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人间绝色 作者:时一弄   文案:   秦王凯旋的大军抵达长安,太子出城三十里,亲自相迎。“孤奉陛下之命,来为四弟接风,四弟能平安凯旋,孤和太子妃都甚是欢喜。”   秦王嘴角轻勾: “皇兄夫妇的心意,臣弟今日,领了。”说罢挥动缰绳,无视太子继续向前。   庆功宴上,皇帝询问秦王对赐婚的安排是否满意,不想秦王回答不满,还扬言“要得人间绝色而妻之。”   群臣不约而同地看向在座的郑国公和太子两人。   生活在长安的人,谁不晓得郑国公的女儿是公认的美人,被百姓称作“人间绝色”,且秦王出征前有心求娶,不料在其出征期间,这位人间绝色被太子娶了。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女强   主角:魏檀玉 ┃ 配角: ┃ 其它:预收《太子妃美色撩人》求收   一句话简介:秦王:“太子妃真乃人间绝色”   立意:躲不掉的缘,相互尊重很重要 第1章 妺喜、妲己、褒姒之流……   “魏大小姐,这边请。”内侍手提宫灯在前引路。   前面不远处就是掖庭,最低贱的宫女和罪臣女眷做苦役的地方。   皇城南面的承天门上擂起了鼓声,长安城六街的鼓声紧跟着擂动。她回头看去,自己刚刚进来的通明门正在被士兵落锁。   暮鼓响起,皇城所有宫门由内而外依次关闭,要到第二天早上鼓声响起才会打开,今晚这皇城,她是出不去了,不过她没带丫鬟只身进来就没打算出去。   内侍将她带到了飞霜殿,她跪在地上磕头,敛气秉声,等候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发话。   “传言说郑国公的嫡女不仅长得是人间绝色,还生了一张巧嘴,能言善辩得很。朕倒想看看,你这张嘴,今日能不能决定郑国公的生死。”男人的语气里透着十足的兴趣。   她虽然伏在地上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寒意,芒刺在背的感受不过如此。   “那臣女就斗胆说了。”她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贴在地上的两只手掌也麻木了,最不济就是死,索性不得命令就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男人没有戴冠,也未着冕服,穿着沐浴就寝前的白色中衣,皮笑肉不笑地注视着她,好像在打量一只猎物。   她心跳一阵加速,努力克服着内心的恐惧说道:“臣女知道陛下因为父亲郑国公辅佐韩王而恨透了父亲,但如果臣女是陛下,臣女不仅会赦免郑国公,还会重新委任他,如此则有三利:   其一,兵不血刃。郑国公乃韩王党羽之首,大越朝中追随者众多,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尽心辅佐陛下,则韩王余党纷纷归顺,陛下不用再大开杀戒;   其二,朝堂制衡。眼下太尉是陛下登基的第一功臣,可是陛下就安心看着他在朝中一人独大吗?   其三,笼络人心。若陛下赦免郑国公还不计前嫌委他重任,百姓只会说陛下心胸宽广,人尽其用。”   话落她就听见了面前这男人自鼻腔里发出的嗤笑,心便往下一沉,以为这副陈词无用了,只等他开口处置。   不料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她没有防备自己的身体会忽然被拽起来,就跟一根野草被人从地上提起来似的,双肩接着一痛,骨头都要散开,心跟着又提到了嗓子眼。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魁梧结实的身子贴着她,沐浴过后的龙涎香气还有他身上的雄性气息钻进她的呼吸里:“那韩王呢?你想让朕如何处置他?”   她不敢说话,他话语里透出来的威严让她害怕,嗓音有些颤抖:“韩王……对陛下来说已不足为惧,臣女和他有婚约,虽未成亲,但过了文定就算是他的人,自然希望陛下能饶他一命,臣女不想入掖庭,不想死,更不想被充为军妓。”   他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已在她心中烙印出一片阴影,他把她的肩膀捏得更紧:“放着你这样的人间绝色不要,他跟别的女人私会,三翻四次羞辱你,你还要做他的女人?”   “先皇的旨意,臣女不敢忤逆。”   外罩的衣衫已滑落到他手按住的肩头,她想伸手拉扯上去,却又不敢挣扎,用可怜的目光祈求着他:“陛下松手。”   外裳被撕裂了,里衣也一层层地被剥开。   飞霜殿是他的寝殿,进宫之前她早料到种种后果,但所料的事情即将发生却还是叫她无地自容,尤其这殿里还有他的内侍亲信在场。“陛下……”   “去传旨!”他仅说了三个字,那内侍立刻会意,退出殿外关上门。   他把她抄起来,朝里殿抱去。“你如此聪明,怎会不知朕在宫门落锁前接你入宫的用意?若真想拒绝,就不会入宫,别玩这套欲迎还拒的把戏。”   她闭上眼睛不再挣扎,知道计划已经得逞,长舒一口气,双手勾住男人的脖子。   ……   她是他第一个女人。一直吃斋吃素的破戒开荤,得是多么疯狂。   首次侍寝的当晚,她被那个男人封了“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成为他登基以来后宫第一个女人。   那晚之后,她没有出宫,在飞霜殿内呆了整整三天,第四天才移居昭阳殿。   一年后她被他册立为皇后。   他没有纳其他妃嫔,后宫只她一人,从此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直到死都在被御史们指责专宠。   是以,民间一度流传各种从她出身到成为皇后的故事、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故事,甚至和从前的名头未婚夫——明明什么感情也没有、两人之间就是一纸婚书的韩王,也被生生杜撰出许多匪夷所思的奇闻来。   在那个男人统治期间,大越国国力昌盛,文化更是繁荣自由,不少文人纷纷做诗来形容她的美貌,还有一些人编著出许多民间话本和野史,流传甚广,传到那个男人的耳朵里,他仅仅是下旨把涉及到她和韩王之间逸闻的著作给禁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从宫外得来一簿话本,是关于自己的人物传记。   说她是九天仙女转世,出生时天现五彩云霞,更有一只彩色凤凰落在郑国公府门前的梧桐树上;   说她容貌天成,肌肤如雪般白皙,如玉般光滑,如凝脂般细腻,吹弹可破,可谓是人间绝色;   说彼时还是秦王的陛下同郑国公嫡长子魏逸之有些交情,一日入郑国公府访魏逸之,秦王偶然撞见了她,遂一见倾心,归去后日思夜寐。   只可惜,郑国公夫人同韩王生母刘贵妃乃是堂姊妹,刘贵妃正当宠,有意拉拢郑国公辅佐韩王,便为韩王定下了这门亲事。而那韩王竟看上了太傅之女,三翻四次和太傅之女私自会面,让郑国公府颜面无存;   再后来,秦王登基。   辅佐韩王的郑国公和府内男丁全部下狱,女眷被禁在府中。   登基大典次日夜,秦王想起了思慕已久的心上人,悄悄派人接她入宫。   当夜便有圣旨从飞霜殿传出:郑国公无罪释放,其女获封“贵妃”,削去韩王爵位,贬为庶人流放。   贵妃容色倾城,手段高明,巧言善辩,乃妺喜、妲己、褒姒之流,在贵妃之位短短一年,便昧惑帝心谋得后位,陛下践祚之初英明神勇,励精图治,一年后却同皇后一起日日饮酒作乐,不事朝政。   话本的内容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但她不计较这些内容的真假,只是有些在意这些话本最后对自己的定论,恐怕外面流传的那些对她的评价也没一句好的,左右不过是说她这个祸水毁了他帝王的英名。   她对他没有爱意,也从未喜欢过任何一个男人。   首次侍寝那晚,她就被按上了以色侍君的名头。   回府去探望出狱的父亲,父亲却板着一张脸,指责她没有气节,不守妇道。韩王纵然不是良人,她也万万不能跟了刚登基的秦王,他可是韩王的兄长,要世人如何看?早知她做这些都是为换自己这条老命和郑国公府荣辱,宁愿不要。   一年后,父亲病逝。   大越的丧礼有这样的规矩:至亲为死者哭得越肝肠寸断越能表示孝心。可是她在父亲丧礼上却没哭,一个月后就和皇帝举行大婚做了皇后,没为父亲守孝,寡母和弟弟恒之对此颇有微词。国人亦是对她指指点点。   她接受了满朝文武和民间对她“红颜祸水”的定论,终日缠着那个男人,她要他掏心掏肺地宠爱自己,引诱他做一个和自己这祸水相配的暴君。   成为皇后的第五年,她在一场宫廷宴饮上中毒暴毙,到死不知道下毒者是谁。但是终于彻底得到了解脱。   ***   魏檀玉擦了擦额头的汗,竟然又梦见了第一次给那个男人侍寝的夜晚,她不再去想那不堪回首的前世,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是在五日前的早上从这张床上醒来的。   醒来发现自己身处郑国公府,睡的床还是闺中的那张,一度惊诧不已。那天侍女红蓼推门入内,一见着她先是喜上眉梢,扑过来抱着她却哭得稀里哗啦。原来她前一天不小心落了水,是长兄魏永安跳下水中将她救起,她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这五日来,只要一睡着,她便会梦到前世初次给那个男人侍寝的情形,他要了她三次,一次比一次狠,毫不怜香惜玉。   韩王虽是他兄弟,却是和他争夺皇位的宿敌,他要她的时候还不忘在她耳边反复提起韩王:“现在你还想做韩王的人吗?”   她呜呜咽咽得嗓子都哑了说不上话,迷迷糊糊只能摇头,红肿的嘴唇沾上了他滴下的汗液。   “朕和你现在做的事情,韩王早就背着你和别的女人做了,他配不上你,玉儿……玉儿……”   魏檀玉记得这次落水,此时的自己不到十五岁,还没有和韩王定下婚约。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那她一定不要再重蹈覆辙,不要再和韩王定什么亲,也不要再和那个男人有任何瓜葛。   她是郑国公看作掌上明珠的唯一嫡女,上有一个嫡亲的兄长,下有一个嫡亲的弟弟,父亲魏世赟是大越国正一品司徒,同时有郑国公爵位加身,母亲刘氏,和当今皇帝最得宠的刘贵妃是堂姊妹。   红蓼过来给她梳妆,她此时不到十五岁,没有及笄,就只简单梳了个双平鬟,大越国未及笄的少女们多梳这种发髻。   红蓼忍不住望着镜子里的美人感叹:“小姐不上胭脂和钗环的样子都美极了,这若是精心妆扮一番,还不把天上的仙女比下去。出去走一遭,只怕整座长安城那些未娶妻的公子们眼里就再容不下别人了。”   魏檀玉拿起扇子往她手上轻轻一敲:“提那些公子作什么,这话叫母亲听了,看她不把你逐出府去!”   “是。他们都配不上咱们小姐。”红蓼准备了淡色的花朵,选了两只样式简单的镂花金钗一左一右对称插在双鬟两边,又在她腮上抹了淡淡的胭脂,挑了条杏色的襦裙给她换上。整体的颜色搭配素雅,愈发衬得人清丽脱俗。   魏檀玉本是要往她母亲房里去一趟的,踏出闺房之前,她母亲身边伺候的丫鬟兰瑟步履匆匆地进来了。   “小姐,刘贵妃听说小姐落水,特意派了她身边伺候的芳芮姑姑过来探望小姐,夫人吩咐我过来看看您醒了没,若是醒了方便见客,就让我回去传句话,夫人和芳芮姑姑一起过来。”   刘贵妃这时已经打起自己的主意了?魏檀玉起身:“还是我去母亲那里见芳芮姑姑吧。”   夏至将至,长安的天气已十分燥热,此时又是午睡之后烈日正当头。兰瑟选了花园东侧那条路,需要转过几重沿湖的回廊,远是远了些,但要凉快许多。   兰瑟走在前面分花拂柳,魏檀玉和红蓼跟在后面。   转了两重回廊,兰瑟万万没想到今日有外男来府上,那名外男和大公子一起并肩说着话,面对面的方向正朝她们走来。   魏檀玉顿时止住了脚步,她作什么要出房门?看着不远处的男人马上就要到她们跟前了,她急得后背出了一层薄汗。眼见着躲是躲不掉了,只好压低了脑袋,同时提醒兰瑟和红蓼:“那是秦王,一会不要说话。” 第2章 只是这太子妃之位实在不是你的……   兰瑟和红蓼惊得急忙退至魏檀玉身后,后背快贴到回廊的栏杆,都低着脑袋等待秦王过来。   魏永安和秦王发现魏檀玉,放慢了脚步。   待走近了些,魏永安指了指妹妹,跟身边的男人介绍:“殿下,那是舍妹。”又望着她喊:“檀玉,过来见过秦王殿下。”   前世可有这样的经历?魏檀玉挖空了记忆也没有这样撞见他的印象,他是与兄长有些交情,可前世她从未在府中碰见过他。给他侍寝之前,她和他还未谋过面。   她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两只脚像缠了铁球儿似的拖动艰难。到了跟前对他行了礼,一句话也不说,始终压着头。   魏永安替妹妹打起圆场:“舍妹极少出来见人,失礼之处,秦王殿下勿要见怪。”   秦王也没说话,仿佛没听见魏永安的话。两道目光落她身上,看着她耳根连着脖子泛红一片。   魏永安见状支开她说:“檀玉,为兄和殿下有事相谈,你去给母亲请个午安。”   魏檀玉再次行礼拜别秦王。两个丫鬟跟着行礼,动作已算是快的了,却还是没跟上魏檀玉避走的步伐。   秦王的视线跟着她一起移动,她匆匆避走的时候,他转身继续打量。   魏永安扯回之前的话题:“殿下射艺绝伦,长安城早无对手,来向逸之讨教,可真是折煞了逸之。”逸之是魏永安的字。   魏永安是真的感到奇怪,这秦王力能扛鼎是出了名的,拎再重的弓就跟拎竹签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射箭更是精准,百步距离,就是闭着眼睛,也能一击而中。竟然来找自己说要讨教射艺,莫不是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他是故意来羞辱自己的?   “秦王殿下,秦王殿下。”魏永安一连喊了两声,发现他还盯着妹妹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殿下,您真的是来找逸之切磋射艺的么?”   “当然。”秦王褚厉这时收回视线,看着他的眼里竟有止不住的笑意,“本王一会先让你一靶。”   魏永安哭笑不得:“长安谁人不知殿下射艺超群,箭箭击中靶心,和谁比箭就是在羞辱谁,逸之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殿下?”   “是吗?本王不知有这样的说法,那切磋些别的吧。”   “……”魏永安:没事找事?   秦王这时又说话了:“下月十六令妹生辰,她的及笄礼会邀请哪些人?本王可有幸参加?”   “殿下怎么知道下月十六,是舍妹十五岁及笄?”   秦王:“……”   魏永安又一句话毒死人不偿命:“殿下是不是忘记了,您自己是外男呐!”   秦王:“……”   魏檀玉两条腿闪得极快,兰瑟和红蓼两个丫鬟跟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的,追出了回廊才赶上她。   大热天的,魏檀玉额头汗如雨下,回头看了一眼,重重松了一口气,掏出手帕去擦额上的汗。   红蓼顾不上给自己擦汗,上前先替魏檀玉擦汗。   “原来今日见到的便是传说中的秦王,奴婢虽然没有抬头,只是远远地站着,便觉得那位秦王威严凌人,果然跟传言一模一样。”兰瑟说。   “那是当然,”红蓼接话,“谁不知道秦王骁勇有力,还没及冠就带兵上战场杀敌,以一敌百,敌人听到他名字都闻风丧胆。小姐方才有没有见到他长的是什么样子?”   魏檀玉夺走她替自己擦汗的帕子,重重往额上抹了一把:“他有什么好看的。”出了些汗,胭脂都晕开了,两腮红扑扑的,显得如花似玉的脸蛋愈发粉嫩娇艳。   兰瑟笑道:“方才,大公子还没介绍,小姐怎么就知道他是秦王?”   “猜的。哥哥的朋友,像这么壮实的,除了他还有谁?”魏檀玉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扭头进了郑国公夫人的院子。   兰瑟和红蓼相互看着噗嗤一笑。   ***   魏檀玉的出现,让堂里正和郑国公夫人说话的芳芮愣住了,她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夸赞:“魏小姐真是出落得国色天香。”   郑国公夫人用手帕掩着嘴笑道:“姑姑过奖了,这丫头这次落水可叫我担心坏了,多亏贵妃娘娘从宫里送来了御药和补品,她才好的这样快。”说完冲魏檀玉使了个眼色。   魏檀玉会意,上前对芳芮行了个礼:“有劳姑姑亲自来府上探望檀玉,贵妃娘娘的恩情,檀玉没齿难忘。”   郑国公夫人接着道:“改日,我定携着檀玉一起入宫亲自去向贵妃娘娘谢恩,有劳姑姑代为转达。”   芳芮姑姑走到魏檀玉跟前,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摸了又摸,抬头盯着她看了又看:“大难之后,魏小姐必有后福。”   魏檀玉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想着母亲刚刚说着要带自己入宫去见贵妃的话,心底泛起一丝隐忧。   前世落水后和母亲一起入宫拜见了贵妃,贵妃拉着母亲单独说了许久的话,回来后母亲便同父亲开始商议。   在自己及笄之后没几个月,郑国公府收到了从宫里传来的圣旨,皇帝把她指给了韩王。   两人婚期将至,前线传来哥哥魏永安战死的消息,郑国公府陷入一片哀痛之中,魏檀玉为兄守丧四十九天,婚期向后延了两个月。   在延后的婚期即将到来的时候,太后薨逝,按大越的规矩,皇孙和百官守丧满百日便可,但韩王表示太后向来宠爱自己,奏请皇帝自愿要为太后守丧三年,三年之后再成婚。   三年之后,魏檀玉便十八岁有余了。郑国公对韩王自愿守丧三年之事颇为不满,但也只能私底下跟夫人一起发发牢骚,不敢声张。毕竟大越以孝治国,韩王为太后守丧三年乃是“孝举”,皇帝赐婚,韩王也没说不娶。   魏檀玉知道,韩王哪里是一片孝心,他跟他老师孙太傅的庶女孙碧滢之间早就有了私情。   然而,三年之期还没到,秦王登基了……   芳芮离府,郑国公夫人亲自相送。   魏檀玉在厢房里等着母亲,她酝酿了一肚子的话,要和她好好说说。   郑国公夫人满面笑容地回来,见她还没走,笑道:“玉儿,你明天早上起来收拾一下,咱们一起入宫去向贵妃娘娘谢恩。”   “女儿身子还没大好,不太想去。”   “玉儿哪里不舒服?”郑国公夫人着急地拉着她一周周打量。   摸着额头也不烫了,大夫昨天明明看过说没有大碍了。“不舒服咱们就不去了,哪里不舒服,快跟娘说说。”   就这么一个女儿,郑国公夫人看得比儿子宝贝。   “娘,刘贵妃是不是有意让女儿做韩王妃?”   郑国公夫人放在她脸上的手停顿下来。“你自小就冰雪聪明,什么事情都看得明明白白的。”   “女儿不想嫁给韩王。”   郑国公夫人皱了皱眉,怜爱地摸着她的脸询问:“玉儿是有心上人了?”想了想,她自小养在深闺,哪里有接触外男的机会?这两年不过就是随自己一起入过几次宫,但也没有和皇子碰面,只有去年皇后生辰那回,见到了太子……   “是不是太子殿下?”   “不是。”魏檀玉连忙摇头。   “真不是太子?”郑国公夫人将信将疑。心想,韩王她不喜欢,那秦王平时极少露面,虽然和太子都是皇后的嫡子,但不得皇后喜欢,去年皇后生辰秦王在外带兵,玉儿又没见过他,不至于喜欢他。其他皇子要么成婚去了封地,要么比自家的永宁还小,那么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玉儿,你听娘说,”郑国公夫人劝她,“你下个月便要及笄成大姑娘了,有些话娘也该跟你讲清楚了。这长安城没成家的男子,你喜欢谁想嫁给谁,爹娘都能替你想办法,除了太子。   你要怪就怪娘吧。刘贵妃是娘的堂妹,她现在正得陛下宠爱,韩王是最可能威胁太子登基的皇子。皇后岂会不恨贵妃?因为娘和贵妃的这层关系,皇后是不可能挑你做太子妃的,她早已看中了孙太傅的嫡女。   孙太傅是陛下给太子、秦王、韩王挑的老师,深得陛下器重,他对这些皇子的每一句评价,陛下都会往心里去。孙太傅本就建议嫡长子继承大统,所以一直是偏向太子的,皇后岂会不想好好拉拢他?   孙太傅又同你爹一样官居正一品,同样有申国公的爵位,那孙大小姐也是嫡出,只比你小一月,马上也要及笄了,太子及冠后一直未娶便是在等那孙大小姐及笄呀。你若一心想要嫁给太子,皇后只会允许你做太子侧妃,你是郑国公府嫡女,怎可给人做妾?”   “女儿明白的,娘,女儿没有想要做太子妃。”   魏檀玉想要辩解,郑国公夫人打断她接着说:“哪怕你喜欢的是秦王,想嫁给秦王,娘也能和刘贵妃那边撕破脸,同你爹一起想办法让皇后接纳你,叫你做上秦王妃,只是这太子妃之位实在不是你的呀。”   “娘,女儿不喜欢太子,也不喜欢韩王,更不要做什么秦王妃,女儿只想将来能随自己的心意生活,眼下不着急嫁人。”魏檀玉站起来向刘氏行礼告辞。   母亲认定了她喜欢太子,她百口莫辩,酝酿了一肚子的话也说不出口了。马上就要及笄,在大越,女子一旦及笄,就马不停蹄地跟着说亲,她要怎么做才能轻松避开韩王这桩婚事呢?   魏檀玉从郑国公夫人院里出来时,天色已不早了。她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再次碰见了长兄魏永安。   幸好,这次只有兄长一人,褚厉应该早就走了。   “玉儿。”魏永安开口唤她。   魏檀玉下意识地探着脖子往他前后左右都仔细瞄了瞄,果然不见褚厉的影子。   魏永安笑着走上前问:“玉儿是在找秦王吗?” 第3章 秦王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开始……   “阿兄莫要胡说!”魏檀玉秀眉一拧,“我与秦王素不相识,怎会找他?我是在看永宁呢,方才找不着他,以为他跟阿兄在一起。”   魏永安知道今天刘贵妃派人来了府里,她被母亲叫去说了半天的话,她刚从母亲院里出来,怎么可能在找永宁,没打算拆穿她的谎言。“是吗?永宁没和我在一起。”   “这臭小子,也不知道是跑哪里去了。”魏檀玉嘀咕,跟在她身后的红蓼忍不住拿着帕子掩着嘴偷笑,魏檀玉听到她的笑声,后退两步,故意踩了她一脚,“哎呦,站得久了,我有点头晕。”   魏永安看着她这拙劣的掩饰,笑着咳了两声:“妹妹今天见到秦王,是什么感受?”   怎么又提他?“也没什么感受,就是……害怕……”魏檀玉这话说得一点都不违心,话落忽然想到了前世:好像是自己及笄后不久,阿兄是跟随秦王一起出征才战死沙场的,她一下子慌了神。   “害怕?为什么?”   “他杀人如麻,阿兄以后少和他来往。”   “呵,玉儿好像对他有什么成见。你哥哥我也是上过战场的,跟秦王一样,手里的刀上沾满了无数敌人的血,同样也是杀人如麻。”   “那怎么一样?他……他那么魁梧壮实,力气又大,看着就叫人害怕……”   “哈哈……”魏永安忍俊不禁,摇了摇头,道:“秦王倒和你恰恰相反,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开始魂不守舍,今日竟然在射箭上输给了我,此前,他从未输给任何人,他的眼里只有钻研兵书、骑射、习武这些男儿建功立业的爱好,他从来不看女子,可他今日,却目不转睛地看了你。”   “……”   魏檀玉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挤出一句:“总之,他看着就不是什么善类,阿兄听玉儿一句劝,少跟他往来,准没有错。”   ***   魏檀玉今晚又睡不着觉了,脑子里一直重复着兄长那句“秦王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开始魂不守舍”,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世在给他侍寝之前,她压根没和他见过面。   她又不想这么快入睡,怕又重复做前世的梦。   他喜欢自己又怎么样?她不喜欢他。他精力旺盛又不知餍足,每每做那种事情,她只有煎熬。   他一身蛮力弄得她死去活来,看着她哭他才会努力克制,但根本克制不住,没动作几下就又粗暴起来。   魏檀玉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了夜半才睡着,这晚她又梦见前世了,依旧是个沉重的梦:   昭阳殿里,她虚弱地躺在床上,泪水不自觉地垂落了下来。   外殿里传来褚厉和太医的对话。   “贵妃为什么会小产?”   “贵妃娘娘服了过量的红花才导致滑胎,微臣已配好了为她调养身体的药方,贵妃每日按时服药、卧床休养三个月身体便能恢复,只是这次服用的红花剂量太多,身体损伤太重,怕是再也不能孕育龙嗣了。”   “下去。”   “是。”   一阵寂静过后,褚厉的声音再度响起:“药是你熬了端给贵妃喝的,红花从哪里得来的?”   红蓼啜泣答:“奴婢……奴婢不知道……”   “赐酒!”   “娘娘,娘娘救我——”   “陛下——陛下……放了她……”   褚厉大步走了进来,掀开纱帐,把她紧紧抱到怀里,脸埋在她肩上:“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都听见了,”她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说道,“红花是我回郑国公府探亲的时候在宫外买的,药是我让她熬的,因为我不想生下你的孩子……你若杀了红蓼,我也不活了。”   褚厉把她抱得更紧,一双手握成拳头,紧紧攥出响声。“你不想要我的孩子,又为什么怀了他五个月?玉儿,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三更的梆子敲过,魏檀玉从梦中惊醒,枕衾被泪水浸湿了一片。已是个成形的男胎,或许前世便是从滑胎时起就彻底死了心。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那种骨肉离分、肝肠寸断的滋味又回来了,她的皇后之位,不过是死去的孩子替她挣来的。   他明明已经猜到杀了孩子的凶手是谁不是吗?但他对凶手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拿皇后之位来补偿她,有什么用?或许自己前世中毒而死,也与杀了自己孩子的那凶手脱不了干系。   “因为娘和贵妃的这层关系,皇后是不可能挑你做太子妃的,她早已看中了孙太傅的嫡女。”魏檀玉耳边又联想到了母亲郑国公夫人白日里说的话。   皇后、太子、秦王。   前世秦王登基,皇后跟着做了太后,看她不顺眼,想方设法地往褚厉后宫塞女人,均被褚厉拒绝了,太后便一直寻她的错处,想方设法针对她。   太子褚荀,是个无心朝堂争斗的人,的确是娶了孙太傅的嫡女孙宜雪做太子妃,但太子似乎不喜欢孙宜雪,婚后夫妻不睦,孙宜雪郁郁寡欢,短短一年就病死了。   太子最后关头被皇帝废掉,秦王登基。念及他是同胞手足且无心争斗,褚厉封他做了吴王,给了块山清水秀的封地。他便去到封地过起了远离朝堂的自在日子。   魏檀玉睡不着觉了。   ……   昨晚因为做梦没睡好,第二天,魏檀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丫鬟绿云伺候她洗漱更衣,红蓼则去厨房给她取早膳。   魏檀玉早上交代过,只想吃点清淡的粥。红蓼就盛了碗百合莲子粥出来。   路过二公子魏永宁的院子时,红蓼停下了脚步。照理说,每日这个时辰,二公子应该是由一群丫鬟和小厮看着坐在窗前晨读才是,怎么今天没有听见二公子的声音?   红蓼探着脑袋往院子里张望了一下,窗前没有二公子,就连那群看着二公子读书的丫鬟和小厮也没了人影。   红蓼心里好奇,可手里还端着给自己小姐的粥,况且,自己也不过是府里的一个下人,就算是伺候二公子的人偷懒不尽责,自己哪有什么权力去要求那些下人。罢了,先送小姐的早膳要紧,等小姐用完了早膳,让小姐过来看看。   魏檀玉用过早膳带着红蓼一起来了永宁的院子。   果然,这偌大的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永宁年幼,父亲怕他贪玩,给他院子里的小厮和丫鬟是最多的,目的就是看着他。   “永宁。”   “永宁!”   魏檀玉喊了两声,这才从里屋跑出来两个丫鬟,怯怯地看着她。   “永宁呢?其他人呢?”   “二公子被大公子带出去了。”其中一个小丫鬟说道。   “带去哪了?其他人也都跟着去了?是阿兄亲自来把永宁接走的?”   “是大公子亲自来接的,让下人们都跟着一起,只留奴婢两个守院子,去哪里奴婢们就不知道了,大公子没说。”   魏檀玉觉得奇怪,若是兄长要带永宁出去,何必将他院子里一大阵下人都带出去?她转身朝兄长魏永安的院子里去。   兄长恰好也不在院子里,见了魏檀玉,他的丫鬟青竹迎出来道:“小姐是来找大公子的吗?大公子早上说他今天去靶场,不回来用午膳了。”   “那他可有带着永宁一起?”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靶场?郑国公府在自家田地上建的靶场,离这府邸还有些距离,得坐小半个时辰的马车。   “这事情也确实奇怪,小姐要不要先告诉夫人?”红蓼道。   “不着急。伺候永宁的丫鬟都是母亲亲自挑的,她们年龄小,不敢也不会撒谎。应该确实是阿兄将永宁带出去的,只是为什么要把这么多下人都带出去?我实在没弄明白。”魏檀玉说罢又吩咐红蓼:“你去帮我备辆马车,唤两个咱们院里的小厮,准备去靶场。我先回去换身衣裳。”   靶场建在郊外的田地上,周围尘土飞扬,魏檀玉心想去那里穿着襦裙不太方便,动辄一身泥尘,便换了一身束身的骑装。   她在闺中原本是不会骑马的,但在前世成为皇后之后,边陲藩国进贡了一些汗血宝马,褚厉挑了两匹,其中一匹送给了她,亲自教她学会了骑马,于是现在的她也会骑马了,不过今天去靶场不用骑马。   马车颠簸了半个时辰才抵达郑国公府的靶场。今日没有毒辣的日头,天空笼罩着一片阴云,但是没风,依然是极闷热的。   魏檀玉没有下马车,远远地先挑了帘子去看。   自家靶场边上休憩的竹亭被一片高高的庄稼挡住一半,她一眼望去没看见兄长,倒是瞧见了永宁那个臭小子,他一手挽着弓,另一手搭了箭,瞄准靶心,咻得射出一箭。   没射中,旁边专门负责递箭的小厮就呈上下一支,而一群丫鬟小厮散落在这靶场四周、甚至是靶场外的农田里,给他找寻他没射中靶心的箭。   魏檀玉下了马车,行走如风,直奔靶场。   魏永宁的注意力都在瞄准那靶心了,哪里留意到身后有人过来,他旁边递箭的小厮发现了魏檀玉,正要开口,被魏檀玉推到一旁一把抢了箭篓。   “再拿箭来。”魏永宁看着靶心,伸手向旁边的小厮索要,“快点上箭。”   箭递在手上,他握住了却拿不动。“松……”转头竟然对上的是阿姐的脸。   “姐姐,你怎么来了?”   魏檀玉举起那箭敲打他的脑袋:“好你个永宁,不好好读书,跑来这里玩射箭?射了那么多也没见你射中一支,还要下人们下去农田里给你捡,如此热的天,你这样苛待他们!还有,那农田里的庄稼都是百姓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你有想过会踩坏么?”   “别打了姐姐!”魏永宁抱住头,撒腿就跑。   魏檀玉拿着箭在后面追。   “姐姐别打我,都是阿兄带我来的!”   “阿兄?阿兄在哪?他纵容你苛待下人,我见了他也是要打的!”   “救命啊——”魏永宁一边跑一边喊,跑着跑着险些撞上来人,魏永宁快速闪到他身后,“哥哥救我。”   魏檀玉追得太急,一头撞上了一堵墙似的,撞得脑袋嗡嗡响,疼的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永宁的头从面前这人的咯吱窝下面钻出来,伸舌头的一幕偏偏又闯进她的视线。   “臭小子,你给我出来!”她伸手就要去捉,可面前的人却挡住他。   “阿兄,你莫拦着我,你纵容他胡闹,我要连你一起打的。”   兄长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出奇。   她动弹不得,抬头叱他:“我还要说你呢阿兄!你——” 第4章 对男女感情之事领悟甚少,你知……   魏檀玉跟见了瘟神一样,立马从面前男人的怀里挣脱出来,又退开两三步:“臣女方才不知是秦王殿下,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秦王没说话,眼神直勾勾地从她被骑装束缚的细腰描上来,在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会,又回到她那张白皙的脸上。   然而魏檀玉低着头,哪里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的脑子里此时正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抬起眸子小心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的眼神又马上把眼珠转下去。浑身上下开始不自在,不是被骑装勒紧了的腰腹瘙痒难耐,就是胸口被紧紧勒得出不过气,虽然她发育得晚,此时还没长什么胸。   “咯咯咯……”躲在秦王背后的魏永宁开心地笑起来,“姐姐想打我,得先问秦王哥哥同不同意,是秦王哥哥教我这样练习射箭的。”   秦王哥哥?   “永宁!你怎么称呼的,不得对殿下无礼。”   秦王弯了嘴角,目光依然在她脸上:“我喜欢他这样称呼。”   魏檀玉有一瞬间的恍惚,前世,她几乎没有看见他这样笑过。   “殿下不用护着他。”   “确实是我让他这样练箭的,你阿兄托我教他,他还小,才开始练习,射不中很正常。也是我让你阿兄多带一些人出来的,这些箭如果遗落在那些田地中,对普通百姓来说,总是危险的,所以我让下人们下田仔细去找,这些田的主人已经得到了庄稼损失的补偿,补偿的钱够他们种两年的庄稼了。就是辛苦了这些下人,不过你阿兄说了,这个他来补偿。”   躲在背后的魏永宁听了这话又冲魏檀玉做了个鬼脸。   秦王接着道:“不过也不会辛苦这些下人一直去捡。给永宁三天的时间,若射中的靶数没有达到我的要求,那就由下人来射,永宁去田里捡,下人射出去多少支,永宁一个人就得捡回来多少支。”   “啊?”魏永宁拿手抓挠脑袋:“秦王哥哥怎么不早说?”   秦王仅用一只手就把背后的魏永宁跟拎小鸡似地拎到了面前:“你可别想着偷懒和捉弄人,搬起石头,只会砸自己的脚。”   魏檀玉偷偷打量眼前这男人,他现在的言行,给她一种和前世那个判若两人的感觉,她怎么不知道他这么有耐心教小孩子射箭,还和小孩子讲道理。   秦王抬眼,和她目光相撞。   魏檀玉急忙躲开。“阿兄不是也来了吗?他人呢?”   这男人不回答。   她不敢去看他,她感觉他还在看她,因为是他目光的停留之处,脸颊那块皮肤火辣辣地疼。   “大概是……是去方便了吧。”秦王过了好久才回答。   魏檀玉觉得此刻颇为尴尬,不知道自己是去还是留。   去,阿兄没回来,她始终不大放心把永宁留在这;留,看着他和被他看都极其不自在。   她想了一会,决定把永宁扔在这,自己先回去了。   那打个招呼就走吧。   她欠身冲他施礼告别。   这男人又不发话了。   她不等了,管他是什么身份,自己扭头就走。   “玉——魏小姐留步。”   “殿下还有何吩咐?”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这里恐怕说话不太方便,我想单独问你。”   单独?“殿下,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玉儿,你怎么来了?”魏永安的声音从秦王背后传来,人接着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听说阿兄不仅把永宁带来了靶场,还把他院子里的人都带了过来,觉得奇怪,就跟过来看看。秦王殿下方才已经解释过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魏檀玉说罢就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   “今日臣女与殿下偶然会面之事,还请殿下不要传了出去。”   “那是自然。”   “谢殿下。”她迈开脚步快速往路边停留的马车奔去,身后的红蓼又一次追不上自家小姐。   褚厉目送那道纤细的身影,直到她上了马车。   好久不见她这身装扮了。上次还是他教她骑马的时候,扶人上马时那腰掐在手里的感觉,光是想着,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现在这双手里。   他忽然想再次带她一起骑马了。   今日她一出现,他的目光就再也挪不动了。骑装最显身材,可她及笄之年的身子是如此纤细瘦弱,真的难以想象三年里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尤其某处第一次压在自己胸上时那丰盈又柔软的触觉记忆犹新,只有那腰还是一样纤细,一把便能握住。   魏永安大声咳了两嗓子,把牛角水壶递到褚厉面前:“殿下渴不渴?这是山泉水,我刚刚打的。”   “本王不渴,你自己喝吧。”   “殿下真不口渴?”   “不渴。”褚厉把水壶推回去。   魏永安解开来“咕咚”、“咕咚”先给自己灌了两大口,边喝边拿戏谑的目光看旁边这男人。明明都咽了好几口口水了还说不渴,死鸭子都没他嘴硬。   “逸之,本王从前一心钻研兵法去了,对男女感情之事领悟甚少,你知不知道该如何讨姑娘家欢心?”   “噗——”魏永安刚喝进去的水一口喷了出来。   魏檀玉坐到了马车上。   红蓼气喘吁吁地跟着坐上马车,她正准备放下马车车帘,却见自家小姐的眼珠子似乎正往马车帘子外面瞟。她顺着小姐的视线看过去,恰恰看到秦王和大公子,秦王的视线从小姐转身的那一刻起就一路追过来了,现在还在马车这儿呢。   红蓼故意用手挑着帘子,不让落下来。嘴上笑道:“今儿奴婢可是看清了秦王的长相,想不到秦王也是一表人才,小姐说是不是?”   正在偷看的魏檀玉觑过来,见她一脸“我明白了”的样子,扬手拍在她挑帘子的手上,帘子落了下来。   红蓼嘶叫了一声,可怜巴巴地看着魏檀玉,小声凑到她面前说,“奴婢说句大胆的话,奴婢今儿和大公子昨儿的直觉是一样的。那秦王瞧着是威严不可冒犯,但是他一看到小姐你,眼睛都不长在自己身上了,奴婢觉得,他肯定是喜欢上小姐了,而且,他对小姐都不自称‘本王’了。”   魏檀玉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就算他喜欢自己,那也不意外,他前世还不是喜欢自己,跟其他男人有什么分别,爱自己的美色皮相以及发泄自己身体的欲望罢了。   次日一早,魏檀玉人在床上,郑国公夫人过来看她,仍是为了携她进宫向刘贵妃谢恩的事情。   魏檀玉明白纵使不与韩王联姻,一些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刘贵妃是当朝最得皇帝宠爱的女人,差遣了身边亲近的人来看她,不亲自进宫谢恩只怕会拂了刘贵妃的脸面,遂起来换了一身得体的穿戴,拾掇完毕后和郑国公夫人一起入了宫。   内侍进去通传,魏檀玉和母亲郑国公夫人站在殿外等候,正中匾额上的“昭阳殿”三字让魏檀玉看得眼睛像被针刺过一样的疼。   刘贵妃住的,正是魏檀玉前世当贵妃时住了一年的昭阳殿。   这座宫殿承载了她太多的情感,从得知自己将为人母的喜悦到滑胎时的肝肠寸断和心如死灰。   通传的内侍很快出来,请她们入殿。   刘贵妃和郑国公夫人是表姐妹,长相有些相似,三十来岁的女人,画着精致的浓妆,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皱纹,曳地纱裙上面是用纯金丝线绣的牡丹,娇蕊半吐,雍容华丽。   二十年前,刘氏家族女儿们的美貌在长安城出了名,这其中便有刘贵妃和魏檀玉的母亲郑国公夫人,在那个时代,刘贵妃号称是“长安第一美人”。   可魏檀玉一直打心底认为刘贵妃并没有自己的母亲美。   长安城的女子涂脂抹粉,都是希望自己变得更白更美,只有郑国公夫人恰恰相反,她在许多年前就找人调制了一种脂粉,抹在脸上,显得肤色暗沉。   每次入宫之前,郑国公夫人都会涂抹这种脂粉,早上还特意让兰瑟往脸上点了些斑。   进殿之后,郑国公夫人拉着魏檀玉一起向贵妃叩首谢恩。   刘贵妃招手示意她们母女二人起来坐下交谈。   郑国公夫人颔首谢恩先坐下了,魏檀玉屁股还没落下,听到刘贵妃喊她:“玉儿到本宫身边来。”   “是。”她顺从地走过去,按刘贵妃的指示,坐在了刘贵妃身边的软塌上,一股胭脂水粉和名贵熏香混合的味道扑鼻而来,令魏檀玉有些窒息。   “许久不见,玉儿出落得更美了,本宫的莞儿要是有玉儿一半美,本宫就知足了。”   刘贵妃说的莞儿是她的女儿,六公主褚莞,和魏檀玉同岁,三个月前刚刚及笄。她的及笄礼在皇宫办得极为隆重,朝廷命妇都携了女眷入宫观礼拜贺。   郑国公夫人和魏檀玉也去参加了,进宫之前,郑国公夫人让兰瑟给魏檀玉也涂了些自己那特意调制的脂粉,魏檀玉这才没有抢了六公主褚莞及笄的风头。   然而,郑国公夫人却不知道那日还发生了一件小事情。及笄礼结束,刘贵妃的六公主褚莞和皇后的七公主褚楚发生了些言语冲突,褚楚故意说了一句:“六姐姐即使今天盛装打扮,也远远没有魏家姐姐好看。”魏檀玉恰好在旁边,她还记得褚莞那天撅着嘴瞪着自己、要被褚楚气哭的神情。   郑国公夫人忙道:“六公主人中真凤,才是倾国倾城,檀玉哪里配与六公主相提并论。”   刘贵妃笑道:“本宫上次见玉儿,还是莞儿及笄的时候,玉儿那天显然是怕抢了莞儿的风头,不敢打扮自己,这颗七窍玲珑心真随了姐姐。”   郑国公夫人正要接话,刘贵妃却又打断她:“可是,女人这一辈子,就像一朵花一样,要开就应该开在有人的地方,让人尽情欣赏并记住她的美。姐姐说是不是?”   郑国公夫人微微笑着点头。   “玉儿记住了吗?”   魏檀玉跟着点头。   刘贵妃拉起她的手轻轻抚摸道:“待玉儿及笄,貌美的名声自然就传出去了,到时候,整个长安城的人都会知道,郑国公府嫡出的小姐,是个绝色美人。刀枪是男人的兵器,美色就是女人的兵器。莞儿出生已经是公主,她只会下嫁。玉儿拥有这般美色,注定会成为这长安城最尊贵的女人,便是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他将来也很难不沉迷美色。”   “贵妃过奖了。”郑国公夫人听了刘贵妃这番大胆的言论,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捏了一把汗,她抬起眼睛朝四周看了看,就怕这殿里还有闲杂人等。   看来这刘贵妃对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颇有信心,也是真的打定了自己的主意。魏檀玉心想。   内侍这时进来禀报:“贵妃娘娘,韩王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片刻后,韩王入了殿,视线扫过郑国公夫人,落到刘贵妃身边的魏檀玉身上,剜了她一眼再收回。   魏檀玉觉得那是冬日的风刀,又阴寒又锋利。 第5章 腰间围着犀金玉带,悬着双佩,……   韩王接着向生母刘贵妃请安,罢了直接坐下,压根不搭理郑国公夫人和魏檀玉。   刘贵妃笑着从中化解尴尬:“皇儿,你前不久不是还跟母妃提起玉儿吗?怎么玉儿来了你倒成了个闷葫芦,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韩王嘴角笑容讥诮,反驳的话到了舌尖又吞了回去,他站起来道:“父皇昨日给三哥、四哥和儿臣都布置了功课,儿臣一会还要去向父皇陈述课业,就不打扰母妃和郑国公夫人了。”转身便朝殿外走去。   魏檀玉看得出来,只要自己在这里,他一刻都不想多呆。她急忙站起身道:“韩王殿下等一等。”   韩王转过身,厌恶地看着她。   魏檀玉笑道:“殿下能否容臣女送殿下一程?”   郑国公夫人皱眉望着自己的女儿,脸上布满了疑惑的神情。   “魏小姐国公府嫡女,不会不知道男女有别吧?你一个闺中女子跟着本王,叫宫里的人看见了,传出来的闲话可不好听。”   “皇儿!”刘贵妃道,“玉儿又不是旁人,国公夫人是本宫的族姐,玉儿和你没有婚约也如同兄妹,谁敢说你们的闲话?”   魏檀玉不恼,仍是笑道:“臣女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殿下说,就送殿下出昭阳殿,不会耽误殿下很长时间的。”   韩王冷哼了一声,扭头先走了出去。   魏檀玉随后跟上。   前世和韩王见面的次数,用指头都数得清,他们彼此不亲近熟悉,也算不上青梅竹马。   在魏檀玉的印象里,韩王是个极其傲慢的人,不仅在性情上随了刘贵妃的心高气傲,在长相上也随了她的美貌,是长安城里出名的美男子,但却没有拔得头筹。排第一的,是自己的兄长魏永安。兄长之后据说是太子,魏檀玉虽然在去年与太子有过一面之缘,可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个轮廓。   大越国男子之美的排行与女子有些不同,女子的美貌是获得多数民众的认同,而男子美貌的排行不仅依据容貌,多少参照了些出身地位。太子是皇后嫡出的长子,是除了皇帝之外身份最尊贵的男人。真正见过太子的人没有几个,但是长安城中却流传着他俊美无俦的说法。   韩王容貌的美带了些女人的阴柔。此刻,他站在一丛紫薇花下,竟与那花“平分秋色”。   魏檀玉见四下无人,走到他跟前说道:“殿下似乎非常讨厌臣女。”前世他见了自己只是态度冷淡,但今日他对她的态度不只是冷淡,是厌恶至极。   “哼——”韩王白了她一眼:“三哥的太子妃之位空着,四哥的秦王妃之位也空着,你何必盯着本王的王妃之位?”   魏檀玉本就没有期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话,第一反应是笑了。“殿下文不如太子,武不如秦王,何以见得臣女稀罕您的王妃之位?”   “你——”   “殿下说的对,与其盯着您这不起眼的韩王妃之位,臣女还不如去盯着太子妃和秦王妃的位置!”   “你果真还是一样的不知廉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本王将来要是娶了你,你这狐狸精荡\妇迟早给本王戴上绿头巾。”韩王一脸的鄙夷。   前一世,他四哥秦王褚厉最后继承了皇位,自己和她爹都被关在狱中,她把自己这个未婚夫全然抛在了脑后。登基大典第二天,她就明目张胆、迫不及待地爬上褚厉的龙床,凭着以色侍君的手段把她爹救了出来。他在流放途中还受到那些犯人私底下的嘲笑,说他未过门的王妃美色撩人,手段高明,侍寝当晚就获封贵妃,和新帝在飞霜殿里纵情纵欲三日,解救了郑国公府上百条性命。   韩王想,褚厉一直未娶王妃,她背地里指不定早就和褚厉勾搭成奸了。   魏檀玉被他这些不堪入耳的词给羞辱到了,怒道:“清者自清,臣女什么都没有做,殿下就将这些污言秽语往臣女头上扣。那殿下自己和孙家二小姐呢?殿下这类污言秽语,该说给自己和孙二小姐好好听听!”   去年皇后寿宴那日,大家都在吃席,他和孙太傅庶女孙碧滢两个胆大包天,竟偷偷躲在御花园湖堤后面的花丛里颠鸾倒凤。七公主褚楚非要拉着魏檀玉一起去找白日遗落的金钗,找到那附近,亲眼撞见了不该看的一幕,韩王和孙碧滢两人当时正热火朝天,压根没发现她们。   “你!给本王走着瞧!”韩王青着脸,甩了衣袖,扬长而去。   魏檀玉今日本是想出来和韩王好好谈谈不联姻的事情,不打算将话说得如此决绝,奈何他先出言不逊,那她也没必要给他脸。今日既然已和他撕破脸,凭他那副心高气傲的样子,想必是打死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方才反驳韩王时说的话属实冲动大胆了些,不过声音压得低。魏檀玉再次向四下查看,这一眼望去可不得了,紫薇花丛后面被风吹出来鹅黄色襦裙的一角。   魏檀玉的心开始咚咚跳动起来,她放轻了脚步,慢慢朝襦裙的方向移动。   “魏姐姐!”紫薇花丛后面忽然冒出来一个人,魏檀玉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两步。   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女笑容灿烂,头上的金凤步摇来回晃动,一双剪水双眸里映照出魏檀玉如释重负的脸。   “七公主怎么在昭阳殿?”   “我来找六姐姐,方才不小心听见了魏姐姐和五皇兄的对话。”褚楚说话时有个习惯,喜欢歪一下脑袋。她这一歪,步摇晃动得更加厉害,金色的钗光映在白皙的脸颊上,更显得玉雪可爱。“魏姐姐放心,我不会跟第三个人说的。”   褚楚是皇后的女儿,大越的嫡长公主,前世不知道是从什么开始喜欢上了魏檀玉的兄长魏永安,后来魏永安跟随秦王出征战死沙场,棺椁送回郑国公府,她听闻后不顾皇后的反对跑来国公府吊唁,哭得肝肠寸断,最后晕厥,被秦王抱走。   前世在见到前来吊唁的褚楚之前,魏檀玉自己已经哭晕了,醒来后继续哭,又哭晕了,到最后出殡也没机会去送。是以在兄长的葬礼上,魏檀玉没和褚楚碰面,也没和褚厉碰面。   “能把五皇兄气得说不出话的,魏姐姐可是头一人,魏姐姐的口齿是真的厉害。”褚楚眯着眼睛,像两道弯弯的月牙。   “七公主可别取笑我了。”   “我说的是心里话,我刚刚都快被五皇兄那些侮辱的话气死了。”褚楚走近两步,附在魏檀玉耳边道:“其实,去年母后生辰那日,我是故意喊魏姐姐一起去找金钗的。我早听传言说魏姐姐将来要做我的五嫂,那日我见五皇兄和那孙小姐老眉来眼去的,后来又鬼鬼祟祟的,就派人盯着他们,所以就……所以我不希望魏姐姐嫁给五皇兄。欺骗了魏姐姐一年,对不起。”   “七公主让我看清了韩王的为人,是我应该感谢七公主才对。”   “魏姐姐真的不生我的气吗?”   “当然不生气。”   “太好了。哦对了,我有个事情要找魏姐姐帮忙,魏姐姐现在能不能跟我去一个地方?”   “恐怕不行……”魏檀玉指了指不远处的殿内,“今日我同母亲一起进的宫,打扰贵妃许久了,马上我和母亲就该出宫了。”   褚楚抓住她的手臂撒起娇,“就一会,就一会嘛!我保证在郑国公夫人出宫之前把你送回来!”   “真的不行啊公主!”   “快走啦!”褚楚连拉带拽,硬生生地把魏檀玉拖出了昭阳殿的宫苑。   她明明比自己还小一岁,怎么力气比自己还大?