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香》 作者:苏舜   文案:   宫中谁都知道,皇帝不待见郭妃郭小满。   郭小满倒也是个知趣的人,既知皇帝不喜,自是避他远远的。   这一来二去,没什么大志向的郭妃就混到了冷宫。   一日,冷宫突然闯进来了一群人,一众妃嫔带着太监们,气势汹汹地揭开了郭小满的被窝,又拽出了个衣衫不整的的男人来。   “是哪个瞎眼的狗奴才拽的朕?”那男人跳着脚咆哮了一声。   众人一时惊骇不能言语,皆心道:捉jian不成,倒要丢了卿卿性命……   佛系妃&暴躁帝,甜文,稍微沙雕风,架空,勿考据。   内容标签:甜文   主角:郭小满 ┃ 配角:《小美人》、《六公主》预收中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佛系妃&暴躁帝   立意:即使身处逆境,也要心向阳光,奋发上进。 第1章 郭妃本名郭小满,是郭铮郭……   天启朝这一年以来可谓是多事之秋。   建平十一年冬,一向康健的建平皇帝突发疾病龙驭归天,一时间朝野震惊,幸得早立有太子,在皇太后及群臣辅佐之下,太子元朗顺理成章的继位做了皇帝。   可谁也没料到,元朗继位不过三个月,却是叫人发现了一桩令整个皇家蒙羞的荒唐隐秘之事。这事让皇太后痛心疾首,大臣们也自是慌乱不已。好一番忙乱过后,终是由皇太后出面下了道懿旨,以新帝身体孱弱不堪大任为由,让元朗退了位。   国不可一日无主,于是群臣又恭请皇太后颁了一道懿旨,将一直在南疆戍守的越王元瑜召回京城来做了新皇帝。自此,天下初安,皇太后及群臣也算略松了一口气。   ……   这一日夜色渐浓,整个皇城也渐渐进入一片静谧之中,可紫宸殿寝宫之内,一声杯盏落地的脆响却是打破了这片的宁静。   殿内黄花梨木的十柱大龙床的床沿处,坐着个年轻的男子,眉眼似画,面若堆琼,生得十分的清俊秀雅。只是此刻,他沉着脸,分明是在生气,他脚边不远处的地上,有只碎成两半的豆青釉茶盏,显然是他刚刚砸下的。   “圣上息怒,万勿伤了龙体。”内侍监大总管卢公公急匆匆地自殿外入了内。   皇帝今晚辗转难眠,卢公公吩咐人做了安神汤送了进来,却不料皇帝才饮了一口就将汤盏给砸到地上了。近身伺候的小太监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进来劝解。   “息怒,息哪门子的怒?有气憋着才会伤了老子的龙体。”皇帝沉着脸,声线明明是悦耳清澈的,可说出口的,却是句粗话。   卢公公听得这话,心里忍不住一阵阵的发苦。想他十岁就入宫,在这宫廷之内也混了近五十年,算上眼前这位,他先后可是伺候过四位皇帝了。他性子谨慎做事缜密,又惯会揣测主子们的喜好与心思,因此在这内侍监大总管的位置是一直做得稳稳当当,可自打这位新帝登了位,他每日都有惶惶不安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这大总管的位子保不齐要丢了。   这位新帝名唤元瑜,是先帝的幼子,生母是容妃。皇帝容貌随母,生得十分的俊美,乍一看上去就是翩翩如玉的温润郎君。可万万令人想不到,他却有副一点就着的火躁性子,且言行举止从不讲究斯文,行事作风更是令人琢磨不透。   就比如说这个自称吧,哪个皇帝不都是自称“朕”?这可是天底下最尊贵最威仪的字眼。可这位就不一样,总是张嘴就来一声“老子”,令人听来忍不住心惊肉跳。卢公公拐弯抹角很是含蓄的提醒过多次,皇帝在人前倒也稍稍注意了些,可是一生气的时候便就又顺口就来了。   唉,怪只怪先帝意气用事,与当年的容妃起了嫌隙,就将容妃之子,年仅九岁的越王送去了边疆军营。想他小小年纪就与军营中那一帮粗汉子混在一处,怎能不学得个一身粗旷不讲究的习气来?   “圣上,要不老奴陪你出去走一走?走走消消食儿回来就好入睡了。”   卢公公陪着小心向皇帝提着建议,他嘴上说的是“消食”,可他心里明白,皇帝这可不是因为不消食而睡不着,根本就是气得睡不着,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当面说出来。   今日朝堂之上,御史郭铮又上了一封万言书,书中洋洋洒洒引经据典,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大通,皆是暗指皇帝种种不斯文的行为。郭御史当众臣的面声泪俱下,声情并茂的规劝皇帝要守礼仪、讲斯文,把个皇帝气得脸色铁青偏又发作不得。   本朝太祖皇帝定下了“不杀言官”的祖训,历代继任皇帝也都严格遵循祖训,对待言官的态度一向都是宽容礼遇。因此元瑜心里再怎么恼火郭御史,可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得生生受了。只是散朝回宫之后一直气闷到现在,适才饮了一口安神汤之后终于发作了。   听了卢公公的提议,元瑜这回没有倒是没有反对,他从榻上起了身,也不穿戴,只着中衣赤着足就要往外走。   “圣上,等一等,等一等……”卢公公慌了神,忙捧了衣裳拎着靴子扑到了皇帝的脚边。   元瑜垂眸,看着伏在自己脚边一脸紧张的卢公公,面上愈加烦躁,可到底念他一把年纪又战战兢兢的模样,还是耐着性子坐了下来,让卢公公替他穿好了外衣,又套上了靴子。   穿戴好之后,元瑜一拂袖子,甩开双臂迈开大步就往宫门口走了出去。卢公公连忙紧跟其后,待迈出门槛看了看天,心里一时又慌了神,刚才还是好好的天,这会怎么下起雨来了?   “圣上,都怪老奴糊涂,都没发觉外面下雨了,还出馊主意让圣上出来走走。”卢公公忙赔罪道。   元瑜却是丝毫不在意外面的毛毛细雨,也不理会卢公公,大着大步子就步入雨中,卢公公忙吩咐身后的小太监进殿去取伞,自己则提着一盏灯,加快脚步得跟在了元瑜的身后。   一会儿功夫,小太监追着将伞送了来,卢公公上前想替皇帝撑伞,却不料皇帝竟是一记眼刀飞了过来。卢公公吓得手一抖,忙收了伞不敢再造次了。   雨渐渐大了起来,风也大了,元瑜的脚步却是越发快了。今夜他心里烦闷异常,不仅仅是白天朝堂上的郭铮叫他气恼,根本就是这座皇城让他感觉烦躁。心里总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就想要找个什么口子发泄下。刚才摔那一下盏子根本不过瘾,依着他的内心的想法,是要拆一幢房子才能彻底消气。   元瑜在雨中一路疾行,卢公公在身后紧跟着。眼见着皇帝的一直朝着南面去,他心里越发有些慌了,这宫中越往南去越发荒芜寂静,也不知皇帝究竟要往哪里去。   “圣上,雨夜湿凉,还是早些回去安歇吧。”卢公公小心翼翼地劝阻道。   皇帝没有理会卢公公,他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幢宫殿沉声问道:“那是什么地方?怎的破败成这样?”   卢公公抬起头,顺着皇帝的手看过去,见得那个墙体斑驳,连大门都破了个大窟窿的宫殿时,心里忍不住叫了一声惨。   “回圣上,那是清思宫,因年数久了未及修缮,因此破败了些。”卢公公抖索着声音回道。   元瑜听得一时没话,脚下步子却朝着清思宫的方向径直走了过去,卢公公一见大惊,忙跟在身后劝道:“圣上,那屋内破败不堪,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反正都已经破败不堪了,不如由朕亲手拆了,明日叫人重建就是了!”元瑜将双手自袖内露出来,又缓缓捏成了拳,声音慢腾腾的,隐着一丝兴奋来。   卢公公一听这话顿时就是一哆嗦,心道那个郭御史实在是太过份了,硬是气得皇帝大夜里的要拆房子,可这清思宫再旧再破,可还是万万不能拆了的啊。   可还未等卢公公想出对策来,眨眼之间,元瑜已是走到了清思宫的大门口,他退后几步,他先是挥了挥拳,比划了两下,想想还是抬起了腿,正待一脚揣到宫门上去。   “圣上,万万不可!”卢公公大叫一声扑了过来,又一把抱住了皇帝的脚。   卢公公这声叫得尖利,慌张里还透着丝凄厉的气息儿,与平日里温吞小心的模样截然不同,倒将元瑜吓了一跳。他收回了脚,回头看着卢公公,面上掠过一阵不满。   “吓老子一跳,你难不成也想和郭老儿一样进谏?”元瑜眯起双眼冷着声音问。   “不,老奴不敢,老奴之所以阻止,是因为,因为这清思宫里还住着人,老奴是担心里面的人受惊跑出来发现圣上……圣上在,在踹门……不,是在敲,敲门……”卢公公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是打了结,怎么捋也捋不直了一样。   “住人?住的什么人?这么破的屋子还叫人住?谁干的?是人吗?”元瑜怒视着卢公公,发出了一连串直击灵魂的拷问。   卢公公顿时感觉欲哭无泪,他伸手抚了下因惊恐而起伏不定的胸口,咽下了口水才艰难回道:“里面住的是郭妃……”   “郭妃?这宫中哪来什么郭妃,朕怎么不知道?”元瑜问得一脸的疑惑。   “圣上你忘了?这郭妃本来是要得个正式封号的,可拟封号那天,正碰上圣上生气,于是圣上连她的面都没见就叫人打发了她,因此宫人只得称成郭妃。”卢公公战战兢兢地回道。   “有这事吗?可朕为何这般不待见她,她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元瑜的脸上有些惊讶,很明显他早已忘记有这回事了。   卢公公听了这话面上又是一阵苦,他眼神躲闪了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圣上,郭妃本名郭小满,是……是郭铮郭御史的孙女。” 第2章 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   卢公公说完之后,一双眼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面忐忑到了极点。   这郭家也算得是世家,郭御史又是先帝器重的大臣,郭小满进宫还是皇帝生母,也就是容太后一力促成的。只是想不到,皇帝因不喜郭御史的迂腐执拗,连带嫌弃起其孙女郭小满来,连面都不肯见一面。   本来郭妃都住到这偏僻的清思宫了,与皇帝离得远远的,平日里八竿子也打不着,彼此也算是相安无事。可今晚也真是不巧,皇帝白天被郭御史气得窝火不已,大晚上的跑出来散步消气,可万万想不到,竟是跑到清思宫门口来了。这左右都是绕不开郭家人,这岂不是气上加气吗?接下来没有一番雷霆之怒才怪。   可令人意外的是,元瑜的脸上惊讶与震惊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片刻之后,他冷笑了一声,上前两步,伸手轻轻一推,竟是将那扇破败的宫门给慢慢推开了。   “谁安排她住到这里来的?”元瑜一边迈步进去一边沉声问道。   卢公公一听这话又是一阵紧张,这个问题他还真回答不回来,当初见皇帝不喜郭家女,他自然也就不会花心思关注郭妃的事。就连郭妃住到清思宫的事,他还是偶然间听手下的执事提起的。皇帝不待见郭妃,这事儿在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这一贯捧高踩低的深宫之内,一个不被皇帝所嫌弃的嫔妃,沦落到这地田地,可不是件稀松平常之事?   “老奴听说,听说是郭妃她,她喜好安静,因此……因此自请来了清思宫。”卢公公迟疑下还是回道。   “她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元瑜竟是发出了一声感叹。   卢公公不敢接话,他实在是琢磨不透这位的心思,更不知道他这这会儿进来清思宫是什么用意。   清思宫内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就着卢公公手里那盏灯发出的微弱光忙,看见院内种着不少绿植,细雨之中,树影婆娑,花草摇曳的,更显得里面昏暗冷静。   “圣上,老奴这去通禀报郭妃娘娘出来迎接圣驾?”卢公公琢磨了半天,还着大着胆子问道。   “不用通禀,朕亲自去见她。”元瑜突间然将声音放缓了,嘴角甚至还露了一丝笑意来。   卢公公听得一头雾水,他盯着皇帝唇角的那丝笑,心里一连转个七八个圈,过了半晌才慢慢反应过来。瞧皇帝这模样,莫不是念这郭妃身为世家之女,进宫之前怎么着也是个千金小姐,如今却是沦落到这般破败不堪的清思宫之内,一时心中不忍起了怜惜之意了?   皇帝他,他不会是想进去临幸郭妃吧?阿弥陀佛,真是佛祖显灵了!俗话说,一日照夫妻百日恩。今夜皇帝若真的临幸了郭妃,从今后念着与郭妃的情份,势必会缓和与郭御史之间的关系,进而也会缓和皇帝与那帮守旧老臣之间的矛盾,实在是一举两得的睿智之举。卢公公想到这里又惊又喜,心中直将皇帝好一番夸赞。   可卢公公终究是高兴得早了些,这时就见皇帝背着双手,一边大步朝内走去,口中嘟囔着道:“郭铮老匹夫,你叫朕不痛快,朕这便去叫你孙女不好过,岂不公平?”   原来皇帝竟是这个想法!反应过来的卢公公几乎站不稳脚步。皇帝哪里是要去怜香惜玉,他分明是要去辣手摧花。可叹郭御史在朝堂上怼天怼地怼空气,自家孙女却要被皇帝当作出气筒。可是,皇帝在郭御史那里受了气,这会儿却要去找个弱女子出气,此番行为岂不是太没有风度和气量了?可是眼前这位主,他什么时候有过风度和气量?卢公公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摇头叹息,心里只为那郭妃捏着一把汗。   “别跟着!”   元瑜丢下一句话,然后甩着袖子,迈着大步就往内奔去,他这会儿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郭御史在朝堂上梗着脖子又臭又硬的模样。他咬了咬牙,胸中怒火又起。心道一会儿见了郭家女,定要劈头盖脑酣畅淋漓地大骂上一通,叫她在自己跟前哭唧唧瑟瑟发抖才算得解气。   元瑜三两步就将卢公公甩在了身后,他轻松松地就进了内院,一路上畅行无阻,想是这清思宫也没有几个下人。可正殿方向黑沉沉,死寂一处,倒是一处偏殿的院落内,屋檐下尚悬着两盏宫灯,透出些光亮来。   元瑜径直去了那处偏殿,他想要寻个人带路去他去找郭妃。可他才进了院子,就发现不远处的有个花圃,花圃附近的地上搁着一盏灯,灯下似是有个人,正撑着把伞蹲在地上,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他一时讶异,于是放缓了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待元瑜走得近了些,这才发现地上蹲的是个女子,年纪不大,穿一身豆绿的衫子,身形很是单薄小巧,她手里的伞往前倾着,自己的后背都淋了雨。她用伞罩着的,好似是一株牡丹,碧色的枝叶里,有两个颤巍巍的花骨朵探出头来。   元瑜看着一头雾水,正待出声问一句,可还未等他开口,地上的女子已是是发现了他,一时警觉起来,将手中的伞挪开了些又抬起了头。这也让元瑜一眼看清了这女子的面容。她一头乌发披散着,白嫩柔皙的脸上,两弯黛眉,一双清澈黑亮的眼睛,这会儿因见着生人,眸中湿漉漉的,似是突然受惊的小鹿。   “你在这做什么?”元瑜问了一句,刻意将声音压低了些,这女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好似吹口气就会化掉似的,他担心声音大了,会将她吓得直接晕死过去。   元瑜自我感觉声音够缓够轻的了,可不想那女子听得仍是露了惊慌来,她没说话,只是一脸惶恐从地上站了起来。   元瑜又看一眼,就发现女子肌肤胜雪,一张脸只有巴掌那么大,个头不及他的肩头,腰身更是细得可怜,好似一把就能掐断似的。元瑜一向不喜舞文弄墨,可这会儿见了这女子,心里竟不由自主地冒了一句诗出来。   “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   他记不清这诗是谁写的了,不过就觉得这两句内容特别契合眼前这小丫头。   “你是?”女子将元瑜看了看,声音软糯,面上的惊吓慢慢也变成了疑惑。   元瑜没有回答,却是又重复一遍道:“你在做什么?”   元瑜这回的声音不自觉的又放轻了一点,女子这才回过神来,先是低头看了自己的脚下一眼,然后唇角弯起,就绽出一个清清浅浅的笑意。   “这是我种的牡丹姚黄,好不容易长出了两个花骨朵,可不想夜里下了雨,我怕它们被雨打坏了,就来替它们撑伞了。”女子细软着嗓音解释道。   大晚守在这里替花打伞?元瑜听得眉头皱了下。心想这女子生得一副好模样,脑子却是个不大好使的,还真是可惜了。不过,她刚才笑那一下还真是好看,像是一朵刚刚绽开的花骨朵似的。   “你是这里的宫女吗?”元瑜想想还是问了一句。   女子听得这话先是愣了下,脸上有些迟疑,将元瑜上下看看之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又轻轻笑了下。   在元瑜看来,女子这般笑而不语,就是默认了是清思宫宫女的意思了。他心里又想,这么个芊弱的小丫头竟是个伺候人的宫女,她能做得来吗?想那郭家女定是与她那祖父一样,是个古板又执拗的,嘴皮子定也厉害得很,这小宫女伺候她,平日里定是要受好些苦头。元瑜想到这里,还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为什么,见了这娇怯怯的小宫女,他心里窝的那团怒火竟是渐渐地平息了,火气既是消了,也就懒得去寻郭家女的麻烦了。甚至觉得刚才自己的想要借郭家女出气的想法,好似有那么一点点不妥,有些失了身为一个帝王的气度了。可他这会儿倒是忘了,他最是忌讳有人在他跟前提“气度”这个词儿了。   “这外面的宫门都破了个大洞了,怎的也不叫人修一修?”元瑜此刻心平气和,竟是主动与小宫女攀谈了起来。   “用不着修,这清思宫里穷得叮当响,不会有贼人来光顾的。”小宫女又是莞尔一笑,说话的声音也是脆脆生生的。   这小丫头果然脑子不够用,只知道贼人会惦记财物,可她生得这般花朵般的娇弱模样,也不怕有歹人见色起意,闯进来意试不轨吗?元瑜心里又嘀咕了下,可他又忘了,这偌大的后宫中,不是女人就是太监,除了他自己,还真的没有旁人会有见色起意的本事。哦,对了,南苑还住着个男人,不过,那是个一言难尽的,不提也罢。   元瑜一时没再说话,对面的小宫女却是用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渐渐的,眼中的羞怯与疑惑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竟是一丝惋惜加怜悯的神情。   她为何这般看我?我的样子很可怜吗?元瑜一脸的疑问。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身姿生得修长,因自小在军中长大的缘故,体格也是极健硕的,可他偏偏长着一张过份隽美秀气的脸。这会儿头上脸上都被雨水打湿了,睫毛上挂着几滴雨珠,一双眼角微微上翘的凤眼内也似蕴着一层水雾,唇瓣也是浅浅的樱花色,看在旁人眼内,可不就有一番楚楚可怜的意味来?   小宫女看了半晌,又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大着胆子还是慢慢走了过来。待走到元瑜跟前时,她踮了脚,又举高了手里的伞,将伞放在了元瑜的头顶,替他挡住了头顶的细雨。   “给。”小宫女软着声音,又将手里的伞柄朝他递了递。 第3章 总有一天,叫你瞧瞧老子的……   小宫女这会儿离得近,元瑜瞬间就感觉闻到了一股幽香之气,不是那种脂粉的香,倒似是天然的花香,若隐若现的,十分的好闻。这香气让元瑜心情好了起来,便垂眸又看看她,待见着她细腻如脂般的脸蛋,他不由得将呼吸放轻了些,像是担心气呼了大了,就将她的脸蛋给吹破了似的。   “拿着吧。”正在元瑜感觉有些恍惚之时,便听到小宫女又软了声音催了一声,然后将伞柄递到他手里来了。   元瑜垂眸间,便看见小一截细白藕似的手臂,腕上带着一只白玉衔碧的手镯,那手镯晃荡着,好像随时都要从她过于芊细的手腕上滑落出来。   她这也太瘦了些,想必是平日里伙食也很是不好。他心中莫名其妙地就生出这份感觉来,手上却神差般的接过了她手里的伞。   “夜深了,细雨也伤身,你……还是早些回去歇下吧。”小宫女见他接了伞,面上又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   小宫女说完之后,也不待元瑜有所反应,福身施了一礼,然后退后两步就转过身,正打算迈步离开。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看着小宫女的背影,元瑜忍不住问道。   小宫女听得这话又转身过来,面上的浅笑里分明含着一丝担忧。   “你赶紧回去吧,宫中耳目众多,若是被人知晓你这样私自偷跑出来,必是要生出一番风波来的。”   小宫女说完这话之后,又是一礼,然后转过身,很快就跑到了廊道之内,小巧的身形闪进了一扇门后,很快那门又被关了起来。   元瑜仍是站在原地,他手里执着伞,怔怔地看着那扇关得严实的门,面上有些迷茫之色。   “圣上,圣上!”   卢公公在外面等得实在着急,这会儿实在放心不下于是进来了。   元瑜正呆呆地看着小宫女消失的那道门,心里充满了遐想,可卢公公这一阵喊叫将他突然惊醒了,他不禁皱了下眉,口中骂道:“老子在这呢,鬼叫什么?”   卢公公听得声音心头一松,忙快步奔了过来,待到跟前时,却是意外发现就皇帝竟是打着一把伞,那伞是梨花白的面子,上面还绣有朵朵梅花,一看就是女子之物。   “圣上,你见过郭妃娘娘了?”卢公公的声音里透着惊喜,心想看样子皇帝没有进屋去,不过两人倒底是见过了,还相处得十分的融洽,这伞也必定是郭妃送给皇帝的。   “没有,就看到个小宫女。”元瑜平缓着声音道。   小宫女?卢公公面生惊愕,忙转头四处看看,小宫女呢?皇帝肯接她的伞,这说明瞧得上她啊,得赶紧找到人带回去才是。   “早跑了,胆小得跟得兔子一样。”元瑜嘀咕了一声。   跑了?那定是被皇帝一张口就吓跑了。卢公公在心里叹息着,这皇帝啊,分明生得是个谪仙一样的模样,怎的就不能斯文一些呢?先帝建平皇帝可不就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就是如今住在南苑的太上皇可不也是个亲和有加的性子?   啊,掌嘴!好端端地怎想起太上皇来?那位主子做的事,可真谓惊天地泣鬼神。对比起那位,还是眼前这位的好,不过性子急些,说话粗鲁些罢了,这都是鸡毛蒜皮的小问题,无伤大雅。   卢公公感慨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抬眼一看,身边已是没有人,他一时慌了神,忙的抬头环顾四周,这才发觉皇帝已是踏着大步走得远了。他刚才手里拿的那把伞,被放在了不远处的花圃里,罩在了一株牡丹花上。   眼见着皇帝都快走到门口了,卢公公忙跳着脚追了出去。   卢公公原以为要一路追着皇帝回紫宸殿寝殿去,可不想元瑜走到门口时,却是停住了脚步,似是有意等着卢公公。   “圣上有何吩咐?”卢公公忙快步走到他身侧问。   “卢盛,你说,这宫中耳目众多吗?”元瑜看了一眼卢公公问。   耳目众多?卢公公听得这么没头没脑一句,顿时就是一头雾水。可皇帝问话他又不能不回,只得嗫嚅着道:“是,宫中人多嘴杂,难免有那些嚼舌根说闲话的。”   元瑜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面上也有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你说,像今天晚上这样,朕算得是私自偷跑出来的吗?”元瑜突然又问。   什么?偷跑出来?卢公公听得又是一脸的懵,实在是想不通皇帝为什么这样问。   “圣上,这皇宫可是您的家,您是主人,您想什么时候走动就什么时候走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敢多一句嘴,老奴可就要第一个扒了他的皮。”卢公公一脸愤慨地道。   元瑜听得这话,面上的若有所思便就了困惑,他慢慢迈步走出了门外,口中还念叨着道:“难道那丫头脑子真的不太灵光,要不然怎会说出那番话呢?”   元瑜此刻困惑的,正是小宫女临离开前说的那句话,她说的是:“你赶紧回去吧,宫中耳目众多,若是被人知晓你这样私自出来,必是要生出一番风波来的。”   “是不是她认错人了?可是,她这是将我当成谁了呢?当成个小太监了?”   元瑜在心里思忖了一会儿,慢慢就觉得被那小宫女当成太监的可能性最大,若是小太监不好好当值,在后宫闲逛,可不是算得“私自偷跑出来”的,要是被内侍监发现了,铁定是要挨上一顿板子打得死去活来,这可不是“生出一番风波”来了?元瑜越想越是笃定了。   “小丫头,居然当老子是个没根的太监!哼哼,总有一天,叫你瞧瞧老子的雄风,你肯定会哭着求饶……”   元瑜想到这里,脑海里立即出现了一副特别香艳的画面来。一张温软馨香的大床上,小宫女蜷缩在角落里。他站在床前,几下扯光了自己浑身上下的衣裳。这时就见得那小宫女将双眼瞪得又圆又亮,然后脸蛋酥红酥红,紧接着就羞怯得嘤嘤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用被子蒙了自己的头……   “有趣,有趣……”元瑜想到这里,竟是抚掌大笑了起来。   卢公公听得没吱声,可是他心里很是好奇皇帝口中的那小宫女是什么样的人,她究竟说了什么话,竟叫个暴怒得想要拆房子的皇帝消了气,还成了这么一副开怀不已模样。明儿等天亮了,一定要叫执事的过来,问一问清思宫的当差的都是什么人,若是能打听到那小宫女,悄悄地寻她出来送到御前去,圣上定是会龙心大悦的。 第4章 说的是当今皇帝所做所为,……   次日清早,天放晴了,一轮朝阳冉冉升起,金灿灿的阳光给清思宫也添了一丝蓬勃的朝气来。清思宫从外面看来,的确是有够破落的,正殿看起来也很是陈旧。可正殿东头的一所偏院之内,满院子的树木花草,分明是有人精心打理的,一眼看去,颇有些绿意盎然,又有各色花儿点缀其中,到也算得一个清静宜人的所在。   院子角落的一间脚屋之内,屋顶升起了袅袅炊烟,过了一会儿,一个宫女装扮的女子走了出来。一身碧色衫子,十七八岁的模样,五官算得标致,只是身形略时显壮实,肤色也稍显黝黑了些。她便是清思宫的宫女,名唤阿茉的。   阿茉手里捧着一只托盘,盘上碗里置着一碗清粥并两样小菜,正散发着食物的独特清香味。阿茉低头闻了一下,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膳房每日送来清思宫的饭菜敷衍得很,郭妃娘娘吃不得那些。幸得她有个熟识的姐妹采办司当差,她才弄到些小米并一些新鲜的菜蔬,每日她入厨房亲手烹饪,为自家主子熬碗粥,并两样清淡可口的饭菜来。   “俞嬷嬷,早啊!”   经过院内的花圃时,阿茉扬着嗓子打了声招呼,花圃中央,有个老宫女手里拿把水壶,正低着头给花草浇水。俞嬷嬷冷面冷性子,向来不爱搭理人,阿茉这声招呼自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摇摇头叹息一声,仍是快步往偏殿方向走去。   待阿茉才走到偏殿附近一边紫藤架下,眼前就冲过了花花绿绿地一团来,阿茉早有防备,忙退后两步,侧过身子又将手里的托盘护住了。   “阿茉阿茉,你瞧瞧,我今日这身装扮怎么样,可显得嫩气?”   一道细高的嗓音响了起来。紧接着,阿茉的眼前就站了一个人来,二十来岁的模样,上身着一件粉红衫儿,下穿青色的百褶裙,指甲也用凤仙花染成了鲜红色。额上贴着花黄,眉毛描得又细又长,眼角画得红红的,脸蛋上也抹得红艳艳的,鬓发间还别着一串紫藤花,身上也不知擦了什么香,那香气浓郁,直直冲进人的脑子里。   “嗯,嫩气,嫩气,暖香姐今日嫩气得很!”阿茉一边避过她一边敷衍着道。   那女子一听这话,喜得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她举着手中的小镜子照了下自己的脸,口中喜滋滋地道:“那是,刚才金宝看了我一眼,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阿茉听得这话,只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抬眼朝廊下看了看,果然见得屋外走廊的角落里,窝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太监,十三四岁的模样,他将头靠在廊道上的栏杆上呼呼大睡,嘴巴半张着,可不正在流哈喇子?   阿茉又摇头叹息一声,忙不迭地抽身出来,然后飞快着脚步越过那浓妆艳抹的女子,上了台阶走到屋前,轻叩了一声门,然后走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很是简单,不过样样皆是素雅整洁的。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书案,案边坐着个女子,不过才及笄的年纪,着一身鹅黄衫子,身形看着略娇小,一头乌发如云,双眸似含秋水,肤色如凝脂。她静坐在窗边,手里提着一支笔,正在宣纸上描画着什么,一眼看去,别有一番娉娉袅袅我见犹怜的意味。   这女子,正是昨夜为那姚黄牡丹打伞遮雨的那位。她可不是什么小宫女,而是这清思宫的主人,御史郭铮的孙女,名唤小满,也就是皇帝连面都不想见的郭妃。之所以她不住在正殿而是住在这处偏院,乃是因为正殿年久失修,经常会漏雨,这处院落虽小巧些,可院子经俞嬷嬷一打理,阿茉又将屋内精心布置了一番,倒是勉强住得过去。   “娘娘,早膳来了,快趁热吃些吧。”阿茉将手中托盘放在屋内的小案上,一边摆放着碗碟一边道。   “恩,你先搁那里,我一会儿就好了。”郭小满应了一声,手里的笔并没有停下来。   阿茉闻言没有再催,只是取过盖子将碗碟都盖得严实了,做完这些之后,她又走到窗前,抬眼朝窗外看了看,见得院中的三个人,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阿茉叹什么气啊?”郭小满没抬头,只随口问道。   “娘娘,这分来清思宫的都是什么人啊,俞嬷嬷总是冷个脸不理人,那暖香姐成天打扮吓人,金宝嘛,除了吃就是睡,唉……”阿茉看着院中的三人又是一声长叹。   听了阿茉这话,郭小满轻笑了下,她放了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了阿茉身侧,也朝窗外看了看。   “阿茉你看啊,俞嬷嬷虽说不苟言笑,可她醉心园艺,想当初咱刚进来时,清思宫可是杂草丛生,因着俞嬷嬷的缘故,才有了如今这馥郁芬芳的好景致。”郭小满指着远处花圃中的俞嬷嬷,轻软着嗓音,面上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   “嗯,那倒是。”阿茉听了很是赞同地点头。   “至于暖香嘛……”   郭小满的话才起了头,就见得紫藤架下的暖香也看见了郭小满,她面上一喜,跷着兰花指就朝郭小满施个仪态万千的福礼。   “娘娘早啊,奴家昨想新想出一支舞来,这就为娘娘跳来……”   暖香一边说着,一边就甩开了袖子,将裙摆旋了起来,扭动着腰肢跳起了舞。一边舞着,一边还拖长着声音唱了起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暖香不仅舞姿怪异,声音更是扭捏跑调,阿茉苦着脸恨不得伸手捂自耳朵,郭小满却是饶有兴致,还抬手替暖香鼓起了掌,又叫了声“好”。   “她这样多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每天还花心思让我看舞听歌,这清思宫若是没有她,还真不知多冷清呢。”郭小满笑着道。   阿茉听了这话,又见了外面暖香脸上自信沉醉的神情,也忍俊不住笑了起来。   “反正再怎么样别扭的人,娘娘都能挑出她的好来,那金宝呢,金宝一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他可没什么好了吧?”阿茉又指着廊下还在打着鼾的小太监道。   “金宝吗?”郭小满朝正流哈喇子的小太监看了两眼,面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金宝这样的,安静,从来不叫人操心,还不惹麻烦,偶有清醒的时候,不是会帮你劈个柴,挑个水吗?”郭小满忍着笑道。   “还劈柴呢,上次他就是一边劈柴一边打瞌睡,差点就把自己的手指给剁了。”阿茉说着也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娘娘,进膳吧,一会儿饭菜该凉了。”阿茉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催促了起来。   郭小满点点头,自顾去了屋内的小案旁坐了下来。阿茉本想跟着过去伺候,眼光一闪间,看见案上郭小满才画好的画,她顿时被吸引住了,走至案边,伸手将画纸慢慢拿了起来,才看了一眼,面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惊艳之色。   纸上画的是个年轻的男子,着一身圆领的衫袍,身形修长挺秀,墨发以玉簪轻挽,五官生得隽美清丽,画上还有着点点细雨,男子的眉眼处也似沾染了一丝水气,显得犹为温润,还有一股飘然脱俗的意境。   “娘娘,你你……你这画的是谁?”郭小满自小习画,画着好一手工笔,画上的男子的被她画得十分的传神,阿茉才看了两眼,脸颊忍不住红了一红。   “我昨晚见到的,花了一早上功夫给画了出来。”郭小满一边喝着碗里的清粥,一边细声细语地道。   “原来是这样,这般好看的人,也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了。”阿茉放下了画纸叹息着道。   “不是梦里,我是昨晚亲眼所见,就在那花圃里看见的。”郭小满放下粥碗道指着窗外,神情很是淡定。   “什么,娘娘你说什么?”阿茉听得惊愕不已,忙冲到桌边,先中盯着郭小满上下仔细看看,又伸出手来,想要在郭小满的额头探下,她怀疑自家娘娘发烧说胡话了。   “是真的。”郭小满推开了阿茉的手,将昨夜遇见画上男子的情形说了一遍。   “娘娘,那人是谁?会是个内侍吗?”阿茉听完之后瞪大了眼睛问。   郭小满听得一时没有说话,心里却是否定了阿茉的说法,且不说那男子气韵过人,旦看衣饰装扮,也绝不是宫中内侍。她看得清楚,那人身上虽是件样式不起眼的常服,可那面料却是绣暗纹的云锦。云锦精细华美,珍贵非常,一向只有皇室中人才可享用。   “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模样这般好看的公公,那,那……会不会圣上来了清思宫?”阿茉拨高了声音面露惊喜之色。   “不,不对,肯定不是圣上,我可听人说了,圣上在边陲军营长大,脾气暴躁得很,骂人就不说了,动不动还要砍人脑袋扒人皮,肯定不会是这副斯文温软的模样。”阿茉紧接着又否认了自己的推断,提到皇帝来,她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面上也出现了一丝惧怕之色。   听得阿茉的念叨,郭小满有些忍俊不住。想这皇帝她虽是没见过面,但也知道这动不动砍脑袋扒人皮的肯定是没有影子的事,不过皇帝脾气坏,人粗俗又不循礼仪倒是真的。要不然她身为御史的爷爷也不会三天两头就上书进谏,还无意间听得任翰林的父亲和母亲私下发牢骚,说的是当今皇帝所做所为,分明就是军中兵痞子的作派。   昨晚那人一派温润脱俗之样,绝不可能是那以暴躁著称的皇帝。更何况,今日她早早醒了,一起床就去看两朵刚打了花骨朵的姚黄,竟是发现昨晚她送给那人的伞了。那两个花朵因有雨伞罩着,一点事也没有,还绽开了一大半来。这般宁愿自己淋雨也要怜惜花朵的人,怎么可能是皇帝那般粗鲁不知礼的军汉子?   “若他不是个公公,又不是圣上,这宫中又再没有别的男子,那会是什么人?”阿茉来回踱着步子,面上也是困惑之极。 第5章 小丫头片子,这是把我当贼……   宫里怎么没有别的男人,那南苑不是还住着一个吗?郭小满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声,可这话她不能说给阿茉听,怕将阿茉给吓着了。南苑住的是太上皇元朗,在宫中可是不能提的大忌讳,因为这位主所做之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了。   当初太子元朗继位为帝之后,不仅不立中宫,连妃嫔也不曾纳一个,任凭皇太后日日催促,大臣们纷纷上谏,可他仍是无动于衷。   眼见皇帝这来下去不是事,皇太后忧心忡忡,派了身边一众得力的一番暗查,这才得知了皇帝的隐秘。原来皇帝身边有个近臣名唤董慕,生得孔武高大,风姿过人。从前元朗为太子时,董慕为太子舍子,两人一向亲密无间。待元朗继了位,更是与董慕形影不离,两人同车而乘,同榻而眠。越发荒唐的是,元朗为表对董慕的宠爱,竟是立下了不立后宫的誓言。   身为皇帝,竟有断袖的癖好,这本就是令人不能接受之事,更何况元朗还要立下这般誓言,能有这样惊世骇俗之举,这皇帝自是不能做了。无奈之下,以朝中太师赵光为首的一群老臣,请皇太后出面,一道懿旨让元朗退了位,又将董慕赶出了宫。可毕竟是亲生骨肉,皇太后到底于心不忍,下旨让元朗搬去了南苑,只说他身体孱弱,需要静养。   先帝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两子,除了元朗,还有一位,便是远在边疆军中的越王元瑜。元朗退位,这皇帝之位自然落在由元瑜头上。元瑜继位之后,尊其兄长元朗为太上皇,嫡母赵太后为上圣皇太后,尊生母容太妃为慈容皇太后。新帝继位之后,太上皇帝元朗名为养病,实则被软禁在南苑,这南苑渐渐就成了个讳莫如深的地方,不与外界相通了。   “大约是,是哪位宗室或是贵戚在后宫迷了路误闯进来吧?”郭小满安慰阿茉道。   阿茉听得点点头,心里也认可了这种猜测,她想了下突然意识到什么,忙又有点着急地问道:“娘娘,那人他没有认出你来吧?”   “没,他将我当成这清思宫的侍女了。”郭小满摇摇头道。   阿茉听得这才松了一口气,虽说自家娘娘如今沦落了在这无人问津的清思宫,可她毕竟是皇帝的妃子,这大晚上的,若是被人知晓她与别的男子见了面,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郭小满却是有些不以为然,在她的想法中,南苑的太上皇虽是做了世人不能容忍的荒唐事,不过说到底,他就是个为情所困的痴人。昨夜他在雨中那般孤寞茫然的模样,倒叫她心中生了一丝不忍来。   “对了,大门的事不能指着营造司来修了,我这就去想办法。”阿茉丢下一句话,然后风风火火地就出了门。   郭小满闻言又轻笑了下,清思宫的大门破了很久了,门上不仅有个大窟窿,连门栓都变形栓不上去。阿茉已去营造司提过多次,可营造司哪里会将清思宫的事放在心上,因此一拖再拖到了现在。   阿茉出屋走到廊道里,见得金宝仍在窝在墙角呼呼大睡,她弯下腰,一伸手揪着金宝的耳朵拧了一把。   “阿茉姐姐,是要吃午饭了么?”金宝被惊醒了,睁着一双惺忪的眼睛,一边擦着嘴角的口水一边道。   “吃,就知道吃?快起来,去把后院角屋的门板给拆了,再找把锯子并捶子钉子来!”阿茉扯着嗓门道。   “噢,金宝知道了。”金宝吓得一个激灵站起了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摇摇晃晃往处走去了。   郭小满站在窗口看了这一幕,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今日阿茉发了狠,看来这大门必是要修得严实了。只是这样一来,南苑的那位就算再次跑出来,也无法进得了清思宫了。郭小满一边想着,一边拿起案上的画纸,看着画中人清风霁月般的模样,面上还生了点惋惜的感觉来。   ……   是夜掌灯之时,紫宸殿中,元瑜坐在御案之前,正低眉敛目批阅着奏章。卢公公伺立一旁,看着皇帝平静的侧颜,心里面很是有些欣慰的感觉。   自昨夜从清思宫出来后,皇帝一直没有发脾气,今日在朝堂上与大臣们议事也是难得的心平气和。大臣们都在私下说,皇帝今日斯文了不少,想是郭御史那封万言书起到了作用,这样一来,众人对郭御史的崇拜之情又上升了一层。   “他娘的,不看了,就屁点大的事,罗里吧嗦写这么长!”一道声音打断了卢公公的思绪,看着将奏章拍在案上,神情极为不耐烦的皇帝,卢公公面上一苦,心想原来皇帝还是那个皇帝,白天难得斯文模样,完全只是一时偶然的巧合。   “燕小五,燕小五!”元瑜扯着嗓子朝殿外喊了几声。   “圣上,小五来了!”殿外立即传来一阵清郎之声,紧接着便是一名身着软甲的小郎将利索着脚步进了殿。来人名唤燕夏,因家中排行第五,人都称他燕小五。在南疆大营的时候就是元瑜营中的一名亲兵。元瑜返京做了皇帝,燕小五也跟了来,做了内卫郎将。   “圣上今日可是又被那郭老儿气着了?”燕夏一进门就拱手道。   “郭老儿今日倒安生,只是这些又臭又长的裹脚布看得老子气闷得很,你随我出门比划比划,好去去心中的鸟气!”元瑜见了燕夏,推了一把案上堆得高高的奏章,然后起身离了案。   一听这话,一旁的卢公公就觉得一个头又两个大了,皇帝口中所说的“比划”说得轻巧,可哪次不是都闹出了大动静,两人在院中你来我往喊打喊杀的,只唬得人心里闹慌慌的。   “圣上,这,这大晚上的比划,若是惊动了各宫娘娘,尤其是两宫太后可是有些不妥?”卢公小心翼翼地上前道。   元瑜听见卢公公“各宫娘娘”时,眉头皱了下,明显有些不耐烦的神情,可听到“两宫太后”时,面上还闪过一丝无奈之色。   “算了,小五你先退下吧!”元瑜还是妥协了下来。旁的人他都能不在意,可两宫太后不行,一个是他的嫡母赵太后,一个是他的生母容太后。这两人虽说年轻时犹为不和,可如今年纪大了,膝下只有他这一个指望得上的儿子,二人倒同心起来。他可不想大晚上的惊扰了两位,到时候引来一顿念叨岂不麻烦?   燕夏退出了门外之后,元瑜又在屋中转悠了两圈,想想还是一拂袖子就出了门,卢公公忙提灯跟了过去。   待走到一处看起来颇为富丽考究的宫殿之前,卢公公突然想起两宫太后的嘱咐来,说的是要他多上心,要让皇帝多亲近后宫嫔妃,早日诞下皇孙之类的话。   “圣上,这里是丽正宫。丽正宫的淑妃娘娘最是温婉貌美,又有一身好舞技,圣上要不进去坐一坐,让淑妃娘娘跳支欢快的舞好解解闷?”卢公公小心翼翼向元瑜建议道。   “搔首弄姿的,有什么好看?”元瑜瞪了卢公公一眼。   卢公公听得脸一苦,这宫中一共四位嫔妃,除了连面都不想见的郭妃,皇帝对其余三人虽不说不上亲近,倒也是优渥相待,态度也算是客气的,尤其对貌美妩媚的淑妃,较之别个像是上心一些,可不想今晚提起却是惹得皇帝不喜了。还真是“皇帝心,海底针”,叫人琢磨不透啊。   卢公公既是碰了一鼻子灰,当下不敢再说话。可接下来他又发现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来,皇帝脚下生风般,竟是径直朝着南边去了。   南边可是清思宫的所在,卢公公这会儿才算是如梦清醒,心里只将自己骂了狗血淋头,皇帝昨晚可不是在清思宫见到个小宫女吗?看这架势是惦记上了。只怪自己老糊涂了,昨夜明明想好了,白天要查一查那小宫女是谁,然后找出来送到御前的,不想白天事一多竟是忘记了这茬事。   不多时,元瑜果然大步走到了清思宫附近,待看见清思宫的一角屋檐时,元瑜却是意外的慢下了脚步,他双手背在身后,看着清思宫的方向,面上出现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圣上走了这半天的路,想必是口渴了,前面就是清思宫,要不顺路进去喝口水?”卢公公凑到元瑜身边小声提议道。   元瑜听了这话,面上竟是浮上一丝笑意来,他清咳了一声,口中低沉声道:“嗯,是有些渴了。”   卢公公听得心里忍不住一喜,心想自己这话总算对上了皇帝的心思。   今晚月郎风清,不用打灯周围也是亮堂堂的,元瑜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宫门口,本想着和昨晚一样,抬手推门就迈步进去,可到了跟前一抬眼,他顿住了脚,面上生出颇为意外的神情来。   昨晚分明摇摇欲坠有个大窟窿的大门,今天居然被关得严实了,门上的大窟窿也被堵上了。卢公公一见也生了惊愕,忙上前,伸双手推了推门,可那门竟是稳丝不动,使了劲也推不开了。   元瑜盯着那扇推不动的门定定看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了一声冷笑。   “用不着修,这清思宫里穷得叮当响,没有贼人来光顾的。”   小宫女脆生生的声音似还响在耳际,这才不过一天的功夫,这扇“用不着修”的大门,就被修得这般严实了,这不明摆着是针对他的?   “小丫头片子,这是把我当贼防了?”无琮在心里狠狠一声。   卢公公眼见大门推不开,于是伸手摸了把门上的铜环,正待将门叩响。   “住手!”元瑜突然吼了一声。   卢公公吓得手一抖,忙缩回手转过脸看有些无辜地看了眼皇帝。   “糊涂的老东西,你这样敲门,可不是把里面人都叫醒了?这是要告诉所有人,老子大晚上的,自己送上门去临幸郭家女吗?”元瑜沉着脸叱骂道。   卢公公听得这话,顿时觉得老脸一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心里暗自懊恼得不行,刚才好不容易猜中了皇帝的心思,一时得意竟就忘了形,忘记皇帝想进清思宫的目的可不是为了郭妃,而要想见里面那个小宫女的。可这会儿大门紧闭,又不能惊动旁人,这可怎么办?卢公公不禁苦了一张脸来,心里又担忧起自己这大总管的位置能不能保得住了。 第6章 “可朕等不及了,今晚就要……   “老奴可真是老糊涂了,请圣上恕罪。”卢公公忙战战兢兢地恭身赔罪,声音沮丧,几乎要哭出来一样。   “行了行了,别哭了!”元瑜挥了把袖子,面上现出一丝不耐烦来,卢公公一听赶紧挺直了腰身再不敢哭丧着脸。   元瑜不再说话,只双手抱着臂,在门前左右徘徊了一圈。   “圣上,老奴明儿一早就派人寻访,定要找出昨夜送伞给你的小宫女来,她雨夜有此赠伞此举,该是受到奖赏的。”卢公公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   元瑜听得这话,拿眼扫了一下卢公公,眼神内倒是有些赞许的意味,卢公公看得心里一喜,正待上前再说句什么,可不想皇帝瞬间又改变了主意。   “可朕等不及了,今晚就要见到她。”   元瑜说得嗡声嗡气的,可把卢公又惊得不轻,想他还在这里遮遮掩掩替皇帝找由头,不想皇帝竟是丝毫不避讳,直接就说出这么猴急的话来。   元瑜说完再不理卢公公,他朝着清思殿的院墙打量了一番之后,便就径直拐到了院墙的东面,而后目光又落到墙外的一棵高达数丈的银杏树上。   顺着元瑜的眼光看过去,卢公公突然就觉得头皮发麻起来,皇帝这眼神,该不是想爬上这银杏树,然后翻墙进去清思宫吧。   卢公公的预感一向来得准,就见元瑜拽起衣裳下摆就往腰内一塞,然后搓了搓双手,脚尖在地上又碾了个圈,然后甩开了双臂,分明就想往那银杏树上攀上去。   “圣上,万万不可!”卢公公扑到了元瑜脚边,声音都发起了抖,这树这么高,院墙更是高,皇帝要是有个闪失,他这脑袋可也得搬家。   “你放心,朕在昆陵州时,比这高得多的树都爬过。”元瑜看了卢公公一眼,难得好脾气地宽慰了他一句。   话虽这样说,可卢公公哪里能放心,可还未等他再说话,眼前的皇帝已是纵身跃身树下,双掌往树上一拍,紧接着,便就健步如飞步般,“噌噌噌”几步就上了树,转眼间拿闪腾至高处的树桠之间。   “你就在这等着,朕去去就回。”元瑜自树桠攀到了墙头上,还不忘回头朝着树下仰着头目瞪口呆的卢公公吩咐了一声。   元瑜说完话之后,也不理会卢公公一脸急切想要说话的模样,他转过身,朝着院内观察了番,确定院内无人之后,便一个纵身就跳进了下去。   墙下的院内长着厚厚一层青草,元瑜落地之时倒是没发现大的动静来,他直起腰身,朝着里面仔细分辨了下,就发现自己竟是准确无误地落在昨晚那处偏院之内,他勾起唇角笑了下,脸上也浮现了一抹得意之色来。   可还未等元瑜脸上的笑意消失,就发现不远处突然冲出来黑乎乎的一团来了,径直冲到了元瑜的脚边,还朝他“汪汪”叫了两声。   听得这声音,元瑜脸色一变,低头一看,就见得自己脚边多了只小狗,这是只小奶狗,浑身毛皮黑得发亮,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只在元瑜身上打量着,口中又奶气奶气地叫唤了两声。   “闭嘴!”元瑜冲着小黑狗低喝了一声。   小黑狗却是丝毫没有被元瑜的威胁吓倒,它皱起鼻头,喉咙中发出一声低鸣声,尾巴也翘了起来,好似下一个瞬间就要扑到元瑜的身上去。   “狗东西,反了你!”被小黑狗无视的元瑜顿时愤怒了,他将袖子一摞,上前一步,弯下腰手臂飞快一捞,揪着那小黑狗的脖子,就将它一把拎起来。   “珍珠,珍珠,你跑哪去了?”元瑜举高了手,正打算将手里的小黑狗丢到墙外去,可不想突然听见了一阵呼唤声,这声音细细脆脆的,可不正是昨晚那小宫女的声音?   元瑜手上的动作顿住了,抬眼朝远处看了看,果然见得一道般着鹅黄衫子的身影走了过来,那身形娇小袅娜,别有一番娇怯柔媚的感觉,元瑜看得心里面莫名就有些高兴起来。   “珍珠……啊?”急匆匆追着过来的郭小满,看前墙根低下站着的身影,瞬间就呆愣住了,粉唇也半张着,一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模样。   适才她发现小黑狗珍珠的笼子是空的,于是出来寻找,找了一圈没找到,正打算放弃回去歇下,可突然又听到这边有叫声,于是循声找来,不想竟是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这狗是你养的吗?长得很讨喜啊。”元瑜面上露了笑意,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挪了下手,将那小黑狗换了个姿势抱在了手上,还用另一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小黑狗虽是一脸的不情愿,可惧于元瑜刚才的威力,它也不敢挣扎,只是低低地呜咽一声,将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郭小满,期待她早日救它脱离魔掌来。   “是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郭小满顾不得珍珠了,她双眼盯着元瑜,问话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起来。   怪不得她如此惊愕,白天阿茉领着金宝明明都将大门修好了,还特地请她过去看的。她亲眼所见,那门虽说修得粗糙了些,可绝对是能关得严实了,外人是很难进来的,这人是难道飞进来的吗?   “门没关严,我推了下就进来了。”元瑜突然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爬树翻墙的事,于是一本正经地胡说道。   门没关严?难道是金宝又犯迷糊了,睡觉前忘记将门栓上?郭小满只得在心里这般猜测着。   “那个,珍珠甚是淘气,你,你还是将它给我吧。”郭小满终于发现小黑狗的痛楚表情了,她上前两步走至元瑜跟前,抬起双手,欲要从元瑜手里接过珍珠。   “它叫珍珠?嗯,这名字取得好,它这一双眼睛,还真似对黑珍珠。”元瑜没有立即将珍珠还给郭小满,只是竭力放缓了语气,一边说着,大掌又在珍珠的头顶揉了揉。   可元瑜这一揉却是揉出了事,那珍珠这会儿见了自己主人,胆子就肥了起来,它愤怒地低吼了两声,然后脑袋一扭,冲着元瑜的手指就咬了上去。   “珍珠别咬!”郭小满慌得喊出了声,可已是来不及了,就见元瑜挥手一甩,就将手上珍珠丢了出去,随着一道弧线,珍珠在上打了个滚,紧接着就爬起来一溜烟似地就跑得不见影子了。   “你怎么样了?”   郭小满吓得声音都变了,心想眼前之人就算是不再是皇帝,可他到底有个太上皇的尊号,又是太后的亲儿子,皇帝的亲哥哥,这身份仍然尊贵无比,珍珠这回可是闯了大祸了。   元瑜捂着自己的手指,眉头皱了起来,心里更是生了怒火,他此刻很想大喝一声,然后逮到那不知好歹的狗东西,将它剁成块炖成一锅狗肉汤吃了才好。可一抬眼,就见得眼前的小宫女一脸的焦灼之色,黛眉微蹙,双眸也似拢入了水气,一副玄泪欲滴的模样。他就这么看了一眼,胸中的怒火立时就被浇灭了一大半去。   “无妨。”他放缓了声音道。   元瑜虽这样说,可郭小满哪里放心得下,她凑近一点,抬手就一把执了元瑜的手,然后就着月光仔细查看起来。   郭小满凑近之时,元瑜便闻到了昨晚记忆中那般轻柔清新的幽香之息,再加上她的手柔软无骨,带着些清凉的触感,他只觉周身生过一股轻轻的颤栗来,心里痒痒的,带些酥麻,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元瑜一时就怔住了,他脸上呆呆的,整个人一动不动,任凭着郭小满执着他的手。   “还好还好,没有破皮,更没有出血……”郭小满自是不知元瑜心里的波澜,她看清了他指头上只有几个浅浅的齿印,长舒了一口气,面上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   “实是对不住了,叫你受了惊吓……”   松懈下来的郭小满想起向元瑜道歉了,可她说完之后,发现对方竟是似没听见一样,她一时惊讶,便抬头看他一眼,却不想就发现元瑜好似发了呆,那双好看的凤眼正注视着她,眸内幽光流转,面上的神色也有些痴痴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郭小满看得心中微微一惊,忙收回眼光,这下发现自己一时着急,竟握了他的手,她意识到这一点,手上顿时像被什么烫到了一样,忙不迭地收了回去。   “嗯,你这狗的确凶,老子,嗯……是,是脑子都被吓迷糊了了……”元瑜这会意识到了自己的异样,忙回过神来,抬手揉着脑门,作出了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来,只是这声“老子”差点让他露馅,幸好改口改得快,说完他忍不住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声“机灵”。   郭小满本是羞得两颊泛起晕红,听得元瑜这般解释,又抬眼看看他害怕不已的模样。这瞬间,她心里突然间就转了个念头,心道眼前这人可与旁人可不一样,他心中有只那英武不凡的舍人董慕。在他眼中,自己能什么吸引力?他刚才那般眼神,完全是因为被吓懵了。 第7章 谁说朕受伤了?朕这样裹着……   “你别担心,请你随我来。”想明白过来的郭小满顿时释然了,她朝他笑笑又招招手道。   元瑜一时不知道郭小满的用意,不过她面带浅笑朝他勾着小手的模样,他立即就感觉心里那另外一小半的怒火也彻底熄灭了,他一下子高兴了起来,于是想也不想,脚下就自动跟着郭小满走了过去。   元瑜走了几步,就发现郭小满已是蹲在了不远处的一只水井旁,见他过来,她笑着又抬了下手,示意他也蹲过来。元瑜一脸的狐疑之色,还向着照着她的意思蹲了下来。   “请将受伤的手伸出来。”郭小满软着声音吩咐道。   元瑜鬼便神差般的就将手伸出了袖子,又递到了郭小满的跟前。郭小满莞尔一笑,紧接着,她将手放入井台上的水桶之内,再拿出来时,手上就多了装满水的水瓢来。   元瑜此刻更是一头雾水,正待开口问她要做什么,可郭小满没说话,自顾将水瓢里的水,缓慢地倾倒在了元瑜的手上。   “没有破皮出血,这般冲洗干净了就没事了。”郭小满轻着声音解释着。   原来是这样,元瑜这才明白过来她的用意,忍不住会心一笑。   “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郭小满站起身,朝元瑜福身一礼道。   小丫头,这就想赶我走了?回过神来的元瑜勾起唇角几不可见地笑了下,   “虽是没破皮,可手上还是火辣辣的疼。”元瑜慢腾腾地站起身,一边说着一边又皱了下眉头。   没破皮怎会疼?郭小满听得愣了下神,可见得元瑜一脸忍疼的模样,她转念又一起,他倒底做过皇帝的人,自是细皮嫩肉养得娇气。再说了,他又有那样的特别的癖好,从前定是被那董舍人定是百般怜惜惯了的,这会儿他生出这般矫情些倒也不足为奇。如今也只能耐着性子哄好了他,叫他早些离开这里才是正经。   郭小满想到这里,忙从自自己袖子掏出块帕子来,将帕子轻轻绕在元瑜那只叫疼的手上,绕了厚厚的一层,最后还打了个结。   “好些了没?”郭小满看着元瑜,问得一脸的期待之色。   元瑜先是看了一眼被裹得像个粽子似的手指,又看看郭小满黑亮里带着些小心翼翼的眼神,竟是点点了头。   “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见得元瑜点头,郭小满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朝他福身一礼道。   元瑜见得郭小满要走,一时心里又不情愿来,他朝外面的墙头看了看,竟是脱口道:“这院内又没个垫脚的东西,我怎么出得去?”   什么?院内没有垫脚的?郭小满听得好不惊讶,顺着元瑜的眼光也看了看墙头,见得墙头外面伸出的银杏树枝桠,她这才明白过来,敢情眼前这人是在墙外顺着树爬上墙头,再跳进院子来的。   看着郭小满看着墙头一脸了然的神情,元瑜在心里骂起了自己。昨晚还以这小宫女脑子不好使,现在看来,脑子不好使是他自己才是。   “你可以……可以从大门走出去的。”郭小满却是不揭穿他,仍然软着声音笑着,又抬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你说得有理,那就走大门走吧。”元瑜轻咳一声,面上若无其事般的,抬步就往外走了。   这时郭小满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她将他送到门口处,见他出了门,她又福了一礼,然后手扶上大门,正待将门给关起来。   “等一下。”元瑜又转身过来了,双手又将即将掩上的大门给把住了。   郭小满手一顿,面上也露了紧张之色,可还是挤出个笑脸问他还有什么事。   “我明晚还来。”元瑜看着郭小满,唇角勾起,面上隐约出现了一丝痞气。   他还要来?郭小满听得忍不住面上一苦,正待苦口婆心再劝他几句,可是元瑜不待她说话,转过身,又一纵身,几大步就走得远了。   郭小满站在原地,看着月色中那道很是矫健的背影,一时又疑惑了起来,这人真是南苑那位以温文尔雅著称的太上皇吗?   “娘娘,娘娘,你在哪?”身后传来了阿茉有些焦急的呼唤。   郭小满应了一声,赶紧将门栓上了,就朝着里面走了几步,这时就见得阿茉正从里面大步走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一脸惊恐模样的小黑狗珍珠。   “娘娘,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适才珍珠也怪怪的,跑到我屋里浑身发着抖。”阿茉急着声音问。   “那人又来了,珍珠咬了他一口,估计也被吓着了。”郭小满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接过了阿茉手里的珍珠。   “什么?那贼人又来了,珍珠还咬了他?”阿茉听得惊骇不已,重复了一遍郭小满的话,脸上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神情,昨天早上她亲口夸作神仙一样的人,这会也直接被称作了“贼人”。   “怎么可能?我和金宝修了整整一天的大门,金宝都累得睡过去三回!”阿茉跳着脚要往大门口。   “这回不是大门进来的,是从那进的。”郭小满忙伸手拽了阿茉,又指了指墙头方向。   阿茉转过脸来,双眼朝着墙头看了又看,最后落在墙外银杏树接近墙头的枝桠上,她咬了咬牙,目光也变得利了些。   ……   待这边的主仆两人慢慢走回了屋,那边的元瑜也已从清思宫走了出来。   一直猫在墙根下的卢公公见了元瑜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自地上爬起来跑到了他跟前。   “圣上,可是见到人了?”卢公公有些颇不及待地问。   “嗯。”元瑜从鼻孔里应了一声,面上的神情透着一丝满意。   卢公公听得面上一喜,可一抬眼便就吓了一跳。元瑜一只手举在胸前位置,食指被一只帕子裹得严严实实,像是个棕子。   “圣上,你这手,这手怎么伤得这样重?”卢公公盯着元瑜的手,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卢公公一边问着,一边凑近些,双手伸出想要捧着元瑜受伤的手看一看。元瑜却是面上一急,将手一抬避开了卢公公。   “别碰!”元瑜瞪了卢公公一眼,吓得卢公公手一抖,慌忙告罪又退后两步。   元瑜喝退了卢公公,低眸落到裹在手上的帕子上,神色却是立即变得温和起来。   卢公公见了这皇帝这般,面色一顿忍不住黯然神伤了起来,皇帝这是嫌弃他了,看来这帕子定是那小宫女给圣上缠的。可也不知道他指头伤得怎么样,是怎么受伤的?   “圣上,你的指头伤得要不要紧?”卢公公还是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声。   “谁说朕受伤了?朕这样裹着舒服。”元瑜一边说着,一边将被帕子裹着的手指举高了,面上是一副陶醉自得的神情。   卢公公见了这架势彻底闭了嘴,再不敢吱一声,只默默地跟在了元瑜的身后。   回了紫宸殿后不久,太监进来恭请皇帝去沐殿,元瑜才将手上的帕子取了下来,还交待卢公公给他放到御榻的枕头下。   卢公公用块细绢布捧着皇帝递给他的帕子,心里头还着实有些高兴了。皇帝这般宝贝这方帕子,说明对清思宫那小宫女是真上心了。看来得赶紧想办法找出那小宫女,让皇帝好好宠幸她,这样两宫太后能早日抱上皇孙,他这大总管的位置也就稳当了。   “圣上,你今晚可曾问了那位姑娘的姓名?”卢公公喜滋滋地问道。   元瑜听了这话,先是愣了下,然后一拍大腿,面上出现了一抹后悔之色。   “唉,忘记问了……”   元瑜先是懊恼一声,紧接着便又想,反正明晚还要去的,到时候再问也不迟,这样想着便就释然了,先是一把扯了自己的外衣丢了,然后一路走一路脱了着就走进了沐殿之内。   “不知道名字也没事,老奴明日就将人找出来给你个惊喜。”卢公公看着皇帝的背影,心里头也有些兴奋起来。   ……   次日一大早,清思宫的小太监金宝打着哈欠走向了大门口。阿茉一大早就扯着他的耳朵将他从被窝拽了起来,让他去到营造司去借把梯子并一把锯子来,他只好快速起床早早扒了几口饭之后就出了门。   金宝摇摇晃晃走了出来,才走了不远一段路,就有不知从哪冒出来两个身着绿衣的小太监,走过来一左一右搭上了他的肩膀。   “两,两位哥哥,找,找金宝有什么事?”金宝吓了一跳,忙顿住脚步结结巴巴地问。   “金宝是吧,跟咱哥俩走一遭,有好事呢!”一细眉细眼的小太监笑着道。 第8章 圣上,清思宫的那位姑娘正……   “好事,啥好事?是有好吃的吗?”金宝顿时来了精神。   那两个小太监都是一脸精明的模样,听得金宝这般憨话,顿时都乐了起来。   “只要你跟哥哥走,好吃好喝,管够!”另一个小太监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金宝一听这话,哪里还有什么犹豫,立即将阿茉的交待抛之了脑后,乐颠颠的就跟在了两人屁股后面。   两个绿衣小太监领着金宝七拐八绕的,约莫走了两柱香的功夫,才看到一幢黛瓦红墙的房子,两人又将金宝领了进去。   金宝进了屋,一抬头就发现屋子正中的案桌后坐着一个人,五六十岁的模样,身一身紫色的袍衫。金宝纵是再浑噩,可也隐约感觉到这上头坐的不是一般人。平日他能见到的内侍,多是和他一样的青衣小太监,穿绿衣的执事他都见的不多,更别说这一等一的紫衣大太监了。   “金宝,还不上前拜见卢公公!”领他进来的小太监朝他喝了一声。   金宝一听“卢公公”三字,顿时吓得腿一软。他再不晓事,可也知道这“卢公公”是内侍监大总管,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腿上发软的金宝就势跪在了地上,朝着座上的卢公公“嗵嗵嗵”就磕了三个响头。   “哟,这孩子,行这么大礼做什么?快起来。”座上的卢公公也被吓了一跳。   金宝听了这话立即爬将起来,冲着卢公公咧开嘴就笑道:“卢公公,金宝磕头了,好吃的呢,在哪呢?”   卢公公听得这话一阵惊愕,再将金宝仔细看了一眼,忍不住摇头叹息道:“瞧着眉清目秀的,这脑袋瓜子却不好使,可惜了!”   “卢公公,他要是脑子好使,也就不会被分到清思宫那破落地儿了。”一旁细眉眼的小太监插嘴道。   卢公公一听这话,立即给了那小太监一记白眼,口中还啐道:“狗娘养的小免崽子,你懂个屁?清思宫哪叫破落吗?老子告诉你,里面可藏着只金凤凰,到时候一飞冲天,金灿灿的,可不得晃瞎你们的狗眼!”   卢公公这一通喝骂犹如行云流水,骂完之后,只觉胸中无比的顺畅,大大的过瘾。可随即他就发现那两个小内侍将嘴巴张得老大,脸上的神情更是震惊不已。卢公公这才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哎呀,可不得了,咱家一向是个稳重随和的人,这怎么就骂起人了?尤其是那声“老子”,那可是圣上的口头禅,你个老东西也敢学?   “去去,你们都出去,咱家只和金宝说话。”卢公公在心里将自己好生批判了一顿过后,又冲着两个青衣小太监摆着手道,两人赶紧施个礼就退出了门。   屋内没旁人后卢公公看着金宝慢腾腾地道:“小金宝啊,咱家有话问你,你得老老实实地答,答得好了,咱家赏一只羊肘子给你吃。”   金宝一听这话,双眼立即泛出了光亮,口水也快要流出来了。膳房送到清思宫的饭菜里,别说羊肘子,就是羊下水他也没吃过几回啊。幸得郭妃主子心肠好,看他馋得慌,经常从自己的饭菜里匀出肉来给他吃。   “卢公公,金宝一定好好回话。”金宝咽了下口水,拿袖子擦擦嘴角道。   ……   近午之时,清思宫大门被打开了,里面一前一后走出两个宫女模样的来。前面的那个,一身碧色衫子打扮利索,走在后面的,上身一件粉衫儿,下面是条石榴红的裙子,一头乌发拖至腰际,看起来身段倒也妖娆,只叫人觉得奇怪的是,她用一条纱巾子裹着头和脸,只在眼睛部位露出一条细缝来。   “哎呀,阿茉啊,我看我还是不去了,你瞧这日头这么大,我这脸要是被晒到了,岂不是要和你一样黑了?”蒙着面的女子发出了很是娇嗔的一声来。   都裹成这样还怕晒到太阳?阿茉转过身,看着暖香被裹得密不透风的脸,一时很是无奈。这都快晌午了了,可出去借梯子的金宝还没回来。她猜想着这糊涂小子定是寻着那个角落睡觉去了,当下也不再指望他,打算自己亲自去一趟。可又一想她自己一个人必是扛不了那梯子,得找个人搭把手。俞嬷嬷年纪大了不能行,她只能磨了半天嘴皮子让暖香跟她一道来,可这暖香又是个麻烦的,这才出门就是一堆牢骚话。   过了片刻,待阿茉的眼光落到暖香的新裙子上时,立即眉眼舒展了起来。   “暖香姐,你要是不出门,这簇新的石榴裙子要穿给谁看啊?难不成等金宝回来,你专门给他瞧?”阿茉换了笑脸指着暖香的裙子道。   暖香一听这话果然动了心,这石榴裙子是郭妃主子新赏给她的,她喜欢得不得了,只可惜还一直没有机会穿出门。这营造司可不光只有太监,还会有自民间请进来做活的能工巧匠,那些可都个个身强力壮的真男人。   “既是要去,那还不赶紧的?”暖香竟然催促了起来。   陈柒听得松了一口气,两人一道往前行了一段路,待到一处岔道口时,就见得两个绿衣小太监自她们身边越过,一个生得细眉细眼,一个生得瘦长白净,两人脚步匆忙,神情却是兴奋得很。   “两位小公公着急忙慌地干嘛去呢?”暖香见两人颇为清秀,忍不住开口搭讪道。   “姐姐有所不知,听说贵妃娘娘今日在萼辉楼设宴,请了李和采前来助兴,我等自是前去一睹风采的。”白净小太监转过头一脸兴奋地道。   “李和采,真的是李和采?”暖香听得惊呼出声,这李和采可是个名动京城的伶人,不仅会唱戏,还会谱曲,精通各样乐器,样貌又生得十分的俊美。宫中设宴之时,经常会请李和采进宫助兴,每当这个时候,总是引得一众宫女神魂颠倒,甘愿冒着触犯宫规的风险,挤破头也要凑到他跟前饱回眼福。   “小公公,那萼辉楼怎好随意进出?”暖香急得一边追着两人的脚步一边问道   “不妨事,我等自有相熟的带进去。”细眉细眼的小太监摆摆手道。   暖香一听再顾不得阿茉,她扯着那两个小太监的袖子,一再央求带她一块去,两人先是有些不情愿,架不得暖香一再相求,两人对视一笑后,还是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   很快,暖香就扭着腰肢跟着两人一阵风似的走了,只气得阿茉在身后直跺脚。   ……   紫宸殿内,元瑜才下了朝,卢公公忙至中前,小心伺候着皇帝换下朝服,他面上带着些喜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快说。”元瑜斜他一眼道。   “圣上,清思宫的那位姑娘正在西暖阁等你。”卢公公按捺着心中的激动,接过一旁小太监手里捧着的茶盏,一边递至元瑜手里一边小着声音道。   “你说什么?”听到“清思宫”几个字,元瑜面色一顿,看向卢公公的眼光,犀利里带着一丝急切。   “圣上,老奴将你在清思宫见过的那位姑娘接到了西暖阁,还望圣上勿怪老奴自作主张。”卢公公赶紧抬高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元瑜这回听得清了,他挥开卢公公递到他跟前的茶盏,然后“噌”地就站起了身,先是往西暖阁方向紧走几步,突然间,却又将停了下来,他搓着双手,面上也出现了一抹紧张之色。   “她等了可有一会儿,圣上快去见见吧。”卢公公凑了过来,面上的喜色也是按捺不住。   “老东西,就你多事!”元瑜将脸一板冷哼了一声,可卢公公还是听出这声嗔怪里分明有掩藏不住的喜悦,当下心里更是一阵激动。   元瑜将双袖一拂,大着步子就朝后殿走去,至门口突然想起什么来,又转头看向卢公公问:“你告诉她朕是谁了?”   “老奴还没见着姑娘的面呢?是叫人直接请来就送到西暖阁的。一会儿圣上进去,也好叫姑娘惊喜一番是不是?”卢公公忙毕恭毕敬回答。   “嗯。”元瑜听了面露满意之色,而后再不说话,只脚下生风似地径直往西暖阁方向去了。   西暖阁门口时,两个小内侍张兴和杨喜正候在门口,两人一个生得细眉细眼,一个瘦长白净,见得元瑜进来,两个忙恭身行礼。   “见过圣……”两人话还没说完,立即被元瑜摆手阻止。   这两人皆是机灵的,又有卢公公亲口交待,当下闭口不语,只小心推开了门恭请皇帝进了屋。   元瑜迈步入了内,抬眼就见得屋内绢纱屏风之后,坐着一道芊细的身影。他心中一阵激动,忙轻着脚步走了过去,正待绕过屏风时,心念一动,停了下脚步,只靠在屏风框边悄悄探头看了一眼。   里面的人正背对着他坐在一张矮几旁,穿一身石榴红的裙子,一头乌发拖到拖至腰际,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浓香之气,这样看过去,总觉得她周身透着些妖娆的意味。   她怎的好似有些不一样了?元瑜心下有些疑惑,不过转念又一想,许是她今日特意打扮过了。这样一想,心里又是一喜,于是背靠在屏风框上,双手抱着臂,口中轻咳了一声。   元瑜勾起唇角,面上既轻松又从容,只等着想像中那张柔皙小脸带着震惊错愕的神情转向他?可是万万令人没想到,等矮几边的人慢慢将脸转过来时,他只看了一眼,脸色蓦然一变,身子摇晃了下,脚下步子也猝不及防地后退了两步。   他看到个陌生的女子,身上穿件鲜艳的石榴裙,额上贴着花黄,眉毛描得又细又长,眼角画得红红的,脸蛋上也红艳艳的,嘴唇更是抹成血红色,整个人看起来怪异里透着一股惊悚劲。   “李郎君,你是李郎君!”那女子看了他一会儿,先是愣了下,而后脸上突现了一抹狂喜来,她一边喊着,一边起了身,飞起脚步就朝元瑜扑了过来。 第9章 他只想和那软软糯糯的小宫……   “你,你……你是谁?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元瑜第一次发现,他居然也有被人吓得说话结巴的时候。   “我……嗯……奴家是暖香,没想到奴家今日见着李郎君真人了,奴家是做梦也没想到过会这等好事,这,这真是奴家前世修来的福,是,是三生有幸……”暖香激动得语无伦次,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紧紧捂着胸口,双眼直勾勾看向了元瑜。   适才那两个小太监七拐八绕的将她带来了这里,还说让她在此歇息片刻,还说一会儿就来带她去见李采和。她虽是生了些疑虑,可一想到就要见到大名鼎鼎的李采和,心头便是一阵怦怦直跳,哪里还肯细细思量?   她万万没想到,那两小内侍竟是这般有能耐,居然将李采和给请到这屋内来见她。还令她更想不到的是,李采和比她想像中还要俊美,这脸庞,这身段,简直就跟画里走出来的神仙郎君一样。   暖香一边痴痴看着元瑜,一边挪动脚步慢慢靠近了一些,心里却在想,这样的人物,从前她没见过,今后怕也是万万见不到了,还不趁着此时机会,近距离的好好欣赏一番?   元瑜却在琢磨着这女子口中说的“李郎君”到底是谁?可见着暖香一脸花痴模样的越凑越近,他忙又朝后退了几步,心里却是将卢公公骂得个狗血淋头。   “你别过来!”元瑜低喝了一声,然后转过身,逃也似地就奔到了门口处,飞起一脚揣开了门,又跳了出去。   “圣上,出了什么事?”守在门口的张兴与杨喜一脸惶恐地问。   “你们两个,将卢盛那个老东西叫过来,老子今天要扒了他的皮!”元瑜甩着袖子,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恶狠狠地道。   张兴与杨喜听了这话,两人吓得一哆嗦,原以为两人照着卢公公的吩咐,将清思宫的暖香姑娘请到了西暖阁,等到皇帝下朝后进去一见定是龙心大悦。到时候卢公公得了圣心,他二人自是也少不了赏赐,可谁知皇帝才进了门就跟见了鬼一样的跑出来,还说要扒卢公公的皮,这是怎么回事?   “李郎君,李郎君,你别走啊,暖香还想和你说话呢!”两人正惶惶不安间,这时就听得屋内一阵拖长了的娇嗔声,紧接着,一个女子从里面跑了出来,长头皮披到腰际,脸上描得黄一块红一块,一张血红的嘴巴一张一合正在呼喊着。   “鬼呀!”两人尖叫了一声,然后双手抱着头,拼了命一样地就往外跑了出去。   ……   半下午的时候,阿茉才回了清思宫,她去司造司借了梯子和锯子,又得一好心小内侍帮忙,帮她一道将东西抬了回来。阿茉放下东西,就在院中忙乎了小半天,一直待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停了手。   眼见天色不早了,阿茉洗洗手之后就进了小厨房,做好晚膳端出来时,就见得自家主子正坐在院子里的小石桌旁,手里拿着小木杵,在一只小罐内臼着什么,桌上的碟子内放着各色茉莉花瓣,还有几个陶瓷罐子。俞嬷嬷站在石桌边,不时小声说句什么。   “娘娘,这花酱等会再做不迟,先进屋用了晚膳吧。”阿茉走过去道。   “嗯,就快好了。”郭小满笑笑道,今日她一时兴起,想做一些茉莉花酱,于是请教了俞嬷嬷一番之后就动手了。   “对了,金宝呢,又跑哪睡着了吗?还有暖香怎么也没见?”过了片刻,郭小满放下手中的木杵,接过阿茉递过的帕子擦了擦手,一边又问阿茉道。   “金宝,暖香?”阿茉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什么,脸上浮现了一抹着急之色来。   “哎呀,我忙了一下午,竟将他俩出门未归的事给忘了?”阿茉跺了跺脚道。   “出门了?”郭小满有些惊讶地问。   阿茉忙点点头,又将她清早让金宝出门借梯子,一直等不到他人,于是午后拉着暖香一道出门,不想刚出门后不久,暖香就跟着人去萼辉楼看李和采的事说了一遍。   郭小满听完阿茉的叙述,不由得蹙了眉头,面上有些惊讶地道:“萼辉楼?你听清了是去萼辉楼吗?那地方可不是寻常地儿,哪能随便能混进去人?”   “娘娘,你先用膳,我这就出门去去找找去……”阿茉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她放下手中的托盘,忙不迭的就朝门口去了。   “阿茉,你等一下。”看着阿茉有些慌张的背影,郭小满忙叫住了她。   “娘娘有什么吩咐?”阿茉停了脚步又转过身来。   “阿茉你别太着急,金宝想是没什么事,想是走到哪里睡着,等醒了自会找回来。暖香去了萼辉楼这事倒有些蹊跷,你前去寻了人好生说话,务必找到暖香带回来。”郭小满一边说着,一边又抬手将腕上一只白玉衔碧的手镯摘下来递给了阿茉。   “娘娘,这……”阿茉捏着手镯,心里却是有些难受,自从来了清思宫,为了补贴吃穿用度,主子自宫外带来的那些体己花得都差不多了,连首饰也所剩无几,如今为了暖香的事,又拿出她一向喜爱戴的手镯来。   阿茉心中虽是酸涩,可此时又不得不接,在这人心淡漠的深宫之中,若是没些好处,任是谁也不会给予旁人任何帮助的。   “快去吧。”郭小满却是丝毫不在意,她说完就转身又回到了石桌边,挽起袖子,伸手一双皓白细嫩的素手,将碟子里的茉莉花捧了起来,慢慢朝一只青瓷小罐内装进去。   ……   此时的紫宸殿内,皇帝正在批阅奏折,身侧卢公公恭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站得跟个雕塑一般,仔细看去,他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有忧心、有懊恼还有后悔和自责。白天皇帝虽是气得说要扒他的皮,可最终还是没有扒,只说暂且将他这般老皮囊存在他身上,等到哪天有空再拿了利刃细细地扒。   这会儿他伺候在皇帝身侧,心里却一遍遍地回忆着白天里与清思宫那糊涂小太监金宝的对话。   “咱家问你,清思宫里伺候郭妃主子的宫女有几个?都唤什么名?样貌如何?”卢公公当时是这样切入正题的。   “头一个叫阿茉,她嗓门大,生得黑,人又凶得很,总要揪金宝的耳朵,可疼了……”那糊涂金宝晃着脑袋,一边说着一边还掰着指头。   大嗓门,生得黑,人又凶?皇帝怎么看上粗鄙的人?他当时第一个将阿茉排除了,见得金宝的架势还要继续控说阿茉,卢公公忙摇摇头阻止了他。   “还是一个是种花的,会种很多漂亮的花,那些花金宝都叫不出名字来,就觉得特加的好看……”   种花?这会种花的好啊,圣上见到的,莫不是个心灵手巧的种花小美人吧?他想到这里,面上都有些激动了。   “可金宝不喜欢这个种花的俞嬷嬷,她总板着脸不理人。”不待卢公公细问,金宝又添了一句。这话惊得卢公公身子一歪,嗐,什么小美人!原来是个上了年纪的种花老宫女。   “还一个叫暖香的……”金宝顿了顿又道。   “暖香?不会也是个婆子吧?”卢公公谨慎了起来。   金宝一听这话,立即将头摇得跟个波浪鼓似的,面上也有了笑容,口中喜滋滋地道:“暖香是个姐姐,她眉毛细细的,脸蛋白白的,嘴唇红红的,身上的衣裳特别的好看……”   哟,了不得,听着像是个美人啊,卢公公情绪又有些激动了起来。   “嗯,这暖香除了好看,都还会些什么啊?”卢公公按捺着心情又问。   “暖香姐姐会唱曲,每天都唱,唱得特别好听,对了,她还会跳舞,像个孔雀,金宝眼睛都看花了!”金宝说得也兴奋起来了。   人生得美,又会唱曲子,还有跳舞?还真是没想到,清思宫里竟藏着这么一位出色的女子,卢公公想到这里顿时眉眼舒展开了。   “除了你说的阿茉,俞嬷嬷,还有这暖香,这清思宫就没有旁的宫女了吧?”卢公公想了想,出于谨慎还是追问了一句。   “再没有了。”金宝重重地点着头。   卢公公一听放下心来,心想皇帝见到的那小宫女,定就是暖香无疑了。暖香暖香,又暖又香,这名字也是极好的。这般惊艳又有才华的女子,怪不得圣上大晚上的爬墙都要进去看她了,这般看来圣上果然是个有眼光的。   卢公公越想越是高兴,他自座上起了身,也顾不得屋内的金宝,迈着大步喜气洋洋地就出了门。   ……   “唉,真是悔不当初啊,打了一辈子鹰,倒被鹰啄瞎了眼!想那小子是个糊涂虫,他哪里分得是丑是美来,我又怎能信他说的话?还让张兴和杨喜直接将人请进了西暖阁,也不事先去看一眼确认下。哎呦,我这个老糊涂,赶明儿自己扒一身皮向圣上赔罪……”卢公公将前后又想了一遍,心中愈发羞愧难当。   元瑜不知道卢公公此时心中的这许多的悔恨,他捡着几本要紧的奏章看了一会儿就丢了手,然后站起身,伸了伸双臂舒展了下身体,眼光一闪看见一旁的愁眉苦脸的卢公公,他顿时有些没好气来。   “老东西,别苦着脸了,你那身臭皮囊不是还在么?打起精神来,陪朕到清思宫走一趟。”   元瑜这会儿有些迫不及待想赶去清思宫,他觉得此时只有和那软软糯糯的小宫女说上一会儿话,才能抚慰他那颗午后在西暖阁受到惊吓的心脏,那女鬼一样打扮的宫女,现在回想起来还让他心里犯堵。   听得皇帝的话,卢公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心想坏了,总想着白日办的错事,差点又误了晚上的事了。   “圣上,今晚可不能去清思宫了。”卢公公上前一步道。   “嗯?”元瑜眉一挑,一时还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比他去清思宫见那小宫女还要重要。 第10章 “这东西,哪来的?”……   “圣上,你忘了?今儿是十五,贵妃娘娘特地在萼辉楼为你设了春宴,还请人京中名伶李和采前来助兴。”卢公公恭敬道。   “什么春宴?今晚就不去了,让她自个玩领着人玩就是了。”元瑜有些不耐烦了。   “圣上,别呀,这春宴可是你亲口答应贵妃娘娘办的,这会儿说不去,娘娘该得多失望啊?”卢公公一张脸愁成成了一团菊花了。这贵妃姓赵名月华,是赵太师的闺女,又是上圣皇太后的侄女。赵太师如今在朝中举足轻重,皇帝初登大宝,可少不得要给赵太师些面子,自然也就不好疏忽了赵贵妃。   亲口答应的?元瑜皱眉想了下,依稀记得好像是有这回事。那天赵贵妃来了紫宸殿,说了一大通话,意思是宫中许久不曾热闹,她想办个春宴,请他去赏月看歌舞。当时他急得要去和小五练武,就随口就应了她,却不想赵贵妃当了真,还将日子定在了今晚。   “也罢,去坐一会儿吧,免得回头上圣皇太后念叨。”元瑜叹了口气。   ……   萼辉楼建在明湖之畔,阿茉赶去的时候,远远就瞧见一片辉煌的灯光,各色宫灯与湖水互映,就像是繁星闪烁银河之中。   阿茉走到门口处,想寻个面善的内侍打听一番,可她才靠近了台阶,守在门口的一个太监头领就呵斥了起来。   “去去,哪里的黑丫头?凑到这里,也妄想见李郎君吗,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什么模样!”   阿茉听得心中窝火,可想到来这里的目的,还是咬咬牙将心中的恶气给忍了下来,面上含笑对着那人道:“公公别误会,我是向你打听两个人的,你可曾见过两位穿绿衣的公公,一个细眉细眼,一个瘦长白净的,他二人今晚可入了萼辉楼了?”   阿茉不敢直接打听暖香,只打听午后带走暖香的那两个小太监,心想找到他们定是会打听到暖香去了哪的。那太监头领听了陈柒的描述,面上出现了一抹惊讶之色,显然他认识阿茉口中所打听的那两人,只是有些惊讶阿茉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怎么也打听他们来。   “你们放开我,你们这帮没良心的,踩坏我的新裙子了!”一阵尖利的嚷嚷声自门内传了出来。   是暖香的声音!陈柒听得心头一震,忙踮脚看去,就见得暖香披头散发,正被两个身强力壮的的青衣太监一左一右架了出来。   “作死的疯妇,还敢胡咧咧?你们两个快点,将她拖到暴室去!”身后一穿浅绯色衣裳的太监大喝了一声。   阿茉听到这里直觉魂飞魄散,也不知这是犯了什么事,竟要直接拖进暴室,不论是宫女还是内侍,进去暴室可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啊。   “暖香,暖香,你这是怎么了?”阿茉什么也顾不得了,当即冲上前问道。   “这又是哪里来的野丫头,还不退下?等着跟这疯子一块去暴室作伴吗?”绯衣太监一边抬手推开阿茉,一边怒喝道。   “阿茉,是阿茉啊,阿茉你可得救救我!”暖香见了阿茉,瞪大了一双眼睛,双手朝阿茉的方向乱抓着,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   阿茉还想上前,可绯衣太监一挥手,那两个青衣太监面上一狠,随即一把拖着暖香,脚下迈得飞快就走远了。   阿茉一时慌了,她竭力稳住心神,伸手就摸到了袖中郭小满才给她的那只白玉镯子,慌忙拿出来,又飞快地塞到了那绯衣太监的手里。   “公公,刚才那人是婢子的一个同乡,婢子就想打听下,她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要进暴室的?”阿茉低着声音着急地问。   绯衣太监低眉一瞥,又用指头在手中的玉镯上轻捻了下,那玉质纯净,触手温润,一看就是个好东西。他当即心神领会,轻咳一声后尖细着嗓音道:“你那同乡是犯了失心疯吧?竟然混进了为李郎君伴舞的伶人当中,幸亏被执事的发现这才揪了出来。你说她可不是疯了,今晚可是贵妃娘娘特地为圣上准备的春宴,这要是出了差子可是怎么得了!”   混进了伴舞伶人当中?阿茉听得又是阵心惊肉跳,可眼前情形容不得她多想,她只得一脸惶恐地又问道:“公公,她这也是一时糊涂,一定要送去暴室吗?能有法子救救吗?”   “救她?小丫头想得美?她这可是犯了死罪!除非贵妃娘娘发话说不追究她。不过那是不可能的,贵妃娘娘眼里可容不得沙子,这般下作轻贱的哪还能活着?”绯衣太监的脸上出现了深深的讥讽之色。   阿茉听得心中愈加惶然,今上尚未立中宫皇后,赵贵妃暂领六宫事,又是这次春宴的主办人,这犯了事的宫女,只有赵贵妃发话才能赦免。可是她哪里有资格去到赵贵妃跟前求情?阿茉想到这里,心头愈加着急,无奈之下,只得恭身向那绯衣太监道了谢,然后飞起脚步往清思宫方向跑了回去。   见得阿茉的身影消失在一片夜幕之中,绯衣太监抿起嘴窃笑了下,背过身将手里的玉镯拿出来迎着月光仔细瞧了瞧,越发觉得这是个稀罕物件,脸上的笑意也就越发多了。   绯衣太监好不容易收了脸上的笑容,他直起腰身,正待将手中的玉镯揣到怀里收起来,可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走来两队绿衣内侍,手里都持着灯盏,照得四周明晃晃的一大片来。   可了不得了,是圣上来了!绯衣太监认出那些人是皇帝跟前的司礼太监,面上顿时一阵紧张,他慌忙对着门口小太监喊一声“圣上来了,快进去通报!”,自己则是迈着大步迎上了前。   “恭迎圣上!”待看到那道身着玄衣的挺拔身影时,绯衣太监连忙跪地而拜。   可他一时疏忽,竟忘了手里还攥着那只白玉镯子,这一跪之下,那镯子就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现“叮咚“一声脆响,紧跟着滚落在一双织锦蟠龙的黑靴跟前。绯衣太监这一惊非同小可,也不敢说话,只以额触地,伏在地上不可动弹。   “王奎,你个猪油蒙了心的,竟在圣上跟前这般没规矩!”卢公公垂下眼睑,认出跪在地上的是萼辉楼的管事太监王奎。   “小的罪该万死,求圣上饶命……”王奎不敢辩白,直磕头求饶。   “都罪该万死了,还求什么饶?”皇帝看也没看王奎一眼,只在口中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此刻他的眼光落在地上的那只玉镯上。   王奎听得这话顿时脸色煞白,再不敢说话,只一个劲地磕头请罪。见得皇帝看得地上的镯子出神,卢公公上了前,弯腰将地上的镯子捡了起来,双手捧着递到了皇帝的跟前。   “这东西,哪来的?”元瑜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他刚才就觉得这镯子看着眼熟,好似近期在哪里见过。这会儿仔细一看突然就想了起来,这不就是清思宫那小宫女手上戴着的那只白玉衔碧的镯子吗?   “回圣上,这镯子是刚刚有个宫女给小的的,小的不要,可她硬要塞给小的……”王奎额上冷汗直冒,口中哆嗦着道。 第11章 那声音,柔柔的带着些绵……   元瑜听得这话,面色顿时微变,正待仔细问王奎一番,可这时萼辉楼宫门大开,紧跟着一群女子自门内娇娇袅袅走了现来,各个盛装打扮,满目衣香鬓影好不热闹。   “臣妾恭迎圣上!”一道脆软之声率先响起,紧接着,当先走出一名女子对着元瑜福下身子,她着一身红色百蝶穿花的褙子,鹅蛋脸,丹凤眼,红唇饱满鲜艳,粉面含春,周身贵气逼人。   “贵妃不必多礼。”元瑜眼光轻扫,语气淡淡的,客气里带着些疏离。   “你们也都起来吧。”元瑜又看了看一跟在赵贵妃身后一点的另外两名女子。   面容妩媚身形婀娜的是淑妃谢盈盈,另一个生得清秀,气质娴静的是贤妃薛兰舟。   众女子起身之后,元瑜朝卢公公瞥了一眼,卢公公立即心神领会,紧捏着手中的白玉镯子点了点头。   卢公公没有跟着元瑜身后进入颚辉楼,而是悄悄退后两步,然后一把拽起地上的王奎,带着他就往隐蔽处去了。   ……   赵贵妃将宴席设在萼辉楼临水的一处楼宇之内,楼外檐下悬各色宫灯,里面金银焕彩,珠玉争辉,无一处不是精致讲究。自临水的那一面大窗看出去,就是一弯池水,水面中央置着一座戏台,里面的人可以一边饮宴一面听戏。看来赵贵妃为这次春宴颇花费了一番心思。   “没想到圣上百忙之中还肯赏脸来,如此盛恩,臣妾真是感激不尽。”萼辉楼之内,赵贵妃满脸喜色,朝着坐在上首的元瑜软声道。   “百忙?那倒没有,朕今日闲得很。”元瑜却是直愣愣的一句。   赵贵妃听得面上好一阵尴尬,一旁下首一点坐着的谢淑妃弯起了唇角,随即又觉不妥,忙拿块帕子掩嘴又装着咳嗽了一声。另一侧的贤妃则是面色平静,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不是说要看戏吗?戏呢,怎么还不开始?”元瑜却是无视这几个各怀心思的女子,只看一眼窗外空荡荡的戏台嗡声嗡气地道。   “啊,戏?哦,快,快,快去叫开戏去!”赵贵妃忙朝身自己身侧的女官急着声音,她本想着皇帝来,总得与她说上两句体己话儿,欣赏一番殿内布置,然后用些她叫人精心准备的膳食,接着才是听戏作乐,只没想到皇帝这般着急,一来就来看戏。   女官一时没料到这番情形,她面上露了惊慌,应了一声就往外走,才两了两步又返身回来,双手又朝赵贵妃递上了一本折子,这意思是要主子点戏呢。   “圣上,请点戏。”赵贵妃走近两步,双手将折子递到了元瑜的跟前。   “点什么?都是些咿咿呀呀的玩艺,还不都一样?”元瑜看都不看折子一眼,有些不满嘟囔一声,然后顺手捞起案上的酒壶,也不叫人斟酒,仰起腿,直接提起壶将酒倒入了自己的口中,咕噜噜饮下几大口下肚。   见此情形,赵贵妃脸上立即变了,她面色发红,一时难堪得不知如何是好。想她出身相府之家,一向是个心高气傲的,进宫之后有上圣皇太后做靠山,又领着六宫事,越发显得高贵矜持。虽说皇帝对她算不是热情,不过也没见皇帝对哪个妃嫔特别上过心的。这次皇帝答应她办春宴,已算是特别的恩宠了。她心中欢喜过望,卯足了劲儿,精心准备了这一切,只盼着能拨个尖,只是万万没料到,到头来却是发现皇帝是这般不耐烦的态度。   赵贵妃一时下不了台阶,一旁的谢淑妃看得暗自高兴,倒是贤妃面上露了些不忍,可这令赵贵妃愈发气闷,在她看来,贤妃的神色像是在怜悯她,这比起谢淑妃的讥笑更加可恶。   元瑜放下酒壶时,终于感觉到了四周的气氛有些异常,他抬眼自一众女子的脸上扫了一圈,突然间勾唇笑了起来。   “贵妃,你这是什么酒?香醇甘美,朕很喜欢。”元瑜指着案上的酒壶,语气缓慢,稍稍带了些温度来。   元瑜突然露了温存之状,这令赵贵妃顿时喜出望外,她面色激动,一边说着,走至元瑜身侧,矮下身子,提起酒壶替他斟起了酒。   “圣上,这酒,这酒名唤海棠红,是臣妾兄长自青州带回来的,难得圣上喜欢,臣妾宫里还有两坛,一会儿全都送到紫宸殿去……”赵贵妃轻软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瞥了瞥两边的淑妃与贤妃,面上的矜持与高傲瞬间又回来了。   “好,贵妃有心了,酒就不必送去紫宸殿,哪天朕有空了去你的钟粹宫喝就是了。”元瑜摆了摆了手道。   什么?要去她的钟粹宫去?赵贵妃听得这话顿时激动得双眼都有了湿意,她进宫也有两月了,可皇帝只去过两次钟粹宫,还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这回竟说要去她宫中饮宴,可不叫她要喜极而泣?   这赵贵妃喜不自胜,一旁的淑妃却是面露郁闷之色,就连薛兰舟也抬起一双杏眼悄悄描了皇帝一眼,面上露了一点幽怨来。   赵贵妃的欢喜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见得皇帝就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盏就道:“行了,这酒饮了,贵妃的心意朕也领了,朕还有事,你们几个自行乐一会吧。”   “圣上……”赵贵妃蹙眉轻唤了一声,一向矜持的人突然露了这般娇羞之状,倒是颇有几分动人之姿。   元瑜却是毫不犹豫,他站起身绕过案几就朝外走去。众妃虽是有些傻眼,不过皇帝能有如此作派倒也算不得意外,当即起身行礼恭送。   见得众女没再挽留,元瑜心情一时大好,他先是朝贵妃点点头,又朝淑妃与贤妃分别笑了笑,然后拂起袖子径直就朝走了。   “你们都止步,不要送了。”元瑜走之前不忘叮嘱了一声。   三妃听得这话,果然安静留在原地没有动弹。此刻她们也确实动不了,因为她们这会儿一个个心里都小鹿乱撞。赵贵妃为着皇帝的刚才的承诺心动不已,淑妃与贤妃则是想着皇帝临走前的那个笑。她俩都觉得皇帝是单单就对着自己笑的。越是回味,这心里就是越是压抑不住的悸动,那般俊美无俦的人,笑起来是会勾魂摄魄的。   元瑜刚走出屋门,面上就出现一抹急切之色,脚下步子也越发快了,他心里惦记突然出现在王奎手里的玉镯,担心清思宫的那小宫女遇上什么难事,哪里还有心思待在这里听什么咿咿呀呀的曲子?   “圣上……”走到大门口处,就见得卢公公快步迎了进来。   “问了吗?”元瑜冷声道。   “回圣上,问出来了。是清思宫的一个宫女犯了浑,混进萼辉楼伴舞的伶人中,妄想见上名伶王和采一面,被执事的发现了,报给了贵妃,贵妃令王奎将人送进暴室。那镯子是犯事宫女的一个同乡的,她送给王奎是为打听消息的…… ”卢公公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这么说,那小丫头送镯子给王奎打听消息,是想救自己的同乡了?小丫头果然心地纯善,元瑜想到这里,眼前似乎了出现一张玄泪欲滴的小脸来,他心头当即就是一软,愣了片刻他想起什么来,正待冲着卢公公吩咐一声。这时就听得门外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这位公公,劳烦你进去通禀一声,就说我家主子想有急事想进见贵妃娘娘一面,还望公公通融。”是个宫女央求的声音。   “你这不是为难人嘛?贵妃娘娘这会儿正陪着圣上呢,哪有空见人啊?”一阵很是倨傲的声音响了起来,是门口那太监头领发出来的。   “公公,还是劳烦你跑一趟吧,见或是不见我,好歹也得贵妃娘娘发话是不是?”另一道有些细软的声音自门外又传了进来。   元瑜一听到那声音,顿时就觉身心头震了下,那声音,柔柔的带着些绵糯,可不正是他一心惦记的清思宫小宫女的声音?她怎么来了这里?还说要见贵妃? 第12章 她就不能学学她爷爷?……   元瑜一脑子的疑问,他挥了下手,示意身后的太监们都噤了声,然后轻轻迈步至门口阴影内,探了一点身子向门外看了看。   门外台阶之下,果真有一道娇娇俏俏的身影,身上穿件半旧的雪青衫子,乌发松松绾着,两弯黛眉微蹙,一双妙目盈盈含水,面上的神色分明是焦灼不安的,可她偏轻咬着一点粉唇强持着镇定。   果真是她!元瑜看着愣了神,那人小小的,怯怯的,站在台阶下,同那居高临下的太监头领说着话,叫他见了,心头是一阵说不出的感觉,像是酸涩,又像是一股子气恼。   外面台阶下站着的,正是自清思宫赶来的郭小满。不久前阿茉一路跑着回了清思宫,将暖香的事情告诉给了郭小满。郭小满一听也着了急,进了暴室没有一个能活过当夜的,暖香虽是一时犯了糊涂,可也罪不至死。于是她急匆匆和阿茉一道来萼辉楼,想着求见赵贵妃。她待字闺中之时,曾在几次宴会上见过赵贵妃,彼此也算是有点交情的,料想见了面求个情,或许能救暖香一命。只没她万万没想到,如今这萼辉楼的大门她都进不去。   “郭娘娘,不是小人懒得动,实在这事它办不了。小人劝您啊,还是快点回去清思宫歇着吧。小人说句不好听的,不过一个发了疯的婢女,死了便死了,值当什么呢?”   面对郭小满的请求,外面那太监头领又发出了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里面的元瑜听了却是呆了一样。他这回听得清了,那太监口中唤的是“郭娘娘”。这宫中被称为“郭娘娘”的,还能有谁?那不就是郭御史的孙女,他一向嫌弃连面都不想见的郭妃吗?   原来是她,她竟是郭妃!可她怎么能是郭老儿的孙女?郭老儿那般又臭又硬的老骨头,怎么会有这样好脾气的孙女?瞧瞧她现在的模样,被个太监欺负都不敢吭声?她就不能学学她爷爷,跳着脚指着那太监的鼻子破口大骂,再把唾沫星子喷他一脸吗?   元瑜想到这里,竟又生了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来。他又看了眼怯生生的郭小满,再看一眼那趾高气扬的太监,袖中的拳头不自觉地就捏紧了,生了一股想要上前将那太监的脖子一把扭断的冲动来。   “公公你这什么口气和我家娘娘说话?就算是个婢女,可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总能说死了就死了?”阿茉上前一步,冲着那太监头领指责了起来。   “呦呵,小丫头片子还敢耍横不成?咱家说错了吗?你们清思宫的婢女,本来就命贱!”那太监头领瞪圆了眼睛喝骂了起来。   “郭娘娘你也别怪小人说话难听,圣上他不待见你,这可不是什么秘密。你这会儿要是进去了,万一冲撞了圣上,落不好连清思宫都住不了,要住到永巷去,可是更加不值当?”那太监喝斥完了阿茉,又冲着郭小满怪腔怪调地道。   “你,你太过份了!”阿茉气得满脸涨红,正待上前与那太监再理论一番,不想郭小满伸手拽过了她。   “别说了。”郭小满对着阿茉摇了摇头,然后扯着阿茉走远了些。   “阿茉,别同他一般计较。我们就在这等着,一会宴会结束了,贵妃娘娘总会要出门来的。”郭小满平静着声音安慰阿茉道。   “娘娘……”阿茉还要说句什么,可抬眼见得郭小满那般清浅安静的神态,当即住了口,只咬牙忍耐了下来。   大门之内的元瑜目睹了门外的一切,脸色越发沉了起来,僵直着身体立在阴影里一动没动。   卢公公悄悄看了一眼皇帝,当即心头一阵慌乱,皇帝这会儿从头到脚都蕴着怒火,分明一副一触即发的模样。他怎么也没想到,外面的那位竟是清思宫的主子,也就皇帝极为不待见的郭妃。皇帝这是头一回见到她,瞧这模样是要大动肝火了。唉,只怪郭御史太过执拗,净想着给皇帝找不是。这不,可是连累了自己的孙女,那般娇怯怯的一个小姑娘,一会儿怕是要梨花带雨呢。   卢公公想到这里,不由得替外面的郭妃捏了把汗,犹豫片刻,还是上前一步低声道:“圣上,老奴这就出去叫郭娘娘回去清思宫?”   不想元瑜听了这话却是怒瞪了卢公公一眼,眼神就跟刀子一样透着肃杀之息,卢公公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退后两步再不敢开口了。   元瑜用眼神砍了卢公公一刀之后,又转过头,看了看门外那道芊弱的身影,眼内的肃杀不见了,皆变成了气恼,又有点恨恨的意味。   “走。”   元瑜转过身,甩开袖子就朝萼辉楼后院方向走去了,卢公公一时懵了,待见得皇帝越走越远,他才一个激灵明白过来,敢情皇帝这是要走后门出去。真没想到,皇帝嫌弃郭妃竟是到了如此地步,见着她竟要绕道走。   元瑜神色闷闷的,脚下迈着大步,一口气走出去老远,待走到一处回廊时,转头瞥见卢公公领着一众太监紧跟在自己身后,他的怒火一下子再也按捺不住了。   “老东西,你跟着老子干什么?”元瑜转过头,伸手指着卢公公的鼻子就喝道。   “圣上,息,息怒……”卢公公脸色一白,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他身后的小太监们更是吓得纷纷下跪。   “跪你娘的跪!你快点滚起来,去暴室将那犯事的宫女带到门口还给她!”   什么?卢公公听得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时愣是没反应过来皇帝在说什么,头两句他听懂了,可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去暴室带人,带到门口去,还“还给她”?她,这个她是谁?是郭妃吗?   “师傅,快去暴室救人,去晚了那宫女可就没命了!”还好身后的张兴是个机灵鬼,伸手扯了下卢公公的后衣襟,口中有些着急地道。   “啊?救人,对,救人!老奴这就去!”张兴这一声惊醒了发懵的卢公公,他转过身跳起脚,带着两个小太监,发了狂似的往门口方向奔了出去。 第13章 日日祈愿那位贵人身体康……   郭小满站在萼辉楼门外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可里面仍然没有要散场的迹象。这里又靠近湖边,夜里的凉风一阵阵吹来,阿茉不由得越发担心起郭小满的身体,刚才出门急,也没来得及多带件外衣出来。   “娘娘,要不回去吧,这里的风凉得很……”阿茉将自己身上的褙子脱了下来,硬是披到了郭小满的身上,面上有些担忧地道。   “我没事,再等一会儿好了。”郭小满朝阿茉笑笑,又示意她与她一道往身后宫墙拐角处避风一点地方站了站。   又过了好一会儿,萼辉楼外的宫道上,终于出现了几个身影来,两个绿衣太监领着一个宫女走了过来,那宫女披头散发,脸上带着瘀伤,身上的衣衫也是七零八落。   “是暖香!”阿茉眼尖,抬头一看惊呼出声,飞起脚步就迎了出去。   “果真是她……”郭小满也看了一眼后走了出去,她面上一松,可同时也有些惊诧,她还没见到赵贵妃,暖香怎么就从暴室被放出来了?   “娘娘,娘娘,阿茉……”这时暖香也发现两人的身影,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待到跟前时,暖香双腿一软,抱着郭小满的双腿就大哭了起来。   “暖香糊涂,暖香该死,大夜里连累娘娘……”暖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起来吧,没事就好了。”郭小满拍了拍暖香的肩头,让她起了身。   “请问两位公公,是奉了哪位主子的示下,将暖香带来这里的?”郭小满问那两个绿衣太监道。   那两个正是卢公公适才带去的两人,听得郭小满问话,两人慌忙恭身一礼,其中一个从袖子掏出一样东西来,双手举过头递到了郭小满的跟前。口中回话道:“郭娘娘,这是您的镯子,请您收好。”   郭小满低头一看,发现那太监手里捧着的,竟是自己交由阿茉的那只白玉镯子,她一时惊讶,不由得看了阿茉一眼。   “这镯子我刚才送给了一位管事的公公,向他打听暖香的事情,怎么到了这里?”阿茉惊讶道。   “郭娘娘,有人从萼辉楼管事太监王奎那里看到了这只镯子,认得这是郭娘娘的东西,就过问了下,知晓事情原委后去托了御前的卢公公,请卢公公发话将这宫女从暴室带了过来。”递镯子的太监恭敬着声音解释道。   “请问是哪一位贵人过问了此事?说出来也好叫我亲自拜谢一回。”郭小满心中惊讶万分,她入宫不久,与宫中诸人交往也不多,她真的好奇这人是谁,怎么一眼就认出她的镯子,这还般热心为她着想。   “郭娘娘不必问了,那人有交待说,举手之劳,不必告之名姓给郭娘娘。”绿衣太监恭身一礼,片刻之后,就与同伴两人一道转身离开,很快就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娘娘,这位贵人会是谁呢?帮了大忙却不让娘娘知晓?”阿茉一脸疑惑地道。   “那人既是不想我知晓,必是有什么难言之处,那就不要再费心细量了,不如默默记在心里,日日祈愿那位贵人身体康健,万事顺遂便是。”郭小满轻轻一笑道。   “娘娘说得是。”阿茉顿时释然,她伸手搀扶起暖香,跟在郭小满身后,三人一道往清思宫方向走了回去。   三人身后不远处的一片花木丛中,有道颀长的身影慢慢走了出去。月光之下,那人将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远处郭小满的背影一言不发。   “圣上,老奴吩咐人说的那些话,可还妥当?”卢公公见得皇帝这会儿面色算得平静,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嗯。”元瑜自鼻孔里应了一声。   这声“嗯”就是赞许的意思了,卢公公一听面上顿时露了喜色,心道他这回终于办对了事情。刚才在去暴室的路上,他终于将前后事情都想明白了。前天夜里,皇帝在清思宫见到的定就是郭妃娘娘本人。只是那晚不知发生了什么,竟让皇帝以为她是清思宫的小宫女。他也万万没想到,郭妃竟是这般娇软动人的女子,竟叫皇帝一见就倾了心。   只是,皇帝先前那般不待见郭妃,使得她沦落到清思宫受苦。皇帝今晚又亲眼目睹郭妃主仆被人欺凌,心里定是既心疼又是气恼,多半还夹杂着后悔,这般复杂情绪之下,不愿让郭妃知晓是他出手帮她,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圣上,你两次见郭娘娘,她都没认出你来?”卢公公高兴之下,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   “嗯,大约是将朕当作成个四处游荡的小太监了。”皇帝竟是心平气和的回了一句。   卢公公听了这话愈发惊奇起来,心道也不知那晚两人见面时是个什么情形,皇帝将郭妃当成了清思宫宫女,这郭妃竟将皇帝当成个小太监。   “那叫暖香的怎么回事?怎么从西暖阁跑到萼辉楼了?”皇帝突然又想起一事来。   提起这事,卢公公面上当即又生了后悔来,叹一口气道“唉,都怪老奴办事不牢靠,将那么个傻气宫女当成郭娘娘送进了西暖阁。下午发现人不对之后,老奴本是叫个小太监将她悄悄送回清思宫的。可不想她听说了李和采晚上会在萼辉楼唱戏的消息,竟是偷偷折返回来,混进了萼辉楼之内,这才惹出了后面这一番风波。”   元瑜听得恍然大悟,不由得想起那暖香在西暖阁追着他喊“李郎君”的情形来,那时他还纳闷,原来竟是将他当成个戏子了。   “是谁将这样的人送进清思宫的?”元瑜很是气恼地道。   “这,老奴不知,老奴该死,回头一定好好查一查……”卢公公不敢回话,只在心里暗想,清思宫那样的地方,那机灵活络的谁愿意去,还不是这些脑子不灵光的,同样不受人待见的,才会被管事的派了去?这事说到底,还不得怪皇帝自己?   “圣上,要不明儿老奴去挑几个机灵的奴才送去清思宫?”过了片刻,卢公卢又试探着问。   元瑜听了这话却是没吭声,沉着脸转过身就大步就往前走了。卢公公一时琢磨不透皇帝的心思,只好跟在了身后再不敢多言。   这边郭小满主仆三人也慢慢往清思宫的方向走回去,待走清思宫附近,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花木丛中蹲着一个人影,用袖子捂着脸好似在哭泣。   “是谁在哪里?”阿茉大着胆子问了一声。 第14章 有眼无珠的东西,就该叫……   地上那人听得动静止了哭了,朝这边看了一会,而后便“噌”地自地上爬将起来。   “郭娘娘,呜呜,金宝终于看到你了……”那人一下子仆到郭小满的脚边上大哭了起来。   原来是金宝,郭小满松了口气,刚才还在有些担心金宝的下落时,却不想他自己倒是找回来了。   “金宝,你这一天都跑哪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阿茉一把拽起金宝问。   “呜,阿茉姐姐,有两个哥哥说要带去吃好吃的,金宝去了一间大屋子,里面有个穿紫衣的公公,说好了要赏给金宝一只羊肘子。可金宝等了好久,天都黑了,还没看见羊肘子,呜呜……”金宝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什么哥哥,穿紫衣的又是谁?什么羊肘子,你这说的这什么乱七八遭的?”阿茉问得一脸的焦躁。   穿紫衣的?郭小满听得这话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宫中穿紫衣的公公,只有一人,那便是掌管内侍监的卢公公,可这卢公公是常常随侍在皇帝身侧的,金宝怎么能见到他?   “金宝,你瞧瞧,你阿茉姐姐身上这件衣赏是什么颜色?”郭小满指着阿茉身上的碧色衫子问金宝。   “是红色!”金宝看了看阿茉,然后一脸认真地回答。   听了这话,郭小满面色一松,料定自己是多想了,金宝口中的紫色,想必不是真的紫色。定是有人见他脑子不灵光,有意诳他去了别处又捉弄了他一番。   郭小满这样一想,心中疑窦也就消了,于是哄了金宝几句。待金宝止了哭,一行四人才回了清思宫。   “阿茉,你拿些银两明日去趟膳房,让他们做一只羊肘子来。”临睡之前,郭小满吩咐阿茉道。   阿茉知晓郭小满是心疼金宝,先是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去到屋内箱笼里翻了翻,拿出一只银袋子,将里面的银子倒出来看了看。   “娘娘,内宫局的月例银子一直拖着不给,我们手头上的银两可剩得不多了,往后的日子可得么过?”阿茉看着郭小满有些担忧地道。   “怎么?阿茉是怕以后会饿肚子?”郭小满却是不在意,她歪在床榻上,手臂支在一只大迎枕上,看着阿茉笑着问。   “不是阿茉怕饿肚子,待到真的山穷水尽了,大不了托人送信出去,叫老爷夫人设法送些银子进来花罢了。”阿茉摇摇头,叹息一声道。   “这倒是个法子。”郭小满听得竟是笑了。   “唉,别人家的女儿做了妃子娘娘,哪个不是金银珠宝的往娘家送?到了我们娘娘这里,倒是反了过来,还得娘家贴补着过日子。圣上这般薄情寡义,也不怕叫人知道了戳他的脊梁骨。”阿茉又是一阵愤愤不平。   “谁活腻味了,想着要戳皇帝的脊梁骨啊?”郭小满听得再一次笑了起来。   “阿茉是真不晓得娘娘心里的打算,娘娘这般如花似玉的年纪,难道就这样一直窝在清思宫吗?”阿茉放下了手里的银袋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床头,看着郭小满叹着气道。   “你坐下说吧。”郭小满指着指榻边的绣凳示意阿茉坐了下来。进宫这两个月以来,阿茉这丫头可是为她操碎了心。   “娘娘,阿茉是真的想不明白。虽说圣上因恼咱们家太爷不待见娘娘,可凭着娘娘的容貌与才气,想要在圣上跟前争些宠爱也并非难事。可娘娘倒是好,听闻圣上不想见你的面,反而乐得跟什么似的,还自请来搬来这这破破烂烂的清思宫来了,惹得容太后对你都大失所望,如今都不大理会娘娘了。唉……”阿茉蹙着眉,一脸的不解之色。   “阿茉,你可知晓,朝中贵家女子众多,可当初容太后为何执意让我进宫吗?”郭小满没有回答阿茉的疑问,只轻轻反问她道。   阿茉听得这话一时愣了下,郭家虽说也是世家,可比起赵贵妃谢淑妃及薛贤妃来,郭家未必显得单薄了些,可容太后为何偏偏选了自家姑娘进宫为妃?   “我告诉你吧,容太后这是看走眼了。她原以为我的性子会得我爷爷几分真传,定是个厉害较真的,若是进宫来,定能与上圣皇太后的侄女赵贵妃一较高低。”   郭小满说到这里又顿下,阿茉听得点点头。怪不得当初容太后第一眼看到自家姑娘时,露出了一脸惋惜的表情。   “我若真想要争些宠爱,必是要与赵贵妃还有另外那两个,争个你死我活的,这样的日子岂是我想过的?再说了,皇帝那般粗鄙的暴躁汉子,值得我费心去争吗?”郭小满说到这里,翻身躺了下来,双手枕在了脑后,笑着一脸的淡然。   “阿茉,你就别忧心了,如今容太后眼见我烂泥扶不上墙,心里想必已是彻底失望了,说不定已经在物色别的人选。等过些天,我去她跟前求一求,看在我爷爷的老面上,容太后大抵是会答应让我悄悄出宫的。”郭小满看了阿茉一眼,,口中安慰了她一声。   出宫去?阿茉听得先是眉间一喜,可想了片刻神色还是委顿了下来。这若是被皇家休了出宫去,日后这终生大事可要怎么办?还会有那才貌双全的郎君来呵护于她吗?   “阿茉,车到山前必有路,别多想了,睡吧。”郭小满哪里不明白阿茉的心思,她翻了个身朝向床内,口中带着睡意嘟囔一声,不一会儿,呼吸变得轻浅,很快就睡了过去。   ……   次日,紫宸殿内,皇帝自早起就有些闷闷不乐。早朝之上,虽是耷拉着个脸,倒是难得没有发脾气,与众臣议了些政务,回来后面色还算平静,只是坐在案前一声不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卢公公安安静静地伺立在一旁,心里头却一直在琢磨,昨夜他提议给清思宫派人手,皇帝没理会他,他这会儿正七上八下的没个底。   “圣上,老奴心里有个想法,就不知当讲不当讲。”磨蹭了好半天,卢公公还是吞吞吐吐的开口了。   “那就别讲了。”元瑜皱了下眉头有些不耐烦。   “呃……”卢公公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给阻住了,硬生生的难受。   过这好半晌,元瑜才抬头瞥了他一眼,口中有些没好气地道:“有话快说。”   “圣上,那清思宫破败不堪,要不要让郭娘娘搬出来住?”卢公公这下再不敢拐弯抹角,一口气就将心中所思说了出来。   元瑜听得“清思宫”三字,面上神色就是一振,眸中也瞬间添了一丝光彩来。他顿了片刻,一眼瞥见得卢公公一脸期待与探究的神色,当即又沉下了脸。   “搬什么搬?那般怯懦的人,就配住在那!”元瑜气嘟嘟地道。   卢公公听得脸色一变,心道皇帝昨夜明明表现得对郭妃在乎之极,怎么过了一夜就又变了?   “昨晚萼辉楼门口恶奴在哪?”还未等卢公公有所反应,元瑜却是又咬牙切齿般地开口了。   “回圣上,今儿一早,老奴已将王奎调至浣衣局当差了。”卢公公一个激灵就回道。   “浣衣局?便宜他了,有眼无珠的东西,就该叫他去净房刷一辈子粪桶。”元瑜犹还不解恨似地。 第15章 这些个烂了心眼的东西,……   卢公公听得皇帝这般气恼王奎,心里立时又明白些什么来,正打算再进些言几句,不想皇帝却又是一记冷眼过来。   “不得前去扰了清思宫。”元瑜声音冷冷清清的,像是没有一丝波澜。说完之后,还挥挥袖子叫卢公公退下了。   卢公公一面往殿外去,一面将皇帝的神色及语气想了又想,揣摩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将张兴和杨喜叫到跟前,细细嘱咐了一番。   ……   清思宫内,阿茉一早起来就去了趟膳房。掌勺的吴嬷嬷瘫坐在厨房门口的椅子上眯着眼睛,一旁的一个宫女站在她身后替她捶着肩。一旁还有另外几个粗使宫女正在做活。阿茉先是说明了来意,又递上了银子,可吴嬷嬷并不伸手接她的银子,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吴嬷嬷,这是银子,劳烦做一只炙羊肘子。”阿茉抬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吴嬷嬷听得这得才睁开眼描了阿茉一眼,抬手指了下一旁的小桌子,然后懒洋洋地道:“行了,你搁那就是。不过,今日要给贵妃娘娘炖八珍养颜汤,还要做淑妃娘娘点的玉蕊羹,贤妃娘娘要吃松子百合酥。这什么羊肘子,明儿再说吧。”   吴嬷嬷说完之后,又闭上了眼睛,再不肯看阿茉一眼了。   “吴嬷嬷,这羊肘子若是白天若是来不及做,晚膳的时候我来拿也成。”阿茉只好试着商量。   吴嬷嬷听得这话鼻孔里哼了一声,脸上的横肉也动弹了下,分明是很不耐烦的神情。   “苏烦嬷嬷了。”阿茉只好又施一礼,然后才走了出去。   “嬷嬷,清思宫的那位主,也不拿镜子自己照照,都沦落到什么地步了,还有心情吃什么羊肘子?你说她怎么不去御膳房点菜去啊?”阿茉前脚才跨出了门,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讥笑声,是伺候吴嬷嬷的那宫女发出来的。   “这叫心气儿高,再没落自己也当自己是个人物。”那吴嬷嬷慢腾腾了应了一声。   “嬷嬷,那羊肘子真要给她烧吗?”   “烧什么烧?昨儿咱们不是吃剩一只肘子吗?加点作料再炖一炖装盘子不就得了。”吴嬷嬷的声音透着一丝得意。   “好哩,还是嬷嬷的脑子转得快。”那宫女欢快着声音应了下来。   门外的阿茉听到这里,浑身忍不住发起抖来,她捏了捏拳头,几次作势要冲进去理论一番,可想想自家娘娘那副万事都无所谓的模样,她顿时又泄了气,忍了又忍,可到底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红,赶紧抬手使劲揉了揉,将脸色恢复了才继续往回走了。   阿茉刚离开不久,膳房外的院子内,一个正在洒扫的小太监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活汁,一溜烟小跑着往内侍监方向去了。   ……   晚膳的时候,皇帝面前的食案上摆得满满当当,除了皇帝平常爱吃的花炊鹌子、羊舌签、鹅肫掌汤齑之类,当中还置一大盘子,盘内是一只蜜炙羊肘子,红灿灿油滋滋的,色泽很是诱人。   “怎么上这么一道油腻的?”元瑜看着那羊肘子一眼问道。   “是,老奴这就撤下去。”卢公公闻言赶紧走了过来,伸手将端案中蜜炙羊肘子给挪到了一边去了。   “圣上,今日张兴那小崽子听说了一件事,说是有人看到清思宫出来办差的小宫女了。”卢公公一边替皇帝布着菜,一边状似无意地道。   果然,听得“清思宫”三字,元瑜拿着筷子的手就顿了下,面上也分明一副还想继续听下去的模样。   见了皇帝这般神情,卢公公心下有了底气,于是将张兴打听来的,那膳房吴嬷嬷一众人是如何欺辱清思宫一事细细说了一遍。   皇帝听了先是半晌都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阴沉着脸开口了。   “这些个烂了心眼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   元瑜的声音听着轻飘飘的,可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卢公公听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遵旨。”卢公公答应了下来,心里越发觉得昨日那个决定做得对了。他吩咐了张兴与杨喜,给内侍监安置在各处的眼线发了话,小心留意清思宫的一举一动,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立即来报给他知晓。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他心里估摸着,清思宫那位主儿,以后搞不好就是皇帝的小祖宗,可不得尽一万个心看护照应着,他这算是押个宝。   “圣上,要不要将这只羊肘子包起来,叫人送到清思宫去?”卢公公又指着盘中那只肥硕诱人的羊肘子建议道。   “平白无故的,也没个由头,就这么送过去算怎么回事?”元瑜的面上却了生了犹豫之色。   卢公公一听有道理,正待细想个由头出来,可不料皇帝却是突然站起身,将那盘肘子给端了起来,还送到鼻前嗅了下。   “嗯,闻着还挺香!卢盛,包起来,朕要出趟门。”元瑜说着话,面上露出一丝很是愉悦的表情来。   包起来还要出门?卢公公听得愣了下,待反应过来心里就是一阵高兴,连忙招呼着小太监去拿油纸来。   ……   小半个时辰之后,清思宫门外一前一后走来两道身影。   元瑜背着双手站到门口处,看着紧闭的大门,摇摇头,转身往东面围墙处看了看,这一看脸色就变了,眼前那棵银杏树搭在墙头的枝桠竟被锯掉了,靠墙的那一面变得光秃秃的,根本无法让人再攀上墙头了。   “昨晚上怎么说的?要‘日日祈愿那位贵人身体康健,万事顺遂’,瞧,这树都叫人锯了,我还怎么顺遂?”元瑜看着那银杏树,口中很是气恼地道。   听得皇帝的抱怨,卢公公心里头忍不住在啧啧称奇,没想到昨晚郭妃在萼辉楼外说的那些话,皇帝竟是都记在心头。   “圣上勿忧,老奴有所准备。”   卢公公走近了皇帝,一面说着,一边朝身后不远处的草丛挥了挥手,这时,就见得草丛里走出张兴和杨喜来,两人一人一头扛着一只梯子。   “老东西,还是你精。”元瑜看着那梯子,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谢圣上夸奖。”卢公公听得喜不自胜。   ……   已到了掌灯时分,清思宫内的郭小满正坐在珍珠厅内用膳,案上摆着几道家常菜,虽不丰盛倒也清爽可口,这些都是阿茉自己做的。自此早上听了吴嬷嬷和那宫女说的话之后,膳房送来那些饭菜她是再不肯让自家娘娘碰一筷子了。   阿茉没提羊肘子的事,郭小满也就没问,她心里头自然明白,阿茉定是被膳房的嬷嬷为难了。   郭小满接过阿茉递过的一碗汤,正打算递到唇边时,这时就见屋内的小黑狗珍珠突然跑到了门口处,对着外面使劲叫了起来。阿茉一连唤了两声没能将它给唤回来。   “这珍珠怎的一直叫,莫不是院内来了生人?”阿茉嘀咕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碗。   来了生人?郭小满听得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前天晚上的情形,那人临走之前,可不是笑得一脸无赖地道:“我明晚还来。”   难道南苑那位主又来了吗?不过他算是食言了,昨晚倒是没见他的踪影。昨晚?郭小满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心里却是隐约猜测了起来。她这只镯子除了身边这几个伺候的人见过,没有旁的人识得的。可昨晚将暖香自暴室带出来的小太监可是说了,有人认出了她的镯子。难道说,出手相助的会是南苑的太上皇?   郭小满思来想去的,最后还是觉得昨夜出手相助的人就是元郎。毕竟大前天晚上她递过伞给他,前天晚上又替他洗手,这些时候他定是看到了她的手腕上的镯子并记得了模样。还有,从前他做皇帝之时,卢公公也伺候过他,如今他指使卢公公自暴室放出个小宫女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郭小满想到这里,又见得阿茉一脸警惕朝院外张望着,不知怎么的,她心中竟有点紧张起来。 第16章 他唇角微弯,看向她的眸……   “娘娘,你慢慢用膳,我还是出门看看去。”阿茉终究还是不放心,对着郭小满施了一礼,然后便转身走到门外去了。   眼见阿茉出了门,郭小满也坐不住了,她起身走到门口一把将珍珠抱了起来,又伸手在它身上轻抚了两下。   “珍珠,你这是怎么了?别叫了……”   郭小满一边安抚着珍珠,一边也走出了。她站在廊下朝院内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就又朝远处的院墙眺望了下,可墙下空空的,也没什么动静。郭小满心道许是自己想多了,于是抱着珍珠又返回了屋内。   可郭小满才进了屋,怀里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的珍珠,却是突然朝着窗户的方向叫了起来。郭小满忙抬眼看过去,就发现窗前不知什么时候竟是站着一道黑影来,郭小满一时没料到,顿时惊愕得变了脸色。   “你别怕,是我。”那声音低低的,可郭小满立刻听了出来,可不正是那人?   “你,你这回是怎么进来的?”郭小满惊讶着声音问道。阿茉今日忙乎了一整天,将墙外的银杏树枝桠都锯秃了,那墙定是不能上的了,这大门也是关得严实的,她真的好奇他是怎么进来的。   “你还问,这又是修门又是锯树的,可不就是拿我当贼防?”元瑜站在阴影里,声音里有丝嗔怪的意味。   “这……”   郭小满本来想解释一句这些都不是她的主意,可想想又觉得不妥,于是一时沉默了下来。   “你怎么不说话?”元瑜一边问着,一边朝她起了过来。   待他走得近了,郭小满这才看清了他?今晚他换了一身蓝色银丝暗纹的绫锻袍子,眉眼仍是清俊隽美,一双光亮的眸子正朝她看着,唇角也微微弯起的,似是含着一丝笑意。   猝不及防地与他眼神相接,郭小满顿时心里慌了下,忙后退两步,口中又应了一声“我……”,然后就止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汪,汪汪……”怀中的珍珠很不合时机的又叫了起来。   “你这笨狗,你到现在还认不出我吗?”元瑜走到了郭小满的跟前,语气说得很是轻缓,还弯下腰凑近了一点,可他低头看向珍珠眼神里,分明带着一股肃杀之息。   “呜……”珍珠被元瑜的眼神震慑到了,它吓得身子一哆嗦,口中呜咽一声,蜷缩在郭小满怀里再不敢动弹。   “珍珠乖,别叫了,他不是坏人,啊……”郭小满没有注意到元瑜的眼神,她只道珍珠是怕生,先是抚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将它放到地上的笼子里了。   安置好了珍珠,郭小满站起身,一抬眼却又愣住了。刚才还对珍珠瞪眼竖眉毛的人,这会儿竟朝她满脸笑意。他唇角微弯,看向她的眸光也极是温软。   “你说得没错,我可不是什么坏人。”元瑜笑得很舒心,一边说着一边又走到了郭小满的跟前来了。   “嗯,可是……可是就算是好人,也,也不能随便跑到别人的屋子里来。”郭小满紧张得又后退一步,口中还是好言相劝道。   “是吗?”元瑜闻言顿了下,面上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郭小满正待再说句什么,这时就听得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她心里又紧张了起来,是阿茉回来了!这可怎么办?可还没等郭小满多想,外面的屋门就被轻轻叩响了。   “你,你快躲起来,阿茉她脾气不好,力气也大得很……”郭小满压着声音一脸慌张地道   见得郭小满突然这一脸慌乱紧张的模样,本来淡定自如的元瑜也似受到了感染,他朝屋内环顾一周,然后飞快着脚步,闪身至屋角的一扇屏风后躲了。   待元瑜猫下了腰又屏住呼吸时,他将郭小满刚才的话回想了一遍,突然间才反应了过来。她说的什么阿茉脾气不好,力气还大,这意思是那阿茉不好惹吗?可自己又不是什么入室的登徒子,为什么也要跟着慌了神,还躲到这里不敢吭声?元瑜想到这里,一时间就既是好笑又有些好气。   郭小满眼见元瑜避到了屏风后,心里松了口气,她走到门口,伸手将门打开了。可没想到的是,门外站的人不是阿茉,是小太监金宝,他手里还抱着根木头棒子。   “嘘……”见得金宝张口欲说话,郭小满忙将指头竖在唇边示意金宝小声。   金宝一时反应不过来,当即也不敢说话,只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着郭小满。   “金宝,有什么事?你轻点说,那个,那个珍珠刚刚才睡着了,别吵醒了它。”郭小满小着声音道。   金宝听得先是一脸的恍然大悟,紧接就压低了嗓音轻声道:“噢,是这样的,阿茉姐姐带着俞嬷嬷去抓贼了,她叫金宝来守着娘娘。”   抓贼?郭小满听得有些哭笑不得,还抓贼,这贼可不正在自己屋子里吗?   “娘娘,你别怕,你进屋去,金宝就守在这门口,贼一来我就一棒子打倒他。”金宝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棒子抱得更紧了些。   “好,好,有劳金宝了……”郭小满只好朝金宝笑了笑,然后返回屋内,又将门给关上了。   郭小满进屋一抬头,就发现那人已自屏风后走了出来,他双手抱臂,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顿时着了急,快走几步至他跟前有些着急道:“你快点走吧,一会儿被人发现了,闹将起来可是怎么好?”   “我这好不容易才来一趟,你连茶水都不曾叫我喝上半盏,怎的就赶我走?”元瑜说得一脸的不情愿。   郭小满听得这话先是愣了下,片刻后转过身,走至屋内案桌旁,拿了只盏子提了茶壶倒了一盏茶的。   “这是茶,你快些喝,喝完赶紧走吧。”郭小满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了元瑜。   元瑜没料到她真的会倒茶来,一时也呆了下,手却是不由自主的抬起来自她手里接过茶,一不小心间指尖碰到了她的手,一触之下,是柔弱无骨般的嫩滑细腻,他只觉心头掠过一丝轻颤。正待再细细回味一番时,可郭小满已是忙不迭地将手缩了回去。   元瑜心里顿时生了些失落来,可一抬眼,就发现郭小满看向他的眼神,还带着些警惕,他立刻勾唇笑了笑,然后抬袖,将盏中的茶水喝了个低朝天。   元瑜抬袖之时,郭小满就感觉到闻到了一股什么气味来,像是什么腥膻之物,她忍不住轻轻蹙了下眉头。   “你怎么了?”元瑜却是捕捉到她眉间一闪而过的不适感。   郭小满没回答,只是一双眼睛看向了元瑜的胸口处,她发现他胸前衣襟鼓囊囊的,那气味好似正在那里散发出来。   见了郭小满的眼神,元瑜下意识地伸手抚向了自己的胸前,然后就笑了起来。   “瞧这我记性……”元瑜笑着,然后伸手自衣襟内一掏,就掏出一个油纸包来。   “给。”元瑜一边递过来,一边还将油纸包打开了。   看着那油纸儿里的东西,郭小满忍不住傻了眼,那是一只很肥硕的炙羊肘子,烤得黄灿灿的,还冒着些热气。 第17章 他这满肚子的恼火便就被……   郭小满看着眼前的羊肘子愣住了,心想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早上他又去了膳房,刚巧又遇上阿茉去膳房,知道了阿茉被膳房嬷嬷刁难没拿到羊肘子的事,所以大晚上的他就特地跑过来给她送羊肘子?   “怎么了?还热的,你不吃吗?”见得郭小满神色呆呆的不说话,元瑜忍不住将手中的油纸包又递了递。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吃这个?”郭小满问。   “我听别人聊天的时候说的,说清思宫的宫女去膳房要羊肘子被人刁难了,我猜着是你想吃,于是就弄了一只过来送你了。”元瑜信口开河道。   能有这样凑巧的事?别人聊天偏偏他就听到了,还能猜到是自己想吃?郭小满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   “是真的。”见得郭小满不相信,元瑜又强调了一次。   见得眼前人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郭小满惊愕之余,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了一声,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个小宫女,而是这清思宫的主人,皇帝的妃嫔了。可奇怪的是,他为何不点明,而要在这里和她装傻充愣呢?   郭小满心中疑惑,也不当场揭穿他,只笑笑道:“你猜错了,并不是我想吃羊肘子。”   “猜错了,那是谁想吃?”元瑜一脸惊讶之色。   郭小满听得没说话,只是轻笑着伸手接过元瑜手里的油纸包,然后就转身就朝门口走了过去。   “金宝,给。”郭小满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又将手里的油纸包自门缝里递了出去。   金宝一脸懵懵的神情,待接过来仔细一看时,忍不住惊喜出声。   “是羊肘子,好香啊,金宝都流口水了!”   “还是热的,赶紧吃吧,记住,悄悄地吃,吃完谁都不能告诉。”郭小满冲他笑笑,还不忘叮嘱了一句。   “嗯嗯,好,嗯……”金宝来不及多说话,抱着那油纸包蹲到了门口墙边,然后手嘴并用的大口嚼了起来。   郭小满再次回到屋内时,就发现元瑜歪靠在屋内的小榻上,面色神色也有些郁郁的。   元瑜这会儿其实恼火得很,他心里不停嘀咕着,老子忙乎了这半天,把个热乎乎的羊肘子揣在怀里来讨你欢心,可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让那缺心眼的小太监沾了便宜。   “谢谢你,金宝可是老早就想吃这羊肘子了,今日总算如愿了。”郭小满走到元瑜跟前一礼道。   见她向他道谢,元瑜一时恼意全消,不过面上还是有些抹不开,只轻“嗯”了一声并未开笑颜。   “你还口渴不?还要喝茶吗?”郭小满见元瑜好像还有些不高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有没话找话道。   元瑜有些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见她一脸不知所措的神情,便就闷着声音道:“不渴,是肚子饿了……”   “肚子饿了?难道你还没用晚膳?”郭小满问。   “是啊,我一门心思的只想着去弄羊肘子拿来给你,哪有心思顾得上自己吃没吃?”元瑜说得一脸的幽怨之色。   郭小满对他所说的话深表怀疑,不过看在昨夜出手帮她,今天又送羊肘子的份上,她从内心还是感激他的。   “这些饭菜。我还没动过,要不……”   郭小满指着案几上的饭菜,面上存了一丝犹豫之色,她担心元瑜会嫌弃。可没想到她话还没说完,那人却是自小榻上跳将起来,几大步就跨坐在案前,还卷起了袖子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   可片刻之后,待元瑜看清案上的菜时,脸上顿时变了色,拿着筷子的手也赶紧放了下来。   “你,你吃的这都是些什么?”   元瑜说得一脸震惊,说完还站起了身,双手背在身后,将郭小满上下打量一番,见着身形单薄怯生生的模样,脸上又出现了一抹愤慨之色。   “是哪个混账东西安排你吃这样的饭菜,你和我说说!”元瑜看着郭小满一脸愤怒地问。   郭小满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弄得一头雾水,她走到案前,将案前的饭菜仔细看了看,就见案上一碗清粥,一碟绿笋,一碟菌菇,外加两碟小菜,很是正常的晚膳,看起来很是清爽新鲜,也是她一向爱吃的,怎么就叫他这般气愤了?   “那个……膳房送来的,我有些吃不惯,这些都是阿茉在清思宫小厨房做的,我觉得很好,怎么哪里不对吗?”郭小满看着元瑜问。   “也就是说,膳房送来的比这还不如了?”元瑜又看了一眼案上,脸色越发的不好了。   郭小满听到这里先是愣了下,随即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这人怎的突然就黑着一张脸不高了,难道是在替她抱不平吗?她心里这般想着,看向元瑜的眼神里也皆是惊讶与不解。   见了郭小满的神情,元瑜随即也意识到自己这会儿表现得有些过头了,于是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脸上恢复了常色又缓了下语气道:“你瞧瞧,净是些素的,你又不是羊儿,怎能这样吃?”   原来他是觉得菜式太素了,郭小满终于明白过来,只得笑了笑回道:“我自小喜食素食多过荤食,晚膳更是不碰荤腥的。”   “那你都喜欢吃些什么?明晚我来时再带给你。”顿了片刻,元瑜面上含着轻笑道。   他明日还要来?郭小满听得脸色变了下,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鼓足了勇气摇头道:“恳请你明晚不要再来了,不止是明晚,今后也请再不要来了。”   “为何?”元瑜听得脸色微微变了下。   为何?这为何还要她明说吗?郭小满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也不说话,只矮下身子,朝着元瑜的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个福礼。   见得郭小满突然朝他行礼,元瑜先是惊愕不已,紧接着就明白过来,她这是认出他的身份来了。他一时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沉着脸坐在那里,面上的尴尬里又似隐着一丝气恼。   “果然还是郭老儿的孙女,外表看着天真无邪,心里却是精得很,怕是早就看出我身份来了,还装作不知道,就等着我巴巴地跑来讨好她,这样也就罢了,这会儿居然叫我明晚不要来了,还说什么今后都不要来了,这是什么话,我就这么叫你嫌弃吗?”   元瑜暗自腹绯了一会儿,越发觉得此刻自己面上过不去,有点想要发作一通,可见着眼前的人白着一张小脸,仍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他这满肚子的恼火便就被阻在了胸口,想发也发不出来了。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元瑜闷声闷气地问了一声。   郭小满不再隐瞒,轻轻点了点头,元瑜看得越发的气恼了。   “既都知道我是谁了,怎的还叫我以后都不要来?你就这般厌恶我?”元瑜将声音提高了些,语气也加重了。   “不,没有,我丝毫没有厌你之意。”郭小满听得这话顿时面色一变,赶紧摇头否认道。她心道他因为有那样隐秘之好,怕是见多了众人表面尊重,暗地里鄙夷的眼神,想是比起常人更加的敏感。   不是因为讨厌他?那是为何?元瑜听得面色稍缓,可仍是一脸疑问地看向了郭小满。   郭小满见了元瑜面上的不满之色,又听得他这样问,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知道你一直被困在南苑,心情自是不会太好,因此大晚上的出来,无非找个人说说话解解闷。这事儿本来没什么,可我这儿的确不大合适你来。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了,我如今就算是住进了清思宫,可名义上还是圣上的妃嫔,你我该是要避嫌才是……”   郭小满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可元瑜却是听得坐不住了,他自站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看着郭小满,脸上的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郭小满本来还想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细细地劝说一番,可见得元瑜的神情,她吓得立即住了口,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到了他的逆鳞,叫他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你刚刚说什么?南……南苑是不是?”元瑜走到了郭小满跟前,口中有些艰难地问。   元瑜的神色,看在郭小满眼里,就是隐秘被人突然间揭穿之后的恼羞成怒,她没敢回话,只点了点头,脚下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第18章 得了人还不够,还要得她……   这会儿轮到元瑜说不出话来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她压根就没有将他当成个太监,她居然将他认作成南苑的太上皇,他那有断袖癖好的兄长元朗了!   怪不得第一回 见面时,她会说那般奇怪的话。说什么“你赶紧回去吧,宫中耳目众多,若是被人知晓你这样私自出来,必是要生出一番风波来的。”   真不知道她这脑袋是怎么长的,她这双漂亮的眼睛有什么用?还有,她这番话分明有向着元朗的意思,她是在替元朗的安危存着担忧,元瑜想到这里,气极败坏的同时不由得生了丝警惕来。   元瑜竭力压抑着心里的恼意,他上前一步站在了郭小满跟前,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袖子中的手有些蠢蠢欲动的感觉,很想立即伸出手,然后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叩个响指。再问问她这脑袋里装的是什么,究竟是怎么想的,竟将他认错了,还错得这般离谱。   可还未等元瑜有所行动,外面就传来了一阵脚步,紧接着有说话声传了过来。   “金宝,我不是叫你好好守着娘娘吗?你怎么又蹲在这里偷懒了?”阿茉的声音听起来风风火火的。   “哎呀,不好,是阿茉回来了,你快走!”郭小满面上露了慌乱之色。   “你……你心虚什么?你好歹是个主子,怎的这般怕个丫头?”   元瑜问得一脸的不解,可郭小满不理会他,她一把扯了他的衣袖,拽着他就走到屋子后窗边,伸手推开窗,又指指外面口中急急道:“这后面是个小园子,园子的最西头有道小门,你从小门悄悄出去,切记,今后再不要来了…… ”   “你,你听我说,我……”   元瑜还想说话,他很想告诉她,他不是那荒唐任性的太上皇,她是皇帝,是她的夫君,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待在这里。可郭小满哪里容他开口说话,她抬起双手,飞快地在他腰上推了一把。   她手上柔软无骨的触觉,让元瑜顿时觉得腰上一阵酥麻,一时脑子也有些发懵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依着她的话跳到窗外去了。   郭小满眼见得他跳了出去,跳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这时又听得屋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又是一急,忙伸手将窗户给关上了。   郭小满才关好窗户转过身,就见了阿茉推门走了进来。   “娘娘,你没事吧?”阿茉见她背靠着窗户,有些惊讶地问。   “没事,我看窗户没关好,就来关一下,外面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状况?”郭小满一边走回来一边问。   “我和俞嬷嬷到处都看过了,没发现什么,想来是我多虑了,这大门修好了,墙头树枝也锯了,这贼人除非长了翅膀,不然肯定是进不来了。”阿茉摇摇头笑着道。   长了翅膀?郭小满听得忍不住心中发笑,那人还真就长着翅膀了,也不知这会走了没有?会不会还躲在窗根下偷听她和阿茉说话。   “娘娘,我想想还是不大放心,这清思宫要是有一只看门的狼狗就好了,很凶会咬人的那种就最好。我得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去哪里弄一只来?”过了一会儿,阿茉又道。   郭小满听着这话惊出了一身冷汗,忙阻止阿茉道:“别啊,阿茉,有珍珠就够了,等它再大了就可以看门护院了……”   屋内主仆二人还在说着话,窗根下蹲着的元瑜气恨得牙直痒痒,他正恨不得站起身推开窗朝内看一看,看看这叫阿茉的丫头生的什么模样,居然扬言要放狼狗咬他。   过了一会儿,屋内渐渐没了说话声,只有不时传出来的碗碟轻碰之声,想是郭小满开始用晚膳了。元瑜这才想起来,自己这大晚上还是饿着肚子的,这会儿腹中空空煞是不好受。   “老子这一晚上,又是翻墙又是跳窗的,也不知道图个啥?”元瑜一边慢慢起身往外走,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   元瑜在小园中摸索了好半天,才找到了郭小满所说园子最西头的小门,他猫着腰自小门走了出去,又转悠了好半天才找到前院的所在,如今他已不敢打开大门,正犯愁怎么出去时,朝着来时的东面围墙看了眼,就见得墙头上趴着个人影。见他望过去,那人还挥起袖子朝他不停招着手。   “这老东西,还真是猴精猴精……”元瑜认出了那人是卢公公,心里暗骂了一声。   “圣上,您稍等,老奴这就把梯子放下去……”待元瑜走到墙下时,卢公公忙压着声音道。   元瑜点了点头,片刻后梯子就自墙头缓缓放了下来,元瑜上了梯子慢慢攀了出去。待落地之后,卢公公本还想着问一问,那羊肘子郭娘娘吃得可好,可眼一抬,就见得皇帝面上的神色有些复杂,好似有些气恼,又像是有些不甘心,见了这般情形,卢公公一时就没敢开口相问。   待回到紫宸殿,卢公公想到皇帝还没用晚膳,忙叫人将饭菜热了又重新端了上来。   元瑜正饥肠辘辘,见了饭菜脸色缓了一些,提起筷子就大口吃了起来。卢公公见着皇帝吃得比平里要香甜,不由得暗暗称奇,心道这清思宫还真是个福地,皇帝去了一趟回来连胃口都好了不少。可他也不想想,皇帝这一晚上连爬了几次墙头,可不得消耗好些体力吗。   “圣上,郭娘娘她吃了您送的羊肘子吗?她说味道怎么样?要不要让御膳房明日再做一只?”卢公公见皇帝面色缓和了不少,于是大着胆子将憋了一路的话问了出来。   元瑜听得这话却是冷哼了一声,过了半晌才幽幽道:“那肘子,她给个小太监吃了。”   什么?皇帝揣在怀里亲自送到清思宫的食物,郭妃竟那给个小太监吃了?这郭妃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吧。卢公公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圣上,难不成郭娘娘还不认得您?”卢公公想想又问道。   “嗯。”皇帝冷着脸应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原来皇帝还没有和郭妃点明身份,那就不奇怪了,不然谁会傻得将皇帝亲自送的食物给个小太监?   可还没等卢公公开口,元瑜突然将手中的筷子重重拍到了案上,脸色也迅速拢上了一层恼怒之色。   “不认得也就罢了,可她……她竟将老子借认成他人了!”元瑜很是暴躁地道。   卢公公吓了一跳,忙恭身道:“圣上息怒,郭娘娘她没见过您,将您错认成内侍,这倒也情由可原。”   卢公公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起元瑜更是气恼不已,他抬起手,又重重拍了下案,案上的碗碟都弹起来老高。   “认成个内侍也就罢了,可,可她以为……以为老子是从南苑跑出来的!”元瑜的脸上都是气极败坏之色。   卢公公听了半晌没出一声,在他听到“南苑”这两个字时,心里就是“格登”一下,待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清思宫的郭妃将皇帝认作南苑太上皇时,也不知怎么的,他竟是有些想笑,可眼前的皇帝这般羞恼抓狂的模样,别说笑了,他连嘴角都不敢动一下,只好拼了老命竭力忍着。   “你说说看,她这眼睛是怎么长的?这脑瓜子是不是太不灵光了!”元瑜继续发着牢骚。   “圣上,郭娘娘她认错了,您也没提醒她?”卢公公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提醒?朕倒是想说来着,可还没开口,就被她赶了出来,还叫我今后都再不得再进清思宫一步,你说气人不气人!”元瑜一副气恨不已诉苦水的神情。   “圣上,老奴以为,郭娘娘赶您是对的,您想啊,她既将你认作太上皇,这本就该避嫌,这样可不证明郭娘娘品行端正?”卢公公忙道。   元瑜听得卢公公这话,一时安静了下,敛眉细想了一回,还真是这么个理,于是面色转缓了不少。   “圣上,老奴以为,圣上应该早些和郭娘娘表明身份,将她自清思宫接出来,这样也好早些与娘娘恩爱过日子才是。”卢公公忙趁机劝皇帝道。   元瑜听得卢公公这话,眼睛内立即光彩闪现,面上的恼羞也一下子消失殆尽,他面色变得柔和,唇角也弯了起来。   “不妥不妥,她若是心里不情愿,纵是接出来,这得了她的人,可得不到她的心,岂不是无趣得很?”元瑜想想却还是摇了摇头。   得了人还不够,还要得她的心?卢公公听得一时震惊了,自古帝王最是无情,后宫佳丽三千,个个还不都是皇帝的禁脔,任其予取予求?谁还会在乎这些女子真正的心意?再说了,皇帝要施雨露宠爱,有哪个妃嫔还会不情愿呢? 第19章 朕就不信,朕还收服不了……   卢公公暗自纳闷着,可元瑜却是不说话,他自案前站起身,迈步走到屋外廊下,背着双手,抬眼看向了外面的夜空。   卢公公忙也跟着走了过去,他不知皇帝此刻在想什么,只静静站在了他身后。   元瑜看着夜空中的繁星静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着声音开口道:“想当年,朕想起在昆陵州时,闲暇之时,便常与众将士一道去狩猎。记得有一次,我看中了一只有着火红色皮毛的狐狸,硬是在林中追逐遵过了一日一夜,最后才将那火狐狸猎到了手,想想那时情形,还真叫痛快!”   元瑜一边说着,一边还抬手拍了下身前的栏杆,面上也露出一股向往豪迈之色来。   “圣上,如今您是九五之尊,执掌天下,睥睨苍生,可是比在昆陵州时豪气多了。”卢公公轻声道。   “呵,九五之尊?被困在这皇城之中,成天看那些裹脚布一样的奏章,与那些顽固的老头子争吵不歇,哪里有当年那般畅快肆意?”元瑜竟是冷笑了起来。   听得皇帝这般说,卢公公没敢再应声,皇帝虽说性子急躁,一向不喜束缚,做事也总是不按常理,可他胸中颇有抱负,自登基以来,一直致力于革新朝政,清除弊端。可朝中以赵太师为首的一众老臣总是设法阻扰,皇帝的这些难处他可都看在眼内。   “小丫头,你既是拿我当太上皇,那老子便做几日太上皇,等收服了你,我再慢慢和你算后帐……”元瑜双眼仍是看着夜空,语气中颇有一番志在必得的气势。说到这“算后帐”几个字,语气转缓,分明带着一丝暧昧的意味。   元瑜说完之后,又转过脸来,看着卢公公一脸豪气地道:“卢盛,你可不要叫那小丫头片子知晓了朕的身份,朕就不信,假以时日,朕还收服不了她!”   “是,老奴遵旨。”   卢公公忙恭敬应下,心道这郭妃就好比当年皇帝看上的那只漂亮的火狐狸,他这是想将错就错,以太上皇的身份先接近郭妃娘娘,慢慢俘虏其芳心,再亮了身份施以雨露恩爱,也算是重温一把当年肆意追逐的乐趣了。   “对了,她喜素食不喜荤腥,自明日起,吩咐御膳房做些清淡的素食,叫人按时送去。”元瑜想想又吩咐道。   “圣上,但不知以何名义送去?”卢公公一时拿不定主意,心想既是要瞒着不让人知晓,可这御膳房突然单单给清思宫送餐,可不叫人生疑?   听得卢公公相问,元瑜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思索了片刻,然后就勾起唇角道:“下月十六不是上圣皇太后的五十寿辰吗?传朕的话,要御膳房做些素食,让各宫妃嫔一道享用,也算是虔诚礼佛,以表对上圣皇太后的孝心。”   “是,圣上真是孝心可表。”   卢公公忙恭身应了下来,心里不由得佩服起皇帝的这另避奚径的说法。上圣皇太后一心向佛,听说这个消息会是会感念欣慰皇帝的一片孝心。这样一来,清思宫的郭妃就可以名正言面的吃上御膳房做的素食了,只是这各宫妃嫔甭管喜不喜素食,以后都得同郭妃吃得一样了。   皇帝才说想要收服郭妃,只是依着眼前种种看来,到了最后,还真不知道是谁收服谁。卢公公想到这里,忍不住摇摇头笑了起来。   ……   第二天一早,皇帝的旨意果然晓谕了各宫,紧接着御膳房的素食也都送到了各位妃嫔的餐桌上。赵贵妃等人一向是奢靡惯了,乍一吃上这些清汤寡水,自是很不适应,可她们心里再有微词,面上还是感恩戴德,这吃素食可是替皇帝向上圣皇太后表孝心,她们哪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悦。   可清思宫内的情形可就不一样了,郭小满本就喜素,御膳房送来的素食又是做得特别的精致用心,样样都合了她的口味。看着每天花样百出的膳食,阿茉喜得不停念佛,只念叨说这皇太后要是每个月都过生日就好了,那样她不用天天为自家娘娘的一日三餐而犯愁了。   这一日早膳时,御膳房送来的一碟子荔枝甘露饼,很是清甜可口,郭小满一时贪嘴多吃了几块,饭后便觉得腹中有些涨,阿茉忙劝她去门走走消消食。   郭小满依着阿茉的话出了屋到前院,才步入院内就闻得一股淡淡的莲香味。她循香走了过来,就见得俞嬷嬷正站到一只大水缸旁边,她欣然走了过来,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原来是缸内的睡莲开花了,紫色的花瓣静静地平躺在水面,宛如恬睡的处子,娇怯里含着一丝动人的妩媚。   见得郭小满过来,俞嬷嬷福身一礼,又指了指缸内,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睡莲是她用心养成的,见得郭小满喜欢她心里也颇为高兴。   “俞嬷嬷,这睡莲可真是美。”郭小满趴在缸边笑着道。   “不及娘娘美。”俞嬷嬷难得出声了。   正在一旁晾晒衣物的阿茉听见,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日可真是难得,俞嬷嬷都会说好听话了。”阿茉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娘娘,我昨日路过叠翠亭时,发现亭下的池塘内里睡莲都开了,一片一片的可好看了,要不阿茉陪你去那里看一看。”阿茉走到郭小满身侧道。   郭小满听得这话立即有些心动了,她一向很外出清思宫的大门,可这叠翠亭就在附近,地方也算僻静,去一趟倒是合适。   “要不都别忙了,今日我们一道去赏睡莲吧,金宝,你去叫上暖香一道!”郭小满朝着歪在石头桌上打瞌睡的金宝道。   “金宝,还不快去!”阿茉也跟着吼了一声。   金宝吓得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跳起脚就朝着暖香的屋子冲了过来。郭小满看得忍不住笑,自那天夜里入萼辉楼出事之后,暖香备受打击,像是变了一个人,也不打扮了,也不唱不跳了,要么帮着俞嬷嬷和暖香做些活,要么就躲在屋内不出门,郭小满这是有意带她出门散散心。   过了片刻,暖香跟前金宝出门来了,对着郭小满挤了个笑脸,面上还是有些委顿的感觉。郭小满也不说什么,只叫大伙随她一道出了门。   不多时一行人就到了叠翠亭,果然如阿茉所说,亭边的池塘内开满了睡莲。站在亭内,有清风徐徐拂过,带着幽幽莲香,让人忍不住陶醉其中。   “这儿景致还真是好,暖香啊,你怎的不唱上一曲?”郭小满看着暖香笑道。   暖香听得这话走过了两步,却没了从前那般兴头,只低头小声道:“婢子知道其实唱得难听得很,也就是娘娘心地好,肯听婢子唱。”   这暴室还真不是人去的地儿,那般精神的人进去一回,出来竟是萎靡成这样,郭小满暗暗叹了口气,正待再开口宽解她两句儿。   “没有啊,金宝觉得暖香姐姐唱的可好听了,每次听着听着听着就会睡着。”靠在树下打盹的金宝竟是睁开惺忪的眼睛插了一句话。   众人一听这话,又见着金宝的憨模样,一时忍俊不住都笑了起来。暖香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一笑,心里也就释怀了,她将双袖一甩,正待亮开嗓子唱将起来。   可暖香也起了个头就止住了声,因为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呵斥声。   “是谁啊?大清早的在这里鬼叫,扰了两位娘娘赏莲的雅兴!”   随着一道倨傲着带着嫌弃的声音,不远处的路口出现了一群人来,七八个宫女并几个内侍簇拥着两名女子正走了过来。   当前的女子,面容生得妩媚,着一身银线绣花的桃红宫装,另一个着湖蓝色撒花烟罗衫,显得很是清秀娴静,正是淑妃谢盈盈与贤妃薛兰舟两人。   郭小满见得是这两人,忍不住心里轻叹一声,没想到偶尔出一次门,在这僻静地方竟还遇到了她们。自入宫以来,她与赵贵妃及这二人也见过几面。一开始她还依着规矩,去过钟粹宫给赵贵妃定省请安过。可她被皇帝不待见,又表现得一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模样,赵贵妃也自是瞧不上她。后来她就索性犯了懒不再去了。她自行免了定省,赵贵妃倒不叫人来追究于她,她就乐得一直窝在清思宫,后宫也像没了她这号人一样。   可如今既是撞上了,也不好装作没看见避开了,郭小满想到这里,还是自亭内起了身,走出来两步对着两人福了一礼。   “小满见过淑妃姐姐,贤妃姐姐。”郭小满面上含笑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久不露面的郭妃妹妹。”薛兰舟拿眼将郭小满上下打量了一番,过了半晌才恍然大悟似地笑道。   谢淑妃可就没薛兰舟这般和善了,她斜眼瞥了瞥郭小满,见了她身上半旧的天水碧素面罗裙,她的脸上就露了一丝嫌弃,再看看立在她身后的阿茉、俞嬷嬷,暖香和金宝几人,面上的鄙夷之色就毫不掩饰了。   “好不容易起个早,邀请薛妹妹一道来叠翠亭赏睡莲的,可不想莲还没看到,倒是先见着煞风景的了。”谢淑妃扭过头,慢着声音对薛兰舟道。 第20章 这郭妃妹妹外表看着柔弱……   谢淑妃这话中针对郭小满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阿茉听得脸色瞬间变了,郭小满却是面色如常,她既打定主意不掺和进后宫众妃之间暗流涌动,自然不会将这种冷嘲热讽放在心上。   “淑妃姐姐,别这么说,郭妃妹妹在清思宫里肯定也闷得很,出来走走也是好的。”薛兰舟打着圆场道。   谢淑妃一听这话却是又冷笑了两声,又瞥一眼郭小满口中又道:“出来走走也就罢了,你瞧瞧她还带了些什么人出来?黑得黑,老的老,这一个打扮得像个花痴,那一个,还是个流口水的傻子,可不叫人倒胃口?”   谢淑妃拖长着声音,伸着芊长的指头,将郭小满身后的阿茉,俞嬷嬷,暖香及金宝都点了个遍。除了金宝,其余三人皆变了脸,阿,这谢淑妃这般明着羞辱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不亚于当众打郭小满的脸一般?   阿茉气不过,上前一步正待开口,可郭小满已是转头朝她看了一眼,眼神内皆是阻止的意味,阿茉心有不甘,可又不敢违了郭小满的意,只好咬咬牙硬自忍着。   “扰了两位姐姐的兴致,小满实感有愧,这就告辞了!”郭小满对着两人福了一礼,面上仍是含着笑意。   见得郭小满这样,薛兰舟轻轻一笑,面上似是露了些不忍之色,谢淑妃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只冷哼了一声又别过脸去。   “郭妹妹好走。”薛兰舟欠欠身道。   郭小满道了声谢,然后领着阿茉等人自亭内走了出来。在经过一脸嫌弃的谢淑妃身侧时,郭小满慢下脚步停了下来,还抬眼朝谢淑妃看了一眼,看完眉心就轻轻蹙了起来。   “淑妃姐姐……”郭小满面带笑意,声音轻柔着唤了她一声。   “你有何事?”谢淑妃不明白郭小满为什么突然这样,她退后了半步,面上含着一丝不耐烦。   “淑妃姐姐,如今正是豌豆成熟的季节,想必御膳房做了不少豌豆点心送去了丽正宫。不过,这豌豆点心味道虽是可口,可吃多了总归有些不好。小满在这里提醒姐姐下,以后还是吃得适量一点的好。”   郭小满笑盈盈地说完了,可谢淑妃却是听得一头一脸的雾水,她瞪一眼郭小满,口中有些着恼地道:“你说的什么胡话,本宫何时吃过什么豌豆点心?”   “没吃过吗?那就奇怪了?”郭小满听得一脸的惊诧之色,随即有意识到什么似的,立刻止了语,莞尔一笑之后,对着谢淑妃又是一礼,然后才带着阿茉几人快步离开了。   待走出去好一段路之后,阿茉才扯扯郭小满的袖子问道:“娘娘,你刚才说的话我很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笃定谢淑妃吃了豌豆点心?”   郭小满听了没说话,不过她眉眼弯起,分明是憋着笑的。   “我知道我知道!”金宝听得一脸兴奋地嚷了起来,还举起了手一副迫不及待要表现的模样。   “你知道个屁!”阿茉扭头白了金宝一眼。   “是啊是啊,我就知道是个屁,豌豆是放屁豆!金宝从前当差的时候,有一次吃多了,一天净放屁,为这还被管事的公公打了一顿!”金宝挠着头,一边说着,一边嘿嘿笑了起来。   放屁豆?阿茉愣了下,片刻后就反应了过来,自家主子刚才说淑妃吃多了豌豆点心,可不就是暗指淑妃辱骂他们这几个的话,是在放屁了?   “哈哈哈……”阿茉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拍着大腿,一副畅快至极的模样。   俞嬷嬷与暖香也听了出来,当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剩金宝干瞪着双眼睛一脸懵,实在不明白她们为何一下子都高兴了起来。   “娘娘,她们干嘛笑?”金宝蹭到郭小满身边一脸不解地问。   “嗯,开心了就笑啊,就跟你吃饱了就睡足了就开心一样。”郭小满笑了笑,又转头看了叠翠亭方向看了一眼。   虽是离得远了看不太真切,不过郭小满知道,谢淑妃这会儿定是暴跳如雷,都这会子功夫了,她定是悟出豌豆点心的意思了,就算她还没想起来,那薛兰舟可自诩是个才女,没有理由不提醒她的好姐妹。   “唉,一时没忍住,逞口舌之快了……”郭小满悄悄叹了口气,不过转念又想想,这谢盈盈再怎么奚落她,她都不在意,可羞辱她身边人可就不行了,这几个再怎么上不了台面,那也是她郭小满的人。她虽没什么大志,可一向是个护短的。再说如今都沦落到田地了,谢淑妃就算是记恨了她,又能把她怎么样?还能降尊纡贵跑到清思宫找她的茬?   这样一想,郭小满心里就释然了不少,很快就将叠翠亭边发生的事情都抛去了脑后。   果然如郭小满料到的那样,在清思宫一行人离开之后,谢淑妃一直就在琢磨郭小满临走之前说的话,心里总觉得是郭小满在含沙射影地说她什么。她正思忖间,不想一旁的薛兰舟幽着声音开口了。   “这郭妃妹妹外表看着柔弱,却不想这说话还有她祖父之风呢。”   郭小满的祖父郭御史,他可是长着一只毒舌头的。谢淑妃一听这话中有话,忙追问薛兰舟刚才郭小满那话的意思,不想薛兰舟一时面上露了难色,过了好半晌才附身低头至谢淑妃耳旁。   “豌豆有个别名,叫做放屁豆。”薛兰舟轻声道。   ……   钟粹宫内,赵贵妃端正中上首,左右下首坐的着,是才从叠翠亭过来的谢淑妃与薛贤妃。   “淑妃妹妹今日怎么了,有些不高兴?”赵贵妃朝谢淑妃看了看,面上含着一丝笑意问。   “贵妃娘娘,妹妹今日真正是走了背运,悔不该拉着薛妹妹一道去叠翠亭看什么睡莲,连累薛妹妹同我一道叫人给奚落了……”谢淑妃蹙着眉,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赵贵妃一听这话倒生了惊讶来,这谢盈盈出身颇高,又生得貌美妩媚,皇帝对她都较之别人上心些,这宫中哪还有人敢当面奚落于她?   “这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冲撞淑妃妹妹?”赵贵妃忙问道。   “贵妃娘娘,也没什么大事,我二人在叠翠亭遇到了清思宫的郭妃妹妹,郭妃对着淑妃姐姐说了句不太得体的话,淑妃姐姐听得心里不大自在。”薛兰舟轻轻一笑道。   谢淑妃听薛兰周这般轻描淡写,顿时心有不甘想要反驳,可又一想,郭小满说她的那话实在是太损,此时说出来倒失了她颜面,因此一时顿住了口,面上仍是有些愤懑难平之色。   “郭妃?不是你们提起来,我还真是想不起宫中还有这个人了。薛妹妹什么身份,何苦与她一般见识呢?”赵贵妃看了薛淑妃一眼笑着道。   薛淑妃听得这话越发郁闷,可偏偏又不好说出郭小满当时是如何的出言不逊,只好咬了咬了牙,将一腔怒火生生压了下去。   薛兰舟将谢淑妃的模样悄悄看在眼中,过了片刻才轻叹一所转向赵贵妃道:“唉,说起来那郭妹妹也真是可惜了……”   “薛妹妹何出此言?”赵贵妃一脸惊讶地看了过来。   “从前我只远远见了她两回,今日离得近看得仔细,我才发现,那郭妹妹的模样竟生得极美,肌肤软弹可破,细腰盈盈一握。我纵是个女子,一眼得见,也起了怜惜之心,想她还住在清思宫那般清冷地方,当真是叫人叹息……”薛兰舟一边说着,一边又叹一口气。   赵贵妃听了些话,脸上已是微微变了色。原以为那郭小满已在清思宫待了两个月,不说形容枯槁,怎么着也得是黯淡无光不复从前,如今听来竟是这般光彩照人,可不得令她心生警觉?   “薛妹妹这话倒是不假,那郭小满的确生得一副狐媚模样,尤其那张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一样!”听了薛兰舟的话,谢淑妃突然间就开了窍,忙坐直了身子附合道。   “是吗?如此说来,这般人物住在清思宫岂不是可惜了?”   赵贵妃口中应了一声,可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自己的脸,这阵子为了皇帝陛下的孝心,她天天吃的都是御膳房送来的素食。这几日脸上总觉得有些干涩,擦了好些滋润养颜的膏子才略略好了些,可怎么着不似从前那般容光焕发,想来是荤食进得少了,身子虚了所致。这会儿听得谢盈盈都说郭小满肌肤如何的水嫩,她这心里头就越发不是滋味来。 第21章 这回他没爬树,也没有翻……   “是啊,妹妹也是这般以为,想来圣上从前是因为郭御史的缘故不愿意见她,如今想想,若有机缘,她与圣上见了面,想来圣上也是会怜惜于她的。”薛兰舟一脸惋惜地道。   “啧啧,薛妹妹还真是好心,不想着圣上能去你的兰陵宫,倒是巴望着那般不相干的人能得圣宠。”谢淑妃听得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谢淑妃这话说得亦为刺耳,薛兰舟饶是自恃大气,可这会儿也脸色也变了一变,谁都知道,皇帝去兰陵宫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谢淑妃这话明显带着讥讽的意味。   “好了,这话都不要提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圣上要怜惜谁也罢,冷落谁也罢,都不该是我等在背后置喙的。”赵贵妃面上沉着声音,面上已是恢复了平日里的矜持与容雍。   “贵妃娘娘说得是。”谢淑妃与薛兰舟听得忙点头称是。   “对了,我昨日去见了上圣皇太后,听说圣上令后宫妃嫔斋戒祈福一事,她老人家很是高兴,还和我提起说,若是在斋戒之际抄写佛经,更显虔诚向佛之心。”   赵贵妃说到这里,朝身侧的女官看了一眼,那女官立刻会意,很快就叫人捧上一摞书册过来。   “这些都是我自太后佛堂里请出来的佛经,你二人上前各挑几本回去,以后日日抄写几卷,待到上圣皇太后生辰的时候奉上,也算是替圣上多些表些孝心。”赵贵妃指着案上堆得高高的佛经道。   谢、薛二人听得这话,纵是满心不情愿,面上还是作着欢喜模样地起身上了前,谢淑妃拿着一册最薄的,薛兰舟犹豫了下,还是挑了几册拿在手上。   赵贵妃瞥了谢淑妃一眼,眼神里有丝不满,不过忍了忍没露了声色,只对着身旁的女官道:“这剩下的,就给清思宫送过去吧,既是御膳房的素食也送了清思宫的,这抄佛经的恩典自然也不能落了。”   听说郭小满也得抄佛经,谢淑妃脸上立刻现出一抹窃喜之色来。那么些佛经,要赶在太后生辰之前抄完,这不得从早上一直抄到天黑,晚上还得点灯夜战?她就不信如此这般折腾之后,郭小满那张水嫩光泽那张小脸还不熬成个黄腊脸。   谢淑妃想到这里,看了眼坐在对面薛兰舟都不由得暗暗佩服起来。她心道今日经薛兰舟在赵贵妃跟前这样一提点,依着赵贵妃的个性,从今以后,清思宫那位就别想得清静了。更别想有什么机缘,还能见到皇帝陛下,什么雨露圣宠的,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   这日晚膳时分,阿茉站在清思宫门口处,不时踮脚朝门前的道上看一眼,这几天的晚膳都是御膳房在日落之前按时送来的,可今日天都黑了还没送来。她一时着了急便来门口等着了。   “难不成是因为早上在叠翠亭得罪了谢淑妃,因此有人将娘娘的晚膳给克刻了?”   阿茉在心里嘀咕了一声,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想想还是决定放弃回去自己做些晚膳,可转身之时,就看见道上急匆匆走来了两个人来。   一圆脸嬷嬷快步走了过来,一边将手里的食盒递过来,一边笑盈盈地道:“阿茉姑娘,今日有事耽搁了,因此来得晚了些,还望阿茉姑娘多担待些。”   “杨嬷嬷说哪里话?不过略等了一小会儿。”阿茉忙笑着回道。   “咦,杨嬷嬷,今日的食盒比平常重好些……”阿茉掂了掂手上的食盒道。   “阿茉姑娘,御膳房的樊大厨今日新做了一道酥琼叶,樊大厨说了,这是头一遭做,得听听各宫娘娘的评价,于是叫了个小徒弟圆芋小公公过来了,让他伺候郭娘娘用膳的时候,也听听娘娘怎么说。”杨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身后站着的一个绿衣小太监。   “圆芋公公?”阿茉听得这小太监的名字很是惊讶,又有点想笑。   “可不是,御膳房当差的,取个吃食做名字也应景。”杨嬷嬷满脸笑着地解释着。   原来是这样,阿茉听得也笑了起来,又朝那名唤“圆芋”的绿衣小太监看了一眼,可那小太监将帽子压得低低的,又低着头,天又黑着,一时也没看清他的脸。   “圆芋公公,请随我来吧。”阿茉也没在意,只朝他笑笑道。   那小太监也不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低着头紧跟在阿茉的身后往内走。   屋内点着灯,郭小满正坐在书案前,案头堆着一叠厚厚的佛经。她正低头认真的抄写着,听起动静抬起头,见得阿茉领着生人进来了,她的面上露了一丝惊讶来。   “娘娘,这位是御膳房的圆芋公公,今日有道新菜,因此御膳房的大师傅派他来伺候娘娘用晚膳,顺便听一听娘娘对菜式的评价。”阿茉走到郭小满跟前禀道   “见过郭妃娘娘。”那小太监沉着声音朝郭小满恭身一礼。   这声音虽是刻意压低了,可郭小满仍是听得心中一惊,再仔细看时,就见得那人朝她抬起了头,瞬间就露出了一张隽美张扬的脸,还冲她眨了下眼睛。   什么圆芋公公,这不是南苑那尊大佛吗?郭小满一时吃惊不小,她怔怔地看着扮成个小太监的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一连几天都不见这人的影子,她还以为他是因为被她认了出来,一时觉得无趣,又听了她的劝诫,所以就再不出现了。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回他没爬树,也没有翻墙,只换了般衣裳,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到她眼跟前来了,还有了个新名字叫什么“圆芋”,还真是叫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娘娘,你怎么了?”阿茉见得郭小满的神色忍不住问道。   “噢,没事,圆芋,这是个好名字,听得就喜气。”郭小满这才反应了过来,忙收回眼光,脸上也恢复了常色。   “娘娘先放下笔,快些用膳吧。”阿茉听得松了口气,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放在了案上,又将里面的装有饭菜的碗碟都拿了出来。   “娘娘,今儿的晚膳可真丰盛!”阿茉一边摆放,一边有些惊喜地道。   太上皇亲自送的晚膳,可不得丰盛吗?郭小满心里叹息一声,抬眼见那人立在阿茉的身后,一副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的模样,她不由得摇了摇头。 第22章 见得郭小满粉面含嗔的模……   “娘娘,这桌子都摆不下了可怎么办?”阿茉手里还端着两盘子菜,看着堆得满满当当的桌子犯了愁。   郭小满闻言走到桌前,看了一眼之后她也傻了眼,这么些菜,她就是吃个三天也吃不完。   眼见主仆二人面面相觑的模样,元瑜清咳了一声,然后道:“禀郭娘娘,我们大师傅说了,今日菜多备了些,多出来的都送到清思宫去,让郭娘娘赏人也好。”   让她赏人?郭小满听得一阵惊讶,难不成他见她上次将他带来的肘子赏给金宝吃,让这养尊处优的太上皇动了恻隐之心,于是这次特地带了丰盛饭菜来让大家伙改善伙食?   “也好,阿茉,你将这些,还有这些都拿出去,和俞嬷嬷,暖香、金宝他们一块趁热吃了吧。”郭小满一边说着,一边朝元瑜看了一眼,面上露了一丝温软感激之色。   “这……”阿茉犹豫了下,见得桌上摆得也实在是太多了,于是也不再客气,笑着道了声谢,捡了些菜又装进了食盒,然后就轻快着脚步出了门,临出门前,又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阴影处的元瑜,口中还道了声“有劳圆芋公公。”   阿茉的脚步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了,郭小满转过身,看着元瑜叹了口气。   “不是都说好了,今后都不来的吗?”   “我可不也想过今后都不来的,可我实在太孤单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忍不住,就换了身衣裳,跟着御膳房的婆子一道来了。”元瑜笑嘻嘻地回道。   “怎么会没人说话?你身边不是有伺候的人吗?”郭小满有些不解了。   听了这话,元瑜的笑脸瞬间变得一张苦瓜脸,他叹着气道:“那些人哪里懂我的心思,你叫我和他们说什么?”   郭小满听得一时没了话,想他从前与那董舍人形影不舍通情投意合,定是有说不出的话诉不完衷肠,如今董舍人被赶出了宫,从此后不得相见,这相思入骨的感觉,定是让他备感孤单寂寞吧。   郭小满想到这里,心中又生了些同情来,一时也就开不了口再叫他走了。   “对了,还是谢过你带来的这些饭菜,让阿茉金宝他们也饱了回口福。”过了片刻,郭小满又开口道。   “谢什么?我是嫌他们碍眼,打扰你和我共进晚膳,才叫人多备了些的。”元瑜一边说着,一边自顾在桌旁坐了下来。   原来竟是这个缘故,郭小满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一时哭笑不得,见得对方坐得心安理得一副等开饭的模样,她只好叹口气道:“罢了罢了,你快些吃吧,等吃完,可得赶紧回去。”   郭小满一边说着,一边也在桌旁坐了下来,又盛了碗米饭朝元瑜递了过去。   “嗯,多谢小满了。”元瑜接了过来,一声“小满”脱口而出,像是老早就与她熟稔了一样。   “你,你叫我小满,怕是不太合适……”郭小满看了他一眼,这“小满”,一向只有她家中长辈及亲近之人才唤的,被他这么一叫,她顿时感觉有些别扭。   “不叫‘小满’,那该是叫什么?弟……妹合适吗?”元瑜故意将“弟妹”两个字咬得长长的,唇边还溢出了一丝坏笑。   “算了,就叫小满吧。”郭小满顿时没了脾气。   元瑜听了顿时满脸喜悦,他抬手替郭小满盛了饭递了过来,还将她跟前的碟子里夹满了菜,又不停地催着她吃。   郭小满只好拿起了筷子拨弄着饭菜慢慢吃了起来。元瑜一边吃着,一边不时朝郭小满看看,感觉她面上较之前好似稍稍圆润了一点,肌肤也越发显得水嫩莹润,他心里就更高兴了起来。这几日送到清思宫的膳食都是他叫人单独做的,虽都是素食,可食材都是用鸡鸭鱼汤事先煨过的,味道鲜美不说,也格外的滋补养颜。   “我,最近总吃有点多,可不是发胖了?”郭小满被元瑜看着心里有些发毛,放下筷子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没,哪里话,还太瘦了些。”元瑜忙否认道。   郭小满听了之后没再作声,仍低头慢慢吃了起来,不过她才吃了小半碗饭,略吃了几样菜之后就停箸不动了。   “为何不吃了?不合胃口?”元瑜问。   “不,就是因为太好吃了,所以要节制些。”郭小满轻声道。   这话听得元瑜越发不解了,看着她的脸上写满了疑问。   “少吃些,免得嘴吃刁了。”郭小满笑了起来。   元瑜这才明白过来,心想她是担心等过了上圣皇太后的寿辰,御膳房不再供膳了,以后再吃不到这些,因此想着克制了,免得日后挑嘴吃不下膳房送的普通饭菜。想到这里,元瑜心里顿时颇有些不是滋味来,越发埋怨自己从前冷落了她。   “你放心,有我一天,总归叫你顿顿吃上好饭好菜的,还有跟着你的那些丫头太监的,以后也不愁吃不到好的。”元瑜将自己手边的酥琼叶端起来放到了郭小满的跟前,口中很是坚定地道。   元瑜这话说得底气十足,可郭小满听得却是愣住了,将元瑜看了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元瑜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也放下了筷子。   “那个,让御膳房给清思宫送膳,是不是你的主意?”郭小满问。   元瑜没想到自己一时说漏了嘴,竟叫她联想起这事了,不由得愣了下神,然后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是这样的,皇……皇帝他去南苑见我,问到上圣皇太后生辰该如何表孝心,我就告诉他,要是让各宫这段时间进素食虔诚礼佛,皇太后自会高兴的。”   元瑜又编了一通瞎话,郭小满听了却是点了点头,心道原来他是借了皇帝的手,让她得以和其他妃嫔一样,吃上了御膳房做的素食。只是她还有些疑问,人不都说皇帝脾气暴躁,很不好相处,继位之后还将他软禁在南苑,怎么还会想到去南苑请教于他?   “圣,圣上他,他经常会去南苑看你吗?”郭小满试探着问。   见得郭小满问得小心翼翼的模样,元瑜心里就生了一丝恼,心想她定也是听了后宫传言,说他待太上皇苛刻了。   “自然是去的,皇帝与我还算得亲厚。”元瑜说得一脸的坦荡。   原来是这样,看来后宫传言不足为信,皇帝倒不是那般苛责之人。郭小满听得舒了一口气。   元瑜见得她的神色,心里生了些满意,正待借机再替自己好好美言几句,可不想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不由皱了下眉住了口。   想是阿茉急着伺候她用膳于是又赶回来了,郭小满一时着了急,忙使眼色让元瑜起身,可元瑜坐在那里如同老僧入定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阿茉,你不急进来,去厨房去烧些热水,一会儿我想泡盏暗香汤饮子。”郭小满郭小满一时没了办法,只好起了身,走到门口处冲着门外方向大声道。   “哦,好啊,阿茉这就去。”门外阿茉丝毫没有怀疑,答应一声之后便就转身往厨房方向去了。   郭小满转身回来之后,就发现元瑜也已离了席,他站到了书案之前,手里正拿着她抄写的佛经。   “你抄经书做什么?”元瑜看着她问。   “是贵妃娘娘叫人送来的,上圣皇太后寿辰在即,贵妃娘娘让各宫在茹素的同时抄些佛经,好为皇太后娘娘祈福。”郭小满解释道。   元瑜听得这话,脸色就微微有些变了,又想到卢盛一早给他报说,有人远远看见清思宫郭妃去叠翠亭赏睡莲,后来淑妃与贤妃二人也去了,郭妃就带着人匆匆离去了。   “你今日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元瑜看着郭小满问。   “你是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怎么什么事都知道?”郭小满问得一脸讶异之色。   元瑜抬眼,见得郭小满正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他的面上立即露出一丝神秘之色,又抬了下,示意她近前来。   见得元瑜一副有秘密想说的神情,郭小满毫不犹豫地走近了些,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可元瑜却是突然伸手过来,一把抚上她的肩头将她拉近了自己。   郭小满冷不丁靠近了元瑜的胸口处,顿时感觉不妥,正待退开一步避开他,可不想元瑜已是低头过来,又将嘴唇靠近了她的耳旁。   “我可不是吃素的……”   元瑜在郭小满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郭小满听得暗暗吃惊,一时不由得愣住了神。   郭小满还在恍神间,元瑜已是站起了身,面上的神情平静得,仿佛刚才那句话根本不是出自他的口。   “对了,这什么佛经你不要再抄了,一会儿我全部带走。”元瑜站到书案边道。   “这怎么行?过几天贵妃娘娘要派人来取的,到时我怎么交差?”郭小满忙摇头。   元瑜却是不由分说,一把将案上的佛经都抱在了手里,郭小满一见着了急,忙上前欲要拿回来,可元瑜将手举高了,她踮起脚够了几回,可怎么着也够不着他手里的佛经。   “你,你何苦要来害我?”郭小满有点生气了。   见得郭小满粉面含嗔的模样,元瑜顿时心情大好,他低下了头,唇瓣飞快的在郭小满的额上轻轻触了下。   郭小满哪里会料到他突然会有这般动作,额上突如其来的温热感觉让她瞬间石化,她木然地呆立在原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23章 他面上越发愉悦,又靠近……   “我怎么会害你?我将这些佛经拿回去,是要替你抄,等过几日抄好了,我再拿来还你。”元瑜低着嗓音,看着郭小满说得一脸的温软。   “替我抄?”郭小满神色呆呆地问了一声。   元瑜点点头,然后勾起唇角笑了笑,见得郭小满仍是一副呆模样,他面上越发愉悦,又靠近了些,然后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下。   郭小满这会儿才警醒了过来,她抬手推了元瑜一把,然后一连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抵到墙才止了步。   “你……你,你不是个好人。”郭小满想斥骂于他,可一时心里发慌想不出骂词,只好指着元瑜结结巴巴地道。   说话之时 ,郭小满既羞又恼,她两颊泛红,一双眼睛也变得湿漉漉的,似是含了些泪花。元瑜一见她这模样瞬间心软,一时再不敢轻举妄动了。   “你别哭,我以后再不这样了成吗?”元瑜放缓了声音有些低声下气的意味。   “你……你快走!”郭小满又斥一声,然后背过身就不理他了。   看着郭小满芊细却显得很是倔强的背影,元瑜一时没了辙,他愣了片刻,然后轻叹一声,用袖子拢了手中的佛经,很是不情愿地朝着门口方向走了两步。   “我真的走了啊?”元瑜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他有些不甘心,于是回过头冲郭小满的背影喊了一声,语气里分明有一丝期待,期待着她能回心转意能开口让他留下。   元瑜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可郭小满一直没有回头,他一时有些沮丧了,只好回转身厚着脸皮道:“你才叫那丫头去烧热水的,说要泡什么暗香汤饮子的,那是什么?我倒是有些好奇。”   郭小满听得这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传闻中温文尔雅的太上皇,私下里不仅脸皮厚,还颇有些无赖的意味。   “我不过随口说的,你也信?”郭小满仍是不回头。   这回元瑜真的没了辙,只好没精打采道:“好吧,我走了……”   郭小满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元瑜走出去的脚步,又听得推门声,然后一步步远去的声音。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走回到案前坐了下来。她向来性子豁达,无论遇上什么麻烦,皆不愿放在心上,可是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心头有些乱乱的。   她很是想不明白瑜为何要对她那样,也不明自己内心为何那般慌乱。自从他雨夜闯入清思宫之后,一切好像都同从前不一样了。虽说上一次他翻墙进来后,她严辞告诉他,从今往后再不要来了。可这些日子,一到夜幕降临,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朝窗口方向或是院子外里瞥一眼,难道是从心底期望着他来吗?   “我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他可是太上皇,他心中装的是那英武过人的董舍人,他对我这样,不过是百无聊奈之中的消遣之举,郭小满啊,你还真是疯魔了……”   郭小满在心里暗暗将骂了自己一通,待稍稍平静之后,将近期发生的事情前后又想了想,心里面更是疑窦重重了。他能令人将救暖香自暴室放出来,又有办法让各宫妃嫔吃斋茹素,能让御膳房的大师傅太嬷嬷们听从他的差遣,又能得知她在后宫的一举一动。这一桩一件的,不仅表明他的眼线遍布后宫,他在后宫的影响力更是不容小觑。这样的人,真是的是那个为了蓝颜知已,宁愿丢尽皇家颜面甘受千夫所指的太上皇吗?   难道说,他退位之事另有隐情?他如今在后宫的种种活动,皆是为再次复位而做准备?如果是那样,当今皇帝陛下不是有危险了吗?可是皇帝陛下躲我都来不及,我又为什么要替他担心?郭小满越想脑子越乱,赶紧揉了揉额头,试图将自已这些奇怪又荒唐的想法都驱赶出去。   ……   元瑜走出了清思宫的大门,手里还抱着那厚厚一叠子的经书,卢公公迎上前来时,忙伸双手接过元瑜手里的书。   “圣上,怎么会有这么些佛经?”卢公公面露惊讶之色。   “哼,那赵月华好大的威风,竟想着这等法子来整朕的人。”元瑜冷着脸道。   卢公公听了愣了下,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皇帝口中这“朕的人”指的是谁。   “圣上,想来是昨日淑妃与贤妃在叠翠亭遇见了郭娘娘,回过头又去贵妃娘娘跟前传了什么话。”卢公公小心着道。   皇帝听了这话一声不吭,沉着脸背起双手就往回走去。卢公公再不敢问,只得紧随其后。   元瑜回到紫宸殿之后,仍是闷声不说话,坐在案前默默看起了折子。卢公公站在旁边,手里还捧着那一摞子佛经,有心想问何如何处置,可又担心触了皇帝的怒火,一时左右犯难。   “搁这里吧,一会儿朕看完折子就抄些。”元瑜瞥了一眼卢公公道。   抄,抄些?卢公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怪不得皇帝将这些佛经自清思宫搬了回来,原来竟是打算替郭妃抄佛经。可这抄佛经是赵贵妃用来治郭妃的,皇帝竟要代郭妃受过?   “朕答应了要替她抄。”元瑜又低语了一声。   卢公公只好在心中惊叹着,又上了前,将手里的佛经都放到了皇帝的案头。   半个时辰之后,元瑜放下了手中的折子,便就吩咐卢公公摊开了纸笔,还真的一笔一划认真抄起了佛经。不过,他明显低估了这抄佛经的这件事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被那晦涩难懂密密麻麻的小字给弄得烦躁不已。   “不抄了!这事儿就不是人干的!”元瑜将手里的笔撂到了案上,又将写了一半的纸张团起来,使着劲儿揉碎了然后又都丢了。   “圣上,要不老奴去找几个会写字的来抄?”卢公公忙上前进言道。   “不用,赵月华叫抄就抄,老子这个皇帝还有什么做头?”元瑜终于暴躁了起来。   “对了,老奴还有件事未曾禀报,适才圣上去清思宫的时候,贵妃娘娘派人来了,说是在钟粹宫备下了海棠酒,想要邀请圣上去品酒。被张兴以圣上公事繁忙不得空为由挡了回去。依老奴看,不若圣上去一趟钟粹宫,兴许贵妃娘娘一高兴,就不会想着去刁难清思宫的郭娘娘了。”卢公公给皇帝出主意道。   元瑜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他眸光一冷,一拳头砸在案上。   “什么狗屁主意,难不成老子还得去讨好她赵家女不成?”元瑜瞪着着卢公公怒喝道   卢公公被皇帝这一通喝骂之后,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边后悔不已一边伏下身子请罪。   “滚起来吧。”元瑜没打算真的治卢公公的罪,只挥了下袖子很是不耐烦叫他起了身。   卢公公起身之身,退立一旁再不敢轻易出声了。元瑜也自座上起了身,他背着双方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片刻之后,眉头舒展,又勾起唇角轻笑了起来。   “传旨,摆驾丽正宫!”   元瑜高扬着声音,冲着卢公公又喝了一声。卢公公听得双眼圆睁,一时间哪里能领会皇帝的意图?丽正宫里住着可是淑妃谢盈盈,那可是个一心想要获取皇帝恩宠的主儿。可皇帝这些日子心里眼里皆是那清思宫的郭家小姑娘,这大晚上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丽正宫了?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老奴遵旨。”卢公公虽是一头雾水,不过还是恭敬着声音应了下来。然后就指了两个小太监飞快去丽正宫传旨去了。 第24章 皇帝这暴躁汉子,为了清……   半个时辰之后,丽正宫宫门口,淑妃谢盈盈迎着元瑜进了门。她身着华服,面上的妆容也颇为精致妩媚。适才小太监过来传旨的时候,她惊喜过望,催促着身边的宫人火速替她换衣梳妆,总算赶到皇帝来之前打造出一副无可挑剔的妆容。   “圣上,您瞧,臣妾都没来及打扮,真担心这副灰溜溜的样子会吓着圣上。”谢盈盈跟在元瑜身侧,声似黄鹂,一边婉转娇嗔着,一边抬手抚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元瑜闻言停下脚步,又转过脸朝谢盈盈看了一眼。见得谢盈盈肤色润白,双颊嫣红,分明是精心修饰过的模样。他心下明了,也不说话,只勾起唇角笑了下。   “圣上……”谢盈盈被元瑜这一眼看了顿时半边身子酥了一样,脸上越发娇艳,口中忍不住低嗔了一声。   “淑妃既觉得自己容颜丑鄙,那不若朕先去别处逛逛,等你装扮好了再来?”元瑜靠近一步,声音低低缓缓的,唇角仍是含着一丝笑意。   谢盈盈一时脸色就变了,别处逛逛,那怎么了得?且不说赵贵妃虎视眈眈的一直觊觎皇帝,就是那总是一脸正经模样的薛兰舟,见到皇帝可也是两眼直勾勾的,她怎能叫旁人染指这即将到手的美色?   “别,别走,圣上,臣妾和您说笑呢。”谢盈盈焦急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一点,想要伸手挽上元瑜的手臂。   没想到谢盈盈的手刚要触上去,元瑜却是将手臂一抬,整个人又后退了一步,像是本能似的,一下就避过了谢盈盈的碰触。   “圣上……”见得皇帝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谢盈盈顿时愣在了那里。   “淑妃,朕也是和你说笑呢。这夜都深了,就别耽误时间了,你还是快随朕进屋去吧。”元瑜又笑了下,看向谢盈盈的眸光闪烁着,言语里有丝急切,还带着一丝暧昧的意味。   谢盈盈被皇帝这一眼看得立刻心猿意马起来,她面上红霞翻飞,连忙恭请皇帝进了她的屋子。   元瑜进屋之后,径直就在屋内的软榻上坐了下来,谢盈盈忙吩咐婢女去准备香茗糕点,谁知元瑜竟是摆了摆手。   “朕不吃茶,也不吃点心。”元瑜双眼看着谢盈盈,声音低哑,眸光也越发的深沉。   谢盈盈抬起头,就见得皇帝正深情款款注视着她,她心里顿时一通怦怦乱跳,面上越发红晕了起来。她心里暗道,这进宫已有好几个月了,皇帝虽来过几次丽正宫,可都是喝盏茶,略坐一会儿就走了。今夜他突然驾临,这会儿还让伺候的人全都退了出去,他,他莫不是今晚想和她圆房吧?   谢盈盈想到这里,直觉得浑身都酥软了,心头更是像是有只小兔在狂奔跑跳着。她颤抖着手,朝屋内的宫女及内侍挥了下手。宫人们心神领会,一个个红着脸,恭身向皇帝行礼之后,然后低眉敛目退了出去。   “圣上,这会儿可都清静了。”谢盈盈轻移脚步,娇娇袅袅地走到了元瑜的跟前。她微低了一点头,一双眼睛却是忍不住朝元瑜身上期期艾艾地瞄着,一副娇羞不可方物的模样。   “淑妃,先为朕跳支舞吧。”元瑜将身子后倾靠在软榻上,语气慵懒,神情也颇为放松的模样。   “是,臣妾遵旨。”   谢盈盈软声应了下来,心中却是欢喜得无法言说,越发笃定皇帝今夜是要来宠幸于她。当即伸展双臂,扭腰摆臀,跳起了轻盈不失柔媚的舞步来。   “朕不喜这般软绵无力的,换个有劲一些的吧。”元瑜却是摆摆手道。   谢盈盈闻言立即顿了下,片刻后反应过来,面上嫣然一笑,然后将手中袖子用力抛出,脚下步伐也快了起来,裙摆飞旋,跳起了欢快且有力的舞步。   ……   夜深了,可丽正宫淑妃近身伺候宫婢及内侍皆不敢歇下,因为皇帝陛下正在里面宠幸淑妃娘娘,他们都要随时等候差遣。要说宫人们是怎么知晓皇帝在做这事,那里因为屋内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但凡不是个聋子,肯定都通过声音想像得出里面是怎样一副激烈的情形。   “圣上,臣妾这般,可算得有劲?”淑妃的声音急促而娇媚,听得人心里忍不住一阵阵怦然乱跳。   “嗯……不错,哦,再快些再加劲才好。”皇帝的声音慵懒低沉,透着一股特别的磁性。   “圣上,这般呢,这般可行?啊……”淑妃的声音越发急促,像是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嗯,好,就这样,一直保持这样……”皇帝的声音里透着愉悦之息。   外面宫人们听得真切,一个个低着头,浑身僵硬得和石头一样。那些内侍倒算得镇定,毕竟都有些没根的,倒还算勉强把持得住。可那些宫女们可就难熬了,都是年纪轻轻的姑娘家,一个个听得面红耳赤不敢抬头,心头却是躁动得不能自己,只盼着里面快些结束,好让她们快些脱离这般如同被蚂蚁噬咬的感觉。   “圣上,臣妾……盈盈累了,实是是没力气了,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歇,歇会?”又过了好一阵子,里面淑妃的声音变得疲累不堪,似是求饶着道。   “怎么能歇?朕可正在兴头上。”皇帝分明是意犹未尽。   听得里面这火辣辣的对话,那些宫婢女们越发羞涩难耐,一个个低了头又悄悄抬手捂了脸。   “嗯哼,你们这一个个杵在这里做什么?都退下去,退得远远的!”一声低喝响了起来,一脸严肃的卢公公背着双手正踱着方步走了过来。   “是,卢公公。”宫人们慌忙答应一声,然后都飞快着脚步退了出去。   ……   屋内,元瑜仍是歪靠在软榻上,他衣衫整齐,正以手支着头,眸光投在正在跳舞的谢盈盈身上,唇边的笑意里,隐着一丝讥讽之意。   “圣上,臣妾这回真的跳不动了……”谢盈盈累得气喘吁吁,脚下一软之后,就势歪坐在了地上。她用一只手支撑着身子,一双眼睛朝元瑜巴巴地看着,双颊嫣红,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娇艳里又透着一股楚楚可怜的意味。   “也罢,淑妃既是累了,朕也不能勉强,你好生歇着,朕过几日再来看你。”元瑜眼见目的已经达到,心满意足地自座上起了身。   “圣上,啊,不,臣妾,臣妾不累,不,不累……”眼见得皇帝要走,谢盈盈顿了慌了起来,忙不迭地起了身,急着步子就走至元瑜跟前,这一活动之下,她呼吸越发紧促,额头上都沁满了细汗。   “卢盛!”皇帝看了她一眼,然后朝门外喊了一声。   外面的卢公公忙应了一声,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圣上有何吩咐?”卢盛至皇帝跟前恭敬问道。   “淑妃身子有些弱,自明日起,叫御膳房做些补益的膳食送来丽正宫。”皇帝缓着声音,一字一句地吩咐道。   “是,老奴遵旨。”卢公公答应一声。   元瑜说完又看了眼钗环皆乱,气息仍是不稳的淑妃一眼,面上露出了一丝状似很疼惜的笑意。笑完之后,将双袖一拂,然后迈着大步就出门去了。   ……   次日,皇帝入丽正宫宠幸淑妃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宫人们面上仍是规规矩矩,可私下里,将这宠幸的过程细细描述,传得活灵活现入木三分。说的是,皇帝昨夜在淑妃的房里待了整整两个时辰,从头到尾淑妃一直都在娇/吟,一刻未曾停歇过,最后实在经受不住,哭得梨花带雨的向皇帝求饶。   这还不算,早膳的时候,御膳房还往丽正宫送了好些补益的膳食,什么红枣乌鸡汤,枸杞猪腰汤,莲子乌龟汤,皆是滋阴补肾的养生汤,这更加验证了皇帝宠幸淑妃之事的真实性。宫人们一边羡慕着淑妃,一边在心里暗叹着道,皇帝不愧是军中长大的,体魄强于寻常之人,于云/雨之事上,定也是有过人之处,不然怎么就连那般妖娆妩媚的淑妃都承受不住。   消息传到钟粹宫时,赵贵妃先是砸掉了一只心爱的碧澄翠玉茶盏,然后一掌拍在案几上,把身边一众伺候的吓得大气都不也出一声。   “谢盈盈这个贱人,昨天还在本宫跟前嚼舌根子,说什么清思宫的郭小满是个狐媚子,我看她自己才是狐媚子,臭不要脸的□□!”赵贵妃沉着脸,咬着一口银牙,直恨不得要一把掐断谢淑妃的脖子。   ……   傍晚时分,紫宸殿内,坐在案前的元瑜放下了手中奏章,举起双臂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圣上可是累了,老奴让杨喜进来给您捏捏肩?”卢公公上前问道。   元瑜挥了下手表示不用,口中却是问道“说说后宫今日都有什么动静?”   卢公公听了这话,立即眉开眼笑,竖起了大拇指就道:“圣上好妙计啊,老奴实在佩服。老奴可都听人说了,贵妃听说了圣上入丽正宫的事,气得又是砸盏子又是拍桌子的,她把淑妃痛骂一通,而后去了上圣皇太后的万寿宫,回来后又请了薛贤妃入宫说话。这一天啊,贵妃可是忙得很,再无暇顾及什么抄佛经的事了!”   元瑜听得唇角微弯,露出了一丝冷笑来。   “对了圣上,晚膳都备好了,您是在这用膳还是去前院的花厅里?”过了一会儿,卢公公又问。   “在这和在花厅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冷冷静静的没甚意思。”元瑜淡淡地一句,说完之后,面上还露了些惆怅的意味来。   见了皇帝这副模样,卢公公此时哪里还能不明白皇帝的心思,他暗叹一声,心道,这情之一事,果然能有销魂蚀骨之效,皇帝这般暴躁汉子,为了清思宫那柔弱的小女子,如今竟也变得这般伤春悲秋。 第25章 皇帝纵是色胆包天,这会……   “圣上,要不老奴将膳食装进食盒里,圣上带着去到清思宫里,与郭妃娘娘两人一边用膳,一边说说话,岂不热闹些?”卢公公满脸堆笑着道。   卢公公这话可真谓三月里的春风,吹得元瑜的心头一阵暖烘烘颇为受用,他瞬间眼中光彩顿生,正待抚掌而起,可转念又想了想,脸色顿时又萎靡了些。   “不去,昨晚可是她将我赶出来的,我怎好再去?朕好歹是个皇帝,不能总这般低三下四的。”元瑜摇着头,口中嘟囔着道。   “圣上,以老奴之见,昨晚郭娘娘赶的是太上皇,可不是圣上您啊!”卢公公忙体贴的为皇帝找了个台阶。   果然,元瑜听了这话,眉眼一下子就舒展开了,他自座上站起身,大袖一挥,口中豪气十足地道:“替朕更衣,朕要去清思宫用膳!”   ……   傍晚时分,坐在窗前的郭小满抬起头来,朝外面又看了眼,就见得阿茉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那一身绿衣的“圆芋”公公,手里还提着一只食盒。   这人脸皮还真是够厚,昨晚已赶他走了,今晚竟又腆着脸来了。郭小满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声,又可见那人副硬装出来的低眉顺眼模样,好笑之余,不由得起了些想要戏谑他一通的心思来。   “是今日御膳房的大厨又做了什么新菜吗?”待元瑜进屋之后,郭小满看了他一眼,面上忍着笑意问。   “回郭娘娘的话,师父昨日听了娘娘的评价及建议,觉得颇有受用。今日师父又做了一道新菜,让小的今日再次来伺候娘娘用膳,也好听听娘娘的意见。”元瑜抬起头,口齿伶俐着,将个小太监演得活灵活现。   明知元瑜这是一通瞎话,郭小满丝毫也不气恼,她浅笑着点点头 ,似是很乐于听到这些话。   “这两日御膳房是怎么了,怎会备了这么多的菜,还有这么些荤食?”阿茉立在案边,一边自食盒拿着菜肴一边有些惊讶地问道。   “你问那么些做什么?既送来可不敢浪费了,都吃掉就是了。”   郭小满走到案边,看到桌上满满当当的碟子,伸出芊细的指头,将案上所有的荤食都指了一遍。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你全部拿出去,喊上金宝他们,再美美吃上一顿岂不过瘾?”郭小满一边点着,一边拿着瞄着元瑜,就见得她手指每动一下,元瑜的脸上就多了一丝焦急之色。   眼见得案上的荤食越来越少了,元瑜忙挤着眼睛朝郭小满使眼色,郭小满却愣是装作没看见,让阿茉将所有的荤食一个不落地都装进了食盒内。   “娘娘,那我这就拿去了。”阿茉欢快着声音,说完提起食盒就朝门外走去。   “哦,对了,今日娘娘的晚膳又要劳烦圆芋公公了。”阿茉走了一半,又想起什么来,于是转身看看了元瑜,面上带着一丝歉意道。   “无妨。”元瑜气得心肝都疼,可面上还是按捺着愠意,只沉着声音吐出了两个字。   阿茉闻言露了喜悦,对这任劳任怨的小太监生了丝好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面上立即浮过一丝思忖之色,顿了顿还是问道:“昨日没仔细看,今日才发现圆芋公公生得一副好样貌。对了,你从前是在哪里当差的?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你?”   元瑜还没来得及答应,可这边郭小满听见阿茉的问话,一个激灵就想了起来,那夜他闯入清思宫,次日早上她画了他的画像,阿茉可是见过那画的。这下遭了,要是被阿茉认出他就是夜闯清思宫的贼人,还不得当场就发作了?   “阿茉,别乱问了,快去吧,金宝定是在叫饿了!”郭小满赶紧冲着阿茉道。   阿茉一听这话,自是顾不得与元瑜说话了,忙答应一声,拎着沉甸甸的食盒一溜烟似地就出了门。   阿茉出门之后,元瑜再也就绷不住了,他大步走到案边,一把拖过椅子就坐了下来,待看清案上剩的清一色都是素菜时,脸上的神情变了。   “就一个带肉的的都不给我留?”元瑜问得一脸的沮丧之色。   郭小满有些忍俊不住,她慢慢在对面坐了下来,然后瞅了元瑜片刻,过了半晌,才细软着声音慢腾腾地道:“圆芋公公,你这样,是不是僭越了?”   元瑜本是气恼不已,可郭小满突然当他是“圆芋公公”,还摆出一副主子娘娘的模样儿,他一时倒呆了下,有心回怼一句,可平日里那些张口就来暴躁话儿又不愿意在她跟前露出来,只得愣坐在那里不出声,真正是气笑不得憋屈得慌。   见得元瑜闷坐在那里半天不吭声,郭小满以为他是真的恼了,她坐了下来,将他悄悄看一眼,然后才低声问道:“我和你开个玩笑,你莫不是生气了?”   郭小满这般软声相问,直让元瑜觉得心头轻颤,他立即转怒为喜,摇了摇头,眸光在郭小满的柔皙白嫩的脸颊上打个圈,然后勾起唇角笑道:“我生哪门子气,我本就是来伺候你用膳的。”   元瑜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替郭小满盛了米饭,又搛了好些菜放在了她跟前的碟子里。   “郭娘娘,请用膳。”元瑜搛好菜之后,直直地站在案边,将双手垂着,口中恭敬着声音道。   郭小满一时拿他没了办法,只好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你快坐下吧,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问我一个大不敬的罪。”郭小满站起身有些无奈地道。   “治罪?我若不依,谁敢治你的罪?”元瑜顿时乐了,他大喇喇地坐了下来,一边拿起碗替自己盛饭,一边笑着道。   郭小满听得一时没了话,她慢慢也坐下来,心里却在想,这人分明已经退了位,可这说话的口气,真当自己还是九五之尊一样。想他这个太上皇,不过是皇帝陛下看在上圣皇太后的面上,尊他一个虚名而已。真正有了事,怕是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除非真的如她所猜测的那般,他如今是在韬光养晦密谋大事。   “你想什么呢?”元瑜抬眼,见得郭小满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   “哦,没什么,我在想,就这些,你也吃得下去?”郭小满指着桌上的素菜问。   “怎会吃不下?我又不是瞎子,有小满这样的秀色在前,自是胃口大开。”   元瑜一边大口地扒拉着饭菜,一边嘟囔着声音说着话,郭小满听得耳根一红,口中轻轻啐了一声,而后低下头,只小口地吃着东西,再不愿开口了。   元瑜抬眼看看郭小满,见她粉面含晕羞怯不已的模样,顿时心情大为愉悦,平日里不喜的素食,这会儿得竟是齿颊留香,比起从前所用珍馐都要鲜香美味。   “小满……”   元瑜吃得香甜,不由自主又想寻郭小满说话。可他才唤了一声,郭小满立即抬起头,伸指头竖在自己的唇边示意他止声。   “嘘……食不言,寝不语。”郭小满轻着声音道。   元瑜听得愣了下,“食不言,寝不语”,这句话可是孔老夫子说的,搁在别处,要是有人在他跟前提起这老夫子的话,他定是要勃然大怒破口大骂的,可如今说这话是眼前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他一时还真火不起来。   “不说就不说。”元瑜嘀咕了一声,然后真就不再说话,只专心致志地吃着饭菜。   一时间屋内安静了下来,只听见碗碟与筷子之间发现的轻轻响动之声。   元瑜虽是不说话了,可他一边嚼着饭菜,一边不时抬眼看一眼郭小满。几次三番之后,郭小满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只好抬起头,又拿眼瞅了他一下。   可她才抬起头,元瑜便盯着她的脸颊一直看着,面上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是有饭粒吗?”郭小满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一边问着,一边又抬手抚了下自己的脸。   “嗯,不是那儿。”元瑜摇了摇头。   听得自己脸上真的粘上了饭米粒,郭小满一时窘了,忙低了头,用指头将自己脸上四周都摸了一遍。   “不是那里,也不是,算了,还是我帮你吧。”元瑜一时急了,他自对面站起身,又弯了腰,又抬起袖子到郭小满的脸颊旁。   见得元瑜突然伸手过来,郭小满顿时愣住了。元瑜的指头在她的脸颊边只停留了一瞬间就挪开了,郭小满以为他将饭粒拿下来了,面上虽有些窘迫,可还打算向他道声谢。可万万没想到,元瑜注视着她的眸光一闪,而后飞快地欺身过来,又低了头,唇瓣便就轻轻触上了她的脸颊。   郭小满一时惊得呆住了,霎那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的唇既轻又软,像羽毛似的落在她的脸颊上,又在她的心头轻轻撩拨了一下。   元瑜一时偷袭成功得了逞,心情越发灿烂起来,他轻笑着直起腰身,又见得郭小满一脸呆呆的模样儿,他顿时觉得心里又痒了起来,重新倾着身子,又伸手抬了郭小满的小巴,正打算故伎重演一次。   “饭,饭粒呢?”郭小满仍是懵懵的,见得元瑜又一次凑近了,她口中有些结巴着问道。   “刚才是我看错了,不在那儿,在这儿。”元瑜勾起唇角,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头轻轻点了下郭小满的粉唇,而后低头凑近了,飞快地亲了上去。   郭小满这会儿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她一时恨极,抬起双手就推了元瑜一把,就在这时,屋门“咣当”一声被人自外面打开,一脸惊恐的阿茉出现在门口,显然屋内刚才那一幕全都落入了她的眼里。   “了不得了,原来你就是那贼人!”阿茉大喝一声,放下了手里拎的食盒,顺手抄起门口的一只凳子,大声喝骂着就冲了进来。   被突然惊扰到的元瑜皱了眉,转头一看,就见得那肤色黝黑的丫头,手里高举着把凳子,正凶神恶煞地朝他冲了过来。他纵是色胆包天,这会儿也吓得呆住了。 第26章 一个粗鲁的军汉,还被一……   “啊啊……小满,小满救我,你这丫头还真是虎!”元瑜总算反应过来了,可他也不起身躲闪,只举起双手护在自己的脑门处,口中却冲着郭小满哇哇乱叫着道。   “还敢叫娘娘的闺名,我打死你这不要脸的色胚子!”阿茉一听这话越发愤怒,三两步就到了元瑜跟前,手中的凳子扬到头顶,正待对着元瑜的脑袋砸下云。   “阿茉,住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郭小满颤抖着声音朝阿茉喊了一声。   “娘娘,你别怕,今天阿茉一定要打得这色胚子满地找牙,看他还敢不敢往清思宫里来!”阿茉头也不回,安抚了郭小满一句,手中的凳子也就举得更高了些。   眼见那凳子就要落到元瑜的头顶,郭小满一时又慌了神,扯开嗓子脱口而出:“别打,他是太上皇!”   听得郭小满的声音,阿茉的落了一半的凳子停滞住了,她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娘娘,你说什么?他,他是……是太,太上皇?”阿茉一手拎着凳子,一手指着元瑜,声音变得结结巴巴的。   郭小满朝着阿茉点了点头,阿茉脸色顿时一变,手上也突然没了力气,那凳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太上皇饶命,太上皇饶命!”阿茉面色一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停求饶。她做梦也没想到,这屡次三番偷进清思宫的人,竟会是南苑的太上皇。她这胆子得有多肥啊,不仅骂了太上皇,还拿凳子要砸死他。   听得跪在地上的丫头一口一声唤着“太上皇”,元瑜只觉得亦为刺耳,他皱起了眉头,心里都生了些懊恼,有些后悔当初以元朗的名义接近郭小满,如今倒弄得有些骑虎难下了。   “起来起来,谁要你的命了?”元瑜挥了下手,口中有些烦躁地道。   阿茉正拼命地磕着头,听得这一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顿住了又慢慢抬起头来,双眼也不敢朝元瑜看,只扭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面上的惊恐未曾消去。   “还不谢过太上皇的不杀之恩?”郭小满忙催促了阿茉道。   阿茉听得这才清醒过来,忙又磕头口中称谢不已。元瑜越发郁闷,抬手指了下门口,脸色越不好看了。   “阿茉,这里不用伺候了,你快出去。”郭小满忙朝阿茉使着眼色。   阿茉惊魂未定,听得这话再不敢开口,忙“咚咚咚”又磕着三个头,然后连滚带爬往门口去了。   阿茉退出门外之后,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郭小满想想心里还是后怕不已,刚才阿茉那一凳子若真的砸下去,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想到此处,她退后两步,敛了敛衣袖,正待恭身一礼替阿茉再赔个礼。   可不想还没等郭小满矮下腰身,元瑜已是飞快起身到她跟前了,还一把托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下拜之势。   “你别拜,刚才就是被你那虎丫头砸一下,我心里,也觉得值了。”元瑜侧头附在了郭小满的耳边低笑着,他面色和软,完全没了适才那么一触即发的躁怒之息。   值了?什么值了?郭小满听得一愣,过了半晌才想起先前的事儿,他骗她说脸上有饭米粒,然后借着取饭粒的机会偷亲了她。难道为那一下,就是挨一板凳也值当吗?郭小满很是不能理解,不过此刻他靠得这般近,语气又这般轻软,她忍不住耳根一热,忙低了头又悄悄后退了半步。   “太上皇,我……”   郭小满想开口说话,可元瑜一听“太上皇”这三个字就皱起了眉头。   “别叫太上皇,我不是有名字吗?你就叫圆芋,你说过这名字听得喜气的。”元瑜看着郭小满说得一本正经。   叫堂堂太上皇为“圆芋”,这成何体统?郭小满哪里叫得出口,只好轻轻叹了气。   “我有一事不明,还请你解答一二。”郭小满蹙了秀眉轻着声音道。   “你问吧。”元瑜欣欣然往一旁的小榻上坐了下来,面上还是一副很是期待的神情。   “你为何要来清思宫?还要对我,对我这般……”   郭小满将心里存了好几日的疑惑问了出来,她这话只说了一半,依她的本意,她想问的是,你元朗不是对董舍人情深不渝吗?为了他宁愿放弃帝王之位忍受千夫所指吗?为何这才过去几个月,便就移了情,跑到清思宫来招惹她来了?难不成他这个断袖断得不那么彻底?   元瑜听了这句,一时竟是答不出来。他心里恨恨道,我为什么要来,还不是那夜见过一面之后,魂儿就被你勾着了,时时刻刻就想着见你,和你在一处。可这般肉麻的话他说不出口,愣坐了好一会儿,他伸手捶了下案,面上有些气恼地道:“我怎的就不能来了?我想来便来。”   “可,可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份……”郭小满将声音抬高了些,面上也含着一丝恼意了。   “你的身份怎么了?不就是个皇帝看都不想看一眼的落魄妃子吗?他都那般不待见你,将你丢在这处不管不问,怎么,你还存有什么幻想不成?”   元瑜也将心里盘桓已久的话问了出来,说完之后,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了些,分明是有些紧张了,他很怕从郭小满口中听到怨恨他元瑜的话。不过,以前他那般待她,她就是心生怨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可令元瑜没想到的是,郭小满听得这话,竟是笑了下,然后道:“我幻想什么?我又不稀罕得到他的关注……”   “不稀罕?为何?”元瑜没料到郭小满会如此作答,一时惊愕住了。   “一个粗鲁的军汉,还被一众女子争来抢去的用,有什么好稀罕的?”郭小满低眉敛目小声嘀咕了一句。   郭小满声音虽小,可元瑜还是一字字的都听清楚了。他眼睛瞪大了,嘴巴也半张着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他元瑜是个一个粗鄙的军汉,这话他认了!可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被一众女子争来抢去的用”,这是什么话?争来抢去也就罢了,这个“用”字是什么意思?在她眼里,他是个什么物件吗?还是勾栏瓦肆的小倌儿,被一帮女人争相使用?   “郭小满,你,你……”元瑜感觉自己的肠子快要气断了,他站起身,伸手指着郭小满,想要辩驳她一句,可憋了半天,愣是想不起该用什么话来辩驳。 第27章 总有一天,她会主动坐到……   见得元瑜脸色变了,指向她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郭小满先是一阵惊讶,紧接着就好生后悔起来,她为何在他跟前说这样的话,想那皇帝再怎么着也是他的亲兄弟,当着他的面,说他兄弟的不是,自是引得他心生不快了。想想自己平时也不是没脑子乱说话的人,可也不知怎么了,在他跟前就忘记设防了,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你别生气,这话我从未和别人说过,从今往后,我再不说了就是。”郭小满连忙细软着声音道。   元瑜本来感觉自己被她怄得快要断气了,听了她这一句,一口气终于慢慢提了上来。   “你真的只和我说过这样的话?”元瑜盯着郭小满问。   郭小满重重地点着头,心想这话可是编排皇帝的不是,是杀头抄家的罪,她要是逢人就说,哪还有小命活到现在。   “我保证我以后再不说了,你,你不会去告诉圣,圣上吧?”郭小满越想越是不放心了,巴巴地看着元瑜问。   “自然是不会的,这就当作你和我之间的一个秘密,如何?”元瑜勾起唇角,脸上总算开了点笑意。   听了这话,郭小满这才松了一口气了,当即面色一松也笑了起来。她这一笑,眉眼弯弯的,嘴角边还有一对梨涡悄然绽放,元瑜看得心头又动了一动,却又不想再对她有所唐突之举吓着了她。这感觉就如同一只馋嘴猫儿,面对着一盘黄灿灿的小鱼儿,只能看着,闻闻香气儿,却不能扑上去大快朵颐。   “小满,你坐过来,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过了片刻,元瑜面上突然浮现了一抹神密之色,他对着郭小满勾了勾手,又拍了拍小榻,示意她也坐下来。   “我还是不听了吧。”郭小满不假思索地摇头。   “为何不听?”元一脸不解之色。   “知道了别人的秘密,还得费心思替别人保密,怪累的,我不想听。”郭小满回道。   “是有关皇帝的秘密,你也不听吗?你要是不听,我可保不准哪天一不留神,将你刚才的话说给他听了。”元瑜歪靠在榻上,看向郭小满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痞气。   有关皇帝的秘密,这知晓了还不得是个大风险?郭小满更是不想听了,可如今有把柄被眼前这人拿捏了,又不得不依着他,郭小满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之下还是走了过去,她没坐在榻上,只在榻旁的一只绣凳上坐了下来。   见郭小满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元瑜倒也不在意,他自榻上直起腰身,然后朝着郭小满附身过去,凑到了耳旁着声音道:“你刚才不是说一众女子争来抢去的用他吗?其实,她们抢了也是白抢。”   白抢?为什么?郭小满抬头看着元瑜,面上也都是不解之色。   元瑜见了郭小满的神色,面上先是闪过一丝犹豫,想想还是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据我所知,我那皇帝弟弟,患有……不举之症。”   不举?郭小满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将两个字在心里盘旋了一遍,终于弄明白了,顿时脸上“刷”一下都红了,连耳根子都变得红通通的。   郭小满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她捂了脸飞快地站了起来,又转过身背对着元瑜。   “你就知道你没一句正经的话,你还是快走吧……”郭小满小声斥着道。一大早她还听阿茉说了,说今日外面都在传,皇帝昨夜宿在谢盈盈的房里,谢盈盈今日都起不了身。人人都在惊叹于皇帝的勇猛,他怎么可能会患有那样的病?   “我说的可是真的,你以为后宫那些传言是真的吗?那可都是谢淑妃的诡计……”元瑜为了在洗刷被众女子所“用”的嫌疑,可算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郭小满听得这话越发不像话了,她只好跺跺脚道:“求你快别说了,你这些秘密不想听,你赶紧走吧,求你以后也再不要来,你这样早晚得害死我。”   元瑜还想赖着不走,可郭小满再不依他了,她走到门口处,伸手打开了门,指着门外示意元瑜赶紧起身出门去。   “小丫头,胆子这般小,我就不信,皇帝和那谢淑妃能吃了你不成?”元瑜嘟囔了一声,然后很不情愿地自榻上起来,又散漫着脚步走到了门口郭小满的身侧。   郭小满不再理他,只板着一张俏脸只叫他快些走。元瑜无奈,只好迈出了门槛,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看她两眼,一副只要郭小满神色缓和一点,他立即就要转回来的模样。   郭小满自是看出了元瑜的心思,她只好继续将脸绷得紧紧的,眼睑垂着看也不看他一眼。元瑜等了好一会儿,见得郭小脸一脸的坚决,只好叹息一声,弯腰捡起刚才阿茉丢下门外的食盒跨进了胳膊上。郭小满悄悄抬眼,见了这一幕不由得又有些好笑起来,她赶紧忍了笑又板起了脸。   “也罢,你既这般不待见,我走了就是。”元瑜只好叹息一声,转身往外走了。   郭小满抬起头,见他越走越远,郭小满略松了口气,可随即想起一事事来,连忙追下了台阶。   “等一下……”她喊了一声。   元瑜听得这一声,喜得顿住脚步又飞快地转过身,见得郭小满正快着脚步,一副小鸟依衣正朝他飞奔过来的模样,他更是欣喜不已,将手中的食盒放了下,又将双臂张开了,一副要接她入怀的模样。   “我想问问你,你答应替我抄的佛经呢?抄好了没,过几日我可要向贵妃娘娘交差的。”郭小满在离元瑜还有四五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双眼看着元瑜问得一脸的认真。   原来是问这事的,元瑜脸上一阵尴尬,张开的双手也僵住了,顿了半晌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抄经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赵贵妃今后也不会想起这事了。”元瑜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挥了把袖子道。   这话什么意思,贵妃她怎么了?郭小满听得有些不明白,站在原地蹙着眉就琢磨了一会,待想起再向元瑜问个清楚时,再抬起头,就发现那人已是在院中消失了,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   夜色已渐浓,元瑜出了清思宫的大门,等候多时的卢公公赶紧迎了上前,双手接过了皇帝手里的食盒。   “圣上今日与娘娘定是相处甚欢。”卢公公恭身行礼道。   “何以见得?”元瑜瞥一眼卢公公。   “老奴见圣上眉间眼角间,皆是欢喜之色,是以有此猜测。”卢公公面上堆着笑回道。   “老东西,净胡说八道。”元瑜斥了一声,可回想下适才屋内情形,尤其进膳之时,自己略施小计偷亲了郭小满一下,那细腻柔滑的触感似乎还在唇角回旋,他又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下。   唉,都怪她那凶巴巴的丫头进来坏了事,不然定是能多亲个一会儿。元瑜想想又蹙眉叹了口气。转念又安慰自己道,不急,来日方长,有的是功夫和她耗,总有一天,她会主动坐到老子怀里,撅着小嘴儿叫老子亲她个够。元瑜想到此处,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元瑜反反复复的变换着脸上的神情,先是窃喜,满足,而后意犹未尽的回味着什么,最后是一脸期待,这期待里分明还隐着一丝暧昧。卢公公看得目瞪口呆,他可曾在皇帝脸上见过这般笑容?这哪是还是从前动不动就要暴跳如雷的皇帝?这分明是个才堕入情网的青涩少年郎。 第28章 南苑太上皇升天了…………   这日又是傍晚时分,清思宫内,阿茉一边替郭小满布着菜,一边朝门外看了看,然后状似无意地道:“娘娘,这几日晚膳的时候倒是挺清静的……”   “怎么,你是盼着南苑那尊大佛来?”郭小满看一眼阿茉笑问道。   “可不敢,上回阿茉可差点丢了小命……”阿茉想起当时情形仍然是余惊未消。自从得知那人是太上皇之后,她一直忧心忡忡的,很是担心他会再来。想想就觉得可怕,若是叫人知晓了他常用来清思宫,势必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去,到时候自家娘娘的清誉可就保不住了。可没想到,这一连三天都不见他来,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迷惑不解。   “阿茉,你不要太忧心了,他若是真的还要来,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你日日这般担忧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不要将这事放在心上,该怎么过还怎么过。”郭小满劝解着阿茉道。   “话是这么说,可阿茉就是担心娘娘会被他连累了……”阿茉仍是一脸的忧色。   “不是有句话叫,吉人自有天相吗?小的时候,宝兴寺的高僧还说我日后会贵不可言。想来我就是吉人,不会有什么事的。”郭小满笑盈盈地继续劝着阿茉。   “嗯,普贤高僧的确是这般说的,婢子也相信娘娘自有天人庇护。”阿茉闻言点了点头,面上的神色还真的放松了不少。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这时就听得门被叩响,紧跟着暖香抱着一叠衣物进了门。暖香正进了一趟暴室之后,将从前那些花哨打扮的心思收起了好些,如今大多时间都在帮着阿茉做事,一心一意地伺候起郭小满来。   暖香进门行了礼,然后将洗净又叠好的衣物放进了衣橱里,只余了一件缥碧色的罗衫放在了屋内的案上。   “娘娘,这件罗衫有些皱了,婢子本打算熨一下,可发现没了银丝炭烧熨斗,婢子让金宝去薪炭司去借炭了。”暖香走到郭小满跟前道。   “以后就用普通的黑炭好了,那银丝炭薪炭司未必肯给。”郭小满轻缓着声音道。   “是,婢子明白了。”暖香忙答应一声。   “暖香姐,金宝何时去的,怎的到现在还没回来?”阿茉问道。   暖香一听这话,细想了下,脸色才出现了一抹着急之色。   “你这一提我倒想起来,太阳落山前,我收衣裳的时候就叫他去了,这都过去快一个时辰了,他怎的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暖香的声音里不无担忧之息,自上次进了趟暴室差点没命之后,她时不时还心有余悸。   “别担心,他许是在哪里迷路了,再等一会,总会找回来的。”郭小满宽慰了暖香一声。   不多时,院外有脚步声起,不一会儿就听得金宝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阿茉姐姐,暖香姐,你们在哪?快来帮我一把!”   金宝扯着嗓子,好似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屋内三人听得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一番之后,当即决定出门看看去。   郭小满走在前面,阿茉与暖香二人紧随其后。出门之后,郭小满站在台阶上一抬头,就发现金宝正站在不远处的小道上,他弯着腰,一只手还不停地在腰上捶着,他的脚边,放着一只大箩筐,和他的人差不多高。   “金宝,你这是怎么了?”郭小满走了过去,看着一头汗的金宝问。   “娘娘,炭,你看好些炭!都是我一个人背回来的。”金宝见了郭小满顿时高兴起来,他一边抬袖子擦着汗,一边指着脚边的箩筐说得一脸的骄傲之色。   郭小满看了一眼箩筐,顿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身后的阿茉与暖香也呆了一样。那箩筐装的满满的,不是普通的木炭,也不是银丝炭,而是红罗炭,一向被视如炭中珍品,后宫只有皇太后,皇帝及贵妃有资格能用上的红罗炭。   “金宝,你这炭哪里来的?”郭小满一时脸色都变了,她担心金宝稀里糊涂的,去错了地方将这珍贵的红罗炭给装了回来。   “娘娘,这些都薪炭司给的啊,我说我是清思宫的,有个红衣公公就领着我库房里,指着里面的炭和我说,想拿多少都行,还说不够的话明儿让人再送来。”金宝难得口齿清楚了一回。   这是真的吗?郭小满听得看了阿茉一眼,面上仍是不太敢相信。   “娘娘,金宝说是应该是真的,不仅金宝,婢子最近出门办事也是格外的顺利,从前一说是清思宫,处处都不招人待见。如今想要个什么东西不论到那儿,那些管事都尽着好的叫我自己挑。”   “阿茉说的是,婢子如今偶尔出趟门,总觉得外面的人都变得很是和气。”暖香也深有同感地道。   郭小满听得这些话不由得思忖了起来,心想照他们说的,如今她这清思宫倒成了宫中诸人巴结的对像了,这是为什么?难不成是南苑那人又在其中起了作用吗?可他就是个有名无实的太上皇,怎的会有这般能耐?   “对了,娘娘,阿茉姐姐,暖香姐,金宝还有个大新闻要告诉你们!”金宝突然又一脸神秘地道。   “你能什么大新闻?”阿茉一边与暖香抬着地上的箩筐一边问道。   “南苑的太上皇升天了……”金宝用手掩了嘴,压低了声音道。   “什么?你说什么,谁升天了?”阿茉听得脸色一变,直起腰身一把揪住金宝就问。   “太上皇啊,我回来时从南苑经过的,门口好些人进进出出,他们捧着幡子,孝服,还有纸钱蜡烛的,可不是太上皇升天了?”   听得金宝这般说来,郭小满也是惊愕得呆住了,金宝虽有时常犯迷糊,可这回他描述的有鼻子有眼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那人三天都没来清思宫了,难道是出了意外?郭小满直觉心头一沉,正待再仔细问问时,这时就听得墙外传来了阵阵细乐之声,隐隐约约的虽听不太真切,可还是能分辨出来,那是阵阵哀乐,正是从附近的南苑传过来的。   果然出事了,若是没有丧事,后宫之中是绝对不会出现哀乐之声的。郭小满脸色顿时煞白,整个人也如同泥塑一般呆住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前几日还和她那般嬉笑无状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就没了?   “金宝,你这话切不可再同旁人说,阿茉,暖香,你们也不得再传。”郭小满强持着镇定吩咐三人道。   见得一向温和的郭娘娘一脸严肃的神情,三人忙都点头应下,金宝更是闭紧了嘴巴不敢再说一句话了。   ……   郭小满回屋之后,再没心思坐下来,她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心里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阿茉,我想去南苑看一眼。”郭小满来回走了十几趟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阿茉听得面上一惊,迟疑半晌过后,还是点了点头,又转身去了外间自己的屋子里?片刻之后,取了一件自己平日所穿的宫女常服奉到了郭小满的跟前。   “娘娘,换上这身吧。”阿茉道。   郭小满接过衣裳点了点头,心想还是阿茉想得周到,以自己的身份去到南苑,若是被人发现势必尴尬,换上这宫女服饰也就不那么打眼了。   片刻之后,郭小满和阿茉两人悄悄出了门,好在天色已晚,清思宫这一片又是偏僻地界,两人一路上倒也没碰上什么人。   待走至南苑附近时,远远地果然见得南苑门口处站着好几个内侍,还有人不时从里面进出。那些人的腰里,都系着一根白布带子。郭小满看得暗暗吃惊,难道那人真的出事了,要不然这些内侍是在给谁戴孝? 第29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 三章合一   郭小满见得眼前情形, 顿时就得心里些慌乱,那慌乱里还隐着一丝钝痛之感来。她也不理会阿茉担忧的眼神,快着脚步就走到了门口台阶下, 抬眼看见门口有个绿衣的执事太监模样的,她正待开口问上一声。   可还没等郭小满开口, 那执事太监已是眼尖看见郭小满和阿茉了, 他一边急切地挥着手, 一边又朝两人走了过来。   “两位姑娘,是太后娘娘宫里来的吧,快些进去吧……”那太监声音焦急着道。   太后娘娘宫里来的?郭小满听得先是惊愕住了, 心想这执事的定是认错人了,正待解释一声,可转念想想,此刻正愁自己这身份不好进南苑,莫不如将错就错,进去南苑一探究竟。那人虽有些赖皮无状,不过这些日子对自己爱护有加,也算是有恩于她,于情于理, 她都得进去一趟,弄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郭小满朝阿茉使了个眼色, 然后又对那执事太监点了点头。那太监也不多问,急匆匆地领着她俩就进了门。   南苑之内, 殿宇恢弘, 宫道两旁的树木之上,都挂上了白色的灯笼,耳旁传来阵阵悲伤的细竹之声, 越发显得里面幽深凄婉。循着乐声,那执事太监领着二人走近了一处院落。郭小满抬眼,就见得院落门外挂着白幡,门头匾额处上书“逍遥居”三字。   郭小满见了那院子,心头不由得又生了疑惑,若真的是太上皇殡天,这灵堂岂不是要设在正殿?怎的这处看起来倒像是一处偏院?难着那人特立独行,留下遗旨特意为之?想想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哪那一桩哪一件不令世人惊愕不已?   想到这里,郭小满只觉心里钝痛之感越发重了,她伸手抚了下胸口,强持着镇定踏进了那逍遥居的大门。进了门一眼看去,就见得院中果真搭着灵棚。灵棚之外,有几个太监正吹奏着哀乐。灵棚之内置着一口棺木,棺木还未合上盖子。   棺木之旁,站个男子,身形修长,着一身素白的宽袍,正背对着门外,肩头不时耸动,似是异常的悲伤。   郭小满见了那棺木,顿时只觉心头方寸大乱。那人前几日分明还是那般鲜活生动,自他雨夜第一次出现在清思宫,到后来的怀揣羊肘子爬树攀墙来见她,再到扮成小太监给她送膳食,这一切才刚刚发生过,那人的声音似乎还响在耳际,这怎么才几天功夫,便就阴阳相隔永不得见了?   郭小满想到这里,一时悲从中来,也顾不得许多,快着脚步奔到棺木之前,手扶棺木低头看去。这一看却是傻了眼。棺木之内,根本就没有人,那用层层丝帛包裹的着,分明是一只死去的白鹤。   “原来不是他……”郭小满好半晌才缓过劲儿,心头也一下子疏散开了,蕴在眼眶里泪水却是一下子坠落下来,她忙抬手擦了把泪,心里头有些气恼,又觉得有些好笑。   “你,是在我的鹤儿伤心落泪吗?”   郭小满正气笑不得之时,耳旁传来一句问话声,这声音轻缓温和,含着一丝悲恸之息。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这一眼看去,不由得又惊愕住了。问话的是个年轻的男子,着一身素白的袍子,一头墨发披散着,眉眼温润,气质脱俗,整个人就似一副疏淡空灵的水墨画儿。   “我……”郭小满被问得一时语塞了,面上也出现了一丝紧张之息。   “我知道了,是母后派你来劝我的吧,她定是又觉得我荒唐胡闹了。”男子轻轻叹息着,语气仍是轻缓温和。   母后?他是谁?他口中的母后又是谁?郭小满一时反应不过来了,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可眼前男子眉间的悲伤之息又让她震动不已,那白鹤,定是他平日里的爱宠吧。   “太上主子,这两位姑娘是太后娘娘派来劝主子节哀的。可见太后娘娘她还是挂念着您的,请您务必节哀保重好身体啊。”先头领着郭小满主仆进来的执事太监近前来劝慰道。   郭小满听得“太上主子”这四个字时,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了下,后面的话她也没听进见,脑海里只盘旋着这几个字。   太上主子,眼前这人是太上主子!他才是真正的太上皇!那闯入清思宫的人是谁?是谁?郭小满伸手揉了下额头,感觉自己脑仁子嗡嗡作响疼得厉害。   “你们回去吧,告诉我母后,这鹤儿是我执友,如今我意以决,定要以大夫之礼厚葬鹤儿,请她不必再劝。”太上皇声音仍是温和的,可眉宇间的隐着一股执拗与绝决。   以大夫之礼葬一只白鹤?郭小满听得暗自吃惊,心道这太上皇果然不同于常人。当初他心系董舍人,为其立志不设后宫,如今退位隐居,却又要为一只白鹤行大礼厚葬,为此不惜再一次违背其母上圣皇太后的意愿。   郭小满感叹的同时,不知为什么,却又对眼前的元朗生了一丝敬佩之意,想他天生贵胄,却拥有着一颗矢志不移的本心。常人看来是任性荒唐,在她看来,这是至真至纯,依着自己的内心之念真实地活着。   郭小满一时没说话,她抬起头,注意到灵棚墙上挂的一副画来,上面画的是一只白鹤,施以白描之法,只得聊聊数笔,却是勾勒出白鹤飘逸脱俗的神态,令人一眼看去,心中不由自主地竟生了一股宁和慈悲的感觉来。   看到这里,郭小满心念一动,她朝着元朗的方向恭身一礼,然后才低软着声音道:“太上主子,婢子以为,您的白鹤并不是死亡,它是化仙去了……”   “化仙?”元朗低喃了一句,定定地看向了郭小满,脸上浮现了一丝震动之色。   郭小满闻言重重点头,她抬手指了指墙上的那副白鹤图,然后面含轻笑道:“太上主子,您请看,这鹤儿的画像,神态慈和,姿态飘然,分明隐有一股仙气……”   听得郭小满这话,元朗将目光也投在了那白鹤的画像上,端详片刻之后,眉宇间的悲戚之色竟稍稍消了一些。   “这画像是上月所作,当日鹤儿在庭院起舞,我兴致所致,便取过纸笔绘下了它,这神态姿势并无一丝渲染,只指着它的本像信手绘出。难道那时,鹤儿便就提醒了我,它欲羽化而去吗?”元朗轻着声音道。   “对对对,太上主子,这白鹤大夫定是飞升登仙去了!”一旁的执事太监忙出声附合道。   元朗听得没再说话,只转过脸来,将郭小满仔细看了看之后,眸中的平和里便多出了一丝欣赏之意。   “多谢你的开解。”元朗朝郭小满点头示意。   “不敢。”郭小满忙又一礼。   “鹤儿既是化仙而去了,这里留下的,便是它所一副舍弃的皮囊而已。”元朗朝白鹤的棺木之内看了一眼。   “来人啊,将灵棚撤了,将棺木抬去后山,葬于山脚莲塘之旁即可。”元朗转过身缓着声音又吩咐道。   灵棚之内伺候的太监们听得这话,个个面上都露出了一抹轻松之色。那执事太监也长舒了一口气,看向郭小满的脸上皆是感激之色。   听得元朗这般吩咐,郭小满一时倒是惊讶了,她本是见是他悲戚不已的模样,心中生了不忍,只想着以白鹤化仙之说来劝他略为宽心的,可不想他瞬间竟是想通了,将此前执意要替白鹤操办的葬礼都取消,这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既是太上主子安好,婢子们这就回去向太后娘娘复命去了。”郭小满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朝向元朗的方向福身一礼道。   “你叫什么名字,在我母后宫中任何职?”元朗却是问道。   郭小满听得心中微惊,她与阿茉是被那执事太监误作太后宫人领进来的,此时太上皇竟要问名姓,这可如何是好?   “回太上主子,婢子名唤如意,是太后宫中的使唤宫女。太上主子请早些安歇,婢子们告退了。”郭小满恭敬着一声音,说完又是一礼,然后退后几步,领着阿茉就往外去了。   “如意?还真是聪慧善解人意的女子。”身后传来元朗自言自语的声音。   郭小满听见了这声音,忙装作没听见,只低着头往外走。刚才一时情急,也只能想到“如意”这样既喜气又不招眼的名字了。   待出了南苑的大门,郭小满才松了一口气,阿茉的脸上更是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两人不敢耽搁,趁着夜色快着脚步赶回了清思宫。   进屋之内,阿茉倒了一盏茶给郭小满,脸上露了气愤之色道:“娘娘,今晚可是见到了真正的太上皇了,可那三番五次偷进清思宫还冒充太上皇的是谁?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郭小满刚接过阿茉手里的茶,听得阿茉这般问,面上闪过一丝恼意,顿了顿才道:“阿茉,你没看出来吗?刚才那太上皇的眉眼,与那闯入的贼人可有几分相象?”   阿茉听得这话面色微变,片刻之后一拍脑袋,似是猜到了什么,可又不敢相信,只好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郭小满。   “娘娘,那贼……不,那人是,是……”阿茉不敢往下说了。   “狗皇帝。”   郭小满咬牙切齿般的挤出了三个字,说完还将手中的盏子重重搁在案上。   见得眼前情形,阿茉一时呆了一样,不仅是为皇帝陛下扮成小太监,又冒充太上皇进入清思宫的事。更让她惊讶的是,印象中,不管什么时候,自家娘娘都是一副无所谓风清云淡模样,她还从未在郭小满的脸上看到了怒意,这骂人更是头一遭听到,而且,骂的还是当今的皇帝陛下。   “娘娘,你,你千万别生气,你忍着点,这话叫人听见可是不得了……”阿茉语无伦次地劝解着。   “忍?这叫我怎么忍?他因着我爷爷的缘故,不待见我也就罢了,我避着他,避得远远的,都躲到这般偏僻的清思宫了。可他倒好,想方设法地找上门来,坑蒙拐骗,各样手段无一不使,一会儿小太监一会儿太上皇的,如此这般拿我郭小满开涮,这世上竟有无赖狡诈的无耻之人,可真是叫我大开眼界了。”   郭小满双颊泛红,一气儿骂出一大通话来。阿茉听得更是目瞪口呆,从前总以为自家娘娘有副世间最好的性子,原来她是没遇上她命中的“冤家”罢了。这皇帝陛下本领也真是大,竟叫自家的“菩萨娘娘”动了怒,变得和寻常小女子一般模样了。   “娘娘,您,您喝口水,消消气……”阿茉端起案上的茶盏,一边往郭小满跟前递去,一边有些焦急地道。   听得阿茉的声音,又看看递到自己跟的茶水,郭小满顿时一愣了神。   “阿茉,我,我生气了吗?”郭小满回过神来,指着自己的脸问。   “恩,生气,还骂人了,很凶的,和府里老爷子生气的时候一个模样。”阿茉重重点着头。   听得这话,郭小满顿时愣了下,又见得阿茉一脸惊诧的模样,她这才反应了过来,刚才自己真是动怒骂人了。   “我,我有爷爷那般厉害吗?”郭小满有些结巴地问。   “娘娘可比老爷子强,老爷子也只敢上折子劝着圣上,可娘娘你这都直接骂上了。”阿茉说得一脸的余惊未消。   “实在是他……他太可气了,我,我是一时没忍住。”郭小满为自己解释了一句,不知怎么的,竟生了一点心虚来。   阿茉听得不再说话,只是看看郭小满,然后捂着嘴偷偷地笑了。   “你笑什么?”郭小满瞥阿茉一眼问。   “娘娘,圣上原来不是传闻中粗鲁不知礼的军汉子,他模样生得好,还肯对娘娘花心思,阿茉觉得他和娘娘很是般配……”阿茉脆着声音笑盈盈地道。   “你这丫头胡说,那般可恶的人,从今往后我再不想见到他。”提起元瑜,郭小满面上恼意又生。   阿茉这回彻底不说话了,她抬眼看着郭小满红通通的耳根子,忍了笑意,转过身出门准备洗漱之物去了。   ……   紫宸殿内,正在看折子的元瑜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来。   “圣上披上吧,别着凉了。”卢公公忙上前,手里捧着一件外衣打算替元瑜披上。   “不用,朕不冷。”元瑜摆了摆手。   “卢盛,不是说打喷嚏是有人想念吗?朕连打这好几个,可是有人想念得紧?”元瑜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看着卢公公一本正经地问。   “依老奴看,这定是清思宫的郭主子想着圣上您了。”卢公公哪里还不懂皇帝的心思,当即说得一脸的笑容可掬。   “此话有理。”元瑜听得心情大好,一边说着,一边自袖内掏出块帕子来,指头在上面摩挲了好几下。   卢公公认出那方帕子正是清思宫郭妃的,这几日皇帝时不时总拿出这帕子,可见心里多惦念着清思宫那小女子。可他着实不明白,皇帝既是心里挂念,可怎么又一反常态不去清思宫了呢。   “圣上,您可有三天没去清思宫了,你心中不念着郭娘娘吗?”卢公公凑近了些,口中有些不解地问。   “哎,怎么不念?朕这几天吃啥都不香,觉也睡不沉。”元瑜重重叹了一口气。   卢公公听得又是一头的雾水,实在是想不明白,皇帝为何要这样委屈自己,既是想得吃不下睡不着,为何不去清思宫探望一回,就是不想露了身份,趁着夜色偷偷溜进去也行啊,反正这事他干过也不止一回两回了。   “圣上,不如老奴叫人去备些可口的点心,圣上带着去看望下郭娘娘,也好解些相思之苦啊。”卢公公苦口婆心地道。   元瑜听了这话,面上立即露了松动之色,可片刻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老东西,你别动摇朕的心志。”元瑜说得一脸严肃之色。   动摇心志?卢公公口中说着“不敢”,面上却都是不解之色,却又不敢开口相问,只能硬生生的憋在肚中。   “告诉你也无妨,朕先前去时,屡次都她赶了出来,着实有些失了颜面。回来细细思量,朕觉得自己有些上赶着的意思,莫不如忍个几天不去,叫那小丫头心里也念个几日,下回朕再去,她不得欢喜相迎了?”元瑜竟是与卢公公推心置肺般的说起话来。   “老奴明白了,圣上这叫做‘欲擒故纵’,过了这好几日,想必郭娘娘心里也惦念得很,圣上下回再去,必是不肯叫走了,不是就句话叫做‘小别胜新婚’吗?”卢公公说得一脸的欢喜之色。   卢公公这话正说在了元瑜的心坎上,他顿时眉眼舒展开了,一脸欢喜期待地道:“朕都想好了,再过两日就去见她,到时候和她亮了身份,任由她怎么埋怨,朕都依她,只管哄得她开心就是了。”   皇帝终于要忍不住认下郭妃了,卢公公听得长舒一口气,面上也露出了欢喜轻松之色。   过了片刻,殿外有小内侍进来寻卢公公,卢公公出门后,听着小内侍一五一十地说完了,立即返身又回了殿中。   “禀圣上,南苑太上皇又与上圣皇太后置气了。”卢公公走到案前轻声道。   “这回又是为哪桩?”元瑜似已是习惯了,随口就问道。   “说是太上皇喜欢的一只白鹤死了,太上皇执意要以大夫之礼厚葬之。”卢公公回道。   “厚葬就厚葬好了,由着他罢了,回头我去劝劝母后。”元瑜敛着眉眼,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的模样。   “遵旨。”卢公公忙应了下来。   元瑜低头,拿了一本折子又看了起来,卢公公见状也恭身一礼正准备退下。可不想还未起身,元瑜突然放下手中的折子又叫住了他。   “既是要办葬礼,南苑这会儿是不是动静挺大?”元瑜的面上有丝紧张之色。   “回圣上,既是要行大夫之礼下葬,这装殓,守灵,铭旌,哀乐必是有的。”卢公公忙回道。   “这般动静,清思宫可不是得听到?”元瑜立即紧张起来,放在案上拳头都捏得紧了些。   “清思宫离南苑不远,难免会听至些声响,圣上可是担心郭娘娘受了惊扰?”卢公公忙又问。   可元瑜听得这话,立即就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在御案前来回踱起了步子。   “坏了坏了,她要是听见了动静,叫人一打听是南苑办葬礼,可不得以为朕驾崩了?”元瑜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有些着急地道。   卢公公一听这话顿时吓得脸色都变了,这位主子真是个心大的,那有人张口就说自己“驾崩”了,一点不怕犯了忌讳,不过也不稀奇,皇帝他什么时候讲究过这些个?   “不能再等了,朕现在就去清思宫。”   元瑜说完之后,一拂袖子就往门外大步而行,卢公公慌得追在身后,一边跑着一边口中道:“圣上,圣上,如今夜已深了,郭妃娘娘怕已是歇下了……”   可任凭卢公公喊得声嘶力竭,元瑜却是置若惘闻,憋了这三日没去清思宫,他心中早已蠢蠢欲动忍得难受,这会儿起了去见她的心思,哪里还按捺得住这喷薄而出的躁动?   元瑜一路迈着大步急匆匆的就赶到了清思宫,他面上的神色里,急切里带些兴奋,颇有一番即将冲锋陷阵胜券在握的架势。   可说来也怪,当元瑜站到清思宫大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脸上却是出现了一番犹豫之色。   “圣上,老奴这就叩门,让郭娘娘出来恭迎圣驾吧。”卢公公站在门下,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来,正打算叩响门环。   “不,不行……”   元瑜却是突然摆手阻止了卢公公,卢公公听得顿住了手,转过头来一脸惊诧地看向了皇帝。   “那个,容朕缓一缓。”元瑜一边说着,一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面上也出现了一抹紧张来。   卢公公何时在皇帝脸上看到这般忐忑不安的神色,惊奇之下,也只得停了手然后侍立一旁,耐心等着皇帝平复心情好鼓起勇气让他叩门。   元瑜站在门口一连做了好几个吸气呼气的动作,可面上的紧张之色丝毫未消减,反而看起来越发厉害了。   “他娘的,老子竟怕了那小丫头片子不成?”见得卢公公眼神里的惊奇,元瑜吐出了一句粗话。   听了皇帝这一句,卢公公总算舒了一口气,心道皇帝既开始说粗话了,那必是底气足,定是有勇气敲开清思宫的大门了。   “圣上说得是,老奴这就叩门。”卢公公说完之后,手又重新按到了门环上。   可卢公公的手指还没动弹,就听得皇帝在身后又叫唤了起来。   “罢了罢了,卢盛你那梯子呢,架起来架起来!”   听得皇帝这般色厉内荏的声音,卢公公收回了手,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至此,他算是笃定了,这门内那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以后就是皇帝的小祖宗。   “陛下稍候,老奴这就去搬梯子过来。”卢公公忙答应了下来,心里还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让张兴和杨喜备了把梯子藏在附近的草丛内,没想到这会儿竟是派上用场了。   “嗯,去吧,这夜深了,恐惊了人,不如悄悄进去,就在窗外看一眼就罢了。”元瑜似是觉得面上子有些挂不住,于是一本正经地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了一通。   “还是圣上想的周到。”卢公公说得一脸的真诚。   ……   已近亥时,往常这个时候,郭小满早就安歇下了。可今日因着去南苑一趟耽搁了时候,又因见着真正的太上皇,她心里震惊加上着恼,洗漱之后一直没有睡意,于是让阿茉将灯点亮了些,她坐在了灯下,打算看几页书,待心情平静下来才睡。   可郭小满才翻开手里书卷的扉页,这时就听得睡在屋内墙角笼子内的珍珠发出了“呜呜”的两声,叫完之后,还在笼子站起来,一双眼睛只是盯在窗户的位置看着,却是不发一声了。   “瞧珍珠这胆小模样,想叫又不敢叫,好似窗外有什么妖怪一样。”阿茉一边笑话着珍珠,一边往窗前走着。   “妖怪是没有的,贼人估计会有一个。”郭小满眼光落在书上,口中也打趣着道。   阿茉听得这句也乐了,她站至窗前,伸手将窗户推开了,正待探头出去看一眼。   “啊,是,是……”阿茉发出了很是惊骇的一声。   郭小满被阿茉的声音也吓了一跳,忙抬眼就窗口看去,这里就见得窗口处正站着一个人,着一身绛衫袍子,身形挺秀,眉眼清俊,可不正是那个这些日子一直在哄骗她的那个人,那个粗鲁不知礼的军汉子,也是那个叫她气急恼火的狗皇帝!   见得郭小满自屋内朝自己看来,窗外的元瑜当即觉得精神一振,他贪念似地回看了她一眼,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正待开口唤声“小满”。   “阿茉,这不是太上主子吗?都来过好几回了,你这般大惊小怪做什么?还不快行礼见过太上主子?”领元瑜没想到的,郭小满神色平静如常,她放下了手中的书,口中嗔怪着阿茉道。   啊?太上主子?阿茉听得一时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娘娘竟是没打算与皇帝相认,仍旧称他是太上皇,这是怎么回事?   “是,婢子给太……太上主子行礼。”阿茉虽是一头雾水,可还是依着郭小满的话,恭敬着朝元瑜行了一礼。   元瑜听得这“太上主子”的字眼,顿时觉得异常的刺耳,他挥了下手示意阿茉起身,面上有些不耐烦,可心里还是安定了些。她主仆二人既这般唤他,那说明她们还没有听到南苑的动静,尚没有发现他冒充太上皇的事,他还有主动坦白的机会。   “可不能再耽搁了,今儿夜里一定要和她都说清楚了。”元瑜暗暗给自己打气道。   “阿茉,还不去开了门,请太上主子请屋来。”郭小满又提醒阿茉道。   阿茉这才如梦初醒,忙快着脚步走到门口开了门,又恭请了元瑜进了门。   元瑜进门之后,郭小满自小榻上起了身,走至元瑜前,恭身行了福礼,口中软声道:“小满见过太上主子。”   这一声“太上主子”听得元瑜心头自然是一阵刺挠的感觉,不过郭小满这般面带笑意细声软语的模样又叫他生了欢喜来。   “你快起身。”元瑜伸手托着郭小满的双臂将她扶了起来。   “阿茉,去取些开水来,我要给太上主子泡一盏暗香汤饮子。”郭小满起身之后吩咐阿茉道。   阿茉连忙答应一声就退下来,待走到门口时,郭小满又想起什么来,于是快步走到阿茉身边,小着声音又仔细嘱咐着些什么。   元瑜见了眼前情形心头更是欢喜,想上次他还好奇那“暗香汤”是什么,问她也不予理会,没想到这回她倒是主动提出来要泡给他喝。不仅如此,这回自见到自己开始,她都满面笑意,表现得特别开心的模样,难道说,自己这三天忍耐没有白费,她真的一直在惦念着他,所以见了面也会表现得这般欢喜?   元瑜一想到郭小满这三天来和他一样,都忍受了相思之苦,心里不由得漫上了一丝甜蜜之意,看向她的眸光也越发的温软了。   “太上主子,请坐。”郭小满走了过来,指了指屋内的小榻软声道。   郭小满突然这般热情,元瑜自是满心欢悦,可她这一口一声的“太上主子”,叫他心头又添了一丝堵来。   “那个,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太上主子了……”元瑜在小榻上坐了下来,看着郭小满,语气轻缓,像是在商量。   “不叫太上主子?这我倒是不解了,你本就是个正儿八经的太上皇,又不是冒名顶替的,为何不让叫?”郭小满在榻边的一张绣凳上坐了下来,看着元瑜开玩笑似地问。   “那个,我……”   元瑜正待顺着郭小满的话头,承认自己就是冒名顶替的,可他才开了个头,就见得郭小满正一脸探究地看着他,她双瞳似剪水,亮晶晶地泛着潋滟之光,唇角含着笑意,腮边梨涡隐现,一脸发自内心的单纯烂漫之色。元瑜看着这样的郭小满,突然就有些心虚起来,后面的话就咽下了肚子。   “那个,我觉得太上主子听起来显得老气,要不然,你还是叫圆芋吧,圆芋听得喜气,还亲切,是不是?”元瑜重新又提起自己扮成小太监时的化名。   “圆……芋?”郭小满拖长着声音重复了一遍,面上仍是笑盈盈的,心里却在腹诽道,“圆芋”,自己先前怎么就没想到,这狗皇帝姓元,名瑜,可不就是个叫人恨不得一口吞了的“圆芋”?   郭小满想得有些恨恨的,这时,门被轻轻叩了两下,紧接着阿茉推门进来了,她手里捧着只托盘,盘上放着茶壶瓷罐盏子等物。   “就搁在那边吧。”郭小满起了身,示意阿茉将托盘放到了一旁的小圆桌边。   “请稍坐。”   郭小满对着元瑜莞尔一笑,说完站起身,走到圆桌之旁坐了下来,阿茉忙取过水来替她净了手。之后郭小满取过盏子,又打开了一只瓷罐,看亲子是要亲手替元瑜泡一盏暗香汤。   坐在榻上的元瑜见了眼前情形,顿时觉得心花怒放,郭小满此刻举动,颇有一番“为君洗手作羹汤”的意思,怎么不叫他激动欣喜万分?   元瑜心里这般想着,便自榻上起了身,走到了郭小满的身侧,阿茉见状忙搬过绣凳,请元瑜在桌边坐了下来。   郭小满手里拿着一只白瓷罐子,用一根木勺自那罐了取了些东西放入了桌上的盏中,元瑜还未看清盏中放的是什么,就见得郭小满拿起一旁的一只水壶,手执水壶将滚水缓缓倒入了盏中。氤氲热气之中,先是闻得一股淡淡地清馥之香,再低头看时,就看见五六朵腊梅花正在盏中慢慢绽开,绿萼白蕊,衬着嫩黄的花瓣,看起来鲜活灵动,让人忍不住心生惊叹。   “小满,如今已是五月间了,你自哪里寻来这些腊梅花?”元瑜一脸惊奇地问。   “不是鲜腊梅,是去年腊月里摘取的半开梅花,放在瓷罐内,用炒盐腌渍了,以箬叶厚纸密封放好,以后什么时候想吃了取出来,滚水一泡,花头便自开了。”郭小满脆着声音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这暗香汤还真是别有一番妙趣,你这心思还真是精巧。”元瑜抚掌赞道。   “你试试,味道也很特别。”   郭小满轻笑着,一边又将桌上的盏子端了起来,正打算递到元瑜的跟前,可她一时忘了盏中放的是滚水,她的双手一触上盏子便被烫着了。她轻呼一声,随机眉心一蹙,连忙将指头缩了回来。   “可是烫着了?”元瑜看得一阵慌,忙伸手过去,将郭小满的双手拢到了自己的掌内,见得她指头发红,忙低头过去,将她的指头递到自己唇边吹了起来。   “才夸你心思精巧,转眼就这般迷糊。”元瑜执着郭小满的指头一边吹着,还一边嗔怪着。   一旁的阿茉见得郭小满被烫,忙转过身去取凉水,待她端着水盆又转身过来时,便就看见令她很是意外的一幕。皇帝双手捧着自家娘娘的手,正低头轻轻吹着气,他清俊隽美的脸上,皆是宠溺心疼之息。而自家娘娘,正定定地看着皇帝,面上虽有几分惊讶,不过没有一丝抵触厌恶之意,双颊还微微泛红,分明存着些羞涩。   阿茉看到这里,心里顿时明白了些什么,她不再上前,而是轻着脚步悄悄离开了。 第3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他心中的那般躁动……   “好些了没?”片刻后, 元瑜轻着声音,一边问着,一边又按捺不住心中的疼惜, 于是抓着她的指头贴在了自己唇上。   “好了,好了, 本来就没怎么疼……”郭小满这会儿清醒了过来, 连忙抽回了双手, 见得元瑜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她面上一慌,忙将双手放到自己的背后藏了起来。   她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 落入元瑜眼中,又是说不出的羞怯可人,他注视了她一会儿,心中越发悸动不已,直恨不得立即张开双臂,搂了这娇俏人儿入怀好生疼爱一番。可他瞬间又想起了此行来的目的,只好忍了又忍,坐直了身体只注视着她。   “小满,有件事, 我想和你说。”元瑜终于开了口。   “何事?”郭小满闻言抬起了头,一双黑亮璀璨的眸内充满着好奇看了元瑜。   元瑜一见着她的双眸, 刚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便泄了一大半去,他踌躇了一会儿, 再开口时, 话就变了样。   “我,我是想问你,假如有人在你跟前一时没说真话, 是一时,只是一时啊,你会生气吗?”元瑜试探着问。   “一时没说真话?”郭小满重复了一遍,眼中的好奇之色更浓。   元瑜点了点头,郭小满便轻笑了起来。   “甭管是不是一时,只是没说真话,那就是以假话欺瞒与人了?”郭小满笑盈盈地看着元瑜,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变化。   果然,元瑜听得这话,心里一苦,脸上也有些愁苦起来,可不想郭小满紧接着又道:“我这个人,自小被府中上下称作菩萨姑娘,你知道为何吗?”   “为何?”元瑜忙问。   “就因为我从小就不爱与人计较,旁人有些个过错,我从来不放在心上,也从不责备一声。”郭小满笑笑道。   原来是这样的菩萨姑娘,她既是从不与人计较,那自己这先前冷落她,后又冒充太上皇接近她的事,定也算不得什么事了。元瑜听得心头长舒了一口气,面色也有了轻松之色。   “这世上千百样的事我都不在意,不过有一样,我是万万不能忍的,要是有人在我跟前犯了这一样,我必是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会他。”元瑜还没高兴一会儿,不想郭小满又开口了。   “哪一样?”元瑜问得有些紧张了。   “欺、瞒、哄、骗,最是不能容忍!”郭小满抬着下巴,一字一句的说得重重的,面上的神色也颇为严肃。   郭小满说完之后,拿眼瞄了元瑜一下,果然发现对方脸色变了,他垂了眼,双手也拢在一处下意识地搓了搓,分明是一副被人突然戳中心事的模样。   “你怎么了,难不成你曾哄骗于我?”郭小满趁胜追击道。   “没,没有,我怎么骗你?”元瑜慌忙摇头,心里却是懊悔得不行,后悔当初一时糊涂,想出这将错就错冒用太上皇之名接近于她的馊主意,如今倒好了,她说要一辈子不理曾哄骗过她的人,这该如何是好?   见得元瑜突然间变得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郭小满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她未露声色,面上重新又生了笑意,伸手拿起那盏暗香汤,又递到了元瑜的跟前。   “你尝一下。”郭小满软着声音道。   元瑜心头正自苦恼着,郭小满递过盏子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只抬眼呆呆地看着她。郭小满面上笑意更浓,她将手抬高些,将盏子递到了元瑜的唇边。   “想是还有些烫,你先饮一小口试试。”   郭小满声音仍是脆脆软软的,听在元瑜耳中不亚于天籁之音,他顺从地张了口,就着郭小满的手轻轻饮了一口那暗香汤。   “味道可好?”郭小满问道。   元瑜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着头,他哪里尝出了那汤的滋味,他现在满目皆是这个软声细语的小女子,她灵动妩媚的眉眼,粉润小巧的双唇,吹弹可破似的脸颊,哪一处都勾着他的心,又牵着他的魂,让他的心里痒痒的躁动得厉害。   看着元瑜一脸痴痴的模样,郭小满又笑了下,眼光却是落在了他的唇角边,那里,沾了一片梅花瓣。她看了半晌,最后还是伸出指头,轻轻将那片梅花瓣捻了起来。   “见笑了。”元瑜终于发现自己有些失常了,看着郭小满指间的那片梅花瓣有些尴尬地道。   郭小满没有回应元瑜,她弯起眉眼又笑了下,然后抬手,竟将那瓣梅花放入了自己的嘴中,还似轻嚼了下,整个动作自然之极,无一丝突兀之处。   郭小满这个看着无意的举动,看在元瑜眼中,却是无法抵挡的撩拨之举,此时他心中的那般躁动再也无法按捺,于是伸出双手一把将郭小满给揽住了。   元瑜这一搂之下,只觉怀中之人腰肢细软异常,周身更是柔弱无骨般,令他心头忍不住生了阵阵轻颤,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随即低了头,寻着她粉润润的唇瓣,有些急切的轻轻含住了。   元瑜这一吻之下,更觉馨香柔软,于是心中越加悸动,正待再搂紧了她,细细品尝一番这令他欲罢不能的美妙滋味,可不想郭小满已是反应过来,她的双手在他胸前用力一抵,然后就挣脱了他站起了身。   “你果真不是个好人,我好心好意泡汤招待于你,不想你竟……竟行此轻薄之举!”   郭小满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指着元瑜,声音颤颤微微的,双目盈盈含泪,一脸既委屈又气愤的神情。   元瑜见了眼前情形,心里那股子躁动一下子都飞去了九霄云外,只剩下自责与后悔,悔不该刚才一时把持不住唐突于她,在她跟前落下了孟浪不自重的印象。   “你别生气了,我下次再不这样了。”元瑜有些慌乱地道。   “这话你上次可也说过的,我可再不信你。”郭小满嗔了一声,说完又转过身,以背对着了他。   郭小满肩头轻耸,似是在哭泣,元瑜一见这样心中愈加不是滋味,忙走到郭小满身后,想要伸手轻轻揽住她安慰一番,可手才伸出手又觉得这般也是轻薄之举,立即一个激灵将手缩了回去。   “小满,我,我非是想轻薄你,我是,是……”元瑜站在郭小满身后,声音结结巴巴的,很想接着说“是一时情难自禁”,可是话到嘴边,却是顿住了,他的性子一向是个粗糙不讲究的,这般表露心迹的情话儿他愣是说不出口。   “是什么?”不想郭小满听得这话却是突然转身过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越发黑亮了起来,紧盯着元瑜就问道。   “是,是……”元瑜又一次结巴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你怎的不说话了?”郭小满上前一步,声音仍是轻软的,一双眼睛却仍是灼灼地看向了元瑜。   元瑜被郭小满这般看着,心里竟是慌了起来,他退后半步,把心一横张口就道:“我那是,那是一时没忍住。”   一时没忍不住?郭小满听得愣了下,心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过了半晌,她才笑了起来,面上一脸惊讶地道:“这到是奇了,太上主子从前不是一心念着那董舍人的吗,怎么,如今心意变了,竟是贪上我的身子了?”   元瑜听得这话,一时震惊得呆住了,他没想到郭小满竟是问得这般直白,顿时只觉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他很想开口说话,说他不是什么太上皇,不喜欢什么董舍人,他也不是要贪她的身子。呃,不贪她的身子吗?元瑜想到这里迟疑了下,不对,这话不准确,刚才搂着她那一瞬间,他的确是动了这个心思的。   元瑜心里越想越觉得心里混乱了起来,悔不该当初不见她的面,不给她封号,之后又冷落她许久,任由后宫诸人欺负她。又后悔自己这些日子又冒名顶替哄骗于她,这会儿纵是浑身长满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见得元瑜拧着眉头总也不吭声,郭小满就歪着脑袋一直看着他,脸上的探究之色越发浓了。   元瑜被她看得越发心虚,无所遁形之下,他竟是自坐上站起了身,口中急急道:“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今日还有件事要紧的事没有办,我,还是先走吧,等改日再来,改日再和你说话……”   元瑜说完之后,还真的转身就走。他心道如今只能早些离开这里,回去好好理清头绪,等想好了说辞,作好万全之策,再来收服这个看起来像个小白兔,实际上却极为难缠的小女子。   郭小满却也不拦他,她笑咪咪地看着他的背影。待他走出去一大截时,才开口叫了他一声。   “太上主子……”   她竟还是管他叫“太上主子”,元瑜听得心里又是一阵堵,眉心也皱了起来,正待不理会她继续迈步出门。   “你走错方向了,门在那边。”身后郭小满又出声道。   元瑜听得一抬头,就见眼前果然是一堵墙,他脸上一阵尴尬,心里也有点恼火了起来。也不说话,只转了个方向走到了门口,一把推开门,然后甩着袖子大步就走了。   “恭……恭送太上主子。”守在门口的阿茉赶紧行礼。   又听得一声“太上主子”,元瑜心头越发气闷,狠狠剜了阿茉一眼,然后一阵风似地就离开了。   元瑜走后,一头雾水的阿茉进了门,见得自家娘娘正坐下灯下看书,她一脸的平静之色,似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不与圣上相认,还将他气走了?刚才圣上的眼神,看着还真的怪吓人。”阿茉走到郭小满跟前问得一脸的担忧。   “他冷落我这许久,又用太上皇的名头诳了我这些时候,还不许我气他个几天?”郭小满头也不抬,只慢条斯理地道。 第31章 独发晋江 这郭老爷子是个硬骨头……   “可是娘娘, 他可不是个什么寻常男子,是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娘娘这般, 可不是显得任性了些?”阿茉说得脸上的担忧之色越发的多了。   郭小满听了阿茉这一句,先是愣了神, 过了半晌, 才放下了手中的书, 叹息一声道:“我可尝不知道他是手掌生杀大权的皇帝,任他怎么冷落不待见,我合该都要受着的。可也不知怎么了, 我这心里明明白白的,可一见了他的面,还是忍不住要计较起来……”   郭小满说到这里,一双秀眉也蹙了起来,心里越发觉得迷茫不解,想她从前万事皆不放在心上,皇帝不待见,她就自动避得远远的。容太后对她有些失望,她也主动疏离不常走动了。原以为这般混过一阵子, 待容太后彻底对她死心后,她再求个恩典出宫归家去。可怎么也没想到, 皇帝竟是误入了清思宫,来来去去的, 两人还处成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步。   适才她的所作所为, 表面看来,她在他跟前使小性子,故意刁难于他, 其实在她的心底,这些何尝不是一种试探?她在试探,他对她的忍容度到底有多少,或者说,他对她究竟有几分真心。还是真如她所言,他只是贪念她的身子?可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今后又该如何自处?自古以来,以色侍君者,待到华老去衰美色调零之时,最后还不都是落得个爱弛恩绝的下落?   “娘娘,如今阿茉可算是明白了。”郭小满还在自己的满腹心事纠缠不清,可不想阿茉开口唤了她一声。   “你明白什么了?”见得阿茉一脸的笑意,郭小满有些惊讶地问。   “娘娘对旁人都大度得很,唯独对圣上斤斤计较,那是因为,娘娘心里有了圣上,想要将他当成可以托付终生的人。”阿茉笑嘻嘻的,一语道破了天机。   “你这丫头净胡说,我心里何曾有他?”郭小满斥了阿茉一声,可到底忍不住心中悸动,双颊泛了红,连耳根子也红了起来。   ……   紫宸殿内,卢公公站在殿前走廊里,不时踮起脚朝殿内看一眼,面上是一副愁苦之色。皇帝今夜自清思宫回来后,就表现得尤其反常。只见他时而弯起唇角轻笑,似是在回味什么美好时刻,时而叹息一声,又是摇头又是蹙眉,似是在懊恼什么。卢公公百思不得其解,可见得皇帝一副不欲旁人打扰的架势,也只得硬生生憋住满肚子的疑问。   “卢公公,圣上他这些日子是怎么了?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内卫郎将燕小五站在卢公公身侧,看向殿内的皇帝一脸好奇地问道。   “小五将军啊,你就别琢磨了,等哪天,你也遇上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家,你就什么都明白了。”卢公公笑着道。   “这话怎么说的?难不成圣上是为哪个女子得了相思病?这倒怪了,这后宫女子可都是圣上的人,看上哪一个,直接抱上床就是,何必弄得这般苦恼?”燕小五很是费解地道。   “小五将军万不可如此胡说,圣上如今是个精致的斯文人,行事哪能行事如此粗鲁?”卢公公忙阻燕小五道。   “精致斯文人?哪家女子竟有这般本事,竟叫圣上转了性子,我却不信。”燕小五一脸不相信地嘀咕了起来。   ……   次日清早,是朝会之日,元瑜端坐奉天殿御座之上,接受朝臣拜礼之后,开始与诸臣商议朝事。   前几个出列的大臣,奏的都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哪处要修个水利,那省要加强劝课农桑之类的,元瑜皆都一一应了下来。待到一位姓刘的新进御史上前奏事时,元瑜便就有些坐不住了。   那刘御史手里捧着奏本摇头晃脑念着,开头先是将皇帝歌功颂德一番,然后又说天说地,东拉西扯说了一大通之乎者也,足足说了小半天,愣是没听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你别念了!卢盛,将他那奏本拿上来,朕自己看。”元瑜被那刘御史念得头疼,只好对打断他道。   正念得兴起的刘御史被突然打断,一时惊愕得抬起了头,就见了卢公公自台阶上走了下来,双手伸过来拿走了他手中的奏本,然后快步至御座之前,将奏本恭恭敬敬地奉到了元瑜的手上。   元瑜接过奏本,就发觉手上沉甸甸的,约莫着足有几十页,他耐着性子翻了起来,一页,二页,三页,直翻到七八页,还是没看到任何有价值的内容,他脸色越发沉了,又耐着性子翻了两页,这回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一抬手将奏本撕成了两半,还站起身来,将那奏本狠狠地丢到了御阶之下。   “又臭又长,不知所云,看得老子心烦!”元瑜指着刘御史当头就骂。   那刘御史眼见皇帝动了怒,一时吓得脸色发白,“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来啊,拖出去打板子!”元瑜还似不解气,竟又冲着殿外大喝了一声。   群臣听到这里,顿时个个惊愕得不能言语。这皇帝虽是脾气不好,可平日里也只是骂骂粗话,像今儿这样,竟是要打上书御史的板子,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的事。本朝太/祖皇帝可是定下了规矩,要求后世继任皇帝善待言官的。如今皇帝这样做,不仅违了太/祖皇帝的旨意,还会落个苛待御史堵塞言路的名声。   “圣上请息怒,刘御史他是一时糊涂,还请圣上原谅他这一回,免了这顿板子。”有朝臣上前为刘御史求情道。   “求情者,同这刘啰嗦一道去领板子!还有要替他求情的吗?”元瑜沉着脸,说完又犀利着眼神在群臣中间扫了一圈。   群臣听得这话,顿时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了。众人面上惊惧,心里都在纳闷,皇帝这是怎么了,刘御史是啰嗦了些,撕了他的奏本痛骂一顿也就罢了,为何非还要打他?   见得大臣们这般,一直在御阶下站着的卢公公轻叹了一声。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刘御史他这是走了霉运撞在枪口上了。皇帝昨晚被清思宫那小女子弄得心神不宁,躺到榻上一直辗转反侧,直到四更天才迷糊了一会儿,这一晚上没睡好觉,大清早的起来上朝,又遇到这么个啰里啰嗦的书呆子,皇帝他不气得打人才怪?   “圣上,老臣以为,您不能打刘御史的板子!”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自殿内响了起来,这声音高昂洪亮,中气十足。   众人听得这声音皆都倒吸一口冷气,皆都伸长了脖子循声看去,就见说话的是个身穿紫色官服的老者,六十多岁的年纪,两鬓灰白,脸上瘦削,可双目炯炯有神,脊背也是挺得笔直的。   原来是御史郭铮,众人顿时也都不觉得惊讶了。这郭老爷子是个硬骨头,也只有他,敢三天两头地上劝谏书,时不时的还寻些皇帝的不是。可是,今日可不同往日,皇帝明明已经龙颜大怒了,都说了替刘御史求情者要一同领板子的话,可这郭老爷子竟还一马当先冲了出来,是不是有些太不知趣了?这一个不好,皇帝将从前对他的容忍和不满都发作出来,这郭御史不也得一样要挨顿板子?   众人想到此处,皆都替郭御史捏了一把冷汗来,想他这一把年纪了,又是三朝元老,若是被皇帝打了板子,且不说身体能不能吃得消,这于颜面上也是很不好看啊。   听得还有人还敢冒颜劝谏,元瑜顿时觉得心头一口恶气腾起,正待一拍龙椅扶手发作起来,可他一抬眼,就发现那站在最先头的,竟是两鬓斑白的御史郭铮,他那就要拍下去的手立即就僵在了半空里,直过了半晌,又轻轻地落在了扶手上。 第32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 老子就是再怎么生气……   “那个……既是郭老开口求情, 朕今日就网开一面,免了刘士良的板子。”片刻之后,元瑜将身子坐直了, 然后对着众人缓着声音道。   什么?免了板子!众人听得都惊掉了下巴,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个都面露呆滞之色。那刘御史跪在地上也颤巍巍地抬起了头, 看着皇帝一脸更是茫然。他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竟突然来了大转弯, 就这样轻易地饶过他了。   相较其他人的惊愕与不敢置信,郭御史的内心此该不亚于骤然遭受雷击。本来他冲上前来,就已经作好了承受皇帝雷霆之怒的准备。自古以来, “文死谏,武死战”,他身为监察司御史之首,必要时连性命都会在所不惜,更何况区区一阵板子。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今日不过才开了个头,甚至连正式的求情都不算,皇帝竟是丝毫未见怒容,不骂也不打, 就这样样轻飘飘地免了刘御史的板子。   见得殿中众人一个个的都成了呆头鹅,御座上的元瑜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 心里却在想,好你个刘士良, 算你运气好, 今日有郭老爷子出面为你求情。郭老爷子是谁?那可是清思宫那小冤家的祖父,老子就是再怎么生气,如今也不能对这老爷子发脾气。想那小冤家本就难弄得很, 若是知晓我对他祖父不好,还不得关起门来不理人?那样老子岂不是夜夜都睡不成觉?   “哪位爱卿还有事要奏?”元瑜无视众人的神态,只抬高声音问了一声。   众人听得皇帝问话,顿时都清醒了过来,一个个忙不迭地摇头,口中都道“无事,无事”,众人皆心想,皇帝今日阴晴不定,说不定一会儿还要突然暴怒起来,他们可不像郭老爷子那般,有般子不怕死的倔劲头,如今能早些退了朝保命要紧。   “退朝。”   随着卢公公的一声长喝,大臣们纷纷朝着皇帝行了礼,而后鱼贯退出了奉天殿。   “今日真是好险啊,圣上竟是要打御史板子,这可是本朝头一回的事。”有身着绯衣的官员心有余悸地道。   “可不是吗?幸亏郭御史临危不乱,出面劝得圣上回心转意,不然这事可就大了。”有一同行官员附合道。   “这事说来也玄,平日里郭御史在朝上进言,圣上也是极为不喜的,可今日是怎么回事,这郭御史一开口,圣上竟是止了怒,还宽恕了刘御史?”那绯衣官员又道。   “是啊,在下也很是不解呢?”后面走来的一名官员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嗯哼……”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身后传来一声清咳之声,众人忙回头看去,见得一人身着紫色蟒袍,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   “太师。”众人忙行礼道,此人正是上圣皇太后的弟弟,赵贵妃之父太师赵光。   “敢问太师,如何看待今日圣上对郭御史格外优待一事?”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至赵太师跟前套近乎道。   “各位当知,圣心难测,这优待不优待的,还难说啊……”   赵太师慢条斯理的,说的得一脸的高深莫测 ,说完之后,一甩袖子丢开众人就走了。   也不怪赵太师这般阴阳怪气,他与郭御史向来是死对头,今日皇帝一反常态,对郭御史表现得这般随和礼遇,他这心里可是不怎么舒服。   “太师言之有道啊,圣上不喜郭御史可是明摆着的事,不然他那宝贝孙女进了宫,怎么连个正式的封号都没有?听说还住到了冷宫内。”有人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似地道。   “你们说,是不是圣上早就不想忍着郭御史,今日故意在朝堂上顺着他,且让他先高兴个几日,然后降个重罪一举端了他郭家?”又有人大胆猜测着道。   众人听了这话没敢附合,可人人心里都认同了这话,以皇帝的一贯作派,这样的事情他真的干得出来。   片刻之后,众人渐渐都离开了,一处角落阴影内,郭御史慢着脚步走了出来,刚才众人议论的话他分明都听见了。此刻,他眉头紧皱,面有忧色,显然众人刚才的猜测,他心里也琢磨过了。   “唉,难道我郭家真的将要大祸临头了?”郭御史长叹一声,皇帝若是要他的脑袋,他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若是祸及郭家上下,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尤其是想到那还在深宫之内受苦的小孙女,他的内心更是异常的难受。   郭御史心事重重地回了郭府,当天夜里因难以成眠,于是披衣入庭院散步,可不想吹了凉风,着了风寒,次日便卧床不起了。   郭御史一病不起,还起了烧,躺在榻上时不时地唤一声“小满”。郭家人眼见老爷子这是惦念孙女了,忙托了人,费了好一番周折才将消息送进宫内告知给了郭小满。   “阿茉,我要出宫去看望爷爷。”听到消息的郭小满顿时着了急。   阿茉听了这话不由得苦了一张脸来,后宫妃嫔哪能随意离宫。只有那位分高又得宠的,有皇太后或是皇帝的恩典,才会开特例作为一份荣耀准其回家省亲,自家娘娘虽说名义上是个妃位,可没有封号也没有行晋封礼,如何能有回府探病的机会?   “娘娘,你要么去紫宸殿一趟,求圣上给个恩典出宫探望去?”阿茉忧郁了片刻后还是提议道。   听得阿茉的话,郭小满面上似有松动之色,可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摇摇头道:“我还是先去容太后那里一趟吧。”   ……   半个时辰之后,慈容皇太后的福宁宫中,郭小满带着阿茉朝着容太后行了跪拜之礼。   容太后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眉眼生是很是清丽,周身气韵过人。她靠坐在一张软榻上,见得郭小满恭顺有加的模样,她勾起唇角轻笑了下。   “起来吧。”容太后慢着声音道。   郭小满闻言起身,又抬起了头,见了容太后面上含笑的模样,她在心里暗叹一声,皇帝的样貌分明是随了容太后,自己还真是太迟钝了,愣是把他当作太上皇了。   “你这丫头,多时都不来我这福宁宫了,今日是刮了什么风,倒想起看看我来了?”容太后的语气分明有些嗔怪之意。   郭小满听得羞赧一笑,顿了半响才道:“太后,臣妾入宫这么些日子了,一直都没什么出息,心里觉得叫娘娘您失望了,因此一直不敢来见您。”   “哼,你倒是肯说大实话。”容太后听得冷哼了一声。   也怨不得容太后对郭小满会是这般态度,她的娘家与郭家是世交,想当年,她因一时任性与先帝生了隔阂,赵皇后欲趁机对她母子赶尽杀绝。紧要关头,还是郭小满的祖父郭御史出面从中斡旋,使得先帝没有废了她的容妃之位,只将她的儿子元瑜派放到昆陵州历练。   虽说这些年母子分离,元瑜也在昆陵州吃过不少苦。可这样总算保住了她的容妃之位,也让元瑜离了纷争,得以在昆陵州安然长大成人。后来元瑜登基为帝,她身为皇帝生母,又被尊为慈容皇太后。因此,她对郭御史和郭家一直存着一份感念,当初执意让郭小满进宫,除了想寻个人压制赵太后的侄女赵月华,也有一丝投桃报李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这郭小满与其爷爷风格大相径庭,像是个任人随便捏的软柿子,可不叫她大失所望?   “既是不敢来见我,今儿是怎么了,哪里借来个胆子?”见得郭小满低眉顺眼的不说话,容太后有些没好气地又问。   “回太后,臣妾的爷爷突然生了急病,小满想求太后的恩典,能允许臣妾出宫探望一回。”郭小满轻软着声音,说到这里抬起了头,面上一副焦虑之色。   听得郭御史突患疾病,容太后的脸上也露了丝关切来,她看一眼郭小满点点头道:“嗯,倒是个有孝心的……”   容太后说完这话,却是止了口没了下文,对郭小满请求出宫一事未置可否。她顿了片刻,看着郭小满叹气道:“你这丫头,就为这点事儿还要来求我。你就不知道自己争点气,让我那皇帝儿子注意到你,对你上点心。你做一个得宠的妃子,那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出宫就什么时候出宫去?”   郭小满听得这话里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随即一脸愧疚道:“太后所言极是,臣妾今后一定要痛改前非,一定要上进有出息,不让太后您失望。”   “嗯,这话不能光说不练。你要动动脑子,想想法子,哪天叫皇帝当你是小祖宗一样,宠着,供着,这才算得真正的上进有出息。”容太后一边说着,一边又叹了口气。   怨不得容太后这般心焦,因有那般不上道的元朗在前,元瑜登基之后,她与赵太后马不停蹄的,为皇帝招揽了四位貌美妃子入宫,实指望皇帝能早些与她们圆房,好为皇家散枝开叶,好一洗元朗断袖之事带来的阴霾,也安一安前朝大臣们的心。   可谁也没想到,她这皇帝儿子竟对后宫也是不甚热心的模样,除却面都不想见的郭小满,对其余三人也表现得不冷不热甚是疏离,这可不叫她这做娘的心急如焚?她有时甚至会胡思乱想起来,若是自己这儿子和他那不成器的兄长一个样,那不是天塌下来了?   前几日,听闻皇帝临幸了谢盈盈,她心里还挺高兴的,可有些半疑半疑,于是让心腹秦嬷嬷专门去向卢盛打听了,卢盛不敢欺瞒容太后,一五一十地将实情都交待给了秦嬷嬷,容太后听后自是空欢喜一场。   本来容太后对郭小满已是没什么指望了,可今日一见,发现她虽是在清思宫那破落地方困了两个月,这小模样却是越发娇俏水嫩了,身段儿也是极好,活脱脱的一个水盈盈的蜜桃儿,叫人见了打心眼里就喜欢。容太后不由得又动了心思,心想这样的小女子若是开了窍,使出些妩媚手段来,自己那莽儿子未必能招架得住,不如拿话激她一激,权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第33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 皇帝陛下驾临了!……   “臣妾谨记太后的教诲, 待出宫探病回来之后,臣妾自当细细思量想法子,怎么着也让圣上注意到臣妾一二。”郭小满福身一礼, 脆软着声音道。   “光注意到可不行,还得让他疼你, 宠幸你, 好早日替我生个大胖孙子来。”容太后脱口而出道。   郭小满哪会料到容太后说出这样的话来, 顿时双颊连同耳根子都变得红通通的,手里一只帕子也被她揪得皱巴了,可也只能强忍着羞涩, 轻轻点了点头。   “太后,这时候可不早了,您要是准郭娘娘出宫的话,可得让她赶早走了。”一旁侍立的秦嬷嬷也觉得容太后这话说得也直白着急了些,忙出声岔开话道。   “那,云娥啊,你去替丫头张罗下,尽快送她出宫回郭府。”听了杨嬷嬷的话,容太后也意识到刚才那话过了头, 清咳一声,掩了脸上的尴尬, 吩咐着杨嬷嬷道。   杨嬷嬷笑着应了下来,郭小满也松了一口气, 想到马上就可以回去看到爷爷了, 她的脸上也露了笑意来。   ……   傍晚时分,就在郭小满的轿子停在郭府门口之时,元瑜也换了身小太监的衣裳, 带着卢公公,朝着清思宫方向出发了。   今天是休沐之日,没有朝会,因此他还不知郭御史生病一事,更不知郭小满已是请了容太后的旨出宫去了。他白天在紫宸殿为自己鼓了一整天的劲,想好了各种说辞,这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今日晚膳之时,是无论如何都要向郭小满表明自己的身份。   可他赶至清思宫门口时,却是没看到这几日都等在门口的阿茉,他有些意外,走到大门前伸手推了下,发现门是虚掩,就推门走了进去,然后朝偏殿方向径直去了。   院内静悄悄的,元瑜踏着大步走到了郭小满的屋外,一把推开门,却意外发现屋内一个人也没有,他顿时大感意外,放下了手里的食盒,将几间房间都找了一遍,可一个人影也没见,他顿时有些慌神,于是往后院方向寻了过去?   元瑜踏进后院,一抬头见得一个宫女模样的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正喂着那只唤珍珠的小黑狗在吃着什么。   “你家主子娘娘呢?”元瑜心里安定了,于是冲着那宫女喊了一声。   那宫女听得声音吓了一跳,忙转过脸来看了身后一眼。待看清身后的人时,她脸色一变,自地上跳将了起来。   “李,李郎君?”那宫女呆看着元瑜,口中结结巴巴,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李郎君?元瑜愣了下,仔细看一眼,就觉得那宫女的五官模样好似有些眼熟,再一想,这不是那被卢盛老糊涂当成郭小满,给请到紫宸殿将他吓得落荒而逃,叫什么暖香的吗?今日她打扮得没那么作妖,他一时倒是没认出来。   “诶,你主子呢?”元瑜见得暖香一脸呆模样,于是又冲她喊了一声。   “啊,不,不是李郎君,怎么可能是李郎君,我定是魔怔了!”暖香摇着头,又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再睁开眼睛,发现眼前还是那般俊美如神仙一般的人,她顿时哭了起来,然后捂着脸丢下珍珠就跑了,一转眼就没了踪影。   “这什么毛病?”元瑜看得莫名其妙。   就在元瑜一头雾水四处张望的时候,就感觉自己靴子上有什么东西在蹭着,他低头一看,就发现那小黑狗正用嘴巴拽着他的靴子尖,好像是要示意他往别处去。   “小东西,你要带我去哪里?”元瑜有些惊奇了。   珍珠似是听懂了元瑜的话,松开了口,就往后院的角门方向跑去了。元瑜跟着珍珠紧紧追了过去,出了门竟是一片菜地,他发现了正在菜地里浇水的俞嬷嬷。   “嬷嬷,你家郭妃主子去了哪里?”元瑜站在地边问。   “郭家御史老爷子病了,娘娘请了容太后的旨,出宫探病去了,请问有何事寻娘娘?”见着元瑜一身内侍打扮,俞嬷嬷倒也没生疑。   出宫去了?元瑜听得很是惊讶,愣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郭家老爷子生的什么病?她又没有说过何时回来?”   “这个,老妪却不知了。”俞嬷嬷摇了摇头。   元瑜眼见说不出什么来了,当即转身就往外走去。他急匆匆地出了清思宫的大门,见了在外等候的卢公公就吩咐道:“派个人去打听下,看看郭御史得了什么病。”   ……   次日清早,卢公公派出去打听的人带回了消息,说的郭御史只是得了风寒,发了些热,并无大碍,元瑜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有有些不放心,下朝之后还是去了趟容太后的宫中。   “阿娘,清思宫的郭妃可曾说过何时回来?”元瑜端着茶饮了一口,尽量让自己的面色保持着淡定,像是无意间问了一声。   容太后正低头逗着脚边的一只狮子狗玩,听得元瑜的问话,心里掠过一阵惊讶,顿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平缓着声音,也似是随意回复着道:“噢,那丫头啊,我和她说过了,随便她在娘家待多久,十天半个月的也行,一年半载的也行。”   “阿娘,您怎能和她这样说?”元瑜一听顿时变了脸。   “你急什么?不叫她回来不是更遂你的愿吗?”容太后抬起头,瞥了向一眼元瑜有些没气地道。   元瑜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心虚了,忙避开容太后的眼光,只放轻了语气道:“阿娘,她是儿子的妃嫔,这娘家住个一年半载不回来的,可是有些不妥当?”   “哪里不妥当了?我觉得很是妥当。我都想过了,反正你又不待见她,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先在娘家待上一段时间,我暗地里再颁个旨意,替你休了她,让郭家再替她寻个知冷知热的好夫君,可不比在深宫守活寡的好?”容太后站起了身,说得斩钉截铁。   颁旨,休郭小满?让她再嫁?元瑜听得这话一时呆愣住了,好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这郭家与你外祖家一向交好,郭御史又有恩于我,思来想去,我也只有这个办法能弥补一二了。”见得元瑜发呆,容太后又火上浇油似的道。   元瑜听得这话,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噌”地站起身,礼都忘了施一个,转过身就往门外跑去了。   “你这是往哪里去?”容太后冲着元瑜的背影喊了一声。   “阿娘,我有要紧的事要去办,回头再来陪您说话。”元瑜的声音传了回来,人已是快奔到大门口了。   容太后听得这话,转过脸看了跟在身后的杨嬷嬷一眼,脸上的惊讶一时无法言说。   “云娥啊,他刚刚说什么来着?有要紧的事?”容太后一脸惊愕地问。   “可不是呢?圣上这般急匆匆的,奴婢猜吧,他多半是去郭府了。怪不得昨日清思宫郭娘娘一口答应您,说以后她会上进会有出息,不会叫您失望,看来是胸有成竹啊!”杨嬷嬷笑容满面地道。   “你是说,他,他二人早在暗地里都对过眼了?”容太后抬高了声音。   “娘娘,你还不了解圣上的个性吗?他行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这面上不声不响,暗地里的指不定小俩口早就卿卿我我的热乎上了。”杨嬷嬷笑着回道。   “你说得有道理,这下好了,这下我就放心了!”容太后兴奋得一边搓手一边欢喜着声音。   “是啊,圣上这一去可就好了,娘娘就等着来年抱个大胖小子吧!”杨嬷嬷又打趣了起来。   容太后听得这话,喜得不停地点着头,眼看着远处,面上的笑意皆是欢喜与期待。   ……   一个时辰过后,离皇城不远的长青胡同里,一顶不甚起眼的蓝呢轿子被抬了进去,在青砖灰瓦的郭府大门口落了轿。   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跳下了马车,对着门口看门的老家人拱手一礼道:“这位老伯,我家主人有事要见你们郭老爷,还劳你通禀一声。”   这年轻人便是元瑜身边的侍卫燕小五,一个时辰之前,卢公公急匆匆地寻到他,说的是圣上要微服去郭府一趟。当时可将他吓得不轻,还以为郭家老爷子得了重病将不治了,后来才得知郭老爷子不过是偶感风寒,他还着实感叹皇帝心胸宽广,郭老爷子经常那般怄他,这会儿生病了,皇帝竟是亲自去探病,他对郭家可真是圣眷浓厚。   “敢问你家主人姓甚名谁?小人进去也好回话啊。”那家人一听竟是叫自家老爷出门相见,不由得有些犯了难。   “问这些做甚,你把我的话自去回了你家老爷就是。”燕小五有些不耐烦了,粗气粗声地道。   “你这人好生不讲理,哪有不问清楚就要我家主人来迎的?”那家人也有些不高兴了。   燕小五是个暴躁脾气,一听这老儿这般难讲话,脸色一沉,正待发一通火。   站在马车旁的卢公公一见着了急,赶紧快着脚步走了过来,掏出袖内的一块象牙牌子递给了那家人。   “你将这牌子交与你家主人,他自会明白了。”卢公公温和着声音道。   那家人接过了牌子,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一变,匆忙一礼后,立即转身进门通报去了,他纵是再眼拙,也认得出来这是宫里内侍监的牌子。   不到一会功夫,郭府的大门就大开了,郭家老爷也就是郭小满的父亲郭翰林神色匆匆地赶了出来。待到了门口,一眼看见等在门外的人是卢公公和燕小五时,他脸色一变,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来。这两人,一个是内侍监大总管,一个是内卫郎将,他二人同时出现在郭府门口,那只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皇帝陛下驾临了!   郭翰林想到此处,一时了慌了起来,他飞起脚奔至门外,急走几步下了台阶,然后对着那蓝布小轿就要下跪。   “郭大人,我家主人说了,并不想惊动他人。”卢公公忙阻止郭翰林道。   听得卢公公提醒,郭翰林这才如梦初醒,忙止了跪礼,只恭身对着轿内作了个深揖,然后转过身,恭腰抬手,示意轿夫将轿子直接抬进府里去。   就这样郭翰林在前带路,卢公公与燕小五左右相随,轿子被稳稳地抬进了郭府的大门。那看门的家人及一众小厮看得全都傻了眼,他们实是想不明白,这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轿子内,坐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能让自家老爷紧张成这样,还让轿子直接给抬进了门。   “关好大门,任是谁来都不见。”郭翰林转头对着家人吩咐了一声,众人忙恭声应下。   轿子被一直抬进了内宅院落之内,落轿之后,卢公公上前打起轿帘,就见得一身象牙白锦袍的面容清俊的皇帝下得轿来。   “臣郭炎叩见圣上,不知圣上驾临,未能远迎,实在是臣的罪过。”郭翰林跪倒在地,口中战战兢兢道。 第34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 朕想先去小满杏子居……   “郭爱卿何罪之有?是朕听闻郭老病了, 临时起意前来探望的。”元瑜缓着声音道。   “圣上对家父对郭家如此圣恩,臣感激不尽。”郭翰林又纳头拜道。   “行了,郭爱卿, 你这一个接一个地磕头,朕瞧着头晕, 快带朕去看看郭老才是正经。”元瑜面上露了些着急来。   郭翰林一听这话, 连忙自地上爬起了身, 将元瑜等人领到了郭御史所住的松鹤堂。   “父亲,父亲!您快瞧瞧,谁来看望您了!”郭翰林紧走几步上了前, 一边激动着声音,一边推开了门。   屋内,郭御史正半靠在床榻之上,郭小满正坐在榻旁的绣凳上,她手里捧着只药碗,听得门口动静,她转过脸来,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正定定地看向了门口,面上的神情有些迷茫, 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儿何事惊慌?”郭御史直起腰身问了一声。   “父亲,圣上来了, 来看望您了!”郭翰林颤抖着声音,一边说着, 一边退至一旁, 弯腰作恭请之势。   片刻之后,元瑜缓缓迈步站到了门口处,榻上的郭御史一眼得见, 一时震惊难以言语,口中大喊一声“圣上”,随即带人带被子就自榻上滚落了下来,跪在地上就行起了拜礼。   “圣上,竟是圣上!老臣何德何能?竟蒙圣上屈尊过府,老臣惭愧……”郭御史一边行礼一边说着,语带哽咽,几乎要哭将起来。   老爷子这般中气十足,想来是真没什么大碍了。元瑜在心里嘀咕了一声,而后悄悄瞄了榻旁的郭小满一眼,见她忽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面上的神色仍是有些懵懵的,似乎还是不能消化眼前看到了这一幕。他心头一虚,忙移开了眼光看向了郭御史。   “郭老快快起身,听闻郭老染恙,朕甚为挂念,因此前来探望,还望你安心养病,以求早日康复。”元瑜走到榻前,一边伸手虚扶了郭御史一把,一边温和着声音道。   “圣上,老臣不过偶感风寒,昨日容太后娘娘恩准了孙女出宫探病,老臣已是感激涕零。可老臣做梦也想不到,今日圣上竟亲自来了,老臣实在是无以为报,日后只有肝脑涂地为太后为圣上尽忠……”郭御史说到这里,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抬起袖子抹起了眼泪。   怪不得郭御史这般激动,前日在朝堂之上,他只说了一句话,便替刘御史免了杖责之刑,引得众同僚百般猜测,他也以为是自己屡次惹怒圣颜,此次这般反常是要大祸临头。却不想这一病之下,先是孙女出宫探望,后有皇帝陛下亲自过府,这哪里会是祸事?分明是天大的恩荣降身。   “郭老说哪里话?你是小满的祖父,朕若是生在寻常人家,依礼也得要唤你一声爷爷的。”皇帝面含轻笑,一番话说谦和之极。   郭御史听得这话,不亚于寒冬腊月天里,怀里突然被人揣进了一只烧得暖融融的手炉,顿时如沐春风,连心头都是暖融融的。   “圣上,老臣惭愧啊,老臣屡次顶撞圣上,更是时常吹毛求龇,犯颜进谏,实在是糊涂啊!”郭御史哽咽着声音,想着平日里自己上书所谏,多是对皇帝的举止细节加以指责,现在见得皇帝这般知礼谦和又体恤的模样,他越发觉得自己从前是迂腐又偏激了。   “郭老说哪里话?有您这样敢于直言进谏的忠良之臣,是朕的福气,也是社稷之福啊!”元瑜面含笑意安抚着郭御史。   郭御史听得这话,越发觉得眼前的皇帝妥妥的是个明君英主,他心中的欢喜之情难以言表,忙转头看了看自家孙女,似是想与她一道分享此时的激动心情,可他一抬头,就见得郭小满捧着药碗还在发呆,他顿时着了急。   “孙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行礼拜见圣上?”郭御史朝郭小满急切着声音道。   听得爷爷唤自己,一直处在呆愣中的郭小满这才回过神来,她忙将手里的药碗递给了身后的阿茉手上,而后福身一礼,对着元瑜恭敬道:“臣妾拜见圣上。”   “免礼。”元瑜面上一喜,赶紧上前一步伸手扶起了郭小满。   元瑜走近之时,双眼只朝郭小满看着,只盼着她给自己一个笑脸儿。可郭小满起身之后,退后两步侍立一旁,敛眉垂目,愣是不肯看元瑜一眼,元瑜顿时着了急,可此时他纵是有一肚子话想说,当着众人也不好开口。   “炎儿,快请圣上至上房一歇。”郭御史没注意到两人间的异常,大着嗓子吩咐起自己儿子了。   郭翰林忙连声称是,当即在前迎路,要请元瑜至上房歇息。元瑜点头应下,转身之时,看了一眼郭小满,一副欲言有止的模样。   “孙女,快些去陪着圣上说说话。”郭御史又催郭小满道。   这话正中了元瑜下怀,他面上露了笑意,越发觉得这郭家老爷子十分的上道。   “可是,爷爷,您的药还没喝呢?”郭小满看着郭御史一脸的不放心。   “乖孙女,快去,你放心,药我一会就喝。这圣上来了,我觉得我的病全都好了,这药明儿就不用喝了!”郭御史挥着手,嗓门也恢复了往日里的洪亮。   郭小满听得自家爷爷这般说,一时也没了推脱之辞,只好低着头,默默跟着元瑜身后,由郭翰林领着出了门,又往上房方向去了。   一行人穿梭在郭府后院之中,片刻之后,眼见着上房快到了,元瑜却是停下了脚步,又转过身来看了看郭小满。   “但不知小满你住在哪处?”元瑜缓着声音问。   “回圣上,臣妾住在西厢的杏子居。”郭小满细软着声音回复道。   “杏子居,是有许多杏树吗?”元瑜有些好奇地问。   郭小满却不再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元瑜的脸上就生了一抹向往之色。   “朕想先去小满的杏子居看一眼,不知小满意下如何?”元瑜轻笑着继续问。   郭小满听得这话,面上留出一丝犹豫之色,一旁郭翰林见得自家女儿这样一副木讷模样,不由有些暗自着了急,忙小声催道:“女儿,快带圣上去啊。”   郭小满这才反应过来,点头称了声“是”,而后手指西厢方向,又说了句“圣上请。”   元瑜闻言面上露了欢喜之色,当即欣欣然迈步而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幢小巧精致的院落印入了眼帘。阿茉忙上前推开杏子居的大门,元瑜朝内看了一眼,唇边立即有了笑意,随即转过身看了看郭小满,面上的神色也越发温软。   “圣上,请。”郭小满被元瑜看着心头发慌,只好又福身一礼道。   元瑜听得点点头,而后走近一步,伸手攥了郭小满的手来,然后就牵着她往门内去了。   身后的郭翰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想迈步跟进去,不想身侧卢公公一把拽住了他,又对他摇摇头使了个眼色。   见得眼前情形,郭翰林总算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他心神领会,忙恭身一礼退了后。   ……   片刻之后,杏子居郭小满的闺房之内,元瑜在临窗的案边坐了下来,阿茉及一众丫鬟忙沏了茶水,又送了点心入了内。见得皇帝不动茶水,也不看点心,只一直盯着坐在对面的郭小满看,阿茉会心一笑,暗暗地作了个手势,让众丫鬟随她一道悄悄退了出去。   屋内一时没了旁人,郭小满又被元瑜一直盯着看,一时间浑身局促得难受,只好伸手推了下桌上的点心碟子,口中招呼着道:“圣,圣上,你,你请用……”   元瑜哪有心思吃什么点心,他一把推开碟子,双手就抓了郭小满的手拢在了自己的掌心内。   “小满,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冷落你,不该将你丢在清思宫不管不问,更不该冒名哄骗你这许久。”元瑜一口气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郭小满听得这话,直觉心头一震,竟是生了一阵酸涩之意。说来也怪,先前皇帝不待见他,又任由她在清思宫自生自灭,她倒是能一直泰然处之,甚至都想好了求休书出宫的后路。她也一度觉得自己打心底里瞧不上那兵痞子一样的皇帝,可这会儿他就坐在她的跟前,这般温软着声音向她认错,她倒是有些憋不住了,回过头来想想,心里顿时觉得自己这阵子在宫里过得的确是委屈巴巴。   郭小满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可她一句话也不说,只红着眼圈,定定地看向了元瑜,不一会儿,泪水便浸湿了眼眶,可她强自忍着不让其流出来,只溢在泪睑处将滴未滴。   元瑜何曾见过这般情形,顿时只觉方寸大乱,他伸出手,想要替她拭去眼泪,却又有些不敢,生怕自己一碰之下,就会惹得她放声大哭起来。   “小满,你别哭,都是我不好,叫你受苦了。你要是还恼我,就骂我一顿,要不,打上几下也成。”元瑜想不出什么话来哄她,只好软着声音稀里糊涂地道。   骂他,打他?郭小满听得这话,一时间就有些哭笑不得了,心里的委屈倒是淡了些,却变成一股子气恼来。   “你果真不是个好人,还哄我打你骂你,这不是要叫我犯上吗?”郭小满气嘟嘟地说着,说完,抬起袖子揉了把眼睛,将那些眼泪都拭得干干净净,只余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   元瑜一听这话顿时坐不住了,他“噌”地自座上站起身,双眼盯着郭小满,然后抬手将自己的胸脯拍得“咚咚”作响,口中斩钉截铁道:“今天我元瑜把话撂在这里,从今往后,无论郭小满对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没有什么犯上一说,若违此言,便叫我天上打个雷霹了我!”   看着眼前这人明明生得一副清风霁月般的模样,竟是说出了这副江湖气的话,郭小满一时间不禁有些傻眼了。 第35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7 小祖宗,这以后,我……   “要么, 你稍候,我去叫丫鬟送些香进来?”回过神来的郭小满看着元瑜轻声问道。   “好好的取香做甚?”元瑜正说得一脸豪迈之气,这会儿听得郭小满说要去取香, 不禁有些疑惑了。   “难道你不觉得,此刻, 你我当焚香饮血, 结拜成异性兄弟, 才不失为一段江湖佳话吗?”郭小满说得细声慢语,面上的神情却极为认真。   元瑜听得这话一时就愣了,下意识地看了自己一眼, 这才发现刚才一时慌张竟是露出了本性,不仅捶着胸脯说话,还将一条腿踩在了椅子上,可不是正是一副江湖匪气十足的模样?难怪郭小满要说出要与他焚香拜把子的话来。   元瑜顿觉尴尬不已,忙将腿收了回来,又理了理袖子,然后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了。   “咳,那个……我已许久未曾这样了,你这一哭, 叫我心头发急,倒是忘了如今正做着皇帝, 得时刻端着些。”元瑜清了下嗓子,有些窘迫地解释道。   果然骨子里还是粗鲁军汉的做派, 郭小满心里嘀咕着, 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亲眼得见元瑜适才那般咋咋呼呼的模样,她心里倒也没想像中的那样生厌。随即便又想到, 他这样的性子,偏偏天天都要端坐在奉天殿里,与那些一肚子之乎者也爱掉书袋子的大臣们斗智斗勇,还真是难为他了。这当中第一个难缠的估计就是自己爷爷了。   郭小满想到这里,心里就觉得有些好笑,唇角也忍不住弯了下,她连忙别过脸去,又低了头,不想让元瑜瞧见她的笑意。   见得郭小满一声不吭,还将脸别了过去,元瑜顿时又有些急了,他自椅上站起身,走到了郭小满的跟前,想要凑近了哄一回,可又怕一时鲁莽了引得她再哭,伸向她的手也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和我做兄弟你是做不了的,你做我小祖宗还差不多。”过了半晌,元瑜搓着手,说得一脸的无奈之色。   郭小满听得这一句,突然就想起了前日容太后和她说的话,容太后当时说的是,“哪天叫皇帝当你是小祖宗一样的,这才算得真正的上进有出息”,如今元瑜这样说,岂不是印验了容太后的话了?她这也算是上进有出息了吧?郭小满想到这里,心里实在是憋不住了,只得抬手捂了嘴笑了起来。   “小祖宗,你怎的又哭了?”元瑜看着郭小满耸动着的肩头,一时间急躁不已,他再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步,绕过椅子就到了郭小满的跟前。   郭小满没料到他会突然绕过来,有些惊愕地抬起了头,面上的笑意也未来得及完全隐去。   “你,你是在笑?”元瑜看得呆了呆。   郭小满听得这话一时尴尬不已,脸颊一下子泛上了红晕,忙又要转过身去以背对着元瑜。可元瑜此时哪里还有顾忌,他弯下腰一把搂住了她。郭小满心里一慌,忙要伸手欲挣脱他,却不想元瑜双臂使上了劲,还一把将她自座上抱了起来。   “哈哈哈,你笑了,这是不生气,也不怨我了!”元瑜开心得大笑了起来。   听得这般张扬开怀的笑声,腰间又被一双铁臂箍得生疼,郭小满顿时万分后悔起来。我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要给他好脸色,我刚才定是眼瞎了,竟然会觉得这样的粗莽汉子瞧着有些顺眼。郭小满在心里狠狠地骂起了自己。   “小满小满,你不生气了就好。你都不知道,这两天我都没睡过一个好觉,生怕你真的生气不理我。”元瑜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低了头凑在郭小满耳旁欢天喜地般地絮叨了起来。   “你,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是想理你,也理不了……”郭小满心里恨极了,话说得却是得有些艰难,像是在忍着什么痛。   元瑜听得这声音有异,忙低头一看,果然见得郭小满一脸痛楚的模样,他顿时慌了神,忙松开了手,将郭小满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郭小满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边伸手往腰上揉,一边只拿眼恨恨地瞅着元瑜。   “对不住对不住,我一时太高兴了,竟忘了手上的力道。”元瑜这才清醒了,弯腰蹲在了地上,又伸出手来欲要帮着郭小满揉一揉腰。   郭小满哪肯再让他荼毒?伸手一把拍开了元瑜的手。   “你,你干脆勒死我算了……”郭小满气恨恨地道。   “我勒死我自己也不舍勒死你。”元瑜抱着自己被郭小满拍开的手,说得一脸的幽怨之色。   郭小满听得一时没了话,再看一眼,就见得元瑜抱着双手蹲在地上,一双眼睛还巴巴地看着她。她愣了下,突然间就想起来,眼前这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男人,可是当今的天子,手掌生杀大权的皇帝陛下。   “你,你快些起来。”郭小满有些心虚了,可又有些着恼,哪有皇帝做成这般低三下气的模样?   “我不起,你还生着气,我就不能起。”元瑜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郭小满何曾见过这样无赖的人,一时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将身子前倾,又伸出了手,想要将元瑜自地上拽起来。   郭小满伸手之时,元瑜顿时眼神一亮,嘴角也勾了起来,面上分明闪过一丝坏来。他直起身,飞快地伸出手,一把抓着郭小满的手,紧接着又搂了她的腰身。还未等郭小满有所反应,整个人已是被他带得躺倒在地上。   “你使坏,唔……”郭小满惊叫了一声,余音却是突然间消失了,因为元瑜已是欺身过来,居高临下将她环住了,又低了头,寻着她的粉唇,一下子含得个严严实实。   郭小满一时惊慌,伸出双手想挣扎下,不想元瑜瞬间抬手,一把将她的两只手腕并到了一处,又举过了她头顶,郭小满顿时动弹不得,待要骂一声,可元瑜含着她的唇瓣深深地吮了起来,她只觉心头一颤,浑身上下一时也没了力气。   郭小满这一泄了劲,元瑜立即感觉到了,他心中欣喜不已,唇上的动作也变得绵软了起来,箍着她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慢慢挪着到她的腮边,轻捧着她的脸颊,唇上辗转迂回,一心一意的释放着满腔的柔情蜜意。   郭小满浑身酥软着,心里却是有些气恼起自己了,心里越发后悔刚刚不该轻易给这狗皇帝好脸色,这会儿倒好了,竟让他这般肆意张狂起来。不,不行,既说了是小祖宗,世上哪有这样好“欺负”小祖宗?郭小满想到这里,顿时壮了胆子来,她微微启开了唇,待那色胚子急不可耐的将唇瓣凑近时,她就张开细密而又整齐的贝齿,咬了他一口。   “嘶,痛……”元瑜倒吸一口冷气,然后松开了郭小满坐起了身,又抬手将指头捂到了自己的嘴唇上,待将指头挪开至眼前一看,不由得傻了眼。   指尖上有一点红,唇上又有些灼热之感,这是被她咬了罢?他竟被自己一心想要捕获的小狐狸给咬了,他说过要收服她的,现在看来,究竟是谁收服了谁呢?元瑜想到这里,顿时有了一种气笑不得的感觉。   “郭小满,你咬了我,就是在我身上作记号了!这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元瑜索性没皮没脸了。   眼见着将他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郭小满心里发起了虚,也顾不得他说的这些不要脸的话。她赶紧自地上坐了起来,凑到他嘴边看了下,又自袖内又掏出块帕子来,轻轻在他的唇上拭了下,血迹拭净之后,伤口倒是不明显,不仔细盯着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还好还好,这过两天就会消了去。”郭小满松了一口气。   “消了就再添上一道,添了消,消了添,反正这日子长着。”元瑜一边说着,一边又凑近了,在郭小满的唇上又偷袭了一下。   郭小满慌得推开了他,又从在地上站起了身。又见元瑜仍是坐在地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只觉面上发热,连忙站起了身,退后几步,又转过身去了。   元瑜看着她这副羞涩难当的模样,心里越发得了意,他也自地上站起了身,走到郭小满背后,张开了双臂就要自背后搂住她。郭小满哪里还肯让他近身,一个抽身绕过他,快步走到了临窗的小桌旁。   “请用些茶水吧。”郭小满佯装着镇定道。   元瑜适才双手捞了个空,面上正有些尴尬,听得这话轻咳一声,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坐到了桌旁。   “小满,我见老爷子也没什么大碍了,今日你就和我一道回宫去吧。”元瑜正了脸色道。   郭小满听了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顿了片刻才道:“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定要看着爷爷完全恢复好了才好回去。”   元瑜一听着了急,正待再劝她两句,不料这时屋门被轻叩了两声。   “圣上,时候不早了,该是要回宫了。”卢公公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听得这催促,元瑜心头一阵烦躁,可心里也明白,今日临时起意微服出了宫,的确是不好久留的。   “我得走了,你真的不和我一道回?”元瑜看着郭小满,脸上分明有期待之色。   可令元瑜没想到的是,郭小满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挽留,还站起了身福身一礼道:“臣妾恭送圣上。”   元瑜顿时气结,可一时又拿她没办法,可就这样走了,他又着实有些不甘心。   “圣上,该回宫了……”门外又催了一声。   “知道了,催,催你娘个鬼!”   元瑜冲着门口喝了一声,喝完之后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郭小满脸色变了下,分明是被他这张口就骂人的凶模样吓着了。   "小满,你别怕,我不会这样凶你的。”元瑜慌忙换上了一副笑脸。 第36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8 如今这样,实在是不……   郭小满见他变脸速度居然这般快, 一时间忍不住,竟是弯起唇角笑了下。元瑜见了这笑,心里立即长舒了一口气。   “你快回吧, 待爷爷好了,我自会回去的。”郭小满低了头, 口中轻轻道。   这话无疑给元瑜吃了个定心丸, 出宫前听容太后说的, 郭小满回郭府能待上“一年半载”的,可是叫他慌了神。   “好吧,你留下来好好陪陪老爷子, 但别忘了,我在宫里日日都盼着你回。”元瑜一边说着,一边又情不自禁地伸手出去,将郭小满的手给握在了掌心。   郭小满本能地想抽出手,可元瑜紧紧攥着,她一时抽不出去,犹豫了下,还是任由他握着了。   “对了,我有一事相求。”郭小满垂着眉眼轻声道。   “你说。”元瑜声音极是温软。   “你别让我搬出清思宫行吗?”   “这是为何?我可都打算好了, 回去就让你搬到宜春宫去的。”元瑜问的一脸的不解。   “清思宫我住惯了,不想去别处。”郭小满摇摇头回道。   元瑜听了这话, 面上露出一丝失落来,这宜春宫是一处精巧绝伦的所在, 也是离皇帝所住紫宸殿最近的宫殿, 后宫诸妃哪个不是做梦都想住进去?她郭小满倒好,宁愿窝在清思宫也不愿意搬到宜春宫。   “罢了,不愿意搬就不搬了。”元瑜点了点头, 心想那清思宫外面虽说破了些,里面到还过得去,这事不着急,待日后慢慢想法说通她就是。   “还有,你以后要还是去清思宫的话,能不能还和以前一样,悄悄地去?”郭小满有些支吾着,可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还要他像以前一样悄悄地去?元瑜听得顿时有些气恼,可转念又一想,他那后宫内,可还有另外三个虎视眈眈的女人,若是发现郭小满得了他的独宠,那三个还不得拧成一股绳一起来对付她?再说了,上圣皇太后可是一门心思想要赵月华当皇后的,怎么也不会乐意看到他钟情郭小满的。   罢了,如今时机尚不成熟,低调些也算得稳妥了,悄悄地去就悄悄地去,这天长日久的,还怕她不从了自己?元瑜一时想通了,面上的郁色也消了。   “也好,反正你那清思宫我也算熟门熟路了,晚上趁着天黑摸进去也方便。”元瑜看着郭小满,声音缓缓的,一边说着,一把将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唇边。   果真是个粗鄙的,这话就不像是个正经人能说出来的,郭小满在心里腹诽着,面颊上却是泛起了一点晕红,赶紧使劲将手自他手里抽了出来。   “你快走吧,一会卢公公又要催了。”郭小满指着门外道。   元瑜一时无奈,叹了一口气,还是自座上站起了身,往外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又停了脚步回转身了。   郭小满也站了起来,正待行个礼恭送他,却不料元瑜转身,一时有些惊讶,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元瑜已是大步朝她迈了回来,待到跟前时,突然一手搂在了她的腰上,一手扣了她的下巴,然后低头寻着她的粉唇,发狠似的重重亲了两下。   “如今这样,实在是不过瘾,你可要想着早点回去,也好早早补偿我受的这些煎熬。”元瑜亲完之后,还凑到郭小满耳旁哑声道。   元瑜说完之后,也不待郭小满作出反应,哈哈笑了两声,然后转过身,迈着大步甩着袖子,就朝门口方向去了。   “不要脸,色胚子!”看着那人张扬而去的背影,郭小满抬手揉了揉自己被他重碾过的唇瓣,口中忍不住啐了一声。此时她没法当他是个正经威仪的皇帝,只当他是个没皮没脸的无赖汉子。   ……   元瑜走后,郭小满在娘家只待了五天。五日后的清早,郭夫人就来到她房里,轻声细语地劝她赶紧收拾收拾回宫去。   “娘,我还想在家多待两天,侍奉爷爷,陪陪还有您和爹……”郭小满坐在郭夫的身侧,牵着她的衣袖一脸的不情愿。   “小满啊,你爷爷今儿一大早都去上朝了,哪里还要你侍奉?”郭夫人笑呵呵地道。   “怎么这么快就上朝了,虽说病是好了,可也得将养几天才是啊。”郭小满惊讶得自坐上站了起来。   “要不是你爹拦着,你爷爷昨儿就要去了。这五天来,宫里一天派三拨太医来给你爷爷看诊,还有各样稀罕的珍贵药材,都快把你爷爷的屋子给堆满了。你爷爷说了,这般皇恩浩荡,他就是爬,也要爬着去上朝。”郭夫人摇头道。   听了这话,郭小满面上一阵发虚,心里却是暗暗骂了起来,好个无赖的人,说好了让她在家多留几天陪爷爷的,暗地里却是使这般诡计,让爷爷诚惶诚恐不敢在家久歇,借此逼着她早些回宫。   “小满,娘和你爹都看出来了,圣上如此这般,可不是为了你爷爷这个铁嘴御史的,皆是为着你的缘故。你可不能任性,尽早起身回宫侍奉圣上才是。”郭夫人又道。   “阿娘,我就再待一天,明儿一早再回去好不好?”郭小满摇着头,一边说着,一边又想郭夫人的袖子。   郭夫人见得女儿这般撒娇委屈的模样,面上露了心疼,可还是忍了忍,她让郭小满坐了下来,伸手轻拍着郭小满的手背,口中语重心长地道:“小满,如今进宫做了娘娘,那就是天家的人,可不能再似从前在家那般,躲在爹娘羽翼之下,什么事也不用操心。”   “嗯。”郭小满听得轻轻点头应下,想想又要与亲人分离,下一次也不知何才能相见,一时心里有些酸涩,眼圈就红了点,于是倾身过去,像幼年时一样,将脸枕在了郭夫人的腿上。   “唉,从前圣上不待见你,一想到你在深宫孤零零的遭人白眼,娘心里就跟刀割一般难受。可如今见得圣上对你这般看重,娘心里竟也是忐忑不安……”郭夫人伸手一边轻轻抚着郭小满的后背,一面叹息着道。   “小满啊,以后在宫里,一定要记得谨言慎行,勿给旁人留下置喙的把柄。伺奉圣上更要恭顺柔和,万不可恃宠而娇。还有,容太后那里,你一定要多去多动,多与她亲近,你明白吗?”郭夫人紧接着又道。   郭小满听得忙又点头应下,她可尝不明白自己母亲的这一番苦心。   ……   郭小满纵是万般不舍得,可还是听了郭夫人的话,当日吃过午膳之后就回了宫。   听得小内侍进来报说清思宫郭娘娘探亲归来的消息,元瑜顿时喜上眉梢,正待丢了手里的奏折直接冲去清思宫,可转念又想到在郭府时,郭小满可是叮嘱说让他仍和从前一样,要悄悄地入清思宫,可这会儿外面太阳还未落山,天还大亮着,他如何能去?   元瑜起了身,背着双手在殿下来回走了几趟,正待想了法子避了人去一趟清思宫,可办法还没想出来,就听得门外有人通传说,外面赵贵妃娘娘求见,元瑜一时没法只好叫她进来了。   赵贵妃这次来倒是有正事的,三日过后,就是上圣皇太后的五十寿辰,届时宫中会大摆宴席,皇家宗亲及文武大臣皆会前来赴宴贺寿,赵贵妃暂摄六宫事,自是这次寿宴的主办人。她这次来,是有关寿宴之事和要皇帝请旨。   赵贵妃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进殿之后,先是给皇帝行礼问安。元瑜叫免了礼又叫人给她赐了坐。随侍赵贵妃身侧的女官忙上前奉了几本册子至御案前,卢公公接过,又呈给了元瑜。   元瑜接过册子翻看了一会儿,册子上详细记录了此次寿宴的各项事由,包括膳食菜谱,各项采买及开支状态,又有各处布置及人事安排,内容详尽,条理清晰,元瑜看得不时点头。   见得皇帝看着册子脸上露出了赞赏之色,坐在一旁的赵贵妃身姿越发端正,心里却不由得暗生窃喜。想她年仅十岁之年,就跟在家中母亲身后学着操持太师府中馈,如今进宫做了贵妃,领了六宫事,她越发卯足了劲儿,后宫诸事的确也是被她料理得井然有序。   此次太后寿宴更是她展示能力大出风头的好时机,她如何不下苦功精心准备?况且上圣皇太后已和她透露过了,大宴过后,便向皇帝提请议立皇后一事。皇太后没有明说,可她心里哪能不明白,这宫里,除去她,还有谁能有资格胜任皇后之位?赵贵妃想到此处,忍不住唇角扬起露了笑意。   “贵妃这段时日辛苦了。”元瑜看到一半,抬眼看了一眼赵贵妃道。   “圣上,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赵贵妃忙一脸谦和地回道,见得元瑜面上隐有喜悦之色,她心念一动,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圣上,臣妾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圣上可否答应?”   赵贵妃软着声音,一边说着话,一双丹凤眼内含情脉脉地看向了元瑜。   “嗯,有事说吧。”元瑜却是没注意到赵贵妃的眼神,他又低头看向了手中的册子。   “圣上,上次春宴上,您说臣妾宫中的海棠酒味道不错,当时还说要去钟粹宫去饮些的。前次臣妾相邀,恰逢圣上政务繁忙因此耽搁了。不知圣上今晚可有空,臣妾想再次邀请圣上去臣妾宫饮那海棠酒。”   赵贵妃大着胆子将心中所想一口气说了出来,她进宫已有数月,可皇帝一直未在她宫中宿过,她心中虽是暗暗着急,可也知晓谢淑妃与薛兰舟皆未得临幸,因此还算不是十分的焦灼。可自从得知上次皇帝在谢盈盈宫中过了一夜之后,她这才真正着急上火了,一面明里暗里的打压谢盈盈,一面更是想方设法,想要引得皇帝怜爱,好去她的钟粹宫与她圆房。   “今晚吗?今晚朕不得空。”元瑜听得头也没抬,就一口回绝了赵贵妃的邀请,此刻他人坐在这里,可心思早就飞到了清思宫,一心只想着那软糯糯的古怪小人儿,哪里能应了赵贵妃的邀约?   “圣上……”赵贵妃听得大失所望,她委屈着声音低唤了一声,双目瞬间也有了湿意。   “哦,下次啊,下次朕一定去。”元瑜恐赵贵妃还要说话,赶紧拿话阻住了她。   赵贵妃一时被噎住了,只好点头作乖顺模样道:“是,臣妾随时恭候圣上大驾。”   元瑜看完了所有的册子,正待放下之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重新又翻出了其中一本,又仔细看了看,一连看了两遍,渐渐的,脸色就变了一变。   “圣上,可是有哪处不妥?”赵贵妃见得元瑜神色,连忙站起身问道。   听得赵贵妃相问,元瑜的脸色立即恢复了平静,好使刚才她所见的,只是一时的错觉,他指了指册上,口中淡淡道:“哦,倒没什么大事,只顺便问一句,这席位单上,怎的没见清思宫郭妃的名字?” 第37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9 半夜里偷偷摸摸的去……   赵贵妃听了这话, 面色虽还如常,心里却是有些慌了。当初尚宫局女官列的席位单上,是排有郭小满的名字的。可呈给她过目时, 她突然想起薛兰舟此前说的话。   薛兰舟说的是,“想来圣上从前是因为郭御史的缘故不愿意见她, 如今想想, 若有机缘, 她与圣上见了面,想来圣上也是会怜惜于她的”   一想起这话来,她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若是寿宴之上,皇帝见到了郭小满,发现从前百般不待见的人竟是生得那般娇美动人,会不会起了怜惜之心,从而叫郭小满得了圣宠?想到此处,她越发紧张了起来,于是拿起笔,将郭小满的名字自席位单上划了出去。   “回圣上,清思宫的郭妃妹妹身子一向弱, 先前见她病歪歪的,臣妾特地免了她的定省。这次寿宴人多, 礼数也多,臣妾怕她受不住, 因此也叫免了, 只让她在清思宫安心将养身体。”赵贵妃轻软声音,语气之中,皆是对郭小满的体恤之情。   元瑜听完听得半晌没说话, 只拿眼斜了赵贵妃一眼,面上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心里却是暗暗骂上了。这赵家女的一张嘴着实可恶,净胡说八道!清思宫他那小祖宗活蹦乱跳的,身子不知多康健。自己一想亲近她下,她又是推又是躲的,力气可是不小,就在前几天,还发狠把他的嘴都给咬破了。   元瑜想到此处,突然心头生过一点悸动,只恨不能立即飞身赶到清思宫,一把搂了那人儿,搂得紧紧的不放手,才好抚慰这连日来的思念煎熬。   “你有心了,只是此次是母后五十寿宴,朕虽是不喜她,可她好歹也是顶着个妃位,不去给母后贺寿,实在是不成体统。”元瑜按捺着心中的情丝涌动,口中却是冷淡着声音道。   “是臣妾思虑不周,回去就将郭妃妹妹的名字添上去。”赵贵妃忙应了下来。听皇帝话里的意思,只是考虑对上圣皇太后的恭敬之心,并不是对郭小满特别关注,她心中稍稍安了些。只是回去之后,定要好好布局一番,要安排郭小满坐在不打眼的地方,尽量避免皇帝看到她。   郭贵妃离去之后,元瑜自坐上起了身,看着外面的夜色渐渐暗了下来,他心头越发激动。卢公公见状心知肚明,赶紧将一套小太监的衣裳奉了上来。   “快快,手脚快些……”元瑜一边扯下自己身上的常服,一边催促着卢公公道。   “圣上莫急,郭娘娘已在清思宫了,圣上一会可不就见着了?”卢公公劝道。   “怎能不急?这都多少日子没见了?她这坐了大半日的轿子也不知可累着了?”元瑜哪里按捺得住心里的急切,匆匆忙忙地将一套小太监的服饰穿戴好了,然后迈起大步就出了门。   可令元瑜没想的,他赶到清思宫时,门口却是没看到人。他有些意外,于是走上前叩响大门,过了好半天门才开了,看到的却是那个总是眯着眼睛打瞌睡的小太监金宝。   “哥哥,你又给我们送好吃的来了!”金宝盯着元瑜手里的食盒,高兴得跳将起来。前几次元瑜来时,金宝没有与元瑜碰过面,不过他可是认得元瑜的手里的食盒的。   “谁是你哥哥?你家郭主子呢!”元瑜顿时没好气了。   金宝被元瑜凶得脸色一白,赶紧退后两步,只在口中嗫嚅道:“娘娘不在。”   “不在,去哪儿了?”元瑜一脸的惊讶。   金宝摇了摇头,脸上神色懵懵懂懂的,元瑜以为他不肯说,顿时急了起来,正待喝骂他一声,这时就听得院内传来一声问话声。   “金宝,你在和谁说话啊?”   是个女子的声音,一边问着一边还朝这边来了,元瑜听得声音有些熟悉,抬眼一眼,可不就是当初吓得他落荒而逃的那个花痴宫女暖香?   “啊,是李,李郎……”暖香闻得声音赶了过来,一见着那着身着绿衣,拎着食盒的俊美男子,一下惊得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惊呼了起来,可她最后一个“君”字还未说出口,就听得那人冲她大喝了一声。   “闭嘴,老子不是什么戏子李郎君!”   “是啊,暖香姐,你认错人了,他是御膳房送饭菜的哥哥,可不是什么李郎君。”金宝转过脸看着暖香,很是好心地解释着道。   “你也闭嘴,再喊一声哥哥,老子就把你扔到门外去!”元瑜烦躁极了,他真是不知道郭小满平日里是怎么忍受得了这两个奇葩的。   金宝被吼得又后退两步再不敢开口,暖香也吓得直哆嗦,她蹭到金宝身边,扯着金宝的袖子,正待拉着他一道往屋内退去。   “你家郭主子究竟去哪儿?”元瑜深吸一口气,拼命按捺着心中的躁意。   “娘娘一回来就去福宁宫了,阿茉陪着一道去的……”暖香一边后退着,一边抖索着声音道。   原来是这样,元瑜听得松了一口气,郭小满出宫探病是是容太后恩准的,她回来后必是要到福宁宫谢恩。只是这么晚了,她还没回来,难道是太后留饭了?元瑜想到这里,心头也有些欢喜起来,他心里看重的女子,若也能得自己母亲的喜爱,这岂不是一桩好事?   “你俩,去把房门开了,我要进去等你家主子回来。”元瑜一边说着,一边大摇大摆地往郭小满的房间走了过去。   娘娘不在,这位送膳的公公竟说到进她的房内?暖香与金宝大眼瞪着小眼,可两人谁都不敢说一个“不”字。这位公公模样看虽生得好,可脾气实在坏得很,他俩可不敢招惹,只好畏畏缩缩地上了前,打开了房门,又请了元瑜进去。   元瑜进了屋,一屁股坐在了屋内小榻上,又将双腿架到了榻前的案几上,然后又冲着两人道:“去,我口渴了,去烧水沏茶来。”   两人听得一愣神,惊恐着脸对看一眼之后,忙答应着就退出门,一路跑着往厨房方向去了。   元瑜这边等着心焦,可此刻福宁宫中,却是另一番情形。   正如元瑜所猜测的那样,郭小满一回来就去了容太后的宫内,她向太后谢了恩,又奉上了郭夫人亲手所制的糕点。容太后品尝过后,不停点头称赞,说是跟宫中御厨比起来,郭夫人做的糕点别有一番风味。   转眼到了晚膳时分,容太后便吩咐左右给郭小满赐饭。郭小满听得心中惊讶,不知为何,突然容太后又要给她这么大的恩典,可又不敢相问,只得小心翼翼地用完了膳,正打算告退时,容太后竟是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她与秦嬷嬷还有阿茉在屋内。   “丫头,最近挺有出息啊?”容太后看了郭小满两眼,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话。   郭小满听得心惊不已,心中飞快思索着,看这情形,容太后必是知晓皇帝去郭府明为探病,实则是去为寻她的事了。   郭小满想到此处,只好抬起了头,眼神仍是晶亮的,可两颊有些泛着红晕,似是有些羞涩之意。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近日,嗯……好像,好像有些出息了……”郭小满支支吾吾地说着。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好似有些出息?”容太后听得一头雾水。   “是这样的,圣上,他,他近日去过清思宫几趟了……”郭小满细着嗓音终于将话完了。   听得郭小满,容太后与秦嬷嬷对视一眼,而后都心照一宣地轻笑了下。   “是吗,难不成我儿子近日开了窍?还去了好几趟了,你们,你们可曾……”容太后问得有些急切了。她心里分明想问的是,皇帝与她郭小满有没有圆房,可这话作为婆母,还是个做太后的婆母,她实在是有些问不出口。   郭小满哪里听不出容太后的意思,她低着头避开了容太后的眼神,只轻轻摇了摇头。   “那他都做什么?”见得郭小满摇头,容太后顿时有些失望了。   “他总是在晚上避着人,悄悄地去臣妾宫中,和臣妾说话,还总带好些吃食,和臣妾一道用晚膳……”郭小满轻着声音回道。   “大晚上的去,只是说话,一道吃晚膳,这算是怎么回事?”容太后一脸的惊讶,说完还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秦嬷嬷。   秦嬷嬷是跟随容太后多年的老人,自是明白容太后此时的心思,于是她上前一点,看着郭小满开口问道:“老妪敢问郭娘娘,圣上与您除了说话,用膳,这有别的举动没?比如说,他有拉过你的手吗?”   郭小满脸一红,过了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秦嬷嬷面上立即露了笑意,容太后的面色也瞬间转缓了。   “郭娘娘,那圣上搂过你没有?”秦嬷嬷紧接着又问。   郭小满听得又是点头,秦嬷嬷笑看了容太后一眼,就见得容太后脸上也有些笑意了。   “那,亲过没?”秦嬷嬷赶紧趁胜追击。   郭小满这回不再点头,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耳根子也红戏的。杨嬷嬷看到此种情形,心里岂还不明白,她转过脸看了眼容太后,面上的笑意更加的多了。容太后顿时舒了一口气,也会心笑了起来。   “丫头啊,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容太后再一次确认道。   “臣妾不敢欺瞒太后娘娘。”郭小满抬起头,声音仍是轻软的,可眼神清澈晶亮。   “好,你这丫头,果然有出息了!”容太后毫不吝啬地夸起了郭小满。   郭小满被夸又得红了脸,过了半晌又想起什么来,又抬头来道:“太后娘娘,这事,可否……可否先不说出去?”   容太后听得这话,再看郭小满一副羞答答的模样,突然就笑了起来。   “罢了,不说就不说,你以为我不懂你们的心思?我那儿子白日里藏着掖着不露声色,半夜里偷偷摸摸的去窃香,是觉得这日子过得刺激有趣。你嘛,偏偏吊着他胃口,叫他看到吃不到干着急……”容太后说得一脸的了然之色。   这话说得犹为直白,秦嬷嬷赶紧朝着容太后使眼色。郭小满听得涨红了脸,心想你说自己儿子就是,可为何将她也稍带进去了?可她是太后,皇帝的亲娘,自己又不敢和她辩解,只能由她这般说了。郭小满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想想又忍不住有些好笑,怪不得皇帝是那副粗粗咧咧的性子,敢情他不仅容貌随母,这性子,分明也是得了容太后的真传啊。   想到此处,郭小满突然又想了一件事来,那人火急火燎将她自郭府催回了宫里,今晚必是要去清思宫,指不定此时已经去了,可她和阿茉都不在,俞嬷嬷是天一黑就睡下的,暖香和金宝两人又都不认得他。他性子急,脾气又不好,可别生出什么乱子来。郭小满想到这里,心头随即掠过一阵不安来。 第38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10 你是我媳妇儿……   “太后, 天色不早了,小满不敢耽误太后歇息,就此告退了。”郭小满起身禀道。   “嗯, 你早些回去吧。”容太后点了点头,这会儿她想问的都问到了, 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   郭小满施礼告退之后, 前脚才迈出了门槛, 就听得身后“啪”的一声拍案之声。她吓了一跳,脚下一顿,就听得容太后开口了。   “云娥, 你说这是不是人算不如天算?东面那位,挖空了心思往我儿子的后宫里塞人,可没想到,赵家女,谢家女和那薛家女,皆都讨不了我儿子的欢心,还只有我亲手挑的这郭家丫头叫他看对了眼!”   容太后的声音透着一股得意劲儿,郭小满知道她口中所说的“东面那位”是指万寿宫里的上圣皇太后,这两人年轻时就斗得个天翻地覆, 没想到,如今这年岁都大了, 又都做了太后,人前表现得亲亲热热的, 可是背后居然还是这般彼此看不顺眼。   “娘娘, 婢子倒是有些担心,这郭娘娘娇娇弱弱的,怕不是另外那三个的对手, 尤其赵贵妃那里,可是有些不好办啊。”秦嬷嬷有些担心地道。   “怕什么,有哀家在,还能由她们翻了天去了?再说了,看眼前情形,过不了两个月,这郭家丫头就会身怀有孕,到时候,东面那位也无话可说。”容太后说得掷地有声。   郭小满听到这里,只觉脸上一阵燥热,慌得飞起脚步就离开了福宁宫。   待走去好一截路去,郭小满才慢下了脚又平复了心情。可身后一直跟着的阿茉却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郭小满转过头白了阿茉一眼。   “娘娘,先前我可真是想不通,想不通圣上既是喜欢娘娘,为何不接娘娘接出清思宫去。娘娘明明心里有圣上,可为何不愿搬出清思宫。今儿听得太后娘娘的话,我算是明白了,原来圣上和娘娘是想躲在清思宫,悄悄生个小皇子出来……”阿茉说得一脸的兴奋之色。   郭小满听得叹了口气,如今左右她是解释不清了,就由着她们,爱怎么就怎么想去吧。   ……   郭小满先前的预感果然没错,清思宫里还真的出了事。她和阿茉才进了门,就闻到一股子烟味,再抬眼一看,偏殿脚屋方向好像在冒着烟。两人一时惊吓不小,忙快着脚步赶了过去。   待到了厨房门外,就见一阵烟雾自门内翻滚出来,里面还传出阵阵咳嗽之声。   “不好,厨房着火了,娘娘,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阿茉口中急急说着,人已是飞身进去了厨房。   郭小满放心不下,抽出帕子捂住口鼻也跑到了厨房门口。屋内烟雾笼罩,她一时看不得清切,只看见里面有三个人影,其中一个身形高大些的,手里拎起一只水桶,正在往灶下燃起的柴火里浇着水。   “灭了灭了,老天保佑!火灭了!”是暖香的声音。   “呜呜,总算灭了,吓死金宝了……”金宝的哭声也也传了出来。   郭小满听得火被灭了,暖香与金宝听着声音也没什么事,心中稍稍安了些,可随即又一想,还有一个人是谁?看身形不是可俞嬷嬷。   “你还好意思哭?若不是老子在,你个糊涂蛋还不得烧死自己!”   里面传来一阵怒喝声,郭小满顿时脸色一变,可是了不得了!那人竟在里面救火,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她郭小满就是有十条命可也赔不起。   郭小满来不太多想,她拎着裙子就跑了进去,挥着袖子将眼前的烟气挥得散开了,睁眼一看,果然见得里面正是身着一身绿衣内侍服的元瑜,她顿时又气又急,快步到了他跟前,一把拽了他的袖子,就将他带到门外了。   “你回来了!”元瑜看清了是郭小满,顿时惊喜得叫出了声。   郭小满没有应声,她正忙着查看元瑜的周身上下,她先是扶着他双臂从上到下探了一把,见得没事,松了一口气,又将手伸向他的胸口处探了探,见着胸口衣裳完整,她心头一松,抬头看了看他的脸 ,这一看,不由得又愣了神。   元瑜的脸上倒是没有伤,可他鼻子上,脸颊上都沾上了烟灰,平日里隽秀白净的一张脸,此时看去就是个花脸猫,郭小满心里不敢发笑,赶紧踮起脚,拿帕子替他擦了擦。   “你别担心,我没事的。”元瑜一把握住了郭小满的手。   暖香与金宝也走了出来,两人都是灰头土脸的,可见了眼前情形,都瞪大了双眼,一时不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家娘娘竟与这个凶巴巴的公公这般亲近。   “金宝,暖香,你俩都没事吧。”郭小满元瑜手抽出了手,转过身看着暖香与金宝问。   “娘娘,婢子没事,金宝也没事,多亏了,多亏了李……啊,不,是多亏了这位公公……”暖香有些语伦次地道。   “娘娘,呜呜呜……”金宝的袖子和衣摆都烧焦了,见得郭小满,他一脸委屈地大哭了起来。   “金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好好的你跑到厨房做什么?”阿茉冲着金宝问道。   “呜呜,是御膳房的哥哥要喝水,金宝就去烧水,等了好久水都不开,金宝就睡着了,后来就起火了,暖香姐姐来扑火,可是火越大越大,最后还是哥哥拎着水桶来了……”金宝一边哭一边说着。   听得金宝又喊起了“哥哥”,元瑜听得眉头一皱,正待喝骂一声。可不想郭小满听得金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忙丢下他走到了金宝的跟前,拿帕子替他擦起了眼泪。   “金宝,别哭了,快去井边洗把脸,洗干净了早些去睡觉,等明儿早儿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郭小满细声细语的安抚着金宝,浑然不知站在她身侧的元瑜一张脸已是沉了下来。   “娘娘,都是金宝不好,金宝不该贪睡闯祸……”金宝一边抽泣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   “好金宝,别哭了,不怪你,不怪你啊。”郭小满继续软声哄着。   元瑜听得心头火起,冷哼一声冲着金宝就喝道:“哭什么哭?都这么大个人了,遇点事就知道哭,也不嫌害臊!”   金宝被吼得吓了一跳,刚抬起头来,就见得元瑜正一脸怒意地瞪着他,眼神跟刀子似的淬着冰,他吓得脸一白,立即收了声不敢再哭一声了。   郭小满眼见得金宝一脸惊恐模样,当即回过头有些看了元瑜一眼,不想元瑜黑着脸,看也不看她,口中又冷哼了一声,然后转过身甩着袖子就走。   这人,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翻脸了?郭小满心中讶异,又不好明着问,只好跟在他身后追了过去。   元瑜一肚子的恼火,只恨不得赌气返身出门去,可听得身后郭小满跟过来的脚步声,他心里又舍不得了,只好忍了忍,大步朝着屋内走向,一把推开门,径直走到小榻上坐了。   “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生闷气了?”郭小满走到他身侧,低头看着他一脸疑惑地问。   “金宝金宝,那么个糊涂太监,还拿他当金当宝!我这个大晚上饿着肚子救火的,倒是被人晾在一边吹凉风,哼……”元瑜冷着脸,一副气恨不已的模样。   郭小满听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气自己冷落他了。可她明明先去看他的,见他没事之后才去哄的金宝,哪知道这人心眼小得很,倒吃个小太监的醋了。   明白过来的郭小满有些哭笑不得,起身走到一旁的面盆架子旁,端了盆清水,取了块巾帕浸在水里又拧干了,至元瑜跟前弯了腰,替他将脸上残存的烟灰都拭得干净了。   “今日可是多亏你了……”郭小满一边擦拭着一边软声道。   元瑜本还气呼呼的,可见得郭小满这般体贴,他立即消了气。他抬起头,看着眼前之人的垂着眉眼,一副柔顺温婉的模样,他心里便隐隐有些欢喜起来了。   郭小满替元瑜洗好了脸,又将手也擦得干净了,忙完之后,她看了一眼案上的食盒,口中有些惊讶地问:“你还没吃晚膳吗?”   元瑜点点头,面上露了一线幽怨,过了半晌才道:“你不回来,我没有胃口吃。”   郭小满听得暗叹一声,起身拿过食盒来打开了,端来一只瓷盅来,伸手探了下,发现还是温热的,于是掀开盖子盛出了一碗来。   “这鸡汤还是热的,你赶紧吃一些。”郭小满将碗递到元瑜跟前道。   元瑜却是并不伸手接过,他皱着眉头叹息着道:“唉,适才拎水时用力过猛,这会儿觉得手臂酸痛使不上劲来。”   手臂酸痛?郭小听得一阵无语,院子那水桶并不大,一个大男人,还是军中长大在的,拎个一回哪里就会手臂痛了?郭小满心里犯着嘀咕,可面上又不好质疑他,人家毕竟是身娇肉贵的皇帝陛下,才又刚救了火立了功,这会儿任是要怎么样都是应该的。   郭小满没说话,她坐了下来,然后将汤碗双手捧着递到了元瑜的唇边了。元瑜见得满心欢喜,忙低了头,就着她的手喝起了汤。   “这汤比之平日香甜许多。”元瑜喝完了汤,面上喜滋滋地道   郭小满听得一笑,她放下了汤碗,正待起身再为他盛些别的来,可元瑜却是一把抓了她的手阻止了她。   “不用了,我想和你说说话。”元瑜摇摇头,说得一脸的温软之色。   郭小满无奈,只好起身取过水杯巾帕,又伺候着他漱口净面。忙完了,元瑜伸手让她坐了下来,口中幽幽道:“你这里,除了那叫阿茉的还算尽心,其余的都是不上道的,尤其那金宝更是留不得,你趁早撵他出去,我叫人再挑了好的给你送来。”   “那怎么行?金宝要是去到别处,定是要被管事的给打死了。”郭小满立即摇头拒绝道。   郭小满说完之后,就见得元瑜的脸又沉了下,她顿时一急,忙坐近一点道:“我怎么不知道他迷糊不能办事,可他是个苦命的,自小没了爹娘,又遭哥嫂虐待,逼得他六七岁便出门要饭养活自己,十岁头上,又遭遇歹人,被骗卖到宫里做了内侍……”   元瑜听得这番描述,当即皱起了眉头,半晌才道:“竟有这么惨?”   郭小满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又道:“他才来清思宫时,连话都不敢说,这些都是阿茉一点一滴问出来的。”   元瑜听得半晌没有说话,他微皱着眉头似在思忖着什么。   “净身房那帮子猪狗不如的,该是要设法治一治了,竟昧着良心,做了那些歹人的帮凶,戕害了良家子弟。”过了半晌,元瑜才冷着声音道。   听得这话,郭小满先是愣了下,随即便觉心头一阵欣慰。原以他就是个鲁莽粗俗的军汉,可不想他听了金宝的遭遇,不仅动了恻隐之心,还想到了要整治净身房,杜绝良子弟被人拐骗入宫之事。这令她颇感意外的同时,又有了些刮目相看的感觉。   “圣上,净身房该是要整治,还有,如今各地的孤幼局多半形同虚设,该是要派些专人,拨些银两,该修缮的修缮,该供给的供给,这样若有金宝这般遭遇之孩童,也有一庇护之所得以容身……”郭小满看着元瑜,说得一脸的认真之色。   “嗯,你说的有道理,明日朝会之上,我会与诸臣商议此事。”元瑜一口答应了下来。   “圣上英明。”郭小满忍不住福身一礼道。   元瑜听得这声,抬眼将郭小满上下看看,随即拍了下脑袋,紧接着又长叹一声。   “怎么了?哪里不妥吗?”郭小满看得一脸的疑惑。   “不对,这不对,你是我媳妇儿,又不是朝臣,我为什么大晚上的要和你讨论国事?”元瑜又是摇头又是叹息着道。   听得“媳妇儿”三字,郭小满就愣了下,几乎要脱口而出道,谁是你媳妇儿?那未来的中宫皇后娘娘,才是与你能平起平坐的媳妇儿。可她这股念头才刚生了出来,心里立刻又警醒了过来,赶紧痛斥自己道,郭小满,可真是糊涂了,这话要是出了口,定是会叫他起了戒心,以为自己妄图坐上皇后之位了。想他如今能在她跟前嬉笑无状,甚至伏低做小,指不定只是贪图了她的姿容,就如同逗弄一个他想要驯服的爱宠罢了。   郭小满想到这里,赶紧敛了心神,只低头默默不语。可元瑜却是不知道她心中这般纠结懊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直看她越发窘迫,只好退后一点,口中轻声问道:“不说国事,那说些什么?”   元瑜听得这话,突然勾起唇角就笑了起来,他站起身,一把搂了郭小满的腰肢,又凑近了些,附在她耳旁哑着声音道:“自然是要说些风花雪月才算合适……”   元瑜一边说着,一边就势低了头,启唇就含住着郭小满小巧玲珑的耳垂来。   一阵酥麻瞬间席卷了浑身上下,郭小满轻轻颤栗了下,忙偏过头想要避开,可元瑜哪里肯让她离去,一把搂过她的脸颊,寻着她的唇瓣,带着丝急切,气息也紊乱了起来。 第39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11 他每次看着娘娘的……   郭小满心中慌乱, 忙伸出手抵在他胸口,然后将他给推开了。   “时候不早了,圣上明日还要早朝, 还是早些回去歇下吧。”郭小满退后两步,细软着声音道。   元瑜才抱得个满怀温软, 这会儿突然被推开了, 还听得她叫他走, 顿时觉得怀里空落落,连带着心里也空空的难受得很。   “小满……”他拖长着声音,喊完之后再不说话, 先是看了看郭小满,然后又拿眼瞄了下屋内的卧榻,剩下的话没说出口,可脸上清清楚楚地都写着,他不想走,他想在这里过夜。   “恭送圣上。”郭小满像是完全没有看见眼神里的期待与渴望,竟又福身一礼道。   见她这样,元瑜顿时大失所望,一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站在原地没动弹,脸上悻悻的也不说话。   郭小满抬起头, 见他的样子像是有些恼了,只好走近了欲要和他解释一句, 可元瑜见她过来, 面上恼意更盛,竟是冷着脸又背过身去了。   郭小满一时无奈,只好伸手过来, 轻轻扯了他的袖子。元瑜却是不理,还将袖子一甩拂开了她的手。   郭小满缩回手,过了半晌才细着声音道:“你别恼啊,我……我这几日身上有些不方便。”   元瑜听了这话,先是有些不解,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意会过来这“身上不方便”指的是什么。这一想明白了,心头的失落与恼意一下子就消了去,还生出一股子疼惜出来。   “你特地和我说这个做什么?我来你这里,又不是为,为那个的……”元瑜说到了这里住了口,他突然间意识到这话说得好似有些不对劲。   “嗯,我知道你不是。”郭小满居然很是自然地接了一句。   不是为那个吗?可自己刚才抱着她的时候,明明就想要和她那个啊。元瑜一时没了话,他感觉自己好像上当了,这个刁钻的小丫头,分明是故意拿话绕他的。元瑜越想越是后悔,可如今他的话已是出了口,这会儿想要收回来也不行了。   “我走了,你早些歇下,仔细别受了凉。”元瑜只好强作欢颜,临走还不忘叮嘱了郭小满一声。   郭小满忙点了点头,见得元瑜面上还有些闷闷的模样,她赶紧走近两步道:“外面天黑了,你要留心脚下。”   听得郭小满这般温声软语地叮嘱他,元瑜脸上的气闷一下子都消失了,忍不住伸手过去,将她的一双手拢在了掌心揉了揉,又在她额头亲了下,这才依依不舍的转身出门去了。   “阿茉,去备个汤婆子,给你主子暖暖,对了,再给她熬些红糖姜茶啥的。”走到门外时,元瑜又吩咐了侍立在外的阿茉道。   “婢子遵旨。”阿茉赶忙应下。   片刻之后,元瑜的脚步渐渐远去,阿茉推开屋门进来了。   “娘娘,这都快六月天了,圣上竟叫我给你备个汤婆子,还说要红糖姜茶,这是怎么回事?”阿茉走到郭小满跟前,一头雾水地问道。   郭小满听得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开了。阿茉越发觉得奇怪,忙又追问了起来。   “我和他说,我今日身上不方便……”郭小满说着,又止不住笑了起来。   阿茉听得先是愣了下,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郭小满这月葵水才干净了,哪来什么“身上不方便”一说?   “娘娘,你为何要这样说?圣上都与你相认了,你为何还要坚待住在清思宫,还让圣上背着人悄悄来这里?”阿茉笑完之后又一脸疑惑地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为何要这般坚持,或许,我只是想再看一看,看一看呗……”郭小满轻轻摇了摇头,也叹息了一声。   “阿茉觉得,圣上对你是真心的。他每次看着娘娘的眼神,可都像在看天上的星星一样。”   阿茉说得一脸感叹之色,郭小满听得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   转眼又是七八天过去了,这一日是六月初八,正是上圣皇太后五十大寿的日子。   清早起,皇帝便亲至万寿宫给上圣皇太后叩头贺寿,陪着一道用着早膳过后,又亲手扶了皇太后上了凤舆,摆起凤仪銮驾,众内侍女官一跟相随,浩浩荡荡入了萼辉楼。   萼辉楼内,前来贺寿不仅有宗亲贵勋,王公大臣,还有远道而来的各国使臣。众人早早聚于萼辉楼之南,待恭迎了两宫太后及皇帝入内,各样精彩纷呈的表演活动也就正式登了场。片刻之后,乐竹之声大起,舞伎们踏着欢快的节奏翩翩起舞,一时间羽纱翻飞,环佩作响。除却歌舞,又有各样杂伎,马舞,蹴鞠,角抵,竿技……只叫人看得如痴如醉。   待到天黑之后,萼辉楼各处点起了宫灯,一时间眼前华灯绚烂,耳旁乐声环绕,又有佳酿佳肴在案,直让众人都恍然置身于阆苑仙庭,飘飘若仙起来。   萼辉楼正殿之内,上圣皇太后头戴凤冠,身着明黄色绣彩金纹朝服,一脸雍容华贵之像,赵太后端坐正中上首,在旁作陪的,除了皇帝,还有皇帝生母慈容太后。   此时,王公贵勋及外臣已上前进献了寿礼,又敬过了万寿酒,待他依次退出后,外面的宴席也就开始了。这时,殿内的后宫妃嫔们及宗亲命妇一众女眷们,也于东西两侧间,依着各自位分落了座。   郭小满坐在东间头一张桌子的最末座,坐在上首的自然是贵妃赵月华,依次是淑妃谢盈盈及贤妃薛兰舟。   元瑜坐在上圣皇太后的左手边,正好面对着东间。见得众后妃都落了座,他面带笑意,不时与两宫太后低语几句,一双眼睛却有意无意地总朝着东间瞄过去。待瞄了几回之后,才终于确定了末座上,身着件淡水红色吉服的人是郭小满。   倒不怪元瑜眼力不好,是因为郭小满跟前的案桌上,放着一只大红的描金鸾鸟大花瓶,瓶里插着百合花,刚好遮挡住了元瑜的视线,他只能凭着位次及身形才辨出花瓶后面坐着的是她。   “也不知那个不长眼的东西,竟单单在她跟前放只花瓶……”元瑜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因着近期国事繁忙,再加上筹备上圣皇太后的寿宴,他已是好几日没去清思宫了,心里正惦着,没想到这会儿人就在他跟前,他不能和她说话也就罢了,连她的脸都看不到。   元瑜心里着恼,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实指望郭小满能感应他的眼神,能出手将那花瓶挪一挪位置。   “皇帝,你一直往哪边看,是在看什么呢?”一道缓慢不失威仪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坐在上首的赵太后注意到了元瑜的眼神。   “呃……母后,儿子见那桌上的大红花瓶喜气得很,因此多瞧了两眼。”元瑜忙笑着解释道。   “嗯,瞧着是挺喜气的。”赵太后顿时释然,也笑着点头道。   “姐姐,你说咱们这皇儿多怪脾气?那边坐着那么些如花似玉的妃子,他懒得看一眼,倒盯着一只花瓶看得出了神。”别一侧的容太后竟是打起趣来。   “是啊,皇帝你瞧,华儿生得雍容清丽,淑妃别样妩媚,这贤妃也是个清新可人的,可不比那花瓶看着养眼?”赵太后伸手指了指东间案桌的赵贵妃等人,口中温和着声音道。   元瑜听得这些话只觉头疼,两宫太后年轻时一向不和,可如今他做了皇帝,这两人倒像是全然摈弃了前嫌,尤其在劝他亲近后宫妃嫔一事上,更是齐心协力,互相配合得很是愉快。   “母后说得是。”元瑜只好干陪着笑,然后抬眼在赵贵妃等人脸上象征性的扫了一圈,惹得那三人皆都红了脸暗自高兴。   “莫不是那花瓶后面坐着个绝色的?”不想这时,容太后抬眼也看看,然后又笑道。   赵太后听得这话,也将眼朝这边看了过来,花瓶挡住了郭小满的大半张脸,她一时没看清,便就出声问道:“那后面坐的是谁?瞧着身形是个弱的。”   元瑜听得这话愣了神,一时也没有接话,容太后也作一脸不知的神情,见此情形,侍立在元瑜身后的卢公公忙恭身道:“回太后娘娘的话,依着位次,那儿坐的是清思宫的郭妃娘娘。”   郭妃?赵太后听得一脸茫然,容太后恍然大悟似地,笑笑之后才对着赵太后道:“是郭御史的孙女。”   “去,将郭妃跟前的花瓶撤了,让上圣皇太后瞧瞧她生得什么模样?”容太后对着身后的小内侍道。   小内侍答应一声,快着脚步就走了过来,将郭小满案桌前的大花瓶给搬了下来。郭小满不知道这边席上几人间的谈的什么,见得面前花瓶突然被人搬走,心里还有些惊讶。   郭小满有些懵懵地抬起了头,却不想发现一件令她更为讶异的事,正殿席上,那全天下最尊贵的三个人,皆一起将目光向她投了过来,让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来。   “郭御史不愧是我朝的铁面御史,他这孙女不仅甚是貌美,一眼看去,还似有他祖父的风仪……”   赵太后看着郭小满两眼,也出声赞了一声,还不忘特地提起了郭御史。   这边的赵贵妃听了赵太后这话,一直悬着的心可算是落了下来。郭小满跟前的花瓶是她精心布置下的,就是不想皇帝在席上注意到郭小满,可没想到的是,也不知容太后发现了什么,竟叫人将花瓶撤了。   适才她心中还好一阵忐忑,生怕皇帝见了郭小满这般娇俏模样会动了心思。这会儿听得赵太后当着皇帝的面,竟说郭小满有其祖父的风仪,她心里可算是放心了下来。众所周知,皇帝最是厌恶郭御史,见了这郭小满,怕只有添堵的纷,又怎么可能喜欢上她?   元瑜一直没说话,他这会儿的眼内及心里,皆是隔壁那娇娇弱弱的小女子,她一双眼睛水雾盈盈,脸上仍有些懵懵的模样,看得他心中柔情滋生。再看一眼,便就发现另一桩让他心中蓦然一痛的事情。   赵贵妃,谢淑妃及贤妃,皆是有封号行过册封礼的正式妃子,个个头戴珠翠冠,着霞帔、佩珠缨,看起来鲜亮华贵之极。而坐在最未座的她,头上只有绿松石金簪并几朵细钿花,连一只步摇也没有,身上也只是一件水红色的普通大袖衫而已。与那几人比起来,越发显得她单薄芊弱,似一朵颤巍巍的花骨朵儿。   元瑜见得眼前情形,心里忍不住的一阵疼又一阵怜。   “唉,我糊涂,叫她受了这些委屈……”他在心里低叹了一声,心头越发不是滋味,直恨不能立即离席,上前牵了她手,让她坐在他的身边来。 第40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12 圣上亲口封了德妃……   赵太后说完那番话之后, 又看了一眼元瑜,见得他正看向郭小满的方向,脸色有些发沉, 手里的酒盏也捏得紧紧的,似乎很是不高兴。赵太后顿时舒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的, 皇帝看到郭小满就想到了郭御史, 这会儿正气闷心烦呢。   “郭妃妹妹,适才贵妃姐姐领着我与贤妃妹妹,都给上圣太后娘娘进献过寿礼了。不知郭妹备了什么礼物, 怎么也不拿出来瞧瞧啊?”   一阵娇软带着些倨傲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抬眼看去,就见得淑妃谢盈盈正侧过身子看着郭小满,唇角还带有些轻蔑的笑意。   元瑜听得话,脸色微微变了下,心里却是又懊悔了起来来。这些日子太忙,他竟是忘了要替郭小满备一份奉给皇太后的贺礼。她那清思宫空荡荡的都没有,哪里能拿出什么像样的礼品来。元瑜想到这里,直恨不前上前一把掐了谢盈盈的脖子, 然后拖她出去。这女人刁钻刻薄,故意寻郭小满的麻烦实在是太可恶了。   谢盈盈的声音说得很响, 引得赵太后的眼光也重新投到了郭小满的身上。容太后见了,将眉头微蹙了下, 正待开口说话岔开话题替郭小满解围。   可还未等容太后开口, 就见得郭小满自座上站起了身,朝着赵太后的方向盈盈一拜之后,开口说话了。   “禀上圣太后, 今日是您五十寿诞,普天同庆之日,小满纵是再不晓事,也知道要备贺礼以表寸心。只是小满准备的礼物比不起贵妃及两位姐姐的贵重稀罕,因此没有当众献上,还望太后恕罪。”   郭小满声音轻轻软软的,却是叫众人都听得清了。   “既是一片孝心,便不论礼物之高低贵贱。姐姐,你说是不是?”容太后听得这话,面上含笑朝着赵太后道。   “倒是这个理。”赵太后只好点头表示赞同。   “郭丫头,还不快将你备的贺礼呈上来?”容太后朝郭小满挥了挥手。   “是,太后。”郭小满答应一声,侍立她身后的阿茉忙上前两步,将怀中一直抱的一副卷轴递到了她的手上。   郭小满接过了卷轴,轻着脚步跨过了门槛,走至赵太后的案前,又跪下了身子,双手将卷轴举过了头顶。   赵太后身侧的女官忙上了前,接过郭小满手上的卷轴,又双手奉至赵太后跟前。   “这,是一副画吗?”赵太后看着卷轴问道。   “回太后娘娘的话,不是画,是一副字儿,是小满自己写的。”郭小满轻声回道。   赵太后听得点点头,那女官便站直了身子,将卷轴展开了摊在了几人眼前。   元瑜也抬眼过去,这一看却是生了惊喜来。随着卷轴缓缓打开,一副写满字的绢本便印入了眼帘,那上面写着的,皆是“寿”字。而且这些寿字,形态各异,笔法也各不相同。   “呵,这么些寿字,字体也各不相同,实是在难得,难得啊!”容太后率先叹了起来。   “嗯,这是梅花篆,这是鸟虫篆,这是龟书,这些,还有这些,便是哀家也有些不认得了……”赵太后也生了兴致,指着绢本上的寿字,与容太后说了起来。   “回上圣太后,这上面,一共写有一千个寿字,用了九十九种字体,小满想借此恭祝您千寿万安,福祉绵长。”   郭小满又是福身一礼,声音脆软着,一番话说得赵太后颇为受用,她点点头,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了笑意来。   元瑜见了眼前情形,面上神情淡然,甚至都没看郭小满一眼,可心里却是长长松了一口气。赵太后除了崇尚佛法,于书法上也极为爱好,除了自己能写一手好字,万寿宫中更是珍藏了无数书法珍品,郭小满这件礼物算是送到她心坎上了。   “也不知这小丫头是怎么知晓母后喜好的?还别出心裁想出写千寿图这样的招儿,还真是难为她了……”元瑜越想越是疼惜万分。   “郭妃能有这般玲珑巧思,实属难能可贵啊,皇帝你说是不是?”赵太后笑完之后,将脸转向皇帝,口中慢条斯理道。   玲珑巧思?元瑜听得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看来这丫头的一番心思算是白费了,上圣皇太后这话,表面听是着夸,言外之义,还不是暗指郭小满心思玲珑,惯会钻营,以千寿图讨好于她妄图博取关注吗?   “母后,德妃进献千寿图,其孝心可鉴,母后该当赏她才是。”元瑜未露声色,只缓着声音道。   什么?德妃?听得皇帝这声“德妃”,座上诸人,除却容太后神色如常,其余人都露了大为吃惊的神情。   赵贵妃面上看来还算是镇定,可她正拿着一根调羹的手微微颤抖着。谢盈盈脸上闪过一线恨色,而薛兰舟的眼神内也露过一点失落来。   “皇帝提醒得是,郭妃……哦,是德妃,德妃一片孝心,哀家该是要赏赐于你。”赵太后脸上的犹疑与不满只持续了一瞬间,她口中说着话,看着郭小满的面上已经满是和煦之色。   “臣妾谢过上圣太后,谢过圣上。”郭小满又叩首道。   “起来吧。”元瑜淡定着声音,说完之后,就垂了眉眼,抬手拿起案上的酒盏轻抿一了口,似乎并不打算多看她一眼。   元瑜纵是表现得不在意,可到底还是在赵太后开口之前,让郭小满起了身。这般细节旁人或许不会在意,可在赵贵妃等人眼里,就带有一番怜惜之意。   一声轻轻的脆响过后,赵贵妃手里的调羹落在了碗里,下首一点的谢盈盈悄悄转过脸瞥了她一眼,面上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薛兰舟则侧过脸,看了看已是在她下首坐了着郭小满,弯了唇角轻声道:“恭喜妹妹了。”   郭小满听得这声,转过脸朝薛兰舟莞尔一笑表示了谢意。   此时,外面乐声又起,这一个小插曲便就算过去,宴席就又继续了。   “贤妃妹妹,我记得你可是也写得一手好字的,怎的没想到到也写上一千个寿字?你要是想到了,今日上圣太后这赏赐不就是你的?对了,圣上说不定还会升你的位分呢。”谢盈盈伸出一双涂满鲜艳蔻丹的手,一边剥着一只虾,一边对着薛兰舟笑着道。   “淑妃姐姐说笑了,妹妹我还真没有郭妹妹这般见识与学问。”薛兰舟轻笑一声,然后端起案上的盛有果子酒的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贵妃娘娘,圣上都亲口封了德妃,依娘娘看,这德妃妹妹是不是马上就能从清思宫里搬出来了?”谢盈盈又转过脸朝赵贵妃道。   谢盈盈说话之时,眉头轻挑,两嫣泛红,也怪不得她此刻这般兴奋,自那日皇帝去过她的丽正宫之后,她就被赵贵妃盯上了,不仅三天两头的找她的茬儿,还寻了借口,还把她身边伺候的两个得力心腹给打发了,这事她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可又想不出办法来脱困。今天晚上见得郭小满献寿礼露了脸,还得皇帝亲口封了“德妃”,她这心里怎么能不高兴?依赵贵妃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袖手旁观,叫郭小满得了圣宠去?   “此事自有圣上心中自有定夺,淑妃就不用操这个心了。”赵贵妃冷嗤一声,说完就低头用起了膳,再不愿理谢淑妃一句了。   淑妃自讨了个没趣,只得转过脸来,越过薛兰舟,冲着郭小满的方向恨恨一眼。   见得席中这各怀心思的三个人,郭小满顿时如坐针毡,浑身的不自在。她面色如常,心里却是暗暗埋怨起元瑜来,非要当着众人的面封什么“德妃”,这下可好了,他这三个女人皆起了戒心,以后她这清静日子怕是要到头了。郭小满想到这里,忍不住悄悄抬了头,朝正席之上看了一眼,却不料她抬眼,就见得那人也正朝她看来,他唇角微弯,眼睛里隐有温软的笑意,郭小满顿里心里一阵慌乱,飞快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赶紧将头埋得低低的,再不敢抬起来了。   元瑜一时间却是呆愣住了,郭小满刚才那一眼,含怒轻嗔,流转生波,叫他心头一时就乱了起来,暗暗思忖道,适才当众封她“德妃”,她看着好似有些不喜,她是想起从前所受的委屈来了,还是怪他当着众人露了心迹?元瑜越想越是忐忑,只恨不得这宴席早早结束了,他好去清思宫寻她。他都想好了,任她怎么怪他,他只会放下身段软语相哄。   宴席过半之时,郭小满转头看了身后阿茉一眼,阿茉立即会意,移步上前,扶得她起身离了席。   “娘娘,是要去更衣吗?”后庭走廊之上,阿茉轻声问道。   “不必了,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就在前面的廊道上走一圈再回去吧。”郭小满摇摇头轻声道。   “是,娘娘。”阿茉答应一声。主仆二人便沿着长长曲折的廊道,慢着脚步往前行去。   廊道上悬着各色宫灯,远远看去,像是点点星光,一直蜿蜒向前,廊下两旁是河水,灯光映照其中,一阵清风吹过,那水面便就成了一副微微荡漾着的彩画。   看得眼前情形,郭小满觉得心里稍稍平静了些,适才席上那般不自在的感觉才算是消了些去。   “娘娘,你看前面……”待拐过一道弯之后,阿茉突然出声,手里还指着前方。   郭小满一抬头,就见得前面是一个凉亭,亭内的桌子边,还坐着一个人,身后还侍立着两个内侍模样的。 第41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13 真是没想到,她竟……   “阿茉, 快回去。”郭小满见的眼前眼前情形,忙低语一声,正待转身退后, 可已然来不及了,亭内之人已是发现了她二人。   “是谁鬼鬼祟祟的在哪里?”有内侍喝了一声。   “福顺, 不过是两个姑娘家, 你这般大声, 可是会吓着她们。”一道轻缓清澈的声音传了过来。   郭小满听得这声音,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之感,她有些惊愕地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脸色顿时就是一变。石桌之后后那人,着一身绛色的宽袍,墨发轻绾着,眉眼温润,面含笑意,可不正是才见过不久的南苑太上皇元朗?此刻,元朗抬起了头,正一脸专注地看着她。   “太上主子。”郭小满忙低头恭身一礼。心里却在暗暗祈祷, 但愿不要被他认出来,不然上次冒充太后宫人一事可不得暴露了?   “如意, 是你吗?”元郎的声音透着一丝惊喜之息。   听得这声“如意”,郭小满心里暗暗叫了一声惨。犹豫了一会儿, 只得平静了脸色, 上前一点又恭身一礼。   “见过太上主子。”郭小满心中忐忑,可面上只得强持着镇定。   “你近前来说话。”元朗朝她抬手道。   郭小满一时没了办法,只好迈着碎步慢慢走了过去。待站到了亭边, 就见元朗将她上下打番一番,眸内又露了些笑意。   “原来你不是个宫女,怪不得是我向人打听时,都回说我母后宫中,并没有叫做如意的使唤宫女。”   元朗轻缓着嗓音,一番话却是说得郭小满心里紧张了起来,他竟还特地打听了她。欺瞒太上皇,这个罪名可也着实不小啊,这回该是怎么办?   “不过,我也不在意你究竟是谁。我只知道,你在我难过的时候开解过我,算是与我有恩,今晚又有幸相见,你们也算是有缘了。”就在郭小满搜肠刮肚想对策,冷不防元朗又开口了。   “太上主子,我,我是……”郭小满听得松了一口气,想要解释一声,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如今也没办法说得清那晚去南苑的目的,总不能说自己那晚是听到动静,以为自己认识的那个太上皇驾崩了吧。   “你不用说了,我不关心那个。”元朗再一次出声打断了郭小满。   郭小满听得一愣神,就见得元朗说完这句之声,就垂下了眸子,然后又缓声道:“你过来这里。”   郭小满一阵疑惑,可也只得轻着脚步上了前,待至石桌前立了脚,她这才发现,桌上放着笔墨纸张,原来他是在这亭内作画。可是,今日是上圣皇太后,也就是他母后的生辰之日,他怎么没有出现在宴席之上,只待在这萼辉楼作画来了?   “前面太吵了,我不太喜欢。我在这里作一副画,权当是给母后的寿礼。”元朗似是猜出了郭小满心中的疑问,淡着声音又道。   原来是这样,郭小满听得点了点头,这人周身皆透着一股空灵脱俗的气息,言行举止之中,又有淡然随性之意。想他从前做皇帝的时候,多半是不怎么开心的。只是不知道那董舍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竟叫这样的毓秀之人如此倾心,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最终为他舍弃了帝位,又甘愿就此寂寥一生。   “你替我看一看这副画。”片刻之后,元朗搁下了手中的画笔,将桌上的画红拿了起来又递向了郭小满。   郭小满忙抬手接见,就见得纸上画的正是萼辉楼的夜景图,画面纯净,所绘景致清丽柔和,笔法飘逸圆润,不失为一副上佳之作。只是,仔细再品味,总觉得整副画作太过寂静,好似透着一丝淡淡的忧郁之息。   “你可是觉得有何不妥之处?还请直言。”元朗看着郭小满问道,面上的神色真诚而平静。   “太上主子,您看看那里,若是一并绘入进去,岂不更好些?”郭小满放下画纸,然后转过身,指着前殿的方向,那里有一处戏台,搭在水榭之上,远远看去,台上有几个伶人,正甩着长长的水袖,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   元朗顺着郭小满的手指看了过去,顿了片刻,竟是点了点头,而后重新拿起画笔,沾了丹青又在画纸上抹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元朗停了笑,朝纸轻轻吹了口气,然后站起了身,双手拿着画纸落了坐,绕过桌子走到了郭小满的身侧。   “你再看一看。”元朗与郭小满并肩站了,又将画纸摊开了。   郭小满侧身看去,就见得元朗果真在画上添了那处水榭戏台,戏台上的人衣着鲜艳,长袖翻飞,让人一眼看去,仿佛听见了清亮悠长的戏腔。这寥寥数笔,却给整个画面添了些生机,让人立时觉得,寂静孤寂的感觉消减了许多,多了些祥和富贵的气息。   “太上主子好功力。”郭小满看着画由衷赞了一声。   “不,全仗你指点之功。适才那样的,叫母后见了,必是又要生出一番感伤来。”元朗却是摇了摇头。   郭小满听得没言语,心里却是轻轻叹息一声,想宴席之上,那上圣皇太后仍是一脸尊贵雍容之样,这内心里,怕也不是那么好受吧。   一想到宴席,郭小满才想意识到,自己离席已经有好些时候了,若还不回去势必会引起旁人猜疑。想到此处,她忙朝着元朗福身一礼。   “太上主子,有些晚了,我……我得告辞了。”   元朗见她要走,面上露了一丝惋惜之色,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郭小满见状松了一口气,后退两步然后转身,带着阿茉一道往亭外去了。   “等一下。”元朗突然自身后喊了一声。   郭小满脚步一顿,心里也有些忐忑起来,缓了一缓,还是平静着脸色转过身来。   “太上主子还有什么吩咐?”郭小满问道。   “我是想问,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元朗走近了两步,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期待。   “这……”郭小满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还想请你替我看看画。”元朗忙又解释着道。   郭小满听得这句,先是莞尔一笑,然后才轻声道:“太上主子,您高看我了,我其实没有什么鉴赏之能,这两次只不过是胡乱说了几句歪打正着,让您见笑了……”   郭小满说完之后,低了头又是福身一礼,然后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就往回走了。   待一口气走出去好长一段路,郭小满才松了一口气缓下了脚步,伸手扶着廊下的一根柱子歇息了一会儿。   “娘娘,我刚才回头看了一眼,那太上主子站在亭边,一直朝娘娘的背影看着呢。”阿茉凑过来压着声音道。   “阿茉,以后可不敢再乱逛了。”郭小满心有余悸似地道。   “娘娘,你是担心圣上知道了吃醋吗?”阿茉嘻嘻笑了一声。   “呸,我才不担心……”郭小满啐了一声,心里却在想,那人若真是知道了,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是暴起骂人还是黑着脸不理人?她心里生了好奇,面上却是忍不住红了一红。   主仆两人略停了一小会儿,就又回到了正殿宴席之上。   郭小满不知道的是,她离开凉亭后不久,有两道身影,也在湖边假山阴影处走了出来。   “真是没想到,这郭小满竟和个野男人在此私会。”说话是走在前面的女子,头带珠翠冠,身着桃红色水红攒金丝绣祥云吉服,面容妩媚,身形婀娜,可是正是淑妃谢盈盈。   适才郭小满离席之后,谢盈盈也出来更衣,无意间见得郭小满主仆沿着廊前往前走,她一时好奇,带着心腹王嬷嬷沿着湖边一路跟了过去,待到了那处凉亭附近,竟是意外地发现,那亭内有个年轻男子,郭小满竟是走进亭内与他男子说起了话。   发现了这一幕,谢盈盈又是震惊不已,一会儿之后便就兴奋了起来,她让王嬷嬷将灯灭了,两人悄悄猫在假山边,拿眼偷偷地看向了这边。   隔着河面,谢盈盈听不见两人说的是什么,不过,看两人的神情举止,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像是有意约好了在此见面的。想到这里,她更是心喜不已。刚才宴席上郭小满因献寿礼出了风头,得了上圣皇太后的赏赐,又引得皇帝注目,亲口封了德妃,她看在眼里,心里恨得跟什么似的,正不处发作之时,没想出来更个衣,竟是发现了这般惊天的隐秘之事。   “娘娘,婢子瞧着,那人好似不是什么野男人。”王嬷嬷低声道。   “不是野男人,嬷嬷你认得吗?”谢盈盈连忙问道。   “看衣着身形,像是南苑的太上皇。”王嬷嬷神色肯定地道。   “南苑太上皇?”谢盈盈惊得抬高了声音,随即又捂了嘴巴,看了看四周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面上的惊愕就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惊喜来。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从前在紫宸殿当过差,她既说认出是太上皇,那必定就是没错了。   “本宫真是没想到啊,怪不得在清思宫那破地方,她还生出个娇滴滴的狐媚模样儿,原来早就跟太上皇勾搭上了,这夜夜有男人滋润着,能不娇嫩水润吗?”谢盈盈声音恨恨地,妩媚艳丽的脸上,深深的嘲讽里还隐着一丝嫉妒之色。   “娘娘,这夜夜恐怕不得行,太上皇可是不能轻易出南苑的,今晚估计是因为上圣皇太后生辰的原因,才能出来一趟的。”王嬷嬷压着嗓音提醒道。   “这倒是……”谢盈盈听得点了点头,她挑起一双细眉想了一会儿,突然间眼内一亮,随即面上就生了一股紧迫之色。   “照这样说的话,他二人今晚相会,可是等待已久的难得机会?”谢盈盈有些急切地道。   王嬷嬷听得点了点头,谢盈盈立刻兴奋了起来,她看着王嬷嬷又道:“嬷嬷,你说,他二人得了这千载难适的机会,会这样轻易放过吗?”   “娘娘的意思是?”王嬷嬷有些明白谢盈盈想做什么了。   “嬷嬷,你这就出萼辉楼,找上张福来,让他带上两个小太监,悄悄地去清思宫门口守着,记得,一定要隐蔽,不得让人看出形迹来,一有情况立刻来报给我。”   王嬷嬷听得连忙点头应下,待送了谢盈盈入正殿之后,王嬷嬷果然悄然离去了。 第42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14 谁说那翻墙进去的……   待到宴席结束, 满堂宾客皆退出萼辉楼时,已是快二更天了。   元瑜回到紫宸殿,小太监伺候着洗漱过后, 他坐在了床榻之上,却是一丝睡意也无。才一闭眼, 脑海里便浮现郭小满在宴席上的模样, 旁人都打扮得那般光彩艳丽, 唯有她,头上没一件贵重的饰品,身上也是单薄得很, 怯生生地坐在最下首,一丝儿动静也没。   元瑜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噌”地翻身坐了起来。   “圣上有何吩咐?”侍立在榻边的小太监忙上前问道。   “叫你师父进来。”元瑜一挥手道。   小太监连忙答应一声出了门,片刻之后,卢公公快着脚步就进了门。   “卢盛,记得朕登基之时,大月国进贡的贺礼中,有一只步摇的, 如今搁在那处了?你现在就去找出来。”元瑜一见卢公公,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吩咐道。   “圣上说是的可是那支金凤步摇?”卢公公惊讶着声音, 一边问着,一边拿了件外衣替皇帝披在了身上。   “正是, 朕记得那东西光灿灿, 还挺好看。”元瑜点点头道。   卢公公听得一时就愣住了,那只步摇岂止只是好看,记得当时见过那步摇的人, 都被那精美绝纶之状惊叹不已,就连见识过无数华丽步摇的容太后,当时面上都露了惊羡之色,皇帝当时说要将那步摇送给她,容太后却是摇了摇头,嘱咐皇帝将它珍藏起来,还笑着说,让皇帝以后送给他自己的皇后。   