掀起窗边的帘子朝外望去,她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孩子,并未留意到旁边的一座茶楼里,二楼的雅间内正有两人远远地瞧着她。   小丫鬟一面给身边的蒋妍打扇,一面小声道:“姑娘,这事儿能成吗?”   蒋妍手里端着个茶盏,面色看起来颇为镇定,实则拿茶盏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听丫鬟这么问便不悦地低声斥道:“如何不能成,那孩子她不认得,那孩子的母亲她总该认得吧。你可把人教好了,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她心里都清楚吧。”   “是,奴婢一早就教好了,她想要丈夫活下去便一定得照着咱们说的做,否则谁给她夫君请郎中治病。”   蒋妍这才长出一口气,手指松了几分。   为了自己的前程,77ZL她必须搏一搏。 第47章 鸳鸯 他们连共同的孩子都不会有。……   蒋妍站在窗前, 紧张地盯着下面街道上发生的一切。   只见孩子摔倒后好半天爬不起来,余嫣身边的丫鬟念夏便上前想将他扶起。手还未碰到那孩子的衣裳,一个满身粗布的妇人便冲了过来, 一把将孩子夺了过去,抱到了旁边的菜摊边。   孩子因摔疼了哭个不停, 那妇人便无心卖菜, 将几个正在挑菜的妇人赶走, 一心一意哄起了孩子。   过了一会儿孩子不哭了,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孩子又跑去拦念夏, 口中说着:“你们的车撞了我的孩子,须得赔偿才行。”   念夏便掏出钱袋想要给她几十个铜板。没成想那妇人脸一板不悦道:“撞伤了孩子只赔这么些吗?还有我这菜摊也因你们耽误了,你须得给我十两银子才是。”   这话一出旁边围观的人皆是吃了一惊。那孩子不过皮外伤,她的菜统共也不值几个钱,居然一开口就是十两银子。   那可是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这明摆着就是讹人。   念夏也恼了,把钱收回道:“本就是你自己没看好孩子冲了出来,我还未怪你孩子惊吓到我家的马,你倒反过来讹我。你若不要就拉倒。”   “你说什么, 我讹你?看你不过是个小丫头,倒是伶牙俐齿很会狡辩, 果真是没读过圣贤书不知礼数。”   “我没读过难不成你读过?你一贩菜的张嘴闭嘴圣贤书,倒也好笑。”   妇人双手一插腰显然是被气着了, 一扭头索性走到马车边去敲余嫣的窗户:“主家在里面吧, 既然丫头不懂礼数,那就劳请主家来说道说道这个事了。”   马车上的帘子动了两下,楼上雅间里的两人心也跟着动了两下。那小丫鬟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楼下, 一直到车帘后面露出余嫣的半张脸来,她才算松一口气。   然后她附到蒋妍耳边道:“姑娘,这事儿应是成了。”   “成了就好,我们且再看看,看她们会说什么。”   “是。”   -   楼下大街上,那卖菜的妇人既敲了余嫣的车厢,她便不得不露面说上两句。本想着息事宁人,十两银子给就给了,没成想刚掀起帘子看了那妇人一眼,余嫣便愣住了。   “温、温婶子。”   那妇人本来憋着一口气要发作,见到余嫣后那气瞬间便收了回去。两人皆怔怔地望着对方,过了片刻后那妇人两眼一红,眼泪哗哗地就落了下来。   余嫣见她这样赶紧下车来安抚,念夏也急急走上前来,生怕余嫣吃亏。   “不妨事,是我的一个故人。”   余嫣挡在念夏与温婶子之间,先是仔细打量了后者几眼,随即柔声道:“婶子怎么在这里,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那温婶子哭了一会儿勉强止住了眼泪,只呜咽道:“自从你爹事发后,我家老温也被连累得不行。好好的差事丢了不说,又接连生病吃药把77ZL那一点家产全都搭上了。你如今也瞧见了,我只能带着宝儿前来贩菜度日,每日换点钱回去,连吃都吃不饱,更不论拿钱给他买药了。”   余嫣听她提起父亲不由心酸,赶紧从怀里掏出钱袋来塞进她怀里。   温婶子却是连连推脱:“你可别误会,我找你说理可不是为了要钱。本不知道是你,就为了辩个清楚,如今既是你的车子,我更不会计较了。”   “婶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同温叔从前那般照顾我,如今温叔病了我给他请个大夫是正理。只是我如今不方便抛头露面,所以只能把钱给婶子。婶子别管其他,先给温叔抓药要紧。”   说罢又看向那孩子,“宝儿也是瘦了许多,我竟没认出来,这些日子你们也受苦了吧。”   这温婶子的丈夫温良乃是她父亲的门客,从前两家来往颇为密切。自从她父亲事发后温良想来也受到了牵连,虽没有被下狱,但肯定受了不小的惊吓。   要不然也不会缠绵病榻一睡不起。   余嫣想到自己的凄凉处境,对温良一家人更为同情,当下就忍不住想要去温家看看。   “婶子如今住在何处,不如带我去看看温叔?”   “离这儿不远,就在前面的将军胡同里。”温婶子边说边招呼儿子到她跟前来,正想要领余嫣上自己家瞧瞧去,就见不远处马蹄响起,紧接着便有人朝这边跑了过来。   余嫣一眼就认出了是萧景澄身边的人,几个护卫一现身,街边的小摊贩便吓得直往角落里躲。好在那些护卫并不伤人,只都围拢到余嫣的马车附近,警惕地望着周围。   人群里很快走出来一人,是严循,他牵着马走到近前,见了余嫣便行礼道:“余主子,这是出了什么事?”   余嫣怕他们吓着人,赶忙道:“无事,不过是我碰到一个故人罢了。你还是让他们散了吧。”   严循却道:“王爷来了。”   说罢往旁边一侧身,余嫣这才看到不远处的高头大马上萧景澄端坐在上面,正朝她看过来。   他一露面围观的人群立马就散了,很快就剩余嫣他们几个还站在原地。   余嫣抬头与他对视了几眼,旋即又低下头去。她有些心虚,害怕他会责备。如果只是说她的话倒也无妨,就怕他连温婶子也一起迁怒。   但萧景澄什么也未说,只下了马朝她走过来,余嫣怕他吓着温婶子和宝儿,赶紧过去迎他:“王爷来了。”   “嗯,正巧路过。”   他倒没令人跟着余嫣,纯粹是出来办事,回皇城司的途中经过此处,远远看见她的身影,所以才忍不住现身。   这会儿日头正毒,她站在那里同人说话,脸颊被晒得粉粉的,额头上还有薄汗,看起来又难耐又惹人怜惜的样子。   萧景澄原本怪罪的话就没说出口,换了个语气道:“不热吗,要不回车上去?”   “好。”余嫣听话点头,又看了一眼温婶子,小声哀求道77ZL,“王爷可否容我再跟她说两句。”   “好。”   余嫣便又走回温婶子身边,先向她告罪说今日无法去探望温叔,又让她赶紧找大夫抓药去。说话间悄悄拨下了手上的一个银镯子,塞进了温婶子手里。   待做完这一切后她便走回到萧景澄身边,由着她拉起自己的手上了马车。很快车夫便挥起了鞭子,马车重新上路朝着文懿院的方向去了。   沉静了许久的街市这才慢慢活了过来,严循也带着护卫离开,那些小贩们又重新聚到了一起,少不得要就方才的事情说几句嘴。   宝儿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有些害怕,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小声道:“娘,咱们回家吗?”   “嗯,回家。”   “那宝儿想吃糖可以吗?”   “可以。”温婶子看了眼手中的钱袋和镯子,脸色沉了下来。   这个余嫣果然是发达了,一出手便是这么多银两。看来坊间传闻她做了某位高官的屋里人这事儿是真的了。   呸,一个官家小姐,这般自甘堕落,连个妾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个玩物。亏她父亲当年教她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她怎能这样自轻自贱。   更何况那男人还是郕王,她难道不知道当初她们余家是被谁给抄的家吗?她怎能为虎作伥与这种人混在一起。   是忘了她爹被这人害得有多惨了吗?   温婶子紧了紧手中的银钱,连菜摊都没管便带着孩子离开了。余嫣给的她自然会用,这都是余家欠她的。   若不是被连累她的夫君如今还好好的当个教书郎。这笔账她得一样样问余嫣讨要回来。   茶楼上,小丫鬟一直看着底下的人都散了,这才转头去看自家小姐。刚要开口说话,却见蒋妍满面眼痕,手中的茶盏也已跌落在脚边,弄湿了一片衣裙。   小丫鬟不由急了,赶紧拿帕子替蒋妍擦裙子,又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明明计策成功了,怎么反倒哭起来了。”   蒋妍却咬着唇不说话,心里的恨意已是铺天盖地。   从萧景澄出现的那一刻起,她便控制不住自己,恨不得冲下楼去。尤其是眼睁睁看着他去拉余嫣的手,扶着她的纤腰上马车,蒋妍的心里便升起了滔天的怒火。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她这样的世家贵女,跟杨家又是亲眷关系,甚至算得上是萧景澄的表妹,却敌不过一个差点被卖进教坊司的贱婢?   早知她这么碍事,当初就该在她家落败时直接将她给解决了。不让萧景澄有机会见到她,便不会有现在这般叫人吐血的局面了。   这个女人就该死,妨碍她嫁进郕王府,想要和她争宠的女人都该死。   可她有萧景澄护着,谁也伤不着她。看看不过就是在街市与一菜贩起了争执,萧景澄立马就赶来为她保驾护航。   他日若她嫁进府里,只怕做主母的她还得日日看个妾氏的脸色过活。   一想到余嫣会在萧景澄婚后被接入府中,蒋妍便77ZL吓得浑身发冷。今日不过街上看了一眼便已这般难受,他日若她天天与王爷恩恩爱爱,她该如何自处。   若王爷夜夜宿在她屋里怎么办,若她生下长子又该如何?   蒋妍恨不得现在就找把刀子,亲手把余嫣的脸划花。   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便是最大的祸害!   -   余嫣跟着萧景澄回了文懿院。一路上她总想同对方说点什么,奈何萧景澄一上车便闭目养神,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余嫣无奈只能闭嘴。   回到家中正是午膳时分,萧景澄陪着她用完饭后便要离开,余嫣见状赶忙叫住他,递了一杯茶上去,又小声道:“王爷上回的眼罩用的如何?若觉得好的话,我再给王爷做一个,替换用着可好?”   萧景澄冷了她一路,知她心里忐忑有意讨好,见她站里垂着头举着杯子的可人模样,忍不住想伸手去抚她白嫩纤弱的脖颈。   这本也不是她的错,他实在不必迁怒于她。   于是顿了顿还是接过了茶盏,放在嘴边抿了一口,又还回她手里淡淡道:“你若喜欢便做吧。不过记得不要太累,针线做久了对眼睛不好。”   话音刚落便见余嫣的身子明显一松,随即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都有了华彩:“妾身知道了,妾身谢王爷关心。”   萧景澄终于没绷住,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又伸手抚了抚余嫣的发丝,叮嘱道:“近来天热,你少去外头走动,以免中暑。若想要什么便叫你的丫鬟去买,若怕挑不中就让掌柜的来府上一趟,你慢慢挑选便是。”   余嫣知道他的权势,若他开口京城各大铺子的掌柜哪个不巴巴地送货上门。只是她向来低调自然不会如此张扬,于是只道:“妾身知道了,往后让念夏去买就是。”   萧景澄见她不争不闹不由松一口气,又叮嘱了几句后这才转身迈出了屋子。   一直到走出别苑大门,他才把严循叫到跟前,令他去查今日街市上碰的那个妇人。   严循办事效果一向高,何况只是一个菜贩,不到一个时辰就已把人打听清楚,回到皇城司向萧景澄复命。   “属下已查过,此妇人的丈夫姓温,从前乃是余家的门客。余大人出事后这位叫温良的门客便离开了余府,如今暂住在将军胡同内。他天生体弱,被余大人的事情一吓更是一病不起,家里如今生计艰难,所以他的娘人才带着孩子上街贩菜,就是今日同余姑娘说话的那位妇人。”   “那菜摊从何时开始摆起?”   “从余家出事后没多久就摆上了。温良是个药罐子,自小药不离手,如今病得更厉害,家中仅的有银钱都拿去抓药请大夫,所以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听一同贩菜的其他商贩说,这位温婶子说话向来这样,倒不是有意为难余姑娘。温良没有其他家人,如今就靠娘子过活。属下着人跟着他娘子,见她拿了钱后确实去药铺抓了几帖药77ZL,随即归家不曾见过其他人。”   萧景澄听了沉吟不语,严循见状忍不住道:“王爷,可是此妇人有什么不妥?”   “并无不妥。”   从严循所说来看,一切都对得上也都很合理。或许这就是一个巧合也未可知。   毕竟他今日打那街市过,也是碰巧撞见了余嫣。京城说大也不大,热闹的街市就那么几条,余嫣上街正巧碰上了温良的娘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不知为何,萧景澄从见到那妇人起,眉眼便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思来想去他还是吩咐严循道:“去寻个地方,将温良和他的家人先安置起来。”   严循听了神情一凛,下意识道:“那要派兵把守吗?”   “不必,他们不是犯人,也别以皇城司的名头。只说是余姑娘给安排的,令他们住得舒适一些。”   严循这才明白王爷不是想软禁这几人,而是想给余嫣做人情,于是应了一声扭头就去办了。   萧景澄看着严循走远的背影,抬手抚了抚眉,眉心却始终皱成了一个川字。   -   余嫣待在家中自然不知温家发生的一切,乖乖待在府中一步也不曾踏出正院。   只是她心里始终惦记着温良一家人,每日里枯坐桌前神思涣散,总是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念夏便看出了她的心思,主动提议道:“主子既不方便出门,不如我去走一趟看看那几人如何?”   余嫣听了自然欢喜,却也担心:“万一叫王爷知道……”   “王爷只是怕外头天气热着主子,又不曾怪罪过主子见家人朋友。且我去去便回也不会有人知道。”   余嫣想起那日当着萧景澄的面接济温婶子,他确实未说什么,又想到人命关天生怕温良捱不过去,于是便同意了念夏的提议。   “你且再带点银钱过去,只叫温婶子一定抓点好药。”   门,只得麻烦你替我去看一看他们,再带些银钱过去。”   念夏收了她递过来的荷包道:“姑娘放心,我一定把差事办好,可还要带些别的东西回来?”   余嫣本来想说不用,又想着念夏出门的事情或许会传到萧景澄耳中,便道:“你再同我去喜福斋买些桂花松子糖回来,别的便不用了。”   念夏做事爽利痛快,出去了大约两个时辰后,很快便赶了回来。   只是她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余嫣见她一张脸又红又白的,还道是被晒着了,赶紧把她拉进屋里喝茶。   “可是外面日头太盛?”   “那倒不是,这么点路也不算什么。只是主子我去到那将军胡同,却没有找到温良一家人。”   余嫣一怔,喃喃道:“所以温婶子是骗我的?”   “那倒不是,我起先也是这般想的,后来在胡同里找人打听了一番,才知温良一家原本确实住在这里。只不过前几日他们就搬走了。”   “搬到了何处?”   “好像去了城南,具体哪里还得再打听打听。”   余嫣听了脸色悄悄和缓了几分77ZL:“照这么说来他们日子应该还过得去,好歹还有银钱搬家。”   “可我听说这回搬家似乎不是他们自己花的钱。邻里有个老伯说了,说有几个年轻男子找上门来给他们的新住处。我听他描述了一番,其实一个似乎有点像,有点像……”   “像谁?”   念夏自知失言赶紧捂住嘴,但已然迟了。在余嫣目光的逼视下,她不得不开口道:“似乎像严都知。但我也不确定,或许只是我想多了。”   余嫣却知道,此事绝不是念夏想多了。   严循是什么人,萧景澄的心腹,皇城司六品都知。他那样的气度和风韵,并非普通人可以相比,也断然没有看错的道理。   那老伯既能描述得如此详细,可见此人一定是严循。而严循与温良非亲非故,哪里会帮他帮家,无非是萧景澄的主意罢了。   可王爷既有心帮温家,为何不将此事说与她听?   还是说他的本意并非是要帮温良一家寻个更好的住处,令他们搬离将军胡同,不过是防着她找上门去了。   为何萧景澄不愿意自己与温家人接触,余嫣陷入了迷茫之中。   仔细想来萧景澄似乎从来没有禁止过她做哪些事情,但又似乎总不愿意她与过往有所牵扯。   她真就像他豢养的一只鸟儿,只能活在他圈禁的一方天地时。但凡露出想要飞出去看看的念头,他便会不动声色地将她摁回去。   他是如来佛,而她是他掌心的孙悟空,永远也别想飞出去。   -   那天晚间萧景澄从皇城司回来后,一进屋便见到余嫣坐在那里出神。   她面前的小几上摆着针线筐子,内里有一副刚做了一半的眼罩,看颜色和花样大概是做给他的。于是他上前拿起那布料看了看,口中道:“这回做的这个更鲜亮些,比上回那个更好。”   余嫣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赶紧敛了心神起身行礼:“王爷回来了,也没人来说一声,倒叫妾身失礼了。”   “无妨,我令他们不要喧哗以免吵着你。你方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这料子上要不要绣点什么。”   萧景澄看她一眼,淡笑道:“若是想不好,那便绣对鸳鸯上去吧。”   余嫣还在想温良家的事情,听到这话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萧景澄令她绣鸳鸯,是想说明与她有几分情意,并非只拿她当个摆件看?   可他或许不知,世人虽有赞颂鸳鸯的诗词,却不想这鸟儿并非如人们所想的那般专情。   所谓的至死不渝不过是谬谈,事实上鸳鸯只是在交配期才会整日腻在一处,为养育幼崽临时搭伙过日子罢了。一旦幼崽养成便会分道扬镳,而非常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绣对鸳鸯在上面,想想颇为讽刺,却又与她眼下的情境颇为契合。   她与萧景澄岂非就是互相需要的关系,他看中她的美色,而她倚仗他的权势,互取所需地活着罢了。   一旦哪日他不需要77ZL他了,便如那鸳鸯一般说散便散了。   或许还不如鸳鸯,因为他们连共同的孩子都不会有。   余嫣想得出神,没注意到萧景澄已然伸手搂住了她,双唇吻过她的脖颈,突然用力吮了一口。   余嫣吃痛轻抽一口气,这才清醒过来,柔声道:“王爷……”   萧景澄本来只想嗅嗅她身上的美人香,这一吻却是来了兴致,凑到她耳边沉声道:“换一个。”   余嫣便知他何意,立马听话改口道:“怀周……”   “嗯,再唤一声。”   “怀周……呀!”   余嫣没料到他会咬自己,整个人顿时僵在那里。萧景澄却在此时往她口中塞了点东西,余嫣一品才知是下午念夏买回来的松子糖。   就听萧景澄边喂她边问:“哪里来的糖?”   “念夏买的,上回在苏州吃过觉得不错,听说喜福斋也有,所以我令她买了一些回来。”   “好,你既喜欢苏州的吃食,我让人备个苏州厨子,往后天天给你做。”   余嫣赶忙道:“王爷不必麻烦了……”   话没说完人已被打横抱起,萧景澄径直朝内室走去,边走边道:“为你做的安排便不是麻烦。”   “那、那是什么……”   萧景澄将她放在床上,凑过去吻住她的唇,含糊地溢出一句话:“是甘愿。”   当真是甘愿吗?   余嫣只盼着这是一场梦,永远都不要醒来才好。 第48章 守宫砂 她既跟了他,他便一世不会负她……   余嫣第二日没能下得了床。   昨日萧景澄似乎有心事, 于是比平日里更狠了几分。且无论余嫣怎么哭泣求饶都没有用,一直到她脱力完全动不了,萧景澄这才收手。   想起他抱着自己一声声唤她的小字“蓁蓁”时的情景, 此刻仍言犹在耳。   余嫣艰难起身叫了一声忆冬,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已有些发不出声了。   于是她便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整日, 到晚间的时候萧景澄也未前来, 只派严循来送了东西,又说事忙要待在皇城司几日。   余嫣听了这话不由松一口气。   她现在有些怕见萧景澄,尤其是怕夜里见着他, 一想到他在要那样“折磨”自己,她便浑身抖得厉害。   到底怎么了?明明该她有心事有疑问才是,怎么他比自己更不痛快。   是公事烦杂自己吵着他了吗?   不来也好,他不来余嫣便能轻松几分,在床上躺了一天后她终于能勉强下床。又用了几天伤药后这才恢复如初。   如此这般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余嫣每日关在屋里绣花抄经,偶尔也会想起萧景澄,想他办差是否顺利,哪天还会再在她这里来。若他来了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如何才能忍着不追问温良一家的事情。   结果这般等了几日还没等来萧景澄,却等来了另一位大人物。   那日徐管家匆匆来报:“回余主子, 宫里的刘公公来了,您快上前厅去吧。”   余嫣听了后直发懵。她曾听萧景澄提过, 刘公公名叫刘振,77ZL 是英宗身上最得脸的大太监,向来只为皇上办事。   刘公公突然来别苑,难不成是来找王爷的?   可王爷在皇城司啊。   余嫣不由想起上回被皇后宫里的人带走的情景, 吓得后背僵直。   坤宁宫阴冷的偏殿内,那凉透心的软榻,还有那两个面目可憎的嬷嬷,以及她们伸向她下/身的手……   余嫣吓得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子一晃差点又跌坐回去。   还是念夏手快赶紧扶住她,忆冬则在一旁追问:“刘公公来做什么,可是寻王爷?”   “并不寻王爷,就是寻的主子。主子还是快去吧,听说刘公公带来了宫里的旨意,主子接驾迟了可是大不敬。”   余嫣听后唯有打起精神,惴惴不安地去了前厅见刘公公。   好在一进门便见对方满脸笑意望着她,不像是来者不善的模样,令余嫣略感宽心。但她还未来得有开口,刘公公便冲她一扬手,笑着道:“余姑娘请接旨吧。”   这话一出连同余嫣在内的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在场大多数人都是奴才,没怎么念过书,对刘公公念的口谕也是听得一知半解。但余嫣和他们不同,她自幼饱读诗书,刘公公说的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只是虽听明白了,心里却半点不敢往那方面想,甚至想问刘公公是否弄错了。   为何皇上会下旨除了她的贱籍恢复她良民的身份,皇上是如何知道她这么一号人小物的,又为何会给这么大的恩典。   原本她以为自己这一世都要背着贱籍到死了,却不料短短几个月人世沉浮,发生了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   余嫣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还是刘公公提醒她谢恩,她才赶紧重重磕下头去连声谢恩,直把脑袋都磕红了。   徐管家一早便有准备,待刘公公宣读完口喻后立马就将一袋子金元宝塞进对方手中,又留他喝酒吃饭。   刘公公口中推脱着说要回宫侍候皇上,到底拗不过刘管家被他拉着喝茶去了。剩下余嫣等几人站在厅内,一时谁也没说话。   过了许多余嫣才反应过来,慢慢地走回了正院。身后跟着忆冬与念夏两人,不时小声私语两句。   “这么说主子以后便跟我们不一样了?”   念夏淡淡回忆冬一句:“本也与我们不同。”   “话是这么说,可从前毕竟……不过也没什么,主子原就是官家小姐,先前算是落难。如今这日子是越来越好了,我真替她高兴。”   念夏看她一眼:“想通了?从前你可不是这般想的。”   “从前是不服气,可侍候主子久了才发现,没什么可不服气的。主子这般美貌又天性善良,就该命好才是。王爷喜欢她宠着她也是正常。”   忆冬自打余嫣替她挨了一板子后,对她的态度便发生了彻底的转变,如今已成了余嫣的拥簇者一枚,处处为她着想,真心实意想待她好。   至于肖想王爷这种事情她77ZL也早就丢掉了脑后。因为她这些日子她突然发现,王爷于那事上索要相当多,经常一夜欢愉过后她去侍候主子梳洗,便能看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痕迹,看得她心疼不已。   且她时不时还能听到主子哀哀凄凄的求饶声,听着听着便对那事儿没了想法,甚至一想到要侍候萧景澄便腿软。她可不如主子身娇体软,到时候非要死过去不可。   所以她现在早没了非分之想,只盼着主子过得好自己也能沾光便可。   可为何看主子的模样,并不似她想的那般高兴?   她看向念夏,后者给了她一记“我也不知”的眼神,两人面面相觑。   -   刘公公余嫣在屋里待了一天,到傍晚的时候几日不见的萧景澄终于又来了。   他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还给余嫣带了喜福斋的松子糖。   “那日见你喜欢便叫人买了一些。会做苏帮菜的厨子已叫人去物色了,过几日便会来。除了吃食外,苏州可还有别的东西讨你喜欢?我让人去采买。过一阵子便有商船去苏州进货,着人给你带几箱子回来可好?”   萧景澄难得说了这么多话,却见余嫣心不在焉没在听的样子,于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   余嫣吃痛呲了一声,委屈地看向萧景澄。   “我同你说话,你在想什么?”   余嫣赶忙道:“在想今日刘公公来的事情,王爷可知道了?”   “自然知道了。”   这是他为余嫣求来的恩典,他如何会不知。只是他看她这个样子,似乎并没有太过欣喜,不由问道:“怎么,不高兴吗?”   “怎么会,自然是高兴的。”   这倒不是哄他,除了贱籍恢复了自由身,哪里会不高兴。这是求也求不来的恩典,只是这恩典来得太过突然,令她有些许不安。   “没什么可不安的,”萧景澄将她的手拉进自己怀里,轻轻摩挲着,“你在苏州时曾救了我一命,我便向皇上讨了这个恩典。这是你该得的,只管收着便好。”   余嫣经他一提醒才想起在苏州府时她替他挡的那一刀。   后来想想以萧景澄的身手,当时即便眼睛被迷也未必躲不开那一刀。是她没有细想不管不顾就挡在了他的身前,才白白挨了一刀。   没想到一时的冲动之举,竟为她赢来了这么一份旨意,说起来还是萧景澄偏宠她的缘故了。   “对,便是偏宠你又如何。”   萧景澄丝毫不在意余嫣的顾忌,直白的话听得余嫣耳根子一红,随即又道:“王爷还是顾忌些的好,别为了我伤了与旁人的和气。”   “你说的旁人是指谁?”   他明明就知道她说的是谁,却非要逼她说出口。余嫣无奈叹了口气,只得道:“王爷太过纵着我,夫人会不高兴。往后王妃也会不高兴……”   “她不会。”   萧景澄淡声打断她的话头,“且你也不必顾忌她的喜乐。”   余嫣绝不是那种会惹事的人,待他日封了侧妃,便也不必事77ZL事受正妃磋磨。若正妃和善两人便能融洽相处。若正妃是个爱惹事的……   那他也不会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但眼下他还不打算告诉余嫣这件事情,一来怕吓着她,二来也需要再筹备一二。待一切忙妥后便会叫她知道。   她既跟了他,他便一世不会负她。   -   那一日的萧景澄比起上回温柔了许多,两人缠绵在一起难舍难分时,余嫣突然提起想去法净寺还愿之事。   “先前在菩萨面前许过愿,如今我既除了籍,也该去还个愿才是,否则菩萨该怪罪了。”   又怕萧景澄多心,立马添一句,“王爷可有空,陪我一道去可好?”   萧景澄知道余嫣是想让自己放心,笑着在她的腰上捏了一下:“你自管去,我近来都脱不开身,法净寺又是大寺想来不会有事,多带几个家丁护耳便可。”   顿了顿又道,“我把严循也拨给你。那一位刚入了翰林院忙得脚不沾地,只怕没空去寺里闲逛。”   这说是贺庆舟的事儿。余嫣也听说了,他不仅中了会元,还在殿试时因容貌出众被圣上钦点了探花郎,听说打马游街那一日大半个京城的姑娘都出动了,就为了看他一眼。   这样的好儿郎哪家姑娘不喜欢,只是不管她的身份是否恢复,他们都已无缘。   余嫣还想再说几句宽慰萧景澄的话,却不料他已重新将她翻了过去。   这一回她感觉对方比起方才的柔情,似乎又凶狠了几分。   是因为提到了贺庆舟的缘故吗?   -   萧景澄第二日便着人安排余嫣去法净寺一事,还特意叫严循查了贺庆舟的休沐日。   严循颇为不解:“王爷是找贺大人有事,想去府上还是叫他出来喝酒?”   “都不是,查查他哪日最忙,便安排余嫣那一日去法净寺。”   严循……   王爷是不是有点多虑了,贺大人就算休沐也未必会去法净寺,咋那么巧就能撞上了。   想多了想多了。   但王爷既这么说了,严循哪里敢不从,查了贺庆舟的当值表后,这才去安排了法净寺一行之事。   到了那一日萧景澄自有事要办,只让严循带人陪着余嫣去寺里烧香。原来严循想让余嫣的两个贴身丫鬟都跟着一起去,没想到清早临出门前忆冬吃坏了肚子一个劲儿地跑茅房,实在无法出门,最后只能另挑了个小丫鬟同念夏一道跟着去了。   今日的法净寺比起上回春日里半点不差,只因春闱虽早过了,但秋闱又要到了,且八月又正赶上中秋佳节,来寺里祈愿烧香的人便愈发多了。   余嫣他们来得早,进到大雄宝殿的时候内里的人还不算多。她既是来还愿的,少不得就要在菩萨跟前多磕几个头,且还不要人扶着,这样方才显得诚心。   那小丫鬟难得出门好奇心重,进了寺里便四处观望,趁余嫣磕头的时候走到一边听大师给人讲签文去了。   剩下严循等人留在殿外候着,一时间倒也无事77ZL发生。   余嫣在里头磕了许久的头,又跪在蒲团上替父亲求了许久,最后还问师父求了一支签,这才准备起身。   跪得久了有些腿软,站在一旁侍候的念夏赶紧上前扶住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张字条。   “主子,这是方才有人给我的。”   -   余嫣捏着那张字条藏在手心里,看一眼念夏道:“谁给你的?”   “就是那日在街市上不依不饶的那个妇人。”   温婶子?   余嫣想到他们举家突然搬出将军胡同的事情,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她也想去看看温良,但现实是她不可以。   她可以给钱给物帮他们度过难关,却不能跟他们有太多牵扯。否则萧景澄会不高兴。   想到上回忆冬因她挨的板子,余嫣深吸一口气,走到供台前拿出那张字条,看都没看就烧了。   “主子!”   念夏急得叫了一声,却被余嫣拍拍手,示意她别出声:“今日之事你只当没发生,日后也不必提起。”   说罢面色一沉,不许念夏再提此事。   念夏无法只能依着她,两人又去找了师父解签,这回余嫣没碰上钟清薇,听完了师父讲解的签文,得知是个上上签后十分满意,多捐了点香油钱后又去了斋堂用饭。   严循一早便来寺里打点过,到了用斋时间自然有师父过来引他们去了雅间。余嫣本想用完饭便回去,结果就听那小丫鬟不住地说后园那里的千鲤池。   “听说那里许愿极灵。我有一叔父年前生意上遇到了点难事,便去那千鲤池求了求,来年好运便来了。还有求姻缘的求高中,最灵的还是求家宅安宁的。听说有那妻妾不和的,或是官运不亨通的,求了之后立马家宅平安仕途扶摇直上……”   余嫣听她说得这么灵,倒也来了点兴趣。别的就罢了,她最想替父亲求一求前程。哪怕不能官复原职沉冤得雪,好歹也要能安度晚年长命百岁才好。   她来庙里一趟不容易,索性便一并求了吧。   于是用过饭后余嫣去了后院千鲤池处。去的路上那小丫鬟还在说道:“听说在千鲤池求愿时切不能让人听见,近身之人都要离得远远的。”   严循便道:“那可使不得,万一不小心跌入池里……”   念夏就道:“有我陪着主子便是了,你们这么多人全聚在那里,怕要吓坏人了。”   严循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于是到了池边便令护卫们分散开来,尽量隐藏在人群里不要引起旁人的注意。   好在今日千鲤池边人并不多,除了有一家老太太领着女眷在此处游玩外,便再无其他人。   严循就想看来传闻也有误,这千鲤池多半没那么灵验,否则怎么没有人满为患?   他斜倚在一棵老树上,抬头看看正盛的日头,突然觉得有点晒得慌。   另一边余嫣带着念夏走到了池边,小丫鬟则忙着去找鱼食喂鱼。念夏怕余嫣晒着,就把她往池边的假山处带:“咱们77ZL找个凉快些的地方,一会儿扔弹钱的时候主子背着点光,别叫太阳迷了眼睛。”   余嫣点头应下,便见念夏低头去解钱袋子,从里面掏出一枚枚的铜钱搁在她手心里。   正准备寻个好点的角落往池里投币时,假山后头的隐蔽处突然伸出手只来,一把拽住了余嫣的衣裳,用力将她拖了进去。   事发突然连念夏都没反应过来,余嫣便被人拖进了假山中。   她吓得失声要叫,却被人直接捂住嘴。紧接着便是温婶子低沉的声音喝道:“别出声,别叫人听见。”   余嫣见是她惊魂未定地点点头,这时便见念夏探头进了假山,余嫣生怕她喊起来惊动严循等人,便走上去冲她摇了摇头,强装淡定道:“我无事,你且在这里替我看着。我碰到个故人说几句便来。”   假山里光线昏暗,念夏似乎没看清里面是的人是谁,应了一声后便留在了原地。余嫣扭头看向温婶子,紧张道:“婶子找我是有事吗?”   “自然是有事,否则也不会让人给你递字条。不过我是没想到你这般心狠,连看都没看就给烧了。”   “婶子体谅,我如今的身份不便时常与你们相见。你若有难处我这里有些银钱你先拿去用……”   温婶子见她递钱过来便要伸手,却听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旁边喝道:“谁叫你收她的钱,我就算是现死,也不吃花她钱抓来的药。”   余嫣这才发现假山洞里还坐着个人,仔细一看这人形销骨立瘦弱异常,仿佛只剩一口气吊着。   她看了许久才依稀觉得眉眼很像温良,于是试探着叫了一声:“良叔?”   “别叫我,我可不敢认你这样的大侄女。你如今是郕王的人,我哪里受得起你这一声叔。”   余嫣听这话就知道,此人必是温良无疑。   想不到不到一年时间,他竟瘦成了这副模样。余嫣关切地问:“良叔你如今可还好?”   “我好得很,你是不是盼着我死?我就偏不死,我非要看看你这为虎作伥的丫头会有什么好下场。”   余嫣听不明白他的话:“这是什么意思良叔?”   “什么意思?你不是跟了萧景澄吗,还来问我什么意思。说句不好听的,你这跟认贼作父有什么不同。他抄了你的家流放了你爹,害了你余府上上下下一片凄惨。可你呢,转头竟是做了他的人,你还有什么脸同我说话!”   温良身子不行,说了这么几句已是咳得不行。他拿帕子捂着嘴拼命掩饰咳嗽声,温婶子则赶紧上前替他拍背,又怒其不争地看向余嫣:“你好歹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从前那么柔顺乖巧的一孩子,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余嫣只觉得这两人一直在她耳边说话,可说的什么她竟是一句也听不清了。   脑子里嗡嗡响个不停,她极力伸手扶着假山才没叫自己倒下去。那假山壁凹凸不平,刺得她掌心微疼。   也正是这疼痛感才77ZL令她保持了最后的一丝清醒。   她望向温良,咬牙道:“你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咳咳。我说萧景澄让人抄了余家,把你爹流放崖州,还乘人之危抢了你去。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温婶子见丈夫越来越激动,赶紧又给他拍背,还轻声劝道:“你少说两句,也别直呼其名,万一让人听到。”   “听到便听到,我身子都这样了,难不成还怕他杀我?”   “你不怕,难道也不怕他对宝儿不利吗?”   温良听到这话表情一滞,随即看向余嫣:“呵,现在说这些都迟了。有她这么好的一个世侄女,咱们的宝儿还能不被对付吗?你也别想了,只要她一句话那郕王今日就能取我们的性命。”   温婶子一听便落下泪来,眼巴巴地望着余嫣:“阿嫣,你不会的对不对阿嫣?”   余嫣没有回答她,她这会儿整个人如坠冰窑,从头到脚都是凉的。她犹如一缕游魂般走出假山,推开了前来扶她的念夏,漫无目的地沿着千鲤池走着。   原本在池边的另一户人家已然走了,这会儿除了他们几个就没旁人。严循靠在树荫下远远看过来,只当余嫣是在绕着池子散步,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他又低下头去同一个护卫说了两句,等再次抬头的时候才猛然发现,余嫣已然不见了。   严循立马急了,手里的刀一紧便跳了起来,冲上去一把抓住念夏道:“主子呢?”   念夏也是一脸惶恐样:“我、我也没看到,主子明明绕着池子走,突然就不见了。”   “不会掉进去了吧?”小丫鬟在一旁插嘴道。   严循却立马否决:“不可能,掉下去必然有动静。大家赶紧四处找找,看主子去哪儿了,快!”   护卫们立马行动起来,沿着池边开始寻人,却未料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余嫣的身影。这下子连严循都吓得冷汗直流,只觉得烈日当空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完了,他今日找不回余嫣,只怕会死吧。   -   余嫣此刻却是在离千鲤池不远的一处厢房里。   她是被人强行带来此处的。原本她正魂不守摄地走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婆子力气贼大,直接就将她连拖带拽地拉来了此处。   她被推进厢房摔倒在地后意识才清醒过来,看了眼满屋子的妇人有些迷茫。   这里面有些人似乎颇为眼熟,但如今她脑子混沌根本想不起来。上首坐着的那位老太太年事已高,看气度和打扮应该是哪家高门的老封君。   这些人把自己掳来此处做什么?   余嫣身子一颤想要爬起来,就在这时只见坐在老太太下首的一个中年贵妇皱眉道:“母亲,为何让人把这丫头带过来?”   老太太的目光一直落在余嫣身上,打从她出现在千鲤池起,她便注意到了她。   没办法,这张脸实在叫她印象深刻,想不记得都难。当年便是这么张脸,闹得她家宅不77ZL宁夫妻失和。想不到时隔几十年,同样的一张脸又出现在了眼前。   老太太一时气盛便叫人把她抓了来。   那个女人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这世上还有人和她长得这般像。她若活着也该跟自己差不多年纪了,也该丑得见不了人了。   长得再美又如何,还是短命早就死了。可她死便死吧,为何还留了后人?   老太太怒目圆睁冷哼一声,吩咐身边的婆子道:“把她的脸抬起来,我要好好看看。”   一个满脸凶相的婆子走到余嫣身边,一把就抬起了她的头,动作粗俗毫无怜惜之情。   余嫣跪在那里无法起身,仰头看向那老太太,颤声道:“请问主家是哪一位,为何、为何要将我带于此地?”   “你一小小贱婢也敢管我是哪家的。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余嫣拼命摇头,总算摆脱了那个婆子的手,然后淡声道:“我姓余,家住城东。我今日与家人一道来寺里烧香。你若再不放我走,他们一会儿便寻过来了。”   “寻过来便寻过来,难不成我张家还会怕不成。”   张家?余嫣一听这话再次认真打量起屋里的人来,这才认出方才开口的中年贵妇是张夫人。   这张夫人她曾在宴席上见过一回,听闻是当朝皇后娘家哥哥的夫人。   这么说起来这位老太太像是张老夫人,当今皇后娘娘的母亲了?   -   余嫣被张老太太强行留在厢房里,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走。   一屋子的女眷只能陪着,有些忙着幸灾乐祸,有些则面露难色,总想劝老太太几句。   可这张老太太既是张相的原配,平日里不管在府里还是去别家做客,那都是呼风唤雨惯了的人。   她今日既想针对余嫣,就不会轻易放过她。   见余嫣娇娇弱弱地跪坐在地上她心里就来气,恨不得拔上头上的簪子立马毁了这张脸。她狠狠拍了下桌子,喝道:“说,你到底是谁,姓甚名谁?”   余嫣却不敢说出实话。   张皇后的狠辣她到现在还记在心里,那种拿别人当蝼蚁恨不得一脚碾死的高傲姿态,与眼前的老太太如出一辙。   余嫣摸不透张老太太为何针对自己,生怕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也如张皇后一般针对她,于是只能编了个谎话想要圆过去:“民女姓郑是津沽人士,随家母来京城姨母家小住。听说法净寺香火鼎盛慕名前来,若无意冲撞了老太太,还请见谅。”   张老太太听她一张嘴说得头头是道,心里愈发来气。   长了一张国色天香与那贱妇极为相似的脸孔不说,连说话也跟贱妇一样能言善辩。当初那贱婢就是凭着一张讨人喜欢的巧嘴,才勾搭上了如今的当朝宰辅她的夫君张相。   那段日子张老太太简直夜不能寐,尤其是得知那贱婢怀孕后,更是叫她几近崩溃。   可她明明让人把那女人生的孩子弄死了不是?为什么这世上还会有与她这般相像的女子77ZL出现。难不成当年那贱婢的孩子没有死,被她逃出宫去又跟人悄悄生了孩子?   张老太太一想到这个可能简直怒不可遏,顺手就把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那声音吓了众人一跳,方才开口的那中年妇人又忍不住劝道:“母亲,不如把人放了吧。这姑娘既是跟家人一起来的,这会儿只怕她的家人已在寻找。若是叫人报了官便不好了。”   张老太太却是不允:“哪里来的家人,你且听她胡说。方才在池边我看得清楚,不过两个小丫鬟陪着罢了。既是不老实可见有古怪,就算报官又如何,顺天府尹若想管我,也得先看看我身上的诰命不是。”   这话一说直接把那妇人的话堵了回去。余嫣清楚看到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敢再忤逆婆婆。   张老太太满脸得意神色,又指着身边的婆子道:“去,查查她的身子。一看她这模样便知不是个正经人,什么姑娘小姐,只怕是哪家花楼里出来专门勾搭男人的。”   婆子应了一声是,立马就上前来扯余嫣的衣服。   余嫣今日出门梳的不是妇人髻。萧景澄对她的穿衣打扮甚少干涉,虽也曾让人给她挽过妇人髻,但平日里并不拘着。   今日出门前忆冬说新学了个少女的发髻想给余嫣试试,她便同意了。   反正她的身份不妻不妾的,根本算不上正经的妇人。既不是某人的夫人太太,又何必强行扮妇人呢?   没想到张老太太竟会拿这个说事。余嫣眼见婆子上前来,只得拼命护着自己的衣襟。可婆子力气比她大得多,且还不止一人,三两下就扯开了她的领口,露出了她雪白细嫩的胳膊。   婆子定睛一看如获至宝,朗声冲张老太太道:“老祖宗英明,果然是个不安分的。梳着少女髻守宫砂却没了,想来是还未成亲就与男人私相授受,是个不知廉耻的荡/妇淫/女。”   张老太太一听这话整个人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拄着龙头拐杖几步就走到了余嫣跟前。待看清她手臂内侧当真没了守宫砂后,不由冷笑起来:“果不其然,我就知道此女有问题。还与家母一道来京城小住,你家母可知你这般不知羞耻?”   说罢便要吩咐人给余嫣掌嘴。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一位少女突然出声道:“祖母,我觉得这女子有点眼熟。”   那先前开口的妇人便瞪了少女一眼,显然是嫌她多嘴了。少女大约是她女儿,被母亲瞪了后往后缩了缩,没敢往下说。   张老太太却是不依,非要她说个所以然出来。少女拗不过只能道:“我看她有点像以前在哪家家宴上碰上的小姐,也可能是我眼拙看错了。”   “小姐?哪家小姐会成亲前便与男人做那样的事情,说出来祖母都怕污了你们的耳朵。她若真是个官家小姐,那便更该死,不知自爱的东西。”   张老太太越说越生气,立马就吩咐嬷嬷给余嫣掌77ZL嘴。好在这时那妇人又跳了出来,力劝道:“母亲,若她真是哪家的小姐,打了只怕不好。万一与老爷在官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怕伤了和气。母亲若生气教训她几句便是了,千万别动怒气坏了身子。”   她这一番话分析利弊又刻意讨好,确实把老太太哄住了几分。只是掌嘴虽是免了,余嫣却还是走不脱,被扣在这小小的厢房内。   张老太太先妇人把几个小辈一并带走,又叫人到外头去看门,自己则带着几个婆子,一副今日不把余嫣的来历审个清楚不罢休的架势。   -   另一边严循等人寻余嫣已是寻得快疯了。眼见着人实在找不到,他也不敢再耽搁下去,立马派了人去皇城司找萧景澄,自己则寻了方丈等人,势要把这法净寺的每一块地都翻一遍才是。   他始终相信余嫣还在寺内。   她从众人的眼前消失不过须臾功夫,且千鲤池离寺庙山门颇远,从这里一路把个女子带到门口坐车逃跑,几乎不可能不被人撞见。   今日寺里这么多人,为了避开人群往后山走的话,那些人的脚程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严循带的这几个护卫不仅功夫了得,且都会飞檐走壁。那些人带着个女子根本跑不快,如果往后山走一定会被他们截住。   可当时他一发现余嫣不见便让人去后山追,却没有追到人,可见余嫣此刻人必定还在寺中。   只是法净寺乃是大寺,寺内还供奉着高僧舍利,在京城的地位非同一般,便是皇上也曾来此烧过香。   以严循六品都知的身份自然无法令方丈答应彻查整个寺庙,唯有等萧景澄来才能一间间屋子细细翻找。   只是这样一来时间所耗颇多,严循又怕余嫣遭到不测。   余姑娘若是有什么闪失,他还有什么颜面去见王爷,只怕就剩自刎一条路了。   好在派去的人脚程很快,不多时萧景澄人便到了。   他一到整个法净寺便如临大敌,不仅寺里的方丈师父样战战兢兢,就是来上香的香客也都吓得站在原地轻易不敢动了,甚至有人腿软当场便要跪下行礼。   萧景澄却不理会这些,大步迈进寺内后便冲方丈道:“即刻关闭山门,没皇城司的令牌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方丈却有点为难,他一想到张相家的老太太今日带家眷前来烧香,万一山门关了惹了她们的不快,他该如何是好。   “王爷,寺内人多嘴也杂,不如让人在门口守着,先放一批人出去。有那不坐车只走路的,查验无误后便叫他们离寺。还有些官府女眷,自然不会做这等恶事,不如也先放了再说……”   萧景澄却不允,负手立于台阶下扭头看向方向,语气冷漠又淡然:“光天化日之下寺内发生强掳发女之事,方丈是否觉得此乃小事,是本王小题大做了?”   “不不,不敢不敢,此乃大奸大恶之事,老衲自然听王爷的。”77ZL   察觉出萧景澄动怒,方丈再不敢多言一句,立马叫人封锁山门,又令人一间间屋子打开叫皇城司的人搜查。连他自己的厢房都不例外,皇城司的人连一个角落都没放过。   可饶是如此依旧寻不到余嫣的踪迹。萧景澄叫来严循细问道:“你且说说事情的全部经过。”   严循便从余嫣来千鲤池说起,一路说到她从假山处走出来绕着池边慢走,再然后整个人消失的经过。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从余主子绕池而走到发现她不见,当真只是弹指之间。所以属下第一时间便搜查了千鲤池附近的厢房,却未有发现。”   这也是严循想不通的地方,掳走余嫣的除非是绝世高手,否则以他们的身手不可能追不上那人。除非他们掳人后就近藏匿,可那附近他们几乎都搜过了啊。   “没有漏过一间屋子?”   严循一怔,喃喃道:“还有一间。那屋子里的人不是寻常人,所以属下……”   “不管是何来历,皇城司掌百官事依例便能搜查。便是陛下来了为保安全,也不能有所疏漏。”   “是,属下明白,属下现在就去搜。”   方丈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尤其是听到萧景澄提到圣上时脸上那波澜不惊的神色,不由心头一惊。   幸好他没有为了张家得罪郕王殿下,张家再厉害能有皇上厉害?眼前这一位可是连皇上都不怵的人啊。   方丈悄悄抹一把额头的冷汗,赶紧陪着萧景澄去了张家歇息的厢房。   -   厢房内张老太太审余嫣审得有些累了,这会儿正让人给自己捶腿。   这个小丫头嘴不是一般得硬,软硬兼施皆是不吃,无论怎么问就是不肯说出身世来历。   她越这样张老太太就越是不想放她走,非要跟她犟到底不可。   正在那里搜肠刮肚再想些阴毒招式对付余嫣时,就见外头守着的婆子急匆匆进来,附到她耳边道:“老太太不好了,郕王殿下来了。”   张老太太眉头一皱:“他来做什么?难不成这个小丫头还与他有关?”   婆子不敢乱猜,只不安道:“如今怎么办才好,万一让人查以此处……”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老婆子顶着。难不成一个小小的贱婢比我老婆子的面子还大?就算她真是郕王的人,我今日问他要了这个人又如何。”   话音刚落门便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十几个护卫一拥而入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萧景澄从人群中走出,满脸倨傲肃杀之气。 第49章 告别 他会替自己收尸的吧。   屋内所有人皆是脸色一变, 唯有余嫣没变。   她满脸冷静地跪坐在地上看着男人从外头走进来。此刻临近黄昏天色渐暗,傍晚的余晖在他周身罩下了一层沉暖的光,愈发显得他整个人阴冷不近人情。   余嫣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没怎么好好看过这样的萧景澄。   初见时他也是冷漠淡然高高在上的, 但那时的自己身陷囹圄从77ZL不敢正面与他对视,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她阴差阳错成了他的人, 他待她也温柔了几分。但也谈不上多喜欢, 更像件衬手的玩意儿, 时不时拿出来把玩一番。   那时候的余嫣被这柔情迷了眼,看不透他的真面目。   其实,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睥睨天下大杀四方, 光一个眼神便够叫人浑身打颤。在能掌控人生死的神祗。   方才那么厉害的张老太太,一见到萧景澄竟也说不出话来,被人扶着连连后退,又强装镇定道:“你、你要做什么?”   萧景澄却未曾理会她,迈进门后径直走到余嫣身边,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一直到这会儿张老太太才像是反应过来,抖着身子快走几步想要去拦萧景澄。可后者哪里由得她放肆,只一个眼神望过去,张老太太便如定住一般, 再不敢向前一步,身子也不住发抖。   只是抖归抖她到底还是不甘心, 叫住萧景澄道:“郕王殿下还是想清楚为好,此女身家不清白, 恐与男人有苟且之事。你今日救了她, 来日怕是要被人笑话了。王爷向来爱重名声,该慎重为是。”   萧景澄却只淡淡扫她一眼:“张相也是爱重名声之人,却不知他的家人在寺庙强行掳人私设公堂。此事若捅到圣上跟前, 只怕张相的名声也会毁了。不仅如此,连皇后娘娘也……”   他未再说下去,但意思已十分明了。张老太太听了往后退了两步,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到了这会儿她方知自己有多鲁莽,掳了一个小女子这件事情,竟会给家人带来这么大的祸端。   为何这女子偏偏是郕王的人?难不成也与她的祖宗一样,是个专门勾引权贵的贱婢?   果然一样的脸孔就有一样的性子,这女人一定是那贱婢的后人,绝不会有错。   张老太太想到这里,一口气又提了上来。虽在郕王跟前闹了个灰头土脸,但回家定要从丈夫那里把这口气要回来。   只是一想到方才萧景澄威胁她时的语气,张老太太又心虚了几分。   张家向来与萧景澄不对付,当年皇位之争时两方曾是对立面,从来都是利益相悖的两方。虽说如今圣上器重萧景澄,而他又是皇家子孙,可在张家看来都不过是眼中钉罢了。   本就关系不睦,如今更是为了一个女人交恶,只怕往后朝堂之上更要争个你死我活了。   只是如今的张家已不是英宗刚登基时的张家,而萧景澄也不再是那个空有虚名的前太子之子。   从他一出手就剪除了越国公一家来看,如今萧景澄手中握有的权势早已深不可测。   想到这里张老太太后背一凉,终于虚脱地倒了下来。   -   萧景澄抱着余嫣走出厢房,一路径直抱上了马车。然后他才发现,怀里的小女子从刚才起就显得特别安静。   上了车后萧景澄依旧没有放开她,只令她坐在自己身上77ZL,整个人就这么靠在他的身前。他伸手抬起对方的脸来细细查看,边看边问:“他们可曾伤了你?”   余嫣却不说话,只摇了摇头,整个人颇为疲倦的样子。萧景澄虽说不信,但看她脸上确实没有伤痕,车内又狭小不方便检查,便按捺下了追问的冲动,只吩咐车夫行得快些。   法净寺离文懿院不远,不多时车便停在了别苑门前。萧景澄又抱着余嫣进了内室,叫来了冯大夫替她把脉开药。   余嫣自始至终都很安静,一句话都未说过,只在冯大夫问诊时应了几声。忆冬和念夏拿来了衣裳想给她换,也被她摇头拒绝。   萧景澄想起她在车上掩饰不住倦意的样子,便将下人都遣散出去,只自己留下来陪着余嫣。   此刻已是掌灯时分,屋内点满蜡烛,小厨房那边也已准备了晚膳。余嫣却半点吃饭的意思也无,只一个人缩在被子里,不知何时转过身去,只留一个背影给萧景澄。   萧景澄只当她要睡了,便劝道:“先用点晚膳。若是没胃口便吃点清淡的,你想吃什么我令人去做。”   余嫣听了这话初时没开口,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传来一句:“王爷别麻烦了。”   “如何是麻烦,那些人本就是侍候你的。苏帮菜的师傅已请来了,你不想试试他的手艺?”   余嫣摇头不说话。   “当真不想吃?那也好,你先除了衣裳我看看。”   一直背对着他的余嫣听到这话终于有了点反应,回过头来望向他。萧景澄抿唇笑道:“不做别的,只看看你身上有无伤痕。你总爱什么都忍着,那张老太太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岂会这般轻易放过你。”   说着便伸手去碰余嫣的衣料,只是手还未碰到后者便紧张地往里缩了缩,从躺着的姿势变为了坐着,整个人蜷缩进了角落里,满脸警惕的神色。   萧景澄这才发现余嫣不对头,她似乎是被吓着了,又像是着了梦魇,眼神空洞无物。他若想要靠近她便躲得愈发厉害,比起两人初见时更显可怜无助。   萧景澄便不敢再上前,只把冯大夫又叫来,问了他这个情况。冯大夫点头道:“只怕真是吓着了,待小人开几帖定神的药来,吃了便会好了。”   -   深夜时分,热闹了一天的文懿院终于安静了下来。正院的内室里却依旧烛火通明。   萧景澄发现余嫣不仅胆子变小了,还特别怕黑。方才丫鬟想要来熄几盏灯,她便紧张地脸色发白,趁他不注意还跳下床来拦着不许人动手。   萧景澄见状赶忙把丫鬟赶了出去,又抱起她回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眉眼。   可余嫣并不给他瞧,一沾床便又钻进了被窝,背对着他说什么也不肯转过来。   萧景澄不免有点担心她的身子,且先不说她不开口之事,她从回来后便什么都没吃,连熬好的药端过来才喝了几口,便又悉数吐了。   萧景澄耐着性子哄过77ZL不成,用强的嘴对嘴喂竟也喂不进去,搞得她满身都是药渍,还不小心打碎了瓷碗。   这样的余嫣令他感到十分棘手,却又无计可施。   更要命的是,他就这么陪着她到了后半夜,好容易见她睡了想要替她掖一下被子,这才发现余嫣竟是发起了烧来。   这一烧便是惊天动地,不仅全身滚烫发不出汗来,也根本喂不进药去。萧景澄只能叫人打了凉水来给她擦身。   结果一遍还未擦完,余嫣便烧得神智不清说起了糊话,梦里不停地叫爹娘,说着说着眼角便流下泪来。   萧景澄被她搅得心烦意乱,天一亮便把严循召了过来,令他立马想办法派人去崖州找余承泽。   严循不解:“王爷寻他做什么,是皇上有令?”   “不,只将他先迁往房县,其他诸事不必理会。”   房县与崖州一样,皆是流放朝廷重犯之地。只是比起崖州山长水远,房县身处汉中附近,离京城便近了许多。   余承泽是朝廷犯官,自是不能开恩回京。但他可以带余嫣去房县看他。   从前他只觉诸事皆有章法,一切按律行事便是。如今才知自己颇为天真,若这事儿与余嫣有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惜与之撕破脸。   区区改一个流放之地又算什么。   严循得了令后立马便去办,萧景澄则又回到内室,继续着人给余嫣嘴里喂药。   她烧了一夜还未醒,整个人虚脱到无力,也是因如此丫鬟们才能掰开她的嘴喂一些药进去。药喂进去后脸色看起来便好了几分,那苍白如纸的面颊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但萧景澄去拉她的手时还是觉得太烫,愁得冯大夫一见他皱眉就胆颤心惊,挖空了心思给余嫣开各种汤药,只求她快些好起来。   -   一连几天整个文懿院上下皆是忙得人仰马翻,是个人都累得连话都不想说。偏偏王爷就守着余主子哪里也不去,令他们这些下人也不敢躲懒,唯有强撑着打起精神方可做事。   余嫣就这么病了五六天,人才渐渐恢复过来,意识也慢慢清醒了几分。   萧景澄这几日都没去皇城司,每日都留在别苑中。有时公事实在繁忙他便会去书房见人,待见完人后便第一时间回来内室,几乎一步不挪。   一方面是守着余嫣怕她情况不好,另一方面也是贪图清静。   只有在这里守着这个小女子,他才能好好理清自己的心境,抽丝剥茧地分析自己究竟是何时恋上了她,竟已到了这般无法自拔的地步。   什么处事原则什么做人准则,在余嫣这里竟是通通不管用。   他只想令她笑令她欢喜,只要能讨她欢心之事,他竟都会一一去做。   明明初时不过是贪恋她的美色,想要寻回前世的那点记忆。可这般夜夜将她搂在怀里,萧景澄已然无法自拔。   他这样竟是与古代的昏君毫无二致,究竟是何时将她放在了心上,并且任由她一步步将整77ZL个心房占满,说什么都不愿再撒手。   所以他前一阵才想把她拘在屋里,只因不愿令她知道当初抄家的真相。   余承泽的案子是他一手办的,流放崖州也是他最终拍板定下的。他令皇城司的人去抄了余家时,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余家的一个小女子牢牢地握在掌心里,令他要生要死。   -   余嫣挣扎着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萧景澄坐在自己床边的一幕。   他的一双眼睛牢牢地钉在自己身上,一刻也未移开。但思绪似乎神游到了别处,像是在想什么。   余嫣张了张嘴想开口说话,才发现嗓子干哑得厉害。她尝试着发出一点声音,这才把萧景澄的神思唤了回来。   于是整个正院又瞬间忙碌了起来。   余嫣自己都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还是听忆冬提起才知道从法净寺回来的当天夜里开始,她便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中。   “王爷这几日一直守着姑娘,像今日也是宁愿让人进府来议事,也不踏出园子一步。时时刻刻都守着主子,人都瘦了一圈了。”   余嫣坐在床头慢慢喝粥,脑中回忆着刚才醒来时见到的萧景澄的模样。   他确实清瘦了几分,人也不似以往那般高冷沉肃,甚至连胡茬都没刮干净。以往萧景澄哪里会这样。   他永远是最仪表堂堂最整洁规肃,丝毫不出一点差错的人。   所以这几日他真是陪自己生生熬下来了?   余嫣眼神一黯,没有接忆冬的话。   萧景澄议事时间不长,她一碗粥还未喝完他便回来了。这一回来便又是一番折腾,苏帮菜的厨子炖了汤过来,他又着人去买了松子糖回来,说是怕余嫣嘴里没味。   余嫣大病初愈人还虚得很,既不愿说话也不愿费神多想,只乖乖听他的。他让吃什么便吃什么,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偶尔记起张老太太强掳她的的事情时,也思量过他问起的时候自己该怎么答。   可他似乎忘了这个事,半点也没提起的意思,既如此余嫣便也不主动提。   被人当众脱了衣服查验守宫砂这种事情,于女子来说都是奇耻大唇,他不问她自然不会说。   她早已不是那个养在深闺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姑娘,她经历了太多,早已练成了凡事压在心里的心思。   如今的她懂得怎么取悦男人讨好男人,就像张老太太说的那样,她就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这话不止张老太太说过,温良和温婶子也说过。他们说得都没错,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没有人能救出她牢笼,帮她逃出三皇子萧晟的魔爪。所以在被下了合欢散的那一日,她与魔鬼做了交易,将自己送了出去。   后悔吗?余嫣不知道,只知道走到如今这一步,皆是自己错了。   如果抄家那日就死了便好了,没有后来那些痛苦,也不必受那些折辱。清清白白地来也清清白白地走,哪怕是个罪臣之女,也不至于让人指着鼻77ZL子痛骂。   她累了,不想再去想了。余嫣搁下碗碟躺下去,拿被子盖住了头,不理会旁人说什么。   她现在只想睡一觉,睡着了便什么都不必想了。   -   萧景澄见余嫣醒后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只是余嫣这次病愈后和以往有些不同,似乎更沉默寡言了些,也更随兴放纵了些。   以往的她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这回病愈后却是自在了许多,也挑嘴了许多。送过来的吃食大多都不爱,也就新找的厨子做的苏帮菜合她口味些。   但也吃得不算多,这也不要那也不爱,倒是像极了娇养出来的官家小姐。   她从前在家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挑嘴?   想到她从前那娇嘀嘀又天真的模样,萧景澄便觉得这样很好。本就是一朵惹人怜惜的娇花,只不过经历了一场风雨。   如今雨过天晴,她就该恢复成从前的样子。往后到了王府成了侧妃,也不必事事小心处处看人脸色。   萧景澄给她体面,便是要她这一世都不再受人欺辱。比起那个总是看人眼色小心过活的余嫣,如今这个他更喜欢。   -   燥热夏日一转眼便也过去了,余嫣的身子也慢慢好了起来,每日里补品补药不住喝着,短短半个月身子就又丰腴了几分。   比起上一回长胖,这一回她对容貌更为不在意,每日甚至连镜子都懒怠照,穿衣打扮也只听丫鬟们的。今日穿金戴银明日便素雅清净,每日里都美得各俱风情。   因她这样萧景澄也愈发不愿意走,虽说她病刚好他便回了皇城司上值,但几乎日日都回来颇早。   每次回来总要给余嫣带些小玩意儿,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却都是街市上讨人喜欢的小东西。   余嫣也不再诚惶诚恐,萧景澄给她她便收下,若不喜欢了便拿去赏人。反正萧景澄如今颇为纵着她,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没意见。   余嫣每日里吃喝玩乐,很是过了一阵子从前当姑娘家时的快活日子。   只是她每日里快活的眼神里,总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悲凉来。   秋高气爽的某日,萧景澄带她去江上泛舟,坐的不再是去江南时的巨大楼船,而是精致华美的画舫。   余嫣在江南时也曾想坐这种船,无奈那时萧景澄有公事在身,加之她后来受了刀伤,便错过了坐画舫的机会。   如今回来已有几月,天气也凉了下来,坐着画舫游江比夏日里更觉舒爽。余嫣虽怀有心事,上到画舫的那一刻倒是真心实意露出了几分笑来。   那画舫里应有尽有,便像一座移动的宅院,萧景澄怕她闷还特意找了人上来唱曲儿。船沿着江岸慢慢前行,余嫣一面挑帘看窗外的街市行人,一面听着美娇娘唱柔肠百转,整日微锁的眉头终于散开了几分。   萧景澄见状松了口气,伸手把余嫣搂进了怀里。后者一惊赶紧提醒他还有人77ZL在唱曲,他却笑道:“隔着屏风无妨。”   这些人惯常为达官贵人唱曲,自然最知情识趣,不该看的绝不会乱看,更不会出去乱说。   萧景澄将余嫣紧紧搂在怀里,颇为不舍地闻着她发丝上的淡香,轻声道:“过些日子我离京后,便要有一阵子不能这般享受了。”   余嫣听了神情微动,问道:“王爷这是要去哪儿?”   “涿州。”   “要去几日?”   “估摸着至少得十天半月。怎么,你不想我去?”   余嫣知道若非必要萧景澄轻易不会离京,既是定了要去涿州便没有更改的道理。于是便故意顺着他的话头道:“是,妾身不想王爷去,王爷能不去吗?”   “不能,”萧景澄挑起她的下巴凑到她唇边轻啄一口,笑道,“但我会尽快赶回来。”   “这可是王爷说的,莫要失言。”   “不会,京城还有桩重要的事情要办,说什么我也会按时回来。”   待他从涿州回来,便开始张罗纳她为侧妃之事。至于正妃皇上会挑母亲也会挑,想做郕王妃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他能做的便是将人娶回来好好待之,给她王妃该有的礼遇,以免往后她与余嫣起不必要的冲突。   至于他的心,只怕这一世都只能系于一人身上了。   但他现在还不打算告诉余嫣。这小女子爱乱想,若告诉她要令她做侧妃,只怕她这半个月都要胡思乱想。   自己又不在她身边,万一她钻了牛角尖吃不下睡不好反倒不妙,不如待他回来后再细细说给她听。   反正纳妃之事一时半会也定不下来,紧赶慢赶也得到明年开春了。萧景澄甚至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那么早便成婚。   不成婚余嫣便是他唯一的女人,每日好吃好喝供养着,她也不必理会什么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可若不成婚她便名不正言不顺,永远只能被困在文懿院的一方小天地里,不能出门访友吃席,甚至会被人说闲话。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总要令她堂堂正正成为他的女人才是。   想到这里萧景澄又吻了余嫣一记,再次做了保证:“我定会准时回来。”   “好,那我等着王爷。”   余嫣随口回了他一句,又去看外头的街景。刚把头探出去便见不远处的江边有人竟扑通掉入了水中。   紧接着便听岸边有人惊呼道:“不得了了,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哪。”   余嫣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方才真有人落水,且还是个女子。她一时紧张抓住了萧景澄的手道:“王爷,有个姑娘落水了,怎么办?”   萧景澄便安抚她:“自会有人去救她,你莫急。”   余嫣自然焦急。这青天白日的有人落水,定然少不了人去救。可落水的不是男子是个姑娘,若被个男子救上来,这女子往后要怎么过活。   她方才一瞥眼看见这姑娘还是个少女,说不定还未定亲,又或许已许了人家。若被陌生男子显身搂抱,是不是就77ZL非嫁对方不可了?   “不成王爷,不能让旁人救她。”   余嫣边说边起身,便要扑了窗外去看,被萧景澄一把拉回来。她不由更急了:“王爷,若是被男子所救,这姑娘往后可怎么活?”   “那也不能看着她死。”   “那是自然,有没有有没有什么法子,不如我……”   话未说完萧景澄便打断了她,只说了句“乖乖待着”便起身去到外面叫人,不多时便见船上一抹翠色身影纵身一跃跳入水中,很快便在围观人群的惊呼中将个小娘子拉出了水面。   此时那姑娘的家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挡住岸边围观的人,将被救上岸的女子紧紧护住包裹住,又向那个下水救人的丫鬟道谢。   一场纷乱就此平息,看得余嫣也是心有余悸。   待人都散后她才问:“方才那位救人的女子是谁?”   “是船家养的小丫鬟,识水性善凫水,又是女子救人也无碍,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余嫣听了这话却未作答,只怔怔地看向窗外,沉默良久后她突然问道:“王爷,这江下游通往哪里?”   萧景澄不解她为何问这个:“怎么,你想游江出京城?”   “不,妾身不想。妾身只是在想,若不慎掉落水中又无人得救,最后会飘到哪里。”   萧景澄眉头一皱露出几分不悦:“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刚才发生了那事儿,一时好奇罢了。”   这话答得萧景澄挑不出错处,他也猜到余嫣大概是顺嘴说的而已。只不过不知为何,听她这般提的时候萧景澄的心便扑通通跳得极快。   快得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   萧景澄临去涿州的前一日,余嫣亲自为他收拾衣物。   前者坐在那里悠闲地喝茶,看着她屋里屋外进进出出一副忙碌的样子,便开始手心发痒,像是被什么东西挠着似的。   结果他几次招呼她过来皆是被拒绝了。萧景澄就觉得,这小丫头如今是愈发大胆了。   当下他唇角微勾也不着恼,只待余嫣走到他身侧时突然出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余嫣坐在他腿上被抱了个满怀,嗔怪道:“王爷这是做什么,香粉都要洒了。”   “我不用这个。”   萧景澄从她手里把粉盒拿过去搁在桌上,“你若喜欢自己留着用。”   “这是王爷沐浴后要用的,味道不重,只是淡淡的佛手香,王爷不喜欢的话我再换一种?”   萧景澄本想说不用,心念一动又改口道:“那就换一盒你素日里常用的。”   “那是女子用的香粉,王爷要用?”   “不用,带着。”   带着搁在那里,每日想她时便闻一闻,就当她正陪在自己身边。往后他出门的日子还有很多,也不能每回都带着她,只能挑些她的东西带着,以解相思。   余嫣拗不过他,只能拿了盒自己常用的香粉,装进了他的箱笼里。又把自己做的两副眼罩一并放了进去。   “王爷每日换着戴,内里77ZL的药材我换了新的,能用一个月。”   “好,待我回来后你再帮我换药。”   余嫣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顿,沉默片刻后将箱笼一合,轻声回了句:“好。”   萧景澄却不肯放过她,又把她拉到床边坐下,顺手拿起她搁在床头的嫩粉色的眼纱绑在了她的眼睛上,瞬间就叫余嫣看不见了。   不能视物的余嫣有点慌,伸手就要去拉那薄纱,却被萧景澄拦住。   “王爷这是做什么?”   “春宵苦短,那些事交由下人去做便可。”   “可这会儿时辰尚早。”   早吗?若按平时来算确实早了些,但今日萧景澄却觉得太晚了些。他明日天不亮便要启程,与余嫣待在一处的时间只剩这几个时辰。   不够,远远不够。   余嫣坐在那里没动,只觉得身上有了一丝凉意。她知道萧景澄在做什么,想要开口拒绝却只张了张嘴,无声地动了两下又闭了起来。   萧景澄替她除掉外衫的动作十分轻柔,轻柔到几乎不像他。而余嫣的脸也在这轻柔的动作里慢慢红了起来。   这是她头一回在房里被人蒙着双眼,心中即忐忑又有几分期待,尤其是萧景澄那慢条斯里的动作,更叫她的不安多了几分。   余忍不住轻咬薄唇,唤道:“王爷……”   话一出口声音已是微微发颤。   萧景澄最是受不了她这个样子,当下便想拉下床帐。只是目光一闪却注意到了她身上那一抹淡淡的疤痕,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余嫣立马紧张地抬手去遮:“王爷碰这个做什么?不好看。”   “这是你为我留的疤,哪里不好看。”   萧景澄挡住她的手,不许她挡着那个刀疤,非要叫它完整地展现在了眼前。看着这伤痕,很自然地令他记起了余嫣受伤时,自己是如何的肝肠寸断。   他这一世从见她的第一眼起,便已经被绕进去了。起先他自己没察觉,一直到后来泥足深陷无法自拔,方知已无法回头。   但那又怎样,他本也不想回头,他便想一世拥着这女子,令她只属于自己一人。   萧景澄看着眼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伸手将她一搂,两人便跌落进了床里。   余嫣便想去摘那眼纱,却被萧景澄抬手挡住:“别动,今日便这样。”   说罢低下身去吻着她的耳垂轻笑道:“你不喜欢?还是害怕?”   “没、没有。”   不是不喜欢,也不是害怕,只是有点莫名的不安。通常他不按常理出牌的时候,便是自己要遭殃之时。想到他明日便要启程,余嫣便明白过来。   今晚只怕是不能睡了。   想到这里她害怕地瑟缩了一下,轻声哀求道:“王爷待会儿可否怜惜一二。”   “好。”   听他答应得这么顺口,余嫣的心不住地往下沉。方才那一声敷衍味极重,显然他并不打算真的放过她。   也是,她是什么人,生死都掌握在他手中的女人,又有什么资格提要求。她生是他的人,死了也得是他77ZL的鬼。   余嫣心知求饶无望,便索性抿住了唇。萧景澄看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好笑,伸手又去抚她的眼纱,到底不忍心对她太过残忍,于是只能寻些别的话头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你整日里缝这个缝那个,改日帮我缝套衣裳如何?”   余嫣给他做过一些小东西,什么汗巾帕子之类的,也缝过几双布袜,穿着也颇为舒适。但仔细想想她竟是一件衣裳都没给自己缝过。   向来女子成家后都要替夫君做衣裳,她也该给自己做一套才是。   “王爷想要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都成,只要是你做的。”   萧景澄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笑道,“不如做一套中衣吧,我日日贴身穿着,穿着它更会时时想着你。”   余嫣这会儿只顾着紧张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听他说什么都是一口应下:“好,那就做一套中衣。”   “正好我这些日子不在,你便慢慢做,待我回来时便可穿了。”   说罢又道,“你既替我做衣裳,我便要回你一份礼。你可要些什么?”   余嫣本想说不用,转念一想又道:“要什么都可以吗?”   “是,不管要什么。”   萧景澄吻着她的脖颈,心里又冒出了那个念头。当初他也曾这么许诺她,甚至想过她若想当王妃他亦会成全她。   原来从那时起,他已是将她放在心上了。   只不过余嫣是个傻的,从来不会想到提那样的要求。那日没有今日也不会。只见她仔细想了想,轻声道:“那妾身不要金银财物,只想求王爷一件事。”   “何事?”   “王爷以后可否别再杖责下人?尤其是我院子里的那些人。”   这个要求提得古怪,萧景澄不由皱眉:“怎么想到这个了?”   “上回王爷让人打忆冬三十大板,妾身被吓着了。往后可否都别再罚下人了。这些人向来侍候得都很尽心,哪怕偶尔出了点错,也绝对罪不至死,妾身想求王爷赐一个恩典。”   萧景澄想起那次她替忆冬挨的那记板子,也是心有余悸,便道:“好,都听你的,只是下人不可太过放纵,否则便会奴大欺主。”   “王爷放心,我会拘着她们,不叫她们做出格的事情。只求王爷别再杖责,大不了罚几日银钱就算了。”   萧景澄又气又好笑,被她这和软的性子搞得没脾气,当下心里便琢磨开了。看来往后进了王府还是得想法子给她多派几个帮手才是。   否则就这泥人性子莫说正妃,就是他人屋里的婆子婢女,都能欺负到她头上来。   他一把搂过余嫣,吻住了她的唇:“好,一切都听你的。”   “王爷说话算话?”   “自然一言九鼎。”   余嫣听到这话松了口气,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那一夜并未如她想的那般不堪忍受,萧景澄意外的温柔体贴,那滋味竟叫她有些难以忘怀。   -   萧景澄走的第三日,余嫣便出了门。   她也没去别的地方,就77ZL去了上次游江的地儿。不过今日没有坐船,只领着忆冬在江边的茶馆里喝茶,一坐便是一天。   忆冬不明白她为何要来这里,且来了就不走,陪着干坐了几个时辰,吃了一肚子瓜子点子不说,还灌了半肚子的茶水。   到最后实在忍不住,苦着脸向余嫣道:“主子,奴婢要去方便一下。主子千万别乱走,我去去就回来。”   今日出来余嫣就带了她一人,剩下的就是两个护卫。王爷不在府里便是余嫣说了算,她不肯带太多人谁也拗不过她。   到了茶馆她也不许那两个护卫坐在近前,只让他们远远地坐在角落里盯着。   忆冬本以为她要做些什么,没成想就这么坐在江边赏了一日的景,看得人昏昏欲睡。   余嫣抬头扫她一眼,见她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不由好笑,便道:“你去吧,我就坐这儿,还有旁人盯着我,你怕我跑了不成?”   “那倒不是,就是怕有歹人。主子千万小心,不成就喊阿虎他们。”   “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忆冬也真是忍不住了,匆匆和阿虎两人打了声招呼,便跑出去寻茅厕了。   两个护卫本也是闷得快睡着了,被忆冬一提醒才打起几分精神。结果抬头一看见余嫣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又松了口气。   余嫣待忆冬走后又给自己续了杯茶,倒茶时拿眼角的余光瞟了阿虎两人一眼,见他俩正在无聊地嗑瓜子,便慢慢地站起身来,挪到了窗边朝外头张望。   这茶馆临江而建,外面是一条石子小道,那日落水的姑娘便是在小道上与人发生了推搡才出的事。   这江面水流颇为湍急,那日若不是船家养的小丫鬟及时将她救上,只怕那姑娘便要被水冲走了。   冲走了后会去哪里?王爷说了会被冲到下游去,最后搁浅在岸边的石滩上。   那石滩边必定有人家,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尸体,从由去报官吧。   而一旦报了官消息便会传开,到时候文懿院的人便都会知道了。他们知道了也就意味着萧景澄知道了。   余嫣突然觉得这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不必再去想旁的方法,只需两眼一闭纵身一跃,这世间的烦俗便都能抛之脑后。   她不是第一日有这个念头了,打从那日在画舫上看到那姑娘落水起,她便日夜想着这事了。   今日天气晴好,或许挑这么个日子走也不错。反正萧景澄还在路上,即便第一时间接到消息折返回来,也不过替她收尸罢了。   欢好一场,他会替自己收尸的吧。   余嫣想到这里下意识便站起身来,走出茶馆的侧门,朝着江岸边走去。   在快要走到岸边时,突然一只大手伸了出来,一把将她拉了回去。   余嫣扭头一看,便见贺庆舟正望着自己,眼里盛满了忧愁。 第50章 逃跑 阿嫣没了……   “阿嫣。”   余嫣听到他的声音如梦初醒, 挣扎着推开了他的手,往旁边退了两步77ZL这才缓声道:“贺大人。”   贺庆舟听到这声称呼时明显表情一滞,随即露出几丝苦笑:“阿嫣妹妹与我生疏了许多。”   “你我如今身份不同, 贺大人还是换个称呼吧。”   余嫣说着摇头道,“不, 贺大人往后还是不要来寻我了。你我不必再见了。”   “我若不来寻你, 只怕方才你就已经跳下去了吧。”   余嫣一愣, 没想到他会看穿自己的心事。她生怕贺庆舟将此事宣扬出去,紧张道:“贺大人可否为我保密?”   贺庆舟一脸悲愤地看着她:“阿嫣,他究竟如何待你, 竟把你逼到要自寻死路的地步?”   “不,贺大人误会了,他并未逼迫我,只是这世间多艰难,我已不想再走下去,所以才会……”   “你以为我会信吗?”   余嫣咬唇:“信不信都是这样,贺大人还是快走吧。”   “走?我如何能走。我若走了你再想不开可如何是好。阿嫣你为何要自寻死路,这世上解决问题的方法有许多种,为何非挑最愚蠢的一个?”   余嫣也觉得自己蠢, 可她除了死想不到别的办法。她逃不出萧景澄的桎梏和牢笼,原本不知道实情的话, 就这么浑浑噩噩苟活一世便也算了。   可如今她什么都知道了,那个男人下令抄了她的家, 而她却夜夜宿在他的床上, 与他缠绵不断。   余嫣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她现在只想逃离。   既然无法光明正大地离开他,便唯有死这一条路了。   贺庆舟的好意她明白却无法接受。他不是她, 没有走到她这样两难的境地,自然体会不到她的绝望。   谁都知道活着好,可她要怎么活下去呢?   余嫣苦笑着摇头,淡声道:“谢谢你贺大人。贺大人还是不要再管我的事了,以免惹祸上身。”   “不行阿嫣,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你若只是不想再待在那人身边,我可以帮你。”   贺庆舟说着便要上前拉余嫣的手,被她躲了开去。但他不死心,又向前一步凑近了压低声音道:“五日后你到此处来,我安排你离开,我知道他如今人不在京城,这是你最好的机会。相信我阿嫣,我有办法令你离开这里,叫他永远都寻不到你。”   余嫣吃惊地看向贺庆舟,以为他在说梦话。却见他神情淡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贺大人,你、你不是在说笑?”   “自然不是。”   为了带余嫣逃走,他这些日子已筹划了许久。为了她他可以放弃功名利禄锦绣前程。   从前担心她为了萧景澄拒绝自己,但今日见她既有心逃离,他便更没有放弃的理由。   他这些日子思来想去才想到从水路逃走这一方法,每日有空便来此处,为的就是将计划设计得更完美些。   没想到今日误打误撞救了余嫣,更令他相信这是上天给他的暗示。   连老天爷都让她带余嫣走,他更没道理打退堂鼓。先用水路将余嫣运出京城,再想办77ZL法与她汇合。从今往后两人隐居世外桃源,再不理这京城的俗事。   贺庆舟越想越觉得圆满,当即又压低声音重复了一句:“记住,五日后天相会变,那日会下暴雨。你无论如何都要来此处,我定会救你出牢笼。”   “那你呢?难道你要不理父母不要前程?”   贺庆舟虽有这个想法,却也知绝不对告诉余嫣,于是扯谎道:“我自不会走,我若走了他想搜捕你我二人便更容易了。我会先将你托付给信得过之人,将你送到一处安全的地方。至于你我还能不能相见,且看往后的缘分吧。”   贺庆舟说罢一甩手大步走入人群中。   余嫣看着他清瘦的背影,不知自己该不该信他,又生怕此事会连累他,天人交战之时一扭头,便注意到忆冬正站在茶馆内怔怔地望着自己。   余嫣心头一紧,赶紧往回走,忆冬也迎了出来,没等她说话便主动抓住她的手道:“主子别怕,我不会乱说的。”   “什么?”   “方才的事情阿虎他们没看到,我也不会乱说。主子不用担心。”   余嫣这才明白她是误会了。看到自己与贺庆舟在那里说话,大约是以为他俩余情未了,背着萧景澄来此处幽会来了。   虽说这误会不好,但也比解释旁的要好。余嫣便索性认了下来,还叮嘱她道:“往后我都不会再见他,你别告诉他人。万一传到王爷耳朵里……”   “主子当我傻吗?我才不会做这种事呢,主子替我挨板子,我也要对主子忠心才是。”   再说了告诉王爷对自己也没好处,她陪着主子出门,结果令她同从前的青梅竹马见了面,王爷能念她的好吗?说不定又得打她一顿。   余嫣却拍拍她的手道:“别担心,以后王爷都不会罚你们了。”   他是一言九鼎的大丈夫,既说了不罚应该会遵守约定吧。哪怕她死了……也盼着他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善待她这些下人。   余嫣抬眼看了看天色,实在看不出眼下一片晴朗万里无云的天色,五日会怎样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或许,变天只在一瞬间吧。   -   贺庆舟叫她五日后去茶馆处等他,余嫣却是每日都去。   每回一去便坐一整天,从早到晚看着外头的江景,要不就跟忆冬说说闲话。偶尔也会主仆两人一起去江边走走,甚至有一回她还起了兴致要坐画舫。   起先所有人都如临大敌,生怕她出什么问题,后来见她出去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一个两个便也放松了下来。   尤其是阿虎等两人,每日远远地坐在那里看着余嫣,一双眼睛盯得又红又酸,到最后也是乏了。待到第五日茶馆里不知从哪里请了位说书先生来,那书说得极为吸引人,所有的茶客都聚在那里听他讲段子,连外头起了风都无人注意到。   余嫣一直坐在窗边的位子,装出兴致勃勃听人说书的样子,眼神却一直四处乱看。心里不知77ZL是盼着贺庆舟来还是不来为好。   倒是忆冬还如从前那般没心没肺,一听到说书先生提起狐仙之类的人物,便兴奋地直往前凑。   偏偏又惦记着余嫣不敢跑远了,只能伸长脖子盯着台上的说书先生看,听人起哄叫好也跟着拍手,乐得跟个孩子一样。   那先生说完一段后便会派人挨个下来讨赏钱,通常这个时候有些人就往后退,前面便空出一大片来。余嫣见忆冬跃跃欲试,便给了她一串铜板令她上去给赏钱。   忆冬拿着钱直讪笑:“主子,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咱们听了这么久的书也该给点赏钱,快去吧。”   忆冬这才拿了钱兴冲冲地往人堆里钻,钻到里面一看才发现阿虎两人也在那儿给铜板,三人相视一笑正要开口,阿虎突然脸色一变,抓着忆冬道:“主子人呢?”   忆冬随手一指人群外:“不正在那儿喝茶嘛,这钱就是主子让我来赏的。”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涌进来一堆人,将个不大的茶馆挤得满满当当,也一下子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阿虎有点担心,探着脑袋朝窗边望去,却始终看不清余嫣是否坐在那里。   忆冬则道:“怎么回事,突然这么多人。”   就听人群里有人高喊:“下雨啦,外头下暴雨啦。”   他这么一喊,原本还淡定听说书的茶客们也都乱了起来,有朝外头张望的,也有想要赶紧回家的。小小的茶馆两边的门皆是被人堵了起来,有人想往里来便有人想往外走。   阿虎好容易拎着忆冬钻出人群跑回到窗边,却发现余嫣早已不坐在那里不知去了何处。   见此情景三人皆是脸色一白,忆冬更是吓到腿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怎么办,她又把主子搞丢了吗?   阿虎顾不得管她,将脑袋探出窗外张望了一番便喊了起来,连喊几声都得不到回应他也是真急了,冲到门边用力将所有人拨开,直奔江岸而去。   只是现在的江岸边狂风大作游人乱跑,风雨迷了眼睛根本看不清前方的人脸,只能看到江面上一叶叶的扁舟顶着风雨缓缓前行,离岸边越来越远。   天空劈下一道惊雷,将被乌云遮挡的天空劈成了两半,吓得所有路人皆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天,紧接着便又更为疯狂地跑了起来。   阿虎被人群冲得东倒西歪,根本无法找寻余嫣的踪迹,踉跄地被人群推着走了好几步,费了半天劲儿才寻到一处空隙钻出去。   只是等他再跑到江岸边时,别说余嫣的人影,就连那些小船也都开出去了一段距离,渐渐的在狂风暴雨中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耳边只剩下风声和雨声,以及可以想见的萧景澄怒不可遏的训斥声,充斥着阿虎的耳朵。   今日的雨今日的说书先生,还有今日江面上突然多出来的那些船,难不成都是有人故意安排好的?   坏了!   -   余嫣躲在船舱的角落里,77ZL抱着双膝默默听外头的风雨声,以及夹杂在其中传过来的呼喊声。   她知道那是阿虎等人正在寻她,而她现在坐在船里,正慢慢地驶离岸边,驶离那个救她出囹圄却又曾推她入地狱的男人。   离开了就好了吧,以后都不会再有任何牵扯了。   余嫣不敢去想他知道自己逃跑后的盛怒,疲累地合上了眼睛,却在这时听到耳边有人轻声道:“阿嫣妹妹,你要不要喝点水?”   她又重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胆大妄为的男人。   设计了这么一场逃跑的戏码,提前准备了这么多艘几乎一样的船,又算准了今日这个风雨交加的天气。   如果没有贺庆舟,她除了死没有第二条可以从萧景澄手里逃跑的路。   可她不想连累他:“贺大人,您还是回去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行。”   “不行阿嫣,我要护送你到安全的地方才能放心地离开。”   “那是什么地方?”   贺庆舟眼神有了一丝躲闪:“总是个安全的地方。你别害怕,我与你打小的情分绝不会害你。”   余嫣当然知道他不会害自己,他若不想与她这个烫手山芋有牵扯,大可以从此装不相识。   她担心的不是他会害自己,而是怕他害了他自己。   “贺大人,你乃朝廷命官,不可与我一道出逃,你还是快回去吧。”   贺庆舟却道:“名功利禄与我都是浮云,只要能同你在一起,我不介意做个贩夫走卒。”   从前的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他少年得志文采斐然,是人人口中封侯拜相的天之骄子。父母长辈夸赞,教过他的名儒巨匠也夸,连当朝宰相张相看了他的文章也是赞不绝口。加之他家世好生得也好,他从不怀疑自己往后会有锦绣的前程。   可这一切在余家被查抄后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没有了余嫣相伴左右,什么虚名都成了枉然。所以他方才说的话全是出自于真心,半点不带虚假。   可余嫣听了却大为震惊,也再次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果然什么只送她走是诓她的,贺庆舟就是打算放弃一切陪着她浪迹天涯。   “庆舟哥哥……”   余嫣终于忍不住叫回了原来的称呼。贺庆舟听到后两眼一亮,便想过来拉她的手,却被余嫣躲开了。   “你不该这么糊涂,你家中上有高堂下有弟妹,怎可为了我这样的抛弃一切。你如今圣眷正浓,你不能……”   “没什么不能的,为了你我什么都能。”   余嫣看他这个样子,心知这是犯了读书人都有的耿直毛病了。自小她就知道贺庆舟这人样样都好,唯有一点不爱变通,便是认准了什么就要做什么,谁劝都不好使。   他曾因夫子说了一句策论写得不够精妙,于是三伏天把自己关在家中的藏书楼内,没日没夜细看名家古籍,最后累到脱水昏迷被下人抬出楼来。   因为固执所以能有今日的成就,可也因为固执才会做出这么不管77ZL不顾的事情来。   余嫣急得脸色发白,恨不得让船家立马将船开回岸边去。可还未等她起身说话,船身猛地晃了一下,两人身体失去控制,朝两个方向倒了下去。   贺庆舟到底是男子,很快便爬了起来,顾不得来扶余嫣便冲外头喊道:“船家,出什么事了?”   舱帘被人挑起,船家一脸忧愁地道:“对不住东家,今日风雨太大,这船只怕吃不住。”   “那如何是好?”   “要么去前头的芦苇荡待风雨过后再开船,要么便顶风回岸边去。”   “不成,绝不能回去。那芦苇荡离此地多远?”   “不远,一两里地的路程。”   “那也太近了,咱们若不快点走很快便会被人追上。”   跟着余嫣那两个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应该很快就会想到追船来搜人。万一停下来被人追上,余嫣往后想再逃就千难万难了。   “不行,咱们必须继续走,我会加你双倍的船资,不能停,一刻都不能停,听到没有?”   船家露出为难的神色,贺庆舟见状便继续加码,直加到三倍船资才将人打动,放下船帘又继续赶路去了。   余嫣却不放心,过来扯了扯贺庆舟的衣袖:“庆舟哥哥算了吧,你就让我一个人走吧。别为了我再冒险,不值得。”   “不成,我绝不能放你一个人。”   话音刚落便听外头另一个船夫喊了起来:“哎哟不好,咱们这船怎么漏了。”   这话一出舱内的两人面面相觑,皆是说不出话来。等了片刻后那船帘再次被掀起,船家着急惊慌道:“不成了东家,船漏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才是。”   “你可有什么办法?”   “得赶紧把别的船叫过来,咱们弃船吧,这船是真不行了。”   “好。”贺庆舟应了一声冲余嫣伸出手,“阿嫣你跟着我,别怕,咱们现在就换船。”   反正这江面上所有的船都是他租来的,换一艘便换一艘。余嫣却没牵他的手,只自己钻出船舱走到了甲板上,身子随风乱晃。   今天的风雨实在太大,这么小一艘船在这么大的风浪里恍若一片浮叶,被吹得东倒西歪。狂风暴雨兜头浇下来,淋了所有人一身。余嫣因身上没有蓑衣很快便被淋了个透深,冻得她瑟瑟发抖。   而贺庆舟则忙着跟船家一起招呼别的船过来救他们。那些船先前得了吩咐开得并不快,只远远跟在他们后头做掩护用。如今隔着这么大的雨幕声音很难传出去,几个人费了半天劲才喊来了一艘船,顶着风雨晃着船身过来营救。   慌乱中余嫣听到船家嘀咕了一句:“只有一艘怎么行,这么多人挤上去船也会翻啊。”   余嫣听到这话脸色一白,紧紧攥住了自己的双手。事到临头她反而没那么怕了,刚才船晃得特别厉害时她还担心落水怎么办。可现在一想那不正合了她的意吗?   或许这便是老天爷的安排,无论怎么逃,她都逃不出那个男77ZL人的手掌心。唯有一条路……   “阿嫣,你先回船里去,外头雨太大。”   贺庆舟的话把余嫣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这会儿比谁都镇定,听话地点点头便钻进了船舱内。贺庆舟忙着换船的事情没有留意到她的神色,只拼命想找东西将船里积的水舀出去。   这船一旦进了水,往下沉的速度便越来越快。不止外头连船舱内也慢慢冒出了水泡。余嫣坐在那里看着那汩汩的水泡不住地往上涌,面前闪过很多画面。   儿时和父母一起赏月的情景,头一回见贺庆舟时两人为了一盘糖起了小小的龃龉,后来便是抄家下狱生不如死,直到她遇上了萧景澄。   本以为从此可以过回平静的生活,却不想只是一场境花水月。   余嫣闭上了眼睛,不愿再多想。也不知过了多久,水已没过她的鞋袜弄湿了她的裙角,就在这时她听见贺庆舟在外头叫她:“阿嫣你快出来,船来了,咱们快换船。”   余嫣猛地睁开眼睛,再次走上甲板。旁边一艘同样的小船上站了两个船夫,皆是一脸惊惶的样子,显然也是被这情形给吓到了。   他们船上的两个船夫有一个已上了另一艘船,这时候便伸出手来要将他们一一拉过去。   贺庆舟便来拉余嫣的手:“阿嫣你先上。”   “不庆舟哥哥你先上,我,我害怕,我也不想别人拉我上船,你先过去再拉我上船好不了?”   贺庆舟一看周围五大三粗的船夫,便信了余嫣的话,点头道:“好,那你等着我,我马上就把你拉过去。”   说罢他在另一名船夫的帮助下手脚并用上了那艘小船。只是他的脚刚一踏上去,一阵狂风袭来,两条船同时疯狂地晃动起来。   “不成,船上不能再上人了!”   一个船夫惊叫起来。   “不行,快把人救过来,那船要沉了。我出三倍,不我出五倍十倍船资,快把阿嫣救过来!”   那几个船夫却是经验丰富的人,虽说船资吸引人但命更重要,这会儿谁也没有为金帛所动,一个两个皆不肯再让人上那艘船。   余嫣和仅有的一个船夫留在快速下沉的破船上,脚边的水已是越来越高。那冰凉的江水没过脚面和脚踝,已是爬上了她的小腿。   余嫣却半点不害怕,嘴角反倒露出了笑来,不管贺庆舟在那艘船上怎么冲她伸手吼叫,想要推开拦着他的船夫跳回来救她,她都始终那么微笑着。   另一名被落下的船夫已是等不及,扔掉了身上的蓑衣蓑帽后纵身一跃跳入江中,朝着不远处的另一艘小船游了过去。   看他游水的速度余嫣知道他最后定能获救。所有人都不用死,这样真好,只有她这个本就多余的人,不必再苟活于世上。   耳边的风声愈发大了,像猛兽张开了它的大嘴,想要吞噬眼前的一切。   贺庆舟的呼喊声越来越远,最后几乎融化在了风里再也听不见。余嫣只觉得身子凉77ZL彻骨髓,尤其是整个人落入水中的那一刻,那凉意几乎瞬间吞没了她的意识。   原来死,只是这么一瞬间的事情,一点儿也不痛苦。   喧闹了许久的江面上终于安静了起来,贺庆舟被人死死地摁住,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浪打来,将余嫣所在的破船打得翻了个个儿。   而那个他从懂事起便朝思暮想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女子,便这么在他的眼前转瞬消失,飘得无影无踪。   她甚至没有挣扎没有冒头,最后只留一件粉色的外衫飘浮在江面上,盘旋不去。   当阿虎等人冒雨赶来时,看到的也只有那件外衫,以及快要疯了的贺庆舟。   他双眼无神地瘫坐在甲板上,被阿虎一把拎起衣襟的时候,整个人如同散了架一般。   “人呢,余姑娘人呢,我问你话呢!”   贺庆舟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嘴角莫名露出一抹笑来,虚弱地吐出一句:“没有,阿嫣没了……”,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51章 怀孕 若是被他找到只怕会死吧。……   余嫣感觉自己在凉水里泡了很久, 浑身湿呼呼粘腻腻的。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想要伸手去扯衣服的时候,感觉有只手在她的手背上重重地打了一下。   余嫣立马就收回了手指, 整个人蜷缩在了一起。   然后她便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衣服,从领口到腰际, 每解开一寸凉气便往里钻一分, 冻得她身子打颤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她想睁开眼看看发生了什么, 可眼皮子太重怎么都动不了。