魏檀玉着实想不通,唯一能扯上的解释就是,她是那个“力能扛鼎”的男人的妹妹。   褚楚把她带到了御花园一座湖心亭。   亭内的石桌上摆着一副残棋。一眼望去,已成了死局。   褚楚指着那棋说:“父皇给我和六姐姐出的难题,他要我们找到破解这棋局的方法,我解不了。我想着魏姐姐冰雪聪明,一定能解。”   魏檀玉看了眼,并没有找到破解的办法,脑子里却同时想起了前世褚厉曾提过他的父皇爱钻研棋局,所以,他为了迎合他父皇的爱好也下了不少功夫钻研各种刁钻的棋局。   “七公主为何不找秦——为何不找你的皇兄们帮忙解?我解不了,但我想他们一定有办法解的。”   褚楚眼珠子快速眨了几下。“父皇让我和六姐姐今天就交解题之法了,三皇兄平时都在东宫,四皇兄也在自己的秦王府里,我哪里见得着他们的面?虽说解不出来没有责罚,但若是解出来父皇会给我奖赏,我想要父皇的奖赏,求求魏姐姐了。”   魏檀玉目光重新回到那棋盘上。自己不爱下棋,前世那男人要自己陪他下棋,她在这方面从来没给过他面子,偶尔目睹过一两回他自己和自己下那些刁钻的棋局。   魏檀玉的大脑快速转动着,恍惚间感到这棋局眼熟,破解的走法竟好像自动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她伸手拈了几枚棋子,点在几处,死局便活了。   褚楚兴奋地拍掌:“魏姐姐好厉害啊,竟将这么难破的棋局都解开了,我三皇兄都解不开!”   魏檀玉察觉出一丝不对劲,错愕地看着褚楚:“七公主方才不是说见不着你皇兄们的面嘛?”   “额……”褚楚正要掩饰,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楚楚,莞儿,你们可找到破解的方法了?”   “父皇!”   魏檀玉眉心一跳。今日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她来不及思考,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褚楚见了皇帝也没行礼,走过去像普通人家的女儿挽着父亲一样挽住皇帝的胳膊,笑呵呵道:“父皇,楚楚没解开,但是楚楚找人帮忙解开了!”   皇帝本以为站在褚楚身边的是六公主褚莞,但走近了才发现不是,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魏檀玉,听见女儿在旁边抢着介绍:“这位是魏姐姐,郑国公府的。”   “臣女魏氏檀玉,参加陛下。”魏檀玉再次行了个大礼。   “檀玉……郑国公的女儿,朕从前好像见过,你起身,抬头说话。”   魏檀玉站起来,缓缓抬头。   皇帝身后还站了一个男人,他正在打量她,与她目光相汇。   紫色的常服,皂纱折上巾,腰间围着犀金玉带,悬着双佩。   看来是太子无疑了。 第6章 皇帝莫不是有意要她做太子妃或……   魏檀玉接着又向太子行礼。   太子淡淡开口:“魏小姐不必多礼。”   魏檀玉趁机瞥了太子一眼,果然生得是俊美风流,可见那坊间传言不是空穴来风。太子与褚厉亲生兄弟,五官有几分相似,不过他皮肤非常白皙,身量修长,周身散发着儒雅之气。   “这棋局是你解开的?”皇帝问。   魏檀玉应了声“是。”   皇帝笑道:“朕不过是对楚楚说了句玩笑话,让她和莞儿尝试着解一下,没指望她们能够解开,毕竟是太子和秦王都解不开的棋局。没有想到,你竟然解开了。”   魏檀玉心底一惊。怎会?太子她不了解,褚厉怎会解不开?到底是解不开还是刻意……不解开?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忙道:“其实是臣女误打误撞解开的。臣女方才钻研了许久,并没有找到破解之法,衣袖不小心带偏了一枚棋子,恰巧是关键的一步,这就误打误撞地解开了。”   “哦?”皇帝挑了挑眉,将她内心的想法看了个透彻,笑道:“你是个聪慧的女子,听到朕说太子和秦王都没解开,便说是自己误打误撞。”   “陛下抬爱,臣女真的是误打误撞。”魏檀玉此刻如坐针毡。如果是和皇帝下棋,进攻的棋子是皇帝的,那太子和秦王即使知道解法应也不会解。   果然听皇帝接着说道:“这棋是朕昨夜和秦王下的,被围的棋子是秦王所执。他知道解法,却不肯解,故意输给朕。朕今晨让太子解,太子明明知道却也不解。”   “父皇看得起儿臣,儿臣是真的愚钝不知解法,不过刚刚想了一晌午才想到了解法。”太子笑了一笑,目光温柔地落在魏檀玉脸上,“魏小姐聪明伶俐,短短时间内就解开了死局,实在令人佩服。”   魏檀玉正准备回太子的话,听见一旁的褚楚道:“那父皇要说话算数,给解开的人赏赐。”   “朕一言九鼎,什么时候食言过?”皇帝高兴地询问魏檀玉,“你想要什么赏赐?”   魏檀玉急忙跪在地上:“臣女误打误撞才解开棋局,实在不堪受陛下的赏赐。”   “怎么又跪下了?跪坏了双膝回头贵妃倒要来说朕的不是。”   魏檀玉吓得便又站起身,机灵的褚楚也赶紧伸手来扶她。   皇帝神色和蔼地打量着她,眼里不仅有欣赏,还有几分可惜的意味。“郑国公有如此聪慧貌美的女儿,也怨不得贵妃天天在朕耳边张罗儿媳的事情。”   这话可让魏檀玉心底敲起了紧锣密鼓,就怕皇帝突然来一句指婚,没想到皇帝竟看着身旁的太子接着说道:“贵妃又不是皇后,操的心未免多余了些。皇家的儿媳,朕和皇后会亲自来挑。”   褚楚跟在后面拍起皇帝马屁,道了句“父皇英明”,又来了一个急转弯:“依褚楚看,父皇爱重三皇兄、四皇兄、五皇兄,对他们寄予厚望,三皇兄和四皇兄知道解法不告诉父皇,父皇该罚他们,五皇兄没参与解棋局,也该罚,魏姐姐解开了,该赏。”   太子紧接着:“儿臣心甘情愿领罚。”   皇帝大笑:“那依楚楚看,该怎么罚你三哥四哥五哥?又该怎么赏魏家千金?”   “让三皇兄亲自去郑国公府给魏姐姐送父皇的赏赐,四皇兄和五皇兄该怎么罚,楚楚暂时还没想到。”   “为何是太子去送,而不是秦王和韩王?”   “谁让他们幸运,此刻不在这的?只能委屈三皇兄了呗。”   皇帝接着开怀大笑:“就依楚楚所言,赏赐由太子拿主意,置办好了亲自送去郑国公府。”   魏檀玉不知道今日这场遭遇是祸还是福,听着他们父女的对话,内心如同江河之上的行船,一路在劈破斩浪、起起伏伏。   重生后的故事偏偏不按前世的来,闺中遇见褚厉,被韩王憎恶,御花园湖心亭解棋局撞见皇帝和太子意外获得赏赐,太子被皇帝要求亲送赏赐到郑国公府,这些桥段在前世明明就没有啊!   虽然情况比前世还要棘手,好在最坏的结果都还没有发生,挽回的余地还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过皇帝那句亲自来挑儿媳是什么意思?联系前一句显然意不在将她指给韩王。   贵妃如此受宠,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过妾室仍比不过皇后,依此推断,那韩王作为庶子在皇帝心目中自然比不上嫡子。   皇帝莫不是有意要她做太子妃或秦王妃?   又或者自己今日这出风头的行为冲撞了皇帝,皇帝这话的意思,是不让她做皇家儿媳?如此是最好不过的了。   皇帝非要“赏赐”,魏檀玉也只好谢过圣恩。   褚楚没有食言,亲自送魏檀玉回昭阳殿。   离开太久,不知道昭阳殿那边的母亲心里是不是开始担心自己了。   魏檀玉走得极快,褚楚小跑着跟在后面追:“魏姐姐等等我。”   褚楚是嫡公主,魏檀玉不敢怠慢,听褚楚这么一喊又停下来等着褚楚。   赶着回昭阳殿和母亲会面,她压根没有心思和时间来追究褚楚今日故意欺骗自己的行为。褚楚却以为她是因为生气才走得那么快,待追上了问她:“楚楚故意让魏姐姐去湖心亭,魏姐姐是不是生楚楚的气了?”   “怎会?公主,我心中的确对今日之事有诸多疑问,但知道你不会害我,此时我赶着和母亲一起出宫,我们还是改日再说吧。”魏檀玉对她施了辞别的礼仪,转身快步往昭阳殿的方向走去。   褚楚停下脚步,笑容满面地目送她身影消失。   魏檀玉只顾低头走路,脚下跟生了风一样,走得极快,脑海里又在想着事情,丝毫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两个男人。   好在宫里这条路修得宽敞,近了跟前她没有和两人撞上,待抬头看清两人的身份,这却又如见了瘟神一样施了个礼便避走。   来者正是秦王褚厉和韩王褚殷,他们今日都是为向皇帝陈述课业入的宫,一前一后先去的皇帝书房。   皇帝不在,先去的韩王等了许久碰见了前来的秦王,两人一起又等了会,等回了皇帝的亲信内侍。内侍回禀说皇帝和太子在御花园,请他们过去。两人才又一道往御花园的方向去。   “这个女人怎么会在这?”韩王嘴里嘀咕了一句,若有所思地去看身边的秦王,却见他正扭头盯着那女人远走的背影。心道:果然。前世被兄夺妻的耻辱他怎敢忘。   “四哥知道她是谁吗?”褚殷问。   褚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副欠揍的神情。   褚殷故意笑着把脸凑到他面前:“她是魏世赟的女儿,本王未来的王妃。”   褚厉嘴角一勾,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也配?”   今日可真是触了霉了,遇上这么些牛鬼蛇神。下次出门之前,一定挑个黄道吉日。魏檀玉实在想不明白,这巧合怎么如此之多,国公府的闺房一出来就碰见褚厉,去自家的靶场遇见褚厉,进个宫又遇见褚厉,还遇上了韩王。这两人,别说这辈子,下辈子都不要再有什么瓜葛。   昭阳殿。   许久没见到女儿归来的身影,郑国公夫人已经慌了神。刘贵妃正要吩咐下人去宫里四处寻找。   魏檀玉出现了。   郑国公夫人焦急地询问她去哪了。她答是遇见了七公主,和七公主一起去御花园转了转说了会话,回来有些迷了路。郑国公夫人叱责了她几句,拉着她一起辞别刘贵妃,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魏檀玉心不在焉。   郑国公夫人早就看出了端倪,上了马车便关切地抱着她问:“那韩王是不是欺负玉儿了?玉儿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檀玉摇头:“娘请放心,女儿不会让自己受他欺负的。这个韩王妃,女儿是没有福气做了。”犹豫了一下,将去年皇后寿宴自己和七公主撞见的一幕告诉了母亲。   郑国公夫人满脸惊讶,又是心疼又是懊悔。“玉儿怎么不早告诉娘?如此一来,娘便早早地就回绝了贵妃。”   魏檀玉道:“女儿仔细想过了,贵妃毕竟得宠,若咱们国公府就这么回绝贵妃,那必定将其得罪,贵妃还会认为郑国公府被皇后拉拢了去,爹在朝堂上,若不真站在皇后太子一侧,恐怕日子就不会好过了。倘若是韩王不同意这门亲事,贵妃再想拉拢国公府也无济于事。”   “这倒是。”   “女儿今日私作主张送韩王出殿,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只要韩王厌恶了女儿,铁了心不愿意娶女儿,这门亲事也就成不了。”   郑国公夫人欣慰地看着女儿:“玉儿倒是真的长大了。”   魏檀玉将头枕在母亲膝上,蹭了蹭脸。“女儿不想这么快就嫁人,爹娘能不能不要这么快给女儿许配人家,女儿还想多陪陪爹娘。”   “傻丫头,娘虽舍不得你,可女大当嫁,及笄久了还不出阁,会叫人说闲话的。”郑国公夫人心底里无声叹气,暗想:长安城门当户对的人家数来数去竟没有什么适龄未娶的儿郎。做父母的又不忍叫女儿下嫁,怕女儿过去吃苦。若要高攀,也就那三位皇子。   韩王不是良人,太子又有良配,那便只剩一个秦王了。   偏偏这秦王也是皇后嫡出的儿子,若要让女儿做秦王妃,仍要与贵妃撕破脸,还得要过了皇后那一关。这可真是难了。 第7章 玉儿本应天上有,在人间自是绝……   回府的路上,魏檀玉没有把今日御花园湖心亭撞见皇帝和太子的事情告诉郑国公夫人。   她知道拒绝韩王这门亲事,对郑国公府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抉择。   母亲首先要从心底彻底接受这件事情,夜里再去和父亲商议,二老重新合计自己的终身大事。   若再将御花园遇见皇帝一事吐露,那二老今夜恐怕会胡思乱想、彻底睡不着觉了。   赏赐应不会这么快就送至郑国公府吧?或者,万一陛下只是一句戏言呢。无论如何,过了今晚再说。   郑国公府门外,刚从靶场回来的魏永宁拉着弓,对准了院儿里梧桐树下的鹦鹉笼子就是使劲儿一弹。   这一箭出去,误打误撞,笼子里的鹦鹉水还没喝着,就猝不及防地被串在了箭上。   魏永宁激动地跳起来,一边跳一边欢呼拍手。   秦王说给他三天时间,这才第二天,他就射中了。他是自己为自己的聪明劲鼓掌。   身后的门卫瞥见门外不远处驶回来的马车,心疼地瞅了眼那笼子里的死鹦鹉,忍不住指了指外面提醒他:“二公子,夫人和小姐从宫中回来了,您这——”   魏永宁一听母亲和姐姐回来了,脸色倏然变了,揣紧了弓,正撒欢的腿这下撒开来就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跑。   母女二人刚从马车上下来,郑国公夫人眼尖地看见幼子如同避猫的耗子一般蹿得极快,狐疑道:“永宁这孩子,准是又偷偷跑出去玩或者闯什么乱子了,不然怎么一见着我,两脚就跟踩了风火轮儿似的。”   魏檀玉想着刚刚弟弟的样子觉着好笑,应道:“准是呢。”挽着郑国公夫人一起走进国公府院儿内。   郑国公夫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都快走回自己屋里了才终于想起来是哪里不对劲。往常从门里进来路过梧桐树下时,那笼子里养了四五年的鹦鹉都会说一两句话。今日没说,便和女儿两个又折返回去。   梧桐树下一片蝉鸣之声,鹦鹉笼子里静悄悄的,郑国公夫人走近一看,一眼看见里面的鹦鹉被箭穿透的惨死之状,顿时肝火上头,气得跺脚:“哎呦——这是谁干的?”   “还能有谁?”魏檀玉虽然手拍着母亲的背在安抚,嘴上却点起了一把火:“娘,这一看就是永宁那小子干的,这府里除了他,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这么闲的工夫,干出这种混活儿来?”   鹦鹉养了四五年,又机灵地跟个人似的会说好听的话,早就有了感情,郑国公夫妇也当做一件宝贝看的,突然就这么死了,实在是难以接受,郑国公夫人几乎是磨着后槽牙吩咐自己的丫鬟兰瑟:“先去把二公子身边的紫苏和蓝因带到我院儿里来。”   魏檀玉在心里幸灾乐祸:魏永宁那无法无天的小魔头,终于要被母亲狠狠地敲打一回。其后的审问过程她没再参与,先回自己的屋里去沐浴更衣。   绿云早备好了花瓣和热水。   魏檀玉一层一层地脱掉自己的衣裳,修长的双腿先后迈进浴桶。   红蓼和绿云一起在旁边伺候着,突然听见魏檀玉吩咐:“今日我自己来,你们去帮我留意着母亲和永宁那边的动静。”   两个丫鬟异口同声地答了句“是”,退了出去。   丫鬟被支开,魏檀玉低头打量自己胸前的平川,掬起一捧温水浇了过去,隐隐地有些疼。她手覆上去,捏了捏,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在生长了。她想不通,及笄前这里明明平平无奇,短短三年的时间怎么就……她打心底里不希望这里生得太大。   魏檀玉沐浴完毕,换好了衣裳,绿云和红蓼还没回来,丫鬟惊枝进来给她梳头。妆台旁边放的是她经常弹的古筝。今日古筝旁边却多立了一把琵琶。   魏檀玉坐在妆台前,一边由着惊枝给自己梳头,一边盯着那琵琶打量。   新的琵琶。   “这琵琶是谁放在这里的?”   “回小姐的话,是大公子叫人送来的。”   阿兄?阿兄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给自己送琵琶?她此前不弹琵琶的呀。大越国贵族的千金小姐们历来都更偏好弹奏琴筝,认为其乐更为高雅。自幼学习弹奏琵琶的较少。   魏檀玉前世是在做了皇后之后才碰的琵琶,自己学起来才知道“千日琵琶白日筝”。那还是为了引诱褚厉做个暴君讨他的欢心、她特意跟着敦煌来大越的舞姬学的,整整学了两个月。   学成之后,她特意将褚厉引到自己宫中,自己领着一群敦煌舞女,穿着暴露而飘曳的霓裳,挽着彩色的丝带,在巍峨参差的宫殿下翩翩起舞,舞蹈中有一出抱琵琶反弹的策计。   在场的内侍宫女们全部都看呆了。那一舞又出名了,民间各种关于她反弹琵琶凌空而舞的诗句大量涌现了出来,有讽刺的,有赞美的,说她“天生尤物堪绝色”,说她“娇若九重天仙子”,也说她“魏女端端是祸胎。”   褚厉更是看直了双眼。   凤仪殿外,敦煌舞女舞蹈依旧,琵琶铮铮声依旧,歌乐阵阵飘入殿中,堆积的层层帷幔伴着销魂的歌乐在凉风中四散荡开,榻上观音坐莲,飘飘欲仙。   她看出他情难自抑,摆动腰肢主动送上,笑得娇媚:“陛下,臣妾今天的琵琶弹得好不好听?”   “玉儿本应天上有,在人间自是绝色。弹得曲子,是仙乐。”毫无保留地释放自己。   他抱着她再一次登高望远、寻觅仙境。   第二天早上没去上早朝。   事情传到太后的耳朵里,太后直接气病了,床上卧了一个月,骂她是妲己转世的“狐狸精”,尽对她的儿子使一些狐媚手段。   此时再回想当时情景真是不堪入目。魏檀玉的脑海里尽是自己坐在那人身上的奇怪姿势,面红耳赤地吩咐梳头丫鬟:“惊枝,差人将这琵琶送还阿兄,说我不会弹琵琶不需要这乐器。”   “是。”惊枝给她梳完头,出去唤了个小厮进来将琵琶抱去送还魏永安。   绿云和红蓼回来,恰撞见小厮抱着琵琶出院子。   进了屋,绿云道:“小姐怎地将大公子差人送来的琵琶又送回去了?这大公子差遣的人送来的时候还说什么……‘大公子特意交代了,小姐要是不喜欢这新鲜玩意,送回大公子院里便是’,不成想,被他言中了。这大公子也是有趣。”   阿兄明明知道自己不弹琵琶,还差人送琵琶来,且又料到自己会给他退回去,这唱得是哪一出?魏檀玉倒看不明白了,心想改日见了他再问问罢。又随口问了句弟弟永宁和母亲那边的动静。   红蓼答:“夫人得知二公子这两日都被大公子带去靶场练习射箭,有些气愤呢,罚了贴身伺候二公子的紫苏和蓝因半个月的月钱,因她二人知情不报。又将大公子叫了过去问话,估摸这会已经在训斥大公子了。”   魏檀玉想起那日褚厉说的给永宁三天时间。难不成他真的有那个闲心天天去靶场教永宁练习射箭?   母亲希望永宁将工夫和心思大都用在读书上,一则因他年幼爱贪玩,这读书的好习惯必须在幼年养成。二来因为永宁是次子,将来无法承袭爵位,母亲对永宁严厉也是为永宁着想。   前世的永宁一样的爱调皮捣蛋,但自兄长尸身运回府里那日起却换了一副性子,整个人逐渐变得沉稳。永宁的及冠之年,正是她死的那一年,还是褚厉给永宁赐的字:“恒之”。   也不知道母亲问起,阿兄会如何说起那靶场练习射箭之事,依他的性子,定是不会将自己和秦王偶然会面的事情说出来。   魏永安一进院子,就听到母亲在屋里狠狠训斥弟弟。他已经想好了说辞,从容不迫地进了屋子。   郑国公夫人看着长子进屋,脸色便不太好,与其说他是帮凶,不如说是引导永宁玩乐的始作俑者。冲兰瑟使了个眼神,兰瑟将惨死的鹦鹉端到魏永安的面前。   “你这个做兄长的,净不教你弟弟学些好的!看看他干的好事!”郑国公夫人叱道。   魏永安看着那鹦鹉被一箭射穿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弟,低头小声问:“真是你射死的?”   魏永宁不敢出声,只眨了眨眼睛。   魏永安便也提高了嗓音训斥道:“永宁,你说说你,秦王的教诲你是一句没听进去啊,箭是用来这么玩的吗?啊?这鹦鹉是怎么招你惹你了?你兄长我今日便再将秦王的教诲重复一遍,箭是在战场上用来对准敌人的,不是拿来伤及无辜的。”   “别演了,什么秦王?”郑国公夫人早习惯了他们兄弟两个互相串通来糊弄自己,白了他一眼。   魏永安紧接着道:“母亲有所不知,儿子见弟弟最近读书声音小,没力气,估摸他是得多锻炼锻炼身体。这才给他找了个师父练习射箭。这位师父射箭的本事在大越是出了名的,就是儿子刚刚说的秦王。”   郑国公夫人不信。“这秦王是吃饱了撑的,还是在秦王府里嫌出了毛病来啊?肯纡尊降贵来教你弟弟射箭?逸之,你真当你娘年纪大了好糊弄了?”   魏永安笑道:“真是秦王教的。娘您想想,那鹦鹉笼子在梧桐树下,离府门至少也有几十步的距离,永宁只练了两日,竟能一箭将鹦鹉射穿,娘觉得,这样的本事是儿子能教出来的吗?”   郑国公夫人有些动摇了。儿子说得不无道理。   魏永安见机趁热打铁:“娘若不信是秦王教的,玉儿可以作证啊。她昨日还去了趟靶场。”   “你说什么?玉儿昨日去了靶场,还和秦王见了面?”   “是。”   跪在地上的魏永宁补了一句:“姐姐当时拿着箭来打我的样子可凶了,幸亏秦王哥哥拦在前面,抓住了她打我的手。”   “咳咳……咳咳……”   收到兄长的提醒,魏永宁不敢再胡乱说话了。   郑国公夫人脸色瞬间变了。 第8章 秦王和咱们玉儿有了肌肤之亲。   魏檀玉心里还想着这位好阿兄不会提起她和褚厉碰面的事情,哪里知道他就这样在母亲面前、三言两语把她给出卖了。   郑国公夫人听到永宁那句“抓住了她打我的手”,心里七上八下的,马上坐立不安,立刻让兰瑟去叫昨日去了靶场的所有下人,好一个个仔细审问。   魏永安和魏永宁兄弟两个挨着墙根罚站。   趁着母亲不注意,魏永安伸手把魏永宁的耳朵拧了一圈,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魏永宁吃痛却又不敢叫出声,用无辜的眼神询问哥哥为什么要拧自己。   “可害死我了你,你姐姐那脾气,回头不找我算账才怪!”魏永安动着嘴皮子小声说,又伸手往他头上狠狠揉了一把。   “不准窃窃私语!站就要有个站相!”郑国公夫人回头目视他兄弟二人:“永宁,你后背贴着墙是怎么回事?”   魏永宁赶紧把背往前一挺。   郑国公夫人又命令:“你们兄弟俩往前边站一步,谁允许后背贴着墙了?”说完又道,“罢了,别站我屋里了,碍眼得慌。永宁先去祖宗祠堂给我跪着!”   魏永宁皱眉:“为什么只要永宁一个去?”   “还敢顶嘴?”郑国公夫人看了看那惨死的鹦鹉道:“就你永宁的命是命,这鹦鹉不是活生生一条性命吗?真是造孽啊!你爹平日里最宝贝这只鹦鹉了,你就等着他回来知道这事以后好好收拾你吧!”   魏永宁不敢忤逆,瘪了嘴,心里一边对鹦鹉的死感到愧疚,一边又觉得好是委屈。   下人遵照郑国公夫人的命令,把他带出了屋,去祠堂跪祖宗了。   魏永安见弟弟被带走,探着头去看母亲。   “你给我继续站着,我没叫你出声!”郑国公夫人在他开口之前一句话就堵死了他的嘴。   很快,昨日那群去了靶场的丫鬟小厮们全部带过来了。   经过一番审问,郑国公夫人彻底弄清楚了昨日的情形,心里算是有了个底。遣人出去后,吩咐兰瑟准备些银子打点好这些人,以让他们守口如瓶。   兰瑟在郑国公夫人耳边道:“夫人,奴婢打听过了,小姐昨儿回来后已让红蓼都厚赏打点过他们了,夫人看……”   “再打点一遍,挑他们服侍永宁的时候,虽然将他们的祖籍和家里的情况都盘了三道,但已经过去许久了,这回再核实一道,今晚整理个详尽的册子给我。”郑国公夫人行事向来严谨,兰瑟明白,利落地下去办了。   人都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   郑国公夫人这才看着长子询问:“秦王好端端的,怎会来靶场教你弟弟射箭?而永宁还亲热地叫他哥哥。你可别说是因为那秦王与你交情笃。”   还真是巧了,正要说是因为秦王和我交情笃呢。魏永安摸了摸鼻子,知道他这母亲精明瞒不住,只能实话实说:“回娘的话,秦王,大概是,看上了玉儿。”   郑国公夫人微微张了口,扶着桌子角的手泛出两道青筋。“那你说说,玉儿平日里不怎么出门,秦王是怎么看上玉儿的?”   魏永安便将那日秦王来府撞见魏檀玉并对她“一见倾心”的一幕和之后的举动和盘托出。   “逸之啊逸之,都是你干的好事!”郑国公夫人敲着桌子站起身。“明明知道秦王看上了你妹妹,还为他私底下牵线搭桥?若是家里这些下人嘴不严实传了出去,坏的可是你妹妹的名声!那秦王若是真心喜欢玉儿,就该叫他等玉儿及笄后来提亲,三书六聘,明媒正娶!”   “是是是,娘教训的是。儿子知道错了,这话等儿子回头见了秦王,一定给他传达。”   郑国公夫人见他认错态度好,还主动过来扶自己坐下,心上的气很快便也消了,又道:“玉儿撞到他怀里,手也被他捉过了。往后他是什么想法,你回头好好去打听打听。”   “是是是。”   “你也去祠堂陪永宁一起跪着。”   “……”   这难道是天意么?韩王刚刚对玉儿露出厌弃的态度,秦王便看上了玉儿,偏偏秦王现在似乎是玉儿最佳的夫婿人选。郑国公夫人心里盘算着,下人进来通禀说郑国公回来了,见梧桐树下的鹦鹉笼子打开了,这会正满院子找鹦鹉呢。   郑国公夫人取了墙上的鞭子,提起那托盘上还串着鹦鹉的箭,推门朝院子里去。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她来到东院的廊庑下,看见自己相公提着灯绕着梧桐树到处唤:“玄武儿?玄武儿?”   “别找了,玄武儿在这呢。”郑国公夫人走到郑国公身后,箭递出去。   郑国公被突然冒出的冷箭吓了一跳,马上看清那箭上串着他的“玄武儿”,顿时眼冒金星,脚要将地上跺出一个坑来:“谁干的?”   郑国公夫人接着把鞭子递过去:“还能有谁?人在祠堂跪着,鞭子在这,相公还是悠着点打。”   郑国公吹着胡子,怒气冲冲地接过鞭子往祠堂去了。   郑国公夫人唤来管家:“去祠堂看着点,提醒老爷避开要害打,他下手要是太重了你就从旁拉一把,别将永宁打残了。”   现场她是不忍观摩先回房用膳去了。   幼子淘气,是该好好教训一顿。这回射死了鹦鹉不给他些颜色看看,指不定下回死的就是下人。   照魏檀玉的吩咐,绿云时刻留意着郑国公夫人和魏永宁的动静,先是看见魏永宁被送去祠堂罚跪,后来又见从外面归来的郑国公怒气冲冲去了祠堂。   没过多久,祠堂里就传出了郑国公的怒斥、鞭子的呼啸以及二公子的哭声,中间夹杂着王管家和大公子的劝阻。   绿云匆匆返回院子。   “不好了。”   “嘘——”红蓼站在门外用食指压在嘴上示意她不要出声,接着小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老爷回来了,拿着鞭子在打二公子,许是打得不轻,大公子和王管家在劝阻,我在附近听着二公子那嚎叫声都听不下去了。”   “小姐已经睡着了,她自落水后醒来便睡得不好,既然有大公子和王管家在,咱们就不进去叫醒小姐了。”红蓼说。   绿云点头。   郑国公夫人沐浴完毕,躺在床上看着兰瑟送的册子,心里想着祠堂里的相公和儿子,始终是不大安心,直到兰瑟再次进屋。   “夫人,您不用担心了,鞭子已经打完了,大公子将二公子抱回院子里上药去了。老爷有些后悔,这会站在二公子的院子外面犹豫着,大概是想进去哄二公子又不好意思……”   “哄什么哄?”手里的册子合上,郑国公夫人道:“你赶紧去叫他回来,就说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兰瑟点头出去。   很快,郑国公悻悻回来了,没心思沐浴,直接宽了衣裳躺在床上,伸手抱住妻子:“夫人有事要与为夫商量?”   郑国公夫人拿开他不安分的手:“打完了?一身臭汗也不去洗洗。”   “为夫这不是听夫人说有要事要与为夫商量吗?怠慢谁也不敢怠慢了夫人,什么事情?”   “我只怕说出来你今晚睡不着觉了,还不是你儿子干的好事!”   郑国公惊坐起身:“ 小兔崽子莫不是把西院的‘朱雀儿’也给射死了?”   “合着相公眼里就只有鹦鹉。”   “养不教,父之过,都是为夫的错。都怪为夫,应该少花点心思养鹦鹉多关心关心儿子的。都是为夫的错,夫人消消气,小兔崽子又闯了什么祸?”   “是你的大儿子!”郑国公夫人把手里的册子丢他身上。“自己看吧。”   郑国公打开来,见都是下人祖籍家眷之类的记录。“夫人给为夫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秦王看上了咱们玉儿,你的好儿子不顾妹妹的名声为那秦王牵线搭桥,昨儿在靶场,秦王和咱们玉儿有了肌肤之亲。”   “什么?”   ……   魏檀玉睡得迷迷糊糊的,一阵琵琶声从窗外传来,弹的是敦煌的曲子。   她睁开眼睛。原来自己正双手交叠着趴在碧色的玉枕上,裸着的胳膊同那玉枕一般光滑,十根纤细的指头在那玉枕的碧色映衬下更如葱白般水嫩修长,指甲上的蔻丹雕工精细,乃是一朵朵栩栩如生的国花牡丹。   风从外面吹入,床前四周遮挡的层层帷幔飘起来,露出窗子里漫天的红色霞光。她同时感到身子和床之间的空隙里一阵凉意,低头看去,竟不着片缕。   有一双手从下面慢慢爬上来,浑身突然沉重的透不过气。   她忍不住嗯嗯地嘤咛了几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紧紧压制着,牵动着,直接带去了天外的云霞之中。   她咬住自己的胳膊努力不发出声音,香汗无声流落玉枕。   碧色的玉枕仿佛长了腿一般,渐渐移动着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碎裂响声。   他结实的胳膊紧紧贴着她的手臂,宽大的手掌覆住她的手背,按在玉枕“失足”的地方。   “陛下,陛下,饿不饿?”她嗓音娇软。   男人顿下来,嘴唇含住她红嫩的耳珠,嗓音也带了些喘意:“饿,还没吃饱。”   她偏过脑袋避开他的亲吻,低声媚笑:“臣妾也饿,想吃东西了。”   男人跟着凑过去,在她耳边狠狠咬了一口:“那让朕来喂你。” 第9章 昨日下了早朝,秦王笑眯眯地同……   “不要……”   “来人,传膳。”男人起身。   她翻了个身子起来,抬起发颤的玉腿,准备下床。   腿抬起,一阵湿热的感觉传来。   魏檀玉睁开眼睛,抬手擦了擦流到胸前的汗,她感到今日胸口两团是疼得愈发厉害了,掀开衾被,原来是癸水来了。   想不到昨晚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就睡着了,这一睡还睡到了天亮。   竟然又做梦了,最不想去回忆的事情偏偏每晚都能梦到。魏檀玉心想,自己经历了一场离奇的重生,要驱逐这关于前世不堪入目场景的梦,怕也只能去求神问佛了,就看母亲何时去寺庙里祈福吧,她随她一起。   她仔细检查了下,身下的竹簟和身上穿的亵衣都被癸水污了,怪不得这几日胸前总是隐隐作痛。上个月亦是在癸水来临之前,两边的胸第一次有胀疼的感觉。   红蓼、绿云、惊枝一起进来了。两个去换竹簟整理床铺,一个过来伺候魏檀玉沐浴清洗身子。   穿衣裳的时候,魏檀玉更是感到胸前连着腋下都痛,尤其抬起胳膊的时候,而癸水来临第一日,小腹也胀痛无比。   红蓼见她脸色有些泛白,询道:“要不将上月夫人请的大夫再请来给小姐把一把脉?”   魏檀玉摇头。   红蓼皱眉:“奴婢明明按照夫人和大夫的叮嘱算好了日子,提前几日将熬好的药汤加在了流食中端给小姐吃了的,怎的不见成效?是不是奴婢熬的方法不对?”   “你也别自责了。”魏檀玉道,“左右不过每月疼这几天,我忍一忍,娘请的大夫是这长安城里医术最好的,调理的药汤我按时吃,日子久了,过个一年半载,指不定就好了。”   红蓼点头,伸手去抬她的手臂帮她穿,没防备她转了下身子,红蓼的手一下子撞在她胸前。眼看着她疼得眼泪落下来,红蓼自责不已。   魏檀玉伸手自己轻轻按了按,一闭眼,竟满脑子都是那白花花的东西擦着他晃动的情形,对红蓼道:“要不,你去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法子……”她附在她耳边小声说。   红蓼听得双颊泛红,不好么?摇头劝道:“小姐怎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这世上应没有这样的法子。”   “罢了。”魏檀玉用双手按了按自己滚烫的脸颊,原本有些泛白的脸此时布满红晕。   今日是大越休沐之日,郑国公不用去上早朝,全家人休沐日坐在一起吃早膳成了郑国公府不约而成的规矩。   郑国公夫妇素来相敬如宾,恩爱有加,府里没有妾室,夫妇膝下三个孩子。   魏檀玉昨夜歇得早,不知道永宁后来怎么样了。见着爹娘和兄长都入座了,却独独不见弟弟的身影。   “永宁呢?”她问。   郑国公道:“小兔崽子昨夜挨了我的打,院儿里养着呢。”   魏檀玉哦了一声,埋头吃饭,吃着吃着一抬头,发现爹娘还有兄长都不约而同地盯着自己。   难道是脸上有脏东西?魏檀玉拿起帕子往两边脸上都擦了擦,擦完却见爹娘和兄长还在盯着自己,一个个的,各怀心事。   “怎么了?爹娘和阿兄为何都看着玉儿?”   “没事。”兄长魏永安笑着往她碗里盛东西,“玉儿多吃点,这是你最爱吃的无骨鲜鱼鲙。”   魏檀玉觉得她这位大哥今日格外地殷勤,依她对他的了解,准是做了什么亏待她的事情,遂故意试探:“阿兄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住玉儿的亏心事吧?”   “怎会?”魏永安语调拉得老长,情真意切地扪着胸脯为自己打抱不平,“玉儿啊玉儿,为兄平日里待你也不薄,你这么怀疑为兄,可真是要叫为兄伤心了啊。”   郑国公看着儿子这浮夸的举动,嫌他进展缓慢,自己着急得慌,直接来了一句:“玉儿觉得,秦王此人如何?”   一块无骨无刺的鱼片瞬间噎在魏檀玉喉咙里。   魏永安急忙伸手过来拍背:“玉儿慢点吃,慢点吃。”   掩着帕子咳了半天,又喝了两大口水,才终于将那无骨无刺的鱼肉吞下去了,魏檀玉被噎得血气上头,满脸通红,不解地看着父亲郑国公:“女儿和秦王素不相识,连他的面都没见过,无从了解,爹……爹何出此言啊?”话落就瞟了一眼身旁的大哥。   魏永安低头端着碗,手掐着筷子往嘴里扒了几口吃食,扒筷子的速度比永宁那天射了玄武儿蹿跑的速度还快。   郑国公还要说话,被夫人从桌子下面扯了下衣袖。他支吾了下,继而慈祥地笑道:“昨日下了早朝,秦王笑眯眯地同爹打了声招呼,让爹有些,意外……这额……”又看了看身旁的夫人,接着道,“啊……爹觉得啊,这秦王,挺有意思的啊,啊,是吧哈哈……”   “是是是……”只有大哥笑着跟在爹后面附和。   一种不祥的预感闯入魏檀玉的意识里。她又把面前这三位亲人依次打量了一遍,怎的越打量爹和大哥的目光还越躲闪了,只有娘还算是正常。魏檀玉站起身道:“爹娘和阿兄慢慢吃,玉儿吃饱了,想去看看永宁顺便给他送些吃的。”   魏檀玉一走,郑国公夫人又扯了下郑国公的衣袖:“相公怎得就沉不住气呀。”   郑国公道:“女儿聪明得很,为夫提一嘴,她心里就什么都晓得了,夫人看看她刚刚的样子,像是情愿的么?”   郑国公夫人叹了口气:“确实看着像不情愿,女儿的心恐怕真的是早牵在东宫那位身上了。”   提起东宫太子,郑国公和魏永安一点也不惊讶,因昨日深夜,郑国公夫妇和长子都已将与她终身大事相关的种种合计过了。   “爹娘莫怪儿子私做主张,不顾妹妹名声为那秦王牵线搭桥,”魏永安愁道:“那韩王跟孙二小姐的事,长安子弟的圈子里都传遍了,妹妹万万不能去跳这个火坑。而秦王英明神勇,顶天立地,是个能成事的大丈夫,恰好又中意妹妹,可谓是妹妹夫婿的不二人选,妹妹若真的是喜欢太子,这太子妃恐怕不好当啊。”   郑国公道:“这女儿家的心事不好说啊,咱们这些长辈们看着好的,女儿又不一定喜欢。走一步看一步吧,咱们不逼玉儿。”   ……   魏檀玉让红蓼端了些吃食,来了永宁的院里。   永宁趴着睡了一夜,因为哭泣和疼得睡不着,两只眼睛肿得跟小鹿似的,见了魏檀玉,眸子里更是水汪汪的一片。   魏檀玉吩咐伺候永宁的丫鬟紫苏和蓝因:“把永宁的衣服脱了,给我看看他的背。”   两个丫鬟犹豫了一下,不敢违抗小姐命令,上前动手。   虽然是亲姐弟,但男女有别,魏檀玉马上要及笄,而永宁今年也有十一二岁了,姐姐看弟弟身子也是不大合礼仪的。可魏檀玉哪里顾及这么多,自己是长姐,亦如母亲一般,再顽劣也是自己嫡亲的弟弟,多少都会心疼。   衣裳解开,永宁的背露出来,道道被鞭打的血痕清晰可见,就快皮开肉绽了。   “爹怎么下手这么重?”魏檀玉接过紫苏递过来的药,亲自往永宁背上轻轻涂抹。   被魏檀玉一碰,魏永宁扯开嗓子又嚎啕起来,嘴里哇哇哇哇地好像在说什么轻点轻点。   魏檀玉听着心疼极了,上完了药给他扣好衣裳,拿出怀里的帕子擦去永宁脸上的泪水:“快别哭了,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倒像个女儿家,叫人看了笑话。”   永宁瘪着嘴,吸着鼻子把想流的眼泪鼻涕抽回去:“凭什么男子汉就不能哭?”   “在咱们朝,男子汉是要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首先要守住我大越的山河不被敌国践踏,让百姓安居乐业,其次是保护自己家里的娘子和亲人,只能流血不能流泪。知道爹为什么打你、娘为什么罚你吗?”   永宁嘟着嘴不说话。魏檀玉又接着给他讲道理:“因为你拿箭伤了无辜。箭是用来对准敌人的,不是让你来消遣玩乐的。”   “秦王哥哥教永宁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永宁知错了。”   “那以后别再干些惹爹娘生气的事情,也不要再这么哭哭啼啼的。”他这一提秦王,倒是让魏檀玉又想起了爹娘和兄长方才的表现,疑心更重,询问永宁,“昨日,娘问起靶场的事情,你和阿兄可有提到我与秦王见过面?”   魏永宁怔住。脑子里顿时冒出兄长那句“可害死我了你,你姐姐那脾气,回头不找我算账才怪”,连连摇头。   爹究竟为何要问自己对秦王的看法?莫不是生了把自己嫁给褚厉的心思?为何会生这样的心思?今日来了癸水,不便出来太久,魏檀玉怀着满腹疑云回了院子。   傍晚时分,她这不怀好意的大哥过来了。   魏永安一进屋便问道:“玉儿怎地将我送给你的琵琶又给我送回去了?”   “阿兄还说待玉儿不薄,连玉儿不会弹琵琶都不知道。玉儿正要问阿兄,闲的无事给玉儿送什么琵琶。”   “知道,当然知道。”魏永安道,“为兄前几日走在街上,听见茶楼里有人弹琵琶,弹得甚是好听。为兄知道你们女儿家喜欢弹琴就跟我们男儿喜欢舞刀弄棒一样,专程去了城南一家做琴的铺子给你定做了一把琵琶。花了好几锭银子呢。”   魏檀玉今日身子本就不舒服,见他过来许久净在这里扯七扯八的,也不表明真正来意,懒得听他继续絮叨,故意接二连三地打起哈欠送客。   旁边的红蓼机灵,从旁道:“大公子,小姐午时没休息,您要不先在这坐一会,奴婢先扶小姐回房休息再来伺候您。”   “啊不用。”魏永安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狭长的木匣子递给红蓼,“替你们小姐收着,我这就走了。”   “什么东西啊?”魏檀玉漫不经心地往红蓼手中瞥去。   “你先收着,等我走了看看不就知道了。”魏永安得意一笑,起身拍拍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第10章 她两眼直直正盯着他揉搓弟弟……   是一个外观普通的紫檀木匣子,匣子的四角被磨得光滑圆润。   魏檀玉掀开上面的铜扣,打了开来。   里面裱了一层丝绸,丝绸上面躺着一支女子发簪,木质,样式简单,没有流苏,簪头一朵牡丹花。   红蓼在一旁不禁道:“大公子好端端的,送小姐一支木簪子做什么。”   木簪子不值钱,在郑国公府,就连丫鬟的首饰也是主子赏的金银玉物,是以红蓼发出这样的疑问。   魏檀玉心里何尝不是同样的疑惑。   红蓼接着说:“这牡丹花的雕工倒是十分精细,想来雕这簪子的人花了不少心思和工夫。也惟有牡丹的国色,才配的上小姐的绝色。”   阿兄可真是奇怪。先是送琵琶,退了琵琶又送簪子。   魏檀玉拿起那簪子放在眼前打量,这支木簪子同那匣子的四角一样,磨得光滑。簪头那牡丹花还用颜料涂了黄色的花蕊和红粉色的花瓣,更是栩栩如生,以假乱真。   魏檀玉第一眼见这簪子时,眼前一亮,但此刻脑海里突然冒出褚厉那张脸,即刻将簪子放回去,盖上匣子,像扔烫手的山芋一样塞给红蓼。“给阿兄退回去吧,说我不喜欢这种不值钱的东西。”   红蓼接过,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手里还揣着那匣子。   “阿兄不在?”   “大公子不收。说东西是别人托他送的,小姐要还,直接还给那人便是。”   “那人是谁?”   “大公子不告诉奴婢,奴婢再三追问,他才说小姐心里清楚。”   这个阿兄,可真是会吃里扒外。“你拿出去扔了。”   红蓼犹豫着没动,小心翼翼问:“小姐,会不会是,秦王送的?就这样扔了吗?”   魏檀玉又怕扔掉被别人拾了落下话柄。毕竟那簪子在送到自己这里之前,不知道除了褚厉和阿兄,还有没有其他人见过。   “不扔,拿去烧了吧。”   “烧了?”红蓼打开匣子,看着那簪头婀娜的红瓣金蕊,不舍道,“别说是木质簪子,就是名贵的金银和玉簪子,也鲜少有这样精细的雕工。奴婢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别致的簪花,要不,奴婢给小姐放进首饰匣子里吧。”   魏檀玉再次往簪子上瞥了一眼,终道:“那放进看不见的匣子最里边藏起来吧。”   红蓼高心地点头。   魏檀玉仍是不放心,怕她放在了显眼的地方,将来叫其他下人撞见或叫母亲看见了不好解释,便亲自跟过去指挥。   红蓼又可惜地说:“小姐,这簪子放进去怕是再没有机会戴了,小姐要不要簪上看看,一会就取下来,以后再也不戴了。”   魏檀玉没说话,似是默许了。   红蓼将簪子轻轻插/入她的发髻,引她去铜镜前。   木质簪子朴素,上面的花朵却又明媚瑰艳,与眼前的绝色佳人相得益彰。红蓼痴痴看着,不由道:“小姐配上这花,真应了那句诗‘名花倾国两相欢’。”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一会陛下定又看着贵妃娘娘移不开眼。”前世的红蓼说。   魏檀玉没看镜子,却在看着眼前的红蓼。说来奇妙,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光阴因为类似的事情说了同一句话。   前世她为她簪的是从御花园中采来的真牡丹,那次也是她最后一次为她簪花。   后来小产,褚厉虽然没有杀了红蓼,没过多久,红蓼却因为自责而自尽。   自尽前一晚,她对她说:“奴婢从来没有做过半点伤害娘娘和皇子的事情,幸得娘娘信任奴婢,陛下才没有杀了奴婢,奴婢的家人也没有因此受到牵连,此生能从小就侍奉娘娘,实为奴婢之幸。遗憾的是,奴婢却没有及时发现红花,害了小皇子,也让娘娘这一生永远不能再做一个母亲……”   “小姐怎么哭了?”红蓼将簪子取下来。   魏檀玉急忙用帕子拭去眼泪。“没事,肚子又有些疼了。”   ……   褚厉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照阿兄的说辞,簪子十有八九是褚厉送的了。   魏檀玉这几日里反复在想:褚厉不会是想送这东西来讨她的欢心吧?但为什么是送根木簪子?他秦王府里也不缺宝贝,送根不值钱的木簪子是何用意?   尽管簪子很美。   一个战场上杀人如麻的人,前世没有这样的心思,这一世哪里来的细腻心思。   那琵琶不会也是他送的吧?   想到琵琶,魏檀玉整个人都不好了。   若真是他送的,他送什么不好,送一把破琵琶是什么意思?   自己是经历了重生回来的,他又不是跟自己一起重生回来的,不会记得当初身为皇后的她干的那些在太后和满朝文武看来是伤风败俗的祸国之举:穿着暴露地领着一群敦煌舞姬反弹琵琶勾引他让他情难自禁、和他白日在凤仪殿中翻云覆雨到霞光漫天、再倒凤颠鸾至月上中天、还让他君王不早朝。   魏檀玉反复思量,最后认定:琵琶肯定还是阿兄送的,阿兄那日应没有撒谎。   不过阿兄也真是吃里扒外,竟帮着褚厉送东西给自己,若是叫母亲知道了,母亲还不把他狠狠训斥一通。   光是想着以上这些,魏檀玉浑身又出了一层慌张的冷汗。然而,更让她慌张头疼的还在后头。   三日后,永宁终于可以下地走路。   魏檀玉每天都来看他,这日像往常一样在他屋里探望。   长兄魏永安的声音远远地从院子外面飘进来,而应和他的声音听着怎么那么像褚厉?   魏檀玉尚在竖着耳朵聆听,身旁的弟弟站起身,愉快地跑了出去。   兄长的吆喝继续:“永宁,快看看谁来了,秦王殿下听说你挨打了,特意看你来了。”   ——“秦王哥哥——”   魏檀玉手里的帕子没拿住,掉在了地上。   他怎么又来了?   她赶紧站起四下环顾,见后窗大开着,匆匆跑过去,掀起裙子准备抬腿,可这翻窗的举动太伤大雅,她堂堂一个国公府小姐,怎么也不应该干这种事。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要逃走?他又不知道前世和自己那段故事。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要心虚避走而不是出去目光坦然地直视他?   魏檀玉想到这里,放下了裙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大胆走了出去。   院子里,两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树下交谈,魏永宁那个小魔头正被秦王单手揽在怀里。   魏檀玉皱了下眉,心道:永宁都十一二岁了,个头也不小了,兄长都懒得抱,他还抱着他?有什么可抱的,不累么。也对,他力能扛鼎,他单手抱着永宁,说不定就跟普通男人单手薅了个绣花枕头一样。   个头已经蹿到自己胸前的永宁此刻在他怀里,竟显得是一团弱小。   秦王褚厉和魏永安停止了交谈,朝她看过来。   前一刻那鼓足的勇气在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也不知道去哪了,她的两片唇瓣像是被东西粘住了一般打不开,丢盔弃甲,一败涂地,脑海里只有临阵脱逃四个大字,冲他施了个礼便走。   “魏小姐好像不太想见到本王。”褚厉抱着永宁转身看着她。   自己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对方好歹是皇子,身份贵重,魏檀玉哪敢怠慢,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怎会?殿下大驾光临,蔽府蓬荜生辉。”   秦王道:“那为何见着本王连声招呼都不打?”   呵——架子好大。   秦王又补了一句:“那日在宫中也是。”   一旁的魏永安挑了挑眉,好奇的目光在秦王和妹妹两个脸上来回打量。   魏檀玉走回来,重新补了个大礼:“臣女见过秦王殿下。”   “不必多礼。”   不必多礼?不是你让本小姐打招呼行礼的吗?   魏檀玉有些恼火,没好气地问:“殿下还有没有其他吩咐?没有的话臣女先告退了。”   秦王这时不理会她,把怀里的魏永宁放到地上,一边摸着他的脑袋,一边跟身旁的魏永安说道:“本王今日来贵府,除了看望永宁,还为了另一件事情而来,不知大司徒今日在不在府?”   秦王说的大司徒乃是魏檀玉的父亲魏世赟,他官至正一品司徒,郑国公是封的爵位。   魏永安道:“在。秦王殿下此刻要去见家父吗?”说罢还刻意看了旁边的她一眼。   她两眼直直正盯着秦王放在弟弟脑袋上那只大手,看着他来回揉搓的那一套眼熟的手法。   来来回回,揉来搓去,他还下意识地捏了一下。   秦王也刻意去看她,提高了嗓音说道:“没错,劳烦逸之即刻带本王去见大司徒,本王有事情要与他商议。”   他看着自己说要找父亲议事是什么意思?魏檀玉顿时无比慌张。最坏的打算浮上心头:他不会是来求娶她的吧,她还没及笄呢,他个登徒子、禽兽。   秦王这时才对她说:“魏小姐可以告退,本王没有其他吩咐。”嘴角竟有几分笑意。   那笑容真是耐人寻味,别人有没有寻不知道,魏檀玉自己是寻了半天的滋味。前世父亲是站在韩王那一侧的,那时跟他没什么事情可议的。这一世父亲目前保持中立,跟他能有什么事情好议的?   魏永安将秦王带去了郑国公的书房,她毫不犹豫地后脚跟了上去。   褚厉早就料到了她会鬼鬼祟祟地跟上来。   入了郑国公的书房,魏永安被支了出来,书房里便只有秦王褚厉和魏檀玉的父亲魏世赟。 第11章 求娶她?   魏檀玉上前截住兄长魏永安,把他拉到走廊的拐角。   “秦王为了何事来找父亲?”   “为兄又不是秦王肚子里的虫子,为兄怎么可能知道他要和父亲说什么?”   魏檀玉又问:“那牡丹花簪可是秦王让阿兄转交给我的?”   “簪子,什么簪子?”魏永安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为兄明白了,妹妹说的,可是那日为兄送你的那个匣子,原来秦王给妹妹送的是一支牡丹花簪呀,这个秦王,为兄还以为他只会舞刀弄枪射箭的,没想到他还有这等细腻心思。”   魏檀玉白了兄长一眼。少装了,她又不是看不出来。   阿兄竟亲口承认了簪子是褚厉送的。   “那琵琶呢?到底是阿兄送的还是秦王托阿兄送的?”   魏永安打起了哑迷:“玉儿希望是为兄送的还是秦王送的呢?”   “阿兄再这样说话,我便去告诉母亲,说阿兄吃里扒外,帮着外人想方设法传信给我。”   没想到搬出母亲,兄长还是面不改色,竟然笑道:“玉儿如此聪明,不如猜一猜,不用玉儿去和母亲说,为兄这就主动去向母亲认错。”他抬脚就向前走,走了两步竟又回头说,“玉儿不妨去问问秦王,他送你根牡丹花簪,是什么意思呀?”   魏檀玉想不明白,褚厉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竟就这么将他的好大哥给收买了。自己已经搬出了母亲这个杀手锏,大哥竟还这样肆无忌惮地帮着秦王一个外人说话。   她原地来回踱了几步,生怕褚厉是真的跑去跟父亲求娶她。她提着裙子轻手轻脚地走到父亲书房外面,耳朵贴着门。   褚厉看着门外晃过的身影,知道她在偷听,端起茶杯慢慢品起茶来。   怎么没有声音?魏檀玉又换了只耳朵贴过去,隔着门听了半天,还是没有声音。   半晌过后,褚厉的声音终于响起:“大司徒,令千金……”他看着那门,提高了嗓子问道,“什么时候及笄?”   门外的魏檀玉险些贴着门倒进来,两只耳朵高高竖起,等待着父亲的回答。   郑国公一愣,心想这秦王如此爽快直白吗?答:“回殿下,小女这月十六就及笄了。”   “十六啊……”   郑国公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看着他一副陷入沉思的表情,期待着他接下来说出的每一个字。   “本王知道了,改日再来。”他含笑起身,冲郑国公说了些告辞前的客套话。   魏檀玉听到他要离开的动静,提着裙子拔腿就往走廊那拐角处跑。   鞋底踩在地上的声音传进屋内,郑国公尴尬地笑了笑,说:“定是犬子永宁,这孩子被惯坏了。”   