当时皇帝听了这话,一副很是不在意的模样,只吩咐了卢公公收了起来。可今天这是怎么了,这大晚上的,皇帝不睡觉,怎么还突然想起那只步摇来了。   卢公公虽是一肚子的不解,可皇帝说要,他自是不敢怠慢,他走进里间的小库房里,很快就抱了一只红木匣子出来。   卢公公将匣子放在了元瑜面前的案上,又伸手打开了匣子,就见得明黄的绢布之内,一只步摇静静的躺在其中。元瑜伸手,轻轻将那步摇拿至了眼前,就见得那步摇足有九寸来长,钗身是一只金凤凰,有一对展开的凤翼,凤翼之内,镶嵌着点点玉粒,玉粒四周,装饰镂空牡丹花纹。凤首高高昂起,凤嘴之中,有嵌着珠玉的穗子垂落下来。轻轻动弹一下,更见珠摇玉动,熠熠生辉,如同活物一般。   元瑜拿着步摇端详了片刻,面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他伸手扯了息的外衣穿了起来,而后又拿起匣子时的绢布,将那步摇包裹好了,然后又揣进了自己的袖内。   卢公公看得更是一头雾水,正待出声相问时,就见得皇帝已是自座上起了身,然后踏着大步就往门口去了。   “圣上,你不会,不会是想这会儿去清思宫吧?”卢公公惊得大喊了一声。   “大惊小怪什么?不过才至二更天,我去去就回。”皇帝有些不满地道。   “圣上,您就是想送这只步摇给德妃娘娘,也不用大晚上的前去,可以明儿一早让老奴送去啊。”卢公公一边跟上前一边劝道。   “你送,和朕亲自送能一样吗?”元瑜冷哼一声,脚下步子却是没停。   “可是圣上,当初太后可是说过,这只步摇,是要让圣上您送……送未来皇后娘娘的。”卢公公硬着头皮又提醒了一句。   “嗯?”元瑜听得这话竟是顿住了脚步,面上也浮现了一抹思索之色。   卢公公见状松了一口气,心想皇帝心里果然还是有谱的,他虽是百般在意清思宫那娇滴滴的小姑娘,可这会也知道了,这金凤步摇不能随意送给她了,这不合规制。   “圣上,要不老奴再去库房一趟,另挑一支来?”卢公公近前一点禀道。   “皇后,皇后吗?”可元瑜却像是没有听见卢公公的话,他站在原地低喃了两声,片刻之后,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眼神内竟是迸发了异样的光彩。   看着皇帝眼内的神采,卢公公顿时惊骇得瞪大了双眼,心里却是泛起了波澜,看皇帝这神情,莫不是,莫不是是想让清思宫那小女子做皇后吧?可这如何使得?皇帝登基时日尚浅,后宫有上圣皇太后,前朝赵太师及其拥护者更是盘根错杂。赵太师之女赵月华入宫,可就是冲着皇后之位来的,因着容太后从中阻扰,才暂时封了贵妃,不过是给了容太后面子,缓上一缓,日后皇后之位还不得要落到赵贵妃头上?   想到这里,卢公公一咬牙,心道若是皇帝真要这样想法,他怎么着也要犯颜劝谏一回,这聊入情爱之中的人,脑子总是会发热的,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一时冲动有了差池。   “不过一件头饰,朕想送谁就送谁,阿娘她管不着,旁人就更管不着。”就在卢公公鼓足了勇气打算进言之时,就听得皇帝嘟嚷了一声。   卢公公一听这话顿时就泄了气,容太后都管不着的事,他一个老奴还敢多嘴吗?   不待卢公公细想,抬眼见得皇帝已是走出去老远,他赶忙追了上前。   ……   走到清思宫不远处时,却是发生了一桩意外。卢公公突然慢下脚步口中发出 “哎呦”一声。走在前头的元瑜听见了,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就见得卢公公捂着肚子,脸上的表情也很是痛楚。   “怎么了?”元瑜往回走了两步。   “圣上,今儿晚上您和容太后都赏了老奴好些吃食,老奴一时贪嘴,吃多了些,这肠胃不争气,闹起来了,唉……”卢公公说得一脸的沮丧之色。   “不过没事,老奴忍一会,忍一会就好了。”卢公公忍着痛紧接着又道。   “老东西,这事儿还能忍?还不寻地儿解决了去?”元瑜冲卢公公喝了一声。   卢公公听了这话脸上露了喜色,可又一想,这大晚上的又不能撇下皇帝不管了,若是出了什么差子,那怎么担待得起?想到这里,卢公公不由得又生了犹豫了起来。   “快去吧,你担心什么?外面那么些侍卫都是摆设?就算有刺客进来,他们能想得到,皇帝大夜里不睡觉,偏偏往这偏僻地儿钻吗?”元瑜挥着手,口中有些不耐烦地道。   卢公公一听这话,心道还真是这个理,大半夜里爬墙,偷着往冷宫妃子屋内钻的,这样的皇帝,也只有眼前这一位,从古至今真是没听说还有旁人。   “圣上,您就在这儿稍候片刻,老奴去麻利解决了,立马就来。”卢公公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施了个礼。   “快去,别啰嗦了!”元瑜皱着眉,恨不得要抬腿踢卢公公一脚。   卢公公捂着肚子一路小跑着走了,元瑜站在原地踱了几步之后,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看了看前面不远处清思宫的宫墙,又摸了下袖内包裹好的金凤步摇,当即做了个决定,片刻后,脚下生风迈起了大步,自顾朝着清思宫方向去了。   待走到门口时,远远见得紧闭着的大门,元瑜也没有上前叩门,而是走到了门外不远处的花圃之内,很快就寻到了卢公公藏在草丛中的梯子,扛到墙边架好了,然后一摞袖子,手脚利索着,很快就爬上了墙头。他蹲在墙头居高临下看了眼,想想有些不放心,于是伸手将梯子拽了起来,放到墙内去了。   元瑜翻过墙之后,心情大为愉悦,径直奔着偏殿方向就去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刚才自走近清思宫,到后来的搬梯子,爬墙这一系列的动作,全都落入了门外树丛中隐藏着的两双眼睛之内。   “哥哥呀,可了不得了!张公公说今晚会有野汉子要进清思宫,我还不相信,没想到啊,还真叫咱哥俩给碰上了。”草丛中,一个青衣小太监说得一脸的震惊之色。   “可不是嘛,咱哥俩这回可算是立下大功了。对了,你看清那人的脸了吗?”同样身着青衣的同伴很是兴奋地道。   “太暗了,我也没怎么看清。不过甭管是谁,他都是个胆大包天的奸夫。快,赶紧回去报给张公公,咱哥俩就等着领赏吧,嘿嘿……”先前说话的小太监心情也愉悦了起来。   另一个连忙点头称是,两人手脚并用自地上爬了起来,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丽正宫寝殿之内,谢淑妃听得总管太监张福来的禀报之后,兴奋得一巴掌拍在了案桌上。   “好,好!我猜得果真没错!”谢盈盈兴奋出声,随即又吩咐道:“福来,事不宜迟,你亲自快去钟粹宫一趟,将看到的一切,都告之给吴全。”   吴全是钟粹宫的总管太监,也是赵贵妃的心腹,谢盈盈这是想让赵贵妃去现场捉奸了。   “是,娘娘。”张福来答应一声就要出门。   “且慢。”一旁王嬷嬷连忙出口,张福来听得停下了脚步。   “娘娘,此事不妥。虽说清思宫那位今晚出了风头,贵妃必视她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可这翻墙进去的人可是太上皇,这事一抖落出来,失是可是上圣皇太后的颜面。奴婢以为,贵妃她一定不会做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王嬷嬷一脸焦虑之色。   “谁说那翻墙进去的人一定是太上皇了?天色那么黑,哪里看得清?只能依着身形服饰,瞧着像是哪一个前来祝寿的贵家公子哥儿。”谢盈盈慢条斯理的,说完之后还“格格”笑了起来。   王嬷嬷听得面露恍然大悟之色,张福来更得喜得夸了一声“娘娘英明。”而后恭身一礼,脚下生风似地往钟粹方向去了。 第43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15 是哪个瞎眼的狗奴……   清思宫偏殿之内, 元瑜蹑手蹑脚地走到郭小满的屋外廊下,见得里面还亮着灯,料得郭小满还没有睡下, 元瑜只觉心头一喜,正待上前叩门。可他站至门口才抬了手, 就见得门“吱丫”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若不是他闪得快, 差点都被门框撞上了鼻子。   “谁?”阿茉端着一只木盆,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影惊叫出声。   “嗯哼……”元瑜清咳了一声。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阿茉惊得连手上的盆差点几乎端不住, 她忙曲膝一礼道:“婢子见过圣上。”   “嗯,起来吧。”元瑜一脸的淡定之色,说完就越过阿茉迈步跨进了门。   “对了,这里不用伺候了,你歇着去吧。”元瑜进门之后,突然又转过身来对着阿茉吩咐了一声。   “可是……”阿茉还想说句什么,可元瑜冷着脸瞥了她一眼,她顿时没了胆子,嘴唇动了下, 还是没敢开口,只低头一礼之后, 端着木盆匆匆走了出去。   见得阿茉离去,元瑜眉眼舒展, 他快着脚步入了内, 远远就见得灯光映照下,雕花海棠刺绣的屏风上,印出了一道娇俏袅娜的侧坐剪影, 他心里越发喜悦起来,忙绕过屏风就走了进去。   待走到里面一抬眼,元瑜却是瞬间呆住了。郭小满正坐在一张小榻上,她应该是才沐浴过了,一头柔软黑亮的青丝散落着,上身是一件粉红绣鸢尾的细花肚兜,下面着一件水红撒花亵裤,不仅露出了一双雪粉的双臂,那白生生的小蛮腰更是若隐若现,一双小巧似白玉般的双足还悬在榻边轻轻晃悠着。   “阿茉,你把灯端过来,这本伏妖传我瞧得正到紧要关头,再看上一会儿再睡。”听得有脚步声,郭小满吩咐了一声,还拿起了榻边小几上的一厚卷书来。   郭小满侧身伸手拿书之时,身上的粉肚兜便掀起了一点来。靠在屏风处的元瑜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了起来。   “阿茉,灯呢?你杵在那里做什么?”郭小满没听见阿茉回话,口中催促了一声,又抬起了头看向了屏风处。   “啊!啊啊啊……”   郭小满看着背靠屏风的元瑜,口中发了一声惊叫,一双杏眼瞪圆了,里面全是惊吓与不敢置信。   “小满小满,是我,你别怕。”元瑜连忙喊了一声。   “你,你怎么来了?”郭小满口中问着话,一边慌忙拿起手里的书卷,捂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我睡不着,想你了。”元瑜一边说着一边竟是往这边来了。   “你,你别过来!”郭小满大喊一声,眼睛在榻上飞快搜索着,见得一侧扶手上搭了一条毯子,忙挪身过去,丢了手里的书,将毯子扯了过来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元瑜走到了榻前,见得郭小满裹着毯子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我又不是什么色中饿鬼,倒叫你怕成这个样子。”元瑜说得一脸的委屈之色。   听得这话,郭小满松了一口气,再想想自己表现这般如临大敌,也确实有些过头了。想到这里她浑身放松了下来,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还朝元瑜投去一个有些歉然的眼神。   郭小满正待开口请元瑜坐下说话,可是目光落在他脸上之时,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发现元瑜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看了过来,更要命的是,她分明看见他脖子上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在看什么?郭小满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这一看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虽拿毯子将身上裹严实了,可却忘了一双小腿还露在外面,那色胚子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腿和一双脚看着,看就看吧,他居然还在咽口水。   “你,你不许看!”郭小满臊得满脸通红,忙将一双腿也蜷缩到毯子里面去了。   “不看就不看。”元瑜脸上丝毫未见愧色,他笑了一笑,然后若无其事般的,坐到了小榻的另一头。   “阿茉,阿茉!”郭小满忙朝着外面喊了起来。   “别喊了,我适才打发她歇了去。”元瑜忍着笑意道。   郭小满听得心里又一阵恼,如今怎么办?这厚脸皮的坐在这里不走,她怎么起身穿衣啊?   元瑜转过脸来,见得郭小满一脸气嘟嘟的神情,面上的笑意越发多了,他起了身,走到一旁的木施旁,扯下了挂在上面的一件衫衣,又回到榻前,打算替郭小满披了在身上。   “你,你背过身去。”郭小满扯着毯子仍是不敢松手。   “你哪来这么些讲究?”元瑜叹了口气,伸手在郭小满的腮上捏了下,又叹一口气,还是依着她的话,将身子背了过去。   郭小满见状松了口气,丢了身上的毯子,将外衫麻利地套好了。又坐至榻边,匆忙套了双绣鞋在脚上。做好这一切之后,她才双脚落地站起了身,朝着元瑜的方向福身一礼道:“臣妾见过圣上。”   元瑜抬起了头,见她穿得整整齐齐,面上也是一副恭敬有加的模样,他顿时有些气笑不得了。   “刚才还骂我呢,这会上穿上了衣裳,就想起我是圣上了?”元瑜板着脸佯装生气道。   郭小满听得一愣,心想刚才急羞慌乱的,还真的拿他当个登徒子一样的看待了。自己本是他的后宫嫔妃,晚上的宴席上,还被他亲口封了“德妃”,他进来自己屋子还不是名正言顺的?别说进屋了,就是来临幸她,都是合情合理正大光明的事儿。   郭小满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些发虚了,于是露了个笑脸,上前两步走到他跟前,又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适才是我不对,我跟你赔个不是。”郭小满细软着声音道。   见得郭小满这样羞怯怯的模样,元瑜只觉心头轻颤,哪里还有什么心思与她计较刚才的事,他伸出手,一把揽了她的腰,带着她坐在了他的身侧。   “赔什么不是?既说了是小祖宗,那怎么着都是对的。”元瑜转过脸低头看着她,面上有些好笑地道。   一时间两人间离得这般近,元瑜的眼神又是火辣辣,郭小满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忙想悄悄地挪到旁边一点,可不想元瑜一伸手就箍住了她。   “你别躲我,我来是有件东西想送给你。”元瑜低着声音道。   “什么东西,非要大夜里送来,你是不是又翻墙了?夜里黑,若是失了脚可是怎么好?”郭小满有些嗔怪着道。   郭小满的絮叨里,隐着一丝关切之意,元瑜听得心头欢喜,凑近了一点,唇瓣飞快地在她脸颊上偷袭了下。郭小满躲闪不及,只好瞪了他一眼。元瑜不再说话,只低了头,在自己的袖内摩挲了一阵,然后将那袖内的包着绢布的步摇拿了出来,又递到了郭小满的跟前。   郭小满接过绢布包,一脸疑惑地解开了,见得里面那只璀璨闪耀的金凤步摇,她一时又愣住了。   “好看不?”见她愣神,元瑜赶紧问了一声。   “嗯,好看,这只步摇太美了!”郭小满由衷赞叹了一声。   见得她一脸欢喜的神色,元瑜心头忍不住高兴了起来,正待开口说话,不然后郭小满赞完之后,伸手就拿过他手里的绢布,将步摇重新又包裹了起来。   郭小满一见了这步摇,就知道这绝不是区区一个德妃能享有的规制,她心中叹道,这人还真不愧是军中长大的粗汉子,这种事儿都不知晓,就这样揣在袖子内给她拿来了,他这近身伺候的人呢,怎么也不提醒他一声?   “你这心意我领了,不过,这样贵重的东西,我可是不能要。”郭小满一边说着,一边又要将手里包好了的步摇递还给了元瑜。   见得郭小满不收,元瑜的脸上顿时掠过一阵失落来,他并不伸手接过,只看着郭小满不说话。郭小满见他这样神色,心里生了一丝不忍,于是轻着声音道:“你将这拿回去,另选一支来送我,比如孔雀尾的,蝶翼的,芍药花的,都可以……”   元瑜听得这话,脸上越发沉了些,他心里哪里不明白,这孔雀尾的,蝶翼的,芍药花样式的,皆是妃位配用之物。可在他心里,眼前这个他满心喜爱着女子,配得上这世有所有美好贵重之物。可她为何表现这般谨小慎微?元瑜想到这里,心里越发生了后悔来,都怪自己从前糊涂,那般漠视冷落于她,让这样娇弱胆怯的人,在这深宫之内,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过了这么些日子。   “怎么了?”见得元瑜一脸沉默,郭小满心里又生了些忐忑。   “那什么孔雀尾的,蝶翼的,我看着都不顺眼,就瞧着这支配你。”元瑜面色恢复如常,口中却是有些任性似地道。   “行,这支好看,我收着吧。”郭小满只好答应了一声,心想他是皇帝,自己再怎么婉拒都是拂了他的面子,那就留下来,大不了收好了不叫外人瞧见了就是。   见得郭小满收了下来,元瑜的脸上立即开了笑颜,他又凑近了些,附在郭小满耳畔道:“等到过年的时候,宫里还会有大宴,到时候你戴上这支金凤的,保管闪瞎那些人的双眼。”   元瑜说得欢天喜地的,郭小满听得心里却是苦笑了下,她若是真是戴着这支金凤步摇出席大宴,旁人的双眼会不会被闪瞎她不确定,不过,她会被人戳成筛子眼,这一点肯定是能确定的。她心里这样想着,可也懒得多费口舌惹他不自在,只轻笑了下。   “哼,你不相信我的话,在心里笑话我是不是?”元瑜却是注意到了郭小满明显有些敷衍的神情。   “我哪敢?”郭小满忙忍了笑别过脸去。   元瑜一见她这模样,顿时明白过来,心头一阵气恼,于是伸手又搂她入了怀,又寻着她的粉唇,惩罚似的重重亲吮了起来。   郭小满慌了神,忙要伸手推开他,可元瑜将她箍得紧紧的,她一时挣脱不开,只好由着他了。元瑜感受到了她的柔顺之意,心中越发欢喜,胸中一缕柔情滋生,唇上也变得轻柔婉转。   “小满,你……你今日,今日可方便?”半晌过后,元瑜凌乱着呼吸,凑到郭小满耳畔哑声问道。   郭小满此刻浑身酥软,听得他问了这一句,全身上下立即绷紧了起来。记得上次自己诳他说“身上不方便”,这都过去十来天了,如今怎么着也是方便的了。如今可是怎么办?难道真得依着他了?   郭小满内心还在作着激烈的挣扎,可是元瑜见她半天不吭声,便就默认她不仅是方便了,心里也是愿意的了。他顿时喜出望外,飞快地起身下榻又弯了腰,一手搂了郭小满的后背,一手揽在了她的腿弯处,一把将她抱起来。   元瑜迈着大步,抱着郭小满一阵风似地就到了床榻之旁,又将她放在了榻上。郭小满一时慌了神,一个翻身就钻到了床榻最内侧角落里去了,还扯过被子把自己给裹住了。   见得郭小满抱着被子满面绯红的模样,元瑜站在床边愣了下神,他突然想起第一次闯入清思宫之后的情形了。那时他以为郭小满把他当成个小太监了,出了门之后,他就在脑海里想像出一副特别香艳的画面来。如今眼前的这样的情形,可不正是与他当初想像中的一模一样吗?一张温软馨香的床上,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蜷缩在角落里,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亮,白皙柔嫩的脸蛋酥红酥红的。   元瑜想到这里,一种梦想即将成真的狂喜立即占据了他的心头,多时的忍耐与理智瞬间喷薄而出,全都化作了无法压抑的渴求。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她,又伸手解起了自己的衣裳,然后一件一件地扔落在了地上。   郭小满完全呆住了,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元瑜去了外衣,露出里面一件薄如蝉翼的小衫,以及一条明黄色的亵裤。   “你,你要做什么?”郭小满颤着声音问。   元瑜看着郭小满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一时就心软了,他深吸一口气,将身体内那些叫嚣着的渴望暂时忍了回去。   “我不做什么,就想坐在被窝里,和你说说话,谈谈心。”元瑜轻笑着,语带宠溺。   “我不相信,你,你肯定没安着好心。”郭小满摇了摇头。   “是真的,我不骗你。”元瑜声音更软,一边说着,一边坐上了床榻,侧身朝内靠着,又将胳膊支在了床头,静静地看着郭小满,摆出了一副想要彻夜长谈的架势。   郭小满见状松了一口气,紧拽着被子的手也松懈了下来。见得元瑜一脸无欲无求的平静模样,她突然想起些什么,于是大着胆子又问道:“对了,你,你从前和我说地这,说你有个,有个难言的毛病,是不是真的?”   郭小满问得结结巴巴地,元瑜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明白了,当初冒充太上皇时,是和她说过,皇帝患有不举之症的。当时只是为了证明皇帝并没有被后宫女子争相使用,只是没到,她竟然还记在了心上,这不是给自己挖了个深坑吗?   元瑜想时这里只觉得后悔莫极,又见得郭小满垂着眼睛,似是是想膘向什么地方,他顿时警觉,连忙扯了榻上被子的一角,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是,是真的吧?”见得元瑜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郭小满忍着笑意,直起身又问了一声。   元瑜抬眼看了看,见得郭小满脸上神色将信将疑的,一双水盈盈的眼睛里,看着像是单纯懵懂,仔细分辨,就会发现那里面藏着一丝促狭的慧诘。   元瑜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心道这个狡猾的小丫头,她刚才定是都看到小帐篷了,还故意装成这般懵懂无知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气了。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来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元瑜声音恨恨,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出去,一把揽了郭小满过来。   “啊……”郭小满惊呼一声,可不想元瑜一手箍着她,先是一手拽落了榻上的缠枝纹并蒂莲软罗帐,然后一手扯开了被子,挥舞了两下之后,就将两个人从头到罩在了被子里面。   “小祖宗,你就从了我吧,求你了……”被内,元瑜低哑着嗓音道。   郭小满本来还想挣脱出来,可是听了这话,一时愣了下,外面的红烛透过薄薄的鸳鸯蝶纹锦被,映出了他一双狭长的眸子,那里面翻涌着的,皆是情动之息,波涛汹涌里,又含着一线压抑,一缕疼惜来。   郭小满看着元瑜的眸子,一时只觉得心头颤动了下,抵着他的双手便就没了力气。   “哪有个皇帝的样,分明就是个没羞无臊的无赖……”郭小满嘀咕了一声,说完就面色酥红着垂下了眼睑。   “哪里是我无赖?分明是你太过狡猾,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可是害苦了我。”元瑜低哑着声音,说的一脸的幽怨之色。   郭小满一听这话,料想今天是不好再唬弄过去了,只好用双手捂了自己的脸,又闭紧了双眸,然后再不说一句话了。   见得这般情形,元瑜哪里还会不明白她的心思,一时激动得不能自已,随即眉眼含笑,满心欢喜地凑近了。   片刻之后,这两人便陷入缠绵之中再不能自拨,只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此时的室外却是另一番情形。   清思宫的大门被人自外面揣开了,门口拥进了一大群人,一众内侍及宫女簇拥着一架肩舆进了门,坐在肩舆上的女子,身着湘红色大红软缎宫袍,浑身贵气逼人,只是她此刻板着一张脸,粉面含威,周身都似隐着一股盛怒之意,可不正是暂领六宫事的赵贵妃?   肩舆之后紧紧跟着的,是一身霞色云衫的谢淑妃,谢淑妃神色匆忙,显然是被赵贵妃临时起意叫了过来的。   适才谢盈盈派了张公公去到钟粹宫,找到了钟粹宫总管太监吴全,将看见有男人爬墙翻进清思宫一事都说了,吴全听后自是紧急报给了赵贵妃。赵贵妃一听立即拍案而起,宫妃与人私通,这还得了!这样的事要是不立刻处理,可就是她这领六宫事的贵妃的失职之处了。想到此处,她火速召了宫中侍女以及执事太监,算在一处足足好几十号人,一路浩浩荡荡,杀气腾腾地往清思宫方向赶去。   走到半路之时,盛怒之中的赵贵妃还是留了个心眼,叫人飞速赶往丽正宫,将谢盈盈一同叫了过来。   门被揣开之后,众人抬眼,见得正殿方向死寂一片,不由得有些愣神。这时就有眼尖的小太监指着偏殿方向喊了一声。   “贵妃娘娘,偏殿有灯亮着!”   赵贵妃抬眼看去,果然见得偏殿的廊下点着好几盏灯。她一挥手,众人便朝着偏殿方向涌了过去。   待进了偏殿院子,赵贵妃的肩舆被放了下来。一名执事太监上了前,正待扶赵贵妃下得肩舆。   “糊涂东西,难道要娘娘亲眼去看那般不堪之景吗?”总管太监吴全将那执事太监给喝住了。   “贵妃娘娘,您就等在院子里,待小的去抓了里面那一对,缚好了前来见您。”吴全躬着腰身很是谄媚地道。   赵贵妃点了点头,觉得吴全言之有理,区区一个不得宠的妃子而已,让她亲自进去的确有些失了身份。   “都噤了声,脚步都放轻些。”吴全一挥手,领着身后的一众人悄悄靠近了郭小满的屋内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一声喝叫声响了起来,长廊拐角处,阿茉一边披着外衣,一边慌忙跑了过来。   先前元瑜打发她出门,她心知肚明,于是自去歇了下来,才睡下不久等得珍珠叫唤了起来,她心生警觉,于是披衣起身赶了过来,不想却是发现廊下已是站满了人。   “快,捂了她的嘴。”吴全一挥手,两名内侍便就上了前,一把捂了阿茉的嘴巴,然后将她拖到黑暗处了。   屋内,锦被之下,一对忘情的人儿即将入得佳境,元瑜吮着郭小满的粉唇,呼吸渐渐粗重,一双手慢慢地探了过去,又轻轻解开了她的外衫。   可就在元瑜激动不能自已的时刻,屋门被人推开了。他以为是阿茉,眉头一皱,正待喝她出去,可不想还未等他开口,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冲到了榻边,先是扯开了软罗帐,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拽了他的胳膊,将他自锦被里拖了出来。   “好一对奸夫荡妇,你们这快活日子可是到头了!”拽他的那人,发出一阵尖利而兴奋的喝骂声,紧接着,床榻边便围了一群恶狠狠的内侍来。   突然生出了这般变故,郭小满脸色都吓白了,听到这喝骂声,顿时又觉得不可思议来,慌得伸手扯过被子将自己盖严实了,只露出一双眼睛朝外看着,就看见被拽至床边站着的元瑜,一头墨发散了下来,身上小衫更是滑落了一大半,露出了宽宽的肩,还有细窄紧实的腰身。见得元瑜这般模样,郭小满竟生了些哭笑不得的感觉,皇帝被人抓/奸在床,这事还真是旷古奇闻啊!   “是哪个瞎眼的狗奴才拽的老子?”元瑜这会儿已是回过神来了,他先是暴喝了一声,还不忘回手一把拽落了榻上的软罗帐挡住了郭小满的身形,然后跳将起来,正对着当头吴全的心窝子,飞起一记大脚就揣了过去。   吴全“哎唷”一声被踢个正着,他踉跄着,随后四脚朝天后仰在地上,然后嘴一张,又飚出了一口鲜血。元瑜犹自不解恨,他起身冲上前去,对着吴全又补了一脚,口中喝骂道:“狗奴才,朕要把你千刀万剐,再灭了你九族!”   见得眼前情形,其余众人已是魂不附体了,一个个脸色发白,两股打着颤,脚脚发软支撑不住身体,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虽说还没看清脸,可这人又是“老子”又是“朕”的,喝骂之声气势冲天,还要灭人九族的,除了当今的皇帝陛下,还会有其他人吗? 第44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16 说吧,说说你哪里……   “圣上, 饶命啊……”吴全挣扎着奋力爬了起来,口中哀嚎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葱。   “求圣上饶命……”其余众人也都颤抖着声音, 一个个将头磕得咚咚作响。   里面动静这般大,门外院内的一群人立即感觉到了不妙了。这一声接一声的“圣上, 饶命”、“圣上, 饶命“, 更是让外面的个个都魂飞魄散了。赵贵妃脸色发白着自肩舆上站了起来,一时心慌脚下一滑竟是跌落在地,身侧的嬷嬷宫女连忙七八八脚扶了起来。   赵贵妃甩开了众人的手, 脚步踉跄走进了屋门,进了门绕过屏风抬眼一看,脸色就变得煞白,脚下再也挪不动步子了。里面的床榻上,缠枝纹并蒂莲软罗帐被放了下来,罗帐外的床沿边坐着一个人,身上只着小衫亵裤,面沉如水,一双眼睛像是淬了冰的利刃, 正直直地朝她看了过去。   “赵月华,你好大的威风啊!”元瑜的声音又冷又沉, 带着一丝阴鹜。   “圣上,臣妾……臣妾错了, 是臣妾错了!”赵贵妃只觉浑身一冷,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圣上,臣妾糊涂啊,今晚淑妃派了张福来到臣妾宫中告密, 说有宫外男人翻墙进了清思宫。臣妾听了一时糊涂,只想着既领着六宫事,就得保证后宫清朗,所以就带着人来了。臣妾如此失察,实在是罪过啊……”赵贵妃一边叩首,一边哭得泣不成声,话里话外,却是将所有的罪责一骨脑地全都推到了谢盈盈的身上,自己只落得个轻飘飘的失察之过。   元瑜听得冷哼一声,眼光落到跪在赵贵妃身后一点谢盈盈身上,正待发话之时,就听得院外又是一阵脚步之声,紧接着,一脸惶恐的卢公公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门,他的身后,跟着一众内侍,个个身形魁梧,面露凶相,手里还都持着一根木棒。   “圣上,老奴护驾来迟,实是在罪该万死。”卢公公扑到元瑜的脚边跪了下来,口中哭泣着,面上皆是悔恨之色。   适才他因着闹肚子离开皇帝后,紧紧忙忙寻了地方解决了,可不想出了厕房才走出去一段路,肚子内又是一阵作响,他只好又返身回来。如此折腾几回,待他腊黄着脸出来时,就见得有小内侍找他找得一头的汗,说是有紧急情况,有人看见赵贵妃带着一帮子人杀气腾腾的往清思宫方向去了,他一听跳将起来,慌忙召集了内侍监众人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皇帝竟是被人当场“抓奸”了。   “你个贪嘴的老东西,怎么不拉死你?”元瑜见了卢公公,顿时气又上来了。   窝在软罗帐之内的郭小满听得元瑜的这一声喝,顿时才恍然大悟了。刚才她还在纳闷,元瑜来时,清思宫外定是有人守着的,今晚怎么就让赵贵妃带人闯进来了呢?原来是这卢公公闹肚子去了。只是,清思宫这般偏僻,皇帝来那么多回都没事,怎么偏偏今晚就出事了呢?难道是被人盯上了吗?郭小满想到这里,心里很是疑惑了起来。   “圣上,都怪这张好吃的嘴,老奴可都悔断肠子了!”卢公公直起腰身,伸手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你滚起来,老子够烦的了!”元瑜又喝一声。   卢公公听得松了一口气,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抬眼看着屋内屋外跪了一地的人,他走近两步,弓着腰替元瑜将身上的外衫披好了又理得周正了,然后才硬着头皮又问道:“圣上,这,这该要如何处置?”   元瑜听得脸又一沉,眼光冷冷地落在了谢盈盈身上。   “谢盈盈,说吧,说说你哪里借的胆子,竟费心设计来捉朕的奸?”元瑜的声音慢条斯理的,却是冷冰冰的,听得人忍不住都要打冷战。   谢盈盈顿时瑟瑟发抖起来,她以额触地,口中抽泣着道:“圣上,臣妾实在是太蠢了,今晚大宴中途,臣妾的去后院更衣之时,无意间见得郭妃,啊,是德妃,德妃妹妹在一处凉亭之内,和一个年轻的男子说话。臣妾一时猪油蒙了心,以为德妃有不轨之行,竟是悄悄派了人来清思宫门外守着,不想这些人瞎眼的奴才,竟没认出是圣上来。这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蠢笨多疑,竟怀疑起德妃妹妹的品行来……”   谢盈盈一番话战战兢兢地说完了,软罗帐内的郭小满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晚她在凉亭无意间遇到了太上皇,被叫住说了一会儿话,这情形竟是被谢盈盈都看在了眼里。谢盈盈此时又当众将这事说了出来,元瑜会怎么想她?若是问将起来,她又如何说得清?他要是不相信她,又该怎么办?郭小满想到此处,手心也不由得捏紧了。   跪在地上的赵贵妃听了谢盈盈的话,本来惨白的脸上又缓过一些神来。她仔细回想起来,郭小满与谢盈盈二人在宴席上的确是离开了好一阵子,如今不管谢盈盈这话是真是假,郭小满于萼辉楼后院与男人私会这件事,都会在皇帝心头扎下一根刺来。   元瑜听得一时没有说话,他的眉心微微拧了起来,看向谢盈盈的眼内,一股厌恶憎恨之色毫不掩饰。   卢公公悄悄朝皇帝看了一眼,立即明白了皇帝心里此刻在想什么。他冷笑一声,心中暗道,这个谢淑妃真是不自量力,都到了这个时候,这妄想拉德妃下水,还真是个蠢笨不堪的。   “淑妃娘娘,老奴觉得,您这眼睛,该是要寻个太医瞧瞧了。萼辉楼后院哪里有什么年轻男子?德妃娘娘和个小内侍说上两句话,你就当成个外男了?”卢公公已是上前一步,对着谢盈盈阴阳怪气地说道。   “呃,可能是个小内侍,许是臣妾看错了……”谢盈盈被元瑜眼神中的憎恨吓到了,忙又慌里慌张地改口道。   听到这里,元瑜的脸上露出了烦躁之色,他伸手指了指蜷缩地上发抖的吴全,又指了指谢盈盈身后跪着的总管太监张福来。   “先将这两个,拖出去,杖毙!”元瑜一字一句道。   吴全与张福来一听这话,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立即叩头哀嚎着道:“圣上,饶命啊,圣上,饶了小人,圣上……”   “圣上,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错了!吴全他也是听命行事,请饶了他一命吧,臣妾甘愿领圣上的罚……”赵贵妃顿时也着了急,一路膝行向前哭着向元瑜哀求道,吴全是她的心腹之人,一向对她忠心不二,此时若是眼睁睁看他被杖毙,她哪能忍心?   “淑妃娘娘,小人可都是听了您的吩咐啊,您快跟圣上求情,饶了小人一命吧。”一旁的张福来见状,立即转过身拽着谢盈盈地袖子喊道。   谢盈盈此时自身难保,哪里肯理会张福来的哭诉,她伸手推了张福来一把,面上也露了一丝不耐烦来。   一时间,屋内哭哭啼啼闹腾得很的,元瑜听得越发心烦意乱,他挥了下手,两旁侍立的内侍冲了上前,一把按住了吴全与张福来,正待拖出门外去施刑。   “圣上,饶命啊,贵妃娘娘,小人不想死啊……”   “圣上,饶了小人吧,圣上……”   吴全与张福来杀猪般的惨叫了起来,可抓住他们的内侍哪里敢停留,一个个个凶神恶煞似,将两人一路拖到了门口处。   “圣上,且慢……”   总在众人惶恐不已,以为吴全与张福来必死无疑之时,屋内传出了一声来,那声音清清脆脆,带着点软糯,听得人心头忍不住微微一动,众人循声看去,竟是发现那声音,是自皇帝身后软罗帐内发出来的。   是睡在床榻内的德妃娘娘说话了!众人皆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也瞪得老大,都想听一听这位新得了圣宠的德妃,会说出什么话来。   盛怒之中的元瑜听得这一声,心头立刻就似注入了一汪清冽的山泉水来,只觉浑身清凉了好些,还微微泛出了一丝甜意。   “你想说什么?”元瑜转过身过去,看着软罗里的影影绰绰露出的大半张脸,他声音轻软着,唇边也不由自主地含了一丝笑意。   众人从未听过皇帝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也从未在皇帝脸上见过般温软的神情,一时间皆都目瞪口呆了。赵贵妃的面上掠过一阵矬败之感,而谢盈盈的脸上则呈现一片死灰之色了。   “圣上,请息怒。这两个奴才的确该死,不过,今儿是上圣皇太后的生辰,大喜的日子,可不宜见血光啊……”郭小满轻软着声音道。   元瑜听得这一句,面上露出一阵恍然之色。思忖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口中却是温和道:“朕倒没有想到这一点,亏得你提醒了。那就依你,暂寄了他俩的狗命,先送去暴室好了。”   罗帐内的郭小满听得元瑜说的这些话,一双秀眉忍不住轻轻蹙了起来,心想她之所以出声,的确是想到上圣皇太后生辰忌讳见血光,不过,还有另一层原因,她是觉得吴全与王福来只是听命行事,她有些不忍心见他们被活活杖毙了。可元瑜这般爽快地答应饶他们不死,她却有些忐忑不安来,他当着众人对她这样言听计从,落在旁人眼见,她可不是个惑主的宠妃了?   “圣上英明。”郭小满只好轻声回道。   “卢盛,还愣着做什么?”元瑜转头朝卢公公瞥了一眼。   卢公公当即意会,上前两步,将手一挥,内侍们立即拖着吴全与王福来出门去了。   见得人被拖了出去,元瑜的眼光在赵贵妃及谢盈盈身上盘旋了下。两人神色皆都紧张了起来,谢盈盈更是一脸惶恐之色。 第45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17 不知小满可愿收留……   “谢盈盈搬弄事非, 诬陷德妃,既日起,褫夺封号, 降为美人。”元瑜面无表情,声音也是冷冷的。   谢盈盈听得这句, 脸色愈加发白, 跪着的身子也是摇摇欲坠, 可她纵是百般不情愿,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只得哭着叩头谢恩。   元瑜的眼光又落在赵贵妃身上,过了片刻,才神色淡然着道:“贵妃,你回去吧,日后当擦亮眼睛,别再被人当猴耍了才是。”   赵贵妃听得这话面上一苦,心里也忍不住泛起了一阵酸涩,皇帝既没有罚她,也没有责骂她, 可是就轻淡淡的一句,已清楚明白地告诉了她, 在他眼里,她又蠢又笨, 被谢盈盈将枪使了还浑然不知。   “臣妾谨记圣上教诲, 日后行事定当三思而后行。”   赵贵妃谢恩后起身,面上皆是颓败之色,脚下也似乎站不稳了一样, 她身侧的侍女忙伸手搀扶住了。而后谢盈盈也战战兢兢地起了身,二人又施礼告退过后,这才带着人灰溜溜地退出了清思宫。   赵贵妃一行人离去之后,卢公公将手一挥,内侍监众人也退到院外去了。这是,就见得门口处走来四道人影,那四个人脚步迟疑,在门口张望着,神色紧张,却是不敢近前。卢公公看见了,便自室内走到了门口查看,就见得门口站着四人,一个五官标致肤色稍黑的小宫女,一个老嬷嬷,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还有个年轻些的宫女,原来是阿茉,俞嬷嬷,金宝及暖香。   “敢问卢公公,我家娘娘她没事吧?”俞嬷嬷是认得卢公公的,她上前一步福身一礼问道。适才正屋发生了这般大的动静,俞嬷嬷、金宝及暖香都被惊得起身前来查看,他们在廊外角落内又发现了被缚住手脚的阿茉,解开阿茉后,又见得满院子的内侍及宫人,这几人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又不晓里面郭小满的情形,这会儿皆都惊魂未定。   “嗯,有圣上在,德妃娘娘自是毫发无伤。”卢公公缓声道。   “阿弥陀佛……”听得这话,几人都喜得念起了佛。   “有洒家在这里伺候着,你们几个都放心歇着去吧。”卢公公又吩咐一声,四人忙行礼告退。   打发了四人,卢公公重新回到了屋内,就见得床榻上的软罗帐被挂了起来,皇帝坐在床榻边上,床榻内的郭小满也坐了起来,仍然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两人相对看着,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说。   见了眼前情形,卢公公哪敢上前打搅,只轻着脚步退了出去。   屋内,元瑜定定地看了郭小满一会儿,突然间叹了一口气。   “还没有消气么?你刚才不是都罚过他们了么?”郭小满轻声问道。   元瑜却是不说话,他挪身坐到了郭小满的身侧,伸双手将她连人带被子搂在了怀里。   “小满,你怪我么?”元瑜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丝懊悔与心疼之息。   郭小满听得这话一时愣住了,她心里也不知道,他问的,是他从前冷落她的事,还是今晚赵贵妃带人闯进清思宫的事,她侧过脸抬起头,见得元瑜的脸上有丝愧疚,还隐有一些疲惫之色,她看得心里忍不住又软了一软。   “好啦,事情都过去了,我谁也不怪。倒是你,明日有大朝会,你天不亮就得去上朝,如今都快三更天了,你该是要早些安歇才是。”郭小满软着声音道。   “你这一说,我倒是有了困意。只是,不知小满可愿收留我,让我在此安睡一宿?”听得郭小满这般说,元瑜脸上的郁色一扫而光,一双眸子也重新生出了光彩来。   郭小满见得他这模样,心知今夜无论如此是没法赶他走了。再说了,清思宫离紫宸殿还有好长一段路,若是让他回去,这一耽搁,他可不得到三更过后才能入睡了。他要是没睡好,明日大朝会上说不会又发脾气,到时候爷爷会不会又要直言相谏?大臣们会不会无辜被骂?   郭小满思前想后,想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元瑜见她点头,顿时满面欢喜起来,正待伸手掀开郭小满裹在身上的被子,然后自己钻进去好抱着她一块躺倒,可不想郭小满一个机灵连人带被子就滚到了床内侧。   “外边的小榻上还有被子,你去拿过来。”郭小满蜷缩在床内,自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笑盈盈地道。   元瑜一听顿时泄了气,眸内的光茫瞬间就熄了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一脸不情愿地起身下床,去小榻上抱了床被子,然后靠在郭小满的身侧躺了下来。   “你好狠的心……”元瑜面朝郭小满,说得一脸的幽怨之色,心头越发气恨起谢贵妃及谢盈盈来。   “若不是那些瞎了眼的混蛋突然闯进来,我和你,这会儿,这会儿……还不知怎样的快活。”元瑜很是不甘心地又添了一句。   郭小满哪里听过这般粗鄙直露之言?当即满脸通红,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她忙伸手捂了脸颊,又将脸缩回到了被子里。   “呸!果然是个口没遮拦的军汉子,竟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郭小满隔着被子骂道。   “唉,你这面皮儿也太薄了,军中皆是粗汉,比这粗的话多了去了,我无奈做了这皇帝,已是挑着斯文的说了。”元瑜凑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郭小满头上的被子扒拉开了。   “好好,你斯文。斯文人,快些睡了吧。”郭小满听得哭笑不得,只好顺着他道。   元瑜听得这才作罢,可是又忍不住,低头凑了过来,寻着她的粉唇又轻咬了起来。郭小满一看情势不对,这样下去,今夜哪里还能安歇?若是耽误了明日大朝,她可不得落个媚君惑主的罪来?郭小满想到此处,忙伸手推开了元瑜,然后飞快地翻转了身体,将脸对着床内侧睡了。   “我这会儿困得很,快些睡了吧。”郭小满背对着元瑜,一边说着,一边还打了个呵欠。   听得郭小满有些困倦的声音,元瑜当即生了怜惜来,只得将心头冲动生生压抑住了。   “罢了,睡吧,来日方长,以后我与小满,有的是好时候。”元瑜低着嗓音,低喃一声过后,真的闭上了眼睛打算睡了。   郭小满这才松了一口气,也闭上了眼睛。正昏昏欲睡之时,她心底突然响了一阵声音,那声音在说,小满,你还有桩事没和他坦白了,如何能就此睡去?别忘了,别说他是皇帝了,就算是普通男子,这件事如果不及时说清楚,也是会在心里扎下根刺的。   “圣上……”郭小满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又睁开了双眼。   “嗯,何事?”元瑜的声音里有些朦胧的睡意,可他还将脑袋靠了过来一职业。   “圣上,我今晚在萼辉楼后苑,见到……见到太上皇了。在此之前,我们还见过一面,是那次南苑办丧事,我听到动静,以为是你出事了,和阿茉两人混进了南苑,见到了太上皇。”郭小满轻着声音,将与元朗两次见面的事说了出来。   “是吗?怪不得你那时一口一声地叫我‘太上主子’,原来是生我的气,故意来怄我的。”元瑜声音闷闷的,竟是低笑了起来。   “嗯……你们见面都说什么了?”顿了一会儿,元瑜还是问了一声。   “头一回,我见了太上皇画的白鹤图,就安慰他说,他的白鹤不是死是,而是化仙去了。今晚,太上皇画了一副夜景图,我提了点建议,他欣然接受了,还夸我有指点之功。”郭小满轻笑着回道。   “噢,我的小满可真是聪慧,我那兄长一向清高,可不轻易夸人。”元瑜低着声音,呢喃似的说了一句,带着浓浓的睡意,之后便没了声音,呼吸也渐至悠长匀称了。   他竟是睡着了,郭小满大感意外,心头慢慢就溢过一丝甜蜜之意,她重新闭上了双眸,唇边含着一丝微笑,慢慢地也隐入了梦乡之中。   ……   次日清晨,郭小满悠悠醒转过来后,突然想起昨夜之事,忙翻过身来,就见得自己身侧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元瑜的影子。   “也不可何时起的身?我竟一点知觉也无。”郭小满轻叹一声,忍不住伸手过去,在元瑜睡过的枕头上轻抚了下,心头却是掠过一阵空落落的感觉来。   郭小满趴在枕过愣了好一会儿神,才起身坐了起来,又伸手掀开了软罗帐。坐至了床沿边。   “娘娘,你起来了吗?”阿茉在门口问了一声,然后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他,他何时走的?”郭小满看着阿茉问。   “娘娘,圣上寅时末就起身上朝去了。临出门时,还特地吩咐不叫吵醒了娘娘。”阿茉一边替郭小满披着外衣一边道。   阿茉说完之后,一双眼睛还有意无意地往床榻上看过去,郭小满见她双眼直往床单上瞅,当即脸一红,口中斥道:“你这个丫头瞅什么呢?这床单上还有花不成?”   阿茉被喝得吓了一跳,忙吐了吐舌头笑开了。郭小满怎么不明白她的心思,她是想着皇帝在此歇了一宿,两人必是圆房了,她是在寻落红之处呢。   “你别乱想了,什么也没有发生。”见得阿茉一脸的意味深长,郭小满赶紧又添了一句。   “不是吧,什么也没发生?娘娘还真是好狠的心,圣上,他……他竟也依着娘娘。”阿茉意外极了,睁大了眼睛口中很是感叹地道。   好狠的心?郭小满听得一阵恍神,昨夜那人可不也是这样说她的?想到那时情形,她忍不住面上又是一热。   待郭小满洗漱好了,坐到外面的小厅内时,就见得门外走来个绿衣内侍来,生得细眉细眼很是机灵的模样。他上前朝郭小满躬身一礼道:“小人张兴见过德妃娘娘。”   “你有何事?”郭小满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德妃娘娘,圣上今早说清思宫人手不够,卢公公就派了上小人前来伺候娘娘。”张兴恭敬着声音道。   “原来是这样,你快起身吧。”郭小满笑了笑,想来也是元瑜的主意,他可是说过她这清思宫除了阿茉就没个得力的人。   “娘娘,圣上还说了,如今娘娘住在清思宫多有不便,请娘娘这两日做些准备,尽快搬到漪兰宫去。”张兴又道。   搬到漪兰宫去?郭小满听得有些惊讶起来,前次元瑜去郭府时,可是答应她不用急着搬出清思宫的,如今怎么这么快就让搬了?而且当初他说过,想让她搬到离紫宸殿最近的宜春宫的,这怎么临时改了地方要去漪兰宫了?   罢了,搬就搬吧,这漪兰宫没怎么听说过,想必是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搬过去也不会引起多大注目,想是他深思熟虑过后才决定的。再说了,经过了昨夜之事,她已是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躲在清思宫一隅,过与世无争的安稳日子了。   “娘娘,圣上还说了,清思宫里原有的宫人,一个不落,全部都迁到漪兰宫去,仍在娘娘跟前伺候着。此外,卢公公还指了六个宫女,八个小黄门并二十粗使杂役供娘娘差遣。”顿了顿,张兴又禀道。   “如此,以后,就有劳你了。”郭小满听得心下大安,冲着张兴点点头道。 第46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18 如今他一心只想着……   这边清思宫众人欢天喜地忙着迁宫挪地方, 东面的万寿宫内,却是另一番情形。   赵太后清早才起了身,心腹太监沈德海就急匆匆地进了殿。将昨夜赵贵妃带人闯入清思宫捉奸, 却是将皇帝与德妃两人堵在床榻上的事情禀报了。赵太后听得自是勃然大怒,立即叫人召来了赵贵妃。   “华儿啊华儿, 你怎的如此糊涂, 做出这般鲁莽之事来?哀家跟你提醒过多少次了, 后宫行事,当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你以为, 你这样事事拨尖,样样争先,那皇帝就会注意到你,宠爱于你了?”赵太后指着赵贵妃的鼻子喝骂道。   “太后,华儿实在冤枉,都是谢盈盈那祸精挑拨于我,华儿这才一时失了理智,莽撞行事了。”赵贵妃哭得眼圈红红地道。   “唉,谢盈盈这样的货色, 都能轻易利用了你,你以后还如何在后宫立威, 又怎么讨得皇帝欢心?又何谈入主中宫呐?”赵太后又长叹一声道。   “华儿愚昧,求姑母教我。”赵贵妃一边抽泣着, 一边长跪在地。   赵太后听得眉心紧蹙, 细量了一会儿,脸上闪现了一抹狠厉之色。不过一瞬即失,片刻之后就恢复了平日里的雍容不怒自威之样。   “你先回去吧, 记得这段时日,当自减用度,抛了奢靡,另外,要宽待众宫人,叫人一提到你,就会想到恭顺刻已,贤淑大度的溢美之辞,真正做出一个众妃之首的模样来。还有,对那郭小满,要表现得亲近有加,关怀备至,切记不可主动去寻她的麻烦。”赵太后缓缓交待道。   “臣妾谨遵太后旨意。”赵贵妃忙恭身谢过,面上也露了十分的感激之色。深深一礼后,退后几步然后转过身出门去。   “你记住了,不管皇帝他喜不喜欢你,这皇后之位,只能由我赵家女子坐得。”   赵贵妃临出门前,听得赵太后在她身后又说话了,声音缓慢,却是隐着一丝笃定与威压之息。   赵贵妃忙又恭敬一礼,心里已是明白过来,以后,她只要扮得一个贤良淑惠的贵妃模样,剩下的路,自有姑母会替她铺平。   赵贵妃出门之后,赵太后又唤来贴身伺候的周嬷嬷。   “你悄悄地去丽正宫一趟,去给谢家那小蹄子透个风,就说皇帝褫夺了她的封号,降为美人也没什么打紧的。叫她使出浑身的劲儿,只要扳倒了那郭家女,哀家就再给她一个妃位也未尝不可。”赵太后垂着眉眼,口中慢条斯理着道。   “婢子遵旨。”周嬷嬷点头应了下来,心里却在想,这就是太后娘娘的过人之处,即使是一粒废子,娘娘也会想法促使这废子去发挥其最后一丝残余价值。   “沈德海。”赵太后咐咐完周嬷嬷后,又唤了心腹太监沈德海。   “太后,老奴在。”沈德海忙躬身上了前。   “派些可靠的人,多关心皇帝的起居及彤史册,若是发现皇帝连着宠幸郭德妃,就放话出去,说郭德妃天生媚骨,皇帝对其痴迷沉沦不已。另外,给太师传个信儿,奏立皇后之事暂且搁置,等这了这阵子再提。”赵太后语气平静着吩咐道。   ……   东面的万寿宫一副严肃之状,可西边的福宁宫气氛却是截然不同。   容太后一早起来,就听得杨嬷嬷将昨夜皇帝在清思宫被赵贵妃带人堵在床上的事儿说了一遍。容太后听了竟是乐不可支起来,笑得直捶了好几下案几。   “哎呀,我这肚子笑得疼得很。”容太后趴在软榻上揉起了肚子。   过了好一会儿,容太后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意,又问杨嬷嬷道:“我那傻儿子是不是气得想杀人了?   “回太后的话,圣上此次表现得很是克制,只处置了钟粹宫及丽正宫的两个掌事太监,褫夺了谢淑妃的封号,降为美人了。对赵贵妃则是骂都没骂一声儿。”杨嬷嬷回道。   听得这话,容太后点点头表示赞同皇帝的做法,思忖了片刻之后,又吩咐杨嬷嬷道:“等到皇帝下朝的时候,你去一趟紫宸殿,替我嘱咐皇帝几句。出了这样的事,东边那位不会袖手旁观的,可不能叫我儿着了她的道。”   “是,太后。”杨嬷嬷恭敬应下。   ……   奉天殿内的大朝会经历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结束了,退朝过后,元瑜回到紫宸殿内,已是午膳时分了。   “卢盛,迁宫的事儿,进行得怎么样了?”用过了午膳,元瑜坐在案前问道。   “回圣上话,按着圣上的吩咐,老奴已着人将漪兰宫收拾得妥帖了,德妃娘娘很快就可以搬过去了。”卢公公回道。   “别急着催,让他们慢慢地收拾,清思宫那些花啊草的,她定是不舍得,还有,她总是看书,写写画画的,那些个书啊,纸啊墨的,可不得叫人都整好了?对了,还有那只叫珍珠的小黑狗,也得有人照料着。”元瑜垂着眼很是絮叨地道。   “圣上,您就放心吧,老奴将张兴那小崽子派了过去,定不会出差错的。”卢公公笑着回道。   元瑜听得这才放下心来,片刻之后,他又想起一事来,忙又叫住卢公公。   “丽正宫有些什么动静?”元瑜问道。   “回圣上,谢美人昨夜回去之后,只哭哭啼啼了一阵,倒没什么大动静,只是今儿一大早,万寿宫的周嬷嬷悄悄去了一趟丽正宫。据小内侍传出话来,说是周嬷嬷走后,谢没人的精气神看着就好多了。”卢公公忙上前回道。   听得这话,元瑜微微皱了下眉头,面上分明露出一丝憎恶之色来。   “卢盛,等过了这阵子,朕便不想在后宫再看见她。”   元瑜的声音淡淡的,卢公公听得心头一凛,皇帝对那谢盈盈可谓是深恶痛绝了。昨夜只褫夺她的封号降为美人,他还以为皇帝心存不忍,却不想,皇帝这已然是动了杀机了。看来,他得着手去准备了。唉,怪只怪那谢盈盈太蠢了,放着好好的太平富贵日子不过,非要去寻德妃的麻烦。德妃是谁?那可是皇帝的小祖宗,心尖尖肉。   “老奴遵旨。”卢公公躬身应了下来。   元瑜吩咐完之后,挥手让卢公公退了下去,心里却又琢磨着起来,既是让那小丫头不急着搬,那今晚她定是还在清思宫了,也就是说,他今儿晚上还得爬一回墙了。哦,不对,用不着翻墙,反正都已经被人知道了,如今他随时都可以去得了,她也再没有躲他避他的理由了。   元瑜想到这里,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脚底板也感觉痒痒的,正考虑着要不要就此起身,去到清思宫里看看,看看整理得怎么样,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儿也好啊。元瑜越想越是心动,正待站起来出门去。   “圣上,福宁宫杨嬷嬷来了。”就在这里,门口小内侍进来禀报道。   “杨嬷嬷来了?快请她进来。”一听是福宁宫的人,元瑜自是不好怠慢,忙又返身坐了下来。   “老妪给圣上请安了。”片刻后,杨嬷嬷走进来施礼道。   “杨嬷嬷,免礼。是阿娘要话要吩咐吗?”元瑜抬抬手道。   “回圣上,太后让老妪给圣上带两句话。头一句说的是,请圣上不可让德妃搬入宜春宫。”杨嬷嬷起身回道。   元瑜听得微微一愣,过了一会儿才笑着道:“阿娘这是与朕想到一处了,朕已让德妃搬去漪兰宫了。”   “圣上圣明。还有一句,太后说了,圣上以后不可独宠德妃,尤其是近期,不得与德妃表现得黏黏糊糊,腻腻歪歪的。”杨嬷嬷又道。   黏黏糊糊,腻腻歪歪?元瑜听得脸上一阵尴尬,这话的确是自己那做太后的亲娘能说出来的,可是怎么办?如今他一心只想着与那小丫头时时刻刻黏糊在一处,就在刚才,他还正准备出发前去清思宫与她腻腻歪歪一番呢?   “圣上,太后还说了,来日方长,请圣上忍得一时,以后才会有大把黏糊腻歪的日子可以过。”杨嬷嬷瞧着皇帝的脸色,适时又添上了一句。   “朕晓得了,你回去转告太后,朕自有分寸,不会叫旁人如了意的。”元瑜只好挥挥手对杨嬷嬷道。   杨嬷嬷听得松了一口气,又躬身一礼后,才告退出了门。   杨嬷嬷离去之后,元瑜坐在案前沉思了好一会儿。他没去清思宫,而是伸手按了下御案暗格,从里面拿出一封密奏来。密奏是陈州新任通判写的,里面的内容是密报陈州知州涉嫌与户部一干人等相互勾结,私吞地方赋税,隐匿秋粮,更兼巧立名目,向地方征收额外税款等事。而如今执掌户部的,名唤江兆云,正是赵太师的门生。   “卢盛,宣郭御史进见。”元瑜朝殿外吩咐了一声。   ……   两日之后,郭小满正式从清思宫迁到了漪兰宫。这漪兰宫虽不如宜春宫那般气派精致,内里却是别有乾坤。里面亭台轩榭,皆是古法古风,拙朴自然。更有小桥流水,曲径通幽。郭小满一走进去,便就喜欢上里面这幽静又不失妙趣的景致。   这一日清晨,郭小满早早起了身,用过早膳后,她就坐在了后苑湖边的一处曲廊里,手里执着根钓竿,脚边还放着一只鱼篓。原来她闲来无事,又见着这湖里鱼儿不时跳起,一时就生了兴趣来,叫阿茉取了钓竿渔具,她坐在这处学起垂钓起来了。   郭小满坐在矮凳上,看着眼前满目葱茏,鼻端又有荷香阵阵,忍不住生了好些欢喜来。   “也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竟晓得我就喜爱这样的地方。”她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忍不住露了笑意。 第47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19 这几日可曾想我?……   “娘娘, 您怎么还有闲心钓鱼,您难道就一点也不着急吗?”阿茉看着郭小满笑意满满地模样,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声。   “我着什么急啊?”郭小满看她一眼道。   “娘娘, 这搬到漪兰宫都三天了,可圣上都还没来过一次。”阿茉说的一脸的焦急之色模样。   “不是都叫了小太监传话了, 过个几天就会来吗?”郭小满很是不在意的模样。   “娘娘, 可您知道吗?外边可都在传, 说圣上一连三日召薛贤妃侍寝,薛贤妃马上就要搬到宜春宫去了,还听说……”   阿茉说得一脸的焦虑之色, 说到最后,看得郭小满脸色微微变了下,她忙停了口,似是不忍再说了。   “还听说什么了?”郭小满瞬间有些失神,可很快恢复了脸色追问道。   “娘娘,他们说,说圣上很是宠爱贤妃娘娘,贤妃娘娘是个才女,写得一手好字还会画画儿, 圣上为了讨她欢心,竟也耐下性子练字学画了……”   练字学画?郭小满本来还半信半疑的, 可听得这时,却怎么也不相信了, 就那人的性子, 他能练字学画?恐怕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要丢了笔砸了墨,还要掀了桌子吧。   “罢了, 以后这些话,就不要在我跟前说了。圣上爱宠谁宠谁,我就是着急,也抵不了什么用。不如在这里看风景过安静日子的好……”郭小满轻笑着,目光又投向湖内的那一片娇娆清丽的莲花上了。   “娘娘所言极是。”曲廊下的花圃内,传来一阵说话声。   郭小满转脸看去,就见得说话的两鬓斑白的俞嬷嬷,她手里拿着只锄头,正在花圃内除草。   “俞嬷嬷,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吗?”郭小满朝俞嬷嬷笑了笑。俞嬷嬷虽不善言辞,但她在宫中待了四十余年,见识了这后宫的风风雨雨,听她说上两句也是不错的。上次上圣皇太后寿辰,郭小满为寿礼的事犯愁,还是俞嬷嬷提醒她上圣皇太后于书法上也颇有爱好,这才有她写了副千寿图,在寿宴上才不至于落了难堪。   俞嬷嬷听了这话,放下了手中的锄头,走近两步,先是对着曲廊里的郭小起身之后,又看了看四周,见得只有阿茉与郭小满两人之后,才慢慢开口了。   “娘娘,你可知晓,当年先帝后宫嫔妃众多,可到最后,死的死,废的废,能与之一较高低的,只有容妃也就是当今的容太后?”   “为何?”郭小满惊讶出声。   仔细想来,这还真是一桩令人奇怪的事。传闻之中,上圣皇太后也就是当年的赵皇后,因出身高贵,又有赵家之势及太子傍身,后宫妃嫔多遭她荼毒。这容妃为何能安然无恙?   容妃虽说与皇帝中间有过嫌隙,但皇帝也只是送了当年的越王也就是元瑜去了戌边军营。此后,容妃保住了妃位,也让元瑜得远离纷争安然长大成人。这其中虽说有自家爷爷的劝谏之功,但真正起作用的,怕还是皇帝不忍真正处置容妃。这样说来,难道容妃有什么过人之处,使得皇帝对她与别个不同?   “当年的赵皇后在后宫一手遮天,可她就是奈何不了容妃。皆因容妃性子爽利直白,而先帝偏偏就喜爱她这样的。是以,无论赵皇后再怎么强势,却是没办法真正撼动容妃在先帝心目中的地位。”俞嬷嬷缓着声音又道。   原来是这样,郭小满半晌没有说话,面上也有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如今圣上喜爱娘娘,皆因娘娘心思纯良,不欲涉入后宫争斗之中。娘娘只要一直保有这样的初心,只要圣上心中有你,老妪以为,娘娘该得到的,总有一天,都会垂手可得。”   俞嬷嬷说完之后,又施一礼,然后退后几步,又拿起了锄头,低头专心锄起了草,似乎刚才的那一番话,根本不是出自她口。   “不得了!俞嬷嬷今日说的话,比这几个月加一块说的都多,听着还很有道理的样子。”阿茉愣了好一会儿神,突然间大声惊叹了起来。   “阿茉你小点声,一会儿把我的鱼都惊跑了!”郭小满嗔怪一声,又将目光重新投到湖里去了。   阿茉听得一吐舌头,忙侍立一边不敢再出声了。   “娘娘,你看,动了动了,是有鱼儿上钩了!”过了一会儿,阿茉指着湖里的鱼漂大叫了起来。   郭小满抬眼一看,果然见得鱼漂颤动,水面也泛起了涟漪,她一时激动,忙站起身来,双手把着钓竿拽了起来,可不想一使劲却发现竿子很沉,她一时竟是拽不动。再看看水中,竟有一条两尺来长的大鱼儿随着鱼线来回游动。   “阿茉,是条大的!快,快来帮我一把!”郭小满兴奋了起来,大声喊着阿茉帮忙。   片刻之后,一双手伸了过来,把在了郭小满的鱼竿上了,郭小满顿觉手上轻松了好些,满心欢喜着将鱼竿抬了起来,看着水里活蹦乱跳直晃眼的大鱼儿,郭小满喜得大笑了起来。   “阿茉,快,快点收线拿它上来!”郭小满激动着声音道。   “你急什么?这么大的鱼,还不得多溜一会才稳妥……”   耳旁传来一阵轻缓悦耳的声音,郭小满听得这熟悉的声音,手上一抖,心里也轻颤了下,忙转脸看去,阿茉正毕恭毕敬地侍立在一旁,站在自己身侧帮忙着自己提竿溜鱼的人,一身月白的素面锦缎袍子,身姿挺拔,眉眼清隽,可不正是已有几日不见的元瑜?   “你,你怎么来了?也不出声,倒叫我失礼了……”郭小满红着脸,双手也忙得自鱼竿上缩了回来,正待退后一步施个礼。   “别拜了,快过来溜鱼才是正经,我今儿中午还想喝一碗鲜鱼羹呢。”元瑜大笑着,一边说话,一边又腾出一只手,一把搂在郭小满的腰上,将她拽进了自己的怀内,又让她的双手执在了竿上,他则将握了郭小满的双手。   郭小满被他紧紧圈着,一时动弹不得,眼角的余光却是瞥见,不止阿茉在旁,那曲廊之下,还侍立一众内侍,领头正是卢公公。她这一看,更是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   “见过德妃娘娘。”这时,卢公公领着众内侍竟是朝郭小满施了一礼。   “免,免礼……”郭小满慌忙出声,收回眼光后发现自己仍是被元瑜圈在怀里,面上蓦然就是一热。   “别,别溜了,还是放它一条生路吧。”郭小满结结巴巴的,只盼着元瑜早些放开她。   “也好,就听你的。”元瑜哈哈笑了两声,还真的手上松了劲,让那水中鱼儿挣扎了几下之后脱了钩,然后瞬间游走了。   元瑜将手里的钓竿丢给了阿茉,紧接着转身过来,双手扶着郭小满的双臂,将她细细看了一回,面上露出些愧疚之意。   “小满是不是闷坏了,才想到学垂钓来了?”元瑜软声问道。   “倒也不是闷,就见着这里面的鱼儿都肥硕得很,有些嘴馋了……”郭小满笑着打趣道。   “是吗?那今晚让御膳房给你做个全鱼宴来。”元瑜笑得一脸的愉悦。   “那有什么意思?得要自己钓的,再亲手烹了一锅鲜鱼羹,才算是有些妙处。”郭小满摇头道。   “那可惜了刚才那一条大鱼。”元瑜听得这话很是惋惜地道。   “那还不是怪你来得不是时候?”郭小满嘀咕了一声,话刚出了口,突然意识到周围该有一众伺候的人,她这般和皇帝说话,岂不是显得有些不敬?想到这里,她有些心虚了,忙斜过眼朝卢公公的方向看了看。就发现卢公公和其他众内侍一个模样,皆是躬着腰身,垂目敛眉,像是压根没有听到她的话。   “哈哈,若不是有件要紧的事要寻你,我一定要钓上一条来赔给你。”元瑜哈哈大笑道。   要紧的事?郭小满听得一愣,旋即又意识到此时正是日上三竿之时,他不在奉天殿上朝,怎么来漪兰宫找她了,难道出了什么事?   “你今日下朝这般早吗?”郭小满有些疑惑地问。   元瑜听得这一句,面上有些忍俊不住,一边牵了她的手往曲廊外走,一边笑道:“小迷糊,今儿是初五,休沐之日。”   郭小满听得这才恍然大悟,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太多,她这脑子还有些乱,竟都忘了日子了。   “小满,这漪兰宫住得还习惯吗?”元瑜转过脸又看着她问。   郭小满点点头,眉眼弯了弯,口中软声道:“我很喜欢这里。”   元瑜听得欣喜不已,忍不住又抬起手来,想要搂她入怀。郭小满忙侧身避过,口中却道:“不是说有要紧事么?你快说吧。”   “不忙,总要让我先坐下来喝盏茶再说。”元瑜却是不着急了。   郭小满元奈,只好与他一道回了自己的住处。进了漪兰宫正殿的后院,就见得一幢临水的楼阁,内有一小厅,厅内置着凉榻案几,厅前开着落地的大窗,窗外是一弯池水,风拂过,有阵阵莲香似有若无。   “此处甚是风凉清爽。”元瑜在窗边的小案边坐了下来,伸手揽了一把窗边随风扬起的纱帘,一脸惬意地道。   “嗯,此处甚好。”郭小满也点了点头,此处不仅清凉,还别有一番雅致清幽之感,她这几日便时常流连在此,或在靠在凉榻上小憩,或在坐在案几边写写画画,倦了便坐在窗边看看外面的风景。   正说话时,便有侍女进来,手里捧着茶水瓜果及各样点心,奉到案桌之后,便又施礼悄然离去了。   “你适才说的要紧事,究竟是什么事?”见得厅内没了人,郭小满坐至元瑜对面,口中有些着急地道。   “嗯,我来,就是想问问你,这几日可曾想我?”元瑜勾起唇角,一边问着,一边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郭小满。   “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事?”郭小满听得一时懵了。   元瑜重重点头,郭小满回过神来不由得一阵气恼,果然是个没正形的,害她刚才还白白担忧了一路。 第48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20 这辈子我只要你一……   郭小满气恼过后, 不由得起了些促狭的心思,她看一眼元瑜,然后笑笑道:“自搬来了这里, 每日里吃好的,喝好的, 穿好的, 还有好大的地儿可以逛, 我哪有空想你?”   “这是真话?”元瑜一边问着,一边仔细朝郭小满脸上看着,想着通过她的神情分辨她是不是说的玩笑话。   郭小满被他看得面上发窘, 忙侧过头去。元瑜见了她这般羞怯之状,心里顿时明了,一时又高兴了起来。   “你有没有在心里怪我?”元瑜紧接又问,语气里隐着一丝忐忑。   “怪你?为何要怪?”郭小满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   “这几日,难道你都没有听说外面的事?比如,有人搬进了宜春宫,还一连三天……”元瑜说到这里住了口,又眼却是盯着郭小满,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神色变化。   原来, 他是为他宠幸薛贤妃的事来的,他这样问, 是要探知她的内心吗?是要问她有没有生了嫉妒之意吗?郭小满迟疑了片刻,没有接元瑜的话。她只是笑了笑, 然后突然间伸手掩了自己的嘴, 还将秀眉蹙了一蹙。   “这是怎么了?”元瑜有些疑惑地问。   “牙有些酸疼……”郭小满捂着嘴低声道。   “可是生了虫牙?回头寻个太医来看看开个方子吃。”元瑜面上露了一丝紧张。   “不用,不用,不是虫牙。”郭小满立即摇头。   “你怎知不是虫牙?”元瑜倒是意外了。   “不过是这几日吃了点醋, 因此酸到牙了。”郭小满抬起头,看着元瑜笑盈盈的,一双杏眼内,皆是慧诘顽皮之息。   吃了些醋?元瑜听得先是一愣,慢慢地就意会过来,她说的,是听说他宠幸薛兰舟的事,因此醋了吧。原来,听说他宠了旁人,她心里也会不高兴,也会难受。只是她不争也不闹,只安安静静地守在漪兰宫里,带着一抹清浅笑意,静静地等着他的到来。   “小满……”元瑜想到此处,心中一腔柔情蓦然滋生,他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看向她的眸光之中,有欣喜雀跃,还有一抹深深的疼惜。   “你做什么?好好的叫得这般肉麻,还这样看我,我汗毛都竖起来了。”郭小满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脸去不敢看元瑜,此刻他眼睛蕴藏的深情,让她心里头慌慌的,面上也是一阵阵发热。   “咦,你只觉得肉麻吗?可这都是那话本上写的,说这样做,就能叫小姑娘脸上发热,心里发慌的。”元瑜嘀咕着,说得一脸的认真之色。   “呸,你在那里找到这样的话本子,竟教些不正经的。”郭小满满面酥红,只好嗔了他一声。元瑜听得好笑不已,他自坐上直起了腰身,又伸长了脖子过来打量着她。她顿时慌了,忙又将身子都背过去了。   “唉,原来你心没慌,脸也没红,看来这一招什么用也没有,卢盛那老东西还信誓旦旦地说有用,回去看我不扒了他的皮!”元瑜一边很是气恼地说着,一边自座上起了身,蹲在了郭小满的脚边。   郭小满哪里肯叫他看得她满面羞红的模样,忙伸出手去,掌心捂在了他的眼睛上,试图挡了他的视线。   “话本上教的没用,那便说自己的心里话吧。”元瑜没有动弹,任由郭小满捂着他的双眼。   “心里话?什么话?”郭小满有些好奇了。   元瑜听得弯起唇角笑了笑,他伸手捉了郭小满的手,拢在了自己的掌心,然后抬眼看着她,口中一字一句道:“郭小满,我元瑜发誓,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只跟你睡觉,生娃娃,若是跟了旁的人,便叫我天打五雷轰……”   什么?睡觉,生娃娃?郭小满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开了,一下子懵在那里,等过了半晌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话,一时间又羞又恼,只得抽出双手捂了自已的脸,又跺脚道:“你个没皮没脸的,我不理你了!”   见得郭小满这急羞慌乱,元瑜哈哈大笑起来,他自地上站起身,伸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又大步流星朝着凉榻走了过去。   “你,你快放我下来,清天白日的,你要做什么?”郭小满顿时慌了神,一边挣脱一边喊道。   “小祖宗,你再喊得大声些,外面那一大帮子都会来伺候着。”元瑜将郭小满放在凉榻上,凑到她耳畔道。   那一大帮子人都要来?郭小满听得面露惊恐之色,忙捂了嘴再不敢出一声了。元瑜见状面生欢喜之色,欺身过来搂住她道:“不过只想和你卧在一处说说话,你竟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只是想卧一处说说话?是她小人之心了吗?不可能,他这人一肚子坏水,不能信他。郭小满心里嘀咕着,可还未等她细想,元瑜已是凑了过来,吮着她的粉唇就轻咬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上次半夜里你就是这般说的,说什么只躺在一块说说话,可后来,后来……”郭小满一个激灵想了起来,忙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推开他。   “后来怎么样?我还不是硬生生的被那些狗奴才打断了吗?你都不觉得我可怜吗?”元瑜双眼巴巴地看着郭小满,脸上是一副欲哭无泪的神情。   郭小满见了他这模样,心里先是软了一软,正待出声安慰他几句,可不料这时元瑜又开口了。   “小满,我怕是有阴影了……”元瑜说完长叹一声,面上神情里皆是沮丧之色。   “阴影?你是说,你,你真的不举了?”郭小满低呼了一声,说完之后,又有些后悔了。心想难道他真的受到那夜的影响了?会不会他这三日连召薛贤妃都没能成事?可如今她这般当面说也来,岂不是拂了他的面子?叫他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你别着急,说不定,等一等就好了,你等个几日,等个几日就好了……”郭小满小着声音道。   “你别安慰我了,没用的,肯定没用了。”无瑜越发显得懈气了。   “不会,不会的,肯定不会的。”郭小满忙凑近了,伸手轻轻揽住了他,口中软着声音劝解着。   元瑜见她露了温柔之状,顿时心头就是一阵狂喜,他竭力保持着面上的可怜劲儿,又低了头,轻轻贴了下她的粉唇,然后软声道:“小满,求你了,你让我试一试呗,试一试我就不担心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事如何能试?”郭小满还想句什么,可元瑜已是堵住了她的双唇,将她的尾音尽数都吞了去。   ……   一个多时辰之后,裹着件湖蓝色滑丝薄被的郭小满侧卧在凉榻上,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盯着坐在榻边正在穿衣的背影,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   “骗子,无耻……”   她自以为自己骂得够狠,却不想她这会儿浑身酥软无力,手指头也似不能动弹一样,气息自是不稳,这声音微微发着抖,还带着一丝丝的低哑,听起来更似是撒娇。   果然,元瑜听得这声音,穿衣的手就顿了下来,他转过身,重新上榻又凑到了郭小满的跟前。   “你刚才那声骂得甚是好听,再骂一遍我听听……”元瑜低软着嗓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来。   “你,你不要脸……”郭小满的声音再次颤抖了,想起刚才的情形,她更是欲哭无泪。   这人的确是一肚子坏水,刚才装得一脸可怜的模样,惹得她真的担心他是受了那夜突然被人打断的影响,落了什么病根了。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厚脸皮的竟然是在诳她。他哪里有什么阴影?分明是个永远不知满足的饕鬄,他就在这凉榻上缠了她这么久,害得她如今浑身无力,手指发抖,连说句话都觉得吃力。可他倒好,生龙活虎就像没事人一样。   “这声也好听,再骂几句我听听。”元瑜腆着脸凑得更近了,双手捧起她的下巴,又轻轻咬起了她的唇瓣儿。   郭小满顿时慌了神,想要伸手推他却是抬不起来,可心里着实又怕他会再次乱来,只好带着哭腔道:“你,你快走,再这样,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听得郭小满说这样的话,元瑜顿时紧张了起来,心里虽是百般不情愿,可还是松开了她。   “我去叫人备了汤水,你起来沐浴一番,再去好好睡上一觉,如何?”元瑜翻身躺到在她对面,一边用指头捻着郭小满鬓边的一缕碎发,一边软声哄道。   “你别去,这大白天的,叫人知道了再传出去,我还怎么见人啊?”郭小满感觉自己又想哭了。若是叫人知晓,皇帝大白天的入漪兰宫临幸于她,她不得要落得个迷惑君王的名声来?   “你放心,不会有人敢出去说的。”元瑜伸手搂着她道。   郭小满听得稍稍安了些心,如今近身伺候的,皆是他的人,想必是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的。   “那你只叫阿茉进来,千万别惊动了旁人。”郭小满想想还是轻声道。   元瑜听得点点头,顿了片刻却是凑近她耳畔哑声道:“你既这般怕羞,那就让阿茉提水进来,由我伺候你沐浴,如何?”   他要伺候她沐浴?郭小满听得又是气笑不得,若是真应了他,他还不得将她带人连骨头又要活活地吞一遍?   “你快走吧,真没见过这般讨嫌的人。”郭小满斥了一声,然后拿被子挡在脸前,再不肯理他一声了。   元瑜见她恼成这样,竟是特别高兴起来,他哈哈大笑着,伸手扒开被子,又一连亲了她好几下,这才意犹未尽地起身下了榻。   “若不是还紫宸殿内还有一堆裹脚布要看,我是不会走的,定要在这里陪你一整天。”临出门时,元瑜嘟囔着声音,一脸气恨恨的神情。   郭小满听得只得摇头叹息,大臣们的奏章,竟被他说成是“裹脚布”,想想那些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官员们,斟词酌句费尽心思写奏议之时,若是听到皇帝这般比喻,会不会一个个都想不开要抹脖子上吊去?   “小满,你好好歇着,一定养足了精神,我得了空儿再来和你说话儿。”元瑜站在门口又喊了一声。   郭小满听得这又是一句不要脸的话,还来和她说话?他的鬼话哪里还能相信?   “我,我以后再不和你说话。”郭小满气极,隔着被子喊了一声。   “哈哈哈……”外面传来一阵肆意的大笑之声。 第49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21 他一片心思,全系……   过了好一会儿, 阿茉才进得门来了,才走至跟前,就见得凉榻的扶手及地上, 散落着的全是自家娘娘的衣物。再一抬眼,就看见她裹着薄被靠在凉榻上, 两颊泛着晕红, 眼睛雾气盈盈, 整个人透着一副娇怯怯疲累之极的模样。   见了这般情形,阿茉哪里还猜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她红着脸轻声问道:“娘娘,你还好吧?”   “不好, 被那狗皇帝给骗了…”郭小满细软着声音,将句狠话说得有气无力。   阿茉听笑了起来,见得郭小满拿眼瞪她,忙掩了嘴想忍了笑,可怎么也止不住,索性笑嘻嘻地道:“婢子恭喜娘娘了!怪不得圣上刚才出门的时候,满面笑容,见到人就说打赏,可都是托着娘娘的福了……”   郭小满听得着既羞又恼, 伸手拿过一只靠枕,就想朝着阿茉丢过去, 可她才一动弹,就发现自己浑身酸痛不已, “哎唷”一声停了手, 一双秀眉蹙了起来。   “娘娘你快躺好了,婢子这就去备汤水来,等沐浴好了, 我再给你捏一捏好解解乏。”阿茉忙急得上前扶她又重新躺了下来。   “嗯……快去吧。”郭小满低着嗓音点了点头,一副怯弱不胜力的模样。   ……   待到第二天,睡了一日一夜的郭小满才觉得身上恢复了力气。早膳过后,郭小满去了前院的小花园。自清思宫搬过来好些花草,她想帮着俞嬷嬷一道打理一番,也好借机活活动动,解些身上的彼懒。   “德妃娘娘,门外贤妃娘娘求见。”不多时,张兴走进门来禀报道。   “贤妃?”郭小满听得愣了下,这几日贤妃可谓是风光无限,先是连着于紫宸殿侍寝三夜,紧接着又搬进了精致奢华的宜春宫。可她纵是再风光,可自己与她之前素无交往,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入漪兰宫来了?   “切,娘娘以前在清思宫无人问津,如今可倒好,竟有人上门来套近乎了。”阿茉很是不屑地道。   “罢了,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既是来了便是客,快请进来吧。”郭小满忙阻止了阿茉。   “是,娘娘。”张兴答应一声出了门。   片刻之后,郭小满坐在花园附近的小花厅内,不多时,一身藕荷色绣花裙衫的薛兰舟走了进来。   “见过贤妃姐姐。”郭小满起身一礼迎道。   “妹妹快坐下,是我冒昧前来,打扰妹妹的清静了。”薛兰舟忙上了两步,伸手扶了郭小满起身。   郭小满请薛兰舟坐了下来,侍女进来奉了茶水点心。郭小满又请她饮茶之后,便就坐在那里不发一语了。她实在弄不懂薛兰舟此来的用意,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她攀谈。   “妹妹这漪兰宫真是好地方,一路走进来,无一处不是精巧雅致,又透着朴实自然,与妹妹的气质倒是极为相称。”薛兰舟轻呷了一口茶之后,看着郭小满轻缓着声音道。   “贤妃姐姐过奖了,都是圣上的隆恩,才让我有幸住到这般清幽地儿来。”郭小满笑笑道。   薛兰舟听得这话,转过脸来,朝郭小满脸上仔细看了看,她嘴边含笑,脸上也笑盈盈的,眸光之中,流露的,似是羡慕之色。   “贤妃姐姐何故这般看我?”郭小满被她看得有些发窘了,于是有点尴尬地问。   “怪不得圣上对妹妹如此倾心,我纵是个女子,见了妹妹这模样儿,也忍不住要生了亲近的心思。”薛兰舟浅笑着道。   郭小满听得这话,一时更加摸不着头脑,她实来是弄不明白薛兰舟的来意。是专门来套近乎的?还是来炫耀她近期一连三夜侍寝的无上恩宠?   郭小满心里犯了嘀咕,面上便不太想与她多说话,只顿了顿才回道:“贤妃姐姐说笑了。身为妃嫔,说到底,都是伺候圣上的奴妾,哪里敢妄想什么倾心之说?”   薛兰舟听了这话,面上却是丝毫未见恼色,只轻轻笑了下,又看了一眼郭小满道:“妹妹这话在理,只是,这宫中妃嫔,旁人,的确只能算得圣上的奴妾,但妹妹却是不同。圣上他……他一片心思,全系于妹妹你一人之身。”   郭小满听到这里,心里头越发疑惑不已,不知道薛兰舟为什么突然要这样说,她又是怎么知晓皇帝的心思的?   “妹妹,你可想知道,圣上一连三夜召我于紫宸殿侍寝,这三个夜里,他与我都做了些什么?”不待郭小满细想,薛兰舟紧接着又道。   “既是侍寝,便是行侍寝之事了,贤妃姐姐何必这样问?”郭小满的语气里有些恼意了,这薛兰舟特意提起这个,难不成是来寻不自在的?   “妹妹先别恼,我告诉你实话吧。这三天,二更之前,圣上令我教他习字学画。二更过后,圣上自去御榻就寝,而姐姐我,则是于寝殿外的小暖阁内独眠。他压根儿没碰我一根手指头。”薛兰舟说到这里,语气隐含哽咽之息,面上也露出一丝悲戚之色。   什么?那人召薛兰舟去紫宸殿,真的不是让她侍寝,而要是和她习字学画?郭小满一时呆住了,突然又想起昨天他在那小凉厅内说的话,他当时说的是,“郭小满,我元瑜发誓,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只跟你睡觉,生娃娃,若是跟了旁的人,便叫我天打五雷轰……”   当时她听得只觉得羞恼,现在回头想想,他说的难道真是心里话?只不过实在是粗俗不雅了些。想到这里,她只觉心头一悸,突然又想起昨日他与她在那凉榻上的事儿来。记得当时他表现得十分的激动,一开始搂着她的手都是抖的,动作更是显得有些笨拙。她哭着喊疼之后,他更是紧张得手足无措,额头上都出了汗。只到好半晌过后,才摸索着渐渐入得佳境,尝到甜头之后更是表现得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回头细想,正如他所说,他是真的从未有过旁人吧。   只是,他怎么想起来要和薛兰舟习字学画的?以他的性子,怎么会想到要舞弄起文墨来?郭小满想到这里又有些迷惑不解了。   “妹妹的福气,远不至眼前所见,日后,妹妹怕是贵不可言……”郭小满正思忖间,又听得薛兰舟幽幽出声道。   郭小满听得这话,心头又是一阵惊讶,抬眼看向薛兰舟时,却见她轻笑了下,口中却是轻轻道:“外面都以为,我如今得了圣宠,无限风光,可实际上,我只是圣上一片苦心用来维护妹妹你的棋子。我有口难言,还得在人前表现一副盛宠加身的模样来。我这般难捱,也不知那谢盈盈当时是如何做到的,竟没露出一丝痕迹来……”   薛兰舟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说完之后,又笑了笑,面上的神情像是自嘲,又像是讥讽。   郭小满听得又是一愣,依薛兰舟说的,那当初元瑜入丽正宫临幸谢盈盈一事,也是他弄出来的障眼法了?怪不得有次她嘲笑皇帝为后宫女子争相使用,他表现得那般激动,甚至还诌出个“不举”的说法来。   “冤家,若真如此,你便就是我命里注定的人了。从今往后,我这一颗心,便也要整个交付于你了吧。”郭小满在心里低语了一声,这般想完之后,越发觉得心头激荡不已。可在薛兰舟跟前也不好表现出什么来,只好低了一点头,以浅笑掩饰着内心的波澜。   两人间一时没了话,各自沉默了片刻之后,薛兰舟自座上起了身走至郭小满跟前竟是行了一礼。   “贤妃姐姐,何故如此?”郭小满忙起身伸手相扶。   “妹妹,姐姐并无他心。此来只想告诉妹妹,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姐姐我决不会与妹妹为敌。也请妹妹看在我今日一片坦诚的份上,若有适当之机,请在圣上跟前为我说几句话,让我从此免了这般如坐针毡,如临火炙的的恩宠吧。”   薛兰舟说到这里,声音哽咽,面上也露了凄苦之色来,郭小满忍不住有些动容,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回复于她。   见得郭小满面露犹豫之色,薛兰舟露了一丝失望,过了半晌才轻声道:“妹妹若有为难之处,便就当我这趟没来过罢了。多有打扰,姐姐这就告辞了……”   薛兰舟说完之后,又朝郭小满福身一礼,这才转身出了花厅,由门外侍女拥着往外走去了。   薛兰舟走后,郭小满还坐在花厅之内,她靠在案几上,以手托着下巴,心里一时还不能确定薛兰舟这些话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娘娘,婢子听得贤妃娘娘这些话不像是真的。圣上下次来时,娘娘你一定要向圣上问问,若是对得上还好,若是对不上,可不就证明贤妃是存了坏心了?”阿茉走过来道。   “傻丫头,若是对不上,我不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吗?”郭小满有些没好气地瞥了阿茉一眼。   阿茉听得一愣,低头仔细想了一回,脸上的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了不得了,这贤妃娘娘好坏的心肠!她求娘娘在圣上跟前说话,说让免了她的恩宠,可若她说的是假话,圣上真的宠幸了她,娘娘又有此进言,岂不是要落个善妒不容人的罪名来?”阿茉气恨恨地道。   “嗯,你这脑子还不算太笨。”郭小满冲她笑了笑。   “不过,她若说的都是真话呢。”郭小满又低喃一声,秀眉又蹙了一点。   “若是真话,那就说明圣上全心爱着娘娘,为娘娘守身如玉呗。”阿茉一边说着,一边又掩嘴偷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越发没了规矩!下回他来时,我让你亲口说与他听听。”郭小满斥道。   “娘娘饶命啊,婢子再不敢乱说了。”   阿茉慌得双手合十求饶,惹得郭小满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   这一日,元瑜没有往漪兰宫来,到了午后的时候,叫了个小内侍杨喜前来传话。   “德妃娘娘,圣上说了,今日前朝事儿多了些,不能来陪娘娘说话了。”杨喜站在郭小满跟前恭敬着声音道。   郭小满听得“说话”二字,心头不由自主的就颤了下,那人口中的“说话”可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圣上还说,他想娘娘了!”郭小满心里正嘀咕时,不想杨喜又添了一句。   这人果然讨嫌!这样的话儿也叫小太监传来?郭小满听得面上一热,心里又将元瑜骂了一声。 第50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22 这是魇镇之术!……   “娘娘, 圣上还说了,让娘娘随便寻个物件儿,让小人带回去让圣上见一见, 也好解一解相思之苦。”   杨喜说得一脸的认真,屋内阿茉、张兴及两个侍女听得这话, 已是忍不住低头憋笑了。郭小满先是一愣, 想想也有些好笑, 只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求娘娘不拘什么,一定得寻一件东西让小人带回去,不然小人这趟差事黄了, 回去圣上不高兴,小人还要被师父揍顿结实的。”杨喜苦着脸求郭小满道。   不拘什么?郭小满拿眼在屋内四周搜寻了一圈,待眼光落在身边案几上,就笑了起来。   “要不你将这个带一把回去好了。”郭小满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自案几上的果盘里,抓了一把鲜龙眼来。   “多谢娘娘。”杨喜一见眉开眼笑,忙不迭地上了前,小心翼翼用自己的衣摆兜了郭小满手里的龙眼,这才乐颠颠地告退出了门。   “圣上一会吃了这龙眼啊, 定是会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去。”阿茉看着杨喜的背影笑着道。   “可不是嘛?那龙眼可是咱娘娘的一片心意。”张兴忍不住也打趣了一句。   “你们都出去寻些活做,闲得净在这里耍嘴皮子了!”郭小满口中佯装嗔怒斥了一声, 可面上到底忍不住露了笑意。那笑,像是自心底深处慢慢溢出来的, 想要忍也忍不住。   ……   待到黄昏的时候, 漪兰宫里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的人,竟是谢盈盈。   内侍张兴进来通报时,郭小满正在廊下逗着珍珠玩耍, 听说来的人是谢盈盈,她蹙了下眉。   “她有说为什么事来吗?”郭小满问道。   “娘娘,谢美人她没说,不过小人见她装扮素净,头上也无几样饰品,看样子,是来求娘娘恕罪的。”张兴回道。   “先前之事,圣上不都已罚过她了么?她不必特的来向我请什么罪,你将这话告诉她,叫她早些回去吧。”郭小满仍在蹲在地上轻缓着声音道。   “是,娘娘。”张兴应了一声,立即返身出了门。   可是张兴很快就又返身回来了,说的是谢美人不愿离去,执意要到德妃跟前亲口道了歉才肯走。   “娘娘,可要小人将她轰走?”张兴小声问道。   “倒也不必,你叫她进来吧。”郭小满叹了口气,抱着珍珠站起了身,心道这谢盈盈也不知安的什么心,不如就叫她进来一趟。见一见,也好弄清楚她究竟能翻出什么妖娥子来。   片刻之后,郭小满又回到了前院花厅之内,进得门内,见得谢盈盈已是等在那儿。郭小满看了她一眼,果然发现正如张兴之说,谢盈盈衣着素净,发饰简单,周身也没戴几个饰品。她白着一张脸,看起来还真有丝楚楚可怜的意味。   “德妃娘娘,盈盈是来向你请罪的,多谢娘娘肯见我一面。”一见了郭小满的面,谢盈盈忙上前两步,口中说着话,眼圈发了红,而是竟是一下了跪在了郭小满的脚边。   郭小满被吓了一跳,忙退后两步避开了她。又使了眼光,叫张兴上前将谢盈盈扶了起来。   “谢美人这是何道理?圣上已是降罪于你了,你何苦又来向我请什么罪?”郭小满至厅内案桌边坐了,轻缓着嗓音看着谢盈盈问。   “圣上降罪,乃是盈盈罪有应得的。只是自那夜事发以来,我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我总担心,过不了几天,圣上就会叫人赐我三尺白绫或是一杯鸩酒的。我只要一闭眼睛,心里就害怕不已。我没了办法,只好来求娘娘,求娘娘宽恕我的罪过,求在圣上跟前替我说说话,让圣上留我一条性命好不好?”谢盈盈一边哭诉着,一边膝行至郭小满的脚边,欲要伸手拽她的衣摆。   “谢美人这说的是什么话?圣上乃是明君,若你从此后安安分分的,圣上怎么可能会要你的性命?”郭小满抬高了声音,面上已露了一丝不悦之色了。   “求德妃娘娘饶我性命!盈盈以后再也不敢了!”谢盈盈竟是凄声喊了起来,喊完之后,双手一抬,作势要抱了郭小满的双腿。   一旁的张兴眼疾手快,冲上前去,赶在谢盈盈的双手触到郭小满时,飞快伸手,一把将她往后拽了拽。   “娘娘,谢美人怕是神智有些不清了,小人这就将她送回去!”张兴一边扶起谢盈盈,一边朝着郭小满道。   “快去吧!”郭小满点了点头。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你们主子病了,还不怕搀着回丽正宫去?”张兴冲着门口跟着谢盈盈来的侍女及王嬷嬷喝了一声。   两个侍女慌忙进了门,一左一右搀过了谢盈盈,扶着她往门外去了,张兴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德妃娘娘,德妃娘娘,饶了我吧……”门外仍是传来谢盈盈的哭喊之声。   谢盈盈被拖出去之后,郭小满站起了身,在屋里来回踱了好几回,一双秀眉蹙了起来。   “娘娘,谢美人演的这是那一出?婢子可实在是看不懂,难不成她真的是疯颠了吗?她这样来闹腾娘娘,若被圣上知晓了,岂不是越发生她的气?她这不是自寻死路吗?”阿茉揉着脑袋,面上的神色十分的苦恼。   郭小满在案边坐了下来,蹙着眉又想了一会儿,过了半晌叹口气道:“我实在也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是有人给她背后撑腰,授意于她,因此她才这样有恃无恐?可她这样闹,我不过听得耳根子烦了些,与我又有什么实际伤害呢?”   郭小满思来想去,可就是想不明白谢盈盈的用意,到最后索性也就丢开不想了,回到卧房翻了几页书,便就早早上榻歇着了。   待睡得迷迷糊糊之时,阿茉竟是进了屋,走到床榻前将她唤醒了。   “娘娘,娘娘,醒一醒……”阿茉的声音里透着些着急。   郭小满被惊醒了,睁开惺忪的双眼,口中有些着恼地道:“你这丫头越发没有规矩了……”   “娘娘,婢子本不敢扰了娘娘,可这东西看得实在是瘆人,婢子心里慌得很。”阿茉站在榻前,语气惶恐。   郭小满听得心里一惊,忙坐了起来,又掀开软罗帐。   “阿茉,你在说什么?”郭小满看着阿茉问。   “娘娘,您看……”阿茉脸上的神色亦为凝重,一边说着,一边张出自己的手,向郭小满递过来一样东西。   郭小满只看了一眼,顿时睡意全无,还打了个冷战,身上的汗毛都竖起了起来。阿茉掌心上躺着的,是一个木头雕的人偶,头上戴着高冠,身上裹的是一件明黄色衣裳。胸口处,缝着白布条,上面写着细密的小字,布条上还扎着好几根银针。   “这,这是哪里来的?”郭小满脸色发了白,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娘娘,刚才我睡觉之前,发现珍珠没在笼子里,就出门去找,找了一会儿,发现它在外面廊下玩,正用一只前腿不时捣着什么。我上前一看,竟看到了这个东西,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心里慌得就来叫醒娘娘了。”阿茉说得一脸的惊魂未定。   “阿茉,你把东西搁下,你去将俞嬷嬷找过来,对了,张兴也一并叫进来。”郭小满一边披着衣裳,一边急急吩咐阿茉道。   阿茉不敢耽搁,将那人偶放了下来,快着脚步出门去了。郭小满穿好衣裳鞋袜下得榻来,拿起那人偶又仔细看了看,心里越发惊恐起来。阿茉说得对,这东西叫人一看心里就犯怵,身上也一阵阵发冷。   不过一小会儿功夫,俞嬷嬷和张兴脚步匆忙着就进了门。郭小满口忙称免礼叫他们近了前。俞嬷嬷走到案前一眼看见那小人偶时,脸色顿时一变,双手一把抓起来又仔细看了看。   “娘娘,可了不得了!这是魇镇之术!”俞嬷嬷颤抖着双手,口中声音也变了样。   郭小满听得俞嬷嬷这话,心里顿时就是一沉,适才她已经猜到七八分了,可听得俞嬷嬷这般说出口,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寒。   “娘娘,这上面的生辰八字,是,是容太后的……”俞嬷嬷颤抖着声音道。   郭小满听得这话,心里越发惊惧,一旁的阿茉与张兴二人听得也是两眼呆滞,面露惊恐之色。   “娘娘,这分明是有人要置娘娘于死地啊!三十年前,后宫曾出过一次巫蛊之乱,当时的成宗皇帝龙颜大怒,赐死了后宫数十嫔妃,受牵连处死的宫婢内侍达上百人之多。”俞嬷嬷紧接着又道。   “娘娘勿惊,小人这就去一趟紫宸殿,请了圣上前来。”回过神来的张兴上前一步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郭小满蹙着眉问。   “回娘娘,二更天过了。”张兴看了一眼屋内更漏道。   “娘娘,您不要再顾忌什么时候了。这东西只是凑巧被珍珠叼出来一个,还不知道这漪兰宫里究竟藏了多少。要是有人密报上圣皇太后,明儿一早就派人来搜宫可是怎么得了?”阿茉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第51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23 “深夜搜宫,以何……   “都别慌, 让我好好想一想,不要自乱了阵脚。”郭小满深吸了一口气,又伸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娘娘,老妪也以为, 此时还是悄悄请了圣上来的好。”俞嬷嬷也劝她道。   郭小满思来想去, 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 实在是想不出应对之策,只好点头应下张兴的提议,让他趁夜入紫宸殿请了皇帝前来。   不到半个时辰, 元瑜就赶到了漪兰宫,他神色匆忙,脸上的凝重里,隐着一丝山雨欲来的沉郁之色。   “卢盛,你是怎么当差的?宫里竟这样的东西,还出现在漪兰宫里的?你竟一丝察觉都没有吗?”元瑜坐在郭小满的身侧,指着案上那人偶,语气冰冷的地朝着卢盛道。   “圣上息怒,老奴这就彻查。”卢公公看了案上那木偶人, 平素时再是老成持重,此时脸上也露出一丝惊慌来。   “阿茉姑娘, 你先将这人偶的来由细细说一遍。”片刻之后,卢公公转向阿茉问道。   阿茉不敢怠慢, 自入夜发现珍珠不见说起, 将发现人偶一事细细说了。听完之后,卢公公又将让张兴将近日进出漪兰宫人员都理了一遍。待听说白天薛贤妃与谢盈盈都来过时,卢公公面上一凛, 元瑜的脸色则越发不好看了。   “小满,那两人,都是来找你茬是不是?”元瑜转向郭小满,语气里有着隐忍的怒意。   “找茬倒没是,只是,她们,都说了些很是奇怪的话。”郭小满摇了摇头。   “她们说什么了?”元瑜追问一声。   郭小满听得脸上显现一丝为难之色,谢盈盈说的话倒还好,可薛兰舟说的,可是与皇帝侍寝之时的隐秘之话,叫她如何当众说得出口?   “卢盛留下,其余人都先退出去吧。”元瑜看出了郭小满的犹豫,于是开口道。   “是,圣上。”屋内阿茉,张兴及俞嬷嬷忙都答应一声退出了。   “你说吧。”   元瑜转过脸来看了看郭小满,见她脸色有些发白,想得起得急也未来得及梳妆,一头柔软的青丝披落在肩头,越发显得人娇弱单薄。他只觉心头一阵疼,忙伸手过去,将她的一只手攥住了。一触之下,竟发现大热的天里,她的手竟是冰凉的,他心中越发不是滋味来,于是又坐近了一些,伸手揽过她靠在他的胸口处。   见得元瑜这样,郭小满心头生过一阵暖意,她将脸贴了贴他的胸膛,听着那里沉稳有力的跳动之息,顿时就感觉自己心中那股子彷徨失措的感沉消减了不少。随即轻缓着声音,将薛兰舟与谢盈盈见她所说的话一一都复述了一遍。   元瑜听完之后,口中不发一言,眉头却微微皱了,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圣上,贤妃姐姐说的话,是真的吗?”郭小满抬头看着元瑜问。   “她倒是没有说谎。只是,知人知面难知心,难保她没有异心。”元瑜缓声回道。   “卢盛,你怎么看?”元瑜紧接着看向卢公公问。   “回圣上,娘娘,照眼前看来,这木偶是由外人带进漪兰宫,欲要陷害德妃娘娘无疑了。至于是贤妃还是谢美人,这就不好说了。老奴提议,得要连夜搜查兰陵宫与丽正宫,找出两人近身伺候的以及今日带来漪兰宫的宫人,严加审问,务必要找得罪魁祸首出来。”卢公公上前禀道。   “深夜搜宫,以何名义?”元瑜问。   郭小满听到这里心里也是一阵紧张,这魇镇之事非同小可。历朝历代,后宫之内,只要发生了这样的事,皆会掀起轩然大波,只是要落了嫌疑的,宁可错杀无辜也不会放过一个。如今卢公公提议连夜搜宫,岂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满宫腥风血雨来?   “圣上,您可还记得,前阵子您让老奴着手整治净身房一事吗?”卢公公恭敬着声音问道。   “嗯,有这事。你想说什么?”元瑜点了点头,此前郭小满无意中和元瑜提到了小太监金宝的事,他是被人同净身房掌事太监勾结,拐骗入宫来的。元瑜听后很是惊怒,当里就应了郭小满要责令卢公公查一查净身房的。只是此时卢公公提起这事来,不知是什么用意。   “圣上,老奴这阵子都在查净身房的事,除了查到净身房有人与宫外人勾结,诱骗良家子弟入宫为奴外,还查到一桩十分骇人的事,老奴正待一一落实了再向圣上禀报。今夜事发突然,倒可以得前将此事办了。”   卢公公说到这里,上前一步至元瑜身侧又压低了声音道:“老奴在查办过程中,无意中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净身房操刀手一旦被人买通,就会以独特手法,能让受了宫刑的内侍,休养一阵之后,能恢复大半的功能……”   卢公公说到这里停顿了下,郭小满听得心中吃惊不已,照卢公公所说,那元瑜的后宫之中,说不定就有这样的未净身完全的小太监混了进来,那他岂不是不知不觉间被人带了绿帽子都不知晓?郭小满想到这里,忙抬眼悄悄看了看元瑜,见他神色尚算镇定,只是额头上青筋隐隐露出,显示出他此时的内心十分的崩溃。   “你接着说!”元瑜冷着声音道。   “是,圣上。”卢公公忙又接着道:“内侍监虽会定期派人检查,可若是哪个小太监得了主子娘娘的看重,说一声免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老奴正愁此事无法落实,今夜既出了这事,不如就称得了密报,怀疑兰陵宫与丽正宫混进了假太监,内侍监奉旨连夜彻查,岂不是两全之事?”   卢公公说完之后侍立一旁,元瑜听得面露思忖之色,片刻后点了点头,同意了卢公公的做法。   “事不宜迟,立即去办。”元瑜挥了挥手。   卢公公答应一声,正待转礼去门外去。郭小满却是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立即坐直了身子,朝卢公公喊了一声“且慢。”   “德妃娘娘,您还有何吩咐?”卢公公忙停了脚步转过身问道。   “我听说过,狗儿的嗅觉强于人很多,几里远的地儿好几天内的气味都能闻得到,是不是?”郭小满看着元瑜问。   元瑜听得这话,先是愣了下神,过了一会儿就意会到郭小满的意思。他看着郭小满道:“你是说,若是有人拿着这木偶人进来这漪兰宫。这木偶上必是沾染了那人身上的气息。你想让珍珠循着这木偶人的气味,去找到那个人?”   郭小满点了点头,卢公公听得也连连点头,口中道:“娘娘好急智,老奴竟没到想到这一点。若是寻去那人的去处,老奴直接前去拿人,这样动静小得多,也就不会伤及无辜了。”   “珍珠尚小,也不知可有这样的本领?只能叫人悄悄的带它一试。”郭小满尚有些担心。   “嗯,试一试也好。”元瑜点头表示赞同。   片刻之后,阿茉抱着珍珠进了门,又将桌上的木偶人拿到珍珠的鼻子跟前,让它嗅了又嗅。   “乖珍珠,你出门一趟,去找一找这样的气味,要是找到了,回来我奖励你吃肉。”郭小满蹲在了珍珠的跟前,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揉了揉它的头顶。   珍珠似是听懂了郭小满的话,高兴得“汪汪”两声,还用脑袋在郭小满的手中蹭了蹭。然后转过般,摇摇尾巴入往门外方向去了。卢公公赶紧也出了门后,吩咐张兴与杨喜跟在珍珠身后一步不离。   内室一时没了旁人,郭小满心里忐忑着,重新坐到了元瑜身边的小榻上。元瑜侧过身,伸手将她揽到了怀里。   “你别怕,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一步也不会离,看看哪个有胆子敢来生事。”元瑜轻声宽慰着道。   “嗯,我没事儿,安心等着他们回来吧。”郭小满点点头道。   元瑜听得笑了笑,伸手在她后背发上抚了抚,两人就这样彼此依偎着,静候着外面的消息。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卢公公重新进了门,他身后还跟着张兴与杨喜两人。   “圣上,德妃娘娘。珍珠一路都没停,跑到丽正宫门口就不再跑了,扒拉着丽正宫的大门还想往内去。小的恐惊动了旁人,忙抱着它一路跑回来了。”张兴手里抱着珍珠,口中说得气喘吁吁,脸上的神色也犹为急切。   “丽正宫?”元瑜瞬得沉了脸,口中咬牙切齿,又一掌击在身侧的案几上。   “卢盛,去办了!”元瑜大喝了一声。   “遵旨。”卢公公答应一声,随即带着人冲出了门。   ……   丽正宫内,已是近半夜时分了,谢盈盈却是没有睡,她靠在床榻上,榻边的王嬷嬷正陪着她说话。   “娘娘,老妪总觉得放在丽正宫那东西太过危险了,一个不好,怕是会连累到娘娘自身啊!”王嬷嬷说得一脸的焦虑之色。原来,那木偶人正是谢盈盈所制,傍晚的时候,她故意在郭小满跟前发疯一样的闹腾,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而王嬷嬷则趁乱将东西放到了院内墙角杂草之内藏了。   “怕什么?我这次算是霍出去了。等明儿天一亮,我就去告诉上圣皇太后,我进了漪兰宫,还在郭小满屋外的院子墙角内放了厌胜之物了。她只要派几个人过去随便一翻就能翻出来。郭小满到时就算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楚,圣上纵是再宠她,可也不得不赐死她。那人偶魇镇的,可是他的亲娘!”谢盈盈说到这里,脸上的神色犹为得意。   “若是圣上执意下旨彻查怎么办?”王嬷嬷仍是忧心忡忡。   “查,怎么查?做那东西剩下的残料布头,我都叫人偷偷带进兰陵宫后院了。就是搜宫,也只能搜到薛兰舟头上去。那薛兰舟昨儿不是在我前头去的漪兰宫吗?我可是等了好久才瞅到的机会。”谢盈盈一边说着,一边咯咯笑了起来。   王嬷嬷听得心下稍定,可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叹了口道:“美人这样做,上圣皇太后真的会兑现诺言吗?” 第52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24 白天卖力气干活,……   谢盈盈一听这话, 一时被戳了痛处,她脸色一变,口中咬牙切齿似地道:“我怎么不知道那老东西是利用我, 好帮着她那不成器的侄女。可我也不再乎,只要我这颗棋子还有用, 她就不得不兑现说过的话, 让我重新登上妃位。只要除掉了郭小满和薛兰舟。我就不信, 我还等不到老东西归西的那一天。她那侄女有几斤有两,我心里可是有数的!”谢盈盈说着话,眸中的自信里, 透着一线颠狂之息。   王嬷嬷看着眼前情形,面上欲言又止,可忍了忍还是没再开口。她心里有句话都快到嘴边了,还是吞了回去。她想说的是,圣上分明已经生了厌弃之心,任你再怎么折腾,又能落得个什么好处呢?可这话她不敢说出来,也有些不忍心说。   “嬷嬷,你歇着去吧。”谢盈盈吩咐道。   “美人也早些歇下。”王嬷嬷福身一礼, 正待转身出门去。   这些,就听得得屋外一阵喧哗之声, 紧接着,有阵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谢盈盈眉心一拧正待喝骂一声, 不想卧室的门一下子被人推开了。   “什么人?”谢盈盈喝了一声。   “美人, 美人,不好了!卢大总管带着人进来丽正宫了!说是净身房有人告密,怀疑丽正宫混进了没有净身干净的, 卢公公是奉圣谕来的,见着宫人就抓啊!”进来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他神色张皇,声音也极是慌乱。   “你慌什么?你是个阉干净的,去到内侍监脱了裤子叫人看看不就放了回来!”谢盈盈怒喝着,真正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太监名唤阿荣,因容貌生得好嘴皮子又利索,讨了她的欢心,才调至身边伺候没多久。   “美人救命,美人救我……”那阿荣听得这话,脸上神色越发惊慌,他哭着扑了过来,跪在榻下叩着头求道。   “你个杀千刀的,你这么害怕,你不会就是个没骟干净的吧?”王嬷嬷看着阿荣利喝骂了起来。   谢盈盈听得王嬷嬷这话,脸色顿时一白,忙双脚下榻,一抓揪了阿荣的领子,口中颤抖着声音问:“你,你说,你有没有骟干净了?”   “美人,救命啊!小人给净身房掌刀的送了好些钱财,让他使了个巧法子……”阿荣说到这里已是满面泪痕。   谢盈盈听到这里脸色煞白,她浑身颤抖着,双手猛力摇晃着阿荣,口中厉声喊着道:“你这个祸害,你是想害死我吗?”   “美人你快想法子救我,救了我,才好保全美人自己啊!”阿荣抓着谢盈盈的手哀求道。   一旁王嬷嬷听得这话,脸上闪过一阵决绝,她伸手拿起身后的一只大花瓶,对着阿荣的后脖颈狠力敲了上去。阿荣闷哼一声倒了地,王嬷嬷立即又扑了过去,双手勒了阿荣的脖子使劲地掐了上去。   阿荣口中发出一阵呜咽声,双腿也乱蹬了起来。谢盈盈看得一时慌乱不已,抖索着声音问王嬷嬷:“嬷嬷,你,你做什么?”   “美人,这祸害绝不能留了,他会害死你的!”王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又使了劲来。   “对对对,杀了他!杀了他丢进荷花池里喂鱼,就再没有人能找到我头上了!”谢盈盈这才恍然大悟,她手指着犹在垂死挣扎的阿荣,面上的神色即狠厉又疯狂。   就在阿荣脸色发紫即将断气之时,卧房的门被人“咣当”一声自外面踹开了。紧接着,一群身形高大的内侍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闯我的寝殿,都反了不成?”谢盈盈色厉内荏着喊了起来。   可她话音还未落,就见得一黑影冲将过来,一脚踹开了王嬷嬷。让地上的阿荣又重新透起了气儿。   “卢公公,这人还有口气。”那黑影正是内侍杨喜,他踹开王嬷嬷之后,蹲下身伸手在阿荣的脖颈边探了一下,面上一喜对着门口方向道。   “有气儿有好,幸好洒家来得及时。”门口人传来尖细缓慢的一声,紧接着,卢公公一脸笑意,晃悠悠地就走了进来。   “卢公公,卢公公,这贱奴才刚才以下犯上,我,我正叫王嬷嬷罚,罚他呢。”谢盈盈见了卢公公,慌得解释着道。   “是吗,有这回事?这大夜里的,叫美人受惊了,老奴心里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卢公公慢着声音,脸上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可心里已是欢喜得想要蹦跳起来了。本来他还想着,今夜若是在丽正宫搜不出假太监,他还是费心思假捏一个出来。可没想到,他带着人闯进来一通喊打喊杀之后,有人竟是看见一个绿衣小太监一路狂奔着往谢盈盈的卧房方向来了。他顿时喜不自胜,带着人一路追了过来。进门之后居然就发现谢盈盈主仆正欲杀人藏尸。这还正应了那话,刚打瞌睡呢,正好有人就递枕头过来了。   “来啊,扒了这货的裤子!”卢公公走到阿荣的身边,抬脚踢了踢然后吩咐道。   卢公公话音才落,就有两个一脸凶相的小内侍上了前,一把扯掉了阿荣的裤子。谢盈盈与王嬷嬷见状忙闭了眼睛,两人浑身发着抖,脸上已呈现灰败之色。   “了不得,可是不得了!造孽呀造孽,竟留着半截东西秽乱后宫!”卢公公惊怒交加地喝了起来。   谢盈盈听得这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她起身仆到了卢公公的脚边,一把拽着他的衣摆着,口中哭喊着道:“卢公公,我不知道,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他是这样的,我真的不知道!卢公公你可要明察啊!”   “来啊,将这不知廉耻的妇人押到永巷去,严加看管!待回禀了圣上再发落她。”卢公公厉喝一声,随即就有内侍上前,一把按压住谢盈盈,然后拖着她就往门外去了。   “放开我!你们这些天杀的奴才放开我!我是冤枉的,我要见圣上,我要见上圣皇太后!”谢盈盈拼命叫唤了起来。   杨喜听得这声音烦躁了起来,一把扯了屋内的桌布,双手一扯撕烂了,又冲上前去,将手中的破布揉成个团塞进了谢盈盈的嘴里。谢盈盈呜咽着再喊叫不出来,就这样被一路拖着出去了。   屋内,卢公公先是扫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阿荣,又看了眼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嬷嬷。   “就地杖毙!”卢公公一向温和的脸上露一丝狠厉之色,说完这句之后,一拂袖子,然后脚下生风似地出了门。   ……   已是深夜时分了,漪兰宫中的元瑜与郭小满仍然没有睡下。卢公公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将搜查丽正宫,在谢盈盈房内发现假太监一事仔细说了一遍。末了又小心问皇帝,已被拖去永巷的谢盈盈该是怎么处置。   元瑜沉着脸,正待脱口而出说一句,“赐三尺白绫”,可他眼一瞥,见得身侧的郭小满白着一张小脸,一双眼睛里隐有一丝余悸,他当即停了口。   “明日再说吧,朕与德妃都累了,其余诸事也都明日一并再说,你先退下。”元瑜缓着声音,看向卢公公的眼神却带着一丝犀利的暗示,那是一丝绝然的杀意。   “遵旨。”卢公公哪会看不出皇帝的意思,忙答应下来,又躬身施礼后才退了出去。   屋内一时没了旁人,元瑜伸手轻轻揽了郭小满入怀。   “你可知晓?今夜若不是珍珠淘气,将那木偶自墙角刨了出来。明日那毒妇去到万寿宫高密,母后势必会派人来搜宫。到时候你百口莫辩,我就是想救你,一时之间,恐怕也是束手无策。”元瑜低着嗓音,眉宇间皆是后怕之色。   郭小满听得点点头,又叹息一声,靠在他胸口处不发一言。   “对不起,叫你见了这般龌龊险恶的事……”元瑜突然也叹息了一声。   听得这话,郭小满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便见得元瑜面上竟是隐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之色。见她看着他,他勉强笑了下,然后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鬓发碎发,口中又轻叹着道:“有时候,我真希望没有做上这个皇帝,而只是个普通的莽夫。那样,我白天卖力气干活,夜间就能抱着你,在热炕头上踏踏实实地睡觉。”   本来初次经历后宫险恶,郭小满这心里着实有些惶然不安,可见得平日里莽汉子一样的人,这时候居然带着点忧郁,发了这样一通细腻的感慨之词,她突然间就感觉有些忍俊不住了。   “你说的那样的日子,的确是踏实,令人向往。只是,我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好歹也算得是书香门第。我爷爷还有爹娘,多半是不会让我嫁与一个只会卖力气的莽汉。”郭小满忍着笑,看着元瑜说得一本正经。   元瑜听得这话愣了会神,片刻后反应了过来,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她这话可是在理,他若真是个空有一身气力的莽汉,怕是这辈子连郭家的大门都进不去,还能妄想天天夜着抱着她睡热炕头?   “这么说好险啊!幸得我投了个好胎,又走了个好运,白捡了这皇帝当,又幸亏我阿娘让你进了宫!不然可了不得,定是要便宜哪家的书呆子娶你回去当娘子。”   元瑜越说越觉得后怕不已,忙伸手紧紧地搂了郭小满,生怕她被哪个文绉绉的读书人抢去了一样。   见得元瑜这般紧张神色,郭小满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靠在他胸口处。心里也是好一阵感慨。她自小与家中兄长一道,跟在爷爷身后读书,尤其喜爱写写画画。也曾不止一次的幻想过,未来自己的夫君,定要是个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温润才子,能与她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只是万万没想到,及笄不过两年,她竟是进了宫。兜兜转转之后,还是与这个不喜文墨动不动就要发脾气的糙汉子皇帝交了心。   “对了,有件事还忘了告诉你了。小满今日叫人带给我的龙眼,我都吃了,很甜……”元瑜突然想起下午的事来,一边说着,一边低头过去,唇瓣轻轻贴上她的粉唇。 第53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25 什么,床笫之欢……   “我也一件事想想问你。”郭小满伸手轻推了元瑜一把。   “何事?”元瑜低声应着, 又侧过脸去,转而在她小巧的耳垂上亲吻了起来。   “我明白你召贤妃姐姐侍寝是为了掩人耳目,只是, 我有一事我很是不明白。你为何又想起来要向她习字学画了?你平常不是最不耐烦舞文弄墨的吗?”郭小满一边避开他,一边又笑着问。   元瑜听得这话顿了下, 脸上掠过一阵尴尬之色, 也不说话, 只低头过来,又想要寻她的唇瓣。   “你倒是说呀?”郭小满躲开着,又追问道。   “不说。”元瑜有些气恼地嘟囔了一声, 然后又凑了过来,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什么原因。”郭小满伸手抵在他胸口,面上带着一丝笑意道。   “你知道什么?”元瑜愣住了。   “不过是你心底爱慕贤妃姐姐的才情,想讨她的欢心罢了。”郭小满眨巴着眼睛,使出了激将之法。   果然,元瑜听得这话立即就变了脸,他忍了忍,最终还是忍不住, 他瞪一眼郭小满,口有有些气急败坏地道:“小没良心的, 我这样做,还不得为了讨好你?”   “讨好我?”郭小满用指头指了指自己, 问得一脸的惊诧之色。他去跟薛兰舟习字学画, 怎么会是讨好她?   “哼,你这又会写又会画的,连一个寿字都能写出那么些花样出来。能看得懂什么白鹤图, 又能被人夸有指点之功。我这样的粗人,若不学着点,早晚会遭了嫌弃。”元瑜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又觉是很是没面子,于是气恼地哼了一声,然后将背过身去,一副再不想理她的神情。   白鹤图?指点之功?郭小满愣了好一会儿,还是从这两个词找到了症结所在。那天夜里,她和他说了两次见太上皇的情形,说了白鹤图和夜景图的事,当时他表现得根本不大在意,听完也就迷迷糊糊的应了两声就过去了。当时她心里还暗自庆幸,这人看着大咧咧的气度也大,并不十分在意她与太上皇见面的事。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是装的,面上表现得若无其事,心里却是小气得很,还赌气去习字学画了。   “你就是想学,为何要寻了那贤妃去?不能跟我学吗?”郭小满看着元瑜的背影,口中嘀咕道。   元瑜听得这话,心头倒是生了一阵惊喜。他转过身头,见得郭小满板着一张俏脸很是不高兴的模样,他越发欢喜了起来。   “你这是生气了?”元瑜凑近了问。   “你二人孤男寡女的在一处,天长日久耳鬓厮磨的,万一那天把持不住了怎么办?”郭小满佯装着一脸恼怒地道。   “好好,我依你,以后再不召她了,就跟着小满习字学画,学累了我和你就卧在一处说话,说上整整一夜,如何?”元瑜说得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郭小满听得这“卧一处说话”几个字,顿时面上一热,随即满面酥红了。她瞪一眼元瑜正待骂一声“不要脸”,可那不要脸的哪里还让她开口,伸手一把揽过了她,咬了她的粉唇,呼吸也凌乱了起来。   “小满,小满,我想你了……嗯,很想,求你了……”   元瑜一边吮着她,一边低哑着嗓音软声相哄,郭小满哪里还有抵挡之力,当即浑身酥软着任他肆意妄为了。   ……   次日一大早,宫里便都传出两桩令人惊愕不已的消息,一桩是丽正宫半夜被内侍监卢公公带人突袭搜宫,当场将谢美人与一名假内监堵在房内。另一桩,是永巷传出来的,昨夜被送进去的谢美人,因做了那般丑事羞愧难当,大清早被人发现悬在梁上自尽了。各宫诸人闻之震惊不已,众内侍更是惊惶万分,纷纷去到内侍监,寻了专门查验的掌事太监自证清白。还有几个特别心虚的,或是投井,或是悬梁,匆匆了结了自己以免得遭受皮肉之苦,净身房更是打杀了一大批人。   消息传到万寿宫时,赵太后正在小佛堂里诵经。听完大太监沈德海说完谢盈盈的事之后,赵太后冷哼了一声。   “终究是烂泥扶不墙,做了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死了到也干净。”赵太后一边往外走去一边道。   “太后,老奴着人打听过了,谢美人昨儿傍晚还去了一趟漪兰宫,听说她去闹了一阵,还是被人架着出来的。”赵德海伸着胳膊,扶着赵太后的一只手,边走边禀道。   “哦,是这回事,傍晚去闹了一回,夜里便就遭搜宫丢了性命?”赵太后立即生了警觉。   “是啊,老奴琢磨着这里面有事,想那谢美人就是再蠢,也不至于和个小太监胡来。八成啊,是做了冤死的鬼呢!”沈德海又道。   赵太后凝神想了一会儿,便又问起谢盈盈身边伺候的人可还在,沈德海忙又回道:“她身边有一个贴身的婆子,昨儿夜里同那小太监一道,被卢盛的人当场打死了。”   赵太后听得又冷哼一声,过了半晌才道:“看不出来,郭家那小蹄子能耐不小啊!”   “可不是吗?定是她仗着圣上的宠爱,挑唆皇帝对谢美人下了杀手。太后娘娘,您可得想想辙啊,想想咱们贵妃自那夜去了一回清思宫,回来之后减了大半用度,成日里只操心宫务,也不在圣上跟前露脸。长此下去,这郭小满越发受宠,岂不是要压了贵妃一头去?”沈德海说得一脸的焦虑之色。   赵太后听得脸色微微变了下,过了过晌才恨恨道:“哀家可还活着呢,绝不能叫旁人越过华儿去。”   “沈德海,你秘密去一趟司天监,去给监正叶裴如传几句话儿。”赵太后缓着声音,面上已是恢复了平日的雍容与威严。   ……   自谢盈盈从后宫消失之后,宫里很是平静了一段时日。贤妃大多时候于兰陵宫闭门不出,而赵贵妃,则是大变了模样,一改过去奢靡华丽之风,不仅装扮平实衣着素雅,钟粹宫的用度更是减了又减,只一门心思操持宫务。平日闲暇之际,不仅对赵太后孝顺有加,对待容太后也是十分的殷勤贴心,每日晨昏定省,从不落下。以致宫中诸人一提到赵贵妃,皆都赞一声贵妃不愧为众妃之首,最是贤良淑慎。慢慢的,赵贵妃的贤名也传至了前朝。   宫中暂时得了平静,郭小满这一段时间过得也甚是平静自得。平日里于漪兰宫读书、学字,偶尔画上几副画儿,过个三五日便去容太后处,陪她说会儿话。容太后对她态度越发温和,只是偶尔想起来,便朝她的肚皮上瞄了一眼,这叫郭小满哭笑不得,十分的无奈。   有一回郭小满告退之后,出了内室正打算回漪兰宫时,杨嬷嬷自身后叫住她,她停住脚后,就见得杨嬷嬷将她请到一旁僻静之处,然后轻着嗓音开口了。   “德妃娘娘,老妪悄悄问一声,圣上他,他待你可好?”杨嬷嬷问得一脸的尴尬之色。   “嗯?嬷嬷为何这样问?圣上他待我一向很好啊。”郭小满眨巴着的眼睛一脸的茫然之色。   杨嬷嬷见她这样,一张老脸都憋得红了,过了半晌,才咬咬牙霍出去似的道:“娘娘,老妪问的,是床笫之欢?”   什么,床笫之欢?郭小满惊愕得说不出话?站在原地就跟发起了呆。杨嬷嬷见她这样,一时脸上越发尴尬,轻咳一声,眼神也躲闪着不敢看她了。   “嬷嬷,你,你是老糊涂了呗……”回过神的郭小满嗔了一声,又丢给了杨嬷嬷一个白眼,而后抬腿就走。   “诶,德妃娘娘,娘娘……”杨嬷嬷看着郭小满的背影喊了一声,越发觉得老脸臊得慌,再喊不出声来,只跺跺脚一脸悻悻地回了内室。   “云娥,怎么样?她可告诉你了?”靠在软榻上的容太后一见杨嬷嬷进来,忙坐直了身体一脸急切地问道。   “太后,您还问呢?婢子今日这张老脸可算是丢大发了。您猜德妃娘娘怎么回我的?她说,她说我是老糊涂呢。”杨嬷嬷说得一脸的幽怨之色。   容太后听得这一句,先是愣了下,片刻之后反应了过来,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呦,没看出来啊,这小丫头片子脾气见长了,都当面叱骂杨嬷嬷了!”容太后一边笑着一边道。   “太后,这怀小娃娃,怎么着得等上个一年半载的吧?可这德妃得得圣上宠幸不过才两三个月的时间,,您这就急得跟什么似的……”杨嬷嬷一脸委屈地嗔怪了起来。   “我这不是着急嘛?行行,不问了,安心等上几个月再问,成吗?”容太后笑呵呵地应了下来。   ……   郭小满回了漪兰宫,坐到凉厅内的书案边,手里拿着本书,可一直没有翻动一页。她心里还一直想着刚才杨嬷嬷的问话,面上忍不住的一阵阵发热。她明白,这话定是容太后受意杨嬷嬷问的。容太后可不是一直想着早日抱上皇孙的。想到这里,她伸手抚了自己的脸颊,心头也是一阵阵悸动起来。   真起说起床笫之欢,外人看来,皇帝好似对此并不是十分的热衷。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并未召任何妃嫔入紫宸殿侍寝。就是她的漪兰宫,他也只在这里宿了四五夜而已。可是外人哪里知晓,那冤家行事从不按常理出牌,他会在大白天里缠着她。   多数是在午歇时分,他避着人悄悄地就进来了。说得冠冕堂皇是来陪她说话,可此“说话”不是彼“说话”,总是说不到两句,就会原形毕露。若她被缠得狠了,冷下脸来不理他,可那人就会使出浑身的劲儿,一味的伏低作小,软语相哄,她又总是心软,也就一而再,再二三的被他得了手。如今的她,不仅看到床榻就会脸红紧张,就是见了屋里的春凳,玫瑰椅,甚至书案,她都会心跳加快,手脚发软。   这几日她月信来了,她板着脸严辞告之他,叫他七日之内都不要来。