那凉意冻得她浑身发僵,到最后连牙齿都打起颤来。   谁在给她脱衣服,那人想要干什么?她不是落水了吗, 明明应该死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清醒的意识。   更叫她不安的是,她明明知道有人在为她脱衣服,偏偏睁不开眼,且脑袋越来越沉重,手也不听使唤推不开那人。到最后脑海中一片浑沌,再次沉沉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余嫣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后来是被全身的燥热给弄醒的。那种凉透心底的感觉没了,又成了人被扔在火堆里不停炙烤的感觉。   就像置身于一个滚烫的炉子里,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被烤得发烫, 身体里的血似乎也随着这炙热的温度慢慢消散。   余嫣渴得不行,张开嘴想要出声寻水喝, 一说话才发现嗓子已干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于是她只能用力咳嗽,用尽全身的力气咳嗽, 只为了引起旁人的注意, 也想努力求证一件事情。   她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能呼吸?她现在应该不是在地狱里,这种冷热交替极为难捱的感觉,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感受到吧。   余嫣努力地咳着,只想要尽可能地发出点声音,每咳一下胸口都剧痛得厉害,像被人拿锤子敲打一般。咳到最后她胸腔里几乎没有空气,难受得快要呼吸不上来的时候,就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安静些,吵死77ZL了。”   余嫣吓得立马住嘴,却控制不住自己努力想要呼吸的动作,胸腔上下起伏却还是觉得胸闷难受,最后只能侧躺在那里,张着嘴不停地喘气。   就在这时一个杯子递到了嘴边,清甜的凉水一沾上唇余嫣便忍不住大口喝了起来。她似乎喝掉了整杯水,喝完后一只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又贴到她额头上摸了摸。   随即她听到有人嫌弃地“啧”了一声,随即又把手收了回去。   余嫣依旧睁不开眼,所以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甚至分不清男女。但一杯水下肚她整个人确实好了许多,没那么燥热难耐,意识也清醒了几分。   她躺在那里努力用耳朵听着四周的动静,只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别的便没有了。隐约间她感觉到身子在有规律的上下起伏,慢慢的缓缓的,就像行走在江海上的船舶,荡着荡着便远去了。   所以她人还在船上是吗,那她是落水后被人救了?可谁救了她呢,那声音听着不像贺庆舟的,他不会那么不耐烦地同自己说话。   刚才那声音如敲击青石般脆而通透,又带了点少年的稚气,却始终无法分辨男女。余嫣又躺了一会儿,只觉得那股燥热还是散不去,就在她渴得又想喝水的时候,又有东西递到了嘴边。   这次却不是水而是药,那浓重的药味一闻便知。余嫣意识不清的时候最不喜喝药,本能地便想要躲。   但那人可不给也躲的机会,一把捏住她的脸颊,简单粗暴地就将整碗药汁喂进了她嘴里。喂得太急把余嫣都给呛着了,于是她又重重地咳嗽起来。   在一阵撕心裂肺咳得几乎要死过去后,余嫣突然发现自己能睁开眼了。先是看到面前破烂的木地板,地上面的漆早已看不清本来的颜色,透着一股老旧的霉变感。   再然后便是房里的矮几小凳,皆是上了年头的样子,一双青色布鞋在湖水蓝的衣角里时隐时现。   像是察觉到她已醒了,布鞋的主人探过身来,拿着一柄扇子挑起了余嫣的脸仔细打量两眼,开口道:“看来这方子管用,一喝下去人就醒了。”   旁边就有人附和道:“公子果然厉害,这么少的药材也能熬出救人的汤药来。”   余嫣听到这声音整个人才算彻底醒过来,然后看清了面前两人的长相。   那是两个男子,着湖水蓝外衣的男子年约二十岁,长得眉清目秀温柔儒雅,看起来像个饱读诗书之人。   另一个应是他的小厮,扎了个双髻不过十岁出头的模样,满脸稚嫩的神色,此刻正崇拜地望向他家公子。   那年轻公子听到这话不过扯扯嘴角,又凑近些来看余嫣的脸,吓得后者赶紧往后缩,躲开了他的折扇。   小厮便兴奋道:“公子她醒了,她真的醒了。”   “你小声些,外头那么多狼,你是想叫她被狼给分食了吗?”   余嫣听到这话心头一凛,外头怎么77ZL会有狼?这看着也不像在山里的模样,屋子狭小逼仄且没有窗户,加上有节奏的微微晃动,怎么看都像是在船舱的某间阁楼内。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小厮又添了一句:“那些男人都不是好人,看中这姑娘的美色,要不是公子救下她,她现在只怕已是……”   余嫣这才明白自己被人救上了船,和一堆大男人待在一起了。   也是,这船看着像货船,那这上面必定有许多船公。很多船公常年待在船上甚少见到女子,所以在那方面便会更凶狠些。   余嫣赶紧抓过带着霉味的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岂料这一举动看在那年轻公子眼里着实好笑,他毫不客气地轻笑出声,点破道:“你道这一床破被子能保你清白。”   “就是,那些人五大三粗,若非我们公子护着你,就算盖十床被子也不顶用。”   余嫣立马乖巧地接了一句:“谢公子出手相救。”   “不必,救你也不是出自我真心。”   余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正愣怔着就听他又道,“不过试试手罢了。水里泡了这么久,船上又缺医少药,若这样都能将你救活,倒也说明我医术不差。”   小厮又开始拍马:“哪里是不差,公子分明就是华佗再世。”   “就你话多,”公子扫他一眼,指着余嫣道,“她既醒了,便叫她自己换衣吧。”   那小厮就抱了团粗布衣裳放在余嫣手边,抱怨道:“先前怎么都脱不下来,你这人也真是犟,睡梦里力气还这般大。你这身服湿透了,穿着病怎么会好,赶紧换了。”   余嫣谢过他后把衣服拿到身边,她也想要换身衣服,这一身湿衣穿着实在太不舒服了。可当着这两人的面她要如何换衣,于是思忖着开口道:“能否请两位暂移尊驾?”   小厮不解:“你什么意思?”   “让咱俩出去,笨蛋。”   公子敲了敲小厮的脑袋,扫了余嫣一眼起身便去开门。小厮赶紧跟在他身后一并走了出去,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余嫣一人抱着衣服怔怔出神。   方才他骂人笨的那个神情与某人有几分相似。他从前也爱这么说自己。   没错,她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傻瓜。只是以后再也不会犯蠢了。   余嫣不知自己昏迷了几日,萧景澄是否已知道自己逃跑的消息,若是知道了会不会赶回京城,会不会派人四处搜捕自己。   若是被他找到,只怕也会死吧。   他那样的人,怎么容得下女人的背叛,必定是不能的。   -   京城皇城司内,人人如临大敌。严循从外头回来,跳下马来便冲进了书房。   “回王爷,派出去的人已在四处寻找余姑娘,江上搜寻的人也有上百人之多。那日江上开船的船家也悉数抓了回来,王爷可要现在就审问?”   萧景澄面沉如水,只应了一声便透着满身的戾气。他站起身来负手走出书房,朝大牢走去。严循远远跟在后头只77ZL觉心跳得愈发快了。   他随王爷还未行至涿州,就接到了京城递来的飞鸽传书,说余姑娘掉落江里下落不明。   王爷当即折返回京,一日一夜不眠不休跑死了两匹马,回到京城后便派出去了几乎所有人去寻找余姑娘的踪迹。   只是严循不敢说实话,落水之人隔了这么久哪里还救得起来,即便救起来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如果那样的话,他倒盼着永远不要寻到余姑娘才好。   那日见王爷站在江边拿着一早被打捞上来的余姑娘的外衫怔怔出神的模样,严循就很担心。   王爷从未这样过,哪怕当年将皇位拱手相让,也不曾见他这般难受过。   若是余姑娘的尸体摆在他面前他会怎么样,会否咳血而亡?   严循真怕有这样的一天,所以眼下都不知该吩咐人全力搜寻好,还是让人做做样子赶紧令这事过去好。   没见着尸体便还有一丝希望,他想让王爷抱着这丝希望一直活下去。   否则京城会遭殃大齐会遭殃,那些帮着余姑娘逃跑的船工先放一边,就是贺庆舟也会难保小命。   王爷方才吩咐他把人带到皇城司时的冷硬面孔,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楚。王爷不会要对贺庆舟用刑吧?那可是朝廷命官,新科进士,且并未触犯律法。   王爷可千万要忍住才是啊。   严循一路胡思乱想跟着萧景澄进了大牢内的审问室。因船工人数众多严循将他们安排在了两间屋子,这会儿他便想引萧景澄去其中一间问话。   没成想对方头也不回,只冷声问道:“姓贺的在哪里?”   严循就知逃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道:“王爷,贺大人在最里面那间。属下想着贺大人既未犯事,且人受了惊吓后有些神智不清,就将他单独安排在了一间里。”   “未犯事?”萧景澄唇角微动,说出来的话不带一丝温度,“他犯的是死罪。”   觊觎余嫣帮她逃跑,最后还把人给他弄丢了,这样的贺庆舟他还有必要留他性命吗?   他想令他千刀万剐。   -   审问室的门被人打开时,呆坐在里面的贺庆舟有了点小小的反应。   他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如阎罗一般的男人,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现在心如死灰,根本也不怕这个男人会对自己做什么。如果能给自己一刀的话,他说不定还会谢谢他。   他把余嫣弄丢了,他甚至不敢去想她掉落水里后会发生什么情景。不去想她便还活着,还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娶进门的阿嫣妹妹。   他接受不了余嫣在自己面前落水消失的现实,现在的他痛苦得恨不得死去。   可萧景澄不会让他死,这个男人有着令大齐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威名,最是有手段能把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贺庆舟忍不住苦笑,那样或许也好,身体太痛苦了便会忘了阿嫣妹妹出事的事情,反倒没那么难熬了。   于是他看向来人,眼里甚至带了77ZL一点期待,盼着他吩咐人给自己用刑。这里面的刑具哪一样用在他身上他都不怕,反正他已是个行尸走肉之人。   可萧景澄却没如他的意,只倨傲地低头扫他一眼,旋即便负手道:“你若不说我便叫旁人说。”   “那些船工什么都不知道,你与其审他们不如来审我。”   “他们不知道自会有人知道,你筹划许久,贺家不会一个人都没察觉到。你想带着余嫣双宿双栖,贺家必定有人知道此事。知情不报便属同犯,请他们来此处坐坐你说可好?”   贺庆舟瞬间瞪大眼睛,再不似方才那般活死人的模样。他一下子激动起来,想要冲到萧景澄面前,还未近身就被两个护卫挡在跟前,其中一个手起刀落,刀柄砸在他的胸前将他打出去几米远,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贺庆舟抚着疼痛欲裂的胸口,咬牙道:“萧景澄,你不可以,你凭什么……”   “就凭我姓萧。”   贺庆舟无话可说。   是啊,他再怎么天之骄子也无用,眼前这人乃是皇族,且还是圣上最为倚重的皇室子弟。这样的高度不是他们这种世家子弟多读几本书便能跨过去的。   他与萧景澄之间隔着鸿沟一般的距离,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是。他说要审贺家人便能审得,就算说要杀了他们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贺庆舟不怕自己死,却怕连累家人。父亲母亲,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他们本不该被他牵连。是他想要同余嫣永结同心,和他们有什么相干。   “不,王爷,求王爷不要,下官求您不要伤及无辜。”   “无辜?余嫣也是无辜,却被你哄骗上船,如今她下落不明,谁该为她的失踪负责。难道不该是你和贺家人吗?”   “不,此事乃臣一人所为,臣的家人丝毫不知,求殿下开恩……”   “知不知的又有何关系,他们管教不严令你做出这等失心的行为,本就该死。”   贺庆舟听得头皮发麻,尤其是听到“死”这个字时,整个人颤抖了一下,随即不停地瑟缩起来。   不行,他不能害了家人,他绝不能害了家人。可是阿嫣在哪里呢,为何到现在还没有被寻到?   贺庆舟陷入了绝望之中。   -   余嫣待在货船狭小的仓房里,一整天都没有出去过。   年轻公子身边的小厮时不时会给她送点东西,先是些吃的再来就是汤药,甚至还搞了一碟子点心给她。   这点心做得颇为粗糙,一看就是船上做出来的东西,但余嫣许久没吃东西也不挑嘴,什么都吃得很是开胃。   不知为何这趟醒来后她的胃口竟好了许多。是死而复生后想通了,所以吃东西的欲望也跟着大了吗?   她身上依旧有些燥热感,但两帖药喝下去已是好了许多。只手脚还是酥软无力,连说话声音都轻了几分。   看着面前满脸稚气的小厮,余嫣忍不住问:“你家公子是何方人士?这次承蒙他相救,他日定77ZL是要上门拜谢的。”   小厮却是跟听多了这种话似的,露出几分不屑的神情:“我劝姑娘还是算了吧,我家公子对女子不感兴趣,你便不要想着以身相许了。”   余嫣一愣:“何出此言?”   “你们这些女子都一样,好心救了你们反倒成了麻烦,一个两个哭着喊着要嫁与我们公子。须知我们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哪里会轻易娶那些姑娘。便是你比她们都要美上许多倍,那也是不成的,姑娘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余嫣没想到他会这么想,忍不住失笑:“你误会了,我并非想以身相许,只是真心想感念恩情罢了。”   “怎么感念,你要如何回报?你这浑身上下除了那身湿衣服外,就一对破珠子做的耳环,你还有别的东西吗,或者你是哪里的人,你家中可是有钱,是行商的还是做官的?”   那孩子问得仔细,倒不像是看不起余嫣,反倒像是认真询问一般。余嫣被他问得张口结舌,自然什么也答不上来。   她家里哪还有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只剩她孑然一身。至于银钱她就更没有了,过去的几个月她就是被萧景澄养在笼中的雀儿,没有一文钱是属于她的。   就算那副珍珠耳坠也是属于萧景澄的。   想到这里余嫣摇摇头,轻声道:“不曾,家里无人做官也没人经商。”   “那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你长得这般美,穿的衣裳料子也很好,看着不像平头百姓啊。”   小孩子到底见识少,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些,盯着余嫣搜肠刮肚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来,最后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来你什么都没有啊,那还谈什么报恩。”   “谁说要她报恩了。”   仓房的门一开,年轻公子弯腰走了进来,不悦地瞪了小厮一眼。小厮颇为委屈:“是她自己说要报恩的。我怕她又像那些女子一般,哭着喊着要嫁给公子,所以才想让她拿钱来报恩。没想到她说家中无人做官或经商。可公子你明明说了她那衣服是什么宋锦来着,那耳坠子又是什么上好的南珠……”   “就你话多,我说过吗?许是听错了吧。”   小厮目瞪口呆望着他,显然没料到他竟会否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余嫣见状只得道:“我家中确实遭了一些变故,所以如今暂时无法报答公子救命之恩。他日若是有机会……”   “他日他日再说。”   年轻公子打断她的话头撩袍坐到了床边,颇为自然地抓过她的手腕,搁到了指腹下细细地探起脉来。   其余两人见他如此皆不敢开口,屏息凝神注视着他探脉的那只手,过了许久后才见他抬起手来,随手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像是嫌弃余嫣污脏一般。   余嫣也不在意他的举动,见他沉吟着不说话,便以为身子有亏,于是便道:“公子,可是我有什么问题?”   “确实有问题。”   这话一出连小厮都吓一跳:“有77ZL什么问题?她看上去比刚捞起来好多了。那会儿才叫一个惨,脸白得跟纸一样,连那些船工都说她救不活了。可公子偏偏有本事令她起死回生。如今她人都醒了,怎么还有问题?”   年轻公子嫌小厮呱噪,送了他一记闭嘴的眼神。后者不情不愿地低下头去,时不时抬头扫他两眼。   他却不再看小厮,只望向余嫣面色平静道:“你自己没察觉吗?”   “我这些日子碰上了点事,没怎么注意过自己的身子,如有不妥还请公子如实告之。”   不过就是生病,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本来就是要死的人,若是病死了倒也一了百了。说不定还能让萧景澄网开一面,不再追究其他人。   年轻公子盯着她不说话,一双眼睛在她脸上来回细看了好几遍,末了才开口道:“倒也不必担心,不是什么会要人性命的毛病。说起来这也算不得是病,怀孕生子女子大多要走这一遭,你如今不过来得不是时候罢了。”   余嫣听到这话身子微颤如遭雷劈,呆怔了半晌才颤声道:“公、公子可查清了?”   “自然查清了,你自己的月信多少天没来,难道心中没数?”   余嫣还真记不清这事了。她这大半年遭了太多事,月信也跟着乱了起来,不是提前几日便是推后一阵子。加之这段时间知道了被抄家的真相,整天过得浑浑噩噩,哪里顾得上去算月信的日子。   可即便这样她也不该怀孕啊,她每回与萧景澄缠绵后都会喝避子汤,除了在苏州府那几日,是一回也不曾断过的。   且她身上还有避孕的香囊。   那公子听她提起香囊,便从怀里摸出一个摆到她面前:“你说的可是这个?”   余嫣看着上面自己亲手绣的花纹,点点头。   “这里头的药材被水泡过,已分辨不出原有的药材究竟是否有效。即便有效你这里面就是些强身健体固本培元的药物,非但不会令你不孕,还会叫你身子康健更易有孕。”   “那我喝的避子汤呢?”   那公子不语,倒是小厮多嘴接了一句:“你那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还要喝这个东西。”   说完不由捂嘴明白了过来。   还能是什么样的人,这姑娘多半是别人养着的。难怪她家里既无人做官也没人经商,但吃穿用度一看便是极好的样子。   原来是哪家公子养的雀儿啊。   余嫣此刻心乱如麻,根本顾不得小厮无心说的冒犯之语,只满心都是惶恐与不安。她求助般地望向那公子,只见后者眼神一黯将头撇向了一边:“那我便不知了。或许他们给你用的药材不够好,药效便不够强。也可能有人悄悄换了你喝的药,只令你以为是避子汤。哪种原因你自己想吧。”   余嫣却不必再想,立时就明白了。文懿院里的东西哪有不好的,每一样皆是精挑细选的上品,断不会是药材失效之故。   想到那碗没了酸味却特别苦77ZL涩的汤药,余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定是萧景澄让人换了她的药。 第52章 搜寻 余嫣,他总会寻到她的。   萧景澄并未对贺庆舟用刑, 便将余嫣出逃的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   那些船工都是守不住秘密的,甫一抓进皇城司已是吓得屁滚尿流,七嘴八舌抢着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贺庆舟特意挑了风雨交加的一天, 为的就是以此为掩护,将余嫣偷偷运出城去。   贺家那边也是极为配合调查, 贺大人一把年纪跪在萧景澄面前老泪纵横, 求他饶自己儿子一命。   “他与阿嫣自小定亲感情颇深, 这才一时犯了糊涂,求王爷念在他年少的份上饶他这一回吧。”   萧景澄忍着头疼看着跪在底下瑟瑟发抖的贺大人。   他已几夜没有睡,自打得知余嫣出逃落水后, 他便一直没有合过眼。   他没有时间睡,也不想令自己睡着,头一沾上枕头便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笑和泪。初次见面时她跪在雪中,高洁得仿佛不是人间的俗物。满是血腥的牢房内,唯有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一朵。   她不是那种真正乖顺的人,他早该知道。无论她面上装得多么听话,她始终有自己的想法。她惦记着她爹的案子,一心想为他申冤,为了这个两人有过争执和不快。而她后来虽然没有再提, 但萧景澄心里知道,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忘记这件事情。   既如此为何好端端的又要跟贺庆舟出逃?   萧景澄想不通。   “我问你, 贺庆舟有未同你说过,他为何要与余嫣私奔?”   贺大人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回话道:“这事儿臣先前确实不知, 若是知道定会将他锁在家中,绝不放他出门一步。还是慈母多败儿,是他母亲知道了一二却瞒着我不说。拙荆说不忍看他们有情人受分离之苦, 庆舟求了她许久才令她不曾开口说出此事。但庆舟只说要把阿嫣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并未说自己也要跟着前往。所以拙荆一时糊涂便允了他。若知他准备带阿嫣远走高飞,我们做父母的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答应的啊。”   萧景澄看他说得情真意切的模样,也知他没有撒谎。确实藏匿一个罪臣之女不是大事,但若某家的公子且还是探花郎要避世而居,那便是惊天动地之事了。   贺夫人还是眼皮子太浅,才会被儿子瞒住。   萧景澄揉了揉眉心,最后问了一句:“所以贺庆舟与余嫣自小感情甚笃?”   “这个……”贺大人方才急着为儿子辩驳,说话没怎么过脑。这会儿听萧景澄特意问起此事,便知是大大的不妙,于是吓得不敢再往下说。   “说,本王要听实话。”   萧景澄不给他犹豫的机会,指了指两边的刑具,“还是贺大人要用过这些后才肯说实话?”   “不不,臣说,臣全都说。他们两人自小便识得,也都知道彼此的婚事,两家父母也不曾约束过什么,77ZL所以才叫他们感情比平常人更好了一些。但,但也仅限于此了,下官敢起誓,他们之间绝无不可告人之事,望王爷明查。”   查,还有查的必要吗?不管他俩是否有私情,余嫣趁他离京时跟着贺庆舟走了,这便是铁一般的事实。   不管她是否心悦贺庆舟,她对自己必然是无意的。或许她的心里始终恨着自己吧。   恨他乘人之危夺了她的清白,又将她圈养在别苑中不见天日。雀儿终究是要飞走的,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便会走得毫无留恋。   贺大人跪在底下始终不见萧景澄开口,紧张得汗又流了下来。他实在害怕萧景澄盛怒之下要了儿子的命,于是只能拼命磕头替他求饶:“求王爷看在老臣的份上网开一面,老臣不能没有这个儿子啊……”   为人父母者对子女的拳拳爱意,在贺大人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萧景澄看着他磕得满头鲜血的样子,摆手道:“你下去吧。”   “不,王爷,王爷若不答应,老臣长跪不起。”   “你这是要挟我?”   “不不,老臣不敢,老臣只是……”   “贺庆舟私拐罪臣之女,”萧景澄打断他的话,起身负手走出审问室,只留下一句清冷无情的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贺大人整个人往地上一瘫,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是王爷开恩了,王爷不杀庆舟了。只要能保住他的命,一切都好说。   萧景澄走出一段后才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他是开恩了,看在余嫣的面子上,他不会也不能杀贺庆舟。   如今她还未被找到,但他绝不信她会就此死在那江中。总有一日他会寻着她,到时若她知道贺庆舟被他赐死,只怕又要发脾气。   这个小姑娘脾气总是很大,每每碍于他的威严不说话时,便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   所以这次她一定也是气自己什么,才会这般不告而别。待他来日寻到她,定要好好打她一顿屁股,再问清究竟在气什么。   他要令她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一句都不许再闷着。   余嫣,他总会寻到她的。   -   余嫣坐的这艘货船,是要往江南送皮货的。   天气日渐寒凉,北方的珍稀皮草在南方竟也成了抢手货,听说那边的达官显贵入冬时也流行穿皮货,一来保暖二来更显华贵,配上江南特有的精致丝织物,一件普通的镶了皮草的织绵斗篷可以卖到上百两黄金。   余嫣在船上待了几日,从年轻公子身边的小厮口中问到了不少关于此船的消息。   比如船上装的货品是哪家商行发出的,船上有几个船工和婆子,他们从何处出发最后又将停在何处。   小厮一桩桩一件件都跟她说得明明白白,丝毫没有避讳,可唯有一件事情无论余嫣怎么旁敲侧击,他都始终没透露半分。   非但不肯说,还劝余嫣道:“姑娘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家公子是定不会娶姑娘为妻的。且不说你怀77ZL着身孕是他人之妻,便你是个黄花闺女,我家公子也断然不会动心半分。”   余嫣被他这话弄得哭笑不得,她本只想知道那公子的来历罢了,却整日被误会是痴心妄想。又听小厮这般说,便好奇道:“为何?你家公子不喜妇人便也罢了,为何连年轻貌美的姑娘也不喜欢?“   小厮被她问得张口结舌,瞪她一眼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总之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余嫣这几日已摸透他的脾气,知道他不过是小孩心性,于是也跟着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胃里便翻江倒海起来,一个没忍住只能捂着嘴干呕了几声。   “怎么回事,也没吃东西,怎么说吐就吐啊。”   小厮赶紧上前来给她拍背,又端了旁边的清水给她润喉。余嫣干呕了几声后并未吐出什么来,喝了水后人便好了几分。   只是那脸依旧苍白,满头的虚汗也预示着她的身子还未全好。   小厮不放心拿手贴了贴她的额头,皱眉道:“怎么又烧起来了,叫你吃药又不吃,说什么怕伤着孩子。你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有闲心管这个孩子。难不成孩子的爹对你很好,让你这般放不下?”   余嫣靠在床头不说话,尽力不去想萧景澄。他对她好或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现在已经离开他了。   以后这孩子便是她一个人的,她要好好将他/她养大,既做父亲又做母亲,尽力让孩子活得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   小厮看出了她的心思,不屑笑道:“你可知一个女子独自扶养个孩子长大有多难。你不告诉孩子的父亲,不令他承担责任,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会吗?余嫣也不知道。但现在她是绝不会再见萧景澄的。   或许当初她就应该死在牢里,这样就没有机会和那个抄了她家的男人有任何的瓜葛。也不会搞出一个孩子。   因为这个孩子,她将永远摆脱不了他的阴影。   余嫣烦躁不已,刚想要寻个话题不再去想萧景澄,那胃里难受的劲儿又涌了上来。她控制不住地干呕个不停,直把年轻公子给引了过来。   “早说开一帖止吐的药与你吃,你偏不让。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非跟自己过不去。”   他一面说一面从手中的纸包里拿出样东西,不客气地塞进余嫣嘴里。   余嫣起初担心是药不敢尝,待到嘴里生出一股酸甜感后,才明白不过是腌渍的酸梅子。那梅子清甜爽口味道颇好,比起她在京城尝的也不怎么逊色。余嫣在口中含了一会儿后那干呕的感觉当真压下去不少,人也舒畅了几分。   正想谢过那公子,就听小厮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公子,你怎么把这个给她吃。这可是咱们出发前特意为你买的,这离江南还有一段路程,你把梅子给她吃了,那你吃什么呢?”   年轻公子嫌弃地看余嫣一眼:“总比日日听她干呕好吧。那么倔偏偏身子又77ZL那么弱。这船上的女人怀了孕后该干嘛还干嘛,天天吃得下睡得着,偏她最矜贵,船晃两下都吐得惊天动地。我若再不叫她住嘴,外头那帮子如狼似虎的男人可都要按捺不住了。”   余嫣美成那样,又是个怀了身孕的弱女子,颇能激起男人心头的兽欲。想要护着她也真是叫人头疼啊。   -   为了令余嫣舒服些,年轻公子把整包梅子都留在了她那里。   余嫣也不敢多吃,知道这是船上仅剩的一些梅子,还是对方从自己的吃食里抠下来给自己的,于是愈发珍惜。   每日都要熬到实在撑不住了,才会拈一颗放进嘴里,强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滋味。   可这孩子实在很会折腾人,一点儿都不体谅她初为人母的辛苦与无措,一刻不停地令她难受头晕恶心想吐,加之她之前泡了水着了凉身子没好,病就断断续续一直没好透。   那日小厮同她说要问人讨热水给她洗澡:“公子说了,你得好好洗一洗身上的污浊,这病才好得快。”   余嫣倒是头一回听到这个说法。自小病了后不管是大夫还是家里人,总是叫她静养不可吹风,连澡也不大愿意令她洗。   尤其是冬日里,生怕又过了凉气到她身上。   如今船上早晚皆凉得厉害,这会儿已是黄昏,却要讨热水给她沐浴,实在出乎意料。   余嫣便想说不用了,没想到话未出口便见年轻公子推开仓门走了进来,黑沉沉的一张脸看起来十分不悦。   小厮立马上前道:“公子这是怎么了,谁惹您不顺心了?”   年轻公子扫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就去烧热水。”   “我去烧?不是船工给烧吗,怎么,他们连点热水都不肯给咱们吗?”   “不是,太多了,一时半会儿烧不出来。”   这也是实话,船工们都很忙,船上就那么几个人所有的活都得他们干。原本带上他们两个是顺路,没成想半道上救了个女子上来,要做的活便又多了几分。   如今又叫他们烧热水给人洗澡,偏偏不给看不给摸的,这些人便有了想法,一个两个偷起懒来。   小厮气愤不已:“哼,当初要不是公子出手,他们这一船人都得没命。如今帮他们治好了病他们便翻脸不认人了。”   “你怎么这么多话,让你烧点热水而已。”   “我不是,我就是替公子不值……”   余嫣不愿他俩为自己洗澡的事情烦心,于是上了床主动道:“还是不要麻烦了,我不洗也是可以的。”   “怎么可以,你都好几日没有沐浴,自己闻不到身上的味道吗?”   余嫣还真闻不到。她生着病味觉嗅觉都不灵敏,且她虽不沐浴但每日都有擦身,从不觉得身上有味道。   如今听人提起赶紧举起衣袖闻了闻,衣服上除了海腥味外并无其他味道,于是便傻傻道:“也、也没什么啊……”   话音未落那年轻公子已走到她跟前。   他身量比起自己高了大77ZL半个头,在男人堆里并不显得高壮,至少比不上萧景澄那般高大伟岸,倒也不叫人有压迫感。   余嫣见他凑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又道:“真的不用麻烦了,不如我们……”   话未说完便又捂住了嘴。   年轻公子见状下意识伸手去扶她,不留意手便摸到了她上身的某处。余嫣身子立马一紧,想要逃开偏又恶心难受得动不了,只得大口呼吸以解那呕吐之感,又因闻到空气里的腥味心口愈发烧得慌。   年轻公子立马打横将她抱起往床边走,余嫣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去推他,挣扎着想要下来。   虽说他救了自己的命,她也早已不清白之身,但自小学的规矩还是深入骨髓,令她不敢与陌生男子有亲近之举。   除了萧景澄她从未让别的男子抱过她,且还是抱得这般亲密。   余嫣慌乱间使劲推对方的胸口,推了两下才察觉手中的感觉不对。她是摸过男人身体的,也知道他们的胸肌有多坚实。   眼前这位公子虽说文质彬彬,但身上也不会软成这样。尤其是那两处地方,那感觉竟是与自己相差无几。   余嫣一愣随即停了手,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那公子显然也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不悦地瞪她一眼,随即将她扔到了床上。   “老实待着,一会儿再跟你算账。”   说完他走出仓房带着小厮离开,剩余嫣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她的感觉不会错,这根本不是个年轻公子,而是与她一样的年轻姑娘。只是她的声音和身形都偏向于清秀公子,且她还着了男装,所以自己虽与她相处了好几日,却始终没有起疑。   直到方才她碰到了她的胸口。   余嫣自认不会搞错,一颗狂跳不止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不多时小厮便过来找她,说公子叫她去楼上他的厢房里沐浴。   “仓房狭小放不下浴桶,你还是去公子的房里吧。热水都备好了,还有干净衣服,你自己可行要不要我帮忙?”   换作平常听到小厮这么问余嫣必定要大为吃惊,但今日她却格外镇定,虽未说话却一直仔细打量小厮的眉眼和身形。   看得细了她才发现,这跟在年轻公子身边的也不是什么稚嫩少年,她脖颈里没有喉结,身上皮肤光滑细腻,连眉型都是修成女子模样的,只不过未画眉罢了。   所以公子本该是小姐,而小厮也是丫鬟罢了。   一想到自己与两个女子共处一船,余嫣的心又安定了几分。听小厮说那公子救了一船的人,颇得船老大的尊重,往后的十多天里有她照拂着,自己该是安定无虞了。   两人很快到了楼上厢房,那公子见余嫣识破了她的身份便也不再掩饰,指着房内支起的浴桶道:“你自己去洗吧,衣服就脱在这里我让人给你洗。”   余嫣便道:“多谢姑娘。”   “不必,你也别急着改口。让这些男人知道船上有好几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事77ZL,往后还如从前般称呼,记住了?”   余嫣见她神情严肃,立马点头应下,也不再有女子的娇羞,痛快地去屏风后头除了衣物后,便迈进了浴桶里。   多日不曾沐浴的她一泡到水里,整个人便长出一口气。逃亡这些天来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温热的水洗去了她的污浊,也洗去了胃里那难受的翻搅感。余嫣贪婪地享受着这难得的轻松感,最后差点两眼一闭沉沉睡过去。   还是屏风后头的说话声叫她唤醒过来:“要帮忙吗?”   余嫣赶紧道:“不用,我已洗好了。”   说罢便匆忙从浴桶中爬出来,抓过旁边挂着的布巾擦身。还未来得及换上衣服,屏风后头便闪过一人来。   像是怕她多心,那人特意把长发放下,露出她本来的女子面目。又拿起干净的衣服,顺手披到了余嫣的身上。   余嫣没敢拒绝,小心翼翼伸出手来,钻进了衣袖里。   那女子却像是被她惊着一般,盯着她身上还未完全遮住的皮肤,笑道:“难怪那些男人一个两个都想要吃了你,若叫他们看见你这破弹可破的皮肤,只怕今晚这里便要变成狼窟了。”   余嫣害怕地瑟缩一下,脸上露出叫人怜惜的惊恐神情。那女子便笑道:“放心,我不会叫他们近你的身的。不过咱们得做个交换。”   “什么?”   “你既知道了我的身份,便也得告诉我一个你的秘密。”   她说这话时凑近到了余嫣耳边,用女子才有的娇嫩声音笑着冲她道,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地坚决。   余嫣知道她的顾虑,于是点头同意:“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你是谁从哪来,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   “你这不止是一个秘密,是三个秘密。”   “是啊,那又怎么样,你都得告诉我不是吗?”   说罢女子替她系好了腰间的带子,颇为细心地整理好她的衣服,这才又道:“你总得告诉我一切,我才能继续护着你。我不会收留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在身边,还是你要一个人怀着个孩子到处流落?你有钱吗,能顺利生下孩子吗,别说到了江南一个人生活,你现在的处境就不怎么好。外面那么多想要你的男人,一旦离开我的庇佑,你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你必须什么都告诉我。”   余嫣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她举目无亲身无分文,除了依附这个女子外别无他法。   可若把她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她会怎么看自己?   “无所谓,我不在乎你的过往有多么不堪,我只要知道真相便可。即使你是勾栏瓦舍出来的,我也不在乎。”   怕什么,她韩星云也曾是走投无路之人,绝不会用世人的观点来评价一个弱女子。   这世界由男人主宰,他们制定了一切对他们有利的规则,令女子只能成了一个依附品。所以女人不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在她看来都无妨。   那都只是为77ZL了冲破男权束缚的牢笼所做的努力罢了。   那一晚余嫣留在了厢房里,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面前这个女子。   说到最后韩星云问了她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你恨孩子的父亲吗?”   余嫣没有说话。这是她一晚上唯一没有回答的问题。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或许没有爱也没有恨,有的只是想要逃离的一颗心罢了。   -   深夜时分,萧景澄走出皇城司的大门,没有骑马也不曾坐车,一个人走在铺满凄清夜色的街道上。   严循远远跟在他身后,半分都不敢靠近。   他看得出来王爷在强撑。   打从知道余嫣没了之后,他便一直这么撑着自己。严循甚至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哪怕站在江面上指挥人去水里捞尸时,他依旧如从前般倨傲淡然。   可只有严循心里清楚,如今的王爷是怎样的痛彻心扉,又是如何的恨之入骨。   余主子太狠了,说走就走什么都没带走,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留下。   她把王爷的心也带走了,从今以后郕王殿下便成了没有心的人了。 第53章 嫁人 没想到,居然会是她。   严循一路跟着萧景澄回了王府。   这地方王爷许久不曾来了, 余姑娘在的时候王爷每次下了值都是直奔文懿院。把个别苑过成了王府的架势。   没想到冷落了这里许久,现在余姑娘不在了,王爷又重新回王府来了。   是怕回到别苑触景生情?   这些天只有他去过别苑, 看了看余姑娘从前住的房间,跟王爷临走前没什么分别。   都是女儿家的东西, 每一处都透着女子的馨香与娇柔, 严循几乎没进过那间屋子, 但却能想象得到王爷与余姑娘在那屋子里说话习字时,是怎样的郎情妾意。   一转眼的功夫佳人永逝,王爷又成了孤家寡人。   别苑内上上下下还跟从前一样, 所有的下人被他母亲管束着,谁都不敢偷懒。只是屋子里的女主人不在了,男主人也不来,所有人难免有揣测。连他妈都拉着他追问过:“王爷怎么说,余主子还未寻到吗?要不先把忆冬和念夏送回王府去,王爷身边离不了侍候的人……”   严循立马制止了他这个想法:“如今千万不可轻举妄动,王爷一日不寻到余姑娘,一日不会要人侍候的。”   “那怎么行,王爷正值壮年血气方刚, 身边少了女子可不成。”   从前王爷不识这个中的滋味,整日里只知埋头办公事便也罢了。如今既是尝到了, 哪个男人能忍得住不想那事儿。   忆冬和念夏比起余嫣来是差了些,但也是太子妃精挑细选的美人, 送到王爷身边日日关怀当一朵解语花, 时间久了自然也会念着她们的好了。   女人嘛不就那么回事儿,没了这个就找那个,男人总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严循却一脸严肃摇头:“王爷不会, 王爷不是那样的人。”   王爷宁愿深夜用酒把自己灌醉,也绝不会碰余77ZL姑娘之外的其他女人一根手指头。   严循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他就是知道。   像今夜王爷又是一人走回王府,进了屋也不要人侍候,只让人上了一坛子酒,随即便关上了门独自坐在了屋里。   严循不敢擅自回去休息,守在门外的长廊下不远不近地盯着房门。   过了一会儿给王爷拿酒的小厮过来,一脸惊惶不定的表情冲他道:“严都知,我方才好像拿错酒了。”   “你拿的什么酒?”   “本想给王爷拿坛竹叶青,结果酒窖里太暗没看清,一不留神把上回御赐的酒给王爷拿去了了。”   严循一怔:“你是说圣上亲赐的海棠蜜酿?”   “是啊,这可怎么办,王爷会不会不高兴?那是给女子喝的酒,王爷必定嫌味道不够,到时候责罚下来……”   严循想的却不是这个。他想起了上回王爷令他回王府拿海棠蜜酿时的光景。那时候王爷纳了余姑娘没多久,两人正是情浓时。在醉仙楼的包厢里一坛海棠蜜酿令两人在里面缠绵了许久都不曾出来。最后若不是他壮着胆子敲了门,王爷只怕要折腾到天黑。   这也算是王爷与余姑娘的定情酒了,这小厮拿什么不好,偏偏拿这坛酒!   严循也跟着担忧起来。万一王爷触景生情,想到了跟余姑娘的过往,不光是这小厮,怕是连自己也要跟着吃排头。   一时间他万分纠结,盯着紧闭的房门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本以为很快萧景澄更会怒气冲冲出来寻他们的麻烦,没成想那屋子里竟是静得出奇。小厮一脸忐忑的表情,时不时看看严循,到最后还是忍不住道:“王爷怎么还没生气,难不成没发现我拿错酒了?”   严循翻了个白眼心想他怎么知道,或许现在的王爷愁肠寸断,不管尝什么酒都一个味吧。   两人又在廊下候了许久,见萧景澄始终没有出来便也转身离去休息去了。令严循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一早王爷竟是没有起身,兀自睡到了日上三杆。   严循实在不放心敲门进入房内一敲,只见那坛海棠蜜酿王爷喝掉了半坛,其余的酒坛子倒是个个都见了底。   看来王爷昨晚后来又自己出来寻了酒进去喝。只是王爷向来海量,这些酒自然醉不倒他。他不起身只是因他不想。   皇城司那边该查的都已查了个清清楚楚,江面上一直有人三班轮番倒,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寻找着余姑娘的踪迹。   可他们连余姑娘头上的发簪都捞出来了,却始终没有找到她的人。严循也让人一路沿着下游寻找,生怕漏掉一丝蛛丝马迹。   可余姑娘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寻到半分与她有关的东西。   严循不禁担心,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形再持续下去,王爷还未找到余姑娘自己的身子就先垮了。   难怪世人都说情这个字是一道坎。他以前只觉得是无稽之谈,什么感77ZL情能比得过上天入地追凶缉贼来得凶险,如今倒是明白了一二分。   只是他从未动过心,自然体会不到王爷痛苦的万分之一,除了心里替余嫣惋惜一二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了。   -   好在萧景澄只在府里待了半日。那日午后杨府上来了人,说太子妃殿子身子不大好,想请王爷过去看看。   王爷听了来人的话后未发一言,却也立即披上外衣整了发冠,仪表整肃地离了王府。   严循看了不由松一口气,还好,这世上除了余姑娘外,还有让王爷放在心上的人。   萧景澄出府后坐上了马车,径直赶往了杨府。杨府的人说母亲突发风寒卧床不起,他对这说法却有些怀疑。   好端端的天气也还未入冬,杨府上下这么多人侍候着,母亲怎会突然病得这么重?   到了杨府进了正院,便能闻见空气里浓重的药味。萧景澄不由脸色一沉,正巧迎面走来了杨景沅与他的乳母,萧景澄便索性将孩子从乳母手中抱了过来,边走边同他说话。   “娘为何突然病了,可是你惹她生气?”   “没有,哥哥信我,我很乖的。”   “那母亲怎么就病了呢?”   “大概是表姐气的她吧。”   “表姐,哪个表姐?”   “就是蒋家表姐。”   杨景沅人虽小脑子却灵活,一张小嘴吧吧吧颇为能说会道,把蒋妍来府上同母亲关在一间屋子里说话的事情一一说了。   “我悄悄去看了,她们两个拉着手在哭,一定是表姐惹母亲生气了。表姐才走母亲就病了,咳嗽得可大声呢。”   “除了咳嗽还有别的吗?”   杨景沅仔细想了想,诚实道:“没有了,母亲咳嗽了喝梨汤,晚饭还说想吃冰糖炖肘子。”   萧景澄还未走到李氏的房门口,已是从杨景沅口中问出了一切。   然后他把孩子交还给乳母,自己挑帘进了李氏的房间。   外头堂屋内点着熏香,却也掩盖不了浓重的药味。李氏坐在次间的长榻里,正掩着嘴咳嗽。见萧景澄进来她咳得愈发响了,简直要把五脏六腑都从身体里咳出来。   萧景澄便劝她道:“母亲若想见我派人过府便是,何必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是药三分毒,没病时吃药不觉得难受吗?”   被戳穿了把戏的李氏面露赧色:“还不是担心你要死要活,怕直接叫你过来你不肯罢了。”   “怎么会,母亲召唤儿子自然是要来的。”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不过了。我是真怕你……”   李氏想提余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生怕说出这个名字会刺激到儿子。想了想只得换个方式道,“人生无不散的宴席,你与她的这一场既是散了,往后便别想了。这世上的好姑娘不止一个,你也该快些走出来才是。女儿家的年纪都很矜贵,你总不好为了一个耽误另一个吧。”   萧景澄知道她什么意思,蒋妍刚来过,显然母亲又动了让他娶妻的念头。   只不过77ZL现在的他和从前不一样了。   那时候余嫣就在身边,他觉得令她当正妃侧妃都无所谓。反正只要他一直待她好便是了。   可现在她人不在了,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想接纳别的女人。他只想每日回家后看到他心爱的女子坐在灯下等着他回去,替他除掉外衫,替他绞帕子擦脸,再陪着他一道用饭。   夜晚沐浴过后,二人便会缠绵到一起。若她身子不适他便轻点,或者索性搂在一起说说话也好。   他对余嫣早已不是单纯的欲/望之情,那是想要完全握在掌心护着她一世的感觉。   可惜,她没有给自己机会。   到底为什么突然要走?萧景澄始终觉得这里面必定有蹊跷。他如今忙着寻找余嫣的踪迹,等过些时候腾出手来,定要把这个查得清清楚楚。   不是为了贺庆舟。他本能地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听贺庆舟和那几个船夫的描述,余嫣根本不想和人私奔,到最后她甚至是主动留在那艘破船上的。   她就是想死,可到底发生了什么逼得她不得不寻死?   萧景澄一面沉思一面听李氏说着蒋妍的种种:“……所以我说妍儿真是个好姑娘,连你的妾氏没了这种事她都能这般大度,还跟着掉了眼泪。这样的姑娘如今可真是难寻了,你可不要错过啊。”   萧景澄本不感兴趣,但听了这番话后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   “母亲你说什么,她为了谁哭?”   -   萧景澄走出杨家的时候,已近黄昏。   严循一直等在外头,见他出来赶紧迎了上去。走近了才发现他薄唇微抿神情凛然,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严循脚步一顿,下意识便停了下来。   这是跟太子妃殿下吵架了?   萧景澄只淡淡扫他一眼,沉声吩咐:“去查一查蒋家大姑娘,看她最近都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是,王爷。”   严循立即应下,心里却多少有些疑惑,王爷向来对蒋姑娘不甚在意,为何突然要令他查蒋妍?   难不成王爷因为余姑娘的事情伤心了几天反而想通了,准备要跟蒋家联姻了?   萧景澄没有解释一句,只大步迈上马车,吩咐车夫道:“去衙门。”   马车顶着夕阳的余晖朝皇城司的方向驶去,车内萧景澄闭目养神,脑海里闪过方才与母亲的谈话。   李氏的一句无心之语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余嫣失踪一事知者甚少,别说寻常百姓,就是那几个涉事船工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几日不管是江面上打捞也好,城里四处搜查也罢,一般人都只当是皇城司办案在搜捕逃犯。   连贺家也只有贺老爷并夫人知道内情罢了。   文懿院那边也是一如往常,并未遣散任何侍候的奴仆,除了少了一个余嫣其余人都各司其职未曾有过变化。   既如此蒋妍是怎么知道余嫣失踪甚至掉江之事,还来杨府陪着母亲掉了几滴眼泪?   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77ZL闺阁小姐,知道的事情未免太多了点。   若说不放心派人查他的私生活倒也罢了,查得这般仔细且消息灵通,倒叫人怀疑她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   敢收买他的人,这个蒋姑娘只怕远不像母亲说的那般温柔贤淑。   萧景澄睁开眼睛,目光里闪过一丝不屑。   -   严循办事速度很快,不过几个时辰已将蒋妍最近做过的事情查了个一清二楚。   “王爷料得没错,那蒋姑娘确实一直在盯着文懿院那边。想来也是对余姑娘不放心。”   “那她可有对余嫣做什么?”   “那倒没有,至少蒋姑娘没有亲自动手做什么。只是属下也查到,蒋姑娘的贴身丫鬟最近曾见过一个人。”   萧景澄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严循便又道:“那丫鬟先是去了将军胡同,且还去了不止一次。臣向左邻右里打听过,那丫头找过几次温良夫妇。”   萧景澄手里的动作一顿,冷冽的目光立马看了过来。严循不敢耽误,继续往下说:“属下查过,那是早先的事情。就在那丫头去找过温良夫妇后没多久,便发生了街市上温良的妻儿与余姑娘纠缠一事。后来王爷令我帮他们搬了家,没想到那小丫头居然也去过他们新的住处。每次去皆是给钱给药,邻里亲眼见过那小丫鬟领了个大夫上门给温良看病。”   萧景澄是极为聪明的人,一听严循提到温良便已猜到了后面的事情。   蒋妍与温家非亲非故,若非为了对付余嫣,她绝无跟人交往的道理。   所以余嫣会逃,她一定从温良口中得知了她父亲案件的真相,知道了他才是这个案件的主审官。   是他罢了余承泽的官将他抓入大牢,也是他派了皇城司的人抄了余家,令她流离失所。   这一切确实是他害的,而余嫣一定很恨他,恨到不惜以死来报复他。   想到她落入水中的情景,萧景澄只觉心口被人狠狠拧了一下,疼得他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再怎么防着守着,那个秘密还是被余嫣给知道了。   萧景澄深吸一口气调整了情绪,复又问道:“可曾查到温良是何时见的余嫣?”   “已查到了,应该就是余姑娘去法净寺那天。那日因余姑娘突然被张家的人所掳,属下忙着找人竟不曾留意到温良夫妇也去了那里。也不知他们何时见了余姑娘,同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事儿确实是赶巧了,一日之内发生了两桩事,且另一事当时闹得更大,便叫所有人忽略了温良这件事情。   若不是王爷令他去查蒋妍,只怕他们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个蒋姑娘确实杀人诸心,懂得用余姑娘最在意的事给她致命一击。   “有没有查过,蒋妍是如何知道余嫣这些事情的?”   余嫣在意父亲的案子,在意到曾与自己起过争执一事,若非她身边亲近之人是不会知道的。蒋妍懂得抓这个软肋,便一定是77ZL有人同她说了什么。   果然萧景澄一问严循立马就道:“属下已经查过,蒋姑娘与余姑娘身边一个贴身照顾之人,最近来往颇为频密。说起来此事还要多谢蒋家二姑娘。”   那蒋家二姑娘名叫蒋妩,素日里就与蒋妍不对付,姐妹失和的消息在京中的贵女圈已是人尽皆知。   严循打听到这一点后便索性冲蒋妩下了手,从她那里问出了不少东西。   “那蒋家二姑娘是蒋姑娘二叔的长女,她日夜派人盯着蒋姑娘,所以对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一清二楚。只是先前她并不知道此事与余姑娘和王爷有关,便没有放在心上。”   “她整日盯着蒋妍,所为何事?”   “听说是为了一桩人命。”严循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据传几年前蒋家曾没了一个三姑娘。那姑娘乃是二姑娘的嫡亲胞妹,出事时还不到十岁,听说容貌颇为出众,又因出生时蒋家二老爷正好高升,是以全家上下都对她极为宠爱。却不料某日与家人出去游湖时,不小心跌落水中淹死了。”   “看来她那日跟随的家人,必是蒋妍无误了。”   “王爷英明,那三小姐确实是跟着蒋家大姑娘出的门,这也是蒋家二姑娘一直耿耿于怀之事。”   用蒋妩的话来说,蒋妍向来与二房不睦,对她们两姐妹也颇为冷淡。那日却不知为何竟主动带着妹妹上街去。   她本以为只不过是买点小东西罢了,却不想蒋妍竟带妹妹去游湖。   “我妹妹自幼胆小,最是不喜玩水,怎么可能主动提出去坐船,还不小心掉落水中。一定是蒋妍在背后搞的鬼,她见我妹妹受宠夺了她在蒋府的威风,又在杨夫人的宴席上大出风头得了赏赐,便心怀不忿出手杀人。”   严循将此话复述了一遍后又道:“蒋二姑娘口中的杨夫人,便是太子妃殿下。蒋三姑娘出事前没多久曾去杨府做过客,想来是得了太子妃殿下的青眼,这才令蒋大姑娘起了杀心。”   要知道蒋家同杨家的关系全赖蒋妍的母亲是杨丛文的姐姐,她必然自恃与杨家更亲近几分。没想到自己的幼妹却比她更得李氏的宠爱,难怪她要按捺不住冲三姑娘下手了。   好好的一条人命,就因为嫉妒毁了,严循听了这事也颇为不忍。   萧景澄则记起了母亲生辰那日,在杨家的后院内与蒋妍起争执的几个女子。看来其中之一必是蒋家二小姐无误。   当日他并无心思去理会小女子间的龃龉,如今方知这表面上看起来的争风吃醋,实则暗藏了一条人命。   这个蒋妍对自己的亲妹尚且这般下狠手,可见她对余嫣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萧景澄神情一黯,眼底的浓重又加深了几分:“那个与蒋妍过从甚密的奴仆,可有查到是谁?”   严循走到跟前凑到萧景澄耳边,低声报了一个名字。   “属下也没想到,居然会是她。”   -   余嫣在77ZL船上又颠簸了十多日后,终于到了江南。   不同于上回去的是苏州府,这回他们的落角点在临安府。说是落角也不过就是暂住而已,韩星云带着小厮女扮男装,在那一处办完了手头的事情后,便又离开了临安府。   余嫣打从知道韩星云的女子身份后,便一直跟在了她身边。虽说怀着孩子胃里难受,但每日里跟着她奔波来去打杂做事,日子倒也过得很快。   转眼间天气便凉了下来,余嫣也顺利地度过了前三个月,随着腹部渐渐隆起,那种恶心烧心的感觉反而慢慢没了。   那时候她已随着韩星云去了关中地带。   韩星云自小师从名医学艺,一身治病救人的好本事,走到哪里都是达官显贵争抢的对象。而她向来以男子面貌示人,除了余嫣和贴身丫鬟外,无人知道她是女子。   “若非你长得实在貌美,我定也是要叫你扮男装的。”   带着余嫣这么个美若天仙又小腹渐隆的女子在身边,有坏处也有好处。坏处便是总要防着她被臭男人垂涎,好处则是她如今出去问诊再无人追着要将家中的姑娘小姐嫁与她了。   人人都当余嫣是她的娘子,肚子里怀着她的孩子。韩星云自然不会多做解释。   这种局面对两人来说都是好事,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倒是小丫鬟春喜还有点不放心:“余姑娘这肚子一天天大了,往后生产怎么办,也随着咱们这般奔波吗?”   她一句话提醒了韩星云,于是待她们在关中落角了之后,她便索性赁了一间小院开起了医馆,打算在此处暂住下来。   “待你生完孩子再说,带着个孕妇四处走动也是不便,真怕叫你拖累了我。”   余嫣知道她那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为的就是令她安心待产,不要总觉得过意不去。   她心里感激韩星云的照顾,也唯有每日勤勉做事帮着她将医馆打理得井井有条,日子便也这么平淡又顺遂地过了下去。   待到大雪纷飞之时,她的肚子已隆起了许多,俨然一副待产的模样。虽说还有几个月,但人明显比先前笨拙了几分。   韩星云的医馆却是生意红火,每日里进进出出的病人颇多,余嫣便轻易不会叫苦,总是强撑着不肯多歇息一分。   韩星云便说她傻,余嫣只笑道:“也不是傻,不过打发时间罢了,与婆婆们闲聊几句倒也有趣。”   那些来看病的三姑六婆最是消息灵通,哪家的媳妇跟爷们打架挠花人脸了,哪家的婆婆又为难新来的小媳妇让她哭个不停了。还有哪家的掌柜悄悄养了小的,被正室知道后打上门去,将那勾引人的小贱人打了个七零八落。   说到这里的人时候所有人都捧腹大笑,还有人拍手叫好。唯有余嫣坐在那里默默地抚着自己的肚子,一言不发。   如果她当初没逃出来,或许也是这么个下场吧。 第54章 生产 既是早产,又是难产。   下过雪后77ZL的路特别湿滑, 韩星云便雇了几个婆子,把医馆门口的路连同后院的积雪都给清理了一遍。   那几个婆子不是医馆的病人就是家里有人来找韩星云看过病,一听说韩大夫要找人扫雪, 忙不迭便来了,一个两个撸起袖子就干, 还不肯要工钱。   “韩大夫治病救人活菩萨咧, 还想得起来让人扫门前的雪, 怕人来看病走路摔倒。这样的大好人上哪儿找去。”   “就是,难怪娶的媳妇这么漂亮,都是积德行善老天爷赏的啊。”   “要说韩家娘子是真的漂亮, 老婆子我活这么大岁数了,还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人。”   “父母两个都长这么好看,你说这小娃娃生出来得多好看,男的俊女的俏,哎哟真是好福气啊。”   那日医馆难得没那么忙,韩星云就让余嫣到后头休息去。余嫣自然是闲不住,坐在窗边一面给春喜缝裤子一面听几个婆子闲聊,听着听着脸上便露出了笑意。   随着产期的临近,她也愈发期待起孩子的长相来。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会不会和她长得很像?   若长得不像她的话,以后孩子大了会不会有闲话传出来。   毕竟这孩子并不是她跟韩星云的, 到时候孩子若不像母亲也不像“父亲”,街坊邻居里一些多嘴的人说不准就要胡乱猜测了。   余嫣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莫名升起了一丝紧张。   但这紧张也就一闪而逝, 现在想这个委实太早,她如今要做的便是多准备些孩子的衣物和各种用品,也该多走动走动, 以免生产的时候太辛苦。   都说头胎会生得比较艰难,虽说韩星云再三保证以她的医术定能保她和孩子无虞,但余嫣偶尔想起来还是会担心。   她不怕疼,生产的疼痛比起顺天府里从早到晚的折磨,应该也算不了什么。她只怕孩子来得不容易,又怕自己有点什么意外,以后这孩子该怎么办。   他/她已是没有了父亲,总不能再没有母亲,所以她必须安全地生下这个孩子,再将他/她好好养大。哪怕没有了父爱,也要拥有比旁人更多的母爱才是。   想到这里余嫣便忍不住起身想在屋里多走动走动。就在这时外头扫雪的婆子又把话题转到了西北的战事上。   “听说那些匈奴人可是不讲道理,整天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听说早些时候还放火烧了一个村,男的全都杀了女的抢过去当老婆,这些人是不是天天喝人血啊?”   “别胡说,哪有那么吓人。”   “怎么没有,你都没听人说吗?”   “我家那口子在衙门当差,我还能知道得比你们少。”   一个瘦高个的婆子一手插腰一手拎着把扫帚,站在院中威风凛凛像个大将军,其他人便一个劲儿地鼓动她说下去。   “那你给说说呗,现在那边怎么回事,听说闹了挺久了?”   “那是之前,现在局势已经稳住了。那些匈奴人被我大齐的军队打得节节败77ZL退,听说很快便要送公主来议和了。”   “这么厉害,是哪位将军出手,把他们给镇住了啊?”   瘦高婆子抿嘴一笑,突然带上了几分不合时宜的娇羞:“还能有谁,当然是威震四方的郕王殿下啦。”   余嫣起身到一半,听到她提萧景澄整个人一怔,默默地又坐了回去。   她努力捏着手中的针,想要将注意力都放在针脚上面,可不管怎么收敛心神,还是能听到院子里高声的议论声。   “郕王殿下还是领兵打仗?”   “这你就少见多怪了吧,王爷十几岁的时候就上过战场,跟随抚国大将军征战四方了。后来圣上登基后,听说怜惜王爷是成慧太子唯一的子嗣,这才把他从战场上又叫了回来。”   “听你这一提我好像也想起来了,王爷好像是上过战场。也是,要不然皇上也不令他执掌皇城司,王爷必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别的不说,王爷当年一拳就能把人打死,这身后便很了得啊。”   “什么一拳打死人,在哪儿,打死的谁,是匈奴人吗?”   “当然不是,听说是哪家的王孙公子。哎呀京城大官太多了我也记不住,听说是为了个妓子争风吃醋。”   那人说得兴起,却见身边的人狠狠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噤声。   “你们真是不要命了,在这里乱议这种事情,是想被抄家吗?”   众人一听“抄家”二字纷纷住嘴,赶紧低头装模作样扫起雪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窗边的余嫣已是变了脸色。   她低下头努力想把那一截袜筒收边,手里的针却怎么也不肯听话,扎了几次都没扎对地方。最后不小心扎到了自己的手指,指腹上立马冒出来一堆血沫。   “怎么,听到那人的消息心里不痛快?”   韩星云不知何时走到了廊下,正双手抱胸望着她。余嫣赶紧把东西往旁边一放,起身道:“没有。你怎么来了,前头人都走了?”   韩星云指了指天色:“又要下雪了,今日人少,拿完药都回去了。”   “那我替你煮点甜汤喝吧,你累了一天。”   韩星云却径直挡在门前不让余嫣走:“忙什么忙,我要喝自然会让人去煮。你就老实待在屋里哪儿也别去。”   “不是你让我多走动的吗?”   “那也不是叫你给我当丫鬟使唤。若被你那位大人物知道我把他的娘子当奴仆使,不知会怎么对付我,会不会也一拳把我打死?”   余嫣咬了咬唇,脸上露出几分苍白来:“我不是他的娘子,你别说这样的话,让人听了去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他既令你跟了他,又叫你怀了孩子,你就该是他的娘子。那些男人都这么不要脸,一面哄着女人跟他们好,一面又拿规矩礼教来说事,这个不够资格那个不能登堂入室。他们哄女人上/床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够不够格这个问题。”   余嫣听她越说越大声,赶紧去捂她的嘴:“快别77ZL说了,让人听到你就会有麻烦了。”   张嘴闭嘴男人不要脸的,万一她是女子的身份被人发现,往后她们就不能在这里住了。   小地方民风纯朴,虽说韩星云医术高明,但若叫人知道自己看的大夫是个女子,这医馆就开不下去了。   “那就换个地方,左右我也不过在此处暂住,待我寻到我师父后自然还是要走的。”   韩星云口中的师父余嫣也听她提过两次,所说是颇为盛名的医仙般的大人物。韩星云是他收的唯一的女弟子,自小得他真传,所以才能这般妙手回春。   两年前医仙突发奇想,某夜留书一封便出门云游四海去了,害得一众徒弟天南海北找得很是辛苦。   韩星云如今到处行医,为的也是寻找师父的踪迹。   “总不能叫他永远待在外面。他那个人除了看病什么也不会,连件衣裳都不会洗,再这么下去就算不饿死也得去讨饭。”   余嫣也很好奇这位被人尊称为医仙的神医是什么样的风流人物,可惜韩星云身边没带他的画像,余嫣也不能一睹其真容,只能盼着哪日见着了真人,才能看个真切了。   韩星云一提起师父心绪就会变差,当下拉起余嫣的手便同她一起去了厨房。   “那你便帮我做一碗酒酿丸子吧,我师父从前最有吃这个。他那人酒量不行,区区一点醪糟就能把他干倒。不像我喝个十碗八碗都不在话下。”   余嫣知她心情烦闷,自然什么都依她的,她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二人窝在小小的厨房里不让外人进来,一面做吃食一面谈过往,难得的冬日悠闲时光便这么过去了。   -   转眼便是年下。   韩星云的医馆一直到除夕前一日才正式闭馆。她放了在馆里帮忙的下人回家去团圆,自己领着余嫣和春喜两人一起欢欢喜喜过起年来。   除夕那日几人都起得很晚,尤其是余嫣身子沉重后人也懒怠了几分。平时不过是强撑着起身做活,今日便索性在床上赖了半日。   午饭三人匆匆推拉了几口剩饭,到下午时分才正式准备起年夜饭来。   韩星云是江南人士,并不爱吃北方的饺子一类的东西,所以她过年也不整这些。反倒是跟几家婶子订了酱鸡酱鸭肘子一类的菜品,皆是些切一切蒸一蒸便能吃的。   这个时节活鱼虽少,但她既出得起钱自然也就买得到。除此之外她还花高价买了一竹兜的螃蟹,说要叫余嫣尝尝鲜。   “我少时常吃这个,还学会了怎么剥蟹,一会儿叫你见识见识我的手艺。”   春喜就在旁边拆她的台:“哪里是常吃这个,明明就是总给师公剥蟹,手艺才越来越好的。”   韩星云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就你话多,罚你少吃一只蟹。”   春喜笑嘻嘻无所谓的样子:“不吃就不吃,我本就不爱吃。你也不爱吃,你剥蟹不过是为了师公罢了。”   余嫣手里一面揉着面团准备蒸团77ZL子和寿桃,一面听着韩星云和春喜的对话。   原来这世上每一个心里都存着一个人。平日里或许不会想,可若听旁人提起来便会发现,这人一直都在那里,从来都没有淡忘过半分。   -   过完年开了春,日子便过得更快了。   余嫣照旧每日在医馆里忙碌,顺便听人说家常。西北那边的战事也是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大事。一会儿匈奴人被打退了,一会儿他们又纠集军队卷土重来了。   打打停停就这么绵延了好几个月,两方都没有正式停战。所以传说中要来和亲的匈奴公主也不过就在人们的口中细说几句,很快便没了踪影。   倒是萧景澄的消息余嫣总是时不时能听到。   她现在听到这些已不会像头一次那般失态,反倒能静下心来细细听那些人说的话,将假的剔除出去,只留真的分析一二。   像有些一听就不靠谱,什么匈奴人身长十几丈,高大得犹如巨人一般。   都是吃五谷牛羊长大的,怎么可能有人会长那么高。这一听便是以讹传讹。匈奴人或许会高大一些,但怎么也不会人人都比中原人高一倍。   还有什么郕王殿下领兵如有神助,每次上了战场只消往那里一站,那些匈奴人便跟被点了穴一样,一个两个都不会动了。   这也都是无稽之谈。萧景澄再厉害上了战场也要一刀一枪打下来才是。没有一场战争都胜得那般轻松,如果有也不过是胜利者过后的笑谈罢了。   战场上刀枪无眼,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又哪里谈得上回回轻松取胜呢?   更何况对手是以凶残闻名大齐的匈奴人。以萧景澄的身手能全身而退也属不易,说不定还会受伤。   一想到他会被刀剑伤着,余嫣心里就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明明应该高兴才对,这个抄了她家的仇人,就不该令他太过过。   可为什么胸口闷得慌,是因为孩子的缘故吗?   他是孩子的父亲,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那么想他死。只是一想到他对余家做的那些事情,余嫣就没办法让自己平静地面对他。   就像现在这样死生不复相见便好了吧。   -   春天接近尾声的时候,余嫣的肚子也是大到了极致,再过一个月便要生产了。   到了这个时候韩星云便不肯再让她来医馆帮忙,她自己雇了两个婆子,一个顶替余嫣在前头做杂事,另一个就在后院帮忙,主要就是照顾余嫣的身子。   每个人都如临大敌,尤其是春喜年纪小,把生产一事看得极为重要,生怕余嫣有个什么闪失。   倒是余嫣自己一点儿不怕,每日里还在院子里找点事情做做,不是拔个草便是摘朵花,总要叫自己忙碌起来才是。   至于生产要面临的那些事情,她如今多想也无益,无非是见招拆招。等肚子实在疼得受不了时,大不了喊几声也就过去了。   她没见过旁人生产,只是听说所以并未有多害怕,加之韩星云又77ZL是大夫,她便更加安枕无忧。闲来无事时还会进厨房给她炖碗甜汤甜甜她的嘴,虽说大部分时间总会惹来嫌弃的目光。   那日她照例炖了汤水去给韩星云喝,刚提着食篮跨过后院走到前面的医馆长廊处,就听两个书生模样的人在那里说国家大事。   “你可别胡说,这么大的事情……”   “哪里敢乱说,郕王殿下战死的事情谁敢胡说,不要命了吗?”   “那这事是真的了,怎么回事儿,王爷不是一向战无不胜吗?匈奴前几日不已下了降和书吗?”   “谁知道,那帮人惯来阴险,许是又反悔了。”   余嫣就这么提着食盒静静地站在那里听他们说话,什么时候盒子从手中滑落都没察觉到。直到碗碟从里面跌落出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然后她便听到耳边有人不停地唤自己:“韩夫人,韩夫人,快来啊韩大夫,不好了你家娘子晕过去了。”   -   医馆里乱成一团,韩星云扔下手中的病人转身往后院冲。刚跑到廊下便见一堆人围在那里,看不见余嫣的脸,只看到她衣衫的一角,以衣露在外面一动不动的手。   韩星云便知不妙,奔过去拨开人群赶忙搭余嫣的脉搏。周围人则七嘴八舌说开了。   “韩家娘子是怎么了,突然晕过去了?”   “是不是被什么吓着了,方才可发生了什么?”   “也无事发生啊,我就见她站在那里听那两个书生说话,再然后人便倒下去了。”   “他们说了什么?”   “说的什么,好像是说郕王殿下?”   有人就把那两个书生拉了过来,要他俩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韩星云一听他们在说郕王战死沙场之事,立即明白过来。   她恨恨地瞪了那两人一眼:“没影的事儿为什么乱传?”   “也不算没影,这郕王在肴山一带被偷袭失踪,这事儿人人皆知啊。这么些天没找回来,难道人还会在?”   韩星云生气余嫣又听见,气得喝了一声:“闭嘴!”   刚要令人抬余嫣回屋去,便听人群里有人惊叫起来:“不好了流血了,韩大夫你家娘子流血了,这莫不是要生了吧。”   韩星云愈发头大。   余嫣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眼下这孩子要是出来了岂不是早产。她本就胎位不正,她这些日子一直在给她施针盼着那孩子能在最后一个月将位置正过来。结果还未完全正好便出了这样的事情。   都怪那两个多嘴的书生!   当下韩星云只能吩咐人把余嫣送回房,又差春喜去请一早就说定的稳婆,医馆也暂时闭门不接客,只一心一意帮着余嫣生产。   她虽不是妇科圣手,但云游四海时也曾给不少妇人接过生,算得经验丰富。但不知为何,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叫她不安过。   余嫣身子太弱,又受了惊吓导致早产,加之胎位不正……   一切不利的因素加起来,她真怕会有个好歹。想到这里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韩星77ZL云,手竟也难得打起颤来。   小小的医馆里顿时忙碌起来,有那关系好的妇人便主动留下来帮忙,烧热水找布条,一应杂事皆是包了。春喜跑得飞快,很快就把稳婆也给拉了来。   内室里韩星云则忙着给余嫣扎针。几针下去方才面如金纸般的人终于有了一丝活气,叫她松了口气。   但余嫣一醒便痛呼出声,那扎了针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床单,俨然一副阵痛来袭的样子。   韩星云便知这孩子只怕是真的要提前出来了。   稳婆进屋后二话不说掀起余嫣的裙子便把手伸了进去,随即便冲韩星云摇头:“不好,娘子宫口已开,保胎已是无用。”   “那便想办法叫她生下来吧。”   稳婆一直有帮着看护余嫣这一胎,自然知道她胎位不正之事。正要开口说这个,便被韩星云狠狠掐了一记。她立马明白过来。   这胎位之事她们向来是瞒着韩家娘子的,就是怕她多想。如今她既是早产,万一再知道自己要难产,只怕还未生便先泄了气。   想到这里稳婆脸色一变,整个人都镇定下来。她弯腰凑到余嫣跟前同她道:“娘子莫怕,我与韩大夫皆在,娘子这一胎虽说早了点,但胎象颇稳定会安安稳稳的。娘子如今只需听我的便是,一切皆会好的。”   余嫣却疼得说不出话来,不过两轮阵痛已叫她满头大汗,连嘴唇都给咬破了。她闻着口中的血腥味,仿佛又回到了顺天府大牢里用刑的那些日子。   原来生孩子竟是这般疼,为了生下她与萧景澄的孩子,竟要再次忍受这种犹如被人生生分成两半的痛苦。   她好怕自己撑不下去。   -   西北边境的肴山脚下,一队匈奴士兵正在小心前行。为首的人骑在马上满脸络腮胡子,一双眼睛凶相毕露。   看着身边四处寻找的手下,他一开口便用匈奴话吩咐道:“务必要给我抓活的!”   身边一个副将颇为担忧道:“将军,万一那萧景澄已死可怎么办?”   “不可能,凭他的身后就算从这山顶掉落,也绝不可能死。他一定还藏在这山里,你们给我仔细找,他是可汗点名要的良将,死了可就大可惜了。得抓活的,抓到后为我们所用才是。”   “那他若是不肯呢?”   “哼,你当我们那些刑具都是假的吗?他若不肯便一件件上,非要逼得他投降归城不行。哈哈哈,我迫不及待想看萧景澄受刑的痛苦样子了。”   副将看自家主将这般成竹在胸,不安的心情略好了一些。其实他一直不赞成冒险追击,毕竟这里已属于大齐的领地,他们这般越境来追一个敌国将领,万一敌人设有埋伏该怎么办。   他们一共也才几百号人,虽说领兵的乃是匈奴最有名的大将窟哥淳,但敌方将领可是令他们折损惨重的大齐名将萧景澄。这些日子他们在他手上可没有讨到过好处,已是快要被逼到绝境了。   这次77ZL好不容易利用偷袭赢了一场,窟哥将军便要趁盛追击,说什么都要活抓萧景澄。这想法固然是好,只要没了萧景澄大齐将士便是一盘散沙,可万一这是敌人设的一个局呢?   副将望着窟哥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劝说的话咽了下去。   只能祈祷那个萧景澄是真的受了重伤跌落山崖,更盼着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成了一具死尸。   那么可怕的男人只有成为了尸体,才能永绝后患。 第55章 重逢 娘,爹他笑话我。   山里的天气阴晴不定, 初时还是睛空万里,过不多时便又阴云密布起来了。黑黢黢的群山掩映在无边的黑暗中,看起来颇为瘆人。   窟哥淳向来胆大, 这会儿后背却莫名浮起一层凉意,慢慢地爬上他的头顶, 令他头皮一麻。   而他身边的副官更是脖子一缩, 警惕地看向四周, 满脸皆是紧张的神情。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茂密的丛林后面,正有一双双眼睛紧盯着自己。   寂静的林子里偶尔有飞鸟扑扇着翅膀从头顶飞过, 那羽扇快速扑腾发出的啸声平白激起了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些平日里嗜血又残忍的人,今日竟被一个不知是死是活身在何处的人几乎吓破了胆。   窟哥淳觉得这样实在太丢他匈奴第一勇士的脸了,传回去叫他还有何颜面立足于军中。想到这里他一挥手中的大刀给自己壮胆,冲着属下恨声道:“你们怕什么怕,不过一只鸟而已,还能啄了雄鹰的眼!”   话音刚落便听耳边响起了猎猎风声,他还未看清眼前什么东西闪过,便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   身体长期养成的自然反应令他逃过了一击,但他身边的副将便没这么好运了, 一支利箭刺穿了他的肩胛,直接将他钉在了身后的树桩上, 发出凄厉的叫声。   窟哥淳被这突然的袭击吓了一跳,迅速举起手中的刀横在身前, 冲着密林深处用汉语怒吼:“萧景澄你出来, 我知道你在那里!你不用跑了,你早已被我们包围,今天你要么乖乖投降要么就死在这里!”   话没说完又是一支利箭从密林中射出, 这一回直接擦着窟哥淳的头皮便飞了过去。他被这支箭吓出一身冷汗,回头一看箭羽上沾着血迹,不由又笑了起来。   萧景澄被他暗算受了重伤,逃至此处已是陷入绝境。今日不管如何他都要擒了他,为他那些死去的好兄弟报仇。   这个齐人几乎杀死了他们匈奴一半的大将,不将他折磨至死难解他心头之恨。   想到这里窟哥淳用力夹/紧马腹,赶着它往密林深处飞驰而去,手中的大刀削铁如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手底下的将士一看将军冲在了前头,顿时鼓舞了士气,快速跟了过去。只是他们跑得不如马快,还未进到林子深处便听到里面传出“啊”地一声惨叫。那声音听得人浑身打颤,就像是濒死之人从嗓子里发77ZL出的最后一记声响。   然后他们便眼睁睁看着林子里走出来一个人,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被什么东西推着慢慢往后退。   一步两步,退到林子入口处时,这些匈奴人才看清那人竟是他们的将军。   窟哥淳的身体被一柄长剑整个贯穿,且从胸口到下腹被剖出长长的一道口子。人虽还未分成两半,但那喷涌而出的血已是浸透了满身的盔甲。   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手持长剑浑身是血的男人,那正是被将军设计重伤逃亡至此的齐人大将萧景澄。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男人几天前已是受了重伤,一路奔逃至此本该流血而亡才对。可为何他看起来依旧气势骇人,犹如地狱走出来的阎罗,一挥手便能取人性命。   那周身的肃杀之气,令这些匈奴人还未拔刀已是浑身颤抖。尤其是在看到将军惨死之后,他们仅有的那点勇气也烟消云散。   就在有人准备缴械投降时,被射了一箭的副将不顾流血的身体,拔刀冲了过来,边跑边吼:“都给我上,为将军报仇!”   这一吼又鼓舞了几分士气,那些人便挥着刀朝着萧景澄冲了过去。   萧景澄的剑依旧留在窟哥淳的身体里,似乎已无力拔出来再战。天空中一只孤雁飞过,发出凄厉的悲鸣声,像是在哀悼着什么。   就在匈奴的人刀即将砍上萧景澄的身体时,一把长刀破空而入,直接刺破了那个副将的身体,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天空里羽箭齐飞,很快便将所有的匈奴人射杀干净。   严循顶着箭羽飞奔而来,冲到萧景澄身边一把将他扶住,一张脸吓得面无人色。   “王爷,王爷您怎么样,王爷您醒醒,是属下来迟了。”   萧景澄握剑的手一松,人便虚脱地倒了下去,幸而被严循整个儿扶着,才不至于昏倒在地。   他满身都是鲜血,有窟哥淳的也有自己的,刚才那一下用力太猛,身上的伤口又都迸裂开来,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严循见状吓得不轻,疯狂吼着让人拿药箱过来,想要替萧景澄止血。   “王爷您忍着些,属下马上就好。属下包扎伤口一向很厉害,保证一点儿都不疼。王爷您忍着点……”   萧景澄的意识却已变得极为模样,身上的那些伤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可胸口的某个地方却是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就像有人拿刀刺进了他的身体,撕扯着他的心,直至意识将他完全吞噬。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人的名字。   余嫣……   -   余嫣疼了一天一夜,到最后几乎连叫喊的力气都没了。   有一刻她甚至以为自己会死,所以在意识没有完全失去前紧紧地攥着韩星云的手,颤抖着嘴唇求她帮自己照顾孩子。   韩星云那会儿也是快疯了,头一回觉得自己学了一身的医术却无技可施,眼睁睁看着余嫣饱受折磨。   又见她丧失了77ZL生的意志竟是想要求死,于是怒不可遏地打了她一巴掌,骂道:“你自己的孩子自己管,别想老子替你养。你赶紧把他生出来喂奶,医馆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去做。我养你这么多天,白给你吃白给你喝,你不想着回报我就算了,居然还要我替你养小的,你想得美!”   在场的丫鬟婆子还有稳婆听到这话,都当韩大夫是被娘子过长的生产过程折磨得发疯了,所以才说这种浑话。   稳婆虽有些吃惊,到底见多识广,当下摆手示意其他人不必在意。那些娘子在鬼门关时哭哭啼啼要生要死或者吓得直接躲起来不敢面对的男人,跟他们一比韩大夫已是好多了。   韩家娘子生了这么久都没能把孩子生下来,换作旁人早就崩溃了。韩大夫还能在这里陪着她握着她的手,说些气话逼她不要放弃,已然是相当不错了。   希望韩家娘子不要计较,待这一关熬过去后还能跟韩大夫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只是稳婆也拿不准这一胎到底行不行。已是过了十二个时辰,韩家娘子眼看着身子越来越弱,像是快不行了的样子。   她的力气显然已经耗尽,宫缩那么频繁那么疼都没办法令她喊叫出声,攥着被单上的手已是血迹斑斑,那床单早已被她扯得稀烂,可这孩子就是不肯下来。   头胎,又是难产,只怕是凶多吉少。   余嫣自己也清楚她可能熬不过这一关了,她现在才知道生孩子比起用刑来竟还要疼得多得多。这一天一夜无休止的剧痛已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她无数次想到了死。   死了便能解脱了,或许到了地下还能碰到萧景澄。若是在下面见到他了她该同他说点什么,是要狠狠骂他一顿吗,还是要告诉他她给他生了个孩子?   算了还是不要告诉他了,他那个人向来心高气傲,见到她这个出逃的外室或许都不想搭理。就让他们各自饮了孟婆汤走过奈何桥,从此将彼此忘个一干二净吧。   余嫣的脑海里不停地闪过那个男人的眉眼,和从前一样是好看而分明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俊朗又温柔的模样长长久久地刻在了她的心里。   她想着萧景澄待她的好与坏,意识渐渐陷入了模糊中。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惊叫:“娘子别睡,孩子的头出来了!”   紧接着她便感觉到有人狠狠地掐住了她的人中,将她从虚幻里一把拉了回来。原本已渐渐抽离的剧痛又回到了身上,她实在忍受不住便张嘴叫了出来。   这一叫人便彻底清醒过来,稳婆趁机扯掉了她身上的被子吩咐她使劲。那时的余嫣全身已被汗浸透了无数次,整个人犹如一条濒死的鱼。她大口地张嘴想要呼吸,却什么都吸不进来,伴随着全身骨骼尽数断裂般的疼痛,她不停地逼自己用力,一丝丝一寸寸将那个几乎折磨她至死的孩子推出了自己的身体。   随77ZL着她虚脱前最后的一声哀叫,伴随而来的便是孩子洪亮的啼哭声,以及周围人兴高采烈的欢呼声。   “生了生了,终于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有人忙着奔走相告,有人忙着替她擦拭身上的血迹和汗渍,而余嫣则终于撑不住合上了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她现在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想好好睡一觉。   她真的好累,从余家被抄的那天起一直到现在,她从来就没有放松过。现在她要彻底放松下来,好好地睡上一觉。   一旁的韩星云始终握着她的手,一直待她睡过去后才虚脱般地倒在了床边。她跪在这里几乎一天一夜,这会儿膝盖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而后她试了几次想要起身都不行,最后还是春喜把她扶起来扶到了椅子里坐下。   紧接着孩子就被人擦拭干净包上包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韩大夫快看看,小少爷多俊啊,长得多像您啊。真好真好,韩大娘子这回可算是熬出头了。”   韩星云看着包裹在襁褓中的孩子,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来。然后她伸手接过来,盯着那孩子的眉眼仔细瞧了起来。   初生婴儿虽说都长得一团和气,但其实各有各的模样。像这个孩子甫一出生便可以看出长大后必定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难怪那些人会说长得像她,比起余嫣的柔弱美来,她自然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气。   但说实话这孩子长得也不像她,只不过这孩子乍一看半点没有像余嫣的地方,所以那些人才会这么说。   要细论起来,这孩子应该完完全全长得像他父亲吧。   那个高高在上权势滔天如今却生死不明的郕王殿下。   他一定不知道,阿嫣给他生了个孩子,却差点把自己的性命断送在鬼关门上。   -   景平七年秋。   这天是中秋,照例又是一家团圆的日子。   韩星云的医馆不像往日那般忙碌,吃过午饭后只来了寥寥几个病人,还都是来配药的。   一个粉嫩可爱的小男孩从外头快步跑了进来,手里还拿了串糖葫芦。他跑得满头是汗,身后跟着的春喜不停地叫着:“少爷你慢点儿,等等我。”   小男孩回头看她一眼,笑嘻嘻道:“你太慢啦,快点啊。”   边说边咬着糖葫芦走进了医馆。   几个病人见状都笑了起来,纷纷冲韩星云道:“韩大夫家的小公子来啦,哎呀几天不见又长高了。”   “谁说不是,我家孙女都四岁了,也没他这般高。”   “长得高不说还这般好看。韩大夫你都给孩子吃什么,说出来我们也买点回家给孩子吃去。”   韩星云搁下手中开方子的笔,瞥了那孩子一眼,淡淡道:“糖葫芦。”   这话一出所有人哄堂大笑。   小男孩有点不好意思,委屈地看一眼韩星云,转身钻进了旁边的药柜间,扯着一个美丽少妇的衣角抱怨道:“娘,爹他笑话我。”   少妇不为所动,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整理手中的药材77ZL。小男孩得不到安慰愈发尴尬,只能举起手中的糖葫芦献宝道:“娘你吃吗,这个特别好吃。”   少妇没说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把头低下来凑到小男孩跟前。后者便乖乖地举起白嫩嫩的小手,把红红的裹了一层薄糖的山楂递到了少妇的嘴边。   少妇也不客气,张嘴就咬了一整个山楂下来,又指了指那边的韩星云道:“给你爹吃两个去。”   小男孩终于得到了回应笑得咧开了嘴,高高兴兴举着糖葫芦就去了韩星云身边,也不管手里粘乎乎的糖,直往对方怀里钻,嫌弃得韩星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扔开了半尺远。   小男孩也不介意,依旧把糖葫芦往她跟前送。韩星云便索性接过来大口吃起来。她比余嫣吃东西更快,三两下那糖葫芦就只剩一半了。   小男孩本来还靠在桌子边看“他爹”写的方子,虽说不认得几个字,但还是努力想要辨别出一二。结果一抬头发现自己的糖葫芦都快没了,不由急了起来。   “爹你别吃了,还给我,我、我还没吃呢。”   边说边扑到韩星云怀里,把糖葫芦抢了回来。然后盯着只剩半截的山楂看了又看,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这下子医馆里的人笑得更欢了。   余嫣觉得他实在有点吵,没法子只能放下手里的药材叫春喜盯着,自己走到小男孩跟前一把抱起他就往后院去。   “你去院子里玩吧,别在这里吵人。”   小男孩却不肯走,眼泪汪汪地回头看向韩星云,可怜兮兮道:“爹你快回家,我要跟爹爹玩。”   韩星云本来都打算写完这个方子便关门歇息了,听到这话赶紧又找了点事情做,一副不想回去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她宁愿看十个病人也不想陪一个小魔王玩。小孩子实在太累人了,也只有余嫣才有耐心哄孩子。把她跟孩子关在一起不出半个时辰,不是她疯便是她把孩子给打疯了。   医馆里又走了一波病人,到最后只剩个婆婆在那儿咳嗽。韩星云给她把了脉,调整了原先的药方,又教了她几个食疗的方子,这才亲自把人送到门口:“张家阿婆,你回去后叫你儿子赶紧熬药,别耽搁知道吗?”   婆婆笑着道:“知道知道,韩大夫你人最好了。”   送走了张阿婆韩星云便打算叫春喜来关门了,就在这时几个小伙子扶着个中年男人匆匆朝这边走来,见着韩星云便大声道:“韩大夫快帮忙瞧瞧,老田眼睛叫石灰给迷了。”   韩星云赶紧让他们把人给带了进来,一面吩咐春喜准备冲洗眼睛的药水,一面翻开老田的眼皮仔细查看。   平静了不到半刻的医馆重新忙碌了起来。   一番冲洗治疗过后,那个叫老田的男人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努力眨了两下眼,发现虽然看东西还有些模糊,但总算不像刚才那般火辣辣地疼了。   他感激地拉着韩星云的手道:“77ZL多谢你韩大夫,要不是你我这眼睛便要瞎了。”   旁边送他来的人中便有人道:“那是,早跟你说了来找韩大夫。韩大夫看眼那可是一绝,别说咱们镇上的大夫比不过,就是整个铜川也没有人能及得上韩大夫。田哥你这回可是走大运了啊。”   韩星云笑着从老田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客气道:“都是街坊谬赞罢了。”   “不不不,韩大夫的医术那是有目共睹,您可千万别谦虚。”   韩星云本就是个不爱与人客套的性格,且她的医术师从名家,她师父虽精通各科医术,但最绝的确实是治眼一科。她自小得师父真传,向来于这一方面颇为自信,走遍山南海北也确实没几个人的治眼医术能高过她。   若说有,除了师父外也就她的几个师兄了。   只是他们徒弟几个加起来,也还是不及师父的万分之一。所以每年慕名前来找师父治眼疾的人不计其数。奈何他老人家天性散漫居无定所,普通人想要寻着他也真是不容易。   去年好容易盼到他来自己这儿小住几日,本以为他能定下来了。结果住了不到三个月便又走了,说是要去寻她大师兄玩玩去。   韩星云作为徒弟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叮嘱他一路小心有空便回来。   “大师兄都成亲了,您别去太久打扰他们小夫妻。”   师父哪里听得进去,一走便是大半年。   好在他在的三个月里给小镇乃至铜川的百姓看了不少病,连带着把她医馆的生意也带得更加兴旺了几分。   临走前他还叮嘱自己就留在此处:“省得为师过些日子回来,又找不到你。”   因为这句话韩星云放弃了四海云游的想法,安心在这小镇上行医生活,慢慢的也习惯了这种日子。   更何况余嫣带着孩子也不方便跟着她乱跑,于是他们这对假夫妻便准备在这个小镇上将关关养大。   关关就是那个把余嫣折腾得差点没命的孩子,当初这小名是她给取的,用的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句词里的两个字。   她趁余嫣没醒自己做了主,果然对方醒来后听了这个小名便直摇头。韩星云本来以为她是不喜欢后面接的那两句,没想到余嫣听后只摇摇头,淡淡道:“这名字出自诗经,不好。”   “不好吗,你自己的小字蓁蓁不也取自诗经?”   “是,所以你看我一生坎坷,日子过得这般混乱。”   韩星云自是不会信她这套说辞,但也知从她嘴里问不出更多的东西,只得作罢。   但好歹这孩子的名字是定下来了,余嫣性子和软也没太过反对,他们这些人便一口一个“关关”叫到了现在。   一眨眼的功夫三年过去了,孩子已是能跑能跳能说会道,又遗传了父母出众的容貌,成了这小镇上人人都知道的英俊小少爷。   只是有一点韩星云始终担心,她毕竟不是个男子,无法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给予关关男儿般的血77ZL性关怀。孩子现在还小自然无所谓,待长大了又该如何?   难不成一直跟她们几个女子过吗?那样的话会不会对他的成长有什么不利?   为了关关好韩星云曾劝过余嫣嫁人,但每每说起这事她总是笑着摇头,又反过来劝她。   “先别管我的事了,倒是你很该找个知冷知热的人,替你撑起这个医馆来。你也不能一辈子扮作个男子啊。前一阵儿我看你与邻街保仁堂的小少爷相谈甚欢,不如……”   韩星云吓得直摆手:“不必了,那种唇红齿白的小儿郎我可看不上,且不说他医术不如我,便是性子也不如我血性啊。”   那日谈到一半的时候他的手上扎了根木刺,韩星云本以为他是个大夫必定无需担心,没成想他竟哼哼唧唧叫唤了半天,也不敢自己动手把那根刺挑出来。   最后没办法还是韩星云帮的忙。挑刺的时候那小少爷还叫唤个不停,简直吵死人。   “你说这样的男人,我能指望什么。”   余嫣听后也是无奈,想不到那家少爷这么娇贵。   这事自然就没了下文。好在韩星云一个人过惯了,根本也不在意成不成亲的事儿。看着眼前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她是更没了嫁人生子的想法。   算了,还是和余嫣春喜并关关一道,平淡过一世算了。或许哪天关关的爹就找上门来了呢?   那几个人见老田的眼睛无事了,便又重新扶起他谢过韩星云后就离开了。春喜一直等在旁边,见人都走了不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可算能关门了,今儿可是中秋,若是耽搁得太晚就来不及赏月了。”   边说边扶着门板便要关上,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按在了门上,似乎没怎么用力,却把春喜推得往后退了两步。   韩星云见状赶紧伸手去扶她,又看向了门口的那个男人,眼里满是警惕的神情。   那男人身量颇高一身劲装,一看就是练武之人,一张脸坚毅俊朗倒也不失为一个英挺之人。   他见到韩星云后便客气地拱手行礼道:“在下姓严,请问莫神医可在此处?”   韩星云便知是来寻她师父的。   看这人的打扮像是哪家的护卫,他的身后还停了辆青布马车,虽未见多华丽的装饰,但只看那两匹拉车的高头大马,便可知车里坐着的人非富即贵。   韩星云抿了下唇冲对方抱歉道:“不好意思,家师云游四海去了,如今并不在医馆。”   说着便要去关门,对方却不肯放弃,再次抵到了门上:“我们从京城而来,诚心求见莫神医,还请这位公子通传一声。”   韩星云就有些恼了:“都说了我师父不在……”   话音未落便听马车那边传来了一记低沉有力的喝止声:“严循,不得无礼。”   仔细一看那马车的帘子被掀起一角,露出半张男人清隽的脸来。   不知为何只看这下半张脸,韩星云就觉得颇为眼熟,就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77ZL   严循一听到自家王爷的声音,整个人不由一凛,对韩星云的态度也愈发恭敬起来。   