秦王笑道:“本王以后会好好教他的,请大司徒放心。”   出了门,两个男人在门前假惺惺地相互客套话别。   褚厉最后朝走廊拐角瞥了一眼,转身离开。   郑国公也转身走过去,将魏檀玉揪了出来,训斥的语气中竟带着纵容:“听秦王的墙根,没规没矩的。”   “秦王跟爹说了些什么?”   “你怎地如此关心秦王?”   “我——女儿只是好奇嘛,秦王跟爹无什么朝务可谈的啊,他能有什么事情找爹呢?”   “他说要收永宁为徒,教他射箭习武。你说奇不奇怪?依爹看,那秦王,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郑国公脑子里不断思量着秦王那句“改日再来”,改日改日,改日是什么时候?十六?十六之后?   他故意看着女儿,“丫头你是如何想的?”   “……”父亲话中深意,魏檀玉只装作没听明白,兜着圈答:“依女儿看,不是所有男子都适合上战场杀敌,大哥已从戎,永宁还是好好读书吧,将来考科举登仕途,做个文臣。”   郑国公心道:果然呐,郎有情,妾无意。难缠喽。   魏檀玉明明听见了秦王问她爹她什么时候及笄。   他问这个干什么?而爹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她最近想不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坐立不安。   从宫里回来那日,弟弟永宁射死“玄武儿”将家里搅起了一阵风波,爹娘那两日还在气头上。她便没将宫中撞见皇帝和太子一事告诉爹娘。   之后又过去了几日,宫里也没来消息,魏檀玉就将这件事情给忘了。   谁成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天是黄昏,长安城家家户户相继升起炊烟。骤雨过后,一道彩虹从郑国公府门前的梧桐树上空架去了长安东市。   身上的癸水终于完全退去,魏檀玉从浴桶中浮起身子,两只玉瓷般的胳膊交叠搭在木桶边缘,下巴轻轻憩在胳膊,如瀑的发丝垂在雪白光滑的脊背上,魏檀玉双颊被水汽蒸得微微泛红,她微微阖着凤眼,陷入了冥想。   绿云急促的脚步声进来。“不好了,小姐,宫里来人了。”   魏檀玉睁开眼眸,浓密纤长的睫毛上还载着微细的水珠,方才仿佛是睡着了,这会被绿云的声音吵醒,她还有些恍惚。“什么事?”   “来圣旨了小姐。太子殿下带着陛下身边的陈内侍来了,说要小姐亲自出去接旨。”绿云说罢焦急地呼唤惊枝和红蓼一起过来替小姐更衣收拾。   魏檀玉恨不得当场晕在这浴桶里。   这东宫太子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这个时辰,真是神仙都料不到。   传旨的太子殿下等人已在府内前厅了。红蓼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的,又唤进来一些丫鬟齐齐上阵收拾。   魏檀玉站起身子,抬腿迈出浴桶,绿云和惊枝以最快的速度为她擦干身上的水迹。   可这浸湿的头发……真是让一群丫鬟们犯了难,短短工夫内擦不干呀。   香囊换了,衣裳换好了,鞋穿了,脸上的脂粉也打了,黛眉画了,唇脂点了,头发还是没擦干。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啊?太子殿下已在前厅等候多时了,老爷已经派人过来催了小姐两次了。”红蓼急道。   “直接梳吧。”魏檀玉吩咐,自己动手对着镜子将一对白玉耳坠戴上了。   双平鬟梳好,头发却还是湿的。魏檀玉也顾不上那么多,这已经是她努力做到的最不失礼的样子了,只能硬着头皮前去接旨。   前厅四扇门大开着,太子今日身着上朝时穿的具服、头戴远游冠,规规矩矩地坐于厅堂正中,其他人坐在堂下,堂內鸦雀无声。   两刻钟过去,郑国公一家见魏檀玉迟迟不出现,倶是心急如焚,一个个的,频频去看堂上的太子。   太子始终端坐着,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又过了半刻钟,魏檀玉人出现在院中。   她先于院子里驻足,朝堂里望了一眼,这一眼看过去的,便是坐在堂中的太子。   而太子此时亦仅是抬起眼皮,将站在院子里的那小女子收在眼底,嘴角流露些微笑意。   国公府众人察觉太子表情的变化,随太子目光向外看去,这才松下一口气。   魏檀玉走进去,直到太子跟前,朝他跪下:“臣女来迟,请太子殿下见谅。”   太子嗅到一丝清丽的幽香,目光扫过她那张清绝的芙蓉面,停留在她湿发梳起的双鬟之上,嗓音温润:“无妨,既然来了,那便请魏小姐准备接旨吧。”   郑国公府众人齐齐跟着魏檀玉一起跪拜。   太子站起身,沉稳的嗓音在堂里响起:“孤奉陛下之命,来给魏小姐送陛下的赏赐。陈缇,宣读圣旨。”   皇帝身边的内侍陈缇依照太子吩咐,展开圣旨开始宣读。   魏檀玉跪在地上,眼睛一直看着太子脚穿的那双黑舄和朱色的具服下摆,看着看着,一双眼睛竟不自觉地一路瞟到了太子的腰。   这身朱明衣外罩的红花金条纱衣还真是好看,大带束腰,腰间挂着玉剑、玉佩和锦绶,完美的身材展现无遗。   太子目光敏锐地将她这偷看的目光捕捉回去,嘴角轻轻上挑,垂下眼睫,俯视的角度欣赏着她那一双扑闪乱颤的睫毛,以及贴在耳侧的湿发。   身旁的兄长魏永安轻轻扯了魏檀玉一下,魏檀玉察觉到失礼,急忙把头埋下去,这下只敢看着地面了。   陈内侍将圣旨宣读完毕,看向太子,太子吩咐:“将赏赐呈上来。” 第12章 心荡神驰   一名内侍将盛了赏赐的托盘端到太子跟前奉上,太子亲自接了过来。   托盘裱着的明黄丝绸内,碧色的玉饰玲珑剔透,仅仅是在堂內灯火的映照下便已熠熠生辉,也不知放在白日的日光之下,该是如何耀眼夺目。   一支碧玉钗,一只碧玉镯,一对碧玉耳环,一枚碧玉戒指。   魏檀玉跪在地上,双手从太子手中接过赏赐:“臣女接旨,谢陛下赏赐,谢太子殿下。”   郑国公府众人跟着一起叩谢皇恩。   “都起来吧。”太子吩咐。   国公府众人起身。魏檀玉双手端着赏赐,起身不太方便,身旁的兄长魏永安见状打算伸手去扶妹妹,却不料一双手竟先他伸了过去。   魏永安不禁将目光移去面前的太子。   没想到太子竟会亲自伸手。   只见他骨节分明的双手扶着魏檀玉的胳膊,小心翼翼拉她起身,一双明净有神的眼睛里温柔似水。   魏檀玉见太子紧紧盯着自己,急忙后退半步。太子也识趣地收回了手,但眼睛继续长在她脸上。   郑国公夫妇和他们的儿子今日到此的心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大概就如同这六月多变的天气,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刻自己会怎么变化。   太子接下来说的话让他们感觉又电闪雷鸣了。   “魏小姐,孤不知道魏小姐喜欢什么,想了好几日也不知该送什么好。只好问褚楚你们姑娘家都喜欢些什么,褚楚平日里对珠玉首饰最是喜爱,也颇有研究。孤听她说了半日,才终于有了主意。恰好昨日南诏向宫里进贡了这些碧玉首饰。父皇向来会将数量少的进贡首饰分给楚楚或莞儿,孤便趁机向父皇要了过来,作为置办的赏赐送给魏小姐。所以,这赏赐就隔了好几日,送得迟了,还希望魏小姐能喜欢。”   这话说的,向陛下要了过来?不是陛下的赏赐吗?说得像自己想要送人。魏永安心想。   “臣女惶恐。”魏檀玉忙道,“这进贡的首饰实在是贵重,臣女身份低微,只怕自己配不上这贡品。”   太子笑道:“首饰再美终究是冰冷无生气,比不上这世间佳人。魏小姐天姿国色,孤只怕没有首饰能配的上魏小姐。”   虽然太子话语里并没有轻浮的意思,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的夸赞还是魏檀玉感到了一些不适。   圣旨已经宣读,赏赐也已送毕,太子准备起驾回宫,临行前他又抛下一句话,让郑国公夫妇有了五雷轰顶的感觉。   “魏小姐,孤这便走了,再会。”   再会?   “恭送太子殿下。”众人齐声。   太子一走,国公府内下人被支出去,堂里只剩下父母和长兄。   魏檀玉感觉自己陷入了“虎狼环伺”的境遇之中。爹娘和兄长一个个的神情肃穆,满脸写着“赏赐是怎么回事”几个大字。   魏檀玉坐下,冷静地将入宫向刘贵妃谢恩那日御花园的见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家人。   “这么说来,真是陛下让太子置办赏赐的。”郑国公陷入沉思。   郑国公夫人走到那御赏跟前,拿起里面的首饰仔细打量。   “虽然是陛下的赏赐,但这首饰太过贵重,玉儿往后可不要戴出去。听太子口口声声,那意思是和七公主平日所戴类似,可玉儿你过来仔细瞧瞧,这哪里是七公主平日里戴的那类南诏碧玉,娘也是经常入宫参拜皇后娘娘和其他妃嫔的朝廷命妇,可是在皇后娘娘和刘贵妃身上,都极少见到此类碧玉。南诏的确产碧玉,可上好的碧玉那是百年难得一见。这太子,竟将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碧玉首饰赏给了你,这……唉……女儿啊女儿,你竟是何时又招惹上了那太子?”   魏檀玉忙辩解:“女儿没有去招惹太子,也未去招惹其他人,只有那日在昭阳殿同韩王发生了些争执,娘说的这个‘又’字是什么意思女儿不明白。”   郑国公夫人心里焦急,脱口道:“一个秦王不够,又来一个太子。女儿啊,纵然太子也喜欢你那又怎么样?他要娶的太子妃到底是别人呐,若他真是看上了你,那才是一件坏事。你是郑国公府嫡女,你难道要去给他做妾么?”   秦王?秦王又是怎么回事?魏檀玉错愕地去看自己的哥哥和父亲。   平日里话多的兄长此刻看着她,竟是一句话也没说。父亲也不开口。   魏檀玉委屈道:“听娘这意思,似乎是女儿既去招惹了秦王又招惹了太子,那秦王的事,阿兄心里最清楚,女儿不喜欢他,至于太子,在受这赏赐之前,女儿也仅仅是在御花园和他说了几句话,心中对太子无感,更没有去肖想太子妃之位。”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郑国公打断她母女二人,先走过去安慰女儿,“玉儿别生气,你娘也是心里焦急。”   “女儿知道,不生娘的气。”   “不生气便好。”郑国公将伺候魏檀玉的红蓼和绿云唤进来,吩咐她们两个先将小姐送回去。   魏檀玉明白自己母亲的苦心,但觉得分明就不是自己的错,心里总是感到委屈。   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这一世已是尽己所能地和褚厉保持距离,至于那太子,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招惹这类行为,那还是前世对褚厉干过。   尽管那时内心深处是抗拒的,但最初是为形势所迫,为了救郑国公府一门不得不对他献身,却没想到,回到娘家,自己一向敬重的父亲和家人爱重气节而鄙弃自己;太后和文武百官乃至天下百姓都站在她的对立面;又痛失腹中骨肉,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资格。深宫之中,除了帝王宠爱再无其他倚仗。   可是他的宠爱又什么用?能弥补她失去的那些珍贵的东西和无尽的遗憾吗?她厌弃他的宠爱却又不得不千方百计向他邀宠。她知道,他喜欢她的美色和肉\体,每次缠着他放纵过后,她又在为以后的年老色衰而忧愁,深宫之中,度日如年。   不妨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魏檀玉一下子跌在了回院子里去的地上。   红蓼和绿云急忙将她扶起来,她不想起来,坐在地上捂着脸哭泣,两个丫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询问着,替她检查膝盖上的伤势。   女儿一离开,郑国公又忙着安慰自己的夫人,见夫人似有愧意,忍不住取笑:“夫人一向冷静,总是说为夫沉不住气,怎么今日自己倒沉不住气了?”   郑国公夫人叹息:“相公今日又不是没瞧见那太子看玉儿的眼神。他若真想要了玉儿,你的女儿日后便要去东宫做妾室!我能不着急吗?”   郑国公安慰道:“夫人年轻时便是长安数一数二的美人,玉儿容貌随了你年轻的时候,甚至比你那时出落得还要美,担得起国色天香的名头,谁不喜欢?太子及冠不过两年,秦王不到一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见了咱们玉儿的美色,心荡神驰,也是人之常情。怎么能怪玉儿呢?”   “那相公就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郑国公沉默着没说话。   郑国公夫人看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长子,道:“妾身和逸之都认为,秦王妃是玉儿此时最好的归宿。”   魏永安这时也笃定道:“秦王为人,儿子了解,玉儿若跟了他,他定会一心一意待玉儿好的。太子即使也对玉儿有意,玉儿过去,只是个侧室,太委屈她了,纵然他是储君,将来登基那也是三宫六院,宫中明争暗斗的日子,真的对玉儿好吗?”   “谁说玉儿过去只能做侧室的?”   郑国公夫人和儿子一起诧异地看着郑国公。   郑国公双眼微微眯起,神色郑重:“玉儿若是真心喜欢太子,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想办法叫她做太子正妃。”   红蓼和绿云一起将魏檀玉扶回了房间。她在一张竹椅上躺下,由着惊枝从身后替她拆解发髻。红蓼找来药膏,伏在竹椅旁,轻轻给她涂抹膝盖处的擦伤。   门外珠帘被人掀开,送来院落瓷缸中盛开的夏日荷香。   兰瑟在外间止步,端着托盘向里道:“小姐,太子殿下带来的赏赐我给您送过来了。”   红蓼出去接过,端来魏檀玉的跟前。   魏檀玉已重新洗完了头发,惊枝和绿云在身边忙着擦拭。   “赏赐的这些首饰,小姐看要如何放?”   魏檀玉接过绿云手中的帕巾,遣了她和惊枝出去,凝视红蓼手中的托盘半晌,随口说了句:“找个匣子单独锁起来吧。”   红蓼应声,转身翻了个匣子出来,将那托盘里的碧玉首饰一件一件装了进去,再落锁放入她那些珍藏的首饰箱中,罢了去处理案上托盘。   托盘里裱了张明黄的丝制绸缎以盛御赐之物。   红蓼去揭那绸缎,手触摸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她不敢乱碰,向外看了一眼,将托盘端到魏檀玉跟前,小声道:“小姐,这丝绸之下仿佛藏有什么东西。” 第13章 蹙金妃子小花囊,销耗胸前结……   赏赐是指定了给小姐的,太子置办并亲自送至府中。这托盘会随着御赐之物一起给到小姐手上。御赐之物何其珍贵,置办的人不至于疏忽不尽责而将其他东西遗落在下面,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太子故意为之。   红蓼不敢往下深想,不敢多嘴,更不敢声张。   魏檀玉伸手一摸,果然,心中已有猜测,忙叮嘱她道:“此事不可告诉任何人。”   “奴婢明白。”   “你下去吧。”   红蓼退下,关上门。屋内只剩魏檀玉一人。   魏檀玉小心将丝绸拆开,却见丝绸里一只金线织绣的小花囊,空空如也,丝绸边缘缝了一段细细的竹节。她拔了头上的簪子,小心翼翼将里面的细竹节挑出,再用簪子将竹节里面的东西挑出。   是一卷轴。   魏檀玉犹豫了一下,拆开卷轴的丝线,将其展开。   原来是一幅画。   画中的女子宝髻高挽,髻上金钗花钿玉搔头,步摇曳垂于风中,鬓侧一朵娇粉牡丹。   她黄裙曳地,罗带飘飞,隆起的左胸胸房之上,有一朵朱笔描绘的牡丹,牡丹上落了只蝴蝶,胸下卧着一只金色的狸奴。她纤细嫩白的手轻轻抚摸着狸奴之背,纤细的腰间悬着一只金线织绣的小花囊。   她正在回眸,秋水横波,海棠香腮,蛾眉朱唇。   这是……   是前世的自己。   魏檀玉手里紧紧攥着金线空花囊,神情却凝固住了,思绪回到前世成为褚厉贵妃的那一年。   褚厉改封太子为吴王,突然命其监国两月,自己则抛开国事带着她去了东都的上阳行宫。   两月后,她已身怀一月的身孕,不便舟车劳顿,褚厉便和她一起继续留在行宫。   不久,吴王前来,恳请褚厉回长安治理朝政,也恳求他能放他去封地。兄弟二人在行宫内交谈足足半日。   她养的狸奴平时对褚厉颇为亲近,那日顽皮地钻进了褚厉和太子议事的殿内,很快被褚厉驱逐了出来。   出来找狸奴的她站在殿外,看着狼狈蹿出来的狸奴,弯腰下去抱起,嘴里嗔怪了几句,转身往自己的寝殿去,但很快又听到褚厉从背后传来的呼唤:“玉儿……”,便转身回眸。   这一眼看过去的,不只有褚厉,还有站在他身边的前太子褚荀。   那时刚刚有了身孕无法安睡,红蓼便用金丝线绣了一只小花囊,里面放着用花瓣制作的宁神香薰。   记忆里,自入宫成为贵妃乃至皇后的日子里,和废太子褚荀见的面,仅此一次。但当时也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这画中的自己,身体微微圆润,贵妃服制,贵妃妆扮,腰系蹙金花囊,怀抱狸奴回眸。   和自己当初在上阳行宫见太子的形象似乎完全吻合。   画的角落里还有四句小楷书诗:“蹙金妃子小花囊,销耗胸前结旧香。谁为君王重解得,一生遗恨系心肠。”字迹刚劲与柔美兼备。   落款:“寻”。仅一个字。   “寻”,难道就是作画人?而太子的名讳:“荀”。   赏赐是由太子亲自置办,也是太子亲自带人来府中宣旨送赏。这一切都是如此巧合。难道太子也……   魏檀玉心想,她是有必要和这位太子“再见”。   看罢她竟有些不忍将这幅画作烧了,因为画的实在太过逼真,尽管她十分不愿记起前世。   魏檀玉收了画作,起身将画作收进床下箱子的最底层。   蹙金香囊算是普遍,她顺手收在了床边的银钩上。   这晚的梦,自然就去了上阳行宫。   玉清池的温泉水舒适滋润,她身体浸在水中,双臂攀在玉清池边,面前摆的是夜光杯盛的美酒,是白玉盘盛的新鲜葡萄。她伸手拈了一颗葡萄含在嘴里,既酸且甜,又伸手去拈下一颗。   身后一阵水花响动,褚厉游过来,脸贴在她耳边问:“玉儿喜欢这里吗?”   她回头看他,眸光流转,凑到他嘴边,轻轻吐出半颗葡萄。   褚厉张嘴咬住,葡萄多汁,紫色的汁液顺着下巴流至他胸壑间,又转眼消失在温泉水中。   玉清池中的水一浪接一浪地蔓延浮上汉白玉砌就的岸边,盛满美酒的夜光杯被水浪袭击、铿然几声,接连倒在了地上……   次日醒来,魏檀玉顶了一双黑眼圈。   用过了早膳,兄长魏永安过来找她,一见着她的样子,惊诧问道:“玉儿昨晚又没睡好么?”   魏檀玉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绵长的哈欠打了出来。   魏永安道:“为兄今日过来,是想和玉儿商量一件事情。”   看他的神色,魏檀玉就知道他今日是来者不善。“玉儿不同意。”   “为兄还没开口,玉儿怎么就不同意了呢?”   魏檀玉道:“阿兄今日嘴里准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能让玉儿顺耳的话。”   魏永安想了想,笑道:“那还真的是,玉儿真是料事如神啊,为兄今日来找你,还是替你讨厌的秦王来的。”   “阿兄,那秦王究竟是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心甘情愿地一而再、再而三地胳膊肘往外拐?”   “他什么都没给为兄,为兄就是自己心甘情愿。”   魏檀玉抬起双手,把耳朵捂住。   魏永安伸手牵着她衣袖把她捂住耳朵的手拉了下去。   “秦王大概是听说了昨日太子来咱们府里给你送赏,有些着急了。特意嘱托我,想约你明日见一面,他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魏檀玉惊坐起身,抓起竹椅上的绣花枕头便朝兄长砸了过去。   魏永安灵活地避开了,听她叱道:“阿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把玉儿的名节当什么了?若是让人撞见,那便是私会,玉儿便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玉儿是不会去的!”   魏檀玉觉得自己这位好大哥真的是一直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为兄已经替你想好了,你女扮男装,扮成我的随从,我同你一起坐马车去。地点在城外,没有人烟。秦王都已经部署好了,为兄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人看见,绝对不会使你的名节有损。”   “玉儿不去。”   “玉儿,”魏永安坐下来,耐心地劝她,“为兄知道你不喜欢秦王。但秦王此时一门心思在你身上,他说了,希望能和你单独聊聊,若是你仍不喜欢他,将话都说清楚,那他就从此死了这条心,再不会纠缠你。咱们是亲兄妹,为兄怎么会害你?左右不过也是在为你考虑,你若是不喜欢秦王,便早些和他做个了断,将话说得决绝一些,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你往后嫁人,他再不会来纠缠你,那你不就清净了吗?若你不将话说清楚,为兄也是担心秦王一直纠缠你。为兄明日和你一起去,你也不用怕他对你意图不轨。”   他这舌灿莲花的本事让魏檀玉有些动摇了。她想:或许是该将对他说一些决绝的话,好叫他死心甚至是讨厌自己。   傍晚,魏永安差他的丫鬟青竹将准备好的随从衣裳送了过来。   第二日天蒙蒙亮,兄妹两人按照头一天的计划顺利溜出了府。   出门前,兄妹俩已和贴身丫鬟都打过招呼了,让她们在后方守好大营,做好掩护。   秦王褚厉准备的马车已在郑国公府附近等候他们。   接上了兄妹二人,马车辘辘向城外驶去。   抵达郊外约定的地点时,天色已经大亮。   魏永安先跳下车,再伸手去扶妹妹下车。 第14章 想娶你为妻   车帘子被掀开,首先映入魏檀玉眼帘的,是一碧万顷的莲塘,清风从莲塘深处徐徐吹来,清淡的香气袭人衣裳。   马车夫指着前边不远处道:“公子,小姐,那岸边的柳树下有一只小船,二位看见那小船前面开辟出来的水路没?划着浆沿着那水路一直走,走到荷花深处,会看见一只乌蓬,秦王殿下便在那里等候二位。”   “知道了,有劳。”   魏永安扶着妹妹避开了地上的泥坑,小心朝着岸边的柳树走去。柳树后面是一片杂木丛生的林子,魏檀玉注意到那里面拴了一匹马,她盯着那马看得目不转睛,不妨脚下一崴,险些被地上的树桩绊倒。   魏永安将她扶住,随着她的目光也发现了那匹马,说道:“那是秦王的马,唤作‘游龙’,前几日边陲国进贡了一批汗血宝马,陛下让三个最得宠的皇子入宫去挑,秦王从中物色了两匹好马回府,这是其中一匹。”   “啊?”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名字真不好听。”魏檀玉嘴上说,心道:长得跟他前世骑的那匹还真像,竟然连名字也一模一样,前世他送给自己的那匹雌马的名字叫“凤儿”,也是他自己给起的,她一直嫌不好听,因为她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起的名,游龙,戏、戏凤儿?   魏永安解开树上的绳子,上了小船,伸手来拉她。“这是匹雄马,秦王府里是匹雌马,秦王起作‘凤儿’。”   魏檀玉脚下又是一个大趔趄,险些栽到水里去。   “妹妹脸色怎么不太好啊?是昨夜又没睡好么?”魏永安及时伸手扶稳了她。   魏檀玉心不在焉的点头,此刻的心情是矛盾的。既后悔来这一趟,但似乎又渴望尽快见到他,那样的话,两人便能早些一刀两断。   她坐在船尾,兄长坐在船头摇橹。   小船摇摇晃晃地沿着开辟出的水路向前荡去,两边翠盖亭亭,荷花参差,时不时擦一下船上的来客,好似情人依依不舍的手在挽留,一路莲子清香扑鼻。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兄长一边摇橹,一边吟起了诗,吟得还颇有感情,语调抑扬顿挫的,听得魏檀玉只想睡觉。   头顶的荷花悄然凋谢,白色的花瓣洒了她一身,却也卷走了她的困意。她伸出纤纤玉指,低头仔仔细细将沾在衣服上的金色花蕊一根根拈了下来,再分别放至白色的荷花花瓣,弯下腰,一瓣瓣投入水中,动作小心翼翼。   野生的鱼儿在水下交错的莲茎之间兴奋地来回穿梭,更有大胆的撅起鱼嘴去顶那些“荷花小船”,水花响动声此起彼伏。魏檀玉看入了迷。   荷花深处的乌篷中,秦王负手而立,眼睛盯着来时的水路,终于看见不远处莲叶晃动,水纹一圈圈漾开,接着就听见魏永安吟诗的声音:“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不一会儿,一艘小船从一片翠色之中划了出来。   坐在船尾的魏檀玉此刻想堵住耳朵,她这文武双全的好阿兄,怎地就只会念这一首诗?这都重复念了三遍了。她这想法在心里一闪,听见阿兄又来了:“忆郎郎不至,郎不至……郎……秦王殿下!”   当魏永安喊出最后那四个字时,魏檀玉听出了他十足的兴奋,她转过了脑袋。   秦王凝神看着坐在船尾的她。即使穿着一身随从小厮穿的粗布衣裳,隔着一段距离,这一眼望去,竟也叫人移不开眼,那一张干净白皙的面孔,让一片映日荷花都羞于颜色。   魏永安将小船迅速摇近秦王所在的乌篷,泊住笑道:“秦王殿下久等了。”   秦王面带微笑地冲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回来请妹妹移步。   魏檀玉方才打量了褚厉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她在不断思考着一会的说辞,该如何将话说得绝情之至又不失礼貌。   坐得久了腿有些发麻,她垂了垂腿,把手搭在兄长的胳膊上站起来。   到了两船相接处,也不知为啥会变成她站在最前面了。   秦王已经朝她伸出了手,她却不伸,回绝他说:“殿下,男女授受不亲,不用殿下扶。”   秦王又识趣地收回手,等着她自己上来。   然而秦王所在的乌篷船船舷要比她所在的小船高出不少,她伸出一只脚踩上去有些吃力,这一发力若上不去便极有可能跌入水中。面前的秦王目睹着她的窘境,嘴角不自觉挂起了微笑。   魏檀玉回头瞪着自己的兄长,示意他过来帮自己一把。岂料他不知是真的还是假装没读懂自己的眼神,竟然说道:“舍妹便劳烦秦王看顾片刻,逸之去附近采些莲蓬回去给永宁,那小子最爱吃新鲜的莲子了。”   秦王一口答应,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腕,稍微使了下用力,便将她拽到了自己身边。   而那魏永安早撑着桨划开了。   “阿兄!”“阿兄!”   魏檀玉叫了两声,却见兄长撑那浆就跟舞着剑一般,快得让她眼花缭乱。原来从昨天起她就成了上钩的鱼儿,此刻站在秦王身边的她也只能在心里将兄长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不想跟他站得太近,也顾不上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扭头就弯腰钻进了乌篷里。   秦王褚厉后脚也进来,面她而坐,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几案,案上一只正在煮茶的白玉壶,两只白玉盏,莲子的清香已经从白玉壶中溢出来了。   “秦王殿下约臣女见面,所为何事?”   褚厉将白玉盏中斟满茶水,看着眼前这位细皮嫩肉的娇俏“小厮”,真是叫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没有想到,这几次有意无意地和她碰面,她都刻意避着自己,前世他们什么亲密的举动没做过,到底是因为不记得前世还是将那些曾经记得太清楚她才会这样刻意回避自己?今日便要好好试她一试。   “魏小姐闺中女子,本王知道私下约你见面很是唐突,魏小姐肯来见本王,本王心里甚是高兴。实不相瞒,那日在郑国公府偶遇之后,本王便对你日思夜寐,想娶你为妻,但想先听听你是何想法。”   魏檀玉放在几案下的手紧紧捏成一团拳头,嘴角轻勾,反问:“那秦王殿下喜欢臣女什么呢?”   褚厉倒是愣了下,喜欢她什么呢?总之就是喜欢,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愿意千方百计地送到她面前来。或许是始于美色,但自她跪在自己面前从容地为她父亲陈词脱罪的那一刻起,他就对她另眼相看了。他爱的不只是她的美色,还有她那份忍辱负重的勇气,聪慧与善良。只可惜,前世他虽然得到了她的人,却没得到她的心。   “殿下说不出来。那臣女今日就把话同殿下说清楚,臣女心里没有殿下,别说此生,就是下辈子都不会喜欢上殿下。”她咬着牙说,绝情十足,事先想好的那些体面话是一句都没出口。话落,心底竟有几分酸涩。   她这话当真是无情,字字声声,比刀子还锋利,割在他心上。她越是讨厌他倒是让他的怀疑更重,尤其是在看见她眼角泛红的时候。褚厉笑道:“魏小姐,做人得给自己留些余地,话可不要说得太满。”他端起茶杯饮完一盏,又去添下一盏。   “秦王殿下,臣女今日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希望您以后不要再来纠缠臣女,也不要再托家兄给臣女送什么东西的,免得惹人闲话。”   褚厉继续笑,笑得没脸没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魏小姐待字闺中,本王也没娶妻,你没办法要求本王不纠缠你,本王喜欢你就是要追求你,本王送的琵琶和簪子,可是不合你心意?”   琵琶果然还是他送的!魏檀玉一张白皙的脸霎时因为羞愤而红了,浑身僵在那里,错愕地看着他。   褚厉这时越过几案凑近她,目光和语气都有几分暧昧:“魏小姐,会反弹琵琶么?”   难道他……他也,魏檀玉心在嗓子眼狂跳,连呼吸都跟着沉重起来,佯装镇定:“臣女从未碰过琵琶。”   褚厉心中的疑问差不多解了。   重生回来的那一日,他原本想着,这一世和她才刚刚开始,他一定抛弃前尘,多花些心思想办法去俘获她的芳心,却不料见面三度,她都有意避着自己。送把琵琶一试探,果然她就漏了陷。既然如此,那关于和她之间的过去,他也没什么好跟她避讳的了。   褚厉从怀中掏出一个木雕,放到她面前:“听说魏小姐自落水后便睡不安稳,本王亲手雕了座莲花观音,送给魏小姐。”   魏檀玉目光落向那木雕:慈眉善目的观音端坐在莲花之上。这下浑身麻木了。种种巧合表明,他跟自己一样记得前世,他在试探自己。尽管她不想收这莲花观音,但知道此时反其道而行之才最不会让他看出破绽来。   “谢秦王殿下。”她收了莲花观音,站起身,竟没站稳,脚崴了一下,倒是显得自己有些慌张,她立刻稳住脚、调整呼吸,转身出了篷。   阿兄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放眼望去不见身影。   魏檀玉站在船尾迎着风吹,拼命想将这脸上的热度散下去,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头见褚厉正一步步走近,目光紧紧锁着自己,着急地后退了两步,却不料会踩着青苔,鞋底一滑,整个人向后坠入了水中。   她在水里猛呛了几口水,拼命扑腾,但很快腰就被人从旁捞住了。 第15章 等着你主动对本王投怀送抱……   褚厉拎着她的腰把她举出水面,她最后是抓着他的脖子被他重新抱上船的。   浑身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   魏檀玉蜷缩在乌篷内,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水珠从她湿漉漉的头发不停滴下来。   恰好乌篷内有一套干净的衣裳,是褚厉的,他丢过去:“换上吧,本王不会偷看。”说罢出了篷。   方才捞她也是一时情急,力气没控制住,竟不小心把这女人领口抓开了一大片,褚厉回想着方才两人身体相贴的感觉,身下一热,血脉贲张,帐篷立刻高高支了起来。   而魏檀玉当时呛了水,在水中拼命扑腾,心里只有害怕。褚厉来捞自己,自己就跟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般,根本没有察觉不对劲,哪会知道当时自己明明没做什么就勾了人。   上船后她冷得瑟瑟发抖,双手抱着自己取暖,甚至到换完衣裳,也没察觉出哪里不对劲。   换完了衣裳,她一直呆在乌篷内,褚厉也没再进来。   幸而是长安的夏日,头发上的水迹很快便蒸发了许多,魏檀玉整理了下乱发,拿起换下的湿衣,这才起身走出去。   褚厉一身湿衣已差不多干了。   这厮竟折了朵红莲在嗅。倒是跟那什么猛虎嗅蔷薇的画面有着异曲同工的“妙处”。她想。转眼便看见他背后不远处的莲叶之间,自己那“好”阿兄慢慢撑桨回来了。   阿兄“好”是及时啊,魏檀玉磨着牙齿,心中暗想。走过去,对褚厉表示谢意,并同他告别。   那一身宽大的衣裳衬得她格外地娇小玲珑。   褚厉从头到脚打量着,猛地抓着她那宽大的袖子把人拉到自己跟前,附在耳畔道:“本王和你打赌,本王这辈子一定会得到你的心,本王就等着你主动对本王投怀送抱的那一天。”   魏檀玉那一刻脑子里只有寥寥三字:“想得美!”   “那秦王殿下就继续做着春秋美梦吧。”她挣脱开。   还等着自己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他以为她还会走前世的老路吗?   回程路上,吃里扒外的阿兄接二连三地问她衣裳和湿发是怎么回事。魏檀玉一个字也没说,任他如何关切、如何焦急。她压根不想再搭理这阿兄,连骂阿兄的心情都没有了。   原来褚厉也记得前世,种种巧合,不过都是他有备而来。今日之意,是铁了心要来对自己死缠烂打了。自己该怎么办?几天之后就及笄了,他不会跑来国公府下聘吧。   小船快要靠岸,褚厉的乌篷追了过来。   “魏小姐,送你的东西你忘记拿了。”他站在船边伸手,掌心内一座莲花观音。   “谢秦王殿下。”魏永安毫不客气地替她收了过来。   魏檀玉看了褚厉一眼,没说话,扭头就上了岸。   方才接上那对充满欲望的眼神之时,魏檀玉只觉得双腿都是软的。   “瞧这莲花花瓣,纹理毕现,还有这盘腿坐在上面的观音,慈眉善目,雕得真不错。想不到秦王还会这活儿。”   回府的马车里,魏永安一边打量手中的木雕一边赞叹,却不料迎来了妹妹的眼白。“阿兄喜欢,自己留着好了。”   “玉儿。”魏永安犹豫了一下,神色转为郑重,苦口婆心劝她道:“你莫怪阿兄帮着秦王。常言道:长兄为父。我自是希望你嫁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你出生在国公府,姿色也不赖,未来夫婿十有八九便是三位皇子其中一人。韩王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楚,太子虽然性情温和亦对你有几分意思,可他要娶的太子妃是孙大小姐,只会让你做良娣。而秦王胆识超群,膂力过人,眼里更只有你,你若嫁了秦王,他将来必是不会亏待你的。”   “阿兄的好意,玉儿心领了。容玉儿晚上回去好好想想罢。”魏檀玉无声叹了口气。   回府沐浴完毕换了衣裳,魏檀玉坐在床边,手中的莲花观音像是块烫手的山芋。因为是他故意送的,她讨厌还来不及,可这雕得又是神明,自己又岂敢亵渎?只得在心中暗骂褚厉这男人真是放浪,起身将观音供在案上,双手合十恭敬地拜了几拜。   拜完抬起头的那一刻,耳边却突然冒出褚厉的声音。   “转你身子的时候把你弄疼了?”   “再坐上来。”   “喜欢这个姿势吗?”   魏檀玉拼命晃了晃脑袋,伸手堵住耳朵。   “朕也喜欢,对玉儿了解得深。”   “朕的玉儿真是水做的。”   之类的话接着在魏檀玉耳边时不时出现,断断续续地,嗡嗡骚扰了一整天。   她想从床下的箱子里找些针线活来做,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不小心将太子送的那幅自己的画像又翻了出来。   画掉在地上,自动展开了,画上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正抱着狸奴回眸看着自己。   “谁为君王重解得,一生遗恨系心肠。”   太子送这画和诗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惜没有什么机会和太子见面一问。   然而,魏檀玉没有想到的是,这机会,很快就来了。   机会来的这一日,又是意料不到、状况频出、一波三折、惊心动魄的一日。   这日,她十五及笄。   魏氏宗亲和刘氏宗亲能来的人都来郑国公府西院观礼了。   正宾被郑国公夫妇亲自迎入场地,宾客也陆续被招呼着坐下。郑国公准备致辞,突然听到管家来报:“老爷,韩王派人给咱们小姐送贺礼来了。”   魏檀玉是今日的主角,早在场下就位候着,只等郑国公致辞完毕后入场。听见管家这话,眉头不由一皱。   刘贵妃一大早差人从宫里送了贺礼过来。自己那时还在想,或许是韩王还未向刘贵妃表达不愿娶自己的想法,所以刘贵妃仍是在自己及笄这日备了厚礼送来。   可这韩王又差人送贺礼过来是什么意思?   前世自己及笄的时候韩王并没有单独送礼,都是刘贵妃代他送的。   魏檀玉以为那日宫中自己冲撞了韩王,这韩王铁定是来砸场子的了。可事实却与她心中所料恰恰相反。韩王派的人确实是来送礼的,而这送礼的排场还不小。   韩王一共差了十三个人过来,走在前面的是韩王府的管家,他身后依次跟了十二个人,两人肩挑一件大箱子,足足挑了六大箱子,那些箱子一落在地上,赚足了在场所有宾客的目光。   韩王府的管家代韩王说了一些祝贺之词,接着竟让那些人当众开箱以展示他韩王府的阔绰和对她笄礼的重视。   韩王送的贺礼几乎都是聘礼中有的:   一箱茶礼、一箱果礼、一箱为山珍海味、一箱为四色糖饯、一箱酒水、一箱金银珠箔首饰。   这阵仗都快赶上聘礼了,甚至超出了一般权贵人家下聘的规格。在场的宾客纷纷议论:这韩王妃之位怕是迟早属于他们魏氏的女儿。   魏檀玉上前两步,却被红蓼和绿云伸手拉住。“老爷未致词,小姐还不能过去。”   郑国公夫妇更是为韩王送的礼物惊呆了。   在大越,茶礼乃是聘礼中不可或缺之物。女方若受了茶礼,几乎便等同于接受了男方的下聘。郑国公惶恐:“韩王殿下心意,小女已然心领,只是这礼物实在太过贵重,蔽府实在承受不起呀。”   那韩王府的管家回答道:“国公府怎会承受不起?韩王殿下说了,这些礼物务必让小人们送到大司徒跟前。”又对郑国公一揖:“魏小姐是殿下重视之人,区区贺礼,那是一百个受得起。”说罢便唤了身边的下人走了。   郑国公听着左右宾客的议论,心里是十分地忧愁。   若真是接受了这贺礼,只怕明日之后,整个长安城便会将“郑国公府接受韩王来府下聘”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刘贵妃纵然得宠,也不会如此心急冲动。韩王竟不怕陛下和贵妃责怪他鲁莽,直接整这么一出,势必在长安城引起轩然大波。   此时的郑国公府是骑虎难下,受了这些贺礼,无异于等同接受订亲,陛下顶多责骂韩王一通,一道赐婚圣旨下来,女儿再没有选择的余地。退掉这些贺礼,又无异于直接打韩王的脸,叫他以后被整个长安城的人看笑话,也将彻底得罪贵妃。   郑国公思虑片刻,果断喊来自己的长子魏永安,当着众人的面吩咐:“韩王殿下送的贺礼实在隆重,这酒水留着,今日礼罢埋去后院作女儿红,玉儿出嫁之日,挖出来请韩王殿下喝杯喜酒。其余的,便由我儿亲自带人送回韩王府,务必要替为父和你妹妹好生谢过韩王。”   退贺礼就算了,还让韩王将来喝他自己送过来的喜酒?魏永安在心里对自己这爹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爹不愧是爹。轻易不撂下狠话,一放话直接将韩王的脸都打肿。   众人也马上明白:郑国公这是拒绝韩王求亲的意思。   魏檀玉松了一口气,心中对父亲的崇敬更甚,但也知道父亲此举必将彻底得罪贵妃,心中愧疚之余,亦生了为国公府谋求其他庇护的想法。   及笄礼继续进行。   郑国公向宾客致词,魏檀玉出场,在正宾的祝词下梳头加笄,之后需要回房三度更衣出来行三次拜礼。   到了第二拜,魏檀玉换了一身深色的衣裳回到场地,正打算向各位宗亲中的长辈行拜礼,府里的王管家又来了。   这回王管家的脸上挂了些忍不住的笑意,对郑国公禀道:“老爷,秦王殿下也派他身边的尉迟亲卫送贺礼来了。”   伏在地上的魏檀玉耳朵极尖地将他这话听了回去,速度拜完站起了身。 第16章 觉得孤喜欢你了?   及笄礼因此又暂停了。   秦王派来的是自己身边的亲卫尉迟隆,刚刚从校场上操练回来,穿着一身铠甲,腰间执了把剑,脸上还挂着汗,来了后对郑国公和魏檀玉分别揖道:“秦王殿下此刻在校场点兵。特命属下前来送魏小姐及笄贺礼。”   一众宾客的好奇心又被提起来,翘首在他前后左右东张西望,却并没有看到什么贺礼。   郑国公笑逐颜开:“下官和小女多谢秦王殿下。”   魏檀玉同样没见着贺礼,但此时已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尉迟隆正色道:“秦王殿下送魏小姐一匹汗血千里驹——”话才说了一半,宾客中爆发一阵哄笑。   送女儿家及笄礼还真没见过送一匹马的。   尉迟隆接着道:“乃是秦王亲自挑选,因不便牵来此处,属下让人牵着马匹候在门外。”   “多谢秦王殿下。”郑国公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无比开怀,忙招呼王管家将马匹牵去马厩,又让人送这尉迟亲卫出府。   魏檀玉早已黑了脸。   即便没亲眼见着那马,她也知道,他定是故意将“凤儿”给她送了过来。   那厢的郑国公夫人皱着眉轻轻拉着郑国公的衣袖,小声:“相公,你说这秦王,送匹马是什么意思?”   “我哪知道。大概是此前一直在马背上打打杀杀,不懂如何讨姑娘家欢心。”郑国公说罢又笑着、大声招呼起宾客。   笄礼继续进行。   宾客席久久不能安定。   当今陛下最看重三位皇子,其中两人都派了人来郑国公府送礼。尽管这两人怀的居心不言而喻,场下一群宾客却津津乐道。   魏檀玉回了房,去换第三次衣裳。   这次是笄礼最隆重的大袖礼服和钗冠,换的工夫会久一些。因为头顶的盘桓髻梳得高,单是固定钗冠步摇就让专门梳头的丫鬟惊枝额心出了一层汗。换上成人礼服的魏檀玉俨然成了一个成熟的少女。   场地的一切窃窃私语在她出现那一刻消失,空气也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在打量今日这位主角。   入眼那刻没有别的感受,但觉艳质无双,容光难挡,眼睛不自觉地要随着她一起移动。   正和郑国公说着话的太子也转头看了过来。太子手中原本捏了把折扇,时不时往怀里轻轻扇动,在转身的一刻扇子竟也不自觉地合拢,最后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太子的身后站着装扮俏丽的七公主,七公主的目光长在魏永安身上,转不开。   身旁的红蓼惊讶之余,小声对魏檀玉道:“小姐,太子殿下不会是亲自来为你送贺礼的吧。”   魏檀玉哪里知道这太子又是来做什么的。自收到太子送的画像起,便对太子充满了好奇,此时毫不避讳地与太子对视,心里开始盘算着一会找个机会接近太子,将画像的事情问个清楚。   太子今日穿着御花园那日穿的紫色常服,显得身形颀长、器宇轩昂。   魏檀玉走过去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公主。”   “免礼。”太子打量的目光从她头顶移到她的脸上。   她的皮肤荧白荧白的,光滑柔嫩,罩了层高洁的月华一般。太子恍然觉得是在看天上的白月光,有一种捧在手心的向往和冲动。   他露出温和笑意:“孤今日从东宫出来,欲与大司徒商议土地税赋革新之事,却不巧在国公府外面撞见了孤的皇妹,这才得知,原来今日是魏小姐及笄。”   这找借口的本事,与那掩耳盗铃者是伯仲之间。   在场的宾客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韩王行事古怪,差点把皇子大婚的聘礼送个齐全;秦王的脑回路清奇,直接拉了一匹马给他们女儿;这太子更是按捺不住,比前两位还要不怕外人说闲话,非要找个拙劣的借口亲自过来观礼。   “魏姐姐今日好美。”褚楚冲她眨了眨眼睛,视线又落到魏檀玉身后那玉树临风的男人身上。   魏永安察觉,急忙转过身,钻入宾客之间。   “可惜孤没准备贺礼。”太子说。   郑国公忙道:“殿下能来观礼,便是小女之幸,是蔽府之幸。”   太子看向郑国公:“不知今日魏小姐可取字了?”   “还不曾。”   “那不若由孤来取,以让孤弥补未备这贺礼的歉意。”   “那就谢过太子殿下。”   太子朝魏檀玉走近两步,双目与她直直对视。“魏小姐容貌天成,内外兼修,名中又有玉,何其像一块无需雕饰的璞玉,自有它的纯朴和真实之美。璞—真—二字,如何?”   魏檀玉心中震撼,璞真是她前世的字,乃是爹在她及笄时亲自给取的。因着从小家中二老和长兄“玉儿”、“玉儿”地唤她的名,及笄后三年便入宫成了褚厉的女人,没什么人知道她的字。褚厉前世偶尔会在床上和她云雨的时候唤她“真真”,但喊得最多的还是“玉儿”。   郑国公同样于心中暗自惊诧,想不到这太子为女儿取的字,竟跟自己心里早已为女儿想好的字一字不差。   “谢太子殿下赐字。”魏檀玉道。   太子面含淡淡笑意,看着她的眼神中仿佛流露出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话语。   今日赐字同那画作一联想,魏檀玉已经明白了。   太子十有八九也同自己和褚厉一样。   太子毕竟是储君,有他在场,国公府的宾客纵然谈资心起,惊涛骇浪,却无论如何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交头接耳,此时都谨守着规矩,寂静无声,惟有一双双眼睛随着太子和魏檀玉之间的一举一动紧紧移动。   太子又发话:“孤来的不是时候,打断了魏小姐的及笄之礼,请继续。”说完他拉着身边的七公主一起在宾客席位上坐了下来。   魏檀玉行了最后一次正式的拜礼,听完正宾的念祝,又听起父母的聆训。   太子从旁看着,直至礼成。   宾客该入座吃席了,太子才起身向着郑国公夫妇请辞,倒是只字不提关于革新土地税赋的朝堂政事。   七公主不听太子的劝阻,执意要留下来吃席。   太子看出妹妹的心思,放任她去。临行前又特意深深看了魏檀玉一眼,才转身离开。   魏檀玉瞥了眼自己的爹娘,他们都忙着在招呼宾客,她鼓起勇气,趁机溜出西院去追太子。   今日府内丫鬟小厮都抽去西院里忙碌了,一出西院便看不着什么下人。   魏檀玉一路紧紧跟着太子,直到郑国公府水榭附近的假山之旁。   这里僻静少人,方便说话。   “太子殿下留步。”   太子闻言转身,目视她朝自己走近。   魏檀玉站到他面前行了个礼,直截了当:“臣女有一问,敢问太子殿下借送赏赐之机给臣女送的那幅画像是什么意思?”   太子轻笑:“御花园那日为魏小姐容貌所惊艳,闲来无事便画了幅魏小姐的画像。”   “那为何那画像中的臣女穿着贵妃服制?”   “魏小姐的母亲乃刘贵妃姊妹,魏小姐的长相也随了几分贵妃,孤想着魏小姐贵妃装扮一定不俗,便大胆按照贵妃的装扮为魏小姐画了一幅画像。”   “请恕臣女愚钝,臣女不能理解殿下的用意。殿下画臣女的画像还给臣女送来,又在臣女及笄之日亲自来府为臣女赐字,殿下不觉得自己这些举动很是唐突吗?”   “确实唐突。”太子低下头,沉思了一下,又抬起头,嘴角的笑容似桃花遇见春风。“你是不是觉得,孤喜欢上你了?”   明明话语里透出半分调戏的意味,可从太子的嘴里讲出来,和一句平淡的叙事没有区别。   魏檀玉面色如常:“殿下,明人不说暗话。”   太子笑容依旧。“孤能知道来日发生的事情,知道魏小姐的命运,不过是同情魏小姐,想来为你指条路罢了。魏小姐今日既然主动追上孤还一直质问,想来应该也是知道来日会发生的事情。”   “没错。所以太子殿下想怎么帮臣女?”   “孤的太子妃之位,魏小姐看得上么?”   魏檀玉愣住。   太子见她犹豫,接着道:“令尊今日让孤的五弟颜面扫地,贵妃和五弟从此必将对郑国公府怀恨在心,令尊今后在朝堂上的日子不会好过,除非将魏小姐许配给孤或许配给孤的四弟,可是魏小姐怕是不愿再与四弟有什么瓜葛了吧。”   太子停顿了一下,见她目光似有动摇之意。紧接着:“魏小姐冰雪聪明,应该知道自己目前进退两难,只能选择孤。若你嫁给孤,孤可与你约法三章,只要是你不情愿的事情,孤绝对不强迫你去做,比如,夫妻行房之事。三年之后,四弟登基,孤带你去封地,你那时便可以‘病故’脱身。这一世便不会再与四弟有什么瓜葛。”   魏檀玉对太子的话半信半疑。这太子瞧着是儒雅有礼,不像那种包藏祸心、心术不正之人。   但他又怎么会如此“好心”?   太子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为自己解释:“孤虽然是储君,但无心帝王之位,只盼着三年后去到封地随心所欲。孤也不想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为妻,但婚姻大事此时由不得孤自己做主,恰好魏小姐也面临着相同的处境,不若,做个交易。”   魏檀玉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妃之位十有八九是孙家大小姐的。臣女又何德何能做殿下的太子妃?” 第17章 迷得神魂颠倒   太子笑容更加温和,走到她身侧,将声音压得极低,吐出的热息轻轻撩拨着她的耳廓:“孤可没说孤的太子妃好当,孤不过是给你指了一条路,当不当得上,全凭你自己的本事。”   太子说完就离开了郑国公府。   魏檀玉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也转身返回西院。   西院石门处,险些与从里头匆匆蹿出来的魏永安撞个正着。   “玉儿快让开,让为兄过去。”魏永安迫不及待地催促她,频频转头去看身后。   魏檀玉也探头看过去,不一会就看见了跑得气喘吁吁的七公主。真没想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干脆迈出一条腿,堵住兄长去路。   “玉儿你干什么呀?”   “阿兄你跑什么呀?”   “我……”   “七公主好像在找阿兄,阿兄你怎么能装作看不见和听不见呢?竟然敢对公主不敬。七公主又不会吃了你。”   魏永安跺脚:“快让开!为兄要去马厩替你喂马。”   “不让。”   魏檀玉索性横在他面前,扯开嗓子冲后面的褚楚嚷嚷:“七公主,这位是我阿兄,和你四哥秦王同岁,你从前见过吗?”   褚楚本来累得停下了脚步,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一听这话,气也不喘了,兴奋地跑过来,双眼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背对着自己的魏永安,冲魏檀玉羞涩一笑:“从前只是远远地见过,不曾像今日这样近距离地看逸之哥哥。”   魏永安表情痛苦,咬牙转过身,语气很是敷衍:“公主,在下还有要事,你与舍妹在此地慢聊,请恕在下不能奉陪了。”   “唉——”挽留的话褚楚还没说出口,魏永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楚嘟嘴:“魏姐姐,楚楚怎么觉得,逸之哥哥好像不喜欢楚楚。”   “我阿兄就是这性子,对越喜欢的,越是避着。”   “为什么呀?”   “大概是觉得,自己配不上。”   “哦,我明白了。”褚楚昂起下巴,嘴角溢出一串止不住的笑意,“本公主喜欢的,便是这世间最好的,本公主不允许任何人说配不上,包括他自己。”   褚楚出宫时带的一群随侍这时寻了过来。见着了公主,一群人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为首的过来劝道:“公主,时候不早了,该回宫了。”   褚楚心里是一万个不舍,但宫禁森严,再晚了宫门就要落锁回不去了,也只好告辞。离开前还不忘托魏檀玉转达她的兄长:“楚楚这辈子非逸之哥哥不嫁,一定会去求父皇赐婚的。”   阿兄或许是不喜欢褚楚,可自己认为褚楚好;同样的,自己不喜欢褚厉,阿兄却看着他好。   他撮合自己和褚厉,那自己就撮合他和褚楚,相互伤害的事情看谁干得更利索。魏檀玉心里这才平衡了些,但若要原谅他干的那些吃里扒外的对不起自己的事情,那可还缺点什么。   她脚步一转,朝马厩走去。   阿兄果然藏在马厩里。   魏檀玉放轻了脚步,慢慢移去魏永安身后,准备先吓他一吓。   兄长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摸着秦王送的那匹雌马的鬃毛,正温声细语:“凤儿啊凤儿,你跟玉儿那丫头脾气还真像。”   魏檀玉不乐意了,陡然出声:“我怎地还像一匹马了?”   魏永安三魂去了两魂,连连拍打胸脯给自己压惊。“我说妹妹啊妹妹,你怎么跟公主一样神出鬼没的?”   “我怎地像一匹马了?”   “倔脾气,软的不吃,又不能给你们来硬的。”魏永安扭过身子,继续将手里的马草料往“凤儿”嘴里塞,“凤儿”连连摆着马头往后退。“凤儿,软的你也不想吃,你到底想吃什么呀?”   “你——”她正要还嘴,视线扫到凤儿脖子,一时出不了声了。   这马跟前世褚厉送自己的那匹长得还真像,连胎记的形状和位置都差不多。生在脖子处,黑色的月牙形。   “凤儿的名字,除了秦王,就你我二人知道。秦王没跟第四人说,他是怕坏了你的名声。”   “阿兄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吧。七公主说了,此生非你不嫁,要去求陛下赐婚。”   魏永安手里的马草料落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话,简直诛心啊。   兄妹二人今日的较量,魏檀玉大获全胜,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郑国公府热热闹闹了一日,终于宾客散去。   夜阑人静,郑国公夫妻二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只怕明日起,各种关于咱们玉儿和那三位皇子的流言就要在这长安城四起传扬了。”郑国公夫人说。   “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也堵不住。”郑国公叹息:“女儿随了夫人全部的美貌甚至还胜过夫人年轻时,不知是福还是祸啊,夫人那时聪慧,刻意扮丑才没被选进宫去。”   “女子要活得小心翼翼,那也不是一件快活的事情。就让玉儿随自己的心意过这一生吧。太子喜欢玉儿,妾身是真没想到他竟忍不住亲自来观礼,若是他能自己做主,定是愿意让玉儿为妃。皇后对太子寄予厚望,太子的心意与皇后相左,只怕接下来皇后那边要有动作了。”   郑国公道:“为夫之所以不留情面地拒绝韩王,亦是先向皇后表明态度,郑国公府不与贵妃联手。”   夫妇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第二日午时,长安城百姓茶余饭后有了新的谈资:戏说郑国公之女和三位皇子的感情纠葛。   魏檀玉也是从这一日起,被长安城的百姓冠以“人间绝色”的称号。百姓们闲来无事,还为此编出了一首诗来。诗云:   玉颜新妆鬓生香 ,梧桐树下凤求凰;   长安魏姝堪绝色,不知何人是萧郎。   这下不只是父母和兄长为她的终身大事忧虑,整座长安城的百姓可都帮着操碎了心。   傍晚时分,天边落日熔金,院里荷花瓷缸中又冒出了几根花苞,团团青白色,顶着粉红的尖儿。   竹床轻轻摇动,魏檀玉睡在上面,单臂枕在脑后,另一手握了本书在看,一双眼睛停在那些黑色字块,许久没翻过去一页。绿云在旁边摇动扇子,惊枝坐在一边剥着莲子儿。   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魏檀玉立时放下了书,坐起身。   红蓼掀了珠帘进来。   “外面都有些什么传言?打听到了么?”   昨日,秦王和韩王都派人过来送礼,父亲退韩王的礼狠狠打了韩王的脸,而太子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假着和父亲议论朝政的名义亲自过来观礼。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今日起,各路流言还不传得沸沸扬扬。   红蓼将听到的诗和有关的议论慢慢道出。   “总之,那些传言都在说,太子,秦王和韩王殿下倾慕小姐美色,都争着抢着要纳小姐为妃,也不知将来哪位贵胄会抱得美人归。”   魏檀玉心想,太子昨日亲自来府,流言又传得如此之快,恐怕宫里有人要坐不住了,自己得想办法提前应对才好。   果然不出三日,皇后身边服侍的柴内侍亲自来了郑国公府。   皇后宣她单独觐见。   郑国公夫人欲跟着一道进宫,柴内侍不让,说皇后有旨,只让魏檀玉单独觐见,并让她即刻更衣准备入宫。   只可带上一名贴身丫鬟,但丫鬟到时只能侯在凤仪殿外。   魏檀玉接了旨,回房更衣。   柴内侍在前厅等候。   郑国公夫人再三叮嘱女儿:“除了七公主,皇后最恨娇纵之人,见了皇后一定要毕恭毕敬,谨慎谦卑,举止端庄,切不可流露出半分娇纵姿态。”   魏檀玉点头。对皇后,她想她比自己的娘要更了解。前世好歹婆媳一场,虽然二人之间的关系形同水火。   丫鬟们不敢马虎,绿云拿火斗将衣裙烫的没有一丝褶皱给她换上。   长安的姑娘们时兴在鬓角留一缕发丝,添几分妩媚之气。但众所周知,皇后喜欢端庄贤良、循规蹈矩的,不喜欢搔首弄姿、风情妩媚之人。惊枝仔细给她梳头,不敢留下一根凌乱的发丝。   魏檀玉收拾完毕,带着红蓼一起入宫去觐见皇后。   得到皇后恩准入内的旨意,柴内侍让红蓼留在凤仪殿外,领着魏檀玉走上通往殿内的台阶。   柴内侍方要提醒她注意脚下台阶,只见她已经习惯性地抬脚登了上去。   毕竟在这里住了五年,魏檀玉对这里的熟悉超过了昭阳殿。   这最后一级台阶砌得略高,不少人下意识抬脚迈的高度不足,就会跌倒、失了仪态。   魏檀玉从容地走入殿中,面向殿内高坐的皇后,下跪磕头。   尽管此刻内心恨得在抽搐,她强迫自己压在心底,没有表现出来。   “你起来吧。”皇后开口。   魏檀玉站起身。   皇后并未赐座,维持着自己高贵雍容的形象,打量她的凤眼里看不出几分善意。   “传言果然不虚,及笄之后一打扮,比起刘贵妃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呵——”皇后语调平淡,最后冷冷吐了一声笑。   这笑声让魏檀玉又想起了前世,皇后说自己是狐狸精,只知道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君王、魅惑君王淫靡作乐,自身还恃宠生娇,不服管教。   她不否认。可是她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想做一只狐狸精,不想和他淫靡作乐,最后却被逼得无路可走。   前世她是过了文定的韩王妃,和褚厉是叔叔和弟妹的关系,最后却做了他的女人;娘和贵妃是堂姊妹,自己的脸上多少能与贵妃寻得一丝相似之处。皇后是恨屋及乌,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自己,就像此时一样。   “殿下谬赞。”魏檀玉答。   皇后又发出一声冷哼。“你可比刘贵妃要有本事了去,竟将几个皇子都迷得神魂颠倒。太子向来自持冷静,秦王从前也一直习武练兵不近女色。在你及笄之日,本宫的好儿子们竟会不顾满城百姓的议论,不是往郑国公府送礼就是亲自跑去观礼。”   “殿下言重了。臣女没有那个本事,也不敢有那个心思。”   “不敢?”皇后起身到她面前,绕着她周身打量,语气凌厉。“不敢的事情你都已经做了,不要急着否认,你这张脸生得就是错。不过,既然你的父亲识时务,羞辱了韩王和刘贵妃,本宫也不会不给你们郑国公府好处,本宫可以说服陛下,让你做秦王妃。”   魏檀玉紧紧攥在衣袖里的手心出了汗:“殿下,臣女不敢肖想秦王妃之位。”   “做秦王妃还委屈了你?你难不成只想做太子妃?”   柴内侍这时进来通禀:“皇后娘娘,秦王殿下来了。”   “让他在外候着。”   皇后话音刚落,秦王自己已经闯了进来。   褚厉大步走近,先看了一眼身旁的魏檀玉,再对皇后行礼:“儿子来给母后请安。”   “皇儿来的真是时候。”   皇后看向魏檀玉:“你告退吧。”   魏檀玉将想说的话憋回去,只好告退,压根没看褚厉一眼。   “听闻母后召她进宫,秦王便坐不住了?”   秦王也不再掩饰,坚定道:“母后不要为难她,儿子看上了她,不管母后答不答应,儿子定要娶她做王妃。”   真是没出息,被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太子纵然也喜欢,无论如何却不敢在自己面前如此言明。皇后斜了他一眼:“母后也正有此意,方才只是告诉她准备好做你的王妃。”   “此言当真?”   “郑国公府刚与刘贵妃那边撕破脸,此时正是拉拢的好时机,惟有联姻,才能让母后放心郑国公来日不会再倒向韩王一侧。”   褚厉心里一喜,看来娶她之事在母亲这里不用再费什么口舌。   今日,他从她兄长魏永安那里一接到她被召入宫中的消息就匆匆赶进了宫中,本就是为了她而来,褚厉此刻一心想着她,马上谢过了皇后告退出去追人。   魏檀玉和红蓼两人快要经过掖庭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了男人有力的脚步声。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魏檀玉知道来人是褚厉,走得愈发快了,快得再一次让红蓼跟不上。 第18章 殿下请自重   可是女人走得再快,那双腿迈开的步伐又哪里及得上男人。   褚厉两三步绕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秦王殿下请让开。”   褚厉不让,眼睛看着红蓼,示意她回避。   红蓼犹豫着去看自家小姐,魏檀玉马上伸手把红蓼拉住。   她才不要和这男人独处。况且这里还是皇宫,很快就会有巡逻的守卫经过。   “母后刚刚没有为难你吧。”   “臣女的事,与殿下无关。”   褚厉见她一副避自己不及的模样,心中略有些失落。   眼前的她跟前世那个千方百计向他撒娇邀宠、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女人简直是判若两人,但也同时勾起了他十足的征服她的欲望。   碍于红蓼在场,他不能说什么逾越礼制的话,更不能对她做什么超越男女礼法的举动。他强忍着内心深处那股迫切想要得到她的冲动,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魏小姐就这么不想见到本王吗?”   一旁的红蓼秉着呼吸不敢出声,眼睛朝四下里瞟来瞟去地望风。   “秦王殿下知道还问。”她不想再出于客气而跟他虚与委蛇了,回答的语气毫不留情。   褚厉仍是微笑:“你放心,你很快便有一段时日见不到本王了,本王要出征了。”   什么?   “你要出征?”她满脸惊讶。   是前世带着阿兄的那次么?魏檀玉仔细回想,前世自己刚及笄时,秦王没有出征啊。心中顿时无比慌张。   褚厉见她马上露出了不安的神色,心想她心里多少还是有自己的,不过一张嘴皮子硬的跟石头一样不肯承认罢了,先前那些失落一扫而空,冲她笑得极其暧昧:“你可是舍不得本王?”   他还真是没脸没皮,当着红蓼的面这么调戏自己。魏檀玉下意识地看了红蓼一眼,红蓼一张脸皮已经红了,眼睛直接看向了远处,压根不敢往褚厉这边乱扫。   “殿下请自重。”想问的话在舌头打了一圈,终于还是被她说了出来,“殿下什么时候出征?”   “快的话明日就动身。”   “这么快?”   看着她脸上再一次跳出来的惊讶,褚厉笑得合不拢嘴,又朝她走近两步。“你乖乖给本王在府里呆着,本王不许你草草地跟其他人定亲,你得等着本王得胜归来,你若是敢不听本王的话,本王回来后可饶不了你!”   本王一回长安,便会拿战果向父皇请旨赐婚,娶你过门。   当然这句话他只在心里念了一遍,没说,还是碍于红蓼在场,他怕她羞,也怕她马上拒绝。   给她一些思念自己的时日,说不定待他归来,她就乖乖投向他的怀抱了。   “那臣女就祝殿下旗开得胜,平安归来。”她施了个礼,拽着红蓼转身走了。   褚厉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墙之下,脑海里已经开始想着如何排兵布阵,好以最短的时日赢得这场战事,早些将她娶回王府,免得被其他男人一直觊觎。   如今是天下二分,除了大越,还有一个西羌国。   位于中原的大越国力强盛,东、南、北三面接壤的小国早已臣服为大越的藩属国,每年按时进贡纳粮,唯独那西边的国家一直没被征服。西羌部落众多,其祖先建立的统一部落联盟早就瓦解,内部按部落实力四分五裂,形成了多股势力。羌人常常为了掠夺资源内部争斗又或者进犯大越边境,他们生性剽悍,力大无穷,骑兵以战死为荣,勇猛无比。   褚厉这次出征,正是和西羌最强的两个联盟部落交手。   前世他用半年的时日打赢了这场战争,西羌剩余的部落畏惧之下纷纷归顺。   收服羌寇、一统天下是大越皇室列祖列宗毕生的心愿和宏图,而这宏图霸业在父皇任期实现了,父皇龙颜大悦,以至于在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他。   只可惜,她的兄长死在了西羌的土地上。   思绪中抽身的褚厉察觉头顶有两道目光,于是抬头。   太子褚荀站在他面前的城墙上。   兄弟两人均面无笑意,上下遥遥对望。   太子先露出了一贯的温和笑容,离开那女墙,慢慢走了下来。   “听说四弟要出征了,没想到这么快。”褚荀站在褚厉面前,伸手掸去袖口方才在女墙上蹭下的灰。   “不知道皇兄从哪里学的偷听的本事。”一想到太子那日亲自去了郑国公府观礼,褚厉便心生不悦,没想到今日他这三哥竟又偷听他和玉儿讲话。   “四弟追上魏小姐时,为兄本来就站在这城墙上,算不得偷听。”太子解释。   褚厉不买账。   他不允许任何男人觊觎她,就算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也不行。   他马上就离开了长安,她不在他的眼皮底下。左一个韩王,右一个太子,也不知道这两兄弟会不会趁机跟他抢人。   太子看着褚厉,神色如常,以不变应不变。   褚厉不甘示弱,毫不掩饰地向太子宣誓主权:“皇兄,五弟虽然没戏了,可她也不是你太子妃的人选,她注定是我的王妃。臣弟没想到,皇兄饱读诗书,竟不明白瓜田李下的道理。”   褚荀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向一片斜阳影里,暗自微笑。   ——   褚厉竟然这么快就要出征西羌了。   魏檀玉忧心忡忡,这回无论如何不能让阿兄跟随他一起出征。   大越设十六卫将军衙门专事天下军马,常备军达三十万。十六卫将军直接听命于皇帝,十六卫将军下设中郎将,替将军统辖着卫中大小军务,说是统兵主力也不为过。   魏檀玉的兄长魏永安此时领的正是中郎将一职,属于十六卫中的左金吾卫。   前世同西羌的这场战争,她记得皇帝特让秦王担任大将军总领十六诸卫。   秦王最后带了十万大军出征。兄长作为左金吾卫的中郎将,所以会随着秦王一起出征。   方才她犯了一个错误。   她只忙着回避褚厉,欠思虑了。没为兄长开口。   兄长能不能出征,还不是听他秦王一声令下。机会就这么错失,魏檀玉懊悔不已。已经出宫便不能再入宫,难道要去秦王府外面守株待兔?可是白天人多眼杂,及笄礼才闹出那么些流言,万一被人撞见了,更是说不清。   这么一想,魏檀玉还是忍住了心中的冲动,决定先回府去向阿兄问问出征的事情。   回了府,她径直去向兄长的院子。   青竹站在窗前浇花,见她的身影,来不及同她打招呼,喜悦地扭着脖子向里喊道:“大公子,小姐回来了。”   魏永安很快迎出来,上下一打量,见妹妹安然无恙,才放心问道:“皇后可有为难妹妹?”   魏檀玉摇头:“大哥有没有接到跟随秦王出征的消息?”   “秦王这些时日点兵是勤了些,可是为兄还不曾得知出征的消息。”阿兄如此回复。   这便怪了。褚厉说快则明日。   魏檀玉并不放心,晚膳只用了几口粥。本来已经沐浴完毕躺在了床上的,但是她的眼皮却一直突突跳个不停。   如果褚厉也记得前世,会不会不让兄长随大军出征?   可是那日两人之间话并没有挑明。万一都只是巧合呢?人命关天的事情,魏檀玉无论如何放不下心,起身走到案边,展开笔墨纸砚,洋洋洒洒很快写了一张纸,欲往信封里装的时候却犹豫了,又将信凑到蜡烛前点燃,再扔进香炉里。烧罢唤来红蓼,吩咐她悄悄去备两套男装和两顶面纱斗笠。   红蓼很快照做。   魏檀玉让她换上,自己动手开始去脱自己身上的衣裳。   “小姐难道要在夜里出去?”红蓼指了指窗外。外面月黑风高的,她一个女儿家,又生得花容月貌,万一遇上什么匪贼的。她拉住她劝阻,“小姐,奴婢不是怕被老爷和夫人发现挨了打骂,是替小姐担心,女儿家夜里出行恐怕不妥。”   魏檀玉态度坚决:“我有一些话,需当面与秦王说,你赶快换上,换完去咱们院里叫一个可靠的小厮,一起去趟秦王府。”   红蓼从小便侍奉她,对她忠心不二,自是听她差遣。   两人女扮男装,从院里唤了名跟随的小厮,一起来到秦王府外,门卫拦住他们之前,魏檀玉主动递出一根牡丹花簪。“在下是秦王的朋友,找秦王有些要事,劳烦将这根簪子交给秦王,他看过后自会让在下进这王府。”   门卫接过,请他们稍作等候,马上入内去禀告主人。不一会儿,从秦王府里出来一个姑娘,倒是不见褚厉的人影。 第19章 你舍不得本王?   那姑娘穿的衣裳十分华丽,戴着银镯子和一对青玉耳环,虽然梳得仍是丫鬟发髻,却斜斜插了一支金钗。她用十分轻蔑的眼神打量着魏檀玉几人,仿佛自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主子。   她眼神里的瞧不起,让魏檀玉脱口而出的话多了几分硬朗之气:“你是何人?秦王何在?”   那姑娘冷冷一哼:“我倒要问你是何人,为何要覆着面纱,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殿下是什么身份,岂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   魏檀玉咽了这口气,道:“我乃左金吾卫中郎将,也是郑国公府世子,自是有要事见秦王。你又是什么身份,也能命令我?”   那姑娘一听,态度方有所收敛,却不为自己失礼的行为道歉,极不情愿地回答:“殿下今日入了宫,尚未归来。宫门已落锁,殿下许是被陛下留在宫中对弈,今晚不会回来了,世子还是请回吧。”   不知怎地,魏檀玉从她这奋力收敛的态度里听出了更多的厌恶之意,转身欲走,眼角余光瞥见褚厉送自己的那根牡丹花簪被她攥在手上。   上前两步,一把夺回了簪子。   那姑娘嘴唇一张,似要说什么话,又拼命忍住了。   魏檀玉三人已经走远。   褚厉怎会用这种嚣张跋扈的下人?魏檀玉心中十分不快,红蓼亦是生气地说道:“瞧她那样子,像是把自己当作了秦王府的主人,看她的打扮,不就是王府一上等丫鬟?”   魏檀玉脚下一顿。   母亲当时见青竹生得有几分姿色,性子也好,便挑了她去阿兄身边,作阿兄的通房。阿兄不喜欢青竹,不想耽误青竹并没要了她,还是留在了身边伺候起居饮食,只等她年龄到了放出去嫁人。但青竹名义上还是阿兄的通房,自不是其他丫鬟能比的。   故而,魏檀玉猜测方才那丫鬟是褚厉的通房。前世初夜那晚,他破她身子的举动一气呵成,看样子是早经了人事。她是郑国公的掌上明珠,除了进宫见了皇后、贵妃和公主等宫中女眷需要低声下气,还不曾有其他女子如此态度对待自己,心口有些堵。   回了国公府,魏檀玉又吩咐下人明日再去打探秦王出征的消息,并时刻留意着兄长那边的动静。   这晚,魏檀玉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褚厉双眼猩红,把她手腕紧紧扣住,伏在身上咬她的耳朵。   “为什么当初不听本王的话?”   “本王只知道提防兄弟,却小瞧了你的手段。”   在她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又粗暴地抬起她下巴:“你当真不爱本王,喜欢三皇兄?”   她死死咬紧牙关,不让他舌头闯进来。   一双生了茧的宽大手掌沿着锁骨向下。   “你是我的,只能被我这样掌在手里。”   “我说过,饶不了你。”   魏檀玉疼醒了。   梦里的一幕仿佛是亲身经历。   魏檀玉躺在床上,重重出了一口气。   红蓼匆匆跑进屋:“小姐,奴婢刚刚打听来的消息,秦王今日出征,大公子早上让青竹加急收拾了行装,骑着马赶去和秦王出征的大军会合了。”   魏檀玉一骨碌爬起了床,鞋还没穿便往外跑。   “小姐,你还没梳头更衣呢。”红蓼急忙捡起鞋子去追。   魏檀玉跑出房门又止住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穿的一身薄薄的贴身亵衣,折返回来,手忙脚乱地去衣架上拿衣裳。   红蓼过来帮忙换鞋。“小姐至少梳了头再出去吧。”   “来不及了。”魏檀玉匆忙系上束腰,不顾披散的头发,往自家马厩里跑去。   凤儿在马厩里悠闲地吃着草料,阿兄的坐骑果然已经不见了。   魏檀玉上前试着摸了凤儿一下,凤儿十分温顺,她熟练地蹬着马镫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腹,双手牢牢握住缰绳熟练地调转马头。   热闹的长安城街市,今日多了几道亮丽的风景。   一大早,十万大军整齐地列队出城,威风赫赫。为首的是大将军秦王,马背上的身姿英武挺拔,单是望着那一身冷硬甲胄便让人肃然起敬,腰间宝剑的剑鞘于日光里泛着寒辉,身后大越旗帜飘扬。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城之后,又一匹快马达达奔驰在长安街巷。   马上是名披头散发的小娘子,驰得太快,她裙袂飞展,发丝乱舞。   那策马扬鞭、一往无前的气势在女子中鲜少能见到。   长安百姓翘首观望着,认不出是哪家的女郎,但觉她被风拂开乱发之后露出的眉眼让人惊艳,只是匆匆一瞥便刻在脑海里难以忘怀。   魏檀玉骑着凤儿一路狂奔,马不停蹄地赶出了城。   出城约摸十里路,秦王率领的大军停止了前行。   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魏檀玉这才让凤儿有了口喘息的机会,放慢了些速度,朝为首的秦王追去。   方才距离太远,她只能看见大军停止了前行,也约摸能从那高大挺拔的身形分辨出为首的人正是褚厉,直到距离逐渐拉近,才看清褚厉身边骑马的,还有一个是兄长,兄长正和褚厉说着什么话。   “凤儿”的马蹄声暴露了她的到来。兄长抬眼,看见她的样子目瞪口呆:“玉儿,你怎么跑来了?还这副样子?”   秦王褚厉也抬眼,视线扫过那一头倾泄乱舞的青丝,凌乱飘鼓的衣裙,和身下的坐骑“凤儿”,又落回她的眉眼。嘴角上扬,原有紧绷的刚毅和硬朗的线条消失不见。   发丝乱扑在脸上痒极了,魏檀玉无心去抚,不急着回答兄长,径直对褚厉道:“秦王殿下,臣女有话要和你说。”   秦王身后骑马跟随的是十六卫中的六卫将军,本就惊讶于她一个女子乱发急马追来,这下又被她这脱口而出的话惊了一惊。   一个弱女子,敢以如此口气对秦王说话,脸上毫无畏惧之色。   秦王在军中的威严是出了名的,手腕铁血,杀伐果断,处置个犯了军令的兵卒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战场上,无数骁勇剽悍的敌寇,面对他往往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身首异处。便是他们这群人身居将军要职,亦畏惧秦王威严,跟秦王讲话也要提着胆子。   秦王脸上的笑意更深,回头对身旁的将军递了个眼神,那将军怔了一怔。   秦王在军中都是不苟言笑的。可今日……看来长安街头巷尾流传的关于秦王有意娶她的传言不假。郑国公的女儿倾国倾城,正常男人见了都会动心起意。原来这美人也相中了秦王,依依不舍地来给秦王送行。   英雄美人,自古以来都是绝配。   那将军马上领会了秦王的意思,即刻道:“向后传令,原地休息片刻。”   褚厉驱马到她身侧,脸上春风荡漾,眼神已替她拂开乱发、描着那两片水润的樱桃唇瓣,却是在和魏永安搭腔:“逸之,咱们借一步说话。”   “是。”魏永安策马到魏檀玉跟前,不解地看着披头散发的妹妹,几度欲言又止,终道:“玉儿跟为兄一起过来。”   魏檀玉调转马头跟上兄长和褚厉。   褚厉骑马走向田垄尽头的山林。   魏永安兄妹俩紧跟其后。   秦王骑的正是“游龙”,驭停之后,见了魏檀玉骑着的“凤儿”,没得到秦王的主人命令,游龙撒开马蹄凑到凤儿跟前。   两匹马在底下耳鬓厮磨,马上两人相视,一个春风满面,一个霞飞双颊。   魏檀玉红脸是因为方才骑马追得太急了,被风吹的。她牵着马绳想让凤儿后退几步,避开秦王的游龙。   凤儿不肯,游龙更是紧紧缠着凤儿,缠得难舍难分。   褚厉先开了口:“你舍不得本王,来给本王送行?”   魏永安觉得自己此刻有些多余,拨转马头准备悄悄溜远一点,不妨秦王和妹妹异口同声:“站住!”   两人又默契地回头相视,魏檀玉先移开眼,伸手去抚盖在脸上的乱发。“臣女是来求秦王殿下,不要让阿兄跟随殿下出征。”   “玉儿,秦王没有让阿兄出征,阿兄不解,就是来求秦王殿下带上阿兄一起的。”   什么?   魏檀玉此刻懊悔极了,今日披头散发,不修边幅,追了一路,脸是丢尽了,不自觉又下意识伸手去抚脸上的头发。   她不知道的是,这抚头发的姿势在男人看来有多妩媚,至少在褚厉眼中,和赤/裸/裸的勾引自己没有区别。   “殿下英明。”她说。   英明什么啊。魏永安生气。   褚厉看着她那头乌发如瀑般倾泻在背后,看着她伸出纤纤玉指将面前乱发拨到耳后,玉颈修长,耳垂白嫩,鼻梁高挺,睫毛纤浓,侧脸弧度更是清绝,超凡脱俗的气质之下又添了丝说不出的温婉柔美。   这些美好前世都是全部属于自己的,她身上哪一寸肌肤没被自己尝过,他喜欢和她贴体熨肌,或将脸埋在她头发里,或流连在她胸前,吸着她淡淡的体香。   而此刻,她还不属于他。   褚厉移开眼睛去看魏永安,说道:“本王的话就是军令。不让你出征就是不让你出征,再多费口舌试图说服本王,本王就当你是藐视本王,藐视军纪,按军法处置。”   “殿下!”   “阿兄还不遵旨?”   “臣,遵旨。”   褚厉知道时候不早该启程了,美人羁绊,纵然依依不舍,出征的大军还等着自己,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对她道:“魏小姐,你来给本王送行,本王很是快意,你还有其他话要对本王说吗?”   “没了。”出于对他不让阿兄跟随出征的感激,魏檀玉衷心道了句:“殿下一路保重,平安凯旋。”   “承你吉言。”褚厉冲她会心一笑,挥动手中的缰绳。   奈何身下的游龙岿然不动,和她的凤儿重逢,才交流了一会,此刻便为情所绊,缠绵悱恻。   魏檀玉见状也急忙去扯凤儿的缰绳。   凤儿这会热情上头,一股脑儿地去蹭游龙的身子。   她有些尴尬,此时听见褚厉笑出了声。   “魏小姐,本王的马也难过美人关,看样子需要主人亲自下马棒打鸳鸯。”褚厉说完下马。 第20章 登门提亲   什么鸳鸯。   魏檀玉也跟着翻身下马,往相反的方向扯凤儿的缰绳,凤儿发出了一丝极不情愿的鸣叫,别过马头还要去追游龙。   秦王重新上马,策马快出山林时回头,大声喊道:“归来那日,本王定登门提亲。”说完扬鞭,马蹄声起,尘土飞扬。   十万大军启程。   魏檀玉兄妹两人骑在马上,出山林目送,直到大军从黛青色的天际消失。   “妹妹,你既不喜欢秦王,为何今日又要追过来?看样子秦王对你是无法死心了,来日不娶了你绝不会罢休。”   魏檀玉没有说话,魏永安不知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兄妹两人驱马缓缓归城。   “还有,你为何要跟秦王说,不让阿兄跟着一起去?秦王也是奇怪,一开始便没打算让阿兄同去。”   “阿兄为何想跟着去?”   “男儿志在建功立业。”   “那阿兄知不知道,此行凶险。羌人是何等身强体壮?玉儿听说他们妇人生产都不避风雪,玉儿昨夜梦见阿兄这一去便再没有回来。”魏檀玉眼角有些泛红了。   魏永安笑了笑:“从军者,上至大将军秦王,下至无名小卒,哪个不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有上下一心看淡生死,才能打胜仗啊,为兄相信秦王一定能平安凯旋,但是妹妹,你的人生大事,你有仔细思量过么?”   魏檀玉沉默。   “此战非同小可,若秦王得胜归来,储君易位也不是不可能。你那时,可要怎么拒绝秦王?”   ……   入城之后,魏永安特意去买了顶面纱斗篷,给自己妹妹戴上。   兄妹两人骑着马晃回了郑国公府。   郑国公早就在前厅等候这一双儿女了。   一个比一个不成体统。   兄妹两人在父亲跟前跪下认错。   郑国公先教导儿子:“秦王不让你跟随出征,你还有什么不服的,竟有脸去追大军,耽误了行军进程,你这颗脑袋担待得起吗?”   “父亲教训的是。”   “玉儿更是荒唐!为父从前一直觉得你知书达理,知晓轻重。你一个女儿家,更是不顾满城风风雨雨的流言,竟披头散发去追大军,抛够了头露足了面,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父亲教训的是。”   郑国公夫人走进屋道:“孩子是不让人省心,但事已至此,已无挽回余地,相公还是消消气吧,宫里刚刚又来了旨意。”   父子和女儿三人齐齐看向刘氏。   “宫闱局派人过来传了陛下旨意,陛下和皇后择日要为三位皇子选妃,玉儿在名单之内。”   家人的目光又齐齐汇聚在魏檀玉身上。魏檀玉面无表情,心里竟是一喜。   郑国公让兄妹二人退下,自己和夫人商议起女儿的终身大事。   “女儿及笄那日的事情恐怕早就传到陛下耳朵里了。历来选妃,皇子也在场,帝后会参考一些皇子的意愿,这秦王刚出征,陛下就下旨选妃,究竟是何用意啊?莫不是还是要将女儿指给韩王。”   “应不会。”郑国公道,“夫人不必多想,为夫找机会向皇后那边递些消息。”   魏檀玉同样在心里谋算着皇帝在这时下旨选妃的意图。   御花园那日皇帝的言论已经表明贵妃比不上皇后、庶子不如嫡子,显然更看重太子和秦王,那两兄弟之间,皇帝又更看重谁呢?   太子是嫡长子,大越传统立嫡长为储君。纵观大越前几次战事,皇帝都有让秦王参与,但只是交了其中一卫或两卫给到秦王让他统领。   这次同西羌的战争,皇帝竟充分放权,天下兵马十六诸卫皆由秦王统领。前世事情后来的发展也证实了皇帝有多么器重秦王。尤其在他凯旋归来后,皇帝龙颜大悦,以至于最终让秦王继承了大统。   再联想前世褚厉的口述和回忆,皇帝常常召他入宫议政或对弈,父子二人可以交谈彻夜。   显然,皇帝更喜欢秦王。   魏檀玉大胆猜测,皇帝内心其实早就想传位于褚厉,只是碍于大越的传统不能立他为储君。   自己和三位皇子被百姓作诗捏造出许多感情纠葛传诵,传遍了长安城街头巷尾,也早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为皇子选妃从前会参考皇子的意愿,皇帝知晓褚厉对自己有意,所以在他出征后再下旨给皇子们选妃,意不在将自己指给褚厉。   魏檀玉心中豁然开朗。太傅关于立储的立场在皇帝和百官面前至关重要,皇帝必是想将孙家嫡女指给褚厉,好让太傅站在褚厉一侧逐渐引导满朝和天下舆论,以便将来易储。   那只剩下太子和韩王。   御花园那日的言论再次表面皇帝不想将她指给韩王,况且,及笄那日,韩王来国公府自取其辱。父亲明确拒绝了韩王,皇帝不会不给父亲脸面。   自己身后有着魏氏和刘氏两大家族,贵妃已出自刘氏,若将自己指给太子,刘氏的立场便可能就此一分为二,从而削弱贵妃和韩王的势力。   看来这个太子妃也不是那么难当。   只要自己在皇子妃大选中与孙家小姐打个平手,这太子妃之位就到手了。   哪怕自己表现稍逊。让太子自己挑时,太子会选自己,皇帝也会倾向指自己为太子妃。   皇子妃大选之期很快来临。   待选者必须是家中父兄在朝中担任三品官员以上的嫡女,宫闱局的名单拟了二十人,需经过三轮选拔。   第一轮由宫中女医核查身体状况,四肢健全、无病患症状的再由宫闱局的女官验明完璧之身。   选拔持续了一日,筛去了身体状况欠佳的四人。   第二轮由各位待选者展示琴棋书画等才艺。此轮需要再筛去十二人。考评的是宫闱局的女官和皇后率领的六宫妃嫔。持续三日。   魏檀玉这日见到了孙家大小姐孙宜雪。   相貌端庄,行止得体,恰为皇后喜欢的儿媳模样。   第一日琴棋比拼过后,筛去了八人,只剩了八人,刘贵妃向皇后提出建议,将她们这剩余的八人两两分组,彼此比拼,最后留下四人进入殿选。皇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答应了。   魏檀玉知道刘贵妃此举是故意针对自己,自己极有可能和孙家大小姐互相比拼。   果不其然。   宫闱局分组的女官是刘贵妃的人,经刘贵妃暗中授意,刻意将魏檀玉和孙宜雪分为了一组。   她们两个彼此之间需要比拼两场,书和画,胜者进入第三轮殿选,败者直接出局。   若两场分别各胜一场,则由皇后出题加试。   太傅为三位皇子老师,他的女儿自小受其熏陶教导,文书方面怎可能比一般人逊色,魏檀玉知道此局自己是必败无疑了。   果然,孙大小姐一出手,便是一帧秀丽工整的簪花楷书。   魏檀玉不擅长楷书,知道皇后必定喜欢规矩的楷书,自己此局必败,随性挥毫作了一帧行书,飘逸流畅,也不逊色,亦得到对手孙小姐和宫中妃嫔的赞叹,但皇后和刘贵妃看了却是眉头默契地一皱。   毫无悬念,孙小姐赢了第一局。   第二局作画开始,作画的主题是“牡丹”。   魏檀玉知道自己此局必须赢,而且还要让在场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不能挑她的错。可对手书香门第,实力强劲,掌握评判权力的人又倾向于对手,实在是难。   一炷香的工夫已经去了三分之一,魏檀玉迟迟没有下笔。   刘贵妃走过来,笑着“好心”提醒她:“孙小姐的画作已经要完成了,玉儿这纸上空空如也,怎还不落笔?”   魏檀玉灵机一动,提笔开始作画。   一炷香烧完了。   魏檀玉的狼毫也点了最后一笔搁下。   宫闱局女官先去拿孙小姐的画呈给皇后和一众妃嫔。   孙小姐画的国花牡丹众像,雍容多姿。一团团、一簇簇,含苞的,绽放的,拥挤热闹,千姿百态,五颜六色。皇后和六宫妃嫔无不赞不绝口。   刘贵妃得意道:“玉儿画的是什么呢?且呈上来让皇后殿下和我等饱饱眼福。”   魏檀玉捧着画作起身,亲自呈到皇后跟前。   众人一看,先于目光中露出了同样的惊艳之色,眼睛却盯着那画一直观摩。   刘贵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皇后一直面无喜色。   画作里,是个女子背影,那女子衣袍曳地,其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高髻后亦簪了一朵鲜活的牡丹。   无论是华丽衣袍上面的牡丹,还是髻后簪的牡丹,看上去均色、香、韵十足。而那女子背影竟和端坐的皇后有些相似。   众人观画的第一感受为:宫中画师的水平也不过如此罢,第二观才瞧出女子背影神似皇后的端倪。   画作本就生动传神,若无深厚的作画功底,一炷香的工夫作牡丹是极其不易的。这牡丹既有鲜活的,还有绣在衣袍上的,同时要作人物,可谓难上加难。牡丹国色称绝,在这画中却给人作配,那人比花朵雍容神秘。   画作的细腻传神本就令人无可挑剔,而画中牡丹给作配的女子背影极像皇后,众人更没有道理说一句不好。   刘贵妃不甘心,道:“玉儿这画传神极了,只是今日出的主题是‘牡丹’,你画里虽然有牡丹,可让人注意的却是人物,有偏题之嫌。”   魏檀玉笑道:“玉儿记得,贵妃娘娘您前不久曾说,女子如花。牡丹乃百花之王,皇后娘娘就如同这花中牡丹,臣女斗胆想象着皇后娘娘的背影作了这画。牡丹纵然是天香国色,可遇见了皇后娘娘,自然是给皇后娘娘作配。”   众妃嫔和女官跟着附和,刘贵妃哑口无言。   皇后抿唇微笑,不紧不慢道:“口齿伶俐,果然跟传言一般,巧言善辩得很。”   一句话,让人听不出是褒还是贬。   魏檀玉不知道自己巧言善辩的名声是何时传出去的,竟得到皇后如此评价。   孙家大小姐孙宜雪这时道:“魏小姐心思灵巧,这画作传神,不在宫中画师水平之下,臣女输的心服口服。”   皇后点头,深邃的目光看向魏檀玉。   这一局,魏檀玉胜出。   两人都是一胜一负,需要皇后出题加试。皇后想了想,看着刘贵妃道:“本宫一时没有头绪,这加试的题,便交给贵妃来出吧。”   刘贵妃对郑国公府怀恨在心,一场加试,自己仍是不利。   然而魏檀玉并不畏惧,依然是镇定从容的模样,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刘贵妃勾起嘴角:“那你二人便在半柱香的工夫里起兴创作一首诗吧,做完分别写在纸上,呈给皇后娘娘。”   皇后笑道:“贵妃此主意甚好,不过依本宫看,需给她们定个题旨,不然这不同题旨的诗作出来,各有各的好,如何比?”   “殿下所言极是。”刘贵妃接着道:“本宫再加些难度,要四言诗,四联,三十二字。自古以来,文人雅士爱说相思,你二人便以相思为题旨,请开始吧。”   半柱香工夫,以相思为题旨,要做三十二字的四言诗,真是考验人的才华。   孙小姐是太傅之女,区区一首诗而已,起兴创作对她来说,又有何难?刘贵妃显然是偏着孙小姐的。   魏檀玉凝神静气,聚集文思,开始搜肠刮肚。   她虽不如孙小姐饱读诗书,但思维敏捷,反应迅速。   时辰到。女官收了二人写在纸上的诗,呈到皇后面前。   皇后先展开了孙小姐的诗,众人一同看去。   “云天晓色,翠靥罗裙。梨园雪尽,绣履声轻。戏里成欢,曲终又散。此情何寄,惟付黄昏。”   接着看魏檀玉的诗。   “西风斜日,秋水蛾眉。竹涛盈袖,看碧成朱。红笺书尽,梦里谢桥。阮郎何事,桃源归迟。”   平心而论,读完一遍,评不出好坏优劣,皇后道:“你二人交换彼此作的诗,来谈谈自己对对方作的这诗的见解。”   孙小姐道:“魏小姐这首诗仿佛是说,秋日,一个女子迎着西风站在竹林里,翘首盼着良人归来,直盼到头晕眼花。女子为此将思念写满了红笺,甚至连做梦都是良人所在的地方。良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迟迟不归来和自己团聚呢?”   皇后欣慰地点头,对她的回答非常满意。   魏檀玉仔细推敲这孙小姐的诗,不禁悲从中来。“孙小姐这诗写的是名单相思的女子。”   孙小姐抬眸看着魏檀玉,双眼一亮。   “梨园许是这女子第一次见心上人的地方,这女子重回故地,思念心上人从初晓到黄昏,只可惜,心上人不知道她的心意,又或者不喜欢她。她只能听着戏曲歌乐幻想着自己和心上人的故事,一曲唱完,他们的故事也就结束了。女子衷肠无人可倾吐,只能诉给落日黄昏。”   孙小姐赞赏地笑道:“魏小姐心思细腻,你的见解没有错,实在令人佩服。”   皇后道:“各有千秋,本宫难以决断孰优孰劣,贵妃以为呢?”   “臣妾以为,孙小姐不愧是太傅之女,更胜一筹。”   众女官和妃嫔有异议也不敢说话。   皇后道:“孙小姐这诗固然不赖,但诗中这些意象传达出许多悲情。你们待字闺中,红颜正新,未被深宫高墙别院所困,也未透彻品尝男女之情,实不应有这份悲情。皇家的儿媳是不易做,但所言所感能成命运。本宫希望你们端庄大方,将来为夫君分忧、夫唱妇随,不希望你们顾影自怜、伤春悲秋。但本宫知道孙小姐向来是识大体的人,是这题旨狭隘,局限于男女之情,令孙小姐过人的才华未展现出来。”   听出皇后话里对自己的嘲讽之意,刘贵妃瞬间黑脸。   女官问:“那依殿下之见,今日的比试,该留下谁?” 第21章 尽快完婚【入V公告】   皇后道:“太傅和大司徒之女今日的表现有目共睹,不论姿色,单论才艺,岂是其他待选之女能比的,都留下进入明日的殿选。本宫会将今日二人的表现如实禀告陛下。太子妃,从她二人之间择出。”   魏檀玉松了一口气。   她没想到皇后竟会留下自己。或许还是看中了郑国公府的势力,皇后想让自己做秦王妃。   红蓼在场外等候。   见自家小姐神色轻松地出来,欢快地迎上前问:“小姐是不是进入明日的殿选了?”   魏檀玉点头。   “小姐真厉害,奴婢方才看见有落选的官员之女一边哭泣一边在抱怨这考核不公,说贵妃明明提议两人一组比试,可她们这一组两人竟都被筛了出去,有一组两人却都进入了殿选,奴婢一猜肯定是小姐那组,咱们小姐赢得堂堂正正,哪方面不是甩她们一条长安街?”   魏檀玉拿手勾了勾她的鼻子。“这里还是皇宫,咱们不要乱说话了,回府再说。”   进入殿选四人,择两人给太子,分别做太子妃和良娣,另两个分别做秦王妃和韩王妃。   魏檀玉和孙宜雪两人身份最高,其余两人,一人出自二品之家,一人出自三品之家。   毫无疑问,太子良娣是那名三品之家的嫡女了。   这几日,郑国公夫妇夜里睡前总会先推敲推敲殿选的结果。陛下有意削弱刘贵妃和韩王的势力,应不会点女儿为韩王妃,那他们的女儿不是做太子妃就是秦王妃。   郑国公暗中已向皇后那边表明了忠心。女儿最终嫁给谁,全看皇后和陛下最后的决断了。   知道女儿这是稳坐太子或秦王的正妃之位,郑国公夫人不再担心。   殿选在皇宫举行宫宴的蓬莱殿进行。   虽是以皇家举行家宴的形式进行殿选,进入殿选的四位官女子却并不觉得轻松。因为将由皇帝亲自考核选拔,皇帝会结合皇后和皇子的意见指婚。无论如何,进入殿选的四人最终都会成为皇家儿媳。   魏檀玉和孙宜雪位次相邻,入座时,孙小姐冲魏檀玉十分友善地笑了一笑。   魏檀玉也回了个微笑。   昨日比试,已看清孙小姐的心胸和为人,才女气质,贤淑端方。魏檀玉对她十分欣赏,只是没想到她那庶妹竟能和韩王干出那些荒唐事。通过昨日孙小姐作的诗和她望着自己那如遇知己的眼神,魏檀玉想不通她到底单相思的是谁。   反正不是太子。   太子和韩王面她们而坐,魏檀玉的位置此时正对太子,孙宜雪正面对韩王,另外两名进入殿选的女子坐在她们身后。   太子穿的是那日来郑国公府送赏赐时穿的朱色具服,此刻看着魏檀玉的眼神也如那日温柔,嘴角噙了抹让她心领神会的笑意。   皇帝此时发话:“朕看了昨日选拔呈上来的作品,果然如皇后所言,大司徒之女与太傅之女表现出色,斗画作诗更是精彩绝伦。故,朕决定,今日择你二人其中一人为太子妃。”   皇后从旁接话:“昨日,两位千金不相上下,本宫不得已让贵妃出了加试的题旨。不知今日,你二人是否仍能让陛下为你们加试。”   皇帝却道:“朕今日不加试,一轮便能择出人选。朕出题,你二人回答。太子、皇后与朕分别选出一人,得两票者胜出。”   皇后面色凝重地看向太子,见太子仍在看郑国公的女儿,心中感到不妙。   皇帝举樽。“那朕开始出题。”   魏檀玉此刻反而不紧张了。   皇帝说得两票者胜出,十有八九如自己所料的一样。她并不害怕一会发挥得不如孙小姐,皇帝存了私心,肯定会选自己的。   “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朕倒不这么认为。故吩咐皇后和宫闱局在选拔皇子妃时不只看重她们的出身和容貌,更要看中她们的才学和品行。虽说女子和后宫不得妄议政事,但朕今日却想听听你们的政见。朕接下来要问的问题,本该是对储君问的,你们都是闺中女子,鲜少议论政事,朕这个问题确是有些为难了你们。但朕就是想听听你们身为女子,有没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朕的问题是:为君者,该如何对待朝中朋党?”   举座震惊,鸦雀无声,此时若是落一根针在地上,那声音也只怕清晰可闻。   皇后和贵妃心底里各自发怵,韩王蹙眉,太子沉思。   “两位但说无妨,不管说了什么,朕都会恕你二人无罪。朕给你们充足的思考工夫,想好了即可回答朕。”   皇帝这一问,简直敲山震虎。魏檀玉心想。   皇后和贵妃各自在朝中为太子和韩王拉派结党,皇帝心知肚明。然而,这两人都不是皇帝眼中的储君人选。   皇帝也是有意思,嘴上打击皇后和贵妃为儿子拉派结党的行为,看到自己最喜欢的儿子秦王在朝中孤立无援,也坐不住了,将兵马之权都给秦王,还亲自下场为他拉派结党。   孙小姐先开口阐述见解:“回陛下,臣女以为,小人党而不群,他们以权谋私,排挤忠良,胡作非为,扰乱清明政治,为君者当以德教化、恩威并施,‘塞朋党之门’。”   皇后满意地点头。   皇帝轻轻颔首,又眉头微蹙,将期待的目光落到魏檀玉脸上。   魏檀玉马上道:“陛下,臣女以为朋党在历朝历代都无法杜绝,不仅是小人会结成朋党,君子也会结成朋党。小人朋党,狗苟蝇营,祸乱朝纲;君子朋党,志同道合,忠君爱国。若一概而论严厉打击,则让人心惶惶,朝政失序。为君者,当亲贤臣,远小人,塞小人之朋党,扬君子之朋党。”   皇帝听罢会心一笑,看向皇后:“不知两位千金谁的回答更得皇后之心?”   “君子怎会结成朋党?古语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臣妾觉得魏小姐这番话有些荒谬,臣妾还是赞同孙小姐的观点。”   魏檀玉在心底冷冷哼了一声。皇后嘴上说君子群而不党,暗地里却在朝中拉帮结派,说出这话时自己的脸不疼吗?   皇帝抚掌:“大司徒之女能言善辩,此番言论,深得朕心。太子——”   “儿臣在。”   “这最后的选择权在你的手中,你若是想选谁,便亲自将太子妃的九花树冠交到你的太子妃手上。”   “遵旨。”太子站起身,从内侍陈缇手中接过九花树冠,径直走向了对面的人。   “魏小姐的言论,让孤耳目一新。”太子嗓音温润,双手奉上太子妃戴的九花树冠。   魏檀玉双手接过道谢。   太子牵起她的手走向殿中一起叩谢皇帝皇后。   “今日起,郑国公之女便是朕亲赐的太子妃,皇后需传话给宫闱局,好生置办太子大婚事宜,择吉日让太子和太子妃尽快完婚。”   “臣妾遵旨。”皇后的指甲都快钻进肉里去了。   皇帝又道:“良娣也由太子亲自挑了吧。”   剩余的人自按出身定为秦王妃和韩王妃,褚荀走向那名三品之家出身的女子。   “臣女卫玲珑谢陛下和皇后娘娘,谢殿下。”说话的女子声音娇软,态度温顺卑微。她缓缓抬起一双眼眸,秋水盈盈,我见犹怜,不经意间闯入太子的眼眸。   太子定定看了一瞬,收回了视线,转身回了座位,再抬眼去看魏檀玉。   良娣的眼睛,竟有几分像她。   一边的刘贵妃整场没有发言,憋闷极了。凭什么她的儿子就要挑别人挑剩下的。   皇帝接下来一句话更如一味毒药一般灌入她五脏六腑。“孙小姐,赐给秦王作秦王妃,另一人,赐给韩王做韩王妃。”   另一人,皇帝连名字都不知道。   今日整场,这未来儿媳妇同自己一样,一句话没说。刘贵妃气得快哭了。   殿选结束,众人出殿。   魏檀玉偶然撞见内侍陈缇离开前对孙大小姐见礼。   “恭喜孙小姐成为未来的秦王妃。”   孙宜雪嘴角升起一抹抑制不住的欢喜。竟是格外得耀眼。   郑国公夫妇吃了颗定心丸。   府内上下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唯独魏永安欢喜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跟太子打交道不多,他不信太子会对妹妹始终真心如一,却愿意相信秦王是一颗真心。   回想起秦王出征那日说过的话,打心底对秦王有些同情。事已至此,再无挽回的余地,也不知秦王归来后,看见妹妹成了太子妃,心里是何滋味,但是秦王也要娶王妃了。   魏檀玉和太子大婚的日期定在八月十六,中秋之后的一日。   婚期一天天临近。   宫闱局送来了崭新的太子妃大婚的礼服和九花树冠,魏檀玉试了,衣裳十分合身。   亲迎前夜,母女二人坐在房中。   母亲拉着女儿的手交代了许多从姑娘家到成为新妇的事情。   魏檀玉认真听着,心里都明白,毕竟那些事情前世早经历过了。   兄长和父亲半个时辰前也来看了她,父子二人出去后在她院里谈话,絮絮谈了半个时辰。   魏檀玉觉得屋子里有些闷,起身去推窗。手触到木窗只推开了一条缝,父亲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恐怕是秦王头一次吃败仗吧。”   “是,七日前那场战役,据说中了羌寇的埋伏,秦王不仅是吃了头一次败仗,还失踪至今,生死未卜。”   “没有了主帅,怕是接下来我大越要溃不成军啊,秦王若是战死沙场,那朝中再无人可堪追击羌寇的重任。所幸,玉儿没做秦王妃,不然,这还没出嫁,便守了寡。”   魏檀玉轻轻阖上窗子,走回床边。   明日要早起,郑国公夫人叮嘱她早些休息,起身离开了。   褚厉怎么会战死沙场?魏檀玉不相信事情会不按前世的走向发展。   褚厉是绝对不可能死的。   闭上眼睛,脑海里竟浮现他出征那日的马上英姿。   七日前 西羌和大越边境 深夜,大越营帐。   六卫将军围坐在下,一筹莫展。刚吃了第一场败仗,眼下军心有些动摇,战无不胜的秦王缔造的神话就这么被西羌的寇贼破了。   正中端坐的秦王右手捂着左边胸口的箭伤,盯着面前的舆图出神。   底下的将军里,有人长吁短叹。   褚厉犀利的眼神一一扫过诸位将军,吩咐他们都出去。   军中出了内鬼,他现在不知道谁是内鬼,有多少内鬼,在不在这六人之中。   这场仗,本不会败的。战前,他收到了五弟韩王“好心”送来的书信。韩王在信中写道:   “四哥,魏檀玉那女人五弟确实是配不上,她已被父皇赐给了三哥做太子妃 ,婚期在八月十六,父皇将孙家大小姐赐给了你。四哥切莫生气,生气容易吃了败仗。”   他捏着信的手早已是青筋暴起。 第22章 朝她逼近   褚厉闭上眼睛, 不再回想起当时暴跳如雷的心情,强自压下心中的愤怒保持冷静。   好在经历了前世,六卫将军的秉性他都了解, 谁最忠心,谁最可能被策反,稍加推测便心知肚明。   褚厉将那名姓申的将军单独唤进来,指着舆图给他安排军务。   “大将军的意思是,让属下带一小队从此处去袭击羌寇,分散其注意力,大将军再安排刘李两位将军深夜从南面攻其不备。”   “没错,本王已让刘李将军二人埋伏好了。”   当夜,羌人骑兵全部集结在南守候大越军队。   申将军带着伤亡惨重的小队逃命回来, 向褚厉报信:“大将军,羌寇——”   话未说完,身首异处,血溅了褚厉和其他围观者一身,在其他几卫将军震撼的眼神中,褚厉收剑入鞘, 走入营帐时若无其事地说了句“埋了。”   那场战役虽然败退, 但羌寇亦是损伤不少,此时并不敢轻举妄动, 主动进犯。   褚厉深谙兵不厌诈之道, 连夜召集剩下的五人, 安排了接下来一个月的作战计划,这计划分为两套战术,十分周密,没有自己在场指挥, 也能有序进行。   部署完毕,褚厉深夜快马加鞭赶向长安。   八月十六,长安 太子大婚亲迎   郑国公府锣鼓喧天,处处张灯结彩。   太子妃大婚的婚服是绿色的多层深衣,内里是一层中单,一层大袖衣,齐胸曳地长裙,外面再穿两层大袖深衣,极其沉重。   永宁跟魏氏刘氏年龄相仿的堂兄弟、表兄弟们在院子里追逐嬉闹,点爆竹,玩疯了去,丫鬟小厮们领了丰厚的喜钱,个个喜上眉梢,兄长和爹在席上招呼宾客,妆成后娘过来看了趟,一边欢喜一边拿帕子抹泪。独她一人冷静得很。   同普通新妇出嫁的心情不同,魏檀玉对这场婚礼没有激动,更没有期待,唯一的感受便是累。拜别双亲时,娘的帕子又揩不完泪水。   终于在一片吹吹打打声中,迎亲的队伍回了东宫。   扇子落在膝上,彩舆摇摇晃晃的,魏檀玉竟靠在一边睡了一路。陪嫁的红蓼悄悄凑到帘子边提醒:“小姐,东宫到了。”她才惊醒过来,端坐身姿,拿起扇子挡在脸前。   一些繁复的礼仪过后,魏檀玉由司仪引导着入了洞房静候太子回来却扇,吃同牢宴。洞房外阵阵欢声笑语传进来,此起彼伏。   魏檀玉嫁来东宫,把身边三个丫鬟都带了过来。红蓼在洞房里陪着伺候,另外两个在门外守着,留意太子的身影。   作为魏檀玉的嫡亲兄长,魏永安今日以送亲者的身份来了东宫。   冤家路窄,最害怕见到的人偏偏整个晚上都没从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不是他刻意要看她,而是她总是往他眼皮底下钻。就像空气一样,无孔不入。   今晚被太子和各位权贵轮番劝酒,难免喝的多了些,魏永安趁着众人不备,起身离席,去寻茅房。   东宫之大,超出了想象。   他今日喝的有些高了,走来走去,明明记得转过了几重水榭回廊,却不知怎地,又回到了原点。   魏永安摆了摆脑袋,伸手拍拍自己的脸试图保持清醒。这回换了个方向,踏上花园西侧的石径。   茅房,即便砌得再奢华,那也是远离房舍的。   这回果然找对了路,魏永安晃着身子进去,掀开衣裳下摆,去解裤上的系带。   正当他逐渐释放、一身轻松的状态慢慢回来的时候,茅房墙外,纤细娇软的声音传来:“逸之哥哥。”   如同撞见了鬼魅,顷刻间,魏永安醉意全无,一股羞愤直冲上脑。   他手忙脚乱地系上衣带,整了几下衣襟,快步走出茅房。   娇贵的小女子双手掐腰,笑容满面,头上的金钗迎着月光熠熠生辉。   “我终于有机会和你单独说话了,逸之哥哥。”   “公主,你竟跟踪微臣跟到茅房?”   “我想和你单独说话呀,我坐在你对面,都看了你一晚上了,就盼着你能离席上趟茅房。”   魏永安憋红着脸,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逸之哥哥,见到楚楚,你脸红什么呀?”   “微臣不是见到公主脸红,只是喝高了而已。公主对微臣说这种话,应该是公主脸红才对。”   话落,褚楚忽然将脸凑到他跟前。“逸之哥哥好好看看,楚楚脸红了吗?”   “你……公主——”   “楚楚此时心跳得好快,逸之哥哥是不是也一样?”   “没有。”魏永安伸手攘开她,拔腿向前快走。   楚楚跑上前去拽住他衣袖不让他走。   “公主松手,今日东宫人多眼杂,公主还请自重,若让旁人撞见了,微臣怕坏了公主的清誉。”   “你怕坏了我的清誉,那你就对我负责,我早晚也是要嫁给你的。”   皇后嫡女,理当学过礼义廉耻。   这七公主人前是娇俏大方,怎么一见到自己举动就如此轻浮。   魏永安甩开她的衣袖,继续朝前走。   七公主又追上。这回不主动拉他衣襟。他走的快,他的一步她要小跑两三步才能跟上。   “你是不是怕配不上我?”   “你说话呀?”   “玉儿姐姐都与我说了,你就是!”   “……”   “玉儿姐姐已经嫁给我三哥了,我嫁给你有什么不般配的?”   “……”   “逸之哥哥,你等等我。”   七公主小跑着,仍是追不上人,索性停下脚步,负气一跺脚,跌坐在地,假装嚎啕大哭。   “你欺负我~我要去跟三嫂说,你欺负我,你就知道欺负我……我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欺负我……”越说嚎的声音越响亮。   魏永安头疼不已,怕别人听见,只好折返到她跟前。   褚楚的哭声就跟夏日的蝉声一样,人近时戛然而止,桃红的脸颊上还真的挂了两滴泪珠子。   她撅着嘴巴看着眼前这狠心的男人,可是男人忽然神情肃穆,那一双漆黑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嘴唇紧抿着,面无一丝笑容。此时的男人好像更加令她着迷,不知不觉就沦陷进去。   “既然公主提了玉儿,那微臣有句话想问公主。”他蹲下身,双眼将她望穿,刚正的语气不容她撒谎。   “你说。”   “太子当初为何会来郑国公府给玉儿送赏赐?”   原来问的只是这个。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呢。这突然认真的眼神可吓死她了。褚楚破涕为笑:“说起来,三皇兄应该感谢我,是我那日故意引玉儿姐姐去御花园湖心亭撞见太子的,也是我向父皇提议要三皇兄亲自来给玉儿姐姐送赏赐的。”   原以为他会露出赞叹的神情呢,可他眼里的光却一下子黯淡了。   褚楚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心底一慌。“逸之哥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想让玉儿姐姐嫁给五皇兄,三皇兄才与她般配,我想让她嫁给三皇兄。”   “原来太子看上玉儿,都是因为你。”   “逸之哥哥,你生气了?”   他这如同冰碴一般寒凉的语气让褚楚感到害怕,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生气。在她看来,三皇兄和玉儿姐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三皇兄性情也好,温柔有礼,怎么会不疼玉儿姐姐。   魏永安站起身,再也不顾她的呼喊,走远了。   不远处,一群人为太子掌灯,逐渐走入新婚的洞房。   魏永安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此时此刻想起了秦王。   驿站传回的信,说秦王是在开战前接到了长安传去的消息,脸色遽变,首次吃了败仗,胸口中了箭,后来还失踪了。   魏永安担心秦王接到的那消息与妹妹有关。   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要对公主生气。   太子未必不好。因着自己和秦王的私交,对秦王的好印象是先入为主了。他心底始终担心着秦王的安危,不止出于秦王和自己的私交,更因大越国土和百姓的安定需要秦王。   听到绿云报信说太子回了,魏檀玉迅速端坐回去,再拿扇子挡住脸。   司仪领着太子进来。   新婚夫妇洞房仪式开始。   魏檀玉却下扇子,面对眼前这位名义上的夫君。   太子一身红色衮服,冕上白珠九旒在魏檀玉眼前轻轻晃动。她闻到太子身上有些酒气,再看他脸,那脸微微泛红。   “太子妃久等了。”太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位绝色新娘,随着她一对剪水双眸里的光影流转,心头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挠动一般,瘙痒难耐。   语气正常,看来人还算清醒,没有喝醉。魏檀玉心道。   在司仪的指挥下,二人分别去到东西各厢,面着彼此的方向而坐,吃同牢宴,再饮合卺酒。   礼成。   下人撤宴的工夫,太子去东厢脱去冕服,换上葱褶。魏檀玉则由侍女脱去外裳,再扶入新婚帏幄。   殿内下人窸窸窣窣地退去,只留下新婚夫妇二人。   太子的脚步声从东厢传过来。   魏檀玉下意识地拉住被子,盖在身上。   婚前已约法三章。太子说过,她不情愿的事情,不会强迫她做。   太子走到床前,看着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提防地看着自己。   “孤说过,夫妻行房之事不勉强太子妃,太子妃不用如此防着孤,不过要劳烦太子妃将被子掀开。”   魏檀玉轻轻皱了皱眉。   太子不等她动作,自己动手将她身上的被子掀开了,把她吓了一跳。   太子从袖中掏出一支拇指大小的瓷瓶,拨开盖子,倒出里面的液体在被她双腿压住的白绢上。   “太子妃安心睡吧。”太子说完,回到东厢的榻上,吹熄了灯。   魏檀玉低头看了眼那白绢上的嫣红花朵,也吹灯躺下。   第二日早上醒来。   “太子妃醒了就自己更衣吧。”太子穿戴整齐地坐在案边看着她,手指在案上轻轻敲着,又补了一句:“再过小半个时辰,会有人来敲门,今日需入宫去向父皇和母后请安,所以要比平日里起得早一些。”   魏檀玉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起昨日丫鬟们准备好的衣裳,之后和太子一起入宫去向帝后请安。   奉了茶,聆听了会长辈的教导,又和太子一起回到东宫。   太子受皇帝之命,近日负责审理一桩案子,要外出去大理寺,和她在东宫门前分别。   许久没穿这类厚重的礼服了,魏檀玉还没习惯自己这身太子妃服制,以及头上那顶沉甸甸的九花树冠子,频频伸手去扶。   一路走得慢了些,从东宫之门到太子妃的别院,足足走了快半个时辰。   魏檀玉心中焦躁得只想快些脱下这身衣裳。   正当她一脚踏进屋内时,一个软绵绵的声音传到了耳边:“妾身见过太子妃殿下。”   魏檀玉抬头,见是那日太子选的良娣,好像是叫卫玲珑。   “卫良娣免礼,红蓼,赐座。”魏檀玉吩咐。   红蓼附在她耳畔提醒:“太子妃,卫良娣是来给您奉茶的。这是规矩。您不用给她赐座。您是妻,她是妾,她昨日是从侧门被抬进的东宫,今日奉茶,您应该给她立威,也给东宫所有女眷立威。”   红蓼说完退到魏檀玉身后,魏檀玉先坐下了。   没等魏檀玉开口,卫良娣主动走到魏檀玉跟前跪下。“妾身来给太子妃殿下奉茶。”   绿云早备好了茶,端到卫良娣跟前。   卫良娣小心接过,恭顺地递到魏檀玉面前:“太子妃请喝茶。”   魏檀玉接过来喝了。自己和太子名义夫妻,太子的莺莺燕燕,她没什么可在意的,都是一同参加殿选的女子,也不想为难这卫良娣,道:“你起来坐吧。”   “谢太子妃殿下。”卫良娣抬起头,小心瞥了魏檀玉一眼。   抬眸的一幕撞入魏檀玉的眼睛,魏檀玉总是觉得有些眼熟,这卫良娣的眼睛,竟跟自己有几分相似。前世只知道孙小姐是太子妃,不曾留意过太子身边的良娣,魏檀玉不知道前世的太子良娣是不是她,而她最终又是什么命运。   妻妾两人说了会话。   这卫良娣处处小心翼翼,客气得很,好像对自己很是畏惧。直觉告诉魏檀玉:这女子聪明。   卫良娣走后,绿云道:“这卫良娣人看着很是老实,太子妃和太子殿下起早入宫后,她也没说晚些,仍是按时过来了,一直在这里等着太子妃。奴婢观察了很久,她没流露出什么不耐烦的神情。”   “这才进门一日,自然是要毕恭毕敬的,将礼仪做足。毕竟是入了殿选的人,虽然比起咱们太子妃还差得远,但也不能小觑了。”红蓼说。   “这倒是。唉,你有没有觉得,她的眼睛,生得有些像咱们太子妃?”   “是有一点像。”   原来红蓼和绿云也觉得像自己。   成婚三日,魏檀玉和太子一起回门。   太子车驾抵达时,郑国公府上下早已在府门处候迎多时。   太子先下马车,手递过去,欲亲自扶她下车。   魏檀玉知道太子是在作戏,门外有双亲和兄长看着,于是自然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搭上去的那一刻,脑海里竟回想着方才坐在马车里,从东宫到郑国公府的这段路程,听到的街头百姓的议论。   也不知是哪位才华横溢的人将之前流传的诗给改了,方才长安街头巷尾的孩童们是这么唱的:   玉颜新妆鬓生香 ,梧桐树下凤求凰;   长安魏姝堪绝色,原来太子是萧郎。   坐在自己身边的太子自然也听到了。魏檀玉当时还刻意观察了一下太子的神色,他那时竟在微笑。   “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众人随着郑国公的拜声齐齐跪拜。   “岳丈大人免礼,诸位快快请起,”太子亲手扶起郑国公,“一家人不用客气。”   郑国公夫人起身后头一眼去打量太子身边的女儿,见她气色红润,笑逐颜开,心中也跟着愉悦。   果然女子还是应当嫁自己喜欢的男人。   国公府众人前后簇拥着太子和魏檀玉夫妇去了厅堂。   新茶奉上,还是烫手的,屁股下的板凳也没坐热。门外传来王管家惊恐又慌乱的声音:“老爷……”他站在门外,欲言又止。   “何事?”   王管家的嘴巴此时像被布蒙住了一般,想张口又频频看着太子和魏檀玉。开不了口。   郑国公见状,匆匆走到王管家跟前。   听王管家一通耳语,郑国公面色一白,回头对太子道:“殿下,容臣先失陪片刻。”   太子颔首。   “逸之,”郑国公叫上长子,“你随为父出来一下。”   父亲面色沉重。魏永安知道事情不小,出来后追问:“何事啊爹?”   “秦王来了。”   “秦王?在哪?他竟……竟从边境赶回了长安?这……”   “就在门外,他让王管家传话,说要见玉儿。”   “坏事了,不能让秦王在外面久等,被外面的人撞见了,此事传了出去。可要外面的人怎么杜撰妹妹和秦王?”   “你一会跟着好生劝劝秦王。”   父子二人疾步赶至府门。   站在门外的男人伸手揭开头顶的斗笠,他鬓发散乱,满面尘垢,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甲胄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胸口被箭射过的窟窿还凝着血块。   “秦王殿下,你怎么回来了?”魏永安说不出的震惊。   “她呢?”秦王逼视他,目光渴切。   “此地不宜说话。”郑国公道:“请殿下移步府内厢房。”   褚厉抬腿迈进郑国公府,走到院中却不继续跟着父子二人,脚步一转朝厅堂的方向而去。   “小女已和太子成亲,请秦王殿下留步。”   褚厉停了一步,不顾郑国公的阻拦,又继续朝前走。   魏永安冲过去把人拽住:“殿下,逸之求你,玉儿已经嫁给太子,你若执意要见她,将来长安的人要如何看她笑话?”   褚厉揪住他衣领,一把把人搡开。   厅堂内众人围着永宁的话题交谈正乐,不妨门口忽然闯入一位不速之客。   太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郑国公夫人吓得心脏要跳出来,魏檀玉更是目瞪口呆。只有魏永宁那天真的孩子扑过去抱住来人的大腿,欢喜地喊道:“秦王哥哥,永宁终于又见到你了。”   “永宁,快过来。”郑国公夫人喊。   兰瑟过去,把魏永宁从秦王腿边拉开了,随后将堂里伺候的下人都唤了出去。   太子搁了茶,挑起嘴角:“四弟此时不应该在边境与羌寇作战吗?怎地弃大军于阵前独自回了长安?此事,父皇知道么?”   “知道又怎么样?”褚厉看向太子身边的女人,双眼早已猩红一片。   秦王从战场上赶回来,身上泥血模糊,周身从头到脚笼着一层厚重的杀气。在场的人,不敢大声呼吸。   魏永安这时追了进来,伸手去拉秦王:“殿下,殿下就听逸之几句劝。”   秦王不予理会,他力能扛鼎,站在那里,任凭魏永安如何拉扯摇晃,始终屹立如山,岿然不动。   魏檀玉目光落向他胸前的箭伤窟窿,眼睛跟着一痛,不敢再看。   “四弟万里迢迢赶回长安,还挑了这么个日子来郑国公府,所为何事?”   显而易见的意图,太子只当做不知。   “本王当然是有话,要和玉儿说。”   玉儿?   郑国公夫人神色紧绷,看看面不改色的太子,再看看满身煞气的秦王,直觉两人要打起来。   太子神情从容:“你有话要与太子妃说,可太子妃未必愿意听你说。”   “秦王殿下,臣女已是太子妃,与你单独说话恐怕不太合适。”   “是么?”褚厉看她的眼神冷热交加,“那是要本王当着众人的面说,还是单独说给你听,你自己选。”   他疯了。   褚厉他疯了。   魏檀玉心里只有这么个念头。她畏惧了,怕他脱口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魏永安已经放弃了规劝,依自己对秦王的了解,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太子看出魏檀玉心中顾虑,思索片刻,站起身吩咐:“都退下吧。”   众人不得不从,魏永安只能以哀求的口气对褚厉小声提醒:“殿下,无论如何,求你顾及我妹妹的名声。”   人都退下,太子竟也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院内的郑国公夫妇忧心忡忡。   看着始终面不改色的太子,郑国公府一家人心里的想法是差不多的:   这太子真沉得住气,玉儿是他的妻,他竟放心让玉儿和他兄弟独处,面上毫无一丝波澜,实不是寻常男人应有的反应,再深想下去,只觉这太子心思深不可测。   ***   屋内剩下褚厉和魏檀玉两人。   褚厉一言不发,步步朝她逼近。   他面色沉郁,看着她的双眼此时充斥着猩红的血丝,瞳仁里蕴含的怒意好像随时要暴发。   魏檀玉步步后退,直退到后背贴墙,避无可避。   褚厉站在她跟前,单手扣住那瘦削的肩膀,把人按在墙上。   魏檀玉疼得眉毛拧作一团。   他力气真的很大,她根本无法动弹。   “你松开我。”   褚厉抬起手,粗砺的指腹轻轻划着她莹白柔嫩的脸颊。   十来日快马加鞭赶路,昼夜不歇,指腹的肉早被缰绳勒绽了,每日掌心都能凝出一层一层的血块。于她脸上划过之处,留下一滴滴鲜红的血液。   脸上的异样,魏檀玉没有察觉,知道此时讲道理也没用,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本王在战场与羌寇奋力拼杀,想着早日结束战事回来娶你过门,没想到你竟嫁了太子。你亲口告诉本王,这场婚事,不是心甘情愿的。”   “是心甘情愿的。”她回答得干脆果断,还挑了下眉。   “你在说气话。”褚厉手中的力道忽然松了,两手按在她肩头,把她朝怀里拉近了些,“玉儿,你心里对我有怨是不是?你可以说出来,我满足你,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你才能喜欢我?我求你,离开太子。”   他何时以这副卑微的姿态求过自己?魏檀玉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这个男人了,他方才拉扯她的时候,胸前伤口估计是裂了,衣裳逐渐被血染成一片。   魏檀玉不忍看,闭上眼睛拼命摇头。   “我听到你要与太子成婚的消息,日夜兼程不敢合眼,一日跑死一匹马,没想到还是来迟了。”   “殿下说这些有什么用,以为我会感动么?我只觉得你可笑,你自作多情!”魏檀玉笑了两声,满不在乎的样子十分冷血。   褚厉觉得胸口此时比别人的利箭穿心的感受还要难过,按在她肩上的手一松,落寞说道:“是不是无论我如何做,你都毫不在乎、也不屑一顾?”   “是,哪怕你将心掏出来给我,我也懒得看一眼。”   褚厉失笑:“原来如此。那我也不再奢求这辈子能得到你的心。”攥紧的拳头接着发出声响。   魏檀玉别过头去,不看他。   褚厉拿手按住自己流血的胸口,转身朝门外走去。   看见秦王这么快就推门出来,院里的人不约而同释了一口气。   魏永安快步冲进堂內,见到妹妹安然无恙,又匆匆跑出来去追褚厉。   此时,没一个人敢和褚厉打招呼,避着他陆续进了厅堂。   “殿下,殿下请等一等。”   回廊,褚厉停下脚步。   魏永安上前问:“殿下的伤要不要紧,去我那里,我让人给殿下处理一下。”   “不必。本王赶着去边境,你若是同情本王,便给本王找匹马吧。”   赶回边境?魏永安觉得不可思议。“殿下是私自回的长安,陛下不知道吧?”   “自入长安城,本王便戴着斗笠,一直到了郑国公府门外,郑国公夫妇都是考虑事情周全的人,定不会让府里的人走露消息。父皇来日若是知道了,那必然是太子告发,太子告或不告,本王都无所畏惧。”   果然是私自回的长安。行军在外,主帅擅离职守,纵然是秦王,天子一怒之下,那也是死罪。事已至此,魏永安无话可说,好人做到底,安排了快马,又回院里准备了干粮、衣裳、纱布和药给褚厉。   褚厉道了谢,翻身上马。   游龙死了。刚重生的秦王在今日也死了,眼中狂热褪去,渐渐布满冰霜。褚厉在那一瞬间做回了前世那个为谋帝位步步为营的秦王。   得不到你的心,可你的人,这一世,我依旧势在必得。   褚厉最后看了一眼郑国公府,勒紧缰绳,策马而去。   魏檀玉回从前的闺房更衣梳洗,郑国公夫人陪着,堂里留了太子和郑国公。   “岳丈以为,郑国公府今日撞见了秦王的这些下人该如何处置?”   “殿下,王管家是府里的老人了,兰瑟那丫头也是贱内心腹,其余的下人都是贱内精挑细选的,绝不会走漏消息。”   太子把玩着腰间悬垂的玉佩,眸子里仍带着几分温和笑意,话说得云淡风轻:“不如都割了舌头吧。”   郑国公瞪大了眼睛看着太子。“……不妥,突然将这些人舌头割了,恐怕叫其他下人猜疑,也寒了人心。”   “是太子妃的名声重要,还是这些人的命重要。岳丈大人,你说呢?”   郑国公皱眉:“玉儿名声固然重要,可她若是知道为了护住她的名声割了这些下人的舌头,必会于心不忍内疚自责。”   太子手一松,玉佩从手里溜了下去,落在膝上,站起身道:“罢了,太子妃仁善。但岳丈大人需记得你对孤说的这些话,若是今日的事情传了出去,太子妃的名声有损,那些见过秦王的下人,一个也不能活。”   一场回门,本是全家欢喜,团团圆圆,尽享天伦之乐,却被秦王这位不速之客闹得变了味道。   送走太子和女儿,郑国公摇头,长叹三连。   东宫回程,魏檀玉仍与太子同坐一车。   太子见她始终心不在焉,忽而伸手将她的手握住。   魏檀玉敏感地把自己的手从太子手中抽了出来。   “孤只是想安慰太子妃,”太子收回的手微微捏成拳头,为自己解释,“孤没有轻薄太子妃的意思。”   “殿下,秦王回长安之事,还请殿下不要告诉陛下。”魏檀玉盯着自己鞋上的绣纹,将心里酝酿了许久的话吐露出来。   “太子妃是同情四弟了?”   魏檀玉摇头:“是怕陛下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怪罪于妾身,连累郑国公府和殿下。”   褚荀嘴角勾了勾。“太子妃放心,孤怎会不念及你的名声?你的名声便是孤的名声。孤不会将四弟干的那些荒唐事告诉父皇的。”   “谢殿下。”   “四弟今日离去的样子毫无眷念,孤想,他应是彻底死了心,太子妃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魏檀玉点头,心想,今日之后,褚厉应该是死了心吧。   成婚以来的几日,魏檀玉总是睡不安稳。   良娣和自己同一天来的东宫,太子一晚上都没去良娣那里,每日都和自己同宿一屋,两人分床而睡,太子一直睡在东厢。   夜晚,当听到太子呼吸平稳响起来的时候,魏檀玉才敢放下一颗提防的心。   是男人都会有那方面需求,太子又是成年的新婚男子,尽管婚前和自己约法三章做名义夫妻,她仍怕有朝一日,这太子管不住身子强迫自己和他行房。若是有良娣伺候,让他得到满足,他便会去良娣那里多一些,自己夜里也能睡得安稳。   她躺在床上,想得正出神,东厢的太子竟突然开口。“太子妃睡了么?”   魏檀玉故意没出声,假装睡着了。   “孤知道你没睡着。”   他怎么知道的?   “孤有个问题想问你。”   在魏檀玉的沉默中,太子继续:“倘若那日殿选,父皇将你赐给了四弟,你该怎么办?”   没等来魏檀玉的声音,太子自说自话:“太子妃还是别回答了,睡吧。”   东厢接着传来太子床上翻身的动作。   没想过那种结果。魏檀玉害怕也不敢往那里想。   卫良娣一大早来给魏檀玉请安,那时魏檀玉和太子刚刚更了衣裳起来。   太子推开门,卫良娣站在门外,红着脸揖礼:“是妾身的不是,妾身今日来早了,打扰到了殿下和姐姐。”   太子没理会,淡淡瞥了她一眼,上朝去了。   魏檀玉穿戴好了出来,冲她笑道:“良娣今日怎地这么早就过来了?”   “回太子妃,妾身这些日子一人在院子里孤独憋闷得慌,想来和太子妃说说话。”   “今日怕是不得空闲,家母要来东宫。”   “那,妾身改日再来。”卫良娣告退。   红蓼冷哼一声,对身边的绿云道:“我就说嘛。还没几日,就露出了狐狸尾巴,想方设法地与殿下碰面。”   魏檀玉走过来睇了红聊一眼。“这种话,以后可不要再说。”   卫良娣的心思,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也能打心里理解。哪个女子希望受到夫君冷落的,在这高墙别院里,男人就是女人的天。   郑国公夫人今日约女儿一起去城郊的玄山寺祈福。   玄山寺向来灵验,香火旺盛,前来进香的客人络绎不绝,郑国公夫人每年都会上山祈福。   魏檀玉今日特意换下了招眼的太子妃服制,一身普通富贵人家少夫人的装扮。   郑国公夫人领着她来到殿中跪拜佛祖。   魏檀玉听到她娘嘴里小声呢喃着“愿佛祖保佑玉儿一生平安喜乐,得夫君疼爱,将来享尽这世间无上尊荣。”就差直白道出保佑她母仪天下了,魏檀玉嘴角撇了撇,双膝跪在蒲团上,脊背挺得笔直,心里默念:愿佛祖庇佑,我与褚厉此生再不要有什么瓜葛。   拜完了佛祖,母女二人慢慢从殿中踱出来。   “太子与你新婚燕尔,眼下对你极是宠爱,你可要牢牢把住他的心,早日为他诞下麟儿,且莫让那良娣肚子先有了动静。”   “知道了娘。”   郑国公夫人拍拍她的手。“那边有大师解签,随娘一起去抽支签。”   魏檀玉过去随意抽了支,递到眼前一看,签文上寥寥四字:“情系三世”。   面前的老和尚两条长寿眉快垂到了腮上,笑容和蔼地解说:“女施主此生,富贵荣华,福祚绵长,且会和有缘人终成眷属,你和那位有缘人在凡间历经三生,刻骨铭心,乃天作之合,但此生终了时,女施主,有遗憾。” 第23章 同宿一屋   老和尚说到“天作之合”时, 郑国公夫人是欢喜的,听到最后一句,突然就一头雾水了。   “敢问大师, 有遗憾,是什么意思?”   老和尚摇摇头,笑而不语,伸手指向魏檀玉:“这位女施主他日必会明白我的意思。”   不明白,他日也不会明白。魏檀玉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做过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包括前世。前世的选择是迫不得已,厌弃失望却不后悔。那么此生也是一样,也许每一种选择都会带来不同的命运,既然选择都是自己三思而行的, 那就必然不会有遗憾。   郑国公夫人不再追问,玄山寺她每年都来,知道这里许多僧人都是智慧通天,机言半吐。   谢了大师,母女两人准备下山,离开前郑国公夫人执意要再去添些香油钱。   魏檀玉和寺外守着的丫鬟们会合, 一起站在下山石阶旁的树荫下等候。   树上的桂花团团簇簇开得正旺, 香气浓郁扑鼻,八月仲秋的风里尽是桂花的味道。   “小姐别太担心了, 你方才那样诚心, 佛祖一定会保佑秦王殿下平安归来的, 而且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魏檀玉耳边突然闯入这么一句话,她循声转头。   孙家大小姐和侍女一前一后地踏出寺门。   “太……”孙宜雪也看见了魏檀玉,到了嘴边的“太子妃”三字收了回去,看看左右, 快步走到魏檀玉跟前小声:“太子妃,想不到你今天也来了玄山寺。”   魏檀玉笑道:“是啊,真巧,孙小姐来给秦王祈福?”   孙宜雪点头,眉目间愁云遍布:“秦王殿下前不久失了场战役,听说不仅受了伤,人还失踪了。”   想到回门那日和褚厉单独见面的情形,魏檀玉下意识地避开和她对视。“孙小姐别太担心,秦王殿下从前……用兵如神、战无不胜,也许那失踪的传言只是他刻意散布出去迷惑敌人的谣言,不过一场小小的失利,对他和大越来说算不了什么,若他就这么死了,那他过去,岂不是……担了虚名。”   “太子妃所言极是,还是太子妃想得透彻。”孙宜雪眉目间愁云散去,像是被她一语点醒,转而笑道:“有些话,我想私底下说与太子妃一个人听,不知太子妃此时可方便?”   “方便。”魏檀玉朝身后的桂花林看了眼,道:“去那里面。”抬脚先走进去。   孙宜雪跟进来,两人并肩在这香气馥郁的林中漫步。   “你想与我说什么?”   “长安城关于太子妃及笄那日的流言和诗作其实我都有耳闻。”   魏檀玉发丝忽然被一枝桂花勾住,扯得头皮发疼,“嘶”得一声止住了脚步,孙宜雪上前来帮忙,她一边小心为她解花枝一边接着说道:“我知道秦王殿下跟太子一样,都喜欢太子妃。”   缠住的花枝解开了,魏檀玉定定看着她,马上解释:“我与秦王没有任何关系。”   孙宜雪笑道,“太子妃不用解释,我没有嫉妒或埋怨的意思。相反,我若是男人,我也会喜欢太子妃。显赫的出身,倾城的容貌、过人的聪慧,太子妃几乎都占尽了。我真羡慕太子妃,不过我更感激太子妃。”   “感激我什么?”   “感激你做了这个太子妃,让我有机会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秦王。”   魏檀玉急忙微笑,却感觉自己笑得有些僵硬,她努力让自己笑得看起来更加真诚一些,并发自肺腑地对孙小姐祝福:“那希望你将来与秦王琴瑟和谐。”   “太子妃也是。宜雪衷心希望太子妃与太子白头偕老。”   魏檀玉点头,抿起唇时笑意更浓。心里则在想着:原来皇子妃大选一开始,孙小姐就是冲秦王妃去的。   “孙小姐是何时喜欢上秦王的?”   “很久之前了,家父也是秦王的老师,说来话长……”   两人一路拉扯着从前的故事,时不时不约而同发出一阵笑声,不知不觉时候不早了,听见外面丫鬟们的呼唤,才一起走出桂花林。   远远地见女儿和孙家小姐一起出来,郑国公夫人探着身子向里张望,心中不解,这一场殿选是如何将女儿们的关系拉近的,太子妃之位从前众人都以为是孙家小姐的,怕是孙家也不例外,这孙小姐竟不嫉恨,还和女儿有说有笑的。   孙小姐主动到跟前见礼,郑国公夫人笑着回礼,目送孙小姐和丫鬟一起先走下玄山寺门外这千来级石阶。   “看到这孙家小姐的举止,娘本想说太傅教女有方来的,可马上又想到了这孙小姐的庶妹和韩王……”   “这位孙大小姐确实不同凡响,才貌、见识和胸襟都值得人敬佩。”魏檀玉说。   郑国公夫人拉着她一起走下石阶。“你能与她处好关系自然是好,毕竟来日要做妯娌的。”   魏檀玉手中的帕子落在了地上,准备弯腰,红蓼已经附身捡起来重新递到她手上。   她紧紧握住,听到身边的母亲又说:“今日,那大师的话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你幼时随我来这里祈福,便有大师说过你来日必是人中之凤,人这一生,谁还没有做过几件遗憾事。”   遗憾事?魏檀玉嘴角的笑容依然自信十足,她这一世是不会有的。   东宫   太子看着一案丰盛的晚膳,不解地问自己身边的随侍陈元:“这些菜怎么跟平时不太一样?谁做的?”   “回殿下,良娣做的。”   太子心想,良娣也是三品官员之家嫡出的女儿,竟然还会下厨。   “太子妃呢?孤怎么一天没见到她的人?”   “回殿下,太子妃今日与郑国公夫人一起去玄山寺了,说要在郑国公府用了晚膳回来,让殿下不用等她。”   太子拿起筷子,准备开动。   陈元道:“殿下,良娣很是用心,为了给殿下做这些菜,将自己的手烫伤了好几处,殿下不邀她一起用膳么?”   太子放下筷子,拿餐帕抹了抹手,平静地说道:“那孤将这些菜都赏给你了。”起身回房。   陈元知道太子这是生气了,他从小就跟在他身边,太子生气的时候,就喜欢用这种平静的语气说一些责骂的话,又或者发一些明赏暗罚的命令。   魏檀玉在娘家用了晚膳,又留下和家人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天色深了才回东宫。   走到院子里时看见里面的灯是黯的,心想太子这会应该已经睡着了,轻轻推开房门。   东厢的太子听到声响,睁开眼睛,听见她小心翼翼的脚步,兀自笑了,闭上眼睛,才真的开始进入睡眠。   次日太子早早上朝去了。   魏檀玉昨晚睡得很是安稳,一觉醒来,日上三竿,才想起来今日应该入宫向皇后请安,她已经错过时辰了。   太子妃和住在长安的王妃原是需要每日进宫向皇后和太后请安的,但前任太后喜清净,懒得每日接见一群孙媳妇,就将这些繁文缛节给改了,改成七日入宫请一次安便可。   现任太后年迈,身子虚弱,已经卧病在床,每日靠汤药维持着生命,更是见不得热闹,她前世死在魏檀玉和韩王婚期临近时。   为了让太后静养,皇后便吩咐后宫妃嫔和皇室儿媳不必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念及时再去请安。   魏檀玉此刻一点不慌张,反正已经错过时辰了。皇后不喜欢自己,在她眼中,自己迟到一刻钟与迟到一个时辰没有太大的区别,她都是要把自己狠狠责罚一通的。   自己也不喜欢皇后,心中对其有恨,左右不过忍这三年的请安,将来脱身就自由了。   今日入宫给皇后请安,她不偏不倚,迟了一个时辰,被皇后罚跪在凤仪殿外。   直到太子下了早朝,来皇后这里请安。   “太子妃为何会跪在殿外?”   “妾身今日睡过了,入宫请安迟了,被母后罚跪在这里。”魏檀玉双腿已经麻木了。   太子弯腰把她拉了起来,牵起她手朝殿内走去。   皇后正和一众妃嫔说笑,看见太子牵着她进来便收了笑容,命诸位妃嫔退下。   “太子妃目无尊长,做这个太子妃才几日,竟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七日一请安都能迟到,所以被本宫罚跪。太子就算宠爱太子妃,也不能如此纵容她。”   “母后教训的是。”太子道,“都是儿臣的不是,太子妃昨夜还念着今晨要来和母后请安,儿臣却没放过她,可把她累坏了。如此一来,儿臣也有责任。”   皇后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只好道:“太子是储君,应将心思多放些在国事上。太子妃有孕后,你二人需分房睡。”   “谨遵母后教诲。”   皇后又冲魏檀玉道:“太子妃肚子可要争气,早日诞下嫡长孙。本宫今日会派个有经验的嬷嬷去东宫伺候太子和太子妃。”   魏檀玉心想这下坏了,皇后为了早日讨个嫡长孙,怕是要派人来东宫监督她和太子的“房事”。   当日,皇后派来监督的李嬷嬷随着魏檀玉和太子一起回了东宫。   李嬷嬷满面春风,一来便对他二人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皇后殿下的旨意,奴婢不得不照办,如今后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说完走到魏檀玉跟前:“太子妃殿下,您需将月事来临的日子报给奴婢,奴婢会替您推算日子,安排您和太子殿下同房。”   月事的日子又瞒不住,也只能如实报了。魏檀玉感觉要窒息,但此时此刻想不到什么好的应对这“皇后眼睛”的法子。   李嬷嬷掐着指头一推算,这两日正是这两位同房的好时机,笑盈盈道:“那请太子妃殿下这两日好生伺候殿下,奴婢这就让人去铺床,将房中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再来请太子和太子妃殿下一起就寝。”   “等一下,”太子把转身的李嬷嬷叫住,“孤和太子妃昨夜实在是累坏了。且今日孤还有大理寺重要的案卷没看完,看完便在书房睡了。”   李嬷嬷开口要劝,太子已经走向书房。   当夜,魏檀玉听红蓼说李嬷嬷被太子叫去了书房,不知道太子对她说了什么,李嬷嬷面无人色地出来。次日之后,李嬷嬷竟再没一副奴婢受皇后之命的语气,也再没安排过她和太子同房,倒是一直在东宫住了下来。   魏檀玉让红蓼暗中盯了一些时日,这才得知,原来李嬷嬷每七日便向皇后递一本册子,册子上都是她和太子“房事”的详细记录。   魏檀玉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名义夫君。   从李嬷嬷来东宫那日起,太子就不再和她同宿一屋,一直睡在书房。   没想到皇后的一片“好心”,竟成全了自己的心愿。   每日只用和太子一起用膳,不用同宿一屋提着心提防,岂不美哉!   魏檀玉每天无忧无虑,过得是快活至极,无聊的时候和前来的卫良娣说说话,绣绣花,弹弹琴,日子一久,两人竟快打成了一片。   魏檀玉不得不在心底里再次感叹这卫良娣聪明得很。   明明知道卫良娣讨好自己是为了得到太子垂青,也许对自己并没几分交朋友的真心,但魏檀玉却不自觉地被她吸引,她太会投其所好了,这大概就是善解人意吧。   更要命的是,这卫良娣好像什么都会。   魏檀玉从她那里学了不少自己从前不会的东西,比如蹴鞠、打马球这些男子们喜欢玩的运动。   “太子妃殿下,外面下雪了,我知道东市有一家茶楼视野极好,要不要一起茶楼喝茶看雪?”卫良娣伸手掸去刚刚走在外面落在斗篷上的雪,站在屋檐下冲里屋喊道。   下雪了?魏檀玉伸手推开窗子,果然,窗外柳絮纷纷,落地无声,今冬的第一场雪说来就来了。   日子竟过得飞快,魏檀玉的记忆好像还停留在秋夕和太子大婚的时候。起身披了件斗篷,叫了红蓼一起,走出屋子。红蓼急忙将伞打开,撑在魏檀玉头顶。   卫良娣没有带婢女,她来东宫的时候,似乎没有带陪嫁丫鬟过来。太子良娣身份,配的有贴身婢女,但她和婢女们处得不亲近,很多事情,她都喜欢亲力亲为。魏檀玉被她吸引的,还有这一点。   此刻她站在屋檐下,独自撑着伞。   红蓼始终不喜欢卫良娣,不过看在魏檀玉的面子上,对卫良娣也是以礼相待。魏檀玉叫了绿云过来,替卫良娣撑伞。   她们没乘车,徒步走在街上,东市离东宫距离不远。   冬日的长安街市,雪天的午后依旧是热热闹闹的,街上店铺几乎都还开张着,响着商人小贩的吆喝叫卖以及客人的讨价还价。竟还有露天迎着风雪表演杂戏的。   好像许久没在街市徒步了。   顽皮的孩童们在风雪中跑来跑去地追逐嬉戏,几次差点撞到怀里。雪下得细,落到地上融化了,没有落白。   进了茶楼的一楼,说书的声音传来。   “那羌人体质强壮,妇人生孩子都在风雪里生,野蛮得很,大越立国以来,将东南各国纷纷收服,独独拿这西北的羌族部落无可奈何,秦王出世之前,大越跟羌寇十场大战,一胜九负……”   魏檀玉循着声音看了眼,说书的舞着手中的扇子,眉飞色扬,台下挤满了人。魏檀玉跟在卫良娣身后,朝楼梯上走。   一楼的声音还能听见。   “可是在开战不久,秦王就中了埋伏落败了一场,身负重伤,还失踪了。羌寇一支部落得知消息后兴奋不已,掉以轻心,想趁机进犯却不料被我大越军队直接来了个瓮中捉鳖。”   “原来是秦王知道羌人冒进,故意为之,先诱敌深入再一举歼灭,此后和另一支部落交战,秦王更是用兵如神,未败一场,杀得又急又快,羌寇士气衰竭,闻风丧胆。”   魏檀玉和卫良娣一起登上了三楼,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三楼客人不多,靠窗的位置稀稀落落坐了两桌客人,竟也在议论边境战事。   一桌的某客人说:“秦王从前战无不胜,那一战败给羌人之后,竟跟得了天兵襄助似的,率领的大越军队势如破竹,羌寇节节败退。”   另一桌有人正在说:“秦王是不是很快就要凯旋回长安了?” 第24章 要得人间绝色而妻之   从东宫出来时, 不想招摇过市,魏檀玉和卫良娣都覆着面纱,穿的是颜色素淡的衣裳, 也没戴什么华丽的首饰。入了这茶楼,里面的顾客都集中精力聆听说书人讲故事了,要么就是凑在一起热烈地讨论边境战事。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们。   店里的小二这时过来热情地招呼,问她二位要喝些什么茶。   卫良娣先询问她:“姐姐想喝什么茶?”   魏檀玉这时竖着耳朵听见那旁边的人接着说道:“羌寇都被打怕了,秦王凯旋还不是指日可待?”   “姐姐。”“姐姐。”   “哦,有没有‘方山露芽’?”魏檀玉回过神,看着店小二问。   却不知道自己这美人一回眸,单是露一双眼睛看愣了店小二,他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客官,这‘方山露芽’乃是‘贡茶’,小店没有。”说完更是拿着一对好奇的眼神不停盯着魏檀玉打量。   卫良娣道:“那便上你们的招牌‘春涧’。”   “好嘞,两位请稍等。”店小二急急忙忙退下。   卫良娣轻笑: “旁人单听姐姐点茶,便要怀疑姐姐的身份了。这茶产自岭南道的闽中,乃是贡茶。在长安, 只有皇室和得了陛下分赐的师垣之家才能喝着, 妹妹从来不曾尝过,姐姐父亲是大司徒, 姐姐想必是从小便喝这茶。”   这样么。魏檀玉对茶没有太深的研究, 她知道这是贡茶, 也知道产自岭南道的闽中,是那里的方山寺庙所种,传言说闽中那一带大大小小的方山寺建的有五十来座,种的那些茶采了应不至于全部都进献到长安的皇宫。   殊不知, 事实便是如此,长安能喝到这茶的人少之又少。她也确实如卫良娣说的那样,从小便喝这茶,她的阿兄也尤爱喝这茶。   魏檀玉笑道:“看来妹妹不仅懂得菜系,对茶也颇有研究。我倒是对你感到好奇,你出身也不低,怎么会懂这么多东西?你没喝过这茶,却能把它的渊源说的一清二楚。我又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卫良娣道:“姐姐是家中独女,从小便备受宠爱,应不会懂得姐妹之间,也会有妻妾、妃嫔那般的争宠,妻妾争的是夫君之爱,妃嫔争的是君王之爱,而姐妹,则争得是父亲之爱。”   魏檀玉明白了,卫良娣家中还有姊妹,她应不是受父亲喜欢的那个。   店小二上了茶来,递到两人面前:“茶有些烫,请两位客官小心慢用。”   淡淡的茶香袭来,沁人心脾。魏檀玉忍不住端起来,轻轻掀开面纱,送到嘴边小饮一口,果然算得上茶楼的招牌,虽不如贡茶名气大,却有自己独特的清淡味道。这一口下去,便驱散了些寒意,只觉遍体温暖,心扉舒畅。   “姐姐……”卫良娣又喊她。   魏檀玉抬头,半晌没等来她的话,笑道:“妹妹怎么不喝,做什么这么一直看着我?”   “姐姐和妹妹也是妻妾关系,倘若有朝一日,妹妹同姐姐争夫君宠,姐姐会生气吗?会对妹妹失望吗?”   这个问题,魏檀玉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虽然与太子正式拜了堂,但她始终没将他当作是夫君。自己求的不是太子的爱所以不生气、不失望。可她又不能如此直白地回答她。略一思索,笑道:“原来妹妹今日约我出来喝茶,是为了说这个……我何需争?也无心争,安稳度日便好。妹妹若是喜欢,主动去争便是。”   卫良娣表情诧异,旋而露出微笑。“姐姐冰雪聪明,恐怕在姐姐眼中,妹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雕虫小技吧。”   窗外忽然扬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传来驿使扯着嗓子的呼喊:“边关急报!都让开,退到马路两侧!”   三楼临窗而坐的两人侧头朝外面望去。   这会下的已是鹅毛大雪,屋顶和地面都白了,只见那毫不歇气、连绵而下的大雪中,报信的驿使身骑棕马一路狂奔,一手举着羽书,一手用力甩着马鞭,楼下呼啸而过,顷刻间就去了皇城的宫门。   飞霜殿内,太子正向皇帝禀告大理寺案子的审查结果,内侍陈缇形色匆匆进来:“陛下,边关有急报!”   皇帝立马合了折子:“快呈上来。”   陈缇将羽书奉上。   皇帝急不可耐地展开来,阅过后龙颜大悦。“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短短数月,便有如此成就。”   太子的手紧紧握住卷宗。   皇帝将那羽书来回阅了两三遍,喜不自胜,又在殿里来回踱步,再阅了几遍,又到太子跟前,大喜道:“太子,你也看看这好消息。”   太子接过,见羽书上是他四弟秦王的亲笔。意思是,羌寇残余势力已不足为惧,他留了一卫先在边境镇守,不日将亲率大军启程回长安,后续让羌寇彻底从心归顺大越之策,待回长安后当面与皇帝细讨。   皇帝此时兴奋得不知该做什么好,又对太子道:“得大越皇室列祖列宗保佑,祖宗们一统天下的心愿,怕是就要在朕的任内实现了,你四弟秦王功不可没,皇后可真是为朕生了个好儿子。”   太子冷静地看着皇帝,将手里握住的翻了一半、还没禀告完的卷宗轻轻合上,眼神一片冰冷。   “太子,秦王凯旋那日,朕命你领一支御林军出长安城三十里,亲自去迎接秦王。”   “儿臣遵旨。”太子恭敬答复,指节泛白,卷宗被握出几道褶印。   皇帝早无心听他继续禀报大理寺的案子。   太子识相地告退,一路闷闷不乐地回了东宫。屋内却不见魏檀玉和两个贴身丫鬟的影子,太子只看见了惊枝,问道:“太子妃可是又回国公府了?”   惊枝摇头:“回殿下,太子妃和良娣一起出了东宫,去哪里奴婢也不清楚。”惊枝怕说错什么话,不敢告诉太子魏檀玉的真实行踪。   “良娣?”太子回想起这几个月,自己不和她同宿一屋,她倒是清闲自在得很,天天和良娣玩在一处。旁□□妾不和,他这妻妾倒是和睦得很,她与良娣真是亲密无间,见了自己躲得远远的,一点也没把他当作夫君,虽然他们只是名义夫妻。   太子自己动手脱了斗篷,自己掸去斗篷上的落雪,又自己说道:“孤今日不歇在书房了,从今日起,和太子妃歇在一处。”他说完抬头,见她这丫鬟一脸惊讶的神情。“还愣着干什么?派人出去寻太子妃,外面天寒地冻的,叫她早些回来。”   “是。”惊枝马上回答,出了屋欣喜不已。   太子和太子妃分房睡了几个月,终于又同房了。惊枝欢喜地叫了院子里一些下人,一起去那茶楼寻魏檀玉。   方才那驿使报信的动静又在茶楼引起了一波热烈的讨论,讨论的话题自然是秦王。   眼下大越边境也就和西羌接壤的地方不得安宁,今日这急报,必是秦王率领的军队大获全胜,先奏请陛下恩准归来。   接着,他们又围绕着秦王展开了一波与秦王有关的一切讨论话题。   比如,秦王的感情纠葛。   几个月前,长安街头巷尾流传的诗作至今还被人传唱。只可惜,太子最后成了那绝色美人的萧郎,还是在秦王出征人不在长安时,与美人喜结的连理。   众人于是有了以下各种议论:   “秦王从前有心求娶郑国公的女儿,可郑国公之女如今也是太子妃,也不知秦王归来得知这一消息后会作何感想。”   “也不知秦王还会不会肖想太子妃。”   卫良娣见众人热议的话题此时都放在了秦王和魏檀玉身上,忙道:“姐姐,时候不早了,要不咱们走吧。”   魏檀玉点头,红蓼伸手来扶。   一行人刚走出茶楼,惊枝领着几个下人寻过来,互相撞上。   “太……”惊枝忍住,走过去附在魏檀玉耳边将太子的话转达。   魏檀玉脸色一黯,侧身去看身边的卫良娣,心里同时在想:妹妹你可快点争宠吧。   回到东宫的时辰还早,但因为下雪,天空阴沉沉的,看着像是不早了。   魏檀玉像往常一样走进屋内,没想到太子今天竟然在屋里,这几个月,她和他别说在一个屋檐下说话,就连碰面的机会都很少。太子一直沉心公务,下朝回来不是在大理寺就是呆在书房阅览卷宗。   “太子妃回来了?”   “殿下今日是忙完了公务才回得如此早?”   太子朝她走近两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回答:“父皇给孤派了大理寺的差事,孤费尽心思审理了几个月,呈到父皇跟前,父皇竟听得有些厌烦,而在听到四弟要凯旋的消息之后,却龙颜大悦,说母后为他生了个好儿子。孤当时心里不知道是一番什么滋味,父皇也无心听孤继续说下去,孤便出宫了。”   他果然要回长安。魏檀玉顿时觉得不快活了。   “太子妃有没有在听孤说话?”   “有。殿下,陛下当时或许是被喜讯冲昏了头脑,才脱口而出,不是有意要说给殿下听的,殿下不要往心里去。”   “有太子妃这话安慰孤,孤心里便没那么难受了。”太子又说,“太子妃今后,能不能同孤多说几句话,孤心里的愁苦,实在是无人可诉。”   这——魏檀玉灵机一动,回答:“殿下有烦心事,不妨都说出来,妾身和良娣一起商量看看能否为殿下分忧,良娣她见多识广、又善解人意……”   “孤乏了。”太子打断她,“书房的床孤睡得不舒服,今日起,孤还是睡在这屋里,太子妃也早些休息吧。”