那人苦着脸答应了下来,她也得以清静了几天。可说来也怪,他来时,她被他缠得禁受不住,总盼着他能来少些。可真的一连几天没见他,这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着,惦念着,吃睡皆都不香了。   “果真是命里注定的冤家呢……”郭小满叹息一声,抬手翻了翻书,平日里喜爱的怪志奇谈,今日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觉得心烦意乱。   “张兴,去拿根竿子,将外面树上的知了赶走了去,叫得人心里好生烦躁。”郭小满朝门外吩咐了一声。   可是直过了大半晌,外面都没有应一声。郭小满感觉有些奇怪,于是又唤了声“阿茉”,可仍是没有动静。她越发觉得惊讶,于是转过身朝门口处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去却是惊喜十分。门口处站着一个人,着一身月白色的衫子,眉眼清俊非常,唇角含着一丝笑意,正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她。   “你,你怎么来了?”郭小满心里一阵怦然,可面上却是强持着镇定,只站起福了一礼,口中却是嗔怪着道,说好了是七天,可今儿是第六天,他怎么提前来了?她心里虽是高兴的,可面上总要埋怨个两声的,可不能叫他看出她这几天一直在想着他。   “小满,我……我活不成了。”听得郭小满相问,元瑜随即变了脸,他靠在门框上,伸手按向了胸口处,蹙着眉心,面上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   “发生什么事了?”郭小满被他的样子吓倒了,忙快着脚步上前,将他周身上下看看,可是并未见得哪里有什么不妥。   “可是前朝遇上什么难事了?是大臣们让你怄气了?是哪里出了叛乱?还是有人侵犯边境了,”郭小满一连声地问道。   “前朝诸事皆顺,大臣们也都听话懂事得很。国内一片祥和,边境更是固若金汤。”元瑜缓着声音道。   “那你为何事烦心?还弄得这副痛楚模样?”郭小满惊讶得抬高了声音。 第54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26 若是肯天天这样对……   元瑜听后却是没有立即应她, 他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坐在了凉榻之上。然后又深深叹了一声。   “到底是怎么了?”郭小满急得想要冒火了。   “我病了。”元瑜靠在榻上有气无力道。   “病了?什么病?太医可诊治了?”郭小满听得紧张了起来,一边问着一边凑到跟前又仔细看看, 看他眼神清亮,面色也如平日那般白皙健康, 一丝病态也无, 她不禁又疑惑了起来。   “病得很重, 太医都束手无策,都说这世间之药皆不能见效。唯有去求漪兰宫中的一名小仙女,若她肯发个善心, 献上一记香吻,这病即刻也就消了。”元瑜看着郭小满,说得一脸的认真之色。   “呸,就知道你个坏心眼的,嘴里没一句正经的。”郭小满听得一时恼了,伸手在他胸前用力推了一把,又转过身背对着他了。   元瑜见状大笑了起来,他起身伸出双手,一把楼了她的腰身, 下巴抵在她肩上。口中低着声音道:“我是真的病了,相思病。这几天吃不香睡不好, 成天都失魂落魄的,总在奏章上写错了字, 涂涂改改的, 也不知那些老大人们可看得清,回头会不会再上书进谏,提醒我御批时上点心。”   元瑜絮絮叨叨的说完了, 郭小满听得没有说话,心里却是生过一阵阵的悸动。其实岂止是他这般难捱,她这几天还不是一样的寝食难安,度日如年?只是,这话她可不似他这般厚脸皮,能当面说出口来。   “谁让你一味地贪……贪欢,叫我烦了你。”郭小满小声嘀咕着道。   元瑜听得这话,立刻着急起来,他伸手掰过她,口中急急道:“我以后再不那样了,你放一百个心,我以后一定会痛改前非。不,自今日起,我来只和你说话……”   元瑜这“说话”二字才出了口,郭小满便就浑身一颤,赶紧白他一眼,又伸手推了他一下。   “你,你就不是好人!”郭小满斥了一声,又挪起身离得远远的,生怕他又要缠过来。   “唉,你这想到哪里去了?我这回说的说话,是真的说话。若我说了假话,便让我,让我……”元瑜一时想不起发个什么誓了。   “让你如何?”郭小满抬眼追问道。   “便让我真的不举好了!”元瑜嚷了起来。   郭小满听得忍俊不住,掩嘴就笑了起来。元瑜见她开了笑颜,立即心花怒放,忙又凑近了。   “小满,我今日就和你学写字吧。练一手好看工整的字来,叫那些成日当我是莽夫的老学究们也开开眼界。”元瑜有些兴奋地道。   “你是真心想学?”郭小满笑了起来,脸上分明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天子岂有戏言?”元瑜正色道。   郭小满听得又知,她自榻上起了身,然后站起元瑜跟前又伸出了一只手。   “走,你随我去书房。”郭小满弯起了一双眉眼。   元瑜顿时心喜不已,握着她的手就站了起来,两人一路相拥着就走进了书房。   书房内,郭小满正准备着笔墨纸砚,而元瑜坐在案边,不时伸手翻看案上郭小满的字画。平日里他最是不喜这些,不过这些都是郭小满亲手所写所画,他倒是看得颇有兴趣。   “这还有一副人像啊,我看看,画的是谁?”郭小满正抬袖研磨,突然听得元瑜嘀咕了一声。她忙转头看去,这一眼却是手一抖,几乎要跳将起来。那画是几月之前画的,是那天晚上,元瑜第一次进得清思宫,她头一次见他,便觉得这人生得颇为隽秀俊朗,于是次日清早起来,依着脑中记忆将当时情形画了出来。这画她一直放在放在一堆画作之下藏着的,万万想不到,今日竟是被他翻了出来。   “这个别看了,看看别的,这是我信手乱画的,算不得好。”郭小满一时着了急,忙丢了墨块走了过来,伸手欲要抢过元瑜手里的画像。   元瑜哪肯让她拿了去,他手一抬避开了郭小满,还背过身去,仔细看了两眼,口中有些疑惑地道:“咦,这人眉眼看得还挺眼熟,竟是有几分像我?”   郭小满听得面上一热,还未开口说话,便又听得元瑜又开口了。   “眉眼是像,可感觉又不太像,我好似没这般好看,也没这样飘飘若仙的气韵。”   还好,他没看出来是他自己,郭小满听得松了一口气。可不想元瑜突然转过身来,脸上已是生了一丝恼意,口中压抑着火气问道:“这画的是我兄长是不是?你不说只见过两次面吗?一次在南苑,一次在萼辉楼后苑。怎么还在这处见过?这是哪里?你们又做了什么?”   元瑜发出一连串的质问,郭小满听得一时都懵了,过了片刻反应了过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这画的是什么地方?画上又是哪个没心没肺的人。”   郭小满气愤之极,说完之后再不理他,只往案边的绣凳上坐了下来。   见得郭小满一脸恼怒的模样,元瑜立即心虚起来。他忙低了头,拿起手中画像又仔细看了看。待见得画上画有雨点还有两朵娇嫩的两朵牡丹花儿,牡丹花上还支着一把梨花白面绣梅花的雨伞。元瑜愣住了,随即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来。   “呀呀呀,这画的分明是清思宫,这画的上的人就是我!”元瑜一边拍着脑袋,一边连声叹道。   元瑜叹完之后,将手里的画放在了案上,然后走到了郭小满的跟前,蹲下身子一把搂了她。   “小满,我错了,我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你别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元瑜语气里皆是后悔之息。   “我才没那么小气。”郭小满斜了他一眼,还是笑了起来。   元瑜见状顿时喜不自胜,忙牵了郭小满的手,两人一道往书案前坐了。元瑜又拿起那画像又看了看,面上越发生了欢喜之息。   “小满,我真的和这画上一样吗?”元瑜将郭小满搂在怀里,指着那画像喜滋滋地道。   郭小满先是点了点头,可停顿了下,又摇了摇头。元瑜一时不解了,忙追问她是什么意思。   “你这个人,不说话的时候,就安安静静的坐着或着站着,瞧在人眼内,倒是十分的养眼。只是,一旦开了口,便立刻叫人觉出你这一肚子的粗莽来。”郭小满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元瑜的额上点了下。   元瑜听得这话哈哈大起了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抓了郭小满的手。口中忍了笑又问道:“按这样说来,小满头一次见我的时候,便觉得我养眼,心里头就暗暗喜欢上了是不是?”   郭小满听得这话一时愣了神,她怎么能说,当时见他之时,他头上脸上都被雨水打湿了,睫毛上还挂着几滴雨珠,眼睛内似蕴着一层水雾,唇瓣也是浅浅的樱花色。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她心中莫然就生了点心疼来,再加上误以为他是南苑的太上皇,心里情绪就越发复杂了。   见得郭小满一直沉默不语,元瑜当即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他思忖了一小会儿,还是开口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那时你把我当兄长了……”   元瑜声音不大,却是透着一股酸溜溜的意味来。郭小满听在耳内,心里忍不住生了一阵乐来。她抬起头,先是将他仔细看看,然后轻轻笑了起来,眉眼间一丝淘气闪过,随即凑近了,粉唇飞快地在元瑜的唇上轻触了下。   “怎么办?如今觉得你这样的莽夫,倒也十分合我的心意。”不待元瑜有所反应,郭小满飞快退后一点,只弯着眉眼低软着嗓音道。   元瑜一时呆了,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上了自己被她亲过的唇瓣,又回想着她刚才说过的话,一时间胸中情愫激荡,难以自抑。   “小满,你若是肯天天这样对我,我纵是死了也甘愿。”元瑜看着郭小满,口中说着得痴痴的,面上仍是一副呆模样。   郭小满一听顿时急了,忙凑近了抬手就掩在他的嘴上,口中急得嗔道:“呸呸呸,说你莽还真的莽,什么话都说,也没个忌讳的……”   元瑜见她这般慌张,一时反应过来心中越发欢喜,他伸手握了她的手,面上嘻嘻笑道:“嗯,以后不乱说了。我要活到一百岁,等到头发胡子都全白了,还要抱着我的小满一起说话儿。”   郭小满听得这话,先是心里生过一阵甜意,可仔细琢磨了下,突然意识到他提到要“一起说话儿”,顿时就生了联想来。越想越是往歪了去,竟觉得面上发起了热。   “小满,你在想什么?”元瑜也意识到她的异样,低着盯着她追问道。   “没,没想什么。”郭小满摇着头,说得一脸的欲盖弥障。   “哈哈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了!”元瑜一脸新奇地喊了起来,他伸手揽她过来,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又大笑道:“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吃好喝好,勤锻炼身体,争取一百岁的时候,还要和你,和你……” 第55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27 就觉得心头最柔软……   “你胡说, 我没有想那个,没有!”郭小满气极了,伸出双手就捂了元瑜的嘴, 再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元瑜顿时乐不可支,抓了她的双手, 抬眼又见她满面酥红, 眸中湿漉漉含怒带嗔的模样, 顿时就觉得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似被什么一下子击中了。他一时不能言语,只将一双眸子紧紧锁了她的眉眼,眸光深邃而专注, 一直看进了她似含春水般的双瞳之内。   郭小满本是一肚子的羞恼,可发现元瑜这般看着她,她一时愣了神,心头却也像是被什么敲击了一下,酥酥麻麻的,还带着点颤栗,她不由自主的就闭上了双眼。   “小满……”   元瑜低喃了一声,低了头一点点地靠近了她,有些颤抖着含了她的双唇……   窗外的知了仍是拼命一样地叫唤着, 可丝毫也影响不了书房内的一对炙热的人儿。只是可惜了砚台内刚才才研好的墨,因着书案的晃动, “咣当”一声自案上掉到地上翻了个干净。随之一道掉落地上,还有案上的字纸画稿, 纷纷扬扬, 散落了一地。   ……   不知不觉已入了秋,这一日,东方才露了鱼肚白, 元瑜却已是起身多时。今日是朝会,此刻他正端坐奉天殿御座之上,听得群臣奏议朝事。   大半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君臣也已议定了不少政务。元瑜正感觉有些坐不住时,这里听得门外有内侍高声喊道:“司天监监正叶裴如求见圣上。”   司天监?听得这声音,众人面上皆都露了一丝惊讶来。这司天监负责观天相,算历法,解释异像以及预测吉凶。平常是不会轻易出现在朝堂上的,只不知道这个时候司天监监正叶大人于朝堂求见,是有什么要事,是凶还是吉?   “让他进来。”元瑜也是一头雾水,只抬抬手道。   “宣司天监监正叶裴如进见。”内侍拖长着嗓音高喊了起来。   片刻之后,一身绯色官袍,五十来岁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官员进了殿。正是执掌司天司的叶裴如。   “微臣叶裴如叩见圣上。”叶裴如叩首朝元瑜见礼道。   “叶爱卿免礼平身。叶爱卿是不是有观得什么吉兆之像要报之朕?”元瑜淡着声音问道。   叶裴如听得皇帝这般相问,面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犹豫了片刻才起身拱手道:“启奏圣上,微臣近日夜观天象,发现了有一异像,只是此非吉兆,乃是不祥之警啊!”   不祥之警?众臣听得倒吸一口冷气,皆都面露惊疑面面相觑起来。元瑜却是面色如常,他自来对天像之说持不大以为然的态度。可朝中众人深信不疑者居多,叶裴如既说得这般严重,他也不得不作出很是关注的模样来。   “噢?是何不祥之像?”元瑜坐直了身体问道。   “回圣上,微臣接连三日,都观测到紫微星有隐弱之势。”叶裴如颤抖着声音道。   什么?众人听得皆都脸色一变,紫微星乃是斗数之主,一向被视作“帝星”,这叶裴如竟说紫微星有隐弱之势,可不是对天子不利的预兆?   “叶大人,你可看清楚了?圣上如今正当青春年少,犹如旭日之势,上天怎么会有紫微星隐弱之兆来?”站在御阶之下的赵太师已率先发问了。   “太师,圣上跟前,微臣不敢胡言乱语。”叶裴如对着赵太师一拱手道。   听得叶裴如这般言之凿凿的样子,众人皆又都露了一丝恐慌之来。元瑜将众人神情看在眼里,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却是缓声问道:“叶爱卿可知这不吉预兆应何而起,又有何解消之法?”   听得皇帝这样问,众臣皆都回过神来,纷纷点头表示皇帝这话问到点子上了。个个都将眼光落在了叶裴如的身上。   “圣上,紫微为斗数之主,其下有六吉星为助力。如今陛下青春年少,前朝又有众文武众大臣相辅,乃是吉星旺盛之势,本可高枕无忧。可是,圣上乃天子之身,一国之主,这前朝固然重要,可这后宫,也是万万不忽视啊!唯有前朝众臣相佐,后宫有贤后相辅。如此,才得相辅相成,才可保圣上运旺时盛,佑我天启国运昌隆啊!”   后宫要有贤后?元瑜听到这里,不由得在心中骂将起来,好你个叶老儿,说什么紫微星弱,原来是拐弯磨角来劝立中宫皇宫,管起老子的家事来了。他沉了脸正待斥骂一声,可没想到,叶裴如此话一出,大殿之中的气氛一下子都变了。   众人看着叶裴如的神色一下子都友善了起来,点头的点头,捋胡子的捋胡子,还有人暗暗抬袖握拳,脸上的神色也都隐着一丝兴奋。元瑜看了这一幕,即将出口的斥骂收了回去。只在心里暗道:“他娘的,这些人都想管老子立皇后的事,只不过没人带头不敢开口,今日叶老儿开了头,他们倒都心痒痒了。”   元瑜心中气恼,可面上仍是不露声色,唇角甚至带着一线微笑来。   “叶爱卿的意思,是只要朕立了中宫皇后,这次的噩运自会消解,是不是?”元瑜缓声问道。   “圣上英明,正是如此。”叶裴如听得面色一松,忙又一礼道,似是没料到,竟是这般快就说服了皇帝。   “也罢,朕登基也有一段时日了,这立皇后的事,也该是该议一议了。”元瑜拿眼在群臣之扫了一圈,口中淡着声音道。   众人一听这话,皆都面露惊喜欣慰之色,皆都心道这皇帝平日里脾气虽是不太好,这一旦论起正事来,倒是十分的随和与开明,果然还是个明君呢。   “只是,朕当立谁为皇后呢?”   就在众人心中暗乐之时,元瑜突然间又开口了,听得这话,众人个个面露紧张之色来了。那赵太师一党的,皆都挺起了胸膛来,心里都在想,太师之女赵贵妃,可是上圣皇太后的亲侄女,本就是众妃之首,现如今领着六宫事,近期还屡屡传出贤名来。这皇后之位还不是呼之欲出,非赵贵妃不可了。   可以郭御史为首的一派清廉之臣可就不作这般想了,赵太师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之势,其下所属朋党无数,多有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的不法之徒。他们早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正暗地里秘密搜集证据着手弹劾之事。只碍于后宫赵太后之面只能徐徐图之。可若是赵太师之女再做了中宫皇后,那赵家之势岂不是如日中天,再没可能有扳倒赵家之日了?   “圣上,赵贵妃乃众妃之首,又素有贤德之名,臣以为,圣上当立赵贵妃为后。”一紫衣官员出了列,扬着嗓子兴冲冲地道。   元瑜抬眼一看,见得那人正是户部尚书江云兆,心里便又冷哼了一声。   “江大人所言极是,臣等也以为当立赵贵妃。”果然,江云兆一开了腔,朝中附合声已是过半了。   “你们是都觉得赵贵妃合适,难道就不考虑别的人选了吗?”元瑜清咳了一声,将眼光落到了那些没出声的官员身上。   那些不说话的,可都是不愿与赵太师同流合污的,一听皇帝这话,个个心思都活络了起来。听皇帝这意思,是对赵贵妃不是特别的满意,还想斟酌斟酌别的人选了。想到此处,他们皆都心中暗喜,面上也都露了希望来。   “圣上,听说后宫德妃娘娘最是温柔敦厚,又深得圣上之心,臣以为,当立德妃娘娘为后。”当中有与郭御史父子交好的瀚林上前奏道。   元瑜听得这一句,心里顿时舒畅之极,他忙仔细看一眼,认出那人是正瀚林学士周永达。当即觉得这人气宇轩昂,一脸正气,越看越是觉得顺眼。   赵太师一党听得周学士这话,一时都露了紧张之色,挺起的胸膛也不由自主地就缩回去一点。心里都在暗暗思忖,当初因着郭御史的缘故,听说皇帝很是不待见他的孙女。可后来也不知道那郭家的小女子使了个什么手段,竟叫皇帝对她复了宠,不仅晋了德妃,还听说屡屡得到临幸的机会。在前朝,皇帝对郭御史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如今郭御史进言,皇帝可都是照单全收。如今周学士提议立德妃为后,皇帝不会一口答应下来吧?   想到这里,这些人皆都心生惊慌之意,互相看了看,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来。个个心里都在琢磨着,皇帝若是应了周学士的提议,他们这些人,就是在大殿上撞破头,也得力谏皇帝放弃这个决定。要不然,他们在赵太师那里可是交待不过去。被皇帝打一顿打板子倒好,不过是屁股吃些亏。可若是被赵太师记恨上了,以后在这朝廷可就没得混了。   “周学士所言差矣。德妃娘娘虽得圣心,但资历尚浅,也无料理后宫的经验。皇后之位,当属贤德与才能并存的贵妃娘娘。”果然,有人出列上前一步道。 第56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28 ”有宸妃陪在朕的……   “对对, 王大人言之有理,皇后之位,理应属贵妃娘娘。”身后附合之声响起了一大片。   “圣上立皇后, 定是要立最合圣上心意的女子,臣以为, 当立德妃。”殿上又响起了反对之声。   “要说合心意, 那也得是薛贤妃才是, 薛贤妃也深得圣宠,且是个才女,当立为皇后。”薛兰舟之父是礼部尚书, 薛家在朝中也颇有影响,因此,有人也也提起了要立贤妃为后。   “对对,当立贤妃。”   “不对不对,当立贵妃,贵妃才是最合适人选!”   ……   一时间,朝堂之间热闹得就跟菜市场一样,大臣们你来我住发起了唇枪舌战,唾沫星子都飞溅了起来。一个个都没了平日里沉稳斯文之状, 皆都梗着脖子争得面红耳赤,只差撸起袖子厮打在一处了。   元瑜坐上御座之上, 居高临高看着下面的乱成一锅粥似的场景,面上看着还挺淡定的, 可心里却是起伏不定。听得立德妃的声音, 他心里就是一阵高兴,听见立贵妃或是立贤妃的声音大了些,他就恨不得起身去揣那人一脚。   “圣上, 快些叫他们停了吧,一会儿可都要打起来喽。”侍立在御案之后的卢公公见着下面的情形,顿时着了急,急着弯腰小声提醒着元瑜道。   “不急,有趣得很,朕再看一会儿。”元瑜摇摇头道。   “圣上啊,可不能再看热闹了。这要立贵妃的可是占了多数,还都些年富力强的,周学士这边的,可都是些文弱的,一会打起来怕是要吃亏啊。”卢公公指了指下面,一脸的焦虑之色。   听得这话,元瑜连忙仔细看看,果然见得赵太师一党的占了上风,周学士这边有几个年老些的,已是气是脸色发白浑身发抖了,眼看着就要落败了。   元瑜这一看也着了急,忙伸手拍了下御坐扶手,口中喝了一声。   “吵够了没?”   正在兴头上的大臣们一听皇帝出声了,一时皆都惊醒了过来,忙都收了架势,退回各自的位,都正了官帽又理了理衣袖,然后朝着皇帝的方向躬身一礼。   “臣等御前失仪了,请圣上恕罪。”众臣皆请罪道。   “你们何罪之有?依朕看啊,你们方才吵得不够,都将帽子摘了,衣裳脱了,去到大殿外,光着膀子结结实实打上一架才算得过瘾!”元瑜冷着声音,语带讥讽着道。   “臣等不敢。”众人听得皆都不敢抬头了。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朕的家事,朕自己还没开口,你们一个个吵得这般起劲,试问你们还有什么事不敢?”元瑜伸手指着众人,口中高喝着道。   “圣上息怒,臣等错了。”见得皇帝发了火,众人一时全都慌了神,个个又弯腰作揖请罪不止,刚才骂架时的那般勇气与彪悍皆都消失无影无踪了。   “罢了罢了,都起来吧。”元瑜挥了挥身让众人都起了身。   见得底下众臣皆都变得一副毕恭毕敬噤若寒蝉的模样,元瑜很是满意地勾起唇角,几不可见的轻笑了下。他将目光落在御阶之下,那里立着的赵太师,神面色平静,已经有好半晌没有说话了,就算是刚才众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他也是一脸的笃定之色。   “太师,依你看,该是要立何人为后?”皇帝看了赵太师一会儿,居然朝他开口了。   听得皇帝这声“太师”,一直作老僧入定状的赵太师似是蓦然惊醒了。他忙面朝皇帝作了个揖。心里却是犯了难了,有心想说一句“立后当立贤”,这话可是有利于自己的女儿。可转念又一想,适才皇帝已是勃然大怒,明指立皇后乃为他的家事,他哪里还敢这样明着说。更何况,皇帝从前都是很亲切地唤他为“国舅”,今日一改常态,竟是叫他为“太师”了,这是暗指他身为朝臣,不得干涉他的家事吗?   赵太师想到这里,悄悄抬眼看了看御座之上的皇帝。果然,皇帝面色冷冷的,双眼也正注视着他。眸光之中,隐着一线犀利,那是上身为上位者的威压之息。   “圣上,老臣以为,此事……此事还须由圣上自己拿主意的好。”赵太师心里犯了一点怵,于是躬身一礼,作出了一副谦卑恭顺的臣子之状。   元瑜听了这话,面上神色转缓了些,心里却是冷哼一声,这老狐狸倒是拎得清,关键时候知道避开锋芒了。   元瑜想到此处,却是不露声色,只将眼光又投向殿内众人身上,还清咳了一声。   见得眼前情形,众人皆都竖起了耳朵,只等着皇帝宣布皇后人选。周学士这边的,已是暗暗生了窃喜,他们也都看出来了,皇帝分明是属意德妃的。赵太师一派的,自然也看出一点苗头来了,个个心里都义愤了起来,都想若是皇帝今日宣布要立德妃,他们一个个就拼了命也要力谏,他们就不相信,一大半臣子都反对的事,皇帝他还能一意孤行?   可是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在此时,殿中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圣上,老臣有话要说。”一个很是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循声一看,待看清说话的人,是穿一身紫色袍服,两鬓灰白,脊背笔挺的老者,一个个又都惊诧得不能言语了。   这半路杀出来的人竟是郭御史,只是,郭御史为何此时要站出来?那德妃可是他嫡亲的孙女,他此时不该避一避嫌吗?就连赵太师刚才都知道说让皇帝自己拿主意了,这老儿这时候窜出来,难不成是要力荐自己孙女当皇后?这未免也太尴尬了,失了他身为诤诤御史的颜面吧。要不然,他是发扬谦让精神,要向皇帝进谏,立赵贵妃为后吗?   “郭老,你想说什么?”元瑜一时也摸不透郭御史的用意,他面上镇定自若,可心里却起犯了起小嘀咕,老爷子啊老爷子,关键时候你可不能来搅局啊。   “启禀圣上,如今诸位大人中,有力挺贵妃的,也有觉得贤妃及德妃合适的,老臣见陛下也有些左右为难。老臣不才,想到了一个公允之法,不知圣何否愿意听一听?”郭御史走上了前,一番话说得沉稳至极。   公允之法?听得郭御史这话,不仅元瑜一脸好奇加惊讶,众朝臣也都惊奇十分。这皇后之位只有一个,如今后妃有三位,总得有两个要落选,这郭御史还能什么公允之法?   “郭老请讲。”元瑜抬抬手道。   郭御史听得这话,对着皇帝又一礼,而后正了脸色,中气十足地又开了口。   “圣上,立后固然重要,但比这还重要的,是皇嗣。这可是事关我天启国祚绵延的头等大事。因此,老臣提议,无论是贵妃也好,还是贤妃、德妃也罢,谁能先为圣上诞下皇子,就立谁为后,岂不公允?”   听得郭御史铿锵有力的说完了,殿中众人都愣了下。待过了半晌都反应了过来,一个个都如同醍醐灌顶,霎时就清醒过来了。一个个都点头不已,心都道,这郭御史果然不愧为三朝元老,这看问题总是看得长远,这皇嗣之事的确是头等大事。这没有皇子傍身,纵是做了皇后也是枉然啊。   元瑜听得郭御史的话,一开始也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之后,心里顿时雀跃了起来。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阶下站得得笔直的郭御史,见他一张刚毅沧桑的脸上,一双眼睛闪耀着光茫,唇角分明有一丝狡猾的笑意。   看着这样的郭御史,元瑜忍不住在心里大笑了起来,果然都是郭家人,老爷子此时的这模样,与漪兰宫那小心肝儿跟他使坏时的模样,可是如出一辙啊。   “老大人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朕怎将皇嗣这种头等大事给忘了?”元瑜一面轻拍向自己的脑门,一边大声道。   说完这话之后,他一拍扶手就站了起来,面上带着无法压抑的兴奋,居高临界睥视群臣,口中却是豪气十足道:“朕决定了,就依郭老之言,无论是贵妃、贤妃还是德妃,谁先为朕诞下皇儿,谁就是朕的皇后!”   “万岁英明!”群臣皆都高呼了起来。   无论是赵太师朋党,还是一向保持中立的薛家一派,以及郭御史这边的清流,此时此刻,皆都达成了一致意见。那赵太师面上失落之极,可此时也不得躬下腰来,跟众人一道山呼万岁。他心里纵是有千百个不愿意,可此时,也不敢在传承皇家香火这件事上有任何置喙之言。   听得阶下的山呼之声,元瑜心里满意之极,他慢慢坐回到御座之上,面上也露出了一抹和煦之色。就在此时,他心中又生了一个念头。于是,趁着众人还未自激动之中回复过来之时,他又开口了。   “对了,一开始叶监正说什么来着?”   听得皇帝开口,众人皆止了声,一时又回不过神来,不知此时皇帝又提起那始作俑者叶裴如做什么。   “回圣上的话,叶大人说什么最近紫微星隐弱。”见得一旁的叶斐如一脸茫然的神情,站在他身侧一名绯衣官员替他作答道。   “紫微星隐弱是吧,那等到后宫皇儿诞生后立皇后,不是还得有一段时日嘛,这段时日可也有个暂时的应对之法。朕想过了,就晋封德妃为宸妃。这样,有宸妃陪在朕的身侧,可也算个相辅相助的吉星了。”   说话之时,元瑜将一条腿架到了御座之上,身子歪歪地靠着,声音淡淡的,看着阶下的众人,他唇角弯起,面上分明带着着一丝痞气来。   什么?宸妃?众人听得这个封号,皆都面色一变,一时都惊愕得不能言语来。这“宸”字,向来代指北极星,也就是帝王的隐喻,皇帝所居的紫宸殿可就是由此引申而来。皇帝如今封的“宸妃”,分明凌驾于贵妃之上,仅次于皇后之尊了。 第57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29 “娘娘大喜了!……   “诸位既是没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退朝!”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元瑜站起了身,口中很是快活地喝了一声, 然后一拂袖子,转身就朝后殿走去了。   “圣上, 圣上, 这……”那叶裴如此时才反应了过来, 上前两步,急着嗓子喊了起来。   “圣上有旨,百官退朝!”卢公公的声音激扬顿挫, 一下子就将叶裴如的声音压得没了声息。   “恭送圣上。”众人皆躬身行礼,而后鱼贯而出,退出了大殿。   “太师,太师,学生……”大殿之外,叶裴如一路小跑着追上了赵太师。   叶裴如跑得气喘吁吁,他见赵太师转头看过来,他正待上前解释一二,谁知赵太师竟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成事不足, 败事有余!”   赵太师咬牙切齿地丢下了一句话,而后转过身迈着大步就往外走去了。身后的叶裴如一脸的沮丧之色, 站在风口都有些摇摇欲坠了一样。   ……   散朝过后才一小会儿,后宫漪兰宫的门口处, 一个绿衣小太监自门外一阵风似地跑了进去。   那人御前的内侍杨喜, 他跑得一头一脸的汗,进了后院之后,更是压抑不住心头欢喜高声喊了起来。   “大喜, 大喜了,大喜了!”   杨喜一边跑一边喊着,还发阵阵大笑之声,这声音听得里面的宫人们都惊奇极了,一个个都放了手中活计,也都跑了出来。   “杨小哥儿,什么事这么高兴?”暖香跑在是最前头,追着杨喜就问道。   “咱家娘娘要封宸妃了!圣上才在奉天殿亲口说的,卢公公叫我先来给娘娘报个喜!”杨喜一边跑一边兴奋着声音道。   “宸妃,宸妃有多大?比贵妃还大吗?”暖香仍追着问。   “大,比贵妃大!卢公公说了,宸妃只比皇后矮一丁点儿!”杨喜脚下不停,只扯着嗓门道。   “哎哟,比贵妃还大呀!这可是个天大的喜事!”   暖香欢喜得手舞足蹈,四围赶过来听见的宫人,皆都欢呼了起来。   ……   漪兰宫后苑的一处空旷草地上,郭小满手里拿着一只纸鸢,正在教金宝如何放着玩。听得前面传出闹哄哄的声音,她有些好奇地抬起头望望。   “娘娘,婢子前去看看。”阿茉忙上前道。   郭小满点点头,可就在阿茉准备迈步之时,远远就看见杨喜奔跑着的身影出现了。   “娘娘,娘娘,大喜了,大喜!”杨喜见了郭小满,脚下步伐加快,口中喊得也越发起劲了。   “娘娘,定是有什么喜事儿了,瞧他高兴什么样儿了!”侍立一旁的张兴忍不住笑着道。   “杨喜,你慢点,一会摔了可就笑不出来了!”郭小满朝着杨喜喊了一声。杨喜这些日子一直在紫宸殿与漪兰之间,给元瑜和郭小满传话儿送东西,因是是个机灵鬼儿,嘴皮子又利索,郭小满对他也很是亲切。   郭小满话音还未落,那杨喜果然脚下一滑,随即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阿茉与张兴见状,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还不快去扶了起来。”郭小满也有些忍俊不住,忙忍了笑意喝了两人一声。   还没等张兴上前,那杨喜已是一个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伸手擦了把嘴角,跛着腿就跳到了郭小满的跟前。   “什么好事,把你高兴成这样了!”郭小满笑着摇头。   “娘娘,娘娘,您要做宸妃了!是宸妃,高贵妃一头的宸妃!”杨喜顾不得身上疼,大着声音喜滋滋地嚷着道。   宸妃?郭小满愣了下神,随即意识这个“宸”字封号可是不同寻常。元瑜他为何这个时候想起给她晋位,还取了这般尊贵非常的封号?郭小满心下疑惑,忙放下手中的纸鸢让金宝自个儿玩了,她则走到草地边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让杨喜将事情的原委细细说了一遍。   杨喜忙从朝堂上司天监监正朝上求见说起,一直到群臣为立赵贵妃还是德妃争吵了起来,又说到郭御史出面,定下谁先诞了皇子就立谁为后的约定。再到皇帝利用司天监监正的说法,顺势立郭小满为宸妃的事都说了出来。杨喜本就口齿伶俐,这一番说下来,滔滔不绝,让人听得颇有些身临其境的感觉。   郭小满听得一直没说话,面上也算得平静,可一旁伺候的众人已是欢喜得几乎要蹦跳起来。   “娘娘,这可真是大喜事!恭贺娘娘……”阿茉喜得一礼,那杨喜与张兴并几个侍女自是不甘落后,纷纷上前给郭小满道喜。   “都起来吧,这事还没定呢,你们一个个倒来起哄了。”郭小满笑笑道。   “娘娘,这事可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圣上可是在金銮殿当着众大人们亲口说的,这还有假的?小人一来是为报喜,二来可是要来向娘娘讨赏的。”杨喜起身之后,一边拍了拍身上因摔到沾到的土,一边笑呵呵道。   郭小满见他摔得这一副狼狈模样,却是不忘了讨赏,当即有些忍俊不住,正待开口问他膝上可有伤到。可这时就听到不远处响起说话声来。   “赏,一定要赏!今日漪兰宫上下通通有赏!”   这声音悦耳飞扬,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劲儿。郭小满听得面上立即露了笑来,这样的声音,除却那人还会是谁?   郭小满忙站起了身,抬眼看去,就见得那人正迈着大步往这边来了。他挥舞着双袖,一张清俊隽美的脸上,欢喜之色丝毫也不掩饰,就那样笑着朝她走了过来。   “臣妾见过圣上。”郭小满忙福身一礼。   元瑜见得郭小满施礼,随即加快了步伐,几大步就上前扶她起了身。   “见过宸妃娘娘,贺喜宸妃娘娘。”跟在他身后卢公公及一众内侍满都上前,一起躬身朝郭小满施礼贺道。   “都快快起身吧。”郭小满朝他们抬手,口中轻语一声,面上已是有些微微发红了。   元瑜听得这些贺喜之声,面上神色越发欢喜,他伸手轻揽着她,抬眼就又看见杨喜衣摆摔出的灰土印子,一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杨喜为了报喜还真是卖力。这样吧,一会儿你去领双倍的赏!”元瑜看着杨喜道。   “多谢圣上。”杨喜忙喜得躬腰就拜,可一弯腰,带着身上一阵疼痛,他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   众人见了杨喜忍不住又笑,正一派喜气洋洋间,金宝拎着手里的纸鸢跑了过来。   “有赏吗?都有吗?可有蜜果子吃?”金宝一边跑着一边忙不迭地喊道,他如今大鱼大肉的吃得已不稀罕了,开始惦记精细的果子点心了。   众人听得这话,自然又是一阵好笑。金宝跑到跟前,见得皇帝在,面上倒是慌了一慌,忙放下手中的纸鸢行了一个礼。元瑜挥手让金宝起了身,眼光却是落在他脚边的纸鸢上了。   “这纸鸢看着挺精神!”元瑜看着那只老鹰状的纸鸢,面上有了一丝兴致炎。   “圣上,这纸鸢上画的雄鹰,可是我们娘娘亲手画的。”张兴上前一步,伸手拾起地上的纸鸢,恭敬地奉到了元瑜的身上。   元瑜接过纸鸢仔细看了看,再抬眼看向了郭小满时,眸光中的欢喜之色更加多了。   “我喜欢这只雄鹰,你可愿同我一道去放?”元瑜轻缓着嗓音问。   郭小满点点头,元瑜面上越发喜悦,一手拿着纸鸢,一手牵了郭小满的手,往不远处绿油油的草地走了过去。   待走到了草地中间,郭小满停住脚步,看了元瑜两眼,便有些想开口问他,为何执意要封她作“宸妃”?这岂不是有意和赵太后对着干的感觉?可以以目前前朝形势来看,他不好与赵太师起直接冲突,自然是还要与赵太后维系好面上的母慈子孝,他怎的就这般着急了呢?   “嘘,别说话……”元瑜看出了郭小满一脸有话要说的模样,他低语一声,还将指头竖在了郭小满的唇上。   “在奉天殿硬生生地坐了一上午,浑身憋得难受,现在只想活动下筋骨。”元瑜笑着道。   郭小满听得忍不住想笑,当即不再说话,只低了头,拿过他后里手里的鸢的线轴理了理,理好之后就递给了他。元瑜喜得一把接过,然后一手拿纸鸢,一边拿线轴,至草地上边放线便跑了起来。   可是令人没想到的是,元瑜的架势看着挺像那回事,可真正放起来,却是手忙脚乱了,那纸鸢一次次的自半空中掉落了下来。好不容易放起来了,他却是将线轴放得太快,一会儿就搅成一团乱麻了。   “就你这水平,还不如金宝呢。”   郭小满走到元瑜身侧,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线轴,一边整理着,一边嗔怪着道。见得结打得太多,一时半会儿解不开,她只好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打算耐着性子慢慢解。   元瑜也在郭小满身边坐了下来,他先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解开一个又一个的结,慢慢的,便失了耐心,便将眼光慢慢挪到她的头上,脸上,待见得她柔皙娇美的侧脸,还有修长低垂的脖颈时,一时间心里就生了疼惜。于是,凑近了,在她面颊上就亲了下。   郭小满正专心解线结,元瑜这一下让她吓了一跳,她抬起头,带着点嗔意看了他一眼。可这一眼,不仅没有阻止元瑜,反而叫他生了心喜,一低头又在她粉唇上轻啄了下。   “你这人怎么回事?大白天的,还有许多人在呢。”郭小满吓得赶紧后退离她远了点,然后瞪他一眼道。   “哪里有许多人?”元瑜很是不以为然地道   没人吗?郭小满下意识地转过脸,朝草地边看了看,这一看却是有些啼笑皆非了。附近果然是一个人也没有了,远远的,只看见卢公公挥舞着袖子,像是在催促着大家伙都快些退出去。金宝动作慢了点,正被杨喜与张兴两个人一左一右夹带着往外走。 第58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0 小满,我今日好生……   见了这一幕, 郭小满不由得恼羞不已,她转过脸就有些嗔怪地看了元瑜一眼。这人一惯的不正经,每次来漪兰宫, 也不分个时候和场合,就要搂搂抱抱, 甚至做些不可描述之事。宫人们早就心形成了默契, 见着他二人在一处, 都自觉退得远远的不来打扰。   “这些人也真的,这样的大白天,又在外面, 也要这样慌得避出去?”郭小满看着卢公公等人的背影,忍不住嘀咕着道。   元瑜听得这话笑了起来,他伸手揽在郭小满的腰身,让她离他近了些,然后声音幽幽地道:“唉,这帮子伺候的,倒是越来越精了,我的心思竟都被他们瞧出来了。”   “你的心思,什么心思?”郭小满有些紧张了起来。   “我有什么心思, 你心里还不明白么?”元瑜声音慢着声音,看向她的眸光中带着灼热, 似是要将她吞噬进去一样。   郭小满见了这样的眼神,突然就意识元瑜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无非是想做些不要脸的事, 想到这里她顿时花容失色,一把丢了手里的线轴,然后站起身拎着裙摆就跑了起来, 她只想赶快跑回到屋子里去,省得被这冤家在外面祸害了。   “小满,你跑有什么用?你跑得过我吗?”元瑜并不起身,只坐在草地上看着她的背影哈哈大笑道。   郭小满听得脚步一顿,心想还真是的,自己就算是拼了命跑,可也快不过他那双大长腿啊。这可怎么办?郭小满一时间既是慌张又是气恼。   “我警告你,你若是敢在这里胡来。我,我……以后都不理你,不叫你进我漪兰宫的大门。”郭小满一时没了辙,只好转过身来,板着一张俏脸威胁他道。   看着眼前这明明羞红个脸儿,却硬要板着脸,装出一副狠模样的小女子,元瑜只觉得心头一动,欢喜情动的的感觉却是越发的抑制不住,自心里一下子就弥漫出来,一直席卷了他的浑身上下。   “好吧,我答应你,绝不胡来。我只要你过来亲我一下就可以了。”元瑜低软着嗓音,面上的神色极是温柔认真。   “你说的是真的?”郭小满松了一口气,可是鉴于他平常惯有的说一套做一套的表现,她还是留了个心意,只站在原地追问道。   “嗯,诳你我不是人。”元瑜只差发个毒誓了。   郭小满这才放心了下来,迈着小碎步重新又回到了元瑜的身边。坐在草地上的元瑜伸手出来,一把攥了她的手让她也坐了下来。待她坐好了,元瑜立即将自己的脸凑到她的跟前,又闭上了双眸,还将一张红润润的嘴唇微微张开了一点,一副任她采撷的模样。   郭小满一时无奈,只好抬起头,对着他的唇瓣贴了上去,又轻轻咬了下,只是速度飞快,一瞬间就离了去。只是这样的蜻蜓点水,哪里满足得了元瑜此刻那颗躁动不已的春心?   “小满,我问你,若是有人养了一只猫,手里拿了一只烤得喷香的小鱼儿,却只让那猫儿舔一口,然后就将鱼儿拿走了。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些?”元瑜看着郭小满,眼神闪烁着,说得一脸的委屈之色。   郭小满听得愣了下,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一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越来越不要脸了,竟拿个猫儿比作自己,哪里还有个当朝天子的模样?”郭小满红着脸斥道。   元瑜听了这话一时又乐了,他伸手一把搂了她入怀,然后低头一边轻吮她的耳垂,一边嘟囔着道:“这里哪有什么天子?在小满跟前,就只有一只贪嘴的猫儿……”   郭小满听得这话又极是不像话,正待出声骂他,可那人哪里还容她说话,一捧过她的脸,寻着粉唇就深深嘬了起来,还真似一只馋嘴猫儿一样的急切。   ……   那日到最后,郭小满是被元瑜抱着回房的,因为她已是没了走路的力气。   待进了屋,元瑜将她放到了软榻上。她渐身酥软着蜷缩在榻上,元瑜满伸手取过一条薄锦衾盖在了她的身上。   “你可要去沐浴一番?”郭小满坐在榻边,低软着嗓音问她道。   郭小满轻轻摇头,白皙的脸上,余晕尚未消去,眉眼的疲倦内,还隐有一丝妩媚之息。元瑜看了她半晌,心头的疼惜里,便又多了一丝悸动来。   “小满……”他又低唤了她一声,然后凑到她耳畔处,低哑着嗓音又道:“小满,我今日好生快活……”   郭小满听得这一句,直觉心头颤动,面上又灼热了起来,适才在那后苑的情形一下又回想了起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冤家又一次诳了她。说什么只要她亲他一下就不会胡来,可他竟是一步步地哄着她,一点点的让她心软,最后她竟是鬼使神差地依了他,就在那草地上让他缠了这许久,最后还成了这副连路都走不动的模样来。   元瑜说完之后,又抬起头,将郭小满仔细看了看,将她羞得说不出话的表情都收入了眼底,面上的神情越发的温软与欢喜了。   “你过来,你有话要和你说。”   郭小满开口了,嗓音低软,带着一丝虚弱与慵懒,元瑜听得心头又是一阵怦然,忙又低头凑了过去,将耳朵递到她的唇瓣边,正想着听她用这般娇软魅惑的声音说一句好听的话儿。   “狗皇帝。”   郭小满声音仍是轻轻的,可是咬字清晰,还带着一股子气恨恨的意味。   无瑜听得先是愣了神,过了好半晌才意会过来,他的小祖宗今日发狠了,竟骂他是“狗皇帝”。自小到大,还从未有人当面骂过他,这“狗皇帝”三个字更是头一回听到。她这声音软绵绵的,因着适才的激情未曾完全消去,还带着丝嘶哑的感觉,听起来很是特别,像是小勾子一样,在他心头勾刮着,让他忍不住又蠢蠢欲动起来。   元瑜忍了忍,可到底还是没忍得心头的躁动,他踢掉了脚上的靴子,又伸手掀了她身上的锦衾,然后一个骨碌就钻了进去。   “小心肝儿,你的狗皇帝又来了……”   元瑜大嚷一声,然后搂着她又亲吻了起来 ,郭小满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   两人此后又是好一番闹腾,直到傍晚时分,才起身沐浴换衣,又用了些晚膳。待用过晚膳之后,无瑜牵着她手,打算和她一道出门去逛逛夜景,可才刚出了门,就见得卢公公守在门口,脸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卢公公,你是有话要回圣上吗?”看着卢公公很是为难的样子,郭小满有些不忍了,于是开口问他道。   “是有话要回,可老奴又怕说出来扫了圣上的兴。”卢公公嗫嚅着声音道。   “有屁就放,作什么怪呢?”元瑜听得有些没气地瞥了卢公公一眼。   “回圣上,您今日还要两份要紧的奏章没有批阅。”卢公公吓得一哆嗦,赶紧将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元瑜听得这才想了起来,有心想要回紫宸殿批奏章,可又舍不得就此离开,他的指头在郭小满掌心摩挲着,一时左右为难了起来。   “圣上快点回去吧。”郭小满抬起头,轻声催着元瑜道。她眼波流转,含着一丝嗔怪,分明是在怪他放着要事不做,却来这里将她祸害得够惨。   “唉,总有一堆鸟事缠着朕。”元瑜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快去吧。”听他又说起了粗话,郭小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自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又催了一声。   元瑜只好点头应下,眼光在她脸上流连了一番,然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走了。可刚走了几步,他又返身回来了,看得卢公公一阵心惊,郭小满也是一脸的疑惑。   “小满,我忘了告诉你,你的册封大礼定在十日后。”元瑜站在了郭小满的跟前,眉宇间皆是温软的笑意。   “一定得要行大礼吗?”郭小满低声问着。这宸妃的封号已是引人众人瞩目,若是再引册封大礼,岂不是要招来更多的非议。   “一定要,这是我欠你的。”元瑜笑着,一边又伸手在她鬓边轻轻抚了下。   郭小满听得心头微微一悸,他说的欠她,应是指刚入宫时,他因着爷爷的缘故不待见她,不见她的面,也不给她封号一事了。   “这些事都过去了,你还总记着做什么?”郭小满莞尔一笑道。   元瑜听得却是轻轻摇头,顿了片刻才又道:“从前我遮遮掩掩的,不敢明目张胆地护着你。可纵是这样,还是免不了旁人对你的恶意。如今我也想明白了,索性就昭告所有人,你郭小满就是我最在意的人。从今往后,谁要是敢伤你半分,便是与我元瑜为敌。”   元瑜的声音沉沉的,隐着一丝笃定与威仪,郭小满听得只觉心头一滞,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拿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眼内湿漉漉的,有掩饰不住的激动,还有一抹信赖,一丝依恋之息。 第59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1 可若是,能为他生……   元瑜见了郭小满眸中的光彩, 一时间心头情丝涌动,便又舍不得迈开步子离开了。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又见得她柔嫩白皙的脸上, 似还隐着一丝疲惫,于是转念又想, 此时自己若是留下来, 必是又忍不住要亲近于她。她这娇弱的身子必是经不起他再行折腾了。这样一想他心里又生了疼惜, 过了半晌才又轻着声音道:“我走了,你今儿累了,早点睡下, 好好睡上一宿,明天便又精神了。”   郭小满听得点点头,朝他轻轻笑了下,神色里分明有些不舍的意味。元瑜却是不敢抬眼再看她,只怕再看一眼,便是真的要迈不动步子了。   “卢盛,去一趟御膳房,让他们每日给宸妃多做一些可口补益的膳食来。”元瑜转过身,一边朝外走着, 一边又吩咐着卢公公道。   “不用了,每餐送来的都吃不掉。”听得元瑜这话, 郭小满连忙喊了一声。可那人已是迈着大步,在众内侍的簇拥下走得远了, 自然也听不见她的话了。   “圣上这可是心疼娘娘身子弱, 这补益的膳食,自是多多益善。娘娘以后定要多吃些,待身子养好了, 也好早日怀上小皇子。”阿茉走过来笑着道。   阿茉说者无心,听在郭小满耳内却是别有一番意味。她突然想来他刚才在那软榻上说的话了。他当时说的是,“我倒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可只怕你身子弱禁受不住,想来还是不能着急,还是慢慢顺其自然的好……”   当时她听着还有些懵,还以为他是一味贪欢。如今细细想来,爷爷在朝堂上那番“谁诞了皇子,就立谁为皇后”的言论,让他也上了心,如今他心底里也盼着她早日有些动静吧。   “这皇后之位我倒没甚兴趣,可若是,能为他生一个孩儿来……”郭小满想到这里,面上突然就灼热起来,她忙低了头往屋里去,一只手却是下意识的抚向了自己的肚子。这一抚之下,面上更是红霞顿生,心头却是隐隐就生了些期盼来。   ……   次日,元瑜才下了早朝,才待入了紫宸殿,不多时就有内侍来报,说是万寿宫传出话来,说是上圣皇太后早起有些不适,连早膳都没有用。   “可曾请过太医看诊了?”元瑜闻言忙放了下手中的奏章。   “回圣上,说是上圣太后不让请太医。”小内侍回道。   “既是生了病,怎能不请太医?卢盛,朕要去万寿宫看看上圣太后。”元瑜起身吩咐道。   卢公公应声进门来了,元瑜一边吩咐他派人去一趟太医局,一边就往外走去。卢公公忙交待了身边的小内侍一声,然后快着脚步跟着出了门。   不多时,元瑜就赶到了万寿宫,进得内室之后,就见得赵太后靠在屋内的软榻上,赵贵妃则在伺候在侧。   “母后,可是哪里不适?”元瑜进门就至榻前给赵太后施礼道。   “哀家不过早起没什么胃口,少吃了一顿早膳而已,倒惊得皇帝都来了。”见得元瑜,赵太后面上露了些笑意。   “臣妾给圣上请安。”榻旁的赵贵妃忙给皇帝福身一礼。   元瑜抬手让她起了身,然后坐到榻旁,看着赵太后缓声道:“母后,小毛病也得尽早看诊,儿子已着人去请太医来了,一会儿就让太医好好看看。”   “好吧,皇帝孝顺,哀家就依你,一会儿让太医看诊就是。”赵太后笑着点了点头。   元瑜见状松了一口气,心里打算再陪她说个一会儿话就告退回紫宸殿。   “圣上,请用茶。”赵贵妃矮下身子,为元瑜奉来一盏茶。   元瑜伸手接过,便闻得一阵扑鼻的茶香,他笑了下,顺口就道了声:“贵妃这茶不错。”   “多谢圣上夸奖,这是雅山茶,产自徽州,名气虽是不大,但口感鲜醇,茶香也极是沁人心脾。”赵贵妃轻软着声音说得一脸的恭顺之色。   元瑜听得点点头,将茶递到唇边饮了两口,又点点头朝着赵贵妃笑了下。赵贵妃见得皇帝这样,面上立即生了一点晕红来,忙伸手接过皇帝手中的茶盏,也不说话,只侍立在身侧,低头不语作羞怯模样。   靠在榻上的赵太后先是抬眼看了看两人间情形,然后才慢慢开口说话了。   “你这孩子,见不到皇帝时,总是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圣上吃得可好,睡得可香。如今见到人了,倒成个锯嘴的葫芦了。”   赵太后说得一脸的嗔怪之色,赵贵妃听得面上一热,忙看一眼赵太后,口中小声道:“太后,儿臣哪有……”   赵贵妃说到这里停了口,一双眼睛却是朝元瑜这边膘了下,顿时满面酥红地低下了头。面上的羞怯里,又隐着些委屈和期待之意。   “皇帝你瞧瞧,瞧她这羞得这满脸通红的模样,还能说心里不惦记着皇帝?”赵太后指着赵贵妃对元瑜道。   “这……这,母后说得是……”元瑜面上露了些尴尬来,只好胡乱应了一声。   “华儿,你先退下吧,哀家与皇帝有话体己话要说。”赵太后转过头对着赵贵妃道。   赵贵妃忙低声应下,对着赵太后及元瑜各施一礼后退了出去。   “皇帝,哀家听说你昨日在朝会上,与众臣商议立后之事了?”屋内一时没了旁人,赵太后突然话头一转,面上的神也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元瑜听得心中微微一惊,略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母后,这事儿还未来得及告之您。儿子已与众臣议定好了,后宫三妃之中,若有谁先诞下皇子的,儿臣便立她为皇后。”元瑜缓着声音道。   “如此,也算得公允之法。”赵太后听得之后点了点头。   “不过……”赵太后看了一眼元瑜,紧接着又开口了。   “既是都议定好了的,皇帝就不应该有所偏倚才是。如今皇帝日日只往漪兰宫去,可华儿的钟粹宫一次也未去过,这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赵太后看着元瑜,语气中的不满毫不掩饰。   “这……这不是昨日才定下来的吗,儿臣还未来得及细思其中细节。”元瑜只好打起了太极。   “这有什么好细思的,不就区区三个妃子吗?这三处你轮着去就是了。”赵太后叹口气道。   元瑜听得心里着实不太舒服,可面上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心想却是有些懊悔自己想得不够细致,他一心只想着,自己只钟情于郭小满,也只愿与她亲近,旁的嫔妃自然不可能有机会生出皇子。只是没曾想,还有上圣皇太后这一关要过。再说了,若他独宠郭小满,让别的妃嫔独守空房的消息传至朝堂上,那帮子老夫子定要指他有失公正的。   赵太后看了看元瑜的脸色,又叹了一口气,顿了会儿才接着又道:“皇帝,华儿是哀家的侄儿,哀家是有偏袒她的心思。可皇帝也想想,她入宫这许久了,平日里尽心操持宫务,伺奉哀家与你母亲也算得殷勤,可是皇帝竟迟迟不与她圆房。哀家不知皇帝心中作何想,难道只因为她是我赵家之人,就令皇帝起了忌惮之心吗?”   赵太后说到最后一句,声音抬高了不少,面上的神色也越发严肃。元瑜听得脸色一变,忙起身赔礼道:“母后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母后是儿子的嫡母,国舅更是儿子的股肱之臣,赵家对朝廷一向也是忠心耿耿耿,儿子何曾有什么忌惮之心?”   见得元瑜这样,赵太后脸上神色缓和了不少。紧接着却是又道:“好,皇帝既是没有忌惮之心,那今晚便去钟粹宫与华儿圆房。”   赵太后声音坚定,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笃定。元瑜听得心头极为不适,可一时间之间,还真的寻不出什么借口来推脱,只得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皇帝,非是哀家非要勉强于你。且不论立谁为后,这子嗣之事都是头等要紧的事。哀家知道你心里只喜欢郭家那丫头,可那丫头身子单薄,一看就是个不利生养的。这华儿一向康健,还有宜春宫那兰丫头也是个妥帖的人,这三人那里你都去一去,真正做得雨露均沾。若是其中有哪一个有了身孕,这就是我朝的大喜之事,我与你娘可不都得高兴?先帝若是泉下有知,岂不也要欣慰之至?”   赵太后见得元瑜神色不愉,随即放缓了声音,苦口婆心般地道。   听得赵太后提起先帝,元瑜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面上似有松动不忍之色。   “唉,要怪就只能怪哀家命苦,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不争气,做了那般有辱祖宗的事,要不然哀家可不是早就抱上乖孙做上祖母了……”赵太后提起了南苑太上皇,一时间悲从中来,眼圈变得红红的,面上也露出了一丝凄苦之色。   元瑜见状面上露了些紧张之色,忙起身至赵太后跟前,一边作揖一边急着声音道:“母后勿要伤心,儿子听你的,今晚就去钟粹宫便是。”   赵太后听这话,忙伸手擦了擦眼角,然后伸手扶起了元瑜,口中自嘲似地道:“咳,是哀家失态了,哀家不该这般强迫皇儿……”   “不,让母后伤心了,是儿子的不是。”元瑜只得摇头道。   “不,不怪皇儿。”赵太后忙也摇头,伸手轻轻拍了元瑜的手,面上也露出了颇为欣慰的神色。   “皇儿,时候不早了,你想必还有好些奏章要看,早些回去吧。”赵太后轻着声音道。   元瑜哪里听不出来,她这是催他早点回去,待批完了今日的奏章,就好早点到钟粹宫去临幸赵贵妃了。   元瑜心中烦躁,可面上只得应下,起身一礼后离开了万寿宫。   出得万寿宫的大门之后,一阵秋风拂过,元瑜立时清醒过来。心里不由得万分懊恼起来。今日之事,从头到尾,怕都是上圣皇太后精心设计好的。先是前朝司天监以“紫微星弱”之由提起立后之事,赵太师一党则趁机提议立赵贵妃之后,只他们万万没想到,不仅郭御史跳出来搅了他们的局,他又将计就计,利用天相一说,让郭小满封了宸妃。眼见赵贵妃立后不成,赵太后自是心急,居然使出了这一出“苦肉计”。让他碍于孝顺之名,不得不答应与赵月华圆房。   “如今该是怎么办?难不成晚上真的要去钟粹宫?不,不行,老子不想去。可是刚才又答应了太后,这可如何是好?” 第60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2 那样美好的女子,……   元瑜越想越是烦躁, 脚下步伐越发快了,脸色也沉沉的很是不好看。跟随其后的卢公公只得一路小跑着才不至于被他落下。   “圣上,圣上, 您这是要哪里去?”眼见着皇帝越走越远,卢公公只好大着胆子问道。   “别跟着, 老子烦得很!”元瑜斥道。   “圣上既是心情不好, 何不去漪兰宫去一趟?让宸妃娘娘赔您说会儿话不就好了?”卢公公上前一步道, 往常皇帝被政事弄得心烦意乱的事情,他只要上前说上这么一句,皇帝立即愁云顿消, 这招甚是灵验,都成为卢公公的“护身大法”了。   可今日却是有些不一样,元瑜听得这话,先是顿下了脚步,面上出现了一抹温软之色,可想想过后却是又摇了摇头。   “不成不成,这时候绝对去不能去漪兰宫,被她知道了,肯定要笑话于我。”元瑜嘟囔着, 他突然想起郭小满从前和他说的话了。当时她说的是,一个皇帝, 被后宫众女子争来抢去的用,有什么好稀罕的?如今他所面临的情形, 可不是要被争来抢去的“用”?   “圣上, 老奴僭越问一声,圣上为何事所扰?”见得皇帝一脸的烦恼之色,卢公公只好硬着头皮问道。   “母后叫我去今儿晚上去跟赵贵妃圆房, 老子不想去,你能想出解决的法子来?”元瑜甩着袖子说得一脸的烦躁之色。   原来就为这事?卢公公听得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大为不解了,不就是去宠幸一个妃子吗?至于这般苦恼吗?怎么说那赵贵妃也是貌美的女子,这可是天下男子做梦都想着的美事。这位可倒好,竟是将这视作洪水猛兽一般?   唉,真看不出来,漪兰宫那看着娇怯怯的小女子,竟有这般能耐,能让皇帝为了她,从此不再亲近别的女子。也没想到,这脾气大,诸事不讲究不避讳从不拘细节的皇帝,居然还是个地地道道的痴汉。   “你这磨蹭半天想出办法没?”见得卢公公半天不吭声,元瑜斜了他一眼,口中有些不耐烦的催道。   “这个,老奴一时之时还真想不出法子……”   卢公公抬手揉了揉脑戴,脸上也露出了为难之色。这回可不同平常,可不能像对待谢盈盈与薛兰舟那样,做做样子掩人耳目就行了。这回是上圣皇太后发了话,皇帝要去钟粹宫,只能与赵贵妃来真格的,可不好蒙混过关。   “想不出来还问?费老子口舌!”元瑜见状狠狠瞪了卢公公一眼。   卢公公被骂得一哆嗦,可抬眼间,就见得不远处的掩在绿树之下的宫墙来,他不禁面上一喜,当即兴奋开口道:“圣上您看,前面不远处就是南苑了。圣上不如去向太上皇请教一番,当年太后可是没少往太上皇房内送人啊……”   元瑜听得这话,也抬头朝前方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心急气恼,竟是不知不觉间走了这么久,竟跑到南苑附近来了。这南苑离清思宫不远,也可能是从前来走得惯了,今日无意识之中又走了过来吧。   元瑜顿在原地想了想,越发觉得一下卢盛的话有道理,当年若不是元朗主动提出为了董舍人不立皇后,不设后宫,任是谁也不知道,他竟是个不近女色的。   “既到了附近,就去看望下兄长吧。”元瑜低语一声,而后迈开步子就朝着南苑方向去了。   不多时就到了南苑大门口,卢公公上前叩响了大门。很快就有一个小内侍开了门,见得门外站着的是卢公公已是吃惊不小,再一抬眼看见一身绛纱袍的皇帝也立在门口,他顿时就慌了神。   “拜见圣上。”小内侍纳头就拜。   “起来吧,带朕去见太上主子。”元瑜缓着声音进了门。   小内侍连忙起了身,带着元瑜径直往后苑方向去了。   元瑜在一处莲池之旁看见了元朗身影,他一身月白的素衫宽袍,正蹲在池边的一块石板上,手中不时揽着水,正在清洗着一方砚台。他身后的垂柳树下,有一张石桌,桌上有笔墨纸砚,还有一壶酒,一只酒杯。   “兄长这里,还真似是神仙的住处。”元瑜站在了元朗背后,口中不无羡慕地道。   元朗听得声音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元瑜,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来。   “怎么,皇帝做腻了?羡慕我这孤寂地儿了?”元朗自池边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砚台放到脚边的石头上晾晒了,然后抬手示意元瑜与他一道往树下石桌旁坐了。   “岂止是腻?是根本做得烦了,烦得只想骂人。”元瑜坐了下来,说得一脸的愁苦之样。   “这可不像你的一惯作风,你不是说过,那些个老夫子看着难缠,其实也好对付,无非是先打个巴掌,再喂个甜枣罢了。怎么,这些招数不灵了?”元朗一边说着,一边轻笑了起来。   元瑜听得挠了挠头,过了半晌才叹气道:“不是前朝的事……”   “不是前朝,那是跟两宫太后置气了?”元朗又问。   “唉,直说了吧,母后让我去宠幸赵月华,我不愿意。”元瑜闷声闷气地说着,一边还伸手过去,拿起桌上的酒壶,一把拧开盖子,仰起头就灌了几大口下肚。   元朗听他这样,面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过了半晌才道:“我那月华表妹虽说不是个绝顶聪明的,但胜在勤奋肯上进,样貌也算是上佳的。怎么,在瑜弟眼中,她就这般一无是处?”   当初元朗登基之初,赵太后可是有心想让赵月华入后宫的,只因不巧赵月华那时生了一场病,因此耽误了入宫的时间。后来元朗退位,元瑜继位,才被赵太后召进宫做了贵妃。事后元朗心中还曾暗暗为她庆幸,可是万没想到,她竟是这般不得元瑜的欢心。   “倒不是她一无是处,只是,只是我心中已有了心仪的女子,便再不会碰旁人一根手指头了。”元瑜垂着眉眼淡着声音,一番话说是却是坚定之极。   元朗听得这话,面上顿时生了惊愕来,抬眼将元瑜仔细看看,见他一脸的认真之色,不禁又有些惊喜起来。   “我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让瑜弟生了这样的心思?”元朗惊叹着道。   听得元朗相问,元瑜顿时不说话了,可他的脸上,分明浮现一抹温软之色,眸光变得柔和了起来,唇解也不由自主的微微弯了一点。元朗眼睁睁地看着他脸上的这般变化,心里不由得十分好奇起来。   “怎么,不愿和我说吗?”元朗轻笑着道。   “你见过的。”元瑜犹豫了片刻,还是低着声音开口了。   “我见过?”元朗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然后就露出一丝好笑之色来。他自退位之后,一直就待在南苑不出门,偶尔出门也只是去一趟万寿宫,可也从不与外人见面,元瑜的后宫妃嫔他更是避而不见,又怎么会见过他心仪的女子?   元朗正待说声“不可能”,可就在此时,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来,那是个看起娇怯怯的小女子,安静里透着别样的柔美,她开口说起话来,便让人瞬间有种如沐春风般的温暖与贴心。   “原来是她。”元朗顿时心神领会,面上的笑意里,也含着一丝温软来。   “瑜弟,那样美好的女子,值得你这样用心呵护。”元朗轻缓着声音,看向元瑜的眼中,有着一丝关爱,还隐着一丝羡慕。   “只是可惜,我做了这皇帝,很多时候身不由已,怕是会叫她失望……”元瑜却是叹息一声。   “你倒不必如此悲观。母后如今虽是一心向着赵家,可你若是执意不从,她也没奈何的。”元朗笑笑道。   “唉,兄长你不知其中的缘故。”元瑜叹了口气,将与众臣商议,已是议定好后宫三妃,谁先诞下皇子为皇后一事说了出来。   “此事也是我事先思虑不周所致。”元瑜说完又叹息一声。   “不是你思虑不周,你只不过是存着一份情面,不想与母后撕破脸罢了……”元朗看着元瑜,目光里露出一丝感激来。   元瑜听得这话一时默然。他与元朗自小亲厚,很多时候,他对赵太后的妥协与迁就,不仅仅是因为太后之尊以及赵家之势。他只不过不想看见这个孤独困苦的兄长,再凭添一份伤心罢了。   元朗一时也沉默了,兄弟二人相对无言。过了半晌,还是元朗打破寂静先开口道:“我教你一个法子,不过,也不知能不能奏效……”   “求兄长教我。”元瑜顿时喜出望外。   元朗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抬手示意元瑜俯首过来,他轻着声音交待了一番。元瑜听得连连点头,面上也渐渐有了轻松之色。   片刻之后,元瑜起身,朝着元朗拱手一礼,这才转身,脚步轻松着往外走了。   待走出去一段路之后,元瑜突然想起一件事了,于是,转身过来看着元朗开口了。   “兄长,我叫人打听过了。他……他在昆陵州,一切安好……”   元朗听得这话,一向平静淡然的脸上,突然就起了波澜,他眸中闪出一丝痛楚之色,嘴唇蠕动了几下,可最终还是没有出声,过了半晌之后,只有些艰难地抬手,朝元瑜轻轻摆了下。然后起身离开了石桌,脚下步子有些虚浮着,慢慢地往后苑深处走去了。   “唉,都过了这么久了,那人,还是你心头不能碰的痛吗?”元瑜叹息一声,看着元朗的背影渐渐与远处的葱茏融在了一处,站在原地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转身往外走了。   ……   出得南苑的大门,元瑜的脸上一扫阴霾之色,脚下的步伐也变得轻松起来。跟在身后的卢公公看着心里也暗自高兴,原以为皇帝会直接回紫宸殿去,可不料到了路口时,他却是转了方向,直接往漪兰宫方向去了。   “圣上,您这是要去漪兰宫了吗?”卢公公心下纳闷,小心问了一声,刚才进南苑之前,皇帝可是说过今日不能去漪兰宫去的。   “嗯,去瞧瞧宸妃在做什么?看一眼就走。”元瑜轻快着声音,脚下步子迈是越发快了。   看一眼就会走吗?卢公公摇了摇头,脸上是一副怎么也不相信的神情。   元瑜很快就进了漪兰宫,小内侍忙得上前说要去请通报宸妃,元瑜却是摆手阻止他,待问清郭小满正在后院时,他脚下没停,一阵风似地就去了后院。   后院,郭小满正在一处水榭之内,跟在她身边的,有俞嬷嬷,阿茉,暖香,还有几个小侍女。她们都站在一条长案之前,似是在忙着做什么。   元瑜慢慢走了过来,待到一处拐角处立住了脚,抬眼看了过去,就发现郭小满坐在案边,手里拿着什么花正在摆弄着。那长案上,堆着跟小山似的,都是花朵花瓣儿。   “她们这是在忙什么呢?”元瑜看着水榭之内的情形一脸的好奇之色。 第61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3 你快给我点甜…………   “圣上, 看那案上有各样的花儿,有菊花、木槿花和桂花,秋海棠, 还有南瓜花,老奴猜想, 宸妃娘娘是在做花馔呢。”卢公公踮了脚, 又伸长了脖子, 总算将那案上的花都数得清了。   “这些花儿有什么好吃的,倒费神做这个?”元瑜听得笑了起来,眸光在郭小满身上流连着。   “圣上, 以花入馔,唇齿留香,这是桩风雅的事呢。”卢公公笑着回道。   “老东西,如今你也懂什么是风雅了?”元瑜斥道。   “那是,每次跟着圣上来漪兰宫,见着宸妃娘娘做的每样事儿,皆都是风雅又有趣的,老奴这见得多了,自然也长了点见识。”卢公公说得一脸的笑意。   卢公公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元瑜听得很是愉悦,他哈哈笑了两声, 然后甩开袖子就走了出去,径直朝着水榭方向就去了。   “圣上, 您不是说只看一眼就走的吗?”卢公公有些着急地道。   “看一眼不过瘾, 朕也得去风雅一番。”元瑜一边迈着大步,一边大着声音道。   卢公公听得这话,只得摇头苦笑, 然后也快步跟了上前。   元瑜这般大笑之声自是让水榭内的人都听到了。见得皇帝来了,俞嬷嬷、阿茉等人忙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起身恭敬施礼。郭小满仍是坐在案前,她抬起头,看着一脸的笑意正大步朝她走过来的的元瑜,心里生了一阵欢喜,面上仍是保持着平静,只是眉眼微弯,双颊微微生了些晕红来。   见得元瑜上了曲廊,又走到了水榭之旁,郭小满这才起了身,快步至入口处,正待福身一礼,却不料元瑜的一双大手已是伸了过来,一把扶了她的双臂,让她止了拜势。   “你在忙什么呢?”元瑜指了指长案问。   “后面园子里好些花都开了,白白地看着即将谢了有些可惜,于是我叫人采了些来,细细挑选了,去了蒂,再捣泥榨干,收起来,就可以做鲜花汤饼,蒸花糕,还可以与其它食材一道,做得各式鲜花烩来。”郭小满轻软着声音解释道。   “是吗?听你说的,我倒是有些想尝尝了。”元瑜听得一脸的兴趣盎然,他牵着郭小满的手,走到长案边坐了下来。   众人见了眼前情形,也不待卢公公示意,皆都悄悄挪步往水榭外去了,郭小满抬眼瞧见,不由得着了急。   “你们去哪里?这么些活还没做完呢!”郭小满冲着众人喊了起来。   “娘娘,不急。那园子里还有好些花,老妪领她们再去采些来。”俞嬷嬷转过身面上含笑道。   郭小满一听没了话,俞嬷嬷便福身一礼,然后带着阿茉一众人快步离开了。   见得四周一时没了人,郭小满有些不满地瞥了元瑜一眼,口中嗔道:“都怪你,好好就跑来了,这不是耽误我做事吗?”   “你弄这些花来做吃的,我这不是来附庸风雅的吗?”元瑜说得一脸笑嘻嘻的神情,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捻了案上的一朵秋海棠来,看也不看就塞到口中嚼了起来。   “不可,怎能这样就吃?”郭小满忙阻止着道,可元瑜已是那花瓣给咽了下去。   “味儿有些涩。”元瑜皱起了眉头。   郭小满听得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眉眼弯起,腮边梨涡隐现,元瑜看得心头一动,忙伸手揽了她过来。   “小满,你快给我点甜……”元瑜皱着眉有些急切地道。   “甜?这在外面,没有蜜果子,也没有饴糖,哪来的甜?”郭小满有些元奈地道。   “怎么没有?这里就有。”元瑜口中低喃着,一边伸手,指尖在郭小满的粉唇上轻轻点了下。   “有,有什么?”郭小满一时愣了神。   元瑜听得却是笑了,见她半张着粉唇,一副有些懵懵的样子,他顿时心喜不已,忙又伸手轻抬了她的脸颊,然后凑近了,在她的粉唇上轻轻咬了下。   “小满很甜……”元瑜看着她,面上笑意温软,声音也变得低缓轻柔。   “你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郭小满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可面上还是忍不住红了。   “这倒不用学,见了小满自然就会说了。”元瑜低笑两声,然后又低头过来,伸手捧了她的脸颊,又吮上了她的唇瓣。   郭小满伸手欲推开他,她有话想说,可元瑜哪里肯依,他攥了她的双手,放到了她的身体两侧。整个人则是又凑近了些,唇上先是轻揉慢捻,渐渐的,有些不满足来,便强行撬开贝齿捕捉起她口中的馨香来。   郭小满先是由着他肆虐了好一会儿,可渐渐的便发现他越发过份了,于是心中一恼,伸手在他胸口重重推了一把。   “嗯……小满你干嘛推我?”元瑜正在兴头上,这一被打断顿时不满了,他抬起头一脸幽怨地问她道。   郭小满正待骂他一句,可见他这般猴急贪心的模样,一时间起了起了一丝促狭的心思。她笑了笑,将刚才准备告诉他的话给咽到了肚内。   “回房吧,这里有些风凉……”郭小满软着嗓音,一边说着,一边还羞怯得低下了头。   见得郭小满竟是这般暗示与他,元瑜顿时又惊又喜,他心头悸动着,“蹭”的自座上起了身,然后弯了腰,一把将郭小满抱了起来。   “哎呀,你快放我下来,这路远着呢,会累着你……”郭小满急着声音道,这水榭离她的住处足有一里地,怎好叫他一路抱回去?   “怎么,你在怀疑我的体力吗?”元瑜听得这话顿时不高兴了,揽在她腿弯的手臂紧了紧,然下迈着大步就往外走了。   元瑜抱着郭小满走得脚下生风,为了向她证明他体力充沛,这一路之上也大气都不带喘一下。郭小满窝在他怀里,悄悄抬眼看了看,见他一脸兴奋里带着急切的神情,心里顿时有些心虚了,可事到如今,她再不敢再开口阻止他了。   就这样,元瑜抱着郭小满,一路奔到了漪兰宫正殿,待进了后院,元瑜一脚揣开了大门,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进得卧房之后,他将郭小满放到了屋内的软榻上,然后坐在了榻旁,侧过身子看她两眼,眸光变得深沉,正待踢了脚下的靴子也上得榻来。   “等,等一下……”郭小满吓喊道。   “还等什么?不是你催着我回房来的吗?”元瑜嘟囔着,歪了身子就凑近了她。   “瞧你,都出汗了,我替你擦擦。”郭小满只好坐了起来,又自袖中掏出块帕子来,煞有介事的替他在额头上擦了起来。   “有什么好擦的?一会儿汗更多……”元瑜低哑着嗓音,一把拿下她手里的帕子丢在了一旁。   看着元瑜眼中毫不掩饰的情动渴求之息,郭小满顿时后悔了,万不该撩拨于他,这会儿可是怎么办?说出来还不得叫他暴跳如雷?   可元瑜哪里知道她的心思,他抬腿几下就踢了脚上的靴子,然后一个欺身就上了榻又搂住了她。   “等一下,你先听我说……”郭小满这回真的慌了神,忙伸手抵着他喊道。   “你还要说什么啊?”元瑜有些无奈地问。   “那个……我说了,你能不能不生气?”郭小满低软着嗓音,一边说着,一边心虚得垂下了眼睑。   “小祖宗,你有话就快点说,我保证不生气,万事我都依着你。”元瑜这会儿只觉浑身都生了灼热,偏偏这小女子今日磨磨蹭蹭的,他已是急得直冒火了。   “嗯……其实,其实我今日身上不方便……”郭小满嗫嚅着,终于憋了半天的话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身上不方便?”元瑜重复了一声,先是愣了下,慢慢才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可不就是她来了月事吗?元瑜想到这里顿时脸都气得黑了。   “你,你……”元瑜坐了起来,伸手指着郭小满,口中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你才答应说不生气的,怎的还翻脸了?”郭小满小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又抬起手,慢慢挪开了元瑜都快指到她鼻子尖的手指。   “我,我……”元瑜感觉自己快要被她气死了。   自那水榭到卧房,这一路上他已是蕴积了浑身的冲动与渴望,正待喷薄而出之际,却是被郭小满一句话给硬生生地堵住了,这会儿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难受劲儿。   “郭小满,我恨你……”元瑜背对着郭小满,一边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一边气恨恨地道。   郭小满听得这一声,心里越发好笑,忙起身凑到了他的身边,将脸靠在了他的后背上,又伸手轻轻揽在了他的腰上。   “我逗你的……”郭小满轻着声音,语气里是忍不住的笑意。   “好啊,你竟敢逗我?”元瑜听得这一句,才知郭小满这半天都是故意耍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转过身来,又伸出双手正待一把搂了住她的腰身,欲要推倒了再放肆惩罚她一回。   “别,你小心点……”郭小满却是脸色一变,一边推开元瑜的手,一边伸手有些紧张地护住了自己的小肚子。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适?”元瑜顿时愣了住,看着郭小满的动作,他的面上也露了些紧张来。   “还真是个莽汉子……”郭小满嗔怪一声,面上却是生了些晕红,说完便就转过脸不理他了。   元瑜听得这话又是呆愣了下,刚才郭小满伸手护住腹部时的神情里,带着些焦急,还有一丝令他说不出的感觉,她像是在护着什么尤为珍视之物,又隐着一丝欢喜和激动。   元瑜心里隐隐猜着点什么来,可又不敢相信,他坐近了一点,伸手欲探向她的肚子。可又似担心自己鲁莽了,那手就停在了半空里,指尖微微颤抖着,迟迟不敢再往前一点。   “小满,你……你这是怎么了?你和我明说好不好?我是个粗人,我猜着是,是……我,我不是猜错了?”元瑜声音结巴着,有些语无伦次的感觉,面上也浮现了一抹压抑不住的紧张与激动。 第62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4 你的腹中,已经怀……   郭小满慢慢抬起头, 见得元瑜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一时间心头一软,只好红着脸笑了笑, 又轻轻点了点头。   元瑜见她点头,一时心头狂喜不已, 可还是不敢相信。他凑近了, 伸手扶了郭小满的双臂, 眸光紧紧地锁住了她。   “小满,你的意思,是……是你的腹中, 已经怀了你我的孩子吗?”元瑜的声音轻轻的,可是微微颤抖着。   “我这月葵水迟了半月未至了,前几日我还不甚在意,何今日晨起之时,竟开始恶心干呕,阿茉和俞嬷嬷都一口断定说是有了。我虽不是十分的确定,不过又担心万一是了,你又这般鲁莽……”郭小满软着声音,低着头慢慢地解释着道。   元瑜听得这话, 一时心头激荡难以自抑,他慢慢抬手, 又轻轻捧住了郭小满的脸颊。   “小满,我……”元瑜一时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定定地注视着她, 眸光闪动着, 半晌过后,眼眶内竟含了些湿意来。   “小满,我感觉我好像是在做梦……”元瑜低喃了一声, 说完之后,却又压抑心中的欢喜激动之情,于是凑近了,将唇瓣抵在了郭小满的额头之上。   见得元瑜这般,郭小满只觉心头也是一阵悸动,她静静地靠在了他的胸口处,听着他胸膛之中铿锵有力的跳动之声,顿时有了安心的感觉,面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意,。   “小满,我可以不可以碰一下?”元瑜一边问着,一边伸手出去想下抚摸一下郭小满的肚子,可是,将触未触之时,却又犹豫着不敢再往前了。   “都说了我不是十分的确定,你怎的紧张成这样?”郭小满一边笑着,一边低头,执着元瑜的手就放在了自己的腹部。   元瑜将掌心贴了上去,面上的激动之色越发多了。他在上面轻轻摩挲了几下,口中笑道:“你不用怀疑了,这里面定是有了我们的孩儿。老天总算没有辜负我这几月以来的勤恳……”   勤恳?郭小满听得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段时日以来,除了每月那几天,他总是要来缠她,中间最多不过间隔个一两天的,他于这事之上,似乎从来不觉得疲累,还正算得上的是“勤恳”了。郭小满想到这里,脸上顿时就生了晕红,她抬起头,嗔怪地看了元瑜一眼。   “都怪你厚脸皮,总要来缠着我……”郭小满说到这里一时羞赧不已,忙又转过脸去了。   “若我不缠着你,我们的孩儿哪能这快到来?”元瑜听得欢喜不已,说完之后,便也抬手在郭小满的腹上轻轻摩挲了起来。   “这个阿茉,当差越发不用心了,既是断定你有身孕,为何事先告之给我,也不去请太医来诊脉?”元瑜突然想了起来。   “是我不叫她声张的,如今只有阿茉和俞嬷嬷知晓这事。”郭小满解释道。   “这样,一会儿我让卢盛请了太医进来漪兰宫。对了,你这宫里没几个婆子,我去向阿娘要几个稳妥的过来……”元瑜又道。   “别呀,我觉得,这事儿,如今还是不宜声张的好……”郭小忙抬头阻止他道。   元瑜听得这话,心里思忖了一番,顿了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满,我明白你的心思,都怪我这个皇帝做得窝囊……”   “你何故要妄自菲薄?”郭小满满伸手掩了元瑜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你继位才没多久,根基尚浅,如今朝中势力又盘根错杂,此时你若不能隐忍一二,以后哪能放开手脚,实现你心中的抱负?”郭小满轻着声音道。   元瑜听得这话,心头又是好一番震动,胸中情愫滋生,似是千言万语,却是一下子凝在胸口说不出来。只好伸手抬了她的下巴来,又低头轻轻撅住了她的粉唇,带着无限眷恋,轻碾慢揉着,只想借由唇间的温软,向她倾诉心中无穷尽的柔情蜜意。   感受着元瑜这般情意,郭小满心头也生了些激动来,当即身子一歪,软软地倚到在他怀里,唇上也忍不住慢慢回应起他来。待渐至炙热之时,她突头生了一阵警醒,连忙伸手推开了元瑜。   郭小满这一推让元瑜也突然清醒了,他松开了郭小满,又慌的后退了些。   “小满,我糊涂,一时竟是忘了,你如今不能,不能……”元瑜脸上泛着微红,呼吸也有些凌乱,看着郭小满说得一脸的小心与歉然。   “不怪你,我也不好……”郭小满红着脸,也有些后悔刚才自己不该一时忘了情,最后竟是吐了舌头主动撩拨起他来。   听得她这软糯糯的声音,元瑜只觉心头悸动下,浑身的欲望便就淡了下来,皆都化作一腔柔情了。   “小满好坏,明知道我经不住撩拨,刚刚还那样对我……”元瑜低软着声音,说得一脸的幽怨委屈之色。   郭小满听得笑了起来,她抬起头,凑近了元瑜,又在他唇上亲了几下。元瑜得了她的抚慰,浑身上下那些生生憋回来的难受便就消失殆尽,当即面上生了些欢喜之色来。   “你刚才说什么,你经不住撩拨?”郭小满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边问着,一双眼睛晶亮亮地看向了他。   “可不是嘛?”元瑜很是委屈的一声。   听得这话,郭小满眨了两下眼睛,面上又露出一丝笑意来。   “如此说,那今儿晚上的钟粹宫,你不也是禁不住了?”郭小满慢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拿眼斜睨着元瑜。   “什么?钟粹宫,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元瑜一时惊讶极了。实在是想不明白,这郭小满怎么知道他应下了上圣皇太后,今晚要去钟粹宫与赵贵妃圆房的事?   “我早上去了福宁宫,太后和我说的。没想到太后还真的被太后猜中了,你今儿晚上,还真的要去洞房花烛了。”郭小满笑眯眯地道。   元瑜听得这才恍然大悟,心想自家那亲娘不愧是与上圣皇太后周旋了大半辈子,这上圣皇太后的一举一动她倒是都猜得透了。只是她这做娘的也着实有些不厚道,不得前给他提前预警想辙也就罢了,还撺唆郭小满一道来怄他。   “我娘她还和你说什么了?”元瑜搂着郭小满一道靠在榻上的大迎枕上,口中有没好气地道。   “太后说了,你这回定是要被人得了手去,她还说……”说到这里,见得元瑜脸色越发不好了,她立即住了口,不敢再往下说了。   “她还说什么了?”元瑜却是追问道。   “她说,说你要是和赵贵妃真办成了事,让她生了皇子,她以后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郭小满一边低着声音说着,一边悄悄瞄着元瑜,心里却是憋不住想笑。   “哼,果真是我的亲娘……”元瑜冷哼一声,面上既是气恼又是无奈。   “我娘她不信我,你呢,你也不信我吗?”顿了片刻,元瑜突然转过脸,盯着郭小满就问。   “其实这也没什么,你也不必这般在意。赵贵妃也是个美人,我这一时半会儿的大抵也是不能侍寝了,你若真的把持不住,也是人之常情……”郭小满本来说得笑眯眯的,可说到一半,见得元瑜脸色发沉,似有暴起之状,她立即心里一虚,而后便闭紧嘴巴再不敢出声刺激他了。   “郭小满,你再敢说一句,我就不敢保证,我这会儿能不能把持得住了?”元瑜低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去,指尖轻轻一挑,就将郭小满的衣襟给掀开了。   “我……我再不敢了。”郭小满慌得赶紧伸手捂了自己,然后口中软着声音求饶了。   “现在才知道求饶?晚了……”元瑜佯装恼怒,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凑近了,寻着她的粉唇又咬了下。   元瑜倒底还是有分寸的,只轻搂着她,在唇齿之间浅浅温存了一番就起了身。见他要走,郭小满也自榻上起来,送他至门口处。   “别送了,你在屋里好好歇着。等明日,让卢盛悄悄请个信得过的太医来一趟。”元瑜转过身,扶着郭小满双臂道。   郭小满听得心中一暖,再抬眼看他时,眸中便含着一丝依赖之息来,还隐着一丝心疼。   “今儿晚上你若真的为难,我……我也不怪你。”郭小满轻着声音,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虽说在她心底深处,是一百个不愿意他亲近别的女子,可她也明白,如今前朝有赵太师,后宫有上圣皇太后。他若是一个不慎,操之过急,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波。她如今既是心系于他,自然也得为他着想。   元瑜听得她这话,心头当即又是一阵激荡,他返身回来,伸手揽过她,又低头至她耳旁低语了一声。   “我说过的,我这辈子,只和你郭小满一个人睡觉,再生一窝娃娃……”   待听清了元瑜的话,郭小满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元瑜看着她满面晕红的羞怯模样,一时大为满意,低头又撅了她的唇瓣重重亲了下,这才转过身,满面笑容地扬长而去。   “粗俗……”郭小满看着他的背影,口中恨恨一声。她满面酥红着站在原地,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63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5 放开了矜持慢慢地……   当晚, 元瑜依约入了钟粹宫。   赵贵妃自上午离开万寿宫之后,就为着晚上元瑜的到来做起了细致准备。待到了傍晚,钟粹宫寝殿之内已是焕然一新。元瑜的身影才出现在后院, 等候已久的赵贵妃忙迎上了过来。她今日穿了件湘红色的绡纱宫袍,面上的妆容精致淡雅, 雍容华贵里, 又添了些了些温婉的感觉来。   “臣妾恭迎圣上。”赵贵妃软着声音行礼道。   “贵妃免礼起身吧。”元瑜朝她抬了下手, 声音有些冷淡。   “谢圣上。”赵贵妃依言起了身,悄悄抬眼,见得眼前的年轻皇帝, 长身玉立,面容隽美秀逸,可一双长眸,略带清冷,隐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意味,令她心头怦然的同时,却又生了些不敢肆意亲近的惧意。   “圣上忙了一天的政事,定是有些疲累了吧?臣妾备了些酒菜,圣上进屋用一些, 也好解解乏,如何?”赵贵妃面上含笑, 口中恭敬着声音道。   “嗯。”元瑜应了一声,也不看她一眼, 拂袖抬腿, 径自走进了屋子。   赵贵妃当即面上一喜,忙也跟着进去了。   屋内陈设犹为富丽,鎏金蟠花烛台上, 点着数支红烛。檀木几上摆着一盏错金螭兽香炉,炉内香烟正袅袅而出,整个屋内都浮动着一股甜腻浓郁的香气。当中一案桌之上,已是摆下了十来碟精致的菜肴,桌上还温着两壶酒。   元瑜闻着屋内的香气,心下顿时有些不喜。微微皱了下眉头,片刻之后面色恢复如常,沉着脸在在案前坐了下来。   “也不知什么人想出来的,花费无数银钱心思,做出这个些闻得人烦躁的熏香来。还是小满那屋内好,从没见过她烧这香那香,时不时闻到的,不是花香就是果香。对了,还有她身上自带的那香气,闻着人就叫得觉得舒坦……”元瑜在心里嘀咕着,越发想念那娇软清爽的人儿来,只恨不能就此离开,去到漪兰宫里,搂着那小女子,哪怕什么也不做,只说些情话儿,再依偎着交颈而眠也好。   “圣上,这道不乃羹是臣妾晨起之时就下厨亲手熬制的,圣上略尝一尝,看可能入得口去?”赵贵妃立在案边,抬双手递过一盏羹汤过来。   元瑜抬手接过羹汤,一眼瞥见赵贵妃仍侍立着,于是抬手道:“贵妃坐下同用。”   “谢圣上。”赵贵妃面上一喜,忙至下首恭敬坐了。又拿一双眼睛巴巴看了看元瑜手中的羹盏,面上满是期待之色。   元瑜抬手,将羹汤递到唇边轻饮了两口之后,才又缓声道:“不错,贵妃有心了。”   赵贵妃听得这话,心头顿时欢喜不已,她花费了好些精力,才打听出皇帝喜食不乃羹,为着这道不乃羹,她勤学苦练了许久,今日总算是得了皇帝一声夸赞。   “老子喜欢吃这不乃羹的事,一向少有人知,也不知她从哪里打听来的。果真是个善于钻营的……”对面的赵贵妃还在暗喜不已,却不料元瑜心中已很是不高兴了。   见得赵贵妃又要抬袖欲为他布菜,元瑜当即心头生出些不耐烦来,他抬眼瞥眼桌上的酒壶,又想起元朗教他的话来。于是,将自己手边斟满酒的酒杯拿了起来,抬眼又看了一眼赵贵妃的手边。   “你那杯中是什么?”元瑜问道。   “回圣上,臣妾杯中是果子酒,臣妾不擅饮酒,想以这果子酒陪圣上饮些海棠酒。”赵贵妃轻软着声音回道。   听得赵贵妃说自己不擅饮酒,元瑜心头一阵暗喜,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只摇摇头道:“那果子酒有什么好,不若与朕同饮这海棠酒?”   “可是,圣上,那海棠酒入口虽绵,可后劲却大,臣妾担心酒后会御前失仪……”赵贵妃软着声音婉拒道。   元瑜听得这话却是笑了起来,他双眸在赵贵妃的脸上看了下,然后才慢腾腾地道:“贵妃难道没听说过,朕最是不喜规矩束缚,这闺房之中,又不是朝堂之上,要那般死板做什么?”   听得元瑜这话,赵贵妃先是愣了下,片刻之后立即反应了过来,皇帝最恨斯文礼仪,这可是众人皆知的。为了今晚,她精心准备了这许久,却是忘了皇帝的这般天性,只一味表现得端庄知礼,倒惹得他心中不喜来。   赵贵妃想到此处,心头一阵后悔,忙拿起手边的果子酒,抬袖一口饮尽了,然后拿过案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慢慢一杯来。   “圣上,是臣妾迂腐了,这杯酒,就当是臣妾向您赔罪的……”赵贵妃端着酒杯对元瑜道。   元瑜点了点头,面上神色转缓,赵贵妃心下顿时一阵宽慰,于是抬袖,将那杯酒又饮了下肚。   “好,朕就喜欢这样的爽利性子!”元瑜面上竟是开了笑颜。   赵贵妃听得这话,面上越发欢喜,忙又替自己斟了一杯,举杯对着元瑜就道:“圣上,臣妾这杯是敬您的……”   元瑜点点头,也很是爽快地饮下自己面前的那杯酒。再抬头时,便见得赵贵妃又替自己倒了一杯来。   “圣上,臣妾再敬您……”赵贵妃又举杯道。   元瑜见她这样心头越发高兴,心想她一个女子,再哄她喝上几杯,定是要烂醉如泥。一会儿将她扛到床榻上,再弄出些假像来,明儿一早起身之后,一口咬定自己半夜里已宠幸过她,这样上圣皇太后那里必是无话可说了。   “好,朕最喜存了几分薄醉的女子,把平日里的矜持都丢开了,床榻之上,便添了一份意趣……”元瑜清冷着脸,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异常的撩人。   赵贵妃何曾听过这般大胆直白的撩拨之言?当即面红耳赤低头作了含羞模样,又恐皇帝不喜,忙又举起酒杯对着元瑜,眼睛也不敢朝他看去,只软声道:“圣上,请……”   “好……”元瑜勾唇一笑,昂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就这样,元瑜与赵贵妃你一杯我一杯,你来我往,推杯置盏,很快就将案上的两壶酒饮得个底朝天。   喝到最后,元瑜感觉头都有些发沉起来,于是抬眼看了看对面的赵贵妃,可奇怪的是,赵贵妃仍是面色如常,眼神也仍是清明的,好似并没有一丝醉酒之状,元瑜心中这才生了怀疑来。难道她说的不擅长饮酒是假的,她是个千杯不醉的主?元瑜想到这里,心里立即生了一阵警醒来,不由得暗暗埋怨起自己来,兄长教的这法子,是有漏洞的,若是遇上天生酒量好的女子,那可就坏了事了。   想到此处,元瑜心中暗暗叫起了苦,他伸手揉了揉额头,越发觉得昏沉起来。   “朕的头,好晕啊……”元瑜眼神迷离,看着郭贵妃低语一声,然后头一低,就趴在案上一动不动了。   “圣上,圣上……”见得元瑜趴到桌上,赵贵妃一时有些慌神,连忙一连唤了好几声。   可元瑜一声都不应,赵贵妃顿时有些慌了,忙起身走至元瑜身侧,大着胆子轻轻摇晃起他的胳膊。   “圣上,圣上,您是怎么了?”赵贵妃连声喊道。   案上的元瑜抬起了头,双眸朦胧,看了赵贵妃一眼,然后口中嘟囔着道:“再来,朕今日要与你不醉不归……再来……”   元瑜嚷完之后,便又将头一低,重新又趴回到桌上了。   “圣上,圣上,您醒醒……”赵贵妃一时着了急,忙抬高声音喊了起来。   可元瑜睡得正酣,哪里能听得到她的喊声,不一会儿还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看着睡得的皇帝,赵贵妃顿时慌乱了起来。她看了看案上的空酒壶,一时后悔了起来。她一向颇有酒量,只是进宫之后,要时刻做个端庄雍容的模样,才刻意隐瞒了,平日里遇酒也都是浅尝辄止,是以无人知晓她的酒量。今晚皇帝说是最喜爱爽利的性子,她一时就忘了形,只想着讨他的欢心,于是放开了饮酒,却是没有想到,皇帝不胜酒力,竟是被她给灌醉了。   赵贵妃想到这里顿时后悔莫及,悔不该刚才没有及时发现皇帝已是有了醉酒之意,还陪他饮了那么些酒下去,这会儿他醉成这样,难不成她好不容易才等到的圆房之机又要白白浪费了去?   “华儿啊,今日哀家以太后之尊强压着皇帝去你的钟粹宫,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若你还是不能把握住,哀家以后,也就爱莫能助了……”今日自万寿宫告退之前,太后威仪的声音似还响在她的耳际。   “不,不行,我一定不能浪费了这次机会,我要想出办法来……”赵贵妃摇着头,在心里一遍遍地警示着自己。   赵贵妃一边思索着,一边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待抬眼见了屋内的红漆镙钿拔步床榻,以及榻上的悬的金线绣百子图的罗帐,她心中不由得一动。   虽说他是醉着的,若是能与他一道去到那床榻上,自己再放开了矜持慢慢地撩拨于他,指不定他就能趁着酒兴与她颠鸾倒凤一番。若是机缘巧合,一朝得中珠胎暗结,那岂不是她的造化?   赵贵妃想到这里,心头就是一阵阵怦怦乱跳。她酥红着脸儿,伸出双手轻轻摇晃了两下元瑜的胳膊,口中软声道:“圣上……圣上,这里睡着不舒服,臣妾扶你到床上睡吧。”   睡梦中的元瑜皱着眉头,似乎趴在案桌之上的确让他很是不适,隐约听赵贵妃的声音,他口中发现“嗯”的一声。赵贵妃一见心头大喜,忙伸到至元瑜腋下,使了浑身力气将他扶将起来。   谁知醉酒之人身体沉重,赵贵妃顿觉力不从心,又怕惊动了外面伺候的人进来,让她刚才那番心思落了空,于是紧咬着牙关,连滚带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元瑜给搀扶到床榻之上了。   元瑜一头倒在了床榻上,似乎一下子觉得浑身舒服多了,于是放心呼呼大睡起来。赵贵妃顾不得擦拭额上沁出的细汗,她上前跪在了床边踏板上,抬手替元瑜去了靴子,又将他的双腿给挪到床榻上。又费了好些力气,才将他外袍去脱了下来。   赵贵妃坐到了床沿,见得只着中衣的元瑜很是安静地躺在那里,因着醉酒,双颊酡红,越发显得他眉眼俊美,透着一线令人移不开眼的魅惑之息来。   片刻之后,赵贵妃也上了床榻,她小心翼翼地靠在了元瑜的身侧,一双眼睛贪恋似地看了他片刻,然后口中低喃着道:“圣上,臣妾,臣妾日日夜夜都在盼着这一刻……”   赵贵妃一边说着,一边低头过去,她浑身微微颤抖着,正待将自己的唇瓣抵到元瑜的唇上。可就在此时,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元瑜竟是突然睁开了眼睛,正定定地看着她。   “圣,圣上,我,臣妾,臣妾是想……”赵贵妃顿时花容失色,惊慌得话都说不周全了。 第64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6 医官,我家娘娘这……   “再来一壶, 朕还能喝……”   就在赵贵妃惊慌失措之时,不想皇帝突然说出这样一句来。赵贵妃心头一惊忙抬眼看去,就见皇帝眼神空洞, 似是没看见她一样。他口中嘟囔一声,然后竟是翻过身去, 面朝着床内, 紧接着又呼呼大睡了。   原来他是在呓语, 赵贵妃顿时松了一口气,顿了片刻,又轻轻喊了几句, 可皇帝丝毫动静也无。赵贵妃一时心急如焚,于是狠下心来,慢慢伸手过去,想要伸到他的衣衫之内想要撩拨于他,却不料睡梦的元瑜突然抬手一把就挥开了她。   赵贵妃猝不及防一个后倾摔在了榻上,这里就听得元瑜转过身来口中低喝着道:“大胆刺客,休得靠近朕!”   “圣上,是臣妾,不是刺客……”赵贵妃慌忙解释着, 可眼一抬,就发现皇帝仍是闭着眼睛的, 喊完这句的话他又翻过身去,紧接着便又呼呼睡去了。   “圣上, 圣上……”赵贵妃眼见近不了他的身, 只是蹙着眉头,看着元瑜的背影发出了一声声低唤,那声音带着失落, 还有一线绝望的恨意。   赵贵妃捂着脸,轻轻啜泣了一会儿,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哭泣坐起身,又慢慢下得榻来。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昏暗之中,躺在床榻上的元瑜蓦然睁开了眼睛,眸内清明一片,丝毫没有醉酒之意……   ……   次日清晨,一夜好睡的元瑜睁开了眼睛,他伸了伸手臂,然后坐起身,正待唤了宫人进来伺候他更衣洗漱。可他一抬眼,眼前的情形却是让他一下了懵住了。床榻上没有旁人,可被褥床单皆被揉得杂乱,可四周散落的,皆是女子的衣物,还都是撕烂了的,其中还有贴身穿着的亵衣,东一件西一件的,散落在红色的锦衾之上,显得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看着眼前之状,元瑜冷哼了一声,心里顿时生了一阵恼怒来。昨晚他欲灌醉赵贵妃不成,于是索性自己装醉酒,只想着在此睡上一宿,也算是给足了她面子。可是没想到的是,赵月华竟是动了这样的心思,半夜没能撩拨得了他,趁他熟睡之后,竟作出了这番假象来。   “圣上,您起了?”门外的两个小内侍听得动静,忙快步走了进来。   “贵妃去了哪里?”元瑜坐在榻边沉着脸问。   “回圣上,贵妃半个时辰前就起身了,她说,她说……是身上疼得厉害,让人伺候着先去沐浴更衣了……”小内侍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身上疼得厉害?”元瑜惊愕着问。   “快说,她早上出屋子时什么模样?”元瑜紧接着又喝问了一声。   “回,回圣上的话,贵妃她……她衣不遮体,身上还有多处淤青,说,说是圣上醉酒,一时兴起又忘了情,夜里过于激烈了些……”小内侍声音颤抖着回道。   听得这话,元瑜顿时怒不可遏,正待一拍床柱发作起来。才抬手时,心头突然生了一丝警醒,当即转了个念头,暂时将怒火收了起来。   “替朕更衣。”元瑜平静着声音吩咐道。   两个小内侍连忙答应一声,又上了前,手脚利索着伺候了起来。   片刻之后,元瑜出了门,见得门口侍立着一众伺候的。那些人见了他,忙都纷纷行礼。元瑜面上看不出喜怒,只对着一个执事太监道:“你去趟太医局,请个太医替贵妃看看。另外,再去御膳房一趟,给贵妃做些补益的膳食来……”   “是,小的遵旨。”那太监喜出望外,忙得躬身答应了下来。   元瑜一拂袖子,迈着大步就往外走了,身后的宫人忙又行礼相送。待起身之后,一个个忍不住凑到一处窃窃私语了起来。   “圣上让请太医,还要送补益的膳食,咱们贵妃娘娘这是得了圣宠了!”有人欢喜着声音道。   “可不是嘛?你是没瞧见娘娘早上那模样,连路都走不了,还是两个人搀着出来的,圣上他……他还真是勇猛异常!”一个小宫女兴奋着声音,说得一脸的暧昧之色。   “是啊是啊,刚才见圣上就跟没事人一样,精神好着呢……”说这话是另个宫女,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红了脸颊来。   ……   待出了钟粹宫时,一时跟在元瑜身后没说话的卢公公终于忍不住了。   “圣上,您……昨夜喝醉了?”卢公公赔着小心问道。   元瑜没说话,只拿眼斜斜地瞥了下了他,眼神里,隐着一丝怒火。卢公公顿时吓得脸色一变,再不敢开口说话了。   “自今日起,派人密切监视钟粹宫的一举一动,一丝风吹草动也不能放过。”元瑜冷着声音,眉宇间也隐现一抹冰冷厌恶之意。   卢公公听得这话心中就是一惊,待见得皇帝的神色,心中更是震惊不已经,皇帝这神情,与当初吩咐他说,不想再在后宫见到谢盈盈时一般模样。   “是,老奴遵旨。”卢公公连忙答应了下来,心中却是已猜得了大半,皇帝昨夜必是清醒的,可赵贵妃这般行事,不仅触了皇帝的逆鳞,日后,怕还要生出更加惊人的事来。   “这人啊,一旦作起死来,还真是神仙也拦不住啊……”卢公公在心里又叹息了一声。   ……   中午过后,太医局医官沈秋昀被卢公公悄悄带到了漪兰宫。沈秋昀是太医司最年轻的医官,资历虽是尚浅,可他善于钻研,不仅学识渊博,医术更是精湛。元瑜曾召他看过几次诊,对他颇为赏识。因次特地让卢公公召了他前去漪兰宫。   沈秋昀跟着阿茉的身后入了内室,才进门,就见得屋内的案几旁边,坐着一个极柔美的女子,一头青丝绾成了简单的发髻,脸蛋柔皙娇嫩,双眸内似汪着春水,身上着一件杏色的轻绡衫子,越发显得她娇俏可人。   “微臣见过宸妃娘娘。”沈秋昀连忙放下药箱躬身一礼。心里却在暗忖道,外面都在盛传,漪兰宫的宸妃深得圣宠,他料定她是必是个妩媚艳丽的女子,可怎么也没想到,宸妃竟是这样一个恬静娇怯的小女子。   “沈医官,免礼。”郭小满轻着声音道。   沈秋昀忙道谢后起了身,这时阿茉便迎他至郭小满跟前的绣凳上坐了。又听着阿茉将郭小满近期身体状况都细细说了一遍。   沈秋昀听完点点头,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来,又对着郭小满缓声道:“宸妃娘娘,请让微臣替你诊脉。”   郭小满见了沈秋昀脸上的笑意,心里便有了一丝安心来。于是伸手至案上,阿茉过来在她手腕上放着一块丝帕,沈秋昀这才将指头小心搭了上去。然后屏息凝神,仔细诊了起来。   “沈医官,我家娘娘这可是喜脉?”过了片刻,沈秋昀将手自郭小满手腕上收了回去,一旁阿茉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沈秋昀闻言笑了下,然后自座上起了身,对着郭小满躬身一礼,口中缓缓道:“微臣恭喜娘娘了,娘娘身怀有孕已是一月有余。”   郭小满听得心头一喜,面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意来。她正待开口朝沈秋昀道声谢,可不想这时,屋内屏风之后突然“咣当”一声响,像是什么桌凳被人突然被人撞翻了的声音。沈秋昀听得这声音,顿时面上一惊,心想这宸妃屋内伺候的也真是不当心,竟弄出这般大的动静来。   郭小满转过脸朝屏风内看了一眼,心里当即一阵好笑,忙抬袖掩了嘴又忍了笑。再抬眼间,就见得屏风后有有人影一闪,紧跟着,一道身影就迈着大步走了出来。   “沈秋昀,你这脉诊得准,一定没有误是不是?”那人满面笑容,一边走来一边大着声音问道。   听得这声音,沈秋昀顿时一阵心惊,再抬眼看时,就见得那人一身锦袍,面容俊秀,眉宇间皆是飞扬之息。他更是慌了神,忙躬身拜道:“微臣见过圣上。”   “免礼,免礼,快起身说话。”元瑜此刻眉飞色舞,他大步走到郭小满身侧坐了下来,一边挥手道。   “圣上,沈医官既是太医局的医官,自是过五关斩六将选拔出来的姣姣者,怎么会连一个喜脉都诊得不准呢?”还未等沈秋昀开口说话,郭小满就对着元瑜有些嗔怪着道。   “嗯,你说得有道理,是我一时高兴过头就啰嗦了呢。”元瑜转过脸看着郭小满,语声温软,面上的欢喜之色更是压抑不住。   听得皇帝竟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沈秋昀又是生了一阵惊讶,外面都传皇帝脾气暴躁,那些朝臣们上朝之时,也就是站站兢兢的,生怕一时说错了话惹得皇帝发脾气。可不想皇帝在私底下竟是这般随和,他与宸妃说话之时,眉眼含笑,语声轻缓,分明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   “沈秋昀,那你说说,宸妃这既是有喜了,日常该是要注意些什么?”沈秋昀正暗暗惊叹间,这里就听得皇帝转头看着他又问话了。 第65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7 如果是公主,朕心……   “回圣上的话, 微臣刚刚已仔细诊过了,宸妃娘娘脉象和缓有力,身体甚是康健。不过孕前三月还应万分小心注意, 要多休息静养,适量的活动, 保持心情舒畅。饮食方面, 要忌生冷, 不需刻意大补,可膳食一定得要丰富多样有营养。”沈秋昀缓着声音细细回复着元瑜。   “娘娘这两天有些恶心干呕,胃口也不怎么好, 敢问沈医官可有法解?”阿茉听是这里又问道。   “这是正常的现象,要辛苦娘娘忍耐一二,待到三月过后症状自会消失。平日里饮食尽量要依着娘娘的口味喜好,可以少食多餐,还可在室内摆放一些橘子类的鲜果,闻着香气以缓解孕吐,此外还可以按压穴位以缓解不适。如果娘娘实在不能忍受,微臣还可以开一些益气和胃的方子来……”   沈秋昀有条不紊地回着话,元瑜听得甚是满意, 不时停头表示赞同。   “沈秋昀,朕将宸妃以及她腹中的皇儿都交由你看护, 由你一力负责,直至宸妃顺利生产, 母子平安, 你做得到吗?”元瑜看着沈秋昀问道。   沈秋昀听得皇帝这话,心头就是一阵激动。想他才及弱冠之年,便就凭着过人的医术经过层层遴选入了太医局。可太医局中人才济济, 又一向是以资历论资排辈,他虽是做了医官,可旁人见他年轻,皆都不是十分的信任于他。如今皇帝竟让他负责看护宸妃直至生产,这是对他莫大的信任,也是一份无与伦比的荣耀。   “微臣叩谢圣恩。微臣当殚精竭虑,看护宸妃娘娘及小皇子,绝不敢有一丝怠慢。”沈秋昀跪到地上,口中说得掷地有声。   “起身吧,朕自是信你。”元瑜朝他抬了下手。   见得沈秋昀一脸严肃又紧张小心的模样,郭小满忍不住笑了下,心道这医官瞧是就是个细心周到的,可就是性子太过拘谨了些。   “沈医官,我听你刚刚说的可是小皇子,你确定我怀的就是小皇子吗?难道你诊脉就能诊出男女来?”郭小满看着沈秋昀问道。   元瑜听得这话,一时也感了兴趣,也将眼光看向了沈秋昀。   见得皇帝与宸妃二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沈秋昀一时面上越发生了局促来。他挠挠头,口中有些为难地道:“虽说坊间一直流传有诊脉分辨男胎女胎的说法,其实那也只是凭着经验大略估计,并不是十分的准确。再说了,就算是想诊,那也得等几个月后胎儿稍大些才可一试。如今微臣真的无能为力……”   见得沈秋昀解释道一脸的紧张与为难,郭小满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医官莫要如此,我适才是说笑的,这才什么时候,怕是神仙也难知道是皇子还是公主……”郭小满忍着笑道。   看着郭小满的面上的笑意,沈秋昀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在开玩笑。只是他的性子一向拘谨小心,竟是没有听出来。   “是微臣愚钝了。”沈秋昀有些尴尬地道。   “如果是公主,朕心里也是欢喜的。”元瑜一边说着,一边将眸光转向郭小满。面上的神情也越发的温软。   郭小满听得这话,心头当即就是一暖,她原来还真有些担心,他会和容太后及那些朝臣一样,都盼着后宫能早些得了皇子,好延续皇家香火。如今元瑜只这样短短的一句话,就叫她心中甚是宽慰。她迎着元瑜的眸光,冲他轻轻笑了下,面上的喜悦里,又多了些信赖之意。   见得眼前情形,沈秋昀不由得在心里又感叹了起来,皇帝对宸妃的态度,还真的不似一个帝王对着后宫妃嫔。他二人在一处,感觉就是一对伉俪情深的普通民间夫妇。   “圣上,宸妃娘娘,微臣先行告退,回去之后,会先拟得一份食谱清单及起居注要送来。以后每隔两天,微臣都会来给娘娘诊一次脉。”沈秋昀觉得此刻自己在这里好似有些多余,便又躬身一礼道。   元瑜听得这话转过脸,看他一眼却是开口道:“对了,朕还话要吩咐你。宸妃有孕之事,暂时不得声张出去。”   沈秋昀听得这话,心中就是一凛,片刻之后立即意会过来,前些日子皇帝在朝堂与诸臣议立皇后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宸妃此时有孕在身,定是引起旁人注目,皇帝这是在保护宸妃。   “微臣遵旨。只是,敢问圣上,以后微臣臣以何名义出入漪兰宫?”沈秋昀忙又问道。   “对外就称,你入漪兰宫是为宸妃调理身体。”元瑜沉声道。   “微臣都明白了。”沈秋昀答应一声,而后对着元瑜与郭小满又施了礼,这才提起药箱,跟在阿茉身后退了出去。   元瑜适才在沈秋昀跟前表现的还算是沉稳,这会眼见屋内没了旁人,一时欢喜压抑不住,他自榻上起了身,竟是半蹲在了郭小满的跟前,然后伏身下来,将耳朵贴到了郭小满的肚子上。   “你这是做什么?”郭小满很是惊讶地问道。   “嘘,你小点声,我在听我们小公主的动静……”元瑜煞有介事地将指头竖在了嘴边。   “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黄豆粒大小,你能听出什么动静来?”郭小满哭笑不得着嗔怪道。   “就算是黄豆粒般大小,那定也是有手有脚的小人儿了,就不知道这眼睛鼻子嘴可长好了?”元瑜低声嘟囔,一时按捺不住心头的欢喜之情,转过脸来,又隔着衣裳亲吻了一下。   郭小满听得这话,心里突然也滋生了一股将要做母亲的喜悦与期待来。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也轻轻抚向了自己的肚子。   元瑜见状起了身坐在了她的身侧,又伸手轻轻揽了她入怀。   “听阿茉说你早膳时都吐了,这会儿怎么样,还难受吗?”元瑜低头看着郭小满问,语气里皆是疼惜之意。   “就晨起有些恶心,白天倒没什么,刚才沈医官都说了,这是正常的,你就不必担心了。”郭小满笑笑道。   “对了,我想起来了,刚才那屏风后那么大动静,是不是你撞到什么了?”郭小满突然想起了刚才的事。   “你问刚才啊,我听得一时高兴,起身的时候踢到了凳子。”元瑜笑了起来。   “可是伤了哪处,快让我看一看。”郭小满有些紧张地看向了元瑜的脚下。   “没事,就痛了下,哪有那般娇贵?”元瑜却是丝毫也不在意,郭小满也只得作罢。   “对了,你有孕的事旁人可以瞒得,我娘那里可是不能瞒的。一会儿我去告诉她一声,也让她高兴高兴。”片刻后元瑜又道。   郭小满听得点了点头,又催着元瑜要去福宁宫就尽早过去,可元瑜哪里肯就此离开她,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起身。   “你别赶我走,就让我留在这里陪你说说话也好。”元瑜说得一脸的央求之气。   听得这话,郭小满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回他说的“说话”,那还真的只能是说话了。   “要说话也行,那你就和我说说,昨儿夜里,你是怎么过的?”郭小满靠在了榻上的大迎枕上,侧身看着元瑜问,她一双眼睛黑亮璀璨,里面隐着一丝促狭之息。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想到昨夜情形,元瑜心中就是一阵恼火,可转念一想心头又生了些紧张来,于是凑至郭小满跟前问道。   “我什么都没听到,阿茉这丫头如今嘴可严实了,外面的闲言碎语一句都不肯透给我。怎么,是外面有什么话吗?说的什么?不会是说你昨儿夜里,被人放倒了,然后给,给……”郭小满说到这里停住了,面上的笑意却是越发多了。   “净胡说,我怎么可能被人放倒?我媳妇儿正怀着我的孩子,这个时候我若去同旁人睡了,岂不是个烂了心肝的?”元瑜一时着急了。   郭小满听得这话,心中顿时又是一阵悸动。虽说昨日他自漪兰宫离开之前,她告诉他,若是有为难之处,她不会怪他。可若元瑜此刻告诉他,昨夜他不得已与赵贵妃圆了房。她是会同昨天说的一样,不会怪他的,可是,还是忍不住会伤心会难过吧。   “小满,你不信我吗?我昨夜若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便叫我……”见得郭小满一时沉默,元瑜越发紧张了起来,举起手来就要发誓   “不,我信你。”郭小满忙伸手掩了他的嘴。   元瑜听得这话,面上神色这才松懈了下来。伸手握了郭小满的指头亲了两下,然后又轻叹一声道:“罢了,我都告诉你吧,不过,你听完可不许笑话我。”   “我为什么要笑话你?”郭小满听得这话越发惊讶了。   元瑜面上浮现一丝尴尬之色,可又抵不住郭小满好奇的眼神,只好又叹一声,将昨夜他入钟粹宫,本来是打算灌醉赵贵妃,可不想她是个海量,自己差一点被她灌醉,以至于后来他不得不装醉一事说了出来。   听见这里,郭小满忍不住的就想笑,可想想刚刚他说过不能笑话他,于是竭力忍了忍,还最终是没有忍住,掩了嘴又转过身子,将脸埋到枕头里笑了起来。   “说过不能笑的,你还笑……”元瑜一时羞恼不已,口中不满地嘟囔着。   “我就想知道,是谁给你出这样的馊主意?是卢公公吗?”郭小满转过脸来忍着笑问道。 第66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8 你可要一力护着她……   “不是卢盛, 是兄长教我的。”元瑜垂着眼睛道。   “什么?竟是太上皇?”郭小满抬高了声间,一时心里又是惊讶不已,没想到那般看起来神仙一样的脱俗之人, 竟能想出这般又损又好笑的主意来。   “你这两兄弟,性子还当真是有些可爱……”郭小满想想又笑了起来。   “嗯?你说什么?”听得这话, 元瑜立即生了一脸的醋意。   “不, 较之太上皇, 你更加可爱一些。”郭小满连忙改了口,元瑜听了这才转嗔为喜。   “我还没说完呢,后来我睡了一觉, 早上一睁眼,气得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元瑜一边说着,一边也歪在了郭小满的身侧,又将头放在枕头上,两人面对面躺了。   “又发生了何事?”郭小满一时又好奇了。   “原以为她出身大家,心气儿也高,却不想也与谢盈盈一样,竟是算计到我的头上了……”元瑜轻叹一声,将赵贵妃清早起身, 竟是作出了被他醉酒激烈宠幸的假象,故意引得宫人们全都遐想不已的情形又细细说了一遍。   “唉, 估计也是被逼急了,为了皇后之位, 上圣太后以及赵家想必都催得急。”郭小满听得也轻叹了一声。   “再怎么样, 她都不该如此算计于我。昨夜我若真的醉了,岂不是正中了她的圈套?以为自己真的宠幸了她。日后倘若冒出个皇子来,我还蒙在鼓里要替别人养儿子?”元瑜说到这里, 脸上神色变冷,语气里也是深深的嫌恶之意。   冒出个皇子来?郭小满听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细想一下,还真的有这种可能。若赵贵妃真的生了混淆皇家血脉的念头,那无疑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了。   “如今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半晌过后,郭小满才轻声问道。   “我已叫人盯紧钟粹宫,她若安份倒也罢了,如若不然,纵是上圣皇太后也救不了她。”元瑜沉着声音道。   郭小满听得这话,面上忍不住微微变了下。从她内心来说,她觉得赵贵妃与谢盈盈不一样。谢盈盈一直存着害人的心思,而赵贵妃,不过是家族用来争取荣宠的工具。她在后宫虽是用尽心思,说到底也没有害过人,只一心想得到皇帝的关注与宠爱罢了。   “小满,你如今怀着孩子,就别多想这些事了。若不是怕你听了外面的混账话心里难过,我真不想和你说这些糟心的事儿。”元瑜见了郭小满的神色,一时心头疼惜不已,忙伸手轻抚着她鬓边碎发,口中软着声音道。   “我没事,只是觉得赵贵妃她,她很多时候恐怕也是身不由己……”郭小满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见得郭小满面露不忍之色,元瑜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他顿了片刻,还是缓声道:“你别多想了,只要她做得不是十分的过,我总要给她留着一份体面的。只是,她终究是赵家的人,终其一生,能保留一份体面,已是我对她的最大容忍了。”   “赵家的人?”郭小满低喃一声,她听出元瑜话里的意思,想来定是他对赵家之势忍耐已久,心中很是不满,必是私下有所动作了。   果然,元瑜看着她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又道:“地方出了私吞赋税,隐匿秋粮,更兼私设税目的案子,我让爷爷领着信得过的官员秘密查了,已是查得此事与赵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只待抽丝剥茧,取得确凿证据了。”   郭小满听得心头暗暗吃惊,原以为他脾气急,性子莽,却不想莽中有细,面上隐忍多时,暗地里却是早有筹谋。   “你万事谨慎,切不可操之过急。”郭小满想想还是有些担心,忙握着他的手,轻着声音嘱咐道。   “嗯,我不急。定要等得时机成熟,再来个连根拔起。此次我应了上圣太后入钟粹宫,一是碍于孝道,此外,也是为了安赵太师的心,以免打草惊了蛇。”元瑜向她慢慢解释道。   郭小满听得心中稍安,轻笑着凑近了些,在他胸口处寻了个合适的位置靠了过去。元瑜顿时满心欢喜,抬手轻搂着她,又低了头,吮了她的粉唇轻轻咬了下,如今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与她浅浅温存一番。半晌过后,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了。   ……   元瑜离开漪兰宫后径直去了福宁宫,才至容太后寝殿门外,远远就听得里面传来说笑之声。门口小内侍正待通传,元瑜挥手制止了,然后迈着大步进了门。抬眼一看,就见得里面的案桌边围坐着四个人,容太后坐在上道,手里抓着一把叶子牌,正吆喝下首的三个嬷嬷快些出牌。   “太后,圣上来了!”见得容太后只专心玩牌,根本没有留意到皇帝进了殿,小内侍只好上前提醒了一声。   围坐案前的三个嬷嬷一听这话,慌得丢了手里的叶子牌,一起起身向皇帝行礼。   “皇儿啊,你这早不来晚不来的,眼见着我就要赢了,你倒进门了。”容太后眼见手里一把好牌没派上用场,不由得出声嗔怪起来。   “儿子原本是有个好消息特地来告诉阿娘的,阿娘既是忙着,那儿子先回去,等回头再来。”元瑜站到门口处,一边说着,一边作势抬腿要往门外去。   “等下,你别走!”容太后一见着了急,一把丢了手里叶子牌就站起了身。   元瑜见状不由得笑了起来,片刻后随着容太后进了内室,落坐之后,元瑜对着容太后使了个眼色,容太后顿时领会,屏退了左右,只余下杨嬷嬷随侍在侧。   “怎么,看你这架势,是找到一举扳倒赵家的实据了?”容太后看着元瑜慢着声音问。   “这事还早,我有别的事要说。”元瑜摇摇头道。   “唉,不是扳倒赵家,别的事我就没什么兴致听了。”容太后当即一脸的意兴阑珊。   “当祖母也没兴致吗?”元瑜声音轻缓,说是一脸的淡定之色。   “你说什么?什么?”容太后一时没听清,立刻追问道。   “太后,圣上说的是,您要当祖母了。”杨嬷嬷忙笑着代答道。   “当祖母?”容太后一时间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她先是低喃一声,而后转过脸紧紧盯着皇帝,面上的神色既紧张又期待。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不是诳我的吧?”容太后急着声音问。   “阿娘,我何时诳过你?”元瑜有些不高兴了。   “那是谁?是小满还是贤妃?”容太后紧接着又问。   “自然是小满。”元瑜不假思索地道。   “好!”   容太后口中大喝了一声,还突然伸手拍了下案几,将元瑜和杨嬷嬷都吓了一跳。   “太后,仔细手疼。”杨嬷嬷回过神来赶紧上前道。   “好,好!那丫头倒是瞒得紧,前两日来我宫中都不肯透露一丝儿。”容太后压抑不住面上的欢喜之色。   “前几日她自己也不确定,昨日开始孕吐才和我说了,叫医官来看过才确定了。我这不就立马来向您报喜来了吗?”元瑜笑笑道。   “都开始孕吐了?这可不成,云娥,你立刻挑两个稳妥的人送去漪兰宫,对了,再去将我库里藏的那些滋补的药材都找出来带去……”容太后喜得站起身忙不迭地吩咐了起来。   “阿娘,如今这些都用不到。”元瑜立即出声阻止道。   听得皇帝这话,容太后愣了下神,随即意识过来,忙又坐了下来,面上的欢喜里又多了一丝紧张来。   “我这欢喜糊涂了,竟忘了这事如今万不可声张出去。”容太后又慢慢坐了下来。面上也出现了一抹凝重之色,她一时高兴竟将万寿宫那位给忘记了。当年先帝后宫子嗣单薄,可不是没有缘故的。   “阿娘不必担心,我已密令医官沈秋昀以给宸妃调养身体为名,负责照料小满直至生产。小满身边,有个自郭家带来的丫头名唤阿茉的,伺候得还算用心。”元瑜忙宽慰容太后道。   “嗯,此事万不可掉以轻心,你可要一力护着她母子周全。”容太后一脸严肃地吩咐道。   元瑜点头应下,母子二人又细细商议了一番,半个时辰之后,元瑜才起身告退离开了福宁宫。   ……   此后几日,宫中倒是没有生出多大动静,只是宫人们闲暇之时,凑在一处多了些谈资。一件说的是,皇帝在钟粹宫酒后临幸赵贵妃时颇为激烈,赵贵妃事后躺了整整两天才起得身来。另一桩便是,漪兰宫的宸妃眼见赵贵妃得了圣宠,一时紧张不已,请了太医局的医官沈秋昀专门为其调养身体,以盼着能早日怀上龙胎。   又过了两天,是郭小满正式册封宸妃的吉日。   这日天未亮,礼部册封使身着朝服,捧了册、宝,入景运门将其授予内监。稍候,便由内监捧节,内殿仪卫抬册、宝入往漪兰宫而去。   漪兰宫内,郭小满已于宫门内道处迎候多时。她头戴珠翠冠,着霞帔、佩珠缨,比之平日里的娇怯柔美,此时更添了一丝清丽华贵的气息。 第67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9 我还真不知道我有……   漪兰宫正殿之内, 正中东西方向早已设下了册案和宝案。待众人都进门之后,内监使者将册、宝置于案上。便有司礼女官引郭小满于拜位跪了,听得内监使者宣读了册封圣旨, 又有女官上前,将册、宝奉于郭小满之手。郭小满受册、宝后, 至节案前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依着礼仪, 郭小满受礼之后, 还需到两宫太后宫中行参拜大礼,再去紫宸殿向皇帝行礼。   万寿宫中,赵太后面色平静着受了郭小满的拜礼, 又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勉励之言,然后就推说身子不适让郭小满告了退。   赵太后的态度在郭小满的意料之中,她也不甚在意,离开万寿宫后,紧接着坐上了肩舆又去了容太后的福宁宫。   福宁宫正殿之内,容太后端坐在上首,见得郭小满跪在地上要行三跪三拜大礼,她竟是拜拜手道:“行了行了,拜一回意思到了就行, 这又跪又拜的,哀家瞧着头晕, 快些扶起来吧。”   郭小满听得愣了下,一旁的杨嬷嬷已是走了过来, 一边伸手扶起她, 一边轻着声音道:“宸妃娘娘,太后叫免拜了。”   “多谢太后。”郭小满忙道谢后起了身,这会儿心里也反应了过来, 容太后这是念她有孕在身,身子不方便因此叫免了跪礼。   “哀家一向不讲究这些个虚礼,只要你以后用心伺奉皇帝,早日为哀家诞下皇孙,就算得你的大孝心了。”待郭小满坐下之后,容太后看着她笑盈盈地道。   “是,臣妾谨遵太后的旨意。” 郭小满轻声应道。   “太后,圣上来了!”   郭小满话音才落,就听见殿门口传来内侍的通报之声。他竟是来了?郭小满只觉心头一悸,忙抬眼看,就见得那人已到了门口处,他头戴通天冠,身着赤色曲领龙袍,眉稍眼角皆是喜悦之色,正大步朝殿内走了过来。   “你就这么急,一刻也等不得,跑到我这福宁宫领人来了!”容太后看皇帝,面上露了笑意,口中却是嗔怪着道。   “阿娘既说不讲究虚礼,儿子自然也就不讲究了。”元瑜走到太后身侧,一边说着,一边哈哈笑了起来。原来他已是在门口多时,自然是听见了太后刚才同郭小满说的话。   “行了行了,你既来了,就快将人领走吧,哀家还要去打几圈叶子牌!”容太后装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口中嚷了两声,然后领着众宫人就去了后殿。   眼见殿内没了人,元瑜顿时欢喜不已,赶紧起身几大步就奔到了郭小满的身侧。   “你怎么跑这来了?按礼仪,一会儿我还得去紫宸殿向你行礼的。”郭小满压低了声音,对着元瑜有些着急地道。   “去他的劳什子礼仪!你这都又拜又跪的都折腾一早上了,再折腾下去,累了你,还不叫我心里疼?”元瑜嘟囔着道。   元瑜说得这般紧张,郭小满忍不住心里一暖,轻轻笑了下才道:“没有那么娇贵,昨儿沈医官才来诊过脉,说是一切都好,阿茉也特地问了,册封日行大礼可有影响,沈医官说只要动作慢些并无大碍。”   “虽这样说,可还是得万分小心才是,我这就送你回漪兰宫去。”元瑜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牵了她的手,带着她慢慢往外走去。   元瑜一路护送了郭小满回了漪兰宫,本来说好送到了,他就回紫宸殿批阅奏章,可到了地方,他便又舍不得走了。他一直守在屋内,待得郭小满换了衣裳出来,便喜得上前牵着她的手,两人一道往榻上坐了。   “你别急着赶我走,我们歪在这里说会儿话。”元瑜自己先是靠在了榻上,又朝郭小满伸出了手。   “你呀,这会儿赖在我这里偷懒,等回去了紫宸殿,看得奏章堆得一案,到时候就见了心烦又要发脾气……”郭小满坐在了他身侧,一边看着他一边笑道。   “你冤枉我,我如今可是极少发脾气了。卢盛那老东西,如今都成了人精,一见我脸色不好,就变着法的提起漪兰宫……”元瑜说得一脸的委屈之色。   “哦?他都是怎么说的?”郭小满听得好奇起来。   “你靠过来,我同你说。”元瑜伸手拍了拍自己背后的大迎枕。   郭小满一时无奈,只好上了榻又靠了过去,两人就面对面一块在枕上歪着了。   “我给你学一下吧。”元瑜伸手笑着,竟是伸手捏着自己的鼻子,然后学起了卢公公。   “圣上啊,这都快用午膳的时候了,不知漪兰宫的宸妃娘娘今日胃口怎么样,要不要让御膳房做一道酸爽可口的小菜送过去?圣上啊,今儿天可真好,等批完了这些,要不要去漪兰宫和宸妃娘娘说会儿话……”   元瑜细着嗓子,发出的声音特别的怪异,郭小满听得忍俊不住,顿时笑弯了一双眉眼。   “你个促狭鬼,别学了,笑得我肚子疼……”郭小满一边嗔怪着,一边伸手捂了元瑜的嘴。   “你说他是不是个老狐狸?他这一提起来,我心里就光顾着想你了,再大的恼火也都忘了……”   郭小满听得这话,心里就忍不住溢出了一丝甜意,她双眼注视着他,口中笑道:“我还真不知道我有这样的本领,竟能叫天子止怒?”   元瑜一听这话也乐了,他凑近了一点,对着郭小满的粉唇轻轻吮了几下,然后才看着她低软着嗓音道:“你的本领可不止这些,别说是叫我止怒,怕是叫我为你……”   元瑜说到这里突然住口发不出声音,因为郭小满突然将唇瓣凑了过来,将他的嘴唇一下子堵住了。元瑜当即心头一颤,剩下的话也就忘了说了。正激动间,却不想唇上一阵疼,原来是郭小满咬了他一下。   “都要做父亲的人了,说话还是没个忌讳的……”郭小满嗔他道。   元瑜听得愣了下,这才想起自己适才想说的是,“怕是叫我为你死了也甘愿”,原来她是听不得自己说那般不吉利的话,因此才恼他了。元瑜想到这里,心头又是一阵悸动,忙伸手将她搂住了。   “你误会了,我要说的并不是那话,我是想说……想说,怕是叫我为你当牛做马都甘愿……”元瑜搂着郭小满笑得一脸的坏。   “呸,就知道你嘴里没一句正经的话……”郭小满气得伸手推了他一下。   元瑜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又腆脸过来。口中嚷着道:“小满小满,你刚咬我那一下好疼,你再亲我一会当作补偿,不然我今天定是赖着你不走了。”   哪有这般无赖的人?郭小满顿时气笑不得,正待骂他一声,不料这时房门被人轻轻叩响了。   “何事?”郭小满立即朝外问道。   “回娘娘的话,外面有贤妃娘娘及尚官女官前来拜见。”外面有侍女恭敬着声音回道。   郭小满听得话立即自榻上起了身,又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元瑜也坐了起来,将下巴轻轻倚在她肩头道:“嗯,就叫她们进来吧,她们早该好好的拜一拜你。若不是担心你如今怀着身子累着了,这六宫之事,该是要交与你打理了。”   他这话里的意思,是有心要她摄六宫事?郭小满听得一时急了,忙转头道:“可别,我就爱个清闲,你要是给我揽事我可不依。”   “行,且由着你清闲,等孩子生下来再说这事好吧。”元瑜压低了嗓音,一边说着,一边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下。   郭小满生怕他还要闹腾,慌得就自榻上起了身,往屏风外走去了。元瑜哈哈笑了两声,也自榻跳将起来,跟着郭小满一道出门去了。   片刻之后,侍女领着薛贤妃及众尚宫女官一道进了漪兰宫的正殿厅堂。众人进门之后一抬眼,就见得坐在宸妃身侧的皇帝,一时皆都惊讶不已,慌得纷纷上前见礼。   “拜见圣上,恭贺宸妃娘娘。”众人齐声道。   “免礼起身。”元瑜缓着声音,朝她们抬了抬手。   “今日是宸妃娘娘大喜的日子,臣妾心里也很高兴,因此备了些薄礼,同尚宫们一道过来了,只为向娘娘略表寸心。”薛兰舟轻移步子上了前,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后的侍女奉上了贺礼。   “宸妃娘娘册封大喜,奴婢们也是欣喜万分,特备薄礼来贺,此许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娘娘笑纳。”一年长女官带头上前贺道。   “请宸妃娘娘笑纳。”众女官也一齐道。   “谢过薛姐姐,谢过众位尚宫。”郭小满脆着声音,一边叫人将礼物收下,一边又让众人落了座。   元瑜见得众人对郭小满皆都一副恭敬有加的模样,心里顿时生了些满意,面上也露了些许笑意,他朝坐下看了一圈,突然发现赵贵妃竟是没有来,他当即就有些不高兴了。   “赵贵妃在忙什么?”元瑜沉着声音问。   听得皇帝这般质询之声,殿内众人的脸色立即都微微变了下。 第68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0 我怎知世间还有情……   过了片刻, 当中有一中年女官起身回话道:“回圣上的话,贵妃娘娘这几天也不知是操劳过度还是怎么了,总觉得身子有些不大舒服, 昨天晚还和奴婢说过,今日要亲自来漪兰宫向宸妃娘娘道喜的, 可不想清晨起来头晕得厉害, 只好让奴婢奉了贺礼前来代为恭贺。”   听得这话, 郭小满心里暗忖道,,她这个宸妃封号尊贵, 明眼人都知道,位分是在贵妃之上。可如今赵贵妃还摄着六宫事,前来拜她,定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索性称病不来,倒是个免了尴尬的好法子。   可元瑜面色仍是沉沉的,一副想要发火的模样。郭小满忙转过脸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轻笑着对那女官道:“贵妃姐姐有心了,请回去代为转告,小满谢过了。”   “是, 宸妃娘娘。”那女官忙躬身应下。   “既是有病,也该寻个太医去看看。”元瑜这时也恢复了脸色, 对着女官淡着声音道。   “奴婢遵旨。”那女官忙又恭敬着应了下来。   见得皇帝在此,众人皆不敢久留, 略坐了一会儿便都起身告退。临走之时, 郭小满抬头看了眼薛兰舟,见她面上好似有话要说的模样,郭小满正待开口留她, 不想薛兰舟又只是对着郭小满轻轻笑了下,然后施了一礼就随众人一道退了出去。   众人走后,见得郭小满脸上露了些疲惫之色,元瑜一时心疼了起来,再不敢逗留,叫过阿茉及众侍女伺候着郭小满歇下,待都安顿好之后,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漪兰宫。   次日,郭小满起身用过早膳过后,突然想起昨天薛兰舟临走时的神情,她想了下,还是吩咐阿茉将昨天薛兰舟送来的礼盒打开看看。   阿茉答应一声去了里屋,过了片刻,手里捧了一只绢布包出来。她走至郭小满跟前,将绢布包放在案几上又慢慢打开了。郭小满低头一看,竟然发现里面是一卷书。   郭小满伸手拿了那书,翻开首页,赫然就见“求子篇”三字,再看内容,写的便是各种有助于妇人怀孕的各种方法。有饮食方面,有同房时机,还有各类助益的药方。再往后看,便是介绍妇人胎产以及各种妇科杂病的治疗之法。   “娘娘,这是本医书吗?”阿茉蹲在旁边一脸的好奇之色。   郭小满点了点头,这不仅仅是本医书,还应该是摘抄自哪本孤本的。这上面的字,字形秀美,笔力流畅,别有一番韵味,想来应该是薛兰舟亲手所写。   “她也算是有心了。”郭小满在心里道。   “娘娘,沈医官来了。”郭小满正思忖间,外面有侍女通报的声音响了起来。   “快请进来吧。”郭小满放下了手中的书。   不多时,沈秋昀走了进来,躬身一礼之后,便至郭小满跟前请脉。   “今日如何?”见得沈秋昀收回了手,郭小满轻笑着问道。   “回娘娘,一切安好。只是娘娘昨日有些劳累是吧?这二日要注意歇息才是。”沈秋昀缓声回道。   郭小满闻言点了点头,随即眼光落在案边薛兰舟送来的那本书上,心里转过一个念头,于是伸手拿着书递向了沈秋昀。   “沈医官,这本书你看一下。”   “是,娘娘。”沈秋昀答应一声,双手接过书又翻看了起来。   沈秋昀才翻到第一页看了几眼,脸上就露出一抹惊喜之色,再往后看去,面上的神情都有些激动了。   “娘娘,你这书是自何得来?这是前朝妇科圣手所留的‘妇人方’,因着战乱不知所踪。传闻中这世间只余一本孤本,还是分开了的。微臣自小在师父处见得半本残本,一直为此惋惜不已。万万没想到,微臣今日竟能亲眼见了另外半本的内容。”沈秋昀一边翻动着,一边颤抖着声音道。   “竟有这样的事?这书是宜春宫薛贤妃作做贺礼送过来的。”郭小满听得沈秋昀的话也是一脸的惊奇之色。   沈秋昀听得这话,抬头略思忖了下,紧接着便兴奋着声音道:“这就对了,薛家先祖本是大儒之家,听闻其祖上还出过一位博学的杏林圣手,极有可能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这这半本稀世的珍本又流传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郭小满听得点了点头,想来薛家也极希望宫中的贤妃能早日育得皇子,因此将这珍本送入宫中交给了她。只是薛兰舟将此书内容又亲手抄了一份送来漪兰宫,她这究竟什么意思?   郭小满微蹙了眉,突然想起了当日薛贤妃入漪兰宫求见她时说的话。   “妹妹的福气,远不至眼前所见,日后,妹妹怕是贵不可言……”   “妹妹,姐姐并无他心。此来只想告诉妹妹,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姐姐我决不会与妹妹为敌。”   当时贤妃说这话之时,面色平静,口气也极真诚,此后她也果真低调得很,于元瑜跟前更是丝毫表现也没有。今日她又送了这“妇人方”来,是听闻了医官入漪兰宫为她调理身体的事,特地奉了妇科的医书相助于她吗?   “不愧是出身自大儒之家,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只是,纵是祖上清贵,可子孙势弱,仍免不得沦落到要送女子入宫,以固家族荣宠的地步。她,也真是可惜了……”郭小满在心里轻轻叹息着道。   郭小满想到此处,抬眼又见得沈秋昀敛眉垂目,手里捧着书,看得入了神的模样。她心念一动,于是轻笑着道:“沈医官,你既是读过此书的另外半本,今日又见了这半书,也算是与此书有缘了。我便将此书转赠于你,你潜心研究,若能造福于世间女子,也算不辜负贤妃赠书的这一番美意了。”   “娘娘,您说的是真的?”沈秋昀听得这话猛然抬头,一张清秀儒雅的脸上,流露的皆是惊喜之色。   “是真的,你收好它吧。”郭小满点了点头,又冲他笑了一下。   “微臣叩谢娘娘。”沈秋昀捧着书,激动得长揖及地。   “你快起来吧。”郭小满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门心思做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得了一本书,竟是比得了良田富屋娇妻美妾还要高兴。   片刻之后,沈秋昀用绢布重新将那书给包好了,又小心揣到怀里,这才满面激动地告退出门去了。   沈秋昀走后,郭小满想了想,还是唤过阿茉来了。   “阿茉,我记得我自府中带来一方徽墨,还有一只端砚,你去找出来,送到宜春宫去给贤妃娘娘。”郭小满吩咐着道。   “是,娘娘。”阿茉忙答应了下来。   ……   当晚,元瑜忙完政务之后,还是来了漪兰宫。两人早早用了晚膳,元瑜又陪着郭小满在花园里散了一会步,待到天完全黑下来之后,便就卧在了床榻上,两人靠在一处说话。   郭小满依偎在元瑜胸口处,将昨日薛兰舟送来的贺礼是手抄的珍本妇科医书,她又转赠给沈秋昀一事都说了一遍。   “嗯,她还算是个知趣的人。”元瑜听后道。   “前段时日,我连召她在紫宸殿宿了三日,她倒也是规规矩矩的,并不刻意与我亲近。”顿了片刻,元瑜又补了一句。   郭小满听得这话就笑了起来,她支起上头,将胳膊支在枕头上,看了着元瑜,口中笑着道:“你别自作多情了,人家可是博学大儒之后,腹中自有锦绣才华,说不定压根就没瞧上你这个腹内草莽的粗汉子……”   元瑜听得愣了下,片刻之后明白过来郭小满口中的促狭之意,忍不住哼了一声。   “是吗?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也是瞧不上我这样的粗莽之人,可最后怎么着,还不是怀了我这粗人的种……”元瑜斜着眼睛,声音慢腾腾的,其中得意之色毫不掩饰。   “呸,你这不要脸的粗鄙汉子……”郭小满听得羞恼不已,口中啐他一声,然后转过身去就不理他了。   见得郭小满这样,元瑜顿时就后悔了起来,后悔一时贪得嘴上爽快,倒是惹得这小女子生气了。   “小满,是我说错了,不是你瞧上了我,是我厚着脸皮缠着你,半夜里爬墙进去清宁宫,非逼着你跟我好的……”元瑜低软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哄着道。   郭小满本是一肚子羞恼,可听得他提起“清宁宫”,突然就想起那时的两人间的情形来,一时忍俊不住,便就笑了起来。   “可算是笑了,吓死我了,你要是不理我,我这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元瑜听得郭小满发笑,心头顿时松了一口气,忙凑了过来,在她耳后小声嘀咕着道。   “你这脸皮,比外面的宫墙还要厚上几分。”郭小满骂他道。   “若不是脸皮厚,怎能得了小满的垂怜?若是小满不怜我,我怎知世间还有情爱这般厉害之物,能叫人吃不香,睡不好,时时刻刻想着,念着,只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送到她手里……”   元瑜倚在郭小满的背后,低哑着嗓音,口中絮絮叨叨的,将一番情话儿说得绵软之极。 第69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1 我管旁人做什么?……   郭小满听得心头忍不住的一阵阵轻颤,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见得他一张隽美清俊的脸上, 眸光似水,神情也是格外的温软, 她顿时又是一阵心动。   “你这样的人, 这世上, 大抵没有一个女子不会为了你,丢了心,还要丢了魂……”郭小满轻轻叹息着道。   他是天生贵胄手掌天下的皇帝, 又生得这般模样,即使什么都不做,这全天下的女子都要为之倾心不已吧。   “我管旁人做什么?我只关心小满心里怎么想的?我只想知道小满的心……”元瑜嘟囔着,看向郭小满的眼内,竟隐着一丝紧张之息。   郭小满听得心头悸动不已,他对她这一番痴意与深情,她心里如何不懂?他又怎能叫她不倾心?只是,这话她只会藏在心底,嘴上是怎么不会说出来让他知晓的。   “偏不告诉你……”郭小满脆软着嗓音, 面上露了一抹惠诘俏皮的笑意。   她这话音一落,就见得元瑜面上一阵失落, 眼见着就要露出恼意。她赶紧靠近了些,又将自己的粉唇凑上了上去, 含了他的唇瓣轻轻咬了起来。   见她不肯透露心意, 元瑜本是十分的失落,可此刻唇上带着馨香的温软触感,叫他心头一颤, 心底的那处空落瞬间就被填满了,带着丝丝入骨的甜蜜,瞬间向他席卷而来,让他忍不住生了些眩晕的感觉。   “小满,小满……”   元瑜声声低喃着,一时又压抑不住心头的欢喜与激动,伸手搂着她,唇上越发激烈,舌尖撬开她的贝齿,正打算肆意汲取一番。   “别,别这样,当心孩子……”一阵意乱之中,还是郭小满先清醒了过来,推开轻轻推了下元瑜。   元瑜这才如梦初醒,忙松开了她。又翻过身平躺了,双眼看着罗帐的顶部,胸口起伏着,竭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元瑜坐起了身,抬手拿过了床尾放着另一床锦被,抖落开了,然后离了郭小满的被窝自己钻进了那条被子里。   元瑜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脸,看着郭小满很是委屈地道:“你明知道我禁不住,你还……”   郭小满听得这话,面上浮过一抹晕红,心虚得吐了下舌头。   “都是我不好,你快睡吧。闭上眼睛,一觉睡到大天亮就好了……”郭小满软着声音哄他道。   “嗯……”元瑜点了点头,口中答应了一声,然后又顺从地闭上了双眸,可面上还都是幽怨委屈之色。   “看着有点可怜呢……”郭小满看着他这模样,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   “你知道就好。你以后,可得好好地待我,等孩子生出来了,要加倍的补偿我。”元瑜闭着双眸含糊着声音道。   “嗯。”   郭小满听得笑了起来,她轻轻应他一声过后,也闭上了双眸,唇角微弯,笑意一直持续到了梦里……   ……   又过了两日,这日天气晴好,早膳过后,郭小满由阿茉陪着去后苑散步。这时张兴自外面快步进了后苑。   “宸妃娘娘,宜春宫的贤妃娘娘来了,说要求见娘娘。”张兴至郭小满跟前施礼道。   “是吗?那让她入花厅一叙吧。”郭小满笑笑道。   张兴忙应了下来,又转身出了后苑。阿苑则扶着郭小满慢慢往前院花厅去了。   郭小满才到了花厅门口,就见得薛兰舟忙自厅内坐上站了起来,她今日着一身藕荷色褙子,配一条烟灰色的素面裙,显得很是清新淡雅。   “见过宸妃娘娘。”薛兰舟福身一礼道。   “薛姐姐不必多礼,姐姐本就年长于我,进宫又比我早,以后,还是称我为妹妹的好。”郭小满轻笑着道。   “娘娘为人谦和,能称娘娘一声妹妹,我心里头是极高兴的。只是,这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薛兰舟也笑笑道。   “薛姐姐坐下说话。”郭小满坐了下来,又抬手示意薛兰舟道。   薛兰舟点了点头,然后在郭小满手边的下首坐了。   “我这次前来,是向娘娘道谢的。娘娘叫人送去的墨和砚台,我很是喜欢。那块墨细腻润滑,是块不可多得的珍品,还那方端砚台,更是块稀世之宝。娘娘如此厚爱,叫我心中感激不已,却又不知如何相报。”薛兰舟提起那墨与砚台,眉眼间皆生了光彩,看来是真心喜爱。   “薛姐姐何故这般说,你亲手抄得那孤本医书送我,这份心意,我心里也自是知晓的。”郭小满看着薛兰舟笑着道。   “我是为谢娘娘前次相助之恩的。”薛兰舟低垂着眉眼,口中轻着声音道。   相助之恩?郭小满愣了下,片刻之后才想起来,前次她来时,是请求她在元瑜跟前说话,不要再让她行假意侍寝之事。   “不过举手之劳,薛姐姐不必将此事牵挂于心。”郭小满又笑了笑。   薛兰舟听得也笑笑,顿了片刻才道:“娘娘,那本书你可曾看过了?我家虽说日渐势微,可上百年来,人丁一直兴旺,家中女眷皆都身体康健,生养无虑,皆是托这书的福。”   薛兰舟看着郭小满说得一脸真诚之色,郭小满听得点了点头。   “我已将那书交给医官了,着他仔细参研为我调养身体。”郭小满道。   “如此甚好,我盼着娘娘早日怀上龙胎,为圣上育得皇子。”薛兰舟说得一脸期待之色。   见了薛兰舟这般模样,郭小满心中不由得生了些犹疑来。按理说,薛兰舟也是元瑜的妃嫔,可她竟是盼是别的女子早日怀胎,为他孕育子嗣。总算是要刻意亲近于她郭小满,可也不必这般吧?还是说,这薛兰舟自恃名门之后,又有满腹才华,她还真的瞧不上元瑜那样的粗莽汉子?   “薛姐姐,我想问你,圣上,他……他这般对你,你就没有一丝怨言吗?”郭小满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薛兰舟听了这话,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来,顿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怎么不怨?我出身自薛家,自小饱读诗书,自恃也算得上才貌双全。可这有什么用?自打我入宫那天起,圣上他都没正眼瞧过。原本我还以为,他自军中长大,身边一直没有女子,于情爱一事之上,定是还没有开窍。我就想着,只要我耐心等待,总有一天,他眼里就会有我,就会发现我的好……”   薛兰舟说到这里,转过脸来看了郭小满一眼,面上的苦涩与酸楚之色毫不掩饰。郭小满看得暗暗吃惊,原来这薛兰舟对元瑜早就暗慕在心,只是一直得不到他的回应,一直在苦苦等待着。   “直到那一日,那日上圣太后的寿宴之上,娘娘你因未曾得正式册封,相较于身着华贵吉服的贵妃,我还有谢盈盈,显得格外的娇怯单薄,就是我见了,心中也有些不忍。于是我好奇地看了一眼圣上,想知道圣上见到你这样,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可就是那一眼,我就知道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薛兰舟说到这里,眼角微微泛了点红来,她叹息一声,紧接着又道:“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刻圣上看你的眼神,那是一种,疼到骨子里的怜爱……”   薛兰舟说完这话,再不发一声,她静默着,秀美淡雅的脸上,隐着一抹无奈,一丝淡淡的哀愁。   郭小满听得薛兰舟这些话,心里也忍不住叹息了起来。怪不得她来求她在元瑜跟前说话,免了她的侍寝。试想一下,如果自己心里一直恋慕着的男子,召了她去,却只是假意而为,只是为了保护他心头的至爱。这种痛楚连普通女子都会受不了,更何况是这性子清高的薛兰舟?   “薛姐姐……”郭小满想到此处,有心劝慰于她,可一开口才知道根本无法相劝。薛兰舟一心恋着的男子,心里眼内都只有她郭小满,此时她如何能劝说?   “娘娘,是我失礼了,竟这般胡言乱语,倒叫娘娘笑话了。”薛兰舟注意到了郭小满的神情,一时有些慌了神,忙恢复了脸色赔礼道。   “薛姐姐不必如此,能听见你亲口说出这番肺腑之言,我心里头也是感激的。”郭小满看着她静静地道。   薛兰舟听了这话,脸色立即露出一抹笑意来。   “后来我也就慢慢想通了 ,圣上的心上人,是娘娘这般兰心惠质温柔体贴的可亲女子,我也算输的心服口服了。圣上既是怎么也不会看不上我,我不如索性自己放可手,能看着他因着娘娘的缘故,每日都开开心心的,我这心里也高兴。如今我有心于娘娘交好,也算是爱屋及乌了……”   薛兰舟这番话说得甚是平缓,面上的悲戚哀愁之色也消失不见了,只余下一抹浅浅的笑意。   “薛姐姐当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郭小满由衷叹了一声。   薛兰舟听得又笑笑,随即转了话题,再不提及皇帝,只与郭小满聊起闺中消遣以及琴棋书画来。   “娘娘,你这屋内香气颇为好闻,是用了什么香?”聊至中途,薛兰舟问郭小满道。   “哪里是什么香?我一向不喜熏香,只不过叫人屋中放了些橘子苹果,闻着这些果香,就图个清新气儿。”郭小满轻笑着道。   “原来是果香,娘娘还真是别出一格。”   薛兰舟轻笑了起来,顿了片刻又想起什么似地道:“对了,前几日我去郭妃娘娘那里,发现贵妃姐姐还真是颇会调理之道,她特地自宫外寻了一位调香的高手进来,专门调制香料用以养生怡情呢。”   “是吗?前两日还听说她身体有些不适,也不知如今怎么样?”郭小满顺口问了一声。   “已是好些了,听说是请了太医局的医官前去,开了两剂药吃了,就是大有好转。对了,那医官娘娘也是认得的,就是为娘娘调理身体的沈医官,听说是贵妃姐姐指定要他过去的。”薛兰舟轻着声音道。   “沈医官?”郭小满听得愣了下。 第70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2 贵妃姐姐还真是颇……   薛兰舟点了点头, 正打算再开口时,这里就有内侍张兴走进门禀报道:“娘娘,沈医官来请脉了。”   “还真是巧, 正提到他呢,人竟就来了。”郭小满笑了起来。   “娘娘, 既是医官来请脉, 我就不打扰了, 这就告辞了。”薛兰舟闻言忙站起身道。   “也好,阿茉,替我送一送贤妃娘娘。”郭小满又吩咐道。   阿茉答应一声, 恭请了薛兰舟往门外去了。   薛兰舟走出门后,由阿茉领着往前院走去,行至一半之时,就见得前面不远处的石板路上,两个小内侍领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正迎面走了过来。薛兰舟抬眼一看,就见那男子穿一身浅绯色的圆领袍服,戴着幞头,面容生得清秀儒雅,浑身透着一股书卷之气。   “贤妃娘娘, 这便是太医局的沈医官。”阿茉上前一步对薛兰舟道。   薛兰舟听得点了点头,这时, 沈秋昀一行人已送到跟前来了。两个小内侍见了薛兰舟,忙躬身道了声:“见过贤妃娘娘。”   沈秋昀听得这声“贤妃娘娘”, 面上生了些惊讶之意, 也不敢多看一眼,只低着头施了一礼,口中有些紧张地道:“微臣见过贤妃娘娘。”   “沈医官不必多礼。”薛兰舟轻着声音, 面上莞尔一笑,眸光又在沈秋昀身上流连了片刻。   沈秋昀起身之后,一抬眼见得薛兰舟正看着他,一时又慌了点神,脚步踟蹰着,不知该是迈腿离开的好,还是停在这里目送她离开的好。   “沈医官,宸妃娘娘正等着呢,你快些去吧。”薛兰舟见得沈秋昀一脸局促的模样,随即朝他又轻笑了下道。   “是,娘娘。”沈秋昀忙答应一声,又躬身一礼后,背着药箱迈步往内走了。   待沈秋昀离开之后,薛兰舟身侧的侍女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   “娘娘,这沈医官还真是个腼腆的人。”那侍女看着沈秋昀的背影道。   薛兰舟听得也笑了下,也不说话,只迈步往外走了,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再转过脸时,唇角仍是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   漪兰宫寝殿之内,沈秋昀坐在一张凳上,两根指头正搭在郭小满的手腕上诊着脉。坐郭小满抬头,看了一眼沈秋昀清秀白净的脸庞,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起薛兰舟刚才和她说的那些话了。她说,是赵贵妃指定要沈秋昀为她诊脉的。   太医局医官众多,其中不乏医术高明的杏林高手,可赵贵妃为何偏偏要指定沈秋昀去呢?难道是喜他年轻,模样又好?   年轻,模样好?郭小满念了这两句,突然心头一个激灵,又想起元瑜那天和她说的话来,他说赵贵妃作出了被他激烈宠幸的假象,怕出日后还要生事,搞不好会给他弄出了个假皇子来。难道说,这赵贵妃是想与沈秋昀行苟且之事?   不,不可能!这沈秋昀一看就是个守礼谨慎之人,绝不会生了与皇妃私通的念头。若做了那样的事,不仅会葬送自己前途,还会丢了性命。只是,若是赵贵妃强令于他呢?或是采取什么不光彩的手法,逼迫或是诱使叫他就范呢?   “贵妃姐姐还真是颇会调理之道,特地自宫外寻了一位调香的高手进来,专门为贵妃姐姐调制香料用以养生怡情呢。”   薛兰舟的话又一次在郭小满的脑海中响了起来,她只顿心头一凛,调香的高手,赵贵妃为何在这个时候,寻了一位擅长调香之人入她的钟粹宫?请了调香的高人,又让沈秋昀为她看病,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呢?   郭小满一时想不明白,忍不住轻轻蹙起了眉头。   “娘娘,宸妃娘娘?”   郭小满正思忖间,这时就听见耳边几声呼唤,她这才回过神,抬眼就见得沈秋昀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娘娘脉像正常。只是微臣还得提醒娘娘,孕中切不可多思,若有不解之事,可向圣上或是身边伺候的说出来,设法排解一二,以免虑多伤神。”沈秋昀轻缓着声音劝解道。   “哦,多谢沈医官,我没什么事,只是一时走神了。”郭小满忙笑笑道。   见得郭小满面色恢复了正常,沈秋昀这才舒了一口气,又叮嘱了两句,正待起身施礼离开。   “对了,沈医官,我想问下,听说前两天赵贵妃找你看诊了,她是生了什么病?”郭小满突然出声问道   “回娘娘,贵妃娘娘没甚病,可她自述夜里睡不好,晨起头晕。微臣也不好说什么,就开了两剂安神养血的方子。”沈秋昀回复道。   没病?郭小满听得又愣住了。   “娘娘,您还有事要吩咐吗?”这时听得沈秋昀又问她道。   “哦,没事了,张兴,送一送沈医官。”郭小满忙笑笑道。   侍立一旁的张兴忙答应一声,沈秋昀躬身一礼,就跟在张兴身后往门外去了。   见得两人出门之后,郭小满独自坐在案几边又想了一会儿,心里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于是让身边的侍女去将正在殿外院子内伺弄花草的俞嬷嬷叫了进来。   “俞嬷嬷,你可听说过,这世上可有什么厉害的香,能叫人迷了理智,或是一时不能控制自己的?”郭小满屏退了左右问俞嬷嬷道。   “娘娘问的,可是催情香?”俞嬷嬷低声问道。   “催情香?嬷嬷你快说说何为催情香?”郭小满听得神色有些紧张了起来。   俞嬷嬷听得这话,先是轻叹一声,紧接着便道:“后宫女子为了讨得皇帝欢心,会叫人秘密制一些香料,掺入熏香之中,起到催情助兴之效。听闻有息肌丸,乌香的,还听说有一种以阳起石为主料的极乐散,能令男子瞬间情动无法忍耐,若不能立即与女子交合,便会血脉膨胀性情大变,甚至有生命之忧……”   极乐散?能让人情动无法忍耐,还会有生命之忧?郭小满听到这里,脸色忍不住变了变,想那赵贵妃请的那名调香之人,若是能制得俞嬷嬷口中所说的“极乐散”出来,赵贵妃再施在沈秋昀的身上,那沈秋昀岂不是在劫难逃?   唉,适才应该向沈秋昀示警一二的,他身为医官,自然也知道这些催情香的厉害,自己若是提醒了他,他下次入钟粹宫也好有所防备。郭小满越想越是后悔起来。   罢了,等沈秋昀后天来时,一定是设法提醒他。郭小满想到这里叹息一声,顿了片刻让俞嬷嬷退了出去。   俞嬷嬷走后,出去送薛兰舟的阿茉也回来了,郭小满也起了身,打算去到后苑走动一会。   郭小满领着阿茉出了后苑,才逛了不一会功夫,就见得张兴自外面回来来,   “沈医官出宫去了吗?”郭小满顺口问了一声。   “娘娘,小的送沈医官到了曲桥那里,正巧碰到了钟粹宫的张嬷嬷,张嬷嬷说贵妃娘娘突然间头晕得厉害,听闻沈医官在漪兰宫,就赶了过来。刚好见了沈医官,就请了过去。”张兴回道。   什么?沈秋昀没有出宫,而是被赵贵妃请了过去?郭小满听得心中一惊,又想起沈秋昀刚才才说过的,赵贵妃并没有生病,也就不可能突然间头晕得厉害。那她为何装病将沈秋昀请了去,难道说,她已经等不及了,要召了沈秋昀去行隐秘之事?   想来也是,离元瑜上次入她的钟粹宫已有十来天了,若她近期不能设法怀上身孕,以后就是怀上了,时间上怕也是对不上了。这般说来,沈秋昀今日就要遭殃了?郭小满想到这里顿时心急灵焚起来,她来回踱着步子,可一时就是想不出能解救沈秋昀的办法来。   “娘娘,出了何事,您这是怎么了?”阿茉见得郭小满的模样,忙上前问道,一旁的张兴也是一脸的关切之色。   “你们可想得什么办法,能进去钟粹宫将沈医官带出来?”郭小满急切着声音问。   “娘娘,这可有些难了,贵妃既是身体有恙,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敢去她宫中将医官带出来啊?”阿茉说得一脸的犯愁之色。   “娘娘,为何要将沈医官带出来,是他有什么危险吗?”张兴却是问道。   郭小满点了点头,张兴与阿茉两人顿时脸色一变。   这边的郭小满主仆几人还在苦苦思索着解救沈秋昀的办法,可此刻的钟粹宫之内,一切皆是照着赵贵妃的意愿进行着。   沈秋昀被张嬷嬷带着进了钟粹宫的后院,进了寝殿又到了卧房门口。沈秋昀站在门口,脚步踟躇了下,面上似乎有些顾虑之色。   “医官,我家娘娘头晕的厉害,已是下不得床,只得劳烦医官进内室相看。”见了沈秋昀的脸色,张嬷嬷忙解释道。   沈秋昀听得这话,倒也没有再生疑,于是随着张嬷嬷往屋里去了。   卧房之内,悬挂着层层叠叠的紫色幔帐,即使是白天,光线也是异常的昏暗。屋里点的不知是什么熏香,味道很是甜腻浓郁。   “嬷嬷,这室内幔帐太多,光线太暗,熏香的味道也太浓了,娘娘怪不得会头晕,当立即熄灭了熏香,再打开门窗通风才是。”沈秋昀一进屋皱着眉头道。   可身边半晌都没有回应,沈秋昀顿时有些奇怪,忙转过身来,这一看却是吓了一跳,他身边空空如也,那嬷嬷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还将房门给关的严实了。   “嬷嬷,嬷嬷你去哪了?”沈秋昀有些紧张地喊了起来。   可四周静悄悄的,一丝回应也没有,沈秋昀顿时有些慌神了,想待转身往门口去,可一阵浓烈的香气自幔帐之内溢了出来,他顿时觉得头有些昏沉了,心跳却是没来由的加快了起来。沈秋昀直觉这熏香有异,于是屏住了呼吸,又拿袖子在自己的身前挥舞着,一边脚步往门口挪去。   “是沈医官在外面吗?”就在这时,幔帐之内传来一阵问话声,这声音轻软,似含着这虚弱之息。   “是贵妃娘娘吗?”沈秋昀顿住脚步,又开口问了一声。 第71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3 娘娘,请您自重………   “沈医官, 救我……我的头好晕,胸口也闷的难受,好像要透不过气来了……”里面传来了一阵更加虚弱难受的声音。   一听这声音, 沈秋昀再顾不得许多,立即转过身, 伸手一把拽了面前的幔帐, 然后就冲了进去。   幔帐之内, 有一张红漆镙钿拔步床榻,榻上悬挂着玫红色的罗帐,罗帐内有一道身影正侧卧着。   “娘娘, 您怎么了?”沈秋昀在榻前喊道。   可里面的人一动也不动,细辨之下,一丝声息也无。沈秋昀一时心中大惊,赵贵妃该不是晕厥过去了吧?想到此处,沈秋昀心头一凛,忙上前伸手掀开了罗帐朝内看了一眼。   沈秋昀这一眼看去,顿时吓得个魂飞魄散,里面躺着人的确是赵贵妃,可她此时身上只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粉色衫子, 还半开着衣襟,露了里面大半莹白浑圆来。她红唇微启, 一双眼睛里似溢着水,正直勾勾的朝沈秋昀看着。   “啊, 娘娘恕罪……”沈秋昀慌得闭上了双眼, 声音发着抖,一边说着,一边踉跄着后退两步又转过了身。   “沈医官, 我好难受,你快过来救救我……”床榻上的赵贵妃却是又发出了声音,比之刚才的虚弱难受,此时她的声音娇软急促,带这一丝魅惑之息。   听得这样柔媚入骨的声音,沈秋昀顿觉心头一颤,浑身上下也不由自主的生了一阵燥热之感。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样的冲动?她可是贵妃,你不要命了吗?沈秋昀在心里对自己大喝了一声,随即找回了一丝意识来。   “贵妃娘娘,您不是病了,是这屋里熏香太浓,空气又不流通,微臣这就出去寻了嬷嬷来开窗通风……”沈秋昀一边急着声音,一边按捺着心头的躁动,正打算迈步往门口去。   “沈医官,你别走……”   身后又传来急切的一声,沈秋昀顿时觉得头皮都发麻了,他一咬牙,正待大步奔向门口,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眼前有些模糊了,脚下也没了力气。他费力地睁了睁眼睛,勉强看清了一点,就继续挪起了步子。   可还没等沈秋昀走出去几步,他就浑身一震再不能动弹了,一双手突然搂在了他的腰上,紧接着,一具柔软的身体就紧紧贴在了他的背后。   “沈医官,别走,求你别走……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赵贵妃将脸颊贴在沈秋昀的背上,口中声音极是低软娇媚。   “贵妃娘娘,请您别这样,请您自重……”沈秋昀大着声音,又抬手至腰间,打算掰开赵贵妃的双手。   “你别走,我不准你走!我已经豁出去了,今日你若是走了,我便去圣上跟前,告发你趁着诊脉之机,企图非礼与我。”眼见得沈秋昀一再拒绝,赵贵妃有些羞恼着声音道。   沈秋昀听得这话,心头终于明白过来,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她赵贵妃设下的圈套,只等着他来自投罗网。想到这里,沈秋昀心里生了一丝悲愤之感,他咬了咬牙,正待使劲甩开赵贵妃然后夺门而出。可这时腰上的一双手缠得越发紧了,后背还突然感觉到一阵异常的柔软,这感觉让他浑身燥热难耐,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此时的赵贵妃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雍容矜持之样,她双眼迷离,红唇半启,模样魅惑之极。她似是也感受到了沈秋昀的异样,立即又放软了声音:“沈郎君,你就应了我吧,自打头一回见你,我就爱慕上你了,你放心,这里很安全,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人知道的……”   “赵贵妃,你这样做,未免也太过份了……”沈秋昀很是艰难地喝了一声。   “沈郎君,求求你了,我好难受……你也很难受是不是?你只要抱着我,你就不会难受了,还会很快活……”赵贵妃的声音有些低哑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手,移步至沈秋昀的面前,又一把抱住了他。   沈秋昀顿时脸色煞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滴落下来。他伸手推了赵贵妃一把,然后脚下不停后退着,可没退几步,他眼前一阵眩晕,脚下也一个趔趄,竟是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沈郎君……”眼见沈秋昀跌坐在地,赵贵妃面上一喜,她轻唤一声,然后也坐在了沈秋昀的身侧,又一把扯了身上的轻衫。   沈秋昀想要起身逃走,可此时身体深处内的那股冲动越发强烈,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叫嚣着,想要寻找一个突破之口。残存的意识正一点点的被剥离而去,沈秋昀心头顿时生过一阵绝望之感,只得紧紧闭上了双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紧接着,屋门被人重重叩击了起来。   “沈医官,沈医官何在?容太后在后花园滑脚摔了一跤,请沈医官速速赶去福宁宫!”   这声音有急切高扬,中气十足,分明是福宁宫杨嬷嬷的身音。赵贵妃听见耳内,一时只觉魂飞魄散,她脸色一变,慌忙拉起了褪至腰间的外衫。   沈秋昀听得外面的动静,一时喜出望外,真正是有了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贵妃娘娘,事出紧急,请叫沈医官速速出来,待太后无恙,老妪再来给贵妃赔不是。”外面杨嬷嬷又催了起来。   “嬷嬷,沈某在此,沈某这就出来跟你去福宁宫!”沈秋昀拼尽全力大喝了一声,然后奋力自地上爬将起来,脚步歪斜着,一步步又往门口方向去了。   “嬷嬷说哪里话?自是太后的身子要紧,本宫让沈医官先过去了。请转告太后,待我好些了,就去福宁看望往她。”赵贵妃只得强持了镇定,对着门外大着声音道。   说完话后,眼见得沈秋昀决然而去的背影,赵贵妃顿时又有些慌乱了起来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她精心谋划的一切全都打乱了。不仅她欲与沈秋昀苟且之事泡了汤,更重要的是,她担心是不是走漏了风声让容太后知晓了此事。   不不,不会的,此事筹划的如此周密,钟粹宫只有张嬷嬷知晓此事,那调香的人昨日都已经送出宫去了,容太后又自何处得知消息?再说了,如果容太后知道了这件事,定是会派人直接冲进来抓了她治罪的,怎么可能借口滑脚摔跤叫走沈秋昀?   想到这里,赵贵妃的心里安定了些。她自地上站起了身,朝沈秋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面上也浮现一抹冷意。   “沈医官,今日之事,若是泄露了半分,就别怪本宫无情。本宫可是听人说过,城外红树村风景不错,还有你那小侄儿也是活泼可爱得紧。”赵贵妃将嗓音压得低低地道。   沈秋昀听得“红树村”三字,忍不住浑身一冷,皇城之外五十之地的红树村里,住着他的父母,还有兄长一家,他的小侄儿,才刚刚吃过了满月酒。   “沈某不会说出去的,也请贵妃自重,凡事不可做得太绝。”沈秋昀咬牙说出了这一句,然后不顾一切地冲向了门口又一把拉开了门。   门口处站着的正是福宁宫的杨嬷嬷,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内侍。见得沈秋昀踉跄这脚步出了门,脸色煞白,额头上还都是冷汗,杨嬷嬷顿时面生疑惑之色。   “沈医官,你这是怎么了?天也不热,怎的这一头一脸的汗?”   沈秋昀听得这话,心里顿时一阵苦涩,可面上什么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抬了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口中强持着镇定道:“嬷嬷,适才沈某给贵妃施了艾灸,一时闷热了些,因此流了一头的汗。”   “原来是这样,沈医官,你可快点,太后摔倒了,腿上疼的厉害,这去太医局来回耽搁时间,听小黄门说看见沈医官入了钟粹宫,我就急着赶来了!”杨嬷嬷一边解释着,一边又示意小内侍沈秋昀给搀扶住了。   片刻之后,杨嬷嬷在前,两个小内侍一左一右搀着沈秋昀,带着他快步往外院去了。   待出了钟粹宫的大门,又走出去好长一大段路,沈秋昀仍是苍白着脸汗流浃背。   “杨嬷嬷,沈某身体突然有些不适,怕能不能给太后看诊了。请速去太医局另寻了医官过来……”沈秋昀强忍着浑身的不适,颤抖着声音对杨嬷嬷道。   说完之后,他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费力地睁了睁眼睛,然后,身子一歪,竟是昏厥了过去。   “快,快扶住了!”杨嬷嬷喝了一声,两个小内侍忙伸双手将沈秋昀下坠的身体一把给托住了。   就在这里,前面不远处的花木丛中走出来一道身影,一个细眉细眼的内侍快着脚步走了过来,正是漪兰宫的张兴。   “张小哥儿,这人我可是带出来了,去得及时,还未成事,只是,成了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儿……”杨嬷嬷指着沈秋昀对张兴道。   “人带出来就好,小的替我家娘娘多谢杨嬷嬷出手相助。”张兴看着沈秋昀,脸上露了笑意,又对着杨嬷嬷行了个大礼。 第72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4 小祖宗,你这悄咪……   原来刚才郭小满眼见着沈秋昀入钟粹宫有难, 情急之下,只得让张兴去寻了福宁宫的杨嬷嬷出面相助。郭小满料得赵贵妃既是叫人引得沈秋昀入宫,定是作了万全之策, 寻常之人根本入不了钟粹宫,更不可能进赵贵妃的寝殿带出沈秋昀。只有让福宁宫的杨嬷嬷出面, 以太后突生状况为由, 紧急召沈秋昀给太后看诊。这样一来, 钟粹宫下人自是不敢阻拦杨嬷嬷。   “小兔崽子,你这拜一拜倒轻松,我回去之后, 还不知道要同太后娘娘怎么交待呢。”杨嬷嬷啐了张兴一声道。   “有劳杨嬷嬷了,我家娘娘说了,请杨嬷嬷多担待,等事情有了头绪,她一定亲自入福宁宫向太后娘娘请罪。”张兴忙又道。   “行了行了,还请罪呢,你家主子如今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太后娘娘恐怕也会叫人想一想法子。你快带这沈医官回去吧。记住了,别让娘娘多费神, 若是有难处,去寻圣上想办法。”杨嬷嬷一边笑着, 一边不忘叮嘱了一番。   “是,多谢杨嬷嬷提醒, 小的都记下了。”   张兴答应一声, 然后上了前,一把接过沈秋昀又背了起来,杨嬷嬷见他有些吃力, 忙又让两个小内侍随着他一道,将沈秋昀尽速送住漪兰宫去。   不多时,张兴和两个小内侍轮流将沈秋昀背到了漪兰宫一处偏殿之内。   “辛苦两位兄弟了,这点银子拿去买酒喝。”将沈秋昀放在一张榻上之后,张兴自袖内摸出两锭银子递给两个小内侍。   “我哥俩这是听杨嬷嬷的吩咐,为漪兰宫效力一二,哪里敢要张公公的银子?”一个小内侍忙推辞道。   “诶,张公公诚心给的,哪能推辞?我可都听说了,漪兰宫的宸妃娘娘一向是个体恤下人的,咱领了娘娘的赏,可不也是一份荣光?”另一个机灵些忙伸手接过了银子。   “如此甚好。”张兴顿时高兴了起来。   “张公公,咱哥俩走了,放心,杨嬷嬷吩咐过的,今日之事任谁也不能告诉。我们心里都有数的。”接银子的那个还不忘又添了一句。   张兴点点头,两人躬身一礼之后,脚步轻松着就出了漪兰宫。   送走了两个,张兴一转身,就见得偏殿门口走来了三个人。郭小满在前,俞嬷嬷和阿茉跟在她身后。   “张兴,人带回来了吗?怎么样了?”郭小满见了张兴有些着急地问道。   “娘娘放心,人带回来了。杨嬷嬷去得及时,未能成事,只是,人却是昏厥了过去……”张兴一边迎着郭小满进殿一边道。   郭小满听得松了一口气,几人忙跟在张兴身后进了门。   郭小满至榻边一看,见得沈秋昀躺在榻上,一丝气息也无,脸色苍白着,额头还有汗珠沁出,眉心也是紧锁着,似乎是在忍受着什么难以忍受的痛楚。   “娘娘,沈医官在流血?”阿茉也至榻前,看了眼沈秋昀立即惊得喊了起来。   郭小满忙也低头一看,果然见得沈秋昀的一只手垂了下来,袖口处,正有鲜血滴落下来。   “俞嬷嬷,快拉开他的袖子看一眼。”郭小满忙得道。   俞嬷嬷忙至榻边,一把抬起沈秋昀的手又扯开了袖子,这时就见得沈秋昀的掌心捏得紧紧的。俞嬷嬷掰开了他的掌心,赫然见得他手里捏着一根银针,那银针正扎在他的掌心处,有血正慢慢渗透出来,顺着手指一点点的滴落。   “这是灸针,他这是以针扎刺激自己,以保持着理智。”待看清了沈秋昀的掌心,郭小满也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阿茉应声出了门,俞嬷嬷已是伸手将沈秋昀掌心的银针拨了出来,郭小满忙自袖内取了块干净的素帕递了过去,俞嬷嬷接过帕子替沈秋昀包扎止了血。   “可他这身中毒香,该是如何解?”郭小满看了看沈秋昀的脸色,一时很是担忧起来。   “娘娘,他是医官,此时只得设法唤醒于他,再问问他可法解?”俞嬷嬷提醒道。   “对,对,阿茉,快去取些凉水来。”郭小满又吩咐道。   “沈医官,沈医官,你醒醒,你快醒醒啊!”眼见阿茉出了门,郭小满在榻前坐了下来,又连声呼唤了起来。   昏沉之中的沈秋昀似乎听见了郭小满的声音,眉头舒展了一点,眼皮也抬了抬,可仍是没有完全睁开。郭小满又唤了几声,这时阿茉捧了水盆进来,郭小满让她用帕子沾了水,往沈秋昀的脸上敷了上去。   凉水的刺激,再加上几人的呼喊之声,沈秋昀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待看清眼前郭小满那张柔美温婉的脸颊时,他眉头舒展开了,眼眸之内,竟含了一丝湿意来。   “宸妃娘娘……”沈秋昀开口唤了一声,可声音嘶哑,显得很是孱弱无力。   “沈医官,你中了催情香,很有可能是传说中的极乐散,你可知晓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快些说出来,我叫人想法替你解毒。”郭小满看着沈秋昀急切着声音问道。   沈秋昀听得点了点头,然后又费力道:“娘娘宫中可有甘草?若有,熬上一锅让微臣服下……”   听得沈秋昀这话,俞嬷嬷忙上前道:“娘娘,老妪从前做过一些甘草丸,存放在房里以备不时之需的,如今想是能派上用场。”   “好好,阿茉你快随俞嬷嬷去,取得甘草丸化水让沈医官服下。”   一会儿功夫之后,阿茉就备好了甘草汤端了进来,张兴扶起沈秋昀,灌他喝了一大碗甘草汤下去。   眼见着沈秋昀面色一点点的好转起来,坐在一旁的郭小满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神色也渐渐放松了些。沈秋昀还这般年轻,拥有一身好医术又是个谦谦君子,她实在是不忍心他被卷入这场后宫风波之中,白白地丢了性命。   除此之外,她心中还有另外一个想法,就算她不顾沈秋昀的死活,可是皇帝的颜面她还是要顾及的。赵贵妃此事若是暴露出去,她是自寻了死路,可是元瑜呢?他会怎么样?还不得背负起被后宫妃嫔戴绿帽子的名声?身为一位帝王,这恐怕会被载入史册,被后世之人一直嘲讽下去吧。   “他那人大咧咧的什么都不再乎,可我还不得要爱惜他的羽毛……”郭小满在心里轻轻叹一声道。   “娘娘,微臣服了甘草汤只是暂时压下了药性,还得回去配了方子才能彻底解毒性。”又过了好一会儿,沈秋昀自榻上挣扎着坐起了身,又对着郭小满道。   “好好,我这就叫人送你回去太医局。”郭小满答应一声,又吩咐着张兴一路护送沈秋昀回太医局去。   张兴扶着沈秋昀起了身,临出门之前,沈秋昀突然跪了下来,朝郭小满行了一个大礼。   “宸妃娘娘今日之恩,微臣当铭记于心,以后甘愿为娘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沈秋昀跪在地上哽咽着声音道。   “沈医官言重了,快些扶起来。”郭小满忙得道。   张兴伸手将沈秋昀搀扶了起来,口中还劝道:“沈医官,快些起来吧。我们家娘娘心地好,又惜你是个人才,所以才想方设法地救了你。”   沈秋昀听得心头越发感激,起身之后对着郭小满又是一揖及地,然后才由张兴搀扶着往门外去了。   ……   此时的紫宸殿之内,卢公公正站在元瑜的御案之前,向他禀报着事情。   “圣上,钟粹宫安插的小太监过来禀报,说昨日赵贵妃已叫人送了那调香之人出了宫。今日午后,赵贵妃又让人守在漪兰宫曲桥附近,将给宸妃娘娘诊过脉的沈秋昀给叫了过去。”   听得卢公公说到这里,元瑜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眉宇间的嫌恶之色骤然而生。   “难不成她是看上了沈秋昀?”元瑜冷声道。   “可不是吗?眼见得沈秋昀被赵贵妃身边的婆子带进了寝殿,小太监就溜了出来,寻了老奴将事情都说了。老奴带着人正往钟粹宫赶时,可不想事情竟是起了变化。才到钟粹宫附近,老奴竟是看见福宁宫的杨嬷嬷带着两个小内侍,将那沈秋昀从钟粹宫里带了出来。”   “什么?杨嬷嬷,难不成是我阿娘突生了疾病?”元瑜听到这里着了急。   “圣上别着急。老奴当时心里也奇怪得很,忙悄悄跟了过去,这才发现走到半路上,那沈秋昀竟是突然昏厥了,漪兰宫的张兴小崽子出现了,和杨嬷嬷说了几句话,就将沈秋昀给背到漪兰宫去了。”卢公公紧接着一口气又道。   “你说什么?漪兰宫?”元瑜这回可是吃惊不小,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是的,依老奴看来,可能宸妃娘娘发现了钟粹宫赵贵妃的异常之处,依着她的聪慧,必是能猜出赵贵妃想做什么。宸妃娘娘定是不忍见得沈秋昀白白丢了性命,因此设法救下了他。”卢公公沉吟着回道。   元瑜听得点了点头,也认同的了卢公公的猜测。可他又有些担心起来,依着卢公公的说法,那沈秋昀定是中了催情香的毒,郭小满让他去了漪兰宫,她能有解毒之法吗?若是沈秋昀毒性发作控制不住自己,伤到了她该是如何是好?   元瑜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心里一阵慌神,正待开口说要去一趟漪兰宫,这时,就见得宫门外有内侍走了进来。   “圣上,漪兰宫宸妃娘娘派人来了,说是请圣上抽空去漪兰宫一趟。”杨喜一边走进来一边禀报道。   “她倒是知道朕心里着急,竟叫人来请了。”元瑜在心里嘀咕了一声,然后就站起身来,一拂袖子就往殿外去了。   ……   不多时,漪兰宫郭小满的内室,元瑜迈着大步急匆匆地进了门,就见得郭小满正坐在屋内的软榻旁,手里正剥着一只橘子。他看得心头这才心头一松,忙急步走了过去。   元瑜一下子坐在了她的身侧,又伸手揽了她,将她上下仔细看看,见得毫发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祖宗,你这悄咪咪的就做出这么大的事来,可不是想吓坏我?”元瑜看着她嗔怪着道。   见得元瑜这般,郭小满面上浮现了一抹心虚之色,她抬手,将手中一瓣剥好的橘子送入了元瑜的口中。   “对不起了,事出紧急,也没法叫人告诉你一声。”郭小满软着声音道歉道。   见得郭小满往自己嘴里塞东西,元瑜看也不看一眼,下意识地就接张口接住了,然后又嚼了起来。待郭小满说完话,他嘴巴一顿,眉头一皱,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怎么了?你生气了?”郭小满见了他的脸色,还以为他心里生气了。   “你给我吃的什么?怎么这么酸啊?”元瑜酸得眼睛眉毛都皱在了一处,口中嘟囔着问道。 第73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5 皇儿你要乖乖的,……   “橘子啊, 我觉得酸酸甜甜的,味道可好了!”郭小满举起了手中剥了一半的橘子,说得一脸的不解之色。   元瑜看着她手中那表皮还是青色的橘子, 口中又是一阵酸涩,心头却是泛起了一丝心疼来。她如今怀着身子, 口味自是与正常人不一样, 这般酸溜溜的橘子竟被她说成了美味。   “你胃口是不是还不好?”元瑜将口中的橘子咽了下去, 然后伸手轻轻搂了她问道。   “经得沈医官的调理,已是好得多了。”郭小满倚在他胸口轻声回道。   “对了,我这次擅自做主将沈医官从钟粹宫带了出来, 你不会生我的气吧?”郭小满抬起头,面上有丝紧张之色。   “我生什么气?那沈秋昀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竟遇上你还救了他一条小命。”元瑜弯起唇角笑着道。   “不止是为救他,我也不想,你被人暗地里笑话……”郭小满低着头,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元瑜听得这话,当即觉得心头一暖,忍不住伸出手来,紧紧攥了郭小满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心口。赵贵妃请了调香高人入了宫, 又欲行苟且之事,这一切他都了如指掌。他之所以任由事情发展, 只是想让赵贵妃自寻死路,让上圣皇太后无话可说。至于, 会被人暗暗嘲笑被戴了绿帽子, 他也就顾不了许多了。可郭小满却不这样想,她既不忍心看着沈秋昀送死,还不想他的名声因此事而受损。   “小满, 我何德何能,能叫你这般一心顾着?”元瑜心中动容,声音也有些低哑了。   郭小满听得这话,倒是有些意外起来。她抬起头,见着元瑜一脸的感动之色,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突然说出这般见外的话来,倒是吓了我一跳。你是我腹中皇儿的阿爹,我若不顾着你,还能顾着谁去?”郭小满笑嘻嘻的,一边说着,一边将元瑜的手挪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元瑜听得郭小满这番话,心里就是一阵欣喜不已,他用掌心轻轻熨贴着她的腹部,面上的神色也变得格外的温软。   “皇儿,我是你阿爹,你可能听出我的声音来?”元瑜轻软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又伏下身体,低头凑到了郭小满的肚皮附近。   郭小满见他这般,心头也忍不住生了一阵悸动来。她轻轻笑着,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来,轻轻抚在了元瑜的脑后发上。   “皇儿你要乖乖的,不得闹腾你娘亲。你若是听话,等过上几个月,你出生之后,怎么折腾你阿爹都可以。”元瑜又絮叨了起来。   郭小满听得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嗔怪着道:“哪有这般教孩子的?以后啊,定是要被你惯坏了……”   元瑜听得这话抬起头又爬将起来,伸双手搂着郭小满,满面欢喜着道:“若是个女孩儿,我定是会让她做这世间最幸福最快乐的小公主,若是个小子嘛……”   元瑜说到这里顿住了口,郭小满笑着追问道:“若是个小子,又该如何?”   “若是个小子,我便封他做太子。既是要做太子,自是要严厉些,不能一味惯着,该是要让他吃些苦受些历练,这读书骑射之事之上还是不能偷懒的。”   元瑜说得一脸的笃定之色,郭小满听得心中却是有些震惊了。原来他竟是有了这样的想法,她若是生下来皇子,就要被封为太子,这让她心中欣然的同时,却又生了一丝忐忑来。   “那还是生个公主好了,做太子太累了……”顿了半晌,她靠在他胸口轻笑着道   “嗯,也好,那就这胎生个公主,下一胎,你再替朕生太子出来好了。”元瑜看着她满不在乎地道。   郭小满听得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了,他还真把自己当做是金口玉言了,这想生什么就能生什么出来呢。   “我要和你说正事呢,叫你一搅和就忘了。”郭小满嗔怪着,终于想来这次请元瑜来的目的了。   “什么正事啊?不就是你让杨嬷嬷去钟粹宫带人的事吗?放心,我一会就去福宁宫,亲自跟阿娘解释一通,她定是不会生你的气。”元瑜笑笑道。   “原来你都知道了?”郭小满小声道。   “嗯,知道了。卢盛午后正准备杀到钟粹宫惩恶去,可半路上来了位仙子,将好人救了,也让恶人暂时免了死。我既钟情于那仙子,可不得要替她去跑一趟腿?”   元瑜说得一脸的戏谑之色,郭小满听得忍俊不住,靠在他怀里笑了起来。   “我这跑来跑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一点奖励都没有,我这心里着实有些难过。”看着郭小满的笑脸,元瑜心头也是欢喜不已,面上却是苦着脸,说得甚是委屈的模样。   郭小满哪里听不出他的心思来,她拿眼瞥了瞥他,脸上忍不住生了一点晕红,顿了顿,还是忍了羞涩,又抬起头来,主动将自己一双红唇贴上了元瑜的唇瓣。元瑜顿时大喜过望,抬手捧着她的下巴,含着她的双唇就深深吮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元瑜在理智即将消失之前,还是伸手轻轻推开了郭小满。   “小满,我,我好苦……”元瑜呼吸凌乱,看着郭小满一脸的幽怨之色。   “以后,以后我都不叫你近身了……”郭小满满面酥红地嗔怪着,适才她也有些激动,这会儿心里有些不安了,忙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腹部。   元瑜一听这话顿时又着了急来,忙凑过来央求着道:“别啊,以后我会注意的,每次只亲你一小会儿好不好?”   郭小满听得又是气笑不得,瞪他一眼又催着他起身赶快去福宁宫。   “要不我同你一道去吧,杨嬷嬷定是说太后突生不适,才会带了沈医官出来的,我一来向太后亲自赔礼,二来也叫外人知晓太后有恙,我是去探望的。”元瑜临走之前,郭小满想了想,也站起身走向他道。   元瑜略思忖了下,还是点点头应了下来。于是,两人一道出了门,住福宁宫方向去了。   ……   福宁宫内,容太后靠在小榻上,腿上还捂着一块毯子。见得元瑜及郭小满走了进来,她有些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儿子见过阿娘……”元瑜走到容太后跟前,一本正经给容太后躬身行了礼。   “臣妾给太后请安。”郭小满忙也跟随其后,正待福身一礼。   “停了,你打住!”见得容太后要拜,容太后脸上生了一丝紧张之色,忙出声阻止了她。   郭小满吓了一跳,忙依言止了拜姿。   “皇帝你这个礼我就受了,谁叫你生得一副憨脑子。”容太后白了元瑜一眼道。   元瑜一听这话顿时愣了神,正待有些不甘的辩驳一声,可容太后却是不再理会她了,只笑咪咪地看着郭小满,让杨嬷嬷为她搬了椅子坐了,又问这问那地嘘寒问暖了起来。   两人一人一答好半天,只将元瑜给晾在了一旁。他坐在一旁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二人。   “阿娘,你刚才干嘛说我生得一副憨脑子?”元瑜问得一脸的疑惑之色。   “哼,说你憨你还不服气啊?”容太后听得元瑜相问,面上立拢上了一层薄怒来。   见得自家亲娘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元瑜一时惊愕住了。   “你呀你,明知道钟粹宫那贱人生的龌龊心思,竟是任由着她去胡闹,你想想,此事若是张扬了出去,你这皇帝的脸面要往里搁?若是让史官录入了史册,可不是要叫后世之人嘲笑于你?”容太后伸手指着元瑜的鼻子,面上分明的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若不是你媳妇儿机灵,及时阻止了这事,还不知道要弄成个什么样的后果来。”容太后气恨恨地看着元瑜又添了一句。   元瑜本是被这容太后这一阵劈头盖脸的数落弄得尴尬不已,可这会儿又听得自家亲娘这般毫不掩饰地夸赞起郭小满,他心里顿时就是一喜,朝郭小满看了一眼,面上浮现出一抹得意之色,很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阿娘,儿子思虑不周,已是知道错了。”元瑜心情愉悦着,很是痛快地向容太后认了个错。   见得皇帝态度这般诚恳,容太后这才作罢。顿了片刻又道:“再不能任由那贱胚子留在宫中了。就由哀家当个恶人,赐她一杯鸩酒,了结了这桩丑事吧。”   容太后说得斩钉截铁,元瑜顿觉此举不妥,若是直接赐了赵月华鸩酒,上圣皇太会岂会袖手旁观?两宫太后若起了正面冲突,可不令他这个皇帝左右为难?再说了,郭御史那边对赵太师一党的暗察也到了关键时候,这个时候赵月华被突然赐死,岂不是会引起赵太师的关注,从而起了疑心而致打草惊蛇?   元瑜想到此处,忙抬眼看了看郭小满,只盼着她能出声劝解太后一二。   “太后,臣妾倒有个主意,能让赵贵妃自行漏出马脚,也能让上圣太后无话可说。不知太后可愿意让臣妾一试?”郭小满意会到了元瑜的眼神,她自坐上起了身,对着容太后轻软着声音道。 第74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6 儿子以后只管前朝……   “是吗?小满你有什么好主意, 说出来听听?”容太后看着郭小满,面上倒是露了一丝好奇来。   郭小满听得这话却是犹豫了下,顿了顿还是道:“只是, 这话只能说与太后一人听。”   郭小满说完之后,拿眼在元瑜身上又瞄了下, 分明是想表明这话不能叫元瑜听到。   “是嘛?你们都退下, 皇帝, 你也先回去吧。”容太后挥了手,不仅屏退了左右,还对皇帝下了逐客令。   “阿娘, 小满,你们要说什么?怎的连我不能听了?”元瑜说得一脸的不情愿。   “怎么,这后宫的事,让你媳妇儿出面,你还不乐意是不是?”容太后瞥了元瑜一眼。   元瑜本是一百个不愿意离开,可听得容太后这话,心头立即高兴起来。自己亲娘这意思,后宫之事要由郭小满出面解决,那岂不是表明, 郭小满才是她心中正统的儿媳妇?   “阿娘说得极是,儿子以后只管前朝的事, 这后宫就交由阿娘与小满了。”元瑜说得喜滋滋的,然后朝着容太后躬身一礼, 又朝郭小满看了一眼, 这才脚步轻松着离开了福宁宫。   元瑜走后,容太后让郭小满坐到了自己的身侧,听她轻着声音, 将她心里的主意都说了出来,容太后听得不时点头,最后竟是欣然同意了……   ……   又过了两日,郭小满在漪兰宫设了晚宴,邀请了后宫妃嫔及众尚宫女官赴宴,说是要专门答谢前些日子她们前来恭贺她的册封礼。   众尚官女官自是不敢怠慢,皆都精心准备了然后早早入了漪兰宫。众人到时,就发现宜春宫的薛贤妃已是到了,正与郭小满坐在一处相谈甚欢。众人上前见礼过后,也都一脸笑意的入了席。   “宸妃娘娘,这眼看着就要开席了,怎的还没见到钟粹宫的贵妃娘娘?”薛兰舟坐在郭小满的下首一点,一边说着,一边又拿眼光看了看郭小满左手边的那个空位。   众人听是这话,忙都将眼光投到了那个空位之上,神色也都微微变了。上次宸妃的册封礼,赵贵妃就称病没来,此次宸妃设答谢宴,赵贵妃竟是还没有来,这就明摆着将宸妃不放在眼里了。宸妃如今虽是正得盛宠,可她为人谦和温婉,赵贵妃这般明目张胆地轻视于她,实在是做得有些过了。   众人想到这里,面上都露了一丝不平之色。   薛兰舟看了众人的神色,唇角忍不住弯了下,然后轻软着声音对着郭小满道:“娘娘,贵妃姐姐会不会是临时有什么事耽搁了,要不叫人去看一眼?”   郭小满听得轻轻笑了下,正打算开口说话,这时就听得门外有小内侍的声音传了进来。   “贵妃娘娘到!”   她可总算是来了!众人顿时释然,于是纷纷起身相迎。   “我因琐事绊住脚,一时走不开,倒叫宸妃及诸位久等了。”一道缓慢稳重的女声自门口处响了起来。   “见过贵妃娘娘。”众人皆行礼道。   “贵妃姐姐摄六宫事,整日宫务缠事,自是不比我这闲人,来得些许晚些也是正常的事。”郭小满也起了身,面上含着笑意,还特的为赵贵妃的姗姗来迟找了个台阶。   赵贵妃今日着一身紫色流彩暗花织锦宫装,头梳着高髻,戴金步摇,打扮得如平日里一般的雍容端庄。见得郭小满起身相迎,她顿了顿,点了下头又欠了欠身,就算是见礼了。   “贵妃姐姐快请入座吧。”郭小满丝毫不在意赵贵妃那个敷衍的福礼,她认真的还了一礼,然后又轻笑着请了赵贵妃入了席。   “从前倒不觉得,今日一对比,才发现这贵妃差了宸妃不止一点点……”稍远一些的座上,有女官以手掩嘴,压着嗓音与同伴窃窃私语道。   “是啊,怪不得圣上宠宸妃,我若是个男子,也不得喜欢宸妃这样温婉可人的?”同座女官也掩嘴道。   “嘘……快别乱说了……”有人低声提醒了她们一声。   两人这才惊醒,互相看了一眼,忙都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模样来。   眼见所有人都入了席,侍立一旁的张兴拍了下掌,紧跟着,厅内丝竹声起,一众身形袅娜的伶人入了殿内。众人一边欣赏着歌舞小戏,一边饮些酒,品佳肴,说说笑笑,推杯置盏,殿中倒也生了一番觥筹交错的热闹之景来。   席间,薛兰舟表现得有些兴奋,一边饮酒一边不时郭小满及众人说笑,她嗓音清脆,又颇有才华,尽说些平日里不常听说的有趣新奇之事,妙语连珠之下,倒叫众人都听得啧啧称奇。   见着薛兰舟刻意与郭小满套近乎的模样,赵贵妃的面上不时露出一丝鄙夷之色。薛兰舟却是恍然未觉,只一味与众人说笑寻乐。   待到了亥时,夜色渐深,众女官便纷纷起身,向郭小满表达了谢意,又行礼作别,郭小满让阿茉及张兴将她们都送到了门口。   待众女官走后,一晚上都不甚自在的赵贵妃舒了一口气,她站起身,正待说一声告辞。谁知薛兰舟却是走到她身侧,对她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了一副神秘兮兮的神色。   见得薛兰舟的神色,赵贵妃倒是愣了下,这时就见得薛兰舟又朝着郭小满福身一礼,然后面上带着一丝笑意,看着郭小满就开口了。   “今晚蒙娘娘款待,我心里自是感激万分,只是,这一晚上饮的都是些果子酒,总觉得美中不足,还差点意思。娘娘,你可还有旁的什么美酒,拿出来也叫我与贵妃姐姐开个眼界,享个口福,怎么样?”   薛兰舟声音轻轻软软,说话之时,一双眼睛却是灼灼地看向了郭小满,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感觉。   “美酒?什么美酒?贤妃姐姐的宜春宫中,什么样的美酒没有?竟惦记我这里的寡淡之酒了?”郭小满笑了起来。   “寡淡之酒吗?我怎么听说,喝了宸妃娘娘的酒,能叫人飘飘欲仙,心里头无比的快活呢?”薛兰舟竟是呵呵笑了起来。   郭小满听得这话,面上神色一变,她呆了片刻,过了一会儿,脸上竟泛起了红晕。   “哎呀,他,他怎么把这话都说给你听了?”郭小满羞红着脸蛋儿,一边说着,一边又跺了下脚。   见得郭小满这般羞恼不已的模样,一直没说话的赵贵妃心里忍不住生也一股酸涩来。她心里明白,郭小满口中提到的“他”,定是指皇帝了。薛兰舟口中所说的“美酒”,大约是具有催情之效的药酒。真想不到,她郭小满看起来这般娇怯正经的模样,暗地里倒是知道用催情酒来迷惑皇帝,而皇帝居然也吃她这一套,还将这话说与薛兰舟听了。   唉,就算是家世日渐式微薛兰舟,皇帝竟也召她侍了寝,还将与郭小满之间的私密话儿告诉给了她。   反观自己,出身高门大户,身份尊贵无比,自小样样拨尖。在赵府之时,总听人夸赞她模样端庄,处事稳妥,身上有姑母上圣皇太后的影子。可是进宫之后,她虽做了摄六宫事的贵妃,可是皇帝面上对她客气有加,却是迟迟不与她圆房。好不容易靠着姑母得了一次侍寝的机会,他居然喝得酩酊大醉,一夜昏睡不起。让她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撕破了自己的衣衫,又将身上掐得淤青,只为了叫旁人知晓,皇帝宠幸了她,还是亦为激烈的那一种。   想到此处,赵贵妃心头越发不是滋味,看向郭小满与薛兰舟的眼神里,隐着一股嫉妒与不甘之色。   “宸妃娘娘,你先别生气,你只说那样的美酒,今日我与贵妃姐姐有没有口福尝一尝?”薛兰舟娇嗔着声音,大有一番不喝到那酒就不依的架势。   “罢了罢了,阿茉,你去后院,将我埋在树下的合欢醉挖出一坛来。”郭小满一脸的无奈之色,吩咐阿茉去取酒了。   阿茉答应一声,快步走出了门。   “合欢醉?光这名字叫人听来都要生了遐想了……”薛兰舟又笑了起来。   赵贵妃本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是打算找个借口离开的,这此时见郭小满叫人去取酒,她倒是心动了下。不光是为好奇是什么样的酒,能叫皇帝动情对她宠幸有加。她还想到了另外一层,这郭小满若是给皇帝饮得真是催情的药酒,这事细究起来,未免就有狐媚惑主的嫌疑了。想到此处,她又慢慢坐回到案前,好似也对郭小满口中“合欢醉”生了兴致,面上也有一丝好奇期待之色了。   这时郭小满与薛兰舟也重新坐回到案前了。眼见得殿内没了旁人只有她三人在,郭小满轻笑了下,又瞥了一眼薛兰舟。   “我真还是想不到,圣上他……他竟这事告诉给了薛姐姐……”郭小满嗔怪着,面上又生了一点晕红之色。   “这又什么想不到的?宸妃娘娘伺奉圣上这许久了,难道还不知道圣上的性子么?圣上平日里看着面上清冷,可是一旦入了夜,床笫之间可是什么话都会说……”薛兰舟一边说着,一边也忍不住红了脸颊,忙拿帕子遮了自己的脸,低头作了一副娇羞模样。   “哎呀,你,你也真不害臊……”郭小满啐了她一声,显然是想起皇帝和她一起时,说得那些直白又肉麻的话儿了,顿时就面红耳赤了。   听得郭小满骂她,薛兰舟倒是抬起了头,霍出去的似的又笑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身为圣上的女人,能得圣上雨露,讨圣上的欢心,这可是我们这些女子的荣耀。”   “贵妃姐姐,你听听她说的是些什么?我实在是听不下去她这些厚脸皮的话了。”郭小满听得哭笑不得,将脸转向了赵贵妃数落着薛兰舟。   “薛妹妹今日酒饮得多了……”   赵贵妃心中恨极,可面上不得不敷衍了郭小满一句。刚才薛兰舟那句,“身为圣上的女人,能得圣上雨露,讨圣上的欢心,这可是我们这些女子的荣耀”已是深深刺痛了她。   “就算是要行逆天之事,我也要设法得了皇子做得皇后之位。只有做了皇后,才能撕烂这薛家贱人的嘴,再想着法子慢慢的折磨她,不然总能解我今日这心头之恨?”赵贵妃在心里咬牙切齿般地道。 第75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7 圣上他待我恩爱非……   “宸妃娘娘, 贵妃姐姐,我并没有喝醉,只是今晚心里高兴, 想和你们说说心里话罢了。”薛兰舟却是看着两人反驳着道。   “行,你高兴, 说吧说吧, 可没有人捂着你的嘴不叫你说话。”郭小满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薛兰舟一听这话, 面上立即生了些欢喜之色,正待再高谈阔论一番,可片刻之后, 她却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了,竟是轻轻叹息一声,脸上也拢了一层忧郁来。   “唉,想起来,圣上已是好久没召我侍寝了。我总是回想起那三夜的情形,想起来就觉得心里好高兴……”   薛兰舟声音幽幽着,自然说的是皇帝接连三夜召她入紫宸殿侍寝的事。郭小满听得面色倒是未变,赵贵妃的唇角却是露了一丝讥讽之色。   “我记得每天夜里,圣上饮了酒之后, 就变得特别的粘人,特别的温软。他, 他胸前……长着一颗红痣,每次他总是百般哄着我, 让我去亲他那颗红痣, 我依了他,他便越发的温柔体贴……”   薛兰舟絮絮叨叨的,却是说出了一件十分隐秘的羞人之事, 郭小满听得瞬间涨红了脸。那赵贵妃却是听得一脸懵,待过了片刻慢慢意会过来之时,心头顿时轰然作响,几乎都要坐不稳了一样。   “薛妹妹,你,你快住了口,这等隐秘之事怎好说出来?”郭小满喝斥了薛兰舟一声。   “宸妃娘娘何故作这般?我就不信,难道圣上他没有让你做这样的事么?”薛兰舟显然是有了几份醉状,她双眼紧紧地盯着郭小满看,一副非让她承认的架势。   “圣上他也真是,一饮了酒,就……就跟就变了一个人一样,次次都拿那颗红痣说事儿,他还说,只有他心爱的女子,才能亲近他那颗红痣……”郭小满被薛兰舟逼得没办法,只好红着脸嗫嚅着承认道。   见得郭小满承认了,薛兰舟顿时一脸的满意之色,她转过头,又笑嘻嘻地看向了赵贵妃。   “贵妃姐姐,你呢?圣上有没有让你……让你亲他的红痣?”   薛兰舟声音低软嘶哑,面上的神秘里,透着一丝兴奋猎奇之色,大有赵贵妃若是不说话,她就一直要刨根问底的意思。   “贤妃,你醉了,越发不成样子了!”赵贵妃恨得牙痒痒的,可又无可奈何,只得板着一张脸摆出了贵妃的架势。   “贵妃姐真是无趣,宸妃妹妹都没有生气,愿意与我说些闺中的体己话。”薛兰舟越发有些放肆了,口中的“宸妃娘娘”也变成了“宸妃妹妹”,大有一番暗指赵贵妃故作清高,没有郭小满亲切可人的意思。   赵贵妃听得又是一阵恼火,正待发作起来,可不想薛兰舟却是凑近了些,双眸定定地看着她,口中竟是幽幽道:“我知道了,贵妃姐姐不愿意说,可是圣上他压根没让你……”   “你胡说!”听得薛兰舟欲要说出皇帝没让她近身的话,赵贵妃心中气极,她粉面含威,抬手猛地一拍桌子,对着薛兰舟怒喝了起来。   “圣上他待我恩爱非常。那夜,他让本宫一次又一次地亲吻那颗红痣,他还说,三妃之中,唯有本宫叫他情动难抑,忍不住失了理智。因此那夜过后,本宫才会躺了整整两日才能起身!”   赵贵妃气冲冲地喝完这句话之后,见得不仅薛兰舟变了脸,一旁的郭小满的脸上也浮出了一抹酸涩之色,赵贵妃看在眼内,心头立即觉得舒坦了很多。   “是吗?皇帝身上生有红痣,我这做娘的,怎么一点也不知晓啊?”就在赵贵妃暗自得意出了一口恶气之时,殿后的屏风之内,竟是传出一阵慢条斯理的声音来。   赵贵妃听得这声音,一时只觉心头打颤,浑身冰冷来。这声音是容太后的,她此时怎么会出现在漪兰宫?怎么还在屏风之后听她三人说话?赵贵妃正惊愕万分之时,这时就见得屏风之后缓缓走出一道身影来,身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四十出头的年纪,周身气韵过人,那双本是清丽平和的眉眼之间,竟隐着一丝肃杀之息。   “见过太后娘娘。”郭小满与薛兰舟忙起身行礼。   “臣妾……见,见过太后娘娘……”赵贵妃一时慌了神,见得郭、薛两人起身之后,才急匆匆的出起身朝容太后行礼。   容太后没有理会她,只慢慢在上首坐了下来,目光又定定地落在了赵贵妃的身上。   “赵贵妃,说说吧。哀家记得很清楚,我儿自小周身光洁,并无半点红痣,你那夜所见的红痣自何处而来?”容太后冷着声音,看向赵贵妃的眸光也蓦然变冷。   “太后,那红痣,红痣……臣妾,臣妾……”听得容太后的呵斥,赵贵妃顿时六神无主了,她一边结结巴巴的,一边拿眼看了看一旁侍立的郭小满与薛兰舟,意思是她二人刚才也说了皇帝身上有红痣的话,怎么容太后不问她们,倒一直盯着她问?   “你用不着看她俩,你只交待自己的事就行了!”容太后注意到了赵贵妃的眼神,口中冷哼一声道。   听得这话,又见得郭、薛二人一脸淡定的神情,赵贵妃这才如同大梦初醒。原来今晚漪兰宫设宴就是一个圈套,是郭小满串通了薛兰舟,两人一道故意设计与她,引她入彀的。   “你,你们……”赵贵妃看着两人,几欲咬碎了一口银牙。   “云娥,将人带进来吧。”容太后却是不再理会赵贵妃,只缓着声音对着后殿方向又喊了一声。   片刻之后,杨嬷嬷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一身绸缎花衣,面容瘦削,眼神躲闪,浑身似是都在发着抖。   赵贵妃一见了那婆子,脸上顿时变得煞白,那婆子不是旁人,正是她前几日送出宫的调香之人。   “贵妃娘娘,你认得她是谁吗?”杨嬷嬷伸手一推,将那婆子推到了赵贵妃的跟前。   “杨嬷嬷,你这是自哪里找来的婆子,本宫怎么可能会认识她?”赵贵妃竭力否认着,声音却是有些颤抖了。   “贵妃娘娘她说不认得你,你自己说吧。”杨嬷嬷板着脸对着那婆子道。   “贵妃娘娘,您怎么可能不认识老妇?老妇本在城中香铺专伺调香,贵妃娘娘叫人寻到了老妇又带进了宫里,对外人说是以香调理身体,暗地里威逼利诱,硬是逼着老妇调了催情的极乐散出来。老妇心里怕着紧,又一时财迷了心窍,才会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儿……”那婆子一边说着,一边抹起了眼泪。   “胡说!你胡说!你是受何人唆使来陷害本宫的?”赵贵妃伸手揪着那婆子的衣襟大叫了起来。   那婆子吓得浑身发抖,杨嬷嬷身后的两名内侍立即上前将婆子自赵贵妃手里拽了出来。见着赵贵妃的几欲疯癫的模样,杨嬷嬷冷哼了一声,自身后一名内侍手里接过一个包袱,抖落了两下又将里面的东西都丢在了赵贵妃的脚下。   赵贵妃一看,就见得脚下散落着的,都是自己赏赐给那婆子的金银玉器,她一时再不能言语,只得颤抖着脚步,不停地往后挪着步子。   “跪下!”容太后突然冷着脸冲赵贵妃喝了一声。   赵贵妃听得一时魂飞魄散,腿下就是一软,不由自主地就跪下了身子。   “赵月华,你好大的胆子!皇帝那夜入钟粹宫,一时贪杯醉了酒,只在钟粹宫昏睡了一夜,并未与你圆房。可你呢,先是胡诌自己被皇帝宠幸,然后又找了这调香的婆子进宫调了极乐散出来。哀家问你,这极乐散,你到底是想施在皇帝身上,还是想施在哪个野汉子身上?”   容太后说到最后两句,声音似是淬了冰的刀,直直地扎进赵贵妃的心窝子里。此时此刻,她无论是招认想将那极乐散用在皇帝身上,还是想用在哪个野汉子身,她今日都是插翅也难逃了。后妃以毒香施加于皇帝之身,试图迷惑君王戕害龙体,这是重罪。以毒香迷惑宫外男子,试图混淆皇帝血脉,这便是个必死的罪了。   “太后,我说,我都说了……那夜圣上醉酒昏睡并未宠幸臣妾,是臣妾好面子,所以故意作出了被圣上宠幸的假象。后来臣妾又鬼迷心窍,听了下人谗言,召了这婆子进宫来调催情的香。臣妾是想,是想将这香用在圣上之身,好让圣上以后都离不了臣妾,好独宠臣妾一个人……”   赵贵妃一边说着一边痛哭流涕。如今她只能招认前者,她实是没有脸承认自己勾/引医官意欲借种生皇子。前者尚有一丝生机,而后者,足以让她万劫不复,还会连累到赵家,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   容太后听得赵贵妃还在编瞎话,心里怒意又起,正待毫不留情的撕破赵贵妃的嘴脸。可眼一抬,侍立一旁的郭小满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露出了一丝央求之色。   “太后娘娘,贵妃若是承认制毒香欲用在圣上之身,就求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追究其它了吧。沈秋昀一身好医术,臣妾实在是不忍心看他无辜受了牵连,还有,圣上的颜面也是要紧,臣妾不想他被人暗地里笑话……”   看着郭小满的眼神,又想起了她事先恳求过的话,容太后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放弃了直接捶死赵贵妃的念头。   “赵月华,亏你还是出自大户之家的,竟为了争宠,做出了这般恬不知耻的事情。若不是哀家及时发现端倪揭穿了你,我皇儿岂不是要被你害了?”容太后看着赵贵妃,语气有说不出的痛恨与失望。   赵贵妃听得这话,只觉心头一阵绝望,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能额触地,长跪不起。   “你所犯之行,罪不容赦。只不过,你不仅是宫妃,还是上圣太后的侄女,哀家若是直接发落了你,只怕上圣太后会伤心难过。”容太后看着地上的赵贵妃,说到这里顿了下,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杨嬷嬷。   “云娥,你还是送她去万寿宫一趟,由上圣太后拿主意吧。”容太后缓慢着声音,语气显得格外的沉痛和难过,可是她说完之后,唇角弯了下,露出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第76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8 贬为庶人,幽闭永……   “是, 太后。”杨嬷嬷答应一声,身后的内侍便前上前了,自地上搀起了赵贵妃, 一左一右挟着她往外去了。   见得杨嬷嬷带着人出了门,容太后也起了身, 眼光在郭小满及薛兰舟身上各看了一眼, 口中道:“夜深了, 你二人也早些歇下吧。”   容太后说话之时,眼光又在郭小满身上停留了下,似是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毕竟已是深夜了,她怀着身孕在宴席坐上了那么久,这会儿又一直站着的。   “臣妾恭送太后。”郭小满轻笑着,与薛兰舟一道对着容太后福身一礼。   见得郭小满声音清脆动作自如,并未显出倦意,容太后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然后带着人就离开了漪兰宫。   容太后走后,郭小满坐了下来,眼看着薛兰舟, 口中轻声道:“薛姐姐,今晚有劳你了。”   薛兰舟听得莞尔一笑, 顿了下才软着声音道:“宸妃娘娘不必和我见外,今晚之举, 与我而言, 既帮了娘娘一个小忙,也让我自己放浪形骸了一回。平日里纵不敢如此,我还要感谢娘娘让我有了这样一个机会。”   郭小满听了也笑, 薛兰舟一向是以清雅脱俗的才女著称,像今天晚上这样,饮酒无度,行为放肆,又口出惊人之言,实在是难得一见。   “薛姐姐,适才你唤我宸妃妹妹,我听得耳内颇为亲切,以后,就这样唤吧。”郭小满笑过之后,又轻着声音道。   “也好,宸妃妹妹今日颇为辛苦,这夜又深了,还是早些安歇,我这就告辞了。”薛兰舟一边说着,一边又朝郭小满福了一礼,然后就带着侍女往门口去了。   “薛姐姐慢走。”郭小满起身相送,又吩咐内侍一路护送薛兰舟回宜春宫去。   ……   漪兰宫一时恢复了平静,而东面的万寿宫,此时却是另一番情形。   赵太后已是早早上了床榻就寝,睡得正沉之时,就听得殿外有人踉跄着脚步闯了进来。   “太后,太后,不好了,贵妃娘娘她闯了大祸了……”周嬷嬷神色慌张,径直奔至了太后的床榻之前。   赵太后惊得坐起了身,见得周嬷嬷白着脸六神无主的模样,她当即一记冷眼,口中严厉着声音道:“你跟了哀家几十年了,当知道哀家这辈子什么没有经历过,用得着要表现出这般狼狈之样吗?”   周嬷嬷听得心头一凛,忙退后两步躬身行礼道:“太后,是婢子错了!”   “说吧,华儿出了何事?”赵太后面色稍缓,对着周嬷嬷冷声问道。   “回太后,福宁宫的杨婆子带着人,押着贵妃送到万寿宫来了。说的是今晚容太后在漪兰宫连夜审问了贵妃,贵妃认下了私制催情毒香极乐散,企图施于圣上之身以得后宫独宠的罪行。”   周嬷嬷一口气说完了话,赵太后听得顿了愣了神,待慢慢意会过来,面上的雍容威严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挫败之感。她顿了半晌都没有说话,身体隐在罗帐阴影里一动也不动。   “太后,如今贵妃人还在殿外跪着,该是想个法子救一救她啊……”周嬷嬷等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都是哀家看错了人,从前哀家虽是觉得她虽不是个顶聪明的,可到底性子要强,勤奋又肯上进。哀家料想让她进宫来,先做个贵妃,事事有哀家从旁指点,总归不会出什么大的纰漏。可不曾想,她竟瞒着哀家,做出这样的事来。私制催情毒香,企图戕害龙体。这样的罪,哀家就是想护也护不了她了……”   赵太后声音里,透着股深深的无力之感,周嬷嬷听得脸色一变,一时也不敢再多言了。   “好一个慈容太后,把人拿了,大半夜还叫送到我宫里来,分明是想看着我如何的大义灭亲,她倒落了得面慈心善的好名声。实在是可恨,可恨呐!”赵太后一边喝着,一边伸手在床沿捶打了起来,纵是上了年纪,可提起这个与她缠斗了一辈子的老对手,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周嬷嬷见得忙至榻前跪了下来,将双手垫在了榻沿处,生怕赵太后一时气极伤了自己。   “你出去,将哀家的旨意传出去。即日起,褫夺她贵妃封号,贬为庶人,幽闭永巷。”赵太后一字一句,说完之后,闭上了双眸,再不肯多说一句话。   “太后……”周嬷嬷听得大惊失色,可也不敢出声相劝,只得含泪应了下来,又自地上爬起来,脚步虚浮着,往殿外宣旨去了。   寝殿门外,去了钗环,披头散发的赵贵妃,神色木然的跪在冰冷的台阶之上。见得殿门开了,周嬷嬷走了出来,她的眼珠活动了下,脸上露出了一丝光亮来。   “嬷嬷,姑母她,她怎么说?”赵月华颤声问道。   “宣太后旨意,褫夺赵月华贵妃封号,贬为庶人,幽闭永巷。”周嬷嬷不敢直视赵贵妃,只站在门口处,将赵太后的旨意缓缓说了出来。   “贬为庶人,幽闭永巷?”赵贵妃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周嬷嬷。   周嬷嬷一时无奈,只好冲她点了点头。赵月华见得一时呆了一样,她愣了好一会儿,面上的神情惶然而无助。周嬷嬷看得面生不忍,可又不敢违了太后旨意,只得对着阶下侍立的内侍们使了个眼色。   “贵妃娘娘,哦,不,是赵庶人,请随我们走吧。”一个内侍走到赵贵妃跟前,小着声音有些提醒道。   “什么,你叫我什么?”听得这声“赵庶人”,赵月华似是被什么突然蛰到了一样,她转过脸看着那内侍,神情扭曲,声音凄厉。   “赵……赵庶人,请随小人往永巷去,这是太后旨意,小人不敢违抗。”那内侍面露惶恐之色,却又不得不说。   “本宫不会去永巷的,本宫要见姑母,本宫要亲耳听姑母自己说!”赵贵妃大喝了一声,然后一把推开内侍,紧接着,飞起脚步就上了台阶,又一头趴在了寝殿的大门之上。   “姑母,姑母,你开门,你开门让我进去!我要进去亲耳听你说,听你说你要废了我,还要将我关进永巷……”赵贵妃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宫门,口中嘶力竭地叫着。   “贵妃,没用的,你还是认命吧,太后能留你一条性命,已是格外开恩了……”周嬷嬷贵在了赵贵妃的身侧,伸手一把抱住了她。   “留我一条性命?留我一条性命?嬷嬷你难道不知道,永巷暗无天日,那里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吗?”赵贵妃一双眼睛充满了血丝,死死盯着周嬷嬷,口中喊叫着道。   “不,不会的,你是太后的亲侄女,那里的奴才纵是胆大,可再不敢拿你怎么样的。”周嬷嬷劝解着道。   “不敢拿我怎么样?如今太后的亲侄女还有什么用?你要知道,想要我死的,是慈容太后,还郭小满那狐媚子,她们会让我好好的活着吗?”赵贵妃又喊了起来。   “不,不会的……”周嬷嬷只好无助地摇头否认。   赵贵妃见状一把推开了周嬷嬷,她抬起头,一下又一下的拍起了宫门。   “姑母,你好狠的心啊!你明知道我会被人害死的,你还将我送到永巷去。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受尽折磨惨死在永巷之内……”   “姑母,华儿恨你,若不是姑母执意要我进宫,我如今还是赵家的大小姐,再不济也会嫁得一个勋贵之后,做一个富贵夫人。可姑母非要将我弄进宫来,还对我寄以厚望,非要我怀上皇子当上皇后,为赵家争荣争光!可是姑母你想过没有?圣上他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我一回,那夜入钟粹宫也是故意醉酒不让我有亲近的机会。姑母,我问问你,你叫我如何把握机会,如何怀上龙种?”   赵贵妃嘶喊着,一声接着一声的,皆是控诉质问着赵太后。周嬷嬷听得只觉头皮发麻,忙又上前,苦苦哀求赵月华不要再喊了。   “姑母,你在后宫翻云覆雨大半辈子,那是因为有先帝惯着你,一味的纵容你。可华儿有什么?华儿什么也没有,又被姑母逼得紧,只能想出这般不要脸的法子来……”赵贵妃说到这里,一时悲从中来,于是放声大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寝殿的大门自里面“咣当”一声自里面打开了,赵太后一脸铁青的出现在门口。   “你给我住嘴!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身为我赵家的女子,生来就是要为家族荣耀而活的。你既是没有这样的能力,那便要认命。不要在此胡搅蛮缠,失了体面叫人笑话。”赵太后怒视着赵月华气恨恨地道。   “丢人?姑母嫌我给你丢人了吗?”赵月华听得这话,立即止了哭,面上竟是露出一丝笑意来。   “姑母,那我告诉你,我做的事可不止这一件。我叫人制了那极乐散,并没有打算用在皇帝身上,我引了野男人入了宫,又用了那极乐散。如今,我的腹中,怕是已有了孽种……姑母,你听得高兴吗?”赵月华压低了声音,每一字每一句,都似是一根淬着毒的尖刺,一根接着一根地都扎进了赵太后的心里。   “混账东西,你这是得了失心疯!”赵太后怒不可遏,对着赵月华的脸就是一记巴掌打了上去。   “太后息怒,她这是一时逢了剧变心里接受不了,因此痰迷了心窍,胡言乱语起来,太后万不可当了真!”周嬷嬷伏在赵太后脚边,不停哀求着道。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将她拉走!”赵太后大喝了一声。   眼见得赵太后如此盛怒,台阶下伺立的众人哪里还敢怠慢,忙战战兢兢地上了前,一把拽起地上的赵贵妃,连拽带扯的,将她带离了万寿宫。   赵贵妃被带走之后,赵太后直直地站在了宫门口,眼神虚空,面色木然。一阵夜风吹过,她的鬓发乱了些许,让人一下子感受到了她的老态。   “紫英,过个几日,你找个医婆子,悄悄地去一趟永巷,若是发现真有了孽种,一定要想办法解决掉……”赵太后低着声音吩咐了周嬷嬷一声,面上皆是萎靡之色。   “是,婢子遵旨。”   周嬷嬷答应一声,上前扶着赵太后的胳膊,慢慢搀着她往殿内走了回去。   ……   次日早上,郭小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了身。早膳过后,张兴走了进来,将昨夜赵太后褫夺赵贵妃封号,贬为庶人又关进永巷之事都说了一遍。   郭小满听得轻轻叹息了一声,坐在案边半晌都没有说话。她心里在想,赵月华若是没有进宫,必是会嫁得一个如意郎君,生得一男半女,过得平凡而安稳的生活吧。只是,生在权贵之家,享有了滔天的富贵与权势,必有要有人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大约也是身为贵家女子的悲哀之处吧。   “这是怎么了,大早上的蹙着眉,是早膳不合胃口吗?”就在郭小满感慨这时,这里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清澈悦耳的声音。她随即心头一喜,忙抬眼看去,就见得门口处已是站了一个人,着一身红色的圆领袍,面容清俊,唇角正含着一丝温软的笑意看着她。   “见过圣上。”郭小满忙笑着起身见礼。   元瑜一见面上生急,几大步迈了过来,一把托着她的胳膊让她止了拜势。   “你以后能不能免了这些个俗礼,你不嫌累,我还担心皇儿会不舒服呢。”元瑜轻嗔着,一边又牵着郭小满的手,两人一道往一旁的软榻上坐着了。   “怎么,近日大臣们都懈怠了,让圣上没有奏章可看了吗?”郭小满知道今日是休沐之日,可还是忍不住打趣他道。 第77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9 如今倒好,她又不……   “哼, 那帮子老家伙,每日比赛似地写奏章,一个比一个起劲, 哪里舍得让我闲着?”元瑜气闷着声音回道。   “那你还往我这跑?”郭小满听得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我这不是好奇吗?昨夜你与阿娘排了一场大戏,可偏偏又不叫我知晓个中内情。弄得我这心里跟猫抓似的, 着实心痒难耐……”元瑜伸手搂过郭小满, 说得一脸的苦恼之色。   郭小满听得这话, 蓦然就想起昨晚与薛兰舟两人一唱一合说的那些话来,一时忍不住脸上泛了红晕,忙摇着头摆着手道:“哎呀, 不过是后宫女人间打嘴皮子仗,总之是我与贤妃联了手,逼得赵月华承认制毒香的事,又让太后听了全程,这里面的事你不听也罢……”   “打嘴皮子仗?我怎么觉得没那么简单啊?”元瑜一说得脸的狐疑之色,又低头仔细看看郭小满的脸,见她脸蛋红红的,眼神也一直躲着他,他就越发怀疑此事肯定与他有关, 想到这里,心中越发耐不住好奇来。   “求你了, 你就都告诉给我吧。”元瑜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弄清楚这个秘密。   “小满……”见得郭小满摇头,元瑜拖长声音喊了她一声。   听得这样温软绵长的声音, 郭小满只觉心头一软, 忙凝了心神又摇了摇头。   “媳妇儿……”元瑜眼见一计未成,便又腆着脸,声音轻轻地凑近了一点。   这声“媳妇儿”被他唤得甚是婉转, 郭小满听得只觉耳根子一热,几乎就要点头答应下来,可又一想昨夜那话实在不好在他跟前说出来,只好忍了又忍,正待再次摇头表示拒绝。   “孩他娘!”   可还未等郭小满摇头,元瑜又冲着她喊了一声,他这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透着一股浓浓的乡土气息。郭小满听得一时愣了神,她使劲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看清楚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九重宫阙里的皇帝陛下,还是个土生土长的乡间汉子。   “你别喊了,我都告诉你就是了。”郭小满见得元瑜一脸的酝酿之色,心里真担心他接下来还会喊出更加奇怪的称呼来,忙伸指头按在他的嘴唇上,口中急着声音道。   元瑜终于得了逞,一时欢喜过望,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又伸手一把揽过了郭小满,让她将昨晚情形仔细说与他听。   郭小满一时无奈,只好从自己与容太后商议开始,说到设答谢宴,又说到与薛兰舟合作,两人一同如何以言语诳赵贵妃,激她漏了破绽,后来容太后出面一语击破她的谎言,又事先通过卢公公找到制香婆子,并带到现场与赵贵妃对质的情形都细细说了一回。   元瑜点了连连点头,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郭小满先以言语激得赵月华自乱阵脚,露了她假意承宠之事,紧接着让制香婆子出现,揭穿她制香的险恶用心,逼着她只得承认制毒香妄图施于皇帝之身的罪行。   “小满到底仁厚……”元瑜轻叹一声,抬手在郭小满的鬓发边轻轻抚了下。为着沈秋昀的性命与前途,又为着他这个皇帝的声名,她设法掩了赵月华勾/引沈秋昀之事,怕是为此花费了不少心思。   “如今她被上圣皇太后褫夺封号又幽闭永巷,这样的惩罚已是够重的了。”郭小满也叹息了一声,一只手,却不由自主地在自己的腹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我听说,永巷之内日子很是难捱,让卢公公去打个招呼行吗?不叫人刻意轻慢了她。”郭小满抬起头,看着元瑜轻着声音道。   元瑜听得点了点头,也忍不住伸手过去,大掌将郭小满放在自己腹上的手给包拢住了。   “我知道,你心里,是想给我们的皇儿积些福德……”元瑜轻缓着声音,一语道破了郭小满的心思。永巷的管事奴才们个个心狠手辣,任凭之前是何尊贵之身,一旦沦落到他们手上,便是跌落泥泞,任由他们往死里践踏了。如今赵月华已是上圣皇太后的弃子,那帮奴才个个皆是人精心里都清楚得很,若是不打声招呼,赵月华能挨得了几时?   见得元瑜明白了她的心意,郭小满顿觉心里一暖,忙倚到他胸口处,寻了个甚觉舒适的位置窝着了。   “我适才已去了福宁宫了,阿娘说了,如今赵月华被废,这六宫之事还是要有人领的。阿娘有心叫你管着,可又有些担心你的身体。我也有些顾虑,不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顿了片刻,元瑜又缓着声音道。   郭小满听得这话,心里略略思忖了下,过一片刻才软声道:“此事还是不要急着交与我吧,且不说身体的事,我对宫务一无所知,贸然领命,定是手忙脚乱应对不暇。以我看,不如叫贤妃暂时领着,尚宫女官各伺其职,若有难决的大事,再向两宫太后请教好了。”   “我倒也是想过,只是尚有些犹豫,那薛兰舟是个安份倒还好,若也是个不安份的,从前闲散着倒不显露,这手中突然有了权柄,难保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来。”元瑜说得有一脸担忧之色。   郭小满听得这话轻笑了下,顿了顿才又道:“贤妃是个极聪明的女子,依我看来倒不会做什么出格之事。若你心中还是不放心,便叫人从中多留意一二也就是了。”   “也罢,就照你说的,让她暂时领着好了。”元瑜听得这话点了点头。   “如今这事就算这么定了,只是,我心中还有一事不明……”过了片刻,元瑜却是又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郭小满抬起头问道。   “我就是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想起那红痣之说的?”元瑜眸光紧盯着郭小满,面上问得一脸的意味深长。   郭小满听得他竟是突然追问起这事来,一时忍不住面上一红,忙垂了眉眼道:“那不过是我一时起意想出来的,这有什么好奇的?”   元瑜见得她一下子变得满脸羞红的模样,一时忍不住哈哈了起来。   “小满,我还是真希望,我的胸口能长出那样的一颗红痣来……”元瑜一边笑着一边道。   “平白无故的,盼着长一颗红痣做什么?”郭小满低声嗔他道。   元瑜听得又笑,眸光在她眉眼间流连了一番,还是凑近了些,然后至她耳畔压低了嗓音道:“若是真有颗红痣,我夜夜都叫你亲一亲……”   “呸,你果真是个色胚子!”郭小满听得他又说出这般不害臊的话,一时窘迫不已,忍不住骂了她一声。   “我怎么就色胚子了?我只叫你一个人亲,又不叫旁人碰一下!”元瑜一脸委屈地反驳了起来。   郭小满听得这话一时愣了下,脑海之中,却不是忍不住浮现前些日子两人一起缠绵的情形来。他这人,于床笫之欢方面,明明精力充沛似个不知足的饕鬄一般。可自打她有了身孕,他便真的清心寡欲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就算从前他不喜谢盈盈与赵月华,可他并不讨厌薛兰舟,可这宜春宫他一次都没去过。宫中如今也只得她与薛兰舟两个后妃了,可他也未流露出要纳别个女子充盈后宫的念头。他的这份情意,叫她一想起来心里便觉得忍不住一阵阵的暖意融融,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你怎么了?我不过跟你说笑呢,怎么倒是半天不吭声了?”元瑜见得郭小满沉默不语,倒是有些意外起来。   “我如今身子不方便,你有没有想过去贤妃那?或是让卢公公物色几个可心的人留在你身边?”郭小满低着头,声音轻软着问道。   元瑜本还一脸疑惑的模样,听得她这样说,脸上瞬间就变了色。   “好一个郭小满,你这真是拿我当色胚子了?”元瑜沉着脸冷哼着道。   “你别恼啊,我不过,不过是顺口提一下而已,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好了。”见他瞬间变了脸,郭小满忙软声安抚着道。   元瑜这回却是真的生了气,他竟是抬手轻轻推开了她,然后自榻上站起身,黑着脸就要往外走去。   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郭小满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来。   元瑜心中气恼,一口气迈着大步就奔到了门口处,他原以为郭小满肯定会出声挽留他,可眼见着这都出屋门了,身后却是一丝动静也没有,他顿时着了急,有心自己回头,可一时面子上又挂不住。可若是就此走了,他又是一百个不愿意,好不容盼得一个休沐的日子,他前几天就想好了,今日定是要陪她一整天的。可没曾想到竟弄成了这副模样,这一时又没台阶下,可不是叫他左右为难了?   “唉,她不过顺口一提,我不依她便是,为何要甩脸子生气?如今倒好,她又不留我,难不成我要自己厚着脸皮跑回去?”元瑜慢下了脚步,心里头不停地埋怨着自己,真正是悔断了肠子一样。 第78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0 我又没说要你抱………   “圣上……”就在元瑜左右为难, 心中做着天人交战之时,身后的郭小满终于发出了脆脆软软的一声来。   这声“圣上”听在元瑜耳内,不亚于天籁之间。他只觉浑身一顿, 整个人都酥了下,脚下的步子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你还有何事?”元瑜竭力按捺着心中的激动之情, 却是淡着声音, 头也没回, 一副气还未消的模样。   郭小满见元瑜停了脚步,立即轻笑了起来,然后也自榻上起了身, 轻快着脚步就走到了他身边。   “昨天听俞嬷嬷说了,后苑的酸枣树上结满了果实,好些都已成熟可以吃了。你陪我一道去后苑,然后替我摘一些吃可好?”郭小满轻软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轻轻扯了下元瑜的袖子。   “那酸溜溜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元瑜仍是板着脸,口中还没好气地嘟囔着,可袖子内的手却是悄悄伸了出来, 一把攥了郭小满的手,牢牢地扣在了自己的掌心, 然后牵着她就往门外走了。   郭小满忙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她边走便抬起头, 看着元瑜仍是强装着清冷的侧脸, 忍不住又偷偷笑了起来。   “你慢些,我都跟不上你了……”郭小满忍着笑,口中却是低软着声音道。   元瑜听得这话, 脚下立即一顿,再转过头来时,见郭小满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她唇角弯起,一双黑亮的眸子也弯成了月牙儿的模样。他只觉心头一软,刚才那股莫名的怒气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走近了一步,松开了她的手,紧接着却是微微弯了下腰,然后突然伸手搂在她的后背上,另一手又揽在她腿弯处,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然后一声不吭就往后苑方向去了。   “我……你只是叫你走慢些,没说要……要你抱……”郭小满有些尴尬地道。   “我想抱便抱,你管不着!”元瑜却是气闷闷地回她道。   郭小满见他这般,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伸出一双柔胰,软软地勾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也好,那以后我就不走路了,倒哪都只叫你抱着,与你形影不离整天黏在一处可好?”郭小满看着元瑜笑嘻嘻道。   “嗯,这样还差不多。”元瑜被她哄着了,心里顿时生了欢喜,脸上再也绷不住,口中嘀咕一声,面上却是忍不住开了笑颜。   元瑜一时转嗔为喜,脚下步子迈着又稳又快,不多时就到了后苑。果然见得后苑角落里有几颗酸枣树,上面结满了红褐色的小果子。   “果真有好些,只是,这些酸枣你能吃么?”元瑜放下了郭小满,站在树底下仰头看着树上的果子,面上尚有一丝犹疑之色。   “我问过沈医官了,他说酸枣有开胃健脾之效,吃了有益处的,只不要过量就行。”郭小满也看着树上的酸枣,一双眼睛忽闪着,分明是有些馋了的模样。   元瑜听得这话才点点头放下心来,一旁侍立的张兴与杨喜见状忙走了过来。   “圣上,娘娘,可要小人上树摘一些下来?”张兴恭敬着声音问道。   郭小满正待点头应下,可是元瑜却手摆手阻止了张兴。   “你想吃,我替你去摘。”元瑜看着郭小满,眸光说不出的轻软。   “那树那般高,要爬树的……”郭小满指着那树轻声提醒着道。   “不就是爬树吗?你是不是忘了,在清思宫的时候我少爬过吗?”元瑜却是笑了起来。   听他提起清思宫,郭小满也忍不住面上一热笑了起来。清思宫的墙头那么高,可也没阻止他爬上树又翻过墙,他的攀爬之技的确是不能小觑。   不待郭小满再说话,元瑜已是抬手一把撩了自己的衣摆又塞到了腰间,又将袖子卷了起来,然后迎着最高的那颗酸枣树走了过来,手脚并用,还真的三两下就攀到了树丫中间去了。   眼见着皇帝上了树,张兴与杨喜顿时慌了神,忙招呼着一众内侍上了前,将酸枣树团团围住了,个个伸着双臂又抬起头,紧紧注视着皇帝的一举一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只怕皇帝一时滑了脚,他们都要飞身上前做个人肉垫子。   树上的元瑜却是满不在乎,他伸长了手,扯过一根根的枝桠,专门挑着那些颜色鲜艳的饱满果子的,一边摘着一边往胸前衣兜里揣了。   “够了,够了,你快些下来吧。”郭小满也担心他脚下一时不稳跌落下来,见他胸前已是塞得鼓囊囊,忙仰着头朝树上喊道。   听得郭小满的声音,元瑜这才罢了手,他朝树下的郭小满笑着,然后利索着跳下树来。   眼见他安然下了树,郭小满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一众打算当垫子的内侍更是一身轻松,纷纷拿袖子擦着额头的因紧张生出的汗珠。   亲手摘了酸枣还不算,回到住处之后,元瑜还要亲手一颗颗地挑选了,又让人取了水来,仔仔细细地洗净之后,又装进了碟子内,然后小心翼翼地捧到了郭小满的跟前。   郭小满坐在榻上的案几旁,见得半透明的白玉碟子内,一粒粒饱满鲜艳的酸枣,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儿,她只觉口中生津,有些迫不及待地伸出来,捻着一颗放入口中。   “味道如何?”元瑜趴在对面,一双眼睛看着郭小满,问得一脸的紧张之色。   “好极了!”郭小满一边嚼着,一边大着声音回他道。   元瑜听得顿时心花怒放,一时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与成就之感,竟是扬声大笑了起来。   ……   自赵月华被幽永巷,后宫又着实清静了一段时日。元瑜依着郭小满的意思,以宸妃需调养身体为由,让薛兰舟暂领了六宫之事。虽是骤然间大权在握,薛兰舟却是异常的清醒。宫中一应事务,只叫各处尚宫女宫依着先例办,若是没有先例的,她总要去讨两宫太后的主意。如此一来,赵太后对她颇有好感,容太后也不怎么厌了她。   薛兰舟不仅在两宫太后处殷勤有加,于郭小满跟前也是格外的亲近。她隔个几天,就会去一趟漪兰宫,和郭小满说会儿话,有意无意间,总是说些宫务给她听。有些事情,还专门要听听她的建议。   这一日午后,漪兰宫前院小花厅之内,薛兰舟坐在郭小满的下首一点,正与她说着话。   “宸妃妹妹,这六宫之事,到最后还是要由你承起来的,我如今和你时不时的和说一些,你先熟悉了,等以后你接了手,也不致于一时忙乱了。”薛兰舟看着郭小满轻笑着道。   “薛姐姐说哪里话?我生来就是一个懒散的人,这后宫的事,繁冗复杂,我听着只觉头疼,还是薛姐姐多花些心思的好。”郭小满笑着道。   薛兰舟听得轻轻摇头,正待再开口时,这里便见得阿茉自外面走了进来。   “娘娘,沈医官来了。”阿茉恭身一礼道。   薛兰舟听得这话忙站起身,同平常一样,向郭小满行礼告辞。郭小满朝她点了点头,又目送着她走出了花厅。   见得薛兰舟带着侍女走得远了,阿茉走到郭小满身边,面上带着一丝不满之色。   “娘娘,这贤妃最近来得来太勤快了些吧,几乎是隔个三四天的就来一趟。”阿茉嘀咕着道。   “嗯,好像是奥……”郭小满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她的眼光正落在手里一卷书上。   “娘娘,你该是要想个法子,不要让她来得这般勤了。虽说她每次来待的时间都不长,一听说沈医官来请脉也就知趣的说要走了。可娘娘腹中小皇子已是满了三个月了,也渐渐有些显怀了,这要是被贤妃看出娘娘你身怀龙胎,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万一生出个旁的心思,那可防不胜防。”阿茉絮叨着,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郭小满听得这话,放下了手中的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心头也忍不住一软。那里的确已是微微隆起,如今她只有换上更加宽松的衣裳才能遮掩身形了,阿茉的担忧倒不是没有道理。   “阿茉,你刚刚说,每次有人报说沈医官来请脉的时候,贤妃就说要走?那她出门,沈医官正好进来,两人在路上是不是会碰到面?”郭小满的注意力突然放在了薛兰舟与沈秋昀身上。   “自是会碰面的,记得中间有几次我去送贤妃,都在门外小园子的石板路上遇上正走进来的沈医官。沈医官腼腆得很,见得贤妃只知低头行礼,贤妃倒是谦和得很,每次都会与他说上几句话才走。”阿茉一边回忆着一边道。   “是吗?”郭小满听到这里,唇角弯了下,面上也浮现了一抹思忖之色。   ……   门外,薛兰舟带着侍女快着脚步往外走去了,待到了前院小园之内,毫无意外的见到了正走进来的沈秋昀。算上今天,这已是他二人这月以来是第五次偶遇了。   “微臣见过贤妃娘娘。”沈秋昀仍是与往日一样,躬身一礼,清秀儒雅的脸上,带着一丝内敛拘谨之色。   “沈医官,正巧啊,今日又遇上你了。”薛兰舟对着沈秋昀微笑着道。   “是,是巧得很……”沈秋昀却是一时有些结巴了,他敛眉垂目,正待薛兰舟再开口说让他走。   薛兰舟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仍是这般局促不安的模样,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又多了些。   “沈医官……”薛兰舟突然出声唤了他一声,语气带着点轻软之息。   “是,微臣在,请问贤妃娘娘有吩咐?”沈秋昀头也不敢抬,只拱手口中应着道。   可薛兰舟喊了这一声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沈秋昀等了好一会儿,一时心中有些疑惑不解,于是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不想薛兰舟正在注视着他,她面含笑意,一双秀气的眸子之内,温柔里透着一丝坚定之息。   看着薛兰舟的眼神,沈秋昀只觉心头瞬间被什么击中了一样,他顿时慌了神,忙收回眼光低了头作恭敬模样。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他不仅面色发红,就连耳根子都红了。   看着眼前这个这个清雅修长的男子,竟是因为她一个眼神,就变得这般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模样,薛兰舟突然间觉得心情变得好了起来,是那种从未有没过的美好,心中还有了一股冲动,想要放开声音大笑一回。   “沈医官,你这是怎么了,别愣在这里啊,宸妃娘娘她还在等你呢。”薛兰舟笑盈盈的,声音温软而俏皮。   “呃,是,娘娘提醒是得……”沈秋昀这才如梦初醒,忙又躬身一礼,然后才飞起脚步径直往内去了。   看着沈秋昀慌乱而去的背影,身后薛兰舟又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第79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1 真接扛了就回家成……   漪兰宫暖阁之内, 郭小满靠坐在小榻上,沈秋昀坐在她榻边的矮凳上,正为她仔细诊着脉。   “沈医官, 怎么样?”见沈秋昀收回了手,郭小满轻声问道。   “娘娘, 三个月已是过了, 娘娘孕吐已消, 胃口应是好了不少吧?微臣诊下来发现,娘娘脉象较之前越发有力,往来流利, 如珠滚玉盘,乃是气血充沛的康健之状。”沈秋昀说话之时,眉眼间也含着笑意,是为郭小满的身体状况也感到由衷的喜悦。   郭小满听得这话自然也是一阵欢喜,可她顿了片刻,面上却是露了一线担忧之色来。   “沈医官,我这胃口太好了,每日里吃个不停,是不是也不太好啊?总觉得一天比一天的胖了, 早晚得成个笨拙的圆球了。”   郭小满说得一脸的忐忑,沈秋昀听得这话却是笑了起来。   “娘娘如今体态仍然轻盈, 何曾有发福之迹?再说了,女子身怀有孕, 本就辛苦非常, 日后生产之时,身体更是要经历创伤,消耗无数元气, 若不事先养好了,到时怎能应付得了?娘娘万不可以因体态之忧而亏待了自己。”   沈秋昀一番说得颇有苦口婆心的架势,郭小满听得也不由得连连点起了头。   “娘娘放一百个心,若真是丰腴了些,待小皇子生产之后,微臣自会制了汤料帮娘娘调理一番,定是很快就会恢复的。”沈秋昀又添了一句。   郭小满听得这话,心头一阵轻松的同时,不由得也为沈秋昀这般体贴细心啧啧称赞了起来。   见得沈秋昀起身要走,郭小满突然想起刚才阿茉和她说的话来,脑海中竟是不由自主浮现了薛兰舟莞尔一笑的清雅模样。   “对了,沈医官,你今年多大了?娶妻了吗?”郭小满心念一动,竟是脱口问了出来。   沈秋昀听得愣了下神,过了片刻才反应了过来,对着郭小满笑笑道:“微臣惭愧,痴长二十有二,尚未成家。”   沈秋昀一边说着,脸上露了些尴尬之色,郭小满听得却是眼前一亮,再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口中很是不解地道:“这是为何?沈医官年纪轻轻就入了太医局,自是有大好前程,这人又生得一表人材,怎的到如今还没成家?难不成是家中父母没有替你张罗吗?”   “家中父母兄长皆催得急,只是微臣一直没见着合眼缘的,因此拖到了现在……”沈秋昀只得实说实说,说完之后,面上又生了些晕红来。   “原来是这样,每日里被家人轮番催婚,沈医官这日子想必也是有些个苦恼吧?”郭小满笑着问。   “可不是嘛?微臣如今都不敢进家门了,每次一回去,阿娘总要拉我去隔壁串门,隔壁家朗君年纪比我小,可他已有三个娃娃满地跑了……”沈秋昀显然是被说中痛处,竟是向郭小满倒起了苦水。   郭小满听得忍不住又笑,笑完之后才又道:“沈医官,有父母亲人为你操心,这些表面看着是烦恼,其实是福气呢。”   “娘娘说得极是。”沈秋昀听得这话也忍不住露了笑意。   “依我看,沈医官这样的,得要配一个清雅脱俗还要有才气的女子。我以后定是要替你留点心,总是能叫沈医官得一门如意的姻缘。”郭小满看着沈秋昀笑盈盈地又道。   沈秋昀听得一时又愣了神,郭小满口中所的说“清雅脱俗还要有才气”的,可是真正说中了他的心事,他心中所向往的,还就是这样的女子。可也不知为什么,想到此处,他的脑海之中,却是浮现了薛兰舟站在小园内石板路上朝他微微笑着的情形来。一念至此,他心头一阵震惊,忙喝骂了自己一声,又迅速敛了心神。   “沈医官,你这是怎么了?”郭小满见得沈秋昀呆愣了好半天不说话,一时不得又有好奇了。   “哦,微臣……微臣先行谢过娘娘了……”听得郭小满相唤,沈秋昀这才彻底回过了神,脸上掠过一阵慌张,忙拱手致谢道。   “娘娘,沈医官这可是先谢媒人了。”一旁侍立的张兴忍不住打趣了一声。   沈秋昀听得张兴的打趣之言,一时又窘迫了起来,脸又红了起来。郭小满见了不忍心再叫他难堪,忙吩咐张兴送他出门去。   沈秋昀出门之后,憋了半天的阿茉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娘娘,这沈医官的性子还真是太腼腆了,娘娘说要给他找娘子,他那脸竟羞成了一块大红布。”阿茉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想笑。   郭小满见得阿茉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突然间心头又是一动,便忍不住朝阿茉又看了一眼。   “娘娘,我,我脸上有灰吗?”阿茉被郭小满的眼神看得有些紧张了。   “阿茉我问你,你该不会是对沈医官,嗯……有意了吧?”郭小满盯着阿茉就问道。   阿茉今年也有十八了,一直跟在她身边也没过什么机会见到年轻的男子,这沈秋昀为人温和,样貌也好。她若是动了心,倒是什么不是太意外的事。   “娘娘,阿茉才没有!沈医官人是好,可他也太腼腆了,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脸红说不出话的。再说了,他刚才自己不说的吗?一直没遇上合眼缘,他这是眼界高着呢,阿茉可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量的……”阿茉摇着头,又摆着双手,一个劲的否认了起来。   原来阿茉没有对沈秋昀动心。郭小满顿时松了一口气,若是阿茉对沈秋昀也有意,那她可真要有些为难了。   “阿茉何必妄自菲薄?你样貌生得标致,跟在我身边也读了几本书,算是个心灵手巧的,谁若娶你回去,可不也是个大有福气的?只是,你说不喜沈秋昀这般腼腆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说出来,我心里也好有个数啊……”郭小满笑看着阿茉道。   阿茉听得这话,一时倒生出了扭捏之色。避开了郭小满的眼神,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衣角,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豁出去似地道:“自然是粗犷些的好……就是那种见了喜欢的姑娘,直接表明了心思,姑娘若是愿意,也不用多废话,真接扛了就回家成亲的那种。”   直接扛回家成亲?郭小满看着阿茉一时惊愕住了,她还真不知道,阿茉竟是喜欢这样的豪爽汉子。   “娘娘,你怎么了?是觉得阿茉这样的想法不好是不是?”见得郭小满半天中吭声,阿茉脸上的神色有些忐忑了。   “好,这样的极好!下次圣上来时,我定要问问他,他身边可有这样的人。对了,御前内卫郎将之中,必是有这样豪气胆大的小哥儿。”郭小满乐不可支地道。   阿茉一听这话,脸上终于忍不红“腾”的红了,忙伸手捂了脸,再不肯开口说话了。   ……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郭小满的身子渐渐显了怀,她如今已是不大出门,容太后那里也不常去了。幸好漪兰宫地方大,她又会想出些各样打发时间的趣事,元瑜也总是设法抽空来陪着她,日子过得倒是极轻松惬意。   这一日午后,郭小满早早用过了午膳,便由阿茉陪着去了偏殿。俞嬷嬷新养了几只绵羊,其中一只怀了身孕,大约这几天就要生产了。郭小满起了新奇之心,这已是接连好几天过来看那母羊了。今日是第三天,俞嬷嬷说小羊两个时辰之内必是要生出来,她便早早地就赶过来了。   待走进偏殿不多时,就见得前面的小亭之内,似是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着青衣的小内侍,另一个,身上穿一件藕色的衫子,下着一件茜色裙子,看样子是个小宫女。   “咦,那不是金宝吗?”阿茉眼尖,一眼认出那小内侍是金宝。   “是呀,想起来我有一阵子不见金宝了呢。他们是在做什么呢?”郭小满看着坐在一处的背影,心里倒也有些好奇了。   “娘娘,不如我们悄悄的过去,看看他们究竟是干什么好不发?”阿茉一时起了顽皮的心思。   “也好。”郭小满竟是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两人轻着脚步,悄悄地靠近了那处亭子。   亭内两人背对着外面坐着,对于郭小满及阿茉的到来浑然不觉。   “金宝,你耐心一点,还剩下几针就好了……”那小宫女脆软着声音,正在和金宝说着话,她一只手拿着金宝的一只衣袖,另一手拿着针线,正一上一下的引着线,原来她是在替金宝缝衣裳。   “金宝还是那般迷糊,身上衣裳总要被扯破……”郭小满轻笑了下,从前在清思宫时,阿茉就总是要替他缝衣服上的口子。   “姐姐不用忙了,如今我有穿不完的新衣裳,这一件破了,丢了换一件新的穿就是了。”金宝揉着眼睛,显然是瞌睡来了,不想再坐得直直的。   “金宝,话可不能这么说。有很多新衣穿,那是因为咱们家娘娘心眼好,从不肯亏待了我们。可即使这样,我们也不能随意浪费了,这件衣裳只是破了小口子,缝一缝还和新的一样啊。”小宫女很是耐心地劝说着金宝。   “噢,我听姐姐的话就是了。”金宝显然是被说服了,他伸手揉了揉眼睛,强打了精神又坐直了身体。   亭外的郭小满看着眼前一幕,忍不住会心笑了起来,她有些好奇这小宫女生得什么模样,以她对金宝的态度以及说的话,她觉得这必是个心地纯良又懂事理的。   她朝阿茉使了个眼色,阿茉立时会意,走上前两步,然后口中轻咳了一声。   亭内的两人突然听得身后有声音,皆是吓了一跳,那小宫女顿住了手里的动作,又转过身来朝这边看了一眼。郭小满一抬眼,便看清了她的模样来,只见她十五六岁的年纪,黛眉秀长,杏眼桃腮,竟是个颇为俏丽的模样。 第80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2 皇帝已是伸手将宸……   “阿茉姐姐!”金宝转过身来, 有些惊讶地喊了一声,待又看到阿茉身后的郭小满时,更是喜得跳将起来。   “娘娘, 娘娘,娘娘来了!”金宝见得郭小满, 也顾不得身上袖子还连着针线, 一下子自亭内跳了出来, 跑到郭小满跟前弯腰不停地行起了礼。   “好了好了,别拜了,快起来吧。”郭小满朝他笑着道。   那小宫女也快步出了亭子, 对着郭小满行了个福礼。   “不知娘娘来,婢子失礼了。”那小宫女轻软着声音道。   “嗯,快起来吧。”郭小满忙抬手示意。又将那小宫女上下打量一番,面上不由得露了一丝欢喜来。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如今当着什么差?”郭小满问她道。   “回娘娘的话,婢子名唤喜鹊,今年十六了。如今做着外院洒扫、修剪花木的活。”那小宫女恭敬着声音答道。   “喜鹊”?郭小满听了愣了下,喜鹊这名字听得倒是喜庆,只是她一个娇俏小姑娘, 被唤成“鹊”,倒显得有丝不雅了。   “这样吧, 我见你身上穿的茜色很是好看,你就改名叫做茜喜。以后就跟着你阿茉姐姐身后学着做事, 怎么样?”郭小满轻笑着道。   那小宫女听得这话, 一时欢喜过望,竟是不敢相信这是真来,她瞪圆了一双杏眼, 看了看郭小满,又转脸看了阿茉,见得阿茉也朝她点头轻笑,她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婢子谢娘娘赐名。以后婢子定是跟着阿茉姐姐认真的学做事,一定尽心尽力伺奉娘娘。”小宫女果然是个机灵的,一边说着话,一边又跪下身子给郭小满行了个大礼。郭小满让她起身之后,她又不忘给阿茉行了个礼。   郭小满见得又是一笑,如今她身边伺候的人不少,可她心里一直想再找个机灵些的贴身婢女,能替阿茉分担一些的。今日见了这茜喜性子不错,模样也合她的眼缘,于是便生了提拔她去身边伺候的念头。   “姐姐,你可不可以将我的袖子缝好了才再去伺候娘娘啊?”正说话间,一旁金宝将袖子举得高高地道。   