他正准备上前将拜帖递上,又犹豫要不要点破他们的真实身份,就在这时内堂里冲出来一个小男孩,径直跑到韩星云跟前,拽着她的手开始乱晃。   “爹你到底好了没有啊,我要吃月饼,我饿了。”   韩星云瞪一眼关关:“不是才吃过糖葫芦吗?”   不提还好一提更委屈了,关关小嘴一撇就要哭:“你跟娘吃了那么多,我没吃饱啊。”   “叫你午饭多吃点不听,整天就知道吃零嘴。”   挨了训的关关急于转移注意力,想把火往别人身上引,于是一眼注意到了站在一旁讪笑的严循,便问道:“爹,这人找你看病?”   “嗯,不是找爹,找你师爷爷。”   “可是师爷爷不在家啊。”   韩星云听了便冲严循道:“这位公子您也听到了,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我师父当真不在家,不是我不愿意为你们引荐,实在是不能。不如你们另请高明吧。”   话没说完关关就开始拆她的台:“爹,师爷爷不在你看病啊,你也会看病的。爹你可厉害了,你帮他们看吧。”   韩星魂刚才还觉得“儿子”像贴心小棉袄,这会儿就觉得这棉袄委实漏风得厉害。她瞪了关关一眼,甩手道:“小孩子一边去,大人说话别掺和。”   关关没办法,只能放开她的手,却又不想回后院,站在医馆门口盯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小贩看个不停。   韩星云也不在乎,左右这街道上都是邻里,谁家都知道关关是她们的孩子,何况还有春喜跟着她也不怕孩子丢。   她眼下只顾着打发这个姓严的,这种人一看就不好惹,达官显贵沾上了更是难缠,到时候甩都甩不掉。   须知眼疾这个病本就难治,寻常百姓治好了没治好还有说头,这种非富即贵的人万一没治好会给自己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所以她压根儿就不想接这个活。   奈何严循还挺执着,听了关关的话后便又开始来缠她:“这位大夫怎么称呼?听起来似是莫神医的弟子,可否请您为我家公子诊治一二。我们从京城万里迢迢赶来,还望大夫不要推托才好。”   韩星云见他这般执着,料想怕是推不掉了,于是只能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家公子因何受伤,伤在何处何了多久?我先说明,眼疾向来难治,且我医术微末未必能治好,你可要想清楚了。”   “这个自然。”严循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我家公子一年前在西北战场上不慎被人用毒物伤了眼睛失明至今,也曾遍寻天下名医但都束手无策。听闻莫神医于医眼有惊世之才,所以才特意前来求助。我家公子也知道这病棘手得很,所以即便治不好也绝不会怪罪,请大夫不必忧心放心诊治便是。”   韩星云一听这人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心里陡然生出几分77ZL敬意来。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条汉子,为了保家卫国才成了这副样子。这下子她倒不好见死不救了。   于是她略一沉吟后道:“好吧,那先将你家公子扶进来再说,我先替他看一看。”   话音未落忽然就听街市上吵闹了起来,不远处几匹快马正朝这边疾驰而来,两边百姓纷纷四散奔逃,生怕被马蹄伤着。   春喜本来带着关关在路边买糖,听见马蹄声来便想把孩子护在身后。不料关关见着马儿反倒好奇心起,一推她便自己跑了出去。春喜想要去拉他回来已是不行,手碰上了孩子的衣袖滑了开去,没抓着他反倒摔了一跤,吓得她立马惊叫起来:“少爷!”   那几匹马也没料到居然会有孩子冲出来,想要勒停已是迟了。严循见状拔腿冲了过去想要救下孩子,出手却晚了某人一步。   只见王爷从车厢内奔出,单凭声音便寻到了那孩子站立的位置,迅速奔到他身边,只手一捞便将人捞进了怀里,退到了一边。   马上之人一见之下吓得浑身发抖,拼了老命将马勒停后便屁滚尿流从上面滚落了下来。   刚要跪下开口高呼王爷恕罪,就见那人抬手止住。男人长身玉立怀抱男童,只淡淡说了一句:“回衙门等我。”便兀自抱着孩子朝医馆的方向走去。   关关已然被吓傻,就这么被人抱在怀里也不知道挣扎,身后跟着爬起来的春喜也是吓得忘了开口,就这么一路跟着人到了自家门口。   那男人并没有放关关下来的意思,反倒将他抱得更紧些,随即便沉声道:“你今年多大?”   关关张了张嘴,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他此刻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巴巴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大大的眼睛眨了又眨,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镇上的男人很多,但没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爹爹也好看,可是那种好看不一样。   他的鼻子好高,嘴唇很薄,眼睛上蒙着淡青色的绸布条,明明看不见他,可他还是被吓得小手乱抖。   抖了两下又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布条,吓得严循在旁边赶紧制止道:“不可。”   他突然的出声吓到了孩子,关关惊魂未定终于记起了要哭这件事情,哇地一声便在男人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韩星云见状就想把孩子抱过来,可男人抱孩子抱得紧,竟是不愿还给她的样子。关关也不配合,一边哭一边搂着对方的脖颈,看不出是害怕多一点还是不舍更多一些。还把眼泪都往人家的衣领上蹭。   医馆门口瞬间变得热闹非常,最后还是春喜有办法,用一根糖画把关关的眼泪给哄住,一把抱进怀里躲回了后院。   她只是个小丫头,刚才那两个男人实在有点叫人害怕。尤其是那个眼睛蒙着布的,只微微一抬手就把那几个纵马的官员给唬得说不出话来。   春喜认得的,那里面有一个是本镇的父母官,从前他来找星77ZL云姐姐看病的时候,那个前呼后拥颐指气使的样子,是多么的高高在上。   可就在刚才,他居然吓成那个样子,从马上跌落下来的时候差点摔破头。   所以这个男人到底是谁,是京城来的什么大官吗?   春喜抱着孩子边走边思考这个问题,一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跌进厨房里。   余嫣正在里面准备晚上过节要吃的菜品,见关关满脸泪痕地被抱进来,不由笑道:“你这又是怎么了,是吃不着糖耍赖吗?我在这里都听见你前头的哭声了,你爹就这么纵着你?”   关关嘴里吃着糖没空说话,春喜便道:“不是为了吃糖,方才差点出大事。”   说罢就把刚才关关差点被马蹄踢到的事情一一说了。   余嫣听得脸色一白,赶紧擦干净手把孩子抱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揉着他的脑袋轻声地哄了起来。   好在关关也不是胆小的人,稍微哄两下便恢复了正常,反倒兴致勃勃要拉余嫣去前头。   “娘你去看,叔叔长得好好看,特别特别好看。”   他年纪小会说的话不多,形容一个人美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词,余嫣听他的描述也想象不出那人有多好看,于是便看向春喜。   春喜没念过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附和着道:“确实特别好看,就像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常说的那种美男子。怎么说来着,剑、剑眉什么什么,玉树什么什么?”   余嫣就笑了:“剑眉星目玉树临风。”   被他俩这么一说她也有点好奇起来。小镇上人不多,大多数人都是认得的,她不记得镇上有长得那么好看的年轻公子,能让春喜这样的小丫头和关关这样的小奶娃都赞不绝口。   “他们不是镇上的人,”春喜见她疑惑便解释道,“我听其中一个说他们是从京城来的。那个眼睛蒙着布的男人应该是什么大官吧,连本镇父母官见了他都要下跪呢。”   一说起这个春喜便乐了起来,“咱们本镇的父母官,都快要尿裤子了。”   余嫣心下了解,原来是从京城慕名前来的。   “他们本来要找师公的,可师公不在,那位公子的眼睛又伤着了,现下星云正在给他看眼。”   “那眼睛如何伤的可说了?”   “我没有听清,他的护卫只跟星云说了,我好像隐约听见了西北两个字,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不是说京城来的,怎么又扯到西北上去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在西北战场上受的伤。”   “那倒也有可能。”   这些年虽说她们在这里多为本镇居民或是铜川市的人看病,但也有不少慕名前来找韩星云的。西北战场一年前才算彻底安定下来,这一年来陆续也有人过来看病。   有些是缺胳膊少腿的,也有些是伤了眼睛的,还有伤了头神智不清不认人的。余嫣每每看到从战场上下来的人那副凄惨的样子,心里就会难受好些天。   于是她便对77ZL春喜道:“这里有我就行,你去前头帮忙吧。那人既是伤了眼睛星云少不得要忙活一阵,你去帮她吧。”   春喜倒是不急:“我看也用不上我。那人那么有权势的样子,连他的护卫都比我们官老爷还要威风,说不定身边带着侍候的人呢。”   说着突然又笑了起来,“余姐姐,那个人真的很好看,连他的护卫都比我们镇上最好看的秀才都要好看,名字也好听。”   “他叫什么?”   “好像叫严循。余姐姐,你说是哪个寻字?”   余嫣只觉脑海里有东西炸了一声,整个人瞬间定在那里。 第56章 父子 咱们很久没见了。   春喜见状奇道:“你这是怎么了余姐姐?”   话音刚落便见余嫣身子一晃向后退了两步, 手堪堪扶住了灶台的边缘才没有跌倒。   春喜看得吓了一跳,赶紧去拉她的手:“当心啊余姐姐,手该烫伤了。”   余嫣却跟没了知觉一样, 丝毫感觉不到掌心的疼痛。她紧张地盯着春喜,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叫严循, 但我不知是哪两个字。怎么了姐姐, 那人是你的故人吗?”   话未说完就被余嫣一把抓住:“你且同我说说,另一个人长什么样?”   “你是说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吗?那可太难形容了,不如姐姐你自己去看看吧。当真是特别特别好看, 举手投足就像戏里的王孙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春喜虽形容不出那人的长相,但只凭这几句余嫣也了解了个大概,于是她那一颗心便跳得更凶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信会在这个偏远小镇碰上那个人。   她下意识安慰自己,或许是她想错了,这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如牛毛,未必便是他身边的严循。   可又想起春喜说小镇上的父母官见了那人都要跪下叩拜,那除了萧景澄外还能有谁。   西北, 春喜说那人是从西北来的,萧景澄不就带兵去了西北边境抗击匈奴人吗?所以真的是他来了吗?   那他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儿?   余嫣心里乱作一团, 转身便要回屋,一侧身就带倒了灶台上的一只瓷碟, 摔倒在地碎成了几瓣。   她赶紧蹲下/身去捡, 心慌意乱间又不小心划破了手指,看得春喜急成一团,赶紧抓住她的手。   “放着我来吧, 你这又是烫着又是割伤的,可别再出事了。”   说罢把余嫣拉起来就要往前院走,“先找星云拿点药吧。”   余嫣却反应过来,停下步子抽回了手:“不用,我屋里有药,我带关关回去了,你上前头帮忙去吧。”   说完她匆匆抱起孩子,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春喜总觉得余嫣这样子不太对,想了想不放心于是还是去了前厅找韩星云。   前厅里韩星云已初步查看了萧景澄的眼睛,正抿唇不语一脸纠结的样子。严循到底沉不住气,见她这样忍不住道:“韩大夫,我家公子的眼77ZL睛……”   “不好办。”   韩星云没有说客套话,直截了当便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严循听了双肩一沉,整个人都丧气了几分。来之前他虽已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听到人这么说心里还是颇为难受。   王爷的眼睛是一年前在战场上伤的,这一年来宫里的御医束手无策,天下的名医也是纷纷摇头。没有一个人敢说治得好王爷的眼睛。   严循每次想到这事儿都难受得要命,恨不得伤了眼睛的人是自己才好。   为什么偏偏是王爷,为什么偏偏是在最后一战中。明明都要大获全胜了,为什么王爷还是没有躲过去。   在西北的这几年王爷受伤无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都数不清,可每回不管受多重的伤,王爷最后都会挺过来。   可偏偏是最重要的眼睛,谁都没办法治好。   严循伸手抚额难受得想哭,倒是萧景澄十分平和,冲着韩星云方才说话的方向点点头:“多谢韩大夫。”   说罢他起身便要走,看不出半点沮丧与难过。   他这个样子倒叫韩星云有点于心不忍,想到他到底是在西北边境受的伤,一时情绪上头便忍不住叫住他:“这位公子若不嫌弃,在下愿意试一试。”   严循一听狂喜:“韩大夫你可有法子?”   “并无十成的把握,但公子的伤既已如此,我这里有几个方子倒可以一试。左不过耽误些日子罢了。若你们愿意在此处待上一阵子不急着走的话。”   “不急不急,我们一点儿不急,只要能治好我家公子的眼睛,住多久都不妨事。”   韩星云点头道:“如此甚好。这些日子我先试用几味药,我师父人虽不在却留有医书,我也会翻阅看看是否有对症下药的法子。且过阵子说不定我师父就回来了,到时候他老人家出手自然事半功倍。”   严循越听越欢喜,心里燃起了极大的希望。这一年来不仅他在四处奔走,就连圣上都为王爷的眼睛甚为忧心,着人遍寻天下名医。   可那些名医大多对治眼疾并不拿手,后来还是宫里一位御医提了莫神医的名头,说此人有出神入化的本事,莫说王爷只是被毒药伤了眼睛,便是某些人没了眼珠子莫神医都有法子叫人重见光明。   严循不是无知之辈,自然知道后者是不可能的事,但这莫神医既被吹得神乎其神,那便很值得一试。   他当下便兴冲冲地吩咐人去包下这附近最大的客栈,以便令王爷住下安心治病。   萧景澄自始至终不曾说什么,待严循忙完回来后便起身告辞。韩星云也不留他,只约定第二日一早再令他来医馆,她先要为他施针。   萧景澄拱手谢过她后由严循扶着走出了医馆的大门,上了马车后便驶离了此处。   韩星云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去,总觉得心头那股熟悉感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春喜走了过来同她说了余嫣弄伤手的事情:“又是烫着又是割伤77ZL的,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不过提了一嘴来了位京城的大官,她便这样了。”   韩星云看她一眼,淡淡道:“你忘了我们当初是在哪里救的好了。”   春喜这才恍然大悟。   几年安稳日子过去,她都快忘了当初是在京城的江里救的余姑娘了。她既是从京城来的,听到了那里的风土人物自然会有所感触,那她方才的失神便也正常了。   韩星云没再多说什么,抬步进了后院,推开了余嫣房间的门。   一进屋便看到关关正在那里拿着糖画逗母亲玩,可惜余嫣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坐在那里手中拿了个瓷瓶,看起来像是要上药,手里却半点动作也无。   韩星云上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余嫣这才醒过神来,浅浅一笑:“没有,想上点药而已。”   韩星云接过她手里的药瓶,又吩咐春喜把关关带走去吃甜汤,自己坐下来一面替余嫣抹烫伤膏一面小声道:“今天来的那个人,你是否认得?”   余嫣摇摇头:“我未见着那人,不敢说认不认得。但大约是不认得的。”   “那人从京城来,你不认得?”   “京城那么多人,我又怎么会人人都认得。”   “那人的手下叫严循,你可有印象。我瞧他像是高门大户来的公子,气质长相皆是不俗。且他上过西北战场,是在那里受的伤。想来应是个将军。京城的将军手下又有个姓严的护卫,你当真不认得?”   余嫣只觉得那烫伤膏抹在手上痒痒的,忍不住抽回手去,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摇头道:“真不认得。我爹从前是文臣,家里与武将向来没有来往,又怎么会认得什么将军呢。”   韩星云没有再逼问她,放下瓷瓶后默默走了出去,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堂屋中。那屋里春喜正逗关关玩,小孩子笑得咯咯不停,圆润可爱又十分漂亮的样子。   韩星云便盯着关关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脸色就微微一变。   然后她走上前去,借着抱关关的由头又把孩子抱到怀里仔细打量了一番,终于明白为何从方才起心里就盘旋着一个念头挥之不去。   关关同刚才那个西北战场上回来的将军,长得实在太像了。   若他们两个一同走在街上的话,十成十会被人当成是父子。   所以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吗?   -   意识到这一点的韩星云一夜没睡好,第二日一早刚起床,便听厨房里负责做饭的赵婆子在那里同春喜道:“所以是整个院子都买了下来,可不是租的。”   春喜便道:“买下来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看病方便了。我听说本来是要包客栈的,但客栈离咱们这儿远,所以就把隔壁王婶家的院子买了下来。这不就离得近了,出门就到了。”   “那王婶一家住哪呢?”   “这怕什么,听说一早就在客栈给他们包了一个月的客房,又给了超出那房子好几倍的银钱。王婶说77ZL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这可够她在咱们镇上买好几套大宅子了。他们这回可是走了大运了,说起来还是托了咱们医馆的光。”   赵婆子越说越羡慕,一扭头看到韩星云来了,赶紧上来招呼道:“韩大夫今儿早上要吃什么,老婆子这就做?”   韩星云却满腹疑云没什么胃口,只吩咐她给余嫣做些开胃的小菜:“再煮点粥,给她端屋里去吧。她刚伤了手,不宜吃油腻的东西。”   “成,我这就做去。韩大夫对娘子是真的好,不是我说这十里八乡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春喜顽皮地做了个鬼脸,赶紧去前头收拾准备开铺子迎病人了。   韩星云拈了半个饼在手里边走边吃,到了前头的时候饼也吃完了。她拿起桌上刚沏好的茶抿了一口,便听门口响起了严循的声音。   “韩大夫。”   一抬眼便见严循领着那人进来了。韩星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关关的眉眼长得像他。   那一刻她差点脱口而问,问他是否认得一个叫余嫣的女子。   -   余嫣一整个早上都留在后院,没有踏进前面的医馆一步。   不仅她不去,她也不许关关去。   小孩子生性好动,关关又是在医馆长大的,自从会走路后便在这里进进出了如入无人之境。那些来看病的叔叔婆婆们也是看他长大的,所以他从来不怵见人这个事儿,每日就喜欢屋里屋外乱蹿,发泄一个三岁孩童过剩的精力。   结果余嫣今日不让他出门了,他便有些郁闷了,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讨好道:“娘,我想爹了。”   “你爹在忙,别去吵他。”   “我不吵他,我就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你也不识字。”   说到这里余嫣低下头来,盯着儿子一团和气的小脸盘子看了看,突然把他拉进了房间。   “娘今天就教你认字吧,这样你以后也能看懂你爹写的什么。”   关关小孩子心性,对什么新的东西都充满好奇心。听说娘要教他写字便立马来了兴致:“好啊好啊,我学认字,以后帮爹忙。”   余嫣心想他要能帮韩星云至少还得再过十年。但看孩子这般有兴趣也没打击他,拿出纸笔来先从他的名字教了起来。   关关起先学得还颇为认真,一个关字认了一遍又一遍,还学了关门关窗等词,甚至还没长开的小手努力地握着笔,模仿着余嫣的字迹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一般的字来。   但他的耐心也仅限于此了,看着自己那丑出天际的字后,关关明显自信心受到了一些打击。于是将笔一扔手脚并用爬下了椅子,蹬蹬蹬又往外跑。   “我要去找爹,给他看我写的字。”   说完一手抓起自己画的符,趁着余嫣没反应过来之际便一溜烟儿跑出了房门。   这院子并不大,前院和后院不过隔了一个方正的小院子。关关跑出房后熟门熟路跑进院子,不理会后面母77ZL亲的喝止声,只想快些跑去找“爹”。   结果跑得太急被院子里的青石砖绊了一下,人就飞了出去,手里的符也飞了出去。   严循那会儿正站在廊下抬头望着今日的天色。他不太敢待在那里,陪王爷看了那么多回大夫后,他变得胆小又敏感,生怕从大夫口中听到不好的话。   对,他就是这么个懦夫,远不如王爷来得淡定从容。   结果正看着天色一个小孩子从天而降,直直地摔在了不远处的院中,他的手中还有张纸,随着他的摔倒飘了出去。严循没想太多下意识便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接住那张纸,随即去看那孩子。   原来是韩大夫家的孩子。这孩子可真是精力旺盛一刻也不停歇,昨日冲上街道差点被马蹄撩,今日跑着跑着又摔倒了。   看他趴在地上肉乎乎的样子着实叫人心疼,那眼泪片刻间已挂满了整张脸,严循的心不由一软,赶紧上前想要扶他。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娇柔的女声焦急地叫了一声:“关关!”   那声音有些熟悉,严循抱孩子的手一顿,整个人愣在当场。   他不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对面廊下急匆匆跑来的一个女子,呼吸几乎停滞,心脏处像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瞬间停跳。   那女子见到他后也停下了脚步,两人隔着几米长的院子彼此对望,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片刻严循才回过神来,伸手揉了揉眼睛,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后,露出了欣喜的笑来。   “余、余……”   余嫣快走几步上前,一把抱起关关,又冲严循摇摇头,随即淡淡道:“严都知,咱们很久没见了。”   确实很久了,仔细算算都快四年了。   余姑娘不见的这四年,王爷虽从未说什么,但严循看得出来他一直惦记着她。   去西北战场也是王爷亲自向圣上请的旨意,旁人有说王爷是为国为民,也有人说他好大喜功,但唯有严循清楚真正的原因。   王爷上西北固然是为了杀敌,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忘记余姑娘。   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余姑娘和她的……孩子。   严循身子一凛,怔怔地盯着关关看了许久,心里冒起了一个想法。余嫣像是看破了他的心事,轻声道:“这是我与韩大夫的孩子。”   严循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有些不敢相信:“所以这孩子真的与王爷无关?”   那时候余姑娘与王爷那般好,王爷夜夜宿在她的房里,很难说她会否有孕。且看着这孩子的年纪,算起来也是对得上的。   但余嫣只是摇头:“这是我与韩大夫的孩子,与旁人无关。”   “可是……”   “你忘了,我那时候一直有喝避子汤,我还随身带着防孕的香囊。一直到我离开京城停了那药,然后遇到了韩大夫……”   严循听她一口一个韩大夫叫得亲热,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医馆的方向。韩大夫方才在为王爷施针,这会儿应该77ZL也快好了。   说起来韩大夫确实人中龙凤,长得儒雅清秀不说,医术也颇为高明。他和余姑娘站在一起也颇为相衬,是人人看了都要夸赞的一对。   何况他们现在还有了孩子……   严循身子一颤打了个激灵,突然有点害怕起来。害怕王爷知道这件事情后的反应。   他想了余姑娘四年,也找了她四年,甚至为了她上了战场受伤弄坏了眼睛。若是叫他知道余姑娘一早就嫁人生了孩子,王爷会怎么样?   “所以我想求严都知一件事情。”   余嫣盯着严循青白交加的脸,淡淡地说出自己的请求,“请严都知为我保守这个秘密,这样对大家都好。”   “好、好吗?”   “自然是好的。我如今与王爷已无瓜葛,又何必再起波澜。王爷若知道我私逃出京还嫁了人,只怕会雷霆震怒。严都知是希望王爷杀了我吗?”   “不不,我自然不希望。”   事实上王爷也不可能杀了余姑娘。他那么喜欢余姑娘,又怎么舍得动她一根头发。只是现在的情况确实尴尬。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若叫王爷知道了这事少不了要起争执。韩大夫是好人,余姑娘也是好人,最要紧的是关关这孩子还这么小。原本安定的生活不应该就此被打破,而王爷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悉心养病,赶紧治好眼睛才是。   什么样的感情都是会过去的,严循从不怀疑这一点。待王爷治好眼睛回到京城,娶几位出身高贵的王妃,或许很快就能将余姑娘忘了。   天下美女何其多,哪有那么多念念不忘。   只是他还有些不确定,关关这孩子当真是韩大夫的吗?为什么他的眉眼看起来同王爷这般像。   余嫣见他不停打量关关,下意识就把孩子往怀里拢了拢,又语带哀求道:“从前我从未求过严都知,这是我求您的第一件事。我与王爷在一起时是什么处境想必你也知道,若我真回到京城至多也就是做个见不得人的外室。可在这里便不同了,我有夫君有孩子,有安稳的生活,也无须勾心斗角,我真的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不想再回到过去了。”   “可是王爷无意令你做外室,王爷那时候已准备请圣上的旨意,将你赐给他做侧妃了。”   这不是他自己瞎编的胡话,王爷那会儿真是这么打算的。某日他甚至颇为高兴地同他说起这件事情,说从涿州回来便要娶余姑娘进门。   一切明明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   说起来都怪蒋家大姑娘,是她一手毁了所有的一切。   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问了余嫣一句:“你当年逃走,是否是因为见了温良的缘故?”   “是,我从他那里知道了一切,所以不想再待在王爷身边。严都知你既已知道,便求你不要逼我,我同王爷缘分已尽,实在不必强求。或许也根本没有缘分,有的不过是孽缘罢了。”   严循想起皇城司抄了余家的事情77ZL,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余嫣。虽说抄家那日他不曾去,但他也是皇城司的人便脱不了干系。   余姑娘恨他们是应该的,哪怕余承泽真犯了事,她心里也该怨恨的。   想到这里严循彻底断了同王爷提余嫣在此的事情。他冲余嫣拱了拱手,转身便回到了医馆里。那一边韩星云正要将萧景澄眼睛周围的银针一根根拔出,严循走进去时特意调整了呼吸,生怕被王爷听出端倪来。   王爷自从看不见后听力比起以往更精进了许多,他的情绪变化几乎逃不过他的耳朵。   好在因韩大夫在拔针王爷被分散了注意力,似乎没有留意到他的异常。待针一根根悉数拔去后,韩星云又坐下来提笔开了个方子。   “这药每日须服两帖,早晚各一帖,先吃七日看看效果如何。我另外还有一剂敷眼的药包,你也一并拿回去,每日至少要敷一个时辰。”   严循上前接过了药方递给随身的小厮着他去抓药,又冲韩星云拱手道谢,这才走到萧景澄身边将他扶起往医馆外头走。   萧景澄始终不曾开口,一直待走进隔壁暂住的院子时,才突然问严循:“方才在院子里,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第57章 相见 “你站住!”   严循心里咯噔一下, 心知王爷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此刻想撒谎是必然不行的,他便索性捡不重要的说了:“碰上了韩大夫家的孩子,就是王爷昨日救的那个小男孩。”   “哦, 他出了什么事?”   “不小心摔倒了,哭得惊天动地。”   萧景澄点点头:“难怪听到了一丝哭声, 无人管他吗?”   严循心扑通扑通直跳, 故作平和道:“韩大夫的娘子出来把孩子抱走了。”   说罢又添了一句, “那孩子好像写了字,急吼吼地想要拿给韩大夫看,跑得急了所以摔了。我看了他写的字, 真如鬼画符一般,强忍着没笑。”   萧景澄已经走进了院子,此刻便在院中的梧桐树下站停,淡声道:“那孩子……多大了?”   “大概两三岁吧。”   严循不敢说实话,生怕被王爷发现点什么。但他也知道王爷那般聪明,定然是瞒不过他的。   那孩子他昨日里抱过,多大年纪必定心中有数,他也只能这般含糊地应付了过去。   好在萧景澄并未继续追问下去,随他进了内室后便坐了下来。   屋子里有几个侍候的小厮, 端茶的端茶送点心的送点心,还有人忙着去厨房熬药。剩下的一个被严循拉了过来。   他令小厮把韩星云开的敷眼的药材一份份分好, 挑出其中的一份来分成两半,准备给萧景澄敷眼。   那小厮却问:“大人, 这要怎么弄才好, 要不小的找人做两个布袋子装药材,再令王爷躺下盖在眼睛上如何?”   严循刚想说那样未免太麻烦,便听萧景澄吩咐那小厮去他床头的匣子里取一样东西。   小厮应了一声飞奔前去, 很快便捧了一个湖蓝色的77ZL眼罩走了过来。萧景澄便道:“将里面的药材替换出来,再给我绑上便可。”   严循一看这眼罩头都大了。这东西王爷哪怕去西北的时候都天天带着,每日不管战事多么繁忙,但凡只要躺下休息便要戴上它。   这料子原是极好的,因经年累月地用着也变得薄软起来,总觉得再这么下去很快便要破了。   严循便提议道:“不如属下叫人做两个一样的来,韩大夫开的药有些多,只怕有点塞不进去。”   萧景澄沉默片刻,点头同意。严循见状赶紧让人把那个眼罩收起来。   虽说王爷看不见,但他摸得着,叫他摸到那东西便又会想起余姑娘来。   严循从前见王爷惦记余姑娘,也不过感叹几句罢了。但方才他既知道了余姑娘就住在一墙之隔的院子里,这心境便迥然不同了。   他现在既忐忑又害怕,总担心这事儿有被揭破的那一天。万一韩大夫开的药起效了,万一王爷哪天能看见了,他亲眼见到余姑娘成婚嫁人生了孩子,会不会一怒之下……   严循不敢再往下想了。   -   韩星云待萧景澄等人走后,特意去了一趟后院。   关关摔了一跤眼泪还挂在脸上,见着她立马就伸出手来要她抱。韩星云一面抱起孩子一面冲余嫣道:“他的眼睛颇为棘手,以我如今的医术想要治好怕是很难。”   余嫣手里拿着针线,有一搭没一搭地缝着,听到这话针在手里一顿,不小心便扎到了手指。   韩星云自然也看到了,便轻声道:“你是不是还担心着他……”   “没有,我担心的不是他的眼睛,我是担心我自己。”   余嫣说到此处不由苦笑,“你也该知道我是逃出来的,若被他发现抓回去,只怕下场凄惨。”   韩星云却只是摇头:“你莫哄我,我看他不像是那样的人。”   “那是你不知他从前有多凶狠。”   “是吗,有多凶狠,倒不如你说来我听听?”   余嫣被她搞得脸上一红,但到底也是生过孩子的人了,脸皮不像从前那样的薄,只轻轻瞟了对方一眼,便抿唇不语了。   关关看着她俩说话跟打哑谜似的便有些不高兴,兴冲冲挥舞着小手想要表现自己的存在感。   “爹爹、娘,你们说谁凶啊,谁凶我打谁。”   余嫣轻轻抚了抚孩子的脸颊:“不要说这种话,不好。”   “不许别人欺负娘。”   “不会,”韩星云拍拍孩子的脑袋,“放心,你娘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人欺负她。”   说完意味深长看一眼余嫣,又把孩子还到她手上,自己出去给人看诊去了。   这一日余嫣都没再到前厅去过,好在今日来看病的人也不多,韩星云和春喜两个并几个婆子便将前头的事情都安置好了。   晚上医馆关了门后,几个人便坐在一起又吃起了团圆饭。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日便是赏月最好的时光。昨日准备的食材还有许多,余嫣便变着花样做了好77ZL几道菜出来。   关关一心只想吃月饼,从昨儿个吃到今日那一张小嘴便没有停过。   余嫣怕他胖不给多吃,他就各种花样哄着旁人给他拿。先是哄韩星云,见对方不上当便又哄春喜。   结果害春喜被韩星云训了一顿。这孩子竟还不放弃,自己找个小矮凳爬了上去,打开柜子自己寻月饼吃。   余嫣实在无奈,被他这样子气得哭笑不得。韩星云也是一脸苦笑:“到底随了谁了,你也不是贪吃之人。难不成是孩子他爹……”   这话说得极轻,只有余嫣能听到。她便忍不住探头朝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孩子的爹如今就住在一墙之隔的院落里。但他从不是有口腹之欲之人。他于吃食上向来随便,甚至某次余嫣问起时他便抱着自己,那样答了一句:“这世上自有比佳肴更令人沉醉其中的东西。”   余嫣当时有些脸红,现在想来却颇觉得可笑。   萧景澄一面对自己恩威并施,甚至有时还颇有几分柔情,一面却将皇城司抄了她家的事情瞒得严严实实。   这般煞费苦心当真是为难他了。高高在上的郕王殿下,从前是否从未为这种事操心过?   余嫣抱着关关在院子里和韩星云一道赏了月。两人皆是苦命人,最亲近的人都不在身边。相较起来余嫣至少还有关关在身边。   那是除了父亲外这世上仅有的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了,余嫣想到这里不由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些,以至于关关有些不适,小小地挣扎了一下。   “娘你怎么了?”   余嫣措着他的额头,心里始终有些忐忑。不知严循会不会遵守承诺替她保守秘密,或许她又该筹划着一次新的逃亡了。   正这般想着突然听见前头医馆的大门被人敲得砰砰直响。   韩星云立马起身去应门,余嫣也抱着关关站了起来。不多时便见医馆大门一开,严循焦急地冲了进来。   “不好了韩大夫,我家公子病了,能不能请您去看一看?”   严循说话中气十足,那声音顺着院落就传进了余嫣的耳朵里,令她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   就听韩星云问道:“出了什么事?”   “也不知怎么的,我家公子下午睡了一觉,这会儿竟发起烧来。烧得人事不醒,还得请韩大夫前去看看才是。”   韩星云一听立马转身拿了药箱叫上春喜便一起去了隔壁。严循却没有立马跟上,看了一眼站在院中的余嫣,眼神里盛满了焦虑。   余嫣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并未跟上去。   她能做什么,病了找大夫就是了,如今的她与萧景澄早已没有关系,无论他病成什么样她都不会再有任何波澜。   -   韩星云在隔壁园子待了许久才回来,身上沾染了一身的药味。   余嫣那会儿已经把关关哄着了,坐在孩子的床边怔怔出神。见韩星云回来便起身走了出去,悄悄带上了卧室的门。   韩星云见她不开口便索性自己道:“这病也是77ZL奇怪,突然就烧了起来。我问你他从前可有过这样的情形?”   余嫣仔细想了想:“似乎是有过一回,睡了一觉突然便烧了,喝了帖药就好了。”   他那样的身子应该没什么问题,随便抗一抗就过去了。   只是那一次他似乎不肯好好吃药,最后还是她嘴对嘴给喂进去的。   身居高位又矜贵异常的人,大概都这样吧。   余嫣不想再提过往,转身便要回屋,就见春喜急匆匆跑了过来:“不好了,严公子说他家公子不肯喝药,烧得愈发厉害了。”   韩星云就看一眼余嫣,又问:“他从前也这样?”   当着春喜的面余嫣有些难堪,只微微点了点头。韩星云便颇为头疼地抚住了额头:“那可不大妙。他烧得这般厉害,若是不肯喝药这烧退不下去,出了事咱们都有麻烦。”   余嫣:“这也能赖上我们?”   “自然可以,你也不想想他是什么人。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旁人岂会放过我们。到底是我去给他看的病,到时候只怕麻烦颇多。”   春喜胆子小,一听这话接嘴道:“不、不会要下狱吧?”   她一说这个又勾起了余嫣在顺天府的往事,令她后背一僵,不由在心里抱怨了萧景澄几句。   就非得这般折腾人吗?   正想着严循便大步踏进了院中,径直走到了她跟前,二话不说单膝下跪冲她拱手道:“属下想求余姑娘一件事情。”   -   余嫣一听他开口便知他要求什么,没等严循往下说便一口回绝:“我不去,你自己想办法吧。”   “若有办法我也不会来劳烦余姑娘,实在是我们几个人轮番上阵都掰不开我家公子的嘴,这才想到余姑娘。余姑娘……”   严循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恳求,“他这伤说到底也是为了大齐百姓受的,余姑娘既也是大齐的百姓,可否看在这个的份上出手相助?”   韩星云只觉得这人说话颇为有趣,差点笑出声来。她虽不管大齐百姓战场之事,但一想到萧景澄的身份也有些担忧,于是轻声对余嫣道:“你还是过去一趟为好,反正他这会儿也睡着了,即便醒了也认不出你来。就像我方才说的那样,你也不想他出点什么事,最后引来官府的人查问吧。”   这话比起严循说的更为管用,余嫣一想到还在熟睡的关关,便不敢随意冒险。   说到底她是从郕王府逃出来的,自然不想惹上官府的人,思来想去只能咬咬牙,勉强同意下来。   只是跟着严循过去的时候,她还是不忘叮嘱对方:“你答应我的事情千万要记得才是。”   “姑娘放心,在下说到做到绝不会多言。且王爷现下昏迷不醒,便是我想说什么也说不得。我如今只盼王爷早日治好眼疾,少受些苦便再好不过了,至于其他的……”   严循停下步子看了余嫣一眼,“我定不会插手去做,姑娘放心。”   余嫣得了他的保证后才放松了几分,跟着他77ZL快步进了内室。屋内满是药味儿,小厮家丁站了一屋子,看起来全是生面孔,没一个是余嫣认得的。   他们一见到严循来皆是神情一松,为首的那个管家模样的人赶紧冲过来,一脸为难道:“严大人快想想办法啊,小的们真的是没办法了……”   说着说着视线便落到了余嫣身上。   严循立马挥手遣退了他们,这才领着余嫣走到床边:“王爷从睡下后便一直没有起来,人也唤不醒药也喂不进,劳烦姑娘想想办法。”   说罢拿起摆在旁边的药碗,递到了余嫣手中,接下来便一言不发退出了内室。   方才还满是人的屋子一下子便空了,余嫣端着药碗站在那里沉默了几许,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坐下来。   萧景澄难喂药她是知道的,她自己也是这般,意识不清的时候便不喜欢这种苦的东西入口。   只不过从前萧景澄喂她的时候力气大,怎么都能掰开她的嘴。而她眼下面对这个男人却觉得颇为棘手。   他们早已不是那种关系,她自然也不能用从前的法子来喂药。即便他睡着人世不醒,余嫣也无法说服自己去做那样的事情。   可这药不吃也不行。她坐在那里怔怔地出了会儿神,没办法只能轻轻唤他一声:“萧景澄?”   这是她头一回这般直接叫他的名字,从前她不是唤他王爷就是叫他的小字怀周,像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自然是不敢的。   但眼下他睡着她醒着,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成了一个病得连药都不肯喝的病人之后,余嫣突然胆子就大了起来。   她叫了一声见他没反应,便壮着胆子又叫了一声:“萧景澄,你好好吃药,好吗?”   边说边将汤匙递到他嘴边。   萧景澄自然不会理她,嘴未张开那药汁便流到了外面。余嫣赶紧去替他擦,又忍不住抱怨一句:“你这人怎么这样,叫你好好吃药,又不是要毒死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你不吃药便要一直烧着,你觉得烧着好受吗?”   心里带了怨气下手便重了些,把萧景澄的唇角擦得有些红。   看到他嘴角被自己擦红了余嫣又有点担心,怕他醒过来见到会责怪下人,于是下意识又伸手抚了抚那个地方。   本是想要把那红痕抹去一些,手一碰到他的嘴角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误,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低头一看手指正在微颤,显然自己也被刚才的动作给吓着了。   余嫣不由有些气恼,气严循来找自己帮忙,也气韩星云把她哄过来帮忙,但最气的还是面前这个不配合的男人。   她把汤匙往碗里一扔,恨恨道:“不吃便不吃吧,随你烧着。”   说罢便要起身走。   刚放下药碗站起身,便听到一声模糊的轻哼,似乎是从床上发出的。余嫣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身去看却未见有什么异常。   那男人依旧这般躺着,眼睛紧紧地闭着,看不出一77ZL丝眼盲的症状,只脸颊上带有一丝微红,整个人都带着一副病容。   余嫣不由心一软,耐着性子又好声好气问了句:“你到底喝不喝,你就喝一口成吗?”   边说边将汤匙又递了过去。   也不知是她的话起作用,还是萧景澄本就有了几分意识,那汤匙递过去后他便微微张了嘴,汤药顺利地滑落进他口中,看得余嫣不由松一口气。   见他肯喝药了,她便趁热打铁,将一整碗药都喂进了嘴里。又到门口唤了小厮过来,问他们可还有别的药要喂。   严循听到后就道:“先前打翻了一碗,这碗也只得半碗。麻烦姑娘稍候片刻,我已叫人再熬了一碗,马上就会端来。”   余嫣就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原则,留在屋内等着人送药来。   熬药自然是慢的,余嫣见萧景澄没醒倒也不急,索性坐在他床边盯着他的眉眼打量起来。   多年未见说不好奇是假的,她也想知道这男人过去几年过的怎么样。   但看容颜似乎没怎么变,依旧是那副面如冠玉的模样,都不见有苍老的痕迹。   他这般安静地躺着没了往日的戾气,就像一个长得好看的翩翩佳公子,整日里吟诗作赋仙气飘然的模样。   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是怎么提剑上战场厮杀的,与那些嗜血的匈奴人比起来,他这样的都算文弱公子了。   所以才会让人弄坏了眼睛吗?   余嫣不知心里是高兴还是难受,又或者二者皆无,只这么漫无边际地想了许久,最后竟趴在他的床边不小心睡了过去。   -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余嫣一直到察觉有人碰到了自己的手,这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醒来一看发现自己在萧景澄的屋内便有些紧张,再一看床上的人竟已是醒了过来,便惊得更厉害了。   此时的萧景澄眼睛上没有蒙布,那一双眼睁开的时候与从前并无二致,看不出一点眼盲的样子。   余嫣与他对视的时候,紧张得血直往头顶冲,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连呼吸都几乎停滞了。   倒是萧景澄淡定地坐在床头,原本手覆在了她的手上,这会儿她突然抽了回去引得他皱了皱眉,随即便听他道:“严循?”   余嫣没敢接话,脑海里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做出了逃跑的反应,蹭地一下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椅子,在安静的房内发出一连串的响声。   余嫣被这声音惊得整个人定在那里,如遭雷劈。   萧景澄则愈发皱紧了眉头,提高音量道:“严循!”   严循闻声立马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屋内的情景也是一时语塞。   萧景澄便问道:“屋内还有何人?”   余嫣吓得后背僵直冷汗直流,转身就要走,却听身后萧景澄沉声道:“你站住!”   屋内的气氛一触即发,严循赶紧上前解释道:“公、公子,这位是韩大夫的夫人,是我请来照顾公子的,还是莫要把人吓着为好。”   “夫人?”   “是77ZL,公子突发高烧,韩大夫已是来看过了,也开了药方熬了药。我们都是粗人笨手笨脚的,药喂不进公子嘴里,所以韩大夫才叫他夫人过来帮个忙。眼下公子既是醒了,我便让人回去了。”   说罢过来冲着余嫣行了一礼道:“有劳韩夫人了,待我家公子好了后,必定上门道谢。”   余嫣一句话不敢说,连看都不敢看萧景澄一眼,只嗓子间轻轻应了一声,便转身匆匆忙忙走了。   严循见她离开这才长出一口气,一转身看到萧景澄阴沉的脸色,一颗心立马又提了起来。   王爷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他刚才情急之下随口撒的谎破绽颇多,王爷回头细想必定能想通。   于是他赶紧端了药过来道:“王爷还是先喝药吧,待身体好了再说。”   萧景澄冷着一张脸接过那药碗,抬手就给喝了。严循见状露出点笑来。   还是醒着的王爷好,醒着的王爷至少愿意好好喝药。   他看了眼外头还漆黑一片的天色,小声道:“王爷喝了药不若再睡一会儿?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属下就在外头守着,有什么您便叫我?”   萧景澄却不放他走,只淡淡问了句:“那位韩夫人,可是不会说话?”   严循一愣没有立即答话,过了片刻后才喃喃地应了一声:“是是,属下确实没见韩夫人说过话。”   说罢战战兢兢盯着对方看了许久,见萧景澄不再吩咐,便默默退了出去。   因他走得急,并未留意到萧景澄搁在床沿边的手已然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直爆。 第58章 认出 娘轻一些,叔叔疼。   余嫣几乎一夜未睡, 偏生第二日医馆特别忙碌,一大早便来了好几拨病人。   她也不好一直躲在后院放韩星云一人应付,只能强撑起精神到前厅去帮忙。   关关自更是在后院待不住, 没了娘拉着他习字认字,他便只管在前厅后院来回乱跑, 任是谁都抓不住他。   跑累了便往韩星云的桌边一倚, 奶声奶气道:“爹, 我渴了。”   “找你娘去。”   “爹,我饿了。”   “找你娘去。”   “爹,我闷了。”   “找你娘去。”   “娘她不理我。”   韩星云想说我也不想理你, 一扭头看到关关可怜又软萌的脸蛋,终是没忍心说出口,无奈只能求助地望向余嫣。   余嫣正帮个婆婆抚背,见状便吩咐春喜找了纸笔出来,又把关关拎过去摁在了椅中,叮嘱他:“你便在这里给我习字。”   关关一看又是跟之前一样画符,郁闷得想哭。还未哭出声便被听到余嫣淡淡道:“月饼还剩两个,若是写得好便能吃。写得不好我便与你爹一人一个,全都分了。”   关关……   为了月饼我忍。   胖乎乎的小手一抹毫无眼泪的眼眶, 颤颤巍巍地拿起笔来,努力照着纸上余嫣写的那个“关”字, 认真地画起符来。   小小的人儿心里打定的主意,就算是画符, 也要画个全医馆最好看的符。   可惜77ZL人小能力也小, 那笔握在手中根本不听话,写出来的字还是那般歪歪扭扭,根本达不到娘口中说的那个“好”的程度。   一想到香甜的月饼要吃不着了, 关关悲从心中起,嘴一撇眼一红,眼看着就要张嘴放声大哭。   岂料已经去收账的余嫣像是多长了两只眼似的,立马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只抬头淡淡扫他一眼,就把孩子的眼泪生生给吓了回去。   娘好凶娘一点儿都不疼我,我好害怕啊。   关关默默收起眼泪,认命地捡起笔来,一不小心那笔尖触到了脸颊,在上头留下了一笔浓浓的墨渍。   春喜见状笑出声来,刚要走过去替他擦脸,便见医馆门口走进来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他们人人手里捧着个锦盒,径直走到了韩星云面前。   韩星云停下了写方子的手望向这几人,还未开口便见严循领着萧景澄走了进来。   家丁们立马放下东西退到了一边,尽量不打扰屋内的其他病人。严循则走上前来向韩星云拱手道:“昨夜多谢韩大夫与韩夫人相救,我家公子特备薄礼几分以表心意,还望韩大夫不要推辞才好。”   韩星云不动声色地看了站在严循身边的萧景澄,又下意识去看不远处的余嫣。只见后者恍若没看见这两人,依旧低头认真做着手中的活计。   她不由在心里轻叹一声,起身回礼道:“多谢公子好意,既如此我便收下了。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一会儿便替你家公子把脉,且先宽座片刻。”   严循脸上的笑意略显为难,韩星云见状便道:“怎么,可是有事要说?”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家公子想向韩夫人当面道谢,不知韩大夫可准允?”   余嫣正低头打个算盘,听到这话拨珠子的手一顿,双睫微微颤了颤。她这会儿恨不得立马便回后院去,偏严循一双眼睛如钉在她身上一般,令她动弹不得。   且萧景澄是什么样的人物,凭他的功夫和耳力只要自己挪动一步,他便能听出端倪。   余嫣一时间进退两难,心思全然不在算账上,随口报了个数字给病人的家属,对方一听就笑了:“韩夫人您算错了,少收了二钱药钱。”   医馆内本就安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萧景澄身上,于是那人说话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楚。   余嫣心知不妙却又无计可施,只得眼睁睁看着萧景澄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他眼睛上蒙着月牙白的丝帛,一身同色的长身直裰颇为宽大,衬得他整个人都有了股仙风道骨的味道。   褪去了一身肃杀气息的萧景澄儒雅翩然,行至她面前时略一拱手,轻声道:“在下谢过夫人救命之恩,昨日颇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余嫣生怕他大庭广众下说出昨晚之事,听他这般含糊带过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一颗心刚放下一半又提了起来。   萧景澄显然还在等她回话,而她却顿在那里不知如何77ZL是好。   她不能开口,她一张嘴他便能认出自己来。虽说过了四年,她也早已成了少妇,可她就是有关系他一定会认出自己的声音。   毕竟他俩有过那般亲昵的时刻,那些夜里她搂着他轻唤他的小字时,一声声一句句,他必定已将自己的声音牢牢地记了下来。   过往的欢愉在眼前一一闪过,余嫣后背一凉全身微颤,生怕面前的男人会再上前一步。   一步,他只消再往前一步,便能一伸手抓住自己。而她也将再次落入他的手中。   余嫣怕极了发生这样的事情,当下来不及思考什么,扭头便要走。就在这时韩星云终于赶了过来替她解围。   “萧公子有礼了,我家娘子天生胆小,失礼之处还望见谅。我且代她谢过萧公子的一番好意,萧公子请上座,我现下就替你诊脉。”   她这般说萧景澄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他也未立即转身,虽是看不见却依旧朝向余嫣站立的方向,若有所思般沉吟了片刻。   那须臾间的沉默令到在场诸人皆紧张不已,连毫不相干的病人都莫名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已把自己画成小花猫的关关突然出声叫了起来:“叔叔!”   他像是认出了萧景澄,兴奋地把手中的笔一扔,三两下爬下椅子便朝着对方奔了过去。   事发突然余嫣和韩星云都没来得及拉住他,眼睁睁看着个胖胖的小身子朝萧景澄的怀里扑去。   那一刻余嫣头皮发麻心里不由叫出声来。   可还未等她出手把孩子拉回来,医馆外头突然冲进来个气势汹汹的男人。他手里拿了把菜刀,口中高喊着“还我娘来”,随即便朝韩星云和余嫣站着的方向冲了进来。   他原本似乎是要拿刀砍韩星云,但在看到余嫣后又改变了主意,叫道:“姓韩的你害死我娘,我今日便要让你娘子偿命。”   边说边举着手中的刀朝余嫣的脸砍了过去。   严循本想出手相救,无奈他离得有些远,医馆内人多地小十分逼仄,他也无法施展轻功飞到余嫣身边,一时间竟是爱莫能助。   眼看着那人的刀就要砍到余嫣身上,便见一只手突然伸出,精准地掐住了男人握刀的手腕,只微微一用力便令他痛得呜哇乱叫,手一松那刀咣当一声掉落地上。   随即萧景澄弯腰将关关抱起,又闪身护到了余嫣身前,侧身将她挡住,同时将孩子护在了怀中。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只在转眼间发生,快得众人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见那男人已是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手腕嗷嗷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又冲进来一个妇人,哭喊着扑到男人身上不住伸手捶他:“你这是做什么,娘走了我知你伤心,可你也不能怪到韩大夫头上啊。娘的病本就重,若非韩大夫出手娘一早便去了。娘临走前怎么同你说的,叫你好生过日子不要怨怼任何人,你怎么就是不听。你如今77ZL做出这样的事来,可有为我想过为孩子想过,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这哭闹搞得医馆内热闹不已,就有认出他们的病人壮着胆子走过去,安抚着劝道:“我说刘大哥你就宽宽心吧,你娘病了这么多年,多亏了韩大夫一直拿药替她吊着啊。如今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得好好过以后的日子才是。”   “是啊是啊,你娘已是七十有八的年纪,算起来也是高寿了。她若知道你这般冲动,在地下也不能安心啊。”   “赶紧回去吧,刘家娘子你赶紧拉他走,别再叫他过来了。”   说罢那人还来向韩星云求情,“韩大夫求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刘大这一回吧。他娘昨儿夜里走了,我听他在那里哭了一宿,也是可怜哪。”   韩星云也不是不依不饶之人,看刘嫂子哭得那般伤心,只能挥挥手令他们赶紧离开。   刘大嫂千恩万谢,拽着自家男人走了,走得太急连那把菜刀都忘了拿上。   他们一走医馆内才重新安静了下来,有人在那里小声感叹刘大嫂的婆婆这些年得的病,也有人在那里称赞萧景澄的身手了得。   “当真是奇了。他又看不见,怎么能寻得这般准,一下子就把刀夺下来了。”   “是啊,我这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愣是没看清他是怎么夺的刀。”   “我还当是仙人下凡了呢,可惜了,若这双眼睛能治好,该是怎样文治武功皆出众的人才啊。”   “有韩大夫在,定然是没问题的,韩大夫最会看眼疾。”   韩星云听他们提到自己这才回过神来,深吸了两口气刚要开口向萧景澄道谢,一低头才注意到对方手背上嫣红的血迹,不由脱口而出。   “萧公子,你受伤了?”   -   余嫣听到韩星云这么说便抬眼望去,果然看到萧景澄的手背上被割出了一道口子,正在往外冒血。   而他依旧紧紧搂着关关,没有半分放开的意思。   医馆里人来人往,人人都把视线落在了他们身上,仿佛她与抱着孩子的萧景澄才是一家人似的。   余嫣下意识就想去萧景澄怀里把孩子抢回来。   可关关似乎是被他手背上的血给吓着了,竟变得执拗起来,说什么也不肯让自己抱,只不停地说道:“血,娘,流血了……”   韩星云见状当即立断道:“萧公子请移步,我即刻着人替你包扎。”   边说边推了余嫣一眼,示意她带人去旁边的屋子以避开众人的视线。余嫣无法,也知这般僵持着不是个事儿,于是只能快走几步推开了旁边屋子的门。   那本就是一间上药的屋子,摆了些桌椅板凳,正中间还有一张单人床。春喜跟着一起走了进来,说是韩星云吩咐她来打下手,余嫣见状总算松了口气,又见严循也跟了进来,便用眼神示意他领萧景澄坐下。   然后她麻利地找出药箱,又就着春喜打来的温水绞了块帕子,先替萧景澄擦去手背上的血沫。   她77ZL动作轻柔擦得极为细致,两人离得那般近,她却不敢看对方一眼,只强忍着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带血的手背上。   就在快要擦完的时候,她听见关关在那里提醒她:“娘轻一些,叔叔疼。”   余嫣便下意识抬眼,果然看到萧景澄微微蹙眉的样子。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怕疼了?从前受再重的伤也没见他哼过。那一回去燕平山,他遭了萧晟手底下的人的埋伏,胳膊上叫人砍了一刀。   那次的伤口可比今日长多了也深多了,他也不过疼得满头虚汗轻哼一声。   难道过了这些年,他竟受不住疼了?   余嫣心中有事下手便有些没轻重,最后那一下颇为用力,就听萧景澄倒抽一口凉气,严循也紧张地叫一声:“公、公子!”   萧景澄抬手止住了他的声音,又冲余嫣道:“夫人尽管动手,无须有所顾虑。”   余嫣看着他的脸,实在看不出他有没有发现自己,当下也不敢多说什么,匆匆往他的伤口处涂了药膏便要替他包扎。   涂药时手指不可避免地要碰到他的手,余嫣那会儿紧张地全身都在微颤,好容易上了药包好纱布处理后一切后,她才发现自己竟已出了一身的汗。   春喜在一旁忙着给她打下手,见她弄完后便说了一句:“不如替关关擦把脸吧,看这孩子弄得,一脸的墨渍。”   余嫣就想把孩子抱过来,可关关依旧不肯从萧景澄怀里出来,还颇为体贴地关心对方道:“叔叔,你这伤口可疼?”   萧景澄也好脾气地回他一句:“不疼。”   “真的不疼吗?我娘可会包伤口了,我受伤了也不疼。”   “你还受过伤?”   “不小心摔倒了。”   关关说着便要去撩裤管,想把自己前两在在院里摔倒时磕破的膝盖撩起来给他看。余嫣看他愈发跟人亲近心里十分不安,赶紧上前制止他。   “好了,你别闹了。”   说完脸色一变心知不妙,立马紧张地望向萧景澄。   她怎么忘了自己不能开口的事情,这下他全听到了,是否下一刻便会认出她来?   余嫣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可萧景澄却像是没认出她来,只顺着她的话头往下道:“你娘说了叫你别闹,快把裤管放下去。叔叔如今看不见,待以后再看。”   “哦,那叔叔你的眼睛会好吗?”   余嫣实在受不了他的聒噪,一个用力将人抱进怀里,低声喝斥:“收声。”   说罢冲严循福了一福,便径直抱着孩子走了。   那屋子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反正春喜在那里也不会有什么事,再不济还有韩星云。她眼下只想回自己的屋里好好待着,再不要见到萧景澄才好。   -   接下来的几日,余嫣几乎每日都会见到萧景澄。   他本就每日要来医馆令韩星云看眼,如今又多了手背上一条新添的伤口。严循说他们那边都是粗手粗脚的老爷们,没人知道怎么换药换纱布,所以每日都来拜77ZL托她帮忙。   余嫣本不想理,念在萧景澄是为了救自己和关关的份上,只能勉强答应。   只是有件事她却是不明,萧景澄那伤本是寻常,为何她日日为他换药,可拖了七八日了依旧不见好。   那日她就忍不住问韩星云:“可是我上的药有什么问题?”   “你上的都是最好的伤药,旁人用了都无事,只这位萧王爷有事。想来他金尊玉贵同凡人不同,连皮肉都娇贵几分。”   余嫣哪里会信这种鬼话,她也不是没给萧景澄上过药,他身上的皮肤她哪一寸没摸过。   “根本与你我没有不同,怎么会……”   话音未落余嫣便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一抬眼果真见韩星云正促狭地望着自己,不由红了脸。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见外头春喜兴冲冲地跑进来,一进屋便嚷嚷开了:“喜事大喜事,师公回来了。”   这话一出韩星云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向来沉稳自持的她竟有些腿软,往后退了一步被余嫣一把扶住。   然后两人同时起身,朝着医馆门口快步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便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从外头迈了进来,虽只着一身粗布衣裳却难掩其自身的光华。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   余嫣是见过莫济生的,当即便认了出来。只不过云游了一番时日后他人略显疲惫,身上也凌乱了一些,倒是与他向来洒脱的性子颇为相符。   只见他大步迈步医馆,二话不说便坐了下来,一边吩咐春喜给自己上茶,一面随手就给旁边的病人诊起脉来。   有些人不认得他便小声嘀咕:“这一位是谁?”   便有人大声道:“这便是莫神医啊,我婆婆的脚便是他给医好的。”   “原来是莫神医回来了,哎呀那我家老头子的病可是有救了。”   “那是,莫神医医术神乎其神,这天底下便没有他不能治的病。”   严循一直留意着这个男人,打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便亮了起来。他一早就着人打听过莫济生的模样,也看过画像,见眼前这人眉眼与画像十分相似,又听旁人这般议论,当下激动上前急急道:“小生姓严,见过莫神医。”   莫济生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依旧认真地替人把脉。严循心里着急实在不愿再等,只得又道:“在下是陪我家公子来寻神医的,我家公子伤了眼睛,听闻莫神医最擅治眼疾,故前来求访。只求神医出手相助,在下必有重金酬谢。”   余嫣听得直想抚额,心道严循从前也算是个聪明人,为何今日竟这般不会说话。   是太过担心萧景澄的病情,还是情急之下不曾细想,竟是想用金银教莫济生就范。   也不想想若莫济生真是个看重钱财的,又怎么会整日云游四方呢。留在京城专为达官贵人治病,岂不是挣得更多?   她忍不住上前轻轻扯了扯严循的衣袖,示意他稍安兀躁。严循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77ZL,可内心的焦灼已有些无法忍耐,见莫济生不理会他,刚开口说了一个“莫”字,便听萧景澄沉声道:“严循。”   这下他终于收口不再言语,静静地站到了一旁。   莫济生低着头扯了扯唇角,待给人诊完脉后便拿起笔来开方子,又叮嘱了几句后便招手唤来了下一个人,自顾自忙了起来。   他是个天生的医痴,于治病救人这一道上十分痴迷,从不管病人是否付得起诊金,兴致来了不眠不休可以坐诊一整日。碰到些抓不起药的便分文不取,遇到令他不痛快的人便是摆座金山在他面前,也是看都不看一眼。   余嫣记得上回镇上一个土财主仗势欺人,非要叫他扔下一屋子的老弱去给他一人治病,莫济生便没理他。   非但不理他还连门都不让人进,后来土财主派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都叫他直接推出门去。   所以严循拿金银还诱惑莫济生,实在是用错方法了。   -   因着莫济生出手,医馆里的病人很快便给看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就如余嫣猜测的一般,他什么人都看,也不计较钱财,偏偏就跟没看见萧景澄一般,连视线都未落到他身上。   萧景澄倒也不急,就这么坐在那里细细品茶,还把严循叫了过去,不许他杵在那里烦着莫济生。   就这般一直到医馆内所有的病人皆拿药离开,只剩下他们几人时,莫济生才拍拍手起身,一副准备回后院歇息的样子。   严循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上前一步颇为恳切道:“请神医留步,我家公子已等了几个时辰,还请神医出手相助。我家公子乃是在西北战场上受的伤,是为了保家卫国才会这般,求神医看在这个份上莫要推辞。”   这个原因比起方才那个显然好了许多,莫济生听到后果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眼萧景澄坐着的方向。   此刻已近黄昏,夕阳照进屋内笼罩在他的身上,更显得他整个人出尘脱俗又温润如玉。   余嫣看着这样的萧景澄,几乎忘了他从前是怎样的一个人。   但莫济生却并未动容,反倒伸手指向了她,问道:“不如你说,我该不该救他?” 第59章 纠缠 萧景澄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拽住。……   余嫣实在没想到莫济生居然会指着她发问, 一时间愣在那里。   她看向韩星云,后者也是一脸不解的模样,抿了抿唇开口叫道:“师父……”   莫济生却不理她, 依旧笑眯眯看着余嫣:“你说,到底该不该救他?”   余嫣感觉自己被逼进了死胡同。按常理来说她自然该说救, 可她又怕这般说了后莫济生会说出更叫人惊骇的话来。   就在她犹豫间, 萧景澄却站了起来, 也不用人搀扶便走至了莫济生跟前,冲他拱手道:“莫大夫今日刚从外归来也是累了,在下明日再来叨扰。”   “你当我明日便有空替你诊治了?”   “明日若没空那便后日再来。”   “那若是日77ZL日没空呢?”   萧景澄淡淡一笑, 竟十分洒脱:“那便不治了。”   莫济生倒也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好奇道:“你便甘心一辈子这便看不见?方才听你这属下说,你是在西北战场上受的伤,你就不曾后悔过?”   “军人上阵杀敌本就该马革裹尸,萧某侥幸保得一条命已是幸事,又有什么可后悔的。”   莫济生一听便放声大笑起来,笑过后竟鼓了两下掌,似是颇为赞同他说的话。   萧景澄却未打蛇随棍上,反倒淡然一笑拱手告辞。就在他走到门口时, 便听莫济生在后头大声道:“我今日累了,你明日过来。别来得太早, 打扰我歇息。”   萧景澄回头唇角微勾:“好,那萧某明日再来拜访先生。”   落日余晖下, 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转身的背影颇为潇洒,又莫名带起了一股萧瑟的意味。   余嫣想到方才莫济生问自己的那个问题,心里已有了答案。   不管她是否还恨他, 她还是不希望他一辈子活在黑暗之中。   -   萧景澄第二日巳时方来,来的时候医馆里的人已没多少。   大部分人赶着回家吃饭,莫济生也是一副累了一早上的样子,起身伸了伸懒腰转头问春喜:“今日准备了什么午膳?”   春喜就报了一堆菜名,结果莫济生听了直摇头,竟是一个也不中意,搞得春喜十分无奈:“那师公想吃什么?”   韩星云在旁边插嘴道:“就做这些,别的不必了,在外头吃多了油腻,回来得吃点清淡才是。”   余嫣知道她是在生莫济生的气,一走一年多没个消息,如今回来了也不解释几句。但她也知道这一位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谁得管不住他。虽说已年过四十,心性有时候就跟个孩童一样。   莫济生一听颇为委屈:“哪里就吃油腻了,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吃多了荤腥吗?明明就是每日青菜豆腐,淡得嘴里都没味了。”   “谁叫你出门不打招呼,身上又不带足够的银钱。”   韩星云把医书往桌上一扔,气道,“就算带足了钱也没用,一转头就被人哄着买些不值钱的破玩意儿了。”   “所以我昨日给你带的东西你不喜欢,你觉得是破玩意儿?那可是我花一百两买下的。”   韩星云一听他花了这么多钱愈发生气了,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就在这时严循领着萧景澄进屋来,顺嘴便接了一句:“莫大夫想吃什么,我这就让人上酒楼订去。听说本地的百花楼有几道菜很是不错,我家公子也想尝尝呢。要不再来一壶酒?”   这话正中莫济生下怀,他立即抚掌大笑起来,也不管韩星云脸如何黑,立马便让严循叫来了酒菜。   萧景澄因要治病自是不能沾酒,那日中午便由严循陪着莫济生小酌了几杯。   当然喝酒前莫济生也未忘了正经事,先替萧景澄扎了针,又调整了先前韩星云用的药材和药量,吩咐余嫣给他熬药77ZL。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这一日萧景澄又被扎了针,留在大堂旁边的屋子里歇息。余嫣熬好了药端来的时候,本想叫春喜进去送药。偏春喜那会儿有事不得空,严循又因陪莫济生喝酒有些微熏,其余人也是有事要忙,竟一个也不得空。   莫济生见她手里端着药便吩咐道:“你给萧公子送进去。他今日会比较难熬,你且说说话宽他的心。”   余嫣不解问道:“今日有什么不同?”   “我今日多施了两针,这两针颇为关键,效用大痛感自然也更大。今日这药也不同,我加了几分重药。你一会儿待他喝完不要立即就走,替我看着他点,若是太难受便叫他忍着些。”   “怎么个难受法?”   莫济生却不愿多谈,只摆手叫她进去送药。余嫣推门进入时才听身后传来淡淡的一声:“岂止是难受这般简单。”   余嫣端药的手便有些颤抖,待走进屋内一瞧,只见萧景澄正坐在躺椅内休息,乍一看与往日没什么分别。他的眼周扎了十多根银针,皆是为了打通穴位之用。   她轻手轻脚走进去,将药搁到了旁边的小几上,正要开口唤他吃药,这才注意到萧景澄竟出了满头的虚汗。   余嫣心里一惊,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抚他的额头,探到一半的时候才察觉不妥,生生又抽了回来。   就在这时萧景澄似乎发现屋里来了人,开口道:“有劳韩夫人。”   余嫣也不问他如何知道是自己,只端起药碗递过去,轻声道:“萧公子吃药了。”   话音刚落就见对方深吸一口气,颇为不适地直起身来,接过了余嫣递来的碗。   余嫣这才发现他手指微颤,脸颊上已有冷汗滑落下来。   所以今日这针扎得真这般疼吗?   余嫣想起在苏州的那段日子,他为了抓那几个匈奴间隙设下圈套,将他们一网打尽之时自己也受了伤。   那时候他的伤口在胸口上,那么长的一条刀伤,余嫣看得触目惊心,倒是他浑然不在意,伤还未好便整日想着旁的事情。   这般一想他受过的伤也不少,并不是那种靠着权势整日里无所事事锦衣玉食之人。   余嫣盯着他的侧脸恍神了许久,直到他喝了药又将碗塞回到自己手中,她才回过神来。想起莫济生叮嘱她要看着对方,便道:“你不如躺下休息一下,莫大夫说今日这药有些特别,喝了或许会有点难受。”   “怎么个难受法?”   “这……我也不知。”   “韩夫人可会医术?”   余嫣不明白他为什么换了话题,但想到莫济生说这药喝下去会不适,便想着同他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   她这几日已与萧景澄说过不少话,不再像头次那般不安。他似乎早已忘了她的声音,又或者她这几年声音已然变了,只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而已。   不管如何萧景澄听了她的声音并未有什么反应,依旧称呼她为韩夫人,像是未发现她77ZL的身份,余嫣的心也就慢慢安定了下来。   听到萧景澄这么问她便如实答道:“不会。”   想了想又添一句,“我夫君医术高明,我只识得一些药材,会分门别类而已。”   话音刚落又听萧景澄道:“关关这孩子颇为聪明可爱,将来或许能继承韩大夫衣钵。”   余嫣没想到他话题转得这么快,一下子就从自己身上跳到了关关身上。若说提她还尚且能应付,但一听到他提起孩子,余嫣便不自觉紧张起来。   那毕竟是他的孩子,他却在这里一面夸赞着他,一面将他视作他人的儿子。   余嫣下意识拧紧了身上衣裙,咬唇不语。就在这时萧景澄又问了一句:“我虽看不见,但听他说话的声音,便猜他必定与他父亲极为相似。是不是韩夫人?”   余嫣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她突然觉得屋子里极为闷人,简直令人一刻也待不下去。   忘了莫济生的嘱托,她慌乱起身便往门口走去。走出几步却听身后传来男人隐忍的闷哼声,那声音极为痛苦,就像一把刀突然有人心上刺了一下。   余嫣忍不住回头,就见萧景澄已倒了下去,躺在榻上双手紧紧攥着边沿,脸上的虚汗迅速地冒出来。   余嫣知道这必定是药效发作了的缘故,她停下脚步愣怔了片刻,转身又走回到他身边。   萧景澄此刻已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惨白如纸,不仅满脸是汗,连脖颈里也流下汗来。双手青筋爆起,显然正在极力忍耐。   余嫣也不知这药到底有多强,能叫萧景澄这么能忍的人都几乎撑不下去。慌乱间她只能拿出帕子替他擦额头的冷汗,又于心不忍道:“若是太疼,你不如叫出声来?”   话音未落萧景澄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吓得余嫣心惊胆颤,赶紧起身要去叫人。   就在这时萧景澄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拽住,余嫣站立不稳人便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对方身上。   “你、你怎可……”   余嫣既羞且恼,抬手便打,这一巴掌也是凑巧,直接拂到了对方的脸颊上。而她的手一碰到萧景澄的脸,才知他此刻情况有多骇人。   他的脸冰凉刺骨,竟是没有一点温度,就像个死人一般。再看那脸色也是不带一丝血色,拽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片刻后他身子一倾向前探去,张嘴便吐出一口血来。   余嫣脸色倏地变了。   “萧景澄!”   -   余嫣不曾留意到自己脱口而出说了什么,满眼都是萧景澄吐出来的血。   那血不是鲜红色,带了一点暗沉的深色,在青石地面上显出一大滩来,吓得余嫣心肝俱颤。   可这还没完,就在她准备给对方擦拭嘴角时,萧景澄又接连吐了好几口血。顿时两人的脚边布满了血渍,甚至溅到了余嫣的裙角边。   她顿时慌了手脚,顾不得再推开他,捧着他冰冷的脸不住地拍打:“萧景澄,萧景澄……”   可不管她怎77ZL么叫,男人皆是双眼紧闭,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在她怀里,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微弱。   余嫣看着他嘴角黑红色的血迹,脸色愈发苍白,伸手想把那血渍擦掉,可一动对方的嘴里便渗出更多的血来,惊得她终于支持不住,大声地冲屋外叫了起来。   很快外面便冲进来了几个人,严循打头跑在最前面,见到萧景澄这副模样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来扶他。   后面则跟着韩星云与莫济生二人,两人立马指挥人将萧景澄扶上屋子正中的木板床,一个探他的脉搏一个则翻他眼皮。   所有人都在忙,屋里乱成一团,唯有余嫣呆呆地站在一旁,已被这情景骇得面无人色。   片刻后莫济生突然指着她道:“你先回屋去。”   余嫣不愿意,下意识摇摇头。莫济生却没了耐心,冷声吩咐春喜:“将余姑娘带回房去。”   春喜这才上前来拉余嫣的衣袖,又小声劝她:“还是先回去吧,关关正找你呢,刚才你突然叫起来把孩子吓着了,说不定正哭呢。”   余嫣听她提关关这才醒过神来,立马拔腿往屋外走。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到底不放心,又回头看了眼屋内的情景,最后被春喜硬是推了一把,这才走出屋外去。   拐到后院一看关关果真在哭,被个相熟的婆子抱在怀里哄着,却怎么也哄不好。一见到余嫣他便哭得更厉害了,委屈地扁了扁嘴挣扎着从婆子身上跳下来,直奔余嫣的怀抱而来。   余嫣蹲下来顺势将他抱起,紧紧地搂在怀里。   关关本来有话要说,见母亲这样便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他甚至乖巧地收住了哭声,只小声地抽泣起来,默默地把头靠在余嫣的肩头,将眼泪全都抹在了上面。   余嫣也不阻止他,母子俩便这么抱在一起许久。余嫣发现自己唯有抱着孩子的时候心境才能安定几分,也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找萧景澄。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满心都担忧着他,一想到他方才吐出来的那些血,她就一口气上不来。   这样不知所措的情绪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韩星云从前厅走出来,余嫣才下意识抱着孩子从长廊里站起身来。   她方才就一直这么坐在廊下,谁劝都不肯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厅的方向,生怕从里面传出令她害怕的消息来。   此刻见了韩星云她也不敢上前,只怔怔地站在原地。怀时的关关察觉到她的异样,终于忍不住问道:“娘你冷吗,为什么一直在发抖?”   余嫣什么都没说,一双眼睛只死死盯着韩星云,直到对方薄唇微启,冲她说了一句话:“暂时稳住了。”   她这才长出一口气,整个人如脱力一般向后退了两步。韩星云见状赶紧伸手扶住她,又把孩子从她怀里抱出来。   “别怕,情势虽然凶险,但师父说了这药便是如此,倒也不必太过惊惶。好在他身子还算不错,这药虽猛了些但对77ZL他的伤势颇有益处,这一帖喝下去吐出那么多血来,反倒是好事。”   余嫣想起那些颜色不同寻常的血迹,颤声道:“他是不是中了毒?”   “是,他的双眼便是因中毒的缘故才会如此。他体内不止一种毒,且一直余毒未清,所以身子比起以前是差了许多。我听他的属下说,这几年他身子一直不好,想来便是中毒的缘故。”   余嫣这才认真回忆了一番他如今的模样。再见他时确实与以往有了很多的不同,本以为是失明之后心境颓丧的缘故,如今方知是因中了毒身子不好,所以才整日一副文弱斯文的模样。   那不是仙风道骨,而是病入膏肓。   余嫣心头一颤,又问:“那、那他还能好吗?”   “一步步慢慢来吧,他中毒颇深,那些匈奴人大碍极为忌惮他偏又打不过他,所以想尽办法不择手段给他下毒。严循说他们每每上战场,那些匈奴人都会有淬了毒的箭射杀他,又买通他身边的副官往他的饮食中毒。这些年他躲过了许多次暗杀,却也不是回回都那般走运,所以体内才会留有大大小小的余毒。且他那双眼睛听严循说,在去西北战场以前曾在江南被匈奴奸细用毒伤过,此事你可听说过?”   余嫣略一思索便想起了江南之事,点头道:“确有此事,那时他奔赴江南去捉拿潜逃的几个匈奴奸细,为了救一个孩子才被人所伤。”   也就是那一次她被书肆的老板的娘子用刀扎伤。当时她自己身受重伤,所以没有留意到萧景澄受的伤。   或许他的眼睛从那时起便已不好,而她却一直不曾发现。   到现在积重难返,若非莫济生这样的再世神医出手,只怕他便要一世活在黑暗中了。   “星云……”   余嫣握了握对方的手,喃喃道,“你想想办法,务必治好他。”   “我自会全力以赴,只是你不担心吗?”   担心,余嫣自然担心。如今萧景澄病势颇重,所以没功夫细细追究自己的事情。可他一旦病好恢复了光明,只怕第一个要寻的便是自己的麻烦。   她这样的逃奴,重新落到他手中不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余嫣不敢去想也懒得去想,如今的她只盼着他的病能好。   “所以你不再恨他了?”   余嫣听到这问题唯有沉默,因为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对萧景澄的恨意究竟还有几分。尤其是刚才,当她意识到他有可能死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她竟是一丝恨意也无,满心只剩下惊惶与不安。   她是那么盼着他能活下来,盼着他能如从前那般站在自己面前,哪怕高高在上哪怕不解风情,也好过像如今这样冰冷冷地躺在那里,气弱游丝面如死灰。   原来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候,她才能彻底看清自己对他的心意,哪怕有恨,却也掩盖不住那残存的情意。   她看了眼韩星云怀里的关关,无奈地轻叹一声。   -   萧景澄被莫济77ZL生救回了一条命后便没有回到隔壁院落,而是直接留在了医馆养病。   “他现在这样的身体不方便挪动,我也懒得日日去隔壁去他诊脉,就收拾出间屋子来先让他住下,待好些了再说吧。”   这医馆虽是韩星云开的,但莫济生向来是说一不二的,韩星云也没胆违拗她这个师父,当下便乖乖吩咐人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   那屋子在院子的最角落处,离前厅颇远,虽说许久不住人有些霉味,倒也清静雅致。春喜领着人收拾了半日,待一切妥当之后萧景澄便住了进去。   余嫣眼下倒是镇定了下来,也没有再像先前那般忐忑。她记起自己在萧景澄晕倒前叫了他的名字,所以眼下他应该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或许他一早便知道了,那样聪明的人哪怕身中剧毒,也不至于连那么点事情也猜不透吧。   逃了四年躲了四年,最终还是没能躲过。余嫣一想到身份败露的事情反倒松了口气。   其实也算不上很糟糕。四年前萧景澄既替她求了圣上除了她的奴籍,她如今便只是个平民而已。一个已经婚嫁且生子的平民,即便高贵如郕王殿下,也没有强抢人/妻的道理吧?   更何况他或许早已娶妻。   只要她一日是韩星云的妻子,萧景澄便一日奈何不了她。余嫣这般安慰自己,人便轻松了几分,连韩星云每日让她给萧景澄送汤送药她也不再计较,只当是寻常事情。   他住进来的前两日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余嫣照顾他倒也省心。反正从前也是做惯了的,他既无法吃喝便只能喂药而已。   那些药有清除他体力余毒的,也有滋补身体的,每日厨房里还会有人熬各种汤水来,余嫣便都一一喂到了他嘴里。   而他也颇为配合,不像那晚那样紧咬着牙根不肯松口。这几日他一直颇为“听话”,余嫣喂什么他便吃什么。除了没有醒过来外,他整个人看起来已比往日好了许多。   脸色不再灰败一片,难得有了几分血色,呼吸也平顺了几分,偶尔喝了药后会出汗,余嫣替他擦拭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脸颊,也不再像那日那般冰冷而了无生气。   莫济生说了,他只要熬过了这几日往后便会好起来,不但身子会好眼睛也极有机会会复明。   余嫣盼着那一日,盼着他醒来也盼着与他当面把话说清楚。   只要他肯放了自己,往后她便是真正的自由身,再也不必东躲西藏担心受怕。   而他们两个,也终归要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生活吧。   余嫣喂完药后收拾起了碗勺,刚起身准备离开,突然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屋子里安静一片,只听见一个虚弱的声音轻轻唤了她一声:“阿嫣。” 第60章 以身相许 多谢王爷成全。   这情景余嫣曾在梦里见过。   不同的是梦里的萧景澄没有这般平和。他死死地攥着她的腕子, 咬77ZL牙切齿冲她道:“你还要去哪里,你当你逃得掉吗?你真当本王找不到你?”   梦里的萧景澄令她害怕,每每醒来余嫣总是会出一身冷汗。可眼前的男人却是温润如玉, 不带一丝梦里的戾气,仿佛只是一个病人, 连拉着她的手都轻软无力, 像是随时会滑落一般。   这样的萧景澄余嫣一点也不怕, 听到他唤自己名字后她便站定了,淡声回了句:“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这便是承认自己是余嫣了。   萧景澄也未如梦里那般震怒,反倒颇为从容地点点头:“果真是你, 我没有弄错。”   “王爷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是、是我?”   余嫣一时有点改不过来口,差点自称妾身。她从前在他面前自称过奴婢和妾身,虽是多年未见,可一见到他身体竟还残留着那样的记忆。   好在她及时改口,萧景澄的眼睛上又蒙着绸布,看不见她此刻不太自然的表情。余嫣深吸一口气,迅速恢复如常。   萧景澄没有立即回答,只撑着身子要坐起来,余嫣见状便放下手中的药碗去扶他。   她做起来颇为顺手, 萧景澄也没有异议,两人便这般配合默契, 直到门口有人走进来,才打破了这屋里的寂静。   来的是莫济生, 他向来是风风火火的性子, 人刚踏进屋里便说起话来:“余嫣你且出去一下,我替他诊个脉先。我便料定了他今日会醒来,过来一看果真如此。萧公子你如今觉得怎么样, 身上可还难受,可还疼得厉害?”   余嫣拿了他个靠枕过来放在他的背后,听到这话不由低头看了眼萧景澄的脸色,这才发现他额头有微微的薄汗。   所以他方才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身上还有不适?她怎么一点儿看不出来,这人究竟是有多能忍。   可那日他竟是没能忍住,可见那碗药的性子有多猛烈,就像韩星云说的换了旁人,只怕熬不过去连命都没了。   则此可见匈奴人下的药有多烈性,完全是要置他于死地的意思。   余嫣扶着他身子的手微微一颤,借着替他掖被角的动作掩饰了过去,匆匆离开了屋子。   -   萧景澄既是醒了,身子自然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余嫣除了每日到医馆帮忙外,依旧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萧景澄的眼睛暂时还未复明,身子也没好利索,每日里做的最多的事便是躺在床上休息。   他这二十几年大概是头一回这么长时间躺在屋里养病,余嫣看他每日闷得慌的样子,也是有些好笑。   严循似乎很忙,整日里不见人。那些侍候萧景澄的小厮和家丁大多都在外头做粗活,像贴身照顾这种事情他们既不顺手也不大敢做。   余嫣看他们不像是萧景澄从京城带来的人,倒也不敢令他们整日在医馆进进出出,便索性自己领着春喜包揽了萧景澄的一应事务。   这样一来她便愈发忙了,除了端水喂药外,每日还要花时间给萧景澄念诗77ZL文。   他躺在床上颇为无聊,时不时便要出门去走走,偏偏莫济生又不许他出房门,只说不好吹风。余嫣知道他俩的性子,都是说一不二的那种。尤其是萧景澄,从前谁敢违拗他的意思,那些人见了他都只有战战兢兢听令的份儿。   偏偏莫济生也是个固执的人,且他又是医者,哪里会管病人怎么想,一切皆以治病为出发点。他既说萧景澄不能出门,便说什么也不肯放他出来,还叮嘱余嫣将他看紧了:“若是出来吹了风寒邪入体,这余毒只怕一世都清不干净了。你也不想他一世做个瞎子吧。”   这话说得直白又唬人,余嫣思忖再三还是听了他的话,于是每日都想方设法把萧景澄留在屋内。   既要留在屋内总要寻些事情做,而他的眼睛暂时还看不见,余嫣只得每日拿些书册来给他读读聊作解闷之用。   这一日她正在读诗,不知怎么的关关居然来了。站在门口探着个小脑袋不住地朝里望,一副有点害怕又忍不住想进来的模样。   萧景澄耳边极好,余嫣还未发觉他就先察觉到了门口有人,抬手招呼道:“进来吧。”   余嫣一愣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儿子已如只小猫般刺溜奔进屋里,一下子就扎进了她怀里,随即便奶声奶气叫了句:“娘……”   余嫣这些天也没怎么防着他们父子相见,萧景澄已不止救过关关一次,必定是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的。刻意防着反倒叫他起疑,倒不如大方些好。   于是她也不赶关关出去,只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小声同他说着话。关关见她手里拿着诗册就好奇,拿过来想要认字,看了一圈一个字也认得,不由郁闷地噘起了嘴。   “娘,我要学诗,你教我好不好?”   余嫣便一脸头疼地看着他:“你这么小学什么诗……”   “这么大的孩子正可以学诗,你若想学我教你?”   这话萧景澄是对着关关说的,小孩子既认得他便也不怵他,反倒笑着道:“好啊叔叔,你教我吧。”   说罢又挣扎着要从余嫣的怀里跳下来,吓得她赶紧将他抱紧:“别乱动,你学便学,待学会一首便自己出去玩吧。”   关关就认真地坐在母亲身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萧景澄一眨不眨。后者也颇有耐心,挑了首稚童都会学的《咏鹅》来教他。   关关毕竟才三岁,说话都还没有说利索,虽是最简单的一首诗学起来也颇为费劲。好在两人都不急,一个耐心教一个用心学,学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小有成效。   关关学会这诗后便极为兴奋,嘴里不住地背着,每回背完一遍都要问余嫣:“娘,我背得对吗?”   余嫣满脸无奈看向他:“对,你背得都对,好了出去吧,别在这里打扰别人了。”   “不打扰。”   萧景澄笑着说了一句,像是知道关关在哪里一样,面向他道:“你若还想学别的,明日再来77ZL找我可好?”   “好,我明天再来,娘我去找爹,我要背给他听。”   关关说完从余嫣身上下来,蹬蹬蹬便跑远了。余嫣笑着目送他跑出去,见春喜上来牵住了他的手,便放心地转过头来。   一扭头对上萧景澄的脸,她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他们两个是亲生父子,都说血脉难以隔断,如今萧景澄虽不知这孩子是他的,但难保他以后不会知道。   韩星云毕竟是个女子,若叫他知道了真相……   余嫣的心莫名紧张起来。她与他不是家人自然能分开,只要她嫁了人他便奈何不了她。   可孩子呢,若他知道了孩子身体里流的是他的血,他会那般轻易放手吗?   余嫣想起他刚才教孩子念诗的情景,心有余悸,下意识便要起身离开,却听萧景澄开口提起了关关:“这孩子多大了?”   余嫣一听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只得强装镇定道:“刚满三岁。”   关关早产了一个月,所以是春末夏初时生的。她不敢同他说实话,只能尽量把孩子往小了说。   好在萧景澄如今眼睛看不见,还不知关关与他眉眼有几分相似这件事情,尚且还能唬弄一二。如今余嫣只盼着他能快些离开这个地方,莫要再节外生枝。   萧景澄听了她的话后并未起疑,反倒说了句:“所以他是你与韩大夫的孩子?”   “是,我离开王爷后便认识了韩大夫,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不知为何萧景澄听到这话竟是笑了起来,余嫣不明所以,只能道:“王爷觉得我在骗你?”   “不是,你也没必要骗我,你那日落入江中想必就是他救的你吧。”   “是,所以我便嫁给了韩大夫。”   “以身相许,很好。”   不知为何余嫣听他说起这个的时候,总觉得他的笑颇有深意。想到自己当初也是为了脱困跟的他,后来又是因为遇着难事才“嫁”给了韩星云。   所以在他的心里,自己是否就是个为了利益可以出卖自身的女人?   余嫣倒也不甚难受,甚至宁愿萧景澄是这般想自己的。她顺着他的话头往下道:“是啊,我嫁了韩大夫,随他来了此处定居,开医馆治病救人,挣的钱足够温保。如今这样的生活很好,我很满足。”   “所以从前京城的生活叫你很难耐是吗?”   “倒也不是难耐,”余嫣尽量平缓着语气慢慢说道,“只是从前那样的生活总不是长久之计。王爷是要娶妻的人,我无论是什么人或是住在哪里,都不是一个受欢迎之人。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小富即安,平和地过一世。”   萧景澄没有立即答话,过了一会儿才点头道:“这样也好,韩大夫若能照顾你一世,你们母子也不必再忧心。”   余嫣听出了他话里放手的意思,一颗心紧张得直跳,不等他反悔便起身行礼道:“多谢王爷成全。”   萧景澄未发一言,只面向她沉默了片刻,最后挥手道:“你先出去77ZL吧。”   余嫣忙不迭转身离开,走得毫不留恋,未曾发现萧景澄平直的嘴角终究是压了下去。   -   入夜,医馆关门后整个院子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大多数人都已睡下,萧景澄的房里也没亮灯。但他并未睡着,而是靠在床头听着门口的动静。不多时便有人轻轻将门栓挑起,推门走了进来。   严循一身深色的夜行衣从头包裹到脚,进屋后关上门便疾步走到床前,朝萧景澄一拱手:“王爷,属下回来了。”   萧景澄淡淡应了一声,严循便继续说道:“属下这几日去了一趟渭南,已经查清那人所在的地方。未免打草惊蛇暂时未有行动,待王爷眼疾好了后属下便会将人一网打尽,到时一同押往京城,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严循说到那个“他”时语气便重了几分,一想到那人害得王爷几乎失明,他便恨不得冲进宫去把那人生吞活剥。   萧景澄却不在意地道:“不急,他罪行颇多,也不差这一桩。”   “那倒是,还有那个张兴修,王爷到时候可要一起办了?这人说起来是皇后娘娘的亲弟……”   “那又如何,你连她儿子都敢动,还怕一个弟弟?”   严循神色一凛,一双盛满凶光的眼睛隐映在黑暗中,倒是隐去了几分戾气。   他这恨意日积月累,从王爷第一次在战场上被人暗算起,便一直积攒到了今日。有些人别看现如今还在京城花天酒地,待他们这次回去便要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严循紧了紧手中的兵器,又颇为担忧地看向萧景澄:“王爷这几日觉得如何,莫神医怎么说,何时才能视物,可否恢复到以往的样子?”   萧景澄听他一口气问了这么些问题,不由唇角微勾。   “不急,我暂时还不打算离开这里。”   “是为了余姑娘吗?”   严循自然知道萧景澄对余嫣的情意,他找了她四年,如今知道她尚在人世必定不会无动于衷。   可余姑娘成了家生了孩子,这就很叫人头疼了。韩大夫说起来也救过王爷,总不能恩将仇报抢人的妻子吧。   严循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劝萧景澄好,只能拿京城那边做借口:“王爷,咱们若是离开得太久,难保他们会有小动作。如今还是应以大局为重,待王爷伤愈后先行回京,待处理好京城的事情后再回来寻余姑娘也是不迟。”   萧景澄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抬手说了句“知道了”,严循便识趣地退下了。   男女之情最是烦人,幸好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烦恼。只盼着以后也不要有才好。   严循出了房后替萧景澄关上房门,正准备从后院翻回自家的院子里,却撞上了从房里出来的余嫣。   余嫣是来给关关倒水的,这孩子这两日有些咳嗽,时不时要喝口水润喉。偏她房里的茶壶空了,她便想去厨房倒水。走到门口一见院中有个人影在移动,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好在严循77ZL反应够快,一下子便冲上前来开口道:“余姑娘是我,莫怕。”   余嫣听出严循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轻声道:“你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王爷派我办点事,我刚从别处回来,因担心王爷的伤势所以过来看看,又怕吵着你们。”   