随后走进东厢。   明明婚前二人之间说得清清楚楚,魏檀玉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和太子相处起来的感觉总是怪怪的,这种关系,不如婚前设想的那般轻松自然。   半月后,秦王率的大军抵达长安,太子领着御林军出城三十里,亲自相迎。   褚厉勒停马匹,和太子对望。   “孤奉陛下之命,来为四弟接风,四弟能平安凯旋,孤和太子妃都甚是欢喜。”   褚厉嘴角轻勾:“皇兄夫妇的心意,臣弟今日,领了。”说罢挥动缰绳,无视太子,继续向前行进。   太子命御林军跟在秦王率领的军队中,自己则骑马去至秦王身侧。   兄弟并肩前行,一路却未再说一句话。   皇帝站在城墙上,竟亲自领着文武百官为褚厉接风。   褚厉和太子下马,身后大军也跟着齐齐跪拜,高呼吾皇万岁。   皇帝当晚在蓬莱殿宴请百官,满朝文武一起为秦王祝酒洗尘。酒过三巡,皇帝已是半醉,毫不掩饰地对秦王说了许多溢美之词,让在场的官员听罢不得不于心底展开揣测,一一轮番去向秦王敬酒。   半朝文武敬罢,终于轮到太傅举樽,皇帝这时笑道:“秦王出征在外时,朕下旨,将太傅嫡长女赐给秦王做王妃,不知太傅和秦王   对朕的安排可还满意?”   皇帝看样子是醉得不轻,作臣子的怎敢对天子的安排置喙?太傅诚惶诚恐地谢主隆恩。秦王却没回答。皇帝又醉着追问秦王。   褚厉面不改色地回道:“父皇,儿臣不敢回答此问。”   皇帝大笑:“我儿为我大越立下赫赫战功,此战足以载入史册,战场上朕听闻你以一敌百,剽悍的羌寇都畏惧你,你竟没胆量回答朕的问题?朕恕你无罪,你但说无妨。”   “太傅之女貌寝,入不了儿臣的眼,儿臣,要得人间绝色而妻之。” 第25章 忍不住想念(二合一)……   秦王这话一出, 群臣不约而同地看向在座的郑国公和太子两人。   生活在这长安的人,谁不晓得郑国公的女儿是公认的美人,被百姓称作“人间绝色”。且秦王出征前有心求娶。   众人没想到的是, 秦王竟在这种场合,当着郑国公和太子的面公开扬言要得人间绝色而妻,这是……意有所指?   郑国公手握酒樽,事先本打算在太傅之后去向秦王敬酒,此刻迎着满朝文武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不知所措,去打量了秦王一眼,   偏偏这秦王看上去镇定自若,清醒得很, 根本不是酒后戏言。再看离自己座位不远的太子,这位一向从容沉静的女婿此时也暗了脸色。   秦王这话说的太明目张胆了,和长安的流言一作联想,很难不扯到自己女儿身上。女儿都是太子的人了,他还想着自家女儿,当着太子的面也肆无忌惮地说出这番话, 属实是有些居功自傲, 只怕不久的来日,要与太子一起争夺帝位了。郑国公最后抬眼去看皇帝, 怕皇帝动怒怪罪, 牵连到女儿。   哪知醉态醺醺的皇帝听罢不仅没动怒, 反而大笑起来。“自古美色误国,且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太傅之女在殿选中表现出色, 端方贤德,实乃良配。”   众人面面相觑,仍旧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没过多久,皇帝醉得扶在案上昏昏欲睡,太子让几名内侍过去搀扶皇帝回寝殿,自己则出来主持场面,结束了这场宴饮。   离席出蓬莱殿的路上,百官议论纷纷,彻底炸开了锅。   太傅避开人群,独自绕路离开了。   郑国公那一杯该敬秦王的酒始终没敬,宴会散场后,也刻意避开秦王。太子这时走过来,给了一个眼神,郑国公会意,紧紧跟上太子的脚步。   百官都散去,褚厉独自一人坐着不动,饮起了闷酒。   韩王褚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举着酒樽到身旁道:“四哥凯旋归来,不久又有新婚之喜,怎么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褚厉一杯酒灌入口中,嘴角一抽:“申将军,勾结羌寇,被我一剑砍了脑袋。”   韩王愣了一下,笑道:“四哥好端端地,怎会提起那申将军?既然他勾结羌寇,那确实该杀,不过四哥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勾结羌寇?怎么不留活口压到父皇跟前审问呢?”   褚厉站起来,看着他脸色无比阴沉:“直接砍他的脑袋也是顾念你我兄弟手足之情,但也仅此一次,你给我记好了。”   韩王敛了笑容,面对他这狠鸷的眼神,心底竟有一丝怵怕。   今夜宫廷举行宴会,皇帝下旨开了通明门,以便宴会散去后百官离宫。   郑国公和太子一道走在出宫的路上。   怕太子胡思乱想,责怪到女儿身上,郑国公忍不住解释道:“殿下,小女从前在闺中时,不曾与秦王私下联系,只是有次秦王来府里找犬子,碰见了小女。今日之事,还请殿下莫要责怪小女。”   “孤明白,不过是秦王一厢情愿罢了,孤不会因为此事误解太子妃,岳丈大人不必担心。”   听太子如此说,郑国公才放下些心,但瞧着太子的脸色仍是灰的,心想,夫妇的感情总是不免要受今夜秦王这言论的影响了。   太子深夜回到东宫。   魏檀玉那时做了个噩梦,刚刚醒来,恰好听到太子推门入内的声音,偏偏那声音竟不是去往东厢,而是往自己房里来。   魏檀玉双手攥住被子捂在脖子上,假装睡着,周身却警惕起来。   太子走到了她的床前。   她嗅到了一些酒气。   太子在纱帐外凝视了一会,拂开纱帐,蹲下身来,伸出手去,欲抚她的脸。   魏檀玉忽然睁开眼睛。   “殿下,你回来了?”她惊坐而起,身子往床里挪了挪,避开太子的触碰。   太子又站起来望向她,喝过酒之后的两眼有些浮肿。“太子妃,孤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来看看你,你不用害怕。”   “时候不早了,殿下早些休息吧。”魏檀玉有一丝惊恐,太子这看自己的眼神不大对劲。   太子笑着点头,转身拂帐离开。   第二日午后,七公主来了东宫,她兴奋地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她的兄长升官了,被她四哥秦王升的。   秦王凯旋归来,皇帝没有马上收回兵权,十六卫听他差遣,升迁也由他决定,他只需将调动升降的结果呈给皇帝就完事了。   魏永安这下,从左金吾卫的中郎将直接擢为将军,接替原来申将军的职位空缺。   魏檀玉听罢不但没有一丝欢喜,脸色却变得凝重了。   “阿嫂怎么不开心呢?”褚楚兴奋地笑道,“逸之哥哥得到我四哥的提拔,不是一件值得欢庆的事吗?”   “公主且好好想想,阿兄没有随秦王大军出征,没有功绩,将军职位空缺出来,多少跟随秦王一起出生入死的人都盯着。秦王却给了我兄长,只怕军中人心不服。”   “那又怎么样呢,我四哥是十六卫统帅,想升谁的官就升谁的官。阿嫂是太子妃,逸之哥哥将来也是要做我的驸马的,本来就是自己人,四哥用自己人有什么不可。”   果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儿,才会把事情想得太简单。魏檀玉此刻只担心兄长今后会在军中受到排挤,当日便回了趟娘家。   马车里,却听到街头百姓的议论。   “昨日,秦王凯旋,陛下在蓬莱殿宴请群臣,问及秦王和太傅女儿的婚事,秦王竟嫌弃对方丑陋,还说什么‘要得人间绝色而妻之’。”   “那说的可不是太子妃么?看来秦王仍然对太子妃念念不忘。”   “听说太子殿下脸都绿了。”   “太子妃的兄长本是左金吾卫中郎将,这次没随秦王大军出征,秦王竟直接擢升他为将军。”   “你们说说那太子妃从前与秦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私情?”   “难说。”   魏檀玉放下手中的马车帘子,端坐回去,望着马车的门帘发起呆,胸口呼出来的喘息也跟着重了不少。   魏永安早上在军中受封完毕,接了秦王给的将军之印,前脚刚回到郑国公府,便看见妹妹的马车也在门前停下。   魏檀玉从马车里下来,见到兄长,走到他身边问道:“秦王让阿兄接替了那申将军的职位?”   “是啊。为兄事先不知道,今日一早去军中,秦王直接就下了令,为兄接受不是、不接受也不是,这次没随秦王出征立下战功,秦王直接给了如此重要的职位,军中少有人心服口服。”   “他擢升阿兄,至少也要找个理由吧。”   魏永安摇头:“秦王什么也没说,所以惹得军中传出许多纷乱的议论。”   “昨夜蓬莱殿的事情,我在路上听到百姓们的议论了。”魏檀玉从容道,“既然阿兄已经受封,那便好好做这个将军,悠悠众口一时也是堵不住的,阿兄来日再以功绩让他们心服口服。”   “原来玉儿已经听到流言了。”魏永安有些愧疚,“或许是你和太子回门那日,阿兄送秦王出府,给他准备了上路的行头,他感激在心,才有此决定。为兄实在是觉得愧对你,你这些日子也少出门,不要去听那些不真实的传言,以免徒增忧思,阿兄将来一定用功绩堵住悠悠众口。”   魏檀玉点点头,兄妹两人说着话便来到了屋内。   看着嫁出去的女儿出现在家中,郑国公便又想起了昨夜秦王说的那句话和太子青灰的面色,满腹愁思。   “玉儿怎么突然回府了?与太子拌嘴了?”郑国公问。   “没有。”魏檀玉回答父亲,“女儿听说阿兄升了将军,就回来问问情况。”   她一提这个,郑国公头更大了,秦王昨夜刚说要娶人间绝色,今晨便擢升自己这没有功绩的儿子,也不怕军中众人不服,流言肯定是止不住了。   昨夜陛下喝多,今晨许是没起来,早朝也通知免了。不知道醒来后还记不记得昨夜的事情,会不会动怒怪罪下来。即便怪罪下来,秦王是刚立了战功的皇子,陛下眼下对秦王喜欢得紧,自不会拿秦王怎么样,就怕牵连到女儿。   郑国公劝女儿道:“这些时日,玉儿还是少出东宫,省得被外面那些不干净的流言污了耳朵。”   皇帝一觉睡醒,脑子里断了片,竟是将昨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飞霜殿内,褚厉将填补申将军那一支的主要人事升迁折子呈给皇帝。   皇帝对他充分信任,对他斩杀勾结羌寇的申将军一事没任何追问,只是凝着名单里的魏永安不解:“大司徒之子此次未随你出征,你何以升迁他为将军?他从前也就是随你一起出征过几次,没有单独带兵作战的经验,朕也没见到他立下什么显赫的战功。你这样安排,让那些在军中熬了多年还是中郎将的人怎么想?”   “回父皇,儿臣用人,不看他的资历,只想看他的智慧、性情和忠心,那些熬了多年的人多是尸位素餐者,中饱私囊惯了,不堪重用,儿臣以为,这十六卫也是时候进行一次革新,应该大胆任用逸之这类智勇双全的青年才俊。”   “既然你看重他,那朕也愿意相信他,便随你的意思吧。”皇帝将折子丢至一册,抬手揉了揉额。昨夜酒喝得太多,此时脑子里还是晕晕乎乎的,隐隐作痛。   “儿臣还有一事要启奏父皇,恳请父皇恩准。”   皇帝抬头看着他。“何事?”   褚厉跪地:“求父皇收回成命,儿臣不愿娶太傅之女为妃。”   皇帝一口回绝:“不准。”   “父皇不准,儿臣就长跪不起。”   皇帝一下子就来了气,抓起案边的折子要砸他,临到出手时又收回了手,这下酒意全醒了。“你还想着太子妃是不是?”   褚厉抬头问道:“父皇为什么要在儿臣出征时为儿臣和几个弟兄选妃?”   皇帝冷哼一声道:“朕的用心,你不明白,她已是太子妃,是你三哥之妻,你看着再心痒也只能忍着,天下女子之多,你何必只盯着你三哥的女人。”   “儿臣此刻只是在求父皇收回成命,不让儿臣娶太傅之女。”   “那你便在这里跪着。”皇帝起身,走出了殿外。   褚厉继续跪在飞霜殿内。   皇帝这一出去便再没有回来。傍晚,内侍陈缇过来说道:“秦王殿下,陛下今夜去皇后宫中了,您再不出宫,就要闭门了。”   褚厉不理会,直跪倒第二日早上。陈缇又过来说皇帝在皇后那边更了衣直接去上早朝了。   褚厉才起身去上早朝。   早朝上,皇帝特意瞥了他几眼,见他依旧是精神抖擞的,还以为昨日已经出了宫。谁知下了早朝,他又跑来飞霜殿冲自己下跪。   从陈缇口中得知他跪了一夜,皇帝没心疼,晾着他,继续晾了一天,又到了晚上,赶他不走,他接着跪了一夜。   清晨起床,皇帝见他还直挺挺跪在那,这才看不下去了,说道:“你起来吧,朕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哪有收回的道理,你不情愿娶孙家小姐,朕若收回成命,主动替你退婚,朕的面子往哪搁?孙家父女的面子又往哪搁?早朝你不用来上了,两日没睡,你回去后好生睡一觉,再仔细想一想罢。”   褚厉这下站起来道:“儿臣明白了。”告退出殿。   今日恰是魏檀玉入宫向皇后请安的一日。   她进宫,他出宫。宫中的甬道里,魏檀玉远远地便看见了他,停下脚步,避到路一侧。   褚厉也看见了宫墙下那道纤细的身影,就算隔得再远,也能只凭一眼就认出来是她。   他脚步顿了下,也只看了她一眼,又加快脚步,从她身边目不斜视地经过,就像不认识一般。   这是褚厉归来后二人第一次相见,没对彼此打招呼。   魏檀玉则加快脚步去往凤仪殿。   那日之后,皇帝还以为褚厉在王府里想开了。可没过两日,太傅主动求见,竟言辞恳切地来求皇帝退婚,说齐大非偶,自己女儿相貌丑陋,配不上秦王。   皇帝不知道他的儿子秦王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竟支使动了太傅过来求退婚。   皇帝当然也没答应太傅。   不到半日,外面就有了太傅一家主动求退婚的流言。   太傅更是犹如铁了心一般,过来哀求了好几次。   皇帝有些动摇,但仍是没松口,直到去探望太后,一直卧病在床的太后竟也开口替秦王求情,说自己已经听说了,秦王和太傅两边都不满意这桩婚事,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可人家太傅都不情愿了,皇室也不能一直欺负人,咬着人家不放。这场婚事还是请皇帝作罢。   皇帝有些恼火,一恼秦王不懂自己的苦心,二恼他竟瞒着自己,暗里支动太傅和病中的太后支持退婚,太后为此还提了好几回,皇帝至孝,不忍拂太后的意思,最后只好下旨,取消这桩婚事并给了太傅一家丰厚的赏赐。   事情传到了民间,百姓们都是站在太傅一侧的,纷纷赞扬太傅不畏皇权,刚直不阿。   孙小姐却是伤心不已。秦王来府的那天,她躲在帘子后偷听了他和父亲的对话。   “老师,我此次前来,是与你商量我与令千金退婚的事宜,那日我在蓬莱殿说的话想必让老师很是失望了,我为我羞辱孙小姐相貌一事赔礼。”   “齐大非偶,是小女配不上殿下。”   “若老师去向父皇提出退婚,则能挽回孙失那日因为本王的羞辱而丢失的颜面。”   他不喜欢自己,感情的事情,终归是不能勉强。孙小姐在帘子后苦叹。   事情的发展都按照着褚厉的预料进行。   他早知道去求父皇退婚父皇不会同意;而去求太傅、让他去求父皇退婚,父皇倒是有可能答应,可是太傅此人精于算计,尊严极强,又畏惧皇权,绝不会主动去提。   这桩婚事本没有人问过自己的意思,既然被逼得没有办法,那也只好先就此事把太傅羞辱一通了。   于是,就有了蓬莱殿席上的狂言,先让视尊严如性命的太傅颜面扫地,在一片流言中生出迫切要挽尊的心,晾他几日。自己去求皇帝让皇帝明白自己退婚的决心,动摇退婚的念头,紧接着,说动太傅出面去求皇帝,再从旁搬出太后这尊大佛助一臂之力。   只是拿孙小姐的相貌说事,着实对不住她,褚厉想,后续为她寻一门值得托付的亲事,再找机会当面向她赔礼。放眼长安,和她门当户对又值得托付的,有一个魏永安。不过感情之事,还要看双方的意思,他只负责牵线,能不能成,且看他们二人之间缘分的深浅。   回到王府,到了夜里,躺在床上一闭眼睛,竟满脑子里想的都是白天遇见的那个女人,怎么也磨灭不去,褚厉身体里腾起一阵汹涌的欲望,脑海里自然跟着回忆和她贴体亲吻、彻夜缠绵的情形。   在边境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让自己全身心投入战事中,尘封起心底对她的所有情愫。谁知道,回来只是匆匆见了一面,便再也忍不住那种想念了。   除夕很快来临,这日,帝后会携宫中妃嫔,皇子皇孙及其内眷一起吃顿家宴,守岁到元日。   盛装之后,魏檀玉和太子一起乘车入了宫。   下了车,太子朝她递出手,示意她握上来。   魏檀玉伸手过去,太子握住,牵着她一起走入皇宫。   巧的是,韩王夫妇也刚刚入宫,走在前面不远处。   “殿下,等等妾身。”韩王妃在身后紧追不舍,韩王走在前面嫌弃地说了句什么,回头准备训斥,却一眼望见太子和魏檀玉手牵着手过来。   韩王遂停下了脚步,韩王妃追上去,气喘吁吁地随韩王一起看向身后,见到太子妃被太子牵在手中的一幕,眼眶一热,差点哭了,勉力把泪水吞回去。等到太子和魏檀玉近到跟前,韩王妃主动行礼。   韩王瞟了眼魏檀玉,笑着对太子道:“三哥夫妇倒是恩爱,看来那晚蓬莱殿四哥说的话并没有影响到三哥夫妇的感情。”   太子也笑着道:“夫妻本就该亲密无间。五弟从前可是懂得怜香惜玉之人,方才怎么忍心弟妹在后面苦苦追着自己?”   韩王妃一听,心底里的委屈马上又要爆发,眼眶一红。   韩王拉住身边的女人胳膊,一把拽回自己身边,接着道:“三哥说得对,夫妻本就该亲密无间,咱们四个成年的兄弟,就剩四哥没成家了,也不知他一会坐在席间,看见三哥夫妇如此恩爱,心里会作何感想。”   褚殷之所以说成年兄弟四人,是因为除了太子和秦王,还有一个是二皇子郑王,因生母身份低微,成年之后就去了长安之外的贫瘠封地。而留在长安的这三位皇子,分别是皇后和贵妃所生,最得宠,皇帝要留在身边看着,不到最后要传位的关头不打算让他们出长安。剩下的都是些未成年的皇子了。   “四弟如何想,孤不知道,孤只关心太子妃,五弟与其关心兄弟,不如多关心关心弟妹。”太子说罢,牵着魏檀玉从他们身边先走了过去。   方才的一幕让魏檀玉心里极其不舒服,同是女人,自然能看出韩王妃的心思,不禁同情起她。同时,心底里竟对前世自己没嫁给韩王有一丝庆幸。但马上又把自己这种可怕的念头给抹去了。   庆幸?难道没嫁给韩王、嫁了褚厉能算是幸运吗?   不。   郑王夫妇是第一对到场的,太子和韩王夫妇随后入场,再便是嫔位以上的各宫妃嫔领着养在膝下未出嫁的公主、皇子入场。   皇帝皇后都快到场了,秦王迟迟没来。   魏檀玉特意看了眼褚厉的位置,竟在自己身边的太子对面。她正盯着那位置看着,结果褚厉来了,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还发现了她这窥视。   太子突然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道:“太子妃的手这么凉,是冷吗?”说完拿到自己手里搓了搓给取暖。   恩爱的一幕落入对面男人的目光里。   褚厉收回视线。   远远地,陈缇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走到殿中跪拜,得到皇帝一句免礼,重新就座。 第26章 太子妃真乃人间绝色   皇帝说了几句话后, 吩咐底下众人用膳。   今夜,皇室这家人团圆在这里,要一起吃宴守岁, 从旧年进入新年。   上至皇室,下至普通百姓,家家户户这日都要吃一道叫作“五辛盘”的菜,这是大越守岁的传统。所谓‘五辛盘’,是由五种味道辛辣的蔬菜做成的,大越人相信吃这种辛辣的菜可以驱逐五脏六腑内的污浊之气。   魏檀玉从小便不爱吃辛辣的东西,国公府每年的守岁夜,这道“五辛盘”一端上来,她就吃不下饭, 甚至连气味都闻不得。于是这道菜成了郑国公府守岁宴的最后一道菜。郑国公两口心疼女儿,不强迫她吃,全家人除了她,都得动下筷子,动了筷子后再把菜撤下。   可这是皇室的家宴,她不能不吃。   菜端到她面前, 一股辛辣的气味扑鼻而来, 魏檀玉顿时感到一阵恶心,仍是强忍着不适, 拿起筷子。   坐在对面的褚厉动筷子前, 抬头看向她。   他知道她闻不得这菜的味道。   魏檀玉拿筷子夹了一点点, 慢慢塞进嘴里,还没咀嚼,一阵恶心感席上来,马上要作呕, 赶紧去掏帕子,动作太急,衣袖触着了茶杯。那茶杯在案上晃动着转了几圈,发出一阵声响,差点翻到地上。   闹出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座上的皇帝皇后齐齐看过来。   “太子妃是不是有孕了?”皇后见她脸色苍白,帕子捂在嘴边不停干呕,马上就想到了这个。   褚厉犀利的目光追过去。   太子从旁不停给她拍背,脸凑过去,悄声询问原因。   皇帝笑道:“贵妃昨日才告诉朕,说韩王妃有孕了,太子妃若是也有了身孕,那便是双喜临门。”   皇后此刻的心情激动不已,从李嬷嬷平时呈给自己的册子上看,太子独宠她,都没碰过良娣的身子,每个月她和太子房事也不少,愣是几个月了都没怀上,这若是和韩王妃差不多时候怀上了,诞下嫡长孙,看贵妃还能不能在自己面前得意。即刻安排了侍女将她扶去后殿让太医探脉。   太子准备起身跟过去,但马上想到太医诊出来的结果,只会让帝后空欢喜一场,若自己就这么急切地跟过去了,也只会让在场的某些人一会看自己笑话,按捺住心里的冲动,安稳坐住了,刻意看了对面的四弟一眼。   秦王那目光,仿佛要把他洞穿。   太子敛下目光,动手将自己杯中的酒满了。   不到时辰,太医从后殿出来,魏檀玉也跟着走出来,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上。   皇后急切追问:“诊断的结果如何?”   “启禀陛下和皇后娘娘,太子妃殿下没有身孕,只是气血有些亏虚,对那五辛菜的味道不适。”太医如实回答。   皇后脸上期待的表情马上转为失落,而座上的贵妃却展开笑容。   守岁宴继续。   魏檀玉口味挑剔,被那五辛菜倒了胃口,其他的菜也都吃不下了,方才在内殿漱了几回口,直到此时仍感觉嘴里还有那些辛辣味道,于是端起茶杯一杯接一杯地饮。   侍女在旁不停地给她添茶,添着添着一不小心抖了手,竟将茶水泼在魏檀玉的手上,也同时溅到了她那身华丽庄重的太子妃服上,侍女吓得双膝一软,砸在地上,直呼“奴婢该死”。   魏檀玉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太子抓了过去。   太子仔细看了又看,被茶水泼过的手指依然白皙纤长,没有泛红的迹象,可以确认她没有受伤。   “茶水是温的,没烫着,不怪她,是妾身方才碰到她才让她抖了手。”魏檀玉解释。   太子不是傻子,她一直端坐在自己身边,一举一动都在他余光里,哪里有碰到侍女,怕侍女受罚才刻意为其辩解罢了。   “怎么如此不小心?”太子瞥了眼侍女,低叱一句。   跪在地上的侍女害怕得浑身都在发抖。   皇后这时发了话,语气里含着十足的愠怒:“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命保住了,侍女不敢哭喊求饶,很快被来人拖了下去。   今晚出状况的,总是自己。魏檀玉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起身离席再次去往后殿更衣。   她今日穿的是隆重的太子妃服,太子妃服有三套,一套她穿在身上,一套在东宫,还有一套在尚衣局。   此时,她需要在后殿等候尚衣局的女官送衣服过来更换。   后殿有一侧门,从侧门可以出去。   魏檀玉坐在那等了很久,没等来尚衣局的女官,身边又无人可以说话。被五辛菜倒了胃口之后胸口一直都不舒服,朔风时不时从侧门里溜进来,带来一阵新鲜的空气。   魏檀玉忍不住站起身,从侧门出了这后殿。   一出侧门,一阵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魏檀玉不禁打了个哆嗦,她不敢走太远,只在离侧门不远的小路上来回走动,只为多呼吸几口这夜里清冷的空气。今夜没有月亮,夜空暗沉,但地上的雪银白银白的,在宫灯的映照下,闪着细碎晶莹的光。   “咔嚓——”身后传来一声枯枝于靴底断裂、陷落在雪地里的声音。   有人。   魏檀玉还没来得及转身,一股强大的力量锁住了她的腰,她也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人就被带进了路边的花丛深处。   一阵碎雪纷纷从枝上抖落下来。   高大的人影完全遮蔽住她的身体。   她差点尖叫,却在看清来人后声音全都消失在了嗓子眼。   他注视着她,虎视眈眈。   魏檀玉低头想从他腋下钻走,他一把捏着她手腕把人又扯回面前,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   “秦王,你敢对我无礼?我此时可是太子妃,是你的皇嫂。”魏檀玉羞愤地提醒他,不敢大声。   褚厉嘴角浮现一丝冷漠的微笑:“太子妃,本王的三嫂,玉儿,真乃人间绝色。”   魏檀玉的脑子在那一瞬间变得空白,他这副阴鸷的神色,让她想到了前世主动献身的那晚。   她抬脚毫不留情地踢了过去,褚厉丝毫没反应,连眉毛都不皱一下,似乎察觉不到疼。   “尚衣局的女官就要送衣服过来了。而且殿里的人都知道你离席,若是被人撞见……”   “太子妃放心,本王今晚不会把你怎么样。”褚厉松了手,逼近两步,一只足靴干脆伸进她两脚之间,故意用膝盖隔着裙子抵着她一侧大腿。他低下脑袋,对她耳语:“只是来告诉你,本王很想你。你可别让本王等你太久,否则,本王会疯掉。”   看着她浑身僵硬,褚厉笑着伸手拈去那鬓角一片枯叶,又对着她鼻梁,用口中的热气渐渐吹化那上面落的一点雪沫。   魏檀玉扬手要扇他巴掌,没想到他早有预料,一下又反扣住她。“还有,你若是敢怀上他的孩子,本王不只会疯,还会入魔。”   说完彻底松手,扬长而去。   魏檀玉抬起袖子往鼻梁上狠狠抹了一把,拍去身上碎雪,快步回到后殿。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无耻到如此地步,明知道自己是太子妃还敢轻薄自己,以后再见他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尚衣局的女官不久送来了太子妃服。   魏檀玉更完衣裳,平复好心情,返回席上。   太子见她从坐回太子妃的位置上开始,一直垂着脸,耳根微微还泛着红,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大概猜到了个七八分。去看对面。他果然在看着她。   太子伸手替她将鬓边一丝乱发拢到耳后,眼尖地看见她宝髻后插了一小截极细的断枝,动手拈了出来,于指间碾得粉碎。   魏檀玉侧头去看太子,太子冲她温和一笑,小声道:“无事,太子妃的发髻有些乱了。”   旁边的韩王道:“三哥夫妇真是恩爱啊,三嫂才离开了这么会,一回来三哥就开始关切了。”   皇帝笑道:“那你还不好好学学,这一晚上,朕见太子给太子妃夹了好几次菜,倒是一回没见你给你有孕在身的王妃夹过菜。”皇帝说完,还特意看了眼秦王。   殿外,一阵毕毕剥剥的声音传了进来,原来是到子夜了,宫人开始烧竹,竹子在火焰中燃烧时发出声响,这就是大越在节日或喜庆日的“点爆竹”。   守完了岁,已经到元日了。元日一早,皇帝要领着群臣在太极殿举行元日朝会,几位皇子自然也要参加。   此时距离元日朝会没几个时辰了,几位在宫外开了府的成年皇子今夜被安排宿在宫里。   散了家宴,各宫妃嫔领着养在膝下的皇子皇女散去,帝后也携着去了寝宫。   成了婚的夫妇前前后后双双对对离席,惟有秦王褚厉一位“孤家寡人”,他在最后离席。   回房路上的积雪虽然已被宫人清扫干净了,但深夜又打了层冰,走在上面容易脚滑。   怀着身孕的韩王妃已十分小心翼翼,仍是摔了个跟头,最后被韩王不情不愿地拉起来走,韩王走得快,韩王妃跟不上,被他拉着又摔了一跤。   紧跟在后的郑王夫妇看不下去了。郑王道:“五弟,弟妹怀有身孕,这路滑不好走,你还是走慢些吧。”   “是啊。”郑王妃道,“女人怀孕头三个月最是要当心。”   韩王这才放慢了脚步。   郑王夫妇相互挽着,不一会就走到最前面去了。   太子见魏檀玉脚下也不停打滑,走得很是费力,拉住她道:“太子妃别走了,孤来背你。”   “不用劳烦殿下。”魏檀玉坚持要自己走。   太子抓着她不放手,蹲下身道:“上来。你若不上来,那孤便来抱你回去。”   魏檀玉心想自己走走得慢,怕褚厉一会跟上来,便上了太子的背,被太子背着回房。   殊不知,褚厉早跟在身后,目睹这一幕,双眼都红了。 第27章 抓住男人的心   太子背了她一路, 到了安排的宫殿,有内侍主动开门,太子索性背着人走进殿内。   不一会儿, 里面伺候的婢女和内侍全部被遣了出来。   门闭上,被遣出来的婢女们议论纷纷:“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可真好。”   “太子妃真是好福气啊。”   话传到刚刚走近厢房的韩王夫妇和后面跟上来的某人耳中。   背着韩王,韩王妃悄悄拿帕子去抹眼泪。韩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气冲着后来的人道:“三哥夫妇可真是恩爱,殿选时,三哥同时得了良娣,眼里却只有三嫂,将那良娣冷落至今。”   褚厉站到褚殷面前,脸上的线条紧紧绷着,没说话, 就看着他。   褚殷望着他那两眼如被层冰封住的样子,更是得意,紧接着凑到跟前说道:“想必咱们这位三嫂不仅貌美,床上功夫一定也不赖。”说完便见他眼中释出杀机。   此时皇权尚不在他手上,再恨自己又杀不了自己,也只能这么干瞪着眼睛、忍气吞声地看着自己, 倒是从来没见过如此窝囊憋屈的样子。褚殷一想起前世自己在流放吃苦、他们却在一起苟且, 心中就有说不出的恨意,巴不得每次遇见他都能在他面前逞一时嘴快。   褚厉硬生生吞下一口气, 道:“五弟有这精力, 不如管好自己那些破烂事, 你是要当爹的人了,别把自己当三岁孩子,总让贵妃替你收拾烂摊子。三哥宠妻灭妾,有何不妥?你羡慕, 不如听父皇的,也学学。”说完撞开褚殷的肩膀走了。   韩王妃站在旁边不敢说话,褚殷回头看着她,似疯似癫地讥笑:“呵——原来这刀枪不入的秦王,也有软肋,你说是不是?”   韩王妃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木然点头,小声回道:“殿下,进屋吧。”   方才那一群婢女和内侍提到要伺候沐浴,才被太子下令赶了出去。   魏檀玉倒是觉得分别伺候沐浴挺好的,此时,下人都不在,只有她和太子两个人在殿里,独自沐浴时她都要长个心眼。   安排的本就是宾客住的寝殿,里面只有一张床,沐浴是在旁边的侧殿,和寝殿只隔了一道珠帘、一道屏风。   坐在旁边,听到侧殿里传来的水花响动,魏檀玉手心里出了些汗,不一会儿,侧殿里传来太子出浴、擦身更衣的动静。   随后,穿了浴袍的太子拨开珠帘走来寝殿。   魏檀玉抬起头,一眼望见他领口一道雪白肌肤,眼睛像被针扎了一下,急忙站起来。   “太子妃可要沐浴?”   魏檀玉动了动嘴巴。   太子见状,接着唤了侍女进来,吩咐备热水伺候太子妃沐浴。   ----   屏风里,美人出浴的影子隔着珠帘依旧朦胧可见。   太子定定望着,身体里一阵燥热。   不料去穿衣裳的时候,魏檀玉惊呆了,尚衣局给准备的太子妃寝衣只有薄薄两层,这可是冬日,穿上身后,冻得直哆嗦不说,隐约还能看见身体各处起伏凹凸的线条,魏檀玉让侍女们都下去,自己则拿了太子妃服里面一层衣裳穿在寝衣外面,确认周身都裹严实了,才敢走出屏风。   没想到太子双目紧闭,呼吸平稳,看上去似乎已经睡着了。   床上有两床被子,太子睡在外面一侧,背对床里面向窗外,留出了里面一半给她。   “殿下……殿下?”   没回应。   魏檀玉本来想着沐浴完毕出来和太子商量晚上要怎么睡。这下没得商量了。放眼寝殿,只有一个矮榻,上面连个毯子都没有。魏檀玉轻轻走到太子脚边,伸手去拿里面那床被子。   床比较宽,够不着,只好抬起膝盖压上床,小心伸手去拿,半个身子越过了太子的腿,不妨太子那不安分的腿抬了下,碰到了她的腹部。   她僵在那里,侧头去看太子,太子睁着双眼,立即坐起身,双手抱住她的腰翻了个身,她就跌到了床的里侧。   “时候不早了,太子妃也早些歇息吧。”太子将她的鞋脱了,掀开里面那床被子给她盖上,打了个呵欠,背过身再次睡去。   看来今晚只能这样和太子睡一张床了。魏檀玉翻身向里,捂紧被子,闭了眼睛。   屋里的灯还燃着,这让魏檀玉没那么害怕,而身后太子的呼吸愈发平稳,没过多久,魏檀玉也入睡了。   鸡鸣时分,有内侍在外唤太子起床,准备更衣参加元日朝会。   魏檀玉也被吵醒,睁开眼睛,太子的脸近在咫尺,双眼炯炯有神地正看着她,把她吓了一跳。   两人都还在各自的被子里,昨夜睡时背对背,不知道什么时辰变成了这样的面对面。   魏檀玉脸颊一热,太子面带微笑,淡淡应了外面一声:“孤知道了。”   “太子妃,”太子身子还没动,依然盯着她说,“若是将来,你改主意了不想离开,孤也会一直照顾你。孤希望你能留下来。”   什么?   太子坐起身,下床穿鞋,又迅速更了衣裳,走到寝殿外,门开时魏檀玉隐约听到他说:“太子妃还在休息,不要吵醒了她。孤去偏殿梳洗。”   太子一走,魏檀玉没再睡着,一个时辰后她也要去给皇后请安,请安之后,皇后要领着后宫诸位妃嫔以及皇子妃们一起去向太后请安。   请安路上,碰着了郑王妃和韩王妃,那两人正在说孩子相关的事情,热情地和魏檀玉打了招呼,邀她一起同行,妯娌三人于是一道前往凤仪殿。   郑王妃年纪较长,和郑王成亲近十年,孩子生了两三个,人情练达,怕她方才听到孩子的议论心里不舒服,又想到昨日在家宴上的怀孕乌龙,暖心宽慰道:“我与殿下成亲两年才有的身孕,太子妃还年轻,太子又一心一意待你,日子久了,该有的都会有的,孩子这事不用太放在心上。”   “多谢二嫂。”魏檀玉笑道,瞥了郑王妃旁边的韩王妃一眼。   韩王妃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对她的羡慕,也安慰道:“若是殿下待我有太子殿下对待太子妃一半好,哪怕没有孩子,我也是满足的。”   听到这话,魏檀玉和郑王妃心里同时一苦。   韩王妃见四下无人,言辞恳切地向她们两位取经:“两位嫂嫂能否教教我,我该如何做,才能抓住殿下的心?”   魏檀玉哪里有心得可传授,韩王妃心里明白她仅凭美貌已能抓住男人的心了,恳求的目光更多地是放在郑王妃身上。   郑王妃叹息。毕竟男人与男人不同,心想自己若是遇上了韩王这样的,十有八九也是管不住。   韩王妃倾诉道:“前些日子我有了身孕,不能伺候殿下,殿下纳侧妃的心思是愈发重了,嫌我伺候的不满意,三天两头嚷嚷着要纳侧妃,好像是看中了太傅家的哪个女儿,母妃知道了,训斥了他一通,没同意,他就对我撒气。”   “这男人,就不能对他百依百顺……”郑王妃开始传授心经。   元日朝会后,皇帝将除了郑王之外的三位成年皇子喊进了殿里。   褚厉回长安以来的两个月里,被打怕了的羌人一直安分着。皇帝今日召集他们三个的目的,就是想听他们说说后续如何应付治理那些羌人,乃是一道对储君的拷问。   韩王心想,这父皇实在是太小看人了,还能怎么应付,褚厉将羌人打得满地找牙,那后续自然是乘胜追击,一举荡平羌族部落。   说起这场战事,韩王不得不在心底里叹服自己这四哥有两下子。他知道前世褚厉打完羌寇,羌寇归顺大越,让父皇实现了天下一统,才得到了父皇传下的皇位。故此战前自己和申将军通了气,没想让褚厉胜仗甚至是活着回来,谁料到,褚厉只输了一场,不仅识破自己是背后的主谋,砍了申将军的脑袋,打赢这场仗用的时日比前世还要短。   韩王快速在心里打完了算盘,自信答道:“父皇,四哥骁勇善战,打得羌寇闻风丧胆,儿臣以为应当乘胜追击,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儿臣愿意在新年领兵前往边境,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褚厉闭了闭眼睛,轻蔑地勾起嘴角。   皇帝接着问太子是何意见。   太子想了想,从容回答:“儿臣以为,不宜再追击羌人对其赶尽杀绝。”   韩王不解地看着太子,实在想知道这一向通透的三哥是犯得什么糊涂。   “理由?”皇帝复述韩王的观点,“你五弟说的不错,此时不追击羌人,岂不是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卷土重来?”   太子道:“孙子曰:‘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因此,兵法的至高境界在于‘不战而屈人之兵’。父皇之所以害怕他们卷土重来,是因为父皇知道羌人勇猛剽悍,不宜对付,他们是有血性的一族,对他们赶尽杀绝,只会适得其反,让一向四分五裂的羌族部落同仇敌忾,一旦结成同盟得到反扑机会,势必拼死搏斗,我大越未必有胜算,双方争战无休无止,徒让边境的百姓遭殃。故应派出使臣与之谈判,劝其归顺。”   还以为有什么切实可行的举措,说了一堆不过还是绣花枕头。韩王心里不屑。”   “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也看有什么条件。”褚厉先反驳了太子一句,回答皇帝,“但此时,儿臣赞同三哥之见。不过儿臣以为不宜派出使臣谈判,应该增兵。”   殿里包括皇帝在内的三人不解。皇帝浓眉紧皱,追问:“秦王既赞同太子之见,又为何建议增兵啊?” 第28章 “夫君……”   褚厉回答:“增兵的目的不在于打仗, 而是让他们在边境暂且安居下来,不主动进犯,一边戍守边境, 一边屯田开荒。羌人见我大越边境日日有重兵把守,则不敢轻举妄动,而我军屯田开荒,可节省军费开支、解决粮食不足的难题,亦向羌人表明我大越做的是长期戍边打持久战的准备。羌人生产落后,势必羡慕我军粮食收获,长此以往,不战自溃,必生求和之心。”   皇帝大笑, 对褚殷道:“朕没想到,韩王没带过兵,也有上战场杀敌的勇气。”接着看向褚荀:“太子所言,乃是仁君所想。”   最后看着褚厉:“秦王所言,深得朕心,就依秦王所言。”挥手示意三人散去。   太子忍不住去打量褚厉。   褚厉回扫了一眼太子, 转身走出殿外。   太后前不久出面帮着解除了褚厉和孙小姐的婚约, 今日是大年初一,褚厉径直去向清宁宫探望这位祖母。   隔了条御沟, 褚厉在堤上驻足, 御沟那边, 皇后正领着六宫妃嫔、公主从太后的清宁宫出来,郑王妃和韩王妃也在浩荡的队伍里面,褚厉在人群里搜寻了两遍也没发现她的影子,而一群人很快走远。   褚厉上了石桥, 快步往清宁宫走去。   宫外两个侍女在小声议论,“太子妃”三个字被他收入耳中。   “太子妃在里面?”他问。   侍女点头:“回殿下,太后娘娘没见皇后娘娘和其他人,只叫了太子妃一个人进去。”   褚厉马上也走进了清宁宫。   偌大的清宁宫中,内侍和侍女们都在殿外候着,原是被太后都遣了出来。   太后身边的近侍陈康站在殿门口,扬起拂尘挡住褚厉的去路:“秦王殿下,太后有令,和太子妃有话要单独说,任何人不得进去,皇后殿下都回避了。”   “太后若是怪罪,有本王担着。”褚厉伸手一掀,陈康手中的拂尘断成两截,他惜命,没胆子再拦了。   褚厉闯进了殿内,朝里面太后寝殿的方向行去。   隔着珠帘和帷幔,隐约能听见太后的声音,也依稀看见她安静坐在床前聆听的样子。   就在褚厉站到珠帘外面的时候,太后的声音断了,接着响起她惊慌的呼唤:“太后、太后……来人啦。”   褚厉一把掀开珠帘冲到床前。   魏檀玉正摇着太后的身子呼喊,听到人闯进来,还以为是太后的近侍陈康,直到他伸手去探太后的鼻息时,魏檀玉才看清来人是谁。   “来人,快传太医!”褚厉当即喊道,一把扶住她惊吓得摇摇欲坠的身子:“你不要怕,祖母晕了过去,没断气。”   魏檀玉连连向后退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看着昏迷中的太后,心中担心不已。太后传她进来,只问了寥寥几句话,太后的话里没有恶意,她的一切言行举止也循规蹈矩,毕恭毕敬,不敢顶撞太后。太后若是就这么去了,自己只怕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陈康领着太医急匆匆奔进来。   来不及放药箱,太医直接跪到床前诊脉。很快,皇帝和皇后都闻讯赶来了。   太医在寝殿里给太后诊脉,孝顺的皇帝亲自看着。   皇后在殿外,面上怒意汹涌,当着众人的面质问魏檀玉:“太子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太后只见了你一个,怎么和你说几句话的工夫太后就晕了过去?”   魏檀玉哪里知道,她说不清楚的,摇了摇头:“儿媳不知。”   “还不跪下!”   魏檀玉双手在袖子中紧握成拳,提起裙子下摆准备下跪,褚厉上前把她拽到了身后,面对皇后道:“祖母的昏迷与太子妃无关,是本王不听祖母吩咐,硬闯进殿内,气着了祖母。”   皇后还要发话,里面的皇帝和太医都出来了,皇帝交代了几句话,太医谨遵吩咐退去了。皇帝的目光扫向殿内众人,最后落到褚厉和魏檀玉的身上。   褚厉上前道:“父皇,都是儿臣不孝,祖母与太子妃在殿里说话,儿臣不听祖母吩咐硬要闯进殿内,气着了祖母,她才晕了过去。”   皇帝看向魏檀玉:“太子妃,秦王所言,是否属实?”   褚厉紧紧盯着她,眼神示意她顺了自己的话说下去。   魏檀玉看了眼褚厉,沉默片刻,心中镇定下来,从容回答皇帝:“回父皇,太后正是在秦王掀开帘子闯进来那一刻昏迷的,但儿媳以为,太后应不是被秦王气晕的,而是身体本就有些不适,儿媳在床前陪伴聆听太后谈吐,没有及时发现太后身体不适,儿媳有错。”   很好,回答得滴水不漏。皇帝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算是有些明白了为何自己几个儿子都痴迷于她。尽管一众矛头都指向她,她却能临危不乱地回答自己,既不得罪秦王,又以退为进说自己错在没有发现太后身体不适,从而为自己轻松辩解。人倒是有几分聪明。   皇后这时道:“既然太子妃知错,那就罚你在东宫禁闭三月,每日抄经诵经以赎己过,并为太后祈福。”   皇帝看了眼褚厉,道:“去玄山寺抄经诵经半月吧,寺里灵验,过了十五花灯节后再回东宫。”   “儿媳遵旨。”   “至于秦王,”皇帝命令:“你也去吧。”   “今日便去。今日任何人不得走漏消息。”   魏檀玉心中一咯噔。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自己从前和褚厉的流言皇帝又不是没听过,为何安排他和自己同去玄山寺?这其中必有蹊跷。   褚厉心中是一样的想法,疑惑归疑惑,剩下的,竟还有一份期待。   “陛下。”皇后当然也觉得不妥,想要说服皇帝改变主意,被皇帝一句话堵了回去。“太后需要静养,都退下吧。”   皇后不走,魏檀玉和褚厉相继退下。   魏檀玉先出了清宁宫,她要先回昨夜宿的宫殿,褚厉大概也会先回那附近,她不想与他同路,提着裙摆朝前快走。   褚厉追出清宁宫时,见她已上了那御沟上的小桥,左转去抄近路。   魏檀玉下了桥,一边走一边回头留意着,没见到他人影,于是放慢了脚步,想到今夜便要和褚厉一同出现在玄山寺,还要一起呆半个月,懊恼不已,无论如何想不通皇帝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莫不是故意试探自己和褚厉之间有没有私情?怎么想都觉得理由荒诞可笑。真是君心难测。   她低头正专注地想着接下来半月的应对之策,没留意前面,一头撞上一堵坚硬的胸膛。   褚厉双手负在身后,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太子妃果然没让本王失望,还知道护着本王。”   “谁护着你了,让开!”   她往左边走,他就挡在左边,朝右边走,他挡在右边。   魏檀玉灵机一动,冲他身后喊道:“夫君……”   褚厉一怔,这两个字,从这细软的嗓音里喊出来,已经隔世。只不过此时竟是对其他男人喊的。   巧合的是,在他回头的一刻,太子的身影果真出现了。   魏檀玉趁他不备,绕开他,奔到了太子身边。   太子伸手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   相隔不远,褚厉轻浮的声音轻飘飘地来到了太子耳边:“太子妃,本王期待与你今夜,在玄山寺相见。”   太子握住她的手紧了紧,脚下没停,走得更加快了。   直到回了房,太子才忍不住追问:“太子妃,四弟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魏檀玉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太子。   太子二话不说,转身去开门。他要去见皇帝。门被打开,太子双手扶在门上,却停下了脚步。   母后一定会劝父皇,父皇若没改主意,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太子垂着头,无力地掩上了门,沉静片刻,忽然握起拳头,重重向门上砸了两拳。   魏檀玉冲上前去拉他。   太子收了手,任她捉住查看。   那只拳头,已经砸出了血来,太子却感受不到疼似地看着她,眼神麻木。   魏檀玉明白太子的心情。自己是太子名义之妻,皇帝明知道褚厉和自己过往有些流言,却还如此安排,太子是觉得受到了羞辱。   魏檀玉见太子的手伤得不轻,想去找些纱布过来包扎,手刚松开,却被太子捉了回来。   太子又伸出另一只手,两手将她的手捧住紧紧握在胸前,通红的眼神质问她:“太子妃,孤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能明白吗?”   魏檀玉心里生了几分同情,摇头:“不明白。”   “那你想去吗?”太子的眼睛更红了。   魏檀玉摇头:“不想。”太子手上的血流到她手上,将她的指甲都染红了。“殿下,你先松手,我去为你找东西包扎一下。”   太子不松,反而握得更紧:“父皇心思深沉,孤实在看不透。孤不想让你去,你也不想去,可四弟想让你去,他怕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都是孤没用,孤想去求父皇,但是孤的话在父皇那里没有分量,孤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你去?”   魏檀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太子是自尊受到了伤害。或许在皇帝眼中,所有人都不过是一颗棋子。而此时的自己,也许更是一枚棋子。魏檀玉心底有一个可怕的猜测,她不敢深入往下去想,因为越往下深想就越让人感到绝望。   太子忽然把她抱入怀中紧紧拥住。“即使无用,孤也要去求父皇。”太子说完放开她,站起身,推门出去。   几个时辰后,魏檀玉见到了太子悻悻归来的身影。   当他重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魏檀玉发现,太子哭了,那手上的血已经凝住成血块了。   皇帝果然没改主意。   看见太子哭的那一瞬间,魏檀玉竟有几分动容。   她将这殿里的东西早早都收拾好了,只等太子回来一起回东宫。   马车里,太子一句话也没说,闭着眼睛打坐而睡。   皇命难违。回了东宫,魏檀玉又让红蓼收拾东西,准备去往玄山寺。   听着屋里的女人们收拾的声音,太子始终静坐在东厢。   东西收拾好了,魏檀玉换了身十分素净不起眼的衣裳,来和太子告别。   太子望着她,又是不说一句话,眼眸里早已不见从前的温和,什么光彩都消失不见。   魏檀玉最后施了个礼,带上红蓼,启程去玄山寺。 第29章 羊入虎口了   玄山寺平日里香火旺盛, 人多眼杂。这一去要住半月,怕被人认出,魏檀玉让红蓼备了辆外观普通的马车, 也不敢带一堆扈从,只叫了名可靠的小厮驾车前往玄山寺。   玄山寺建在山腰,马车走到山脚时,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沿着上山的道才走不远,随着车夫驭得一声,车厢里的魏檀玉和红蓼身体朝前一倾,马车突然急停了下来。魏檀玉一手扶住马车门框,另一手一把掀开了车帘。   弯曲的山道上,一匹白马躁动不安地扬起前蹄, 骑在马上的男人手握缰绳,几个灵活地拉扯,烈马原地辗转了几下,终被驯服。   魏檀玉哼了一声,吩咐车夫继续驾车,手里的马车帘子被她重重一甩, 身体端坐回来。   马蹄声达达到了车窗外面。   红蓼皱着一双柳眉, 不明白秦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着魏檀玉的脸色, 也不敢问。   车继续朝前行驶。   男人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寺里的客房已经安排好了, 夫人总算是来了。”   “秦王说话可要自重, 谁是你夫人?”魏檀玉隔着帘子,恼羞成怒地回答。   “你我一同来玄山寺抄经诵经的事情,本就是秘密。安排客房时,我对住持说的是, 家里长辈重病,我携夫人特意前来诵经抄经半月,给长辈祈福。玄山寺的住持不知道你我身份,你若不想弄的人尽皆知,最好对我换个称呼,比如‘夫君……’。”他还刻意把最后那两个字咬得极重。   魏檀玉掀起车帘,看准那马上雄壮的人影,举起自己袖子里的手炉砸过去,谁料,那人连头都不偏,就只是腾出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凌空抓住她掷过去的手炉。他接着转过脑袋看着她,嘴角渗出一丝冷笑:“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等你等得手都冻僵了的?我以为你没心没肺,原来你还知道暖人的……”说完,褚厉双腿一夹马腹,用力挥了一鞭子,走到马车前面去了。   他竟要与自己假扮夫妻,魏檀玉一路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一会见了住持要如何用新的谎言推翻褚厉说的谎言还要让住持信服。   与太子做名义夫妻,起码太子尊重自己的意愿,与他假扮夫妻,那自己就是羊入虎口了。   快到玄山寺的时候,马车又停了,这回是红蓼出去查看,驾车的人指着前面说都是石阶,马车走不了了,红蓼又去看不远处的秦王。   秦王这时站在旁边那一片草棚里,在拴马匹,那片草棚专停游客的车马。   红蓼收回身子,对魏檀玉道:“小姐,咱们得下车走上去了,都是石阶,马车只能停去附近的草棚中。”   下车前,魏檀玉先把帘子挑开一线,见褚厉正在草棚里揉那白马的脑袋,迅速钻出马车,跳了下来。   