郭小满见着金宝的委屈模样,一时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茜喜连忙上前了,伸手拿着金宝的袖子,利索着缝好了,打结咬断了线头,又将针线都收了起来。   这时,后院传来几声欢呼之声,想是那母羊生产了,众人面上都露了欢喜之色,忙簇拥着郭小满往后院方向去了。   ……   待到傍晚时分,阿茉进屋来说晚膳已好了,请郭小满出门去用膳,可郭小满仍是坐在窗前案边不肯起身。自偏殿出来之后,她目睹了那母羊生下小羊后的情形,见那母羊产后虽是虚弱不堪,可仍是强撑着身体,不停地舔舐着小羊羔,而后又用鼻子拱着小羊羔,想让它吃奶。郭小满当时看得热泪盈眶,回来之后,这一幕在她脑海久久不能消失,于是坐到了案前之前,想要将那副场景给画出来。   “阿茉,再等一会儿吧,我就快好了。”郭小满眼光没离案上的画纸,手上也没停。   阿茉听得摇了摇头,一时又没奈何,只好答应一声转身又出了门。心里正想着,一会儿得叫人将饭菜都热一热。可她出门一抬眼,就见得外面就走来一人。那人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身姿颀长面容俊美,可不正是皇帝陛下?   见得皇帝来了,阿茉顿时如释重负,她正待开口行礼,却不想皇帝却是朝她摆了摆手。阿茉顿时意会,只福身一礼之后起了身。   元瑜走到门口,见得里面郭小满的身影,面上立即露了温软之意,顿了片刻才轻着脚步就走了进去。   里面的郭小满听见了脚步声,她的眉头微微蹙了下。   “阿茉啊,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了些。我都说再等一会儿就好,可你这才出了门,便又进来催我了。”郭小满手上顿了下,口中却是数落了起来。   元瑜听得赶紧止了步,也不说话,只站在了她身后的墙边,将双手垂了,一副静静等待的模样。   身后一时没了动静,郭小满顿时满意了,手上的画笔便又重新在画纸上移动了起来。待过了好半晌,她才搁下了笔,拿了画纸仔细看了看,面上又露出一丝喜悦之色来。   “阿茉,我好了,去用膳吧。”郭小满将画纸放了下来,又自案边站起身,这一战却是发觉自己坐得久了,腰上竟是觉得有些酸痛来,于是一边转过身,一边抬手揉了揉腰。   郭小满这一转身,却是又惊又喜。身后站着哪里是阿茉,竟是他!   元瑜仍是垂着双手,看向郭小满的眸子内,有些委屈的意味,还有丝心疼与嗔怪之息。   “你来了怎么也不出声?我还当你是阿茉。”郭小满嗔了一声,正待福身行个礼,元瑜几大步上前就搂住了她。   “宸妃娘娘痴心丹青之术,我哪敢出声打扰?”元瑜说得一脸的委屈之色。   郭小满听得笑了起来,又牵着元瑜的手,将他带到案前,让他一道看起来她才完工的画作。   “这是一只母羊与刚出生的小羊,你怎么想起画这个的?”元瑜看着那画作,面上也露了笑意。   “俞嬷嬷在偏殿后院养了母羊,今儿午生下了一只小羊羔,我去看了,心中颇为感动,回来花了半个下午,将当时情形画了出来。”郭小满说得一脸的兴奋之 色。   元瑜听得这才恍然大悟,一时既是好笑有又些是心疼,他伸出双手,至郭小满的腰上,轻缓着力道揉了起来。   “你想作画也不急一时,竟是一口气坐了这么久,这会儿腰疼了吧?”元瑜嗔怪着道。   “嗯,知道了,下回我会注意的。”郭小满的面上露了些心虚之色。   见她答应得这般乖巧,元瑜这才转嗔为喜,牵着她的手,两人一道出了屋子往外面的厅内去了。   两人在案桌旁对面坐了下来,阿茉立即领着侍女上前伺候着。元瑜端起一碗羹汤尝了一小口,放下之时,眼光却是落在了正在替郭小满布菜的侍女脸上。   “嗯?这是谁,瞧着有些眼生?”元瑜看着那侍女,面上露出了一丝警觉之色。郭小满屋内除了阿茉,还有四个近身伺候的侍女,那几个他都眼熟得很,这一个却是从未见过的。   “她叫茜喜,从前在偏殿当差,今儿我才叫她跟前伺候的”郭小满看了茜喜一眼轻笑着解释道。   茜喜听得皇帝相问,忙退后两步朝皇帝跪了下来,眼睛也不敢抬一下,一副恭敬胆怯的模样。   元瑜见她这样,面上露了些满意之色,于是淡着声音道:“起来吧,以后要尽心伺候宸妃娘娘。”   “婢子遵旨。”茜喜细着嗓音答应一声,然后起了身,又战战兢兢地垂首退立到了一旁。   茜喜退下之后,元瑜再抬眼看向对面的郭小满时,面上的神情又变得格外的温软。他一边用些膳食,一边看着她,面上时不时露出些笑意。   郭小满本是专心致致的吃着,可元瑜总这样笑咪咪地看她,倒叫她有些窘迫起来。   “你吃你的就是,为何一直朝我看?”郭小满一脸疑惑地看着元瑜问,一边问着,一边还不忘将手中吃了一半的槽鹅掌又递到嘴里啃了一口。   “小气,我看看都不行么?”元瑜一边笑着,一边对面伸手出来,指头在郭小满轻轻唇边轻轻揩了下,将她嘴边的油渍都揩净了。   郭小满这才意会过来元瑜为什么一直看着她笑了,原来她这这几日胃口大开,吃什么都觉得香,从前晚膳还只吃些素食,可如今顿顿是无肉不欢,尤其喜爱啃这槽鹅掌,刚才定是自己的吃食叫他忍不住发笑了。   “你怎么不吃了?继续啊,这鹅掌还有好几只,不够再叫人送些来。”元瑜见得郭小满愣在那里,不由得出声催促道。   “唉……”郭小满竟是蹙着眉轻轻叹息了一声。元瑜见得一时惊愕不已,忙追问她这是怎么了。   “前几日我还问沈医官呢,只怕我这样吃下去会变成个滚圆模样,沈医官劝我不必顾忌,可现在想想,我还真是担心啊……”郭小满说完又叹息一声,如今世人皆以“轻盈袅娜”为美,她若是真的吃成了丰腴肥硕模样,也不知元瑜心头作何想。   元瑜本是一脸的担忧之色,听得郭小满说完,他竟是忍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   “你,你笑什么?”郭小满一脸的疑惑。   “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担心这个,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如今我每日里都抽空和燕小五对练,练得最多的是腰力与臂力。”元瑜一边说着,一边还朝郭小满挥舞了下自己的手臂,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   “我吃胖了……和你练臂力,这……有什么关系?”郭小满一头雾水地看着元瑜。   “你不就担心以后胖了我抱不动你吗?”元瑜冲她笑得一脸的灿然。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郭小满这才回过神来,一时间哭笑不得,看着对面那人一副憨乐的模样,实在是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郭小满笑完之后,顿时觉得心情敞亮了,于是将手中的鹅掌啃得越发欢了。元瑜见了,自是满心欢喜,伸手将一满碟子的鹅掌放在她的手边上。   见着皇帝与宸妃连用顿膳食都这般恩爱浓浓,一旁的侍女早已见怪不怪,个个都低头敛目,似是没看见一般,可茜喜初来乍到,见了眼前情形,一时震惊不已,忙垂下了眼睛不敢再看。好半天后又忍不住悄悄抬头瞄一眼,却是发现皇帝已是伸手将宸妃搂在了怀里,手着拿着汤勺,正一口一口地喂着宸妃喝着汤,还时不时地偷袭一下,低头在宸妃的唇上轻啄着。   茜喜哪里见过这般温存恩爱之状,顿时面红耳赤,忙收回眼光将头埋得低低的,再不敢抬头了。 第81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3 都怪他,叫我露了……   待用完了膳, 侍女又捧来巾帕清水及香茗,伺候着元瑜与郭小满净面漱口之后,两人又一道相携着回了房。   往常元瑜来看她之时, 在郭小满房内逗留一阵,待夜深一点之后, 会在她的催促之下回了紫宸殿的。可今日也是怪了, 任凭郭小满怎么催他, 他都一副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模样。   “小满,外面都开始冷了,我不想出去, 你就让我在这睡一宿好了。”元瑜靠在榻上,说得一脸的央求之色。   郭小满听得犹豫了下,如今入秋了,这个时候外面的确有些凉了,她倒有心留他,可是着实又有些担心,上回自己禁不住他缠磨,一时情动不已的事她可还记得牢牢的。   “我想留你,可又怕你会乱来……”郭小满瞥了他一眼, 口中还是嗔了一声。   元瑜听得这话,突然就笑了起来。那笑意里透着丝神秘与窃喜。他伸手将郭小满拉到自己身边坐了, 然后又凑近了,低哑着嗓音在她耳畔道:“我今日特地问了沈秋昀, 他说你如今已过了头三月, 胎位甚是安稳。那个……可以经受房事了,只要轻缓些,并无妨碍, 还有些益处……”   郭小满听得元瑜这些话,顿时像被什么蛰了一样,她抬手一把推开元瑜,脸上红扑扑的,口中斥着道:“你怎么能去和医官问这样的事?可不是羞煞人了……”   “这有什么?我这不是不懂就问吗?不问医官,你叫我问谁去?”元瑜满不在乎,一边说着一边又凑了过来。   “我,我才不依你……”   郭小满低斥一声,说完就要背过身去。元瑜哪里肯叫她躲了去,忙又伸手揽她过来,口中用千百句的软语哄着,又一味的作小伏低,郭小满招架不住,到最后还是半推半就地应了他。   ……   夜已渐渐深了,卧房软纱帐内,郭小满悄悄抬眼,见着元瑜微闭着双眸,额头上还沁着一层细汗,她只觉心头一软,忙伸手取了枕边的一方软帕,支起身替他轻轻擦起了汗。   今晚元瑜虽是情动不已,却到底心头存着克制,果然无比轻缓温柔,时时刻刻顾惜着她,似是专门为了取悦于她一般。   “小满,你可还好?”元瑜睁开了双眸,抬手将郭小满的手攥在了掌心,他声音低哑,眸光里皆是疼惜与温软。   “我,我好着呢……”郭小满红着脸轻轻应了一声,刚才她虽是心存顾虑,可元瑜那般温存,她最终还是得了无比的欢悦。   “只是,你,你好似未能尽兴……”郭小满低垂着眉眼轻着声音,忍着羞涩,口中有些过意不去地道。   元瑜听她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只觉心头悸动,他侧翻了身子,将她拢在了自己的臂弯之下。   “小满说哪里话?且不说我已得了甜头,就是没有,能让你欢悦,便是我最大的欢喜了。”元瑜紧锁着郭小满的眉眼,口中呢喃着,神情里竟是有了几分痴意。   听得这样的话,又见他眸光之中那般毫不掩饰的绵绵情意,郭小满一时只觉心里一酥,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得伸手,将他拉低了一点,然后将自己的粉唇颤巍巍地贴在了他的唇上。   “夫君……”   缱绻之中,她呢喃了一声,元瑜听得一顿,随即心头一阵狂喜,竟是求着她再唤一声,郭小满依了,软着声音又叫了一声“夫君”,元瑜听得心花怒放,竟似上了瘾一样,又一再央求,一直听得十声八声的,这才心满意足,二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   次日一大早,郭小满尚在熟睡之中,元瑜悄悄起身赶去上早朝,离开之时,特地吩咐众侍女不得扰了宸妃歇息。   郭小满一直睡到上日上三竿才醒转过来,见得身侧是空的,这才想起元瑜怕是早已起身上朝去了。她伸手轻轻抚了下他睡过之处,脑中不由自主想起昨夜情形来,一时心中怦然,忍不住红了脸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了心情,开口朝帐外唤了一声“阿茉”,阿茉应声进来,身后还跟着捧着洗漱之物的茜喜。   郭小满起身之后,阿茉扶她至梳妆台前坐了。待茜喜伺候着她洁齿净面之后,阿茉又拿着梳子,替她轻轻梳起了发。   “娘娘,你今日气色可真好……”阿茉一边梳头,一边朝铜镜中的郭小满看了两眼,口中笑着道。   “是吗?”郭小满嘀咕了一声,也看了一眼铜镜之内,见得镜中的自己果然眸光盈盈,两腮泛着淡淡红晕,端的是一副眉眼含春的模样。她只觉面上一热,只得咳一声,收回眼光作若无其事之状。   “都怪他,叫我露了这般羞人的模样……”   郭小满心里嗔怪着,却是又不由自主想到,难怪人都说恩爱是雨露,滋润之下,果然能令人焕发别样的神采。   ……   早膳过后,张兴领了沈秋昀进来请脉。诊脉之时,郭小满心里竟有些忐忑了起来。昨夜才与元瑜行了羞事,那一番情动之下,也不知腹中胎儿可曾受了影响。   “沈医官,今日怎么样?”见得沈秋昀收回了手,郭小满有些紧张着问道。   “娘娘放心,一切如常。”沈秋昀微笑着回道。   郭小满这才舒了一口气,眼见沈秋昀行礼告退,她忙又吩咐着张兴送他一送。   待沈秋昀出门之后,阿茉走进郭小满身侧,手里递过了一碟子点心,口中却是道:“娘娘这办法真是奇了,只不过让沈医官将前来请脉的时候改了几回,那贤妃娘娘竟就不来了!”   阿茉说得一脸的惊奇之色,郭小满听得却是轻轻笑了下,这薛兰舟来她漪兰宫的目的,十有八、九是为见沈秋昀一面的,扑了两回空之后,依她薛兰舟的聪慧,怎会猜不出她的用意来?   “娘娘,贤妃还叫人递了话过来,说是这些日子她身上有些倦怠无力,因此不能来陪娘娘说话了。”阿茉又添了一句道。   “是吗?昨日容太后不就是叫人送来好些金丝燕窝吗?你秤一些出来,叫人送去宜春宫好了。”郭小满吩咐道。   阿茉答应一声,正待出门之时,郭小满想想却是又叫住了她。   “还是算了吧,这燕窝怕是治不好她的病……”郭小满轻笑着,说完又叹息了一声。   阿茉听得一头雾水,回转身来,抬手挠了挠头,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郭小满要说这样的话。   ……   又过了两天,沈秋昀再来请脉之时,临出门前,郭小满叫住了他。   “娘娘,您还有什么吩咐?”沈秋昀忙回转身恭敬着声音问道。   “沈医官,我听说宜春宫的贤妃娘娘身体有些不适。”郭小满轻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沈秋昀脸上的变化。   沈秋昀听得这话,脸色果然微微变了下,不过稍纵即逝,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这样啊,微臣倒是没有听说,可能是请了别的医官在看吧。”沈秋昀平缓着嗓音回道。   “她没有请医官,估计是怕麻烦了旁人,又以为自己年轻,有个小病抗一抗也就过了。”郭小满却是叹息一声道。   沈秋昀一听,面上忍不住露了一丝关切,想要说句什么,却又欲言又止,一时顿在了那里,神情也有些无措起来。   “沈医官,贤妃一向与我交好,她这病了我不能坐视不理。可否劳烦你去宜春宫一趟?给她诊个脉,再劝一劝她,身子要紧,要好生爱惜自己。唯有爱惜自己的人,将来才能得了怡然自在是不是?”是轻缓着声音道。   沈秋昀听得这话,面上神情顿时振奋了下,忙拱手一礼道:“些许小事,娘娘何足挂齿?微臣这就去一趟宜春宫。”   “好,张兴,你领着沈医官去一趟宜春宫。”郭小满笑着吩咐张兴道。   张兴答应下来,沈秋昀躬身又是一礼,这才随着张兴出了门。   不多时,两人就到了宜春宫,张兴上前说明了来意,门口当值的内侍忙将沈秋昀迎了进去。   宜春宫后院,一身素衣的薛兰舟靠在小榻上,面上神情果然有些懒懒的,一头青丝也只用根丝带松松挽着。   “娘娘,你这几日都没曾好好用膳,早上也只喝了一点稀粥,这样下去,早晚这身子可不是垮了。娘娘,您就听一听我的,就喝几口鸡汤吧?”榻前,薛兰舟的贴身侍女俏墨手里捧着一只汤碗,正苦口婆地劝说着。   “哪有你说得那般严重,我这两天不过胃口差了点,被你说的跟生了重病似的。你放那里吧,我一会儿就喝。”薛兰舟抬了抬手,面上分明是一副敷衍的神情。   “娘娘……”   俏墨着了急,正待再开口劝说,这时就听得门外有侍女叩门之声。   “娘娘,门外有医官来了,说是奉了宸妃娘娘的令,来给娘娘请脉。”   医官?宸妃娘娘?薛兰舟一听这话,面上顿时生过一阵惊愕来。   “宸妃娘娘果然是个心细的人,前儿娘娘才叫人递话说身子有些不适,她今日就叫医官来给娘娘诊脉,沈医官总去漪兰宫,宸妃娘娘定是让沈医官来了。”俏墨说得一脸的喜悦之色,一边说着,一边又往门口迎了去。 第82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2 我发觉,如今我是……   薛兰舟听得俏墨提得“沈医官”, 一时竟露了慌乱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素白衫衣,又抬手抚了下自己披散在肩头的青丝, 面上越发慌张,正想开口叫住门口处的俏墨, 想说等换件衣裳再好好束了发再叫人进来, 可已是来不及了, 俏墨一时兴奋,竟是忘了这一茬,她伸手一把已是将门打开了。   薛兰舟一时无奈, 只好叹息一声,将身子坐着端正了,又微微垂下了眼睛。   “果然是沈医官!”门口俏墨发出了惊喜的一声,薛兰舟听得心头一阵紧张,只得轻轻咬了唇瓣强持了镇定。   “沈医官,你快进来吧,我家娘娘这几天一直蔫蔫的提不起精神,也不怎么吃东西,可愁死我了……”俏墨一边絮叨着, 一边殷勤地迎得沈秋昀进得屋来。   片刻之后,沈秋昀进了内室, 他一抬眼,就见得里面的小榻上坐着一个人, 着一身素白的轻衫, 一头光滑柔亮青丝披散在肩头,面色有一丝苍白,一双黛眉轻轻蹙了一点, 眼睑微垂,又较咬了一点唇瓣。   沈秋昀只看了一眼,却就觉得心头一震,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油然而生。这样的贤妃,与往日见到的那般清雅端庄完全不一样,此刻,她看起来柔美异常,周身上下却是笼着一丝忧愁的气息,让他见了,心头竟也隐隐生了一点痛来。   “微臣见过贤妃娘娘。”沈秋昀收回眼光又敛了心神,又放下了药箱,如从前两人偶遇时一般,恭敬着声音朝薛兰舟行了一礼。   “沈医官快免礼。”薛兰舟抬起头看了一沈秋昀,面上露了一丝笑意,然后轻着声音让他起了身。   “宸妃娘娘听说您有些不适,因此特命微臣前来为娘娘诊脉。”沈秋昀特地又将来意解释了一遍。   “我不过这几天犯了点懒,胃口差了点,竟劳宸妃娘娘挂念了。”   薛兰舟轻笑着,悄悄抬眼,见得沈秋昀仍站在原地,一副恭敬有加的模样,她不禁又开口道:“沈医官,你先坐下来。”   俏墨听了这话,忙搬了一张矮凳过来,放在了薛兰舟的跟前。沈秋昀犹豫了下,还是往矮凳上坐着了。   薛兰舟抬起袖了,将手轻轻放在了身侧的小几之上。   “沈医官,劳烦你了。”薛兰舟又朝沈秋昀微微一笑。   沈秋昀点了点头,俏墨已是往薛兰舟的手腕上铺了一块丝帕。沈秋昀抬起来手,轻轻搭在了薛兰舟的手腕脉之处,这般平日里做了无数次的诊脉动作,今日做来,他的指尖竟是微微有些发抖了。   薛兰舟没有注意到沈秋昀的指头,她悄悄抬眼,见得眼前的沈秋昀敛着眉垂着目,这般近距离看来,她竟是发现他的睫毛长而卷曲,脸上更是白净清秀,挺直的鼻梁之下,一张薄唇正泛着淡淡的光泽,看得她心跳蓦然加快,面上也不由得泛起了淡淡晕红。   “娘娘,请换一只手……”就在薛兰舟看得出神之时,不想沈秋昀突然抬起了头,就这样直直撞进了薛兰舟正痴痴看着他的眼神之内。双目相对之间,两人皆都感受了心头的悸动,一时都忘了身处何地,竟是忘了将眼神挪开。   一旁的俏墨抬起头,见了眼前这一幕,一时脸上都变了下,忙走到薛兰舟身侧,伸手轻轻碰了碰薛兰舟的胳膊。   “娘娘,娘娘,沈医官让你换一只手呢。”俏墨轻着声音道。   听得俏墨的声音,薛兰舟这才清醒过来,沈秋昀更是惊得不轻,慌忙收回眼光又低了头。   “沈医官,对不住,我一时想着旁的事走神了。”回过神的薛兰舟侧过身子,换了一只手在小几上,见得沈秋昀仍是低着头一副无措模样,只好出声提醒道。   “是,娘娘……”沈秋昀这才抬起头,凝了心神替薛兰舟仔细诊起了脉。   片刻之后,沈秋昀收了回手,又自矮凳上站起了身。俏墨忙问道:“沈医官,我家娘娘这是生了什么病?”   沈秋昀听得轻笑了下,然后才缓着声音道:“娘娘没甚大碍,当是平日里凝思太过,以致气滞郁结于脾,从而影响了胃口及精神。”   沈秋昀说得轻轻淡淡的,薛兰舟听在耳内却是暗自吃惊,一时间心里竟是有些慌乱起来,他说她是“凝思太过”,他的心里,可知道她这思的都是谁?又是为什么而郁结的?   “沈医官,娘娘这病该是怎么治啊?”俏墨又问道。   沈秋昀听得这话抬起头,看了薛兰舟一眼,面上露出了一丝关切之色,不过稍纵即逝,很快就收回眼光又垂下了眼睑。   “贤妃娘娘,微臣适才自漪兰宫过来时,宸妃娘娘叫住微臣,特地让微臣给娘娘带句话。她说,请娘娘务必要爱惜自己。唯有爱惜自己,将来才能得了怡然自在。”   沈秋昀一脸认真地说完了,薛兰舟听得一时没说话,面上一副思忖之色,过了半晌,竟是弯起唇角轻笑了起来。   “劳烦沈医官替我请转告宸妃娘娘,我以后定是会好好地待自己。”薛兰舟双眸看着沈秋昀,好似这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一样。   沈秋昀听得点了点,面上露出一声轻松之色。而后恭敬一礼,退后两步转过身,慢慢朝门口方向走去了。   “俏墨,你适才不是端了鸡汤来吗?我忽然间觉有些饿了,端过来让我喝一点吧。”身后,薛兰舟的声音轻轻缓缓的,带着丝轻快之息。   “鸡汤?有啊有啊,还在外面小炉子上温着的呢,婢子这就去端来。”俏墨惊喜着声音道。   听得身后一问一答之声,走到门口的沈秋昀面上也松了神,脚下的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   转眼又是一个月多月过去了,郭小满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身子日渐沉重,身边伺候的也就越发尽心。阿茉更是一刻也不敢懈怠,幸得那茜喜是个机灵又勤快的,不仅手脚利索,性子更是谨慎小心,让阿茉省力不少,郭小满对她也甚是满意。   这一日傍晚时分,元瑜照例早早赶到了漪兰宫,陪着郭小满用了晚膳。膳后,郭小满说吃得有些多了,便让元瑜陪着,两人一道往后苑去散散步消消食。   “累着吧,在着坐一会吧。”才走了一小会儿,元瑜便有些担心起来,又见到前面的桂花树下置着一张长椅,便牵着郭小满的手走了过去。   郭小满本想着摇头说自己不累,可一抬眼,见得前面那棵桂花树上,开满一簇簇细小的花朵,又有香气幽幽而来。她顿时有些欢喜,于是欣然跟了过去。   “这竟是株玉玲珑,很是珍贵的品种呢!”郭小满站在树下,看着树上小巧秀丽又晶莹剔透的花瓣,不由得惊奇出声。   元瑜听得轻笑,然后走到树下抬起手,用力掰下了一枝来,让郭小满拿在了手里。   “你还真是粗人,这好好的桂花树,竟被你折了这么一大枝下来,这些花儿若是能说话,定也要怪你不懂怜香惜玉。”郭小满看着手里的花枝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听得郭小满这般数落皇帝,一旁侍立的杨喜、张兴及茜喜等人皆都忍不住露了一点笑意,忙低了头拼命忍着了。   元瑜一听这话也乐了,他扶着郭小满坐在了椅上,然后又伸手轻轻搂了她。   “怜什么香?惜什么玉?在我眼里,只有小满才是真正的香玉,叫我心疼都来不及。”   元瑜说得一本正经的神色,郭小满听得面上一热,忍不住瞥一眼他,然后口中轻嗔道:“如今也学得油嘴滑舌地哄我了……”   “才不是哄,是心里话。”元瑜说得一脸的坦然,说完低头又仔细看她两眼,忍不住面上又露了温软来。   见得元瑜的眼神,郭小满心头就是一阵怦然乱跳。自己这身子日渐沉重,整个人也圆润了些,原本心里还有些顾忌,总担心自己这般笨拙之样落在了元瑜眼内,在他心里总会生些影响来。   可令她想不到的是,他对她,竟是一天天的越发亲近了。两人在一处时,他的双眼总是不离她,还时常流露出这般温软里含着三分痴意的眼神。尤其昨儿夜里,他存着万分小心与她温存了一番,事后,竟是附在她耳边哑着声音道:“小满,我发觉,如今我是一时一刻也不能离了你……”   郭小满想到这里,一时心头越发怦动不已,面上不由自主攀上了一抹晕红来,元瑜见了,一时心中又生了柔情,便又低头过来,含着她的粉唇轻轻咬了下。   “他们都在呢,你做什么?”郭小满一时窘了,忙低着声音嗔了一声,又伸手轻推了元瑜一把。   元瑜却是不以为然,正待重新搂她过来。这时,就听见耳旁传来两声“啾啾”之声。   “嘘……”郭小满听得这声音,脸上立即露了一丝急切,还还竖起一根指头按在唇边示意元瑜不要出声。 第83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4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元瑜一时愣了下, 这时便又听得接连好几声“啾啾,啾啾,唧唧……”的声音, 这声音洪亮悦耳,令人听来, 感觉很是轻松喜悦。   “是蛐蛐!”郭小满惊喜出声, 说完之后便自长椅上站起了身, 循着叫声就往一旁的草丛边去了。   “我当什么,不就是几只乱叫的虫子吗?竟让你这般高兴。”元瑜口中念叨着,看着郭小满的背影, 眼神内却是露了宠溺之色,忙也起身走了过去。   “听声音好似还不止一只呢,这天都渐渐凉了,这蛐蛐大多都隐匿了。真是没想到,这角落竟是还有这许多,叫声还这样响亮,必是些体格好的!”郭小满微弯着腰,眼光巴巴地看着草丛之内,语气里也都是惊羡之意。   元瑜见她这样, 不由得摇摇头笑了。他伸手过去,将她拉回了自己面前。   “小祖宗, 你就别念叨了,你好好等在这里, 我这就去替你抓几只来玩。”元瑜说得一脸的无奈。   郭小满一听元瑜要亲手去给她抓蛐蛐, 一时面上惊喜交加,忙踮了脚凑到元瑜耳旁,轻柔着声音道了声:“多谢夫君。”   听得这声“夫君”, 元瑜只觉心里一酥,当即塞了衣摆,又一挽袖子大步就跳进了草丛之内。   一旁伺候的众一见眼前情形着急了,忙都快步走了过来,都有些紧张地关注着草从之中的皇帝,个个都有心想替皇帝去抓蛐蛐,可谁也不敢上前。从前皇帝若是要亲手为宸妃做的事,他们若是不知趣的上前代劳了,皇帝必是不高兴的。他们这些人已是长了记性,只得守在一旁看护着。   元瑜低着头,在草丛之内搜寻好一会儿都没有收获,那些蛐蛐儿精得很,本来叫得欢实,可一听见有动静,立即就噤了声,然后跳往别处了。   “唧唧……”   就在元瑜有些失望之时,不远处又传来几声。   “在那边!”草丛边的郭小满伸手指着声音的方向,口中提醒着道。   元瑜忙又循声寻了过去,可仍然扑了个空,只好站起身来,郭小满眼尖,就见得一只蛐蛐刚好自元瑜脚边跳了出去,郭小满一时兴奋,口中喊着,脚下也不由自主朝着那蛐蛐的方向走了好几步。   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郭小满似是踩到了什么,竟是脚下一滑,口中惊呼一声,紧接着整个人往后倾倒,眼看着就要摔到在地。   “小满!”元瑜一时惊骇不已,惊叫一声就往这边赶来,可他他距离足有十来几步远,哪里来得及?   “娘娘!”一旁内侍也都吓得一边喊叫一边扑了过来。   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停后仰,郭小满已是六神无主,只有本能抬双手捂了自己的腹部,等待着即将而来的剧痛。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并没有触到预想中的坚硬土地,后腰处竟是感觉到了一阵柔软弹性。她只稍稍晃动了下,并没有觉得有疼痛之感。   “娘娘……您……您还好吧……”郭小满正疑惑间,这时就听得耳边一阵痛楚费力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茜喜?郭小满听得这声音心中一惊,忙转过头看看,这才发现,是茜喜脸朝下趴在了地上,而自己,正叠压在她的身上。原来刚才千钧一发之际,是离她最近的茜身飞身扑了过来,又趴在地上用身体给她当了垫子。   “小满,小满,你怎么样?”元瑜已是飞奔了过来,他扑在地上,伸手抓着郭小满的手,脸色发白,声音也发着抖。   “没事,我没事,你扶我起来。”郭小满朝摇摇头,在元瑜的搀扶下坐起了身子。   “娘娘,娘娘……”众内侍都围拢了过来。   “你们别慌,我没什么事,快看看茜喜怎么样了?”郭小满转头看着地上的茜喜道。   张兴答应一声,忙伸了双手,打算搀扶地上的茜喜起来。可是手才触了上去,就听得茜喜发出“哎唷”一声,再看她时,脸色煞白,额上疼得都出了汗。   “她这是伤到腰了,你们先别动她,快去搬张春凳过来,将人抬回去,再请了医官来看。”郭小满忙急着声音道。   张兴忙应了下来,赶紧指了两个小内侍回去抬春凳过来。   “圣上,娘娘,茜喜没事,大约只是闪了一下腰。娘娘受了惊吓,圣上快带她回去吧。”茜喜自地上抬起了头,口中说得有些艰难,可面上皆是关切之色,此刻的她,蹙着秀眉,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是弱自忍着不让其掉落,唇瓣都失了血色,叫人看来忍不住心生疼惜。   “张兴,这里就交给你了!杨喜,快去找沈秋昀过来!”元瑜将郭小满抱了起来,口中急急吩咐了一声。   两人忙答应一声,眼见杨喜迈腿就要飞奔而去,这时元瑜转过脸看了一眼地上的茜喜,然后又叫住张喜道:“再叫一个擅长跌打损伤的医官来,好生给她瞧瞧。”   “小人遵旨。”杨喜忙又答应了一声。   元瑜一路抱着郭小满回到后院,才进了院,手里正捧着一只托盘的阿茉自厨房方向正走过来,一眼得见得皇帝抱着郭小满,一脸张皇焦急的模样,她顿时脸色一变,将手中的托盘递给身后的小侍女,然后飞起脚步就赶了过来。   “圣上,娘娘这是怎么了?”阿茉声音发起了抖,她刚才去厨房熬了一碗羹汤,打算给郭小满当夜宵的,可万万没想到,这才出门一小会儿竟就出了事。   “进屋再说。”元瑜顾不得解释,几大步就上前了,门口侍婢忙打开了门,迎着人就进了卧房。   元瑜将郭小满放到了床榻之上,阿茉忙拖过一只大迎枕让她靠住了。   “小满,你可感觉有哪里不适?”元瑜坐在榻沿,又手握着郭小满的手,说话的声音仍是带着颤抖。   “我,我没觉得哪里不适,不过适才腹中皇儿似是有些躁动不安,你快叫人催沈医官快过来。”郭小满的脸上也露了一丝紧张之色。   “芳若,浣清,你二人快去太医局,催着沈医官火速赶来!”不待元瑜开口,阿茉已是冲着身侧两个宫女喊了一声。两个宫女不敢有一丝停留,忙转身飞起脚步就出了门。   “阿茉,你别乱,我一时不慎滑了脚,幸亏茜喜反应快,扑过来用身体垫住了。”郭小满看着阿茉道。   阿茉听得一时又是后怕不已,只得走到榻前,半跪着伸出手将郭小满的裙子仔细摸了摸,眼见得手上干燥没有滑腻之状,脸上才略略回了点神。   “小满,都怪我不好,是我没有看顾好你……”元瑜上了榻,伸手轻轻揽着郭小满,却又不敢太靠近,他眉心紧锁,面上皆是后悔之色。   “是我自己不小心滑脚的,这哪能怪你?”郭小满忙倚在他肩头轻声安慰着道。   “圣上,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小皇子也有上天庇护,定不会有事的。”阿茉忙也劝了一声。   元瑜听得心头稍安,可一低头就见得郭小满面色仍有些发白,一双眸子内尚有余惊未消,他顿时又心疼不已,伸手过去,又发现她双手冰凉,元瑜心头越发更是疼惜,只好拢了她的双手又捂到了自己的胸口处。   “没事,不会有事的。”郭小满一声声安慰着元瑜,也是在安慰着她自己。   又等了好一会儿,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之声,屋内众人皆都一阵惊喜,阿茉已是快步迎了出去。   “沈医官,你可算是到了,快,快进来!”阿茉站在门口催促着声音道。   沈秋昀跑得一头一脸的汗,刚才一连两拨人催着他往漪兰宫来,他已是预感事情不妙。这会儿进了门,一眼看去,见得皇帝竟然也在,还坐在榻上搂着宸妃,脸上也是一副从未有过的凝重之色,沈秋昀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圣上,请让微臣替宸妃娘娘诊脉。”沈秋昀顾不得擦一把头上的汗,走上前匆匆一礼,口中急着声音道。   元瑜见了沈秋昀,面上终于松了一点神,忙起身坐在了榻边去。沈秋昀在榻前跪了下来。抬手就搭上了郭小满的腕上,随即敛了心神切起了脉。   片刻之后,沈秋昀收回了手,面上的神色也放松了一点,抬眼仔细看了郭小满的面色,才又缓声问道:“娘娘自觉哪处有什么不适。”   “我倒没什么,身上也不觉的有哪里疼,只觉得四肢有些泛力,刚才又感觉腹中皇儿有些不安,好似有些躁动。”郭小满轻着声音回道。   “敢问娘娘,胎动幅度可大,持续了几次?”沈秋昀忙又问道。   “动作幅度倒不是很激烈,刚才才摔倒被扶起之时,好似动弹了有五、六次。”郭小满回道。   沈秋昀听得这话,面上的紧张之色又消了些,他自地上站起身,对着元瑜一拱手道:“圣上,依微臣目前看来,宸妃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情绪紧张,引了胎动,待娘娘情绪慢慢平复,胎动之状也就会慢慢缓解。” 第84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5 如今不仅后宫,连……   听得沈秋昀这话, 元瑜面上神色总算放松了下来,郭小满也松了一口气。可这时便听得沈秋昀紧接着又道:“娘娘虽说目前看来无恙,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娘娘需要密切关注今晚有无腹痛及落红之状, 若有请立即派人去告之微臣,另外, 请娘娘近期用心数一数胎动, 每半个时辰跳动三到五次即为正常, 若是过快或是过缓就要告之微臣。”   “这样好了,朕今夜会在这里陪着宸妃。沈秋昀,你也不必回值房了, 就在漪兰宫偏殿留守一宿。”元瑜听得面上又生了紧张,忙脱口吩咐沈秋昀道。   太医留在后宫过夜,这本是史无前例之事,不过既是皇帝口谕,皇帝又说自己又会留在漪兰宫过夜,这于情于理,也都无可指摘,沈秋昀忙应了下来。一旁的阿茉忙吩咐了内侍将沈秋昀迎往偏殿暂歇了。   众人退出去之后,阿茉又领着众侍女准备了洗漱之物, 伺候着郭小满及元瑜安歇了下来。   “对了,阿茉, 你去看看,茜喜伤得如何?”临睡之前, 郭小满想起了茜雪的伤势, 于是对着阿茉道。   “娘娘请放心,婢子刚才抽空去了一趟偏殿,茜喜并无大碍, 医官说是腰上有扭伤,已经留了药,说是躺上十天半月的就没没事了 ”侍女芳若忙上前回禀道。   郭小满听得这才放下心来,阿茉忙又劝她道:“娘娘你如今只要顾好自己和腹中的小皇子,茜喜那里,我叫人去照看着,定是会让她好好养着,待半月之后,她定是好好的再来娘娘跟前伺候。”   郭小满听得点点头,这时元瑜过来,扶她躺了下来,又伸手轻轻抚着她的鬓边碎发,口中也道:“快别操心了,那丫头既是个忠心护主的,自然不能亏待了她,等她好了,问一问她有什么心愿,都满足了她便是。”   郭小满点点头,朝元瑜又笑了笑,忙又上了眼睛歇息了。   一夜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幸好这一夜郭小满没有出现腹痛之状,胎动也再无异常之处。清早醒来之时,她感觉整个人也轻松了一些,再抬眼看看身侧的元瑜时,不由得心头一滞,顿时一阵心疼了起来。他连外衣都没有脱,只侧靠在榻边,他这是守了她整整一夜,这会儿应是实在撑不住睡着了。这会儿他以用手枕着头,眼下一圈微微泛着青色。   “唉,这一夜辛苦你了……”郭小满低喃了一声,又伸手扯过锦被,正待替元瑜盖在身上。   不想元瑜感觉到了了动静,竟是一下了惊醒又睁开了眼睛。   “小满,你可还好?”元瑜有些紧张地问。   “我一切都好,腹中皇儿也乖巧得很。”郭小满看着元瑜软声答道。   元瑜听得这话,又见郭小满脸上气色不错,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对了,如今是什么时辰了?我是不是误了早朝了?”元瑜突然起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又坐起了身。   “回圣上,现在卯时刚过。老奴已经派人去奉天殿告之了各位大人,圣上今日要晚些到。”屏风之外,卢盛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满,你好生歇着,一会儿叫沈秋昀再过来仔细看看。”元瑜转过脸来看着郭小满道。   “你,你可是一夜未睡,这早朝就,就不能免了吗?”郭小满看着元瑜眼内的红血丝,一时心中不忍,忍不住开口道。   “没事的,不就少睡了一会儿吗?那帮老大人都苦苦等了一个时辰,我若还不去,岂不是难为了他们了?你好好歇着,我一下了朝就过来看你。”元瑜温声安慰了郭小满一会儿。见得郭小满点头,这才放下心来,起身下了榻,匆匆洗漱一番之后就往外去了。   过了一会儿,郭小满也起了身,一直等候在外面的沈秋昀进了门,又是一番细诊之后,沈秋昀的神色总算彻底松懈了下来。   “娘娘脉息平稳,当是无事了。”沈秋昀温声道。   郭小满听得心头一喜,屋内一众伺候也都露了笑颜。   “别跪了,你们都别跪了!快带哀家进去,看看我那儿媳与皇孙可都安安生生的?”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说话之声,这声音带着一线紧张与急切。   “是容太后来了!”阿茉惊呼一声,忙领着众人去门口相迎。   片刻之后,卧房的门开了 ,容太后一脸焦急地走了进来。郭小满忙自榻坐了起了身,那容太后一眼看,面上神色一紧,老远就道:“别动弹,你可别动弹,那丫头,快,快让你主子躺好了。”   郭小满听得这话,一时再不敢动弹,榻边的侍女忙附身过来,扶着郭小满靠在了迎枕之上,这时容太后已是来到了榻前。   “太后,医官刚刚诊过了,臣妾不过受了点惊吓,现在已是无碍了,让太后担心了,实在是小满的不是。”郭小满轻着声音朝容太后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容太后在榻边坐了下来。眼光落在仍是躬身行礼的沈医官身上,口中又问道:“医官,宸妃真的一点事都没了吗?”   “回太后的话,微臣仔细诊过了,宸妃脉像平稳有力,腹中小皇子也一切如常。”沈秋昀忙恭敬着声音问道。   “如此甚好,医官守护宸妃母子一夜辛苦了。”容太后听得心情一时大为安定,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温和了。   沈秋昀退下去之事,容太后又仔细看看郭小满的气色,面上也露了轻松之色。   “太后,我身怀有孕的事,外面是不是都知道了”郭小满看着容太后,声音里有丝内疚之息。她心想昨夜动静那么大,医官在漪兰宫留守一夜,皇帝又误了早朝的时辰。如今这外面,定是都传遍了。唉,这都怪她昨日贪玩,若不是想着抓蛐蛐,也就不会有这一档子事了。   “知道就知道了,这是件大喜事,传出去也叫大家伙都高兴高兴。你放心,皇帝他自会护你周全,你与你腹中的皇儿也定是会平安无事的。”容太后看出了郭小满的心思,出声安慰起了她。   “你就放宽心,好好的养着身子,有什么要求都跟皇帝提,他若是不应你,叫人去告诉哀家,哀家如今虽已不大管事,不过,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儿子还是能管一管的”容太后紧接着又道。   “多谢太后。”郭小满被说得笑了起来。   容太后见她露了笑脸,这才放心下来,又细细嘱咐她了几句之后才起身离开了。   容太后走后不久,薛兰周也急匆匆地赶来了漪兰宫。距离上回郭小满让沈秋昀入宜春宫为她看诊,已是过去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薛兰舟都没有来过漪兰宫。一来是因为她得知郭小满已是猜得她对沈秋昀生了情愫,一时不大好意思面对郭小满,另外一层,她近来已是在心时隐隐猜到,郭小满可能是身怀有孕了。因着这两个缘故,她自是要不能主动来漪兰宫走动。   可今日不一样了,如今不仅后宫,连前朝都已传遍了,宸妃身怀龙胎已有一段时日,昨夜受了惊吓,皇帝陪在漪兰宫整整一宿,连早朝都误了时辰。听说早上皇帝赶去奏天殿之后,竟是当着群臣的面,宣布了后宫宸妃身怀有孕的大喜事,整个朝堂都沸腾了。既然喜讯已出,她来漪兰宫探望已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卧房之内,薛兰舟坐在郭小满的榻边绣凳上,看着郭小满榻上郭小满隆起的腹部,面上既是新奇又是羡慕。   “宸妃妹妹,我……我真是为你高兴,真没想到,妹妹腹中,已是育有圣上的骨血,这可真是件大喜之事。”薛兰舟一边说着,眼光仍是好奇地落在郭小满的肚子上。   郭小满听得这话,面上也不由自主地露了笑意来,她伸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温柔恬静。   薛兰舟抬起头,又见了郭小满的这般神色,一时间,竟是怔在了那里。   “薛姐姐,你怎么了?”郭小满见得薛兰舟一副失神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   薛兰舟这才如梦初醒,顿了顿,才轻软着声音道:“我觉得真的好神奇,从前我听说女子一旦怀了身子,就会会很辛苦,人也会浮肿邋遢些,可我见宸妃妹妹却是越发的温柔好看了,刚才你轻轻一笑,恍惚之间,像是春天的花儿堪堪才开放了,叫人忍不住觉得心头暖意融融。”   郭小满听得愣了下,片刻还是笑了起来,元瑜前两天也说过这样的话,他当时说的是:“小满一天比一天的好看了……”当时她还嗔他说,是他故意说好的哄她,没想到今日薛兰舟也这样说。   “我如今都胖了一圈了,薛姐姐这是说好听的哄我开心呢。”郭小满笑着打趣道。   “才不是,我一向嘴笨,这哄人的话还真的不会说。”薛兰舟也掩嘴笑了起来。   两人说笑了一阵过后,薛兰舟想想还是轻轻叹了一声。   “真羡慕宸妃妹有这般好福气,只是我……我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有这样的机会,能孕育自己的孩儿,去感受那种辛苦却又充满希冀的感觉……”   薛兰舟叹息着,说完垂下了眼睑,面上分明露出了一线落寞之色。 第85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6 皇儿,你都听到了……   郭小满听得一时没说话, 她心里何尝不明白,薛兰舟先是对元瑜一往情深,得知元瑜此生都不可能对她有所回应之后, 她选择了放手释然。可是没想到,见了那内敛儒雅的沈秋昀之后, 她竟又动了心。但她身为宫妃, 又怎么可能与沈秋昀有所交集?只有将这份情意深埋在心底, 可到底还是意难平。   这深宫寂寞,薛兰舟又正处在如花似玉的年纪,郭小满何尝不能感受她心中那份寂寥与无奈。她是有心相助, 只是,现在还远远不到时候,也只得与她说些缥缈暗示的话来。   “薛姐姐,你今年才多大年纪,怎么就能断定一辈子的事了?这往后的事变化多着,谁都说不准呢。”郭小满看着薛兰舟笑盈盈地道。   薛兰舟听得愣了神,片刻后似是意会到什么,也笑了起来,口中轻松着声音道:“宸妃妹妹说得极是, 以后,我只要常来漪兰宫, 多陪伴宸妃妹妹左右,总是是沾一些宸妃妹妹的福气, 以后的日子定是会顺风顺水。”   郭小满听得笑着点头, 薛兰舟见得面上神情也更振奋了些。她心里自是明白,她此生所有的希冀,恐怕都得系于郭小满一念之间。   ……   转眼又过了几日, 这几日宫中倒是平静得很。郭小满有孕的消息合宫都知晓了,万寿宫的上圣太后自然也是得了消息,不过说来也怪,上圣皇太后对这个消息不仅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抵触,还特地派人送来了一堆滋补之物过来。   “娘娘,这些东西可不敢吃,一会儿我都悄悄丢了去。”阿茉看着案上堆着的各种珍稀滋补品,一脸的戒备之色。   “傻丫头,你可别浪费了好东西。这些肯定都没有问题的。”郭小满笑着阻止道,她心里明白,上圣皇太后就算是欲对她腹中胎儿不利,也不会在这些滋补品内动手脚,能在后宫呼风唤雨数十年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用这样拙劣的技俩?   “对了,茜喜恢复得怎么样了?”郭小满又问阿茉道。   “娘娘,我昨日才去看过了,她看着已是好多了,可以自己下得一会儿床了,只是腰上还不能得大劲。”阿茉回她道。   “她这回伤得不轻,你将这些捡几样送到她那里,让她好生补一补。对了,前几天圣上说了,问问她可有什么愿望,能满足的,都尽量满足她。”郭小满又吩咐道阿茉道。   阿茉答应了一声,在案上挑了些燕窝、黑枸杞,佛手参之类的,包了一大包拿在手里就往偏殿去了。   “芳若,浣清,好生伺候着娘娘。”阿茉出门之前,又特地叮嘱着屋内的两个侍女。两人忙应了下来,自打郭小满在后苑滑脚以来,身边这几个贴身伺候的更是存了一百分的小心。   片刻之后,阿茉进了偏殿,又走到了茜喜的屋子。茜喜躺在榻上,见得阿茉进来,忙坐起了身,还掀了被子打算下榻来,阿茉忙走上前按住了她。   “你腰伤还未大好,还是躺着吧。”阿茉笑着阻止了她。   “阿茉姐姐你又来看我了,茜喜心里真过意不去。”茜喜靠在了榻前,看着阿茉一脸的感激之色。   “这有什么?你为救娘娘受了伤,我来看你还不是应该的。对了,这是娘娘让我给你送的滋补品,娘娘说了,你这次受苦了,让你好好补一补。”阿茉递过手里包着的滋补药材道。   茜喜双手接了过来,低了头将好包东西放在手里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眼内都似含了一丝湿意来。   “阿茉姐姐,我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宫婢,那天只不过为娘娘垫了那么一下,却得娘娘这般用心对待,又是请医官诊治,又让人专门照顾于我,如今,又赠我这样的贵重之物,我心里实在是觉得受之有愧。”茜喜哽咽着声音道。   “你可别这么说,你那天可是不仅救了娘娘,还救了她腹中的小皇子,这可是护主的大功劳,连圣上都说多亏了你,圣上还说了,让问问你,可有什么愿望,说出来都会满足了你。”阿茉坐在榻边笑盈盈地道。   “圣上他……他真是这么说的?”茜喜眼内有光彩闪过。   “可不是吗?娘娘今日让我过来,就是为这事的,她让我问问你,可有什么要想的,都说出来,她会替你向圣上转告的。”阿茉仍是轻笑着道。   茜喜听得这话,眸中光彩更盛,两颊都悄然攀上了一抹嫣红来。阿茉抬眼见了,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惊讶起来。正待仔细再看一眼,便又发现茜喜神色如常,好似刚才露出的那般欢喜羞怯之状只是她一时看花眼。   “阿茉姐姐,请替我转告娘娘,茜喜心中的确有一个愿望的。”茜喜轻笑着,眉眼弯起,一副很是憧憬的模样。   “是吗?你说来听听。”阿茉忙道。   “茜喜就想一直跟在阿茉姐姐身后,在娘娘身边伺候着。等以后娘娘生了小皇后,做了皇后之后,茜喜就想做一个女官,手底下管着几个小宫女,也算得是有出息了!”   茜喜说得一派很是自得的模样,阿茉听得心头一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你呀你,就管几个小宫女就算是出息了吗?”阿茉笑着道。   “这还不算出息吗?那依阿茉姐姐,我怎么样才算是出息了?”茜喜却是反问着道。   阿茉听得这话,眼光朝着茜喜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面上的笑意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阿茉姐姐怎么这样看着我?”茜喜被她看着有些窘迫了起来。   阿茉却是又笑了笑,过了半晌才压低了声音道:“我瞧着你是个美人胚子,仔细看来,这眉眼,与我家娘娘还有几份相像。如今娘娘身子不方便,圣上疼娘娘,又总宿在漪兰宫里,我看这样好了,我回去跟娘娘提一声,等你腰伤好了,圣上再来时,这夜里……就由你伺候着,你看可好?”   阿茉说完之后,双眼盯着茜喜,不放过她脸上一丝毫的变化,茜喜听得这话,先是有些懵懵的,过了片刻反应过来,竟是眼圈一红,几乎要哭将起来。   “阿茉姐姐,你怎能有这样的想法?且不说圣上心中只有娘娘一人,绝不会多瞧旁人一眼。就拿茜喜自个儿来说,也绝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狐媚惑君的事情来。”   “好啦好啦,我这是跟你说笑呢,瞧你,竟当了真,还哭上鼻子了!”阿茉掩嘴笑了起来。   “阿茉姐姐……你这是拿我寻开心了……”茜喜拖长着声音嗔怪着,想想又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抹了下了眼睛,然后也偷偷笑开了。   ……   后苑滑脚一事之后,茜喜因着奋不顾身救下了郭小满,郭小满对她心存感激,越发对她信任了起来。而茜喜也的确是个可塑之材,从不因为救了宸妃的大功而沾沾自喜,反面伺候得越发恭谨细心,阿茉对她都没法挑出一丝毛病来。因此,一段时日过后,茜喜就成了漪兰宫中仅次于阿茉的一等大宫女,不仅贴身伺候着郭小满,就连皇帝在漪兰宫歇息之时,有些近身伺候的事,也由茜喜代劳。   眼见着进了腊月,天气越来越冷,郭小满的身子也越来越重了,她再有二十来天就要临盆了。这临近生产,自是越发辛苦。肚子越来越大,总觉得顶着胃里不怎么舒服,才一点食物便觉得撑得慌,夜间又总是睡不好。元瑜见着她这模样,心中自是心疼不已,口中嘀咕着要将沈秋昀叫过来骂一通。   “你呀你,这怎么能怪沈医官呢,沈医官为着我,已是想了好些办法了。你瞧,这只枕头,是他教着茜喜,依着他的想法做出来。如今我夜里睡得已是踏实多了。”郭小满靠在榻前,一边说着,一边扯了身后的枕头给元瑜看,那枕头做得宽宽长长的,两边凸起,中间凹下去,郭小满每夜睡在中间凹处,无论怎么凡事,肚子都能得到支撑,自是舒服很多。   “嗯,算他有心。”元瑜看着那枕头也点了点头,放弃了要骂沈秋昀的念头。   “我真没料到怀身子这般辛苦,我决定了,只让你生两胎,凑个儿女双全,以后就不叫你生了。”元瑜搂了郭小满入怀,想了想还是一脸认真的道。   郭小满听得这话却是忍不住笑开了,她抬起头忍着笑意问:“生两个就能儿女两全?你想得是挺美,可未免天遂人愿,若是两个皇子你自是无忧,但万一一口气生得两位公主来,你又该如何?”   元瑜一听,细想了下,觉得郭小满这问的还真是个问题,他一时愣住了,眉夈也蹙了点,似是还真为这事苦恼了起来。   “这事有什么苦恼的?你若心疼我,那就再纳上若干妃嫔,这后宫充盈了,多少皇子生不出来?”郭小满说得一脸笑嘻嘻的。   听得郭小满竟是又拿这事打趣他,元瑜顿时又要生恼,可又见得她四肢纤细,肚子却是高高隆起的模样,他一时又不忍心对她生出怒气。他顿了顿,然后附身过来,将脸轻轻贴在了郭小满的肚子上,口中低喃着道:“皇儿,你都听到了吗?你娘亲欺负你父皇了…… 第86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7 这怎能不叫她欣喜……   “哪有这样赖皮的人?孩儿还未出生, 便要听你告状了……”郭小满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元瑜听得这话也笑,一边笑着,一边又低了头, 隔着衣衫就在郭小满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亲吻了下,一边又傻呵呵地笑了两声, 面上满是一副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与期待之色。   郭小满见得元瑜这般, 一时也觉得心头暖融融的, 她抬起手,正待也抚上自己的肚子,可就在这里, 她突然觉得肚子处有阵收缩之感,这感觉让她脸色一变,心里也有些慌了起来。   “小满,你怎么了?可是我刚刚压到你了?”元瑜意识到了郭小满的异样,忙挺起了身看着她很是紧张地问道,刚刚他明明只是在她肚子上轻轻地亲了下,怎么会让她这么这般不舒服的神色来。   “不,不关你的事。我的肚子突然一阵收一阵缩的。前两天沈医官来诊脉的时候特地交待过的,说若是出现这种症状, 要立即通知他。”郭小满微蹙着眉心道。   元瑜听得这话,脸色也是一变, 他站起身,冲了门外喊了一声, 阿茉在外面应了声, 片刻之后,便与茜喜两人一脸紧张地走了进来。   “快,快叫人去叫沈秋昀来, 一刻也不能耽搁。”元瑜急着声音道。   “是,婢子这就去。”阿茉见了皇帝脸上的神色,自是一刻也不敢耽搁,转身就出门叫人去了。   茜喜留在了屋内,她见得郭小满仍是坐在小榻上,脸色也不怎么好,立即朝元瑜躬身一礼道:“圣上,请让娘娘赶紧去榻上躺好了。”   元瑜正一脸焦虑在屋内来回踱步,听得茜喜提醒这才反应过来,忙走到郭小满身边,又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她,然后稳着步子走到床榻之前,轻轻放了下来。茜喜忙跟着过来,又取过锦衾替郭小满盖好了。   “小满,你别担心,我在这里陪着你,一会儿沈秋昀就会来了。”元瑜坐在榻前握着郭小满手,口中轻软着声音道。   郭小满点点了头,又用力回握了元瑜的力,向他示意她会没事的。   ……   不到两柱香的功夫过去,沈秋昀就快着脚步进了屋。见到皇帝也在,沈秋昀正打算拱手施礼,元瑜忙抬手阻止了他,沈秋昀不敢怠慢,忙上前跪在榻前请郭小满看起诊起来。   “沈秋昀,这是怎么回事?宸妃怎么好好地就感觉不适了?”见得沈秋昀起了身,元瑜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沈秋昀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之色,似是正在斟酌着怎么开口,郭小满见状忙开口道:“沈医官,请直言无防,不管有什么事,有圣上陪我一道,定是会安然度过的。”   听得郭小满说了这话,沈秋昀顿时释然了,他对着元瑜一拱手道:“回圣上的话,微臣就直言了。如今距离娘娘足月还有二十几左右的时间,不过前几日微臣就诊出娘娘似乎有些轻微的早产症状,本打算再观察几天再看,如今看来,娘娘得要用些安胎饮了。”   “早产,还要安胎?沈秋昀,你可有十足的把握?”元瑜顿时急了。   “圣上无须忧心,依微臣诊来,娘娘症状轻微,只要服了安胎饮,必是能安然到足月,只是……”沈秋昀说到这里顿了下。   “只是什么?”元瑜急着追问。   “只是,自现在开始到娘娘生产的这二十天内,娘娘要尽量静养休息,还要绝对保持心情平和安定,绝不能情绪激动或是受刺激或是惊吓。”沈秋昀说得一脸郑重其辞。   “好,就依你的。沈秋昀,朕如今将宸妃和她腹中的皇儿可都托付给你了,你务必得保得万无一失,否则,朕一定拿你是问!”元瑜沉着脸,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请圣上放心,微臣一定竭尽所能,保得宸妃母子平安。”沈秋昀忙正色道。   元瑜听得稍稍安心了下,当即就下了决定,自今日起,他每夜都要宿在漪兰宫,直至郭小满生产。   郭小满听闻自己有早产迹像的时候,心里本还七上八下的有些不安,可见得元瑜这般,她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待沈秋昀退了出去,屋内一时没了旁人之时,她攥了元瑜的手,口中低软着声音道:“你不要太过担心,我们的皇儿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世上。”   元瑜听得轻轻点头,凑近了在她额上亲了下,口中低声道:“会的,我的小满和皇儿都会好好的,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们娘儿俩。”   ……   转眼又过了几天,这几天内,郭小满都天都要服下沈秋昀开出的安胎饮,所幸此后并未再发生异常胎动,沈秋昀松了一口气,元瑜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算是落了下来。   又过了两天,就到了除夕之夜。   宫里自腊月起,就一直在准备着过年的各项年节礼仪。因着元瑜有吩咐,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打扰了漪兰宫的宸妃,因此任凭外面如何忙碌,漪兰宫中仍是一派平静祥和之状。   除夕这天,皇帝凌晨起身,去到各殿拈香行礼,祭祀天地神明及先祖,中午,又在大殿宴赐百官宴,观看年戏表演。到了晚上,又是后宫家宴,这一整天连轴转,连一刻也未歇过。   等得夜深了,元瑜才回了漪兰宫。郭小满这一天没有出门,后宫家宴也没有去参加,只在内室静养着。元瑜进门之后,郭小满忙迎了过来。   “小满,今日一天可是闷了?”元瑜看着她,脸上有些歉然之色。   “不闷啊,有阿茉和茜喜他们陪着,两宫太后送了好些赏赐来来,我光是看阿茉和茜喜她俩人拆礼物,就看了小半天。”郭小满笑盈盈地道。   元瑜听得也笑,牵着郭小满的手,带着她走到软榻上坐了下来,又恐怕坐得不适,拿过一只软枕靠在了她的腰后。   “说起礼物,我倒是忘了,我给小满备的礼物还没送上呢。”元瑜轻笑着道。   “是吗?你还给我备了礼物?”郭小满有些好奇了。   元瑜点点头,片刻后自袖内掏出一只荷包递了过来,郭小满接了过来,拿开荷儿就取出了一样玉坠,那玉坠触手温润细腻,郭小满拿在心里低头细看,就发现坠子雕的是一只大雁,浑身晶莹剔透,更难得的是,嘴部还有一点殷红之色,越发显得栩栩如生,令人一见就生了欢喜之心。   郭小满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玉坠,心里却是暗想,自周朝以来,年轻男子娶妻之时,向女方纳采之时,必须要送上一对大雁。因为这大雁雌雄一配而终,向来都代表着从忠贞与信守不渝的深情。元瑜此时送这玉雕的大雁给她,自是在向她表达着他的心意,这怎能不叫她欣喜不已?   “怎么了?不喜欢吗?”元瑜见得郭小满半天不吭声,面上生了点忐忑之色。   郭小满听得这话抬起了头,看着元瑜的神情,她轻笑了下,面上不由自主地攀上一点晕红。   “夫君,你替我戴上可好?”郭小满声音低软着声音道。   元瑜一听顿时心花怒放,他凑近了又低了头,将那玉坠小心翼翼的替郭小满戴在了脖子上。郭上满抬手,将那坠子拿起来又仔细看了看,又拿到唇边轻轻贴了下,然后掀开了一点衣领,将那坠子放进了衣内贴身放好了。   元瑜见了郭小满对这玉雕大雁这般珍爱之状,心时当即明白,她这是领会了他的心意,一时心中情愫滋生,伸手轻轻揽过她,正待低头凑过去,可一想还是顿住了。   “咳,我都忘了,我才从宴席上过来,带着一身的酒气……这样吧,你好生歇着,我去外面暖阁里去睡。”元瑜温声道。   郭小满听得这话也笑了起来,今晚他身上的酒气的确有些大,平日里倒不觉得有什么,可自有孕以来,对气味有些敏感,于是点头应了下来。   “只是,除夕之夜,都要守岁的,我就这样歇了吗?”郭小满又有些犹豫了。   “你就不用守了,这满屋子的下人,让她们替你守着就可以了。”元瑜软声劝她道。   “是啊,娘娘,这夜都深了,小皇子定也困了,娘娘你要安心歇下吧,我与茜喜可都替娘娘守着呢。”阿茉也走至榻边轻声轻道。   郭小满听得轻笑点头,由阿茉扶着去床榻歇息去了。   不多时,元瑜也在外面的暖阁内躺在了下来。伺候元瑜的,除了茜喜,还有宫女浣清。见得皇帝躺在床榻上,呼吸匀长平稳,两人悄悄挪步,到外间的一张小榻上坐下来歇了。   “浣清姐姐,今儿是除夕夜,娘娘放了张公公他们的假,听说他们今夜在偏殿要好生庆祝一番呢。”茜喜低着声音和浣清说话道。   “可不是吗?我听张兴说了,他们一伙子人凑份子办了一桌年夜饭,可丰盛了,还备了好些活动,说要行酒令,还要投壶、掷骰子玩……”浣清一边轻声说着,一边也笑了起来。   “是吗?这么热闹,肯定会很有意思。”茜喜说得一脸的向往之色。   “可不是吗?他们肯定要玩个通宵的。”浣清也点头道。   茜喜听得这话,抬头看了浣清一眼,又转过脸去,朝屋内看看,屋内仍是静悄悄的一片,茜喜的脸上露了一点笑意。   “浣清姐姐,你想不想去偏殿看一眼?”茜喜转过脸来悄声问浣清道。 第87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8 都是我的错,不关……   浣清听得茜喜的话, 先是眼前一亮,可想想还是摇摇头道:“不成,今夜轮着我俩当值呢, 圣上睡在里面呢,我可不敢擅离值守。”   “姐姐若是想去, 你就放心去, 这里有我守着, 定不会出差错。”茜喜却是脱口而出道。   浣清一听面上一喜,可是又看看屋内,脸上又露了犹豫之色。   “圣上今日连着参加几场大宴, 这酒饮得甚多,这一夜定是会好睡到天明。姐姐你不用担心,再说了,有我守在这里,你还会不放心吗?”茜喜又劝了起来。   浣清听得这话一时又心动了起来,茜喜一向是个用心的,自己每次和她一道当值时,总是不用操一丝的心,她自会将主子服侍得妥妥的, 这一点,还真是不容置疑。   “茜喜, 我要是走了,让你一个人守一夜不能合眼, 我这心里还真有些过意去。”浣清看着茜喜一脸的不好意思。   “哎呀, 浣清姐姐,你就快别磨叽了,快去吧, 记得回来的时候给我捎带着好吃的点心就成!”茜喜笑着推了浣清一把。   见得茜喜这般,浣清立即一口答应了下,然后朝她一笑,随即转身,轻快着脚步就出了门。   眼见着浣清越走越远,茜喜自小榻上起了身,又门口走了几步,竖耳听去,又听得浣清与守在外面的杨喜等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远了。茜喜顿时舒了一口气,朝着暖阁内看了一眼之后,她将唇角勾了起勾,露出了一丝微笑,这笑里,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意味,与她平日里的怯生生截然不同……   约莫半夜过后,睡梦中的元瑜感觉浑身有些燥热,口中也有些渴了,他翻了个身,心里想着要出声唤一声外面伺候的,给他倒一盏茶水来。可他睡得迷迷糊糊,一时又懒得开口,也懒得起身,正待忍一忍又睡过去。   就在元瑜将醒未醒之时,这时就感觉床榻边走过来一个女子身影,伸手掀开了他榻上的罗纱帐,还慢慢伏过身子上了榻。   元瑜正待开口喝问一声,可这时鼻端却是传来一阵熟悉的香气,他一闻这香气,不仅放松了警惕,还将眉眼舒展了,唇角也弯了起来。这香气,淡淡的幽香里还混着些果香,那是独属于郭小满身上的气息。她平常就爱摆弄一些花儿,自有孕之后中,她房内又日日放着鲜果,这些香气长期沾染在她身上,就成了一股别样清新好闻的气息。   郭小满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掀开了盖在元瑜身上的被子,又钻了进去,将一具温软玲珑的身子紧贴在了元瑜的身侧。   “小满……”元瑜只低喃了一声,眼睛并没有睁开,整个人还是迷糊的,只是感觉郭小满靠近了他,他心里隐隐觉得很是欢喜。   听得元瑜的声音,郭小满仍是没有说话,她紧紧地贴着元瑜,又伸出一只手,抚上了他中衣的领口,轻轻摩挲了一会儿,然后竟是将手探了进去。   “小满,你睡不着吗?”元瑜隔着衣裳抓了她不停乱动的手,口中却是梦呓般地道。   “嗯,睡不着,想你了……”郭小满终于开口了,声线极是轻柔温软。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元瑜更是生了欢喜,他笑了笑,伸手过去,轻轻揽住了她的肩头,却还是将她的手自他的衣内拿了出来。   “小满,睡不着就和我说说话,不过,不能这样乱动我。沈秋昀可是说过过了,如今你就快生产了,千万不敢轻举妄动……”元瑜仍是眯着眼睛,口中哄着似地道。   平日里,郭小满顽皮之时,也曾这样撩拨过他,不过,他只要一提到沈秋昀的话,郭小满定是会嘻嘻笑起来,然后乖乖地收了手,再不敢故意闹他。可今晚也是奇怪了,郭小满竟是一反常态,听得元瑜这话,她不仅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了,她居然将手自元瑜手里抽了出来,然后双手搂了他的脖颈,又支起身子,头一低,将自己的粉唇贴在了元瑜的唇上。   “别,小满,别闹了,你知道我禁受不住,被你一点就会着的……”元瑜却是别去脸去避开了她。   “圣上,别……别躲,我……我好想你。”她一边娇媚着声音央求着,一边又低头凑了过来。   “小傻瓜,再想也要忍一忍。”元瑜听得这话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又转过脸去,正待依着她,在她唇上亲两下,可就在这时,他又感觉哪里有些不对。略顿了下,他就想了起来,如今郭小满只在有外人时唤他为“圣上”,私下里,尤其是两人亲近之时,她总是喊他“夫君”的。   元瑜想到这里,睡意顿时消了一大半去,他伸出一手,轻抵了她欲凑过来的脸颊,另一只手,却是悄悄朝下探了过去,这一探却是吓了一跳,身侧的女子小腹平平,根本就不是即将临盆之身。她压根就不是郭小满!   “你是谁?”元瑜喝叫一声,“蹭”地坐了起来,又飞快抬手,一把勒住了那女子的脖子。   “圣上……圣上,饶命……”那女子挣扎了起来。   “来人,掌灯!”元瑜朝外喊了一声。   一时没听得外面有动静,元瑜一阵惊疑,忙又抬高声音大喊了起来。   “杨喜!”   “圣上,小人在。”外间传来了杨喜的声音,紧接着,暖阁的门被打开了,杨喜领着一众内侍急匆匆地赶了进来,又冲到了元瑜的榻边。   待屋内的灯被人点起来时,元瑜一抬眼,终于看清了自己手里的人。她十五六岁的年纪,黛眉秀长,杏眼桃腮,可不正是房中伺候的茜喜?   “大胆,你怎么跑到朕的榻上来?”元瑜松开了茜喜的脖子,口中怒喝了一声。   茜喜一下摔到了榻上,她伸手捂着脖子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之声。元瑜这时才发现,这茜喜此时竟是没着外衫,她上身只着一个肚兜,系带还是松脱的,下面只有一条薄如蝉翼的半截亵裤,露出了大片细嫩白皙的肌肤,芊细玲珑的腰身更是一览无余。   “呜呜呜……婢子子不敢,是……是圣上让婢子上榻来伺候的……”茜喜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爬起身,伸手捂着胸口快要掉落的肚兜,颤抖着身子下了榻,又跪在了地上。   “你这贱婢,竟敢胡说八道!朕何时让你上榻来?”元瑜一时震怒,气得站起身,指着茜喜的鼻子喝骂了起来。   “圣上饶命,圣上饶命……都是婢子不好,圣上今晚多饮了两杯,婢子本该劝着避着的,不该依着圣上,可是,圣上力气大,婢子实在是挣不开……”茜喜大哭了起来,口齿却是清晰得很,直指元瑜趁着醉酒强要了她。   “你,你在胡说什么?”元瑜一听这话肺都气炸了,正将走上前两步,一脚揣到茜喜的身上去。   “圣上,发生何事了?”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问话之声,这声音低软,还带着丝朦胧的睡意。   元瑜听得这声音,顿时心中又是慌张又是心疼。他忙抬眼看去,就见得郭小满正在门口站着,她一头柔顺青丝披在肩头,一张柔皙白嫩的脸上写满了疑问,因肚子太大她站在那里似是有些吃力,用双手捧在了腹部。   “小满……”见了郭小满,元瑜一时顾不得其他了,他几大步走了过来,伸手扶了郭小满的双臂,然后急着声音道:“没什么事,我口渴了,叫那丫头倒盏水进来,她却是将盏子打破了,水又洒了,我一时气极,就喝骂了她,还想叫杨喜进来拖她出去打一顿……”   元瑜只好这样告诉郭小满,如今他心里已是明白,茜喜今夜之举必是有预谋的,他此刻只想让杨喜立即拖了她出去,私底下再慢慢地审问。沈秋昀仔细叮嘱过了,郭小满如今不能受一丁点惊吓或是刺激,茜喜这般行为怎能让她知晓?   “这样啊,茜喜这丫头平日里是个细心的,今儿晚上怎么倒冒失了?可能是一时失了手,你就饶了她吧。”郭小满听得神色一松,她朝元瑜轻笑着,还为茜喜求起了情。   元瑜正待点点头,可就在这里,令要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茜喜突然自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不顾一切的就朝郭小满这边奔了过来,杨喜等人还未回过神来,她已是扑在了郭小满的脚边。   “娘娘,娘娘,我该死,我该死!我对不起娘娘,都是我的错,不关圣上的事,娘娘……”茜喜哭得抱着郭小满的腿,哭得声嘶力竭。   “还不快将她拉开!”元瑜只觉头顶快要冒烟了,欲要抬腿踢开茜喜,可又怕惊了郭小满,只好伸手搂了郭小满,转过脸对着杨喜等人低喝了一声。   不待杨喜等人冲过来,郭小满身侧的阿茉已是走了过来,一把拽着茜喜的手,将她拖离了郭小满。   “茜喜,你疯了!要是惊了娘娘,仔细你的皮!”阿茉冲着茜喜骂了起来。   茜喜却是无所畏惧,她挣扎着又上了前,慌忙之中,还将手里的一块白帕子落在了郭小满的跟前。郭小满低头一看,就见得地上那方素白的帕子上,赫然印着一抹鲜血。郭小满脸色一变,又见着茜喜发髻散乱,脸上挂满了泪痕,身上衣衫不整,几乎是半裸着的模样,她一时间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娘娘,对不起,娘娘待我这般好,茜喜却是没能劝得了圣上……娘娘大着肚子这般辛苦,茜喜却是暖阁里和圣上,和圣上……茜喜心里有愧于娘娘,只求娘娘赠我一死……”茜喜见得帕子掉在地上,顿时脸色变得煞白,随即一边大哭着,一边又不停地朝郭小满磕着头,只将额头都磕出了血,血迹在她光洁白皙的额上晕开了,似一朵鲜红的梅花一样,让茜喜的脸上,透着一丝诡异的娇美。 第88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9 你不敢承认,是不……   元瑜见了眼前的一切, 顿时只觉肝胆欲裂,他看着地上还在惺惺作态的茜喜,心头一口气恶气上涌, 脸色变得铁青,浑身上下都笼上了一层杀意, 可偏偏又碍于郭小满在身侧, 他不仅不敢发怒, 连声音不敢抬高了。   “小满,她是在胡说八道,我根本没有碰过她, 你相信我吗?”元瑜只好转过脸看着郭小满,声音低低的,有一些发抖。双手也只敢在她双臂边虚扶着,生怕因为他的碰触会让她气恼起来。   郭小满抬起头,看着元瑜这般忐忑不安的模样,她只觉心头一软,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他明明是帝王之尊,这后宫之中的妙龄宫女,只要他看得上眼的, 本来都是他的禁脔之物。他就是真的趁着酒意要了茜喜,也不过是一件稀松寻常的事儿, 大不了赏赐了个位分让茜喜充了后宫就是。可他此时站在她跟前,竟像是这般小心翼翼的, 生怕她不相信他, 生怕她会迁怒于他,这份心意与体贴,怎能不叫她心头生了悸动?   “小满……”元瑜见她半天不吭声, 面上神色越发的不安了。   郭小满听得元瑜的声音,才算是回过神来,她朝元瑜轻笑了起来。   “夫君,我站着有些累,你扶我过去坐下来吧。”郭小满轻软着声音,她面含微笑,一边说着,一边又朝元瑜伸出了一只手。   听得这声“夫君”,又见了她这一笑,元瑜顿时就觉得,仿佛在是寒冬腊月天里,突然见了一片片迎风绽放的花朵,霎那间冰雪融化,整个人都有了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好,我们这就去坐下来。”元瑜握了郭小满的手,纳入了自己的掌心,又带着她往屋内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茜喜,你这样衣衫不整又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阿茉,将外衫拿给她穿好了。”郭小满坐在榻上,瞥了一眼茜喜之后,又吩咐阿茉道。   阿茉应了一声,捡起落在地上的一件茜色衫子,快步走到茜喜跟前,又将衫子丢在了茜喜的跟前,茜喜已是臊得满脸通红,慌忙捡了衫子飞快地套在了自己身上。   “阿茉,你再瞧一瞧,瞧她手上、身上可有哪处伤着了?”郭小满却是慢着声音又吩咐了一声。   “是,娘娘……”阿茉立即应道。   茜喜听得这话,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之色,见得阿茉弯下腰凑了过来,她忙将双手藏在了身后。阿茉脸一沉,一旁的杨喜已是大步过来,一把抓起茜喜的两只手,就递到了阿茉的眼前。   阿茉盯着茜喜的双手仔细看了一番,渐渐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鄙夷之色。   “圣上,娘娘,她的食指上有一道破口处,想是自己咬破了指头出了血,又涂到了那白帕子上了。”阿茉一字一句的,说得很是清晰。   “我呸!不要脸,竟用这种龌龊法子污蔑圣上!”杨喜已是忍不住低声骂了起来。   眼见得事情破露,茜喜倒是没有流露多大的惊慌之色来,她神情淡定得很,好似就在等着这一刻到来一样。   “茜喜,你是自己在这里交待呢,还是让杨公公带你去暴室,拿鞭子细细地问你。”阿茉沉着脸,声音也变得冷冷的。   听得阿茉的这样说,元瑜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他转过脸看看了郭小满一眼,郭小满却是朝他轻轻一笑。   “圣上,我反正醒了也睡不着了,你就在这陪着我,听一听阿茉这丫头怎么断这桩公案吧。”郭小满笑盈盈地道。   元瑜听得这话,心里立即明白过来,想是郭小满早就对茜喜有所防备,因此让阿茉悄悄留了心,怕是已拿了她的把柄在手了。   “好,你靠着舒服点。”元瑜点点头,又伸手拿过一只大迎枕垫在了郭小满的身后。待得郭小满靠好了,元瑜又倚了她的身侧,两人一道看着屋内的阿茉与茜喜。   “阿茉姐姐,你不必问了,我都交待了,是我心里暗慕圣上,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今夜我见圣上饮了酒,一个人睡在暖阁时,我就想法支走了浣清。又将老早就准备好的香囊戴了身上,那香囊里的香料,混了花香和果香,是按着娘娘体香配的,我又学着娘娘的声音说话,只指望着圣上能将我当成娘娘宠幸了我,我……也好得了圣上怜爱……”茜喜说得一脸的平静之色。   阿茉听得这话,冷哼了一声,一脸怒意地看向了茜喜。   “得了圣上怜爱?依我看,你可不是只想得到圣上怜爱这么简单吧?”阿茉反问道。   “阿茉姐姐,我说的是真的,我一心恋慕圣上,因此这做了这般糊涂事。”茜喜却是一口咬定道。   “你撒谎!”阿茉抬高了声音,然后朝外喊了一声。   “芳若,你将东西拿进来。”   门外的芳若应声走了进来,她走到茜喜跟前,将手里的东西丢到了茜喜的跟前。茜喜低头定睛一看,见得地上是几个蛐蛐笼子时,脸上顿时一白。   “蛐蛐笼子?这?”元瑜转过脸来看着郭小满,面上皆是思索之色。他见了那些蛐蛐笼子,突然想起上次在后苑时,他与郭小满发现草丛内有好些蛐蛐,他去抓时,郭小满却是突然滑脚摔倒的事情来。   郭小满见了元瑜的神色,又笑了下,然后轻着声音道:“你还记得上次我在后苑滑倒的事吗?当时天已经有些冷了,可后苑那柱玉玲珑桂花树附近,却还有好些蛐蛐在叫唤,引得我心喜不已,非求着圣上去替我抓来,可不想自己一时滑脚差点摔到了……”   “那天的事,莫不是这贱婢有意为之?”元瑜已是听出了其中的端倪。   郭小满点点头,紧接着又道:“事后,我细想了下,总觉得那天的事透着怪异,于是就让阿茉悄悄去了偏殿茜喜的住处查一查。果不其然,阿茉在她卧房后的小院落之内,发现这些蛐蛐笼子,还发现了一些喂蛐蛐的食材。阿茉后来又去当初我滑脚的地方细细查看过了,在草丛之内找到一块光滑的鹅卵石,上面还被人特地涂了油脂在上面。”   “所以是这贱婢见我经常陪你去后苑散步,又见那株玉玲珑桂花开得正好,料定你会喜欢,会前去观看,因此提前将喂养的蛐蛐放到那附近的草丛里,待你前去找蛐蛐时,又趁人不备在你脚下丢了卵石,让你滑脚摔到,她好飞身相救,以此博取你我的信任?”元瑜沉着脸问道。   郭小满点了点头,又叹息一声道:“那之后,我让阿茉不要声张,还让茜喜成了我房内的一等大宫女。只是阿茉时时刻刻提防着她,不让她有任何机会单独接近于我。我想着,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想法让她自行露了马脚,看看她潜在我身边究竟想做什么。只是我万万没有料到,她竟是在今天夜里,将目标转到了圣上身上……”   元瑜听得脸色越发沉了,他抬眼看向阿茉,口中吩咐道:“阿茉,你继续。”   阿茉答应一声,然后又走到茜喜跟前,弯下腰来,盯着茜喜口中喝问道:“茜喜,你处心积虑这么久,想方设法的来到娘娘身边,可不是单单是暗慕圣上那么简单吧?这几天医官一再叮嘱,要娘娘静养着不能有情绪波动,你却趁着圣上熟睡,将自己弄这这副模样试图污蔑圣上。你还在娘娘跟前大哭大闹,你说,你是不是想要对娘娘腹中的小皇子不利?”   阿茉说到最后一句,抬高了声音,面上的神色也变得特别的气愤。   “不,我没有,娘娘对茜喜很好,茜喜不会有这样的心思……”茜喜拼命地摇头否认道。   “茜喜,你不敢承认,是不是害怕你背后的主子?”阿茉突然又喝了一声。   茜喜听得这话脸色一变,浑身也似震动了下,可她立即反应了过来,慌忙又摇晃着双手道:“不,没有,没有什么背后的主子,都是茜喜自己迷了心窍。娘娘,你就赐死茜喜吧,娘娘……”   茜喜一边否认着,一边又朝郭小满的方向不停地磕头祈求着。   元瑜看到这里,心头已是明白过来了。茜喜虽然拒不承认,可她所作所为分明就是想对郭小满及她腹中皇子不利。这后宫之中,不想见到郭小满生了皇子成为皇后,除了万寿宫那位,还是有第二个吗?想到这里,元瑜的脸上掠过一阵痛恨之色,那痛恨里,还隐着一丝伤心与失望。   “杨喜,带她去暴室吧”元瑜冷着声音吩咐了杨喜一声。   “遵旨。”杨喜忙应了下来。   杨喜眼一抬,身后立即有两个内侍走了过来,一左一右拽了茜喜的胳膊将她拽了起来。   “走吧,这大过年的,暴室已是闲置好些时候了,那些个刑具估计都生锈了,刚好拿你的皮肉去开开荤,好去去锈再上些油……”杨喜脸上皮笑肉不笑的,一番话更是说得阴阳怪气。 第89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0 她既是如此狠毒,……   茜喜听得这话, 脸色立即变得煞白,浑身也颤抖了起来,暴室之内, 有成上百上千的残酷刑具,随便拿过一样来, 足可以让她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不, 我不去暴室!娘娘救我,娘娘饶了我吧……”茜喜扯开嗓子叫了起来,一边挣扎着一边用力扭头看着郭小满的方向, 面上满是泪痕,声音也变了形。   “快堵上她的嘴巴!”阿茉担心她这般哭喊惊到了郭小满,忙对拽着茜喜的内侍道。   那两个内侍答应一声,一个内侍直接一个巴掌打在茜喜的脸上,另一个,则是弯身得自靴子内掏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待塞到茜喜的嘴里。   “不……圣上,娘娘,我说, 我说了,我都说了, 别送我去暴室就行……”茜喜一边避开那内侍手里的东西,一边凄着声音喊了起来。   “让她说吧。”郭小满见状出声道。   两个内侍这才罢了手, 茜喜听得神色一松, 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元瑜与郭小满的跟前。   “圣上,娘娘,我招, 我都招了!是……是沈德海叫我做的,都是他逼我的!”茜喜哭着道。   沈德海?众人听得这话皆都面上一惊,想想又在意料之中。这沈德海是万寿宫的大太监,一向是赵太后的心腹。赵太后一心想让赵贵妃作皇后,可赵贵妃自己作死被幽闭永巷,赵太后怀恨在心,让沈德海指使茜喜潜伏到漪兰宫,伺机对郭小满不利,这前后好像也说得通了。   听得茜喜招认出了万寿宫,元瑜顿时面若寒霜,他捏紧了袖中的拳头,又看了茜喜一眼,口中冷声道:“你接着说……”   茜喜再不敢有丝毫隐瞒,很快就全盘托出,原来赵贵妃事发,深夜之中被容太后叫人送去万寿宫之后,赵太后毫不留情地发落了赵月华,褫夺了她封号还让她幽闭永巷。赵太后面上隐忍,可背地里却是气恨不已。后来得知这一切都是漪兰宫的宸妃出的主意,与薛兰舟两人设了圈套引得赵贵妃自乱阵脚,承认了私制毒香的事,赵太后更是对郭小满恨得牙痒痒。她在万寿宫大发雷霆,勒令身边伺候的周嬷嬷和沈德海,要他们务必要设法除去郭小满。   沈德海一时想不出办法来,被赵太后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心里有气,回去之后,就拿偏殿的一众宫女与内侍出气。茜喜那时还叫做喜鹊,一直在万寿宫外院做些粗活,那天被人推出来去沈德海跟前伺候。沈德海见得茜喜模样生得好,便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想让茜喜设法进入漪兰宫,再想法混到郭小满的身边去,好随时将漪兰宫的消息传出来。   沈德海想方设法让茜喜入得漪兰宫做了一名宫女,因是外院粗使宫女,自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茜喜是个心思玲珑的,进入漪兰宫不久,就留心打听了宸妃的心性与脾气,得知她心地好,格外看顾偏殿那傻气傻气的金宝,于是茜喜就刻意与金宝接近,不久就得了金宝的信任,总是“姐姐”长“姐姐”短地跟在她身后喊着。   那天,俞嬷嬷养的母羊快要生产,宸妃一连几天都来偏殿关注着母羊,茜喜终于等来了机会,故意拉着金宝入得亭内,专门等着宸妃到来,又表现得对金玉犹为亲切和关心,此后到宸妃跟前行礼说话之时,又表现得格外的懂事与乖巧,这一系列的行为,果然让茜喜博得了宸妃的好感,因此被特地提拔做了宸妃跟前伺候的宫女。   茜喜到了宸妃身边之后,更是喜出望外,她得知了宸妃身怀有孕的消息之后,就忙得给万寿宫的沈德海传了消息。不久之后,沈德海就叫人找她出去,特地交待了太后的旨意,让她留在漪兰宫,要想尽一切办法,都要除掉宸妃肚子的孩子。   可茜喜没想到的是,宸妃身边伺候的人太多,尤其阿茉更是形影不离,她一直得不到单独近身伺候的机会,只得想出了后苑设计宸妃滑脚,她飞身相救的戏码,自那之后,她就得了宸妃的欢心,成了可以自由出入内室的一等大宫女。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宸妃身边的阿茉却还是时刻提防着她,较之以前,还越发地看得紧,她根本任何机会能对宸妃及她腹中的皇子下手。   “眼见着娘娘肚子一天比一天地大了,可婢子还是想不出办法来,无奈之下,只得如实告诉给了沈德海,沈德海将我臭骂了一顿,又逼问我为何这些天,医官频繁出入漪兰宫,婢子怕他打骂,只得将医官说宸妃有可能会早产的事告诉给了沈德海。”   茜喜说到这里,又抹着眼泪抽泣了一阵,待众人等着有些不耐烦时,茜喜又抬起头继续道:“又过了两天,沈德海又来找我了,他这回给我出了个主意,说是上圣皇太后亲自交待的,说是让我想法在漪兰宫勾引了圣上,然后当着宸妃的面闹将起来。上圣太后还说了,她郭小满不是有早产的可能吗?那就往死里闹,让她挺着大肚子争风吃醋,一定要闹个一尸两命的下场才好!”   “可恶!实在是可恶!”元瑜听到最后一句,已是怒不可遏,“噌”地自坐上站起身,伸手指着茜喜,口中喝道:“拖她出去,乱棍打死!”   见得皇帝如此震怒,杨喜等人哪敢怠慢,正待一拥上前拖了茜喜出去。茜喜一时慌了神,忙冲着郭小满又喊了起来。   “娘娘,宸妃娘娘,你救救我吧,我是被逼的,我是被沈德海打怕了,不敢不听他的!”   听得茜喜的喊叫之声,又想想一会儿之会的惨烈场景,郭小满不由皱起了眉头。   “娘娘,救命啊!娘娘一向菩萨心肠,如今怎能见死不救?茜喜虽是命贱,可除夕之夜死在漪兰宫,岂不是有损娘娘的清誉?也有损娘娘腹中小皇子的福德啊!”茜喜见了郭小满的神色,又拼了命一样地大叫了起来。   元瑜听得茜喜这般胡言乱语,一时面上越发震怒,杨喜等人忙捂了茜喜的嘴巴,正待拖她出门去。   “且慢。”郭小满突然间冲着杨喜等人开口了。   听得郭小满的声音,杨喜等人皆都顿了下,一起将眼光投了过来。   “圣上,今儿大过年的,若是见了血光的确是有些不吉利,不如先将她关押起来,待过了正月十月再行发落她。”郭小满看着元瑜道。   元瑜刚才一时气极,这会儿也回过一些神来了,若是今夜真的在漪兰宫直接将茜喜处死,郭小满心里定是不会好受,若是影响她的情绪引发异常胎动,那后果可是严重了。   “好,就依宸妃的,将人先关起来!”元瑜对着杨喜又吩咐了一声。   片刻之后,杨喜带着押着茜喜离去了,屋内一时变得安静了下来。元瑜转过身来,看得郭小满面上露了些疲惫之色,他的心头顿时就是一阵心疼。   “小满,困了吧,去歇着吧。”元瑜轻着声音,上前牵了郭小满的手,带着往卧房走去,又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了下来。   郭小满躺在榻上,看了着坐在榻边元瑜的脸色,她心里明白,他此时心里一定不好受,是在她跟前强压着怒火。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对上圣皇太后对赵家的隐忍已是到了极限,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都必将有一番惊天变故了。   “夫君……”郭小满有些担心地唤了他一声。   元瑜听得她唤,立即附身过来,伸手将她的手攥在了掌心,又在她额上轻吻了下。   “小满,你安心睡吧,什么都不要想,只要顾着自己身子就好。”元瑜轻缓声音,面上又露了一丝温软的笑意。   “嗯,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万事也得小心。”郭小满点点头,又叮嘱了元瑜一声。   “你放心,我自会小心应对,不会鲁莽行事。”   元瑜重重点头,郭小满这才放下心,朝元瑜又轻笑了下,这才闭上眼睛睡了。   元瑜在榻边坐了好一会儿,有伸手替郭小满掖了下被子,这才站起身,转身正打算离去。   “圣上,你等一下。”郭小满却是睁开了眼睛。   “小满,你还有何事?”元瑜忙又回转身问道。   “我适才又想了想,总觉得茜喜好似还隐瞒着什么,感觉她的身份还有些蹊跷之处……”郭小满微蹙着眉,说的一脸的思忖之色。   元瑜听得这话,忙凑近一点,将郭小满的双手放入了被窝之中,然后软声道:“不要再琢磨了,现在就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上一觉。反正那贱婢已经被关起来了,以后我再着人细细地审问她。”   郭小满还想说话,可元瑜却是低头过来,将自己的唇瓣抵在了她唇上阻止了她。   “乖,睡吧……”元瑜轻着声音哄着似的道。   郭小满听得心里一软,再不说话,而后一阵困意袭来,果然闭上眼睛乖乖地睡了。   看着郭小满睡得恬静,元瑜这才放下心来,起身轻着脚步走了出去。   “阿茉,小心伺候着。”门口处,元瑜低声交待着阿茉道。   “圣上放心,婢子如今一刻也不会离开娘娘身边。另外,婢子让俞嬷嬷带着两个产婆、两个医婆子已在偏殿住下了。沈医官如今也一直守在值房之内。娘娘一旦有动静,他们必会第一时间赶到。”阿茉忙恭敬声音回答道。   元瑜听得这下略略放下心来,抬眼见得卢盛一脸急匆匆的正自外面赶了进来,元瑜面色一沉,一拂袖子就往外走去了。   一会儿功夫之后,元瑜就回到了紫宸殿内,他坐到御案之后,面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卢盛,传朕密旨,密诏郭御史进宫,此外,让萧威、王诚一道前来。”元瑜冷着声音吩咐道。   卢公公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变,除夕之夜密诏大臣进见,已是非常之事。更何况,皇帝口中说的萧威、王诚,那可是禁卫军的正副都指挥使。   “圣上,是要提前动手了吗?”卢盛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嗯,原来朕还顾念着情面,想等过了正月,先找机会知会她一声,然后再行事。只是朕怎么也想不到,她用心竟是如此险恶,竟想要害了朕的宸妃和她腹中皇儿。她既是如此狠毒,那就也不能怪朕辣手了!”元瑜沉着脸,声音里带着一丝阴鸷来。   “老奴遵旨。”   卢盛答应了一声,面上也出现了一丝振奋之色。皇帝隐忍这么久了,终于下定决心要对赵家动手了。此时正值除夕之夜,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之中,赵府也不会例外,赵太师怕是做梦也想不到,皇帝会突发奇想,要在大年夜里召集禁卫军去抄他的家。 第90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1 你自己做的好事,……   大年初一的早上, 一个消息震惊了朝野。除夕夜里,禁卫军正副都指挥史领着三千禁卫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将赵太师府团团围住了。   待赵太师慌忙出府之时,御史郭铮手持圣旨, 当众宣布了赵太师的罪状, 将赵太师现场缉拿下狱, 更将赵府家产查抄充公。同时被抄家的,还有户部尚书江云兆为首一干人等。原来在赵太师的授意之下,江云兆与一众地方官员相互勾结, 多年以来,私吞地方赋税,隐匿秋粮,更兼巧立名目,向地方征收税款,涉案数目庞大得令人咂舌。   赵太家的家产,更是多得数不胜数,且不提那些数目众多的房屋田产铺面,就单单自赵府内金库搜出的赤金, 有十万两之多,银库里元宝就有六万八千个。更不提, 还有那些数不胜数的珠玉以及古玩字画了。怪不得人都传赵家“富可敌国”,如今看来的确是名副其实, 赵家这一查抄, 这国库一下子都充盈了起来。   赵太师啷当入了大狱,三个成年的儿子也跟前一道被关了进去,家中数百仆从皆都充了公, 只剩了赵母领着一众儿媳及未成年的孙辈,被连夜迁到赵家一处祖宅之内。   这些消息传出去之后,整个朝野都震动了,那些平日受赵太师一党压制的清廉之臣,一时如同得了重生,喜得一边涕泪交流,一边纷纷高呼皇帝乃是当世明主。   ……   万寿宫内,沈德海弯着腰,战战兢兢将赵府被查抄,赵太师同其三了被下狱的消息都说了一遍。赵太后听得没有久久说话,她端坐得椅上,脊背仍是挺得笔直。就连沈德海与周嬷嬷都感觉她表现得太过安静时,就发现赵太后突然身子一歪,然后捂着胸口就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太后……”周嬷嬷扑了过来,看着赵太后嘴角的血迹,一时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眼泪却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哭什么?扶哀家起来,哀家要去见面圣!”赵太后冷冷地看了周嬷嬷一眼,声音里的威仪之息丝毫不减。   周嬷嬷慌忙抬双手扶了赵太后起身,沈德海也忙上前来,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大着胆子开口了。   “太后,这个时候,圣上怕是不会见太后的面。”沈德海一脸惶恐地道。   “笑话?他为何不肯见哀家,是心里有愧不敢见哀家吗?”赵太后怒喝了起来。   沈德海不敢再劝,只好在前迎路,与周嬷嬷一道扶着赵太后上了肩舆,又往紫宸殿方向去了。   ……   元瑜此刻正坐在紫宸殿内,他面色看着平静,眼下却是隐隐有些青色。昨夜他一宿未睡,一直等在殿内,等内卫郎将燕小五快马奔进宫来,将赵太师诸人皆都押进了大狱的消息禀报给他时,他才稍稍放松了些。这时,天已放亮了,他又急匆匆赶去了奉天殿,去接受文武大臣们的新年恭贺。   “圣上,上圣皇太后的凤辇到了!”卢盛快着脚步进来禀道。   搁在往日,元瑜此时定是会急急起身,然后往殿外一路相迎。可经历了昨夜之事,他哪还能如从前一般,待赵太后那般敬重有加?他只在口中“嗯”了一声,还将眼光落在案上的一本奏章之上,一副很不在意的模样。   “圣上,虽说上圣太后行事过了份,可,怎么说,她都是圣上的嫡母,当朝皇太后,我朝又一向崇尚以孝为先,圣上还是出去迎一迎吧。”卢公公赔着小心劝道。   元瑜不听这话倒好,一听卢公公提起“嫡母”,顿时脸色一沉,口中冷哼一声道:“哼,她所行之事,哪里还有一点身为嫡母身为太后的样子?朕又如何向这样的人行孝道?”   “圣上请息怒,老奴以为,还是出门迎一迎的好……”卢公公只得硬着头皮再劝。   听得卢盛之言,元瑜心头也松动了些,仔细想想,卢盛说的也并不道理,上圣皇太后再怎么过份,可身份都摆在那里,更何况他连夜叫人查抄了赵家,已是将她的颜面置之不顾了,如今她既前来,自己这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做的。   “卢盛,你不要劝了!哀家如今可不敢劳皇帝大驾相迎!”就在元瑜打算起身之时,门外已是传来一阵声音来。再一抬眼,就见得赵太后已是站在了门口处。   “儿臣见过母后。”元瑜顿了顿,还是起了身,走上前去行了一礼。   “哀家不敢当皇帝的大礼!”赵太后竟是侧身避开了皇帝的礼。   “母后何出此言?儿臣昨夜查抄了赵家,母后心中有气,也是应当的,还请母后先坐下来,或打或骂,儿臣皆受了就是。”元瑜站得直直的,面色平静得很,说出的话也极是淡定,不带一丝感情。   赵太后见得元瑜这般,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抬手指了指元瑜,手指颤抖着,眼眶一时红了起来,忍了又忍,最后竟是道:“我哪里还敢打骂皇帝?我如今是赵家的一个罪妇,我今日来,是请皇帝再下一道旨意,废了我这太后,再将我关起来治罪的!”   赵太后说到最后一句,情绪犹为激动,身子摇晃着,然后剧烈咳嗽了起来。元瑜见她这样,脸色微微变了下,忙上前了两步。   “母后你不必说这样的气话,您是儿臣的嫡母,无论如何,儿臣都会让您颐养天年的。”元瑜对着赵太拱手道。   “颐养天年?呵,颐养天年?哀家还有什么天年可以颐养?皇帝如此对我,如此对赵家?哀家哪里还敢让皇帝行孝养老?该是就此了结了,去见了先帝,去问一问先帝,他教的好儿子,为什么要这般无情无义?”赵太后指着元瑜的鼻子,厉着声音喝了起来。   “母后请息怒!”元瑜面上露出了一丝不耐烦,还是强忍着劝了一声。   “哟,这儿还真热闹啊!”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了说话声,这声音缓慢轻柔,还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   殿内一众伺候的听得这声音,一时脸上都又变了弯,纷纷转身往门口方向恭身行礼。   “恭迎容太后。”众人齐口道。   “阿娘,你来了?”元瑜也朝门口行了一礼。   “可不是要来吗?我听说上圣太后大发雷霆,正在紫宸殿责问皇儿,我不得前来看看?”容太后仍是缓着声音,一步步慢慢走到了赵太后的跟前。   “臣妾给姐姐请安了!”容太后朝赵太后福身行了一礼。   赵太后瞥了容太后一眼,口中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容太后。   “姐姐,我适才听你说什么无情无义,这说的是谁啊?”容太后却是丝毫不在意赵太后的态度,她走近一点,面上笑盈盈地道。   “哀家还能说谁?自然说的是你那好孝顺儿子!”赵太后怒颜相对。   “是吗?我儿一向对姐姐孝顺有加,怎么会让姐姐生这么大的气了?”容太后笑笑又问。   “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别以为哀家不知你母子二人打的好如意算盘。自打皇帝一意冷落华儿时开始,哀家便心知肚明,你母子必是容不下哀家,更容不下我赵家了!”赵太后厉声喝了起来。   “哀家原本还想着,让华儿曲意承迎,若是得个一儿半女,看在亲生骨血的份上,皇帝或许会对赵家留一份情。可华儿是个没脑子的,做出那般糊涂事,哀家也认了,褫夺了她的封号又把她关了起来,实指望我这般隐忍退让,能叫皇帝心里感激一二,以后能对赵家网开一面。可结果怎么样?皇帝真的好手段啊,大年夜里又是抄家又是下狱的……”   赵太后说到这里,一时情绪越发激动,她转脸盯着元瑜,口中嘶哑着声音道:“皇帝,你何苦做得这般绝情?总算是赵光他做了有违国纪的事,你事先知会哀家一声,等过了正月再发落他不成吗?还有,赵光犯了事,你押他一人下大狱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他三子一同抓了?还让哀家年近八旬的老母带着一众妇孺弱小连夜搬离,那祖宅尚在百里之外,这样的寒冷天气,一路颠沛流离,她还能有性命撑到地方吗?”   提起自己的老母亲,赵太后一时间悲从中来,这个一辈子要强的妇人,竟也掉落两行泪来。   元瑜见得赵太后露了这般伤悲之状,一时心中也有些不忍了,可转念又想到她对郭小满所做之事后,顿时心头又起怒意,于是,板着脸一言不发 。   见了赵太后这副悲戚气愤之状,容太后却是面不改色,她口中冷哼一声,然后慢腾腾地开口道:“姐姐不必如此惺惺作态?赵家沦落到如此下场,还不是姐姐一意纵容而致?赵光他倚仗你是皇太后之尊,一向有恃无恐,以致利权欲熏心,视国家律法如同无物!还有,若不是姐姐心狠手辣在前,我儿又何必这般快刀斩乱麻,不留一丝情面与你?”   “你不要血口喷人!哀家怎么心狠手辣了?你别忘了,当初是哀家一力促成,将你儿子自边疆召回来做了这天启的皇帝。此后你与哀家平起平坐也称了太后,后宫事务哀家全都放手不管了,前朝之事,更是由着皇帝自己的性子来。哀家这样做,如今竟还要被你指摘不是?”赵太后气极,指着容太后的鼻子质问道。   “你自己做的好事,心里难道没数吗?亏得我那儿媳妇是个心细的,如若不然,岂不是要被你这毒妇给害死,我那皇孙岂不是也要被你害了!”容太后不甘示意,走近两步,手也直直指到了赵太后的额头上。   “你在胡说什么?哀家什么时候要害宸妃了?宸妃她身怀有孕,哀家心里也是高兴的,她肚子里怀的是皇家的子嗣,那也是哀家的孙儿,哀家为何要害她?”赵太后顿时怒不可遏,抬手一把拍开了容太后的手,指着容太后怒气冲冲地喝道。 第91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2 这玉佩的主人究竟……   “事当如今, 你还不承认,那贱婢可是什么都招了!真亏你想得出来那般龌龊不要脸的主意来!我都替你害臊,你为了泄愤, 竟是一点体面都不要了!”容太后哪甘示弱,上前一步又怼道。   “杨琇容, 你是失心疯了吗?竟敢如此污蔑本宫?”赵太后气得脸色铁青, 手指着容太后, 直呼起她名姓,浑身都发起了抖。   一旁伺候的众人见了这般情形,一个个都吓得脸色发白, 两腿发颤了。面前的这两个妇人,一个是皇帝的嫡母,一个是皇帝的亲娘,两个都是母仪天下的太后之尊,可此时,竟是这般怒颜相向,眼看着就要扭在一处厮打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圣上,您快上前劝一劝吧, 两宫太后这般闹将起来,这要传出去了怎么得了?”卢公公站在皇帝身侧, 急切着声音,一副愁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元瑜一看这也不是办法, 只好轻咳了一声, 然后走到两人中间。   “母后,阿娘,要不你们先进屋坐下来, 喝点茶水再慢慢说话?”元瑜尽量缓着声音,试图将两人的怒火先降下来一点。   “皇儿,你别插手,今天为娘我就要和这毒妇好好说道说道,不然她还以为咱娘俩好欺负!”容太后却是一抬手,将元瑜给推开了一点。   “皇帝你不要管!今天哀家非得和跟她分出个清红皂白来,哀家由不得她这样肆意污蔑!”赵太后竟也抬手挥开了元瑜。   “这……”   元瑜先看看自己的亲娘,又看了看赵太后,可两人谁也不理他,只互相怒视着,都是一副怒火冲天,非要拼得你死我活的架势。元瑜一时语塞,僵立时原地只觉头疼得厉害。   “你这毒妇!我忍了你这些年,早就不想再忍了……”   “你这疯妇,早知这样,我当年就不该一时之仁,早该废了你,将你关在永巷一辈子!”   ……   就这样,两个加起来将近一百岁,在后宫明争暗斗了几十年,天启朝最尊贵的两个妇人,竟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对骂了起来。什么皇家体统,太后尊荣,一时全都被她们抛之了脑后,此刻,她们只是两个积怨已久的普通妇人,一个了为娘家,一个为了亲儿,卯足了劲儿,都想将满肚子的憋屈与怒火发作出来。   卢公公一众人不敢相劝,只能跪在地上默默不语,元瑜则是来回转着圈子,不时走到两人跟前,试图说话,却是发现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好干瞪着眼,摊着双手,实在是无计可施。   “两位太后能不能先停下来,听臣妾说句话?”就在元瑜焦头烂额之时,殿门口传来了脆脆软软的一声。   元瑜听得这声音,顿时只觉心头一喜,随即又生了紧张之息,忙抬眼看向门口,就发现郭小满慢慢自殿外走了进来。因着新年的缘故,她今日身上穿了件红色织锦长袄,外面披一件火狐领芙蓉白斗篷,圆圆的肚子高高隆起着,她用双手护在腹部,一张秀美柔皙的脸上,眸光黑亮,唇角含着一丝微笑。见着元瑜朝她看来,她弯起唇角朝他笑了笑。   此刻,元瑜觉得耳旁的争吵之声皆都听不见了,他的眼内心底,都只剩下了眼前这个娇美温柔的女子。他迈着大步走向了门口,站到郭小满的身侧,又一把扶了她的双臂。   “小满,你怎么来了?外面天这么冷,你有事着人叫我过去就行了,怎的还自己跑来了?”元瑜急切着声音,眉眼之间写满了疼惜。   “圣上,我没事,早上沈医官才请了脉,说我好着。出门时我穿得厚实,又坐轿子来的……”郭小满轻声宽慰元瑜道。   “坐轿子也不保险,这万一颠着可是怎么得了?”   还没等元瑜开口,身后就有声音将元瑜的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元瑜忙转头一看,就见得自己适才还是一脸义愤填膺的亲娘,这会儿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双眼落在郭小满的身上,面上也是一副关切非常的模样。   元瑜看得摇头叹息,再看一眼赵太后,就见得赵太后竟也是偃旗息鼓了,她站在几步之外,双眼盯着郭小满的肚子看了又看,一副怎么也挪不开眼神的模样。   “皇儿,快,快扶着小满快进屋坐了说话。她要是累着了,可不是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得了意!”容太后一边催促着元瑜,一边拿眼瞥了下赵太后,显然直指她就是那“居心叵测”之人。   “宸妃来了正好,索性当面将话说清楚了,你问问宸妃,哀家可曾害过她?”赵太后此时终于找回了一些理智来。   “哼,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容太后讥讽着声音道。   “两位太后,咱们先进屋,坐下来慢慢说话好不好?”郭小满软软着声音,面上含着笑,先是看看容太后,又朝着赵太后看看。   说来也怪,刚才还剑拨弩张的两个妇人,这会儿见得郭小满,那怒火竟都消失了大半,说话的声音也不知觉地降低了,这回听得郭小满说要进屋坐下,赵太后竟是一言不发,率先往屋内走去了,容太后也紧跟其后走了进去了。   元瑜见得眼前情形,一时惊奇不已,他朝郭小满看了一眼,却见得郭小满朝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丝俏皮的笑意。元瑜见得只觉心头烦恼顿消,忙伸手过去,攥了她的手纳在自己的掌心,小心护着她也慢慢走进了屋。   屋内,两宫太后在上首坐了,元瑜扶着郭小满,在下首一点坐了下来。   “小满,你此时来紫宸殿,是有什么事吗?”容太后先开口问道。   郭小满听得点点头,然后转脸看着身后的阿茉道:“阿茉,你将东西呈上去,让两位太后都看一看。”   “是,娘娘。”阿茉答应一声,然后快着脚步走上前,自袖内掏出一只荷包内来。   “这是什么?”赵太后脸上露了惊讶,容太后也是一脸好奇之色。   赵太后身边的周嬷嬷走过来,接过了阿茉手里的荷包,又将荷包打开了,发现里面是一只玉佩,于是双手捧着,送到了两位太后的眼跟前。   “这玉佩怎么瞧着倒有些眼熟?”容太后侧身看了过来,口中嘀咕了一声。   赵太后没有说话,她伸手拿着那块玉佩,放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下,待将玉佩翻转,看清上面的刻字时,她竟是脸色一白,手指也颤抖了下。   “宸妃,这,这玉佩,你是自哪里得来的?”赵太后看着郭小满,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惊骇之意。   容太后见她这样,一时也惊奇了起来,忙自赵太后手里将玉佩拿了过来,仔细看了一眼,脸色一时也变了,她与赵太后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   “母后,阿娘,这……这玉佩有什么不妥吗?”元瑜见得两人这样,一时也疑惑了起来。   “小满,你先说说,这玉佩究竟是怎么来的?”容太后没有理会皇帝,却是盯着郭小满急切着声音道。   郭小满见得两宫太后情形,心里的猜侧已落实了一大半。她正待起身回话,这时就见得赵太后摆摆手道:“你身子不便,就坐着说吧。”   “多谢太后。”郭小满先是道了声谢,然后又缓声道:“回两位太后的话,这玉佩是在茜喜的屋子里发现的。”   “茜喜,谁是茜喜?”赵太后却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哼,你还装?不是你让沈德海寻了一位长相妖媚的贱婢,想着法子混进了漪兰宫,取得了小满的信任,又在昨儿夜里,企图爬上龙榻,然后在小满跟前大哭大闹,想要让小满早产,害我皇孙吗?”容太后冷着脸,一番话又急又快。   赵太后听得这话一时愣了神,片刻之后才反应了过来,看着一旁侍立的沈德海开口了。   “沈德海,有这回事吗?”赵太后沉着声音问。   沈德海站到一旁还一脸懵懵的神情,听得赵太后问他,他赶紧走了出来。   “回太后的话,这是绝对没有的事!太后从来没有吩咐过小的这样的话,小的也不敢擅自派人混入漪兰宫。宸妃娘娘身怀龙胎,就是借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样欺君罔上,罪大恶极的事情来。”沈德海跪了下来,面上虽有些惶恐,可语气坚定,不像是在撒谎。   “是啊,前几个月听闻宸妃有了身孕,上圣太后心里还挺高兴的,说是皇家终于有了后续之人,太后还让奴婢送了好些滋补品送去漪兰宫。这派人混入企图加害宸妃母子的事,实在是没有影子的事情。”站在赵太后身后的周嬷嬷也忍不住说话了。   “既是母后没有叫人做这样的事,难道是那叫茜喜的贱婢在撒谎吗?”元瑜见得眼前情形,一时也大为疑惑了起来。   “沈公公,茜喜这名字是我替她改的,她从前叫做‘喜鹊’,你可有印象?”郭小满看着沈德海问道。   “喜鹊吗?”沈德海重复一遍,面上露出一丝思忖之色。   “对了,好像是有这个人,小的听手下的执事太监说过,说外院一个宫女名唤喜鹊的,模样瞧是不错,可人太不机灵了,手脚也笨。说要是打发她去尚宫局去做粗活。可她怎么竟是去漪兰宫当了差,还做了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实在是叫人想不到。”沈德海忙一五一十地回禀道。   “不机灵,手脚也笨?”郭小满听得也疑惑了,那茜喜分明是个玲珑的,手也巧得很,怎么在万寿宫执事太监口中,她倒是个笨手笨脚的?   “哼,这玉佩既是在那贱婢的屋子内找到的,想这贱婢和这玉佩的主人有些渊源了?”半天没说话的赵太后突然冷哼一声开了口。   “阿娘,这玉佩的主人究竟是谁?您与母后都认得吗?”   元瑜一脸好奇地问道,郭小满也是一脸探究地看向了容太后。 第92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3 那小贱人就是不死……   今天早上起身之后, 郭小满越想越是觉得茜喜的身份有可疑之处。茜喜模样生得好,又是个玲珑机灵的,明明可以在一众宫婢之中脱颖而出, 可她为何要在万寿宫只做个粗使宫女?还有,昨夜她勾引元瑜未果, 被揭穿之后的神情, 显得很是淡定自若, 分明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再后来,她向自己求情之时说的那些话,颇有见识, 字字句然切中要害,根本不像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使宫女能说出的话,自己听得也不得不出声为她求情。   郭小满前后细想一番之后,越想越是生疑,最后还是唤了阿茉过来,让她去茜喜的房里仔细搜查一遍,想着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阿茉去了一趟之后,回来时果然有了收获。郭小满看着阿茉带回的玉佩,一眼就认出这是皇家之物, 玉佩的背面,还刻有一个“顺”字, 像是名字或是封号之类的。   郭小满拿了玉佩正琢磨时,内侍张兴又走了进来, 向她禀报了昨夜皇帝派郭御史领着禁卫军查抄赵家一事, 又提到上圣皇太后与容太后皆去了紫宸殿。郭小满心知上圣皇太后定是找皇帝兴师问罪的,而容太后这是护犊子去了。两宫太后若是起了争执,为难的只会是皇帝, 郭小满没有多想就带着玉佩赶了过来,她心想此事是因茜喜而起,通过玉佩查出茜喜的身份,估计事情也就清楚了。   “姐姐,真是没想到,这都十几年过去了,你我今日竟还见到了顺贵人的遗物?”容太后拿着手里的玉佩,朝赵太后扬了下,声音轻缓着,一副看热闹的口气。   顺贵人?郭小满听得这话,与元瑜对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这顺贵人是什么人,怎么容太后一提起来,赵太后的脸色就变得铁青了。   “哼,没想到那贱人死了这么年了,竟是阴魂不散,还将她的玉佩,通过一个贱婢的手重现天日,那贱人究竟是想做什么?”赵太后提起顺贵人,一口一声地“贱人”,看来对其是恨之入骨。   “母后,这顺贵人是谁?她……她又是怎么死?”元瑜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声。   赵太后听得这话脸色越发沉郁,她冷着脸一言不发,显然是不想回答元瑜这个问题。   见赵太后这样,容太后竟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过了半晌才缓声道:“皇儿,这顺贵人,的确是个贱人。她本是你上圣母后宫中的一名贴身宫女,你母后生下你兄长之后,一年后紧接着又怀了一胎。这本是件大喜之事,只是没想到,待你母后怀胎六月之时,这贱人爬上了先帝的龙榻,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叫先帝对她宠爱异常,赐她做了顺贵人,还将凝香阁赠她住了,从此,先帝夜夜宿在了凝香阁……”   容太后说到这里,抬眼看了下赵太后,见得对方脸色越发难看,放在椅子扶手上的一双手,也是紧紧捏着,浑身上下都似蕴着愤怒之意。   “你母后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挺着大肚子就闯到了凝香阁,正打算以惑君的罪名治那顺贵人的罪,可怎么也没想到,那顺贵人在先帝跟前哭得梨花带雨,还当场昏厥了过去。先帝一时慌了,叫了医官来看,竟是诊出顺贵人有了身孕。如此一来,你母后哪能治了她的罪?她一时气极攻心,回去当夜竟是见红小产了。可怜一个成了形的胎儿,还是个男婴……”   容太后说到这里,口中又轻轻叹息了一声,面上也出现了一抹黯然之色。赵太后没有出声,可她眼眶有些红了,面上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哀伤之息。   听得这些陈年旧事,元瑜与郭小满也是一阵唏嘘,元瑜转脸看了郭小满一眼,眼内皆是庆幸之色,如今茜喜的所当所为与当年的顺贵人如出一辙,若不是郭小满早有防备,又若是自己定力不够,岂不是会让郭小满和当年的皇后一样,落了得伤心欲绝的下场?元瑜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后怕,不由自主的伸手过去,大袖之内,握紧了郭小满的手。   郭小满朝元瑜轻笑了下,又回握下元瑜的手。元瑜这才觉得心里安稳了些,转过脸又问容太后道:“阿娘,后来怎么样了?”   “先帝眼见你母后小产,也很是伤心愧疚,从此也就慢慢冷落了顺贵人,再后来……”容太后说到这里,又看了眼赵太后,面上出现一抹犹豫之色,一时就再没有接着往下说了。   “再后来,哀家因小产时月份过大,伤了身子,医官断言哀家这辈子都不可再怀孩子了。那贱人杀了我的孩子,又害我如此,哀家又能容她好过?哀家一忍再忍,待那贱人瓜熟蒂落之后,哀家叫人将她生下的女婴送去了永巷,又每日里叫人在她跟前,形容那女婴在永巷凄惨之状,让那贱人日日经历思女锥心之痛,三月之后,那贱人终于受不了,一道白绫了结得自己的贱命……”   赵太后说到这里,脸上又露出了愤怒之色,好似顺贵人的自尽,并不能完全消除她心头的怨愤。   郭小满听得这里,心里面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滋味。她没想到,一向威严雍容的赵太后,竟是有这般伤痛的过往。只是,当年那顺贵人临死之时,怕也是极度伤心与不忿吧?这后宫之中,又有多少女子,曾经历过这般仇恨交加痛不欲生的日子?又有多少女子,曾在深夜痛哭,任眼泪淌干,也看不到一丝希望与未来?   “母后,那女婴……”元瑜的脸上,也露了感慨之色,他忍了忍,还是开口问了出来。不管顺贵人做了什么,可那女婴总是无辜的,她也是先帝的骨血,这一出生就被丢到了永巷,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吧。   “死了!”赵太后听得元瑜相问,脸上神色一顿,口中却是冷冷地挤出了两个字。   死了?元瑜与郭小满的脸上都露出了一抹惊讶与不忍之色。   “回圣上的话,太后她当年并没有刻意虐待那女婴,虽说是送去了永巷,可身边有乳母及一名老嬷嬷一道去的,住的是干净屋子,吃穿用度也并不曾短缺。只是,长到七八岁的时候,突然生了一场病就夭折了……”太后身后的周嬷嬷开口了。   “你不用特地为哀家说话,哀家的狠毒谁人不晓?那小贱人就是不死,哀家早晚也不能容她!”赵太后却是突然出声打断了周嬷嬷,脸上的神色仍是愤愤的。   郭小满听得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这赵太后分明是个心高气傲的,年轻时事事要强,怕是得罪了不少人。纵是有被人误解的时候,可也不屑与人辩解,只由着自己的性子及雷霆手段,在后宫掀起风雨,力压众人。   “请问嬷嬷,那女孩儿若是活到现在,该有多大岁数了?”郭小满的心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来,忙开口问周嬷嬷道。   “回宸妃娘娘的话,那女孩儿若是活着,今年也该有十六岁了。”周嬷嬷转身郭小满,恭敬着声音回道。   十六岁?茜喜不正也是十六岁吗?郭小满只觉心头一震,脸色一时也变了,元瑜见了,立即也猜她心头想到了什么,一时间也愣住了。   “嬷嬷,当年报那女孩身故的是什么人,她身边伺候的可还有人在?”郭小满又问周嬷嬷道。   周嬷嬷听得这话,先是面露思忖回记之色,片刻后才开口回道:“回娘娘,当年是永巷一名执事太监过来寻老妪回的话,说是夜里突然生了高烧又惊风,早上发现时,人已是没了气。老妪不想因此惊了太后,令她想起伤心事来,于是就自作主张,拿了些银两,叫那执事的替她买了身新衣裳,又置了棺木,让悄悄运出宫去葬了,待过了小半年后才告知给了太后……”   听得周嬷嬷说完了,殿人一下子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众人心中皆生出了隐隐生出一股猜测来。郭小满的心中更是震惊不已,依周嬷嬷所说,当年并没有亲眼见到顺贵人之女的尸身,也就不能确她是否真的死了。如今茜喜出现,身上又有顺贵人的遗物,年纪也恰巧对得上。郭小满想到这里,面上的神色越发凝重了。   “那名唤茜喜的贱婢如今在何处?请皇帝立即派人将她拿了过来。哀家倒也当面看看,她是何方妖孽,竟打着哀家的名头,想要害了宸妃及她腹中的龙胎?”就在众人各自惊疑之时,赵太后厉着声音开口了。   当面审问茜喜,这倒是个法子。元瑜一听点点头,立即吩咐杨喜前去永巷拿人来。眼见着杨喜出门去了,郭小满突然又想到一事,目光在殿内一众伺候的身上扫了下,又立即忙朝元瑜使了个眼色。   “你们都退下吧。”元瑜瞬间明白了郭小满的意思,开口将殿中左右都屏退了。殿中只留下杨嬷嬷、周嬷嬷,卢盛及阿茉,还有个一直站在元瑜身后的内卫郎将。 第93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4 今生再不能回头,……   “唉, 若当年顺贵人之女当真没死,若茜喜又真的是她,她昨夜对元瑜所行之事, 可算是不顾廉耻的不伦之举了,实是叫人意想不到……”郭小满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一柱□□夫过去, 杨喜将茜喜带进了殿。赵太后及容太后一起将眼光投到了茜喜的脸上, 一时间两人脸上都现了震惊之色来。赵太后更是脸色一白, 随即就露出了一丝深深的厌恶来。   茜喜跪在殿中,她的身上,仍是昨夜里的那件茜色衫子, 一头青丝凌乱了些,脸也是苍白着的,可她将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双秀气的杏眼之内,闪着一抹绝然之色。   “姐姐,你细细看看她的眉眼,与当年的顺贵人还真是像啊!”容太后直起腰身,将茜喜仔细看看,又朝着赵太后道。   “还需细看吗?瞧她那不安份的狐媚模样, 果然同她那亲娘一样的,是个下贱胚子!”赵太后已是指着茜喜喝骂了起来。   原来茜喜真的是顺贵人的女儿!郭小满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她转脸看了元瑜一眼,就发现此刻元瑜脸上的神色更是难以形容。这茜喜既是顺贵人之女, 也就是他的亲妹妹了, 可她昨夜竟对他做了那样的事,可不令他像吃了个苍蝇一般?既恶心又难受。   “老毒妇,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再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以慰我娘亲的在天之灵!”茜喜突然冲着赵太后喝骂了起来,声音尖利,目露恨色,与之前恭顺谨慎的模样截然不同。   “茜喜,休得放肆!”元瑜冲着茜喜喝了一声。   “当年你娘亲做了对不起太后的事,她是自尽而死,也算罪有应得。朕如今只问你,你为何处心积虑入了漪兰宫?宸妃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设计污蔑朕,差点就害了宸妃和她腹中的皇儿,你究竟是何居心?”元瑜冷着脸问茜喜道。   茜喜听得这话,面上一时颓废了下来,她抬眼看了看郭小满,立即露了一丝愧色。   “是,宸妃的确待我很好,可是,我还是要害她。因为宸妃是圣上的心尖尖肉,只有害了宸妃,害了小皇子,圣上才会龙颜大怒,才会狠下心来对赵家下手,让赵家那老毒妇伤心欲绝,不得好死!”茜喜一边说着,一边又看着赵太后的方向,口中狠厉着声音地道。   殿中众人听了茜喜的话,一时间,心里皆都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来。没想到茜喜的心思这般缜密,她发觉在万寿宫内没法接近赵太后,转而就去了漪兰宫,她潜伏在漪兰宫中,竟妄想着害了宸妃和她腹中的皇子,再嫁祸于赵太后,让皇帝对赵太后心生恨意,继而不再容忍赵家。到时赵家被抄,皇帝又对她怀恨在心,赵太后此后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如今,皇帝震怒之下,赵家真的被一夜抄了家。茜喜这番计划,也算是成功了一大半了。   “茜喜,我问你,你当年是怎么出的宫?此后又在哪里生活?”郭小满却是看向茜喜问道,她心中实在好奇,茜喜当年出宫之时,才只有八岁,她在宫外是如何生活的,她究竟成长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中,才造就她这般偏执却又不顾一切的狠厉性子?   茜喜听得郭小满相问,脸上露出一丝抵触之色,可见得郭小满脸上的悲悯之色,她顿时怔了下,顿了半晌还是开口了。   “能怎么出宫?不过是拿脂粉涂了脸,装作没了气息的模样,又让自小照顾我的老嬷嬷去寻了执事太监,说我得急病死了。那些人本就厌弃我,巴不得我早早死了他们好省些事。这一听说我死了,立即报了上去又置了棺木来,老嬷嬷将我放在棺木内,跟着一道出了宫。待去了坟地,老嬷嬷趁着天黑将我抱了出来,又带着我回到她的家乡,从此和我相依为命隐姓埋名过日子……”   茜喜说得一脸的淡然之色,郭小满听是心里却是暗暗吃惊,一个老嬷嬷,一个八孩的女孩儿,能从深宫之中逃出来,此后还要设法存活下去,这其中的波澜与惊险,怕是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想象的地步。   “当年上圣太后并未刻意为难于你,你在永巷有吃有穿,为何要逃出宫去?”郭小满紧接着又问道。   “有吃有穿?哈哈哈……”   茜喜听得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她看向郭小满,口中抬高了声音道:“宸妃娘娘,你有没想像过?天天被关在一个小院子内,只能看见一小块的天,每天耳边充斥的,是执事太监管事嬷嬷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声音,是外面受罚宫人惨叫求饶的声音,还有那些疯了的,一刻不停的疯言疯语声,那些声音如影随形,日日夜夜纠缠着,叫嚣着,叫你一刻也不安宁!这样的日子你能熬过几天?”   茜喜说到这里,脸上出现一抹惊惧之色,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才又接着道:“我自小就很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出去?我为什么见不到自己的爹娘?年幼懵懂的我,拿着这些问题一遍又一遍地追问嬷嬷,嬷嬷每每听得只能流泪,却是什么也不肯告诉我。直到我八岁那年,我又一次追问之后,嬷嬷她竟是告诉我,她会想法带着出宫去。”   “我和嬷嬷出了宫之后,才知道外面的天地间竟是那样的宽广,花和草是带着清香的,还有鸟儿叫得也是那般欢快灵动……”茜喜说到这里,脸上的厉色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本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烂漫与纯真之息。   茜喜顿了片刻,才又继续说了,原来那老嬷嬷老家尚有亲人在,老嬷嬷带着茜喜回了家乡,倒是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可前两年,老嬷嬷因病亡故了,临死之前,老嬷嬷交给茜喜一枚玉佩,说出了茜喜本是公主之身的秘密,又告知了茜喜,其母顺贵人死时的凄惨之状。   相依为命的老嬷嬷撒手去了,茜喜自是伤心欲绝,待安葬好老嬷嬷之后,她竟是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到京都,再入皇宫之内,亲手替自己的娘亲复雪恨。   于是,一年之后,她辗转进了京,彼时适逢宫内有大宫女想花钱请“私身”替自己做活,茜喜终于等到了时机,入了宫廷做了一名粗使宫女,又想法入了万寿宫。在万寿宫内待了半年,一直得不到机会,才转而去了漪兰宫。   听得茜喜说完之后,殿中之人一时都沉默了起来。所有人一时间都不想开口说话。茜喜是先帝的骨血,原本是尊荣无比的皇家公主,金枝玉叶,可因着上一辈子的恩怨,自小被关在永巷之内长大,好不容易逃脱出去,却又为了替母雪恨,重入了宫廷,又生出这些波澜来,实在是叫人愕惋不已。   茜喜见得殿中人的目光,竟又大笑了起来,那笑里,带着点肆意,又含着一抹凄婉,她转向郭小满,止住了笑意。   “宸妃娘娘,对不起……我心里从来都没想过,要真的害了娘娘腹中的小皇子。我在娘娘身边这些时日,早就看了出来,圣上对你情深不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我心中笃定,圣上不会因为我的下作之行而有任何动摇,娘娘也不会轻易就误解了圣上,因此我才放心做得那样的假像来,只想以此激怒圣上,好借圣上的手,替我报仇……”   茜喜说到这里,郑重其事地朝郭小满磕了个头,口中又道:“宸妃娘娘,茜喜有愧于你。今生再不能回头,只待来世再报了!”   听得茜喜说得这话,郭小满顿时面色一惊,心头就生出了一阵不好的预感,果然再看时,就见得那茜喜自地上站起身,脸上闪过一抹绝然之色,然后一咬牙,飞起脚步,竟是朝着殿中的柱子冲了过去。   “拦住她!”郭小满惊呼出声,元瑜来不及有所反应,只能下意识的伸手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众人见得眼前一状,一时都慌了神,卢公公与阿茉最先反应了过来,撒开腿就冲了上前,可已然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茜喜就要一头撞在了柱子上,血溅当场了。   “小满,别看……”元瑜一时心神俱乱,只得伸手紧捂了郭小满的眼睛,口中颤抖着声音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元瑜身后却有一道黑影飞了出去,竟是赶在茜喜的头即将撞到柱子的那一刻,赶到了柱前,以迅雷不及掩用之势,伸手拽了茜喜一把,一把将她拖离了柱子。   茜喜还想挣扎,可那人眉头一皱,竟是一个手刀朝茜喜后脖颈砍了上去,茜喜闷哼一声,随即身子一软,那人也不扶她,任由她瘫倒在了地上。   “燕小五,做得好!”元瑜惊喜出声。   听得这声音,郭小满的一颗心才自嗓子眼掉落了下来。她伸手拽开了元瑜捂着她眼睛的双手,抬眼朝柱子方向看了一眼。就见得茜喜静静地躺在地上,头上脸上并无一丝血迹,看起来只是昏了过去。而离茜喜两步远的地方,直直地站着一名身着玄色软甲衣的小郎将,身形生得魁梧,浓眉大眼,精神气十足。   “圣上,小五下手有些重了……”燕小五见得殿中众人都拿赞赏的眼光看着他,一时间有些局促了,朝元瑜拱了拱手,又看看地上昏睡的茜喜道。   “无妨……”元瑜朝他摆了下手。   此时卢盛已是回过神来,出门唤了两个内侍进来,又将茜喜抬了起来,往门外去了。   郭小满看着脸色苍白的茜喜,一时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滋味。眼见着就要一行人就出迈出门槛了,她还是没忍住,出声唤了一声。   “且慢。”   听得郭小满的声音,卢盛立即朝内侍们挥了下手,让他们暂时停了下来。 第94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5 还有稳婆、医婆子……   “圣上, 能不能不要再送茜喜进永巷了?”郭小满看着元瑜问道。   元瑜听得这话,先是下意识地就想要摇头,这茜喜虽说是先帝的骨血, 他的亲妹妹,这皇家公主入永巷受罚的确不大合适, 可是, 一想到茜喜的所作所为, 他就忍不住心头一阵痛恨,根本没有办法就此原谅了她。可郭小满此刻正巴巴地看着他,他又狠不下心来拒绝。   “宸妃, 哀家知你心有不忍,可这茜喜虽为先帝骨血,可她心地不良,行事不端,该是要受些惩罚,绝不可姑息啊!”见得皇帝为难,容太后忍不住开了口,言语之中,对郭小满欲为茜喜求情一事有些不满。   郭小满听得这话, 忙自坐上起了身,对着容太后方向回话道:“太后, 小满并非要为茜喜求情。茜喜之所作所为,的确是要受到惩罚才是。只不过, 臣妾以为, 并非只有幽闭永巷这一个法子,可以另施它法用以惩戒。”   郭小满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元瑜当即生了好奇, 忙追问郭小满打算怎么惩戒茜喜,容太后也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圣上,记得你前几个月和臣妾说过,为体恤民间疾苦,特地令户部设了慈幼局,拨了银两财物,专为收养民间流落在外的孤残弱小。如今光是京都之中,慈幼局就有三处,只是照顾残幼的人手远远不够。因此,臣妾提议,让茜喜入慈幼局做工,令她照料那些残弱的孤苦孩童,让她为己赎罪的同时,也修得一番怜悯慈悲之心。不知两位太后及圣上意下如何?”   殿中一众伺候的听得郭小满这话,皆都点着头,心中都认同了郭小满这个想法。元瑜听得也觉得这办法甚为妥当,他心里明白,茜喜执念太深,又生了绝念,入得永巷之后,极有可能会寻个机会走上当年顺贵人的老路。郭小满提议送她入慈幼局,无疑是为她谋了一条生路。只是不知两宫太后如何想,尤其是上圣太后,茜喜之行为,可谓是提前促发了赵家被抄没的下场,上圣太后会轻易地放过她吗?   “皇帝,就依宸妃之言吧。”就在元瑜犹豫之时,一直沉默的赵太后竟是出声了。   “母后?”元瑜一脸意外地看向了赵太后。   赵太后却是自座上起了身,由周嬷嬷扶着慢慢往外走了。她似是一下子老了不少,面上一惯的威严与雍容消失了,露了些黯淡之色,像是个普通地老妇人了。   “哀家老了,再不想喊打喊杀了,从今往后,前朝有皇帝独挡一面,后宫,亦有宸妃,哀家只在万寿宫安享晚年就是了……”   赵太后低着声音,说完之后,扶着周嬷嬷的手,一步步往外走去,殿外有阳光照了进来,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透着一丝萧瑟的意味来。   “恭送母后。”元瑜站起身,朝着赵太后的背影施了一礼。   就在众人看着赵太后的背影,一时间都有些感慨之时,容太后突然间也开口了。   “也罢,她既是安享晚年去了,我也就不必在这里掺和了 !云娥,回去吧,天色不算晚,还来得及打上几圈叶子牌!”   容太后慵懒着声音,说完之后,搭着杨嬷嬷的手也往外走了几步,走到元瑜与郭小满身侧时,眼神又在郭小满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逗留了一会儿。   “皇帝,可得仔细照看着小满,让她安安稳稳地将我的皇孙生出来,叶子牌打多了也觉得乏味,带孙儿才有意思。”容太后看着皇帝叮嘱道。   “儿子知道了!”元瑜忙答应了一声。   容太后见得笑了起来,而后转过身,径直朝门外去了。   两宫太后离去之后,元瑜松了一口气,坐下来思忖了片刻,还是吩咐卢公公道:“卢盛,传朕旨意,念赵家祖上之功,除却赵光罪大恶极,不容赦免,其三子经查若无违法乱纪之处,就放了吧。此外,发还赵家部分宅院及家产,以供养赵母及府中妇孺及弱小。”   “老奴遵旨。”卢公公忙应了下来。   郭小满听得元瑜这道旨意,一时心头觉得安稳了好些。元瑜交待完之后,再转脸看向郭小满时,面上皆是关切之色。   “累了吧?我送你回去。”元瑜轻着声音道。   郭小满听得点了点头,元瑜伸手过去,握了她的手,带着她慢慢出了门。   接下来的几天,元瑜就住在了漪兰宫,天天守在郭小满身边寸步不离,一直到了正月初七,新年假结束了,开始要上朝了才依依不舍地回了紫宸殿。   这一日是正月十三,午膳过后,郭小满坐在屋内,看着俞嬷嬷领着阿茉与芳若、张兴等人正在忙碌着,他们正在制作彩灯,打算后天上元节的晚上,将漪兰宫内外都挂满彩灯。   内务司已是送来不少灯,可样式未免觉闷了些,阿茉提议之下,众人便寻了材料,自己动起手来。不多时,屋内便有了小免、小马、小猫、小狗之类的彩灯来,一个个憨态可掬,只让郭小满看得欢喜不已,时不时凑上前去,想要参与其中,可众人哪里肯让她动手,只细声细语地劝着,求着她坐一旁看着,然后每制好一盏新灯,总要拿到她跟前,让她细细地观赏一回。   “娘娘,你看这只小狗,与珍珠可有几分像?”阿茉提过一盏灯来,递到郭小满跟前。   郭小满接过来,低头仔细看着那只灯,只见上面画着圆圆的大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与小黑狗珍珠还真有些神似。本来在一旁打着盹的珍珠,似是听到了自己名字,也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两眼直直盯着阿茉手里的灯,居然露出了一丝疑惑之色。   “娘娘,你看珍珠,像是也看出这灯上画的是它呢。”芳若指着珍珠笑着道。   众人听得这话都笑了起来,郭小满也笑着道:“这盏灯就挂在珍珠的笼子附近,让它呀,睡在窝里一抬眼就能看见。”   “这都在忙什么呢?怎么这么热闹?”就在众人说笑之时,门口处传来了一阵问话声,这声音清澈悦耳,带着点愉悦之息,似也被这屋内的欢快气氛感染了。   “圣上来了!”众人慌得纷纷起身施礼。   “都免礼起身。”元瑜的扬着声音道。   郭小满也打算起身,元瑜慌忙朝她摆手示意,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   元瑜走到郭小满身边坐了下来,接过郭小满手里的灯看了看,脸上也露了笑意来。   “可惜了,你怀着身子不能出门去,不然后天夜里,我带着出宫去街上看灯,那才叫热闹。”元瑜将灯递还给了阿茉,转脸过来看着郭小满笑着道。   “去街上看灯?你从前去过吗?”郭小满听得这话也来了兴趣,两眼灼灼地看向元瑜问。   “嗯,小时候出去过几趟,父皇带我去过,兄长也带我去过两回,后来去了昆陵州,就再见没有见过那般热闹的情形了。”元瑜点点头道。   “小满呢,从前有没有去过?”元瑜看着郭小满也问得一脸的好奇。   “当然去过,很小的时候,都是爹爹带着去的,后来大一些了,阿娘说女孩儿家不可抛头露面,就不让我去。我自是不依,换了一身男装,偷偷藏进哥哥的马车内,待到了闹市才爬出来,每次玩得不想回家。回去后阿娘埋怨爹爹,可爹爹总是辩解说他没发现我藏进马车里。现在回头想想,爹爹其实是知晓我藏着的,可他就是装作没看……”   郭小满说到这里,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元瑜听得也笑,他伸手揽过她,口中低声问道:“想爹娘了吗?”   郭小满听得点点头,虽说元瑜格外开恩,已准许郭家人时常进宫探望郭小满,可离上次见到阿娘,已经快有一个月时间了,她自是十分的惦念。   元瑜笑而不语,只朝门口方向看了看,等了一会儿之后,就见得一个小内侍进门来了。   “圣上,娘娘,郭夫人到了,正在外面候着。”小内侍口中禀报道。   郭夫人?郭小满听得一愣,下一瞬间便欣喜万分了。   “是我阿娘来了,我怎么都不知道?”她看着元瑜一脸惊喜之色。   “昨儿就叫人去请了,没告诉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元瑜笑是很是温软。   “快将郭夫人请进来。”元瑜又朝着小内侍吩咐道。   小内侍答应一声出了门,郭小满按捺不住心头的欢喜,自座上起了身,想要去门口迎一迎,元瑜看得一时就紧张了,忙起起身抬手扶了她。   郭小满才走了几步,就见得门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一脸慈和温柔的郭夫人出现在门口。   “臣妇见过圣上,见过宸妃娘娘。”郭夫人见了女儿心头喜欢,可还是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很是恭敬地行礼道。   “郭夫人快免礼起身。”元瑜忙示意免礼。   “阿娘,小满想你了……”郭小满见得自家娘家,一时显了小儿女之状,竟是红了眼圈来。   郭夫人道谢后起了身,快步朝郭小满走了过来,郭小满忙也紧赶几步想要迎过去,可她才迈开步子,只觉身上一阵异常,然后不由自主地止了步,眉心也蹙了起来。   “小满你怎么了 ?”元瑜与郭夫人异口同声问道,郭夫人更是快赶两步走到了郭小满的跟前。   “我……我好像有些不对劲……”郭小满一把揪着郭夫人的袖子,声音有些紧张,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惊慌来。   “怎么了?肚子疼了?”郭夫人一把扶住她问。   郭小满却是摇了摇头,郭夫人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忙又道:“莫不是见红了吧?快,快扶着去榻上躺下来。”   一旁的阿茉及芳若听了这话,一时都慌了神,忙赶了过来,同郭夫人一道,小心翼翼地扶着郭小满去床榻上躺了下来。   “张兴,你还愣做什么?还不快去叫了沈秋昀来?还有稳婆、医婆子呢,统统都叫过来!”元瑜面上已是露了惊慌,他冲着门口的张兴急切着声音嚷了起来。 第95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6 宸妃得上天庇护,……   张兴被皇帝吼得一愣一愣的, 忙答应着就要拨腿跑出去。   “且慢。”坐在榻边的郭夫人突然开口了。   “郭夫人,小满这是就要生了,还慢什么?”元瑜急得额头都要冒汗了。   “圣上勿要着急, 请暂且回避,让臣妇看一下小满是不是见红了, 若是见红, 这离生产还早着呢。让医官稳婆都慢慢地来, 不着急。”郭夫人笑盈盈地道。   郭夫人说完了话,已有婢女搬了屏风过来挡在了榻前,将元瑜的视线完全遮住了。元瑜盯着那屏风愣了神, 过了半晌才应了过来,转脸对着张兴问道:“什么是见红?是……是还早着吗?”   “圣上,小的可也不明白,可是去请了沈医官来吧。”张兴挠着头,一脸为难地道。   “那还不快去?”元瑜瞪了张兴一眼,张兴匆忙一礼,然后一溜烟似地就跑了。   片刻之后,郭夫人自屏内内走了出来,见得元瑜仍是一脸急切的神色, 郭夫人微笑了下,然后欠身一礼道:“圣上, 宸妃这是见红了。”   “见……见红?什么意思,那……那要等多久生?”元瑜有些结巴着问。   “圣上, 见红就是快要生了, 可能今夜就会发动,明天就要生了,也可能还要等上两三天, 再慢的,等上六七天也是有的。”郭夫人笑着解释道。   “明天就要生了?”元瑜却是只听到了这里,他低喃一声,又搓了搓了双手,面上的神色,欢喜里又带着一丝紧张来。   ……   不到一会儿功夫,沈秋昀便赶来了漪兰宫,稳婆及医婆子也就到了。沈秋昀见礼之后,便吩咐稳婆进去屏风内,替郭小满仔细查看了一番。待稳婆出来后,又将详细情形说给了沈秋昀。   “回圣上,依微臣判断,宸妃生产,只在这两三天内。”沈秋昀听后对着元瑜拱手道。   见得沈秋昀一脸沉稳平静的模样,元瑜算是放下了一点心,随即脸上又露了兴奋期待之色。   “是吗?还要两三天?好,也好,若是恰好赶上上元节,还真是普天同庆的日子!” 元瑜说得兴冲冲的,屋内一众伺候的也都露了喜色。   沈秋昀离去之前,又对着阿茉及众婆子们细细叮嘱了一番。元瑜见得郭夫人陪在郭小满身侧,也就放心不少,当夜没有宿在漪兰宫,走时又吩咐张兴与阿茉,若是有任何动静,都要立即去紫宸殿报一声。   当天夜里,郭夫人就睡在郭小满的房内,有了母亲的陪伴,郭小满颇感心安,当夜睡得甚是香甜。早来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一夜安睡,预料中的腹痛与宫缩都没有到来,郭小满倒是有些着急了。   “阿娘,昨天中午都见红了,我怎的一丝动静还无?”早膳之时,郭小满问郭夫人道。   “怎么?你等着着急了,迫不及待想见娃娃生的什么模样了?”郭夫人笑着道。   郭小满听得重重点头,伸手又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面上出现了一抹很是期待的神情。   “小满啊,生产之时,必有一番难以忍受的疼痛,你可得作好心理准备,一定要咬牙忍着,这可是身为人母的必经之路。”郭夫人坐到郭小满身侧,语声温和,隐着一丝担忧之息,郭小满自小是个怕疼的,她做这娘的还真是担心她会捱不住生产之时的剧痛。   “阿娘,你放心,无论怎么疼,我都忍着,有阿娘陪着,我不怕。”郭小满轻笑着宽慰郭夫人道。   郭夫人听得也点头笑,可心里还着实有些不踏实。   ……   待到了晚膳过后,一直满怀期待甚至有些兴奋的郭小满笑不出来了,她有了动静,肚子隔一阵就疼一阵。沈秋昀与稳婆、医婆已都全都到了位,元瑜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阿娘,我好疼啊……”郭小满躺在榻上,口中哼哼唧唧的,朝郭夫人拖长着声音道。   “小满,这才开始呢,你忍一忍,忍一忍啊。”郭夫人只好软着声音哄着她道。   坐在外面的元瑜听得郭小满唤痛之声,心里立即受不了,他站起身,往内室看了看,心里跟猫抓似的,想要进去看看郭小满,可是一众婆子过在门口,其中还有容太后派来的老嬷嬷,将门口守得严严实实的,哪里肯让皇帝进了产房?   “沈秋昀,怎么回事啊?宸妃为何这样痛?你想想法子不行吗?”元瑜进不去,只得转过身质问起了沈秋昀。   “圣上,女子生产本就要经历剧痛,疼痛是宫体一收一缩引起的,只有这样,才能推动宫口,让胎儿下降生出来啊。”沈秋昀只好战战兢兢地解释着道。   “就是说非得疼才行吗?”元瑜又问。   沈秋昀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大着胆子道:“圣上,您得作好心理准备,再过一会儿,宸妃她……她会痛得更加厉害,至少得疼上五六个时辰,圣上您还是不要太过着急了……”   还要疼得厉害?元瑜听得面色凝重起来,脚下也不由自主地踱起了步子。   果不其然,与沈秋昀所说的那样,一个时辰过后,里面郭小满唤痛的声音更大了,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了。元瑜因着有沈秋昀的事先预警,心里有了准备,此刻纵是万分心疼,可也强行忍着,只是守在门外,一步也不肯离了,就连内侍递过的茶水都不接过吃一口。   待夜深之后,郭小满疼得越发厉害了,她额上沁着汗水,眼眶之内也都溢着泪水。疼痛越来越频繁,痛感也越来越强,可腹中胎儿还是没有要出来的迹像,她疼得难以忍受,只好冲着郭夫人喊了起来。   “阿娘,好痛,我受不了!阿娘,我不想生了……”郭小满一边喊叫着,一边哭了起来。   “闺女,别说傻话,你忍一忍,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宫口全开了就好了啊……”郭夫人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劝慰着道。   “不,不,阿娘,我忍不了!啊……疼!疼啊……”郭小满摇着头,一阵剧痛袭来,疼得她惨叫了起来。   门外的元瑜听得这样的喊声,心头立即就跟针扎了一样难受,他再也坐不住了,在门口来回踱着步子,听得里面郭小满喊得越发痛楚,他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他几大步走到沈秋昀跟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胸前衣襟。   “沈秋昀,宸妃她怎么疼成这样?再这样疼下去,怎么受得了,你这医官是怎么当的?”   沈秋昀哪料到皇帝突然这般暴躁起来,他挣扎着想要说话,可皇帝一时失了冷静,将他的领口揪得越发紧了。见得眼前情形,一众伺候也都一时傻了眼。   “皇帝,你在做什么?快放了医官!”就在这时,门外一声喝声,犹如当头一棒,将元瑜给惊醒了过来,忙松手放开了沈秋昀。   “皇帝啊皇帝,你怎的这般不冷静?哪个女子生产之时,不都得疼得哭天喊地的?你当在外面给宸妃鼓劲才是,怎的还朝医官发火了?”容太后疾步走了进来,看着元瑜就责备了起来。   “阿娘,我……见小满痛了这般久,又疼得这么厉害,就一时着急就忍不住了。”元瑜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了,面上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圣上莫要着急,宸妃妹妹得上天庇护,定会母子平安,只是,今夜必要受些苦,待熬过去就好了……”一道温软沉静的声音响了起来,是紧跟在容太后身后的薛兰舟发出来的。   元瑜听得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沈秋昀,顿了顿还是道:“沈秋昀,是朕太着急了,你别往心里去……”   “圣上言重了,宸妃受痛,圣上感同身受,一时情急也在情理之中。”沈秋昀忙拱手回道。   片刻之后,元瑜扶着容太后至一旁坐下来,薛兰舟仍站在原地,她看了看侍立一旁整理衣衫的沈秋昀一眼,眸内流露出一丝关切之息。   沈秋昀理好了被皇帝揪乱的衣襟,抬头之时,正好见得薛兰舟的眼神,他顿时只觉心头一热,面上却是慌乱起来,忙得朝薛兰舟拱手一礼,然后低下头去再不敢看她了。   几人一道守在门外又等了一会儿,这时里面郭小满的声音已是嘶哑了,听起来好似没了力气。渐渐的,她的叫唤之声越来越低了些。沈秋昀顿时觉得里面不大对劲,忙走至门口,正待出声叫稳婆出来问话,这时开刚好开着,稳婆出现在门口,面上露出了一丝惊慌之色。   “医官,这可如何是好?娘娘疼得厉害,可是宫口迟迟开不大,娘娘已是昏昏欲睡没了精神了!”稳婆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急切着声音道。   沈秋蛟听得神色严肃起来,身边元瑜已是坐不住了,坐起身几大步就走了过来。   “娘娘这是过于焦虑紧张,以至体力消耗过度,导致宫口停止扩张了,你再进去,无论如何都要劝娘娘放松了,再打起精神来!”沈秋昀急着声音吩咐道。   稳婆听得这话,忙又转身进了屋。沈秋昀转过身看一旁侍立的医婆又道:“快,将事先备好的催产汤端进去,喂宸妃喝下去 。”   医婆忙答应了一声,快着脚步出门准备去了。   “阿娘,小满她这是太害怕了,你让儿臣进去看看,陪陪她行不行?”听得沈秋昀的话,元瑜立即转脸看着容太后央求着道。   “这怎么行?你一个大男人哪里进得产房?你就在外面安心等着,万事交给医官,肯定会没事的。”容太后摇头道。   元瑜眼见自己不能进去,一时急得团团转。这时薛兰舟走了过来,对着元瑜缓声道:“圣上,臣妾替你进去看一眼可好?宸妃妹妹心里害怕紧张,臣妾替您劝一劝她,为她鼓鼓劲。”   听得薛兰舟的话,元瑜停住了脚步,抬眼看向沈秋昀时,没想到沈秋昀竟是也点了点头。 第96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7 ,随着一声清脆嘹……   “圣上, 就让贤妃娘娘进去吧,圣上此时进去,宸娘娘娘顾及仪容, 说不定越发紧张。”沈秋昀拱手道。   元瑜听得愣了下,一时也觉得沈秋昀的话颇有些道理, 于是点头同意了下来, 薛兰舟见状一礼后立即快着脚步进了屋。   里面的郭小满痛得昏昏沉沉的, 任凭郭夫人及稳婆怎么劝,她都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薛兰舟忙走到了榻前, 一把抓了郭小满的手。   “宸妃妹妹,你这样可不行,你不打起精神,小皇子他怎么出来啊?小皇子正在里面拼命努力,你这做娘亲的可也得加把劲。”薛兰舟凑到郭小满耳旁道。   听得薛兰舟的声音,郭小满睁开了双眼,听得薛兰舟提起小皇子,她心头顿时一震。   “薛姐姐,我想使劲来着, 可我实在是太疼了,宫口又迟迟不开, 我真是太累了,我想睡一会儿……”郭小满一头一脸的汗, 她唇色发白, 说话的声音也嘶哑着。   “薛妹妹,别担心,不是宫口开得慢吗?我有办法。”薛兰舟一脸自信地站起了身。   “阿茉, 还有你,快,快将屋子里的柜子啊,抽屉啊,箱子啊,全都打开了,不管是什么,凡是能打开的,都开一道缝儿来!”薛兰舟指挥阿茉及一个婆子道。   两人听得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动作起来,一时间,屋子里箱子,抽屉,柜门皆都打开了。   “贤妃娘娘,开了,都开了,接下来要怎么办?”阿茉站在一只柜子边,一边擦着汗一边问道。   “不怎么办,等着就是,这些柜子,箱子和抽屉可都带头开了缝,你们主子娘娘的宫口可不得立马要开缝?”薛兰舟却是笑盈盈地道。   “薛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这是哪里来的法子,怎么听着这般不靠谱?”郭小满靠在榻上,见得薛兰舟突然行这般荒唐之事,忍不住嗔怪了起来,脸上也勉强精神了一点。   “对对对,贤妃娘娘这一说,老妪可都想起来,老妪从前在民间替人接生时,可是这样干的。对了,还有催生歌要唱的……”   那稳婆一拍脑袋恍然在悟似地道,然而后立即拍着手就唱了起来。   “柜子箱子啊都开了口,娃娃你呀才敢往外走……娃娃啊,娃娃,你快出来啊,出来吃糖喽……”   稳婆将声音拉得老长,那声“出来吃糖喽”更是尾音上扬,诱惑劲儿十足,郭小满听得一时哭笑不时,忍了忍还是笑了起来。她这一笑,一时心情就放松了下来,待门外稳婆将催产汤端进来时,她支起身,就着阿茉的手,将满满一碗汤药一口气就喝了下去,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阿娘,薛姐姐,我这会儿觉得好多了……”喝完了催生汤,郭小满又振作了些,轻着这对两人道。   见得郭小满恢复了信心,两人都喜得连连点头。又过了一会儿,就听得至被子底下查看的稳婆惊喜出声了。   “开了,娘娘的宫口开了,开了!”   屋内所有人听得这话,一时都万分高兴了起来。郭小满忍着痛,目光感激地看了薛兰舟一眼,她知道,除了刚才喝下的那碗催生汤起了效,薛兰舟设法让她精神放松下来也至关重要。薛兰舟没有说话,迎着她的目光轻笑了下,而后又至一旁坐了下来。   稳婆的声音传到了屋外,外面众人听了,皆都精神一振,元瑜更是喜得双拳相击,脸上也露了笑意,可片刻之后,他又笑不出来,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揪着痛,因为里面郭小满的喊痛之声较才刚才越发厉害了,一声接一声的,几乎都不能停止下来。   “快,将备好的羹汤送进去,务必让娘娘都喝了!”沈秋昀又指挥着婆子,给郭小满送进去补充体力的羹汤。   “娘娘,使劲啊,使劲!都看到小皇子的头发了!”里面的稳婆扯着嗓子大喊着。   郭小满一边拼命使着劲,一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她的双手揪着床单深深地陷了进去,一头青丝皆被汗浸湿了,汗珠顺着巴掌大的脸颊不停地滴落下来,嘴唇更是被她咬得没有了一丝血色。   “娘娘,再来一次,再使劲,再使点劲!”稳婆继续在她耳旁呼喊着。   “宸妃妹妹,你再加把劲!你的皇儿也在努力地往外挣,也等着要见娘亲呢!”薛兰舟握起了郭小满的手,也朝她喊着道。   郭小满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一般的疼痛,她感觉下一个瞬间自己就要痛得断了气,可脑子里始终回响着薛兰舟口中“皇儿”,她又立即提醒着自已,务必要拼下去,拼下去皇儿才能出世,才能软糯糯地窝在她的怀抱之中。   “啊……”她屏足浑身的力气使上了劲,又扯开喉咙又发出一声嘶喊。   “好!娘娘好样的!就这样使劲,小皇子的头出来一点了,娘娘快使劲啊!”稳婆兴奋着声音大喊着。   刚才那下几乎已是让郭小满拼尽了全力,没想到接下来还要使劲,郭小满哭着,也分不表是眼睛还是汗水,只得又咬牙酝酿着再一次地拼命发力。   听着里面这一声声地喊叫,外面的元瑜已是转不动圈子了,他坐在了椅子上,双手紧捏着扶手,郭小满每喊一声,他的手就不由自主地紧捏一次,脸色也得有些发白了。   “皇儿,没事,就快了,快了啊!”容太后也是一脸的紧张之色,可她转头看见了元瑜的脸色,还是出声宽慰他道。   “恩,阿娘,我没事,就快了,快了……”元瑜低着嗓音低喃着,面上的神情却是一点也没放松。   就这样煎熬般地又过了好些时候,待到天边都露了鱼肚白的时候,随着一声清脆嘹亮的婴儿啼哭之声,整个漪兰宫都沸腾了起来。   “生了,生了,宸妃娘娘生了!”稳婆激动的声音传了出来,外面等候的众人一时心都落到了实处,只感觉眼前一下子光芒万丈起来了。   一小会儿功夫过后,稳婆出现在门口,她的双手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明黄色的襁褓。   “恭喜太后,恭喜圣上,宸妃娘娘生得小皇子了!”稳稳喜悦着声音道。   “你说什么,是皇子,真是的皇子?”容太后自坐上站了起来,惊喜着声音问道。   “太后,是小皇子,健康壮实的的小皇子!”稳婆重重地点着头,一边说着,一边又快着脚步走了过来。   容太后一把接过了稳婆手中的襁褓,迫不及待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待看着粉生生的稚嫩小脸时,她一下子就红了眼圈。   “皇帝,皇帝,你快看啊,快看看我的乖皇孙,快呀!”容太后喜极而泣。   元瑜匆匆朝襁褓内看了一眼,一时也没看清,只点着头说了着“好……好……”双眼却是盯着稳婆问道:“宸妃呢,宸妃她可好?”   “回圣上的话,宸妃娘娘她无碍,只是太累了,一时虚脱晕了过去……”稳婆忙回复道。   元瑜听得郭小满晕了过来,也不等稳婆将话说完,就飞起脚步往卧房门口去了。   “谁也别拦着朕,朕现在就要进去看宸妃!”元瑜喝了一声,正待抬腿闯进门去,身侧的沈秋昀赶紧拦住了他。   “圣上勿要忧心,微臣已仔细问过了,娘娘只是一时力竭加上失血,昏睡了过去,待里面清理干净了,圣上就好进去看娘娘了。”沈秋昀拱手劝着道。   元瑜听得这才稍稍安了些心,见得婆子们不时进去屋子,搬着一盆盆的血水及沾有血污的被褥出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揪成了一团。   容太后抱着怀里的婴儿,抬头看了门口皇帝一眼,又低头看向襁褓内小婴儿,忍不住轻软着声银道:“乖孙啊,你父皇他都不瞧你呢,不过,咱也不怪他是不是?你父皇啊,这是在担心你娘亲呢……”   容太后正说得兴起,这时周嬷嬷走到她身侧,口中轻声禀报道:“太后,你看院门口处……”   容太后听得这话,从眼光自婴儿脸上挪开朝门口看了一眼,就见得那里立着两个人,站在前面的,可不正是她的死对头赵太后,赵太后身上裹得严严实实,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了。她踮着脚,一双眼睛也正朝门内看着,见得容太后突然朝她看过来,她脸上先是有些尴尬,随即就气恼了一样,也不吭声,猛地一转身,就打算往门外去。   “诶……我说,姐姐既是想看我的乖孙,那就进来看呗,这又甩脸子算怎么回事?”容太后朝外喊了一声。   赵太后听得这般容太后这般得意洋洋的话,一时更生了气,口中冷哼一声,正打算迈步就此离开了去。   可就在此时,容太后怀中的婴儿竟是哭了起来,“哇哇哇……”地哭得那个响亮,容太后一时慌了神,口中不停地细声哄着,可哪里哄得了,那婴儿竟哭得越发厉害了。   外面赵太后听得这哭声,立刻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可那婴儿哭得越发大声,她再忍不住了,于是转过身,迈着大步就进了屋子,又径直走到了容太后的身边。   “你……你怎么做人祖母的?你根本不会哄孩子,这抱的姿势也不对,你还不麻利点交给乳母,喂足了奶水自然就不哭了……”赵太后踮着脚,眼光一直追随着容太后怀中婴儿的脸蛋,口中不停地埋怨着道。   “是是是,他定是饿了,奶妈,奶妈在哪里?”容太后如梦初醒,也顾不得赵太后的态度了,一连声地喊了起来。   “太后,请将小皇子交给奴婢吧……”一个二十来岁,身体丰腴,脸蛋红朴朴的年轻妇人走了过来,伸了双手接过了容太后手中的婴儿。   乳母接过了婴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又掀开了衣襟。片刻之后,那小婴儿竟是自动贴上了小嘴,贪婪似地吮吸起了奶水。   “天啊,你看,瞧他多聪明,多漂亮!”容太后凑到了乳母跟前,双眼盯着正在欢快吃奶的小婴儿,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第97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8 你和我,加上曦儿……   “你小点声, 别打扰他吃奶……”赵太后也凑了过来,一边巴巴地看着那粉嘟嘟吃奶的小婴儿,一边压低了声音道。   “嗯嗯, 小声点,别吵着他了……”容太后丝毫不在意赵太后的嗔怪语气, 立即也也压低了声音。   “都说‘儿随母, 女随爹”, 这话还真的不错,瞧他这眼睛、鼻子,可不是和宸妃一个样……”容太后看着那小婴儿又嘀咕了起来。   “也不是都随他娘的, 你瞧他这耳朵,可不是和皇帝的一模一样?就跟个元宝似的……”容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来,像是要轻轻摸一下那小皇子的耳朵,可手伸到一半,却是迟疑了下,想想又放了下来。   “是吗?我看看他的小耳朵……”   容太后听得生了兴趣,忙也凑了过来,正打算伸手去摸向小皇子的耳朵, 可不想赵太后却是飞快抬手,一把将容太后的手给挡住了。容太后颇感意外, 有些着恼地抬眼看向了赵太后。   “他还这么小,才刚刚出了娘胎, 娇嫩着呢, 还是别摸着了。”赵太后居然轻着声音解释了起来,语气里甚至都有丝央求的意味。   容太后听得一时愣了下,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心里寻思着,我这手干净着,每日里都有侍婢拿手脂呵护着,也没生茧子啊。容太后抬起头欲待反驳一声,可见得赵太后盯着小皇子看着,脸上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透着一股子紧张,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宠溺与欢喜,与平日里不怒自威的模样截然不同。容太后静静看了这样的赵太后一会儿,突然间“噗嗤”一声掩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赵太后终于将眼光将那小婴儿上挪开了一点。   “你这也太紧张了些。”容太后吃吃笑道。   “不管,反正就不能乱摸……”赵太后有些任性似嘟囊了一声。   “好,不摸就不摸,我就看着,看着还不行吗?”容太后只好退了一步,两人达成了一致,于是又一道津津有味地看着那小婴儿吃奶了。   见了眼前的情形,身后的杨嬷嬷与周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上都露出了一抹由衷的笑意,两宫太后这几十年的宿怨,恐怕自今日起,可算得烟消云散了……   ……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内室之内,郭小满才悠悠醒转了过来,一睁眼,就发现元瑜正坐在榻边,一双眼睛内全是血丝,正痴痴朝她看着。   “夫君……”郭小满轻唤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几乎发不出声来。   “你醒了?”元瑜一时欣喜若狂,又见她仍是一副虚弱苍白的模样,他顿时心头一痛,忙凑近了些,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她的脸上。   “小满,这回你可受苦了……”元瑜低喃着,一时按捺不住情绪,竟是湿了眼眶,片刻之后,自眼角滑落一滴泪来。   郭小满感觉到了腮边的湿意,一时愣了下,待意识过来这是元瑜的泪水时,一时心中震动,她缓缓抬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郭小满轻着声音道。   “嗯,好好的,好好的,我,我这是太高兴了……”元瑜意思到自己失态了,忙也笑着解释着道。   “孩子呢?孩子在哪?我隐约听着是个皇子,你看过了吗?他生的什么模样?”郭小满突然想起了孩子,她抬起头有些急切地问元瑜道。   “看过了,看过了……不过没看清楚生得什么模样。”元瑜抬起头,口中欢喜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转过来看向了屋内伺候的。   “快,快将皇儿抱过来给宸妃看看!”元瑜扬着声音吩咐道。   阿茉脆着声音答应一声,一阵风似地就出了屋子,片刻之后回来之时,手里抱着襁褓,步子迈着稳稳的,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娘娘,小皇子生得可真好看!粉生生的,白嫩嫩的,一点也不像刚生出来的模样……”阿茉声音轻轻的,脸上的神情却是欢喜得不得了。   郭小满勉力要坐起来,元瑜忙抬手扶起了她,又让她靠在了自己的怀内。待那明黄的襁褓递到元瑜手上时,他的双手竟是有些颤抖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就发现果然如阿茉所言,里面窝着的小婴儿,白白净净的,两颊粉粉的,这会儿吃足了奶,正睡得香甜,长长的睫毛覆在眼下,像是一对颤巍巍的黑色蝶翼,红润润的小嘴巴,不时还砸吧两下,似是在回味着什么。   “小满,他,他和你生得好像……”元瑜将襁褓递到了郭小满的怀里,声音激动着,面上皆是宠溺之色。   郭小满一眼见得襁褓内那个粉糯糯的小团子,无法抑制地就湿了眼眶,她低了头,在小团子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下。   “夫君,他的名字你想好了没?”郭小满倚在元瑜怀里,双眼细细端详着自己怀里的小团子,口中问道。   “嗯,想好了,他是迎着第一缕晨光出生的,就叫他元曦可好?”元瑜软着声音道。   “元曦?对,元曦好啊!元曦,又暗含他是元夕节出生的意思,这名字我十分的喜欢。”郭小满点头笑了起来。   元瑜听得这话,一时又生了欢喜,他看看郭小满,又看看襁褓内的婴儿,一时间欢喜之情无法抑制,低头凑到郭小满耳旁,低软着嗓音就道:“小满,你和我,加上曦儿,终于可算是圆满了!”   郭小满听得这话,忍不住就轻笑了起来。顿时就感觉这一夜的煎熬苦难都算不得什么了,如今只觉得心头暖融融的,那暖里,又充盈着阵阵甜意来。   “郭夫人,宸妃娘娘她真是好福气,您也是个有福的人。”一旁,薛兰舟看着床榻上相互依偎的一家三口,也忍不住湿了眼眶,对着身侧郭夫人轻笑着道。   “多谢贤妃娘娘……”郭夫人面含笑意,一边说着一边朝薛兰舟福身一礼。   “郭夫人别这样。”薛兰舟忙抬手扶了郭夫人一把,口中紧接着又道:“郭夫人,就让圣上好好陪着宸妃妹妹,我们去外面吧。”   “也好,贤妃娘娘请……”郭夫人笑着,与薛兰舟一道悄悄出了屋子。   出屋之后,就见得两宫太后还没离开,仍是双眼看着内室的方向,脸上也是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薛兰舟忙领着郭夫人上前去见礼,见得郭夫人一副娴静温和的模样,容太后与赵太后都起了亲近之心,居然一道邀请郭夫人去了外面的花厅之内,一处坐着喝茶说话了。   薛兰舟没有立即离开,她的眼光落在角落处的一张案桌旁,那里,沈秋昀正端坐在那里,他手里拿着笔,时而思忖,时而提笔写上几笔。见得他一脸认真沉静的模样,薛兰舟只觉只头微动,脚下不由自主地迈步过去,又站在了案桌之前。   “沈医官,你这是在给宸妃妹妹写调养身体的方子吗?”薛兰舟犹豫了下,还是轻着声音开口了。   沈秋昀正写得专注,薛兰舟这一阵开口让他吓了一跳,待抬起头来时,见得薛兰舟正看着他,她唇角微弯,面上含着一丝轻软安静的笑意,沈秋昀只觉心头被什么击了下,面上一时也有些慌神了。   “是的,娘娘,宸妃娘娘有产后血虚之状,微臣正在斟酌给开了方子好生调养。”沈秋昀口中解释着,脸上却是又似红了一点。   薛兰舟听得点了点头,她有心和他说上两句话,可见得沈秋昀这般局促模样,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朝他轻笑了下,然后就打算就此离开了。   “贤妃娘娘……”薛兰舟转身之际,沈秋昀却是突然抬起了头,又出声唤了她一声。   薛兰舟听得这声音,只觉心头一喜,顿了下才重新转过身来。   “沈医官,什么事?”薛兰舟轻着声音问了一句,面上仍带着一抹很是安静的浅笑。   “适才宸妃娘娘产中情绪紧张难安,幸亏贤妃娘娘进去,又用民间那般特别之法,让宸妃娘娘放松了下来,微臣在此谢过了……”沈秋昀缓声说着,又朝薛兰舟施了一礼。   薛兰舟听得这话又轻笑了下,皇帝将照看宸妃母子的重任交给了沈秋昀,这份责任可是非同小可。若是今日宸妃生产有丝毫闪失,沈秋昀这医官的性命可就堪忧了,适才她的心里,何尝不是捏着一把汗的?适才她能得以进去还出了一点力,她这心里也甚是高兴。   “沈医官不必如此,只因家中祖上留下半本孤本医书,家父又将此书送了我,我闲暇之时翻看一二,见得书中记载这般民间之法颇为有趣,因此无意中记住了,没想到今日竟是帮上了忙。”薛兰舟笑着道。   “娘娘所说的半本孤本,可是前朝妇科圣手所著‘妇人方’?”听得薛兰舟提起那本医书,沈秋昀的眼睛内就亮了一下。   “妇人方?这书原来还有名字的吗?沈医官又是自何处得知的?”沈兰舟一时惊讶了起来,她手中的那部分孤本,并没有封皮和书名,她也一直以为这书是没有名字的。 第98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9 皇后册封大礼……   沈秋昀见得薛兰舟一脸好奇的模样, 不由得也轻笑了下,顿了顿才道:“说来也真是巧,娘娘手抄的那半本书, 宸妃娘娘转赠给了微臣,微臣一见那书, 顿时惊喜不已, 因为微臣的手里, 正有那本书的前半本孤本,是微臣的师父传与我的。”   “世上竟是这般巧的事?”薛兰舟听到这里,一时间也是惊奇不已。   “是啊, 师父在世之时,曾还嘱咐我要尽力寻到前半本,如能将两本孤本合在一处,将残缺之处没法修复了,再装订印版,供世间医者学以致用,也算是件有益与世人的事了。”沈秋昀也是一脸感慨地道。   “如此说来,可算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沈医官与此书有缘了。”薛兰舟听到这里也甚是欢喜了起来。   沈秋昀笑着点了点头, 薛兰舟稍稍思忖了下,面上又露出了一丝惋惜之色。   “只是可惜了, 家父将那医书交予我时,明言这孤书只能传家, 不能赠于旁人……”   “无妨, 有手抄本微臣已是幸甚之至了。”沈秋昀忙拱手道。   薛兰舟还想再说话,可这时门口有女官走了进来,见了薛兰舟就施礼道:“娘娘, 我寻你半天了,原来你在这里!娘娘,宸妃娘娘生下了小皇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众女官可都聚在了宜春宫,要与娘娘商议报生礼的事,还有行三朝礼要怎么办呢”   薛兰舟听得面上也露了急切之色,她如今暂领六宫之事,这皇帝喜得皇子,这报生礼,三朝礼可就在眼前了,往后还有满月酒百日礼,周岁礼,那一桩不得提前精心筹划了?   “是啊,这往后,可是得忙起来了!沈医官,我先告辞了。”薛兰舟朝沈秋昀笑了下,然后转身就同那女官一道往外去了。   “恭送贤妃娘娘。”秋秋昀忙恭敬一礼。   ……   此后,宫中果然喜事不断,皇子元曦百日之时,皇帝昭告天下,封元曦为太子,同时,封其生母宸妃为皇后。这太子百日礼与皇后册封大礼同时举行,可谓是是双重之喜,盛世之典,因此,皇帝特地又颁了诏书,大赦了天下。一时之间,举国上下,无不称颂皇恩浩荡。   四月二十六,和风丽日,奉天殿外正行皇后册封大礼。   文武百官身着礼服恭敬林立,高高丹陛之后的皇帝,头带冕冠,身着吉服。他的目光,正注视着站在他身侧的头带凤冠,身着大红吉服的女子。   她头上的凤冠之上,有一支步摇,足有九寸来长,钗身是一只金凤凰,有一对展开的凤翼,凤首高高昂起,凤嘴之中,有嵌着珠玉的穗子垂落下来。此时晨曦照耀之下,就见得珠摇玉动,熠熠生辉,衬托冠下女子的一张脸越发的秀美明媚,灵动灿然。   “小满,你总算是戴上这支金凤步摇了……”元瑜看着她低语一声,隽美清朗的脸上,唇角弯起,露出了一抹舒心温软的笑意。   记得这只步摇,当时还是在大半夜里,他揣在怀里偷偷入清思宫送给她的,当时她说什么都不肯要,说这步摇太珍贵了自己配不上。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还有一日,她竟是光明正大地戴上了这金凤步摇,与他一道并肩而立,共同睥视这天启朝的整个天下。   “好看吗?”郭小满轻着声音笑问道。   “好看,小满是朕的皇后,也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元瑜点着头,面上的神情专注而认真。   郭小满听得只觉心头一甜,面上却是生了一点晕红,元瑜看得心头越发欢喜,他靠近了一些,又伸出了手,大袖之下,他与她十指相扣。两人一道将目光投到了丹陛之下,那里,百官正一齐拜到在地,正在向帝后二人行恭贺大礼。   ……   待各项礼毕,已是到了午后时分,帝后二人携手回去了后宫。郭小满册封之后仍住在了漪兰宫,照她的话说,漪兰宫地方大,景致又好,她住得习惯了,便不想折腾着搬了。元瑜拗不过她,便依她之言,仍让她住在此处,只是大手一挥,吩咐人将漪兰宫的匾额摘了下来,另换了一块“宸宫”的匾额挂了上去。   午膳过后,郭小满坐在案桌前,看着案上几匹绢布,与阿茉商议着选那块料子给太子再做几套贴身的衣裳。而元瑜则是在坐在软榻边,榻上三个月大的太子正吮吸着小手,用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紧盯着元瑜手里的一只拨浪鼓,不时发出一阵笑声来。   这时,门外张兴走了进来,回禀说贤妃在外求见圣上及皇后娘娘,郭小满满忙说请她进来。   片刻之后,薛兰舟进了屋子,朝着帝后二人行了礼。元瑜抬手让她免礼起身,又问她前来所为何事。   “圣上,皇后娘娘,这不是皇后册封,太子百日双重之喜,圣上大赦天下吗?臣妾已是依着规矩,将暴室及永巷的非罪大恶极的罪奴都放出了宫。只是,有一人,臣妾却是不敢擅自主张,特来请圣上、皇后娘娘的示下。”薛兰舟恭敬着声音道。   “何人?”元瑜问道。   “圣上,是……是赵庶人。”薛兰舟低着声音回道。   赵庶人?元瑜听得愣了下,过了半晌才想起来,薛兰舟问的是从前的赵贵妃。算起来,赵月华已在永巷幽闭了都快有一年的时间了,他几乎都想不起后宫还有这号人了。   “如今后宫之事,皆由皇后作主,这事啊,朕都不想费神了。”元瑜一边说着,一边又将榻上正不时蹬着一双小腿的太子抱了起来。   见得皇帝这般“有子万事足”的模样,薛兰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转脸看向了郭小满,又福身一礼道:“臣妾请皇后娘娘的旨意。”   郭小满听得思忖了片刻,而后瞥了元瑜一眼,见他正专心逗着太子玩,一副丝毫不想关注此事的模样,她只好开了口。   “这样吧,一并赦免她,再写一封和离书,送她回归赵家,言明她此后与皇家再无瓜葛,允她另觅良配过日子去吧。”   和离书?另觅良配?薛兰舟猜到郭小满会赦免赵月华,可她万万没想到,郭小满竟是要给赵月华和离书,还让她再行嫁人。这,这岂不是给了赵月华一个重生的机会?   赵太师虽说已是下了大狱,可皇帝看在上圣太后的面上,放了赵家三子,又发还了部分房屋田产。赵家长子为人正直谨慎,仍在朝中任职。这赵家如今仍算得上是显贵之家,赵月华恢复自由之身后,还是会有机会觅得如意郎君的。   薛兰舟想到此处,不由得对赵月华生了一股羡慕之心。如今看来,赵月华即将脱离囹圄,指不定很快就会寻得意中人,过上美满的日子。   可自己该是怎么办?仍然得困在这深宫之中,眼睁睁地看着帝后二人恩爱缠绵,自己却只能在漫漫长夜之内,一遍又一遍描绘那人儒雅沉静的模样,任凭相思之苦铺天盖地吗?   “贤妃妹妹?”见薛兰舟半天没吭声,面上一副走神的模样,眉宇之间,还似笼着一丝忧郁之息,郭小满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   “哦,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的旨意。”薛兰舟这才回过神来,忙朝郭小满一礼道。   郭小满点了点头,薛兰舟便又行礼退了出去。郭小满想着薛兰舟刚才的神情,心里琢磨了下,还是打算与元瑜商议一番。可等回过头时,却发现屋内伺候的人一个都不在,软榻上的父子两人也不见了,难道他又抱着太子去后苑玩了?   郭小满正待开口问一声,这里就见得门帘一动,紧接着元瑜就出现了门口,他大步走了进来,还将门给关上了。   “曦儿呢?”郭小满问道。   “睡了,我让奶娘抱去睡了。”元瑜答道。   “怎么叫奶娘抱走了,我正好也有些困了,让他在这里睡多好……”郭小满有些嗔怪地道。   “他在这里睡,那我睡哪里去?”元瑜一屁股坐到了床榻上,口语很是嗔怪地道。   这话倒新鲜了,这么大的床榻,还能没他睡的地方?郭小满转头看着宽宽大大的床榻,面上不由得生了疑惑之色。   见得郭小满这一脸不解的神情,元瑜顿时就不高兴了起来。   “你如今心里只有曦儿,全然不顾我的死活了……”元瑜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一只枕头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一副委屈巴巴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你,你这话是从何说起?”郭小满听得一时呆住了。   “曦儿年幼,我自是要多关心他,可我也没有忽视你啊,我怎么就不顾你的死活了?”郭小满坐到了元瑜的身侧,   “是,你每日都关心我休息好没,吃好没,穿暖没?可有桩事,你提也不提一声,我……我都憋出病来了,你知不知道?”元瑜说得一脸的恼意。   “憋……憋出病了?”郭小满口中重复一句,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还真的想不起什么事竟让他快憋出病了。 第99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70 温存   见得郭小满一脸懵然的模样, 元瑜越发气恼了,他先是抬腿踢掉了脚上的靴子,又伸手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丢了一旁, 然后上了榻,又背过身, 一副不想再理郭小满的模样。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适才不还好好的吗?今日曦儿做了太子, 我又被你封了皇后, 这般大喜的日子,你怎么闹起脾气来了?”郭小满坐在榻边,看头上元瑜的后背, 百思不得其解。   “你想知道吗?”元瑜问她,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想啊,你这样弄得我这一头雾水的多难受!”郭小满忙急着声音回道。   “那你上榻来,我告诉你。”元瑜闷声闷气地道。   郭小满听得又是一愣,当即也不多想,脱了脚上的鞋子坐上了榻,然后靠在了元瑜的身侧,然后低头又看看他。   “你倒是快说……”郭小满催促了元瑜一声。   可郭小满话还未说完,便就住了口, 因为元瑜突然间翻身过来,一把搂了她又将她扣在了他的臂弯了之下。   “你现在可知道, 我究意是憋不住什么了吗?”元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嗓间低哑着, 眉宇之间, 皆是压抑不住的情动之息。   郭小满定神看了一会儿,终于在他的眼神内找到了答案,一时之间也就反应过来了。因她产后虚弱, 沈秋昀有交待说三个月之内都不得有亲近之举,元瑜为了她的身体,自是忍耐了。可如今三个月早就过了,她的身体也恢复如初。可她一门心思全在照顾太子身上,对这事的确是有些疏忽了,对元瑜的感受也没有及时地照应到。   “我知道了,你这是色、心、萌动了……”郭小满想明白过来之后,一时心中怦然乱跳,面上也泛起了晕红,可还是忍不住调侃他道。   “好啊,你还敢取笑我?今日我不叫你求饶才怪!”元瑜听得佯装生了恼,口中凶着,又低头凑了过来,寻着她的粉唇之后,却是异常轻柔,轻捻慢吮,细细呵护。片刻之后,郭小满便觉得浑身酥软,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双柔胰缠绕了上了他的脖颈……   帝后这番久违的温存,一直持续了大半个下午。太子元曦也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可他醒来之后因为见不到亲娘,竟是不安地哭闹了起来,任凭乳母及一众伺候的怎么哄也哄不好,无奈之下,乳母只好去抱得小皇子找到了阿茉。   阿茉抬眼看向内室方向,见得一直紧闭的门,忍不住脸上一红,着实在不敢前去叫门。只好伸手接过正哭着的太子,轻声细语地又哄了起来,   屋内床榻上,郭小满突然抬手推了元瑜一把,元瑜正待说话,郭小满却是伸指头捂了他的唇。   “你听听,好像是曦儿在哭……”郭小满有些着急地道。   “是吗?”元瑜嘀咕了一声,也侧耳听了听,可外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没有哭声,你就别担心了,有乳母还有那么些伺候的在……”元瑜轻声劝慰着,然后又低头凑了过来,郭小满忙偏过头躲过了。   “别了,快起来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的还不知足?”郭小满嗔怪着,声音里含着一丝柔媚的低哑,适才她被他缠得已接连丢了两回,这会儿浑身酸软,就似散了架似的,一丝气力也没。   “小满,我都是饿了好几个月的人了,你今日还不得让我吃饱一回?”元瑜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一边低喃着,一边又凑了过来。   “就是饿得太久,如今只能慢慢地缓着来,一口气吃撑了可是怎么办?”郭小满只好一边躲着他一边劝解道。   元瑜哪里听得进这话?他翻起身,伸出双手紧紧箍住了她,然后又欺身过来了。   “哼,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哪里就会撑着了?再来三百个回合也不在话下。”元瑜嚷着,又开始口无遮拦起来了。   郭小满听得好笑,只想骂他一声“不要脸”,这时就听得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又响起了一阵阵的孩童啼哭之声。   “娘娘,娘娘,您可起了?太子睡醒了找不到您,就一直哭闹,怎么哄也哄不好……”阿茉的声音站站兢兢的。   郭小满一听这哭声,忙抬手一把推开了元瑜,坐起身,有些慌乱的找到自己的衣裳就往身上套。元瑜本来卯足了劲儿打算再冲锋陷阵一番,可外面太子这一哭闹,自然只能偃旗息了。   “唉……”元瑜长叹一声,也只好坐起了身,不情不愿地穿起了衣裳。   郭小满已是穿好了衣衫,下了床榻之后,回头看了元瑜一眼,见他慢腾腾地套着衣裳,面上的神情委屈巴巴的,她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晚上等你的三百回合……”郭小满朝他眨了下眼睛道。   听得这话,元瑜先是一愣,而后意会过来,面上神情立即就振奋了,三两下的就将衣裳穿好了,就精神十足地下了床榻。   郭小满掩嘴笑了起来,然后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果然见得太子被阿茉抱在怀里,脸上哭得红通通的,两只眼睛也是水汪汪的。   “曦儿,曦儿乖,娘亲抱啊……”郭小满忙伸出手抱住了元曦,又轻拍着他的后果背安抚道。   元曦窝到郭小满怀里,一时闻到了熟悉的气味,立即止了哭,软软地趴在她胸口处,一副乖巧软萌的模样。   “小东西,才多大点的人,就只要你娘亲了吗?”元瑜也走了过来,伸手揽了娘儿俩,忍不住对着郭小满怀里的小奶娃笑着道。   听得说话的声音,又看着熟悉的脸,元曦竟朝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小满,他笑了!他这是也认得我,认得我是他爹了!”元瑜兴奋着声音,几乎忍不住要手舞足蹈起来。他哈哈大笑着,刚才被元曦打断的气恼一下子全都消散了,这会儿只剩下了一股子得意与满足。   ……   当天夜里,元瑜果然又宿在了宸宫,三百回合自然是没有的,可一直到了半夜时分还没有消停倒是事实。   “别了,好人,你饶了我吧……”到后来,郭小满实在消受不了,只好低软着嗓音向他求饶。   元瑜尚有一丝意犹未尽,可见得郭小满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一时有些心疼了,于是依了她不再折腾了。   “也罢,今儿夜里就暂且放过你,待明日再来……”元瑜在她耳旁低语道。   郭小满听得气笑不得,只能伸手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元瑜大笑着握了她的拳头。   “对了,我有件事,白天就想和你商量了,被你这一闹腾,到现在才想了起来。”郭小满突然想起了白天见过薛兰舟的事了。   “嗯,你说……”元瑜眯着眼睛,声音都有些含糊了。   郭小满听得这话,忙支起上身看着他道:“我想问问你,贤妃那里,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贤妃?元瑜听得愣了下,片刻之后反应了过来,口中慢着声音道:“她吗?能有什么打算?左右不过挂一个贤妃的名头,只要她安安分分的,我倒是也没打算亏待她。”   “我是想问,你以后,究竟还打不打算,去她的宜春宫……”郭小满垂着眉眼,声音问得低低的,有些支吾了。   元瑜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他翻身坐了起来,眸光盯着郭小满就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去宜春宫做什么?”   “你这人,不去就不去,怎么一说就恼了?”郭小满白了他一眼。   “我怎不恼吗?你这就是不放心我,你怀曦儿这么些日子,我可都咬着牙为你守身如玉,你现在说这样的话,可不是在戳我心窝子 ?”元瑜仍是一脸气嘟嘟的。   “行了,你守身如玉,你恪守夫道,我郭小满是上辈子修了福,才遇上这位一位贤德的好夫君。”郭小满见状忙哄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又低头过来在他唇上一连亲吻了好几下。   见得郭小满这般,元瑜这才作罢,伸手抚了下被郭小满亲过的嘴唇,一时间又转怒为曦,忙又伸手搂着她,正待翻身继续,郭小满忙阻止了他。   “你是不打算再去宜春宫了,可人家如花似玉的年纪,就这样干熬着也不是个事。”郭小满叹息一声道。   “怎么,你有什么打算?”元瑜心不在焉地问道。   “嗯,我打算替她寻一个合适的人,然后让她出宫过日子去。”郭小满笑笑道。   元瑜听了顿了下,片刻之后才叹口气道:“你这想法这可是有些难了,她一向有贤名在外,可不似赵月华,是以戴罪之身被遣送回本家。再说了,薛家如今虽无甚大出息,可一向将这门第面子看得比命还要紧,遣她回家,可不得要被薛家视为奇耻大辱?她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说的倒是……”郭小满听得点点头,一时眉头紧蹙,在心里又计较了起来。   “你就别操心了,先睡吧,这事又不急,待想到万全之策再作打算。”元瑜伸手搂过她道。   郭小满还想说话,可想想夜已深了,元瑜明日还要早起上朝,的确是该睡了,于是收了心头的杂念,窝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两人一道沉沉睡去了。 第100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71 情爱之事,叫人欢……   转眼又是三个多月时间过去了, 太子元曦已有六个多月大了,模样越发生得粉嘟嘟的可爱,性子也极是找人喜欢, 爱笑爱玩,小嘴巴成天也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宫中上下无人不喜爱这个小团子, 两宫太后更是将他视作了眼珠子, 含在嘴里怕化了, 捧了手里又怕摔了。   这日清早,元瑜起身去上朝,走之前嘱咐宫人不得吵醒郭小满, 想让她补一补觉。元瑜的想法是美好的,可太子元曦可不买他老子的账,他一大早就醒了,倒也没闹腾,可是他伸着他肉嘟嘟的小胖手,一直指着正殿内室的方向,口中还咿咿地念叨着,分明是要去寻自己的娘亲。   乳母没奈何,只好抱着他往正殿方向来了, 郭小满听得外面儿子的动静,自然也就醒了。她忙起了身, 匆匆洗梳一番就接过太子,然后带着他玩了起来。才吃过了早膳, 万寿宫的周嬷嬷就来了, 是来接太子去万寿宫赵太后那里的。   一开始,两宫太后每日里都要来宸宫来看望太子,后来元瑜念她们岁数大了来回辛苦了, 于是决定,每三日由乳母带太子出门一趟,上午抱到赵太后那里,下午送到容太后宫里。两宫太后得了孙儿承欢膝下,一时间都觉得生活有了奔头,只恨不能天天将太子留在自己宫中。   “皇太娘娘,这是太后让送来的布匹,说是给太了做衣裳用的。”周嬷嬷领着一个小内侍进了门,那小内侍手里抱着几匹料子。   郭小满接过布料看了一眼,就见得这布料些都是很珍贵的云锦与蜀锦,想来这些都是赵太后多年的珍藏了。   “太后上次赏的料子还没有用完,这又送来这么些好的……”郭小满伸手轻抚着精细华美的面料,面上是一副很是欢喜的神情,   “太后说了,小娃娃长得快,该多做些新衣裳备着。”周嬷嬷轻笑着回道。   “曦儿,和周嬷嬷去万寿宫吧,记得要谢谢祖母哦。”郭小满接过乳母怀里的太子,轻软着嗓音和他说着话。   太子手里正玩着一只摇铃,听得自己娘亲说话,他忙将手停住,像是在用心听着一样,两只黑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又好似听懂了什么一样,这般模样引得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咯咯……”见得大人们都笑,太子也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还将手中的摇铃摇得叮叮作响。   “娘娘,太子越发聪慧了,太后如今见了他呀,欢喜得跟什么似的,今儿早上老早就醒了,一直催着老妪来接太子。”周嬷嬷说得一脸的笑意。   郭小满听得也笑了起来,她将怀里的太子递给了周嬷嬷,又嘱咐乳母及一众伺候的跟着周嬷嬷一道往万寿宫方向去了。   太子出去了之后,郭小满也没闲着,薛兰舟领着各处女官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了。如今后宫各项事务都交到了她的手上,薛兰舟虽说担着个从旁协理的名头,可大多时候她都不再过问,万事都叫人来请皇后的示下。郭小满自是知晓她的心思,也不勉强于她。   因要准备中秋佳节宫中的各项庆典,这日郭小满于众女官商议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待到各项事务都安排妥当,众女官各自领命退出去之后,已是快晚膳时分了。   郭小满抬起头,见得坐在她左下首案的薛兰舟,竟是手托下巴靠在小几上打着盹。   “薛姐姐。”郭小满唤了她一声。   “啊……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薛兰舟被惊醒了,一时惊得坐直了身体。   “薛姐姐怎么了?瞧着精神有些不济的模样?”郭小满看着薛兰舟很是发关切地问道。   “唉,说不出来也不怕娘娘笑话,我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晚上总睡不好,明明人是困着,可上了榻总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每天都捱到四更过后才能迷糊一会,可有一丝声响便又醒了……”薛兰舟蹙着眉尖,说得一脸的苦恼之色。   “你这样天天夜里总睡不好哪行?可曾寻太医看了?太医怎么说?”郭小满听了忙问道。   “太医来看过了,说的无非是气血两虚那老一套,开了汤药,我吃了几次也不再好,索性就不吃了。”薛兰舟笑笑道。   “请的是哪位太医?可是沈秋昀?”郭小满忙又追问道,一边问着,一边又拿眼看向了薛兰舟。   果然,听得“沈秋昀”这三个字,薛兰舟面上的神情立即变了下,好似有些慌张,忙垂着眉眼避开了郭小满的注视。   “沈……沈医官,不,如今是沈主簿了,这每日忙得很,我这点小病,就不好麻烦他了。”薛兰舟低着头轻着声音道。   郭小满听得一时没说话,只轻笑了下,太子出生之后,沈秋昀也从六品的医官升至正四品的主簿,比起之前,的确是忙了好些。   “薛姐姐,你这可不是小病,还得一定要叫了请了沈主薄来看。依我看,你这病啊,除了他,旁人断是看不好的。”郭小满慢着声音道。   薛兰舟听得这句,面上顿时一阵惊讶,她站起头,有些慌张地看了郭小满一眼,这时就发现,上首那个虽是做了母亲,可仍是一脸娇俏妩媚的女子,此刻正定定地看向了她。一双黑亮灵动的双眸之内,闪烁是的洞悉一切的光芒。   “皇后娘娘,我,我……”薛兰舟此刻只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她那些小心隐藏的心思,在郭小满跟前,全都不是再是秘密。   “娘娘既是知道了我的心思,我也就不必隐瞒了。我这心里的病,的确是由他而起的。不过,就算他能医好我的病,却是不能决定我的生死。因为兰舟的生死,全系于皇后娘娘一人之手……”薛兰舟急切着声音,将心里话一股气都说了出来,说完之后,竟是双膝一弯,然后跪在了郭小满的跟前。   “薛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郭小满忙起身上前,一把扶了薛兰舟的胳膊,想要让她起身。   “皇后娘娘,兰舟求您了,您若是不帮我,我这一辈子也都没有盼头了。”薛兰舟执意不起,仍是跪得直直的。   “薛姐姐,你快起来,你就是想我帮你,也得起身说话才是啊。”郭小满叹息一声道。   薛兰舟听得郭小满这话,顿时眼前一亮,忙利索着起了身,看向郭小满的眼神之内,皆是感激与期待之色。   郭小满一时没再说话,她慢慢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又看一眼薛兰舟,过了半晌才慢腾腾道:“薛姐姐,你可是愿意为了沈秋昀,抛却所有,包括薛家?”   抛却所有?薛兰舟听得愣了下神,过了片刻立即意会了过来,对着郭小满一礼道:“皇后娘娘,家母已于五年病逝,父亲很快就另觅了新欢。对于他而言,我这个做了宫妃的女儿,是能让薛家门楣添一丝光彩,向人显摆薛家是皇亲贵勋一个工具罢了。”   薛兰舟说到这里,脸色变得有些黯然,顿了顿,然后抬起头看着郭小满正了脸色道:“皇后娘娘,兰舟凭听凭娘娘的一切安排,只求娘娘成全!”   看着薛兰舟一脸坚定的神情,郭小满点了点头,轻笑了下,紧接却是突然转了话头。   “我倒是有这个心,只是,沈秋昀那里……他对你,不知是什么心思啊?”郭小满一边说着,面上也故意露出了些担忧之色。   薛兰舟一听这话,先是呆了下,过了半晌,面上的的神色竟是一下子委顿了下来。   “皇后娘娘,这,这个我,我也拿不准了……我每次与他见面,也只是寒暄几声,打个招呼而已,他……他像是有些躲着我的样子。”   薛兰舟声音低低的,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紧接着又道:“娘娘,莫不是我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他全然不知?”   薛兰舟说到这里,眉宇间皆是忧虑焦急之色,郭小满听得心里有些好笑,忙开口安慰她道:“应该不至于吧,我可是瞧见过几回,他和你说话的时候,一直脸红,不敢看你呢?”   “脸红?这倒是真的……”薛兰舟回忆着,脸上又恢复了一些神彩来。   “不过,他,他性子内敛,会不会和谁说话都脸红?”薛兰舟想了想又道。   见了她这般患得患失揣揣不安的模样,郭小满一时间忍不住,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从前我和沈秋昀说过,要替他寻一门如意姻缘,说要寻个清雅脱俗有才气的女子配他,他可是没有反对,还跟我提前道了谢呢。”郭小满忍着笑意道。   “娘娘,你说的可是真的?”薛兰舟听得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   郭小满朝她点了点头,薛兰舟一时就高兴了起来,可想想又露了一抹焦虑之色,似是在担心,自己是不是郭小满口中说的,那“清雅脱俗还有才气的女子”的女子。   “唉,果然情爱之事,叫人欢喜叫人愁啊……”郭小满看得薛兰舟这般模样,一时间忍不住感叹了起来。   薛兰舟听得这话,忍不住脸红了下,正待再和郭小满说上两句,这是就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响了起来,紧接着有宫人行礼的声音。   “皇后娘娘,圣上来了!”阿茉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薛兰舟听得元瑜来了,面上竟是突然慌张了起来,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当场抓住了一样。如今她还是皇帝的妃嫔,可她却在这里求着郭小满成全她与沈秋昀,这事怎么说,也会让皇帝失了颜面,可不令她惊慌失措?   “媳妇儿,你还在忙吗?”元瑜的声音自门口处响了起来。   郭小满听得他这咋咋呼呼的声音,心道立即道了声“不好”,这冤家定是以为屋内只她一人,一时又要口无遮拦了。   果然,郭小满还没来得及出声,元瑜一边大步走进来一边又开口了。   “你快别忙了,快些歇了早点去吃午膳。昨夜里你一直叫着困,我可是不尽兴,今儿午后无论如何,你都得再弥补我一回……”   “圣上!”郭小满只好大喝了一声。她自坐上站起身,看见一旁薛兰舟一副惊愕不已的神情,她只觉脸上一阵阵燥热,真想找个什么东西,上前去将那厚脸皮的嘴巴给堵起来。 第101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72 家事   “噢……贤妃也在这儿啊!”元瑜这时也看到了薛兰舟, 不过他脸色未变,就和没事人一样,还率先和她打了个招呼。   “臣, 臣妾见过圣上……”薛兰舟这时才回过神来,忙得起身对着元瑜福身一礼。   “免礼, 免礼……”元瑜薛兰舟摆摆手, 然后快步走到了郭小满的身侧, 见得郭小满一脸红着脸,他竟是勾起唇角,又朝她抛了个媚眼。郭小满看得气恨不已, 只恨不得要轰他出门去。   见得眼前两人,一个大咧咧一脸的宠溺,一个娇俏俏薄怒含嗔,薛兰舟顿时觉得自己在这里显得十分的多余,忙又一礼道:“臣妾宫里还有点事,就不打扰圣上与皇后娘娘,就……就此告退……”   薛兰舟说完之后,也不待两人有所反应,急匆匆快着脚步就往门口去了。   “你, 你这人……”   看着薛兰舟逃也似的背影,郭小满越发的羞恼, 她恨恨地瞪了元瑜一眼,一时又想不出用个什么话儿骂他, 只好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见得郭小满这样, 元瑜一时竟是乐了起来 ,他走到她身后,伸手搂在了她的腰身上。   “怎么了?我不就是一时没看见屋内有外人在, 说话急了一点吗?”元瑜将下巴搁在郭小满的肩上,口中笑嘻嘻地道。   “只是急了一点吗?我若是不拦你,你怕是要将夜里说的那些不要脸的话,通通都说一遍了?”郭小满听得这话,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了。   “什么不要脸的话,我说过吗?”   元瑜问得一脸的惊诧之色,顿了片刻似是想起什么来,面上露出了些兴奋,立即又凑了近些,满脸坏笑着又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说,那些话儿吗?那有什么?不就是媳妇儿,求你了,再来一回……要不就是,小祖宗,今儿你在上面好不好……”   元瑜说得正兴起,郭小满哪里还听得下去,她臊红了脸,慌忙之中转身过来,伸出双手一把捂住了元瑜的嘴。   “住嘴,住嘴,你再敢往下说,我叫你三个月不能进我的房!”郭小满跺着脚,口中发狠似地道。   一听这话,元瑜只觉后脊背发凉,心头发了慌,连忙闭紧了嘴巴,再不敢逞口舌之爽了。他哪敢啊,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天他都忍受不了。   见得元瑜瞬瞬间老实了,郭小满这才放下心来,将手从他嘴上拿了下来,瞥他一眼之后,又在他胸口推了下,忍不住还是笑了起来。   见得郭小满笑了,元瑜顿觉心头一松,忙伸手将她拉近了自己,正待低头过去与她亲昵一番。可就在这里,屋门被人轻轻叩响了。   “什么事?”元瑜有些不耐烦的地问了一声。   “圣上,皇后娘娘,万寿宫的周嬷嬷叫人传话来了,说是上圣太后和容太后起了争执,如今都在生气呢……”   什么?这两人怎么起急执了?自太子元曦出生之后,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谓是大有改善,经常见她们一道和和气气地说话,欢欢喜喜地逗孙儿玩,这怎么突然就翻脸了?郭小满与元瑜对视一眼,两人都感觉到了惊讶与不解。   “我们快过去看看吧!”郭小满率先清醒过来。   元瑜听得连连点头,两人一道急急往门口去了。   待两人赶到万寿宫门口时,就见得周嬷嬷正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口处,见得帝后二人前来,周嬷嬷顿时像见了救星一般,忙迎上前来行礼。   “周嬷嬷快起身,母后和阿娘为了何事争执?如今人在哪呢?”元瑜脚下不停,口中有些着急地问道。   “圣上,皇后娘娘,是这么回事……”周嬷嬷起身之后,跟在元瑜和郭小满身后,一边往内去一边述说了起来。   原来,上午的时候,太子在万寿宫玩得好好的,赵太后正打算吃过午膳之后,就派人将太子送去福宁宫。可今日容太后得了一样新玩具,迫不及待想让太子玩上,于是让杨嬷嬷带人提前来接太子过去。可不想到了万寿宫,赵太后正趴在榻边,和咿咿呀呀的太子聊得正欢,哪里肯让人提前接走?   杨嬷嬷没接到太子,空着手回了福宁宫。回去回禀了容太后,容太后一听急了眼,竟是亲眼跑到万寿宫来要接走太子。见得容太后居然亲自跑来接人,赵太后顿时老大不高兴了,板着脸指责容太后是不讲道理的人。容太后一时急极,便与赵太后吵了起来。   “圣上,容太后有句话说了重了些,上圣太后气得抹起了眼泪,拽了容太后就不让走,还说要等圣上来评一评理。”周嬷嬷说得一脸的焦灼之色。   “我娘她说什么了?”元瑜顿下脚步问。   “唉,容太后可能是一时气极口不择言。她对上圣太后说,说……你想要带孙儿,怎么不叫你亲儿子寻个女子生一个去,抢我孙子算怎么回事?”周嬷嬷叹口气道。   郭小满听得这话心里也长叹了一声,容太后这哪是口不择言,她这是往赵太后心窝子上捅刀子呢。赵太后的亲儿子因有那说不得隐秘之举,因此连皇位都丢了,他又怎么可能去寻个女子,为赵太后生一个亲孙子呢?容太后这话说的委实有些不厚道了。   “阿娘也真是的,她怎能这样说话?”元瑜听得这话一时也急了。   “先别说了,先进去看看,怎么着也得劝她们先消消气。”郭小满忙劝元瑜道。   元瑜听得点头,两人加快脚步往后院方向奔了过去。   不多时两人就赶到了,一进屋,抬眼就见得赵太后坐在左边的椅子,容太后坐在右边,两人双双对恃着,脸色都不太好,一副剑扬驽张的模样。   “母后,阿娘……”元瑜大步走了前,郭小满也跟在他身后行了礼。   “好,既是皇帝和皇后都到了,是非曲直该有个分晓了!”赵太后抬眼看见了元瑜及郭小满,立即气冲冲地开了口。   “多大点事啊,还非得把他们都叫来!”容太后却是冷嗤了一声。   “多大点事?杨琇容,你这都欺到我头上了,我还不能出个声?”赵太后伸手一掌拍在案上。   元瑜见了眼前情形,一时就觉得头都疼了起来,可事到如今,又不得不面对,他轻咳一声,然后坐到了两人中间。   “母后,请息怒,仔细手疼……”元瑜朝着赵太后一脸关切地道。   赵太后见皇帝这般关心,面上神色缓了些,容太后一见立即又不高兴了,居然又冷哼了一声。   “两位太后,小满问一声,曦儿呢,曦儿去哪了?”郭小满在屋内环顾了一周,没发现元曦的身形,忙得开口问道。   “曦儿玩得困了,哀家刚刚让乳母抱去里屋睡了。”赵太后立即回郭小满道。   郭小满听得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想赵太后紧接着又补了一句。   “幸亏是太子睡了,不然可就听到她这好祖母说那些诛人心的风凉话了!”   “母后莫要生气,今日我阿娘那话的确是有些过份了。”元瑜忙劝着赵太后道。   赵太后听得皇帝说了公道话,一时间心里舒坦了些,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怎么就过份了?我那话,可是话糙理不糙。”见得儿子偏向对方,容太后立即反唇相讥道。   “皇帝你听听,你听听,她可就是这样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的!”赵太后一听又炸了毛。   “母后快别生气了,我阿娘她这是一时嘴快,心里其实没那意思。”元瑜忙着和起了稀泥。   “没那意思?她可没那么好心,她这就是在笑话我,没有一个好儿子,以后也没得一个亲孙儿!”赵太后提到了伤心事,一边说着一边竟是红了眼圈。   “母后,你别伤心了,我既是尊您一声母后,那曦儿可不就是您的亲孙儿……”元瑜语气真诚着道。   赵太后听了这一句,心里顿时觉得颇为受用,示威似地瞥了一眼容太后,可再看向皇帝时,仍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还伸手拭了下眼角的泪滴。   本来听了元瑜的话,容太后心里就不大舒服,这回儿见得赵太后在皇帝跟前竟是这般扮可怜,演苦肉计,她哪里受得了这个?立即一拍手边的小案几也发作了起来。   “你装什么装?我哪句话说错了,曦儿可不就是我的亲孙儿,你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名义上的祖母……”   这一番话又成功的将已经熄了火的赵太后激怒了,她抬手指着容太后的鼻子,眼神内也都是气愤之色。   “皇帝你听听,你听听,她就是这般作贱于我!”赵太后颤抖着声音道。   元瑜看着眼前情形,一时间越发觉得事情棘手,一时也想不出该如何相劝,只得朝左边唤了一声“母后”,又转脸叫一声“阿娘”,可两人都在气头上,哪里能时听进去皇帝的劝?   元瑜一时没了辙,只好将转头朝郭小满的方向看看,只想让她快想个法子救个场,可一眼看去,适才她坐的地方竟是空的。   她这是去哪儿?元瑜不由得纳了闷。   郭小满此刻正掀了内室的门帘走了进去,适才她趁人不备悄悄离了坐位,然后就奔着内室来了。   靠在榻边打盹的乳母及阿茉见得郭小满来了,忙都起身行礼。   “皇后娘娘,你放心,太子睡得可香了,外面的声音都吵不到他呢!”阿茉压低着声音道。   郭小满朝她点了点头,走到了床榻之边坐了下来,却了做了一件令阿茉及乳母都瞠目结舌的事情,她居然伸手轻轻摇晃了下太子,又轻唤起来了。   “曦儿,醒醒,醒一醒啊……”   “娘娘,太子才刚刚睡下,你现在叫醒他,他会有下床气的,一定会闹脾气哭的……”阿茉一脸惊诧,忙上前劝阻郭小满道。   “哭才好,就是想叫他哭呢……”郭小满却是笑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阿茉与乳母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明白郭小满想做什么。   “曦儿,曦儿,你快醒醒啊,你先别睡了,赶紧哭一嗓子,哭了才好救你父皇,你父皇啊,这会儿如坐针毡呢……” 第102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73 你见过董舍人吗?……   郭小满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可小孩子睡觉本来就沉,这一时之间根本叫不醒,郭小满无奈, 只好伸手脱了太子的袜子,然后用手指在他脚心挠了起来。   这一招果然管用, 不到片刻, 太子果然被挠醒了, 一时从香甜的睡梦中被吵醒,他果然生了气,张大嘴巴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哦……曦儿不哭, 曦儿不哭啊!”郭小满忙开口哄了起来,可她并不抱起太子,只任凭他扯着嗓子哭得惊天动地,还阻止了乳母欲上前抱起太子的冲动。   太子这嘹亮的声音穿透力极强,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有些慌乱的脚步声。   “这是怎么了?睡的好好的怎么就哭了?”赵太后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奶娘是怎么看的,怎的让太子哭得这么厉害?”容太后的声音也透着急切。   话音才落,两人一前一后便进了屋,一道快着脚步往榻边来了。郭小满这才伸手抱起了太子, 一脸焦急地站起了身。   “不关奶娘的事,是我走进来想看看太子, 可不想才到床边就他就惊醒了,这不, 就闹腾起来了……”郭小满一边手忙脚乱地哄着太子, 一边向两宫太后解释道。   “来来,让祖母抱抱,曦儿, 不哭,不哭啊,祖母来了……”容太后率先到了郭小满前,伸手就接过了郭小满怀里的太子,然后就软着声音哄了起来。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他睡得可香了,一般的动静根本就吵不醒他啊。”赵太后也凑了过来,一边看着太子一边有些纳闷地道。   “肯定是听见我们两个老的在吵架,这孩子就睡不踏实了。”容太后嘀咕着,语气里有些自责的感觉。   “是了是了,一定是这个原因。这都怪我不好,嗓门那么大,还拍桌子了,定是吓到曦儿了……”赵太后恍然大悟似的,立即就自我检讨了起来。   “怪我不好,故意说话气你,我好像也拍桌子来着,着实不好,要是将曦儿吓到了,我还真是个不称职的祖母。”容太后竟也是一脸的愧疚之色。   看得眼前情形,元瑜一时都傻了眼,他还真不知道太子竟有这般魔力,哭闹几声,竟让这彼此恨得牙痒痒两个人,同时熄了怒火,这会儿竟还争着说自己不好了。   元瑜朝郭小满看了一眼,见她也正朝他看来,她唇角弯起,一双眸子黑黑亮亮的,分明闪着一丝慧黠的光芒。元瑜瞬间就明白过来,太子他不是无缘无故地哭闹,更不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定是郭小满故意将他弄醒了,好助他这个父皇一臂之力的。   “曦儿,不哭,不哭了啊,以后祖母们都不吵架了啊……”容太后不停地朝太子念叨道。   “嗯,不吵了,,肯定不吵了!来,让我试一试……”见得容太后一时哄不好,赵太后凑过去伸了双臂,容太后竟也心甘情愿地将太子交给了她。   “哦,曦儿乖,不哭,不哭啊……哦,哦,哦啊……”   赵太后抱着太子哼起了摇篮曲,可太子分明也不买她的账,仍是扯着嗓子,哭得昏天黑地。   郭小满见状终于忍不住了,忙移步上前道:“太后,要不让奶娘试一试,喂些奶水哄他接着睡吧?”   “对对对,吃些奶接着睡……”经得郭小满的提醒,抱着太子的赵太后如梦初醒,一连声地道。   乳母忙上前接过了太子,走至一边背过身去坐了下来,给太子喂起了奶。得了香甜的奶水,太子竟是止了声,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然后便止了声,眯着双眼竟又睡着了。   “哎呀,这小祖宗总算不哭了!”容太后长舒一口气道。   “嘘……”赵太后忙竖指头阻止她说话。   容太后听得面露紧张之色,忙点点头,两人蹑手蹑脚地自乳母身边离开了。   片刻之后,乳母将又睡着的太子又轻轻放到了床榻之上,众了见了,忙都轻着脚步出了屋子。   “行了,曦儿睡了,我就这里等他醒过来,皇帝皇后,你二人该忙什么就去忙吧!”容太后坐了下来,朝着帝后两人挥了下手。   “是啊,你们去忙吧,太子在这有我们守着,你们放心。”赵太后也下了逐客令。   元瑜与郭小满对视了一眼,脸上分明都是一副憋笑的神情。两人忍着笑意,朝两宫太后行了礼,然后一道出了门。   走出万寿宫的宫门之外,郭小满才忍俊不住笑了出来,元瑜牵了她的手,也是忍不住地想发笑。   “她俩倒是和好了,只可怜曦儿,睡得好好的被弄醒了,发那好一通脾气。”元瑜笑着道。   “这孩子,以后这脾性估计和你一个样,发起脾气就翻脸不认人!”郭小满接口道。   “我乱发脾气吗?如今我可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任凭那些大臣们多刁钻,我可都是忍着,拿一副好性子好言好语的对他们啊,卢盛你说是不是?”元瑜一边否认着,一边看了身后的卢公公一眼问道。   卢公公听得皇帝相问,忙上前一步,面上含笑道:“娘娘,圣上说得极是,如今圣上在朝上已很久不发脾气了,不过……”   卢盛说到这里停了住,看了皇帝一眼犹豫着该不该说,郭小满一时好奇便催问他接着说,见得郭小满一脸兴致,元瑜便挥了下手示意卢盛但说无妨。   “不过,圣上如今变了招数……就比如说吧,上次吏部侍郎张锦文上了一道奏章,写的华而不实,通遍辞藻堆砌。圣上看了一声也没骂,还在朝堂上大声赞他的文采好,又叫张锦文当着众人的面,将这奏章从前到尾念了一遍。念着念着,底下的大人们纷纷摇头,直把张锦文自己也臊得老脸通红,自那之后,那些大人递上的奏章可都是言简意骇,再不说废话,堆积华丽辞藻了……”   听得卢盛一口气说完了,郭小满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转过脸看了元瑜一眼,面上的笑意里,还有一丝赞可的意味。元瑜得她的眼神鼓励,一时心头欢喜,不由自主的将她的手又攥紧了些。从前他脾气急,遇事总是耐不住性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发一通脾气再说。可他自从与郭小满在一处后,她这般冷静淡然的性子,不知不觉之中也影响了他不少。   元瑜心情愉悦,便牵着郭小满的手信步而走,不知不觉间,又一路往南,朝着清思宫方向去了。对于他二人而言,清思宫是他们相识相遇又彼此倾心的地方,自是有一番特别的意义。偶尔进去走一圈,心里总会滋生更多的温情与缱绻来。   在经过南苑之时,郭小满突然慢下了脚步,她想起刚才两宫太后之间的争执来了。容太后说赵太后怎么不让自己家亲儿子娶妻生子的话,突然就涌上了她的心头。她虽然只见过太上皇元朗两次,只说过几句话,可她总会时不时会想起他,想起这深宫的角落里,还有一个脱俗出尘又自带一股忧郁的男子,寂寥孤独地活着。   “圣上,你见过董舍人吗?他是怎样的一个人?”郭小满突然对着元瑜问道。   董舍人?元瑜听得愣了下,过了半晌才过意会过来,这是走到南苑门口,郭小满问的,正是那位让自己兄长甘愿舍弃皇位的人。   “当年我回京都之时,董舍人已被逐出宫外,我无缘得见。”元瑜轻轻摇了摇头。   “对了,卢盛,你该是见过董舍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和皇后说说吧。”元瑜回身看了一眼卢盛道。   “是,圣上。”   卢盛答应一声,而然后又转向郭小满道:“回娘娘,老奴在太上皇跟前伺候时日较短,对于董舍人的了解也甚少。只知道他从前在东宫做过两年的舍人,太上皇登继之后,封了董舍人为黄门郎。董舍人模样生得甚好,朗眉星目,颇有英武之气,说话行事也颇有几份气魄,当年的太上皇十分的倚仗董舍人,两人可谓是形影不离。”   听了卢盛的话,郭小满对对那董舍人越发生了好奇之心,心想能让太上皇那般倾心之人,果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这董舍人,这卢盛这个外人这短短几句描述之中,已是隐含褒扬之意,想来于太上皇而言,这董舍人必定是一个充满魅力的人吧。   “圣上,董舍人如今身在何处?太上皇知晓他的近况吗?”郭小满压低了声音问元瑜道。   “你今日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事来?”元瑜没有立即回答郭小满的话,他停下脚步看着她,一脸的疑问之色。   “我……我是一时好奇,随口问问,你不想说便罢了,当我没问。”郭小满笑笑道。   元瑜听得犹豫了片刻,又抬眼看看南苑大门的方向,门口处一个人影也没有,显得有些萧瑟与寂寥,元瑜轻轻叹息一声,瞬间也就明白了郭小满的心思。   “董慕当年犯了众怒,母后欲要令人将他处死,兄长听闻之后,闯进母后宫中,坦言若是董慕死了,他绝不会苟活,母后无可奈何,只得让兄长在祖宗牌位前立下重誓,答应今生再不得与董慕相见的,而又颁旨将董慕流放到了昆陵州。我暗地里让人送信到了昆陵州,叫人暗中护着,不可让他死于非命,兄长是知晓此事的……”   元瑜淡着声音说完了,郭小满听得半晌没说话,心里一时颇为感慨。当年的事情闹得那般大,这太上皇与董舍人,今世再难有见面之机了。   元瑜还想和郭小满说些什么,可这时内侍杨喜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说是兵部侍郎进了紫宸殿,说是有要事求见圣上。元瑜听得神色一凛,忙吩咐卢盛送了郭小满回宸宫,自己则大步往外走去了。   “卢公公,兵部侍郎求见,可不是边境有什么紧急军情?”郭小满看着元瑜匆忙而去的背影,面上有了一丝担忧之色。 第103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74 成婚   “皇后娘娘不必忧心, 如今我天启国富兵强,边境也是固若金汤,顶多是一些小摩擦, 没甚大事的。”卢盛忙恭敬着声音道。   郭小满听得心下稍安,于是点点头, 也往回走了。   ……   当夜元瑜回到宸宫之时, 郭小满还有些不放心, 于是问起兵部侍郎求见之事,元瑜告诉她说,只是边境昆陵州那边出了些小状况, 与昆陵州相邻是塬国,近日,塬国一队巡逻兵士越了界,引发了昆陵州守军的警觉,双方先是发生一些口角之争,后来又生了些小摩擦,最后塬国兵士还是我守军被逼退了,并无发生大的争端。   “塬国一向自大狂妄,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我已令昆陵州守军加强警戒,断不会让他们生出一丝觊觎的可能。”元瑜语气坚定着道。   郭小满听完这话, 这才彻底放心了下来。   ……   又过了几天,宜春宫贤妃却是突然病倒了。说是头疼难忍, 吃不下任何东西, 夜里一刻也不能合眼,请了几拨太医来看,却是查不出原因来, 汤药进了无数可总也不见效。不几天,宫里就都传遍了,说是贤妃生了怪病,如今已是奄奄一息,口不能言了。   这一日,照例是太医局主薄沈秋昀为郭小满请脉的日子,沈秋昀走进宸宫之时,郭小满一眼见了他,心里不由得暗暗吃了惊,沈秋昀面色委顿,眼下一圈淡青,神色也有些恍惚,与平日里沉稳儒雅一丝不苟的模样截然不同。   “皇后娘脉息安好……”诊脉之后,沈秋昀默默起了身,然后对着郭小满一礼道。   “沈主薄,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郭小满看着沈秋昀有些惊讶地问。   沈秋昀听得郭小满想问,先是愣了会神,过了半晌反应过来,忙拱手回道:“谢娘娘关心,微臣无恙。”   沈秋昀说完之后,面上露出一丝犹豫挣扎之色,过了半晌鼓足勇气道:“皇后娘娘,微臣听闻贤妃娘娘病重,去了几拨太医都不见起色,微臣不才,想去宜春宫替贤妃看一看,或许微臣有法子医好她。”   郭小满听得沈秋昀说出了这样的话,一时间心里大为宽慰,心道薛兰舟她总算没有看错人。不过她面上未露声色,过了半晌才叹息一声,道:“我何曾不想让贤妃早些好起来,可贤妃病中固执得很,她说太医局哪个太医来看诊都行,唯独不可让你去。我已劝过好些回了,可她怎么也不同意,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唯独不让我去?”沈秋昀听得呆了下,面上的震惊里隐着一丝痛楚。   “是啊,此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郭小满又叹息了一声,看向了沈秋昀的目光有些探究的意思。   见得郭小满这般眼神,沈秋昀立即意识到自己的有些失态了,忙将脸色恢复了平静,然后竭力镇定着声音道:“皇后娘娘,微臣愚钝,不知贤妃娘娘为何对微臣生了这般偏见?微臣问过前去看诊的同僚了,都言贤妃娘娘此病甚是怪异,微臣是医者,很想去见识并探知这从未见过的怪病,还望皇后娘娘尽力说服贤妃娘娘,好让微臣去试一试。”   郭小满听得沈秋昀这番话,不由得轻轻点点了头,心道他倒还是有些分寸,为自己找了个还算恰当的理由。   “好吧,我答应你,我会再去劝劝她,不过,这事不能急,她如今病着,我也不好太过勉强她。”郭小满缓声道。   “多谢皇后娘娘。”沈秋昀忙拱手一礼。   ……   只是令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当天夜里,重病的贤妃薛兰舟竟是一口气上不来,一缕香魂归了西。   消息传出去之后,一向与贤妃交好的皇后娘娘悲伤不已,硬撑着身体亲自为贤妃操办身后事,皇帝也甚是心痛,下旨追封贤妃为贤贵妃。   贤贵妃下葬那天,傍晚时分,皇城附近的梧桐巷内,一个年轻人自巷外慢慢走了进来。这人身一向绯衣圆领官袍,面容清秀儒雅,正是太医局新起之秀主薄沈秋昀,这梧桐巷离皇城只有二里来地,沈秋昀为图方便,在此地置了一所小小院落暂居。   不过,此刻沈秋昀的脚步很是沉重,脸色也有些苍白,双眼布满着红血色,神情也极是委顿颓废,似是才经历了什么不能承受的伤痛之事。   沈秋昀慢腾腾地挪动着步子,他如今只想一头扎进自己的屋子内,然后放后大哭一场。自打听闻那人香销玉殒的消息后,他就感觉心里好像破了一个大窟窿,生生让他觉得一阵接着一阵的痛,他每日照常去太医局上值,只是脑子里空空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今日是贤贵妃下葬的日子,可他没有去送行,他心里固执的认为,只要他不去送她,看不见送葬的队伍和棺椁,那人就不会离开,就会一直生活在深宫之内,如同一株幽兰般,安静而又优雅地活着。   待走到院门口时,恍惚之间,他发现门口停了一顶蓝布小轿,轿子旁边,站着得一个小厮模样的。沈秋昀一时愣了神,不知道这是什么人的轿子,怎么刚好堵在了他的家门口?   “敢问这位大人可是太医局的沈主薄?”那小厮见了沈秋昀过来,竟是上前一礼道。   “正是沈某,不知这位小哥寻我有什么贵干?”沈秋昀先是点点头,而后又问道。   “沈大人,是这样的,我家主人嘱咐小的给大人送礼物过来。这礼物既是送到了,那小人就回去复命了。”那小厮轻着声音说完了,而后一礼,又转身抬手示意了下蹲在墙角的两个轿夫,顷刻间,三人便就快着脚步离开了,很快就消失在暮色之中。   “诶,你家主人是谁?送的什么礼物?”沈秋昀这才反应过来,朝着那巷外高喊了一声,可那里已是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不没有了。   “真是咄咄怪事……”沈秋昀嘀咕了一声,转过身看看门口的蓝布小轿,迟疑了下,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沈秋昀站在了轿门口,弯了腰,又抬手掀起了轿帘。轿帘被慢慢打开了,就着巷内昏黄的灯光,他看清了里面的情形,一时间不由得目瞪口呆,如同一具泥塑一般呆住了。轿内端正着一名女子,着一身湖色素面衫子,面容白皙秀美,双瞳似剪水,正脉脉地看着他。   “你莫怕,我不是鬼。”那女子开口了,说话之时,眸光盈盈,一脸的温柔之色。   “贤……贤妃娘娘……”沈秋昀低喃着,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手上虎口处使劲掐了一把,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别掐,会痛……”薛兰舟一见急了,忙又开口提醒道。   沈秋昀已是重重掐了下去,一阵痛意袭来,可他却是越发迷糊了。   “原来我不是在做梦,那我为何在这里见到了贤妃娘娘?”沈秋昀仍是喃喃自语着。   轿内的薛兰舟听得沈秋昀这副呆头呆脑的模样,一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她笑容灿然,露出了几颗皓齿,也露出了一丝俏皮与灵动。   “这里没有什么贤妃娘娘,从今往后,这世上,也再没有贤妃。我是皇后娘娘宫中的一名司记女官,我名唤凌兰,是皇后娘娘允我出宫的。”薛兰舟轻柔着声音说着话,说完又冲着沈秋昀笑了起来。   “女官?凌兰?”沈秋昀重复了一遍,眉宇之间,是呼之欲出的激动。   “嗯,我是凌兰。皇后娘娘虽放我出了宫,可如今我孤自一人,在京都又举目无亲,不知道沈主薄可否愿意收留凌兰?凌兰别无他求,只求一片遮风挡雨之地,安安静静地过日子。”薛兰舟轻着声音,眸光定定地看向了沈秋昀。   沈秋昀听得这话,这才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想来皇后娘娘为了他二人的是可谓是煞费苦心。沈秋昀想明白过后,他转过身,对着皇宫的方向作了个深揖,起身之时竟是湿了眼眶来。片刻后,他朝轿内的薛兰舟伸出了一只手。   “凌兰,往后余生,我都一直陪着你,朝朝暮暮,不离不弃,可好?”沈秋昀颤抖着声音,眸光紧锁着薛兰舟的眉眼,指头也是微微发着抖。   听得沈秋昀这般赤诚灼热之言,薛兰舟一时只觉心头悸动,她双颊微红了起来,轻轻地抬起了自己的手,郑重其事地放入了沈秋昀的大掌之中。   ……   一个月之后,皇城之外的红树村沈家正在办喜事。   沈家在太医局任职的小儿子沈秋昀,以精湛的医术获得了皇帝的信任与赏识,得知沈秋昀尚未成亲,皇帝将皇后娘娘颇为看重的一名女官赐婚给了他。这于沈秋昀而言是无上的荣耀,于沈家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婚礼办得十分的体面和热闹,听说宫中的皇后娘娘还叫人送来了贺礼来,这桩喜事一时间也被十里八乡传作了美谈。   新婚之夜,一身大红礼服的沈秋昀进了新房,见得那手持却扇,娇羞妩媚的新娘子,心头的欢喜之情难以言表,也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深深地看着她,一刻也舍不得挪开。   夜深之时,一对倾心之人终于入了罗帐拥在了一处。待到了极至之时,薛兰舟却是发出了一声痛楚的闷哼之声。   “你怎么,怎么……”沈秋昀顿住了,看着薛兰舟蹙在一处的秀眉,面上的神色惊讶之极。   “圣上,他一次也未进过我的宫门,他让我去紫宸殿侍寝,也只是为掩人耳目而已……”薛兰舟酥红着脸蛋,口中轻着声音解释道。   “原来……原来如此……”沈秋昀这才恍然大悟,一时间,心中又是感慨万分。原来那高坐金銮殿的皇帝,他才是个真正矢志不渝的痴情种子。   沈秋昀感慨之余,又看了看薛兰舟,见她羞怯怯妩媚不已的模样,一时间心中柔情滋生不能自抑,只得低下头,轻轻含住了她的粉唇。   “兰儿……”   他低哑着声音,万般柔情皆化作了这一声轻唤…… 第104章 大结局(上) 大结局(上)   宸宫之中, 郭小满坐在案桌边,一边喂太子吃些蛋黄羹,一边等着元瑜回来好开饭。   可直到太子都将一碗蛋黄羹吃完了, 元瑜的身影却还是迟迟未见,郭小满不禁有些意外了, 正待打发个人去紫宸殿问一问, 这时就见得内侍杨喜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 圣上叫我来和您说一声,有些紧急事情处理,估计要晚些回来, 让娘娘不要等他了,早些和太子歇下。”杨喜至郭小满跟前禀道。   紧急的事情?郭小满听得只觉心里一沉,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元瑜和她说过,昆陵州守军与塬国兵士发生冲突的事来,难道是塬国死心不改,又来边境生事了吗?   郭小满心中一直忐忑着,晚膳也只草草吃了几口。晚膳过后,她将太子哄得睡了,自己则坐在房内, 有些不安地等着元瑜回来。   一个多时辰过后,元瑜才终于回来了, 郭小满连忙迎上了前,就发现元瑜的神色有些凝重, 她立即紧张了起来。   “夫君, 可是昆陵州又生了什么变故?”郭小满有些着急地问道。   元瑜听得先是点点头,见得郭小满一脸的焦虑之色,他忙扶着她坐了下来。   “你别着急, 是塬国兵士无视我昆陵州守军的警告,又搞了些越界骚扰的小动作,昆陵州守军忍无可忍,于是出兵教训了他们一下,我军大获全胜,逼得他们将驻地都后撤了五十里地……”元瑜沉着声音道。   郭小满听得这话,面上又露出了疑惑之色,按元瑜说的,昆陵州守军出兵教训了塬国兵士,又逼得他们后退,这说起来件扬国威的大好事情,可他面色怎么会如此严肃,像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可是塬国国君恼了,要与我国开战?”郭小满有些紧张地问。   “但他十个胆,谅他也不敢扬言与我国开战……”元瑜忙摇了摇头,见得郭小满神色不安的模样,他轻叹一声总算说了出来。   “小满,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那董慕去了昆陵州吗?他在昆陵州守军内做了一名校尉,那晚是他负责领兵追击塬国来扰之兵,当时他身先士卒,勇猛异常,只是万万想不到,返程复命途中,天黑路险,他的马失了蹄,带着他一道摔下了山崖…………”   元瑜说到这里,面上出现一抹不忍之色,顿了片刻才又接着道:“众人大惊,找了半夜,天亮之时终于找到了他,将他带回军营救治,可终是伤势太重,无力回天了……”   “这么说,董舍人他,他为国捐躯了?”郭小满只觉心头一阵发紧,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元瑜的衣袖。   元瑜点点头,又叹息了一声。郭小满一时震惊不已,久久都没有再说话,此时她终于明白元瑜的脸色为何这般凝重了。   “太上皇,他,他知晓这个消息了吗?”过了半晌,郭小满才轻着声音问道。   “我正为此事忧心,我真的不敢想像,兄长听得这个消息会是怎样的情形。”元瑜说完紧紧锁起了眉头。   “况且这事也瞒不了几时,兄长面上虽从不提起董舍人,可他不时会叫人去兵部探知昆陵州的消息,这阵子昆陵州与塬国时有冲突,他一定是备加关注此事的,最晚明日就会知道消息了……”   元瑜说到这里,又长叹了一声,郭小满听得神色黯然,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两人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郭小满还是轻轻靠过去,又握了元瑜的手。   “不必等着太上皇叫人去打听了,还是你明日亲自去南苑一趟,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总要陪着他熬过去的……”郭小满轻着嗓音道。   “嗯,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我已经拟了旨,追封董慕为威烈将军,但愿能让兄长心里能好受那么一点点吧。”元瑜缓着声音回她道。   ……   郭小满料到元朗得知董舍人殒命的消息,定是会悲痛欲绝,可她没有料到的是,元朗的反应竟是超出了她所能想像的地步。自那日元瑜亲自入了南苑,告之董舍人为国捐躯的消息之后,元朗就再没有说过一句,他将自己关在南苑的一间草庐之内,不言不语,也不进食,乃是一副断了生念的做法。   算上今日,元朗在草庐内已经待了两天了,元瑜每日都去草庐外苦劝,可里面的元朗一丝声息也元,赵太后也去过了,流着眼泪站在门外唤元朗出来。元朗开了门,可他只在门内跪了下来,然后对着赵太后说道:“母后,请回吧,儿子不孝,养育之恩,只能等来世再报了。”   元朗说完这句之后,又关上了门,从此再不发出一丝回应了。赵太后伤心过度,已是病倒在床了。元瑜眼见这样,自是日日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夫君,要不让我去一趟南苑,看太上皇愿不愿意和我说上几句话?”郭小满见了元瑜的愁容,一时心中也着了急,犹豫了好半天,还是开了口。   元瑜听得这话先是愣了下,片刻后反应了过来,顿时眼前一亮道:“是了是了,我怎么没想到让小满去试一试?我记得从前兄长见过你,还与你相谈甚欢。这次你去,他说不定会愿意和你说说话,这说出来了,心里也就好受一点了……”   “我也没有多大把握,只能尽力一试吧。”郭小满点点头着道。   “嗯,如此,多谢小满了。”元瑜抬手揽过了她,口中轻着声音道。   “道什么谢?你我是夫妻,本应同心同德,彼此照应,这般见外做什么?”郭小满冲元瑜轻笑了下。   元瑜听得连连点头,抬手将她搂紧了些,低头又在她额头轻轻贴了下。   ……   南苑,后山草庐之外。   郭小满带着阿茉走近了草庐,门口侍立的几名内侍,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内侍见得皇后娘娘来了,慌忙领着众人上前行礼。   “太上主子今日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吗?”郭小满问他道。   “皇后娘娘,太上皇还和昨日一样,一点声息也无,今天可都是第三天了,老奴正担心着呢。”那老内侍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抹起了眼泪。   “你去喊门,就说我来了,带了件重要的东西要给他看一看。”郭小吩咐那老内侍道。   老内侍答应一声,快着脚步走到门口,拍打着木门喊了起来。   “太上主子,皇后娘娘来看您了!太上主子,请您开开门,皇后娘娘说有重要的东西要给您看一眼。”   老内侍的声音喊得响亮,可门内好半天仍是没有动静,老内侍一时着了急,于是又用力拍了起来。   “太上主子,太上主子……”   老内侍正拍着,突然觉得手上一空,再抬眼看时,就门自里面打开了。   听得门开的声音,郭小满忙上前两步,又朝门内看了一眼,就见得元朗正站到门口处,他着一身素白的宽袍,比起上次见面,他整个人瘦了一圈,面色苍白着,没有一丝血气,眉眼不再温润脱俗,人也不再似一副疏淡空灵的水墨画儿,而是变成了一副雪景图,寂静、阒然,没有一丝生机的模样。   “太上主子……”郭小满走到了门前,看着元朗这般模样,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你进来吧。”过了好半天,元朗的眼神才聚到了郭小满的身上,而后又低哑着声音说了一句话。   郭小满听得心里一松,忙转身接过阿茉手里抱着的一只包袱,然后跟在元朗的身后进了屋。   屋内陈设极是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案桌,两张椅子。元朗指着案桌旁的椅子,示意郭小满坐了下来。   元朗自己也在对面坐了下来,他的动作缓慢而飘忽,好像随时都要消散了一样。郭小满抬起头,看着他苍白没有气息的模样,心里很是担心他下一个瞬间就会倒下来。   “你别担心,我用了些水,不会立时死在你跟前的。”元朗却是看出了郭小满的心思,他抬头指了指桌上,那里有一只青瓷水壶,一只盏子。   这么说来,他心里还存有一丝生机了?郭小满看着那水壶,心里琢磨着,到底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我担心母后会受不了。”元朗轻着声音又补了一句,郭小满听得又是一阵唏嘘。原来他还是存了绝念,只不过顾念着赵太后,因此孤自一人在此苦苦挣扎着。   “不止太后会受不了,圣上他也会受不了,还有,门外那位老人家,他心里也会很难过……”郭小满轻着声音,说罢朝门外看了一眼,就见得那老内侍佝偻着腰站在门槛外,他两鬓花白,眼睛内也是红红的。   元朗也慢慢转看看了一眼门外,看着那老内侍,脸上出现了一抹不忍之色,可再转回来时,面色已是恢复了刚才的木然与寂静。   “我在祖宗跟前发过誓,今生都不与他相见。如今他去了,我去地府与他相聚,便算不得违背誓言了。”过了半晌,元朗又开口了,他低着声音,面上的绝然之色又多了些。   郭小满听得心里暗暗吃惊,原来元朗竟是存了这样的念头,他每日只喝些水,只是想将时日拖得久一些,是想让赵太后慢慢的接受他离去的事实而已。那此时她怎么劝,他怕也听不进去的。   “太上主子,这包袱内,是董将军的遗物,你要看一眼吗?”郭小满只好轻叹一声,然后指了指桌上的包袱道。   元朗听得这话,面色一变,朝那包袱看了一眼,一片死寂的眼内也出现了一丝波动。郭小满见状不再说话,只伸手,将包袱轻轻打开了。   包袱之内,是一套玄色的甲衣,上满沾满了灰尘与血迹。甲衣之上,还有一枚令牌,元朗死死地盯着那甲衣和令牌。脸上也无法再保持平静,他颤抖着双手,将那甲衣和令牌紧紧抓住了,又抱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阿慕,阿慕……”元朗低喃着,面色痛楚,热泪,一滴又接着一滴地滴落下来,滴落在自己的手指上,又浸润到怀里抱着的甲衣之上。   “阿慕,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元朗又低语了一句,而后再不发现声音,只静静地流着眼泪。   看着元朗这般痛彻心扉的模样,郭小满心头也是一阵沉重,她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只能静静地陪坐在这里,看着对面这个流泪不止的男子,眼神内皆是悲怆关切之意。   “阿慕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可以和我说一说他吗?”过了好半晌,郭小满终于缓着声音开口了。   “你为什么要知道我们之间的事?难道你心里不觉得,我与阿慕这样,是荒唐而不知廉耻的吗?”元朗元朗听得这声音,抬头看了郭小满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凉薄来。   “不,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觉得。情之一事,心之所向而已,没有所谓的对错之分……”郭小满看着元朗轻轻摇了摇头,眼光温软而真诚。   “情之一事,心之所向而已?”元朗重复了一遍,看向郭小满的眸光中,凉意慢慢消融,渐渐变成了一抹信任与感激来。   “也罢,你既愿意听,我便与你说一说吧……”元朗叹息一声,将抱中的甲衣轻轻放在了案上,与郭小满慢慢说起了往事。   原来,元朗一生下来便被立国了太子,作为一国储君,未来的天子,自小就被寄予厚望,当年的赵皇后对他更是亦为严苛。每日里是么置身于经史子集,要么恭读祖宗之法,修习帝王之道。唯一的爱好,也只有偶有闲暇之时,摊开宣纸,在丹青水墨里寻找一丝慰藉。   只到董慕入了东宫,作了他的宿卫,元朗这才知晓,原来这世上,除了读书,还有些那么些精彩纷呈的事物。董慕出身官宦之后,因为其父亲外放数地为官,董慕自小便跟着家人各地辗转。他游历多地,见多识广,他告诉元朗,他见过大漠里的落日,听过深夜的狼吠,感受过黄河水流的万马奔腾之势,也在江南的小桥流水之中徜徉过。他的身上,丝毫没有官宦子弟的纨绔之气,有的,只是一身的坚韧与阳光之息。   元朗就这样深深被董慕吸引了,他喜爱他温暖豪爽的性子,还向往他所经历的一切。渐渐的,他就发觉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董慕,甚至憧憬着,有朝一日,能逃出这将他禁锢其中的皇城,与董慕一道,看遍他口中所描述的人间风景。   只是好景不长,他与董慕这般形影不离的亲密之状,被人发现了端倪,慢慢就有流言蜚语传了出去。有人密报给了赵皇后,赵皇后听闻之后震惊万分,连忙张罗着给太子选妃之事,可不想元朗对此事万分抗拒,赵皇后正待只得一边施压又一边慢慢劝他回心转意,后来先帝突发疾病,太子仓促之间登基为帝。既是做了皇帝,这选妃之事自是刻不容缓,于是赵太后又将此事又提上了日程。   可不想元朗对此置若惘闻,每日里与董慕两人出入同乘,夜晚更是同榻而眠。赵太后忍无可忍,便亲自选了几名世家女子送入了元朗的殿中,可谁知元朗对此反感不已,此后行径越发荒唐,甚至放言出去,他已立下了不设后宫,不纳妃嫔的誓言。此后的事情,郭小满也都知道了,为避免元朗荒诞之举给皇室蒙羞,以致动摇国本。赵太后当机立断,与几位老臣密议之后,一道懿旨废了元朗的帝位,自昆陵州迎回元瑜登基为帝。   “你说,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荒唐?”元朗说完之后,看着郭小满问道。   郭小满没有立即说话,她将眼光投向了窗外,窗外有一棵香樟树,一只白色的小鸟在枝头盘旋了几圈,然后张开双翅膀飞了出去。   “原来太上主子,根本就没有将皇位放在眼内……”过了半晌,郭小满才收回眼光轻轻叹息了一声。   元朗听得这句,面上的神色变了下,看向郭小满的目光也变得怔怔的。   “所以,是我害了他,所以,是我的任性害死了他,若不是我,他不会去昆陵州,若不是我,他不会背负那么些非议与骂名……”良久之后,元朗才又开口了,说完抬手触到案上的甲衣之上,指尖颤抖,神情自责而痛楚。   “不,不是的,董将军是为国而死的,圣上已追封他做了威烈将军,如今,董家一门也以他为荣。董将军精忠报国,一片赤诚之心,他死得其所,太上主子,你就不要再自责了……”郭小满轻着声音劝道。   “我怎么可能不自责?他受了那么些委屈,我却一睦躲在这南苑苟延残喘,如今他去了,我只想随他而去,去寻他的脚步,告诉他,此生终究是我对不住他……”元瑜嗓音低哑,眉宇间又现决然之色。   郭小满听得心头也是一阵凄楚,她垂下眼睑,将眸光落到案桌之上,然后拿起甲衣之旁的令牌仔细看了看。   “这是一块出宫用的令牌?”郭小满看着令牌问了一句。   “是,这令牌是我当年赐予他的,方便他随时出入所用的。”元朗低声回道。   “我听圣上说了,自昆陵州送回董将军遗物的,是他的军中同僚,他说这块令牌,是董将军临去之时,自胸口衣内掏出来的,当时董将军紧紧攥着令牌,一再恳求,一定要将这令牌交到太上主子的手上。”郭小满一边说着,一边将令牌递到了元朗的手上。   元朗颤抖着手又接过了令牌,眼角的泪水又忍不住慢慢滴落了下来。   “太上主子,你有没有想过,想当年你赐予董将军的物品一定不少,可他为何独独留着这块令牌,还在弥留之际,想要将令牌送还于你?”郭小满突然指着那令牌问了起来。   元朗听得这话,摩挲令牌的手顿了下,面上也出现一抹思索之色。   “太上主子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董将军送还令牌的目的,还不想要要告诉你,他想让你走出这片皇城,去到外面的广阔天地,亲眼去看一看,他曾经和你描述的那般人间风景,去感受他所经历的世间百态吗?”郭小满抬高了声音,一口气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元朗听得愣住了,他紧紧攥着手中的令牌,片刻之后,面上渐渐地露出了一丝恍然来。   “他是想让我走出去,去看人间风景,历世间百态?”元朗低喃着声音问。   “可不是吗?董将军,他是一个如阳光一般温暖的人……”郭小满轻着声音,语气里,满是对那位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的崇敬之息。   郭小满说完这话,见得元朗仍是一脸的思忖之意,她心中了然,他怕是对她的提议有些动心了,那般求死的绝念或许淡了不少。   “太上主子,时候不早了,太子尚小,一时见不到我,怕会哭闹。小满就此告辞了。”郭小满站起了身,对着元朗福身一礼。   元朗见得郭小满要走,也自坐上站起了身,对着郭小满还了一礼。   “瑜弟能有你相伴,他是个有福气的人。”元朗起身之后,看着郭小满,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太上主子谬赞了。”   郭小满轻笑着,又一欠身,正待转身离去,可不想一抬眼,就见得元朗脸色一白,紧接着身子摇晃着,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太上主子!”郭小满慌得上前,伸出双手扶了他一把。   “没事,我就是有些头晕。”元朗朝她轻轻摆了摆手,然后扶着椅子慢慢坐了下来。   见得郭小满站在身边,一脸的担忧之色,元朗又轻笑了下,然后轻声道: “我没事的,多日不进食有些眩晕而已,你让他们送一些羹汤进来,我喝下去就好了……”   羹汤,对,羹汤!郭小满听得惊喜万分,她转过身,朝着门外大声喊了起来。   “来人啊,快,快送些羹汤进来呈给太上主子!”   门外一众伺候的听得动静,皆都兴奋了起来,那老内侍一连地应道:“羹汤有有有!就在炉子上温着,快,快去端来给太上主子送进去。”   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不多时,一个小内侍一路小跑着捧了只汤碗进来。郭小满伸手过去,在那小内侍手中汤碗底部摸了一下,触手温热,感觉不至于烫嘴,于是忙示意小内侍上前伺候着元朗喝下羹汤。   元朗喝了大半碗羹汤,脸色渐渐恢复了一脸血色,郭小满看得露了笑意,一旁侍立的老内侍更是喜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噗通”一声朝郭小满跪了下来。   “老奴谢谢皇后娘娘……”老内侍哽咽着声音不停地磕着头道。   “别磕了,快别磕了,快起来!”郭小满慌忙抬手让他起了身。   “快扶太子主子去寝宫躺着去,一会儿再寻个太医过来,给太上主子看看诊,对了,这几天,再让御膳房做些细软营养的膳食来。”郭小满又轻缓着声音吩咐了一番。   众内侍连声应了下来,上前簇拥着元朗往门外去,郭小满这才放心下来,也迈步出了门。   郭小满才出了南苑的大门,抬头一眼,不由得就轻笑了起来。门外台阶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着一身绛衫袍服,眉眼清俊,笑意温煦,可不正是才下了朝的皇帝? 第105章 大结局(下) 大结局(下)   “小满, 如何?”   元瑜见了郭小满,忙大步朝她走了过来,他语气有些紧张, 脸上的神情也是极为忐忑。   “你猜猜看……”郭小满一时心情大好,居然卖起了关子, 只是说话之时, 她眉眼弯起, 一副笑得嫣然的模样。   “瞧你这笑得这般开心,我看啊,你定是劝得兄长回心转意了。”元静瑜看着郭小满, 面上也一时也露了轻松之意。   “回心转意我倒不是很确定,不过,太上主子适才已是喝了大半碗羹汤,又由宫人扶着去寝宫歇着了。”郭小满朝元瑜眨了下眼睛道。   “你说的都是真的?兄长他愿意进食了?”元瑜听得惊喜过望,看着郭小满激动着声音问。   郭小满点了点头,元瑜立即兴奋得几乎要跳将起来,他搓着手,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于是突然靠近了, 双手伸到郭小满的腋下,竟是将她抱了起来, 然后又一连转了好几个圈。   “小满,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元瑜大笑着喊道。   “哎呀, 你快放我下来!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郭小满直觉一阵眩晕, 忙笑着在他肩头拍打了起来。元瑜又哈哈笑了几声,这才将她放了下来。   “我……我劝太上主子出宫去,他好似有些心动了……”郭小满看着元瑜, 面上有丝忐忑之色。   “出宫去?”元瑜听得一时愣了神。   “是,我劝太上主子出宫去游历,他心有抑郁,纵使暂时劝他打消了绝念,可难保日后又生变故,他若是能离开宫廷,去到皇城之外,纵情于山川河海之间,去感受世间的百态,说不定能纾解他心中烦闷,从此脱胎换骨也未必没有可能……”郭小满看着元瑜说得一脸的认真。   元瑜听得这话,面上露出一丝思忖之色,过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兄长将自己给困住了,他在需苑待得越久,我这心里就越是担忧。只是,他若是要离宫,我担心母后她,她会不会同意?”   “皇帝,你不必担心,就让他去吧。”元瑜的话音才落,身后就传来一阵说话之声。   是赵太后的声音!两人忙转头看去,果然不远处的宫道之上,赵太后正在慢慢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周嬷嬷及几个侍婢。   两人忙迎上前去行了礼,元瑜快步走到赵太后身侧,伸手扶了她,口中又问道:“母后尚在病中,怎么还来了?”   “无妨,我这把老骨头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赵太后摇摇头,又抬手在元瑜的手背轻轻拍了几下。   “刚才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皇后,你说的很有道理。就让他走吧,那怕他走得再远,但只要知道他活得好好,我这心里就是高兴的……”赵太后低缓着声音,看向郭小满的眸光里,露出一丝感激来。   “你们忙去吧,我进去看看他,再告诉他,如今他想去哪儿,想做什么,我都依着他。”顿了片刻,赵太后又对着元瑜与郭小满道。   两人皆都点头应下,躬身又一礼后,目送着赵太后在众人簇拥之下走进了南苑的大门。   元瑜悄悄伸手过去,攥了郭小满的手,面上的笑意也越发温软。郭小满转过头与他对视一眼,面上也是笑意满满。   “我们回去吧,曦儿定是在等着我们呢”元瑜扬着声音道。   郭小满点点头,两人也不坐肩舆,只信步往宸宫方向走回去。   “夫君,待曦儿大一些,你能不能不要对他太严苛了?不要让他成天读书,要让他多玩玩,多带他出宫去看看,见识些民间疾苦,多受些历练才好。”郭小满一边走着一边缓着声音道,适才她听得元朗说了自小之事,心里着实感觉压抑得很。她是真的不希望,她的曦儿也要经历这样的成长过程。   “嗯,这是自然,读那么些死书有什么用?我自小贪玩,书也没正经读过几本,如今这皇帝做的,好像也还过得去吧?”元瑜重重点着头,面上是一副很是赞同的神情。   郭小满听得这话顿时有些忍俊不住,她忍了笑,面上一本正经道:“你这皇帝做是岂止是还过得去?前些日子爷爷进宫来看曦儿,一个劲的和我夸你呢,说圣上如今内敛沉稳,又能知人善任,赏罚分明,颇有些一代明君的风范呢。”   “一代明君?哈哈,爷爷真是这么说的?”元瑜听得顿时乐了起来。   郭小满点着头,元瑜笑得就越发张扬。笑完之后想起一事来,忙凑近郭小满又道:“小满,我听说皇城外的马行街,到了夜晚,十里长街,灿若白昼,其间热闹非一般可比。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不如待天黑了,你我换了衣裳,悄悄出宫去逛它一圈如何?”   郭小满听得这话,心头也是微微一动,马行街夜市还是她年幼之时,跟着父亲及哥哥去过一回,后来一直心中惦记着,可苦于没有机会得以重游,今日听得元瑜提起,还真是让她心里生了些跃跃欲试的冲动。   “小满,去不去?你倒是给个话啊!”元瑜等得有些着急了,催促了起来。   “怎么,才夸你是个明君,这么快就想懈怠了?”郭小满抬头看了元瑜一眼,口中慢腾腾地打趣着道。   “这明君嘛,等明日上了朝再做。今日就暂且让我偷个懒,陪着娘子出去逛逛夜市,买些花啊粉的,再给曦儿买些小玩意回来,也让我体验一回普通百姓过的小日子,这也不是什么过份的事吧?”   郭小满听了他这话好似颇有些道理,于是忍俊不住笑了起来,元瑜见她的模样显然是十分乐意的,一时只觉心花怒放,忙攥紧了她的手,快着脚步就往回赶,只等着回去叫人准备一番,然后就要和她早早出门而去。   ……   当晚,京都马行街的熙攘人群之内,果然多了一对令人注目的身影。一个身姿颀长,清俊昳丽的男子,轻拥着一个身形袅娜,面容秀美可亲的女子,男子不时伸双手护在她身前,以避免有人挤到她。   “怎么样,小满,这地儿热闹吧?”元瑜带着郭小满好不容易过了一道桥,站到桥头人流稀松一点的地方,看着桥上拥挤的人潮问她道。   “嗯,热闹,我今日可是开了眼界了!”郭小满笑着点头,又抬头擦了下额上沁出的细汗,抬眼看去,就发现桥上的人流之内,卢公公及一群内卫正费力挤开人群,住他们这边靠近着。   阿茉此次也跟着出宫来了,此刻她正在人群之中难难地挪动着,看见了郭小满和皇帝站在桥下,她面上一喜,正打算朝这边奔过来。可这时一个身形壮硕的汉子突然用力扒拉了一把,阿茉被推得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见摔倒了。郭小满看得一阵心惊。还好这时阿茉旁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来,一把扶了阿茉的胳膊让她稳住了身形。   郭小满再仔细一看,就发现扶住阿茉的,正是内卫郎将燕小五,此前他在紫宸殿奋力拦下欲要撞柱自尽的茜喜,那时就给郭小满留下了一个好印象。今日见了他,越发觉得他样貌生得周正。再看阿茉,正低头和他说着什么,低眉顺眼,一副羞答答的模样,完全没了平日里的伶俐之状。   “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元瑜见得郭小满的目光一直在燕小五身上打转,一时有些紧张了起来。   “嗯,那边的小郎将,就阿茉身边的那个,他成亲了没?”郭小满指着人群问道。   “你说燕小五啊?没听他说起成亲的事,还是光棍汉一个吧。小满你听我说,你别看他人前一脸正经模样,那是装的,其实私下人粗鲁得呢,比我可还要粗得多!”也不知为什么,元瑜竟是一个劲地贬起了燕小五,语气里还有些酸溜溜的感觉。   “粗鲁?好啊,阿茉可说过,她说就喜欢粗犷直接一些的,这燕小五要是胆大够大就更好了……”郭小满笑了起来。   元瑜听得这话,先是愣了神,片刻后反应了过来,面上掠过一阵尴尬,忙别过脸去,口中打着哈哈道:“你说燕小五和阿茉啊,嗯,不错不错,我瞧着他二人极是般配,等会儿他们过来,我就把话挑明了,直接赐婚,让他们明日就成亲入洞房!”   “你这人,哪有这般着急行事的?”郭小满嗔怪着,转头来看了元瑜一眼,突然有些意识到,元瑜适才为何那般紧张了,想明白过后,她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你看,前面有个茶楼,走得也有些累了,不如我们上去吃些茶歇一会吧。”元瑜被她笑得有些发窘,忙指着前面不远处的茶楼,试图岔开话题。   “好啊,吃茶好,吃茶比吃醋好!”郭小满大笑了起来。   元瑜听得又是一阵羞恼,当下也不说话,伸手过去,一把搂了她的腰身,让她靠近了自己,见得郭小满没有避开,反而抬头朝他笑得轻软,元瑜这才高兴了起来,心满意足地搂着她,满面春风地往那茶楼走了过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