余嫣知道他的身份,自然知道他办的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于是点点头:“那你快些回去吧,早点休息。”   严循却有点不想走了,他其实很好奇余姑娘对王爷是什么态度,今夜既是碰上了便想旁敲侧击一番。   于是他主动问余嫣讨水喝,成功地跟着她进了厨房,待进去后见四下无人他才没话找话地提起从前文懿院的人和事来。   “姑娘离京后其实也发生了一些不小的事情,不光是京城里的高门大户,就是姑娘以前住的院子也……”   余嫣果然起了好奇心,当下便看了过来。   她当初走得匆忙,其实对底下人是有些放心不下的。她自己一走了之,陪着她出门的忆冬等人不知会被萧景澄怎样责罚。   虽说她曾问他讨过承诺,可万一这人翻脸不认人……   “可是我屋里的丫头有什么事,忆冬还好吗?”   “忆冬姑娘倒是还好,余姑娘只关心她一个吗?”   “倒也不是,主要是我走的那日是忆冬陪着我出门的。”   萧景澄这人恩怨分明,想来不会为难与此事无关的念夏。而余嫣之所以挑忆冬陪她,也是因为看中她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相较起来念夏更沉稳老练些,也更不好唬弄。   可她真的不想就此害了忆冬。   严循听了她的解释后却直摇头:“姑娘看人还是不够准。忆冬固然天真烂漫,但念夏却不如您想的那般聪明能干。她也不是不能干,她是太过能干,所以最后把自己的命也赔了进去。”   余嫣震惊:“什么,念夏死了,怎么死的?”   严循定定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被王爷赐死的。”   念夏自以为聪明,和蒋家姑娘搅和到了一起,把文懿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告诉了对方。所以蒋妍才会知道余嫣如此在意父亲的案子,才会想到借温良之口把当年抄家的实情告诉余嫣。   只不过她们两个皆是女流之辈,想事情也颇为简单。   “那个蒋家大姑娘原本就是想令你与王爷失和罢了,这样她便有机可趁。待她当上王妃后便能顺手将您除掉。可她没想到您这么烈性,竟是直接跑了。且还掉进江中生死未明,王爷震怒命人严查,于是就查到了她和念夏的身上。”   念夏不过是个奴婢,说杀也就杀了。她被人从文懿院带走的时候严循也在,亲眼看着素日里心高气傲又自诩的女子是如何一瞬间变了脸色瘫倒在地的。   忆冬也吓得不轻,哭着不肯让人带走念夏,还一个劲儿地追问她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严循清楚记得念夏当时说的一句话:“我只是想为自己谋条后路77ZL。蒋姑娘答应我的,一旦事成便会接我进王府,让我侍候王爷,还会给我名分。我就是想要个名分而已,我不想一辈子做奴婢,也不想被人配给小厮。”   余嫣听着严循向她复述念夏临死前说的话,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了上来。不知是该同情她好还是恨她更好。   念夏和忆冬都是李氏给萧景澄安排的女子,和自己本是差不多的。女子在世间本就艰难,被人当作玩物一样赏来赏去的女子便更是命如草芥了。   如果像忆冬那样想通了甘于平淡的话,或许还能活得好些。可若是像念夏那样有了争胜的心思,结局便很难说了。   有些人一飞冲天攀了高枝,但更多的即便成了妾氏也是一世做小伏低受人欺凌罢了。   余嫣便是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才会宁愿居于这偏远的关中小镇,粗茶淡饭了却一生。   说起来念夏是想通过害自己谋一条锦绣前程,但到最后却成了被她害了没了性命。   余嫣握着茶壶的手紧了紧,努力不去回忆那个美丽女子从前的容貌。不去想便不会那么难受。   于是她转了话题又问:“那蒋姑娘呢?”   按她对萧景澄的了解,若他知道蒋妍这般算计他,是绝无可能娶她为妃的。   果然严循面露不屑道:“自然是去了她该去的地方。别说她意图谋害你,就凭她当年害了自己的堂妹性命,便够她去顺天府喝一壶了。”   说起这个严循不免要想到顺天府尹陈芝焕。要说这人也是个人才,自打因余嫣之事攀附上王爷之后,倒真也比从前像样了一些。   不说府里的冤假错案少了许多,单说蒋妍谋害蒋家三姑娘这桩案子,便是被他给审了个明明白白。   这人还会装神弄鬼,头一日把蒋妍弄进府后还颇为难办,对方自诩饱读读书又是高门贵女,对杀人一事自然矢口否认。结果陈芝焕居然令人扮鬼吓她,令她惊吓之余胡言乱语,把那日的事情通通说了出来。   “也是她心中有鬼,若是坦坦荡荡就是来十个鬼魂也吓不着她。”   后来的事情便好办了,蒋妍既是招了她身边帮忙的贴身丫鬟自然也没有不招的道理。两人认下了这桩大罪后陈芝焕便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了。   到最后好歹是给蒋家留了一分薄面,没有判蒋妍死刑。但那样一个娇养的姑娘既判了重刑,只怕在牢里也是活不久了。   严循后来也去过顺天府几次,听闻那蒋家姑娘被吓疯后整日在牢里胡言乱语,过了没多久便染了重病,只怕如今早已一命呜呼。   害人终害己,说的便是她这样的吧。   余嫣甚至想不起来蒋妍的那张脸来,只记得在法净寺的时候她曾帮自己捡起过帷帽。   那时她只觉得这个姑娘与贺琬等人不同,却不知原来有些人坏在内里,比起心直口快如贺琬之辈,蒋妍这样的才更叫人心寒。   一个王妃之位的争抢,前有陆云箴后有77ZL蒋妍,全是为了萧景澄才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做郕王妃便真这么好吗?   余嫣低头轻叹一声,却听身旁的严循也跟着叹息了一声,轻声道:“王爷也是命苦,一个两个都是这样。耽误来耽误去,到现在还未娶妻。”   余嫣知道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当下并未接茬,只替他倒满了一杯茶水后便道:“喝完你便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严循见状心中的叹息声更大了。 第61章 吵架 径直将她抱回了自己的房里。……   萧景澄在屋子里闷了十来天, 终于得莫济生允准可以走出房间到院子里去吹吹风了。   因他眼疾尚未康复,每回出门都需有人领着。   起先是春喜领着他去,结果就去了一趟她便急急地寻到余嫣向她诉苦。   “求求你阿嫣, 你就帮我这个忙吧。那位萧公子实在是太凶太吓人了,你也知道我天生胆小……”   余嫣那会儿正在抄方子, 听到这话无奈搁笔:“他也不是那般凶吧。”   “对你或许还好, 对我那真是……总之我什么都替你干了, 我不吃不睡也会把医馆里的事情通通做好的。你就安心在后院照顾那位萧公子,剩下的杂活我全包了还不成嘛。”   余嫣看她说得可怜的样子,也有点于心不忍。   萧景澄的不苟言笑她是知道的, 一般的男人尚且顶不住他的气势,更何况春喜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自然是叫他吓得浑身不自在了。   经不住对方的几番哀求,余嫣最终妥协把笔递到她手上,叮嘱她抄得仔细些,然后便回后院去了。   去到萧景澄待着的屋子一看,果真见他正坐在那里,一张脸冷淡疏离,一副不怒自危的样子。   余嫣深吸一口气踏进屋内, 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道:“我听春喜说你不愿意回屋。外头风大,你的身子还未全好, 莫大夫说了令你每日只能在外头待两盏茶的功夫。这早上的一盏茶时间已经过了,待午后你歇息起来, 我再带你出去走走吧。”   本以为萧景澄定要抱怨两句, 没想到他只伸出手来问她要过了茶杯,随即便安静地品起茶来。   余嫣心想这人病了后性子果然也会变,从前他哪有这般好说话, 即便是再小的事情,若是她开口求他,他便总要折腾自己一番才会应允。   不知他病好后脾气会不会也回来,想到他从前那副难缠的样子,余嫣后背一凉。   -   那天除了出门两趟在院中闲逛外,剩下的时间萧景澄都待在屋里。   不过他也不曾闲着,关关自打学了一首《咏鹅》后便总来缠他,在他屋子里一待便是好几个时辰。   余嫣也曾想把孩子带走,奈何关关颇为执拗,宁愿留在萧景澄的屋内习字,也不愿跟着娘亲去院子里疯玩。   甚至余嫣提出带他上街去买糖,他也在思索片刻后不舍地摇摇头:“不了,多吃糖不好,会牙疼。”   余嫣彻底拿他没辙。   或许这就是父子77ZL心性吧,虽说并不知情,骨肉间的联系却怎么也斩不断。   关关不仅缠着萧景澄教自己念诗,还非要他教自己习字。余嫣本想以为他眼疾未好把孩子哄开,没想到萧景澄虽是看不见,落笔却依旧洒脱,随手写出来的几个字矫若惊龙入木三分,丝毫不逊于从前。   只是这几个字实在太难,看得一旁的关关一张小脸瞬间皱成一团。   “这都是什么字,我只认得一个。”   说着指着其中一个字道,“这个念关,是我的名字,我叫关关,后面的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余嫣一面听他念诗,一面忍不住想要数落几句。对着个才三岁的孩子念这诗做什么,他若问起这诗的意思,难不成还要与他解释?   萧景澄却一脸淡然道:“他的名字就出自这句诗,不是吗?”   是啊,当初都怪韩星云,趁她昏睡之际自作主张给孩子取了这么个小名。如今想改也是难了。   关关却是头一回听说自己名字的来历,好奇拉着余嫣的衣袖问:“娘,我的名字这么长吗?”   “不是这么长,你的名字是从这几句诗里来的。”   “那这诗什么意思?”   余嫣脸色一僵不悦地瞪一眼萧景澄,然后才想起他如今看不见,只得无奈收回目光:“没什么意思,古人写的诗,娘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那萧叔叔知道吗?”   余嫣紧张地看向萧景澄,趁孩子不注意的时候借着给他倒水的机会,在他脚上轻轻踩了一记。   萧景澄抬手轻咳两声:“叔叔本来是知道的,不过你娘……”   余嫣踩他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我娘怎么了?”   “你娘说时候不早了,该到你吃点心的时候了。”   关关到底还小,一听说有吃的便顾不得其他,伸出一只小手便问余嫣要吃的:“娘,我们吃什么?”   说完又看一眼萧景澄,“娘,萧叔叔能一起吃吗?”   “自然可以,萧叔叔现在什么都能吃。”   这话是萧景澄自己说的。余嫣看着一大一小颇为无赖的样子,最后没法子只能去厨房端了两碗红豆汤过来。   端来的时候萧景澄正同关关说话,后者小小的脸孔上顶着大大的疑问,摇着头道:“我大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啊。我就叫关关啊。”   看到余嫣进来便问她,“娘,我大名叫什么?”   余嫣心里咯噔一下,强压下紧张将红豆汤搁在桌上,催促道:“快吃吧,你管这个做什么。”   “萧叔叔问我的。”   “他不必知道。”   “为什么?”   余嫣有点失了耐心,抬手在关关的小屁股上打了一记,到底没舍得太用力,只柔声道,“去寻你爹吧,他让人去街上买了糖饼回来,去晚了就没了。”   关关一听就紧张了,自打莫济生回来后他就多了个跟他争吃食的人。那个莫师公可比他能吃多了,糖饼一次能吃仨,他去晚了真的没了。   于是他赶77ZL紧爬下椅子往屋外跑,跑出几步又回头紧张叫道:“娘,红豆汤留着,我、我回来喝。”   萧景澄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待听得关关的脚步声跑远后,他才轻笑道:“这孩子,倒是与你不像。”   “是啊,他跟星云比较像。”   韩星云的性子颇为真爽,跟关关的天真烂漫勉强凑得上。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谎言到底还能维持多久。   或许再这么下去,迟早会被萧景澄知道真相吧。   想到这里余嫣只能先替自己谋一条退路:“关关自小是星云带大的,尤其是我产后那一年,因消耗太大身子一直不好。星云每日哄孩子吃和睡,与他感情颇深。”   萧景澄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她这是在求自己,求他不要把孩子从她和韩星云身边带走。   萧景澄舀了一勺红豆汤放进嘴里,只觉得甜得发腻,甚至还带有一丝苦味。   -   那天夜里严循从外头回来后,又到了萧景澄的房中。   “王爷,属下查过了,关关这孩子乃是早产儿,听接生的稳婆说,孩子早了一个月出来,是四月初立夏的前两天生的。”   萧景澄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个事,不由蹙眉道:“为何会早产,是余嫣身子太弱的缘故?”   “倒也不全是,虽说余姑娘孕期确实颇为受罪,但因有韩大夫每日照顾着,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那一日是在医馆后门处的廊下,听说余姑娘突然晕倒出血,接着便动了胎气。据说她当时不小心听到两个书生谈起西北战事,受了刺激这才晕过去的。那稳婆还说余姑娘是早产加难产,孩子生得颇为艰难,疼了一天一夜才勉强把孩子生下来。她一度还觉得余姑娘要活不了了,她还听到余姑娘快不行的时候求韩大夫照顾孩子,韩大夫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打了余姑娘一巴掌。”   这事儿大概也是少见,稳婆竟记得十分清楚,还把当时韩星云骂余嫣的话一字不差背给了严循听。   “你自己的孩子自己管,别想老子替你养。你赶紧把他生出来喂奶,医馆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去做。我养你这么多天,白给你吃白给你喝,你不想着回报我就算了,居然还要我替你养小的,你休想!”   严循说完这番话打量了一眼萧景澄的脸色,犹豫着道:“或许韩大夫只是说的气话,那时候余姑娘已是泄了气,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所以韩大夫才会说这么重的话。我瞧着韩大夫平日里待余姑娘挺好的,不像是无情无义之人。”   萧景澄自然知道韩星云说这番话的真正用意,他非但不会怪他,反倒还要谢谢他。   这几年若非他出手相助,余嫣和孩子不可能过得这般平安又富足。   曾经他也想过成全他们。既然余嫣那么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他便试着放手也罢。京城的情势本就风云诡秘,余嫣这一大一小若现在跟他回京他也77ZL不大放心。   若韩星云靠得住,他至少可以让他们再在此处多待几年。   守着医馆不愁吃穿,安心将孩子养大也未尝不是一种令人羡慕的生活。   萧景澄也不愿她跟着自己整日里冒各种风险。   但一想到韩星云的身份,萧景澄又不得不做别的考虑。   那毕竟是个女子,两个女子如何能成婚,又如何这般过一世。他从前病势沉沉未曾发现端倪,如今既是察觉到韩星云身份有异,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他不会令他的女人和一个女子过一辈子,更何况韩星云也不会和余嫣过一辈子。到时她嫁人生子,余嫣要怎么办。   一个和离的女子带着个孩子,要如何活下去?   萧景澄一想到这处,不由攥紧了拳头。   -   余嫣一连几日都在后院里鲜少去前头走动,那日却被春喜给拖着去了前头医馆。   “嫣姐姐你快去看看吧,星云又同莫大夫吵起来了。”   余嫣听了这话倒也不急。这两人都是急性子,为个病人对症下药的事情争执几句是常有的事情。   本以为不过是过去劝解两句的小事,没想到踏进医馆一看,哪里还有韩星云的影子。   余嫣便问春喜:“星云人呢?”   春喜也是懵了,拉过一旁的婆子就问。婆子指了指大门的方向:“韩大夫说要去喝酒,今日不坐饱了。”   春喜无奈抚额:“她还真去喝啊。”   余嫣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春喜你同我老实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春喜见莫济生正黑着一张脸给人诊脉,便把余嫣拉到一旁悄悄说了方才发生的事情:“其实也不是大事,就是隔壁街的李寡妇今日过来了……”   那李寡妇是出了名的风流美人儿,守寡已有几年,屋门前向来哥哥不断,是活得极为洒脱的一个人。   她今日说是腰痛来寻莫济生看病,甫一进门那一双婉转的美眸便盯着莫济生不放,一口一个莫大夫叫得亲热。   “你也知道她的脾气,最是爱嘴上占便宜的,从前来的时候也跟星云拉拉小手什么的,我还当星云不在意。没想到她今日变了个性子,就是不许李寡妇亲近莫大夫。”   李寡妇说要扎针韩星云便说她来,结果李寡妇说什么也不肯,非要莫济生动手:“你一小孩子儿家家的哪有莫大夫手艺高,从前他不在我那是没办法,如今他在了自然是要他来的。”   边说还边往莫济生怀里钻,搞得韩星云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偏偏莫济生也是个生性不羁之人,对李寡妇的投怀送抱毫不在意,一口应下便要替她扎针。   “星云说他午间喝了酒手不稳不让他扎,莫大夫就说他天纵奇才便是喝醉了手也不会抖。两人就这么争了起来。”   吵到最后也不知莫济生怎么搞的,突然盯着韩星云莫名来了句:“莫非你是嫉妒我有酒喝?”   “星云听了这话愈发生气,说什么她也不是不会喝酒,凭什么每日只许莫77ZL大夫美酒佳人相伴,难道她便不会享受吗?我听着愈发不对了,怕他俩动起手来所以才来寻你。早知道我就该拉着星云到后院来的,这下也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万一在外头喝醉了……”   余嫣知道她的意思,这镇上知道韩星云是女子身份的人微乎其微,除了她们两个外也就只有莫济生了。   镇上所有的人都当韩星云是个男子,她若在外头喝醉了酒叫人发现了身份,只怕会出大事。   想到这里余嫣拍拍春喜的手:“你替我看着关关和医馆,我出去找找她,一会儿便回来。”   走到医馆门口的时候恰巧碰到了严循,严循见她面色匆忙要出门的样子,主动上前来询问:“可是出了什么事,不如我同你一道去?你一个女子在外头不方便,万一碰到歹人……”   余嫣想着多一个人便寻得快些,若能在韩星云喝酒前寻到她便再好不过,于是便谢过严循同他一道离开了医馆。   严循是皇城司的人,寻人自然很有一套,才走出医馆没多久便寻路人问着了韩星云离开的方向,随即带着余嫣朝镇上唯一的酒馆寻了过去。   “韩大夫为何突然出门喝酒?我看医馆内病人还不少,他这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大概吧,我也不太清楚。”   “我还当你与韩大夫吵架了,刚想劝两句呢。”   严循笑着挠挠头,还真就劝起了架来,“虽说我还未成婚,不过看我爹和我娘便知道,这夫妻啊争吵是免不了的。我娘常说吵得越凶感情越深,余姑娘你与韩大夫是不是也总吵架啊?”   余嫣满心记挂着韩星云,听到这话只心不在焉回了他一句:“我们不常吵架。”   韩星云性子急她却性子绵软,哪里吵得起来。有时候她倔脾气犯了最多就不说话,通常韩星云招架不住,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举手投降了。   所以严循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真正的夫妻才吵了起来,像他们这样的假夫妻哪里能吵架。   看看韩星云,这不才跟莫济生吵得不可开交嘛。   严循听了她的话后没有接话,只过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哦,你们不常吵架啊。”   -   两人一路寻到了酒馆。   那酒馆不大,比起旁边的饭馆来小得多,只一间略大的屋子,也没有二层。满屋子的酒香勾得人馋虫大动,严循一踏进去便忍不住打了个酒嗝。   余嫣是不喝酒的,闻到酒味也不在意,只一双眼睛不住地在屋内探询,最终在角落里寻到了已喝得微熏的韩星云。   余嫣见状便拦着严循道:“我自己过去寻她就行,辛苦你了严大人。”   严循也没有坚持向前,点了点头后便笑着走到了柜台处,开始问老板买起酒来。   余嫣顾不得理会他,快步走到韩星云跟前。刚要开口说话便见对方冲自己笑了笑,整个人便软了下来。   余嫣赶紧伸手扶她,将她扶到了自己怀里77ZL。她顺势坐了下来背对着严循,轻轻地抚着韩星云的背安抚她,同时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再喝了,这是在外头,当心被人发现。”   韩星云却有些上头,竟搂着她嘤嘤发哭了起来。她的唇附在余嫣的耳边,不停地诉说着心头的委屈:“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他还是这么不当回事儿。他是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意,还是本就不喜欢我?”   余嫣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韩星云对莫济生有情这是她一早就知道的事情。早在上一回莫济生回医馆时她便看出来了。   当时她也想过追问韩星云的想法,若她当真与莫济生两情相悦,自己自然会成全他们。   可那时候的韩星云似乎正在气头上,与莫济生的关系一直不尴不尬。加之莫济生待的时间也不长,很快便又一声不吭走了。   而余嫣也是待他走后才发现,原来韩星云对他已是情根深种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想到这里她不由问:“你若真这般喜欢,不如同他说清楚。”   “怎么说,你叫我怎么说?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我自小在他身边长大,他便是我的一切。我事事顺着他由着他,他要来便来要走便走,我从不拘着他。可这也抵不过别人寡妇一个俏眼而已。他这人根本就没有心。”   余嫣怕她越说越大声,到时候叫旁边的人酒客听了去,于是便抬手捂住了她的嘴,故意提高音量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不拘着你喝酒了。咱们今日把酒带回家去慢慢喝可好?”   说罢便扶着韩星云起身走出了酒馆。严循也买好了酒,于是便一路护送两人回去。   待回到医馆一看莫济生已打发走了大半的病人,剩下的几个也只需配药便可。   他原本坐在那里给人看病脸色还算正常,结果一见余嫣扶着醉熏熏的韩星云进来,脸色不由就变了。   “怎么回事儿,明知不能喝还跑出去喝这么多。”   余嫣身子娇小,扶着韩星云颇为吃力。见莫济生过来便想将人交到他手中。谁知韩星云并未醉糊涂,一见莫济生过来便拖着余嫣往内院走去。   “不理他嫣儿,我们继续喝。酒呢,我的酒呢?”   余嫣只能艰难回头冲严循道:“严大人,麻烦你把喝剩的酒给我。”   严循哪里会给她,说了句“我替你们拿进屋去”,便很自然地走向了后院。余嫣无法只能跟着往里走。   韩星云本就比她高大,她这一路扶回来已是累出一身汗。偏偏挂在身上的人又不老实,走路东倒西歪还一个劲儿地想要伸手去够严循手里的酒坛子。   另一边莫济生也是一脑门的汗,跟在屁股后头往里走,一面走一面嘀咕:“星云,别闹了,赶紧回屋休息去。”   他不开口还好,他一说话韩星云愈发生气,走到院子正中的时候便气冲冲地回过头来瞪他一眼:“不用你管。”   “我这也是77ZL为你好,”莫济生边说边上来拉韩星云的手,“我可是你师父,你得尊师重……”   话没说完就见韩星云抬手一甩,不悦道:“什么师父,我才不要你当我师父。”   余嫣一听急了,赶紧伸手去掐她胳膊。韩星云被掐得疼得便不自觉伸手去推余嫣。   “别闹嫣儿,你弄疼我了。”   余嫣被她推得一个踉跄脚下一歪,人便后退了好几步。偏偏这院中的青石地板不平整,她退了几步后又硌到了一块翘起的青砖,脚踝一扭人便倒了下去。   余嫣只觉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刚痛呼了一声人便跌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那人周身的气息将她牢牢包裹住,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已伸手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余嫣只觉两脚一离地,人已被萧景澄抱了个满怀。   紧接着他不发一言转身便走,明明眼睛上还蒙着绸布,却像是能看清一切那般,径直将她抱回了自己的房里。 第62章 和离 这和离书便由她来写吧。   余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萧景澄拦腰抱走, 不光旁人吃惊她更是惊得满面通红。   一进到屋里她便挣扎着跳了下来,一把将萧景澄推开。   只是她脚踝受伤站不稳,刚把人推开自己便失了依靠, 晃晃悠悠就要摔倒。于是又被萧景澄出手重新搂回了怀里。   余嫣不由恼了,羞红了脸道:“王爷, 请自重, 妾身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   萧景澄却笑得一脸不屑:“我知, 你不仅有夫君,你的夫君脾气还不小,喝多了酒便对女人动手。”   余嫣知他误会了赶紧解释:“他不曾向我动手, 只是不小心推到我罢了。”   “那他酒后力气可是不小,那么一推你倒跌出去几米远,还把脚给扭伤了。”   余嫣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不凑巧,低头拉起裙摆看了眼自己的左脚,轻声道:“也不是伤得很重,上点药便好了。”   “是啊,我倒是忘了你夫君是个大夫。不管他怎么伤着你,回关上点药便都好了。”   余嫣只觉得今日的萧景澄有点奇怪,说话特别夹枪带棒,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京城时那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样子。   余嫣不敢再惹他生气,只能闭嘴不言。又担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便, 瘸着腿便要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便被萧景澄一把拽了回来,直接摁在了椅子里:“都伤成这样了还乱跑什么, 是想往后都一直瘸着吗?”   余嫣想说不过扭一下罢了哪里会这般严重, 结果一抬头看见萧景澄满脸风雨欲来的表情,吓得立马住嘴。   萧景澄听她不出声了,终于满意了几分, 只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声,这才转身去寻药箱。   余嫣只觉得他有些奇怪,明明眼睛还未好,为何行动却和正常人没什么分别。他在这屋子里走来走去,丝毫没有撞到任何东西。很快他便拿着药箱走到她身边,蹲在了她的脚边。   余嫣瞬间局促起来,赶77ZL忙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自己会?那么笨的人,怕是涂个药都不知道。”   余嫣想起他从前就爱说自己笨,当下便闭嘴不言。只是萧景澄是什么身份的人,就这么单膝跪在自己跟前替她处理扭伤的脚踝,实在是太不合规矩了。   哪怕她现在不再是他的奴婢,她也不过是个平民,而他却是郕王殿下。   余嫣看着他手中的动作如坐针毡,偏偏萧景澄做得颇为顺手。他从药箱里寻到了治跌打伤的药酒,拧开后先倒于手中捂热,随后便令她脱去鞋袜要替她上药。   余嫣愈发觉得不妥:“还是我回屋自己弄吧,我那儿也有药酒。”   “你若不脱我便动手了。”   这一记威胁十分在效,吓得余嫣赶紧自己脱下了鞋袜。脱的时候还特意留意了一下外面的动静,见无人走过这才松一口气。   一只纤细白嫩的玉足就这么露了出来,虽说萧景澄看不见余嫣还是觉得颇为难堪。   这双脚从前他曾看过许多遍,毕竟他俩曾有过那样的关系,可以说萧景澄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熟悉的人。   曾经她也能做到在他面前从容不迫,可如今事隔多年,在她认为早已将他遗忘的时候,这个男人突然又闯入了她的生活,令她无所适从。也叫她发现自己早已无法回到从前,再做回那个在他面前温柔小意柔媚娇软的女子。   她已快忘了自己曾是那样的余嫣,现在的她从内到外端庄自持,将那些不堪的过往通通埋在了心底。   所以如今再被他握住自己的一只脚,那感觉已与从前截然不同。焦躁不安又心绪不宁,心里的不安令她身子微微颤抖。   偏偏萧景澄一双手贴在她的脚踝处来回轻抚,动作是少见的那种温柔,像是要把她的脚踝都给揉化一般。   他每揉一下余嫣的不安便扩大几分,到最后她实在按捺不住只能伸手阻止道:“够了王爷。”   怕他骂自己便又寻个借口,“太疼了。”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果然萧景澄脸色微微一变,似笑非笑冲她道:“你往后说话要注意些,尤其是对着男子不可随便说这样的话。”   余嫣尴尬地直咬唇,心道这都是被你给逼的。到底没敢说出口,只轻轻道:“我知道了。王爷可以放我回去了吗?”   “还不能。”   “为何?”   “他酒听怕没这么快醒,你这会儿回去岂不是又要遭殃?”   “不会的,”余嫣摇头,“她今日是因为有烦心事故而才喝酒。她平日里一向待我很好。”   “那他的烦心事可有解决?若是还未解决便要整天喝酒,到时你预备怎么过下去?”   余嫣被他一提醒倒是明白过来。她自然不怕韩星云喝酒对自己动粗,但有件事情如今却不得不去做了。   她不能再这么霸占着韩星云不放,她与自己同为女子,这一世都是不可能做夫妻的。且她心有所属,余嫣又怎么忍心令她一77ZL世与心爱之人分开。   想到这里她点头道:“多谢王爷提醒,这事儿我现在便去解决。”   说着她穿好鞋袜便要起身,却被萧景澄伸手搂住了纤腰。余嫣气他这般动手动脚,忍不住就要挥手推他。却在手抬起的一瞬间改变了想法,只在对方眼前轻轻晃了晃。   今日的萧景澄没有系绸布,看起来已和正常人毫无二致。那张脸寻不出一点瑕疵,若是不说的话谁会知道这个朗目疏眉的男子竟是看不见的。   连余嫣都不信这个,所以她想试试。   结果手刚晃了两下便听萧景澄道:“我劝你还是把手收回去,否则我便不客气了。”   余嫣听了一惊:“王爷,你这是瞧见了?”   “不必瞧也能知道,你当你的那动的时候不会有风?”   余嫣又有点失望,低头哦了一声后这才挣脱出他的钳制,一瘸一拐朝屋外走去。   身后萧景澄眉峰微挑,强忍着冲动没有上前再次将她抱起。   -   余嫣当晚就去寻了莫济生。   当时众人用过晚饭各自回屋歇息,韩星云因喝多了酒一直在屋里休息,春喜则带着关关给他讲白日里医馆发生的新鲜事儿。余嫣一个人敲开了莫济生书房的门,端着茶水走了进去。   莫济生见她进来脸色略显不自然,却还不忘问起韩星云:“她怎么样,睡下了?”   “是,不过睡得不够安稳,只怕过会儿就会醒过来。她酒本就喝得不多,心情不悦也不是因为喝酒的缘故,莫师父您该知道这个的。”   莫济生被她的直接闹了个满脸通红,吱唔着说不出话来。   余嫣也不跟他绕圈子,放下茶盘后便直接开口道:“莫师父,星云她年纪不小了,您不要耽误了她才好。”   “我哪里耽误她了,你们不是过得很好吗?”   “你明明知道我与她做不成夫妻,她心里也一直有你,为何不能坦白了说呢。”   莫济生一脸为难:“你也知道她是我养大的,又被我收了做徒弟,若我与她真有了点什么,怕是会叫世人唾骂。”   “世人的唾骂敌不过星云对您的情意吗?”   余嫣轻叹一声,突然发现像萧景澄那样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男人并不多见。   那时候自己不过一介奴婢,他就敢向圣上请旨除了她的奴籍,听严循说他还想求圣上为自己赐婚,将她赐给他做侧妃。   虽还是个妾氏,但比起她从前的境遇已是天差地别。   他虽抄了她的家,但后来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反观莫济生倒更是畏首畏尾。余嫣忍不住提醒他:“莫师父您要知道,星云未必会一直等着您。您从前仗着她的喜欢任性为之,无论去到哪里都不必担心她会扔下您。只要您愿意回来她便会一直守着医馆。可她也会累,她今日同我说了她要带我和关关离开此处,另开一家医馆。她若有心避开您,您往后还寻得着她吗?”   “她要走,她要走去哪里,阿嫣你告77ZL诉我?”   “我告诉您又如何,若您不能许她什么,就算寻着她了又有什么用。她会恢复女儿身,她也会嫁人生子,到时候您要唤她一声夫人,还要祝她与她的夫君白头到老。您能接受吗?”   莫济生以前从未想过这一幕,如今被余嫣一提醒才如醍醐灌顶。   是啊,星云也是会嫁人的,凭她的品貌和才能只要她点头,有的是男子提着聘礼来求娶。   到时候自己这个年纪能当她父亲的人又有何办法,总不能撕破脸皮去抢亲吧。   莫济生下意识伸手去拿茶盏,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原来他也会有害怕之事,韩星云便是他的软肋。只是他一直以来不肯承认,总是活在自欺欺人中。   余嫣把话说清楚后转身便离开了。莫济生是聪明人,无须她说得太深,如今这样便可以了。   她走出书房后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心中已开始琢磨该怎样与韩星云和离。   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办成的,但总要去做才是。这头一步要做的便是写下和离书。   韩星云既还睡着,这和离书便由她来写吧。   余嫣匆匆走在夜色里,丝毫未曾留意到不远处的长廊下面,正有人怔怔地望着自己出神。   -   进了九月,日子便一日凉过一日了。   尤其是入夜后,太阳甫一下山那寒意便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让人禁不住想往身上添件袄子。   关中比起京城来虽算不得特别寒凉,但余嫣从前是住在王府别苑的。那里夏日有冰块冬日有地龙,从未有过叫人冷着热着的时候。   像现在这种天气若是夜里觉得凉,点个火盆也可烧个地龙便更暖了。   但这小镇的医馆里自然没有地龙,烧火盆也嫌太早,余嫣也不过就给关关添了件厚实的外衫,一到了夜里就将他关在房里不许乱跑。   关关早产一个月,虽出生起便得韩星云这个大夫精心照料,到底先天不足。平日里动不动便有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尤其是这样换季的日子,余嫣更是看得着紧。   可这孩子偏偏就是待不住,一个不留神就从房里跑出来,一溜烟就钻进了萧景澄的房里。   余嫣去捉他的时候他早已被萧景澄抱在怀里,坐在他的腿上装模作样地认着字,见余嫣进来便咧嘴一笑,冲她甜甜道:“娘,我认得你的名字了。余……嫣,萧叔叔教我认的。我还会写。”   说着就把手里的符拿了起来。那两个字任凭余嫣怎么仔细辨认,也看不出一丝自己名字的影子。   但她依旧笑着夸赞了关关几句,顺便伸手去抱他。奈何关关早已看破她的意图,身子一转便钻进了萧景澄怀里,拼命摇头:“娘我还不困,我不想睡觉。”   “天色已晚,你不睡觉是要做什么?”   “我要学念诗,我要学写字,我要……”   “我看你是要我生气才是。”   关关赶紧向萧景澄求助,没成想后者竟伸手拍拍他的脑袋,77ZL哄着道:“听你娘的话,夜深了你是该睡了。”   “可是我还想……”   “明日再说,明日我再教你别的,眼下先去睡觉。你娘若是生气我也招架不住,你也不想我同你一起挨训吧。”   余嫣没料到他会这般说,一时语塞,盯着这一大一小只觉好气又好笑。   她从前怎么不知道王爷也是个这般会耍赖的人?   关关倒是被萧景澄的一番话给唬住了,扭头看了看娘,又看了看萧叔叔严肃的脸孔,最终只能妥协。   “好吧,那我明日再来。”   萧景澄便抱着他起身:“我送你回房。”   说罢又转向余嫣,“你替我带个路吧。”   余嫣也猜不透他的眼睛究竟能不能看见,听莫大夫的意思他这几日已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体内的余毒清除殆尽,眼睛也已能看到微弱的光线,再扎个十天半月的针便会大有进益。   只是如今是夜里,廊下虽点着灯到底不够亮,他又要抱关关。余嫣想了想便道了声“好”。没成想萧景澄竟直接过来抓住了她的一只手。   余嫣正要惊呼便听他道:“走吧,莫耽误了孩子休息。”   边说边迈开步子,倒像是他把自己拉出了房门。   余嫣怕外头有人走过,也不敢大声斥责他,只试着将手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奈何两人力量悬殊,萧景澄不过轻轻一握便令她动弹不得,无奈只能随他又往前走了几步。   刚走到院子边的长廊下,便见有两个人从另一头拐了出来,吓得余嫣身子一僵,使劲拧了萧景澄的手背一把。   后者吃痛终于松开了手,余嫣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望向了那两人。   借着廊下的灯光她看清那是莫济生与春喜两人。莫济生跑在前头,手里似乎还拎了个箱子,春喜则气喘吁吁追在后头,一面跑一面叫:“师公你等等,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快把箱子还给我,这里面都是星云的东西。”   莫济生却跟个孩童似的在那儿耍赖:“我不还,她若想要这东西叫她自己来寻我拿。”   “这是为何呀?哎呀星云叫我收拾东西,您把箱子拿走了回头她非找我算账不可。您还是还给我吧。这里面都是女儿家的东西……”   春喜说了这话后一抬头,发现不远处余嫣等三人站在那里,一下子便住了嘴。   虽说这会儿院子里大多是自己人,但萧景澄毕竟是个外人,若叫他发现了韩星云的真实身份怕是不妙。   一想到这里春喜愈发着急,二话不说便冲上去抢箱子。   莫济生却未留意到有人在场,依旧在那里与春喜周旋,口中不住道:“她要那些女儿家的东西做什么。她是不是要走,是不是要离开医馆把师父我扔下了?”   “您说的什么话,这怎么会呢。”   “哪里不会,若不然她收拾女儿家的东西做什么。那些衣物她向来不用,她扮男儿扮了这么久,哪里还需要那些东西。除非是要远走高飞……”   话77ZL未说完箱子便在拉扯间落到了地上,砰地一声响后箱笼大开,里面的东西全都倾倒了出来。   余嫣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捂住了萧景澄的眼睛,生怕他看到韩星云的私物。倒是萧景澄怀里的关关一脸莫名:“娘,萧叔叔又看不见,干嘛捂眼睛?”   余嫣这才想起来萧景澄的眼疾,尴尬地想把手收回去,却不料萧景澄直接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怀里一带。   “别动,便这样捂着吧。”   余嫣生怕那两人看到这里暧昧的举动,紧张得一动不敢动,只用气声小声问萧景澄:“你到底看不看得见?”   萧景澄但笑不语,那轻柔的笑声令余嫣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又没来由地酥软了几分。   她已经许久不曾与他这般亲近了,本以为过了四年早已忘怀,却不料只一个动作便能将它们通通勾起。   余嫣紧张地手脚发凉,手却还听话地捂在对方的眼睛处,唯有掌心已微微渗出汗来。   一直到韩星云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跑出来看个究竟,才打破余嫣两人间难言的亲密。   余嫣迅速收回手转过身来,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望向韩星云。后者知道她的女儿家身份已然被揭破,倒也不甚焦急,只走过去默默收拾起箱子里的东西,并不理会一旁尴尬的莫济生。   她这样子显然还在生气,莫济生到底也不是完全不懂事的人,当下便好声好气哄起她来。   “这箱子不好,回头我再买个新的给你。”   “不必,我自会去买。”   “你这些衣裳首饰也都旧了,我明儿就让人给你买新的去。镇上新开了家金银坊,听说那里的东西颇为不错。”   韩星云本来在胡乱收拾东西,听到这话突然把手中的衣裙一掷,恼道:“你怎么知道那里的东西不错,你去过了还是谁同你说的?李寡妇?”   “不不不,是春喜,春喜说的,我这几日可没见过李寡妇。”   “那你是想她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她的病早就好了,以后都不必来看我了。病人于我都是一样的,不分男女也不分老少,我待他们皆一样。”   余嫣还是头一回听莫济生这般语无伦次的说话,当下差点笑出声来。嘴角刚刚扬起便感觉身后有人贴了过来,男人湿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脖颈,声音里带着一抹轻笑。   “你的这个夫君吃起醋来,倒也是颇为厉害。”   余嫣后背僵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她的脊椎慢慢往上爬,每爬过一寸她就忍不住瑟缩一下,很快那感觉便爬上了头顶。   余嫣再也待不下去,一个转身将关关从萧景澄的怀里抱走,快速回了房。   待进到屋里锁上门后,她还紧张得直喘气,倒是关关折腾了一番有些累了,歪在她的怀里眼睛一张一合,很快便睡了过去。   余嫣借着灯光看怀里孩子的脸,既有些忐忑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77ZL是来了,但来了之后再一想,似乎也没有想的那般骇人。至少她能叫韩星云恢复女儿身,令她同心爱之人在一起。   至于她和关关,或许她应该去求一求萧景澄。   从前她每回一求他,他便会心软,甚至会拿自己没办法。不知如今再求他是否还有用?   余嫣一整夜踌躇满怀,几乎没有睡着。   -   第二日一早余嫣先是去寻了韩星云,和她说起了和离之事。韩星云拉着她的手不安道:“若你我分开了,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你可有何打算?”余嫣不答反问,“你与莫大夫是否已说好了?”   一说直这个韩星云便难得红了脸:“说什么说,也没什么可说的。我自小跟着他,只怕是要跟他一辈子了。这些年为了寻他方便我扮男儿身,如今既不用寻他了我也就不必再扮了。只是我若恢复女儿身自然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可若是关了医馆离开这里,你和关关又该如何?我自是希望你还能跟我们在一处的,可是我看那个萧王爷只怕是不会轻易放你走的。他可知关关是他的孩子?”   余嫣苦笑:“我也不知,不过他这般聪明,既猜到你是女儿身自然也就知道关关是谁的孩子了。只不过他知道也好不知也好,都与我无关。”   “那你是准备……”   余嫣反过来拉着她的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你若不嫌弃我与关关,我便还跟着你们可好?去哪里都好,只要有片瓦遮头便可。”   “那你是不打算回京城了?”   余嫣摇摇头。那个地方从离开的那一日起,她便没打算再回去。 第63章 觊觎 王爷不是想要我吗,我今日便成全……   在韩星云恢复女儿身之前, 有一件顶顶要紧的事情要去办,那便是她与余嫣的和离。   当初为了照顾他们母子俩,也为了躲避那些热心介绍女儿给自己的婶子们, 韩星云主动提出与余嫣做了假夫妻。   她自小扮男装,这世上知她是女子的人寥寥无几, 且不管是开医馆还是云游四方行医, 皆是男子身份更方便些。   所以这些年来她已是扮惯了男人。可如今她既要与莫济生在一起, 就不得不恢复女儿身。   余嫣对和离一事并不在意,反倒是韩星云有所顾忌:“这事儿说到底总是对你更不利一些,镇上少不得有人要说闲话。”   余嫣却不在意。   她是经历过抄家下狱的人, 那些闲言碎语比起来就如蚊子叮一般,根本伤不到她分毫。   她便反过来劝韩星云:“反正和离后咱们便要离开这里,何必管别人怎么说呢。待换个地方住下后也不必叫人知道你我从前的关系,只说我是你娘家妹子,因没了丈夫才带着孩子来投靠你。往后还在你的医馆里替你抓药写方子,我还能教人作画,到时候若能开个画室,招一帮学龄前的小娃娃来,也能贴补家用。”   余嫣的画技韩星云是见识过的,77ZL 真可说得上出神入化。从前她也劝过她开画室,只那时候莫济生没回来医馆忙不过来, 加上关关又小余嫣不得空,便把这打算搁置了。   若是换个地方重开医馆, 余嫣的画室倒是可以想办法替她支起来。女子有一技傍身能挣钱养活自己, 日子便会好过许多。而她和莫济生自然也会全力帮她,不叫她和孩子令人欺负了去。   “好,你既想要跟我我自不会抛下你。只是你也得想办法同你那位萧王爷说清楚才是, 我看他不像是好说话的样子。”   余嫣也知道萧景澄是眼下最难办的事情。一旦她与韩星云和离,萧景澄只怕立马就会动身带她回京。   想到此事余嫣颇为头痛,一连几日都没睡好。   -   和离之事办得比余嫣想象中更为顺利,她与韩星云既无龃龉也无财产要分,孩子自然是归她,且她们两人说起来是和离不分家,不过是少了个夫妻的名头罢了。从前怎么过往后还是怎么过。   倒是街坊邻里的好奇之人颇多,一听说他俩签了和离书,便一个个的都跑来医馆探个究竟了。   那几日韩星云都不曾坐馆,余嫣也一直留在后院,只莫济生带着春喜在前头应付病人,忙得不可开交。   余嫣既留在后院无事可干,每日便只管带着孩子在屋里做针线。因不知见着萧景澄该如何是好,她甚至不许关关去他房里,直把孩子闷得眼泪汪汪。   那一日关关正在屋里围着余嫣打转,绞尽脑汁说着讨好人的话,只为能去院子里跑两圈。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余嫣起身去开门,却不料门口站着的竟是萧景澄。   关关一见他便冲了过来,一口一个萧叔叔叫得亲热。余嫣生怕白日里来医馆帮忙的婆子会撞见他俩,于是只能咬牙将萧景澄请进屋里,并迅速将门关上。   她的屋子比起萧景澄的更显逼仄,三个人站在屋内颇为局促,尤其是余嫣因心时忐忑,开口时声音都带着微颤。   “你怎么过来了,可是短了什么要人送过去?”   “不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萧景澄说着伸出手来递到余嫣跟前,后者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衣袖上破了个口子,上好的蜀绣云锦绸便这么毁了。   “怎么搞的,何时破成这样了?”   “我也不知,大约是我不小心在哪里勾了一下。”   余嫣知他眼睛还未完全恢复,虽说已熟悉这里的格局偶尔还是会撞到,于是点头道:“那你坐下吧,我替你缝几针。”   说罢余嫣拿起了手边的针线,便要替他缝袖子。没想到萧景澄直接就把外衫脱了下来递到她手中:“这样方便些。”   余嫣不好说才能,只能接了过来。   关关那会儿却犯了困意,刚跟着萧景澄念了两句诗,便揉起了眼睛,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萧景澄察觉到之后便将他抱在怀里,也不叫他跟着自己念诗,只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待77ZL他讲解完一首诗的含义,关关已是两眼一闭小手耷拉下来,睡得小呼噜都起来了。   余嫣一面细细地缝着针脚,一面听孩子的呼噜声,也不知是尴尬多一些还是欣慰更多一些。   萧景澄怕孩子着凉还特意问她要了条薄毯,轻轻地盖在了关关身上。然后他便一直抱着孩子,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就这么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突然外头响起了几个婆子的说话声。仔细一听便知是在说余嫣与韩星云和离之事。   “这好端端的怎么说和离就和离?”   “是啊,前一阵子还看到韩大夫去酒馆喝酒,韩家娘子将他扶回家呢。”   “是不是韩家娘子嫌弃韩大夫喝酒误事,所以闹着和离?”   “男人哪有不喝酒的,喝了酒便要和离,这日子还怎么过。必定不是因为这个。”   “那能为了什么?韩家娘子性子那么好的一个人,韩大夫待夫人也好,他们还有个孩子,怎么会走到和离这一步呢?”   家   “谁说不是,这可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的一步啊。如今和离了韩娘子要怎么办,听说韩大夫将孩子给了她,她一个人要如何带个孩子过活?而且韩家娘子也不是本地人,这和离归家后她要去哪儿呢?”   “去哪儿都不成啊,韩家娘子长得那般漂亮,她这和离的消息刚传出去,镇上几个有头有脸的便盯上她了。镇东的何员外去年刚死了元配,正想找个续弦的,已是托我来说媒了。”   “这么说起来我家那口子也跟我透了点口风,说县太爷的小舅子想纳一房美妾,似乎早就盯上韩家娘子了。”   “那可如何是好,何员外年近六十,韩家娘子给他做续弦由不是糟蹋了。那县太爷的小舅子就更不成了,听说整日吃酒作乐,那屋里的妾氏多得都快住不下了。韩家娘子若去了他房里,只怕要给磋磨没了。”   几个人越说声音越响,到最后还是春喜听不过去了,跑过来咳了两声,才算把她们都给驱散了。   然后春喜站在门口颇为不安地敲敲门:“阿嫣,你还好吗?”   余嫣神情淡定语调平和,笑着冲门口道:“我没事,你去忙吧。”   春喜这才转身走了。   屋门前瞬间又安静了下来,屋子里也只有关关的小呼噜声时不时响一下。余嫣替萧景澄补好袖子后便递给他道:“你把孩子给我,把衣服套上吧,当心着凉。”   萧景澄点点头将孩子放到了一边的榻上,起身披上了外衣。接过来的时候两人的手无意间碰到了一起,萧景澄心念一动便想要去抓余嫣的手。   但余嫣却快他一步将手抽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般走到门口替他开了门,一副送客的模样。   萧景澄也不强留,冲她道了一声谢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前严循一直等在那里,见他回来立马便迎了上来,还未开口便听萧景澄道:“城东的何员外你去敲打一下,叫他别再77ZL打余嫣的主意。还有县官家的小舅子,查查这人都有哪些作奸犯科之事,待查明后便将人处置了,该下狱下狱该赔钱赔钱,必要叫他长长记性,以后莫要再盯着旁人的娘子起歹心。”   “是,王爷。”   严循一听便知发生了什么事,当即讨好道,“这几日属下走街串巷听了不少余姑娘的闲话。王爷既是眼疾将好,不如便将余姑娘带回京城去算了。省得那些纨绔整日盯着余姑娘不放,一个个跟饿狼似的。”   萧景澄一听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你是说外头有不少人都在觊觎余嫣?”   “是啊,凭余姑娘的品貌在这小镇上自然是格外引人瞩目些。从前有韩大夫护着那些人倒也不敢胡来。如今他们既已和离这些人便都蠢蠢欲动起来。虽说不至于上门抢人,但背地里谈论起余姑娘来,皆是些下流入不得耳的话。”   萧景澄是男人,自然了解男人的嘴和想法有多脏。余嫣如今成了单身妇人,那些人自然日夜肖想她,恨不得立马将她占为已有才好。   想到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人叫人这般羞辱,萧景澄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当即吩咐严循:“挑一个杀一儆百,剩下的以儆效尤。”   说罢他的心才痛快了几分,但心里始终扎了根刺,一时难以拔除。   哪怕只是想到那些人会如何欺负余嫣,他的心便像被人揪紧一般,难受得呼吸不过来。   -   余嫣却没把那些婆子的话放在心上,她既打定了主意跟着韩星云离开此地,也就不会理会那些想娶她续弦或是做妾的人。   如今的她只剩一件事要做,便是如何说服萧景澄放过自己和孩子。一想到这事儿她便心神不宁,连端茶盏去厨房都失了心神,走过长廊的时候不小心被石阶绊了一下,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好在旁边有人及时出手将她抱了个满怀,连人带托盘收入怀中,将惊魂未定的余嫣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   余嫣一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佛手香气,便知来人是谁。   于是她没有挣扎,只待站稳后才轻声说了句:“王爷,这么晚了还没歇息?”   萧景澄倒也直接:“本王在想你。”   余嫣听了这话倒也没恼,反倒淡淡一笑:“那王爷继续想,民女先告退了。”   话音未落就被人拽住了手腕,萧景澄颇为不讲理,死死将她扣在怀里不许她离开。抱得太紧余嫣几乎呼吸不过来。   于是她只能轻声求饶:“王爷,王爷你先放开我,怀周……”   这个名字一说出口,萧景澄立马便冷静了几分。余嫣明显感觉环住自己身体的手松了几分,又听萧景澄在耳边道:“你若答应不乱动,我便先放开你。”   “好,我答应你。”   萧景澄说到做到立马就放开了余嫣,只是松手的一刹那又忍不住笑道:“我其实不该信你,毕竟你这人言而无信,是极会说谎的人。”   说好了等他从涿州回77ZL来,结果他人刚走她便跑了。说好了要替他做一套中衣,叫他每日穿着入睡,他却连块帕子都未收到。   还有两人情动之时说好了要一生一世拥着对方,她也是说翻脸便翻脸,连句解释的话都不肯给他机会说。   这样的余嫣真叫他又爱又恨。   余嫣也知他气恼自己,当下便道:“过去的那些便不要提了,王爷只当是民女欠你的,下辈子再还吧。”   “谁说要下辈子,既是要还那便这一世来还。”   萧景澄拿过余嫣手里的茶盏直接放在了廊边的栏杆上,随即便将她摁在了墙上。   砖墙阴冷,尤其是在这夜里,余嫣出来时未着夹袄,身子碰到墙面时凉得吸了口气。但很快那凉意又没了,萧景澄伸手搂住了她的后背,隔开了她的后背与墙面。   想到两人过往的关系,这般近在咫尺实在叫人有些不知所措。   余嫣心知他要做什么,一颗心扑通通跳得厉害。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分外清楚。   萧景澄也听到了她那快如擂鼓的心跳声,原本只是想与她靠近些说话,却被她挑起了心底压抑已久的情绪,一瞬间几乎失控。   于是他伸出手来抚上了余嫣的脸颊,开口唤了她一声:“阿嫣……”   余嫣哪里不知他的意思,哪怕夜色深重看不清对方的脸色,她也知此刻面前的男人心火正在灼烧。   当年不告而别算是她欠他的一桩人情,既如此今夜便索性还了吧。   想到这里余嫣抬手捂住了萧景澄的唇,轻声道:“王爷换个地方吧,这里不合适。”   萧景澄没料到她会说这话,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却又舍不得放开她,索性一用力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刚一关上他便将余嫣摁在了门板上,吻住了她的唇。   余嫣也不挣扎,两只纤细的胳膊轻轻地搁在他肩膀处,圈住了他的脖颈。   这样的情景明明就是他期盼的,可余嫣越是听话愈加萧景澄觉得不安。   于是他只是吻了她,不曾有进一步的举动,两人甚至连衣衫都不曾凌乱。一吻过后余嫣瘫软在他怀里,任由萧景澄抱着自己。   萧景澄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只不停地柔声安抚她同她说话,不敢再动她一下。   没想到余嫣气息平稳了后反倒自己开始解外面的衣衫,萧景澄察觉到她的动作后表情一滞,立马伸手制止:“你做什么阿嫣?”   余嫣却轻轻推开他的手,继续解身上的带子:“王爷不是想要我吗,我今日便成全王爷。”   萧景澄猛然间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心里升起一股怒意。他再次出手将余嫣正解带子的手打掉,不悦道:“你当我是什么,我来寻你难道便只为了发泄情绪?”   “我知道王爷不止是那样的想法,也知道王爷想要做什么。可王爷想要的我给不了,我唯一能给的便是在今夜,今夜把我给王爷一次,从此以后再无瓜葛。”77ZL   “你明知我要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王爷要什么,可我不愿意给王爷明白吗?”   萧景澄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薄唇紧抿一只手还是死死摁着余嫣的手不叫她动弹,好半天才长出一口气道:“阿嫣,你还在恨我是不是?”   “这些都不重要了,王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就不要与我这样的小女子计较了。有些事情既是发生了便回不去了,王爷又何必强求?”   “可关关是我的孩子。”   “是,他是王爷的孩子,可他也是我的孩子。王爷想要一个罪臣之女生的孩子吗?”   “谁说你是罪臣之女,皇上明明除了你的奴籍,你如今是自由身。”   “王爷既说我是自由身,不妨便放我自由可好?”   余嫣轻轻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也不再去解衣带,只认真地望着萧景澄语带哀求道:“民女此生与王爷无缘,还求王爷放过。我会一生一世感念王爷的。”   “为何不与我回京,除了你父亲的事之外,你是否还恨我不能给你名分?”   余嫣苦笑:“民女从未想过名分之事,王爷合该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妃,过一生和美顺遂的日子。”   “我不要旁人我便只要你。”萧景澄见说不通她,不免有些烦躁,“阿嫣你若怪我当初只将你养在别苑,那我便将你接进王府。原先我想着给你个侧妃的名分,你若不喜欢我便一生只有你一个,你若觉得侧妃也不好那我便娶你做王妃,这一世都只有你一人好不好?”   余嫣听着他话语里略带渴求的语气,心里略有不忍。可她并不会就此改变心意,京城那个地方王府那座宅子,都不是她想要的。   “王爷可曾想过,就这么带我回去该如何堵悠悠之口。关关又该以何种身份见人?他已三岁,王爷却从未娶妻,要如何告诉他人这孩子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事你不必操心,他既是我的孩子便该承袭我的爵位,郕王府的一切将来都是他的。没有人敢欺负我萧景澄的孩子,我向你保证。”   “那王爷往后还会要别的孩子吗?”   萧景澄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回道:“你若不想生那便不生,反正女子生产多数都要遭罪,咱们只有关关一个孩子便也够了。若你当真想生我也不会拦着,但必定会延请天下名医守着你,必不会再叫你如生关关时那般受罪。”   听严循说余嫣生产时既是早产又是难产,因过于疼痛到最后连叫都叫不出来几度昏厥时,萧景澄便心疼得全身都疼。   他虽爱她却也叫她受了这么多的苦,当初停了她的避子汤是为了令她有个孩子好有个依靠,却没想到她怀着孕逃离京城,平白吃了那么多苦。   那些高门贵女自诊出有孕起便是一大堆人小心侍候着,一步也离不了人,即便这样生产时也是吃尽苦头死去活来。   更何况余嫣只在一个关中小镇生77ZL产,身边只得一个稳婆一个大夫,加之难产的缘故,光想想便知她那一天一夜熬得有多辛苦。   他不想再令她这般辛苦,宁愿这一世只有关关一个孩子。   余嫣听了他的话后许久未说话,沉默半晌后她才哑着嗓音道:“好,王爷既这般想要关关,我便将孩子给王爷。”   萧景澄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这些日子关关与王爷相处得也颇为融洽,也知骨肉亲情难以割舍,叫王爷与他分离也不合情理。我信王爷的人品,知你说到便会做到,所以放心将孩子交与你,只盼你往后待他好些,将他好好养大成人。”   “那你呢?”   “我一早便与星云说好,往后自然还是跟着他们。他们要换个地方开医馆,我便跟他们过去,照旧做些杂事。我还想开个画室,教一些孩子作画,我爹将一身本事教给了我,我也得尽力不让他的画技失传才好。这是我为人子女该做的事情,还望王爷成全。”   萧景澄整个人僵在那里,深知余嫣这是在拿孩子威胁自己。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孩子那般小怎么可以没有生母照顾?你若离开关关他必定会日夜哭泣不止,你可舍得?”   “我自是不舍得,那王爷可舍得放过我们母子,让我带关关跟着星云他们去别的地方?若王爷舍得,我必记王爷一世的好,若王爷舍不得放手我便将孩子留给王爷。或许我与他的缘分便只有这三年吧。”   萧景澄心里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到此刻他方知自己与余嫣根本已无法挽回。   从她离开的那日起她便再不会踏足京城,也不会再与自己有任何瓜葛。   她便是那断了线的风筝,宁愿飘去无边的穹庐,也不愿意再被自己握在掌心。   那一刻萧景澄的一颗心彻底凉了下来,他不再坚持不再逼迫,他轻轻放开了钳制余嫣的两只手,淡淡回了她一句:“好,我便成全你。” 第64章 回京 萧景澄要把她带回去吗?……   医馆既准备关门了, 韩星云便与莫济生商量一番,挑了几天出来在镇上开始送医送药。   小镇上的居民一听说韩大夫一家人要走,纷纷前来送行, 言谈间流露出许多不舍。   有拉着韩星云问自己的病往后该怎么保养的,也有人泪眼婆娑哭哭啼啼, 最好笑的是街坊里竟有人帮余嫣做媒的, 非要叫她连人带孩子嫁给邻街的一个铁匠。   春喜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 笑得直掉眼泪:“那胡铁匠我也是见过的,长得虽然平平但性子确实不错,老实巴交不怎么说话, 看起来特别和善的一个人。不过我看他整日打铁不声不响的,居然悄摸样看中了我们阿嫣。那个做媒的张媒婆啊就数一张嘴最会说,他这是花了多少钱请动人家上门来说媒啊。”   韩星云也觉得好笑,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少说两句:“小心叫人听见。”   “听见77ZL也没什么,反正阿嫣一口回绝了,咱们也要走了,往后这些人说什么也听不见了,还不赶紧乐一乐。”   乐过之后又有点失落,春喜一想到要离开这里和相处了几年的街坊告别, 一股愁肠涌了上来。   她看向韩星云:“星云,咱们这是最后一次搬家吗?”   “应该是吧, 待到了新的地方你也别穿这一身了,年纪大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韩星云摸了摸春喜的脑袋, 后者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了。   女儿家一说起嫁人的事情都扭捏, 春喜一甩她的手红着脸跑了。   “我帮阿嫣舍药去。”   他们既是要走,医馆里这些个药材自是无法全部带走,所以才想着舍出去算了, 也算是回报这些年乡邻对他们的照顾。   余嫣一整个早上都在医馆门口招呼病人,顺便将面前台子上已经分门别类包好的各种滋补药材一一送出。   有阿婆拿到药后便一把握住她的手连连道谢,不住地叮嘱她往后要照顾好自己:“当初我还给关关做过一套衣裳,如今他也穿不着了。一想到往后见不着他了,我这心里就难受啊……”   余嫣也有点不好受,眼睛酸酸的,安抚了阿婆几句才把她送走。   结果阿婆人刚走,她的手便又叫人握住了。她以为又是哪个舍不得自己的邻里,一低头却发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明显是只男人的手,吓得她赶紧收了回去。   然后她便怒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萧景澄:“你怎么来了?”   “我来拿药,听说你们在舍药。”   余嫣略显无语:“你、你还要同人争这些药?”   他京城王府的库房里什么珍奇药材没有,就是文懿院里也满是千年老参和灵芝,哪里用得上这种平平无奇的药材。   可萧景澄却很坚持:“不是说人人皆有吗,怎么到我这儿便没有了?”   余嫣知道自己辩不过他,也不想在医馆门口与他一争长短,便拿起一包药材拍到他手中:“拿去吧。”   萧景澄听她这满是怨气的口吻,不由笑出声来,随即转头吩咐严循去弄两车药材来,算作他的回礼。   余嫣忍不住提醒他:“我们明日就走了,你弄这么多药材来也发放不完,何必浪费。”   “你们走了自会有人发,不必担心。”   “所以你还要在此处待上一阵子?”   余嫣盯着他的脸瞧了半天,见他说话做事已与从前无异,便知他的眼睛是彻底好了。   既是好了他也该回京城去了。   萧景澄却没答她这个问题,冲着正在屋子里玩耍的关关招了招手,后者便立马冲他跑了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甜甜地叫了声:“萧叔叔。”   萧景澄一手将他抱起,又冲余嫣道:“你们事忙,我这会儿想带关关到处走走,可行?”   余嫣本来想拒绝,但看他抱着孩子的样子又觉得于心不忍。他们到底是父子,过了今日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便叫他们父子多待77ZL上一阵子吧。   于是她点头道:“好,别走远了,就在这附近逛逛就成。”   萧景澄应了一声,转身便抱着孩子走了。边走边问关关:“想吃什么,今日我都买给你。”   “吃糖,我要吃糖。”   余嫣听到这番对话后无奈地叹口气,到底没有上前阻止。   萧景澄抱着关关走出一段后先停在了一个蜜饯铺子前,让老板帮着称一些糖和果子。趁着关关挑花眼的功夫,他轻声吩咐严循:“那个胡铁匠你留意着想法子替他寻一门亲事。”   严循一听差点笑出声来,却还应下了,又安抚萧景澄道:“公子何必担心,余姑娘他们明日便走了,那胡铁匠往后便再没瓜葛了。倒是要小心往后会遇到的那些人。”   他们去到一个新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周围的人是好是歹。余姑娘又是带着个孩子的“寡妇”,偏偏长得万里挑一,那些男人只怕一见到便走不动路,非要将她家的门槛都踩破不可。   萧景澄也想到了这一处,便又道:“多派些人守着,别叫人乱来。”   “公子放心,咱们的人会一路护送他们到下一个落角点,还会在周围赁屋住下,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余姑娘和小主子的。”   严循自认为了解萧景澄的意图。如今京城局势不明,贸然带余姑娘和关关回去确实不妥,容易让人当成王爷的软肋加以威胁。   倒不如先让他们跟着韩大夫等人过一阵子,待京城局势平稳后再将他们接回来更好。   反正有些人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   那天夜里萧景澄没再住在医馆,而是住回了隔壁的院子。他站在院中间听着医馆那头吵吵闹闹的声音,时不时便听春喜在那里叫唤,多数为的都是要不要带上某样东西,又或者要不要扔掉点什么,吵得不可开交。   但这吵闹声也未持续多久,渐渐的便淡了下去。到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只剩耳边浅浅的风声偶尔会吹过。   萧景澄抬头看夜色,见一轮明月当空而照,便知明日是个好天气。   这样的天气适宜赶路,对余嫣对关关都是好事。   想到这里他又看一眼隔壁的院落,转身回了房。   第二日天还未亮余嫣他们便起身出门去了。一来是为了赶路,二来也怕有人会来相送,想要悄悄地走。   可即便如此马车驶上街道的时候还是有人从家中跑出来与他们打招呼,路过的烧饼摊大叔说什么也要把十个烧饼塞他们手里,叫他们路上慢慢吃,还不肯收铜板。   韩星云掀开帘子看着外头熟悉的街景,不由感叹道:“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在这里住上一辈子。”   一旁的关关还没睡醒,迷迷糊糊揉着眼睛道:“爹,那我们就不要走了。”   韩星云扯扯嘴角,觉得这个问题太复杂跟孩子解释不通,于是只能塞一个饼子到他手里,拍拍他脑袋道:“吃你的睡你的吧。”   关关有了吃的就不再吵77ZL闹,安静地躺在余嫣怀里乖得跟只小猫咪似的。   过了一会儿才像是想起什么,颇为紧张地问余嫣:“娘,萧叔叔给我买的糖带上了吗?”   昨天萧景澄带他上街,几乎买遍了整条街道上的糖果蜜饯零食铺子,回来的时候严循两手拎了满满的东西,几乎累出汗来。   余嫣本不想带,奈何关关吵着闹着要带上,无奈只能全都塞进了马车里。   此刻见他问起余嫣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带上了,不过咱们说好了,每日不许吃太多。”   “好,每天吃一点点,吃一点点就想一想萧叔叔,吃得越久想萧叔叔也越久。”   余嫣听他提起萧景澄脸色一僵,抱着孩子的手愈发紧了几分,心里只盼着这孩子把那些东西都吃完后,就能忘了萧景澄。   还是忘了得好,反正也不会再见了。   她看了眼外头的街景,默默把帘子放下了。   一行人几辆马车顶着晨曦离开了小镇,朝着官道的方向驶去。谁也没有留意到远处跟了一辆马车,始终与他们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却从未离开过。   马车里严循一面给萧景澄倒茶,一面问道:“王爷,咱们这是要跟到哪里?京城那边送来了飞鸽传书,希望王爷赶紧回去。”   萧景澄拿起杯子抿了口茶:“情况怎么样?”   “萧晟最近是愈发不像话了,听说前一阵子看中了皇上身边的一个美人,整日里缠着对方,后来叫皇上知道了,直接让人打了他一顿。”   “不过皮肉遭殃而已不算什么,他可还干了别的什么?”   “无非就是吃喝嫖赌而已。对了他最近迷恋上了南鼓巷的一个乐伎,已是往人身上扔了不少银钱。那个乐伎也是贪财的,竟是挖空了他不少小金库。”   “那你便让人传话给那个女人,让她再卖力些。”   严循了然地点头。   三皇子这般疯狂的日子也没多久了,皇上对他的忍耐终将到头,更何况宫里的贵妃又怀了身孕,几个太医瞧过了都说是男胎,皇上对萧晟的耐心便愈发少了。   只怕贵妃还未产子,萧晟的爵位便要被夺了。   大齐怎么可能交到这种人手里。   只是要除三皇子总要王爷在场才行,所以严循现在就盼着能赶紧回京。可看王爷的架势却像是要一直送下去,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左右为难时,就见萧景澄放下茶盏淡淡说了句:“今晚便启程。”   -   赶了一天的路,虽说一直坐在马车里,但到了晚间所有人都疲乏得很,到了客栈后用过晚饭,便都早早回房睡了。   这客栈离官道不远,四周颇为荒僻,是专为赶路人建的。上上下下的客房住满了人,余嫣他们一行人要了三间房,莫济生住一间,韩星云领着春喜住一间,剩下的一间自然是余嫣和关关的。   她把孩子抱进屋后替他收拾了一番,便叫他上床去了。关关在马车上睡了一整天,那车一颠他就想闭眼睛77ZL,所以这会儿反而有点睡不着,便一个劲儿地寻余嫣说话。   余嫣忙着收拾行李,被他烦得不行,最后只得拿出萧景澄买的糖果“威胁”他:“你若再不睡觉,娘今晚就把它们全都吃了。”   关关吓得脸色一变,赶紧钻进被窝里再不敢说一句话。只是睡着睡着到底不放心,又探出头来冲余嫣道:“娘,你别偷吃哦,我明日同你一起吃。”   “知道了。”   余嫣笑着回了一句,转头就要把蜜饯果子放起来,只是在看到那外面的油纸时怔愣了片刻,脑海里控制不住地闪过那人的脸。   他们这一回,是真的分开了吧。   -   客栈外头的泥道上,萧景澄骑在马上看着不远处的二层小楼,眼神深邃。   派来保护余嫣等人的护卫已悉数住了进去,接下来他们会一路护送这几人到达下一个落角点。   而他白日里乘坐的马车也留在客栈以备不时之需,至于他和严循已换上快马,今晚便准备启程回京城。   他最后又看了眼客栈,随即掉转马头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严循立马跟上,两匹黑马在夜色的掩映下狂奔,加上两身上罩着黑色的斗篷,几乎完全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马蹄声声急速进行,一路驶出去几里路后萧景澄却突然勒停了缰绳,抬手示意严循,随即两人便跳下马来牵着马一道躲进了一旁的密林之中。   严循侧耳倾听却什么也没听到,但看王爷的架势却知道必定有事发生,于是摒息凝神静静等着。   果然过了一会儿便听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很快那些人便到了跟前。他们急于赶路并未注意到密林里的两人,飞奔着便从严循他们面前跑了过去。   待他们跑出一段后严循才道:“王爷,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这么晚这么急着赶路,看起来不像是小事。且看那些人的装扮,明显是有功夫在身的。   萧景澄静默不许,片刻后翻身上马吩咐严循:“先回客栈。”   他虽未看破这些人赶路的意图,心里却始终不安。余嫣他们今晚落脚的客栈太过荒僻,若有心人真想做点什么,几乎是一击即中。   他虽已留了人手在客栈,到底难防别人偷袭,想到这里他又朝马身上挥了一鞭,跑得愈发急了。   严循虽觉得王爷过于慎重,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快马加鞭朝客栈的方向驶去。没成想还未跑到跟前,远远的便看见客栈的方向火光冲天,已是烧得亮如白昼了。   “王爷!”   严循心知不好,刚唤了一声便见萧景澄又抽了几鞭子在马屁股上,跑得愈发急了。   只是他不明白这火为何会烧得这么快,刚刚那几个人明明也才过去没多久,按理说没道理火势会起得这般急的。   只是他此刻也来不及思考,狂奔着赶到客栈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外头疏散出来的住客。   那些人都是睡梦中跑出来的,衣衫不整蓬头垢面,有些人还在哭77ZL爹喊娘,那声音在夜晚听起来颇为凄厉。   严循跳下马来奔进人群,胡乱抓住了其中一个追问原由,那人便结结巴巴说了起来:“……不知道哇,突然就烧起来了,我是闻着烟味呛醒的,听说还有人困在里面。”   严循一听便头皮发麻,拼命在人群里寻找余嫣等人的踪迹。很快他便看到了莫济生,还有医馆里那个叫春喜的小丫头,不由松了口气。   想来他们都是一起的,应该都逃出来了才是。结果一扭头却看到了自己留在这里负责保护余姑娘的护卫。   那护卫满脸烟灰,见到他便奔了过来急急道:“不好了严都知,王爷冲进火场去了。”   “什么,王爷进去了,怎么回事?”   “说是余姑娘和孩子没有跑出来,王爷一头就扎了进去,属下无能没能拉住王爷。这火势这般大,这可如何是好……”   严循没等他把话说完便推开人朝火场跑去,刚跑了没几步便见韩星云怀里抱了个孩子跑了出来,显然是被呛着了。   严循一看是那孩子是关关,一颗心便放下一半,又拉关韩星云问:“余嫣呢?”   韩星云呛得说不清楚话:“我、我只寻到关关,阿嫣还、还在里面,萧公子进去救她了。”   严循听得两眼一抹黑几乎要昏倒,一方面担心余嫣的生死,另一方面又害怕萧景澄出事。   思来想去他顾不得再管其他,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桶水浇在了自己身上,便也冲进了火海中。   -   那一晚火势凶猛,直烧到天亮才堪堪将火灭掉。且不是靠水灭掉的,而是因为骨架都给烧塌了,整个二屋木楼轰然倒塌,成了一堆废墟。   余嫣却不知道这些,她所有的记忆都留在了火刚起的那段时间里。   满屋子都是浓烟,她抱着孩子冲了出去,却辨不清方向只能没头苍蝇般地乱走。   后来她不小心一脚踩空摔下楼去,想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前一阵扭伤的脚踝动不了了。没办法她只能把孩子托给旁边一个好心的大娘,让她抱着孩子逃命先。   而她自己则怎么努力都站不起来,只能艰难地匍匐前进。一直到她听见萧景澄的声音在不远处炸开,被浓烟呛得几乎睁不开的眼才模糊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奔来。   他来救她了,他冲进火海来找自己了。那一刻余嫣没想太多,只本能地朝他来的方向伸出了手。   可两人的手刚碰到一起,又是一阵浓烟袭来,余嫣便又看不清了。黑暗中她只听到萧景澄焦急地叫自己名字,又用力将她从地上抱起,在烫得灼人的热气里寻找着逃生的方向。   余嫣那会儿已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仅有的那点力气抓着萧景澄的衣襟,虚弱地句不成句。   她在责怪他,怪他不顾一切冲进来,而他们有可能永远都出不去,最后只能这里活活等死。   如果那样的话她宁愿他没有进来,至少那样的话关关还能有77ZL爹照顾。   可萧景澄不听她的,说什么也不肯放下她独自去逃命,任凭她怎么哀求他就不听,甚至还发脾气骂了她一句。   余嫣最后的记忆便停留在他骂自己的那一句,接下来她只感觉到有人过来拉扯自己,又听到头顶房梁轰然倒下的声音。   隐约间似乎有东西砸了下来,而萧景澄则将她牢牢地护在了怀里。再然后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等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似乎躺在马车里。那车快速向前跑着,车轮的声音一下下冲斥着她的耳朵,很快又令她睡了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余嫣就这么醒醒睡睡,始终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她偶尔有意识的时候也能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尤其是手臂上,那里似乎被烫伤了,一阵阵刺痛折磨得她倒抽凉气。   然后她便感觉到有人在拿冰块给她冰敷,那样便会叫她好受一些。还有人往她嘴里喂水喂粥,一路上精心地照顾着她。   余嫣便想或许是韩星云他们,也可能是萧景澄手底下的人,不管是谁那些人待自己颇为和善,她便也放心地任由自己睡了过去。   一直到几天过后她彻底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再睡在马车里,而是躺在了一艘船里。   这船并不大,只有几间船舱,但收拾得颇为齐整。余嫣醒来的时候两个负责照顾她的丫鬟喜上眉梢,一个个上前来同她说话。   “小姐醒了,小姐你终于醒了。”   余嫣看了一眼她俩的服饰打扮,终于察觉出了不对。   她不认得这两人,而她俩的装束显然不是寻常人家的丫鬟。普通人家哪里会给丫鬟穿绸衫,更不会令她们戴首饰。   她们两个周身的打扮甚至比自己从前在小镇上的时候还在好上许多。   这必定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可她们又不像是文懿院内的人,难不成是萧景澄这几年新采买的丫鬟?   余嫣不敢直说,只能拐着弯地问:“你们是京城来的?”   “是,奴婢们都是京城来的,是老爷令我们来侍候小姐的,小姐不必担心,如今咱们正往京城去,很快便会到了。”   余嫣心头一惊朝窗外望去,却只见一望无垠的河面,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要回京城,是萧景澄要把她带回去吗?   可她们口中的老爷又是指的谁?   余嫣彻底糊涂了,下意识回了一句:“不,我不想回京城。”   “那怎么行,小姐与老爷分开那么些年,自然是要回去的。否则让人知道张家的小姐流落民间,岂非要有大麻烦。”   余嫣瞪大眼睛望着那丫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家,你说哪个张家?”   “自然是皇后娘娘的张家啦。”   “也是张相家的张家,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余嫣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重新跌回床上。 第65章 真相 不如把她送还给王爷就是了。……   京城张府内, 气氛已是紧张77ZL了好几日。   自打那日张相得知老妻竟派人去放火烧余嫣住的客栈时,他便雷霆震怒一连好几日都没再进正院的门。   正院里张老太太气得直掉眼泪,身边围着丫鬟婆子还有几个儿媳妇和孙女, 偏偏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   谁也想不到张相一把年纪了,年轻的时候竟也有一段风流债。听说那会儿他看上了某位官家小姐, 偏偏他已成婚对方也有了婚约, 二人便只能悄悄来往。   没成想某一日那小姐家突然遭难, 小姐也就沦落成了贱籍。   于是乎张相便将她买了下来安置在了外头,宠得如珠似宝似的,连家中的老妻也顾不上了。   那时候张老太太已为张相生生儿育女, 在张家立稳了脚跟,一门心思就在相夫教子身上,加之丈夫屋内妾室通房也是一堆,竟未发现他在外头还另有一个家。   就这般平安无事的过了十多年,一直到某天宴席上张老太太从旁人口中听来了这件事,一查之下果真如此,当下便怒不可遏,趁丈夫不在京城的时候寻上门去。   到了那里一看才发现这外室竟已是生了孩子,那是个女孩儿, 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气得张老太太差点直接打死那女人和孩子。   幸亏那些照顾外室的人皆知张相有多看重此女,所以拼了命拦住了张老太太。可即便如此那两人还是被张老太太挠了个满脸花。   张相回来一看爱妾如此受辱, 当下便回府同张老太太吵了一架。张老太太倒也不怵他,仗着娘家父亲兄弟皆有官位在身, 反过来威胁张相。   张相那会儿还不像现在这般呼风唤雨, 他要往上爬还得仰仗岳家的支持,于是只能忍下了这口气。   但那外室却是被吓破了胆,整日惶惶不安, 没多久便一病不起竟是时日无多。她临死前求张相一定要为女儿寻个安逸的所在,切不可让她被人欺负去。   张相对此也是颇伤脑筋,最后思来想去索性将这貌美的女儿送进了宫里,想让她去搏一个好前程。   毕竟不进宫她永远只是一个外室生的女儿,就算说亲也说不上好人家,还要被人一世看低。倒不如凭着她与她娘亲一般惊人的美貌去宫里搏一搏。   谁知张相的如意算盘却没有打响,那女子入宫后没多久成慧太子便突然亡故了。当时宫里乱作一团,也不知怎么的那女子便逃出宫来了,从此再无音讯。   张相曾派人找过她许多回,却始终没能找到人。他也曾怀疑是老妻暗地里做的手脚,却质问张老太太的时候却被她抢白一阵:“贱婢生的女儿就是上不得台面,你再怎么费尽心机她也成不了凤凰。哪里及得上我的女儿,生来便是要做王妃的。”   那时候的张皇后还只是二皇子妃,但已足够张老太太在丈夫面前昂首挺胸。更不必说她后来还成了皇后,张老太太这一口恶气总算是出得十成十了77ZL。   若说有什么遗憾,大概便是女儿没能生下儿子继承皇位,如今还得养一个贱婢的儿子。   那个萧晟连张老太太都看不入眼,一想到大齐的江山要落到这种人手里,她也是夜不能寐。   结果这事儿还没有着落,丈夫那边又起波澜。打从在法净室见了余嫣一面后,张老太太便没能睡好一个整觉。她派了许多人出去打听余嫣的身世,得知她是余承泽的女儿后也曾放心过一阵子。   可后来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哪怕这女子是郕王殿下的人,她也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   更何况她与当年那个贱婢一样,皆是为人外室者。张老太太平生最痛恨的便是做外室的人,当下不管余嫣是否是那贱人的后人,都巴不得痛下杀手。   可偏偏她准备出手时那余嫣却掉落江中淹死了,张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过了几年轻松日子。可一年前她却发现丈夫居然还在私底下悄悄寻那贱婢的女儿,且似乎寻到了余嫣的身上。   张老太太掐指一算,愈发觉得余嫣就是那贱婢的外孙女,于是派人悄悄盯着丈夫派出去的人,甚至抢先一步下手,直接令人放火烧了那客栈。   在她看来死了就是一了百了,只要留着活口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可她没想到丈夫派出去的人居然这般厉害,赶在余嫣烧死之前将她救了回来,且还一路护送她上京来。   那日丈夫来她房里质问她是否让人放火的时候,张老太太便听出来了,这个老头是人老人不老,这么多年竟还一直惦记着那个贱婢。眼见着心爱的女子没了,她生的女儿也寻不着,便要将余嫣弄进府里来当张家小姐了。   张老太太气得仰面跌倒,差点拿剪子当场扎死丈夫。张相却是懒得理她,一把夺过剪子便冷声道:“我不管你认还是不认,她来了便是府里的小姐,是我张家的人,我自会养着她。你若再多说一句,我便与你和离。”   张老太太气得病了好几天,到现在还一个劲儿地头疼。   看着满屋子来请安的人她也懒得应付,只挥挥手便叫她们出去。待人都走光后她便让人去把张兴修叫到了跟前。   这是她最小的儿子,也是她自认为最聪明的一个,整日里都有出不完的鬼点子。张老太太思来想去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只能找小儿子过来商量一番。   要说这张兴修也真是个主意多了,一听母亲这般烦恼当下就有了主意:“此女既是郕王殿下的人,咱们不如做个人情把她送还给王爷就是了。”   张兴修近来也看出来了,姐姐大概也是不想再理三皇子了,他那个人实在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既如此张家就要想办法与郕王殿下拉近关系。   要知道贵妃可是戚家的人,若她生下儿子将来继承大统,那郕王便更是位高权重了。张家与其押宝在不成器的三皇子身上,倒不如77ZL另寻出路。   余嫣便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   “听说王爷颇为钟意这个女子,当年她落水之后还曾派人寻过许久。如今人既是在咱们手里,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既省了她整日里在眼前晃荡烦人,也可让王爷承咱们的情。”   张老太太经他一提醒,也想起当日法净寺里郕王上门来抢人时的情景,果真是宠爱异常。   虽然她看不上余嫣给人做外室,但一想到能将这个眼中钉除去心里就松快了几分。于是笑着冲小儿子道:“那这件事情就由你去办吧。”   “成,不过王爷如今人在何处还未可知,咱们须得忍耐一番。母亲这些日子先不要与父亲起冲突,若能说去父亲把人送过去就更好了。咱们忍一时是为了长久的好处,千万别自家人伤了和气。”   张老太太被儿子一劝这才面色活泛了几分,脸上露出一丝笑来。   好,那她就忍那女子几天,再过些时候定是要把她送还给郕王殿下的。   -   余嫣在船上晃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晃回了京城。   这几天她的心情七上八下,一直不知该怎么平复。她知道自己算是被绑架了,被张家派来的人绑回了京城。   可她猜不透的是,那些人对自己的态度究竟是什么。   回想法净寺里张老太太那凶神恶煞的表情,余嫣只觉从头凉到脚,心知落在她手里只怕没有好下场。   可单看那两个丫鬟对自己的态度,又觉得事情不至于糟糕成那样。   她们一口一个小姐地叫着自己,每日里都将她照顾得极为妥帖,不仅饮食起居一用开销皆是最好的,连给她手臂上的烫伤涂药也是小心翼翼。   船上甚至还有个女大夫,专门照看她的身子,从船工到侍候的人皆是女子,连一个男子都未见着。   这般小心翼翼,看起来不像张老太太派来的人。那两个丫鬟也说是张相派她们过来接她回去的。   所以这个张相对自己的态度又是什么呢?   余嫣一路忐忑跟着张家的人到了京城,回到了这个她四年前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   不同的是她这次回来却跟萧景澄无关。一想到他在火场里生死不明,余嫣的心就被揪了起来。   还有关关,也不知道那个妇人有没有把他带出火场。   余嫣这一路也曾跟丫鬟们打听过,可她们两个一问三不知,甚至连客栈起火的事情都不清楚。   她们只叫她宽心,说回了京城到了张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余嫣却觉得自己仿佛要进一个虎狼窟,未知的前程等着自己,叫她寝食难安。   好容易熬到京城到了张家,余嫣什么人都还未见着,就被那两个丫鬟领进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这院子大约在张家最幽静的地方,一路走来皆未碰到人,院子里自有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在忙碌,见到她们来也只是停下来行礼而已。   余嫣被领着进了内室,先是沐浴再是更衣,待收拾好了之后才听到外头77ZL堂屋有动静。   待她走过去一看见到堂屋里站着的一人时,不由惊叫出声:“爹……”   -   余承泽听到女儿的声音身子一颤,慢慢地转过头来。在看清当真是女儿后,不由老泪纵横。   余嫣也是瞬间流下泪来,不置信地站在那里,一时间竟不敢上前相认。   她与父亲已有快五年没见,这五年父亲变了许多,苍老得她都快认不出来了。若非那熟悉的身形还有那双永远有神的眼睛,余嫣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白发苍苍的男人,竟是自己的父亲。   与父亲相比,她受的那些苦真是微不足道。   两父女对望了片刻,余嫣正准备上前同父亲说话,一抬头这才注意到堂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一身黛蓝色长衫,看起来颇有城府的样子。虽已上了年纪身子骨却十分硬朗,尤其那双眼睛格外有神,只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眼,就叫余嫣不寒而栗。   她大约能猜到这人是谁,于是停下了脚步不敢上前一步。   倒是那人起初严肃,见她面露惊惧之色后反倒露出一丝笑来,招手示意她过去。   余嫣只觉得这人气场强大,与萧景澄有相似之处。可不同的是这人心思显然更为深沉,那一双盛满了笑意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心机。   这种感觉是萧景澄身上没有的。他从不算计自己,哪怕要她也要得光明正大。可面前这个老者令余嫣产生了一种不安和忐忑,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听那人道:“阿嫣,你许久不见你父亲,为何不上前来叙叙旧?”   余承泽听到他这话后也像是反应过来,赶紧冲余嫣伸出手来:“阿嫣快过来,叫爹好好看看。”   余嫣犹豫了一瞬,虽然害怕那个老者,到底还是抵不过对父亲的思念,于是慢慢走上前去,走到了父亲跟前。   那老者见状便道:“你们父女久别重逢定是有话要说,我便先走了。你们慢慢说,想要什么吩咐下人便是。”   余承泽便冲那人拱了拱手:“多谢张相。”   余嫣也从父亲的话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刚刚那个老者便是张皇后的父亲宰相张大人。难怪他会有那样凌厉又精明的眼神。   这可不是个普通人,当年英宗能顺利夺得储位,张相和他手下的势力功不可没。余嫣曾听闻张相虽是文臣,却与当时负责京都安防的武将陈将军交好。也正是因为他俩的出手,明帝才不得不立二皇子为太子。   陈将军早几年已过世,如今的陈家后继无人已是一天不如一天。但张家却因为出了张皇后这么一位人物,反倒愈发烈火着锦。   加之张相在朝内党羽甚多,他们张家在大齐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难怪英宗要培养萧景澄做自己的左膀右臂,若是没了萧景澄,只怕这大齐便要改姓张了。   余嫣看着张相离开,待人走后她也不急着开口,只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父亲。余承泽也不77ZL知怎么回事,被女儿看了片刻后竟有些不安,默默地低下头去抬手轻咳两声,这才关心地道:“阿嫣,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我过得很好,父亲不必担心我。”   “当真?”   余嫣看着父亲满脸不信的样子,点头道:“我真的过得很好。”   起初跟了萧景澄,虽说没名没份,可平心而论他待自己不错。除了床笫间的事情要得狠了点外,他并没有苛待过自己。   甚至她偷偷跑去见贺庆舟,他也不曾责罚自己,还请皇上除了自己的奴籍,甚至要封她做侧妃。   仔细想起来他们之间或许还是她欠他更多些。   后来她逃离了京城碰上了韩星云,又过了几年安定的日子。每日在医馆忙碌还要照顾孩子,实在没时间伤春悲秋。若不是出了眼下的意外,她应该会跟着韩星云他们过一世吧。   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她有钱也有孩子,唯一的遗憾便是见不到父亲。   可如今她见到了父亲,心里却愈发不好受。看着父亲受了这么多罪她心里难受,想到如今见不到关关她愈发心痛。   余嫣的眼泪便这般掉了下来,但她不敢哭得太凶,抬手抹了泪后便小声问父亲:“爹,您为何会在这里,你不是去了崖州吗?”   余承泽却道:“我早已不在崖州。早几年有人过来下了调令,将我送去了房县,我便一直在那边过活。直到近日才回到京城。”   “您这次回京是皇上的旨意,他免了您的罪?”   余承泽一听她问这个,立时露出尴尬的神情,只敷衍道:“不不,我还是得回房县去,待见了你之后我便要回去了。”   余嫣并不痴傻,起初还有些震惊,这会儿已渐渐冷静下来。她想起这是在张相的府里,便忍不住猜测道:“所以是张相把您悄悄接来京城,让我们父女相见?”   “是,是张相的意思。”   “可您不能私自回京,他这是……”   余承泽伸手按在嘴上,示意她别再往下说:“我自然知道这不成,可我真的想见你一面。爹这几年一直记挂着你,生怕你过得不好。如今看到你过得很好,又能认祖归宗,心里便再没什么牵挂。哪怕叫我一世老死在房县,我也无怨无悔。”   余嫣听得直皱眉:“爹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认祖归宗?”   “自然是指你回张家这个事情。”   “我是爹的女儿,我娘姓郑,我与张家又有什么关系?”   余嫣莫名心跳得厉害,总觉得会听到什么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果然她爹看了她一眼,悠悠叹了口气,这才吐出一句:“其实你非你娘亲生,这你应该早就想到了吧?”   余嫣自然摇头:“怎么会,我当然是娘的女儿了。”   “你若是她的女儿,她又怎么会对你这般冷淡。你自小我就问我为何娘不喜欢你,我只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不,我没有猜到,我也不信你说的。”   “我该信我说77ZL的。你想想你与你娘长得并不像,而你又不像我,这是为何?自然是因为你长得像你的亲生母亲。而你的母亲不是别人,正是张相的小女儿。她的闺名叫婉婉。你与你娘生得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我给你取名叫阿嫣,皆是半边有女的字。”   余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我娘人呢,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   “你娘当初从宫里逃出来时身子便不大好了,宫里有人想要害她,没法子她只能逃出来。后来便遇上了我。我救了她,她感念我的恩情便将自己给了我,后来也就有了你。”   余承泽对这一段往事说得并不细致,只因他也觉得难以启齿。虽他与婉婉真心相爱,但毕竟那时已娶了郑氏。但郑氏无法生育,所以他们的感情一直也是淡淡的。   后来他便有了婉婉,郑氏也很快知道了她的存在。在得知婉婉怀孕后郑氏并未哭闹,反倒主动提出将婉婉接去了家中。   那是余承泽最欢喜的日子,他一直以为待婉婉生下孩子后便能与她和孩子永远在一起。   没成想她身子太弱,竟在生产当日难产而亡,只留了余嫣这个孩子给自己。   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婉婉就是因为生产才没的,可当他同张相说起这件事情时,对方却斩钉截铁说是郑氏动的手脚。   “你当她真会接待婉婉?她不过是要她肚子里的孩子罢了。有了这个孩子她便能在余家继续待下去,不必被休了归家。你且想想她要真心想与你纳妾,早些年为何不做,她房里难道一个看得过眼的丫头都没有?”   余承泽却不愿将郑氏想得那般坏,反正她人已是没了,这事情便永远只能是个谜了。