地上有层积雪,这一跳竟将双脚都埋入雪中,还发出了脆生生的压实积雪的声音。   褚厉看过来,人也随视线一起朝她走近。   想不到山里的夜晚如此寒冷,魏檀玉禁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寒意,打了个喷嚏,红蓼拿着包袱接着跳下马车,车夫将马车牵去草棚。   在褚厉近前时,魏檀玉拔脚准备上台阶,太用力,脚是离开了,白色的袜子压在石阶上,一只鞋却嵌在了雪地里。   褚厉弯腰准备去捡,红蓼先他一步捡了出来,蹲过去给魏檀玉穿上。   魏檀玉忍住这窘迫,只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上台阶。   这寺前的石阶修得极高,没有千来级也有百来级。常人平日里登上去都喘息不已,何况是凛冬冰封的夜晚,石阶上凝了冰,路又滑。   魏檀玉登了一百来级,只感觉两腿发酸、头晕眼花,背上频出虚汗。而跟在她后面的褚厉愣是跟没事人一样,追上来后,看好戏一般打量着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魏檀玉不管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坚持不住了,坐下来休息。   “累么?”褚厉站在她脚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魏檀玉不理会。   “才走了三百又二级,要进玄山寺,相当于还得走三个,若是坚持不下去了,可不要勉强自己。”褚厉面带微笑。   魏檀玉只当没听见,歇了一会,继续向上走,才走了百级左右,又走不动了,继续坐下,后面的红蓼和小厮也累得歇下了。   唯独褚厉精神得很,连气都不喘一下。   上回跟娘一起来都没有感到这么累。魏檀玉低着头重重喘息着,脸颊累得红得跟朵桃花似的。   “我背你,你要不要?”   “哼……”魏檀玉起身,咬牙继续坚持,今日她就是爬上去也不要他背。   褚厉站在原地,看着她踉跄的背影,想起那晚太子背她的情形,一阵怒意席上来。   她那点体力他还不了解,抬起脚,一步两个台阶追上去。   魏檀玉腿脚已经迈不动了,勉强着没抬上腿,脚尖磕在坚硬的石头上,疼得眼眶一酸,泪水差点冒出来,摆了两下脚,另一只脚脚下一滑,踩空了,身体前倾直直扑在石阶上,那一刻,四肢百骸都传来说不出的疼痛。   褚厉见她要摔,狂奔上去只抓住了裙子一角,眼睁睁看着她扑在地上,摔得惨痛,立马把她捞了起来,抱在怀里,仔细检查。   手掌破皮流血了,脸额没伤,拉开她衣袖,腕上一片淤红,皮下出了血。拔了袜子,玉足雪白没有伤痕,又掀开她裙子,小心卷起几层裤子到膝盖上,膝盖同手腕一样情况不妙,小腿也是一片擦伤。   他这一套动作毫不避讳,掀衣裳脱袜子熟练得很,看得追上来的红蓼目瞪口呆。   “你允许你这样做了?”魏檀玉挣扎着要起身,被他一把按了回去,“你还想不想要腿了?”宽大的手掌接着移去她的膝盖处抚摸按捏。   又疼又痒的感觉传来,魏檀玉想自己起来,腰被他一只手按着根本动不了。   摸完了一只膝盖又去另一只膝盖。最后确定她膝盖没碎,又再次检查了下她的手腕,确定浑身上下只有擦伤,才松开按住她腰的手,可是她刚起来又被他一把按了下去。   一边的红蓼的小厮不敢说话,魏檀玉都摔成这副样子了,这阶梯还没上到一半,显而易见,她不宜再自己走路,只有秦王能把她背上去。   褚厉将卷起的裤子打起来,把裙子重新盖回去,用身子压着她不让她乱动,重心去了她下身,双手捧起她的玉足揉搓了一会,搓出暖意后再将袜子接连套上,穿上鞋。   一连串动作之后,他收回身体重心,与她四目相对。她双眼下有泪珠,泪痕蜿蜒着挂在粉面上,看来方才是摔疼了她,依前世对她的了解,她不是个轻易落泪的女子,内里能忍得很,但是外部这些对身体皮肉的刺激让她忍不了眼泪。   褚厉的眼睛向下移动,一不小心落在那一起一伏的半截雪山,竟愣了一下。   魏檀玉马上发现他这不怀好意的眼神,一巴掌打上去,清脆的掌掴声在这寒冷的夜里无比响亮。她抬手抓起胸口的衣裳,从他身上站了起来。   一站起来,膝盖疼痛不已。   褚厉解了身上的披风,紧跟着起来,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先把人严严实实裹住,接着拦腰抗在肩上,快步朝上走去。   魏檀玉脑袋和上半身在他背后,屁股和下半身在他面前,她挣扎了几下,被他一掌重重拍在屁股上:“这石阶滑,你若是不想和我一起抱着滚下去,就给我老老实实的。”   终于是以这个别扭的姿势进了玄山寺,褚厉竟没把她放下,一直抗进了客房里,最后把她放在床上。   褚厉走得快,红蓼和小厮被远远地甩在后头,此刻还在艰难地爬寺外的石阶。   “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去去就来。”褚厉说完,顺手把她脚上的鞋脱了,又将床前的纱帐放下,转身走了出去。   红蓼和小厮爬进玄山寺门里时,恰看见褚厉从住持手里拿药的一幕。   褚厉见了二人,吩咐他们跟自己过来,走到某间客房外时,褚厉吩咐小厮:“你进去,这半个月都睡这里。”   小厮点头,推门进去。   “你跟我进来。”   红蓼紧紧跟着褚厉入了邻舍的门。   一眼看见魏檀玉躺在里面的床上,红蓼拖着沉重的双腿奔到床边。   褚厉在桌上调好了药,端着走过来,看着红蓼趴在床前,命令她:“出门左转,直走,走到回廊尽头,会看见一扇月门,从月门里出去,就是后院的柴房厨房,你去打点热水过来。”   “我不需要你给我上药。”褚厉还没动作,魏檀玉先开了口。   褚厉将药放在床边的案上,坐在床头,倾身过去,魏檀玉挪到床里面,避免和他靠得太近。不料,他伸手过去,她的腰立马被勾住,整个身子又回到了他的面前。   他两只手故意撑在她腋下,把人控在床头的角落,距离近的双方任意一动就能贴上彼此,他把嘴凑近她的嘴,几乎要贴上去:“你越是讨厌我,我就越是喜欢你,你越推拒我,我就越要离你近一些,三嫂你是没心没肺,所以才看不明白的么?”   魏檀玉闭上眼睛:“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褚厉低笑,吐出的热息喷在她唇上:“要你主动亲我。”   “休想。”   “你果然没心没肺。”他食指朝她心窝戳了一下。   魏檀玉被戳得浑身起栗,脸更红了,褚厉看着她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讨厌极了。视线停到胸前,想不到和太子成亲不到半年,就有了这样的变化。   “你是喜欢听我叫你三嫂,还是听我叫你玉儿?”   魏檀玉不理会。   他的手从她腋下穿过来,按在那柔软的肩头。此刻只要稍稍用力,便能剥开她一层衣裳。 第30章 足底生香,玉儿的喜好没变……   红蓼的脚步声在外响起, 褚厉放开了人。   红蓼端着热水近来,看着屋里的两人,觉察出一种奇怪的气氛。   “热水放这里, 去把你家主子衣裳掀起来。”   褚厉去拿案上的纱布,浸入红蓼端过来的热水中。   红蓼与魏檀玉快速交换了下眼神,道:“殿下今晚背主子上山也累着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奴婢伺候就行了。”   褚厉二话不说,坐回床前,一把撩开裙子、掀起那裤脚,在她防备地动弹时死死按住她的脚踝。“若不想留疤就别乱动,再胡乱动弹, 我可就来硬的了。”   魏檀玉再不敢乱动。   褚厉将浸了热水的纱布拧干净,抬起她的腿轻轻擦洗上面的擦伤。   “药端过来。”   红蓼急忙端来药,褚厉接过,将清洗伤口的纱布丢进去,吩咐她:“再去打点干净的热水回来。”   红蓼见这秦王专心给自己主子处理伤口,没那么担心了, 又听从吩咐去打热水, 打完热水回来走到门外,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嘤咛哼叫, 急忙冲进去, 盆里的热水洒出来一半。   却见纱帐里面, 秦王正捧着她雪白的脚在挠脚底,她禁不住痒才发出了抗拒的叫声,那画面旖旎,听着也容易让人误会。   红蓼手一松, 水盆落在地上,全洒了,红蓼冲过去叫嚷“殿下快松手!我们主子已是太子妃,殿下怎能对她无礼?”拼了命地意图拉开褚厉。   褚厉不为所动,红蓼这点力气,自然是撼不动他。他手一甩,红蓼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还要爬起来再去拉扯,褚厉侧头瞪了一眼:“你干什么?看不出这是在按穴位活血吗?”   红蓼愣在地上,当即爬起来跪下去赔礼:“是奴婢眼拙,冒犯了。”禁不住去看魏檀玉,魏檀玉正一边看着她,一边瘪着嘴,娇声哼叫着。   褚厉换了她脚踝的穴位去按,又瞥了眼红蓼:“你主子两条手腕也伤了,我让你打的热水呢?”   “奴婢该死,重新去打。”红蓼站起来,跑去捡起地上的水盆,急匆匆地又跑出去。   “我让你不要再按了,停手……”魏檀玉再次表达抗议,“停手,你按得我疼。”   褚厉不听也不停,沿着她两条修长的小腿,将穴位挨个按了个遍,按完不防备她那两只玉足迎着他面门就是重重几脚。   原来自己这辛苦劳作半天,换来的就是两只胡乱蹬上来的玉足。   褚厉抬手往自己脸上被她玉足蹬过的地方抹了一把,拿一种像看着猎物的眼神看着她,忽然抓起她的脚踝。   魏檀玉惊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他滑过去。   褚厉轻而易举地就掌控了她,锋利的眼神像两把寒冷的剑,看着她,那两只玉足被他双手捧着放在嘴边接连吻了两下,最后他轻轻笑了。在她又恼羞成怒地想要踢他的脸时松手起身,躲开了。   “足底生香,还是一样的味道。看来玉儿的喜好没变,鞋袜里放的还是从前的香料。”他说。   “你下流。”   褚厉冷笑:“随你如何说,要不了多久,我要和你做更下流的事,你也会和我做的。”不给她冲他发疯的机会,他拂开纱帐,走了出去。   红蓼进来,迎面撞上。   “她腕上的伤没那么严重,交给你了,先清洗干净,再接着上药。”   “是。”   褚厉走了出去,入了隔壁的客房。   红蓼去到床边,一拂开纱帐,便看见略有些凌乱的床单被褥,还有她气鼓鼓的胸脯,喘着粗气的口鼻,以及泛红的脸颊。   “小姐,秦王方才有没有欺负你?”   魏檀玉咬着下唇,没说话,任红蓼捉住手腕,掀开衣袖清洗擦伤。   隔壁房间,另一张床上的小厮累得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褚厉躺在床上,听着他如雷的鼾声,怎么也睡不着觉。意识里都是她,思着她,渴着她,不想睡觉,身体也勃然亢奋着,睡不下去。   她性子强,不知道明天会不会逞强跪着对佛祖诵经,不爱惜她那双膝盖就像不爱惜他一样。还有那柔弱手腕的擦伤,也不知道红蓼那丫头能不能处理好。   褚厉翻了个身,面向墙壁,明明是闭着眼睛的,却好像看见那半截起伏的雪山在眼前来回晃动。他愤怒地睁开了眼睛,想到她已经跟了太子就浑身难受。他又翻身平躺着,一手枕去脑后,一手从胸前掏出那只手炉,手炉早已经凉了,被他拿起放在眼前反复打量。   打量了半晌,放在鼻前轻轻嗅起,嗅着嗅着,紧抿的唇绽出一丝笑意,这手炉上,还有她衣袖和手指的留香。   夜半的钟声响起,悠然传遍整座寺庙。   山风呼呼地刮着,鹅毛般的雪花从天际纷纷落下,白了窗外的瓦片,窗子大开着,紧挨着窗的是张床,床上被褥时而隆起,时而铺开,时而滚起一团又落下。风将雪花送进窗子里,落在他背上,很快与汗液相融。   她两手勾上来,圈住他的脖子,轻轻回应。流连许久,湿润/胶/黏的唇终于分离。褚厉埋头去那颈项,从雪白肩头那颗红痣开始,一路轻/咬/慢/含着,吻到了眉眼边上。一抬眼,望见窗外白了一片,外面是天寒地冻,里面却是暖意融融,汗流浃背。   梦在这时醒了,褚厉睁开眼睛,一阵冷风刮过来。   昨夜忘记关窗,窗里的天色这时蒙蒙亮,依稀可见外面房舍的瓦片白了,昨夜跟梦里一样,也下雪了。   玄山寺的鸡还没叫,褚厉今日起得比鸡还早,鸡鸣前已经穿好了衣裳,握住随身佩戴的宝剑,出了客房,走出寺外,绕着寺后的羊肠小道上了山。   魏檀玉和红蓼是被寺里钟楼传来的钟声惊醒的。   昨日登上寺庙,两人都累坏了,红蓼躺到床上便睡得不省人事,早上也睡过了头,忘了先起来叫魏檀玉起床了。   魏檀玉坐起身,还没下床,腰腹间传来一阵酸痛,艰难地挪动了半晌,才将两条腿挪到了床下,膝盖疼,腿关节也疼,疼得寸步难行。   红蓼勉强撑着还能走路,匆匆穿好了衣裳,过来给魏檀玉梳头。   小厮在外面敲起了门:“主子,小的去厨房打了点粥饭和热水给您送过来了。”   红蓼前去开门接过。   “主子有没有什么要吩咐小的做的?”   “你去打听下方才那钟声是做什么的?还有这玄山寺僧人的日常,咱们既然来了,应尽己所能地入寺随俗才是。”魏檀玉的娘是极信神佛的,她记得小时候跟娘来这里时听娘提过。说住在这里的僧人每日寅时便起床打板,打板声要绕寺一周。早上自己或许是睡得太沉了才没听见那声音。而打板过后,钟楼会响起钟声,寺里的僧人听到钟声就去大殿集合,一起礼佛。   故而,魏檀玉猜测方才那阵钟声,应是提醒僧人去礼佛的钟声。   昨日没见到住持,自己这客人就在这寄居下了,这一觉还睡得如此之沉,此时也不宜过去打扰各位清修者礼佛。还是要先弄清楚这寺里僧人一日起居,再去找住持。   没过多久,小厮从厨房打杂的小和尚那里打听来消息,告诉了魏檀玉。   同她记得差不多。   小厮又问:“主子对小的还有其他吩咐吗?”   魏檀玉想了想,吩咐:“你去看看秦王住在哪里,最好能打听来他今日的行踪。”   “秦王昨夜应是和小的住在一间,但他回房时小的已经睡着了,今晨醒来,不见他的踪影,但小的看见屋里那另一张床上,放着秦王的东西。”小厮说完,又补了一句,“小的去厨房取早膳时,还问过那小和尚,小和尚说自己早上没见着他。”   他去哪里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不在更好。魏檀玉已经想好了今日见到住持推翻褚厉昨日谎言的说辞,再次吩咐小厮:“你去留意下,大殿礼佛结束的时候,来唤我,我去见见住持。”   昨夜去向住持讨药,住持所剩的药也不多了,而住持拥有的药,也是向山里取的。褚厉从山里采完了草药回来,正是大殿礼佛快结束的时候,一踏进玄山寺的院子,便见到魏檀玉带来的小厮拿了把笤帚在大殿外扫雪。   小厮一见褚厉,主动迎过来:“殿下,您早上去哪了?”   褚厉眉毛一皱,手里拎着的几串草药丢到他怀里:“你想暴露我身份?”   小厮摇头,稳稳接住,草药的味道让他马上明白了这秦王一大早失踪的由来,说道:“公子,这些药都是给我们小姐的吗?”   “夫人。”褚厉纠正,吩咐说,“长叶子那串拿去捣碎了,短叶子那串拿去烘干,叶子不长不短的拿去熬了,立刻去,先去熬药,熬药的时候捣药。”   “是。”小厮准备走,马上又想到魏檀玉的吩咐,拖着笤帚回来道:“可是公子,小的走不开,夫人让小的留意这大殿礼佛结束,好回去禀告她。”   褚厉从他手里夺来笤帚:“我替你留意,你速速去。”   魏檀玉一直在房里等着小厮回来报信,左等不至,右等也不至,觉察出不对劲,准备起身亲自出去。 第31章 夫人秀色可餐,让我无法静下……   可一站起身, 两腿疼得实在厉害。红蓼扶上来:“小姐要不在床上歇一日再下地吧,住持那边,秦王殿下都已经打过招呼了。”   魏檀玉抓着她的手臂慢慢朝门边走, 边走边道:“我与秦王来此地为太后诵经抄经祈福是圣上的旨意,即便不见住持,祈福之事一日不可懈怠,说不准咱们的一举一动都有眼睛看着,还有,你替我一起想想,有没有什么回避秦王的好法子。”   红蓼坚定地点头,心里可是犯了难。小姐向来聪明,面对秦王都束手无策, 自己这脑子,哪里能想出好的办法。   在红蓼伸手推门的同时,门被人从外叩响。   门还没被打开,魏檀玉已从那门上的高大人影辨出了来人,急忙抓住红蓼开门的手,冲她摇头。   红蓼会意, 收回手, 听着门外又咚咚响了几声。   褚厉知道她就站在门前,抽出腰间的剑, 伸进门缝, 轻轻几下撬动, 门开了。   哐当一声收剑入鞘,剑上泛出的寒光在面前这两人脸上一闪。   魏檀玉漠然瞟着他:“四叔拿剑撬我的门,传了出去,可不好听。”   不好听又如何?“这半月, 我是你‘夫君’,若不想被人识破身份,你最好听我的,大殿礼佛结束了,住持此刻在殿里等着我们夫妇过去,当然,你也可以不来,躺在床上休息。”褚厉说完转身走入雪地。   魏檀玉不想和他同去,但想到方才对红蓼说的那些顾虑,又不得不跟上去。   腿疼走得慢,雪地上他两个脚印的距离她要迈一串小碎步才能走完。   褚厉快走到对面的廊下了,于心不忍,回头快步朝她走去,就在他准备伸手抱她的时候,一个人影闯进了他的眼角余光中。收回手。视线追过去,只看见一角褐色袍衫匆匆消失在走廊拐角。   魏檀玉绕过褚厉,和红蓼一起走到前面去了。   褚厉站在原地观察了下四周,迈开脚步追上,始终和她保持了些距离,直到走入大殿。   殿中见到了住持。   住持手中停止了敲木鱼,慢慢睁开了眼睛,一脸慈眉善目之相,昨日他已听褚厉说明了来意,礼佛结束,又听褚厉说他夫人要来表达谢意。   他打量着眼前这前后脚迈入殿中的一对男女,仪态不凡,可谓是龙章凤姿,天作之合,单看面相,的确有夫妻之缘,缘分还不浅。生来是人间夫妻,死后是神仙眷侣。   褚厉近前介绍:“住持,这位是我夫人,昨夜登玄山寺外的石阶时不慎摔伤了,天色已晚,不便来打扰住持,今日特意来向住持道谢。”   住持双掌合十:“不必言谢,秦施主夫妇一片孝心,只要这半月诚心向佛祖祷告,佛祖一定会助二位实现心愿。”   褚厉嘴皮子利落,总在魏檀玉要开口的时候接上住持的话。   魏檀玉听着他们你来我往,话说得十分投机,自己再插嘴竟不礼貌了,遂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事从权宜,只能在住持面前和他假扮一回夫妻。   住持领着他们从大殿中出来,边走边道:“大殿内会有香客前来参拜,我带两位去后殿,后殿亦供有佛祖,有香案,香客止步,除了每日前来洒扫的僧人,不会再有其他人来打扰,二位可在里面潜心参拜,诵经抄经。”   “有劳大师。”   通向后殿的长廊里,迎面走来一位僧人,目光在褚厉和魏檀玉脸上相继扫过。距离近了到跟前时,对着住持揖了个礼,走了过去。   魏檀玉转头朝那僧人的背影看了一眼。她总觉得,方才那僧人看他们的眼神,里面掺杂了一些世俗。   没想到褚厉这时忽然开口询问住持:“方才路过的这位师父,如何称呼?”   “他法名‘延机’,十五岁来玄山寺,来时便精通医术,自言出自杏林世家,家门遭变,父母双亡。来玄山寺的这五年间,为寺里上上下下一百来号人行医治病,也救过不少到这里进香却突发疾病的香客性命。他聪慧悟性高,对佛法理解快而透彻,且擅写草书,写出来的字迹癫狂,少有人能认出,但观字形,仿佛出神入化。”   “哦?弱冠之年,那与我年岁相仿,”褚厉笑道,“听住持这么一说,我倒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位延机大师写出来的字了。”   住持欣慰颔首:“后生可畏,后殿的墙壁上挂的有延机的字,秦施主夫妇可前去一观。”   一行人入了后殿   住持领着他们来到墙壁上挂的延机的字前。   魏檀玉有些震撼,前世到今生,从来没见过如此狂妄的草书,旋风骤雨一般,千变万化,波诡云谲。   褚厉观了片刻后问:“那这位延机师父作这书时饮不饮酒?”   “秦施主说笑了,出家人守清规戒律,远离酒肉色,延机怎会饮酒?”   褚厉但笑不语,目光落在那字书角落一点微不察觉的印记上。   “这字作堪绝,我从未见过如此狂草,世间秀才远远不及。我在长安认识擅写草书的友人,他们都是在半醉半癫之态写出最让自己满意的字来。”褚厉又说。   “延机从不与外界世俗打交道,他常常独自前往山林之间,静身凝心,在自然之中创作,故从他的字里,能看见几分天地灵气,”   住持毫不掩饰自己对延机的欣赏。   褚厉最后跟着点头。   “二位请自便,我该去坐禅了。”住持离开,替他们把门掩上。   等外面住持的脚步声歇去,   褚厉冷哼了句“酒肉和尚”。   魏檀玉忍不住询问他:“你是怎么看出延机饮酒的?”   褚厉指着那幅狂草几个字的纵横走势,给她讲了一通,意思大概就是他认识的友人在醉酒时写出来的狂草有相似的特征,魏檀玉听懂了,但是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端倪来,纤长白皙的手指点在那字书下方的某处,对他道:“我只看见这里一点水迹,水比酒重,落在这种作书的纸上,晕开的痕迹深浅是不一样的,这寺里的和尚们不饮酒不知道,我爹饮酒,所以我知道。”   褚厉偏头笑着看向她,目光深陷在她身上:“夫人向来聪明。”   旁边的红蓼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区别在哪里。   魏檀玉白了他一眼,走到案边坐下,吩咐红蓼过来帮忙研磨。   今日膝盖不便,她打算先抄佛经,到了晚上再跪下向佛祖祝祷,为太后祈一个时辰的福。   褚厉在她对面的案前坐下,竟是什么也不做,托腮看着她。   魏檀玉专心抄写着,没心思去注意他,抄得累了一抬头,见他痴呆地看着自己,哼了一声:“你父……父亲让你来抄佛经,你就打算两手空空回去交差?”   褚厉换了个手托腮。“不急,夫人秀色可餐,让我无法静下心思抄写佛经。”   “无其他人时,你就不要再与我假扮……夫妻。”   “红蓼不是人吗?”   红蓼听不下去了,脱口而出:“红蓼不是人,是下人。”   “下人也是人。红蓼出去,我就不与你假扮夫妻。”   “那随你便吧。”   褚厉接着看着她,目光长在她脸上,思绪却早已游走,想不到才来了一日,有些人便不安分地要在背后搞动作了。他站起身,绕着这殿里走了几遭,打量了殿门,观察了窗子,又看向屋顶,便是这一抬头,看见一片瓦片正缓缓被人从上面揭开一条缝。   褚厉急忙低下头,走回案边坐下,展开笔墨纸砚,自己快速研了墨,翻开佛经,装模作样地抄起来,未再看她一眼。   魏檀玉一本佛经快抄完了,见他竟也专心在抄,一时还觉得奇怪,但她才不会主动去搭理他。抄完一本,又换下一本去抄。   褚厉耐着性子抄完了一本,丢了笔,咳着清清嗓子,扬长了声音说道:“红蓼,你可知道这寺里的茅房在哪?”   红蓼被他问得一愣,回答:“红蓼只知道寺外有一个是供游客用的,寺内在西殿附近有一个。”   褚厉站起身,还专门大声道了句谢,朝殿外走去。   魏檀玉有些疑心他这反常的举动,不过见他出去也就没再疑心,出去正好,眼不见为净。   走到门外,褚厉双手背在后面,径直向西殿走去,耳朵同时竖了起来。   那“屋上君子”小心移动着,见他去了西殿附近的茅房,小心潜在上面,眼睛紧紧盯着他去的方向,等着他再次回来。   褚厉悄悄绕到东侧,沿着参差的栏杆和殿脊轻松上了屋顶,屋顶上如履平地,很快去了后殿的屋顶。   那贼人一身黑衣,正蹲在上面,望着西殿的方向。   褚厉脚下无声,都走到了他背后他也没发现。褚厉感慨这贼人笨拙的同时,伸出乌靴,踹了下他的屁股,问:“看到秦王了吗?”   那人三魂去两魂,差点从房顶上滚下去,还是被他及时拎着胳膊捉回来的。   这贼人倒是无谋有勇,另一只手手腕一转,翻出一把匕首前来行刺褚厉,褚厉反手捉住手腕,横手一劈,匕首从贼人手中滑脱,飞去了后殿的山丘。   “说,是谁派你来监视本王和太子妃的?”褚厉用一只手拧住他的脖子,拧得他透不过气,两手不停去掰褚厉的手。   褚厉松了些力道,给他说话的机会。   “是……是陛下派……派的。”得到说话机会,贼人咬破舌下的□□,吞入口中,很快一命呜呼。   真把他当三岁孩童了,父皇暗中养的死士乃是万里挑一,不至于如此笨拙,更不会出手刺杀自己。   褚厉拎起尸身,去后山处理了,又回到后殿。   红蓼见他回来,后怕地说:“殿下,方才屋顶有一阵很大的动静,像是有人在上面。”   褚厉马上去看魏檀玉的脸色,并不比红蓼好到哪里去,看来方才闹出的动静有些把她吓着了。若无其事道:“是本王,本王方才看见屋顶有一只硕大的耗子,上去捉了。”   真是无聊。魏檀玉瞥了他一眼,方才她和红蓼都吓得不敢出去,平复了下心情,继续去抄佛经。   褚厉看了看屋顶,又看向四面的窗子。   接下来的日子,恐将不得安宁。 第32章 “我最忍不了你激我”   褚厉无心思抄写佛经, 殿里徘徊了一会又走出去,绕着玄山寺观察,观察了寺里每一个角落, 连屋顶的飞檐斗兽都没放过,观察完,已是晌午了。   褚厉回到后殿,本想问她午时想吃什么,却见屋里案上放着几份清淡的膳食。   “谁送来的?”   红蓼答:“是一位僧人送进来的。”   褚厉拿银针探了下,无毒,对红蓼道:“午后,你去跟厨房说一下,不需客气地再送膳食过来, 今晚起,每顿膳食,我会安排人从山下送来。”   “那可不妥。”魏檀玉搁下笔,两眼冷静地看着褚厉,“既是来为长辈祈福,就应入寺随俗, 若不吃这寺内的膳食, 便算不上诚心,叫住持知道了, 还会觉得我们嫌弃这里的膳食不好。”   她竟说“我们”, 褚厉合不拢嘴, “夫人说的没错,但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总有人想置我于死地, 我就怕连累了夫人。”   魏檀玉环顾四周,走到他面前,压低的声音里不失几分硬气,只有他能听见:“是你父亲让你来的,他最看重你,怎会让你遭遇不测?膳食要让厨房里的僧人接着送,否则,你和我的一举一动,他又怎会知道。你说是不是?”   褚厉惊讶地看着她,她比自己所熟知的那个玉儿还要聪明,但她这美丽聪慧的皮囊下,散发着一阵怨气,皆是冲着自己。   魏檀玉亲手拿了案上的膳食,唤红蓼一起回客房去吃。   褚厉端起来,筷子挑捡了下盖在上面的几片青菜,实在没有胃口,也不知这寺里的僧人戒了酒肉,是如何守得住这清修苦日子的。褚厉扒了两口就吃不下,走去厨房,巡视那小厮熬药捣药的进度。   小厮坐在灶前,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火,见到褚厉到来,急忙站起了身。   “捣好了吗?”   “捣好了,药也在熬着,公子看,要熬多久?”小厮将石臼里捣碎的药递给褚厉,褚厉接过看了,亲手盛到碗里。又揭开罐子,看了看罐里的草药,回答,“熬到变色,色汤浓郁,约摸要到天黑了,酉时盛起来,送去给红蓼,让她伺候夫人喝了。”   “是。”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   “奴才阿七。”   褚厉端着捣碎的药,来到魏檀玉的客房外面,这回门都不敲,直接撬开门栓,悄无声息地走入屋内。   魏檀玉和红蓼正在午休,前一日登石阶的疲惫缠着身体,两人都睡得沉,没发现有人堂而皇之地闯进来。   褚厉径直走到魏檀玉的床前,分开纱帐。   她还在熟睡,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腹部,保持着平躺的姿势。耸起的胸脯平稳地起伏,领口和脖子处的肌肤雪白细腻,一张小脸更是莹白如月辉,漆黑纤长的睫毛在脸上盖了一层扇形的阴影。   褚厉的视线在她身上描过,落在那交叠的双手上面,小心伸手握住她的手掌抬起一个高度,再剥开衣袖。一截皓腕呈现在眼皮底下,昨夜红蓼处理得不错,腕下的擦伤已经开始愈合了,褚厉看完轻轻放回,接着,动作熟稔地掀起裙子。   迷糊之中,魏檀玉感觉腿脚发凉,惊醒了过来,一眼看见褚厉,脱口就要大骂。   褚厉抢先替她说出骂人的脏话:“下流。”他一手捉着她雪白的小腿肚,另一手将捣碎的药均匀覆在膝盖的伤口附近,嘴里同时回应她的愤怒:“我知道。”没有心肺地笑了一下,用新的纱布将敷了药的膝盖包裹起来。在她用力撑坐起身子那刻倾身过来。   “我不过是在给夫人换药。下流的事我一直忍着,还没有做。”   “你敢。”魏檀玉伸手想推开他欺过来的身子,丝毫推不动。   褚厉嘴角一扯:“你激我?”   一双眸子马上变了色。   前世夫妻,亲密的事情也没少做,魏檀玉见他此时动了欲念,心里慌张地砰砰乱跳起来。不妨大腿跟处一痛,两条腿突然被分开,身体以敞开的姿势面对着他,顿时满脸滞红。   褚厉松开她腿,扶着细腰,另一手则顺着腰线移动到她脸上:“玉儿,我最忍不了你激我,你再激我,我就当你是故意勾引我,想要我对你做下流的事。”说罢放开人,走出帐外。   红蓼这时翻了个身,醒了过来,看见褚厉,惊讶地滚下了床:“殿下怎么进来了?”   “把剩下的药给她敷上,伤口包扎起来。”褚厉走去外面。   新年伊始,玄山寺这两日前来求神拜佛的香客络绎不绝,后殿香客止步,算是清净不少,魏檀玉这两日在惶惶不安的防备中度过,每日抄写佛经,总是偷着去观察对面的人,那人竟出奇地沉静。清早一坐到殿中,他就全神贯注地抄写佛经,自顾自地出去,进来。但只会抄一个时辰,其余时辰不见踪影。   没再撬她的房门,也没言语上调戏她,但魏檀玉仍不敢放下戒备的心。同坐殿中时,他倒是镇定自如,她却无法安心,直到这男人离开,才有所放松。   这两日里有喝红蓼送来的药汤,知道是他采的草药熬的,起初不肯喝,很快想通了,讨厌归讨厌,干嘛要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喝完心里对他也没什么感激之情。心中告诉自己,对他没心没肺才是对的。   第一日采回的草药晾干后够熬服两日,两日后她身上需要再换一回新鲜捣碎的祛疤的草药,这样就不会留下疤痕。但这两日里,褚厉在山上没有找到那种祛疤的草药,睡前脑子里忽然想到那位叫做“延机”的酒肉和尚,住持不是说其出自杏林世家么?   一觉醒来,拂晓天色,月亮还挂在树梢间,褚厉将山里又翻了一遍,仍是没见到自己所知的那种祛疤的草药,就连玄山寺山顶那面陡峭的断崖,他也下去探过了,没见到有生长。   褚厉只能回到玄山寺,去拜访那位来历不明的延机和尚。   “施主来找贫僧,是有何事?”延机站在屋内,淡淡瞥着他,目光清冷,没有住持一丝一毫的热情。   “听闻法师精通医术,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法师,法师知不知道这山里,有没有草药可以祛除疤痕?”褚厉绕过他,不请自入,站在他屋内打量四周,四面墙壁上都挂着他作的狂草,看上去张牙舞爪,似疯似魔。   延机回到屋内,从床上拿出一本医术,翻到某页递给他:“施主按这图绘的草药去断崖上找。”   褚厉接过,这草药方才在断崖上见过,原来也可以祛除疤痕,还了医书。“多谢法师,告辞。”   一出寺庙,褚厉察觉有可疑的人影,警觉的眼神看向寺外的密林,略一思索,退回寺内,去后殿找她。   魏檀玉跪在佛祖面前念经。   褚厉到她跟前:“快起来,跟我回房。”   魏檀玉眼睛睁开,瞟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这里不安全,有人要杀我,或许连你也要杀。”   魏檀玉睁大了眼睛,定定看着他,马上站了起来。   “还发什么愣。”褚厉捉住她手,拽着人迅速出了后殿,朝客房走去。   杀他的人无外乎两类,一类是战场上的敌人,一类是朝政中的敌人。恨他的羌人远在西北,难道是和他争夺皇位的太子和韩王?魏檀玉心中快速思索着,抬眼发觉已到了自己住的那间客房,红蓼紧跟着进来。   “什么人要杀你?”   褚厉嘴角一勾:“你说呢?”窗外这时有影子闪过,他按在腰间的剑□□一分。   魏檀玉自然害怕,又道:“是你父亲让你来这里,有他的人看着,想杀你的人这样轻举妄动,简直愚蠢。”   “玉儿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聪明?”褚厉失笑,心中却在想着,前世也没对她提过父皇对自己的偏爱,只是提过自己曾钻研刁钻的棋局迎合父皇的喜好。父皇偏爱自己至此,她看得出来,旁人多少也看得出来。   “他们杀不了我。”褚厉笃定地说,玄山寺附近,肯定有父皇养的死士守着。   “那你为何要带我躲进这里?”   褚厉没回答这个问题。方才,自己是可以无所忌惮地上山采药,只要那些人敢对自己动手,就会立即被父皇的死士活捉或处死。但他害怕,害怕那些人对她下手,那便没人可救她。所以,他必须和她呆在一起,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魏檀玉又道:“想杀你的人不是太子派来的,我猜是韩王。”   一听她提起太子,褚厉心中便被一块大石紧紧压住,怒意丛生,咬牙问她:“你喜欢太子?”   魏檀玉避开这个问题不回答,她知道若是自己此刻回答喜欢,只会加剧他们兄弟之间的猜忌裂痕,且自己日后脱身的命运与太子的命运是紧紧绑在一起的,从而也与他们兄弟的感情密切相关。若是回答不喜欢,他又纠缠不清。魏檀玉只是冷静跟他分析形势:“不是因为我与太子是夫妻,刻意为我夫君说话。你与太子同胞兄弟,不会不知道他一向是冷静克制的,你得胜归来,风光大盛,他即使心里忌惮你,也只会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平安无事。因为你若出事,陛下自然而然第一个怀疑到他头上。”   “你倒是句句回护三哥。”褚厉冷冰冰抛出这么一句。   “公子。”门外传来小厮阿七的声音,“有个姓尉迟的人找你。”话音刚落,尉迟隆的声音贴着门传了进来:“属下今早接到信就带着乔装的士兵匆匆赶来,方才只活捉到四人,绑在后山了。”   褚厉打开门:“你进来,替我守在这里。”尉迟隆走了进来,见是太子妃,愣了一下,不敢再看,急忙施礼。   魏檀玉认出是及笄礼那日替褚厉来送马的人,此人是他的亲信。   褚厉走了出去,一个时辰后回屋,进来时身上穿的却不是原来穿的那件外袍,小了许多,极不合身,与他高大的身躯格格不入。手里还提着刚采的草药,审个刺客的工夫,竟还去采了草药。   尉迟隆自觉迎上前做好听吩咐的准备。   “杀了两个,留了两个贪生怕死的,你亲自押回王府。”   “是。”   “还有,送两套干净的衣裳过来,顺便让阿七把捣药的石臼和杵子拿来。”褚厉说着,脱去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外袍,内里一层衣裳上面也有几道杀人时喷溅到的血渍。   红蓼挽着魏檀玉胳膊的手颤抖起来,魏檀玉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其实自己在看到血渍的一刻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前世,跟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帝王,手握生杀大权,杀人不用亲自动手。   褚厉看着她那丫鬟畏惧的样子,连带着都把恐惧的神色传给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渍,索性动身也脱了去。魏檀玉和红蓼在他脱衣裳的一刻背过身回避。   褚厉坐下来,回想起当时从刺客嘴里审出来的话。   “不认识韩王,也不认识太子,是听一个叫盛易的人的吩咐来的。”   “此人有什么特征?”   “他有一指残缺。”   “哪根指头?”   “无……无名指。”   小厮阿七很快送进来捣药的石臼和杵子,褚厉接过,放在案上,亲自捣起草药来。   延机那本医术上记载,将这草药捣碎成汁,涂在伤口处,有促进愈合、不留疤痕的功效。   红蓼上前道:“殿下,这种事还是交给奴婢来吧。”   “不必。”交给红蓼不知道什么时候捣出足够的汁来,褚厉是嫌红蓼动作慢了。   她的伤口已经在愈合了,需要尽早将草药汁涂抹上去。   他只花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捣出来半碗药汁,看向她,准备亲自去给她涂,她立刻露出了躲闪的神情。褚厉递给红蓼:“去给她涂上,祛疤的。”   红蓼很快涂抹完了。端着药碗从帐里出来,笑盈盈地躬身施礼:“有劳殿下了。”   丫鬟都比她有良心。褚厉心里想着。   晚上,尉迟隆送了衣裳过来,还听褚厉的吩咐带了些陈年酒酿,褚厉捎了一瓶在袖中,次日清晨又去拜访延机,延机不在,礼佛结束后出门了,与他同住的小和尚说他应是往山林中练字去了。   褚厉回来,途径玄山寺正殿殿门,却看见了魏檀玉的母亲郑国公夫人和她大哥魏永安。褚厉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魏永安发现了他,丢下郑国公夫人走上前道:“秦王殿下,你怎么会在此处?”   褚厉走到郑国公夫人面前,作为晚辈先打了声招呼。   郑国公夫人点头回敬礼仪,迫不及待地想要避开他,只因他那日在蓬莱殿信誓旦旦地说“要得人间绝色而妻”,这不是赤/裸裸地还在肖想自己那已经成为太子妃的女儿?无奈儿子见了他热情,郑国公夫人唤不动儿子,以要入大殿拜佛为由先离开了。   “逸之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往年新年,都是玉儿陪娘来这里拜佛。玉儿出阁了,今年我娘硬要拉着我陪她一起来,说要给我求姻缘,殿下怎会在此处?”   “本王也是来求姻缘的。”   魏永安一开始也想到了他那句要得人间绝色而妻的厥词,听到说来求姻缘,还以为他是想通了,不禁替他欢喜,马上拍马屁:“我娘说,这寺里灵验,殿下只要诚心,一定会实现心愿的。”   “逸之也是。本王替你看了个不错的人选,但感情之事,还是看你们各自想法,本王想为你们从中牵线。”   魏永安一心想着建功立业,从来没幻想过儿女之情,此刻不着急成亲,但听秦王热心介绍,也不好拂了他的脸面,接道:“殿下看中的人,定然不赖。”   “人是不错,本王觉得与你甚是般配,她就是孙太傅的嫡女。”   魏永安一口血差点吐出来。这……这不就是之前和妹妹争太子妃的位子、又才和他秦王解除婚约的孙大小姐?   “殿下,逸之配不上孙小姐。”   “你见过她的人?”   “没有。”   “她也没有见过你。见过彼此了,再说这种话也不迟。”褚厉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定,今日她也陪她母亲来这里进香,你多留意。”   是了。今日是大年初六,大越的勋贵之家习惯在这日来寺庙拜佛。   被他这么一说,魏永安的左眼跳了两下。   郑国公夫人出来,高兴地拿着签对儿子道:“我儿,娘替你求了一支上好的桃花签,解签的大师说你今年必将迎来桃花。”   桃花?自己身上的桃花还少吗?他娘这么快就忘了,长安的男色,他可是排行第一,什么时候缺过桃花?   就连一向骄傲尊贵的嫡公主,也对他穷追不舍。   郑国公夫人愁啊。她不知道这儿子喜欢什么样的,说了好几门亲事,女方一听是他,马上答应。给他说媒的人把郑国公府的门槛都踏破了,他竟都不答应,也不知想挑个什么样的。二老开明,没有父母之命给他定下婚约,总是要问过儿子的意见。可是他接二连三地拒绝,把二老的耐心快磨完了。   给他选的通房他也没碰过,郑国公夫人都要怀疑自己这儿子好男色了,道:“你爹昨日与我说了,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妹妹都出阁了。过了端午,你若再无中意的人选,就别怪爹娘父母之命作主给你定下婚事。”   两人走下台阶,郑国公夫人准备上马车,一眼瞟到旁边那辆马车,忙拉了儿子的衣袖:“我儿,你快看,那像不像玉儿坐过的马车?”   魏永安瞟了一眼道:“娘是抽到中意的签高兴糊涂了?这马车外观普通,哪里像东宫的马车了?”   “是朴素了些,但我怎么觉得跟玉儿上次回来坐的马车如此之像,连那马鞍子都一模一样。”   “娘只是太想玉儿了。”   “可不嘛?初二,她都没回娘家。”   “东宫不是来信了吗?元日太后病了,玉儿一直在太后床前尽孝。”   “唉……”郑国公夫人发出叹息。   母子二人准备启程下山,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捉贼啊。”   今日香客众多,扒窃者就喜欢挑这种日子混在其中择目标作案,石阶上,一名女香客正和男扒窃者撕扯。路过的香客妇人居多,路见不平也不敢上前。   魏永安二话不说,箭步冲上前去,男扒窃者用力一扯,没扯走钱袋,女香客脚下一崴,沿着石阶倒下来,扒窃者没得手,箭步逃遁,魏永安上前接住了那女香客,仍被她一起砸倒地上。   扒窃者这时夺了辆刚停下的马车,驾着马车往山下狂奔。   “儿啊!”郑国公夫人心疼地冲上前去拉地上的儿子。   女香客被他护在怀里,没什么事。魏永安摔得后背都是麻木的,好歹是习武之人,又幸好是后背着地,脑袋没砸地上。魏永安从地上站起来时,那扒窃者已经驾着马车逃得无影无踪。   女香客是名中年妇人,连连道谢,道谢后离开了。   郑国公夫人心疼地拉着儿子周身察看:“你没事吧,儿子。”   “没事,娘。”   “想不到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还有如此大胆的贼人,连我国公府的马车都敢抢。”妇人愤愤道。   郑国公夫人和魏永安不约而同地向草棚看去。   中年妇人和郑国公夫人衣着差不多。同为朝廷命妇,宫中觐见皇后和后妃也打过不少照面。郑国公夫人一眼认出说话的妇人是太傅夫人。太傅是申国公。   郑国公夫人上前准备问候,见她身后走出一位姿态娉婷的女子,那女子覆着面纱,不慌不忙地劝道:“娘别生气,只是一辆马车而已,人没事就好。窃贼抢了我孙家的马车赶路,不过是招摇过市,将自己的行踪更多地暴露给行人,抓捕起来也更加容易。”   她说罢主动走上前来,冲郑国公夫人母子行了个礼,对魏永安道:“公子路见不平,又以自身性命救陌生之人,令人敬佩。”   “魏夫人?”申国公夫人走上前,从头到脚将魏永安打量了一遍,“想不到这位仪表堂堂的少侠,竟是令郎。”   “正是犬子。”郑国公夫人笑着说,在她打量自己儿子的同时也去把她的女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明明是去年才见在这里见过孙小姐,但郑国公夫人却觉得她此时出落得更美了,今日怎么看怎么知书达礼,落落大方,不愧是险些成为太子妃和秦王妃的人,想来多是因为有申国公夫人这位好母亲教导。仅凭太子妃之争,孙小姐落败,申国公夫人没因此事嫉恨,还主动打招呼,足以见得申国公夫人的心胸。   两个朝廷命妇打量完对方的子女,相视一眼,立时心照不宣。   郑国公夫人马上道:“真巧,孙夫人也刚来?我来为犬子求姻缘,也刚停了马车。”   身旁的魏永安眼睛从孙小姐身上移开,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娘,想不到娘说起谎言来竟这般自如。   求姻缘?申国公夫人双眼一亮:“令郎真是英雄气概。从前听长安坊间传言魏夫人一双儿女生得俊俏。我只远远地见过太子妃,已是惊为天人,想不到令郎也是玉树临风、相貌堂堂。”   孙夫人觉得,比起太子和秦王,这魏永安真不知好看了多少了去。   不得不说,魏永安的容貌太迎合长安女子的审美了,无论哪个阶层、哪个年纪。   “孙夫人过奖了,玉儿哪里及得上孙小姐半分,孙小姐才是才貌双全,行止大方。孙夫人的马车被盗了,若不嫌弃,不如回程坐我家的马车回去,正好,犬子骑了马来,就是要委屈孙夫人和孙小姐同我在马车里挤一挤了。”   “哎呦,真是太感谢魏夫人了。”   两个女人于是携手登上石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两个孩子忘在身后。   魏永安真不想再来回一趟,不得不在心中感叹,自己这娘腿脚可真是硬朗。   郑国公夫人忽然回头道:“儿,这石阶陡,还有积雪,你陪着孙小姐一起慢慢走上来,不着急。”   秦王还真是一语成谶,自己竟就真遇上她了,仿佛冥冥之中,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成了一场巧合。魏永安心想。   “魏公子还疼吗?”   “啊,不疼了。”魏永安只好陪着她一起慢慢走上石阶。   “上回在这里,我见到了太子妃。”   “哦……”魏永安不知道说什么好,竟有些不敢看她。她覆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眼眸,但从轻薄的面纱下,可依稀辨出姣好的轮廓。   “太子妃最近还好吗?”她又问。   “好。”   孙小姐低笑,想不到太子妃的哥哥,是个不会主动找话的闷葫芦。   ……   魏檀玉今日眼皮不知为何,突突直跳。昨日抹了药,伤口有些发痒,挑开袖子看,在快速愈合了。   褚厉无声无息地进到后殿,突然站在她背后,弯下腰来,倚在她耳边:“我刚刚见到你母亲和兄长了。”   “来这里了?可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也在这里。”魏檀玉静不了心,合上佛经。   “放心,我对你哥哥说,我是来这里求姻缘,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你便是我苦苦求的姻缘。” 第33章 “本王敢要”   魏檀玉想要站起来, 双肩却被男人从背后狠狠按下去。“急什么?我还有话没对夫人说完。”   他是愈发肆无忌惮了,魏檀玉用眼神去示意红蓼,红蓼过来帮忙解围, 褚厉双手依旧按在她肩上,头朝门的方向偏了下,指挥红蓼:“你出去!”   红蓼两手绞着自己衣裳下摆,嘴唇轻咬,看着秦王对自己主子的亲密举动,身下的腿根本挪不动,忽然扑过来抓住褚厉的衣袖下跪求道:“殿下不要这样,我们小姐已经是太子妃,若是让人知道了, 太子妃往后如何做人?殿下若真的喜欢她,就不要毁了她。”   这丫鬟倒是一片忠心。前世也是因对她愧疚和自证清白而死,想到那件事,褚厉按在她肩上的手力道不禁又紧了三分。   孩子的事情,让她耿耿于怀,何尝不是自己心中的痛。本以为两人之间有了孩子, 她就会慢慢依赖和喜欢上自己, 但孩子没了,她的心也跟着彻底死了。   说到底, 还是他对不起她, 欠她良多。褚厉有时候在想, 她也许也不是对自己完全没有感情,是因为前世伤了心,对自己心有芥蒂和怨恨,所以这世才刻意避着自己。   他语气平和了些, 对红蓼道:“我不会把她怎么样,只是有两句话想要和她好好说说。郑国公夫人和世子来了玄山寺,你站去门外望着,见到他们往后殿来,就赶紧回来说一声。”   后殿这院子入口,香客是止步的。秦王这是要故意支开自己。红蓼无奈地去看魏檀玉,魏檀玉闭了下眼睛,示意她听从吩咐先出去。红蓼这才松了手,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门外,关上了门。   男女力量悬殊,他又力大无穷。若是真想对自己用强,红蓼在场也无济于事,只会看到自己的屈辱和一幅不堪入目的场景。魏檀玉有些心灰意冷,心里感叹命运弄人,身不由己,再怎么回避竟都避不开他。   褚厉落在她肩头的手沿着她两肩,滑过那两条纤细的胳膊,突然从背后把她圈住。   被圈住那刻,魏檀玉双手立时挡在了胸前。   他双臂收紧,把她的身子箍得密不透风。   “秦王,话我已经对你说得够清楚了。你不就是想要我的身子吗?尽管来脱我的衣裳,佛祖面前,你敢要,我就敢给你。只要你想看我被世人笑话,想我以死维护这脸面,我就会主动迎合你,无论什么姿势,无论多久,我一定让你满足。”   豪言壮语一出口,一股血冲上魏檀玉的脑门,她手摸住自己胸前的衣结用力一扯,裹在胸前的齐胸裙子顺势向下滑去。里面罩的一层淡青色里衣料子单薄,露出内里一层白色裹胸。   褚厉没防备她有此大胆一举,更让他意外的是,自己的手居然被一股又柔又韧的力量猛地推向里面,拖住了柔软的东西,饱满瞬间填充掌心,她散发出的温暖也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到他手上的肌肤,瞬间点燃他四肢百骸里隐藏的亢奋。   背后一垂眼,风景更是尽收眼底。褚厉双手微微收紧,唇贴着她耳低声:“本王敢要……”   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听得她绝望:“那就来吧,我不挣扎,但我不要在地上。”   一声冷笑自头顶传来,褚厉咬了下她耳朵,接着说了刚才没说完的话:“主动送的,本王反而提不起兴致不想要。本王就喜欢强人所难,强取,还有,本王就喜欢在地上。”   “你……”魏檀玉不想再说话,他就是故意折磨自己。   褚厉手滑到她小腹上,抚了几下,按在那里问:“还疼么?”   “关你什么事。”问的莫名其妙。擦伤都过去好几日了。   “如果可以重来,我定护你母子安然无恙。”   魏檀玉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刻突然消失,骨肉分离的噩梦在重生后依然在夜里重演,每每回忆亦是痛不欲生。这层重生秘密的窗户纸终于还是由他亲口捅破了。她眼眶一热,但就是不想承认:“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褚厉低头在她额前落下一吻,伸手把滑落在腰间的齐胸裙子拎起来,慢慢去给她紧腋下的衣裳:“若是我们的儿子这一世也能寻回来,将来敢对你母子动邪念的,无论是谁,即使是神佛在世,我化身为魔,六亲不认,也要杀之。”   “殿下……”红蓼推门进来,恰看见秦王正抱着魏檀玉给她穿衣裳。   褚厉有条不紊地把手中的衣带于她胸前勒紧,再打成活结,站直了身体问:“什么事?”   红蓼面色赧然:“奴婢看见大公子,他身边还跟了个女子,好像是孙小姐。”   “男女之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褚厉在一旁坐下,翻了本佛经在手中看。   男女之事?阿兄什么时候跟孙小姐认识了?还有那孙小姐,不是喜欢他秦王的吗?魏檀玉心中惊讶,但也不敢倚去门边查看,自己惊魂未定,还没从方才这犹似悬崖勒马的情景中走出来,也无心思去关心阿兄的感情。   后殿的院子里,一株生了千年的银杏树叶子落尽未出新芽,满枝许愿的红绸带在北风里烈烈翻飞着。树下站着一男一女,男子身形颀长,玉树临风,女子身姿纤细,窈窕娴静,飘逸的裙子被风吹得飞起来,打在男子的衣袍下摆。   “我看那入口的牌子上写着香客止步,我们偷偷走进来,被发现了,会不会被赶出去?”魏永安说着,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孙小姐抬起衣袖掩了半面轻笑,头上的玉簪随着她微微低头的举动轻轻晃着,魏永安看得一怔,心神在那一瞬间也仿佛跟着晃动了几下。他想,她心里一定在笑他有些呆愣。   