他如今只盼着余嫣能好好的,余下的已再无精力去想。   余嫣却被父亲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也不愿意去细想。她不是郑氏的女儿,而是张相家的人,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她如何接受得了?   于是她换了个话题道:“父亲,当年你的案子究竟怎么回事儿?你既说我是张相的孙女,那他可否为你重查旧案洗清冤屈?”   余承泽却摇着头苦笑:“傻孩子,这案子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如何翻得了。”   “可你是被冤枉的……”   “谁说我是冤枉的。”   余承泽说起这个事情,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没有人冤枉我,那些金箔是我收的。早知道最后会被无赖缠上被迫收受贿赂,我当年便不该这般两袖清风。”   从前的余承泽确实有几分文人的傲骨,所以这些年即将家中并不富裕,也从未想过收一文不属于自己的钱。   可余嫣的身世不知为何被人知道了,那人便来寻自己,以他的前程相要挟要他付大笔的封口银子。   余承泽也知道婉婉是宫中逃奴,若叫人知道他纳了一个逃奴为妾,还与她有了个孩子,必定要丢官革职。   所以不管那人要多少银子77ZL他都只能咬牙拿出来,到后来实在无钱可给,所以才会在自己经手的一桩案子里动了手脚,收了旁人的贿银。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事儿竟会捅到郕王殿下跟前去,最后落得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余承泽每每想到此事便后悔不已,却也为时已晚。 第66章 结亲 张家要同王爷结亲。   余嫣在屋里与父亲谈了许久, 一直谈到日落时分两人才停了下来。   一时间屋子里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许的尴尬。   余嫣只觉得自己今日受到的刺激,比那日被顺天府抓到牢里说她杀了唐庆还要来得大。   从前她一直坚信的一些东西, 在今日皆是被人捅破了。   原来她真的是不娘的女儿,难怪娘从来就不喜欢自己, 不会对她笑, 更不会令她在怀里撒娇。或许她每每看到自己便会想起那个叫婉婉的女子。   那女子夺了她夫君的心, 又生下了他们的孩子,哪怕死了多年丈夫依旧对她念念不忘。   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能忍受得了这么个。   而若非郑氏自己无法生育,只怕她都不能在余家活下来。她是郑氏阻止丈夫纳妾的一个筹码, 而父亲因为对婉婉的情意,竟也真这么多年未再纳过旁的女人。   也不知是该说他痴情好,还是无情来得更好。   他对婉婉是有情,但对郑氏又无情了些,这世间的事情总是没办法两全,一如她自己的处境。她甚至想起了当初在法净寺时张老太太看自己的恶毒眼神,不必问也知道她的祖母必定不会是张老太太。   非但不是,还很有可能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所以才会令正妻这般咬牙切齿痛恨了那么多年。   活了十几年, 当了这么久的余家大小姐,到今日余嫣才知道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梦境一场。   更叫她无法相信的是, 当初的金箔案竟是确有其事。父亲为了保守她身世的秘密,不得已贪/污了钱财, 这才东窗事发锒铛入狱。   人总是这般陷入两难的境地, 为了守住一个秘密,就要去做更冒险的事情。而报应也总是如影随形,且是灭顶之灾。   如果只是私纳宫女, 或许只要革职查办即可,远不会抄家流放,更不会没入贱籍。   余嫣想起自己为父亲的案子与萧景澄起的争执,便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原来,他竟是对的。   不过她往后也不会再见他了吧。也不知那日火场他有没有逃出来,她虽刚回京城但并未听说郕王殿下遇险之事,这般说来他应是安全无虞的。   他活着就好,只要他和关关都好好地活着,她便心满意足了。   余嫣与父亲谈完后累到了极致,连晚饭都没用便上床歇息去了。这屋里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她这一举动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张相的耳朵里。   -   张家正院内,张相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踏进老妻的屋里,为的便是与她谈余嫣的事情。   张老太太虽心里气得要命77ZL,可想起小儿子的叮嘱还是强迫自己堆起笑来去迎丈夫,一见着他便假装关切地问道:“那丫头还好吧?”   张相没好气白她一眼:“只要你不害她,她便坏不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又如何会害她。她如今既是张家人,我自然会好好待她。”   张相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狐疑地打量着老妻,蹙眉道:“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别当我不知道。”   “我能卖什么药。我实话跟你说,我是不喜欢那个姓余的女子,换了你若是我的话也不会喜欢她。你叫我欢欢喜喜与她亲热自然是不行的。但她既是入了张家的门,我也不会亏待她,毕竟一荣俱荣,这个道理我懂。她若在张府出点什么事,传出去张家的名声也不好听。”   张相听她这么说倒是松了口气。   她能想明白这个道理最好。他也不指望她待余嫣如何亲厚,只求她不要整日里使绊子就行了。阿嫣毕竟是个女子,往后总是要嫁人的,待她出嫁后老妻便也管不着她了,他也就能放心了。   张老太太听他说起余嫣嫁人的事情,面上表情一哂,便想起了小儿子给自己出的那个主意,于是旁敲侧击道:“那老爷可想好给她配个什么人家?她这年纪也不小了,怕是有二十了吧。”   张相点点头:“确实有二十了,所以我才来找你商量,给她配个什么样的人家好些。是嫁去外地好,还是留在京城给人续弦好?”   余嫣虽是他的女儿,但到底年纪大了,且又是生养过的。张相也知无法将她当作黄花闺女嫁出去,所以打算对外宣称这个孙女乃是他收养的,早些年嫁到外地,后来丈夫亡故她这才归家来。   虽说寡妇难嫁些,但如果是他的孙女倒也不是太难。京城里大把想与他结交的官员,必然会有人抢着要与他结亲。   更何况凭余嫣的品貌,别说她只是嫁过人,便是嫁过十个八个男人,也多的是人要。   张老太太看到他这副自信的样子便来气,耐着性子道:“虽说她是你的孙女不愁嫁,可你也想她嫁得好些吧。有些人家为了与我们家攀亲事,自然是一口答应。可你想想她一旦嫁过去就是人家的人了,别人看她是个寡妇,只怕心里也会膈应。到时你也不能日日替她撑腰,她吃了暗亏你又有什么办法?”   张相一听有点道理,于是又道:“那便不嫁了,留在府里我养她一世便好。”   “瞧你这话说的,女人哪有不嫁人的,便是你乐意养她一辈子,她自己又怎么想。难不成就在这家里孤单过一辈子?”   “那你说怎么办?”   张老太太自然不会立马就提小儿子的计策,见丈夫有些不悦了,便笑着转了个话题:“还是先叫她在家待一阵子再说。姐妹间也先处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这事儿也急不得。我是怕你匆匆给她定下个人家,反倒害了她77ZL一辈子。”   张相虽觉得老妻态度有些奇怪,但也承认她说得有道理。此事得从长计议,他们家女儿家的婚事尤其是小心行事,每一桩都与他在朝堂的关系悉悉相关,万万马虎不得。   想到这里他便提醒老妻道:“家里几个姑娘家也都到年龄说亲了,你得留意着些,尤其是老大家的婷儿,我是有心叫她嫁个好人家的,你最近叫她规矩些,过些日子我自有安排。”   张老太太一听自己的孙女要嫁人,立马紧张道:“你这是看中哪家了,要把婷儿嫁过去?”   张相也不打算瞒她,直接告诉了她自己的想法。   张老太太听得吃惊不小:“什么,你说要把婷儿嫁给郕王,这、这怎么行?”   “如何不行,你当萧晟还靠得住?别说等他当了皇帝给咱们好处,他不闯祸连累咱们便是谢天谢地了。你叫兴修最近离他远些,别再与他有所牵连。听说圣上对三皇子颇为不满,咱们要早做打算。”   “那也不能嫁给郕王啊,他如何能与我们结亲家?”   “能不能便看怎么个操作法,哪有永远的敌人,只要我与郕王利益一致,他便会同我们结亲。”   张老太太听得两眼发晕。   她虽也有把余嫣嫁给郕王的意思,但可从未想过令她做正妃。凭她的身份做个侧妃已是顶天,实在不行当个妾氏也行。   反正身份高低与她何干,只要余嫣成了郕王的人能给张家带来好处就行了。   可婷儿不一样,那可是她的嫡亲孙女,若是郕王要叫她的孙女做侧妃甚至做妾,那可如何是好?   “老爷,你不会要让婷儿去做侧妃吧?”   张相却毫不在意:“做个侧妃难道就能委屈婷儿了?也不想想郕王是什么身份,有的是人家想把自己的女儿送给他,哪怕只是做个妾氏。”   张老太太越听越心惊,赶紧打断了丈夫的话:“若真是做妾氏,那还不如让余嫣去做算了。”   “你这是什么话,凭什么婷儿做不得她就能做得,你这是又要欺负她?”   张老太太见他动怒赶紧安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你有所不知。”   说着她凑近一些,将余嫣曾是萧景澄外室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事儿张相也是知道的,他既能查到余嫣是自己的孙女,自然也知道她的过往。   “那又如何,她从前是没办法,如今她是我的孙女,如何能与人做妾。”   张老太太见他如此厚此薄彼心里呕得要吐血,面上却还得哄着:“如今她既是张家的人自然是不能做妾,那便做个侧妃也好。老爷想想是将她随便许一个人家好,还是让她去郕王府更好?她本就是跟了郕王的人,再怎么说过往的情意总在,这世上除了郕王外哪个男人不介意她被人破过身子一事?老爷也是男人,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相一听这话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心里还是不痛快。   于是张老太太77ZL又提起了法净寺里发生的事情:“……老爷当时不在场,是没看见郕王对这余嫣有多上心。我不过留她说几句话罢了,郕王便带着护卫闯了进来,那护在怀里的样子就别提了。想想也是,她是那样的身份,从前还进过顺天府,王爷都不计较还将她养在别苑里,可见是有多喜欢了。如今咱们把人送回去,郕王必定欢喜,一来也算给她寻个好归宿,二来于我张家也有利,岂非一举两得?”   张相原本还有点不愿意,但被老妻这般一分析倒也想通了几分。   只是如今有一件事情却颇叫他头痛:“别的都好办,王爷如今人在哪里才是关键。你那一场火差点把王爷给烧死,若叫他知道这火是你放的,只怕头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张老太太一听,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   大漠小城黄沙滚滚,一队铁骑在沙地上驰骋而过,扬起一片烟尘。   几间零星的小屋扎堆而建,是这方圆几十里荒漠中唯一的村落。快马冲进村落的时候惊到了正在劳作的农户,吓得人纷纷逃回屋内锁起门来。   为首的铁骑将马勒停在一间破屋前,跳下来二话不说一脚便踹开了门板,力道之大连整个房子都显得摇摇欲坠。   屋门洞开露出里面的光景来,只个几个男男女女搂在一处,皆是吓得瑟瑟发抖。除了两个大人外,余下的皆是孩童,最大的也不过十几岁。   他们全都缩在角落里,被一个妇人护在怀中。那妇人已是泪流满面,绝望地喊了自家男人一声:“老爷……”   一个蓄了须的中年男人长叹一声,像是被人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慢慢地从角落里站了起来,不甘心却又无奈地摇头:“我早就知道,我是逃不出王爷的手掌心的。”   说罢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门口,看了眼踹门的那一位,露出一脸苦笑。刚开口问了一句“王爷呢”,便见面前的十几个铁骑迅速向两边排开,从中间走出一个身姿挺拔负手而立的男人。   男人只微微扫了那中年男子一眼,便叫后者不由自主跪了下来。   “耿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中年男子默默垂下头去,颤声道:“下官见过郕王殿下。”   萧景澄扫了眼屋内的众人,清点人数不差后便吩咐严循将人悉数扣上:“务必好好对待耿大人的家属,不可令他们有任何闪失。”   这话说得轻巧,却叫川陕总督耿鸿信惊出一身冷汗。他回头看了眼妻儿,终是落下泪来。   逃了这么久,都躲到这满地风沙的地方来了,可还是没能逃出郕王殿下和他的皇城司十二铁骑。早知道还不如乖乖束手就擒得好。   果然官场的传言不假,一旦被郕王殿下盯上,哪怕你逃到天边也会被抓回来。   一干人等哭哭啼啼被押上了囚车,连同耿鸿信一起,挤在那小而漏风的囚车中。一个才十来岁的少年问道:“爹,我们77ZL这是要去哪儿,又要换地方了吗?”   耿鸿信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喃喃道:“还能去哪,去京城啊。”   去了京城这一世就完了。   -   傍晚时分严循将耿鸿信一家安顿好后,便来向萧景澄复命。   他们此刻住在甘陕小城的某家驿站之中,屋子颇为简陋,但王爷似乎不以为然,拿起手边的一碗粗茶饮了两口。   “人都安置好了?”   “回王爷的话,屋里屋外皆有人看守,绝不会有问题。这个耿鸿信也算是能跑,居然一路跑到这个破地方来了。多亏王爷英明一早就查到了他的踪迹,否则还真要叫他逃之夭夭了。”   萧景澄不理会他的溜须拍马,指了指自己的后背道:“你过来替我上点药。”   严循一听这个又头疼起来。   王爷背上的伤已快有一个月了,每日都得他帮着上药。他是个粗人,粗手粗脚的总是弄不好。偏偏王爷又不许他找人帮忙。   他一面拿出药膏一面看萧景澄宽衣,再次提议道:“王爷,不如还是找个丫鬟过来更好。女子做事细致些,属下实在笨手笨脚……”   “知道笨就少说两句。”   萧景澄一下脱掉外衣露出后背一大片的烧伤痕迹。虽然已过了快有一个月,严循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抽凉气。   当日王爷冲进火场去救余姑娘,最后被他救出来的时候不仅头上破了个口子,后背更是被烧伤了一大片。   但这不是最让他害怕的,最叫他不安的是他只在火场里找到了王爷,却没有找到余姑娘。   那客栈被烧塌后他曾带人找了三天三夜,别说是人的尸体,就是耗子的尸体他都一一找了出来。可不管他怎么找就是找不到余姑娘。   她就这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地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严循一想到这个便心头发凉。   正愣怔着就听萧景澄沉声道:“做什么,还不快一点。”   “是王爷。”   严循应了一声走上前去,尽量不去找这些糟心事,只认真替萧景澄的后背涂抹伤药。   幸好过了这么久王爷的伤已近乎痊愈,不再像刚开始那般恐怖狰狞。上药的时候他怎么粗手粗脚,也不会令王爷疼出一身冷汗。   严循自己以前也曾烧伤过,只那一小片就疼得他好些日子坐立难安,更何况是王爷后背那么一大片。但他似乎浑然不觉,这些天来为了抓捕川陕总督耿鸿信几乎不眠不休,连严循和底下的十二铁骑都有些受不了了,王爷却跟铁打的似的。   严循轻叹一声上完了药,又忍不住旧事重提:“王爷,当日火场里发生了什么,您可还记得?”   “这问题你已问过多遍,为何还问?”   “是是,属下只是好奇,王爷还记得救出了什么人吗?”   “记不得了。”   萧景澄淡淡回了他一句,沉思片刻后又道,“大约便是莫大夫和韩大夫一家人吧。”   严循内心无力抚额,果然王爷还是没记起来。于是他又提醒道77ZL:“那那个孩子呢,王爷可还记得?”   “孩子?”萧景澄努力回忆一番,眼前出现了一张忙着吃糖的小圆脸,“记得,大概是莫大夫和韩大夫的孩子吧。他们如今如何,可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们已打消了去别处开医馆的念头,带着孩子又回了镇子上。王爷哪日有空咱们不妨再去看看他们?毕竟他们治好了王爷的眼睛。”   “不必,你替我多送些银两便是,就说我公务繁忙走不开。”   严循彻底没办法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王爷被砸了一下脑袋就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什么都记得,偏偏把最重要的人给忘了。是因为余姑娘在他心里太过重要的缘故吗?   这一个月来他想尽办法提醒王爷,想令他记起余嫣这个人来。可王爷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不管他如何提醒皆是无用。   偏偏余姑娘如今下落不明,严循也不敢直接点破此事。万一王爷真记起了又寻不到余姑娘,只怕是要发疯。   唯今之计只有忙派人寻到余姑娘的下落,再做打算了。   -   耿鸿信既已被抓,接下来便是一路赶路往京城而去了。   萧景澄自是不会顾忌耿家大大小小的人,只命人快马加鞭将他们悉数送回了京城,押送进了皇城司,随后便是慢慢审问清楚。   那些个家眷知道的不会多,最多能多耿夫人口中问出些事情来。最需要撬开的还是耿鸿信的嘴。   他虽已被抓但老奸巨猾,要他开口自然不是易事。所以一连几日萧景澄几乎是住在了皇城司,连王府的门都未踏进过。更别提去文懿院了。   那地方自打几年前余嫣逃跑后,他便再也未曾踏入过,连严嬷嬷都被调回了王府,念夏则一早被赐死,所以如今那边主事的人成了忆冬。   严循这趟从外头回来后特意去看了忆冬,把余嫣还活着的消息递给了她。忆冬听了后颇为兴奋,直问他怎么没把人带回来。   “主子如今可好,王爷见着主子不曾生气吧?”   严循一个头两个大,将在关中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了忆冬听,末了提议道:“不如你也回王府来算了,我叫我娘想办法把你调回去。你既是余主子身边侍候的人,王爷见了你说不定会想起些什么。只不过你不可有别的想法,别像当年念夏那样……”   忆冬白他一眼,不悦道:“我如今会有那样的想法,念夏是心气太高不知足。我这几年在这里过得很好,并不想回王府。”   严循一听又急了:“求你了姑奶奶,为了王爷和余主子你便回去一趟吧,顺便带点余主子从前用过的东西回去。你有事没事便戴着簪子镯子什么的,说不定王爷看见了便想起来了。”   忆冬被他缠得没办法最好只得同意,却还不忘加一句:“你可别撺掇我去勾引王爷,最后害得我小命不保。”   “不会不会,王爷对余主子一片情深,下辈子也不会想要纳77ZL你的。”   气得忆冬又给他好几记白眼。   严循安排好这事儿后便又忙耿鸿信的案子去了,一连累了十多天总算把人证物证搜集地差不多了,那天回到王府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个事儿来,便跟着萧景澄进了堂屋。   后者见状便道:“可是有什么事?”   “确实有桩事情,这几日王爷太忙属下没来得及说。这事儿跟张家有关,说起来也颇为荒唐。”   严循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   确实荒唐,张家要同王爷结亲这个事情,可不就像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嘛。   他们向来是三皇子一党的,怎么会突然想到嫁个姑娘进王府来呢?   “听那边的意思,莫说是侧妃就是妾氏也是愿意的。王爷,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打算?”   “强弩之末狗急跳墙。”   “那王爷怎么个想法,张家这般不怀好意,王爷不如回绝了吧。”   萧景澄却撩袍坐下品了口茶,淡淡一笑:“他们既有此好意,我为何要拒绝。” 第67章 投怀送抱 他的手,正揽着她的纤腰。……   严循猜不透自家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也懒得费这个劲儿去猜,没两天他就通过母亲严嬷嬷把忆冬弄回了王府。   忆冬在文懿院待了几年已是舒服惯了,初回王府还有些不习惯。且因念夏的事情她如今对萧景澄是又敬又怕, 根本没有爬/床的心思。   所以她求着严嬷嬷给自己安排了个既清闲又远离正院的活儿,每日里依旧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   严循这段日子也没闲着, 张家那边既是有意与王爷结亲, 自然各大宴请的帖子便流水般地送了过来。严循便每日帮着萧景澄翻看那些帖子, 甚至还要操心王爷出门需穿什么衣服。   这事儿搅得他焦头烂额,他一大老爷们哪里管得了这些。从前王爷不怎么搭理这种事情,就算有余姑娘也能帮着操持。   现在府里一大帮的大老爷们, 谁都对这事没个主意,最后严循没办法只能又去求了忆冬。   忆冬一听说要她去帮萧景澄挑衣服吓一跳,严循便哄她:“你现在去,王爷今日不在府内,你帮着挑出几身来,过几日王爷要参加宴饮,总不能整日里穿一身黑出去吧。”   忆冬倒是笑了:“凭咱王爷的品貌便是一身黑也照样惹人侧目啊。”   “话是这么说,到底是去相看亲事,总要穿得鲜亮些。”   “怎么, 王爷真的要娶妻了?”   “谁知道呢,咱们只管做事便是了。”严循不能与她说得太明白, 只好拿话哄着她,总算把忆冬哄去了正院。   忆冬心里也是忐忑, 王府的正院她从前也没怎么进过, 犹记得头一次被严嬷嬷领着进去见王爷的时候,王爷那脸黑的像是要杀人。那会儿她就被吓掉了半条命。   如今再踏进这地方虽说王爷不在,可那种感觉挥之不去。于是她愈发手脚麻利, 只想快些将王爷的衣裳整理完毕,早些离开这里才是。   可77ZL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忆冬已是动作飞快了,刚整理出了十来套适合王爷出席宴请的外衫来,便听外头响起了说话声。   起先是严循的声音忆冬还没当回事,过了片刻便听到王爷沉肃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屋来,吓得忆冬连路都不会走了,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   这个严循可是要把自己给害死了。   -   门外严循也是出了一脑门的汗,他也没想到今日萧景澄这么早便回来了。   他料着忆冬这会儿人还未走,生怕被萧景澄撞见,所以拼命想拦着。   但王爷岂是他能拦着的,萧景澄走到门口不待他把话说完便推开了房门,随即便看到了站在次间手足无措的忆冬,不由皱起了眉。   他回头看一眼严循,那眼里满是不悦的神情,严循心知他误会了赶紧解释:“王爷今日不在家,我只是叫她过来帮忙整一下东西。王爷明日要去赴宴,须得穿得精神些才好。”   说罢故作生气地瞪一眼忆冬:“忙完了吗?”   “是,已经都准备好了。”   “既是好了那便出去吧。”   忆冬如蒙大赦,见萧景澄没有反对立马脚底抹油要开溜,谁知刚走到门口与人擦肩而过,便被人出声叫住。   “你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忆冬吓得脸都白了,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奴、奴婢叫忆冬。”   严循也赶紧道:“王爷您忘了,这是太子妃殿下送过来的,平日里就做些杂事。”   生怕萧景澄翻脸忆冬小命不保,严循无奈只能搬出李氏来。果然萧景澄听了后便点点头,没再计较这个,一挥手便让忆冬下去。   忆冬爬起来就跑,不敢多待一刻。身后萧景澄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若有所思。   严循见状心头一喜,立马道:“王爷看着这丫头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萧景澄抿唇不语,脑海里确实闪过一些模糊的影子。   这丫头他记得,是母亲当时派来侍候他的,本是要给他做通房的,但他收了不过是让人做些洒扫之事,当个粗使丫头来用。   他对这女子从来没什么心思,按理说她做了烧火丫头自己也不常会见到。   可不知为何今日见到这小丫头,竟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有一阵子他也常见她,不是偶尔地撞见,倒像是曾在屋子里侍候过一般。   萧景澄望向严循,问了一句:“当初是不是送来了两个?”   “是,王爷好记性。”   “那还有一个呢?”   严循一时语塞,反问道:“王爷不记得了?”   “不记得,是放出府去了还是回杨府去了?”   严循笑得苦涩,果然王爷还是没能想起来。   “两者皆不是,那丫头犯了事,已被王爷赐死了。王爷可想知道她犯了什么事?”   “并不想。”   萧景澄扔下一句转身便回了屋子,一关门将严循挡在了外头了。   严循就知自己这一招还是没起作用,王爷只怕以为那个丫头是想爬床才被赐死的吧。   他算77ZL是看明白了,凡事只要跟余姑娘沾了边,王爷就全忘了个一干二净。   -   第二日宫中有宴饮,张皇后特意摆了个冬日宴,宴请几家命妇和女眷。   同一时间皇上召萧景澄入宫觐见,严循便陪着他去到宫门口。   到了那里时正巧碰上来赴皇后宴席的各家女眷的马车也停在那里,一时间宫门口颇为热闹。   萧景澄便没急着下车,宁愿叫皇帝等着自己,也要先令这些女眷进了宫再说。   严循看出自家王爷的意思来不由暗笑,张皇后这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她应该一早便知道皇上今日要召见王爷,所以特意安排了这出偶遇。   只一眼望去便能知道,这些人大多是张家的人,即便不姓张那也是沾亲带故的。   看来张家是真的急了,贵妃有孕一事已是把他们逼上了梁山。要知道这么些年了因为张皇后跋扈,后宫再无人怀过身孕。   这回贵妃因是戚家的女儿,又有萧景澄这一层关系在,皇后的手才没能伸到那里去,也才有了这个孩子。   如今眼看孩子即将出生,皇后娘娘若不再想办法拉拢人心,将来这太后的位子只怕坐不稳。   所以这一回张家也是豁出去了,只怕说什么也会塞一个姑娘过来的。   只不知王爷心里怎么想的,竟也默许了这件事情,难不成是又有了夺位之心?   可当年王爷可是主动放弃了皇位的啊。   严循想不明白便索性不想了,过了没几天李氏那边又把他叫了去,着人给了他一箱子画轴。   “拿回去叫你家王爷瞧瞧,看可有中意的。”   严循一头雾水带着那一箱子画回去了,他也不敢私自拿出来看,只搁到了萧景澄的书房内,待他晚上回来后才道:“这是太子妃殿下叫属下拿来的,说皆是女子的画像,要王爷自己挑着看。若有中意的便、便……”   萧景澄却懒得看,只扫了一眼书桌上码放整齐的画轴,便随手抽了本书翻看了起来。   严循便道:“王爷好歹看一两眼吧,万一有中意的……”   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王爷娶张家的姑娘为妃,那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女子必定跋扈,往后这府里可就热闹了。   但王爷一点儿翻看的意思都没有,严循没办法只能壮着胆子拿起一幅作势展了开来:“王爷你且看,这可都是姑娘家的肖像,听说那些个想要与王府结亲的姑娘都自个儿画了画像送到了太子妃殿下那里,王爷如今的婚事可是炙手可热啊。”   说罢将那画放到萧景澄面前,却被对方一手推开。   严循并不气恼,转头又打开另一幅:“这个王爷看看如何?属下眼拙看不出姑娘们的好坏,想来太子妃殿下一早就看过了,必定都是美人。王爷不如就挑个最美的吧……”   萧景澄被他烦得不行,举起手中的书册敲了敲他的脑袋:“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多。”   “属下也不想烦王爷,但太子妃殿下既叫属下来77ZL办这个差事,便必定得办好了才是。王爷您便看一眼,看一眼说不定真有中意的,那也是好事啊。”   严循觉得自己简直是强按牛头喝水,又像是青楼时的老鸨拉着客人塞姑娘,可是没办法,不想干也得干。   两人就这样你推我搡地,突然严循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画轴,瞬间哗啦啦掉了一地。   那画轴掉落后便自动散开,露出里面一个个姑娘的脸来。严循只不小心瞥了一眼,便觉有几个确实美若天仙。   尤其是最上面的那一个,那眉眼恍若真人一般,看得严循目光一滞。   这、这女子不仅美,且还十分面熟。严循当即便要伸手去拿那画,不料萧景澄已先他一步出手,将那画轴捞了起来,放到了面前细看。   随即便听他问道:“这是哪家的姑娘?”   严循看着那张和余嫣几乎没有二致的脸,惊得说不出话来。一直到萧景澄又问了一遍他才道:“属下不知,属下这就去查。”   萧景澄没再追问,只拿着那幅画认真地瞧着,脑海里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浮现了出来。   -   严循办事速度极快,第二日就把那画上女子的来历打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甫一得知这女子是张家人时,他也是吓了一跳。   “听说是张相的长子,现任吏部郎中的张大人收养的义女。”   “何时的事情?”   “这事儿说来颇为奇怪,属下去打听的时候,张府的人也是一问三不知。说是这姑娘吧之前一直不住在京城,从前虽说收了做义女,但一直养在关中一带。且还是嫁过人的。”   萧景澄听了眉头一皱,倒是有些不明白母亲什么用意。   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将她的画像夹在一堆未嫁这女的画轴中,难不成她是以为自己的儿子有某方面的癖好吗?   “既是嫁了人为何又来了京城?”   “说是孀居之人在关中过得不大如意,所以才接回张家来了。如今也是跟其他小姐一道养在家中,并不短她什么。”   严循想起那知情人说的原话:“哪里是不短什么,根本是当天仙一样供着,闹得府里其他姑娘都不乐意了,偏偏张相护着谁敢说个不字。”   严循把这话学给了萧景澄听,又猜测道:“听起来倒不像张郎中有多看中这女子,反倒是张相更看重她一些。莫非这是张相的老来女?”   萧景澄便令他再去彻查一番,严循不解:“王爷这是何意,难不成这姑娘……”   萧景澄面前摊开了几幅画,皆是张家的姑娘。有娇俏可人的也有聪慧大气的,一眼望去皆是美人胚子的样子。   但他将那幅画搁到她们中间后,严循便瞧出端倪来了。   “这么一比较确实这姑娘美得不是一丁半点儿。难怪张相这般偏宠她,就算是孙女那也必定喜欢最漂亮的那个嘛。”   但严循更好奇的是这女子怎么会有张跟余嫣一模一样的脸,难不成……   他吓了一跳,后背瞬间沁出77ZL一身汗来。萧景澄见状皱眉道:“怎么,你想到了什么?”   “不不,属下没有想到什么。只是觉得张家把这姑娘也送过来,难不成是要叫王爷娶一个寡妇?”   这些画虽说是太子妃拿来给王爷的,但也都是各家悄悄着了画了画像塞给太子妃的。严循又想到太子妃必定已看过这些画,那这幅和余嫣一样的画像为何还会夹在其中?   是太子妃没有认出来,还是她知道了什么故意为之?   严循一时想得头大,就听萧景澄淡笑道:“娶个寡妇也没什么不好的。”   “王爷真这么想?”   萧景澄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你是觉得本王贪恋美色?”   “不不,王爷必定是有别的原因,可是觉得这姑娘面善?”   又或者是记起余姑娘来了?   结果萧景澄一开口就打破了他的幻想:“一个义女,又是孀居之人,与张家的牵扯最小,将来动起手来顾虑也小些。且你不是说张相偏爱她,既如此我娶一个他偏爱的人,想来他也会满意吧。”   “王爷的意思的要娶她做正妃?”   萧景澄扫他一眼,一副多此一问的表情,吓得严循下巴都要掉了:“可、可她毕竟是个寡妇,只怕太子妃不会同意。”   萧景澄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又展开那女子的画像看了两眼,转头问严循:“可知她叫什么名字?”   “这……属下还未打听过。”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张家前两天送了帖子过来,说是张相做七十整寿,想请王爷过去喝酒。”   萧景澄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将那画轴往严循怀里一塞:“好,那便上门讨口酒喝。”   -   余嫣自从进了张家的宅子后便再也没出过门,每日都关在屋子里不是习字便是作画。   她想叫自己安下心来,不再去想萧景澄。   可不想他还能做到,不想关关却怎么也做不到。她每日闭上眼睛便会想到那孩子的一颦一笑,总觉得那三年过得就如在梦里一般。   刚开始的几日她甚至想过偷偷逃出去,靠自己的一双脚走回关中去。可转念一想她连韩星云他们要去哪里都不清楚,自己不见了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寻她,就这般找过去山长水远,只怕把命丢了都未必能寻到孩子。   她现在只盼着孩子有被送到韩星云手里,那样的话或许她会将关关交给萧景澄。   如果真是这样对了他们母子是否就可在京城相聚了?   便是靠着这个信念,余嫣才能在这座如坟墓一般的宅子里熬上一个月,熬到人都憔悴了,也没有想过做傻事。   她说什么也要再见关关一面,哪怕是死也要知道孩子过得很好,才能安心地走。   所以她每日还会抄经,既是磨练心志也是为孩子积德,盼着有朝一日能走出这宅子的大门。   听侍候她的其中一个丫头说,张相似乎有意将她嫁人。若是那样的话她是否就可以走出这扇房门了?   可他们会将自己嫁给个什77ZL么样的人呢?   余嫣心中升起一股不安,那日写字的时候心绪便很是不宁,一直到晚间张老太太派人把她叫过去,她便隐隐察觉到有事要发生了。   到了那里一看今日果然热闹,不仅是她几房的孙女辈的小姐们都来了,坐了满满一屋子。   要说张家也算是人丁兴旺,张老太太自己就生了好几个儿子,妾氏们也多有所出,所以如今光是未出嫁的孙女便有七八个。   余嫣是其中最为上不得台面的一个。   至少张老太太是这般认为的。她看着余嫣走进来时那满室生辉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那个贱婢真是天生狐媚样,所以她生的女儿是那样生的孙女更是这样。这满屋子的姑娘哪一个不比余嫣打扮得更为出挑华贵,可偏生她气质容貌出众,只往那儿一站就把那些个孙女全都比了下去。   就她这狐媚样子,就算送去给郕王做妾,他日也会搅得王府不得安宁。   想到这里张老太太也是头疼。   原先她不过是想将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去,顺便拉拢一下郕王,送个野种过去做妾便可以了。没成想老爷竟是一门心思要攀这门亲事,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听他的意思最好便是婷儿做正妃余嫣做侧妃,这叫张老太太如何能忍。   婷儿那般规矩的姑娘如何跟余嫣这种狐狸精比。她可是给人当过外室的,那床上的手段必定了得。只怕郕王早已被她侍候得服服帖帖,到时候婷儿岂不是夜夜都要坐冷板凳。   张老太太烦躁不已,唯今之计也只有抓紧时间多多敲打余嫣,令她明白自己的身份。   今日把她叫过来便是想给她个下马威,所以用饭的时候她都没令余嫣坐下,只叫她站在一旁侍候着,且专门便让她侍候婷儿的饮食。   话里话外则不住地挤兑她:“你从前小门小户出来的,不知这大户人家吃饭的规矩多。今日便先学一学,省得来日到了别处丢人现眼。”   余嫣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也不去看其他小姐的满面讥讽,只管站在一边当自己不存在。   她这样子又激起了张老太太的不满,偏偏明日老爷也想安排余嫣见一见萧景澄,以至于她现在都不能命人打她的脸。   打了她的脸便是打了张家的脸,明日还如何见人。   思来想去最后也不过叫嬷嬷下手,狠狠地拧了余嫣的胳膊几下,只把她疼得眼泪直流,这才心满意足地警告她:“我告诉你,明日别想耍什么花招。收起你那副贱人模样,若叫我知道你不老实,我便要你好看。”   余嫣水米未进,带着满身的青紫回了自己的屋子,心里却并不觉得难过,反而对明日的大寿期待了几分。   她方才无意间听到张婷在与人咬耳朵,似乎明日郕王殿下也要来。   若此事是真的,那明日便是她最好的机会。她说什么也要想办法见萧景澄一面,至少要叫她知道关关眼下如何77ZL是否安全,是否已随他来了京城。   因为这事余嫣一夜未睡,第二日早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只是到了花厅她也是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去到前厅见萧景澄才是。   虽说张家有意与郕王府结亲,可也没有大剌剌把人往后院领的道理。而她既是寡妇的身份,更没有随便乱走的自由。   从头到尾张老太太都命人紧跟着自己,寸步不离。   余嫣在花厅待了许久,本以为今日必是不能如愿了。结果用过宴席后张老太太便领着姑娘们去了园子里赏花。   这园子连接前后两院,只消穿过园子便能到前厅。余嫣看张老太太那架势显然是悄悄地将她们都往前院领,心里不由又升起了一丝期盼。   她跟着人群走在最后面,即将跨过一道月亮门的时候突然身边一个粉衣女子热络地挽上了她的手,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   “那边的花儿开得更艳,不如我们去那儿吧。”   边说边要将她往旁边拽。   余嫣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必定是张老太太的主意,不愿意令她到前院去见人。   可余嫣此刻满心都是萧景澄,这是她今日唯一的机会,她盼着能见一他,问一声关关是否安好,也想看看他是否安好。   于是她一把推开了那女子的手,快走了几步。   那些姑娘太太的脚程都不及她快,一个个反倒落在了她的后面。余嫣埋头往前走,也未留意到前方正有几个男子朝这边走来,竟是一头扎进了某人怀里。   余嫣一惊下意识抬头,心猛地一跳。   萧景澄便站在她面前,一身绛色的圆领织金袍,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发清朗俊逸出尘脱俗。   而他的手,正揽着她的纤腰。 第68章 赐婚 王爷说要迎娶她做正妃。   郕王的突然出现吓了在场众人一跳, 更叫他们心惊的是余嫣竟是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着实叫人目瞪口呆。   张老太太领着一众女眷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直到听到张相重重的咳了一声, 沉声道:“见着王爷还不行礼。”   于是众人才纷纷跪下行礼。   萧景澄却像是没看见他们,一双眼睛只落在余嫣身上, 搁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用了两分力, 令她与自己贴得更近了些。   离得近了看得便愈发清楚了, 和画上相比真人果然更加出众,美得叫人心惊,且那种熟悉感也强烈了几分, 就像是在梦里见过。   萧景澄不由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竟也有白日做梦的时候。   余嫣也在看他,心情却复杂得多。她一眼看透了这男人对自己有兴趣,可那种兴趣夹杂着浓重的陌生感,仿佛两人先前从未见过,今日不过惊鸿一瞥。   为何他看自己会是这样的眼神?   余嫣设想过好些两人见面时萧景澄会有的态度,或生气或恼怒抑或也会有几分欣喜。可从未想过他会像看一个陌生人那般望着自己,却又情不自禁被她吸引。   他眼里有男人对女人才有的那种渴望77ZL,却不带半丝情意。像是又回到了初见时, 他对自己那种疏离冷漠却又想要占有的欲/望。   余嫣到嘴的“王爷”二字,就被他的这种眼神生生逼得咽了下去。   她便这么怔怔地看着他, 直到张相在旁边提醒她:“阿嫣,还不快见过王爷。”   余嫣这才回过神来, 想要退后两步向他行礼, 萧景澄却依旧搂着她不放,唇角微勾道:“今日的风有点凉。”   说罢朝旁边一伸手,便有人递了件洒金凤纹斗篷来。萧景澄一面抬手示意其他人起身, 一面接过斗篷顺手就给余嫣披在了身上。   张老太太被人扶起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一幕,惊得差点晕过去。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这个该死的余嫣竟是这般不知羞耻,居然主动投怀送抱。   果然是能给男人当外室任人骑任人睡的贱胚子,正经人家的姑娘哪里做得出这种事。   但这还不是叫张老太太最生气的。她眼睁睁看着郕王给余嫣披上了斗篷,随即又问道:“你叫阿嫣?”   “回王爷,那是臣女闺名。”   “好名字。”   萧景澄抬手拍了拍她的胳膊,赞了一声。不料一碰到她的身体余嫣就忍不住蹙眉轻呼了一声。   张老太太如呚大敌,突然想起自己昨日让人狠狠掐了余嫣几记,这会儿怕是就拍在那伤口处了。   她不知余嫣会怎么回答,万一她跟郕王告自己的状……   张老太太忙着胡思乱想,并曾注意到萧景澄已经凑近到了余嫣跟前,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怎么,本王弄痛你了?”   余嫣脸颊飞红下意识咬了下唇,努力控制了情绪这才摇头道:“不、不曾。”   “看来女子当真是水做的。”   余嫣听着他略带调笑的话,感受着那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的脖颈钻进领口,令她想起了两人曾有过的亲密。   余嫣一下子便控制不住地脸红了起来,她惊得挣脱了他的怀抱,退后几步行礼道:“臣女失礼,还望王爷恕罪。”   萧景澄却未降她的罪,反倒意味深长又看她一眼,随即便转身离开。那些本就跟着他的人自然也急急了跟了上去。   张相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她一眼,眼里露出了赞赏的目光。   余嫣却如做了一场荒诞的梦,直到耳边有人不悦地痛骂出声,她才回过神来。   “呸不要脸,居然往殿下怀里钻。”   “谁说不是呢,到底是个寡妇,有过男人就是不一样。”   “只怕从前就是个荡妇,不知羞耻。”   余嫣懒得理会这些人的冷嘲热讽,连张老太太叫她留下的话也未听见,便一个人失魂落魄回了自己的屋子。   张老太太只当她是目中无人,气得浑身发抖,却被儿媳妇死死拉住。   张郎中的夫人劝她道:“娘,她刚得了王爷亲眼,眼下还是不要苛责她为好。万一惹了王爷不快……”   “哼,小贱蹄子,且让她得意几天,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77ZL   来日方长,她非要叫这个余嫣吃点苦头不可。   -   余嫣回房后便将房门一关,不许丫鬟们进来侍候,自己一个人独坐在床前发呆。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月余不见,萧景澄竟成了那个样子。   是因为她先前拒绝和他回京惹了他的不快吗?可在关中的时候他明明不曾生气,且待自己和关关极好。   他甚至不顾安危冲进大火救自己,为何回了京城便像是变了一个人。   还是说他原本便是这样的人?   余嫣突然想起从前在关中时,那几个婆子提起过的萧景澄的往中。   她们说他曾为了个妓子与人争风吃醋,最后打死了一个王孙公子。当时她不曾将这事放在心中,总觉得是以讹传讹。   但今日萧景澄的举动却叫她迷惑了。   她与他同床共枕这么些日子,难道从未看明白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余嫣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的不安又大了一分。   -   那日晚间宴席散场后,张相难得没去妾氏那里,又进了张老太太的正院。   张老太太生了一天的闷气,这会儿见客人终于散了,于是正在屋里打骂下人。   张相进去的时候听见她话里话外骂得难听,又像是意有所指,不由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又做什么,好好的日子这般扫兴,平白给人添晦气。”   张老太太一见他来,立马就将矛头指了过来:“是我给你添晦气吗?明明是你找回来的那个野种添的晦气。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王爷又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舔着脸直接往人怀里送,传出去我们张家的姑娘还有什么脸见人。”   张相却不以为然冷笑一声,坐下道:“那又如何,男人对喜欢的女人从不会计较这些。什么三从四德三贞九烈,不过都是说来哄人的东西罢了。那些他们看不上的不中意的,才会拿这些东西来约束。真碰上喜欢的巴不得温柔解意投怀送抱,那样才有闺房乐趣。”   张老太太想到丈夫平日里对自己的冷淡,又想到他对贱婢的温柔,甚至对那些妾氏通房都比对她和颜悦色得多,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啊,原来这么些年你与我生这么多孩子,心里竟还嫌弃着我。”   “我说的不过实话,太过端着的女人本就不讨男人喜欢。你当男欢女爱是什么,便是坐在那里面对面品茶吗?”   张老太太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无耻的话来,当下气得要跌倒,被丫鬟扶着坐下后连喝了大半盏茶才缓过神来。   然后她便想到了方才丈夫说的那番话。   “你刚刚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王爷真看上那个狐狸精了?”   “你自己不也说王爷本就纳过她做外室,再看上又有何稀奇。”   “那王爷这回是要纳她做妾,还是做侧妃?”   张相一听到这话得意地摸起了胡子:“皆不是。王爷看中了阿嫣,说要迎娶她做正妃。”   “什么,王爷这是疯了吗?”   “我看你才77ZL是疯了,满嘴胡言乱语,不怕传出去招来杀身之祸吗?”   张老太太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一把扑过去揪住丈夫的衣襟:“你把话说清楚,王爷当真说了要娶那个狐狸精做正妃?”   张相恼怒地推开老妻,愤愤道:“什么狐狸精不狐狸精的,我劝你说话注意点,这些日子对阿嫣也好一点。她马上就要当郕王妃,以后的诰命还在你之上,你见了她也得行礼。你若再欺负她,到时候只怕她不会放过你。”   “不成,这绝对不成。”   张老太太原本并不想将孙女嫁给郕王,但眼下一听余嫣居然要做郕王妃,她也顾不得其他急急冲张相道:“老爷你要想想办法啊,若是让余嫣当了正妃,那我们婷儿成什么了。难不成要叫婷儿做小吗?”   张相不屑地白她一眼:“你想多了,王爷压根儿没瞧上婷儿。王爷只要张家一个姑娘,那就是阿嫣。除了她王爷谁也不要,婷儿的婚事你还是别谋出路吧。”   说罢他起身拂袖便走,又去寻了软玉温香的小妾。   张老太太则一个人呆坐在屋内,浑身冷汗直流。   怎么会这样,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王爷居然真的瞧上了那个贱婢,且还要给她这么大的尊荣。   凭什么,她余嫣配吗?   张老太太气得拿起手边的茶盏狠狠地砸向了地上。   这个郕王,莫不是眼瞎了?   萧景澄离开张府的时候借着暮色回头看了眼那阔达的宅院,收回视线的时候不由露出了自嘲的笑来。   今日的他竟被一个小女子搞得有些失态,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那个叫阿嫣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她一出现竟是轻易撩拨起了自己的心弦?   -   第二日萧景澄便进宫去见了英宗。   英宗知他前一日去了张家赴宴,也知张家有意与郕王府结亲,一见着他自然最关心此事。   “怎么,听说你昨日在张相府上相中了一个美人?”   “皇上消息果然灵通,这么快便知道了。”   英宗靠在暖阁的榻上笑得颇为得意。   他既是这大齐的一国之主,又怎么会由得别人爬到自己头上来。更何况他这么做也不过礼尚往来。   张相能在宫里安插自己的人手,时时刻刻盯着他这个皇帝的一举一动,他自然也要“投桃报李”才是。   张家的一举一动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便是他们从外头带了个“义女”回来英宗也是一清二楚。   只是过那是桩小事,底下人查出此女是张相年轻时的一段风流债留下的遗孤后,英宗便没再令人查下去。   所以眼下他听说自己这个向来冷情的侄子看上了那个义女,倒也生出了几分好奇。   “你可知她的来历?张家对外说她是张郎中收养的义女,实则是张相年轻时纳的一个外室留下的孙女。这样的身份哪里配得上你。”   “那皇上觉得张家哪个女子配得上臣?”   英宗一听这话便笑了。也是,77ZL张家那样的人家皆是蛇鼠一窝,哪个姑娘都配不上他萧景澄。   既是如此还不如找个自己看得过眼的,好歹日后闺房之乐时也没那般叫人别扭。   但他也好奇萧景澄究竟看上了对方哪一点:“听说此女颇美,你这是为美色所迷?”   “皇上见谅,臣也不过凡夫俗子。”   “哪里,凭你的品貌多美的女子配你也不过分。不过她毕竟是个寡妇,听说她还生过孩子?”   萧景澄淡定地拿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笑着道:“那样的女人才更懂事,皇上说对不对?”   英宗听后愣了几许,突然抚掌大笑起来,指着萧景澄道:“朕从前倒是小看你了,看不出来你竟也有这样的心思。”   不错不错,对男人来说女子的第一次给了自己固然是好,但那样的女人多半青涩,头几次总叫人兴味索然。   英宗自己后宫里满是这样的女人,想想她们头一回疼得浑身打颤却又不敢反抗不敢叫嚷的样子,着实有些无趣。   那种事情自然是水乳交融更好些,且不说女子少受些罪,就是男子也不至于那般不适。   想到这里英宗起身拍了拍萧景澄的手背,赞道:“还是你想得开,这样颇好颇好。只不过将来清算的时候……”   “她既是义女又初归家,与张家的牵扯自然最小。来日若皇上开恩,便留她一条小命,养在我府中一世也就是了。”   “那是自然,你的王妃朕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不管她是张家女还是李家女,进了你的门那便都是我萧家的人了。朕现在就为你们赐婚,婚事便定在下月可好?时间是否太急,可会委屈了你?”   萧景澄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婚礼,对他来说娶张家女不过是他与皇帝定的一个计策罢了。余嫣本是这计策中的一枚棋子,因自己对她起了点不可言说的心思,才要多思量几分。   但说到底她也就是枚棋子,只消安分守己留在内宅便可,余下的血雨腥风她便不必知道了。   -   余嫣初时并不知萧景澄要娶自己为妃。那一日之后她便被张老太太勒令留在自己的院子里,连房门都不许踏出一步。   许是这样还不能解她心头之恨,她竟又派了个教养嬷嬷来教她规矩。   明面上打着要送她出嫁所以学点京城规矩的借口,实则不过是派个人来折磨她罢了。   那个李嬷嬷比张老太太还要凶相,每日里诸多挑剔,且张嘴闭嘴打着老太太的旗号,叫人挑不出错来。   至于她教的那些个规矩,寻常人根本也学不会。但余嫣学不会就要挨打。   李嬷嬷得了张老太太的授意,自然是怎么折腾怎么来。为免像上回那样掐多了留下青紫的痕迹,她便避开了身上容易叫人发现的地儿,专挑那些隐蔽处下手。   余嫣自然要躲,可她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堆针来,对着余嫣便是又扎又打。   余嫣想逃奈何屋外还有守门的婆子,她双拳难77ZL敌四手,唯有每日与李嬷嬷斗智斗勇,尽量避开她的毒手。有几次甚至令李嬷嬷不小心反倒扎着了自己,气得她恼羞成怒,又不敢对余嫣的脸动手,只能逼着她除了吃饭睡觉便是一刻不停地学规矩。   短短几天余嫣便累得瘦了好几斤,整个人眼见着便憔悴了下去。   偏偏府里还有人看她不顺眼,要来上门找麻烦。那日她正头顶着书册在廊下罚跪,便见府里张郎中家的宝贝女儿张婷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来寻她。   那张婷对着长辈轻声细语,到了余嫣面前却是颐指气使,上来便要扇她嘴巴。   好在李嬷嬷记得张老太太的吩咐,知道余嫣这张脸千万不能出事,于是便拦住张婷赔笑道:“五姑娘怎么来了,这地儿荒僻又污脏,您来了岂不是脏了您的鞋。”   张婷也不想来,但一想到自己嫁不进郕王府,而这个来路不明的贱女人却能当郕王妃,她心里就咽不下这口气。   反正皇上还未赐婚,她就索性任由自己放肆一回,先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女人再说。   她真恨当初她来的时候自己没有先下手为强,要是在那一个月里弄死了她,如今便不必这般气恼了。   郕王殿下是怎样的风光霁月天下无双,又哪里是这个贱婢有福气消受的。   张婷越想越气,恨不得立马毁了面前这张花容月貌的脸孔。   可李嬷嬷说什么都不让她动手:“五姑娘消消气,这样的贱人怎么用得着您动手。您当心弄坏了新做的指甲,别给自个儿伤着了。”   张婷却不肯罢休,说什么都要扇余嫣一巴掌。几个人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就听有婆子过来传话,说张相叫余嫣到前厅去。   张婷一听便愣住了:“什么,祖父找她过去,还是去前厅,这是要做什么?”   婆子小心翼翼回话:“听说是宫里的刘公公来了,说圣上有旨意来。”   张婷一听便知是什么事,当下脸色就变了。她心有不甘地剜了余嫣一眼,眼看她从自己面前走过,气得踢了旁边的花坛一脚,却不小心把脚趾给踢伤了,疼得眼泪直流。   -   余嫣一进到前厅便看到了刘公公,刘公公自然也就看到了她。   只是他一见到余嫣便愣了两下,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这张家姑娘为何这般眼熟,跟他从前在郕王殿下的别苑看到的那个外室简直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儿?那个女子听说是罪臣之女,当时王爷求了皇上除了她身上的贱籍。   那份口喻便是他亲自去宣读的。   可那姑娘明明姓余啊,是大理寺正余承泽的女儿。   而眼下这姑娘却是姓张,是张相的孙女。   刘公公身子一震突然想起了圣旨里这姑娘的名字,甭管她姓什么,她单名一个嫣字确实与当年那个外室一模一样。   难道说余承泽的女儿其实是张相的孙女?   刘公公越想越不对劲,可事到如今圣旨都发了,他又如何敢去多嘴。77ZL万一此事捅出去得罪了郕王,往后他还有好日子过?   他是整天跟在英宗身边的人,最清楚圣上的想法。眼看着三皇子是必定不成器了,贵妃肚子里的又不知男女,即便贵妃生的是皇子,可圣上的身子骨只怕也等不到小皇子长成了。   到时候凭郕王与戚家的关系,凭皇上对郕王的厚爱,他想要权倾朝野不过一句话的事。   想到这里刘公公立马便装什么都不知道,按部就班宣读完赐婚的旨意后,便拱手向张相道喜,顺便将今日出宫前皇上叮嘱他的话告诉张相:“皇上的意思是先叫姑娘准备起来,家中人多口杂恐不利于王妃学规矩,所以王爷特意备了一座别苑供王妃暂住,里面侍候的仆从一应俱全,待两月后大婚后自然会接人迎入王府,张相可莫要拒绝皇上和王爷的一番好意啊。”   这话一出算是把张相所有的后路都给堵死了,他想不答应也不行。   一想到余嫣住在张府内老妻和几个孙女皆是折腾不休,他也懒得再计较什么,便应了刘公公的提议:“如此甚好,那阿嫣便收拾东西先搬去别苑小住一段日子吧。”   余嫣此刻还沉浸在极大的震惊之中,她没想到自己竟会被皇帝赐婚给萧景澄。更意外的是她竟立马便能搬出张府先去别苑暂住。   虽说前路未必坦荡,却比在张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以至于她有些不敢置信,当下便愣怔在那里。   刘公公只当她不愿离家,便上前安慰道:“王妃莫怕,那宅子乃是圣上赐给郕王殿下的别苑,就位于城东。苑内侍候的人多不胜数,定不会叫您委屈了去。”   “那宅子叫什么名字?”   “名叫文懿院,王妃听着可喜欢?”   余嫣还能说什么呢,她逃了四年躲了四年,最后不仅回到了京城,竟还回到了从前那个地方,再一次成了那个男人的屋里人。 第69章 等不及 本王来见自己的王妃,有何不可……   余嫣被赐婚的消息张皇后竟不是头一个知道的。   当贴身宫女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 她还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皇上竟把那个女人赐给了郕王?”   张家与郕王府联姻的事情张皇后一早便知道,也从未反对过。但她没想到最后嫁进郕王府的会是一个素未谋面的贱婢。   那女人什么来头母亲进宫时已同她说得清清楚楚, 她自然极看不上这样人的。当初说好了是她大哥的幺女婷儿进王妃当正妃,这个贱婢不过就当个妾罢了。   没成想皇上不仅赐了婚, 还给了个乡君的封号, 简直是太抬举她了。   偏偏她还不能说什么, 她刚去养心殿探望皇帝想要抱怨两句,话还未出口皇帝倒反向她邀起功来:“朕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给了她封号的,到底是你大哥的女儿, 又是嫁去郕王府,若是身份太低岂非叫人小看了张家。说起来朕还是她的姑父呢。”   张皇后77ZL听到这话一口血差点吐出来,这皇帝也不知是真看重张家还是故意恶心她,居然要当一个贱婢的姑父。   这么说起来她还成了那贱婢的姑母了,实在太叫人恶心。   张皇后当下都懒得跟英宗多说话,随便敷衍了两句便扭头走了。身后英宗盯着她走远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笑来,但很快又冷了下去,眼底满布骇人的阴霾。   他这些年,真是纵得张家愈发无法无天了。   -   余嫣那边倒是进行得颇为顺利, 在接到圣旨的当天萧景澄便派了严循过来,说是帮着护送未来王妃先去别苑小住。   张家人看这个架势皆是被镇住了, 有人便感叹余嫣好命:“向来只有太子纳妃才有这般的待遇,她不过是个王妃居然也有这样的礼遇?”   “那是, 太子妃出嫁前要学的规矩多, 宫里派人来教习也就算了,她这算什么。”   “说不准王爷那日见到她后便叫她迷住了,所以才这般重视。”   这话一出旁人立即射过来好几个白眼, 几个待字闺中的余家小姐皆是满脸不悦。   自己的婚事还没着落,一个寡妇居然飞上枝头当了凤凰。   余嫣与她们都无交情,临走前自然也不会客套寒暄,她不过向张相和张老太太告别,又向张郎中与他夫人道别,便头也不回毫不留恋地走了。   于是乎有些人便又有话要说了。   “看她走的那个迫不及待的样子哦。”   “就是,肯定已经在想法子怎么勾引王爷了。”   “这下子她可得意了,往后还不定怎么趾高气昂呢。”   姑娘太太们气得牙根紧咬,偏偏谁都没法子,眼睁睁看着余嫣离了张家,去奔她的好前程了。   只是她们谁也不会想到,余嫣走出张家大门的那一刻,心里也并不坦然,甚至有几分忐忑。   她又要回到从前那个豢养她的鸟笼里去了。那个笼子大而华美,却并不叫人感到轻松。回想她给萧景澄当外室的那几个月,时时活在担忧中。   如今虽说有皇上的赐婚,可女子一旦嫁人一切不还是捏在丈夫手中。他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她甚至不像别的女子有娘家可以做倚靠,一切唯有靠自己。   可那日的萧景澄令她害怕,也叫她迷茫。   余嫣戴着帷帽由丫鬟扶着上了马车,待驶出张家所在的街道后,她才悄悄掀起帘子来朝外看,便看到严循手持兵器走在车边,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   余嫣本想同他说几句话,奈何张家派了几个丫头跟她同去文懿院,她不方便当着这些人的面同严循说话,只能先按捺住性子一路安静着去到了文懿院。   那地方离张家并不远,马车只行了一会儿便到了。余嫣从张家走的时候张相着人给她备了不少东西,到了地方后又要收拾箱拢又要安排人手,一时间忙碌得她根本抽不出空同严循说上两句话。   最后她也只是见了这宅子里的管事婆子,那婆子并不是从前77ZL的老人,两人互不认得。对方拿她当未来王妃看颇为客气,余嫣也不便多说什么,回屋自行歇息去了。   至于跟她来的几个丫头都暂时住到了耳房里,夜里也依旧轮流上值,同从前在张家并无两样。   只是在余嫣看来,她们跟来与其说是侍候自己,倒更像是在监视自己。   替张家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   严循从张家将人接到文懿院后便回了王府回话。   已是入夜时分,萧景澄今日按时下值,那会儿已是换了常服坐在书房里正翻看底下人送来的密函。   见严循进来他头也不抬,只淡声问道:“人接到了?”   “是王爷,王妃住在文懿院内,有张家派来的丫鬟贴身侍候。咱们派去的婆子家丁也会处理一应杂事。听说明日宫里会派嬷嬷过去。”   萧景澄应了一声,似乎有话要问,到了嘴边却又懒得再说,只冲严循挥了挥手便令他退下。   严循也猜到王爷要问什么,无非就是问未来王妃的事情罢了。只是他也不曾与王妃有过照面,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有件事情他临走前忍不住提议道:“如今那院子里贴身侍候的都是张府的人,咱们要不要安排几个丫鬟过去?”   萧景澄便道:“这事你看着办吧。”   “府里有个叫忆冬的丫头,王爷上次也见过,她从前就是在别苑侍候的,人还算机灵,不如把她派过去?另外我娘从前也在别苑待过一阵子,要不也叫她一起过去?”   萧景澄没有意见,只让他去安排便可。严循便立马出去找严嬷嬷去了。   严嬷嬷一听是让她去文懿院照顾未来王妃,立马就明白了:“王爷这是不放心,要叫我去盯着?”   “那里如今贴身照顾的全是张家的人,自然得安排些咱们的人过去才是。且那地儿说起来……娘你可千万看住底下的人,莫叫乱议论从前的事情才是。”   那地儿从前住着的余主子如今人不知在何处,万一那些下人乱嚼舌根令王妃知道这别苑从前养了个王爷的外室,到时候与王爷闹起来那便不美了。   “这我自然晓得,无须你提醒。不过王爷对未来王妃是个什么意思?听说这姑娘是王爷在张府自个儿相中的,怕天气寒凉还当众拿了斗篷给她披上。这是几个意思,莫非王爷对这姑娘动了真心?”   严循摇头:“没有没有,王爷娶王妃不过是为了牵制张家。不过从这回的事情来看,或许王爷对王妃也不是完全没有情意。”   猜到她一个孀居之人在张府不会有好日子过,便以学规矩为由将她弄出了张家。又特意叫圣上将大婚的日子改在了两月后。   说是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其实他知道无非是王爷不想委屈了未来王妃。   严嬷嬷听了不由松一口气:“不管王爷怎么想,心里能记着王妃便也够了。这成了亲总要和和美美过日子才是,整天跟冤家似的那日子多77ZL没意思。至于从前王爷和余主子的事情,咱们便当不知道吧。”   严循却有苦说不出,心说老娘啊这哪里能当作不知道,即便余主子人不在了,关关那孩子还好好地在关中养着呢。   总不能叫王爷的骨血一辈子流落在外吧。   想到这里严循就盼着戚玉书赶紧从江南回来,好多个人商量商量。   -   严循第二日便安排了忆冬和严嬷嬷回了文懿院。   忆冬在文懿院待久了,一听说能回去自然高兴,但一想到是要去侍候未来的王妃,不免又有些忐忑。   “这未来王妃是张相家的姑娘,会不会不好相与啊?”   严嬷嬷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晃着身子,叮嘱忆冬道:“管住自己的嘴,不该说的话千万别乱说。比如从前住在那里的那一位……”   “我晓得的,嬷嬷放心。”   忆冬缩缩脖子,不敢再多说一句。   结果两人到了文懿院一瞧,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那会儿两人都在正院的堂屋跪着,准备给未来王妃磕头请安,一抬眼看到坐在上首的余嫣时,吓得差点瘫坐在地。   还是严嬷嬷人手经验足,一把架住快要倒下去的忆冬,两人先咚咚地磕了几个头。   余嫣赶紧叫免礼,过来虚扶她们的时候冲严嬷嬷眨了下眼,后者便心领神会恢复如常。   她既是管事嬷嬷,后院自然有一大堆杂事等着她处理,当下也顾不得跟余嫣细聊,请了安后便镇定自若出去办差去了。   倒是忆冬本就是来做贴身丫鬟的,此刻见要侍候人的竟是余嫣,自然寻了个借口将她拉进房内,关紧了门窗与她说起了悄悄话。   “主子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奴婢真以为您、您已经……”   余嫣对当年的事情颇为抱歉,连声追问萧景澄有没有拿她和阿虎等人怎么样。   忆冬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察看外面的情况,见没有人听壁角这才走回来小声道:“主子放心,王爷并未责怪奴才们,倒是王爷找主子找得好苦。听严都知说那段日子王爷简直像疯了一般,整日里不吃也不睡,若非身子比旁人好些只怕早就垮了。再后来王爷便上西北战场去了,只怕也受了不少的伤。”   余嫣听到这话心就像被人揪了一下,对萧景澄便多了几分心疼。   “不过现在好了主子回来了,王爷定是高兴的,且主子还是皇上赐的婚,往后我便跟着主子过好日子了。”   余嫣看着忆冬笑得开心的样子,只觉得是自己蹉跎了她。若是她当年没跑的话,以她跟萧景澄的情意,求个情把忆冬放出去嫁人也不是不行。   结果因为她一走了之,就耽误了忆冬四年。   这一回待她与萧景澄成婚后,定是要想法子给忆冬寻个好人家嫁出去的,也算是全了两人的主仆之情。   忆冬自己倒是不在乎,依旧笑得没心没肺。余嫣暂时也不打算和她说嫁人的事情,只拉着她的手小声道:“你先前从王府过来的,77ZL那我问你王爷这次从外头回来,身边可带着什么人?”   “人,主子是说姑娘吗?那自然没有,王爷出去是办差的,听说这次是为了追捕在逃的前川陕总督。且主子又不是不知道王爷的为人,哪里是那种到处留情的。”   “不,我不是说女子,我是说……”   余嫣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两个字,惊得忆冬捂住了嘴。   “孩、孩子?怎么会呢,王爷怎么会有孩子呢。”   余嫣却想他确实有个孩子,那便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   宫里派的嬷嬷们第二日便到了文懿院。   这两人并未皇后宫中的人,听说从前是侍候先太后的,为人颇为方正端直一丝不苟,却也难通情理。   两人来此处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教导余嫣各方面的规矩。   “王爷纳妃与普通百姓家不同,规矩多仪式也多,主子须得认真记下,到了成婚那日万不可出错。”   “郕王府的规矩也与别处不同,主子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奴婢们会尽心教,也盼主子好生学着,往后进了王府莫要失了规矩。”   余嫣光听两人说话便知这两位嬷嬷是个什么脾气禀性,虽不好说话倒也不像张家的嬷嬷那般会折腾人,一时间反倒松了口气。   只是一听说还有两个月才能成婚,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不急着嫁给萧景澄,可她急着去寻关关。昨儿听忆冬说王爷是一个人从外头回京的,身边什么人也没带。   这么说来关关并未和他在一起。   想到这里余嫣便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时便能见到萧景澄问个清楚。   可她现在被困在文懿院内轻易出不了门,且她还未过门本也不能与王爷相见。接下来的两个月她只得继续熬着。   但她也不愿就这么干坐着,于是悄悄吩咐了忆冬令她去向严循打听。   当初严循陪着萧景澄来关中治眼疾,那日客栈起火萧景澄既回来救她,那严循必然也在场。寻得他或许也能知一二。   忆冬虽不知她寻个孩子做什么,但也是有求必应。只是新来的两个嬷嬷看得严,她轻易出不了园子,无奈只能向严嬷嬷打听严循的下落。   严嬷嬷听了便奇道:“你找阿循做什么?”   忆冬看她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上不住地探询,便知她是误会了,赶紧摇头道:“不不,不是我寻严都知,是主子寻他有事要问。”   严嬷嬷这才松一口气,淡淡道:“既如此他下回来送东西时,我便叫他去给主子请安。”   忆冬听了如蒙大赦,赶紧转身出去了。   严嬷嬷望着她的背影不由皱起了眉。她刚才确实想歪了,生怕自己的儿子与忆冬有点什么。   倒不是她瞧不上忆冬的奴婢身份,只不过她毕竟是太子妃殿下送来的人,王爷眼下还未娶妻自然不会碰她,待往后王妃进府忆冬日日在跟前侍候,保不齐王爷会看上她。   毕竟论容貌忆冬虽比不上余嫣,但在女子堆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这77ZL天下的男人皆是一样,哪个不想享齐人之福。   她前一阵子看儿子与忆冬交往过甚便心有不安,今日又见忆冬主动寻儿子便更是担心,于是那日严循来别苑送东西她便悄悄按下,只叫他在门口把东西放下便将人赶回了王府。   一连两日皆是如此,严循每每到了门口便被母亲拦下,连文懿院的大门都未让他进。   严循也是奇怪,追问缘由严嬷嬷却理直气壮道:“今时不同往日,眼下这里住着的可是将来正儿八经的王府主母,你一王爷身边的护卫岂可整日里出入别苑,传出去于王妃的名声不好听。”   严循一听有点道理,便笑着没再坚持,只从怀里掏出个绸布包来递到母亲手里:“那您帮我把这东西给忆冬吧。前一阵儿她托我上街买的,我一直不得空,这两天刚刚买到手。”   严嬷嬷掂了掂绸布包里的东西,知道大约是女子爱用的小首饰什么的,脸不由沉了下来:“你买这个做什么?”   “不是我买,是忆冬叫我买的。说是金银阁新出的耳环,是江南那边来的时兴款式。您也知道女子都爱美,她又不方便出门,就拜托我……”   “行了,我知道了。”   严嬷嬷厉声打断了儿子的话,警告道,“往后这种事情你也不必管了,她是要跟王妃进王府的人,你也少沾染为妙,回去吧。”   严循被母亲一顿抢白只觉莫名其妙,当下摸着脑袋便离开了别苑。身后严嬷嬷将那绸布包往自己怀里一揣,只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回过头她就把当初忆冬给严循三两银子还给了她,还道:“阿循这几日忙得抽不开身,也没空去金银阁。他托人把这银子送还给你,说叫你自己得空出去买吧。”   忆冬拿着银子怔愣了半晌,待回屋后才明白严嬷嬷什么意思。   这是以为她要勾引严都知的意思?天地良心,这几年来她可从未找过严循,一直窝在文懿院过自己的安生日子,连照面都没打过一回。   要不是前一阵子严循来寻她将她调到王府去,他俩根本没见面的机会。   这才见了几面便叫严嬷嬷误会了,看来以后她得离严循远一点才是。只是这样一来主子让问的事情她又该怎么办呢?   -   余嫣跟着宫里的嬷嬷学了两天规矩,虽说从早到晚几乎不得停歇,却不像在张府那般受尽磋磨。   嬷嬷们教得尽心她也学得用心,三人倒也相安无事。   到了晚间余嫣才终于有了点自己的时间,用过晚膳后嬷嬷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她便去了书房将白日里学的那些规矩仔细整理出来。   今日学的是命妇进宫的礼仪,嬷嬷们说了,待她与王爷成婚后须进宫回礼。王爷得去见圣上,而她自然要去皇后宫中谢恩。   一想到要见到张皇后,余嫣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坤宁宫偏殿里那冰凉的一幕涌上心头,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也同时浮了出77ZL来。   余嫣知道自己如今虽成了张家女,但张皇后见到自己必定不会叫她好过,只怕折腾起来比当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她愈发要加紧学好那些规矩,不叫张皇后挑出一丝错来。   那些规矩白日里嬷嬷们口述,余嫣则照着学了几遍,还抽空将要点都记了下来。但单看文字到底不够直观,于是她索性拿了画笔铺展画纸,将这些动作一一画了下来。   正画得入神时忆冬突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在她耳边小声道:“主子不好了,王爷过来了?”   余嫣作画的手一顿,一滩墨渍便按在了纸上。   萧景澄过来了?他这会儿过来做什么?   他们还未大婚,按理他不该来这儿,哪怕她再想见他,也深知这太不合规矩了。   -   萧景澄也知这样不合规矩,但今夜他还是来了。   这几日他宴饮颇多。今日是在抚国将军的接风宴上喝了几杯,人虽未醉走出将军府的时候却有了微熏的感觉。   抚国将军的府邸离别苑不远,皆是绕着皇城而建,萧景澄便没有坐马车,负着手顶着月光便走到了文懿院的门口。   身后严循远远跟着,心里七上八下,又有些莫名的欢喜。   王爷这是记起余主子来了?   萧景澄确实记得一些,他站在文懿院门口时,总觉得自己从前在此处待过一阵子。   可这座别苑他向来少来,自打圣上赐了后,他统共也没来过几次。可为何走到这里那股熟悉感会这般强烈?   他从前是不是真的在这里住过?   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严循,他吩咐道:“敲门。”   待严循上前正要动手,萧景澄又拦住了他,改口道:“走侧门。”   这里面住着一个美人儿,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深夜来访大张旗鼓地敲门只怕会吓着对方,萧景澄便打算从侧门悄悄进去。   但别苑守卫森严,便是从侧门走也难免会惊动护卫,很快严嬷嬷披着外衣赶了过来,一见萧景澄便愣道:“王爷怎么来了,天色这么晚?”   萧景澄没有答她,安静走过她身边,仿佛根本没听到她说的话。严嬷嬷有点急了,眼看着他朝正院的方向走去,便想追上去。   “王爷……”   话未说完便被儿子一把拽住。   严循悄声道:“王爷今晚喝了点酒。”   “所以这是等不及成婚就要见王妃了?”   严循也猜不透萧景澄的用意,无奈耸肩。   萧景澄一路借着酒意走到了正院,刚踏进院子宫里来的两个嬷嬷便迎了上来。同一时间余嫣也从屋内走了出来,站在廊下怔怔地看着他。   两人隔着院子遥遥相望,一时间皆是无言。   这可把两位嬷嬷急坏了,一个上去拦萧景澄,另一个则过来拉余嫣。   “主子快回屋去,外头风大。”   “主子这样不合规矩,您与王爷还未成婚。”   边说边将余嫣往屋里拽。余嫣却有些恋恋不舍,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瞧萧景澄。只见他并未理会那嬷77ZL嬷的阻拦,径直朝她走来。   月光下他身形颀长,月色将他的背影拉得颇长,整个人笼罩在清冷的光下,身上的戾气便少了几分。   那感觉颇像从前他待自己好时的模样。   那嬷嬷却还想再拦,却被他一记凌厉地眼神吓得怔在当场,手也讪讪地收了回去。   萧景澄走过她身边迈上台阶,很快便来到余嫣跟前。随即扫了一眼拽着她的那个吴姓嬷嬷,沉声道:“放开她。”   吴嬷嬷还想辩解两句,萧景澄却不耐烦地一挥手:“本王来见自己的王妃,有何不可。”   声音沉冷,那一丝柔情便烟消云散,他又恢复成了昔日那个冷硬严肃的男人。 第70章 新婚前夜 难道王爷今夜就想……   余嫣与他对视了片刻后, 默默地侧过身子让到了一边,萧景澄便很自然地踏进了堂屋。   嬷嬷们眼见拦不住他只能轻叹一声,对视一眼后识趣地没有跟进屋去。   余嫣拢了拢身上的衣衫, 咬牙迈进了门槛。   进屋后本以为萧景澄会在堂屋坐着,没想到他熟门熟路就往里走。眼见他快要去推内室的门了, 余嫣赶紧出声提醒道:“王爷要不要去书房坐坐?”   萧景澄抬起的手一顿, 转回头来看余嫣一眼,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今晚的眼神略显迷离,又像是透着光一般。   沉吟片刻后他点点头:“好,那你帮我倒杯茶。”   余嫣便想唤忆冬过来, 结果见萧景澄迈进书房前又回头扫一眼自己,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又叫住了忆冬:“还是我自己去吧,你去厨房看看可还有点心或蜜饯,拿一些解腻的过来。”   忆冬有点不放心,小声道:“主子你自己小心,我总觉得王爷不大对,他好像不记得你了。”   “我知道,你且去吧。”   送走了忆冬后余嫣便自己去泡热茶, 很快便端着茶盏进了书房。   一走进去就发现萧景澄正在看自己刚才画的画。那些画上的人皆是她自己,每一个都做着不同的动作, 规矩却也刻板,仿佛没有生气的木偶。   她把茶搁到书桌前, 轻声道:“王爷请喝茶。”   想了想又添一句, “王爷可用了晚膳,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话音刚落忆冬也过来送东西,几碟子解腻的咸味点心和果脯, 一一摆放到了茶几上,随即便退了出去。   萧景澄看了那几碟子一眼,嘴角微勾:“你让人准备的?”   “是,妾身知道王爷刚喝了酒,所以让人备了些解酒的东西。”   “很好。”   萧景澄这么赞了一句,却又未动那些东西,甚至连茶都没喝一口,只翻着手上她画的几幅画。   “都是嬷嬷教的?”   “是,嬷嬷说成婚后要进宫谢恩,不可失了礼数。”   “你很细心,知道本王喝了酒要备些什么。也很懂规矩,”萧景澄晃了晃手中的那几张纸,“甚至还很聪明,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将规矩学得更好。看来本王选你做王妃,是选对77ZL人了。”   “王爷谬赞,妾身愧不敢当。”   萧景澄不理会她的自谦,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余嫣便迈着步子走近了几步,本想走到他跟前再停下,但突然想起嬷嬷教过的,王妃在王爷跟前也不可过分亲近,要时时记得保持距离端庄自持才行,于是她又停了下来。   刚停下便听萧景澄发出不屑的一声笑:“怎么,怕离得近了本王吃了你?”   “不,妾身只是不想坏了规矩。”   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余嫣再怎么单纯也看出萧景澄的不对了。   如果说那日在张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还有可能跟自己演戏的话,那今日两人这般独处,他却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见他必定是忘了自己。   那场大火不仅改变了她的命运,也改变了萧景澄的。   眼下的自己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张家硬塞过来的女人,且还是个想要攀龙附凤的。   所以她必须谨守规矩,不可越雷池一步。   可萧景澄明显不肯放过她,见她不再上前便索性自己走了过来,一伸手毫不客气便揽住了她的腰。   那些原本握在他手中的画纸纷纷落下,在两人的脚边铺洒开来。   余嫣被他的动作惊到,下意识就要后退,不小心踩在了某张纸上打滑,人便要摔倒。情急之下她没想太多伸手便抓,一下就抓到了萧景澄的衣襟,整个人便顺势跌进了他的怀里。   萧景澄也没放手,搁在她腰间的手反倒更用力了几分,轻笑着从余嫣的头顶传来。   “看来你的规矩也只留在画中。”   余嫣窘得要命,偏生无法挣脱他的钳制,想要挣扎萧景澄竟直接将她往前一推,令她整个人便贴在了他的胸口。   “既是喜欢,不如更近些。”   余嫣脸色一变,愈加用力去推他:“王爷先放开妾身,这样不合规矩。”   “规矩是白日里做给人看的,眼下天黑在屋子里,那些规矩便省省吧。”   余嫣不由大惊:“难道王爷今夜就想……”   萧景澄失笑出声,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来回轻抚:“怎么,光就本王想吗?”   余嫣这才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两人贴得这般近,她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自然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   萧景澄何等的火眼金睛,想来已是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余嫣着实有些恼火,一面气他忘了自己又撩拨自己,一面又气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只稍微靠近一些便腿软心虚。   难道是因为四年多清心寡欲的生活过久了的缘故吗?   她想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心虚,萧景澄搁在她下巴的手却微一用力,逼得她不得不抬头,一双眼也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对方英挺的眉眼。   几月不见他似乎憔悴了几分,却因喝酒自多了一股风流意味。余嫣这才发现自己竟也是想他的。   想见他不止是因为关关的缘故,也是因为他曾是自己男人的缘故。   本以为当年离77ZL开便已斩断了一切,却不料这些年来自己的心竟一直系在他身上,从未真正解下来过。   只消他微微稍有举动,她的一颗心便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余嫣忍不住咬住了下唇,一双迷雾般的眼睛望着对方,很快内里便盛起了水雾。   萧景澄看着她这样,心口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又像是伸进来一只手正狠狠地拧着,拧得他疼得喘不过来气。   他不及细想低下头去,直接就吻住了余嫣的唇。   就像疯了一般,他现在唯有这般吻着她才能好受些,才能解几分心口的剧痛。   可吻着吻着他便察觉到了不对,放开余嫣一瞧只见她满脸泪痕,已是哭成个泪人。   这眼泪叫他意外,他捧起余嫣的脸放柔了声音:“怎么,本王可是弄疼你了?”   余嫣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从而何来,却是怎么也止不住。她被禁锢着动弹不得,只得摇了摇头。   萧景澄看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越发搅得难受,想要再吻她又怕她还哭,且她还在不停地挣扎想要逃脱,于是忍不住道:“你若再这般乱动,本王难保会忍到新婚之夜……”   余嫣吓了一跳,倒不是怕他动自己,只是想到外头有两位嬷嬷守着。她若还未过门就已与萧景澄发生什么,只怕这一世都要抬不起头来。   于是她立马止住了挣扎,换了个软糯的语调哄对方:“王爷,王爷可否先放开妾身,茶要凉了?”   “凉了正好喝。”   “那妾身喂王爷喝?”   萧景澄没想到余嫣看起来颇为贤良的模样,却是这般会哄人。而他明明不曾有过女人,却只觉得她这撒娇般的哄人法子颇为受用,且像是经历过一般。   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太不一般,那是他在别的女人身上从未有过的。   萧景澄放开她的身子坐了下来,就这般看着余嫣捧着那茶盏端到自己面前,随即接过来品了一口,失笑道:“难怪张家要把你接回来,想来你的那些姐姐妹妹们,都不如你这般会侍候人。”   “那王爷可喜欢妾身侍候您?”   萧景澄拿盖子轻轻地拨着杯内的浮沫,沉默半晌后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本王要的是一个妻子,是我萧景澄的女人,而非张家的姑娘。”   “妾身明白,妾身既嫁了王爷,往后自然就是萧家的人了。”   萧景澄知道这话也不过一说,单看她来府上时带的那些人便知道,张家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她是张家安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眼线,他也不会过于为难她。   往后只要她做得不太过分,他便也能容她。   毕竟这张脸实在叫人着迷,尤其是看到她的眼泪后,他的心头竟有了一丝不舍。   从前的他何曾为任何人心软过,可眼前这个女子却叫他失了心智。   -   余嫣和萧景澄在屋内的时候,两个嬷嬷便这么紧张地站在门口盯着里面直敲。   她们也想凑近了听听屋里的动静,可又碍于规77ZL矩不敢上前。   忆冬见状悄悄溜出院去,跑到外头找严循去了。   她一直记着余嫣叫她问的事情,却又苦于碰不到人,今夜机会摆在眼前她自然要试一试。   好在严循也没有走远,便守在正院外头,靠着一棵大树无聊地望着头顶的夜色。见忆冬从里面出来便好奇地招手要她过去。   “怎么样,王爷来见王妃要做什么?”   “不知道,正说话呢,我送了点心便出来了。”   忆冬将他拉到树后面,这才悄声把余嫣的事情告诉了他。严循听得目瞪口呆:“你说什么,这张家姑娘就是从前的余主子?你可弄清楚了?”   难怪画像里的人跟余主子那么像。   “怎么可能会弄错,我侍候主子这么久。你若不信还可去问严嬷嬷。”   忆冬说着话锋一转又道,“可我怎么看王爷像是不认得主子了似的。”   严循一说起这个也是头疼,挑简单的将关中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听得忆冬一愣一愣的。   “想不到王爷谁都记得唯独忘了主子。那孩子呢,主子说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儿?”   严循不了解忆冬知道多少,只含糊着道:“那个孩子如今还在关中,在火场里待得太久叫烟给呛着了。我离开的时候这孩子还没有醒。”   说着严循又望了眼天上的繁星,无奈地叹口气。   -   忆冬正要追问那孩子的情况,严嬷嬷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亮闪闪的,吓得她身子一抖赶紧藏了起来。   身边的严循见状还奇怪,正要问她怎么了,就听到母亲严肃地咳嗽声。紧接着忆冬就在后面用力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出了树外。   严循上前几步与母亲来了个眼对眼,没等后者说话他先开口道:“娘,你怎么出来了,夜里风凉。”   “我来看看你,这么大的风你还待在外头,天上星星好看吗?”   “还可以,随便看看嘛。你不用担心我,我整天跟着王爷办差,这种天气算什么。冰天雪地我也能在外头待一晚。”   严循边说边上来扶严嬷嬷的手,顺便把她往院子里带。   “我从前在西北的时候,那可是在死人堆里睡觉的,三天三夜不合眼的日子也不少。如今回了京城已是享福了。”   忆冬躲在树后听他说话,待那声音越来越远后才悄悄把头露出来,最后只看到严循母子的一丁点背影。   她不由微微一怔,只觉得自己以前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严循。   王府里的男人她都没仔细看过,刚开始一心只想侍候王爷,整天就想悄悄看上一眼。后来服侍起余嫣来眼里就更看不到男人了。   那些小厮家丁什么的根本也入不了她的眼,所以她才会在文懿院一待就是几年,半点嫁人的意思都没有。   这次余嫣回来她甚至想过,以后这辈子就不嫁人了,一直跟在主子身边,从贴身丫鬟做到掌事嬷嬷,手底下管着一帮人,说起来也是挺威风的嘛。   没77ZL想到今日会无意间听到严循说那样的一番话。这么说起来他也算是个堂堂男子汉了。   难怪严嬷嬷这般紧张自己的儿子,生怕被她这个“狐狸精”给勾了去。   忆冬觉得自己简直冤枉死了。   -   萧景澄那夜并未留宿在文懿院,他不过喝了几口茶便起身离开了。   余嫣将他送至门口,他便摆手示意她不必再送。随即看了守在门口的两位嬷嬷一眼,淡声道:“好好照顾王妃。”   两位嬷嬷应下后目送他离开,然后便进了屋内打着收拾屋子的旗号四处探看。   余嫣知道她们在看什么,也懒得去阻止。反正萧景澄就待了那么一会会,想做什么也做不成。   那么短的时间,也只够他吻自己一下罢了。   余嫣摸着自己微微发麻的嘴唇,待两位嬷嬷在书房和内室转了一圈出去后,这才把忆冬叫进来侍候她上床休息。   忆冬趁屋里没其他人便小声和余嫣说了方才从严循那里问到的消息。   余嫣初时听说关关被韩星云带回了关中不由松一口气,紧接着一想到他被烟呛了如今不知好不好,一颗心又揪了起来,恨不得立马就冲出这牢笼再去关中寻他。   忆冬便安抚她道:“主子莫急,如今好歹知道人在哪里,不如咱们修书一封去那边问问情况?”   余嫣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当下便回了书房简短了写了几个字,将信交与忆冬后令她想办法递送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她便要在煎熬中度过了,只盼着韩星云的回信能早些来才好。   -   学规矩的日子过得飞快,余嫣每天天不亮就被嬷嬷从被窝里挖出来,从一睁眼起便要记得大大小小各种规矩。   从起身该如何掀被,到床头前的鞋子要如何摆放,再到盥洗穿衣,一样样都自有王府的章程在那里。   余嫣有时真觉得当个王妃是件辛苦的事情,还不如嫁个贩夫走卒来得轻松。   这日她刚一起来便听吴嬷嬷在耳边道:“王妃要记得,往后每日起身时须顾忌着王爷,王爷每日日理万机,清晨千万懒怠不得,更不可如一些女子那般,大清早便缠着夫君行闺房之事。”   余嫣已是摸透了嬷嬷们的脾气,知道这事上很多事情并不像自己当姑娘时想的那样单纯。什么发乎情上乎礼都是圣人书上哄人的东西,实则关起门来要多乱有多乱。   这两位嬷嬷显然也没拿她当新嫁娘看待,所以什么都是有话直说,连不可纵/欲这种话也是当面就说了出来。   这不由令她想起从前在这间屋子里的光景。那时候萧景澄要么一早便走了,要么便赖在房里不许她起身。   想到这里余嫣又有些担心起自己成婚后的生活来,看如今萧景澄对自己那不咸不淡的态度,不知婚后会怎样。   会不会……杀死她?   余嫣一想到这里,对成婚的事便愈发没了盼头。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一天到底还是要来了。   这两个月来77ZL余嫣一面盼着关中那边的来信,一面为自己的婚事担忧。萧景澄暧昧不明的态度,火灾后忘了自己的窘境,都打得余嫣措手不及。   待到婚礼的前一日,她一个人默默坐在房中发呆,看着满屋子贴满的红色喜字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本来张家说要将她迎回去成亲,没成想萧景澄竟未答应,要叫她直接从这别苑里出嫁。   不用猜也知道张家人背地里该有多生气,偏偏面上还不好表露出来,张老太太甚至还带着儿媳妇一道过来,说明日要亲自送她出嫁。   张家对这门婚事有多看重可见一斑,可就是如此她才愈发不安。张家不会平白无故令她嫁到王府去,只怕到时候污糟的事情还有一堆。   余嫣越这般想就越睡不着,站在已经挂起来的红色嫁衣前出神。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她以为是忆冬进来了,便轻声道:“我还不困,你先去睡吧。”   话说完却未见有人答话,她刚想要转头便感觉身后一只大手抚上了她的腰际,下一刻便将她搂进了怀里。   鼻尖有淡淡的酒味弥漫开来,余嫣下意识便问了一句:“你喝酒了?”   男人应了一声,笑道:“你这般与我说话,就像你我已在一起过了好些年似的。”   余嫣心想你我虽未在一起很多年,在几年前也曾有过夜夜缠绵的日子,说起话来自然会更放松些。   “王爷既是喝了酒,可要我去泡茶?”   “本来来这儿确实想讨碗茶喝,但这会儿却不想了。”   “为何不想?”   萧景澄没答她,反而道:“这便是你明日的嫁衣?”   “是,王爷觉得好看吗?”   “你穿自然是好看的。”   余嫣没像上一回那样挣扎,一想到明日便是他的人了,虽心怀忐忑却也有几丝期盼,这会儿便由着他搂着自己。   萧景澄并未像上次那般说话激她,也不曾吻她,只这般搂着她盯着面前的红嫁衣出神。   他本想问她头次出嫁时是否也穿这样的嫁衣,话到嘴边觉得扫兴便又咽了下去。   他甚至没让人去查她头次嫁的男人是谁。先前是不在意,一个当作棋子嫁过来的女人,管她从前嫁过什么样的人皆与他无关。   后来却是一股情绪在作祟,不愿拿自己与旁的男人做比较。尤其是那夜借着酒意来寻她,在这宅子里吻了她后,萧景澄便不愿再去想这种事情。   不想知道她嫁给另一个男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景,不愿去想她的唇被别的男人亲时的什么感觉,更不愿去想她被另一个男人脱下身上的嫁衣……   萧景澄被酒意搞得莫名烦躁,搂着余嫣的手不由紧了紧。   余嫣突然就担心了起来,虽说她已不是少女,却也不想在新婚前一夜便跟自己的夫君做那样的事情。   于是她出声道:“王爷……”   萧景澄本还能克制自己,听到她这一声轻呼手脑中便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断了般,令77ZL他不由自主就将人转了过来,封住了她的唇。   他现在不想听到她说话,这两片薄唇说出来的话能把人的心都给烧痛了。。   两人一路退到了床边,萧景澄的脚碰到床沿的时候,抱着余嫣两人都很自然地便倒了下去。   萧景澄慢慢地吻着她,从双唇亲到了脸颊,又落在下颌处,一路顺着脖颈往下,最后停在她的锁骨处。   “王爷……”   萧景澄一听她这么唤自己便笑了起来。也不知为何,他十分欢喜听她这么叫自己,她的声音听起来颇为耳熟,连同这屋子都像是从记忆深处被人挖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包括面前的这个女人,都像是从前世的记忆里走出来一般,叫他挥之不去。   他突然停下了吻她的动作,撑起半边身子轻轻捏住了余嫣的下巴,哑声问道:“你究竟是谁,张家从哪里把你找出来,送到我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第71章 成亲 夫人莫恼,是为夫说错话了。   余嫣听到这话丝毫不乱, 一双水雾迷蒙的眼睛望着萧景澄,柔声道:“我知道王爷不信我。”   萧景澄倒也不瞒着:“是,本王确实信不过你。”   “那王爷还要娶我吗?”   萧景澄只觉得她这模样勾得人心肝脾胃皆难受得不行, 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腰间捏了一下,引得余嫣轻呼一声。   萧景澄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捏她那一下本是为了小小地惩戒她, 没成想挨罚的倒像是他自己。眼下美人当前看得吃不得, 还真是不好受。   他喉头微动, 又想俯下/身去吻她。   余嫣一下子就看破了意图。两人从前一起生活过那么久,那眼神她再熟悉不过。   于是她赶紧伸手抵住对方的身子:“王爷夜深了,明日妾身还要早起梳妆, 不如您先回……”   话未说完便见萧景澄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不悦道:“这是怎么回事?”   余嫣方才伸手推他的时候衣袖滑落,露出了里面白嫩如嫩藕般的胳膊来。屋里烛火明耀,将她胳膊上的青红掐痕和点点针孔照得分外清晰。   萧景澄一见到这些伤痕,心就像被人拧了一般疼。   谁对他的女人做了这些?   余嫣见他发现了这些伤痕,只默默地摇了摇头,刚想要把手收回去,萧景澄的吻便又落了下来。   这一回他没有吻她的唇,而是吻上了她额头, 动作温柔和缓,细密的吻一路慢慢往下, 最后他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中。   余嫣哪里会不懂他的意思,但碍于明日要出嫁, 万一弄出满身的红痕闹洞房的时候叫人看到便糟了。   可看萧景澄的样子又像是要赖在此处似的。思来想去最后只想到一个主意, 怯生生道:“王爷,要不妾身帮、帮您?”   虽说已为人母,但这话一出口余嫣还是红了脸, 连呼吸也乱了几分。便见萧景澄身子微微一僵,一串轻笑声便从她的脖颈里传了出来。   “看来本王真是选对人了77ZL,成过婚的就是不一样。”   余嫣觉得他在嘲讽自己,一时有点着恼,伸手推他道:“王爷不愿意就算了,何苦笑话人。”   好心当成驴肝肺,就叫他自己难受一整夜去算了。   萧景澄笑得愈发放肆,抬起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夫人莫恼,是为夫说错话了。”   “你我还未成亲,我今日还不是你的夫人。”   “再过几个时辰便是了,本王也不介意令你早一些做我的夫人。”   他一面说一面又去亲余嫣细嫩的手腕,白嫩皮肤上的淤青和针眼是那样的刺眼,反倒愈发激起了他对这个女人的保护欲。   不知为何每回见她萧景澄都觉得自己像是疯了,明明是对手家派来的奸细,偏他总控制不住想要她,要她完全顺从于自己,想要紧紧地抱住她,全然不顾她是谁家的姑娘。   萧景澄在次将脸埋进余嫣的肩窝处,顺便将她的手往下一拉。屋内春风拂动,拔步床上的床幔也随之慢慢摇晃了起来。   -   萧景澄一直到半夜才走,若不是记得明日要成婚,他真想在那里留一夜算了。   走出别苑的时候严循跟在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萧景澄起出一段后回头看他:“你这是有话要说?”   严循满脑子都是余嫣的事情,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吓得一激灵,下意识便摇了摇头:“没,没有。”   萧景澄似乎因为心情好,也不打算追究,只淡淡应了一身便坐上了马车。   很快寂静的街道上响起了车轮的碌碌声,严循眼见马车走了起来,愈发没了同萧景澄说实话的勇气。   王爷明日就要成婚,若今晚告诉他他要娶的张家姑娘实则姓余,且还是他从前救下的死囚,两人曾在这文懿院内有过一段露水姻缘,且还有一个孩子。   这、这王爷能接受吗?   严循简直不敢往下想,唯今之计唯有盼着明日见到戚小公子,再与他商议此事了。   等了这么久,戚小公子明日也该现身了吧。他可都离京好些日子了啊。   严循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拉下了一大段路,赶紧快走几步追上了马车,随萧景澄回府去了。   -   余嫣第二日天不亮便被嬷嬷给叫醒了,今日是她成婚的日子,虽前一晚累得不行,今日却还得强打起精神来上妆。   一大早喜娘便被领进了门,余嫣只记着嬷嬷先前教她的,今日便当自己是个提线木偶,全由人摆弄便是了。   因着萧景澄的霸道,她今日竟不是从张家出门,而是直接从别苑里出嫁的。张老太太虽满心不乐意,但为了张家的面子还是提前一日便住了过来,今日领着一众张家的女眷装模作样地送她出嫁。   也不知是谁提了一嘴,说昨儿夜里王爷来过,听得张老太太一愣一愣的。张郎中的夫人薛氏也是立马便训斥那人:“可不许胡说,传出去像什么话。”   那人受了委屈不敢分辩,但看脸色却是有点不服77ZL气。张老太太见状便起了疑心,抓着那人道:“你敢肯定昨夜王爷来了?”   若真来了她怎么会不知道?   “确实是来了,有人亲眼瞧见了。”   张老太太还想再追问几句,却被儿媳妇拦了下来:“娘,今日都要成婚了,再计较这些又有何用。”   “哼,一早就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整日里到处勾搭。就这性子只怕嫁入王府也不会安生。”张老太太冷哼一声,露出点得意的笑来,“咱们走着瞧,看她能好到几时。”   薛氏也不敢再说什么,默默低下了头去。   余嫣一整日都累得不行,穿着厚重的嫁衣戴着镶满珠玉的凤冠,还得时时记着嬷嬷教她的各种规矩,一颗心从早崩到晚,一直到被人送入洞房才放松几分。   但也不能完全松下来,屋子里还有男方家的女眷,一个个盯着她不放,全都等着晚些时候萧景澄过来挑起她的盖头好一睹她的芳容。   萧景澄家的女眷多半都是皇家女子,比起寻常百姓自然要矜持端庄些,但也不乏年轻的姑娘家对余嫣充满了好奇,一心想看她的容貌。   “听说这位嫂嫂容貌美过貂蝉,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说话的是英宗的四公主,她的生母是贤妃,,除了皇后与贵妃戚氏外,宫里便属她位份最高。所以四公主自小颇为受宠,人也天真烂漫。   结果她这话刚出口,就听旁边有人嘲讽道:“四妹妹还是跟从前一样,听风便是雨。赛过貂蝉这话听听也就罢了,谁还会当真。”   四公主有点不服气,可一看说话的是皇后嫡出的寿安公主,便抿着唇不敢说什么了。一旁她俩的姑姑玉陶长公主见状赶紧过来作和事佬,将两人给说和开了。   外头的宴饮还未开始,萧景澄却因英宗派刘公公送来了赏赐而暂时离开领赏去了。   剩余嫣一个新妇坐在那里盖着盖头,还要面对满屋子从未见过的女眷的注视,那感觉也颇为难熬。   好在他只出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了,见他来了众人自然也是蠢蠢欲动,一个两个催着他快些挑余嫣的盖头。   唯有寿安公主一副自视甚高的模样,甚至对面前这个新妇颇有敌意。   原本她一直以为该是自己的闺中密友陆云箴嫁给自己的这个堂哥,没成想几年前越国公家一夜被抄,男的皆被处死女的则没入贱籍赶出京城。   一直到今日寿安公主都没能再见陆云箴一面。   这叫她如何能不怨恨?更何况当初查抄越国公府就是堂哥主使,气得她哭了几天几夜。   偏偏母后说什么都不让她出手相助,寿安公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好的姐妹一夜沦为奴婢。   光想想那种非人的生活,寿安公主便浑身打颤。   于是乎她看床上坐着的新妇也愈发恨了几分,随着萧景澄挑盖的动作,一口银牙也咬得愈发紧了。   就在这时屋内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尤以四公主叫得最响,甚至77ZL还拍了两下手,随即得意地看向寿安公主,话里话外皆是调侃的意味。   “我就知道我这嫂嫂定是美的,想不到比我想的还要美,看来我也不是个听风就是雨的人呢。”   玉陶长公主笑着扯了她一下,示意她少说两句。   寿安公主却未出声,像是根本没听到四公主说的话。她那一双漂亮的凤眸死死地盯着余嫣姣好的脸庞,整个人恍如遭了雷劈般定在那里,呆愣半晌后才悠悠地吐出一句:“怎、怎么是你?”   四公主一听便知有事儿,好奇道:“怎么了,姐姐竟是认得嫂嫂?”   话没说完便见寿安公主冲了过来,推开挡在余嫣跟前的人,不置信地又看了几眼,这才喃喃道:“怎么会、会是你?”   -   寿安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个女人的眉眼无比熟悉,她分明就是见过的。几年前在母后的坤宁宫里,那天陆云箴来寻她玩,当时这个女人就跪在长廊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当时她就觉得这女人像个狐狸精。   后来她问母后身边的宫女,才得知这人是郕王养在外头的一个贱婢,听说还是个罪臣之女。   当时陆云箴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非常难看,寿安公主也跟着难受了一阵子。毕竟是自己的好姐妹,一直以来她都想对方当自己的嫂嫂,没想到堂哥不声不响就在外头置了个家。   更叫人生气的是后来母后似乎罚了这个女人,这贱婢就装柔弱扮可以,最后还郕王亲自把她抱出坤宁宫的。   那一幕寿安公主至今忘不了,更忘不了陆云箴眼里的悲伤欲绝。   想不到时隔几年这个女人居然嫁给堂哥成了堂堂的郕王妃,这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一定有哪里不对,一定哪里不对,这女人莫非是妖精?   寿安公主头脑一热,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摸余嫣的脸。她本想去扯她的脸皮,想看看这是不是一个套着人皮的狐精,结果手还未碰到对方的脸颊,便被萧景澄一把攥住了手腕。   寿安公主只觉腕骨疼得厉害,忍不住叫出声来。   “哥、哥哥……”   萧景澄却像是没看到她撒娇,毫不客气将她推到了一边。寿安公主一时站不稳几欲摔倒,幸亏玉陶长公主过来扶了她一把。否则堂堂皇后嫡出的公主,今日便要当众出场了。   玉陶长公主是知道萧景澄的性子的,当下就变了脸色,生怕侄女吃亏赶紧替她求饶道:“景澄你别生气,寿安方才喝了点桂花酿,一时糊涂了。”   萧景澄与玉陶长公主关系还算和睦,当下十分给面子地点点头,只沉声道:“既如此,就叫她先去休息吧。”   玉陶长公主立马亲自扶着寿安公主出门,眼见后者还要折腾,气得附在她耳边警告道:“今日你堂哥大婚,可别叫他翻脸不认人。”   寿安公主想到萧景澄的狠辣身子一哆嗦,到底没敢再闹。只是出门时还是不死心,又回77ZL头狠狠盯着余嫣的脸看了一眼。   不会认错,她绝不会认错这张脸,这分明就是那个贱婢。   她先前只听母亲说要送个张家的女儿到郕王府来,还说堂哥谁都不选偏偏选在了一个孀居归家的寡妇。   没成想这寡妇从前竟是堂哥的外室,那她孀居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她既给堂哥做外室又另外嫁了人?   如今又堂而皇之嫁进了郕王府成了王妃。   这,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寿安公主实在受不了这个刺激,跌跌撞撞被姑母扶进厢房后,便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里。   玉陶长公主本想数落她几句,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有点不忍心,于是便道:“你且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叫人过来侍候你,洞房那边我还得去照应着,你可千万别乱走。”   说罢走到门口叫过来一个小丫鬟令她看住寿安公主,又着人去找公主的贴身宫女,自己则急急又朝正院走了过去。   真是不省心,可别耽误了她看景澄与新妇喝合卺酒才是。   -   寿安公主一个人在厢房内待坐了一会儿,慢慢地回过神来,已不像方才那样癫狂。   她坐在那里仔细回忆了一番余嫣的模样,忍不住咬下了唇。   突然她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吓了那小丫头一跳。后者赶紧跟了上来,生怕她又要去闹事。   寿安公主却道:“我这会儿要去前院寻人,你且带路。”   这小丫头是新采买来的,为的就是王妃进府后能多些人侍候。本就胆小加之面前的人又是皇后嫡出的公主,哪里敢说个不字。眼见她不是要去新房闹事,便战战兢兢地领着她去了前院。   说来也是巧,寿安公主去前院是为了寻哥哥萧晟,还没走到前厅便见他一副喝多了酒脚步虚浮的模样,正朝这边走来。   寿安公主赶紧迎了上去:“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萧晟一看是妹妹不由乐了,随意道:“我来看看新娘子。听说我哥娶的这位娘子貌若天仙,我这个当弟弟的怎么也得给嫂子行个礼啊。”   寿安一听他这粗鄙的话语就皱紧了眉头。她平日里也颇为看不上萧晟,对他的不学无术很是不满,但今日她却觉得这么个粗俗的人正好为自己所用。   于是她将那小丫头赶到了远处,又一把拉住萧晟,随即附到他耳边道:“那郕王妃我方才已是见过了,当真是美得不似人间尤物。且我还知道哥哥一直对她求而不得,今日倒是个好机会。”   萧晟听了这话一愣:“怎么,这女子莫非我认得?”   “自然是认得的。哥哥你忘了,几年前母后曾召一个贱婢入宫,听闻那女人是个罪臣之女,且还被景澄养在别苑当了外室。”   萧晟一听这话,眼前立马出现了余嫣恍若天人的一张脸。那冰肌玉骨那赛雪肌肤,每一处都极大地刺激着他的感官。   想着想着他整个人便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你是说那个……余嫣?你77ZL不会看错吧?”   “怎么可能,我两只眼睛看得真真的,自然不会有错。当日那贱婢为了自证清白,还自愿叫嬷嬷验身。后来听说搞得满榻都是血,可有此事?”   “自然是有的。”   那沾血的软榻萧晟还见过。一想到余嫣躺在这里被人折腾得奄奄一息血流不止的模样,他浑身的血都往头顶冲,兴奋得都快要晕过去了。   这几年他换了无数女人,可唯有这一个求而不得始终是他心头的白月光。   想不到这女人竟成了他的嫂子,那他便更要玩一玩了。   对他来说普通的玩乐已是提不起什么兴致,唯有那种偷偷摸摸之事能叫他为之疯狂。   萧晟当下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去洞房与余嫣见上一面。   寿安公主却一把拉住他,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便叫萧晟满意地笑了起来,夸奖道:“到底还是妹妹你聪明。事成之后哥哥必定重礼酬谢。”   “这有什么,你我可是亲兄妹,自然要比旁人更亲些。能叫哥哥尽兴,便是我这个做妹妹最大的殊荣了。”   忍着恶心说完这番言不由衷的话后,寿安公主又催着萧晟回前厅宴席上去,以免叫萧景澄察觉异样。   她自己则站在冷风里望着兄长走远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来。   今夜便要叫那个贱婢好好尝尝被男人折磨的滋味。她这个便宜哥哥别的本事没有,玩女人的本事天下一绝。   今晚的洞房花烛夜,必定会叫那个贱婢终身难忘。   最好能直接将她弄死,唯有这样才能解她的心头之恨。   -   余嫣和萧景澄喝完合卺酒后,屋子里的人总算慢慢散了去。   玉陶长公主是最后一个走的,和她说了几句体己的话,又叫她不要同寿安一般计较。   “还是个孩子,平日时我们对她也娇惯了些。”   余嫣自然不能说什么,她是做人嫂子的人,对方又是皇后嫡出的公主,面上情总是要给的。   于是她也客气了回了几句,言语间尽是谦卑之意,听得玉陶长公主十分满意,拍了拍她的手这才转身离去。   这些人一走房内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萧景澄忙着去前院招呼宾客,只留了几个人在屋内侍候。   今日王府内上上下下皆是忙得四脚朝天,连严嬷嬷都被叫了去帮忙,抽不出空留在新房照顾余嫣。   唯有忆冬自始至终留在房内陪着余嫣,外间则留了几个小丫头,有张家派来的,也有王府新采买的。   小丫头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个没完,屋内忆冬则帮着余嫣换掉了一身沉重的嫁衣,换上了正红色的常服。   然后她扶着余嫣到桌边坐下,劝道:“主子不妨先吃点东西,王爷一时半会儿只怕不会回来。”   余嫣也确实饿了,累了一整日都没怎么吃喝,这会儿已是前胸贴后背。   于是她坐下先尝了块糕点,又叫忆冬给自己倒杯茶,顺手把一块桃花酥递到她嘴边,笑道:“你77ZL今日跟着我也是累坏了吧,我瞧你就没吃过东西。”   “奴婢不饿。”   “这桃花酥寓意极好,你吃它便能有好兆头了。”   忆冬听到余嫣打趣自己不由羞红了脸:“今日明明是主子成婚,怎么倒拿我打趣起来了。”   “我的事既已定了,接下来便要为你多做安排了。你这几年因为我都蹉跎了,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谁说我蹉跎了,我可是要跟在主子身边一辈子的。主子你别急着把我嫁出去,你身边没几个可心的人,我要是走了谁来侍候你呢?”   “我倒是也舍不得你走,”余嫣拍拍她的手背,突然眼前一亮,“那不如我在王府里替你寻一门亲事如何?王爷身边的亲随护卫你可有看得上眼的,挑家世清白为人正直的可好?”   忆冬本想说不好,但没来由得脑海里便出现了那日严循离开的背影,莫名羞红了脸。   余嫣一眼就瞧出了端倪,喜道:“怎么,莫非你已有意中人?” 第72章 洞房花烛 你如今是本王的人,做什么都……   忆冬到底脸皮子薄, 且也不清楚自己到底什么心思,当下就摇头否认:“哪有,奴婢每天陪着主子, 连男人的面都见不着呢。”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埋怨我了,看来真是女大不中留, 得想法子把你嫁出去了。”   忆冬一听愈加脸红, 装着生气故意去闹余嫣。主仆两人一时间笑闹成一团, 俨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次间里,几个小丫头已是昏昏欲睡眼皮子耷拉了下来。   一阵淡而无味的薄烟慢慢地飘进屋里,不知不觉间便将人给迷昏了过去。很快这烟雾飘到了内室, 连余嫣都出现了手脚发软的情况。   起先她还没意识到,直到拿筷子夹东西的时候手一滑,不仅东西没夹着连筷子都从手里滑落了出去,吧嗒一声掉在了脚边。   忆冬这才察觉到不对:“主子可是哪里不舒服?许是今天太累了,我扶您先上床休息一下。”   边说边扶着余嫣去到床边。结果刚走到那边两人皆是身子一歪,倒在了床里。   忆冬挣扎着爬起来,晃了晃脑袋道:“不、不对,我怎么也身上发软,是出什么事了吗?”   余嫣本就累了一天, 这会儿更是全身无力,连说话声音都变了:“你赶紧出去、出去叫人, 我怕、怕……”   “主子别怕,我马上去外间唤人。”   忆冬比余嫣略好些, 强撑着站起来后跌跌撞撞扶墙走了出去, 到了次间一看整个人不由愣在那里。   只见那些小丫头全都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一个两个皆动弹不得。有人见着她还哼哼了两声,眼神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忆冬赶紧又踉跄地往堂屋走, 刚走进去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守门的其中一个婆子。看起来不像是中了迷烟,倒像是直接被打晕,后脑勺肿了一大块。   再看其他几个人也无一例外躺倒在地,看得忆冬愈发心77ZL惊。她顾不得自己这会儿全身发软想要瘫坐在地,拔下头上的一枝簪子用尽力气扎进了自己的胳膊上。   突然的疼痛令她清醒了几分,然后她咬牙往前挪了几步,终于挪到了屋子外头。   屋外迷烟淡了许多,她用力吸了几口冰凉的夜风,整个人终于缓过来几分。想到屋里的余嫣她不敢耽误,脚步虚浮地冲出院子寻人去了。   忆冬手里没有灯笼,只能借着夜色茫然地往前走。王府她也不熟,正院附近更是鲜少会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出去多远,一直到胳膊上的伤口越来越痛,脚里也越来越没力气,整个人几乎快要跌倒的时候,眼前终于出现了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忆冬再也顾不得其他,扯开沙哑的嗓子便喊起了救命。那几人听到后立马朝这里跑来,她仔细一看才发现其中一个居然是严循。   一见到是他忆冬的心整个儿便放了下来,眼泪也莫名流了出来,控制不住地爬满了整张脸。   严循跑到她跟前时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就见她满脸泪痕胳膊还在流血,整个人几乎立马就要两眼一翻晕过去。   他立马伸手抱住了她,急道:“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应该陪在王妃身边吗。”   “王妃、王妃有危险,快、快去救她。”   忆冬用尽最后的力气指了指正院的方向,随即两眼一闭昏倒在了严循怀里。   严循瞬间只觉头皮发麻,满脑子都是余嫣遇险之事,怀里又抱着个软绵绵的忆冬,平日里向来灵活的他一时间竟有些没了主意。   倒是旁边的戚玉书当即立断道:“我即刻去找景澄,你赶紧先过去救人。”   严循慌乱地点点头,见戚玉书转身就走便抱起忆冬,在附近假山处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将她放了进去,随即拔开长腿便朝正院跑了过去。   求求老天爷,可千万不能让王妃有事啊。   -   此刻的正院里,只有一个人还能行动自如,那就是萧晟。   院里的婆子是他叫人打晕的,也是他让人用迷香迷昏了小丫头,在忆冬刚跑出去没多久他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带着酒意壮着胆子进了萧景澄的洞房。   原来这就是洞房啊,看起来真是颇为不错,到处红绸点缀,屋里还点着对红烛,窗户门上乃至屋子里的大小家具上皆是贴了大红的喜色,处处一派喜气洋洋之感。   更叫他血脉偾张的是,这屋子的红色锦被上,此刻正躺着一位一身红艳艳的美貌娘子。   这满屋的红色极大地刺激了他,令他愈发不像个人了。   萧晟几乎没怎么想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笑着冲到床边,整个人立马扑到了余嫣身上。   “哎哟我的小美人,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你可想死爷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去拉余嫣的衣襟。   这具身子他肖想了好几年,每每抱着别的女人时眼前总出现她楚楚可怜娇软迷人的样子。   在顺天府里的大牢里77ZL,她一身囚衣满身血渍,被他着人用夹棍夹得浑身发抖的模样,竟是叫他着迷了这么多年。   甚至连眼下这种时间紧迫的情景下,他依旧想找些法子好好折磨折磨余嫣才是。   就这么上了她,似乎不够痛快。萧晟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笑道:“你等着爷,爷跟你玩点好玩的。”   余嫣此刻身中迷药动弹不得,只剩一点意识强撑着。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能睡过去,说什么也不能睡过去,一定要想办法拖住这男人,好叫忆冬去寻帮手来。   于是她假装配合地问对方:“什、什么好玩的?”   萧晟一听便乐了:“怎么,你也很感兴趣是不是?说起来你以前也是跟着我哥的人,他那个人是不是特别无趣?是不是永远只会一个花样,是不是特别叫你不满足?”   萧晟边说手指边拂过余嫣白嫩的脖颈,恍然大悟道:“听说你嫁过人?所以你是嫌我哥满足不了你,所以才另嫁他人?那你后来的夫君是怎么回事,可是叫我哥给杀了?他杀了你的丈夫,又把你抢过来当他的王妃,事情可是我说的那样?”   余嫣虽知他在胡说八道,但现在却不能反驳,只能顺着他的话头道:“是啊,我从前的夫君还不错。”   “不错,怎么个不错法,能有我更好?”   余嫣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茬,只能假装柔弱地咬了一下唇。   这默不作声的样子反倒激起了萧晟更大的兴趣,他突然不想再跟余嫣说话,只想立马就叫她痛苦不堪地哀求自己。   想到这里他立马起身在屋子里寻找起来,很快目光就落在了那对龙凤烛上。不及细想他便拔/下一支蜡烛,晃动手那烛火朝余嫣走过去。二话不说掀开她的衣领,倒下了一滴蜡油。   余嫣娇嫩的皮肤怎么受得住滚烫的蜡油,当下便不自觉地痛呼出声。   但这声音却叫萧晟颇为满意,紧接着便又倒下了第二滴。   余嫣看出了他这人在虐待方面有些莫名的癖好,当下便不敢再出声,哪怕那蜡油再烫她也强忍着咬住了唇,只疼得浑身打颤满脸痛苦。   萧晟见状立马大笑了起来,禁不住拍手道:“好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才哪跟哪儿啊,烫你肩膀两下你便受不了了?那一会儿烫别处你岂不是要……”   余嫣一听他的话吓得全身一僵,终于忍不住喝道:“萧晟你够了,你可知我如今是你什么人。”   “知道人,你是我嫂子嘛。可那又怎么样呢?”萧晟说着俯下/身来凑到余嫣耳边,咬牙切齿般说了一句,“淫/人/妻女,本就是我最爱干的事情。你若没嫁给我哥,说不定我还懒得碰你呢。”   像现在这样当真是再好不过,且余嫣还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那便更叫他开心了。   “你既跟了我哥又嫁过人,这身子也是被人用得不行了吧。如今本王好心接手,教一教你做人的道理,77ZL你也不必过于感激,往后咱们多多来往便是。最好能瞒着我哥悄悄见面,我知你爱去寺里烧香,不如咱们下回去法净寺的大雄宝殿。那地儿后面有一间暗格,咱们就在那里面玩。外头的香客还要朝咱们磕头跪拜呢。”   一想到那画面萧晟便头皮发麻,忍不住抬起头来颇为满足地长叹一声,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却像是满屋子跪满了美女令他挑选一般,叫人浑身舒畅。   果然,余嫣就是个能叫人发疯的小妖精。   他顿了一会儿,像是享受完了脑海里自己幻想的梦境,随即突然出手一把扯开余嫣的衣襟,露出了里面的中衣。   “好了,这会儿得办正事了,要不然我哥就要回来了。嫂嫂别怕,今天就让皇弟我好好疼疼嫂子。嫂嫂只消躺着不动就行,剩下的我包你满意。”   说着便把手抚上了余嫣的脸颊。   余嫣那会儿已是被蜡油疼得快要晕过去,她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抬起头来,用力咬住了萧晟的手指。   顿时房间内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萧晟边叫边把余嫣的脸甩开,顺便抬手就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说着他一把扯下余嫣的长裙,便要去解她的腰带。手刚碰到她的腰际,便感觉身后一阵疾风袭来。   没等他转身一只脚已是踹到了他的背心,直接将他踹飞了出去。   -   萧晟整个人飞扑出去,砰地一声摔在了一个博古架上,只听架上子的瓷器摆品哗啦啦往下掉,瞬间碎了一地。   又听啪地一声,人也摔在了地上,架子上的一尊青花瓷摆件掉落下来,直接砸在萧晟脑袋上,瞬间砸破了他的头,疼得他鬼呼儿狼嚎起来。   “谁敢暗自本王,看我不宰了你!”   这话说得毫无底气,尤其是他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就对上萧景澄冰冷的眼神时,气势瞬间就弱了下来。   他这个堂哥打小就强,他就没在他手里讨到过好。从前不行今天只怕也不行,萧景澄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真是的,就不该多喝了两杯就听妹妹寿安公主的撺掇,跑来欺负自己的嫂子。   更叫他生气的是,光顾着玩蜡烛连嫂子的身子都没碰到,还白白挨了一脚,想想真是亏大了。   看着萧景澄迅速拿起旁边的一件外衫替余嫣披上,又拿过被子将她裹了个严实,萧晟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但更叫他后悔的还是意图轻薄嫂子的罪名。但看萧景澄把余嫣安顿好后便朝自己走了过来,萧晟就吓得浑身打颤。   他这模样实在太吓人,明明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却看得萧晟从头凉到脚。   他甚至觉得他今天就会在这里凉掉,变成一具彻头彻尾的尸体。   当年萧景澄做过的事情又从脑海里跳了出来,萧晟瞬间打了个冷颤,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脚踩在满地的碎瓷片都不觉得硌得慌,反而一开口便浑身打颤77ZL。   “你你你,你别过来啊,我警告你萧景澄,你要再过来我不客气了。”   萧景澄却像是没听到,依旧一步步朝前走着。他像是只逗弄老鼠的猫,享受着猎物瑟瑟发抖的模样,萧晟越是害怕他的脚步更越慢,可每走一步都像是在狠狠碾压对方的心脏,吓得他抖如筛糠。   萧晟害怕了,他实在是太怕了,他生怕自己走不出这间屋子就要死在这里了。   那一刻他终于控制不住失声尖叫起来:“你别过来萧景澄,你想做什么,你要杀我吗?像当年杀死礼国公家的世子一样杀我吗?我告诉你我可是皇子,这女人也不是妓/女,这事情传出去你还能有好日子过?我劝你最好不要把事情捅大,你为个妓/女打死人就算了,就因为我看了你老婆一眼你就要打死我,你以为皇上会放过你吗?”   萧晟语无伦次歇斯底里,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之中,完全没发现自己说的话漏洞百出。   若萧景澄真会为了个妓/女打死一个世子,那必然会为了自己的王妃取他的狗命。   随后赶来的严循和戚玉书听到他这番话后,皆是同情地抹了把汗。   看来今日萧晟是没办法自己走出这间屋子了。   屋子里的气氛一触即发,严循生怕闹出人命来,刚想要上前劝阻几句,却被戚玉书拦下。   他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上前,又不屑道:“就算打死又怎么样,不过活该罢了。”   严循便停下了脚步,眼睁睁地看着萧景澄慢慢向萧晟逼近,一直走到他跟前这才居高临下慢悠悠吐出一句话:“杀了你,也不是不可以。”   “你说什么,你真的疯了吗,你可知道我是谁……”   萧晟还没骂完,就被萧景澄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人又摔回了地上。满地的碎瓷片割得他呜哇乱叫鲜血直流,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脚已是踏在了他的胸口处。   巨大的恐惧瞬间袭来,萧晟顾不得喊疼抬起头来,这才惊觉萧景澄如地狱阎罗般望着他。   他搁在他胸前的脚还未用力,却已叫萧晟肝胆俱裂。紧接着便听对方冷冷地加了一句:“不过,我更喜欢叫人生不如死。”   话音刚落屋子里就响起了萧晟的惨叫声,细听之下还有胸前肋骨根根断裂的咔擦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连戚玉书一心想叫萧晟死的人都不忍心地撇过头去,只觉眼前一幕太过血腥。   余嫣则是全程缩在床上,面前的床帐被萧景澄放下,所以她看不清外头的动静。可光听声音也知道,萧景澄此刻必定是在狠狠折磨萧晟,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那凄厉的叫声持续了很长时间,久到余嫣身上的迷香都快解了,这才听到萧晟的呼喊声越来越弱。   最后是严循不安的声音,透过床帐传了进来:“王爷,再这么下去他会死的。”   再然后余嫣便听不到萧晟的声音了,只知道外头似乎有人跑了进来,77ZL就听萧景澄淡声吩咐:“抬出去。”   隔着床帐余嫣看到几个人抬了一样东西出来,想来便是萧晟了。只是那会儿的他已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显然是疼晕过去了。   再然后便有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将屋子里的碎瓷清理出去。再然后房里便安静了下来,余嫣只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床前,过了许久才听到萧景澄隔着床帐问她:“我去叫大夫进来。”   余嫣却出声唤住了他:“不、不用了王爷,妾身没事。”   “当真没事?”   “没……事。”   余嫣的手已能微微抬起,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摸自己的肩颈处,那上面有刚被蜡油烫出来的一片伤口。虽她嘴上说着不事,但手一碰到还是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下一刻萧景澄便掀起帘帐凑了过来。   “怎么,伤在了何处?”   余嫣把肩膀处的伤露出来给他看,又道:“王爷不必担心,只是一点皮外伤。”   “那也须得上药。”   萧景澄说着便要出去叫大夫,起身时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除了此处可还有别处?”   余嫣知道他的意思,赶紧摇头道:“没有了,幸亏王爷来得及时。”   萧景澄此刻也有些后怕。要不是有小厮经过这里发现院里的人都倒了跑去前厅找人,他也不会这么快就赶过来。   要是等严循他们过来,她只怕已经被人欺负了。   一想到萧晟那只脏手想要摸自己的女人,萧景澄就想把他的两只手都给剁下来。   只踩断他所有的肋骨,已经算他仁慈了。   余嫣被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狠辣吓到,颤声叫了他一声:“王爷……”   萧景澄这才回过神来,起身去到外面,却没有把大夫领进来。不多时他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药箱,他将药箱放在床头找出一小盒药膏来,冲余嫣道:“把衣服脱了。”   余嫣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听到这话也不过就是把衣领拉几分罢了。   她虚弱地道:“只有这里,别的还好。”   萧景澄却不多说什么,直接动手自己脱掉了余嫣的上衣,露出里面红色的亵衣。   余嫣下意识想要遮挡,手还未抓住被子便听萧景澄淡声道:“本王是你的夫君,又有何处是不能看的。”   他这么一说余嫣整个人便松懈了下来,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她也没必要躲躲藏藏。于是她微微侧身将自己受伤的部位露在萧景澄面前,柔声道:“那便有劳王爷了。”   萧景澄对她的识趣颇为满意,先拿帕子替她把身上已干结的蜡油抹去,随后挑了一些药膏在指腹,替她细细地涂抹起来。   余嫣原本只觉得伤口火辣辣地疼,岂料这药膏一抹上去当真有用,她瞬间觉得好受了许多。冰凉的感觉驱散了几分灼热,连痛感都少了一大半。   倒是萧景澄皱了皱眉,沉声道:“若太痛便出声。”   这话有些耳熟,似乎几年前两人刚见时他也说过类似的。余嫣想到那时两人77ZL相处的光景,不由脸上一红,垂下头去轻声道:“好多了,这药很好用。”   “那便常备着。这药箱里皆是些外用药物,往后你说不定用得着。”   说到这里萧景澄自己先笑了,摇头道:“或许也用不着,毕竟你也不是……”   余嫣满脸羞愤,一个用力抬起手来盖住了他的唇。偏偏身上还是没力气,平日里轻轻松松的动作竟叫她动作不稳,整个人直接就跌入了萧景澄怀里。   萧景澄便伸手将她搂住,喉间有控制不住的轻笑缓缓溢出,听得余嫣面红耳赤。   “王爷误会了,妾身是被迷药弄的,并不是有意……”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你如今是本王的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他既娶了她,自然没打算一直当尊瓷娃娃供着。不管这个女人来王府的目的是什么,他想要她的心意从那日在张府起便有了。   当时她也是这般撞进自己的怀里,一下子就把他多年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给撞了个七零八碎。   那一刻他便决定,哪怕她是一杯鸩酒,他也会毫不犹豫一口喝下。   但今晚不行,今晚她身上有伤,他再怎么想要也会先忍着,待她伤好了再说。   想到此处萧景澄将余嫣轻轻放回了床上,拉过被子替她盖好,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先睡,我且去忙些事情。”   余嫣以为他要去处理萧晟的事情,便点头应了一声。还未开口便见萧景澄匆匆离去脚步飞快。   她不知道的是萧景澄走出内室便拐去了旁边的厢房,叫人抬了一大桶冰水进去。   若不靠这个,他真怕自己今晚会伤到那个小女人。 第73章 讨人喜欢 我如今夫唱妇随,全跟着王爷……   萧晟被抬出王府后直接就抬上了马车, 由严循负责押送当晚就把人送回了他自己的别苑。   那别苑里有人侍候,管家一看见自家王爷这般模样回来,吓得魂都快没了。当下就拉着严循问了又问。   严循却一副冷淡至极的表情, 默默将他的手推开,只回了一句:“三皇子是在王府受的伤, 我家王爷说了待他醒过来让他亲自去赔罪。”   说罢转身便走, 听得管家一愣一愣的。   什么意思, 三皇子在郕王府受了伤,待好了后还要去向郕王赔罪?这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郕王殿下未免也太跋扈了吧。   可有什么办法呢, 人家既有本事又得圣宠,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哪里敢放半个屁,还是乖乖回去照看自家主子吧。   严循送完人后又赶回了王府,他心里惦记着忆冬。听说萧晟那个王八羔子让人给王妃的屋了里吹迷香,迷倒了一堆人。忆冬那个样子显然也是被迷烟给迷了,这会儿人虽已被挪回了屋,但还是叫人不放心。   萧晟可是个变态,谁知道他的迷烟里有没有加点别的东西,万一加了助兴的药物……   严循吓出一身冷汗, 快马加鞭赶回了王府。结果刚到大门口就被从里面77ZL走出来的戚玉书给拦了下来。   戚家的马车就停在王府前,戚玉书一把拽住他就把他拉上了车。   “戚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要属下干什么您吩咐就是了,何苦……”   “我问你, ”戚玉书打断了他的话头, 脸色颇为严肃,“你家王爷新娶的那个王妃是怎么回事儿?”   严循想到方才自己跟戚玉书一前一后冲进正院的情景,顿时明白过来, 压低声音道:“戚公子,您也认出来了?”   “废话,你家王妃长那么漂亮,我能认不出来?”   “您这话当我面说说就算了,当王爷面可千万不能说。万一打翻醋坛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严循虽官阶不高,家庭出身更是远比不上戚玉书,但因他是萧景澄的人,与戚玉书关系向来交好,所以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戚玉书被他吓得脖子一凉,干笑道:“我哪有这么不识趣。只是这事儿怎么回事儿,那女子不是你家王爷养的外室,怎么又成了张家的姑娘,还叫皇上给赐婚了?”   “戚公子您是这有所不知啊……”   严循长叹一声,把从关中回来后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他,说到萧景澄忘了余嫣这件事时,他颇为头痛道:“如今怎么办才好,您给支支招吧,到底要不要直接告诉王爷这个事情?”   “你家王爷如今对这位王妃态度如何?”   严循仔细想了想,真诚道:“还是挺不错的,人是王爷自己挑的,并不是张家硬塞过来的。当初王爷挑中余姑娘大家也是吃惊,毕竟张家对外可是宣称余姑娘是寡妇来着。”   “那便是了,我方才瞧你家王爷那样,也看出来那家伙绝对是对人动了真情。要不然萧晟的肋骨也不会断得这般彻底。我劝你这事儿先别急着捅破,跟你家王妃商量一下,得缓缓地徐徐地来。你呢在旁提点一二便是,最好能叫你家王爷自个儿想起来。”   毕竟他们都不是萧景澄,不知道几年前他与余嫣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年余嫣宁愿死也要逃离京城,说不准两人间就有化不开的矛盾。   萧景澄既是不记得余嫣,自然也就不记得两人间的矛盾。若是贸然令他想起,连带着记起那些不愉快,反倒不美。   反正萧景澄现在看这个王妃很满意,那便够了。   “我原也是这样想,只不过王妃心系孩子,那孩子乃是她与王爷所出,说什么也得带回京城来啊。可属下跟着王爷实在不方便办这件事情……”   戚玉书一听他说这话不由冷笑:“怎么,你这是盯上本公子了是吧?”   “戚公子英明,此事除了您之外,还有谁能办得妥当?这事儿在别人那里是天大的事情,到了您这里不过吩咐几句罢了。”   “少给我戴高帽,”戚玉书白他一眼,“不过你也说了那是萧景澄的娃,那就少不得要接回京来看看了。萧景澄的娃长什么样,是不是也跟他一个77ZL少年老成不苟言笑?”   “不不,那孩子冰雪可爱,虽说跟王爷长得极像,但性子软萌十分讨人喜欢。戚公子见了必定也会喜欢的。”   “嘁,一个奶娃娃能多招人喜欢。”戚玉书又看一眼严循,不解道,“你今日是怎么了,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就这么不想同我说话?”   “不不,属下还有事要办。”   “能有什么事?你家王爷这会儿只怕洞房花烛了,也不需要你干什么。”   “府里这么多事情还等着我去忙,您也知道出了三皇子的事情,少不得要周全一二。戚公子见谅,属下这就先回去了。”   严循说完不等戚玉书开口,便一溜烟跑回了王府。戚玉书想到王府今日办酒席,这会儿少不得要收拾残局,也就没叫住他,自顾自吩咐车夫打道回府。   他现在对萧景澄的那个奶娃娃更感兴趣,看来明日就要派人去关中走一趟了。   -   严循回府后便想去忆冬,人还未到正院就被严嬷嬷给拦了下来。   “这么晚了你往这儿跑做什么,想惊扰王爷和王妃吗?”   严循脚步一顿,冲母亲讨好地笑道:“儿子哪里敢,不过是惦记着……”   “惦记着谁?惦记忆冬那个小丫头片子是吧。”   严循有点不好意思:“母亲这话什么意思,倒像是怀疑我似的。”   “你们俩这样我能不怀疑吗?你看看你一天到晚与她搅和在一起,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还想着去看她……”   “娘,她今日吸了迷烟,我也只是想看看她身子恢复得如何了而已。”   严嬷嬷白他一眼:“不必,我一早就派小丫头照顾她去了,你就不用操心了。记住,她说到底还是王爷的女人,你切莫不可有什么歪心思。”   严循本来觉得自己坦坦荡荡一点歪心思都没有,但被母亲这么一说倒也有点心虚起来。   难不成自己真对忆冬那个丫头起了心思而不知道?   严循一时间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   萧晟下的迷香量并不大,余嫣和几个丫鬟睡了一觉后第二日便好了。   但跟别人不同的是,余嫣身上还有一些烫伤。忆冬第二日来服侍她的时候,看到肩膀处被蜡油烫出来的伤口,心疼得都快要掉眼泪了。   “都怪奴婢不好,要是跑得再快些,早点寻到严都知来帮忙就好了。”   余嫣则指着她胳膊上的伤处道:“若不是你说不定我便有大麻烦了,还害你受了伤。”   “奴才皮糙肉厚不怕,倒是主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昨日还是洞房花烛夜。”   忆冬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吓得赶紧捂住了嘴。   余嫣却想起昨夜萧景澄一夜未回自己的房间,心里不免忐忑。   他俩如今的关系既亲密又尴尬,有些话也不能点破了说,叫她总要猜他的心思。猜他对自己是否有情,猜他会否还防备着她。   猜着猜着余嫣的心便乱了。   好在萧景澄并未叫她猜多久。早起的时候虽说两人77ZL并未一道用早膳,但中午时分萧景澄让人从前院带了话来,说午膳要和她一起用,余嫣便叫人去准备他爱吃的菜品。   到了中午时分果然便见萧景澄如约而至,虽说公事繁忙新婚第二日便已是千头万绪,好歹这顿饭他还是坐着陪她吃完了。   到了晚间他又抽不出空来了,听人说今日来府里的大小官员特别多,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余嫣不免担心起昨日他出手伤了萧晟的事情。   难道是圣上怪罪下来了?   这般忐忑不安了许久,一直到歇息的时候她也没见着萧景澄的身影。余嫣本想同他说明日回门之事,见他既不回来便也索性不管了。   那个张家她并不想回去,那些人她也不想见,若是能不回去便太好了。   结果她一个人洗漱完毕上床睡了一会儿,正睡得迷糊的时候便感觉有一只手在自己的身上轻轻地挠着。   那感觉痒痒的又凉凉的,弄得余嫣又舒服又睡不着,最后勉强睁开眼睛一瞧,才发现是萧景澄。   他正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昨晚的那盒药膏,一下下轻揉地往她肩颈处上药。   余嫣一下子便醒了,叫了一声“王爷”便要转过身来,结果被萧景澄一把摁了回去:“别乱动。”   余嫣听话的没敢动,背对着他由着他将自己的衣领扯开些,慢慢地在所有伤口上都涂抹了药膏。   涂完后萧景澄并未立马替她合上衣服,反倒就这么扯着她的衣领,一面替她的伤口吹气一面道:“明日三朝回门,我同你一起去。”   余嫣想起他今日忙得脚不沾地的情景,不由道:“王爷若是忙,不去也是可以的。”   “我若不去,难不成你要一个人回去?”   余嫣不由笑了:“王爷若是不去,我自然也不去了。我如今夫唱妇随,全跟着王爷来。”   “看不出来,你还这般会讨人喜欢。”   萧景澄说着很自然地在她腰间捏了一下,捏得余嫣忍不住扭了两下,人还转了过来。一不小心手打到了他的身上,一时间屋内的气氛便僵在了那里。   萧景澄不由失笑,调侃道:“我知你想要,但你身上伤还未好,且再忍一晚如何?”   余嫣被他调侃得满面通红,抓过被子盖在脸上,说什么都不肯再理他了。   -   第二日一早,萧景澄便陪着余嫣回了张家。   向来姑爷回门是大事,更不必说萧景澄这样的身份,张家上上下下从前一日便准备了起来,到了那日早上张相更是携张老太太亲自到门口相迎,以示重视。   张老太太满心不乐意,讨好萧景澄倒也罢了,怎么连余嫣那个贱婢也要她纡尊降贵,想想便叫人气结。   偏偏这是丈夫的意思,她也不敢违拗,只得顶着春日里的冷风站在门口装出一脸期盼的样子。   幸好萧景澄没叫他们等太久,辰时过了没多久便见王府的马车遥遥地朝张家这边驶来,看着后面跟着的大大小小抬箱笼的77ZL奴仆,便可知萧景澄这趟过来带了多少回礼来。   张相一看到这情景便笑得见眉不见眼。   看来这个孙女真是嫁对了,到底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轻易就笼络住了郕王殿下的心。这下他以后便不必担心朝中会有人跟自己作对了,圣上那边也不必担心失了圣宠。   至于贵妃肚子里的那一胎这两天便能见分晓,就算是个儿子又怎么样,一个奶娃娃而已,能不能养得活还未可知。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多送几个美女进宫,反正皇后不能生,三皇子又不成器,那便叫其他人多生几个,也能多几个筹码握在手上。   从前张相确实有取而代之的想法,但随着越国公的倒台匈奴人被抓,他的野心也小了很多。   如今他年事已高,只想着怎么将张家的福泽绵延下去,越长久越好,只要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是张家所掌控的,其他的虚名便随它去吧。   拉拢住了萧景澄,便是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接下来就看贵妃的了。   她若识趣就生个公主出来,若是不识趣他也有的是法子对付她。在杀人方面张相从不手软,为官这么多年死在他手里的人不知几何,再多一个奶娃娃也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张相不由笑了出来。眼见马车已近在咫尺,他立马表情微变,显出几分祖父的慈爱来。又看一眼身边的老妻,见她笑得颇为和善,这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在门口客套了几句,很快便进了张家大门,至于萧景澄带来的回礼,则还在一箱一箱地往里抬,只怕一时半会儿还清点不完。   张老太太一想到那些箱子里装的珠宝玉器绸缎名画,脸上的笑意终于真诚了几分。   早知道余嫣是个会勾人的,看看眼下这架势,这才嫁过去几天已是把郕王哄成了绕指柔。   总算她还知道帮衬娘家,也算她懂事。张老太太一想到那些东西能解自己眼下手头的困局,对余嫣的态度也不免和软了几分。   这么些年来外人看她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内里的苦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应付这么大一家子,吃穿用度哪里节省得了,银子每日都像流水般花出去。   偏偏她又好面子,虽一大把年纪却还要跟几个美妾争斗,每每张相对妾氏那边好一分,她就要对自己底下的小辈们小上十分。   这样一来银钱处自然有些捉襟见肘。眼下有人主动把钱送上门来,张老太太伸手不打笑脸人,连给余嫣的茶都比从前好了几分。   “且让他们男人在前厅喝茶说话,咱们女人便在我的屋子里热闹就是了。你这番嫁到王府一切可都顺利?”   余嫣见张老太太没有找麻烦的意思,便知萧景澄的糖衣炮弹起了作用,于是便装着乖巧一一答了老太太的话。   只是旁的都还好,张老太太当着满屋子女眷的面询问她新婚之夜的事情,却叫她羞红了脸。   这是存心还是无意,非要当77ZL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这种私事?屋里还有未出嫁的妹妹们呢。   张郎中的夫人薛氏也是无奈,听母亲提起这个赶紧把话题岔了过去:“听说那日三皇子殿下在府里受了点伤,这几日一直在别苑中养伤。”   这事儿张老太太也有所耳闻,原本她并不关心那个纨绔,这会儿听儿媳妇提起这才装模作样问了余嫣两句。   余嫣一早就得了萧景澄的示间,当下便含糊地应付了过去:“许是喝多了酒脚底打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整日都在房中,外头的事情知道得也不多。王爷既说无事,应该便没事吧。”   张老太太点点头,也懒得再聊这个话题。当下几个人坐在那里也是无话可聊,倒是管事婆子进来在张老太太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听得她眼前一亮,看余嫣的眼神更柔和了几分。   “好了,也都别在我跟前杵着了,你们姐妹多日未见,到后头喝茶说话去吧。”   余嫣虽跟府里姑娘半点交情没有,但还是听话地起身去了后面的偏厅。   张老太太待她们一走便叫人扶自己起身,忙不迭去院中看那些刚抬进来的箱笼。   听说郕王特意吩咐送来的回礼里有几箱是给正院的,喜得她真是眉开眼笑,心里对萧景澄的好感也多了几分。   难怪老爷要拉拢他,这确实是个能干又懂事的人,比萧晟那个败家子不知好了多少倍。听说圣上一直有意令他继承皇位,若是此事能成的话,张家往后倒也不必愁了。   -   余嫣同张婷等人进了偏厅后,便有丫鬟们依次过来上茶送点心。因得了老太太的吩咐,说出嫁的姑娘回门最大,丫鬟上茶的时候也是先上了余嫣的那一份。   这一下可是惹了张婷的不快。   她本就是府里最受宠的姑娘,自从姐姐出嫁后她便成了长房最尊贵的小姐,平日里二房三房的姐姐们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没想到今日居然被余嫣得了头筹。   狂什么狂,不就是命好嫁给了郕王嘛。那郕王平日里装得风光霁月的,想不到也是个贪恋美色的人。   不过也是,当年他可是为了妓子打死过人呢。   想到这里张婷心里便舒坦的许多,看余嫣的眼神都如在看一个妓子,还特意“小声”地和身边的姐妹们咬耳朵。   “所以说礼国公世子自己不长眼,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郕王殿下。他既没人身份尊贵身手又不如人,还同人争什么女人。那南鼓巷什么女人没有,就非要那一个吗?搞到最后连命都没了。”   二房的张媗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下就接她的话头道:“这么说来王爷也是个多情之人了。”   “那是,多情也重情,跟了王爷的人都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呢。”   “听说王爷从前在城东的别苑内,还养过一个……”   张媗到底还未出嫁,不敢把话说得太明,只半遮半掩提了一嘴,眼神有意无意扫过余嫣的脸,就盼77ZL着看她的笑话。   可惜余嫣一直淡定喝茶,自始至终未有任何表情,把几个姑娘气得牙根直咬。   张婷便道:“那有什么,女子若是贤良哪里需要男子自己在外头置人,早就懂事地替夫君张罗好了一切。若是不懂事呢,便是身边有婆母送过来的美人,也会醋意大发不许丈夫接近半分呢。”   这话谁都听得出来是在刺余嫣,说的便是忆冬的事情。   余嫣听到这个倒是眉头微动,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了下去。   她们不提她倒是把忆冬的身份给忘了,要不过一阵子问问萧景澄的意思,他若有意便收了忆冬,若是无意她便做主将人放出去婚配,也别耽误了人家姑娘才是。   -   余嫣在张家用过午膳后,便同萧景澄一道告辞离开。   两人上了马车,萧景澄刚握住她的手说了一句:“怎么这般凉,可是穿得少了?”   便听外头严循有事回报:“启禀王爷,皇城司来人说有要事发生,想见王爷一面。”   萧景澄却不大想理,依旧搂着余嫣不松手,刚要开口打发人走,便听余嫣悄声道:“许是有什么要紧事,王爷还是听听吧。”   “好,那便听听。”   他嘴里这么说,握着余嫣的手一刻也未松,挑起一半帘子看向窗外示意来人快说。结果那人刚说了两句萧景澄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握着余嫣的手也是一松。   余嫣虽未认真听来人说了什么,但隐约察觉到似乎跟当年成慧太子的事有关,不由也怔了一下。   待来人说完她便主动道:“王爷有事便去忙吧,妾身自己回去就好。”   萧景澄本不想走,但此事事关重大他免不了要走这一趟。于是只得颇为不舍地放下帘子吻了余嫣的额头一记:“那我叫严循送你回去?”   “不用了,此处离王府不远,我自己回去便是,这么多护卫和丫鬟婆子,王爷还怕我走丢吗?”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委屈了你。”   “妾身不觉得委屈,若王爷觉得过意不去,可否让妾身去书肆走一趟,买几本书回家打发时间?”   萧景澄笑道:“有这何难,你自去便是,只是不可叫人离远了。若有别的想去的铺子逛逛也无妨,不必替为夫省银子。”   “那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余嫣笑着目送萧景澄下车,随即把一直跟在车外的忆冬叫进了车里。待两人重新坐定后,她才抓着对方的手焦急地道:“你早上说关中来人了,此事可是真的?” 第74章 圆房 晚膳哪有夫人好。   忆冬点点头:“人已经到了京城, 他给了奴婢落脚的地儿,主子可要去见见他?”   “你有没有问他孩子现在如何?”   “问了,但他似乎信不过奴婢, 不肯说与我听。只说要主子亲自去见才能说。今日这么多人跟着,只怕不太方便。”   余嫣知道她说得对, 但因记挂着孩子便不想再等下去。她既是王妃, 那每回出门时只怕都77ZL是这个阵仗, 根本也不可能单独跟忆冬两人出去。   想了想她叮嘱对方道:“一会儿去了书肆后你想办法悄悄离开,去把那个人带过来。我在后门处等他过来,你顺便拿上这个。”   说着余嫣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 塞在了忆冬手里。那是一支她从前用过的乌木簪子。   “你别把簪子给他,以免落人口舌。便只给他看看便可,令他知道你确实是我的人,叫他来见面便好。”   忆冬收起簪子记下余嫣的话,接下来便一路忐忑着去到了书肆。   结果今日书肆里人并不多,只有稀稀朗朗几个读者人,正在那里翻阅书册。余嫣心知这样的地方脱身不易,便拉着忆冬先陪自己买了两本书,随即主仆二人离开书肆, 沿着街道慢慢地逛了起来。   一面逛一面观察哪家铺子里人最多,最后挑了一家卖瓷器的铺子, 一眼望去里面人头攒动,余嫣当下便定了此处。   因里面人太多, 王府护卫们不方便进入, 便都守在了门口。唯有忆冬陪着余嫣踏进了店里。   那店里的掌柜和伙计忙得分/身乏术,一时无暇应付她俩。   余嫣便同忆冬在里面装模作样挑挑捡捡,越走越往里面去。那瓷器店后面也藏了一些精品, 老板见状以为她是大主顾,特意叫了老板娘过来招呼。   余嫣一见到老板娘便往她手里塞银钱,又悄悄指了指忆冬,说要借用她家的后门。老板娘是生意人,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且看她俩皆是弱质女流又衣着光鲜,想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于是主动带让人带着忆冬从后门出去了。   剩下余嫣一个则被迎进了旁边的一间雅室,老板娘特意拿了些上好的货品来供她挑选。   余嫣本不想买东西,但看人如此热情自然不好推辞,便随意挑了套钧窑蟹爪纹的茶壶,叫她给包起来。   老板娘看出她是在等人,于是也不再叨扰,将茶壶包好后送了过来,又命人上了清茶和果点,随后便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余嫣一个人留在雅室里待着忆冬回来,一口茶也未喝,越等心中便越是焦急。   也不知等了多久,正有些困倦乏闷时,突然门帘子被人挑了起来,一个人急匆匆冲了进来。   “阿嫣妹妹,当真是你?”   余嫣被那人惊醒,顿时睡意全无。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来,紧张地盯着来人猛瞧。   多年未年贺庆舟似乎清减了几分,也沧桑了几分,整个人看起来颇为沉郁,像是遭了什么大难大似。   想起当初自己逃离京城时得他帮忙,余嫣又感激又愧疚,不安道:“你如今可好,当初的事情可曾连累到你?”   贺庆舟却像是失了魂一般,慢慢地朝余嫣走来。边走边道:“那日你落水后我整个人便像是要疯了一般,阿嫣你可知道这些年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是不是萧景澄为难你了?”   “哪里需要他来为难我?”贺庆舟苦笑77ZL,“我只要一想到是我害死了你,我便再也活不下去了。这些年我如同行尸走肉,若不是为了父母我早已随你去了。但上苍怜我,竟叫你活了下来。阿嫣太好了,你真的还活着,我简直不敢相信,看来他们没有骗我。”   贺庆舟越说越兴奋,苍老的脸上显出不一般的颜色来,整个人瞬间便年轻了好几岁。   他不顾余嫣的躲闪冲过来按住她的双肩,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口中喃喃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啊阿嫣,我还以为别人诓我呢。”   余嫣听他反复说这个,也好奇道:“谁跟你说了我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回京的事情十分隐秘,又因换了身份的缘故跟从前的密友都不便联系。原本她还打算婚后再悄悄给钟清薇去封信,好叫她知道自己平安无事。   可没想到贺庆舟竟是知道了自己的行踪,看他这样子显然是特意来找自己的。这京城里还有谁认得她又会将这事儿说出去呢?   余嫣脑海里迅速闪过几个人影,从前文懿院的自然是不必怀疑的,那剩下的也就只有……   她还未想清楚,贺庆舟已是一个用力将她抱进了怀里。这一下可把余嫣吓得不轻,她挣扎着想要推开对方,不料贺庆舟却道:“你轻点儿阿嫣,别出声,万一叫人听见……”   “叫人听见我虽不能有好日子过,只怕你也别想活了。萧景澄是什么人有什么手段你该知道,我如今是他的妻子。”   贺庆舟原本已亮起的双眼一下子又暗了下去,忍不住咬了咬唇道:“这事我已知晓,我是真恨我自己没这个本事把你从他手里抢过来。可阿嫣你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我不能将你让给别的男人,一想到你要做他的妻子我便嫉妒得要发狂。求求你阿嫣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就算你不嫁给我,咱们便每月哦不每半月,不不每十天这般见一面可好。我真的太想你了,你本来该是我的妻子啊。”   余嫣只觉得面前这人已经癫狂,再这么下去只怕自己就要受辱。于是也顾不得考虑萧景澄会怎么想,随手拿起方才老板娘替她包好的那套茶具,重重地砸在了贺庆舟的脑袋上。   只听一声脆响,面前的男人便怔了一下,身子也眼着晃了两晃,紧接着一直抱着她的手便松了开去。   余嫣惊叫一声跑了出去,就听里头砰得一声巨响,显然是男人倒地的声音。而她则冲出门去,迎面正好撞见听见喊声前来相助的老板娘,于是眼睛一红两行眼泪便落了下来。   老板娘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看这位夫人也知事情不小,当下便转身冲跟过来的几个伙计喝了一声:“去去去,后面有贵客在,还不给我躲远点。”   小厮们见状皆识趣离开,雅室前的走廊里便只剩下了老板娘同余嫣两人。余嫣抹了把眼泪指了指方才那间屋子77ZL,小声道:“方才有人闯了进来,我、我已将他打死了。”   老板娘一听不由大惊,待冲进雅室一探贺庆舟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   “夫人莫怕,他只是叫你打晕了。”   “那、那他是怎么进来的,我好端端在屋里坐着,他突然闯进来。他究竟是何人?”   老板娘眼见自己的铺子里起了风波,自然是不敢声张,当下便亲自护着余嫣往外走,边走边道:“都怪家里的猫不好到处乱跑,倒是惊着娘子了,改日我一定上门赔罪。”   外头扎堆的客人已少了一些,这会儿人并不多,几个王府的护卫见老板娘亲自送余嫣出来,不由打起了精神。   其中一个眼尖便道:“忆冬去哪儿了?”   余嫣这会儿已然恢复如常,便淡淡道:“我令她在后面替我挑一些碗盏,我有些累了便先回去了。一会儿她采买好后自会回府,咱们就先不等她了。”   老板娘听了这话心领神会,立马道:“夫人尽管放心,一会儿东西包好后我亲自着人将东西给您送到府上。”   余嫣轻轻应了一声,快步上了马车。几个护卫也没看出端倪,当下便护送她回了王府。   -   余嫣回府后待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忆冬便气喘吁吁从外头回来了,甫一进屋便道:“主子,那些碗碟我皆带回来,您可是现在就要看?”   “不了,我有点乏了,先收到库房里去吧。”   余嫣说着便示意她跟自己进屋侍候她歇午觉,以避开其他人的目光。待到了内室门窗紧闭后,她才同忆冬说了先前在瓷器店发生的事情。   “难怪我寻过去的时候老板娘同我说您已经回来了,我眼见今日是见不成那人了,便叫他先回去了。过两日再寻机会见面吧。”   余嫣一听虽感到失望,但如今好歹没什么坏消息传来,想来关关应该是安全的。若他真有个什么闪失,那人也不会不同自己说。即便他不说韩星云的书信里也该提到了。   可那人坚持要见自己一面,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关关又出了别的事情?   余嫣心绪不宁,也没心思再看书作画,索性便脱了外衣上床眯一会儿。   她今早起得有点早,这会儿便想补个眠。原本只是想躺一下便起来,没成想这一觉睡了近两个时辰,睡到掌灯时分才突然醒了过来。   余嫣不是自己从梦中醒来的,她是被人摸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床前站了一个人。   她没看清那人的脸,下意识叫了一声就要往后退,却被那人伸了手来径直抱进了怀里。   “怎么,睡觉睡得连本王都认不出来了?”   余嫣这才发现来人是萧景澄,刚想说两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却感觉一只微凉的大手已撩起她的衣摆,伸进了她的身子里。   “王、王爷……”   这是不准备吃晚膳,直接便要做那事了吗?   -   余嫣试着去推萧景澄,无奈这男人跟座山一样,推起来77ZL纹丝不动。   无奈她只能冲对方撒娇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今日可是累了?”   萧景澄搂着她,将下巴搁到了她的头顶上,用自己的胡茬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的头顶:“嗯,是有些累了。”   “那不如早些用膳可好?”   说罢就要起身,却被萧景澄一个用力摁了回去:“唔,本王是有些饿了。”   说罢便去吻她。   余嫣被他的胡茬搞得脸上痒痒的,费劲地躲开一些道:“王爷既是饿了,不如咱们传膳吧。”   “不必,晚膳哪有夫人好。”   这话一出余嫣便真正明白了他的意图。她看一眼窗外虽说已是黄昏时分,到底外头还有不少人走动,就这么跟他完成那日洞房没做完的事情,是否有点不合规矩?   可萧景澄哪里是会听她说话的人,当下不管不顾便将她推进了床里。随即床帐一放将满室的馨香都拢在了帐子里,不管外头有什么动静,帐子里头的人皆是听不见了。   余嫣没有想到,隔了四年自己竟会被人折腾成那个样子。那日原先准备的晚膳她一口没吃,整个人躺在床上连起身都难。   后来还是萧景澄叫人煮了粥过来,又亲自将她抱起来喂她喝完了整碗粥,这才令她恢复了几丝力气。   虽已是孩子的母亲,但这种事情还是叫余嫣颇为不好意思。她喝着喝着便不想再喝了,难得发了点小姐脾气把头撇向了一边。   萧景澄却道:“不多喝点怎么行,我已叫人去炖琵琶膏,梨汁也备上了,回头就让人给你端来。”   余嫣一听这话脸更红了,想骂他几句偏生嗓子里跟着了火似的,一出声就哑得不行。   她现在不光不能骂他,连说话都困难。甚至都不敢见忆冬她们,生怕被人笑话。   虽说她们都是未嫁之身,但闺房之事未必不懂。余嫣一想到此处便又想躺下去拿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这几日就睡死过去算了。   偏萧景澄不许她睡,非叫她把碗里那一点粥喝完,又将忆冬端来的冰糖梨汁端她跟前,默默地盯着她瞧。   余嫣被他瞧得顶不住,只能乖乖接过来一口饮下。那清甜的汁水从喉咙里滑过,当真叫人舒服多了,说话时声音也不再那么嘶哑,却听上去更叫人怜惜了。   萧景澄想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脸上露出一丝抱歉的神色:“本王今日,是有些孟浪了。”   余嫣是了解他的,按从前的经验来看,今日的萧景澄确实有点不对。   凶得有点过头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道:“王爷今日可是遇上什么不痛快的事情了?”   萧景澄低头一笑,沉声道:“确实有人叫本王不快。那家艺陶坊的老板娘,倒是颇有些本事。”   余嫣一听他提白日里自己逛的那家瓷器店,当下便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萧景澄一回来便摸上了自己的床,说什么都要与她圆房,连等到夜深都不愿意。   所以他这是在……吃醋?   余嫣怕他77ZL着恼,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求饶道:“王爷可是生妾身气了?”   “确实有些生气。”   萧景澄伸出手来在她的下巴处一摸,那感觉叫人浑身发颤。余嫣身子一僵赶紧道:“妾身也是无妄之灾,本想买点东西而已,没想到……王爷是不是不信妾身?妾身对天发誓,与那人绝对清清白白……”   萧景澄一伸手就又把她抱进了怀里,轻哂道:“他抱着你时,可有本王抱得那般紧?”   余嫣心知瞒不过他,便索性老实道:“确实挺紧的,但、但不如王爷。他就是个疯子。”   “他确实是个疯子,敢对你动手动脚,若不是疯了也会掂量掂量自己脖子上有几颗脑袋。”   余嫣听了心头一惊:“王爷这是要……杀了他?”   萧景澄没答她的话,只一下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就像在给养的猫挠痒痒似的。余嫣越等心里越没底,可愈发不敢问了。   此刻的萧景澄非但没有变得和顺些,反而更像一只被惹怒的猛兽,转眼间便会伸出锋利的爪牙。   贺庆舟这次,会不会有性之忧?   -   余嫣本以为萧景澄已要过一回,今夜便会放过自己。没成想到了夜里梅开二度。   看来王爷是当真很在意这件事情,才会气了这么久。   余嫣小心翼翼侧过身来,盯着身边已睡熟的男人细细地瞧。外头照进来的月光在他脸上洒下了一   点点光晕,倒把他的五官衬得柔和了几分。   睡着了的萧景澄不那么叫人害怕,眉眼间的英挺便更显露了出来。余嫣自打回京后都没机会好好看看他,趁着他这会儿睡着了,她便盯着他慢慢地瞧起来。   说起来关关同他长得真的很像,这些日子每每见到他,都会令她想起自己与他的孩子。   这比女子还要长而密的鸦羽,平日里总是半遮掩着他眼中的情绪,叫人猜不分明。也愈是这样他这人才愈发叫人害怕。   可他明明是长得很好看的人,从侧面看那挺拔的鼻梁唇而锋利的唇形,每一样都像是精工雕刻的一般。   余嫣看着看着便有些入迷,突然想起了方才两人坦诚相见时,他后背处的大片伤痕。   那伤痕她没有亲眼见着,因被萧景澄抱在怀里,她只用手摸到了一部分。但她可以肯定那伤痕必定不小,且不是最近受的伤。   光是用手摸都觉得狰狞可怖,只怕看到了会更叫人心惊。   余嫣突然就很想看一看,奈何萧景澄一直平躺着,叫她连撩衣服偷看的机会都没有。   没办法余嫣只能伸出手来,轻轻抚过他的鼻梁,又忍不住支起身来去吹他的睫毛。   从前怎么没发现王爷的睫毛这般好看,难怪在关中的时候人人都奔关关睫毛漂亮,原来竟是遗传了他爹的相貌了。   余嫣吹得忘我,一时间也没留意有只手已从她身后慢慢抬起。然后双眼猛地睁了开来,吓得余嫣不自觉往后一倒,直接就倒入了那只手里。   萧景澄便77ZL趁机将她抱个满怀。   “大晚上的不睡觉,这是想本子了?”   “不不,”余嫣吓得浑身微颤,连腿肚子都抖了两下,“妾身只是有点好奇王爷后背的伤。”   “陈年旧伤不看也罢。”   “是王爷在西北战场受的伤吗?”   “不是,几个月前在关中碰到场大火,叫火灼了一下。”   “只是灼一下吗?王爷能不能让我看看?”   萧景澄不由失笑:“你今晚是怎么了,不该累得倒头便睡吗?怎么这么精神,还关心起了本王后背的旧伤。”   “大约是午睡睡得久了,这会儿有些睡不着。”   “既是睡不着,不如咱们干点别的?”   余嫣一见他两只眼睛里冒出来的点点火光,便知自己是捅了篓子,当下赶紧钻进被窝里:“王爷既说是旧伤,那不看也罢,妾身要睡了,王爷也赶紧睡吧。”   萧景澄哪里会放过她,一把伸进被子里就抓住了她的胳膊:“把本王吵醒便想全身而退,岂知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当下便从后面抱住了余嫣。   很快始作俑者的小女人便累得蜷缩起身体睡了过去,倒是萧景澄大半夜的又是泡了许久的凉水澡。   -   第二日余嫣醒来的时候,发现萧景澄并未去皇城司办差,依旧睡在自己身边。   只不过他比自己更早些醒,此刻正支着脑袋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昨日被她吹过的那片鸦羽恰好遮住了他所有的眼神,叫余嫣看不分明。于是她忍不住伸出手来,想将那睫毛翻上去。   却被萧景澄一把握住了手腕:“怎么,大白天的还想对夫君动手?”   “王爷既说是夫君,那妾身碰一碰王爷也不算什么吧?”   “嗯,确实不算什么。既然夫人有意,那为夫怎好不配合。”   余嫣看萧景澄说这话时嘴角向上一扬,便心知不妙。想要逃却是没有去路,拔步床再大也就这么点地方,轻轻松松就被萧景澄抓了回来。   随即被他打横抱起,直接去了净房。   余嫣有点慌了,声音微颤道:“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大白天的,他不会是想要……   萧景澄却笑着冲浴桶的方向一扬下巴,示意她看那里看微微冒气的热水,那水面上铺满了花瓣,满室淡香。   “夫人不是好奇本王后背处的伤痕吗?那今日早上便麻烦夫人替本王洗一洗那旧伤吧。”   萧景澄说完就抱着她踏入了浴桶之中。   余嫣确实好奇那旧伤,乖乖地待在桶里看着他除去上衣,露出了背部颇为狰狞的疤痕。   这么大的伤痕,可想而知当初刚受伤时会有多疼。   余嫣一时只觉得心疼,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那上面凸起的皮肉。明明该害怕的,却又难受得想哭。   这应该就是他救自己时留下的伤痕。   “王爷,还疼吗?”   余嫣下意识问了一句,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萧景澄早已转过身来,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第75章 孩子 是王77ZL爷和王妃的孩子。   萧景澄沐浴过后更离府办事去了, 剩余嫣一人留在屋内,一整天都没踏出正院一步。   这院子她从前来过,对这里的每一切都很熟悉。但几年未来她也好奇是否会有些许的改变, 所以今日难得有空,便一间间屋子探看起来。   忆冬跟在她旁边嘴里的话就没停过:“这几年奴婢虽在别苑, 但听严循说这府里一个女人都没有过。主子放心吧, 王爷虽说不记得您了, 但想必心中必有牵挂,肯定不会对别的女人上心。听严循说王爷这几年连姑娘的衣袖都没碰过,那些人挖空了心思想往他身边塞美女, 都被王爷拒绝了呢。”   余嫣那会儿进了书房,正站在书架前寻书,听到这话手便停了下来,扭头问了一句:“什么人要送王爷美女?”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主子要是想知道,回头我问问严循去。”   余嫣不由抿唇一笑,终于忍不住打趣她道:“看来你与严都知关系很是和睦呢。”   忆冬本来没想那么多,被余嫣一提醒这才羞红了脸,默默地低下头去。   她想说自己跟严循一点关系都没有, 却又有点说不出口。旁的不说就说最近他已经托人给自己送了好几样东西。有先前拜托他买的时兴的耳坠,还有各种生肌袪疤的药膏。   她那天不过拿簪子扎了自己的胳膊一下, 那伤口小得转眼便看不到了。可他还是到处搜罗各种治伤的药膏,一副她伤得快要没命了的架势。   忆冬想到这里既觉好笑又觉暖心, 但更多的则是心虚。   她自认对严循循规蹈矩没有越雷池半步, 但不知他是何想法。看严嬷嬷整天防贼似的防着两人,难不成严循真对自己有了想法?   想到这里忆冬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余嫣见状心里多少也明白了,当下没有明说, 只笑着感叹一声:“看来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主子……”   忆冬拖长了尾音满面通红,终于在余嫣的笑声中捂着脸跑出去了。   从前只觉得书房很是阔达,今日为何这般逼仄,叫人浑身发热好不舒服。忆冬一口气跑出老远,跟进院子里用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缓过神来。   恰好有洒扫的小丫头走过,见了她规规矩矩地行礼叫姐姐。忆冬在她们面前向来稳重,赶紧收起那点不能与人说的小心思,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给余嫣泡茶去了。   余嫣则留在了书房内,先是寻了两本书出来看,后又走到书桌边想将书里的一段话抄下来。正翻找笔墨纸张时,无意间碰落了上面的一卷画轴。那画轴并未系牢,掉落在地后便自动打开,露出里面绘制的人像来。   这是一个男子的画像,看年纪约摸近四十的样子,身形单薄面容白净,看起来像个书生。余嫣把画拿起来想要重新卷回去的时候,发现了上面的有一行字。   太初十三年。   太初是先帝明帝在位时的77ZL年号,太初十三年年尾余嫣才刚刚出身,是个没断奶的小娃娃。那一年本是稀松平常,却因年初成慧太子的突然薨逝而叫人记得格外牢一些。   成慧太子就是萧景澄的父亲,那这张画里的人是与成慧太子有什么关系吗?   余嫣虽未见过成慧太子却听严嬷嬷提过,知道萧景澄与乃父颇为相似,可见成慧太子也是个难得的浊世佳公子。   而这画像上的男人可称不上什么容貌出众,最多也就是顺眼罢了。   既然此人不是萧景澄的父亲,他又着人画了这人的画像,且放在书房里连画轴都未系上,可见是时时拿在手上细看。   余嫣潜意识里便觉得这人有点问题,联想到萧景澄是在皇城司办差的人,难不成这人还是什么朝廷钦犯?   若真如此这画像乃二十几年前所画,如今这人只怕早已变了模样。从一个略显斯文的中年男子,长成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了吧。   若凭这张画像去寻人,只怕人就是站在眼前,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余嫣突然想起从前父亲教自己作画时说的那些话,当下便技痒忍不住坐了下来,摊开一张纯白的画纸,对着那张太初十三年的人物画像临摹了起来。   这一画便是一整个下午,余嫣自小就很能坐得住,尤其是做画的时候。忆冬好几次进来劝她休息一下,皆被她给赶了出去。   没办法只能一趟一趟往屋里送吃食,只为了叫余嫣歇一会儿。   到了掌灯时分还不见她从书房出来,忆冬便又端着托盘往里走。刚走到门口便听身后有人唤了一声“王爷万福”,于是她也停下步子低下头去。   萧景澄本打算径直去寻余嫣,路过忆冬身边时见她手中托着东西,便停下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白玉金丝卷和翡翠糕,是给主子准备的。”   “你家主子这会儿人在哪里?”   忆冬一听便觉得救星来了,赶紧把余嫣在书房待了一下午的事情说了:“……奴婢怎么劝都没用,还是王爷去劝劝吧。”   萧景澄点点头拿过她手中的托盘,朝书房走去。刚推开门便听余嫣不满的抱怨声传来:“我这都快好了,你又何苦一趟趟地过来。那些吃食也别拿来了,我吃了这一下午,只怕连晚膳都吃不下了。”   “吃不下便不吃。”   萧景澄回了一句,走上前去一把拿下她手中的画笔,顺手将托盘放到了桌上。   余嫣这才发现来人不是忆冬,不由叫了一声:“王爷?”   萧景澄冲她点点头,又低头看了眼面前的那幅画,刚想拉过她的手搁在掌心轻抚两下,却一一下子瞳孔皱缩。   “这是什么?”   说罢他又拿起太初十三年的那幅画,“你怎么把它找出来了?”   “不是妾身找出来的,不小心看到的。王爷就搁在书桌上,我只当是幅寻常的画。此画是否不便与人看?那我不看了,王爷也只当不知道吧,不77ZL要说与人听。”   萧景澄知她误会了不由笑道:“倒也没什么不能叫人知道的。”   眼见她要走便一伸手将人拉回了怀里,轻轻搂住道,“这人乃是先帝时期的太医院院正,当年曾为我父亲诊过脉。”   余嫣立马就明白了:“所以王爷是怀疑当年成慧太子的事有异?”   “我父亲身子向来不错,那次得病却是颇为急骤,几乎没几日便药石无医。我那会儿年纪还小懂得不多,听我母亲后来说我父亲几乎几日间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迅速消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大大小小的太医皆来诊脉却都是摇头叹息,到最后便没救回来。我略长大些便想寻太医院院正探问细节,没成想这人竟是早已辞官出宫去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所以才命人画了他当年离宫时的画像,暗地里寻访。”   “听王爷的意思这人在太子殿下薨逝那一年便辞官出宫,如此看来确实可疑。虽说没能治好太子或许心中有愧,但就此放弃仕途前程也太过了些。王爷可有寻到此人的踪迹?”   “事情过去这么多人,这人早不知逃向了哪里。我也是近十年才想到去寻他,只怕此人的相貌也早已变了许多。想寻并不容易。”   说罢他又指向余嫣刚画的那幅画,“这是你画的?与这人倒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苍老了一些。”   “这是此人二十年后大概的容貌,妾身幼时学画时曾听父亲说过,人的容貌虽会随时间改变,但大多有迹可循。所以可以用年轻时的模样来推测年老时的样子,也可推测年幼时长什么样。只不过这法子并非百试百灵,妾身也不过贸然一试罢了,王爷若是愿意便拿去做个参考。”   萧景澄听了不由蹙眉:“你父亲,所以是你的亲生父亲?”   余嫣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来萧景澄已然忘了自己。   只不过他既要娶自己,难道当初就没让人查过自己的出身?一个张家收养的义女,怎么听都透着古怪,他竟没有半点疑心?   “妾身的过往王爷就没让人查过?”   “倒还真不曾查过。我只知你本姓余,那张郎中收了你做义女,后将你嫁到了外省。不过这些皆是张家所说,真真假假也未可知。”   “那王爷就这么稀哩糊涂娶了妾身,不怕妾身来路不正?”   萧景澄从后面搂住她,双手慢慢收紧,令怀中的女子紧紧地贴着自己。他喉头微动语调含笑,自嘲着道:“是啊,确实不该这般不谨慎。只是我也害怕。”   “王爷怕什么?”   “怕查出些叫人不悦的东西来,反倒不美。有时候人活得糊涂些更好,无所知便无所苦。”   便能心安理得地抱着她,将她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皆抛在脑后。   不必细想她是否会算计自己,哪怕她想要自己的命,他此刻也只想将她抱起回房去。   这具身子实在叫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他甚至77ZL懒得多走几步,只想在这里就将余嫣给办了。   温柔乡英雄冢,他这一世都不想再从里面出来了。   余嫣看出了他眼中的意图,吓得挣扎了两下,委屈道:“王爷,还未用膳呢?”   “方才某人不是说吃不下?正好本王饿了,便在此处用膳吧。”   说罢便将余嫣整个人摁在了书桌上。   -   那日余嫣的晚饭又是在内室用的。   忆冬端饭菜进来的时候,余嫣把自己埋在被窝里,还放下了床帐不肯见人。   想起自己白日里那般打趣她和严循,结果自己还不到夜里就被萧景澄吃干抹净,着实叫她没脸见人。   她便这么死死地躲在被窝里,直到萧景澄过来掀她的床帐。   余嫣小心翼翼露出半张脸来,朝外间的方向望了望,随即小声道:“人走了?”   “是,都走了,没我的吩咐谁也不会进来。你且起来吃点东西,这会儿该饿了吧。”   余嫣只觉得他这话是在嘲笑自己,不满地瞪他一眼。刚要掀开被子却发现自己衣衫不整,便又叫萧景澄替她拿衣裳来。   “王爷以后能不能温柔些,妾身的衣裳都给撕坏了。”   “那便叫人做新的,绣坊里养的那些绣娘皆是为你备的,想要料子便去库房里挑,叫她们每日给你做个十套八套的,便不怕本王下手重了。”   “若真这样只怕不出月余王爷的英明就在阖府上下传遍了。”   “那不是更好?”   萧景澄拿来了衣裳抖开后正要给余嫣套上,突然注意到了她胸口的那个红梅胎记,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余嫣被他微凉的手惊了一下,下意识就去推:“王爷这是做什么,妾身真的饿了。”   “我知你饿了,放心,自然会让你吃饱。我只是想看看你这胎记。”   余嫣听到这话突然想起了两人初见时,他在牢里毫不客气扯开自己衣襟的场景。当时他似乎对她的身份存疑,所以才扯开她的衣襟查看。   全当他看到这梅花形的胎记时,眼神明显有了变化。   余嫣那时离他极近,清楚看透了他眼神的转变。令她明白自己不是他想要寻的人,但却又叫他记起了一些别的东西。   是什么呢,难道王爷也跟自己一样,时不时做那样的梦?梦里两人总是搂在一处,似乎永不疲倦。   余嫣抬起头来,目光里盛满了希冀的神情,期盼着萧景澄能将她记起来。但等了许久对方还是那样的表情,只手指依旧在那处胎记下来回地轻抚。   最后他终于问了一声:“阿嫣,你我从前是否见过?”   说罢他自己先摇摇头,像在回忆着什么,“不不,不是从前,更像是前世。那梦境颇为真实,真实上叫我以为你我前世必有所牵连。”   “王、王爷也做过那样的梦?”   萧景澄看着面前微微发颤的女子,面露喜色:“怎么,你也梦到过?你都梦到了什么?”   余嫣想起那梦里不能为人说的旖旎场景,咬唇默默摇了摇头77ZL。萧景澄却从她的眼神时读懂了一切,当下便了然道。   “原来你我前世当真见过,你那梦里是否有过竹屋有过暖阁,每每你我总是在软榻之上抱在一处?”   余嫣将头埋在了他的怀里没有说话,但无声的反应已是说明了一切。   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情动,竟是忘了要用饭的事情,就这样又重新倒回床上放下了床帐。   很快拔步床又不堪重负般地摇晃了起来,满室馨香。   -   忆冬给余嫣送完饭菜后便一直在外守着,守了许多也未见里面有人出来喊人,于是便识趣地转身去了厨房,让厨娘赶紧烧热水。   就有厨娘打趣她道:“忆冬姑娘怎么知道一会儿主子们要用热水?到底是贴身侍候的,和咱们就是不一样。”   忆冬的来历这些人都知道,虽说平日里都敬着她的王妃身边的人,难免也会有人嘴巴不饶人调侃她两句。   她向来听惯了的,也不与她们计较,只吩咐下去叫她们快做事,自己便离开了。   走到外头院子里的时候心里憋着的那口气才算吐了出来,说不上多难受可是也不好受。   她一早就没了侍候王爷的想法,也做好了当一辈子丫鬟的准备。可有些人就是不肯放过她,非要拿她的出身打趣。   是,她是太子妃挑来给王爷暖床的,可王爷瞧不上她就算了。王爷王妃都没说什么,这些人凭整天拿她当通房看,且还是个没被破身不受宠的通房。   想想也是生气。   忆冬就不想再在这院子里待,索性走到外头去透气。刚走出院门就差点跟人撞上,吓得她往后退了两步惊魂未定看着对方。   “怎么是你啊严都知,这大晚上的你走路也没声,吓死人了。”   严循一脸无辜:“我吓着你了吗?我走路一向这样啊,你这是小鸡胆子吗,这么小?”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两人间从前也开过类似的玩笑,忆冬似乎也从来不拿他当个皇城司的官来看。   严循本想说两句轻松话逗逗她,没想到忆冬的脸立马就沉了下去,不悦地瞪他一眼,转身就回了屋,还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可怜严循是来寻萧景澄的,差点叫忆冬把鼻子给拍扁。无奈站在门口摸着受惊的鼻尖一脸迷茫。   他这是得罪这位姑奶奶了吗?   第二日严循照例去皇城司办差,刚调查完一个重要的嫌犯布置好叮哨的人,还没来得及往回走就在街上撞见了忆冬。   那会儿他人在车里忆冬便没看见他,手里挎了个篮子像是出来买东西的样子,脚步却快得异常。   严循可是查案的高手,一见她这样就知道有问题,当下便叫车夫停车,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只见忆冬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了一间平房前。然后她警惕地四周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后这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严循见她如此更确定其中有古怪,借着拐角处的砖墙隐藏自己的身子,一双如77ZL鹰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老旧的木板门。过了片刻果然有人来开门,虽门缝半开只露出半张脸来,但严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扮男装的人。   春喜,怎么会是她?   没等他想明白忆冬已是侧身走了进去,很快就将门关上了。   严循双手抱胸沉思了片刻,决定一探究竟。于是他快速来到那平房前面,猫着腰上了屋顶,几乎不出声地踩着瓦片前行,找到了堂屋的位置。然后蹲下/身来掀开一小片瓦,开始偷听里面的人说话。   对寻常人来说离得这么远自然听不清,但他经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隔得再远都能听得清,更何况这两人完全不设防,就这么在堂屋里聊起了余嫣的事情。   -   忆冬完全没想到严循在跟踪自己,进了屋后先把那篮子搁到了桌上:“我怕你这里没什么吃的,就给你带了点过来。你身上银钱可还够用,不够的话我再给你留些?”   春喜自小擅扮男装,这会儿扮成个年轻人的样子与忆冬面对面坐着,倒也不显局促。只是她急着想见余嫣:“究竟何时才能见到余姑娘?你把我哄在这里不许我出去抛头露面,光留银子给我有什么用?”   “我家主子暂时确实不方便出门,但你放心这几日我就会想办法带她再来见你。你且再忍耐忍耐。”   “忍忍忍,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春喜气呼呼地一拍桌子,下手太重倒把自己的手给拍疼了。忆冬见状赶紧上前替她查看:“你这是做什么,关中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吗?你为何不肯先跟我说呢。”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春喜气归气,倒是没把手从对方手中抽出来。反正她自知是女子,被个这般漂亮的姑娘抓着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可屋顶上的严循就没这般淡定了。他知道春喜是姑娘没错,但忆冬不知道啊。她就这么大剌剌地拉着个“男子”的手,传出去于她清誉可是不妙。   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直接从屋顶跳下便冲了进去。   屋内正手拉手的两人被他吓一跳,下意识地就靠在了一起。严循见状更为生气,立马上前将她俩分开。   忆冬比起春喜来身子更娇弱些,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腰窝处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茶几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严循吓了一跳,赶紧又过来扶她,手忙脚乱也不知该不该给她揉揉,看得一旁的春喜哭笑不得。   “还是我来吧严大哥。”   说着她走过去便要给忆冬揉腰,倒是忆冬这会儿想起她的身份来,连连摆手:“不可不可,男女授受不亲。”   “你就让她揉吧,你跟她手都拉了,难道没看出来她是个姑娘。她可是给神医打下的手,治你这点小伤不在话下。”   忆冬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自己见了几面的公子竟是个女子,当下便怔在那里。   倒是春喜不认生,一面给忆冬揉腰77ZL一面冲严循道:“严大哥既是认得这个姑娘,看来我也是可以信得过她了。”   “那是自然,你千里迢迢从关中赶过来,可是为了寻余姑娘?”   “就是这个,先前因不知这姑娘的底细不敢和盘托出,如今见到严大哥我就安心了。是星云叫我来的,她如今正带着关关往这边赶,叫我先过来同余姑娘说一声。可惜我来了这么久也没见着人。我知道余姑娘必也是挂心孩子的。”   忆冬忍着腰间的疼一把拽住春喜,咬牙道:“你们说的那个孩子,他究竟是谁?”   一直以来她只知道余嫣提过一个孩子,却不知孩子的真实来历。虽是猜到了几分到底不敢深想。眼下见严循也知道这事,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严循也就不瞒她,坦白道:“那孩子叫关关,是王爷和王妃的孩子。” 第76章 争风吃醋 你若喜欢咱们便多生几个。……   忆冬见完春喜后当天晚上就回去跟余嫣说了此事。   余嫣一听关关不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恨不得当晚就去找春喜问个清楚,但被忆冬拦住了。   “奴婢已经跟严都知说好了,明日他会亲自护送主子去见春喜姑娘的。”   余嫣只能暂时忍下, 提心吊胆一夜辗转难眠。   好在这几日萧景澄颇为忙碌,听说皇城司里出了件不小的案子, 他正为此奔波, 所以这一夜他没有回府, 便睡在了衙门里。   余嫣几乎睁着眼睛到了天亮,好容易捱到用完早膳,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出门去了。   好在有严循护着一路倒也有惊无险, 最后到了春喜暂住的平房,余嫣跌跌撞撞走了进去,一把拉住春喜的手便不住追问:“关关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他有没有平安从火场离开,他可曾见着星云?”   春喜见她焦急赶紧安抚道:“你先别急,孩子没事儿。星云和莫大夫都替他检查过,孩子身上除了一小块烫伤外,别的都没什么。只不过这孩子被大火给吓着了,又不见了你, 便整日里不哭也不笑,甚至都不说话了。咱们同他说话他也不理咱们, 只偶尔拉着星云的衣袖说要找娘。这不星云一收到你的信便先叫我过来告诉你一声,她自带着孩子一路从关中赶过来。想来孩子只要见了你, 便也就大好了。”   余嫣的一颗心就随着春喜的话上上下下, 到最后终于没忍住落下泪来。忆冬赶紧在旁边安抚:“主子别急,孩子既是没事,只消见了你便会大好的。他就是太想你了, 听春喜姑娘说孩子才三岁多,离了娘自然紧张。好在京城里大夫有的是,大不了还可以叫王爷去宫中请太医,一定能叫孩子好起来的。”   余嫣听她这么说心里也安慰了几分,倒是春喜听得一脸糊涂:“什么王爷什么太医,阿嫣你如今难道是嫁给了哪家的王爷?”   又想起前一日严循说那孩子是王爷和余嫣生的,当下脑子便飞77ZL快地转了起来。   “这么说来,当初那个萧公子……”春喜吓得脸色煞白,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他不是什么公子,是个王爷?难怪星云说这位萧公子来头颇大,原来他竟是个王爷。”   春喜开始拼命回忆在小镇上时自己有没有怠慢这位大人物,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他到时候小命不保。   “哎呀我有一回给他倒的茶水似乎太烫了,还有一回给他拔针时太急,我看到他皱眉头了。我、我不会真的把王爷得罪了吧。”   忆冬看她这般喋喋不休只觉好笑,扶着她坐下安慰她:“你莫怕,我们王爷虽说确实严肃,不过那都是对坏人才那样。对底下的人他一般不计较,最多便是板着一张脸不笑罢了。说起来王爷对谁都不大爱笑,唯独对我们家王妃才会笑得如沐春风呢。”   春喜于是又颤巍巍举起和来指着余嫣:“你口中说的王妃,不会就是我们阿嫣的。”   “自然是的,不过你这习惯可得改了,从前怎么样我不管,如今主子既是王妃你可不能再这么直呼她的名字了。让人听到了会有麻烦的。”   这最后一句忆冬是压低了声音在春喜耳边说的,吓得对方直点头,差点儿就哭了出来。   严循一直守在外头,此刻见春喜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不由走进来冲忆冬道:“你都跟她说了什么,瞧把她给吓的。”   忆冬本来正好好安抚春喜,见严循这般紧张对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又想到春喜管他叫严大哥,那熟络和亲热的样子显然两人从前没少说过话。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心里便有点来气,没理会严循的问题反倒上前扶住了余嫣的手胳膊,小声道:“主子,时候不早了,咱们不如先回去吧?”   严循听到这话立马把春喜的事情扔到了脑后,附和着点头:“我先送主子回府,既然韩大夫要带小少爷来京,我这就安排人接应他们去。算算日子这也快到京城了,我会叫人沿官道一路寻过去,将他们安全地护送进京。”   余嫣这才放下心来,说了一句:“多谢严都知了。”   忆冬立马不悦道:“主子您谢他做什么呀,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说罢便扶着余嫣上了外头的马车。严循当时并未意识到忆冬的不快,一直到两人上了车走出一段后,他才回过神来。   他刚刚是说错什么话,惹着忆冬姑娘了吗?   余嫣满脑子都是关关的事情,一时间也未留意到忆冬的情绪,且她上车后很快便恢复如常,开始绞尽脑汁想各种话安慰余嫣,过了一会儿倒也把余嫣哄出几丝笑意来。   忆冬这才松一口气:“主子笑了便好,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其实仔细想想事情也没这般糟糕,待小少爷来了京城后主子就去跟王爷把这事儿挑明了,再把孩子往他跟前一领便是了。都说小少爷跟王爷长得一模一样,既77ZL如此王爷定能认出来的。到时候一家团聚,往后都会好好的。“   余嫣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刚要点头答应,突然车子晃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个急刹车,晃得车里的两人皆是坐不稳。   “主子小心,”忆冬赶紧上前扶住余嫣,又撩起帘子冲车夫道,“怎么回事儿?”   车夫就说前面突然出来个人,吓得他只能勒紧缰绳让车停了下来。忆冬一听有人在车前便觉得不妙,总觉得这事儿颇为眼熟,令她想起了当年听念夏提过的温婶子的那一出好戏。   当下她便收起帘子要令车夫继续前行,没想到居然有人起来来敲她们的窗户,在外头自报家门:“王妃莫怪,奴家是张家的人,是老夫人叫我来寻王妃的。”   余嫣一听是张家的人,便重新掀起了帘子,一看果然是张老太太身边的妈妈,于是便道:“老太太寻我为何不上家里来,怎么叫你当街来拦我?”   当下脸便沉了下来。   余嫣不是傻子,一早就知道张家派来侍候她的几个丫鬟是安在她身边的眼线。只是她没想到这些人传递消息这般快,自己早上刚出门,这会儿就有婆子找上来了。   那婆子脸皮还挺厚,见她生气也不害怕,只陪着笑道:“实在是事关紧急,所以才想请王妃回家一趟,好商议商议。”   “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不肯当街就说,吱吱唔唔道:“此处说话不方便,不如不如先回张府……”   “既是不方便,那就要说了。”   余嫣说着就在放下帘子,吓得那婆子赶紧伸手拦住:“不不,奴婢这就说,王妃别生气。其实是为了小少爷的事情。”   “小少爷?”余嫣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一想才道,“你是说张兴修?”   婆子这会儿也顾不得她这般不客气的语气,点头道:“正是小少爷的事情。小少爷前一阵子出了点事情,如今人被带进了皇城司,已是关了好几日。老太太在家里茶饭不思日夜抹泪,已是快病倒了。所以才想求王妃帮忙在王爷跟前说说情的。”   余嫣知道张兴修向来是个纨绔,也知道他靠着家里在光禄寺有一个极小的差事。从前这差事是为了装点门面的,如今出了事情只怕都要后悔死了。   他要不当这个小官,皇城司还未必管得着他。既是当了那就怪不得萧景澄辣手无情了。   余嫣根本不关心张兴修的死活,只关心他犯了什么事。但那婆子一说起来这个便又吱唔起来,余嫣便也懒得问他,淡淡说了句:“此事我会问王爷了,今日事忙便先不回府了,你同老太太说一声吧。”   说罢放下帘子便让车夫启程回府去了,把个婆子撂在原地,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   余嫣回府后便一直留在房中,随手拿了块帕子,一边绣一边等萧景澄回来。她知道即便再忙,他今日也会回来。   毕竟再不回来便真要两日不见了。   果真如77ZL她所料,到了掌灯时分便有人过来回禀说王爷回来了,话才说完没多久便见萧景澄大踏步挑帘走了进来,看都不看屋子里的人便沉声吩咐:“你们都下去。”   丫鬟们立马退了出去,待门一关萧景澄便上前来一把将余姨拦腰搂起,直接将她搂进了自己怀里。   余嫣晃了晃手中的银针,笑道:“王爷还是当心为好,别叫妾身的针给扎着了。”   “那便扎吧,扎两下说不定还能冷静一些,好叫你少受些苦。”   昨夜实在事忙抽不出空回来,今日他一忙完手头的事便立马赶了回来,一进屋便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坐在那里绣花,当真是如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原本还克制的念想一下子喷涌而出,萧景澄当下便扔掉了余嫣手中的帕子,将她打横抱进了内室。   余嫣知他要做什么也不反抗,只乖乖地配合了一番,待事毕之后才喘着气依偎在他怀里,柔声问道:“王爷可喜欢孩子?”   -   萧景澄一听便误会了,手里把玩着她的一绺头发,道:“你若喜欢咱们便多生几个。”   说罢低头看她,眼中含笑,“今日出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王爷……都知道了?”   萧景澄点头:“听说张家派人找你了?”   余嫣表情一滞,随即想到今日是严循护送她出去的。想来他只跟萧景澄说了其一未说其二。既如此她便先提了张兴修的事情:“听说他进了皇城司,可是犯了什么事?”   萧景澄也不瞒她:“这事儿你迟早会知道。他因杀了人如今进了皇城司,案子还在审理当中。怎么,张家找你当说客?”   “是,老太太最是宠爱这个幼子,所以把他纵得无法无天。如今他出了事老太太必然心焦,所以才找上了我。王爷说这事儿妾身是管还是不管好呢?”   萧景澄看她满脸娇笑的样子,心念一动,忍不住又想欺身上去:“那你倒说说,你是想管还是不想管?”   “妾身虽说是以张家女的身份嫁进王府的,但如今既进了府那便是萧家的人了。妾身自认命小福薄管不了事,那种杀人的大事也不懂,光是想想便又害怕又头疼。妾身只想好好待在王府里,管管府里的大小事宜,每日吃些什么穿些什么,把王爷侍候好就是了。至于其他的还是交给官府大人去管算了。且说起来那是妾身的小叔,哪有过门的侄女管叔叔闲事的道理,妾身不敢逾矩。”   萧景澄越听她说脸上的笑意便愈甚,最后轻轻捏了捏她白嫩的脸颊:“本王倒是没看出来,竟是娶了个这般能说会道的。”   余嫣笑着抓住了他的手,柔声道:“妾身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她跟张家本就没有情分,整个张家上上下下除了张相外,其余人要么冷眼相待要么极尽羞辱之能事,换作谁有她这样的遭遇也不会在张家有难时出手相助。   更何况张兴修是萧晟77ZL的爪牙,萧晟折磨她的那些坏主意,大多来自他的提议。如今换他有麻烦,余嫣又如何肯为他说话。   她也不是天生就任人搓圆揉扁的性子,张兴修做了这么多的恶,也该得点报应了。   只是有桩事她不太明白:“他为何要杀人?”   “与人争风吃醋打死了人,如今苦主告上门来,自然不能姑息养奸。”   “那此事可与三皇子殿下有关?”   “这便是此案久审未结的原因。萧晟这些日子在别苑养伤,暂时动弹不得。按理说此事与他无关。但张兴修一口咬定那妓子乃是萧晟的相好,打人之事也是萧晟令他去做的。且萧晟叫他赶尽杀绝莫留活口,所以那个与他们相争的纨绔才会活活被打死。”   “那王爷信这个说法吗?”   “此事还在调查之中,本王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证物证。不过寻常争风吃醋确实无须到死人的地步,此事闹得这般大圣上也是震怒,令皇城司彻查。所以你那小叔暂时还出不得大牢。到时候若张家再派人寻你,你自将责任悉数推我身上便可。”   余嫣温顺地点点头,又依偎进了萧景澄的怀里,嘴里却是念念有词起来:“为了一个妓子争风吃醋,还打死了人,这事儿听着怎么这么……”   她原本想说凶残,却不料被萧景澄截断了话头:“是不是觉得颇为耳熟,你从前听过这样的事吧。”   余嫣一愣,经他提醒才恍然大悟。是啊,确实熟悉,听说萧景澄十几岁的时候就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当初听到时余嫣也颇为震惊,总觉得此事与他沉稳的性格颇为不符,且他也不是贪恋美色之人。   难不成他也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想到这里余嫣轻声道:“王爷,从前那事是真的吗?”   “你是问我打死礼国公世子之事?”萧景澄点头,“人是死了不假,死前也确实挨过我的打,不过他真正的死因乃是中毒而非拳脚伤。至于那个女人也非真正的妓子,还是契丹派在我朝的奸细。”   “什么,那女人是契丹人?”   “是,这么些年大齐周边的大小势力从未放弃过往各处派奸细,尤其是京城。或许你去的胭脂铺瓷器店的老板或是老板娘,抑或是那里的伙计,皆有可能是匈奴或是契丹人派来的。那个妓子便是其中之一。当年我奉命追查此人的下落,礼国公世子却只当我是与他争风吃醋,极为护着此女。后来此女便利用他逃出城去,我一路追赶过去他便从中阻挠,争斗间我打伤了他。那伤并不足以使他殒命。但那契丹女奸细颇为狠辣,怕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临行前已是在他的茶水里放了慢性毒药。礼国公世子被我打伤后那毒发作得便快了几分,后来被人抬回家后第二日便断了气。”   “那礼国公一家可有寻王爷麻烦?”   “礼国公是明理之人,且世子中毒而死这事他也知道,且77ZL将此事上报了朝廷。只不过此事事关机密知道的人不多,除了先帝同如今的圣上的外,便也只有我与礼国公知晓了。如今又多一个你。”   余嫣听了不由一惊:“这般事关重大的王爷为何要说与我听?”   “你既是我的妻子,那便要荣辱与共。我若对你有所隐瞒,他日若我卷进什么麻烦,你也只能束手无策。”   “王爷的意思是这案子还有牵扯的麻烦?那个女奸细难道还未死?”   “自然不是,此事应是了了,那女人也早已死在了我的剑下。只不过王府事多,我须一样样说与你听,好叫你做到心中有数,也省得往后手忙脚乱。当然你不必过于忧心,目前看来圣上并无动我的意思,至于往后如何,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余嫣看他说得笃定的样子,心里也安定了下来。萧景澄这人向来不打无把握的仗,人人都道他是未来新帝上位的绊脚石,他又岂会不知。但他既能人家应对,可见心中早已有了盘算。   既如此她也只消跟着他安心过日子便是,想来他定能护自己周全。   -   余嫣拒了张老太太的第二日,后者终于按捺不住,寻了个由头进宫面见皇后娘娘去了。   张老太太几乎是涕泪纵横求张皇后帮忙,若非宫女扶着,只怕当场就要跪倒在女儿的脚边了。   张皇后却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颇为头痛地揉着眉心:“母亲你这是做什么,小弟他还未被定罪,您可要保重身子为好。”   张老太太一听愈发哭得凶了:“若是定了罪还得了。皇城司是个什么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萧景澄一早就看张家不顺眼,如今揪到个小小的错处便死咬着不放。再这么下去你弟弟当真危矣。这可是你的亲弟啊,你忍心不救吗?你去求求皇上,只要皇上开口萧景澄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了你弟弟啊。”   她不提皇上还好,一提皇上张皇后便愈加心烦。   母亲当她没有去求过皇上吗?弟弟第一日被抓进皇城司她就急匆匆去了见了皇上,结果去了养心殿没找到人,听说他一直在贵妃宫里,张皇后忍着醋意又赶去了贵妃处。   谁曾想皇帝竟然以她星宿不利怕冲撞了龙胎为由,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进贵妃的翊坤宫。   堂堂大齐皇后竟被拦在了一个妾氏的宫门口,实是奇耻大辱。张皇后气得当场就要发作,被贴身嬷嬷好说歹说才劝了回来。   可接下来的几日无论她怎么找皇帝,皇帝皆是避而不见,不是躲在戚贵妃处,便是借口游猎出宫去了。   总之皇帝的意思她已十分明白,这件事情他非但不会管,只怕还会在后头推波助澜。   她说起来是个皇后,可手却伸不了这么长,皇帝不肯松口她就拿萧景澄没办法。   更可气的是戚氏那个贱人,仗着肚中有孕跋扈嚣张,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只怕再这么下去待她77ZL龙胎落地,自己便要收拾包袱从这个坤宁宫滚出去给她挪地方了。   一想到这里张皇后便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强忍着痛骂戚氏的话没有出口,转而看向哭得快要晕死过去的母亲,淡淡道:“母亲也别逼我,我如今也是火烧眉毛自顾不暇。戚氏不日便要生产,到时候若是生下个皇子,别说小弟的性命难保,便是我这皇后之位也是悬之又悬了。”   张老太太一听果然止住了哭声,不置信地望向女儿:“这、这怎么会,你可是皇上的元配,又没犯任何大错,皇上怎会废、废……”   “会不会不也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母亲若真想救小弟,不妨先替我同父亲说一声,叫他想办法……”   张皇后弯腰凑近到张老太太耳边,低声道,“叫他想办法把戚氏的肚子给搞没。”   张老太太一听便紧张起来:“这、这事只怕不好办,生产的时候大人更凶险些,孩子一般是无事的啊。若把孩子搞出事来,只怕、只怕……你父亲从前也说了,待孩子出生后,咱们有的是机会。”   “不,我现在就要那孩子的命。母亲最好想清楚,一个奶娃娃同我小弟一条性命,孰轻孰重。您不妨回去问问父亲吧。”   张老太太听得两眼一抹黑,差点儿晕过去。   这、这是在逼她做决定了。 第77章 入宫 我都听王爷的。   张家自从那日派了婆子来找过余嫣, 被回绝后倒是再也没有派人上过门。   这几日余嫣也没出门,暂时留在家中等着严循派出去的人先将韩星云和关关接到京城。   同时她也在考虑该如何同萧景澄说这件事情。   他还未想起两人的过往,也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但她却必须告诉他他们有一个孩子这件事情。   这事叫余嫣颇为苦恼,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此事写成一封长信告之他更好。   那日她正在书房内斟酌字句, 又在纸上将当年两人之间发生的重大事件一一记下, 刚记到她落水离京之时, 就见忆冬慌慌张张走了进来,匆匆关上门后便走到了她跟前。   “主子不好了,”忆冬附到余嫣耳边轻声道, “宫里有消息传来,说王爷今日不小心惹怒了圣上,此刻正在养心殿内挨训斥呢。”   余嫣手里的笔一顿,下意识问了句:“当真?王爷……惹怒圣上?”   这在她看来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萧景澄这人做事多么圆滑周到,岂会轻易叫圣上抓住把柄。还是闹到要在宫里大声训斥的地步,实在叫人意外。   “可说是为了何事?”   “听说是跟张家小公子有关,严循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可要把他叫进来问话?”   余嫣点点头:“叫他进来吧。”   说罢她也起身走出书房,直接去了前厅, 那里除了严循外王府的管家也在,还有几个萧景澄的贴身小厮, 皆在厅内候着。   余嫣一进屋先扫了这几人一眼,知道皆是可信之人77ZL, 这才令几个人到外头去把守, 又问严循道:“可知宫里究竟出了何事,眼下情况如何?”   严循拱手道:“回王妃的话,王爷如今人还在宫里, 刘公公亲自来找的属下,说今日圣上龙颜大怒,也不知何时才会放王爷离宫,所以叫属下先行回来。”   “听说是跟张家有关,究竟出了何事?”   “还是为了那桩人命官司的事情,那张兴修被抓进皇城司后始终不肯痛快招认,还把责任都推在了三皇上子头上。王爷因此让人动了刑,哪知道那张家小公子身子骨十分不成,还没用两下刑人就半死不活了。”   “什么,那他现在人怎么样,还有救吗?”   余嫣倒不是在意张兴修,只是她也知道凡事都别跟人命官司扯上关系。只要人活着一切好说,若是张兴修死了……   那毕竟是张相的儿子,难免会节外生枝。   严循听了她的话后又道:“人还活着,不过就剩一口气了,眼下已经让人抬回了张家,也派了太医过去诊治。能不能活还不好说。”   余嫣沉吟不语,一时想不清楚这件事内里的关窍。但她始终觉得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就在这时严循又道:“刘公公悄悄同属下说了,说皇上怀疑王爷公报私仇。”   “这话怎么说?”   严循上前一步对低声音道:“皇上说王爷既想弄死张家小公子,又想坐实了三皇子教唆杀人的罪名。说这两人从前皆得罪过王爷,所以王爷才……皇上还问王爷是不是想、想……”   余嫣顿时神情一凛,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此事先观望一阵再说,待王爷回府再商议对策。至于方才的那些话,谁都不许泄露出去,都给我把嘴闭紧了知道吗?”   底下的人皆是战战兢兢应了是,各归各位去了。   本就安静肃穆的前厅瞬间蒙上了一层阴霾,每个人皆是一副脸色沉重的模样,没了往日的平和。   -   此刻的张家却是与王府截然不同,简直就跟炸了锅一样,乱作一团。   张兴修被人抬回去的时候浑身是血,张老太太只看了一眼便立马晕了过去。宫里派来的太医刚进门,见此情景也不知是该给张兴修治伤好,还是给张老太太诊脉好。   一时间张兴修住的那间院子一片混乱。张郎中和夫人薛氏忙着掐张老太太的人中,张兴修屋里养的几个美妾则是哭天抹泪吵闹不休,还有人趁机挤兑别人。   剩下的人大多呈观望的姿态,聚在门口朝里探头,一个两个怎么也劝不走,挤得外头刚延请来的名医都进不了门,急得直抹汗。   最后还是张相力挽狂澜,将那些吵闹的通通赶了出去,又让人把张老太太抬到厢房去,将太医请进了内室为张兴修治伤。   至于张老太太那边,自然也派了人去照看。   如果一通忙碌下来,一直到天都黑了,热闹了一天的张家才归于平静。   张老太太那会儿77ZL已经醒了,喝了一剂安神的药后,便挣扎着要去看小儿子。薛氏好说歹说也没拦住她,反倒挨了一顿训斥。   眼见着屋里又要闹腾起来时,张相突然推门走了进来,将所有人都镇在了当场。   他看了眼屋内的情景,吩咐其他人都出去,俨然是有话要对老妻说。薛氏等人立马识趣地退了出去,很快房门一关屋里就只剩下了张相夫妻二人。   “你莫急,先听我说。”张相见老妻又要哭,立马出声制止道,“兴修如今性命暂时保了下来,你无须太过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他浑身是血地被抬回来,我这颗心都差点不会跳了。你说暂时保下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会有危险?”   “伤得这么重自然有可能反复,不过几个大夫都同我说了,说他问题不大。血虽流得多都大多是皮外伤,细心调养一段日子便好了。看来那些人收了钱还是有好好办事的,不枉费我花了那么多银子。”   “老爷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去皇城司打点了?”   “那是自然,否则他哪里能撑到今日,早就叫萧景澄给害死了。”   “那皇城司铁桶一般,这钱竟也递得进去?”   张相便笑她天真:“但凡是有人的地方便会有破绽,只要肯花心思肯花钱,便没有买不通的道理。”   “既是如此,老爷怎么不多花些钱索性把儿子救出来呢?”   “妇人之言,那皇城司是什么地方,怎可把犯人随意救出来,那可是要杀头的罪。更何况我本也不想这么快叫他出来,他在里面待得越久伤得越重,圣上对萧景澄便越是怀疑越是恼怒,那咱们想要把他置于死地的胜算便又大了几分。”   张老太太越听越糊涂:“老爷先前不还说要拉拢郕王,还把那个贱……余嫣给嫁了过去。怎么现在又想要对付他了?”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当真以为这人还有得救,没成想他竟是油盐不进。”刚同阿嫣成亲回门那日便叫人抓了兴修,这些天他费尽心思想与萧景澄联系,想求他网开一面,结果都吃了闭门羹。   从那时候起张相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拉拢郕王是不可能的了。既如此那便索性毁了他。   “老爷心也太狠了,兴修可是你的老来子,怎么可以为了一个郕王把他的命搭进去。他若有个好歹,你叫我怎么活。”   张相看着哭哭啼啼的老妻颇为不耐烦,但也知同她说什么都是无用,最后只能淡淡回了句:“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不过是一个儿子罢了,对他来说儿子没了可以再生,若是丢了这个扳倒萧景澄的机会,再寻下一个可就难了。   他拼了老命到圣上跟前痛哭了一场,哭得天崩地裂惊天动地,这才逼得皇上不得不申斥了萧景澄。   但这还远远不够,接下来他还要再接再厉,直至把萧景澄和戚家一并赶尽杀绝才行。   有些人既77ZL不愿同他做盟友,那便只有做死人了。   -   余嫣一直等到巳时才等到萧景澄归家。   萧景澄看起来同往日没什么分别,一进门便先握住了她的手,又轻声说了句:“怎么还是这么凉,这屋里没点地龙吗?”   余嫣掩唇笑道:“瞧王爷说的,如今都快入夏了,哪里还用得着地龙。妾身也不冷,倒是王爷刚从外面回来可是累了,妾身已让人备了洗澡水,王爷要不要先沐浴……”   话没说完人就被打横抱了起来。当时屋里侍候的丫鬟们都还在,余嫣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好在忆冬机灵立马就把所有人都带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余嫣便道:“这个丫头,倒是愈发老练了。”   “你既喜欢那往后屋里屋外的事都交与她做更是了。”   “那怎么成,她都这么大年纪了,妾身一早就想着要将她嫁出去了。只是还未寻到满意的人选,待一寻到立马就会为他们操办婚事。”   “你想选个什么样的?”   “自然是像王爷这样的。”余嫣缩在萧景澄怀里后着他的衣襟,柔声细语道,“当然要寻王爷这样的是难了些,像严都知那样的也不错。”   “既如此,便让严循讨了她吧。这样往后她还能在你屋里侍候,倒是一举两得。”   “王爷别急,还得先问问两方的意思才是。”   “那就等你从宫里回来后再说。”   “宫里?王爷要叫我入宫?”   “是圣上的意思。圣上说贵妃眼看便要临产,戚家女儿家单薄,贵妃没有姊妹,便想叫你进宫陪陪她。我也这样也好,你不是喜欢孩子吗,到时候贵妃诞下皇子,你便能与那孩子多亲近亲近,也是好事一桩。”   余嫣当真没想到自己会要入宫,当下不由紧张起来:“圣上召我进宫陪着贵妃,可是有别的意思?”   萧景澄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记,柔声道:“别多想,无事。”   不知为何,一听到他这简短的话语,余嫣的心立马安定了下来。   -   余嫣第二日便进宫去了。   临行前她不曾带太多东西,只收拾了一点随身的衣物便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萧景澄本来说公务繁忙只叫严循送她去宫门口,可临到余嫣要出发了他还不曾走,反倒一个劲儿地往她的箱笼里塞东西。   “王爷还不走吗,不是说今日衙门里事情颇多?这些东西宫里皆有,就不必带了吧。”   尤其是搁在最上面的那枚盘龙黑玉扣,那是萧景澄的东西,她带进宫去做什么。   萧景澄却只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想我时便拿出来看两眼。”   余嫣忍着没笑出声,愈发觉得萧景澄也有孩子气的那一面。   收拾东西送她到了门口,眼见着条子都抬上了马车,余嫣也转身准备上车,就在这时萧景澄又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攥紧了她的柔荑。   这跟屋里又不同了,大门前站满了侍候的仆从,一双双77ZL眼睛都盯着他俩看,看得余嫣面红耳赤,用力想把手抽回来:“王爷,天色不早了,您还是快些去衙门吧。”   萧景澄却不肯放,猛地一用力就把她抱进了怀里。然后他扶着她的人上了车,自个儿竟儿钻进了车厢里。   这下子余嫣傻眼了:“王爷不是说这次就我一人进宫吗?”   “是,我只陪你到宫门口。”   “可是衙门里不是有事……”   “换严循去办也一样,反正离得也近,送完你后我再回去也不迟。”   余嫣这下子终于笑了起来,紧紧地依偎在对方的怀里,一面把玩着他腰间的平安扣,一面轻声道:“妾身这回进宫,王爷是否放心不下?”   “你一人进宫,那地方规矩又多,我是怕你住不惯。”   “妾身住哪里都行,从前再差的地方也住过。只不过王爷不在妾身身边,我总是有些不安。”   萧景澄便伸手抚着她的脸颊,安抚道:“不用害怕,戚贵妃看在戚玉书的份上也会照拂你的。你只消每日陪在她身边,说说话解解闷即可。待我手头的事忙完便进宫去接你。”   “王爷什么时候能忙完?”   其实余嫣真正想问的是,他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只是这个问题有些伤感,她轻易不敢问出口。   问完后她便紧张地盯着对方,不敢漏掉他脸上的一丝表情。只见萧景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颇为从容道:“快了。”   只简单的两个字,却已足够说明一切。余嫣的心再次平静了下来,当下不再去多想,只将这趟入宫小住当成最普通的一次出行,反倒开始追问起了戚贵妃的为人。   “我与她并未见过,知道得不多。但你放心她必定不会为难你,非但不会还会待你颇好。你这样的性子也挑不出错来,到了宫里只消不惹事,便能平安无事。”   “那若是皇后娘娘找我呢?”余嫣抬头担忧地问道。   “皇上有令叫贵心安心待产,不许皇后宫中的人去翊坤宫,也准许贵妃身边侍候的人暂时不必去坤宁宫回话。所以你入宫后只消不走出贵妃的翊坤宫,便不必担心皇后会为难你。待贵妃平安生产后,我自会接你回来。”   “好,”余嫣柔声回了一句,重新将脸贴到了他的胸口,“我都听王爷的。”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再没多说一句话,萧景澄握着余嫣的手,把玩着她的每一根手指头,待到马车停在宫门口的时候,他恋恋不舍地吻了余嫣的额头,这才放她下了车。   而他就坐在车里,掀起帘子看着心爱的女人走进了那道沉肃的宫门,直到她娇小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吩咐车夫:“去皇城司。”   -   余嫣入宫的消息几乎同一时间便传回了张家,张老太太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忍不住去问张相。   “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也是你安排的?”   “自然不是我安排的。”张相笑得颇为满意,“这是皇上的77ZL意思,令阿嫣进宫去陪贵妃几日,说是待她生产完再放她回王府。”   “此话当真?”   “你是问皇上会不会说话算话?呵呵,虽说君无戏言,但皇上的心思谁又猜得准。到时候寻个由头把阿嫣再扣在宫里,他萧景澄又有什么办法。”   张老太太不太明白:“好端端的,皇上为何突然要把郕王妃叫进宫去,就为了叫郕王心里不痛快?”   “郕王惹了皇上的不快,皇上自然也不会叫他好过。从郕王成婚那日把三皇子打成重伤起,皇上便已记恨上他了。”   “皇上不是没罚他吗?”   “皇上没罚不代表不恨他。萧晟是谁,哪怕再是不成器,那也是皇上的儿子,还是唯一的儿子。他萧景澄借口萧晟轻薄王妃,把人打得根根肋骨尽断,换作是你的儿子你会怎么样?”   “我自然是要与他拼命的。”   “所以皇上心里自然不会痛快。再加上后来兴修的事情,他萧景澄摆明了夹带私仇,想要借兴修的事情扳倒三皇子的心思太过明显。你说他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圣上,又岂会有好果子吃。”   皇帝再怎么看中他的能力,也不可能任由他爬到自己的头上去,收拾他只是早晚的事情。   “那现在咱们是不是要做点什么?”   “自然是要做什么的,这事儿你就不必管了。”   “那老爷就不怕萧景澄出事后连累了张家,毕竟余嫣可是萧家的人了。”   张相笑她单纯:“皇上若是处置了萧景澄,就等于砍掉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到时候还不是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别说阿嫣只是萧景澄的王妃皇上不会拿张家怎么样,就算我叫皇上封阿嫣做皇后,那又如何。”   张老太太一听气得差点仰倒:“老爷说的什么话,皇后娘还好好的呢。你怎么能……”   “我这就是打个比方,你急什么。最近这段日子你消管事好家里的人,叫他们不要到外头惹事即可。至于兴修那边你也多看顾着点,这人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呢,已是又动了要纳妾的心思,他那屋里的人还不够多吗?一天天的不知收敛。”   张相说完拂袖而去,剩下张老太太在那儿直撇嘴。   怎么了,她儿子不过是看中了一个良家女子想要纳做妾氏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这个当老子当年连罪臣之女都敢纳,还有脸说儿子。   张老太太也是不大痛快,转身便沉着脸叫来了心腹的妈妈,让她去给宫里的人递信:“养了她这么多年,也该给我做点事才成。当年让她杀那个贱婢的女儿没成,如今那个贱婢的孙女进宫去了。你叫她给我盯紧些,找个机会把余嫣那个女人给处理了,就算不死也要叫她去掉半条命。最好能叫她惹怒圣上,被下令赐死才好。比如说害了贵妃这一胎?”   “您的意思是……”   “反正她也在翊坤宫,那里人多口杂,她自己不必出面,撺掇一两77ZL个傻子就成了。你告诉她机灵些,把自己择干净别叫人看出破绽。”   妈妈表情一凛,应了一声后便出门办事去了。   张老太太想到丈夫方才那得意的表情,止不住地冷笑。还想叫那个贱婢的孙女当皇后?真是痴心妄想,就看她怎么让人把余嫣变成一具尸体吧。   正在书房与人议事的张相没来由后背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面前的谋士见状关心道:“大人,您还好吧?”   张相脸色一沉,摆摆手道:“无事,你接着说。过几日皇上要去岱山祭天,我叫你准备的可都准备好了?”   那谋士一脸精明的表情,抚着三寸长的小细须道:“大人放心,卑职全都准备好了。那些个杀人皆是死士,这一趟必定能有所斩获。”   “皇上祭天戒备森严,就凭几个死士能近得了他的身?”   “近不近得身都无妨,近不了更好些。反正咱们也没打算叫这些人活着回来,到时候杀掉几个再令几个人被擒。反正这些人的家小皆在大人手里,他们绝不敢出卖大人,到时候令他们一致反咬郕王一口,我看这回就算大罗神仙来了,郕王殿下也会有大麻烦呢。”   张相听了脸色微霁,却还是有点不放心:“这事儿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尤其不能叫人查出他们的底细来。”   “大人放心,小人做事向来小心,保准查不到咱们头上。还有宫里贵妃娘娘身边也已安排好,皇后娘会想办法出手相助,趁皇上不在宫里的时候一并动手。到时候皇上在岱山遇袭,贵妃在宫里早产,就算贵妃的事情与萧景澄无关,皇上也必定会有所迁怒。听说郕王妃今日已入宫去了,到时候不妨把责任都往她身上推,岂非一箭双雕……”   那谋士话还未说完,便听张相沉声道:“不可,贵妃的事切不可扯上郕王妃。你着人通知皇后娘,叫她务必保下郕王妃,不可叫她牵连其中。她是张家的人,出一丁点儿差错张家都会有麻烦,万一被人说她受了皇后娘娘的指使,那便更为不妙。你把这事的利弊分析给皇后听,叫她不要一时冲动。”   张相说得言之凿凿,那谋士也挑不出错来,只得想办法派人递消息进宫去给皇后娘娘。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张相那番话可不是在为皇后考虑,那完全就是在威胁皇后。叫她不要因小失大,不要为了张老太太收拾了余嫣,反倒给自己惹祸上身。 第78章 绝配 万一她吃醋来又该如何哄才好?……   余嫣一进宫便直接被带去了戚贵妃住的翊坤宫, 向贵妃行礼请安之后,便在那里住了下来。   原本她想象中的贵妃必然的高高在上不苟言笑,将规矩与礼教守得极为严苛的那种。   没想到戚贵妃虽如传闻中那般美貌无双, 性子却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老成持重。   虽说贵为贵妃端庄自是少不了,但余嫣听她说话只觉得熨帖77ZL又舒服, 半点不叫人害怕, 反倒生出了一股亲近感。   “妹妹别嫌我这儿小, 也别拘着自己,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管吩咐人便是。你是进宫来陪我的,便是贵客, 我拿你也是当自家妹妹看的。”   余嫣自然不敢放肆,但看戚贵妃待她确实颇为真诚,倒也放心了几分。   宫里不比王府,人多屋子小,住着确实不如外头舒服。但这里的每个人皆极为守规矩,说话做事颇有分寸,有时候屋子里站了十来个人,竟也是静得听不到一点响动,没来由地就叫人安定了下来。   余嫣既是来陪贵妃待产的, 自然整日里就陪在她身边,轻易不离身。一时说些外头新奇的故事逗贵妃开心, 一时又关心起贵妃的饮食来。   她去的头一日贵妃正为没吃着冰而不痛快,一整日都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人也显得悻悻的。小厨房里为了哄她吃下东西忙了一整天, 结果端上来的东西还是惹了贵妃不快。   “这般清淡,吃到嘴里连点味道都没有,拿下去吧本宫不饿。”   她身边的大宫女云苏便赶紧道:“小厨房里还炖了燕窝和胶, 娘娘可要喝一碗。”   “天天喝日日喝,喝得都快烦死了。”   余嫣虽是刚到了几个时辰,却已有些摸透了贵妃的脾气,知是她为了吃不着冰的事情在那儿生闷气。   她当初怀关关的时候也是这样,尤其是快到临产时,时不时便燥热得难受,恨不得舀不瓢井水灌下去才好。   但韩星云不让她乱吃东西,别说是井水便是被井水冰过的瓜都不让她碰一口。   如今贵妃肚大如箩,自然也同她那时一般难受。但这冰是万万吃不得的,燕窝桃胶类的东西也是大补,到了这会儿也不适宜多吃。万一孩子长得太大到时候生产可要遭罪。   思来想去余嫣唯有提议叫人炖一碗核桃酥酪来:“……娘娘若是嫌烫便叫人炖好后放冰水里过一过,待凉透了再呈上来。这东西清甜养人,核桃于身子也颇有裨益,娘娘不妨多吃些。”   戚贵妃见她了解自己的心意,总算露出几分笑来,当下便摆手叫人下去炖酥酪。余嫣却开口叫住了来呈汤的宫女,笑道:“娘娘旁的也就罢了,这碗萝卜杏仁汤最好还是喝一些为好。我看娘手指微微发肿,萝卜有袪湿消肿的功效,喝了后娘娘的腿脚自然也会更舒服些。”   余嫣想起临产前的一两个月自己手肿脚也肿时,韩星云便整天逼她喝消肿的汤水。虽说喝下去的水,但却能将身上的浮肿消去几分,人便也轻松了不少。   贵妃现在遭的这些罪和她当日几乎一样,她便照着韩星云照顾自己的法子,一一同贵妃细细讲了。   也不知是贵妃给她面子,还是因为不是宫女说话更有用一些,戚贵妃还真是信了她不少话,一一照做。   她一面喝汤一面笑道:“妹妹这才刚成婚没多久,可于照顾孕妇77ZL这方面倒颇为精通。要不是知道你刚成婚,我真当你已同王爷生过好几个孩子了。”   余嫣脸上一红,摇头道:“娘娘快别打趣我了。”   “不是打趣,是真心喜欢你。你这般冰雪聪明讨人喜欢,他娶到你该是很高兴的事情吧。”   余嫣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贵妃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沉默了片刻后才道:“娘娘谬赞愧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你这般漂亮,宫里所有的女人加起来都及不上你。又是这么聪明乖巧讨人喜欢,皇上这桩婚事真是赐得天作之合,本宫打从心里替你们高兴。”   余嫣好半天没说话,颇为真诚地望向戚贵妃。后者也毫不避讳地看向她,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只是这笑意里隐约有一丝苦涩,一闪而过。   余嫣突然就明白了什么,虽是吃惊却不敢再往下想,只得按规矩回了一句:“娘娘才是福泽绵绵之人,妾身如何比得了。”   “怎么比不了,你又哪里比我差了。”贵妃说着凑近到,装作让余嫣帮自己吹汤的模样,贴在她耳边悄声道,“你嫁了他,便是这一世最叫人羡慕的福气了。”   余嫣听到这话便知方才心中所想皆是真的。   戚贵妃年纪不过比自己略大几岁罢了,入宫也才几年而已。她入宫前必定也跟大多少女一般,对未来的夫君有一个美好的构想。   他必定是年轻有为又风度翩翩之人,或许才高八斗或许文武双全,但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是皇上那样的。   毕竟当今圣上的年纪做戚贵妃的爹也是可以的,哪个少女会将叔伯爹爹想成未来夫君的模样。   所以哪怕戚贵妃入宫后颇为受宠,偶尔记起从前那个梦里都记挂着的少年郎,必定也是有所遗憾的。   所以贵妃的那个少年郎,是他对吗?   余嫣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倒是贵妃笑着直起身拍了拍她的手,一脸释然的表情。余嫣看得松了一口气,倒是与贵妃更亲近了几分。   用过午膳后贵妃便回房歇息去了,余嫣一大早起来也犯了困,便也回自己屋子里眯了一会儿。   待得贵妃起身后她又去了她身边侍候,两人刚坐下没说几句话,便听云苏回禀道:“娘娘,琬贵人来了。”   余嫣来了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有妃嫔过来串门,当下也有点好奇,听云苏的意思这琬贵人似乎也住翊坤宫,来来去去是很稀松平常之事。   因她是郕王妃,论品级比一个小小的贵人还来得高,于是戚贵妃便把她按在了椅子里,只知着冲云苏道:“快请琬妹妹进来。”   云苏立马便出去迎人,不多时便听一个少女娇笑着走了进来:“戚姐姐,我今日不曾吵着你吧?听说你屋里来了贵客……”   话没说话琬贵人同余嫣皆是愣在了那里。两人都未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对方。   余嫣震惊于贺琬何时入了宫成了皇帝的嫔妃,而贺琬则比她更震惊77ZL,虽说郕王娶妻一事满宫皆知,但她死也不会想到郕王娶的女人居然是余嫣。   她、她不是没入贱籍做了郕王殿下的外室吗,怎么几年不见摇身一变,竟成了正妻了?   贺琬天生性子高傲,也被宠出了一身的脾气,虽入宫有所收敛但此刻还是下意识喊了出来:“余嫣,为何会是你?”   这话一出满室皆惊,跟在贺琬身边的宫女更是吓得满头大汗,刚想要上前扯她衣袖提醒她注意说话的分寸,便见戚贵妃淡淡道:“妹妹是不是午睡还未醒?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贺琬被她一提醒这才后背一凉回过神来,自知失言的她赶紧讪笑着给贵妃行礼:“是,妾身是有些没睡好。”   “既未睡好便回去休息吧。”   这赤/裸裸的逐客令毫不掩饰,叫贺琬有些下不来台。但贵妃身份远高于她一个小小的贵人,贺琬无法只能强咽下一口气,默默退了出去。   余嫣蹙眉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里流露出几丝不安。倒是戚贵妃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不用理会,他既选中了你,便是你值得。”   余嫣心头一暖,冲贵妃露出一个笑来。这一笑倒把贵妃看呆了,过了许久才悠悠道:“我听闻你是他亲自选的王妃,求皇上下的赐婚旨意。看来他真是选对人了。”   从前她也肖想过萧景澄,因戚玉书的缘故她与他也算有几分交情。只是那时的她无论怎么明里暗里示好,萧景澄都从未接过招。   身为戚家大小姐的她自然也有她的骄傲,也曾气恼过萧景澄,不明白自己这般出众他究竟还有何不满意。   一直到今日见到余嫣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能叫他动心的女子要长得这般倾国倾城才好。   那她自己是及不上了。   戚贵妃一瞬间纠结了几年的心便放了下来,反倒轻松了几分。   这回让皇上把郕王妃叫进宫来陪自己,她是存了私心的。结果见到余嫣之后倒是真心实意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她与萧景澄,确实是绝配。   -   申时刚过,岱山山脚下已是被侍卫们层层包围,三五步便立了一人放哨。而上山的路前几日便已清空,别说闲杂人等,便是这整座山头连只野猫都不会放进来,以免惊扰了圣上。   黄河水患死伤无数,沿河两岸还起了瘟疫,近一个月来关于救灾的折子如雪片般送到了英宗的跟前,令他不得不在拨款赈灾之余抽出时间来这岱山祭天一趟。   一路舟车劳顿好容易到了山脚下,英宗突然来了兴致,想要骑马上山,于是便叫了萧景澄作陪。   在前后左右无数侍卫的护送上,英宗和萧景澄两人两骑慢悠悠地往山上行去。   英宗看一眼身边的侄子,忍不住打趣道:“这回朕命你护卫上山,可是扰了你的新婚之喜?”   -   萧景澄却拱手道:“护卫圣上本就是臣的职责,何来打扰一说。”   “言不由衷。”英宗77ZL笑着指了指他,“你这刚新婚没多久,朕便把你拉来了这岱山,你敢说没有半点不情不愿?”   萧景澄微微一笑,拱手道:“皇上恕罪,昨日送内子出门时,确实有几分不舍。”   英宗听了不由哈哈大笑,手里的马鞭不住地指着萧景澄:“你啊你啊,叫朕说你什么好。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一个两个都叫你这般动心,看来也是个多情种子。”   “皇上这话什么意思,微臣愚钝。”   英宗在马背上晃晃悠悠,一面看着山里的景色一面回忆往昔:“朕记得大约四五年前吧,有一回你从江南回来后便来寻朕,说要向朕讨个恩典,除了一个女子身上的贱籍。那女子如今人在何处,是不是已是只见新人笑未听旧人哭了?”   英宗是过来人,自然明白男人的劣根性。他虽从年轻时便钟情于李氏,这些年对她和萧景澄都颇为照拂。但这并不妨碍他宠幸宫里的其他美人。   在他看来萧景澄也是一样,当初为个女子要死要活,竟还开口向自己讨恩典。结果去了张相家一回便看中了他家的姑娘,又来开口问自己要赐婚。   “你说说,这不是多情是什么?”   萧景澄却听得眉头紧皱,半晌露出一丝不置信的神情:“此事臣丝毫不记得,皇上可是记错了?”   “朕记错旁的也不会记错这个。你这小子如今是想不认账是吧?那会儿你刚去了趟江南,抓了几个与越国公有关的匈奴人回来。朕本来是要嘉奖你的,结果你竟是不要,只叫朕除了你那外室的奴籍。听你当时话里的意思,你还打算叫朕赐她做你的侧妃。只不过后来不知怎么的,这事儿便没了消息,你说说你是否也是个薄情之人?”   萧景澄越听脸色越沉,倒不是惊讶于自己会置个外室,而是震惊于自己对此竟是丝毫记不得。   “皇上说臣有个外室,那这外室现在人在何处?”   “这得问你啊,你怎么反倒问起朕来了。那余氏颇得你的欢心,难不成你为了娶妻,将她给发卖了?”   说到这里英宗突然脸色一沉,喃喃道,“说来也是巧了,你这外室姓余,你新娶的王妃虽说是张家收的义女,但本姓也是余。这么说来你倒是对姓余的女子情有独钟了。朕还记得当日你为了这个余氏不惜同晟儿翻脸,这事儿差点儿闹到朕的跟前。怎么几年过去你竟是连人也忘了。”   “皇上可还记得我那外室叫什么名字?”   “名字朕哪里记得,不过朕倒是记得她的出身。她本是大理寺正余承泽的女儿,余承泽贪污受贿被判了流放,此女又卷入了工部尚书唐庆之子被杀一案。她那杀人案子还是你帮她洗脱的冤屈,你当真一点儿不记得了?”   萧景澄默默摇头,面色沉得犹如乌云罩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还有那么一段风流的过往。   若是叫余嫣知道了,是否77ZL会不高兴?万一她吃起醋来同自己发脾气又该如何哄才好?   关键的问题是他怎么会完全不记得自己置了个外室一事呢?   萧景澄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若非要陪英宗上山,恨不得立马调转马头跑回王府将此事弄个清楚。   -   余嫣自打那天见了贺琬一面后,便再没见过她了。倒是从云苏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她的事情。知道她是去岁入的宫,一入宫便住进了翊坤宫,对贵妃娘娘倒也颇为尊敬。   她初入宫时封的是常在,后来贵妃有孕皇上心里高兴,便时时来翊坤宫探望。偏怀孕初期贵妃有流产的征兆不宜侍候皇上,于是就便宜了与她同住一宫的贺琬。   年轻女子哪有不讨人喜欢的,贺琬又是个聪明的,把皇帝哄得颇为高兴,于是趁着今年过年的当口便升了她的位份。   云苏虽未明说但余嫣却听出来了,贵妃身边的人皆对贺琬这种趁火打劫的做法颇为不满,但谁都不敢多说什么,人人憋着一口气都在等贵妃这胎落地,若一举得了皇子只怕能加封皇贵妃。   到时候琬贵人再怎么邀宠也是无用了。   余嫣听了这宫里的争斗也是颇为感慨,突然庆幸自己嫁给萧景澄的时候,皇帝没有一时兴起再赐两个侧妃进府。   别看王府人不如宫里多,斗起来只怕不会比宫里更省心,她又是没有娘家可倚仗的人,到时候指不定怎么被人欺负。   就算萧景澄初时护着她,也护不了她一世。到时候妻妾争宠,甚至为了以后王府的世子之位明争暗斗,萧景澄就算再喜欢自己,只怕也会厌弃她这么一个整日里勾心斗角的女人。   幸好萧景澄不是好色之徒。   贵妃自打余嫣来了后心情便好了许多,也不整日闷坐在屋里,倒是日日都会拉着她到园子里去逛。   两人边走边说话,说到有趣的时候那掩饰不住的笑声便飘飘荡荡钻进了后面西配殿内,听得贺琬一阵气结。   她本前途无量,入宫时虽位份不高,偏偏被分到了戚贵妃的寝殿,又因戚贵妃有孕而分得圣宠,叫她好不欢喜。   她也深知戚贵妃在宫里的地位,日日想着就近讨好。没成想贵妃临产在即却把余嫣给叫了进来,两人看起来还颇为亲近的样子,整日里有说有笑,倒把她给冷落在了一旁。   虽说余嫣迟早是要出宫的,但贺琬一想到从前她与自家的恩怨,便气不打一处来。   要知道当年她哥为了余嫣差点没命,母亲听闻他被抓进皇城司后当场便昏死了过去,吓得她也是大哭不止。   此后哥哥虽是被放了出来,却是斗志皆无,再也不复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探花郎。这些年他既无意于仕途又不肯娶妻,把母亲愁得整日掩面哭泣,而这一切都是拜余嫣所赐。   贺琬越想越生气,同时又极为好奇她一外室是怎么哄得郕王娶她做了正妃的。于是在屋里愈发坐不住,思来77ZL想去还要走出门来,借着向贵妃问安的由头,趁机与她们一道赏起花来。   戚贵妃虽恼她那天当众失礼,但也顾念着往日的情分,见她今日安分守己便也未多说什么,对她的脸色也好了几分。   几个人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只觉得日头越来越晒,余嫣生怕戚贵妃晒坏便提议回屋去歇息。   贺琬难得没有与她唱反调,只附和道:“是啊,妾身扶娘娘回屋去吧,听说娘娘宫里新来了一座金转花水法人打钟,很是稀奇有趣,妾身也想开开眼。”   戚贵妃道:“就是一座钟罢了,西洋人的东西,看着是颇有趣,不过每回响起来也是叫人心惊。”   说罢便笑着由余嫣扶着穿过长廊往正殿走去。贺琬也不往前挤,只乖顺地走在余嫣身边,一双眸子始终留意着余嫣的脚边。   待她将要走下台阶之时,贺琬神不知鬼不觉借着长裙的掩护,悄悄地伸出半只脚来,想要绊倒余嫣。她若摔倒必定会带倒贵妃,到时若是动了胎气龙颜大怒……   贺琬越想越欢喜,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而余嫣此刻一颗心都扑在贵妃身上,确实没留意到身边伸出来的脚,待踩上的时候已是来不及收回脚,身体一下子便失去了重心。   只是她并未像贺琬想的那样去抓戚贵妃,反倒是立马放开了贵妃,生怕连累她。而自己则因没了倚靠直直地倒了下去,不仅扭伤了脚头还磕到了旁边的石凳上,顿时磕出了血来。   云苏眼尖第一个反应过来,立马扶稳了戚贵妃,又吩咐身边的宫女道:“快,快扶郕王妃起来。”   贺琬在一旁也装模作样地伸手去扶余嫣,脸上的笑意适时地掩了下去。   虽说没能害到贵妃,好歹叫余嫣吃了苦头,她的心里还是颇为得意。刚刚压下去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又立马心虚地压了下去。   戚贵妃被云苏扶到了一边冷眼看着这一切,抿唇一言不发。她虽未看到余嫣是如何摔倒的,却清楚地抓住了贺琬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心里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但她也不便当场发作,只叫人赶紧扶余嫣回房,又叫人去请太医过来,整个翊坤宫顿时忙碌了起来。   贺琬便趁这个机会悄悄溜回了自己的寝殿,关起门来好好地笑了一场。   岱山顶的行宫里,萧景澄正陪英宗下棋,突然眉心一皱只觉得头如裂开般疼了起来。他下意识呲了一声,伸手揉了揉眉心。   英宗见状笑道:“怎么,朕布的这棋局当真这般难解,竟叫你如此头痛?”   萧景澄一时间疼得竟说不出话来,像被无数根针在脑里不住地刺一般。他试着运气调节内里的真气,总算将这一波剧痛熬了过去。   英宗见他脸色不对也是神情一凛,问道:“怎么,身子不舒服?”   “圣上见谅,臣确实有几分不适。”   “那便先回屋歇息去。”   萧景澄没有逞强,起身告罪77ZL后便一路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的一颗心随着那扎针的感觉越跳越快,总觉得有事要发生的样子。   明明一切尽在掌握,为何会这般不安。难道是余嫣…… 第79章 地动 一点小伤不必在意。   入夜的岱山比起白日里凉了许多, 虽已入夏但夜风一吹入脖颈还是冻得人直哆嗦。   山里的气温比外头要低许多,很多守夜的侍卫皆是咬牙强忍着,却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长夜漫漫颇为难熬, 偏偏明日便是祭天大典,不容许人有一丝的松懈。所有人皆是整夜忙碌, 连英宗都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刘公公在屋里侍候他, 一面给他捶腿一面道:“皇上夜深了, 不如早些歇息得好。”   英宗却虚抬了一下手:“你再同我说说萧景澄是如何打的阿晟。”   刘公公一脸为难道:“皇上不是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你便不能再说了一回了?阿晟当真去轻薄郕王妃了,当真闯进人家的洞房意行不轨之事?”   刘公公有点不明白皇上为何今日这般执着于此事,问了一遍又一遍。   三皇子萧晟轻薄郕王妃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只不过他挨了郕王一顿痛揍全身肋骨尽断也是事实。刘公公实在摸不透皇上的脾气,不知这事儿说出来他究竟会偏向哪一边。   虽说起头得赖三皇子,但郕王殿下出手也忒狠了点,简直是把人往死里打。   那三皇子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啊。   刘公公满头冷汗不敢多说,只挑无关紧要的方面应付了英宗几句。好在英宗像是乏了,也没有继续追问,微眯着眼侧躺在那里,眼见着便要睡了过去。   刘公公怕榻上寒凉,刚想开口请英宗回床上歇息去, 突然听见了几声细微的吱吱声。   这声音他听着耳熟,小的时候家里穷这东西比米缸里的米还要多, 整日在眼前乱蹿,一到夜深人静时分便吱吱地出来偷米偷油。   可自打他进宫后听到的机会就少了。宫里虽说也有, 到底要比宫外好得多, 一年都要灭好几回鼠。尤其是皇上住的养心殿,哪里会叫耗子跑进去,那么多小太监整天围追堵截, 说什么也不会放进去一只。   所以眼下在此处听到老鼠的叫声时,刘公公下意识头皮一麻,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他几乎不敢回头,只微微侧过脑袋拿眼角的余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果然就见烛火的光圈下一只肥硕的老鼠正贼眉鼠眼地望着自己。   一人一鼠互相对视,也不知是哪个更怕哪个一些。   刘公公活了一不大把年纪,没想到头发都快白了居然被只大老鼠给吓着了,当下全身僵硬动弹不得,整个人竟是抖了起来。   然后他一个没扶稳,本就单膝跟着的身子朝旁边一歪,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动静吵醒了刚要睡着的英宗,他不悦地睁开眼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这般毛糙。”   刘公公的声音都变了77ZL:“皇、皇上,有老、老鼠。”   “什么?”英宗像是没听明白,愣了两秒才反应壹,瞬间睁大双眼。   刘公公见状终于回过神来,大呼一声“皇上小心”,飞身挡在了英宗面前,又冲门口大声呼喊起来:“来人,快来人!”   结果不仅门外的小太监们一哄而入,连那老鼠的亲戚朋友也都蜂拥而至,从四面八方跑了进来。一时间人与老鼠混战在一处,寝殿内热闹非常。   那些老鼠与寻常的家鼠还不大一样,不仅个头大且毛色异常深黑,而且胆子非常大,根本不怕人来抓。英宗的屋子里各种糕点颇多,它们闻着香味就全都朝这边来了,不仅在人的脚边乱蹿,还蹿上了台子去咬糕点,一不小心又打翻了烛台,差点儿烧着屋子。   小太监们大多不会抓老鼠,急得刘公公满头大汗,又要护着英宗又要逮老鼠,到最后人也没护着老鼠也没抓着,反倒闹了个人仰马翻。   英宗被眼前这一幕气得勃然大怒,大声喝道:“这到底怎么回事,萧景澄人拉,叫他给朕滚过来,马上叫他过来!”   “是是皇上,老奴马上把郕王殿下叫过来,马上叫他过来。”   这会儿的萧景澄却因头痛在房内休息,直到外头的吵闹声传进门来,他才微微睁开了眼,看着大门被人推开。严循跌跌撞撞冲进来,焦急道:“不好了王爷,也大事了,皇上皇上那边……”   萧景澄倒是颇为淡定,将盖在头上冰凉的抹额一摘,沉声道:“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王爷这事儿慢不了,您快去看看吧,皇上的寝宫里来了一群老鼠,连咱们这里都有了。您快想想办法吧,否则龙颜必定大怒啊……”   萧景澄这才下了榻披上外衣,淡声道:“走,看看去。”   -   岱山行宫的鼠患闹了一整夜才消停下来。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城的张府内。   张相这一回没跟英宗一块上岱山去,这几日便休沐在家中。天刚蒙蒙亮他派出去的探子便回来了,还带来了这样的好消息。   “大人放心,一切都很顺利。皇上叫那么多老鼠闹得一夜没睡好,听说把郕王殿下叫过去狠狠地骂了一通。那声音大的外头不少人都听见了。”   张相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那也不算什么,挨几句罢了,离咱们的计划还远着。那些去放老鼠的人都解决了?”   “大人放心,全都解决了。该杀的杀该封口的封口,一个都不会说错话的。”   “那便好,你再去安排安排,叫人留意着,此番皇上去祭天本就心情不悦,若再出点什么妖蛾子便更要迁怒于他萧景澄了。不妨让人多给他们整点麻烦,好叫萧景澄彻底失了圣心。”   要知道这天下没有一个皇帝疑心不重,萧景澄甚至不用做什么天大的错事,只消几件小事没办法,很快便会失了圣宠。   到时候他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77ZL出个花来了。   等到除了萧景澄这个眼中钉后,他便能腾出手来慢慢收拾英宗这个白眼狼了。当年若非靠了他们张家,他能坐稳龙椅?只怕这皇位早就落到萧景澄手中了。   想不到这人也是个过河拆桥的主,翅膀还没硬就想把自己给一脚蹬开,岂知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他得叫英宗明白一个道理,他既能把人扶上皇位,也就有这个本事把人拉下马来。   -   余嫣一整夜都没睡好,到天亮的时候被额头上的伤口生生给疼醒了。   侍候她的宫女锦心见她醒了,赶紧过来递水,又关心道:“王妃疼得可好些了?”   昨日的事可是吓她们一跳,郕王妃突然在翊坤宫的长廊台阶下摔倒,不仅扭伤了脚踝还撞破了头,搞得贵妃很是不悦,把她们这些侍候的通通骂了一顿。   于是乎宫女们对余嫣愈发尽心,生怕她再有个闪失。   “王妃既是醒了,不如先把药喝了可好?许嬷嬷天不亮就起来把药熬好了。”   余嫣本不想喝药,又怕她们挨戚贵妃的骂,于是只能点头道:“好吧,那便先喝药。”   锦心立马就去把药端来,看着余嫣一口气喝得一滴都不剩这才松一口气,又开始叮嘱道:“贵妃娘娘说了,王妃今日便留在房内好好养伤。若是想吃点什么用点什么告诉我就行,奴婢一定把您侍候好。”   “我这也不是什么大伤,不用这般麻烦,贵妃可好?”   “我们娘娘没事,王妃请放心。倒是您腿脚不方便,贵妃要您一定留在屋内乖乖养伤才好。”   “这是贵妃说的?”   锦心点头:“奴婢可不敢说谎。”   余嫣只能听了她的话,乖乖留在了房内。原本她还想翻翻书册什么的,没想到喝了那个药后人便昏昏欲睡,一整日都没什么精神,一天倒有半天是躺在床上的。   锦心还是按顿给她拿来了汤药,看着她喝下后才能放心,又给她扭伤的脚踝擦跌打药酒,还说过两日待她头上的伤好些了,便要给她涂袪疤的药膏。   “那是皇上赏给我们娘娘的东西,听说是西域来的好东西,去疤效果特别好。我们娘娘也才得了一罐,叫我拿来给王妃您了。”   余嫣便想要推辞,奈何锦心不听她的,恨不得当下就给她涂药好看看效果是否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好。   余嫣因身上发软没有力气,也不再坚持什么,软软地躺回了床上,又一次睡了过去。   这一次也不知睡了多久,余嫣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外头天居然黑了,整个人依旧是晕晕的状态。   她强撑着坐了起来,刚要开口叫锦心才发现自己睡的床晃了厉害。   不仅是床,床幔也在动,再看屋子里的桌子椅子,皆是蹭着地面发出细碎的声音。还有茶壶和茶杯,撞击在一起响个不停,仿佛整间屋子都随着一个节奏晃动了起来。   余嫣大吃一惊,赶紧掀被下床。刚踏上77ZL地面扭伤的脚踝便传来钻心的疼,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扶着晃动的家具挣扎着往门口挪,刚要叫锦心的名字对方倒是一脸惊惶地冲了进来,双唇发白哆嗦着道:“不好了王妃,地、地动了。”   -   岱山行宫,地动来的时候英宗正一个人坐在屋内闭目养神。   今日的祭天大典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也令他有了更多的想法。此刻他遣散了包括刘公公在内所有侍候的人,一个人独自等在屋内,眼前闪过他上位近十年来发生的种种。   他自认不是一个昏君,却也明白跟父亲明帝相比,无论是政治手腕还是处事能力都很难相匹敌,甚至都比不上早逝的哥哥成慧太子。   如果当年哥哥不死就好了,那样他就会当皇帝,李氏就会当皇后。而他也不会生出那么多不该有的想法,以至于如今活得这么累。   当个闲散王爷或是辅佐哥哥的股肱之臣没什么不好,看看侄子萧景澄,不就比他活得更恣意放纵吗?   他本也不是个当皇帝的料,父皇对他的期望也不在此,可偏偏哥哥生了意外,令他有了一线希望。   他也是男人,也有竞争心,更何况是争那个万人之上的宝座。试问谁不动心?   萧景澄不动心。   当年若非出了礼国公世子一案,他早已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孙。他明明可以说出真相,揭露礼国公世子迷恋契丹女奸细,还意图放走对方祸国殃民。   可是他没有,他独自背下了这口锅,让自己成了一个众人口中狎酸吃醋罔顾人命的纨绔。   当时张相等人就是以此为突破口,逼迫明帝放弃立萧景澄为皇太孙的念头,改立那时还是二皇子的英宗做了太子。   此事虽已过了十来年,但如今想起那时京城一触即发的大战气氛,还是让人后背发凉。   萧景澄,他是不愿意血流成河骨肉相残,所以才主动退位的吧。   英宗想到这里眉头紧皱,心里浮起了难言的酸涩。正在这时身下的梨花木圈椅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晃得英宗整个人差点飞出去。   他一把按住椅子的扶手,想要站起来时另一波剧烈地抖动再次袭来。英宗站立不稳重新跌回了座椅里,就见这时刘公公从外面冲了进来,大声喊道:“不好了皇上,地动了。”   英宗一听到地动二字,整个人便愣在了那里。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明明白天刚刚祭过天,他三跪九叩虔诚地向上天祈求国泰民安,为何到了晚间竟会发生这种灭顶的天灾。   京城地动,那是要动摇国之根本的啊。   所以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要出手惩罚他了是吗?黄河水患还不够,还要让京城遭遇地动这样的大难,以惩罚他这个明不正言不顺的皇帝吗?   英宗一下子便失了斗志,满头的冷汗疯了似的往下滴落,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站不起来。   刘公公吓得不行,冲过来便要77ZL扶他起来,奈何整间屋子不停地晃动,晃得人站不稳,也使不出力气扶人。   “皇上您快起来啊,这屋子有可能会塌,您不能留在这里啊。”   刘公公急得直掉眼泪,可英宗就是怎么也使不上力气,连同刘公公在内的几个太监用尽的力气,也没办法把他从椅子里扶起来。   就在众人急得快发疯的时候,萧景澄一脚踹掉乱晃的房门冲了进来。   刘公公一见大喜,喊道:“郕王殿下来了,皇上郕王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萧景澄走过来一把将英宗从椅子里拎起来,随即便背上他大步朝外跑去。   太监们一拥而上跟在身后,刚跑出屋子便听身后轰隆一身响,刚才待过的寝室竟是塌了。   刘公公满脸惊恐又后怕不已,暗自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幸好郕王殿下来了,幸好啊。   可是眼前的困局并没有立刻结束,他们虽逃出了寝室,可依旧在行宫里打转。到处都是四散逃命的人群,烛火倒了后所有的地方都变得一片漆黑难辨方向。   刘公公等人只能跟着萧景澄埋头往前跑,却也不知是否能跑至安全的地方。更可怕的是头顶上不停有东西掉落,各种墙砖木头甚至是瓦片,刘公公眼睁睁看着一小截房梁掉下来,砸在了他身边的小太监头顶上,瞬间将他的脑袋砸成个破了洞的大西瓜。   看到这一幕刘公公才深切地体会到什么死亡的逼近,他吓得腿都软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像是外头的月光透进来一般。刘公公心念一动,一股希望冒了出来,刚想快走两步朝那月光照进来的门口奔去,便听轰隆一声巨响,眼前瞬间闪过一片黑暗,瓦砾飞石不断地砸向他,砸得他眼冒金星跌倒在地。   等勉强躲过这一阵头顶上的东西少了几分后,他才颤颤巍巍地从地上抬起头来,望向了四周。   一片漆黑里他只听到郕王在不停地呼喊英宗:“皇上,皇上您醒醒,皇上,二叔!”   刘公公大惊失色,虽看不清却还是根据声音传来的方向手脚并用爬了过来,很快就摸到了一片衣袖。然后他也跟着失声叫了起来:“皇上您醒醒,你快醒醒啊。”   “吵什么吵,朕又没死。”   英宗的声音虚弱地响了起来,他似乎躺在那里,身上被什么东西覆盖着,所以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刘公公心头一颤,开口时声音都颤了:“皇、皇上您怎么样,可、可是伤到了哪里?您且等着,老奴这就把压在您身上的东西搬开。”   英宗却嘲笑他:“搬什么搬,朕好得很,朕是被压得有点闷,不过那不是东西是个人。”   话音刚落便听萧景澄道:“皇上这会儿还开玩笑,刘公公说得是,您可有何处伤着了?”   “你用身子护着朕,朕又怎么可能伤着。倒是你要不要紧,怎么有粘呼呼的东西,你可是流血了?”   萧景澄77ZL不在意道:“一点小伤不必在意。”   “脑袋都砸破了还叫一点小伤呢。让朕摸摸伤得怎么样,唔……这个位置怎么跟朕从前伤的地方有点像啊。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顽皮,有一次在御花园里差点撞破脑袋。”   “臣记得,那一次是皇上救了臣,却害皇上额头被砸破了个洞。”   “什么皇上不皇上的,你刚刚叫朕什么,再叫一声来听听?”   黑暗里有短暂的沉默持续着,过了片刻后才听到萧景澄轻轻唤了一声:“二叔。”   “对,这才对嘛,你都好久没见我二叔了,咱们叔侄间都生分了。说起来这都是朕的错。”   “不是皇上的错,皇上乃是天子自然不会有错,一切都是臣的错。”   “你又有什么错,你为了天下百姓牺牲了自己,是朕亏欠了你啊。今日你又为了救朕受了伤,唉朕欠你的太多了,唯有拿……”   英宗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景澄一把捂住了嘴:“皇上别说话,让臣听听外头的动静,似乎是有人来救咱们了?”   他们离门口已是很近,刚刚那一波晃动把屋顶给晃了下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幸好这殿内有几个颇为结实的台子,他当时带着英宗往桌子边沿一躲,这才躲过了被屋顶砸中的危险。   如今只消有人把面前的房梁和碎石清理掉,他们便能出去了。   外头隐约传来了微弱的呼喊声,隔着砖石碎木听不清楚,但萧景澄依旧鼓足一口气,冲外头喊道:“皇上在此,快过来救驾。”   这一声中气十足,外头似乎安静了一瞬,又很快活了过来。刘公公清楚地听到了有人搬动砖石的声音,心里大大地松一口气。   刚才那种气氛实在太叫人紧张,紧张得他都快湿裤子了。   皇上大约也是情绪上头,竟是要不管不顾把皇位传给郕王了。幸亏郕王及时出手捂住了皇上的嘴,否则君无戏言,到时候他这个在场的岂非要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传位之事兹事体大,岂能在这种情况下就随意说出。不过从皇上的态度来看刘公公也明白了,若是戚贵妃这一胎不能一举得男的话,只怕皇上真会动了把皇位传给郕王的心思了。   那自己以后更得抱紧郕王殿下的大腿不放开了。   刘公公一时间颇为感慨,又忍不住想起了远在京城紫禁城内的戚贵妃。不知地动的时候贵妃娘娘可一切安好,不知宫里现在是什么样的光景。   -   余嫣在听到地动的一瞬间便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瘸着腿跑出了房间。但她没有急于逃命,反倒朝着戚贵妃的寝宫跑了过去。   寝宫里已是乱作一团,受了惊吓的戚贵妃全身发抖,已是走不动路了。几个宫女扶着她托着她,也只是将她从床上扶下来而已。   外头狂风大作地动山摇,整座寝宫犹如风中的小船,摇晃得特别厉害,像是一眨眼便会倾覆一般。   宫女们大多瘦弱,自己都站不77ZL稳又如何扶得住已近临盆的戚贵妃。一不小心所有人摔倒在地,发出一连串的惊呼。   余嫣本来全身发软脚踝也疼得厉害,这会儿却不知从哪里生出股力气来,跌跌撞撞跑进去一把拽住戚贵妃的胳膊,就要把她往门口拖。   云苏见状也来帮忙,从后面推着戚贵妃的臀部把她往前推。几个人齐齐用力,终于把人拖到了房门口。   戚贵妃从地上狼狈地爬起身来,一见是余嫣不由感动道:“你怎么来了,还不赶紧跑?” 第80章 接生 是个小皇子,王爷高兴吗?   余嫣一把扶住戚贵妃:“娘娘小心, 娘娘还未走妾身怎么能走,妾身这就扶您出去。”   话虽这么说,但身上依旧绵软无力。倒是戚贵妃这会儿生出了几分力气, 被一众人搀扶着往前去。   余嫣身了没力走不动,便将戚贵妃交给了原本扶着自己的锦心, 叮嘱她:“快带娘娘出去, 快点。”   宫女们齐齐用力拖着戚贵妃往外走, 没成想走出一段后戚贵妃突然停下了步子回头看余嫣。只见她扶着门框虚弱无力站立不稳,眼看便要滑落到地上,急得贵妃赶紧喊人:“快, 快将郕王妃扶起来。”   余嫣却冲着朝她跑来的宫女们大喊:“都别管我赶紧带娘娘走,快点,这殿怕是要塌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整个房子发出如巨兽吼叫般的声音,瓦片碎石不停地往下掉落,砸在了人的脑袋上。   余嫣被尘沙迷得几乎睁不开眼,却在朦胧中看到屋顶处一截巨大的横梁掉落了下来。   “娘娘小心。”   余嫣本不能动的声音又一次扑了过去,一把拉住戚贵妃将她往自己身边拉,堪堪躲过了那截横梁。旁边的锦心便没那么好运,叫横梁砸中了半边身子, 疼得嗷嗷直叫。   也就在这时整座寝殿突然坍塌下来,就听轰隆一声响响, 所有人皆是眼前一黑。   翊坤宫归于短暂的寂静后,又有人失声惊叫了起来。那些人大多已经逃了出来, 可看着眼前变成废墟的正殿, 吓得两眼一黑几乎晕过去。   “娘娘,娘娘还在里面……”   “郕王妃也在里面,这、这可怎么办?”   救不出这两位来, 就算此刻逃出来了又怎么样,皇上和郕王殿下还是会要他们的命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神,开始手忙脚乱扑进砖石堆里乱扒,一边扒石头一边哭着喊道:“娘娘您在哪里啊,王妃殿下您出个声啊……”   黑暗里,余嫣有短暂的失神,大殿倒塌的时候她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眼前也是一片漆黑,唯有鼻子还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烟尘味道,以及隐隐的……血腥味。   这味道叫她心头一凛,她下意识朝旁边摸了摸,先是摸到了冰凉坚硬的砖块,而后便碰到了一小截衣袖,顺着衣袖往下是一只冰凉的手,吓得她浑身打颤。   “娘、娘娘?贵妃娘娘,您在哪里,您出个77ZL声叫妾身知道好吗?娘娘、娘娘……”   余嫣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几欲掉下泪来。就在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了一道艰难的轻笑道:“你哭什么哭,本宫还好好的呢。”   余嫣顺着声音又摸了过去,摸到了戚贵妃柔软温暖的手,不由眼眶一热滚下泪来。   “娘娘……”   “别哭了,省点力气想想办法出去吧,咱们现在被困在这里了。”   余嫣摸黑查看了一下四周,发现他们应该还在寝殿里。刚刚大殿坍塌的时候她们幸运地站在了门框边上,那未完全倒塌的门框替她们挡住了大半的重量,所以现在她们正处于一个暂时安全的小空间里。   只是这空间也不知能支持多久,四周皆是被封住成了死路,想靠她们徒手挖出去不行的,须得外头的人来营救才是。   但与她们一道的云苏扯开嗓子吼了半天,也没听到一句回声,不由担忧地道:“娘娘,他们会不会不知道我们在这里?”   “不会,”余嫣坚定道,“娘娘没有逃出去,他们必定会来相救,咱们先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找找看手边有没有散落的食物,以备不时之需。”   云苏和几个幸存的宫女听了,纷纷四处摸索起来。不多时还真有人找到了一些滚落在地的糕点和瓜果,悉数堆到了一起。   余嫣便道:“咱们这会儿先别忙着吃东西,得先撑着才是。这会儿外头肯定正在寻咱们,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这话她自己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但眼下这种情况却必须这么说。困在黑暗里是很容易让人丧失生的希冀的,若不说点令众人满怀希望的话,只怕还没等来救援她们便先自己垮了。   戚贵妃一下子就明白了余嫣的意思,附和着道:“是,有本宫在这里陪着你们,咱们一定能出去的。本宫肚子里怀着龙子,谁敢不尽心尽力搭救本宫,你们便不必害怕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握着余嫣的手,话还没说完突然手里一个用劲,紧紧地攥住了余嫣的手指。紧接着口中便发出了难耐的痛呼声。   余嫣是生养过的人,一听这声音便觉得不对,紧张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您是不是动了胎气?”   戚贵妃被突如其来的阵痛搅得说不出话来,死死攥着余嫣的手大口喘气,疼得呜咽直叫。   其余人都被吓了一跳,云苏颤声道:“这、这可怎么办,娘娘是要生了吗?可是、可是我们没有稳婆啊。”   余嫣没接这话茬,只一个反手握住了戚贵妃的手,又吩咐人找出块帕子来折好放进戚贵妃口中,随即道:“娘娘您忍着些,若真要生产了您能保存体力,千万省着点力气别喊太多。您要实在疼得厉害就掐妾身的手吧。”   戚贵妃一波阵痛过去,已是疼得满头大汗,饶是她出身名门平日里万事处变不惊,这会儿也终究崩不住了。   “太77ZL疼了,刚刚那一下实在太疼了,本宫这是真的要生了吗?”   “还不一定,娘娘先别着急,您就这么握着妾身的手,让妾身算一算宫缩的时间。”   于是所有人都摒住呼吸不敢再出声,余嫣跪在黑暗之中一边数数一边紧握着戚贵妃的手。虽看不到她脸上痛苦的表情,但凭她握紧自己手的频率也能大概算出两次宫缩的时间间隔多久。   就这样大概算了十来次宫缩,戚贵妃已是疼得满身大汗时,才听得余嫣悠悠开口道:“没有错,娘娘大概是真的要生了。”   每次宫缩的间隔时间皆很有规律,且是越来越短,这便是要临产的征兆了。而且她伸进贵妃的裤子摸了摸,发现有血和羊水流出来,只怕这孩子是等不及旁人来求自己便先要出来。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生子本就是极艰难的事情,贵妃又是头胎,眼下地动把寝宫给震塌了,她们困在里面出不去,稳婆在外面也进不来。且看这情形一时半会儿根本就出不去,万一这孩子就要在这里出生了,可怎么办才好。   所有的宫女都是黄花大闺女,连男女之事都没经历过,但别论生产了。贵妃也是头一遭,已是吓得声音都变了。她紧紧地攥着余嫣的手,咬牙道:“我、我这是要死在这里了吗?”   “娘娘别胡说,”余嫣喝止住了她,“有妾身在这里,娘娘不会有事的。”   贵妃苦笑:“你也不过刚成婚,有什么用。”   “妾身生养过有经验,娘娘眼下只管听我的便是。”   戚贵妃一愣,不置信地问:“什么,你生过孩子?”   “是,妾身生过一个儿子,所以娘娘不必担心。妾身从前还在医馆待过几年,还曾帮别人接生过,说起来也算半个产婆了。娘娘眼下只管养精蓄锐,先忍过阵痛再说,待宫口全开后一个用力小皇子便出来。”   贵妃听了不由苦笑:“生孩子哪有你说得这般容易。”   “生孩子也没什么难的,无非就是那波疼难忍些罢了。娘娘若是能忍着疼,别的只管交给妾身就是了。“   戚贵妃听她说得这般镇定,倒也生出了几分勇气,当下颤着声道:“好、好,我忍着,我一定忍着……啊。”   话没说完一波剧痛袭来,戚贵妃忍不住痛呼出声。云苏赶紧把掉出来的帕子给她塞回嘴里,又小声劝着:“娘娘您千万忍着些,很快便好了,很快便会好的。”   话是这么说,但人人都知道生孩子哪有这么快的,这就是一个最最熬人的事情,简直能把人活活逼疯。   戚贵妃起先意识还算清醒,每一波阵痛来袭时都极力忍耐着,死死咬着帕子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可后来慢慢的她就有点忍不住了,阵痛的间隔越来越越短,持续的时间却越来越长,每一波来袭都像是有人将她全身的骨骼撕扯开了又重新接上,疼得她浑身颤抖不已。   她全身都被汗水77ZL浸透,意识也渐渐开始模糊,分不清自己是被压在了房子下面,还是躺在华丽寝宫的床上。   这一切都不重要的,她只知道自己疼得快要死过去了。每一下都难熬得让她想要放弃,几乎已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到最后戚贵妃实在忍不住了,她开始哭泣开始乱咬,把伸到嘴边的云苏的胳膊咬得全是血痕,可就这样也解不了她一丝的疼痛。   她哭着抓住余嫣的手,求她道:“不如让我死了吧,我真的受不住了,我实在是不行了,求你,求求你。”   余嫣却依旧镇定地回她道:“您可以的,您得忍着,您就快要生了,千万别在这会儿放弃。您听,外头已经有人来救咱们了。”   -   众人一听余嫣的话,顿时燃起了希望。尤其是戚贵妃,本已是半昏死的状态了,听到这话竟也睁开眼来,抖着嘴唇追问道:“真、真的?”   “娘娘您细细听,已经有人在扒咱们面前的砖石了,很快咱们就都能出去了。”   余嫣并不是胡说,事实上这几个时辰他们头顶上的扒拉声就没有断过。只是初时离得很远,只能听到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但就算只是这么细微的声音,也叫她们几个兴奋了好久。云苏她们都以为凭这声音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把她们救出去了。   没想到这声音持续了很长时间,一直就不大,还时远时近,搞得大家心情起起伏伏,到最后也有些麻木了。   更要命的是,戚贵妃的阵痛越来越密集,众人的心思就全放到了她的身上,有忙着擦汗的也有忙着安抚的,还有人拼了命地想从橘子里挤出些水来给贵妃润润唇。   几个时辰的阵痛已把戚贵妃折磨得不成人形,不仅全身虚脱连嘴唇也满是血渍和干涸的死皮。那模样虽看不见但她的每一声哀嚎都像是打在姑娘们的心上,叫人默默拭泪。   生产的痛实在太可怕了,没有经历过的女子皆是吓得瑟瑟发抖,唯有余嫣自始至终镇定异常,除了不时察看戚贵妃的宫口情况外,便是搜肠刮肚想着自己当日生产时稳婆与韩星云教她的种种自救法子,不住地调整戚贵妃的姿势和呼吸,好叫她少受些罪。   虽然跟撕心裂肺的痛比起来,这些法子能缓解的程度极为稀少,可至少她得给贵妃寻点事情做,也要给她一丝希望。否则到时候她的身子没垮,意志便全垮了。   当初她生关关的时候便是这样,早产加上难产,折磨得她死去活来,到最后几乎已是放弃了生的希望。若不是韩星云一巴掌将她打醒,她如今说不定已不在这人世。   既然当初她可以熬过来,那戚贵妃也一定可以。   可戚贵妃自己不这么认为,虽然听到有人来救她们了叫她恢复了一点斗志,但密集到几乎不停的阵痛已把她折磨得快要疯了。   她实在忍不住惊叫出声,痛哭流涕语无伦次道:“不不,我不77ZL要人救了,我现在只想死,快让我死了吧,我不行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啊!”   余嫣的手几乎要被她掐断,长长的指甲深深地欠入她的皮肉里,疼得她浑身打颤。但她强忍着没有叫出声,只附到戚贵妃耳边轻声道:“娘娘您再撑着些,他在外头呢,娘娘您要不要见他一面。他就在外头,他来救咱们了,你马上就能见着他了。”   戚贵妃这会儿已陷入了半疯状态,浑沌的意识隔绝了世间的一切,除了无法忍耐的痛楚处,就剩一个翩然少年的身姿在眼前不停地晃着。   他是那般孤高冷傲,却又那样叫她心动不已,令年少的她牵肠挂肚爱慕不已。   入宫是她自己甘愿的,因为她实在看不到希望,也不觉得自己能等到他来上门提亲了。所以那时候父母说要送她入宫,她没有犹豫点头答应了。   只不过答应的那一晚她一个人躲在被子哭了一整夜,为她的少年哭泣,也会自己失去的少女悸动而哭。   哭过后她便将他藏到了心的最深处,从此再也没有想起过。直到这次皇上说她临产前可以召娘家妹妹进来相陪,她才想到把郕王妃叫进宫来。   她此生可能都无法再见他一面了,那她便要见见这个女子,这个如此幸运能得他一生珍爱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见到了也就死心了,知道他以后都会过得很好,戚贵妃也就放心了。   可她没有想到,如今自己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时候,竟还有机会再见他一面。她的少年郎是否已英姿勃发沉稳内敛,是否已与从前有所不同。   她是真的好奇,也是真的想再见他一面,想得哪怕现在如同车裂般痛苦,却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念头。   戚贵妃拼尽全身的力气,颤声问余嫣:“他、他真的来、来了吗?”   “是,他真的就在外头,娘娘你听他正在喊我们,他就要到这里了,娘娘您快些用力将小皇子生出来,这样您便能见到他了。”   戚贵妃早已听不清外头的动静,可余嫣这么一说她居然真的产生了一丝萧景澄快到跟前的错觉。   她惦记的那个少年啊,如今已长成一个惊天伟岸的男人。他会像神祗一样来到自己身边,救她脱离苦海吗?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她的身体已动弹不得,被人一左一扣摁住双脚,全身的力气都往一个地方使,努力要把孩子从自己的身体里推出去。   云苏还在不停地哭泣,叫唤着:“娘娘您用力啊,很快就好了,皇上就在外头,皇上真的来了,您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是啊,马上就能见到了。   戚贵妃整个人如升上了天空,全身的痛都消失了片刻,但很快她又重重地摔落到了人间,再次经历了一波被人不停撕扯的痛苦后,终于感到身下一松,紧接着便是孩子清亮的啼哭声,听得人心头暖暖的,眼泪便也滚落了下来。   余嫣也77ZL跟着哭了起来,仿佛自己又经历了一番生产的痛苦似的,甚至比她自己生产时还要激动。   她那会儿人虚脱得快要昏过去了,孩子出生后都没来得及抱一下就睡了过去,不像现在抱着小小的人儿在怀里,那种柔软又充满希望的感觉,真是奇妙得叫人无比激动。   抱着抱着她的眼泪便控制不住,想起关关想起萧景澄,也想起戚贵妃受的这些哭,于是就这么一股脑儿全都哭了出来。   戚贵妃倒是还有点力气,听见她哭便道:“你怎么倒哭上了,是不是想起自己生产时受的苦了。你那会儿跟我比是不是还好些?”   余嫣怕她觉得自己受太多贵心情不好,赶紧安抚道:“妾身哪里比得上娘娘。妾身那时候是早产,还是难产,在关中一个缺医少药的小镇上疼了一天一夜才把孩子生下来的。妾身也不如娘娘勇敢,生到最后竟是有了轻生的念头。”   “我也是,我那会儿是真不想活了,想着谁给我一砖头便好了。”   “娘娘别这么说,眼下一切都好了,皇上也来了,娘娘往后便是福气连连,再也没有坎要迈了。”   戚贵妃听到这话表情一怔,很快又苦笑了起来,但又有几分释然。是啊,她跟她的少年终究是没有缘分,如今的她有了皇上,而他则也有人想要白头偕老的人。   见不见的又有什么打紧,还不如多看几眼孩子来得更好。   想到这里她焦急道:“孩子呢,孩子在何处,快叫我抱抱。可惜看不见长什么样……”   话没说完便听一阵嘈杂声响起,她们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外头白日里的光一下子便照了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那洞口走来,二话不说便拉起余嫣将她拖了出去,紧接着便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再然后洞口里涌进来更多的人,手忙脚乱将戚贵妃抬了出去,抬到了一旁临时搭建的暖帐里。英宗也是第一时间掀起帘子,迫不及待想去看自己的贵妃了。   进去前还不忘叮嘱刘公公道:“赶紧叫太医给郕王看看,别叫他太累,侍候人的都跟上,王爷有半点差错,朕就要他们的脑袋。”   刘公公连连应下,赶紧拖了个太医往萧景澄站的方向高一脚低一脚地跑了过去。   翊坤宫的废墟前一片忙碌,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唯有萧景澄紧紧地搂着余嫣,像是怕她会飞走一般。   余嫣被他搂得快要断气,挣扎了两下无果后只能撒娇道:“王爷小心些,当心挤着孩子。”   萧景澄闻声这才放开了她,低头看向余嫣怀里的孩子。因为没有襁褓,这孩子就裹在一件宫女脱下来的外罩里,虽有些简陋却难掩天之骄子的贵气与英挺。余嫣把孩子往他跟前凑了凑,小声道:“是个小皇子,王爷高兴吗?”   “自然高兴,这是我的兄弟,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说着伸手抚了抚孩77ZL子的额头,眼前却出现了关关的小脸。   刚才余嫣同戚贵妃说的话他都听到了,那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有人在狠狠地拧着他的心口,疼得他无法呼吸。   一想到余嫣生产时受了那么多的苦,而他却没有陪在她身边,萧景澄便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他沉默得收回了手,又想将余嫣抱得更紧些。   余嫣却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抬起头细细打量他的神情,这才发现他整张脸泛着不对劲的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   看到他这副模样余嫣整个人便愣住了,小心翼翼问了声:“王爷,你这是怎么了,身上可有哪里不适?”   “没有,只是有些头疼而已。”   萧景澄忍着身上的伤口尽量语气平和地冲余嫣道,只是到底伤得太重,整个人都有些虚脱的无力。   刚说完那句话他便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这两下牵扯起了他胸前的伤口,刚止住血的口子立马崩了开来,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而萧景澄也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   “王爷!”   余嫣吓得立马惊叫起来。 第81章 恢复记忆 王爷,妾身压着你的伤口了。……   萧景澄倒下的时候, 刘公公正好带着太医赶了过来,一听见余嫣的呼声几个人立马上前,手忙脚乱扶住萧景澄, 迅速将他抬到了一旁的暖帐中。   英宗原本在看戚贵妃和刚出生的小皇子,听说郕王昏倒后立即赶了过来。   进到暖帐一看太医们都在手忙脚乱地处理萧景澄身上的作品, 床榻不远处一个满身狼狈却不掩殊容的绝色女子站在那里, 满脸焦急不安的神态。   英宗心念一动, 走过去看着她道:“你便是郕王妃?”   其实英宗是见过余嫣的,刚成婚的时候萧景澄便带她入宫谢过恩,与英宗打过一次照面。只是那会儿英宗满心都是萧晟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做的好事, 根本无心注意郕王妃长什么样。   待到今日细细看来,他才觉得她颇为眼熟,竟是与从前自己宫里侍候的一个宫女长得颇为相似。   那宫女也是这般艳色无双的一张脸孔,说起来长成这样的女子是不适宜进宫的,太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哪怕她本无意争宠他也没有宠幸她的意思,却还是会惹起后宫一阵阵的轩然大/波。   所以后来那宫女被调离了养心殿,再后来便不知去向了。或许她已出宫嫁人过起了平静的生活?   英宗又盯着余嫣的脸看了许久,见她面对自己有些忐忑,便放缓了声音道:“郕王是为救朕才受的伤。他又急着回宫来寻你, 一路不曾歇息劳碌奔波,所以才会不支倒地。待好好歇上几日, 凭他的身子骨应该很快便会好了。”   余嫣听出皇帝是在安慰自己,自然赶忙行礼道谢, 一双眼睛却还是忍不住朝自己的夫君望去。   哪怕君王就在跟前, 她的心里和眼里还是只装了萧景澄。   方才匆匆一瞥没看清,77ZL她只知道他胸前有个伤口,流出的血已把胸前的衣襟都染红了。太医们忙着剪开几层衣服替伤口止血, 宫女太监们一盆盆的清水端进来,又是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余嫣看着看着便彻底忘了英宗的存在,脚步不自觉地又朝床边走了过去。   英宗也不叫住她,只站在那里看着太医救治萧景澄,待处理完伤口确认没有大碍后,这才转身走出了暖帐,站在翊坤宫的大片废墟前仰天长叹。   这一夜他经历了太多,先是地动把行宫震塌,靠着萧景澄的拼死保护他才得已逃生。结果刚逃出来正往山下赶,又遭遇了一批黑衣人的伏击。   萧景澄胸前的箭伤就是替自己挡的。那些人来势汹汹显然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在余震不断又冷箭不止的生死时刻,英宗发现自己心里想的并非他心心念念的李氏,反倒是戚贵妃和她还未出生的孩子。   原来人也是会变的,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对李氏一见钟情的少年,永远还活在初见她时的惊艳与迷恋中。却不知自己的心早已在权势与奉迎中悄悄发生了改变。   那个明媚的少女始终只活在他的少年时代,而他的少年时代已是一去不复返,永远只能留存在记忆中了。   人始终是要向前看的,当初他以为自己有机会,可最后她嫁给了自己的兄长。后来兄长死了他以为他的机会又来了,可她最终选择嫁给一个书生。   或许从那时候起他就应该死心了,偏偏还执着了这么多年,既忽视了很多也错过了很多。   但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英宗又看了眼天慢慢放晴的天色,转身走进了戚贵妃的暖帐里。   因为长时间被埋在地下,又经历了黑暗中产子的痛苦与恐惧,戚贵妃这会儿已然睡了过去。孩子则由奶妈抱到了一旁的小摇床里,也正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母子俩皆是经历过一场大仗的人,想想也是辛苦他们了。   英宗抬手制止里奴才们对他的跪拜,只叫他们各忙各的,自己则走到戚贵妃的床榻前,盯着她的脸细瞧。   她无疑是美丽的,又是年轻充满活力的,只不过来到这深宫之后经历了太多,所以有了如今这番与她年纪并不相符的沉稳与老练。   宗英还记得刚入宫时的戚贵妃是怎样的少女风情,一颦一笑皆叫人心动,连撒娇都透着讨人喜欢的味道。   但自从她怀孕后,那种感觉便越来越少的。她的担忧他知道,可他却什么都没做,以至于她整个孕期都忧心忡忡。   最后竟是连她生产他能没能陪在身边。   他一辈子亏欠的女人还真是多啊。不知从现在起开始补偿还来不来得及?   英宗伸出手来轻抚着戚贵妃的额发,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补偿谈何容易,补了这个便亏了那个,这便是当帝王的无奈。   或许这欠的情,这辈子也补不清了吧77ZL。   英宗突然有点羡慕起萧景澄来。如果当年不做这个皇帝,他的那些孩子们应该都还活着,张皇后和张相也不会这么丧心病狂,为了一个皇位之争害死他那么多无辜的孩子。   万事皆有因才有果,当初是他选择了这个因,所以如今也只有他自己来承受这个果了。别的不说,至少这个孩子他一定会护他周全,令他安心长大。   至于那些幕后下黑手的人,他也一个都不会放过,哪怕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一定要将他们一并铲除。   那人应该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回来吧,呵。   -   余嫣一直在暖帐里照顾萧景澄,太医替他处理完伤口后便开方子熬药去了,只剩几个小太监在此处帮着照看。   余嫣知道外头正忙着救人,便叫他们都出去帮忙,只自己一个人留在帐中。   萧景澄还没有醒,一张脸白得有些吓人,手也凉得很。余嫣没办法只能将他的手捂在自己怀里,想给他一点暖意。   这期间云苏来过一次,给她带了一些皇帝赏赐的吃食来,又说了下贵妃娘娘和小皇子一切安好的事情,好叫她放心。   余嫣又关心了锦心几句,云苏便道:“锦心妹妹被砸得比较重,眼下正在休养,只怕十天半月才能起来。好在太医说不伤及性命,只将养着就行了。”   “那就好,娘娘屋里的人都还好吧?”   “有两个伤太重没能救回来,其余的都还好。倒是后头琬贵人屋里的情况更惨些,听说昨夜琬贵人没跑出来被埋在了西配殿内,今早好不容易把人救了出来,可腿却是砸断了。问了下太医说即便接了起来,要像以前那样行走也是不行了。”   云苏虽说得含蓄但意思余嫣却明白了,这就是说贺琬以后会成个瘸子,再也恢复不了了。   一个年纪轻轻的妙龄少女,一辈子都要瘸着腿走路,还要在深宫这种地方活下去,想想都知道会有多艰难。   所以这就是老天爷给她的惩罚吗?惩罚她当日伸出脚来绊着自己,害她摔得头破血流的恶行?   只怕她当日进宫的目的本就不纯,但看她对付自己的狠毒手段,就可知她在这深宫之中必定还害过旁人。   说她没有授意指使余嫣不信,但对她来说背后的人是谁都不重要了。   想到她的所作所为,以及那日若非她及时放开戚贵妃会引发的后果,余嫣对贺琬没有半分同情。   于是她淡淡地附和了云苏一句:“那琬贵人也太不幸了。”   “是啊,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云苏自然不会去同情贺琬,跟余嫣就她的事不咸不淡聊了两句话,便满心欢喜回去侍候自家主子了。   主子生了小皇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整个翊坤宫上上下下都跟过年一样高兴,皇上还有厚厚的赏赐发下来,他们如今可是整个宫里最喜气洋洋的人了。   谁还会有人心思理一个低位嫔妃呢。   -   余嫣待云苏走后又77ZL重新给萧景澄捂手,捂完了一只就捂另一只,还时不时绞块帕子给他擦头上的虚汗。一番忙碌下来不知不觉外头的天色又暗了下来。   一整天余嫣都没好好吃东西,送来的餐食几乎一口没动,只拈了几块糕点随便裹腹了事。   她眼下最担心的就是萧景澄的身子,明明太医都说没事,药也全喂进了嘴里,为何他就是迟迟不醒?   除了担心萧景澄她还担心宫外的人,也不知道王府怎么样了,严循派出去的人有没有寻到韩星云和关关。他们若是已经到了京城附近,这地动只怕也感受到了。   关关被一场大火给吓得几乎不会说话了,若再来一场地动他小小的身子如何承受得了。   一想到这个余嫣便担心地直掉眼泪,握着萧景澄的手放到了脸颊边,流下来的眼泪便浸湿了对方的手背。   萧景澄原本处在半梦半醒间,身子的虚弱令他不想睁开眼,只想就这么闻着淡淡美人香再睡一会儿。   可余嫣哭了,那温热的眼泪流到了他的手背上,竟是烫得他全身难受。   萧景澄便再也忍不住了,虽然浑身无力连睁开眼皮都很费力,但他还是用尽力气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哭什么,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余嫣听到这话愣了一瞬,随即明白了过来,下意识地就扑到了萧景澄的身上:“王爷醒了,王爷你终于醒了。”   -   萧景澄疼得闷哼了一声,刚擦掉的冷汗瞬间又流了下来。   余嫣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鲁莽,赶紧想要起身。结果却被萧景澄一个用力按在了他的胸口。   “王爷,妾身压着你的伤口了。你不疼吗?”   “无妨,疼一点才好。”   疼一点才能知道自己还活着,才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存在,也才能庆幸娶了她是多么明智的一个决定。   如果当初在张相府上不是她不管不顾跑出来撞进他的怀里,他未必会娶她。而他要是娶了旁人……   萧景澄简直不敢再往下想,生生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幸好。   虽说阴差阳错,好歹现在的结局是圆满的。看着小女人握着自己的手哭成泪人的模样,萧景澄既心疼又开心,伸手在她的头上轻抚两下,嘴角挤出一丝笑来:“你哭成这样,明日眼睛该肿了。”   “王爷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情管妾身的眼睛。”   “自然是要管的,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跟会勾人似的。要是肿了便不美了。”   “那妾身不美了,王爷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萧景澄不能大笑,一笑便会牵动胸前的伤口。可他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哪怕每笑一声牵动伤口都疼得他头皮发麻。   这疼也是幸福的疼。   余嫣听他笑了赶紧坐起身来,伸手捂住他的唇:“王爷别笑,也别说话。太医说了你的伤还没好,稍稍一动就有流血的危险。你还是好好躺着休息为好,我的眼睛肿不肿的王爷也别担77ZL心了。”   萧景澄却不肯继续睡,侧过头来盯着她亮晶晶的眸了看了许久,突然费力地抬起手来。   这动作吓了余嫣一跳,她赶忙反握住对方的手,焦急道:“王爷还要什么,说与我听就是了,我侍候你。”   “不用了,只是想摸摸脸罢了,这几日你受苦了。”   “妾身没有受苦,妾身在宫里吃得好睡得好,还帮贵妃娘娘接生了小皇子。皇上还说要赏赐妾身,我一点儿都不苦。”   “哪里不苦,额头破了脚也扭了,还敢说不苦?”   余嫣吃惊于他消息灵通:“王爷这么快就知道了?”   萧景澄点头。关于她的一切他自然都知道,事实上宫里发生的每件事情每日都有人飞鸽传书送到岱山来。   那些害余嫣的人他会慢慢清算,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过他暂时不打算跟余嫣说,所以只是摸了摸她额头上的纱布,轻声道:“还疼吗?”   “已经不疼了。倒是王爷伤口是不是还疼得厉害?”   萧景澄本来并不在意身上的这点伤。他在西北战场的时候受过的伤比这岂止重了一倍两倍,那会儿都能熬下来,区区箭伤不足挂齿。   但他一抬头看到余嫣满脸关切地望着自己,便突然不想说实话了。   于是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几丝痛苦的表情:“是,还疼得厉害。”   “那可怎么办,太医说了这伤一日两日好不了,虽说汤药里加了止痛的药物,还是没办法一点儿都不痛。王爷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吃点什么便会不痛了吗?”   “那倒不会。”   不过在余嫣单纯的想法看来,吃些东西能叫人心情愉悦些,心情愉悦了身上的病痛便也好得快些了。   “王爷可要吃糕点,这宫里厨房做的糕点颇为精致,妾身尝过了味道特别好。”   萧景澄就忍不住失笑。到底是个娇弱的小女子,惯爱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从前的松子糖她便极爱,还有各种炖的汤汤水水的甜品。   所以对她来说甜甜的便是能叫人开心的东西,自然便也想到了令他吃这些东西。   萧景澄却不是嗜甜的人,听了这话只是道:“宫里的点心比王府的还要好?”   “唔……妾身也说不出来,可能昨日太累了又没怎么进食,今日吃起来便格外香甜吧。”   “那回头我给王府添几个专做点心的厨子,叫他们天天给你做。”   他从前于吃食上面颇为马虎,所以王府也没有请什么有名的大厨坐镇。如今余嫣既然喜欢,他自然要一一满足她,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余嫣一听便高兴了笑了起来,拿起手边的茶盏喂他喝水,边喂边道:“那妾身可不敢多吃,要不然腰变粗了衣裳都要穿不着了。到时候王府不仅要添厨子还得添几个绣娘,整日给妾身赶制新衣。”   “那又如何,叫他们每日为你做几套衣裳,轮着穿便是了。”   余嫣只觉得刚醒来的萧景澄特别好说话,对她77ZL也分外宠爱几分。   之前的他对自己也很好,但今日的他不知为何,总给她一种颇为熟悉的感觉。像极了当年她准备逃跑前,他整日里宠着自己顺着自己的样子。   如果他能记得两人的过往该有多好,记得他们还有一个叫关关的孩子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余嫣又不免紧张了起来,脸色微微一沉眉头就皱了起来。   萧景澄见状便道:“怎么,还未发胖便已担忧了起来?”   “没、没有。”余嫣随口掩饰了过去,又道,“我是担心王爷的伤势,不知要躺几日才能出宫。”   “怎么,急着回府去?”   “那是自然,也不知道王府这次怎么样,有没有人受伤。忆冬他们这会儿是否安全……”   “那便叫严循进宫来,你亲自问他便是了。”   “可以吗?”   “自然可以,我受了伤他本就要进宫来回话,皇城司那边只怕也有不少事情要善后。”   余嫣一听喜不自胜,见着严循一切就都好办了,就能知道他派去的人有没有接到韩星云和关关,他们如今是否安全。   余嫣心情愈发好了,脸上的笑意也浓了几分,看得萧景澄心中也是暖暖的,便道:“你这下高兴了,可否也叫本王高兴高兴?”   “王爷想怎么个高兴法?是要吃点什么还是喝点什么,妾身马上去弄。”   萧景澄却拉着她的手不放,轻哂道:“确实想吃点什么,只是眼下还不大方便,过几日再找你算账。”   余嫣一愣,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由羞红了脸。萧景澄方才说这话的时候,恰好有两个太监进来送药和吃食,暖帐狭小他们必定也听见了。   堂堂郕王殿下重伤初醒,竟在那儿同他的王妃说那种不堪入耳的话,叫人听了心里该怎么想。   余嫣红着脸甩开了萧景澄的手,嗔怪道:“王爷也太不正经了,这可是在宫里。”   “那又如何,便是当着皇上的面我也敢这么说。”   “别,王爷千万别,会让人笑话的。”   “那便叫他们笑去吧。”萧景澄柔搓着她娇嫩的手指,蹙眉道,“眼下既是不成,你便替我揉揉吧。”   “王爷要怎么个揉法,是揉伤口吗?可这伤口还在渗血,太医说动不得,揉了只会更疼。”   萧景澄看她这副顾左右而言它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点来点了点她的鼻子,笑得一脸和煦温柔。   余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两人认识这么些年,他这般的笑她最是熟悉不过。当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莫名脸红了起来。要不是想到他身上有伤,她真想狠狠捶他两拳。   可他若是没受伤,这会儿也不会一个躺着一个站着,只怕早就搂在一处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互诉衷肠,以解这几日的相思之苦去了。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萧景澄有点可怜,于是忍着羞涩凑到他耳边道:“现在人还未睡,待人都睡了后再说吧。我、我先侍候王爷喝药。”   说罢硬是把77ZL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起身去拿汤药。萧景澄眼中含笑地看着她背过身去,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忍着没有笑出声。   接下来便是喝药喝粥诸如此类的事情,余嫣还令人打了几盆温水来,好好替萧景澄擦了擦身。   他身上到处是残留的血渍,擦的时候看得她触目惊心,心里少了几分羞涩多了几丝心疼。   饶是她小心翼翼避开了伤口,偶尔还是会不小心碰到。每每这个时候萧景澄便会痛呼出声,闹得她也颇不好意思。   “妾身笨手笨脚,伤着王爷了。”   “那你便补偿我几分吧。”   余嫣心知今日怕是不依他不成了,于是只能先到暖帐外头观察了一番,确认大部分人都睡下后,这才叮嘱门口守夜的小太监无事不要进来。   “有事我自会喊你们,这会儿也不必送东西来了。”   小太监听了自然应准,余嫣这才放心地回到帐中,走到萧景澄床边凑到他耳边悄声道:“王爷,外头还有人守着,一会儿王爷可要注意些,莫要动出太大的动静叫人笑话才好。”   萧景澄闻着她近身时散发出来的香气,心头情绪翻涌,一个侧头便在她的脸颊处吻了一记。   余嫣也不躲他,只轻轻掀起被来钻到了他的床上,很快便和他睡在了一个被窝里。   好在这床还算阔达,睡他们两个人不在话下。余嫣就这么依偎在萧景澄的怀里,紧紧地挨在他的身边,一面听着他在自己耳边慢慢起伏的呼吸声,一面紧张地注意着外头的动静,生怕有人闯进来。   这真是她平生最最大胆的举动了。 第82章 父子相认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风流了。……   一场地动带来了的破坏相当惊人。紫禁城里除了翊坤宫外还有不少宫殿都受到了损毁。连皇后住的坤宁宫都难以幸免。   好在坤宁宫正殿未塌, 皇后及时跑了出来,除了受到点惊吓外并无什么大碍。   除了皇宫里,京城内外大大小小的房舍也是倒了不少, 一时间死伤人数难以统计,大小官员愁眉不展。   尤其是负责京畿大小事务的顺天府, 更是忙得焦头烂额。府尹陈芝焕整日整夜地不睡觉, 也只觉得有千头万绪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   某日在一处倒塌的街道处忙着指挥人清理现场的时候, 无意间撞见了严循,他便向对方大吐苦水。严循难得没有刺他几句,只待他说完才淡声道:“若有哪里难办的, 你便同我说,皇城司如今虽说人手不多,好歹能分两个出来帮大人解一解困局。”   陈芝焕一听立马将严循视同再造恩人,就差当场跪下来千恩万谢了。   严循受不了他这溜须拍马的做作样子,抬手一挥示意他不必如此,接下来转身便要走。   倒是陈芝焕惦记着萧景澄,追上来道:“不知王爷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我们王爷重伤未愈,如今还在府里养伤。怎么,陈大人是觉得我派人77ZL过来还不够用, 要叫我们王爷出手是吗?”   “不不不,下官绝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下官纯属关心王爷的身体。此番岱山行多亏了王爷护驾,要不然……”   严循立马出声打断他的话头:“王爷为皇上办差乃是份内之事, 说什么多亏不多亏的。”   陈芝焕明白他的意思, 立马又呵呵笑着说了一堆萧景澄的好话。严循听得头疼,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自去王府回话去了。   萧景澄今日刚从宫里出来, 正在府里养伤。这回地动带紫禁城都未能幸免,倒了好些个房舍。没成想郕王府倒是没怎么遭殃。除了后院马房塌了几处破房子,还压伤了一匹马之外,其余人大多安然无恙。   地动发生的那晚严循本是跟着萧景澄去的岱山,后来听说宫里出了事情自然便跟着回宫救人去了。   但他到底也不放心郕王府,所以待宫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后便急急地回府去查看。   严嬷嬷见他风尘仆仆地归来便忍不住数落他:“你如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放着王爷在宫里不侍候,跑回这里来做什么。王爷王妃皆在宫里,这里有什么叫你牵肠挂肚的人吗?”   严循自然不敢提忆冬的名字,只挽着严嬷嬷的手撒娇:“娘,儿子这不是担心你吗?您对儿子有养育之恩,儿子不孝敬你这还算是人吗?”   严嬷嬷才不吃他这一套,毫不客气地白他一眼:“你娘我没事,你挂心的人也没事。你趁早给我回到王爷身边去,别在这儿碍眼。”   严循自然知道母亲说的是谁,当下便眉开眼笑。他也不急着见忆冬,知道她平安后便转身离府准备去京城外头确认韩星云和关关的安危。   结果快到大门口的时候撞见了忆冬,后者一脸忧伤的样子,见着他便冲过来拉着他追问:“主子和王爷怎么样,听说你们在岱山遇到了偷袭,皇宫里倒了好几座宫殿。主子在哪座殿里陪哪位娘娘,如今一切可安好?”   严循看她两眼通红鼻尖也发红,便知她这几日定是哭了不少回,一时间有些心疼,赶忙道:“王爷和王妃一切都好,你不必太过担心。府里的事情有劳你多担待些,过几日主子们就回来了。”   忆冬一听身子一松,竟是差点腿软坐到地上去。严循立马伸手扶起好,焦急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可是哪里不舒服?你这两天是不是没好好休息,赶紧回去睡一觉再说。”   忆冬听着他的絮叨非但不觉得烦,反而心里十分熨帖。她自小就是亲情淡薄之人,家人对她也颇为苛刻,后来被卖做奴仆后更没什么人关心她了。今日严循这一番话当真叫她心头一暖鼻头发酸,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   严循见状更是慌了手脚:“这这这,这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起来。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可要我请大夫来看看?不成我还是找大夫来给你看看吧,冯77ZL大夫人在哪儿?”   忆冬赶紧拉住他:“我没事你别瞎嚷嚷,回头嚷得旁人都听见了。”   “那你究竟哪里不舒服?”   “我心口不舒服。”   严循一听吓坏了:“心口不舒服?这、这可是得了心症?这可怎么办,你还这般年轻,得了心症可是不得了,我、我去求王爷给你找太医……”   从方才起就躲在树后偷听的严嬷嬷这会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突然觉得忆冬是不是个傻姑娘,否则怎么会瞧上她家这么个又笨又傻的儿子?   气得她从树后走出来踢了儿子一脚,骂道:“什么大夫太医的,净在这里胡说八道。赶紧替王爷办差去,府里的事自有我,你就不必管了。”   严循确实还有要事要办不能久留,于是只能恋恋不舍得往外走,边走边冲严嬷嬷道:“娘,你看着点她,我看她确实有点不对,万一……”   “知道了,你娘我比你懂治病,赶紧滚吧。”   忆冬一直到严循走了后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严嬷嬷的表情,生怕她不高兴赶紧解释道:“嬷嬷别误会,我、我只当严大哥是亲哥哥那样尊敬的。我方才是为王妃担忧,不是为了别的。”   严嬷嬷听了这话倒是笑了:“既是如此,那不如我认你做了干闺女如何?这样你就真能与循儿成一对兄妹了。”   忆冬哑然好半天说不出话,末了只能轻轻地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   严循告别陈芝焕后便回了王府,先是去见了余嫣,同她说了韩星云和关关的情况。   “主子放心,他们当时确实已住到了京郊外的客栈里。戚小公子派去的人一直有好好护着他们,地动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把他们带出了客栈,所以人并未受伤。”   “那关关害不害怕?”   “这个主子也不必担心,关关那会儿睡得沉,被人抱出客栈的时候都没醒。眼下城里也是乱作一团,所以属下想先令他们还在客栈住下,待城里情况好些了立马就把他们接过来。只是主子也得想想好,这几日怎么跟王爷提这个事情。到时候主子若是需要属下出来作证的,只管唤一声就是。戚小公子对此事也略知一二,主子也可寻他做个当年之事的见证。”   “我知道了。”   余嫣应了他一声后,便回屋照顾萧景澄去了。   这事儿已是箭在弦上,确实也该发了。只不过这几日萧景澄受伤未愈,若突然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只怕他会承受不住。   本以为是明媒正娶的王妃,想不到从前竟是个罪臣之女,还落魄到做到了他的外室。   而这外室后来还胆大妄为怀着孩子逃离了京城,在外头独自一人把孩子生出来养到了三岁。   甚至在他找上门来求她回去时,被她一口给回绝了。   余嫣总觉得这些事儿若是全都说出来,只怕萧景澄的脸色会很难看。可若是不说又怎么说服他把关关接回来呢?   余嫣一时间心头77ZL焦灼得厉害,整个人都有点魂不守摄。   萧景澄见她出去一趟回来后人的情绪便不大对,就问道:“怎么,你方才出去见到谁了?可是京城哪家出了事?是张家还是你认识的哪家?”   余嫣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赶紧掩饰着摇头道:“没有,一切都好王爷不必担心。王爷眼下只消多关心自己的身子,早点好起来才是。”   “本王倒觉得这样每日躺着吃吃喝喝,也是不错的日子。”   余嫣一愣,随即笑道:“王爷这是怎么了,从前是最闲不下来的一个人,如今怎么也变得这般懒怠了?”   “我从前怎么个闲不下来法?听起来你倒是颇为了解的样子。你嫁过来还不到一月,便对我这般了解了?”   余嫣被他问得有点语塞,又想要寻话敷衍他,却被萧景澄一把抓住手心拉到了身边。   她站立不稳整个人便跌进了萧景澄怀里,因惦记着他胸前的伤口只能伸手撑在榻上,紧张地娇呼道:“王爷小心,别又害伤口崩坏了。”   “坏了便坏了,坏了便能多在家躺几日。我这一箭是为皇上受的,他也不忍心日夜催我去办差。正好你我新婚燕尔,不如便趁这些日子要个孩子如何?”   “要、要孩子?”   “是,怎么你不乐意吗?”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太……快了。”   “难不成你嫁进了王府后,还想过个三年五载再同我生孩子?”   余嫣听他一口一个孩子说得自然,心里的那团乱麻便愈发解不开了。偏生萧景澄今日特别奇怪,就是在孩子这件事情犯犟。   没等她再次开口他便又道:“你从前不还问我是否喜欢孩子吗?我如今便告诉你,我确实喜欢孩子,尤其是你我的孩子,有多少个我都不嫌多。阿嫣,你准备为我生几个孩子?”   “这、这……妾身自然听王爷的。”   “那好,那今日便先努力一番。”   萧景澄说着一个翻身就把余嫣压在了软榻之上,说什么也不肯再放开她。   想了她的身子这么多天,今日必是要不死不休的。   -   余嫣折腾了一整晚,累得几乎都不想说话,倒头便睡了过去。   但她睡得并不安稳,第二日鸡刚叫了两遍她便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萧景澄居然也醒了,正靠在床头搂着自己醒神。   余嫣便想坐起身来:“王爷怎么不多睡会儿?身子还没好全。”   萧景澄搁在余嫣肩膀上的手微微一用力,低头冲她浅笑:“没好吗?看来昨夜本王还不够努力。”   余嫣立马红了脸,不自然地推了他一把。这个人现在说话是愈发没有顾忌了。   不过仔细想想他昨晚的种种表现,余嫣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几天前还伤重卧床的男人。   看来自己对他照顾得太好,给他吃的补药太多了,才叫他恢复得这般好,这么快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余嫣收回手的时候看到了胳膊上布满的红痕,忍不住又推77ZL了萧景澄一把。后者笑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低头吻上了余嫣的额头。   吻着吻着兴致便又来了,刚想将人抱住一股作气,便听余嫣柔声冲他道:“王爷,妾身有件事想同王爷说。”   “好,你说。”萧景澄虽是回了她的话,吻她的动作半刻未停。   余嫣被他吻得思绪不宁,勉强将他推开一些才又道:“妾身要说的是正经事。”   “知道,本王要办的也是正经事。”   余嫣简直拿他的无赖没有办法:“妾身要说的事情跟孩子有关。”   “本王现在做的事情也跟孩子有关。你不是喜欢孩子吗,本王就给你一个。”   “可若是妾身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呢?”   萧景澄听到这话动作微微一顿,支起手撑着身子低眸望着余嫣。因为屋内没有点灯,他的眉眼隐藏在了黑暗之中,叫余嫣一时看不清楚,也就无法探明他此刻的心意。   这短暂的沉默莫名令余嫣害怕起来,她刚想要伸手去摸萧景澄的脸,就听他轻笑出声道:“哦是吗?男孩还是女孩?”   “男……”   余嫣话还未说完,就听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期间夹杂着严循的声音:“启禀王爷,属下有要事回禀。”   萧景澄皱起了眉头,一副不想理的样子。没想到严循颇为执着,门敲得越来越响:“王爷,此事事关重大,与太初十三年的案子有关。”   萧景澄一听这话神情立马冷了下来,他放开余嫣坐起身来,随手拿了件外罩披上便去给严循开门。两人站在门口轻声聊了几句,很快萧景澄又转身回了屋子找衣服,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余嫣也已经起身,一面替他拿衣服一面问道:“王爷今日要去哪里办公,可别太累着自己,晚膳可回来用……哎呀!”   话没说完已被萧景澄从后面一把抱住。男人将她的脸掰了过来,在她的唇上狠狠地吻了一记。   “你替我办了件大事,等着我晚上回来好好赏你。”   余嫣想起刚才严循提到的太初十三年,立马便猜到发生了何事:“王爷,可是寻到那个太医了?”   “有了些眉目,应是快了。多亏了你给画的画像,所以我才说晚上回来好好侍候你。”   余嫣被他吻得有点呼吸不过来,大脑也来不及思考,一直到萧景澄换好衣服离开后,她才怔怔地站在那里,慢慢的耳垂便透出了些粉嫩来。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风流了。   -   余嫣既是醒了也就不想再在屋里待着了,且她已跟萧景澄提了孩子的事情,便也没了顾虑,今日便按捺不住要出府去见关关了。   她与孩子已几个月不见,三岁多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怕一阵子不见孩子已是高了许多。   他见着自己会怎么样,会不会激动地扑上来大哭,又或者已是不认得自己害怕地躲到人身后去?   一路上坐在马车里余嫣越想越多,恨不得立马就飞过去见他才好。   京77ZL城各处街道已不像前几日那般混乱,大部分倒塌的民房已开始修复,街道也被清理了出来。但即便如此这场大地动引发的惨况还是触目惊心。   好在朝廷派了不少人下来救援,听说还发放了银钱助百姓度过难关。所以余嫣看着外头虽有不少断垣残壁,倒是没有人哭天抢地。   严循把韩星云和孩子安排在了城里受灾最小的一片区域里。那里房屋大多保存完整,只有零星几户受灾,街道两边的店铺也都开着,客人进进出出颇为热闹,一点儿看不出受过灾的样子。   路过一家点心铺的时候余嫣叫停了车,叫忆冬下去挑一些和软的点心来。忆冬便道:“早知道就叫王府的厨子多做些了。”   余嫣却笑着摇头:“店里买的便很好,王府的太精细,只怕他还吃不惯。”   这孩子自小跟着她在关中长大,虽说不缺吃穿到底不是锦衣玉食,一下子给他太好的东西只怕反倒不是他喜欢的味道。   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最清楚,余嫣给了忆冬银钱催促她快去快回。   忆冬下了车后进了糕点铺,很快就买了一堆东西回来。余嫣看她那架势不由失笑:“你这是把所有的都买来了?”   “那是,既是给小主子的自然要多买些,也不知道小主子喜欢吃什么,奴婢就做主每样买了一份。待回头小主子觉得哪样好,奴婢天天来给他买。”   余嫣有点感动,拍拍忆冬的手:“那我这边先谢谢你了。”   “主子跟我客气什么,奴婢还要守着小主子长大,给他买一堆好吃的,还要看着他娶妻生子呢。”   “既是如此那真是不能将你嫁出府去了,非得在王爷身边的亲随里挑一个才行了。”   “主子胡说什么呀,不是在说小主子嘛。”   余嫣知她害羞便没有再逗她。马车一路走得飞快,很快就到了韩星云如今住的胡同里。没成想余嫣满心期待地过来找人,韩星云却不在家。   听侍候的小厮说韩星云领着孩子上街去了。   “孩子闹着要去,不去就哭个不停,韩大夫没办法只能带他上街转了转。你们去外头找找,说不准能碰上。”   没法子余嫣便只能重新回到了街上。可这附近店铺林立,好几条街道都颇为热闹,一家家找下来半天也没见着关关的身影,倒把余嫣急出了一身汗来。   忆冬便安慰她:“主子别急,左右就这么点地方,小孩子走不远,咱们一家家找过去就是了。奴婢还留在了人在韩大夫家中,若是人回去了立马就会来禀报的。”   正说着话呢余嫣却突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望着不远处的一个人怔怔出神。忆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个容貌颇为清秀的年轻公子,正站在一间书肆前似乎在等人的样子。   “主子,那人是……”   话没说完余嫣已是放开了她的手,快走几步到了那年轻公子跟前。她似乎想伸手抱对方,77ZL却又生生忍了下来,只眼眶含泪唤了一声:“星云……”   年轻公子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先是怔了两下,随即便笑了起来,无奈地吐出两个字:“你啊……”   韩星云还能说什么呢,当初余嫣不见的时候他们跟疯了似的找了她好几天,没想到她竟是被人带回了京城还嫁给了那位“萧公子”。   也就是余嫣从前的男人郕王殿下,关关的亲生父亲。   这世上所有的巧合都落在这一家三口身上了吧。   因街上人多她也不方便抱余嫣,只能忍着眼泪一个劲儿地冲她笑。两人就这么站在书肆前好好地对视了许久,末了余嫣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追问道:“关关人呢?”   韩星云冲她一努嘴,示意她朝书肆里看:“人小鬼大,主意多得不得了。非叫我在门口等,要一个人进去挑书。也不知他会挑些什么,若是叫人拐跑了可如何是好。”   余嫣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见到书肆里有个小小的人儿站在那里,和一堆成年人共处一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尤其是他身边的那个男人,比旁人愈发高大些,周身的气势也更强,哪怕不说话只往那儿一站,也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场叫人移不开眼。   他、他怎么会来的?   余嫣还沉浸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旁边的韩星云倒是颇为淡定,浅浅一笑道:“他便是关关的父亲吧。那个来治眼疾的萧公子,也是你现在的夫君?”   余嫣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地点头。脚步却忍不住想要往里走,被韩星云悄悄拉住:“先别进去,叫他们父子多待一会儿。”   余嫣便怔怔地盯着两人瞧,总觉得这画面像是在梦里一样。   关关正认真地挑着架子上的书,明明不识得几个字,可翻阅书本的样子却极为认真严肃。萧景澄就这么站在他身后,既不同他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像保护自己孩子的鹰隼一般,对外虎视眈眈,对内却满眼柔情。   余嫣曾幻想过许多两父子相见时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平和和一幕。平和到叫人满心欢喜,甚至不忍心出言打扰。 第83章 一家三口 这便是未来的小王爷了呢。……   余嫣站在门口和韩星云一起看着书肆里的两父子时, 忆冬正在外头的一棵大树旁拉着严循问东问西。   “王爷怎么来了?”   严循便道:“王爷出来办事,原本事情办完后我便要送他回府,他却突然说要来此处看看。我还当此处有差事要办, 没想到王爷居然径直去了我给韩大夫安排的小院,当时你知道我有多害怕。”   “你怕什么, 那是王爷的孩子, 就算王爷见到了又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我擅自做主,还是怕挨罚。王爷罚起来人来太狠,我自然是害怕的。”   忆冬便有点心疼他:“你从前是不是常挨王爷的罚, 罚得狠吗?”   “也不是常有,不过王爷赏罚分明,一77ZL旦犯错这顿罚是跑不掉的。我在西北战场的时候曾被王爷罚过,躺在床上三天下不了地。”   “这、这么狠?”忆冬吓得瞬间小脸就白了,“那你这次擅自做主把小主子藏在此处,王爷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不会不会,你这是帮王妃办事,王爷不会罚你的。”   话是这么说可忆冬自己心里也没底,只能忐忑地看了眼书肆里的情景, 喃喃道,“王爷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就这么一直跟在小主子身后吗?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他的孩子?”   严循苦恼地挠头:“我也不知,问王爷他什么都不说, 从小主子出门起便这么跟着了, 一路跟到了书肆才停下来,后来便是你见到的这样了。”   “那他俩有没有说过话?”   这个问题也是余嫣关心的,她问了后韩星云只笑着摇摇头:“还没有, 关关这孩子也不知道还认不认得他,他这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起先我也没察觉到。后来他跟着关关一道进了书肆,便一直这么站在他身后了。说起来你家这位王爷从前就是话少的主儿,你跟他在一处不闷吗?”   余嫣心想这是你没听过他关起门来在房中说情话时的样子。只消听过一回,任谁都不会说他是话少的人。   “他偶尔也会多话,倒是关关我听春喜说他见着我便连话都不说了,如今可好些了?”   一说起这个韩星云便直摇头:“还是那样,不过不像从前那般爱哭了,情绪已是稳定了许多。就是依旧话少,只偶尔会跟我说两句。那日我同他说要带他来见你时,他倒是意外地多说了几句,但也只有几句,不知一会儿见着你了……”   韩星云一面说一面注意着书肆里的动静,突然她话锋一转激动道,“你快瞧阿嫣,关关同你家王爷说话了。”   余嫣这才注意到书肆里的一大一小不知什么时候已说上了话。关关手里拿着好几本书,递了其中一本给萧景澄,还同他说了句话。后者接过书后翻了翻,随即便点了点头,还伸手轻轻拍了拍关关的小脑袋。   小朋友并不着恼,放松地由着他拍自己,又把剩下的几本都递了过去,似乎是要萧景澄帮他挑书。   萧景澄接过后留下了几本,又把几本放了回去,顺便从书架上又挑了几本出来,接下来便冲关关笑了起来。   这一幕看起来当真是温馨又暖人,令余嫣眼眶一下子便红了起来。   都说父子连心,所以眼下他们的心是连到一起了是吗?   余嫣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悄悄拿手绢压了压眼角,刚想要踏进书肆去抱抱自己的孩子,就见挑完书的关关很自然地把手递给了萧景澄,由他牵着自己走到柜台前,掏出银子跟老板结了账。   然后两人同时转身朝门外走来。关关人虽小眼神却颇好,一转身就去找韩星云,然后便看到了站在旁边的余嫣。   原本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一下子77ZL就变了神色,起先是震惊随即是欢喜,然后他挣脱了萧景澄的手心,不顾一切地朝余嫣冲了过来,嘴里还大声喊着:“娘……”   余嫣也快步走了进去,蹲下/身一伸手就把孩子抱在了怀里。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没忍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母子俩几月未见彼此都是心潮澎湃,当下顾不得还在外头,便这么搂在一起哭了许久。   谁也不曾上来阻拦,书肆里原本在挑书的几位客人皆是神情一凛,自动地站到了各外角落里。   韩星云这才注意到他们身上似乎都藏着武器。   原来这些都是郕王的人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已要处在了郕王布下的保护圈里。难怪他会跟那么小的孩子在书肆里待这么长的时间。   这个当爹的虽说前几年不太称职,今日这回倒是做得颇叫人满意。想来往后余嫣和孩子在他的庇佑下,必定能高枕无忧了。   而她也该回关中去了,继续和莫济生一道云游四海治病救人。会认识更多的朋友,也会与许多老友相逢,哪怕只几年见一次面,但只要知道他们都安好,她便心满意足了。   余嫣抱着孩子哭了许久,到最后终于冷静了下来,想伸手去腰间找帕子却怎么也找不到。就在这时一块灰白相间的帕子递到了她的跟前,她抬头一看发现是萧景澄递过来的,赶忙接过去替孩子擦拭了起来。   等关关的脸擦干净帕子也脏了,萧景澄便又拿过了忆冬递上来的帕子,当众替余嫣拭起泪来。   余嫣被他搞得很不好意思,想要推开他却是不能够。男人力气极大且不容反对,说什么都要替她擦掉所有的泪痕才肯罢休。   余嫣无奈只能由着他乱来,到最后不过咬着唇小声道:“王爷,可以了。”   萧景澄见她羞红了脸不由满意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颇为放肆,听得余嫣恨恨得瞪了他一眼。   但眼下不是骂他的时候,她低头望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又想到他方才与萧景澄的相处,不由好奇道:“关关,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想给娘买几本书,爹说了要带我来见娘,我知道娘喜欢看书。”   这个爹指的是韩星云,关关自小这么叫已是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余嫣听了不觉得有什么,倒是萧景澄颇为悦地抬手轻咳两声,像是在提醒孩子。   关关听到他咳嗽便抬头望向他,又问余嫣道:“娘,他说他是我爹,这是真的吗?”   余嫣一听这话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过来。所以萧景澄早就想起来一切了是吗?却还在她面前装糊涂。这人怎么这么可恶。   但当着孩子的面她还是保持着微笑,点头道:“是啊,他就是爹。”   “那我爹呢?”关关指着还站在门口的韩星云。   “以后要改口,不能叫爹要叫姨知道吗?”   “叫姨?为什么爹成了姨呢?那我这个爹以后也会变成姨吗?”   萧景澄一弯腰将77ZL孩子抱了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不会,爹永远都是爹,以后一直都是。”   关关显然还不太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并不妨碍他见到娘后开心不已的心情。余嫣见他终于又恢复成了从前那个爱说爱笑的孩子样,不由长出一口气。   书肆外忆冬见到这一幕也是激动不已,抹着眼泪又哭又笑:“太好了,主子终于同小主子见面了。”   严循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不由劝道:“这事儿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哭得比主子还凶,回头眼睛又要肿了。”   “我愿意,只要主子一家团聚,我愿意眼睛肿一辈子。”   “别胡说,肿一辈子不是丑死了。”   “那又如何,我是美是丑与你何干?”   严循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立在当场一脸尴尬。忆冬却有点不高兴,撇着嘴道:“所以我要是眼睛肿了不美了,你以后是不是连话都不想同我说了?原来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   “谁说的,我们男人当然不一样。”   “是,王爷和小主子和你们就不一样,至于你跟阿虎阿豹他们都是一样的。”   眼里只有女子美一美一桩事情,忆冬越想越生气,扭头便走。严循在后面十分无奈,解释道:“我、我只是关心你,你不向来爱美吗?我根本无所谓你眼睛肿还是不肿。便是你没有眼睛也是顶顶好看的。”   “谁说我没有眼睛的,你这乌鸦嘴。”   严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好像越说错越多,最后只能闭嘴不言,心里却琢磨着要给忆冬买点什么哄她开心了。   说不准还得向王爷取取经,这女子的心思太难猜了,实在是很不好哄啊。   严循望着王爷一家三口,突然有点羡慕起来。王妃一看就是极好说话的人,小主子也是冰雪聪明又可爱,如今他们一家团聚,王爷以后的日子当真是如鱼得水。   不像自己嘴巴笨能力差,连个女子都哄不好。更叫严循忧心的是,那日护送王爷回府后他被母亲拉到了一边,说是有事要跟他说。   结果一听之下吓得严循冷汗直流。严嬷嬷同他说的不是别的事,便是要收忆冬为义女的事情。   这这这,这可如何使得。   他还想娶忆冬为妻呢,要这是做了兄妹,岂非一辈子都成不了了?   严循愁得头发都白了。   -   回去的路上,余嫣带着关关和萧景澄坐了同一辆马车,就是来时她坐的那一辆。   那车里装满了忆冬给关关买的糕点,小家伙一上车便不客气地吃开了。   边吃还边同余嫣说话:“娘,这个我好久没吃到了。”   “这个糕比我们那儿的做得更甜些。”   “娘这是什么呀,我以前没吃过。”   “这些都是给我的吗,我可以全吃掉吗?”   余嫣看他小嘴塞得满满的,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含糊了,不由笑着摸他脑袋:“你慢点儿,别吃太多,吃不完回家放起来明日再吃。”   萧景澄却是崩着一张脸77ZL,过了半天才问出一句:“你从前是不是一直吃不饱饭?”   余嫣一口茶吐点吐出来,被呛得直咳嗽。萧景澄见状赶紧伸手过来替她拍背,一时间便顾不得问关关什么了。   而关关坐在他的腿上,眼睛里只有那些花花绿绿的糕点,两只眼睛不时地放出光来,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至于萧景澄问的问题他倒也没忘,待到把嘴时的东西都咽下后这才摇头道:“没有,我在家吃得饱,爹对我很好。”   萧景澄压下心头的不快,耐心地指正她:“是姨,以后要叫云姨知道吗?”   “哦知道了,那爹我能不能再吃一块?”   萧景澄顶着余嫣警告的目光,扛着压力点点头,又给关关拿了一块枣花酥:“今日再吃最后一块,吃多了晚饭该吃不下了。你想吃些什么,爹让人给你做?”   “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萧景澄刚要点头,想起余嫣方才瞪自己的眼神,于是立马改口道:“得对你身子好的才行。你还小有些东西还不能吃,待你长大了自然什么都能吃了。”   “真的吗,那我长大后能喝酒吗?”   “能,到时候爹和你一起喝。”   “好啊,到时候我与爹一起喝,要喝好多好多。爹你喜欢喝什么酒?”   余嫣在一旁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萧景澄心领神会,立马就把枣花酥塞进关关嘴里,成功地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这孩子大约是这几个月憋坏了,所以今日一见到娘便话多了起来。往后还得注意一些,得叫他少说些话才是,否则说了不该说的他是童言无忌,自己可能会被余嫣罚夜里不许进房去睡。   萧景澄一面给关关喂糕点,一面斜眼打量余嫣的表情,只见她神情严肃似是在想着什么,察觉到他的目光后便转了过来,悠悠地看他一眼。   那一眼饱含情愫,既有深情也有不满,更隐约带上了一丝哀怨,看得萧景澄心头一紧,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当着孩子的面有些话不能说,只能盼着这路快些走完,待回了王府把孩子交给乳母后,他便要关起门来同夫人好好说说心里话了。   分别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有了那种她回来了的感觉。四年里难熬的日日夜夜,连去西北战场跟人鏖战时都难以压制下去的思念,如今终于都得到了释放。   他的女人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甚至还给他带来了意外的惊喜。那么可爱的孩子,是他和余嫣的孩子,眉眼长得像他,漂亮是随了她,抱在怀里让人不想放手,就想这么三个人永远待在一处才好。   四前年她掉落江里音讯全无的那个噩梦,终于结束了。   -   马车一路颠簸,待回到王府一看才发现,关关不知何时已在萧景澄的怀里睡了过去。   于是他小心翼翼将人抱下来,抱回了暖阁后便叮嘱人好生照看着。   严嬷嬷一听说王爷从外头带77ZL了小主子回来,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待听严循粗略说了事情的经过后,便又忙活了起来。   “不成,那我可得亲自守着去,交给旁人不放心。府里丫鬟也不够,要不从杨府先借几个过来?你该早些通知我才是,我也能安排人手照顾小主子。现下打了个措手不及,你说这如何是好。”   “娘你慌什么,王爷一早就着人安排去了,杨府那边也叫人通知去了,你且看着吧太子妃殿下是定会让人送丫鬟婆子过来的,你就不必操心了。”   “我怎么能不操心,王爷可是我自小看大的,如今关关是他的孩子,我自然更要用心照顾了。不成我得盯着去,那些人粗手粗脚的,可别把小主子给弄醒了。”   严循拗不过她只能由着她去了,好在王妃把忆冬也送去了暖阁侍候,如今小主子那里根本不缺人,甚至人手还多得站不下了。   不过说起来这确实是桩喜事,阖府上上下下虽说震惊,但没一个人不高兴的。王爷有了子嗣王府往后的日子便更红火了,侍候的下人也跟着沾光,自然全都尽心尽力侍候小主子。   说不准这便是未来的小王爷了呢。   -   除了下人们,李氏这个当祖母的自然是更为上心。萧景澄派去递话的人刚到杨府话还没说完,李氏便急匆匆地安排上了。   一面挑选最信得过也最手脚伶俐的丫鬟婆子过来,令她们准备出发去王府,一面盯着王府派来的人一个劲地追问:“那当真是小主子?”   “回夫人的话,千真万确。王爷亲口说的,这会儿人只怕已在回府的路上了。王爷说了府里手脚麻利的人太少,怕侍候不好小主子,又说想借个景哥儿的乳母,待过些日子寻到合适的人了,再给送回来。”   “那是自然,既是小主子那身边怎能没有称手的乳母侍候。也别送回来了,我现在就挑上一个最好的,叫她跟着一道去王府便是了。”   杨景沅如今已有七岁,早已到了读书的年纪,杨丛文安排他跟了自己的恩师念四书五经,每日里天不亮就送去夫子家,近黄昏才接回来。府里从前照顾他的几个乳母都闲了下来。   如今既是景澄有需要,正好打发她们去王府那边。   这都是她千挑万选信得过的老人,用来照顾她的孙子再合适不过。   只是李氏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便有孙子了?就像做梦一般,明明去岁还在担心儿子因余嫣的事情不肯成亲,没想到今年竟是万事大吉了。   娶的王妃已是叫她足够震惊,这下子居然还带了个孩子来,这事儿实在叫李氏有些承受不住。   想当初儿子带新妇上门给她行礼时,她见到那张脸差点惊得坐不住,还当是自己见了鬼。   后来还是余嫣趁着儿子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过来与自己说了点贴心话,她才知道这几年竟是发生了这么多的机缘巧合。   从前李氏最担忧的便是余77ZL嫣这个隐患,却没成想兜兜转转闹到最后,竟还是娶了她。   或许这便是命吧,李氏也是认了,可如今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儿?听说都快四岁了,算了算那是余嫣离京之前便怀上了?   一夜之间不仅有了儿媳妇还有了孙子,李氏突然觉得人生再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杨丛文也跟着高兴,只不过高兴之余也觉得有点无奈:“非要这会儿便上门去瞧吗?就不能明日叫景澄带孩子来瞧你?”   “那怎么成,孩子才多大,自然是我去瞧他了。他这一路从关中过来只怕累坏了,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没的吓着了孩子。”   杨丛文失笑:“你啊你啊,等景沅回来得知自己有个那么小的侄子,还这般受宠,只怕要吃醋了。”   “他有什么可吃醋的,整日里催我给他生个弟弟妹妹什么的。这下可好也不必生了,便叫他同关关多亲近亲近就是了。”   杨丛文见拦不住她便也索性陪她一道去了王府。他们到的时候关关还在歇午觉,李氏便一个人进了暖阁去看孩子。刚看了一眼那颗半提着的心便彻底放了下来。   这孩子长得实在太像景澄小时候的模样了,这王府上上下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孩子是不是景澄的儿子了。   不会有错,这绝对是萧家的子嗣,只看这睡着了的模样李氏便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时候孩子还小夫君也还在,正是她一生里最好的时光。如今她虽也过得不错,但一想到当年的光景还是会忍不住唏嘘。   好在都过去了,她也熬过来了,又如愿看到景澄娶妻生子,实在是太叫人高兴了。   李氏怕吵醒孩子,忍了又忍才没有伸手去碰他的小脸,只恋恋不舍地盯了许久,这才转身出了暖阁。   堂屋里萧景澄正与杨丛文说话,后者不住地说着方才府里的忙活:“你娘就差把整个杨家都给搬过来了。我怎么拦都拦不住,非说今日就要过来看看孩子。我便只能陪着她过来了。”   李氏听丈夫提自己的糗事不由白了他一眼,随即走过去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萧景澄,嘴角微微扯了扯。   这样子看起来颇为瘆人,萧景澄不由抚额道:“娘见着孩子了,觉得如何?”   “比你强,你小时候可没有这般可爱漂亮。”   “是,儿子不如他。”   “只怕往后他的聪明才智也远胜于你呢。”   “那是自然,虎父无犬子,他必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李氏见他这般脸皮厚,一时也是无语,最后只能伸出手指点了点他啊:“你啊,是愈发出息了。”   萧景澄依旧很自然地接了一句:“儿子谢母亲夸奖。”   李氏……   真是的,长大了的孩子一点儿都不可爱了,就只会气人。还是她的乖孙子最好。 第84章 大结局 该为关关添个妹妹了。   几个人坐在堂屋内喝茶说话, 李氏把带来的乳母一一同余嫣介绍了,77ZL又把几个人的脾气禀性擅长些什么同她说了说,末了笑道:“反正来日方长你且先用着, 若有不好的也不必看我面子,直接打发了就是。”   说罢又盯着乳母们扫了一圈, “我可把话跟王妃说了, 往后你们要是办差得利自然有赏。若是敢不尽心被赶出王府, 也不必到我跟前来哭诉,我是定不会容你们的。”   几个乳母诚惶诚恐地应了,皆是不敢有一点歪心理。谁不知道郕王殿下是出了名的冷面杀神, 就算王妃好糊弄也逃不过王爷的法眼。要是敢偷奸耍猾只怕小命不保,所以哪一个都不敢起那坏心思。   李氏见把她们唬住了自是十分满意,正要同余嫣再说说送来的丫鬟婆子,突然听见里屋传来一阵孩童的啼哭声。   那声音清脆响亮听得十分揪心,且越哭越响似乎哄不住,堂屋里的几人一下子脸色皆是变了。   萧景澄第一个起身,来不及冲李氏和杨丛文告罪,便匆匆往里屋去了。余嫣也赶忙起身,向两位长辈长礼之后跟上了丈夫的步伐。   李氏一脸忧愁地望着丈夫:“要不我也进去看看?关关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可是哪里不舒服?”   杨丛文倒是很淡定:“起床气罢了,你忘了景沅小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每每歇了午觉起来都哭得惊天动地。这孩子又是刚来府里,醒来一见身边皆是不熟之人, 可不就哭得凶了。”   李氏一听他提杨景沅不免又挂心起来:“也不知他回来没有, 到家后见不着你我怕又要闹了。”   当下就犹豫着要起身告辞,正在这时里屋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李氏便好奇侧耳倾听, 过了片刻就见萧景澄抱着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小娃儿出来了。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十分讨人喜欢,看得李氏心一下子便软了下来,当下便要伸手去抱孩子。   待上前了几步倒是一愣,看着儿子抱孩子的样子不由夸赞了一句:“你这抱孩子的手法倒是很纯熟,比你杨叔要好。”   杨丛文被点了名,尴尬地红着脸轻咳了两声。   好好的夸儿子便夸儿子,怎么还把他给带上贬了一通呢。他那是从前留下的阴影,景沅刚出生的时候他也曾抱过他,有一回一不小心差点叫孩子从怀里溜出去,幸亏乳母手快救了下来。   自这以后杨丛文便吓得再不敢抱孩子一下,生怕将他给摔了。也因为这事儿他被李氏埋怨了许久,到如今还时不时会拿出来说句嘴。   说起来还是景澄好命啊,一眨眼的功夫孩子都这般大了,刚出生那几年的辛苦他是半点儿都没受着,着实叫人羡慕不已。   萧景澄却不这么想,关关长到三岁他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对他自然有无限的愧疚与不舍。如今便愈发想好好疼爱他。   当下他就抱着孩子不愿撒手,又冲关关道:“来,这位是祖母,关关叫一声奶奶好不好?”   关关却像是还未睡醒77ZL的样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过了片刻后突然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姨姨……”   所有人皆是一愣,倒是关关一副泰然处之的小大人模样,叫完那一声后似乎是觉得不够,于是又叫了一声:“姨姨……”   边叫边用大而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氏看,看得李氏又惊又喜,一把就把孩子从萧景澄怀里抢了过去。   “哎哟我的乖孙子……”   关关起先被她抱着还有点想挣扎,但因余嫣陪在旁边倒也慢慢安定了下来。李氏又是极为哄孩子的人,深知这么大点的孩子想要什么,顺手从茶几上拿了块小点心塞进关关手里,成功地就把奶娃娃给收服了。   一时间屋子里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余嫣和李氏带着孩子哄着他玩,另一派是剩下的两个男人坐在那里喝着茶面面相觑。   杨丛文便道:“你娘一听说家里多了个孩子,连景沅都顾不上,急匆匆便赶过来了。你看她多喜欢关关,你往后可要多努力啊。”   萧景澄抿口茶浅浅一笑:“杨叔,其实我一直挺想有个妹妹的。”   杨丛文听了这话差点叫茶水呛着,边咳边道:“景澄你太会开玩笑了,你杨叔我年纪大了。”   “您还不到四十,大可以再努力一番的。”   “还是不要了,舍不得你娘辛苦。”   杨丛文生怕这话题绕着自己不放,赶紧话锋一转夸起了关关,“这孩子嘴可真甜,见着你娘管她叫姨,这下你娘怕是什么好宝贝都要给他了。”   看看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手上的镯子头上的簪子,但凡关关流露出一点感兴趣的表情,她都毫不犹豫立马拿下来塞孩子手里。   估计下回关关来杨宅,只消他看中什么李氏便会送什么了。   “你家娘子看起来挺温柔一人,你呢也是天生的闷葫芦,这孩子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性子却不知随了谁了,这活泼外向又能说会道的样子,真是与你有天壤之别啊。”   萧景澄抬手轻咳两下,一本正经道:“杨叔,其实我小的时候也挺会讨人喜欢的。”   杨丛文一脸纠结地盯着萧景澄的侧脸,眉头紧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是吗?倒是真没看出来呢。   几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原本已到了开饭的时间,杨府里的下人却急匆匆来回禀,说小少爷回家后见不着老爷夫人,已是哭起来谁都哄不住了。   李氏一听到底记挂儿子,连饭都不吃了,赶紧招呼丈夫归家去。临早前又舍不得关关,凑过去在他的小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过两日上祖母家来玩知道吗?”   “知道了姨姨。”   关关依旧不改称呼,满嘴糕点将脸撑得愈发圆了。   他自顾自地吃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将会面对什么。待到屋里的人都走了后,他正准备把小手伸向旁边的糕点碟子,就见娘亲一把夺了过去,重重地搁到了别处。   关关心头一凛,小身子微微颤了颤,抬起头77ZL来露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娘……”   可这一招对余嫣完全没用,她养他到这么大自然清楚他的脾气禀性,当下便沉下脸道:“你今日吃了太多东西,这会儿晚膳便少用些,肉便不必吃了,多吃些蔬菜便好。”   爱吃肉的关关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默默扭头看向萧景澄:“爹……”   萧景澄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摸了摸他的脑袋:“听你娘的,你娘是为了你好,乖。”   关关……   “爹,你怎么这么没用。”   萧景澄尴尬地摸摸鼻子,想了想索性认了这个评价:“是,你爹我就是这么没用。往后家里你娘做主,你只要听你娘的便可。”   关关彻底绝望了,好在今日确实吃得有些撑,所以也没有太过伤心。只不过用饭的时候娘像是故意刺激他似的,令他同他们同坐一桌吃饭。   看着满桌子各种新奇诱人的菜品却不能尝一尝,关关一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偏偏爹和娘都吃得很香的样子,馋得他口水直流。   可娘就是这么有原则,说不给就不给,硬生生令他吃了一碗清淡的各类杂蔬,吃得他以为自己就是一只小兔子。   呜呜呜,原来讨好爹爹是没用的,明天开始还是多跟娘撒娇吧,一定要吃上肉肉才好啊。   用过饭后关关也到了快睡觉的时间,余嫣叫人备了热水,同春喜两个并两个乳母一道同他洗了澡后,便将他抱进了暖阁。   小奶娃累了一天很快便睡着了,春喜不放心非要自己守着,于是余嫣便让人在暖阁里帮她弄个了软榻。剩下的乳母便在外间打地铺,方便夜里随时照顾关关。   等把一切都安顿好后,她才从暖阁出来回了内室。刚一踏进房门便被人一把攥住手腕,整个人跌入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里。紧接着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了起来。   “你今日待我颇为冷淡。”   萧景澄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声音里意外地还带了一丝委屈和抱怨,听得余嫣忍俊不噤。   “王爷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跟关关一样。”   “我是他爹,是他同我一样不是我随他。”   “可王爷都多大了。”   “那又怎么样,多大了也逃不出你的五指山。”   余嫣默默看他一眼,眼底有几分犹豫,想了一会儿才道:“王爷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说你我之事?”   “嗯,先前王爷不记得,是这回岱山行才记起来的吗?”   余嫣仔细分析了他前后的举动和对自己的态度,总觉得他从岱山回来后人就变了。   萧景澄倒也不瞒她,痛快点头承认了。   余嫣无语:“那王爷在宫里的时候怎么不说?”   “因为你未问啊。”   余嫣被他这倒打一耙的无赖劲儿给整懵了,好半晌没出声,正愣神间萧景澄已是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径直往床边走去。   “你虽没问我却有许多要问你,咱们先从哪一桩问起好呢?唔,便从你当日逃出京城说起吧。”   -   余嫣一77ZL听他要翻旧账,没来由地有点紧张,便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王爷……”   萧景澄抱着她上身的手一个用力,捏了捏她的胳膊:“别撒娇,这招没用。”   “真的没用吗?”   萧景澄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妖精。从前的余嫣可不这样,虽说也勾人,但总是媚而不自知,带了一股懵懂的美。如今的她却是有意勾引,那感觉就跟有人拿手在心头挠似的,稍一不如她的意她便要夺你性命了。   萧景澄深吸一口气将她放到了床上,随即整个人便欺了上去,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我劝你收敛些,不然一会儿我收不住,你可别怪我。”   余嫣吓得一哆嗦,一双美眸怔怔地望着他,柔情似水道:“那王爷还生我的气吗?”   “嗯。”   “王爷若还生气,那我就不敢说了。”   “敢不说试试?”   萧景澄变了个策略,伸手挠起了余嫣的腰,痒得她不住闪躲,边笑边求饶:“王爷别这样,妾身知道错了,我说我全说。”   萧景澄只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这会儿完全掉进坑底爬不出来了。刚刚余嫣扭的那几下看得他眼睛发热,忍不住就要喷出火来。偏偏他还有正经事要问她,只能压抑住心里的念头,沉声道:“你当年逃走,是跟你父亲的案子有关吧。”   “是,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爹是被冤枉的,所以才对王爷有了恨意。恨你抄了我的家恨你流放了我爹。更恨我自己竟会喜欢上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不孝。”   萧景澄听到最后两句颇为满意,忍不住低头吻了吻余嫣的额头:“那你后来回京嫁给我,是为了向我报复?”   “自然不是,我回京不是出于本意,是被人强行带回来的。王爷可知当年大火时发生的种种?”   萧景澄点点头。他初时确实不知,但从恢复记忆的那刻起便已叫严循查了个清清楚楚。   当年客栈的那把火是张老太太派的人放的,为的就是要烧死余嫣。没成想张相知道了此事,急匆匆派人相救。那晚他和严循在官道上碰到的那批骑马黑衣人,便是张相的手下。   也多亏了这帮人及时赶到,才能将余嫣从火场里救出。   他那时被房顶烧落的房梁砸晕,那些人便趁机带走了余嫣,还把她带回了京城。这原本是件好事,只可惜他在那场大火里受了伤失去了部分记忆,所以才令余嫣在张家受了几个月的苦。   余嫣听他说起在火场受伤的事情轻描淡写,不由又想起了他后背上那大片烧伤的痕迹。虽说如今伤早已好了,可那疤却是一辈子都留下了。   这样一个金尊玉贵又完美无缺的男人,背上竟有那么大一处陈年旧疤,不免令人惋惜。   萧景澄却道:“那是为你受的伤,有什么可惋惜的。我这一世唯有一件事会惋惜,那便是没能娶到你。如今此事已了,便再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说罢他轻77ZL轻抚着余嫣额角的碎发,喃喃道:“你可知你当初掉江下落不明,我心里有多难过?”   “都是妾身不好,害王爷伤心了。”   “确实是你的错,当时我便想着,若将你找回来定是要重重地罚你的。”   “王爷想罚我什么?”   萧景澄突然嘴角一勾,伸出手来一把将余嫣翻了过来,随即便抬起手在她娇嫩的臀部重重地拍了几下。   那力道算不上多疼,却叫余嫣十分尴尬,咬唇道:“王爷怎么这样,叫人听见了多不好。”   “闺房之乐,听见了又如何,难不成那些人的父母不是这般把他们生出来的?”   “那也不会像王爷这般打人屁股啊,当我是小孩子吗?”   “你虽不是孩子,却也跟孩子一般幼稚。明明心中有气也不知找我发泄,不会骂我打我只会折腾自己,差点把自己的命都给折腾没了。”   余嫣如今想来也有些后怕,那时候她万念俱灰一心求死,却不知一个小生命已在她肚子里慢慢长大。如果不是她自小学过游水能在水里扑腾两下,只怕都等不来韩星云的相救。   “是妾身的错,王爷别生气了。我如今也知道我父亲案子的真相,一切并不赖王爷,所以往后也不会再怨恨王爷了。”   “当真?”   余嫣点点头,轻叹一声道:“说起来也是命运弄人。我父亲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才被人要挟,以至于不得不贪墨银两来堵那人的口。所以说人真的不能做错事,一步错便步步错,我爹他已知道错了,往后余生妾身只盼着他身体康健无病无灾才好。”   萧景澄便笑了:“就不想盼望点别的?”   “王爷的意思的?”   “比如令他返回原籍?”   余嫣表情一怔,忍不住便要翻过身来,却被萧景澄摁了回去。于是她只能继续趴在那里同他说话:“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她爹的原籍便是京城,若是能得圣上开恩返回原籍,那他便可以回京了。这样一来他们便能时常相见,她也能好好尽孝叫父亲颐养天年了。   只是这事儿实在不好办。   萧景澄却道:“有什么难办的,我这回救了皇上自然会有赏。到时候便替岳父大人在圣上跟前提一句便是。反正岳父也不是头一次回京了是不是?”   余嫣小脸一红,嗫嚅道:“王爷你都……知道了?”   萧景澄见她这羞窘样不由放声笑了起来,笑过后又忍不住去抱他:“我什么都不知道,那都是张家做的事,与我无关。张家做的恶事不止一桩,到时候皇上若对他们做点什么,你也别怪我不为他们说话。”   余嫣被他从后面吻脖颈吻得有些失神,声音都透着股颤抖的意味:“不、不会,妾身与他们并无干系。妾身从前是余家的姑、姑娘……如今便是王爷的妻……”   余嫣一句话没说完,整个人已被巨大的情/欲所吞没。两人没再说什么,彼此颇有默契地抱在了一起77ZL,很快满室便弥漫起了一阵醉人的甜味。   -   第二日余嫣腰酸背痛,在床上赖了许久,一直到关关过来叫她起床,这才勉强挣扎着坐起身来。   关关一脸不解地望着她:“娘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余嫣被他问得脸上一红,赶紧岔开话题:“没有,娘很好。倒是你早饭可用了,都吃了什么,可又有人哄着人悄悄给你拿点心吃?”   关关一想到昨晚没有肉吃的可怕情景,赶紧摆手摇头:“没有没有,早上乖乖喝了粥吃了菜,娘我很乖的。”   余嫣被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给逗乐了,不忍心再叫他难过,于是中午的时候特意叫厨房做了他爱吃的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关关见着可是乐坏了,不住地追问为何做这么多菜:“也不是我过生辰啊。”   “以后你想吃什么每日都能吃,只有一样不许贪多知道吗?”   关关用力地点点头,盯着满桌子的菜品两眼放光。他毕竟还小会说的话也不多,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只想出来一句夸奖萧景澄的话:“爹真的好有钱啊。”   余嫣摸着他的小脑袋,突然有点疑惑起来。这孩子究竟像谁呢?话多活泼又贪嘴,如今看来还有小财迷的潜质。   既不是像她难不成是像萧景澄?   可他像是这样的人吗?撇开别的几点不说,说他话多……   余嫣突然没来由地脸红了一下。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在房里的时候情话还是挺多的,叫人有些招架不住呢。   白日里萧景澄要忙公事,家里便只余嫣和关关两个人待着。不过王府里人多嘴杂一点儿不会闷,就是忆冬出去一趟后都能听来不少的八卦消息。   这天关关睡午觉的时候余嫣想着替他缝一套衣裳出来,正在窗边对着日头缝袖子,突然见忆冬从外头急匆匆地走了回来。   她快步穿过院子走进了堂屋,很快就来了余嫣待的屋子,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主子,方才严都知叫奴婢告诉您一声,说是太初十三年的案子了了。”   余嫣听到这个年份不由一愣,手一抖差点扎着手指:“当真了了?”   “嗯,听说人已经抓到了,直接给送进了宫里,皇上要亲自审问。严循叫我跟您说一声,王爷今晚怕是不能回来了,得留在宫中过夜了。”   这是自然,那是他父亲的案子,如今既是抓到了真凶自然得好好审问一番。谋害当时的当朝太子可是重罪,绝不可能只是一个小小太医的行事。他身后必定有人指使,而何人指使他说与不说是一回事,说了之后该如何处置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若这人权势滔天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怕皇上会有顾虑。   若是皇上为顾全大局不严惩主指人,不知萧景澄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余嫣突然很想进宫去,进宫陪在他身边,同他一起经历这个。不管结局如何,她都想握住他的手给他一丝力量。   外头天色明明77ZL还很晴好,余嫣却只觉得像是要乌云罩顶一般。   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已露端倪。   -   萧景澄不止那一夜没有回府,接下来的三天他都没有踏进过王府一步。   余嫣起初还想进宫去陪他,后来却又想通了。   成慧太子的死绝不是一桩简单的人命官司,而是牵扯到了朝堂内外的大事,绝非她一个寻常妇人可以左右。   这事只能交给萧景澄自己去处理,而她只需在家中照顾好关关便可。   第二日白天的时候还算风平浪静,到了下午时分因关关想吃那天忆冬买的点心,于是她又出府了一趟。   结果这一趟出去后很快便回来了,余嫣看她进门时神色匆匆的样子便知必定出了大事,当下也顾不得理会关关的纠缠,将他交给乳母后便把忆冬拉到了跟前,低声道:“你可是在外面听说了什么?”   忆冬紧张地点点头:“回主子的话,京城今晚要宵禁,听说抚国将军已领了兵马各处抄家去了。”   抚国将军?余嫣一听便知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   平日里京城内外的防卫大多依赖皇城司,这回直接派兵查抄可见此事的严重性非一般官员革职查办能比。   满京城的官员挑来挑去,能叫皇帝下定决定派兵镇压的,除了某家只怕也没有别家了。   “可打听到了查抄的是哪一家?”   果然这话一出忆冬便有些犹豫,余嫣便道:“但说无妨。”   “具体抄的哪几家奴婢也不是太清楚,不过听糕点铺的老板说,先前见到一队手执兵器的兵士朝永成巷去了。”   永成巷里住着哪户人家余嫣比谁都清楚,于是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忆冬猜不透她什么心思,不知是该安慰好还是庆幸好,嗫嚅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只得默默地退了出去。   余嫣一个人留在屋内,呆坐了许久。其实不光忆冬不知道该有什么表现,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此事究竟是叫人高兴还是难过为好?   她对张家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尤其是对张老太太等一众女眷,除了张郎中的夫人薛氏外,其余的都未给过她好脸色。   连张老太太身边的嬷嬷都变着法的折腾她,更别提以张婷为首的张家姑娘们对她的奚落与嘲讽。   她在张家唯一感受到的一点亲情便是来自于张相,但因两人是祖孙辈,张相又每日事忙,在张家住的那一个多月她与他也未有太多接触。   所谓的祖孙情意在她心里十分淡薄,虽然那是她真正的外祖父,却无法令她产生亲近感。   她曾感念张相偷偷将父亲接来京城与她相见,却也知道那是他制衡自己的一个手段,是逼迫她乖乖听话嫁进郕王府的筹码。   或许张相没有害她的心思,可生活在张家那种尔虞我诈的环境里,每个人做每件事情都会变得极为不单纯。   余嫣接受不了这样的环境,也不愿意与张家有过多的牵扯。   几十77ZL年前祖辈的恩怨与她也没有太多的关系,对她来说她一辈子都姓余,是余家的姑娘。不管余家是不是落魄了,她都只当余承泽的女儿。   除此之外她便是萧景澄的夫人,是郕王府的女主人,也是关关的母亲。这些人才是她这一世最重视的人,其余的她已无暇理会也无力去干涉。   圣上既是派了抚国将军去抄张家,便注定了要流血。别说是她便是萧景澄也阻止不了。   唯今之计她便只有留在府里等消息了。   但等待的日子比她想的更要难熬,不是担心张家的安危,而是因为几日见不到萧景澄,连严循都没有消息传来。令她吃不下睡不着,每日还得强撑着精神料理王府的事务,又要应付关关无穷无尽地追问,叫她不免心力交瘁。   而关关问的最多的,自然与萧景澄有关:“娘,爹为什么还不回来?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他以前就不要我们,他现在又不要我们了吗?”   说着说着小娃娃的脸色便会变得很难看,但随即又会自己生起气来:“哼,爹如果还不回来,我今年过生辰的时候便不给他吃面条了。娘,我生辰时爹会回来吧?你有告诉爹哪日是我的生辰吗?”   每到这时余嫣便抚着关关的小脑袋哄他道:“爹知道,爹会回来了。娘保证在你生辰前爹便会回来。”   这话说完后余嫣自己心里也没底,毕竟离关关的四岁生辰也没几日了,而她一点儿关于萧景澄的消息都没。到时候若是他不回来……   余嫣不敢再往下想,只每日里煎熬着数着日子,一连三晚都没有睡好。   到了第四日的白天,连忆冬都看不下去了:“这个严循怎么回事,外头什么情况也不回来说一声,害主子天天替王爷担心。要不主子再回床上睡一觉吧,这眼圈黑的奴婢用多少粉也是遮不住了。”   余嫣却睡不着,让忆冬带着乳母陪关关去玩,自己一个人留在屋子里抄经。   跟从前一样,她的心思一乱经便抄得乱七八糟,两个时辰里竟是一张也没抄完,身边却已堆满了抄废的纸张。   余嫣看着这满桌的废纸不由苦笑,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只觉眼皮沉重,便索性搁下笔趴到了桌上。   她原本只想微眯片刻,却不料几日未好身子疲乏,竟是直接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长也睡得很沉,一直睡到了晚膳时分都未醒。外头已开始掌灯,关关也从午睡中醒过来吵着要找娘。   忆冬眼见着余嫣还在书房里没有动静,便忍不住想要去叫她。结果刚走到廊下便见院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院子里其他丫鬟婆子见状也全都退到了一旁行礼,忆冬则赶忙迎了上来,低眉顺眼道:“王爷回来了,主子正在书房抄经,可要奴婢通禀一声?”   这话她也就随口一问,果然萧景澄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自己77ZL独自一人跨进堂屋,朝书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忆冬见状高兴地抿嘴一笑,喜滋滋地吩咐厨房加菜去了。   -   余嫣睡得正香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又回了从前余家的老宅子里。她坐在院中的树下吹着风,萧景澄则坐在旁边将她搂在怀里,身上是熟悉的佛手香气,闻着叫人十分安心。   余嫣忍不住就朝那怀抱蹭了过去,而对方也十分配合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两个人便这么紧紧地搂着,直到余嫣察觉到了不对睁开了朦胧的睡意,一脸迷茫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那是萧景澄的脸没错,几天不见他憔悴了几分,因为离得近下巴上的胡茬看起来分外明显。   余嫣张嘴叫了他一声:“王爷……”   然后发现自己就像梦里那样被他抱在了怀里。但与梦中略有不同的是,她不是坐在椅子里,而是坐到了萧景澄的腿上。   这叫她十分意外。她这是睡得有多沉,以至于被人抱起来搁到了腿上都没有立马醒过来。   而萧景澄这几天又经历了什么,叫他这般憔悴,看得人心头发紧。   余嫣忍不住伸出手来抚在了他的脸颊上:“王爷这几日辛苦了。”   “确实辛苦,所以夫人一会儿得为我揉揉肩才是。”   “这个是自然,只是宫里的事情……了结了吗?”   萧景澄知她担心自己,一只手在她的后背来回轻抚,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了结了,放心我没事。”   “那……其余人呢?”   “你是说张家?”   余嫣老实地点点头:“我问起张家,王爷可会不高兴?”   “自然不会。只不过……”萧景澄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颇为严肃道,“这次的事情惹怒了圣上,即便是我想要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张家,皇上也是不会肯的。毕竟张家想要弑君,这是诛九族的死罪。”   “弑君?”余嫣立马想到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难不成岱山一行发生的事情,是张家所为?”   那时候碰上了百年一遇的地动,萧景澄拼了命才救出了英宗,没成想在下山的路上遭到了伏击。若非他舍身为英宗挡箭,只怕如今这天下就要乱了。   当时余嫣忙着照顾萧景澄没有细想,如今想来能做这种事情的人,满朝文武也找不出几个。   张家,是最有可能动手的人。   “他、他们怎么敢?”   “他们自然敢。当初他们会把圣上扶上太子的位子,如今他们便也会想要扶植另一个更听话的傀儡。”   “他们想要扶萧晟?”   “贵妃这一胎令他们乱了阵脚,在拉拢我不成后自然会有别的举动。不过胆敢趁乱弑君,他们倒也算有几分胆量。”   余嫣听萧景澄说得轻巧,自己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同时也彻底明白张家是再无翻身的余地了。   英宗这次必定会斩草除根,只怕连张皇后都免不了要受牵连。   “那……皇后呢?皇后可会……”   “废后”两字余嫣不敢说出来77ZL,萧景澄却已明白了。他轻哂道:“圣上自然不会废后,以免落人口舌。不过张皇后也是个聪明人,自知大势已去竟是选择了服毒。”   “什么,皇后自杀了?”   “放心,已是救过来了。皇上既不打算废后,自然也不会让她死。张皇后是皇上发妻,无论张家做了什么,皇上都不会动她。否则于圣上的英名有损。只不过皇后服毒过量难以恢复,按太医的意思她这后半生都会在床榻上度过。”   那便是瘫了的意思了。以后这一生都要靠有服侍才行,哪怕尊贵如皇后也无法过上体面的生活。余嫣想起从前张皇后高高在上的模样,一时间颇为唏嘘。   “皇上还令寿安在皇后跟关侍疾,无召不得出坤宁宫一步。至于她原先定的婚事皇上也已取消,只说她要为母尽孝,过两年再说。”   余嫣却明白英宗这是连寿安公主都不放过,要叫她们母女老死坤宁宫了。   看来这一次张家犯了天大的忌讳,便是大罗神仙来也保不住他们了。   “寿安公主是皇上的亲生女儿,皇上可舍得?”   “皇上自然舍得,宫里皇子虽少公主却有好几个,寿安从前跋扈惯了没少惹圣上生气,此番自然要借机严惩。不过你也无须担心,她毕竟是圣上的亲女,皇上也不会亏待了她。或许过个几年皇后走了圣上消了,能放她出坤宁宫也未可知。只是眼下自是不必想了。”   萧景澄并未告诉余嫣寿安曾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从撺掇萧晟闯入洞房轻薄她起,到后来暗暗通知贺庆舟余嫣回京的消息。   一桩桩一件件,都令萧景澄记在了心上。   或许几年后圣上会心软会动摇,但他萧景澄绝不会心软,定会叫她一世留在那冷宫里,休想再踏出一步。   他要令整个张家悉数覆灭,再也无翻身的可能。唯有这样才能报当年的杀父之仇。   他永远忘不掉五岁那年父亲突然过世时的情景,人人都道他自小沉稳有大将之风,泰山崩于前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可唯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五岁的他当时有多么惊惶不安多么痛苦伤心。这个世上最疼爱他的男人被人害死,而他一直到二十多年后才替他报仇。   说起来他可真是个不孝子。   所以他更不可能对张家手下留情。为了一已私利谋害当时的太子,甚至妄想夺取萧家的天下,丝毫不顾忌百姓的死活。   对张相来说血流成河不算什么,死伤无数也不要紧,只要张家永保太平永享富贵便可以。   为了这个目标他杀了多少人拆了多少家,如今轮到他自食恶果万人唾骂,只怕京城上下不少人都要拍手称快。   那些被张家害得家破人亡眼含血泪的人,如今便是他们击节称快的好日子。   他紧紧地搂着余嫣,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这几日辛苦你了,可是不曾睡好?”   “自然没有睡好,整日忐忑不安。”   “77ZL是为张家担心?”   余嫣笑着挽住了他的脖颈,主动回吻住他的唇,笑着摇头道:“妾身是为王爷担心。王爷呢,可在意妾身是张家女的身份?”   萧景澄轻笑出声:“你姓余,乃是原大理寺正余承泽的女儿。你的母亲姓郑,乃是津沽人士。这是当初你我初见时你告诉我的,怎么夫人自己竟是忘了?”   “妾身没忘。”   余嫣被他一提醒不由又紧张起来:“王爷可查清了太初十三年的案子,此案可与我母亲有关?”   当初在大牢里初见萧景澄,他二话不说便来扯自己的衣襟,又追问她的出身,想来定是在寻人。但他们两人素昧平生,而她祖母与她年纪相差太多,思来想去他那会儿寻的人必定是她的母亲无误。   余嫣一想到自己的生母可能卷入成慧太子被害一事,便紧张得脸色都变了。   萧景澄却摇头笑道:“此事已经查清,与你母亲并无关系。当初查宫里失宝案时曾听一个老宫女提起你母亲,得知她是太初十三年离的宫,所以才对她有所怀疑。我曾命人按那老宫女的描述绘制出你母亲从前的模样来,竟与你长得颇为相似。所以那日在牢里见到你时,便控制不住对你动了粗,只因那老宫女说过,你母亲胸口有一颗红色的米痣。”   一想到此事萧景澄便颇为抱歉,“娘子可否别与为夫计较?”   除了这事还有许许多多他从前做过的错事,欺负她折腾她,还曾骂过她笨,甚至把她逼得不惜以死逃离他的身边。   所有的一切都令萧景澄感到不安,所以他在记起从前那些事时非胆没有庆幸,反倒有些惴惴不安,以至于迟迟未向余嫣坦白。   直到关关来到京城,才令他不得不点破这一切。   “娘子若是生气,不如打为夫几拳?”   余嫣却舍不得,只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胸口,随即又靠到了他怀里。两人这般紧紧抱着,萧景澄心潮起伏,瞬间呼吸加重了几分。   他伸出手来探到余嫣的衣襟里,轻轻抚上了她胸前的梅花胎记。   虽说第一次见面时要寻的并非这个胎记,可从见到它的第一眼起,萧景澄便因为它勾起了朦胧的记忆。   那记忆像是梦境又像是前世的光景,却怎么都记不分明,只留两人缠绵的情景印刻在脑海里,随着时光的推移愈发清晰。   萧景澄抚了两下后动情地吻住了余嫣的唇,最后便忍不住站起身来将她抱在怀里,径直抱去了内室。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的他只想好好拥有这个女人。   或许,也该为关关添个妹妹了。 第85章 番外一 爹也怕娘,爹好没用的。……   关关生辰那一天, 外头的纷争明面上已然结束。宵禁解除,百姓恢复到了从前的生活,除了地动带来的灾后重建还未完成外, 一切都向着平静与祥和的方向发展着。   但朝堂上的斗争却远还未结束。   弹劾张相的77ZL折子如雪片般飞来,全都堆在了英宗的书案上, 他却懒得多看一眼, 心里冷笑地看着这些墙头草两面倒的东西, 一副副急于跟张家撇清关系的丑态。   这些人里有本就跟张家不对付,算是生死仇敌的。但大多数都是些明哲保身的家伙。从前张相在朝中势力独大的时候,从不见这些人仗义执言。   如今张家败落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这些人便跳出来舞得那叫一个欢畅。   英宗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出丑态百出的人间闹剧,每个人卸下了伪装摘下面具,赤/裸裸地露出他们的本来面目,看得人恶心难受。   偏偏他还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毕竟朝廷还需要用人,若把这些个没骨气的全都下了狱,那大齐也得乱上一阵子。   英宗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看他们上蹿下跳,同时又被吓得惴惴不安,生怕自己遭到连累,所以一个比一个言词激烈, 那些折子随便翻翻都叫人触目惊心。仿佛他们从前一直与狼为伍,将张相描述成了一个十恶不赦需要凌迟处死的人。   明明这些人中不少当初还想与他搭关系交朋友, 整日挖空心思请他喝酒送他美女。   一转眼的功夫,树倒猢狲散哪。   英宗伸手拍了拍那些折子的封面, 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幸好还有萧景澄, 看来看去也只有这个亲侄子是他可以完全信任的。如果说从前他对萧景澄还有几分防备的话,那经过岱山一役,他对侄子便已全然放下了戒心。   大齐得有一个萧景澄在才行, 唯有他在才能镇得住那些妖魔鬼怪,才能保江山万世太平,才能叫那些想要暗地里做手脚的奸险小人有所顾忌。   有萧景澄在,英宗只觉得每日睡觉都安稳了许多。   如果说当年对他的偏爱是因为李氏的缘故的话,那现在则是因为萧景澄自身的缘故了。   想到这里英宗眉眼一沉,看向了一旁的刘公公:“晏儿这会儿该醒了吧?”   刘公公一听便知英宗要去看戚贵妃,于是笑着道:“今儿日头这么好,小皇子说不准这会儿正晒太阳呢。皇上要不要去永寿宫坐坐?”   这次地动戚贵妃住的翊坤宫损失最为严重,连正殿都震塌了。英宗已吩咐人重建翊坤宫,而戚贵妃则暂时移居到了旁边的永寿宫,如今整日里忙于照顾刚出身的小皇子,无暇理会其他。   英宗一想到刚出生的儿子是怎样的圆润可爱,便忍不住抬脚去了永寿宫。   到了那里一看七皇子萧晏果然刚刚由乳母陪着晒了一会儿太阳,这会儿已是有些昏昏欲睡。两只大大的眼睛忍不住地往下盖,却在见到父皇的一刹那又立马睁了开来。   还未满月的孩子已会无意识地扯嘴角露笑容,逗得英宗乐开了怀,一把将孩子抱了过去,迈进了殿内。   戚贵妃见状自然迎了出来,却被英宗一下子给唬了回去:“朕不是叫你静养吗,你怎么又下床来77ZL了?”   戚贵妃便笑:“妾身日日躺夜夜躺,人都快躺散架了。自然要起身来走动走动才是。皇上别担心,妾身这几日已是好多了。天天躺着太无趣了。”   “那也不能过分劳累。”   英宗抱着孩子在窗边的榻上坐了,盯着怀里的小人儿看了又看,见他又起了几个困意,于是赶紧递还给了乳母,叫人抱下去哄孩子睡去了。   然后他便仔细打量着贵妃,看着看着不由笑了起来:“到底是年轻,恢复得很快。”   “皇上又取笑臣妾。”   “哪里是取笑你,明明是朕心里高兴。”   英宗说着伸出手来,握住了戚贵妃白嫩嫩的柔荑,放在手中不住地把玩。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自然也会为美色所动。李氏是他一世得不到白月光,而戚氏则是近在眼前的美娇娘。   该怎么做他心中有数。他与结发妻子张皇后这一世也就这样了,再无转圜的余地,如今他只想好好维护他与戚氏的关系。   “这回生产当真是辛苦你了。”   戚贵妃掩嘴笑道:“皇上这是怎么了,见了臣妾便只有这么一句话可说吗?每回来都说这一句。”   “那是朕心中所想,自然便说出来了。不过朕还想说的是,这回你能平安生产,郕王妃功不可没,郕王也是救驾有功,朕打算给他们一些封赏。”   戚贵妃始终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突然她低下头去把玩起了手上的一个珐琅镯子,好半晌才道:“这也是应该的,皇上为何同我说?是怕我不同意吗?”   被戳穿心事的英宗有些尴尬,讪笑道:“哪里的话,我知你最是懂事。”   “我自然是懂事的,皇上也不必担心我会对这事儿吃味儿。晏儿还这般小,我如今只顾着好好将他养大,至于其他的事情并未想太多。我既是入了宫便一心向着皇上,对皇上也是知无不言,这番话皆是我的真心话,皇上不必顾虑我。郕王夫妻此番立了大功,很该好好封赏一波才是。我若连这都吃味,岂不成了小人了?”   更何况那是她的少年,是她芳心未艾时日夜期许的人,她又怎么会站到他的对立面,为了一个如今还虚无飘渺的皇位争个你死我活呢?   更何况她根本也没有胜算,当年若非萧景澄主动退让,这皇位早已是他的了。岱山祭天时他也有大把的机会除掉英宗自己上位。可他皆不曾做。   所以他只想做一个保护大齐的臣子,别无他想。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要为自己树敌。左不过晏儿还小,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未知数。更何况张皇后倒台后后宫里的女人便都要活络起来了。   往后不止会有晏儿,还会有其他皇子陆续出生,她如今要想的根本不是如今与萧景澄抗衡,而是该想想如何拉拢他,令他站到自己这边来。   所以皇帝要封赏郕王一家,她自然不会反对,反而会极力赞成。想到这里她便提了一嘴:77ZL“听闻郕王有一个三四岁的稚子,不如皇上给这孩子一些封赏?”   英宗经戚贵妃一提醒倒也想起了这桩事情,不由笑着摇头:“这个景澄,从前看他那般清高,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想不到该做的事情一件不落。”   动不动就纳外室,又动不动便对政敌家的姑娘动心,更叫人称奇的是他与这女子几年前便有了瓜葛,还生下一子。   此事自然是皇家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如今戚贵妃既是提了,不如便由他出面给那个孩子一个体面,也叫他名正言顺的做了郕王的儿子吧。   -   今日是关关第一回 同父亲母亲一道过生辰,从清晨醒来起整个人便已兴奋得上蹿下跳。几个乳母追着他都没把人追上,一路从暖阁追到了外头的院子里。   正巧赶上萧景澄从外头进来,一见孩子四处乱冲便上前一把将他捞起,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你这是做什么,一大早的就这么不安分?”   “今日是我生辰,我要跟爹爹和娘一道过。”   “就你这皮样,你娘和你爹我都不大乐意同你一道过。”   关关一听赶紧搂紧萧景澄的脖子:“不要嘛爹爹,一起过嘛,我分你我的面条吃。”   萧景澄毫不客气地戳穿他:“你这是自己不想吃,硬要塞你爹我嘴里吧。”   关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小小的人儿埋进了萧景澄的怀里,搞得他不由心软了下来。   但当着孩子的面他还是维持着足够的威严,沉声道:“今日这顿打且先记下,若再犯的话便两顿一起打。衣服都没穿齐整便满院子乱跑,叫你娘看见非得数落你不可。”   “那爹帮我。”关关说着抬起头来,想了想又赶紧摇头,“算了,爹也怕娘,爹好没用的。”   萧景澄脸色一沉,看向他:“你再说一遍?”   关关十分识时务地拼命摇头:“不敢了,我再也不敢说了。”   呜呜呜,爹爹好凶啊。   余嫣从堂屋走出来便看到这父子俩闹成一团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冲萧景澄道:“王爷快放他下来,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整天抱在手里。”   “我若放他下来,回头家中的丫鬟婆子便该累死了。”萧景澄便说便朝她走来,一直到进了堂屋才把关关放下来,将他摁在了椅子里,“乖乖坐下,一会儿吃面。”   今日是他生辰,一大早便要吃面,府里还准备了一堆他爱吃的东西,萧景澄甚至难得地请了戏班子到家中来,说要热闹一番。   虽说小儿不兴做寿这一说,但这毕竟是关关在王府内过的这第一个生辰,总要喜庆一些才好。   余嫣便怪他宠坏小孩子。   萧景澄倒也不避讳,点头道:“是,我便是要多宠他几分,连同你也是一样。”   要将过去亏欠他们母子的,通通补偿回来。   结果一家人围坐桌边刚用完早膳,便见管家进来颇为紧张地通禀道:“王爷,宫里的刘公公来了,说77ZL是带来了圣上的旨意。”   -   连萧景澄都没有想到,英宗会在关关四岁生辰这一日封了他做郕王世子。   刘公公来宣旨时点明了要关关前来接旨。四岁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一脸懵地被乳母抱在怀里过来时,眼神里有一丝对外人的恐惧闪过。   萧景澄便把他接了过来令他同自己一道跪下接了这道圣旨。   刘公公满面笑容宣读完圣旨后,这才毕恭毕敬递到萧景澄手中:“王爷,大喜啊。”   确实是喜事一桩。向来请封世子多数要等孩子成年,再不济也得长到个七八岁,才能由做父亲的向皇上上折请封世子。   像关关这样话都没说全乎的小奶娃,圣上开恩封了世子的,在大齐也是头一遭了。   在刘公公满声的恭喜里萧景澄着人送上了丰厚的赏钱,又亲自送了刘公公出府,这才转过头来研究起这道圣旨来。   摊开一看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封郕王萧景澄长子萧昱为世子,袭爵郕亲王之位。末了还有英宗的玉玺盖印,丝毫做不得假。   萧景澄一时有点不明白英宗的意思。   他对这个孩子似乎特别关照,当初在得知关关的存在后,便第一时间给孩子赐了名。原本挑的是“?”这个字,萧景澄觉得此字太大怕孩子压不住,主动请英宗改成了“昱”字。   但不管怎么说,关关作为一个萧氏旁系的孩子,与英宗亲出的皇子一样袭了“日”这个字,算起来也是皇帝的莫大恩典了。   如今又封了他做世子。   萧景澄笑着将手中的圣旨递给余嫣:“看来皇上是感念你的功劳,这才给了孩子这么大的封赏。”   余嫣却只觉得这圣旨颇为烫手:“皇上会不会有别的意思?”   萧景澄笑着将她搂进怀里,安抚道:“不必害怕,圣上这人便是这样。待谁好便会特别好,若是想对谁不好那也是不会留情面的。”   比如对萧晟,他便是一百个不满意,自打那次他被自己打伤只能留在别苑养伤后,皇帝索性便封了他一个爵位,还赐了他一套宫外的宅子,名正严顺地将他赶出了皇宫。   从这一举动便能看出,萧晟想再争皇位是再无任何希望之事。如今的他唯有夹起尾巴做人,盼着自己不要被人抓住把柄才好。   但事情哪里能像他想的那般如意,京城里的人惯会踩高捧低,一听三皇子失了圣宠,立马便有人告到皇城司来了。   告的无非都是他从前的那些烂账,萧景澄也是到此刻方知这些年萧晟在外头是如何的为非作歹。光是被他强抢进门的女子便不计其数,更别提大多数都已被残害至死。   一想到余嫣也曾差点落入他的虎口,萧景澄便后背发凉,愈发定了要将他彻底钉死永世不得翻身的决心。   只是这些事无须告诉余嫣,打打杀杀的她胆子小听不得。她便只要安安稳稳地当她的郕王妃,享一世荣华富贵便好。   “那咱们的孩77ZL子呢?”余嫣不免担心关关,“往后他长大了王爷可要叫他走仕途一道?”   萧景澄看了眼正在屋子里拉着忆冬要她陪自己玩的关关,突然失笑:“此事夫人只怕是想多了。”   看他这顽皮又不安分的样子,往后别长成个京城第一花花公子便谢天谢地了。   余嫣听他这么一说也纠结地皱起了眉头,这孩子还真是叫人……头疼呢。   -   那一日关关在家中过了一个颇为喜庆的生辰,收到了一堆余嫣和萧景澄为他准备的礼物,大多是这个年纪的男娃娃最喜欢的东西。   至于英宗送来的那道圣旨反而被他扔在了脑后,他实在太小理解不了世子二字的含义,也不知其中承载着怎样的富贵。   对他来说吃一根糖画都比得一道圣旨叫人开心多了。   萧景澄今日也算特别开恩,没约束着他,由着他到处拉着人陪自己玩。从院子里玩到了屋子外头,到了夜晚快入睡了,竟还揪着忆冬的衣袖不放。   “姐姐陪我玩,姐姐的花绳翻得真好。”   忆冬的翻花绳算是一绝,也是儿时实在没什么可玩的,所以才练出了一手绝活。没想到如今竟是派上了用场,哄得自家小主子这般高兴。   两人一起玩了一个多时辰,到最后还是萧景澄看不过去了,一把将孩子抱起来搁到了肩膀上,将他抱进了净房。   而忆冬也终于轻松了几分,只需侍候余嫣入睡便可。   余嫣看她累了一天也是心疼,连珠钗都没让她帮自己卸,只叫旁人动手,又令她坐到一旁说有话要问她。   忆冬在王爷的屋子里不敢造次,说什么也不肯坐,只乖乖站在一旁听余嫣的吩咐。   “主子可是饿了,可还要进点什么?我叫小厨房去做。那上面一直炖着燕窝,不如我给主子盛一碗来?”   余嫣却笑着摇头:“这燕窝你替我吃了吧。听说过两日严嬷嬷要收你做义女,你可得养足了精神才好。”   一说起这个事儿忆冬便有些垂头丧气,但当着余嫣的面她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心,只得违心地挤出一丝笑来:“是啊,这确实是大喜事。奴婢自小离家,前些年父母也都过世了,若能得一个干娘以后也算是多个照应了。”   “那你很乐意认这个干娘?”   忆冬一愣,不明白余嫣的意思,只愣愣地点点头:“是、是啊。”   “不觉得难受?”   忆冬的表情愈发不自在了。屋子里除了她俩外春喜也在,这些日子两人已是混得极为熟络。   生怕对方会笑话自己,忆冬说什么也不敢令她知道自己对严循的心事,当下只能咬牙嘴硬道:“奴婢自然是极为欢喜的,以后不仅多了个干娘,还多了个哥哥,奴婢的家人便更多了。”   余嫣一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当下轻叹一声:“既如此,那我便要允了严嬷嬷了。原本她来找我说这事时,我多少有些犹豫,想着你与严循也算是私交甚好,若77ZL能不做兄妹做……”   说到这里她话头一顿,又道,“算了,既是你愿意,那便遂了你的心吧。夜已深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忆冬脸色有些发白,却还强撑着走出了房间,默默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在余嫣眼中,不由笑了起来。一旁的春喜便道:“嫣姐姐你这是笑什么?”   这是春喜一直对余嫣的称呼,来了王府后也不曾改过。余嫣也不想令她改过去,对她来说春喜不是奴婢,不需要称呼她做主子,她就是她在这个世上的一个家人一个妹妹,同韩星云一样都是最亲近的人。   在关关回了王府后没多久,韩星云便同她告辞离开了京城,说是要回关中去了。   “以后还跟从前一样,跟着那老头四海为家呗。走到哪里便住在哪里,给人看看病开开药,多少也能养活自己。你就不必替我担心了,好好在王府里过你的富贵日子吧。说不准过几年我们还会来京城,到时候便要来叨扰你了。”   余嫣虽是不舍却也知他们两人生性喜好自由,不忍心将韩星云强行留在京城,只能依依不舍送她离了京城。   倒是春喜被韩星云留在了京城,说要叫她一直照看关关长大,待以后再回关中。   但其实余嫣心里清楚,这不过是韩星云的一个借口。她就是想给春喜一个更好的出路。别一辈子都跟着自己风餐露宿。   春喜也已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大姑娘,到了该婚嫁的年纪。余嫣自然也为她的将来着想,怎么都要在京城里为她寻一门可心的婚事。   原本严循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他既是与忆冬两情相悦,余嫣自然也不会棒打鸳鸯。   倒是春喜对她刚才说的话有些不解,问道:“姐姐为何这么同意严嬷嬷收忆冬姐姐做义女?我看她与严大哥感情甚好,这要是做了兄妹岂非可惜了?”   “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想要逼一逼这两人罢了。说不定严嬷嬷也存了这个试探的心思。若不逼入绝境,这两人还有得磨叽,不知何时才能成事呢。”   说罢余嫣又看向春喜:“你也莫急,待我将忆冬嫁出去后便替你相看夫君,到时候定挑个叫你满意的可好?”   春喜到底是自小扮男装长大的,性格也豁达了许多,听到余嫣要将她嫁出去丝毫没有害羞,反倒颇为认真地思考了起来:“那姐姐你可得好好挑,最好也挑个像严大哥那样的。一身肌肉孔武有力,人也开朗潇洒,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可千万别挑那种酸书生,整日里说话就掉书袋子,可叫人难受死了。”   余嫣就笑话她:“怎么,怕书生整□□你读书认字?”   “那是自然。你也知道我不过就识得一些普通的字,看看药材发门别类一番也就是了,那种什么诗啊词啊的我从来不懂,也懒得去学。若是嫁了个酸书生整天之乎者也,那可太叫人77ZL头疼了。你还记得从前住咱们对门的那个王书生吗?我一想起他便头皮发麻。”   余嫣自然记得,那个王书生确实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学究,那会儿春喜还是个小厮打扮,无人知她是姑娘,那王书生便整日里在他面前趾高气昂,拿读书人的那一套挤兑春喜。搞得春喜十分不悦,后来有一回王书生得了腹泄疼痛难忍,来医馆寻韩星云问诊时春喜便特意找他的麻烦,害他等了许久还吃了不少苦头,还大声奚落了他一番好好地出了口恶气。   一想到这个余嫣便抬手点她脑袋:“你啊,往后不可这般胡闹。读书人也不都像王书生那般,也有些是知书识礼颇有规矩的,你可别欺负人家。”   “哪里会欺负他们。我只盼这辈子都不要碰上读书人才好,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