和妹妹一同参加殿选,孙小姐的才名自此远扬,虽然妹妹当时表现也不赖,但扬的却依旧是美貌,某些流言还说妹妹是靠美色吸引迷住了太子,所以太子选了妹妹为妻。   他当时还有些为妹妹不平,对陛下那问,妹妹的回答明明比她更完美,扬起来的,却不是才名。今日同她才相处了这么一会,听她谈吐,顿觉这女子胸有丘壑,满腹才华,字字珠玑。让他不禁想,她当时何以会输给玉儿。   “被发现的我们走出去就是了,这里人少僻静,是说话的好地方。”孙小姐轻声说,北风总是把她的面纱吹起来,让旁边的魏永安每次看见一个姣好的弧度。不用掀开面纱,只是听她谈吐,他就明白,她必是自己喜欢的模样了。   明明是长安第一男色,有万千女子追捧,但魏永安此刻却感到自卑,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而这么好的女子,竟被秦王退婚。这里安静,无人打扰,他看着她很快就看得入神,目不转睛。   孙小姐察觉了他的目光,不羞不赧,大方微笑,一股冷风呛入口中,不禁咳了咳。魏永安忙道:“孙小姐可是咳嗽有两日了?”   孙宜雪点头:“不碍事,新年这几日喝药,我怕一整年都缠绵病榻,便没让大夫瞧。”   “这寺里的僧人仁善,常备着枇杷叶煮的水,供前来的游人和香客饮,可治咳喘之症,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替你讨一些来。”   孙宜雪连说不用,他已经起身离开了。   想不到这个男人心思倒也是十分细腻,会关怀人。孙宜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陷入一片沉思。   昨日在房里看书,下人送进来一封书信,信上的字迹她一看就知道是秦王的手笔,信上写着:“初六,玄山寺,郑国公府世子将随母至。或为汝良缘。”   初六来玄山寺进香是惯例,清早申国公夫人上了马车,马车将走,她急忙追出来。“娘怎么不等我一起?”   申国公夫人掀开车帘望着她道:“女儿你咳嗽就在闺房里呆着,娘自己去就好。”   “女儿都穿戴好了。”她围上面纱,走过去上了马车,一下马车就见到魏永安路见不平救人一幕。   魏永安很快端了碗枇杷叶煮的水快走着回来,捧到孙宜雪面前。“还是热的,孙小姐趁热喝了。”   孙宜雪接过,道了声“谢谢”,解下一侧面纱,捧到嘴边慢慢喝干净了,喝完抬起头,看着他,笑着又道了句“谢谢你”。   魏永安痴痴看着她的脸,抬手指了指自己嘴边。   孙小姐先是错愕,恍然明白,急忙掏出帕子往嘴角擦了擦,接着冲他一笑,笑时,颊边绽开两朵香辅,着实醉人。   可是将他看醉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姑娘家的脸,自己一张俊脸又痴又呆。长这么大,算是头一回明白了彻底动心是怎么回事。   “我脸上还有东西吗?”   “啊……哦,没有了。”魏永安知道自己盯着人家看极不礼貌,马上收回了视线,殷勤地把碗从她手里拿回来,尴尬地不知道说句什么好,只道:“我放回去。”   孙小姐扯住他衣袖:“先放这吧,你陪我说说话,稍后我与你一起送回去。”   魏永安激动地转过身,连连答应,两只手捏着空碗竟把手心捏出了汗。   孙宜雪看出他的局促,笑着把碗从他手里夺过来,放在银杏树下的石坛上。接着将面纱重新遮回脸上。   “魏公子今日怎么会来玄山寺?”她问,虽然方才已听郑国公夫人说了,是拉他来求姻缘。   “往年都是玉儿陪母亲来,玉儿出嫁了,娘便盼着我成家,我本不想来的。但今日能在这里遇见你,不虚此行了。”他终于鼓足勇气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孙宜雪听出来了。扪心自问。她喜欢秦王的英雄气概,可秦王不喜欢自己,此生与秦王是无望了,而自己始终、早晚要嫁人。那么除了秦王,嫁给其他男人有区别吗?还是有的。外貌倒是其次,他要是有古道热肠,侠肝义胆,心思善良细腻,那么也值得托付终身。而秦王为自己牵线,是为悔婚之举而愧疚,若是看见自己找到归宿,也不必再愧疚了。   她仰起头,看着满树的红绸,笑着问他:“这是许愿的吗?灵验么?”   魏永安个子高,伸手拈来树枝上挂的一段红绸,看了眼上面的字,道:“好像是求姻缘的。”   “你不也是来求姻缘的么?”孙小姐侧过脑袋看着他,笑道,“何不也挂一段上去?”   魏永安看了看左右,笑道:“没有这绸子。”话落,眼睛被那后殿门前的地上两段红绸吸引。“你在这里等我。”   跑过去捡了起来,刚好两段,竟还是绑在一起的。魏永安站起身时,眼睛好像看见那殿里有几个人影,就在他直起腰那刻纷纷低了下去。他也没多想,不敢让孙小姐久等,赶回来对她道:“找到两段,孙小姐要一起许个愿望么?”   孙小姐看了眼道:“没有笔,那我们便在心中默念吧。”   魏永安点头如捣蒜。   许完了愿,孙小姐道:“这树太高,我挂不上去,你帮我一起挂上去吧。”   魏永安自然乐意,将手里两段缠在一起的红绸挂上了树梢。   挂完红绸,两人说说笑笑着,时光流逝,不得已拿起空碗走出了后殿的院子。   见褚厉和红蓼当时都站在门边看着,红蓼还满脸愉悦的笑容,魏檀玉最终没敌过自己的好奇心,也走了过去,那一眼望去可不得了,阿兄正和人家孙小姐面对面,有说有笑地说着话,对话的内容虽然听不太清,但看着他们指着那树上的红绸,似乎意在寻找红绸挂上树梢许愿。   褚厉从殿中找了两段,动作迅速地从门缝里塞了出去。不一会儿,阿兄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过来。   魏檀玉一看就知道自己这兄长是对人家动了情了,眼光倒是还不错,竟看中了孙小姐那么好的姑娘。   但太傅和父亲之间……全都怪褚厉。他那日在蓬莱殿扬言“要得人间绝色而妻”,让太傅和父亲都当场难堪,事后,太傅和父亲在朝政的关系可想而知,不会好到哪里去。   魏檀玉一刻也不想和褚厉多呆,但今日母亲和兄长都来了玄山寺,怕撞见,她又不敢溜出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呆在殿里,直到夕阳西下,前殿的喧嚣都散去。   傍晚,褚厉又去找了一趟延机,延机仍不在。次日清晨和午后分别再去,仍是不在。   褚厉觉得奇怪,一个和尚,连续两日不在寺中,就连今早清晨的礼佛都不在?练字竟练到了如此境界?   夕阳落山,延机还是不在。直到了第三日黎明,褚厉赶在礼佛之前,早早地站在他门外等待着,延机这时在了,门打开,见到褚厉,略感惊讶,说道:“施主找贫僧?”   “当然。我等了你两日。”   延机眸子缩了缩,道:“施主因何事找贫僧?”   褚厉再次不请自入,袖中的酒酿放在他屋里的案上。“我因草药之事来答谢你。”   延机跟着转身,一眼瞥见案上的酒,警觉的眼神盯着褚厉。   褚厉笑道:“我见法师‘醉’心练字,所以带了这谢礼。”   延机走过去,拿起那酒还给褚厉。“出家人不饮酒,还请施主收回。”   褚厉不准备收,但眼角一扫,一眼扫到他拿着酒瓶的左手,无名指不知是断的还是被他刻意藏了起来。   褚厉伸手去接,最终握的却不是酒瓶,而是一把捉了他的手,翻到眼前查看。他的无名指被一段白布缠着。   “法师的手怎么受伤了?”   “昨日在山林里练字,不小心磕到了锋利的石块,割伤了。”延机从容回答。   褚厉伸手捏了捏白布缠裹的地方,不是残缺的。松了手道:“法师要当心,醉心练字时也记得自己是出家人,手握的是笔,不是刀,若将笔当刀子使,必然割伤自己,出家人礼佛要紧。”   说完告辞,匆匆往她房间里去。   延机的无名指摸着是不残缺,但褚厉始终感觉那和尚心里有鬼。医书是延机给的,那草药会不会有问题?   没想到她今日和丫鬟起的早,已经不在房中了。   褚厉急急忙忙向后殿走去。   魏檀玉已经坐定,心平静气,嘴里念着经。   殿门哐的一声被他大力推开。   红蓼被吓了一跳。   魏檀玉睁开眼睛时,他人已冲到了她面前,捉起她的手,掀开衣袖查看。魏檀玉将胳膊抽回来一些,又被他狠狠抓回去。   两只手腕下的伤口愈合得很好,没有异样。他又把她抱起来放到一边的禅椅上,撩开她裙子去看她的腿。   “你又在做什么?”   腿和手腕一样,愈合的很好,伤势轻的地方已经完全愈合了没有留下疤痕。   “涂了那祛疤的草药之后是什么感觉?这两日有没有觉得不适?”   “没什么不适?四叔看够了吗?看够了松开我?我要为祖母祈福了。”   褚厉把人松开,心里始终无法安定。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不对,算上前世,自己阅人无数,那延机的眼神一看就不对。前世没这么个人,这世,这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横空出世,来历不明。   褚厉在殿中来回踱步。   魏檀玉跪倒蒲团上,继续诵经。今晨她醒的特别早,醒来就再也睡不着觉了,红蓼也不敢多睡,伺候她一起早早就来了这后殿诵经。也没用早膳,方才觉得肚子饿,头有些昏沉,好不容易静下心,坐定了,感觉才好一点。   褚厉这么一闹,自己又无法聚精会神了。魏檀玉跪在那里,只觉得头脑愈发昏沉,眼前的佛祖开始出现重影。   “红蓼……红蓼。”她有气无力地喊了两声,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红蓼跑过来:“小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你去帮我端碗……”话没说完,晕了过去。 第34章 替她收紧了腋下的衣带   褚厉奔过来, 一把将她抱入怀中。“玉儿——玉儿——”一边喊一边去探鼻息,人是晕了。   红蓼慌张地哭道:“殿下,怎么办?这里又没有大夫。我们小姐会不会有事?”   褚厉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给她:“快, 马上将这个拿到外面去放了。”   红蓼接过,跌跌撞撞地推开门,跑到院子里。   随着竹信弹起到空中,潜伏在附近的尉迟隆等人马上来到殿中。   “殿下有什么吩咐?”   “快去找大夫来,要快!”   尉迟隆眼神示意身后,两人马上离开去完成秦王的命令。   褚厉双眼通红,一边不停摇晃着怀里的人,一边不停去掐她的人中。   而他怀里的女人始终没反应,掐着掐着, 尉迟隆见他的手竟颤抖了起来。从他脸上,尉迟隆看到了极度害怕的神情。   自己何时见过这样的秦王?军中还是战场,向来是铁血冷硬,只会让敌人闻风丧胆,利箭穿胸,刀剑割肉, 眉都不皱一下。   “玉儿——”   “玉儿——”   尉迟隆跪下来道:“有什么是臣可以帮到殿下的吗?”话落, 只见面前的秦王眼神犀利地射过来,眼中荼了血一般, 杀意毕现。   “把这寺里一个叫‘延机’的和尚给本王抓起来!”   “本王要把他千刀万剐!”   尉迟隆明白他怀里的太子妃是因谁昏迷了, 立刻去办。   红蓼在旁边帮着摇晃, 一边摇晃一边哭。   魏檀玉听见了她的哭声,还听见了褚厉的吼声,察觉到几双手在拼命摇晃自己的身子,眉头皱了下, 渐渐转醒。   红蓼破涕为笑。   “水……”   “快去拿水来!”   红蓼爬起来,马上去案边倒水。水送过来,他端到她嘴边,她仅喝了一小口,就推走。   喉咙里的水刚吞咽下去,嘴里又叫:“渴。”   褚厉把她背往起扶了下,重新把碗递到嘴边,她又是只喝一小口就不喝了,没过多久,又说“渴”。   红蓼急道:“殿下,小姐怎么回事?看着不像渴的样子。”   “端走吧,你先出去,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人靠近这里。”   红蓼心里乱成一锅粥,此刻是充分信任他的,站起身走到外面守着。   褚厉掀开裙子,去看她腿上的伤势,伤口依旧看不出什么异样。如果草药没问题,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褚厉百思不得其解,这症状……   就在他放下她裙子的时候,她柔软的手掌抓住了他的手。   “我在哪?”她面色娇红,双眼迷离地看着他:“我是在昭阳殿,还是在凤仪殿?”   褚厉怔住,手贴上她的脸,热得烫手,再移去她的身子,身子也一样滚烫。   “我知道了,我是在凤仪殿,我是你的皇后。”她嘤咛了一声,冲他风情一笑,流露出许多媚态。   难道是这殿里的香有问题?可自己为什么会没事?如果是自己呆在这里的工夫过短,那红蓼呢?红蓼跟她今晨一起来的,红蓼为什么会没事?褚厉把人放下,起身走到供奉的香前,闻了闻,闻不出什么异样,他拔剑将殿内燃着的香一一砍灭了。   回到魏檀玉身边。   魏檀玉睡在蒲团上,脚在地上乱蹬,已经将穿在脚上的鞋袜都给蹬掉了。   褚厉重新把人抱到怀里,说道:“忍一忍,玉儿,大夫很快就来了。”   怀里的人发出一阵娇媚的笑声,红唇翕动,纤长的食指点在他下巴上,又滑下去,轻轻一勾,让他的下巴微微抬起到某个高度:“那你忍得了吗?……陛下。”   褚厉垂着眼看着她,努力克制。那声“陛下”叫的真是婉转动听,久违了。   “魏-璞-真-”褚厉一字一字吐出,喉结连续滚动了几下,用前世帝王的语气吓唬她,“你胆子可真大,没听过老虎的胡须摸不得么?把你的手拿开。”   “我偏要摸。”她像个喝醉的小姑娘,撒着娇,抬杠的语气故意顶撞他,灵活的手指在他嘴上一顿乱摸,摸到坚硬的胡茬,还伸手去扯。   正在兴头上,不妨面前这只老虎被扯怒了,一下子扑过来,压制着她一顿狂咬。   殿外传来脚步声。   尉迟隆回来了,他进殿时,看见秦王端坐在那里,领口有些凌乱,怀里的美人面向秦王,看不到脸。   “殿下,没找到延机的人,寺里其他和尚说他今日启程东渡,要去东瀛传经。”   尉迟隆话落,看见美人一段皓腕伸了出来,雪白的手掌摸到秦王脸上,被秦王按了下去。   “即刻派人暗中去搜,他早上还在寺中,跑不了多远。”   “是。”尉迟隆退下。   褚厉的手方才紧紧捏着她胸口的衣裳,以防她自己乱扯。手一松开,她发出一阵笑声,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借力弹起了身,唇主动贴到他嘴上。   褚厉叩着她腰把人掰开,“忍不了也忍着,不要继续勾引本王,本王怕你醒来后寻死觅活地哭。”   “陛下在说什么呀?玉儿听不懂。”她记忆始终错乱在前世。前世对他做这种事情,还不是驾轻就熟。   “陛下今日怎么大不一样?”她歪着脑袋看着他,笑得有多风情泛滥,自己一无所知,嘴里还喃喃自语,“往日陛下都没这般定力。”   褚厉瞪着她。原来在她眼里,自己就如此经不起她美色的诱惑。   “玉儿知道了。”她啪啪往他脸上拍打了两下,声音清脆无比,“陛下是想要玉儿先主动脱衣服,我脱就是了。”说罢,还真伸手把外罩的大袖衣给脱掉了,又接着去扯里面的齐胸裙子。   昨日来了一次?今日又主动来?褚厉捉住她的手道:“你别脱了。”   她两眼水汪汪地看着他,听见他说:“朕来给你脱。”   说是脱,实则是替她收紧了腋下的带子,不让那抹胸的裙子滑下来。   红蓼匆匆跑进来,神色惨淡,焦头烂额:“不好了,殿下,奴婢看见皇后和贵妃娘娘来了。”   来得真是时候。   原来这一切都是某些人策划好的。   褚厉把魏檀玉抱起来,吩咐红蓼:“你把这里收拾一下。皇后和贵妃来了问起行踪,你只管答不知道就是了。”   ……   住持走在一边,给皇后和贵妃带路。他不知今日刮的是什么风,竟把皇后仪驾刮来了。   这皇后和贵妃来了便问近日寺中有没有一对男女前来。   住持只能如实回答有一男一女两位施主,皇后和贵妃问什么他答什么,没主动说二人自称夫妻。   皇后便问两人此时在哪。   住持说在后殿。   皇后吩咐带路。没再追问其他的。倒是她身边的贵妃一路不断在问话。住在何处,这几日在寺中都做了什么,两人是什么关系。   住持一一回答,他知道言多必失,便说二位来了后一直在后殿虔心抄经诵经,无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两人什么关系没主动过问,但一男一女同日前来,应是夫妻吧,要了两间客房住下。   皇后一路沉着脸色,直到迈入殿中。   红蓼见到来人,急忙跪下。   皇后让住持先退下,追问红蓼:“怎么殿内只有你一人?秦王和太子妃呢?”   红蓼道:“秦王行踪奴婢不知,奴婢一直侍奉在太子妃身侧,寅时末便陪太子妃来这里诵经了,奴婢该死,陪在旁边一直打瞌睡,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便不见了太子妃,太子妃或许是去净房了。”   贵妃轻笑:“好个伶俐的丫头,你是太子妃的贴身侍女,竟敢说不知太子妃的去向。”   “奴婢该死。”   皇后冷声吩咐身边奴婢:“去净房迎接太子妃。”说罢步入殿中,贵妃也紧随其后。   两人带来的贴身侍婢们四处搜索。   殿里的香不知怎么回事,虽都燃着,却都断了半截。蒲团整齐摆放着。   两张几案,分别放着佛经经书和抄好的佛经。   皇后随手翻开看了下,太子妃抄的倒还算认真,厚厚的几叠,应是每日都在抄。而另一张案上只放了一叠,一看秦王就没好好抄。但皇后的目光很快被案后那张椅背上搭的外袍吸引了视线。   问红蓼:“太子妃的外袍怎么会脱下来,放在这里?”   贵妃走过去一摸,外袍上还有温度,说道:“看来是太子妃刚脱不久。”   红蓼后背出了层冷汗,解释道:“太子妃每日习惯带件外袍过来,因抄经时墨汁总是会不小心溅到外袍上。”   贵妃伸手展开,看了眼道:“可这外袍上没有墨汁。”   “太子妃极爱整洁,衣裳皱了也会换。”红蓼瞥见那衣裳确实有几道褶皱。   贵妃这下没话说。   一阵冷风从窗子里吹进来,吹得殿内的人一阵哆嗦。贵妃走到大开的窗子前往外看了眼,窗下有些脚印。用眼神朝身边的李嬷嬷示意了下,李嬷嬷会意,马上出去查看那些脚印。   “这么冷的天,窗子大开着,不冷么?”贵妃笑道。   “回贵妃娘娘的话,这殿里都燃着香,若是闭着窗,在这里面坐久了,太子妃容易头晕,遂习惯开窗。”   皇后也走过去,看见窗外男人的脚印。心里更加笃定她和自己的儿子秦王有私情。心想,陛下让他二人来这里,必然也是出于试探。想不到她如此大胆。大殿内,佛祖面前,解了衣袍。   这时,去净房迎接魏檀玉的侍婢回来道:“回皇后娘娘,太子妃不在净房。”   皇后怒叱红蓼:“你身为太子妃的贴身婢女,到底是不知道她的行踪还是刻意为她隐瞒?”   红蓼忙磕头:“娘娘恕罪,奴婢该死,奴婢不该睡着的。”   “来人,上白绫,就地赐死。”   红蓼吓得面无人色,头在地上猛砸:“皇后娘娘饶命,饶命啊娘娘。”   “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对本宫说实话。”   “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太子妃去哪了。”   “赐死。”   两个婢女送上白绫,缠上红蓼的脖子,红蓼恸哭着闭上眼睛,以为自己的性命要就此了解了,绝望之中听到秦王的声音从殿外传进来:“母后怎会来此?”   红蓼挣脱开,不顾一切冲到走进来的秦王身边,抓着他的脚踝哭求:“殿下救救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太子妃去哪了,没有刻意隐瞒皇后娘娘。”   “母后是来看太子妃的?”   出去查看脚印的嬷嬷这时回到贵妃身边,小声耳语:“脚印只延伸了一段就没了。”   皇后道:“秦王从哪里来的?你父皇让你在此为太后抄经诵经,你竟敢偷懒?”   “母后教训的是,儿臣不敢偷懒了。”褚厉看了眼脚边的红蓼,又道:“儿臣想,这丫鬟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欺瞒母后,她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与太子妃主仆情深,母后若就这么将她处死,太子妃那边恐怕要伤心,太子妃一伤心,在三哥面前哭起来,三哥也要心疼的,三哥心疼,母后岂不是也要心疼?”   “即便不处死,她侍奉太子妃时睡着,身为贴身侍女,却不知道主子的行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褚厉道:“父皇让太子妃和儿臣在此抄半个月的佛经,太子妃来时就带了她一个丫鬟,此时处置她,打一顿,她要卧床几天,这几天不仅无人侍奉太子妃,恐怕太子妃一个主子还要侍奉她。”   皇后一想也在理。自己是接到一封秘信,怀着捉奸的目的来的,捉太子妃和秦王的奸,不是为了处置一个丫鬟。   尽管秦王也是她亲生儿子,可秦王的风头盖过了太子。她恰好不喜欢太子妃,因太子妃肚子不争气,又长得狐媚,勾得几个儿子晕头转向的。若是捉奸成了,太子妃能马上安个名头被废掉,秦王被皇帝私底下训斥一通,在皇帝心中是不顾伦常,不孝顺太后,私德有亏,秦王封位不至于丢,皇帝改立储君的想法却是会慎重了。   如意算盘打响了,皇后本不想声张,不料出宫时遇上贵妃,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人竟在此时嚷嚷着说要来看太子妃。皇后知道她必然也听到了什么消息,故意想来看自己的笑话。   贵妃道:“那太子妃人去哪了?秦王没跟太子妃在一处么?”   褚厉道:“太子妃怎会跟本王在一处?成何体统。”又对脚下的红蓼道:“你回房看看,太子妃在不在房里休息?”   红蓼会意,爬起身向外走。   “不用,本宫亲自去看,你给本宫带路。”皇后命令红蓼,带着一群人朝魏檀玉住的客房走去。 第35章 别走,今夜留下来   贵妃见褚厉没跟着一起去, 回头笑道:“秦王殿下不跟着一起来吗?”   褚厉站在原地,回怼一句:“本王和太子妃是叔嫂,她的寝居, 本王去恐怕不大合适吧。”   贵妃嘴角讥讽一笑,随着皇后一起前往魏檀玉的住处。   褚厉站在原地,看着一群人渐渐走远,马上走向玄山寺的寺门。   亲信找来的大夫恰好到了,褚厉让那大夫先装做香客,进殿去拜一拜佛,之后再听吩咐。   皇后一行人跟着红蓼来到了魏檀玉的住处。   推门之前,红蓼心里咯噔了两下,但想到秦王方才笃定的语气, 自己主子定是在房中了,遂将门推开。   皇后和贵妃前后走入。   乳白色的纱帐垂在床下,隔着纱帐,隐隐可见床上躺着的人影。房里点着安神的香,贵妃的侍女走到香炉边,揭开看了看, 回到她身侧贴耳报道:“娘娘, 香不是刚点的。”   皇后走到床前,亲手撩开了纱帐。   床上的人正在熟睡, 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头发披散在背后, 瞧不出凌乱的迹象。只是一张如玉的脸颊和领口露出的肌肤泛着潮红。即使如此,也没有证据表明她不守妇道。   “太子妃?”   皇后叫了一声,床上的人没回答。   贵妃也走过来,仔细去瞧床上的人。   经历过情/事的女人的状态, 她不信身边这皇后一点看不出来,也不信皇后完全没对皇帝用过那些调情助兴的东西。但这皇后看上去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太子妃的脸怎么这么红?”贵妃伸手去摸魏檀玉的脸,辅一碰上,猛地缩了回来:“呀,真是烫手,皇后殿下,太子妃不会是生病了吧?”   皇后紧紧盯着床上的人,没说话,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贵妃的眼睛又去魏檀玉的领口和脖子附近搜寻,终于,她有所发现了,只见那薄薄的淡青色料子下面,一道红痕若隐若现。贵妃唇角展开笑意,伸手欲去剥她的衣裳。   “贵妃!”皇后叫住了她,“你这是要干什么?”   “臣妾见太子妃领口的衣裳有些不平整,想帮她理一理。”   “这种事就不劳贵妃亲自动手,本宫没见着哪里有不平整的地方。”皇后话落,身边的贴身侍婢过来,小心抬起了贵妃的手,“这种事情,交给奴婢们就行,不劳烦贵妃娘娘。”   贵妃用力抽回手,斜着眼睛瞥了皇后一眼。临到头了,她怎么还维护起这个讨厌的儿媳了。她不知道的是,皇后阻止她,也并非出于好心,不过是有自己的考虑罢了。   皇后的头脑此刻比她清醒。纵然发现一道红痕,那又算得了什么?没有捉奸在床,又没有十足的证据,让人不能完全信服,她的太子妃之位不能马上废掉,传了出去,太子的脸不好看不说,还要一直顶着流言蜚语,最重要的是,这个狐狸精要继续忝居太子妃之位,不能马上让给旁人。   皇后要的是一击即中,让人再无翻身余地。   “起驾回宫。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宣扬出去,一旦有消息走漏,本宫割了所有人的舌头。”皇后看着贵妃下旨,又吩咐身边的贴身婢女,“告诉那和尚,本宫和贵妃今日没有来过玄山寺,他最好识相,乖乖给本宫闭嘴。”   走出客房,皇后又对身边侍女道:“太子妃白日也睡得这样昏沉,看着属实像是病了,回宫后叫个太医,暗中过来给太子妃看看病。”   ——   飞霜殿内,皇帝沉心练字,陈缇把死士带进来。   殿里闲杂人等早已退去,陈缇也自觉退下。   皇帝搁了笔。问道:“今日玄山寺有何动静?”   “太子妃仿佛是中了媚药,秦王叫了尉迟隆等亲信,吩咐其一边下山找大夫,一边去寺里抓一个叫‘延机’的和尚。后殿里,秦王和太子妃正亲热,皇后与贵妃突然带人闯进玄山寺,秦王得知消息,抱着太子妃从后窗出去,之后太子妃人在自己的客房中,秦王去后殿见了皇后,皇后与贵妃扑了个空。”   皇帝抬起眼皮:“延机的底细还是没查到么?”   “没有查到,尉迟隆去拿此人时,此人据说已离开玄山寺,要东渡去东瀛传经,目前为止,下落不明。”   “朕让你们查了几个月,你们都查不到此人一点底细,也不用再查下去了。此人先设计谋害秦王性命,接着设计对太子妃下药,又设计太子妃和秦王男欢女爱被揭发,秦王已恨之入骨,很快会把他的底细翻得一干二净,也会将他和他背后的人一并揪出来的。”皇帝说。   “是。”   “太子近日有何动静?”   “无动静,太子殿下一直呆在东宫,未曾外出。”   “韩王呢?”   “韩王这几日频频外出王府,除了与孙家二小姐密会,还乔装成世家贵公子去了勾栏看戏,又去了教坊挑歌伎,看上了一个名叫“笙羽”的琵琶女,昨夜一掷千金买下了她的初夜。”   皇帝点头:“秦王和太子妃男女之间的事不用再盯也不必再向朕禀报,只用继续派人守着秦王的安危。皇后太子、贵妃韩王两边,开始都盯紧了。”   ——   皇后等人走后,褚厉解了魏檀玉的睡穴,但她依旧沉着睡着。褚厉领着大夫到了床边给她查看。   魏檀玉的症状,当然是中了媚药,但让褚厉不解的是,她是如何中的。媚药一般都在食入或吸入后一个时辰内发作。   她早上没用早膳,起床后就和红蓼一起跪在后殿里,水米未进,应不是通过膳食摄入的那肮脏之物。褚厉一直怀疑是后殿燃的香有问题。但红蓼和她呆的工夫一样久,为何会没事?褚厉特意取了些后殿的香来。   大夫一查看,果然说香有问题,里面加了一种叫“幻情”的药剂,中了药的人神智不清,会一直出现各种幻觉,并极度渴望男欢女爱,且在这幻觉中会做一些十分荒唐的事情。   褚厉说出心中的疑惑:“我与她的侍女也闻过了殿里的香,为何没事?她却有事?”   大夫答:“加了幻情药剂的香一点燃,人闻过了也不会有事,只要不接触催化的药引,幻情在体内留存一日便消散了。但若接触到了一味药引,药效催化,中药的症状就出来了。”   褚厉恍然明白,那恶毒和尚延机让自己找的祛疤的草药就是催化这幻情药的药引,吩咐红蓼去将那日倒掉的祛疤草药的药渣取一点来。   红蓼很快找来。大夫取了一点查看,点头:“没错,这草药名叫‘甘岐’,汁液是促进伤口愈合和祛除疤痕的良药,但却是催化幻情药的药引。若是汁液不通过口服,而是涂在肌肤上,通过肌肤慢慢慎入体内,则催化的药效更佳,因为幻情是加在香里燃着的,烧出的气味既覆盖在人的肌肤上,又被人吸入体内,如此,内外都遇上甘岐,则内外互相催化。若不及时以解药治疗,患者将陷入长期的幻觉中,神智不清久了,醒来精神可能会错乱。严重的话长期昏迷,又或者一直精神错乱,变得痴傻。”   褚厉听着大夫所说的后果,恨得拳头攥响,巴不得马上将延机一片片活剐了。同时又恨自己,恨自己掉以轻心,明明一开始就察觉出延机非一般和尚,却还是轻易信了他的话。她若是出什么事,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大夫开了方子,褚厉交给亲信去山下抓药,在她醒来之前不敢放走大夫,请大夫留宿在寺中。   傍晚的时候,抓药的亲信回来,皇后派来的太医这时也穿着便衣、拎着医箱来了寺外。   除了自己的人,褚厉此刻谁也不信,而自己那皇后亲娘十有八九也没安什么好心。   太医拎着药箱站在寺外,正思索着要如何见到太子妃,眼前一黑,一个麻袋罩上,人被拖去了附近的山林里。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见到秦王和他的几名亲信站在自己眼前。   太医瑟瑟发抖着,爬起来行礼。   秦王声音寒得像这冬日的夜里结成的冰:“母后派你来的?”   “是。”   “只是派你来给太子妃看病?”   “是。”太医两只手抖得不行。   一把利剑指在他的喉咙:“本王没记错的话,你姓江,去年,父皇的万婕妤胎相不稳,是你给看的,你怎么把本王的皇弟又或者皇妹给看没了呢?”   江太医后背一寒,心想,他秦王是皇后的嫡子,自己是为皇后做事的,他就算知道真相,难不成还要去向皇帝告发自己的生母不成?回答道:“是臣无能,没能保住龙胎。”   秦王手腕一翻,利剑在空中绕了个剑花,被他的亲信稳稳当当接住。   “杀了。”秦王无情地吐出两字,扭头便走,脚下带起一阵风,地上被积雪打湿黏着的落叶都飞起来。   “殿下饶命,微臣说实话。”   江太医吓个半死,终于看见秦王留步,秦王回头用蔑视的眼神看着他,就像看一条狗一样。   秦王的亲信道:“江太医,殿下给你一条生机,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务必实话实说。”   “微臣说实话,皇后的人告诉微臣,让微臣来,找到太子妃故意用媚药魅惑殿下您的证据。”   话落,看见秦王那双修长的手攥成拳头,骨骼间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   父皇的人就在附近,母后做的那些事情,父皇不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褚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脑子里一直重复着江太医最后那句话。   故意陷害她,说她不守妇道?废了她的太子妃之位?是不是还要她性命?多险恶的用心啊。褚厉心中的愧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浓,浑身麻木地进了她的屋。   红蓼在床前陪侍,褚厉近前问:“药喂她喝了吗?”   红蓼站起身,拿出手里的半碗药道:“才喂了一半进去。”   “给我。”   红蓼把药碗交给他,让出陪侍的位置,退到一边。   褚厉在床边坐下,先伸手去探她的脸和脖子,那潮红退去了一些,摸起来肌肤还是烫手的。他坐到床头,背靠着床榻,再把她扶起来靠到自己怀里,拿起汤匙去喂。   汤匙塞进她嘴里,药汤很快被她吐了出来。红蓼上前拿帕子帮忙擦了。   褚厉见状,稍微抬起她的下巴,轻轻捏开她的嘴巴,小心将汤药灌入,才见到她喉结滚动两下,吞咽下去。   慢慢地,褚厉把剩下的半碗药也喂了进去,空了的碗交给红蓼。“今夜你怕是不能睡了,要看着熬的药,还有煮点流食,她夜里如果醒来,一定饿了。”   “奴婢晓得的。”红蓼接过汤碗,自觉去了厨房。   主子在人前的清白是秦王守住了,自己的命也是他从皇后手里救下的,他的话,红蓼此时是无条件顺从,也顾不上去想什么有夫之妇和孤男共处一室合不合乎礼法了。   夜晚寂静,房里的蜡烧没了,也没再点,红蓼一去没再回来。褚厉一直把人抱在怀中,窗外没有月亮,积雪白日里渐渐化了,无边的黑暗将他们两个一起吞没。   前世的场景一幕幕快速在眼前闪过,从她刚把身子交给他的那晚,到上阳行宫温泉浴池中的鸳鸯交欢,到她落胎时颓然靠在他怀里,双眼浮肿而绝望,再到帝后大婚当夜不知疲倦的浓情缠绵,最终是她在宴饮中倒在自己怀里吐血不止的场面。   热泪滴溅到两人交握的手上,又滑落进指缝间,褚厉举起她的手放到嘴边,一根根手指来回亲吻,尝到了泪水的咸味,是他自己的。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下,褚厉察觉到了,低头去看她。   魏檀玉无力地睁开双眼,只看见一片黑暗,猛地抓紧他的手,虚弱的声音里透着十分的急切与畏惧:“好黑,快点灯。”   “好。”褚厉从床边离开,点亮了屋里几处灯盏,灯火烧起来,屋子里渐渐明亮。   回到床边时,她又睡了。褚厉抬手去探她的额头和脸,没那么烫手了,看来是解药起了作用,他在床前坐下,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睡颜,翻腾在心里的滋味复杂难言。   子时,寺里撞了三下钟声,悠长的声音回荡散去。魏檀玉听到钟声,再次转醒,嘴里仍是叫嚷着黑,褚厉又去拨了下灯盏,灯芯烧长,屋子里更明亮了。回到床边时,她一双眼睛有了些神采,紧紧看着褚厉。   褚厉又伸手去她脸上探了探,温度如常,药应该是解了,坐下来问:“玉儿还难受吗?”   “难受……”魏檀玉嘴里呢喃着,眼睛紧紧看着他。   褚厉起身,准备去给她倒些水喝,不妨衣袖被一阵柔软的力量牵扯住,接着听到她软绵绵的声音:“别走……你别走……今夜留下来……陛下……” 第36章 . 亲密(晋江独发) 太子妃人间绝色(晋……   褚厉起身, 准备去给她倒些水喝,不妨衣袖被一阵柔软的力量牵扯住,接着听到她软绵绵的声音:“别走, 你别走,今夜留下来,陛下。”   “我不走,我会一直在这里。”褚厉回到床前。   烛光映照下,那双清水般的眸子转瞬间充盈了泪花,晶光闪闪地望着他。   褚厉在床边坐下,伸出拇指去她眼下擦拭,一双柔夷捉上他的手腕,四目相对, 她眼里满含期待地看着他:“你怎么也哭了?”   褚厉垂下眼睫。哭了吗?他自己不知道,他是个男人,男人都是宁愿流血也不愿流泪的,上一世他只在她死的时候哭过。   “你也觉得疼吗?”她接着说。   褚厉抬手又摸了摸她的脸,温度如常,不解为何她还是神智不清, 依然沉浸在幻觉中。尽管她把自己认成还在前世, 把眼前的他看作是夫君,但他此刻心里没有一丝欢喜。   “玉儿, 你想说什么, 不妨把你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不用总藏在心里。”   “你那么冷静,也不哭,我以为,你没经历, 感觉不到疼。你知不知道,他要从我身体里离开的时候,我有多疼?我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啊。”话到此处,她的眼泪一下子决堤了。“他们都讨厌我,我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喊杀。我爹郁郁不得善终,我娘和弟弟也觉得抬不起头,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就到了这副境地。你不疼,所以不哭,你将来可以和其他女人再生孩子,可我除了你的宠爱,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面前的男人泪眼模糊,她一双泪眼挤出笑容:“你也觉得疼了是吗?”   “是。”褚厉后背僵硬,双手捧着她的脸,终于明白原来她内心对自己有如此深的误会。“他也是我的骨血,我当然疼,比万箭穿心还要疼,但我更为你感到心疼,你遭受了这些身体上的痛苦,心里的苦也一直憋着,什么都不与我说。把自己都憋坏了,我也做的不对,什么都没与你说。”   一双纤细的胳膊环住他脖子,她主动把半个身子都贴上去,脸和他的贴着问:“那你会一直爱我吗?”   “会,除了你,我不会再爱其他女人。”   唇瓣相贴,湿润胶着,黏在一起难分难舍。   红蓼端了热粥进屋。一阵艳靡的喘息传进她的耳朵,她慌张地看过去,乳白色的纱帐里,男女面对面抱坐在一起,唇齿相依,正在亲密。   那床上的两人许是太过投入,没注意到她进来。红蓼咬着牙,心想秦王怎么能如此趁人之危,再看过去,欲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帐中的女子热情似火,娇喘不断,纤纤玉手灵活地挑开了男人的衣裳。男人精壮健硕的胸背露出来,每一处紧绷的线条都透着无穷的力量。   隔着纱帐让红蓼看得脸红羞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又想自己主子是中了幻情药物,神智不清,那秦王还是趁人之危,主子都是太子妃了,怎么会和他干这种事?却听秦王的声音从帐里传来:“玉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此刻是谁?我又是谁?我怕你明日后悔。”   女子发出一阵轻浮的笑声:“你是褚厉,夺走太子之位的秦王,你老实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说完,直起腰身跪坐在那男人腰下,胸直接送到了他面前,衣裳早滑下去,香肩半敞。“你让我看看,你有多爱我。”   红蓼头皮发麻,匆匆溜去门外。又怕其他人来,只好坐在客房外的台阶上守着,惊魂未定。屋内传出口申口今,女人的娇喘时断时续,听得红蓼面红耳赤,只是在想,他们有了肌肤之亲,这往后,太子殿下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办?   夜深无人出行,外面实在是冷,红蓼听得心里乱糟糟的,想到厨房还熬着药,便去了厨房看火。   不知不觉,天亮了。红蓼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人在厨房,面前熬的药却不见了,她走到房外。屋里很安静,门开了一条缝。   红蓼准备推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秦王站在门里,穿戴整整齐齐,是和昨日不同的一套衣裳,见了她人,问道:“阿七是什么来历?是否可靠?”   红蓼心里极尽联想,大概明白了秦王什么意思,他和阿七同住一间,昨日他应是没歇在自己床上,阿七多少有所察觉,红蓼答:“可靠,他也是从小就伺候主子,从郑国公府跟着去东宫的。”   秦王又道:“粥和药已经放在案上了,你让阿七去烧些热水,你进去把她叫醒,让她喝药,用些粥,热水准备好了,你再……再伺候她沐浴,沐浴收拾好了,让大夫再过来瞧一瞧。本王今日有急事要先回趟王府。”   临走之前,褚厉又给她一段竹信。“有急事用这个,本王的亲信随叫随到。本王也会早些回来。”   红蓼收下,走入屋内。屋内漂浮着粥的香气,地上干净。红蓼看见魏檀玉衣裳都搭在床外的架子上,整整齐齐,一看就是被收拾过。   红蓼拂开纱帐,被子下露出的床褥稍显凌乱,床笫间还留存着一丝丝暧昧的气息。   魏檀玉安稳地睡在那里,身上的被子盖得整齐,直盖过胸口到了脖子下。往日清晨里,她睡醒起来,脸颊总是莹白剔透的,今日则跟迎着春风刚盛开的桃花一样,粉红娇嫩。红蓼轻轻去摇动她:“太子妃,太子妃。”   睡得沉,人没醒。“小姐……小姐,醒醒。”   魏檀玉缓缓睁开了眼眸。红蓼扶她坐起身靠上床榻,自己去一旁端粥过来。   只她坐起的那一瞬间,两人都惊呆了,她上身就穿了一件裹胸,还穿反了。   红蓼马上别过了脑袋,去吹滚烫的粥。   魏檀玉察觉出不对劲,直接掀开了被子,白色的亵裤穿在身上,但身下的被褥床单一片凌乱,她腿间压着的那块床单上还有斑斑痕迹。她一看就明白了,问红蓼:“昨夜,我跟秦王……”   “太子妃放心,奴婢不会说出去的。”红蓼不等她说完,赶紧回答。   原来真的是自己猜想的那样,魏檀玉拼命回想昨夜的情形,但脑子里的片段断断续续的,回忆不完整。腰际酸疼,低头就看见腰上一把掐痕,便浑身感到不适,她急忙下了床,掀开被子满床寻找,没见到有红色,耳边忽然冒出昨夜他说过的一句话来:“我不喜欢趁人之危,我等你下次清醒的时候……”顿时面颊发烫,追问红蓼:“你昨晚怎么不阻止他?”   “奴婢……”红蓼难以启齿。   “你昨晚都看见什么了?一五一十告诉我。”   “奴婢看见,看见太子妃主动去脱秦王的衣裳。秦王问太子妃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太子妃干脆得回答出了秦王的名字,还说什么他要夺太子之位,太子妃还问秦王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自己的……还……”   “还什么?”   “还说想知道秦王有多爱自己,让秦王表现给自己看……”   “……”   红蓼此刻晕了,她也不知道魏檀玉究竟是何想法了。她只是把她说的话复述了出来,还没形容她的举动,红蓼实在是难以启齿。   魏檀玉心想也怪不得她,自己昨夜神志不清,肯定当成是前世了。   红蓼把粥送到她面前:“太子妃一定饿了,快喝粥吧,喝完再吃些药。”   魏檀玉吃了粥,喝完药,先将昨日的衣裳穿在了身上,又将床帷床笫之间仔细察看了几遍,没见着有落红。   阿七的热水准备好了,送进屋来。红蓼伺候她去浴桶里沐浴。   脱了衣裳才知道胸前有几道红痕,还有一道浅印,像是牙咬的。魏檀玉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从红蓼手中夺过浴巾,自己动手去搓,她肌肤娇嫩,搓几下就泛红。   沐浴完毕起来穿上新衣,齐胸的裙子刚好能将红痕几乎都遮下,只一道痕迹露在外面,但穿了里衣后,也就能遮在里衣下了,虽里衣料子薄,透出肌肤,但不仔细盯着看,也看不出来,外面还要再穿一层大袖衣,穿上就什么都看不着了。   魏檀玉这边沐浴穿戴好,房里收拾完毕,已是快晌午了。大夫给她诊治完,说药已经全解了,魏檀玉谢过大夫,给了赏钱,让阿七送他下山。阿七却犹豫着,秦王专门叮嘱让大夫在寺中留几日,要确保她安然无恙才能离开的。   褚厉回到王府。丫鬟水心热情迎上前来道:“殿下,您这几日去哪里了?可算是回来了。”   褚厉避开她触碰,理都不理,直接入了房中。   水心撅起嘴,不快地往厨房里去。   厨房里的厨娘们见她脸色难看,就知道她又是热脸贴秦王冷屁股了,不过做丫鬟的,看主子脸色那也是家常便饭。恭敬地纷纷行礼。   王府众人看在她是皇后在秦王十四五岁时送到秦王身边的通房,在王府里也呆了好几年了,即使她一点都不得宠,也都敬她三分。   她不得宠,却有资历,又是皇后安的人,王府里没有女主人,秦王不在府,都是她管着院里女眷,女眷们都要巴结一下。   水心一入厨房便道:“殿下今日回府了,马上把他最爱吃的点心都准备好,我一会端去殿下书房。”   厨娘们谨遵吩咐。   很快,水心端着点心又入了褚厉的书房,褚厉正和尉迟隆在里面谈事情,不妨有人不打招呼就突然闯进来、玄山寺皇后欠的那笔账还记着没有勾销,一见又是他母后安插的这个丫鬟,褚厉气不打一处来,说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不打招呼就进来的?”   一边的尉迟隆听着他语气已经很克制了,克制之下是汹涌待发的怒火。   水心大着胆子把点心端到他面前,笑道:“妾身做了殿下最爱吃的点心。”话音刚落,手中点心连盘子都被掀翻,地上砸得稀碎。   “滚——”   水心委屈地跑了出去,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尉迟隆接着道:“最后有人看见延机在一家教坊里出现,属下已派人把那教坊里里外外暗中搜寻了四五遍,没找到人。”   褚厉道:“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是不是乔装改扮了?”   他这么一说,倒提醒了尉迟隆。“还有一件事,属下查到几日前,韩王殿下化身世家贵公子在那教坊一掷千金,买下了一个叫‘笙羽’的琵琶女的初夜,后来,这女的被韩王殿下带了出去,不知道韩王殿下把她安置到了哪里。”   秦王府的管家往书房去的路上,撞见了梨花带雨的秦王通房丫头水心,忙问:“水心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殿下在书房里谈事情,你没什么事便不要进去了吧,免得惹他发火。”   管家道:“郑国公府世子来了,他这几日来了好几趟,恰好殿下今日在府,我便想着去向殿下通禀一声。”   郑国公府世子?水心想起来了。传言还说是长安第一男色,可秦王出征前那晚来的,分明是个戴着面纱、见不得人的小白脸。“此人我见过,我跟你去看看吧。”   水心来到门口,一眼看见一位身姿颀长的贵公子立在那里,仿如玉树琼枝。他转过脸时,五官轮廓更是俊美无匹。   “姑娘,请问秦王殿下今日在不在府上?”   水心上上下下打量完,问:“你真是郑国公府世子?”跟那日来的纤瘦小白脸判若两人。   “我当然是。”魏永安笑着说。   水心更愿意相信他是,毕竟长安第一男色,这张脸也当得起。“那,殿下出征前那晚也来了个人,自称是郑国公府世子,怎么跟你长得不一样?”   秦王出征前?自己没来见秦王啊。魏永安正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耳边传来秦王的声音:“逸之?”   “参加殿下。”   水心忙道:“殿下,他自称是郑国公府世子,可您出征前那晚,也来了个人,自称是郑国公府世子,但跟他不是一个人。”   褚厉先是诧异,略一思索便猜到了七八分。“那人长什么样?”   水心形容了,说身子纤细,像个女的,还戴着面纱不敢示人。   褚厉看着她:“此事,你后来怎么没告诉本王?”   “她态度傲慢,见了妾身便怀了敌意一般。拿了根牡丹花簪说要转交给殿下,听说殿下不在还从妾身手中抢走了簪子。始终没好言好语。”水心嘴皮子利落地说道。此时已知道那个是假的,却不知道那个人正是秦王心尖的女人。 第37章 也想与你亲近   水心话落, 却见秦王恨恨瞪着自己:“你算什么东西?给她提鞋都不配!”   水心一愣,看秦王的神情,是真的动了怒。   这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 惹怒他两次,水心不敢再吭声,却听秦王开口:“以后没什么事,你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本王不想再看见你。你来王府一天也好,五年也罢,再如此放肆,哪来的滚回哪去。”   “是。”   “还不滚?”   水心马上退下。   魏永安听这姑娘一口一句“妾身”,以为是秦王的侍妾, 问秦王道:“难道殿下这位侍妾口中说的那日来王府的人,是玉儿?”   “侍妾?”褚厉的语气含着大大的疑问。   “难道她不是殿下的侍妾?”   “同你身边那个叫什么竹的丫头一样。”褚厉说完又马上纠正,“也不一样,起码那确实是你的贴身丫头,本王没有贴身丫头,也不需要。”   魏永安明白了, 心想这位通房也是有些傲慢了, 莫不是侍奉过了秦王,才如此傲慢, 还以妾身自称。   褚厉请他入王府喝茶。   魏永安一直不解:“殿下, 你能猜到那晚冒充我的身份来找您的人吗?我又仔细想了想, 觉得不是玉儿。玉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会深夜跑到秦王府来找殿下?”   不是她还能有谁?听水心一描述褚厉就完全确定是她,但魏永安不知道自己前世战死沙场的命运,自然不会明白他妹妹为了他深夜来找王府求褚厉。褚厉答道:“此事已不重要了。逸之来找本王, 所为何事?”   魏永安低头笑道:“承殿下吉言。那日在玄山寺,逸之真的遇见了孙家小姐。”   褚厉“哦”的一声,故作惊讶之态。   “孙小姐很好,殿下何以相不上她?”魏永安说,听秦王立刻答道:“她是好,但本王心有所钟。”秦王表情沉醉,看着他,笑得合不拢嘴:“遇上你妹妹后本王便看不了其他女人。”   与秦王截然相反,魏永安一下子收住了笑容。这男人那日不是还去玄山寺求姻缘的吗?   褚厉见他前后的神色变化,也急忙收了笑容,把话题扯回他和孙小姐身上:“你们二人后来进展如何?”   魏永安将那日的见闻道出。回程,孙大小姐和她母亲一起坐了郑国公府的马车,马车先送她们母女二人回申国公府,魏永安骑马在旁边行着。   下马车时,孙家母女连连道谢,归去后他当晚睡不着觉。第二日一早命厨房煮了枇杷叶和川贝熬的水,殷勤地亲自送到申国公府外面,交给门卫,说是自己妹妹——太子妃送给孙小姐的。连送了两日,后一日,门卫对他说:“我们小姐说了,太子妃如果再送,让我转达她的话:谢谢太子妃,改日我们小姐定回谢太子妃。”   就在次日,他收到了一只香囊,上面绣着竹枝图案,一针一线,十分精细。青竹交给他时说:“大公子,送的人说这是给太子妃的回礼,让你帮忙转交给太子妃。”他激动不已,马上坐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去找爹娘,说要成亲。   从玄山寺回来那日,郑国公夫人其实已对丈夫提过派人去申国公府说媒的事了。但郑国公听罢皱了眉:“太傅之女啊,姑娘家倒是十分不错。可太子妃之争以及秦王退婚那事后,太傅与我之间更加不合,我倒是不介意低声下气去向太傅示好,但太傅恐怕不会赏脸答应啊,这门婚事,只怕难办。”仍是遣了媒人去申国公府探口风。   不出郑国公所料,太傅委婉回绝了。   “都送了定情信物,本王看这事能成。”看着魏永安最后那一幅喜忧参半的样子,褚厉倒是轻松笑着,喝了口茶。   “可是,即便孙小姐同意,她爹与我爹不合,我不知要如何才能让太傅同意,冥思苦想,仍是无解,所以来找殿下,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办法。”   褚厉没回答,说了一句奇奇怪怪的话:“逸之,太子娶了你妹妹,成了你妹婿,你遇事无解,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找太子而是本王,说明在你心中,本王与你更亲近。”   理好像是这个理,但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魏永安心道:殿下是朝中提拔我的贵人,又是感情上为我牵红线的贵人,还是我相识已久的朋友。太子是我妹婿没错,可我与太子说过几句话?   “既然你们两个都相中了彼此,此事包在本王身上,本王也想与你亲近,必为你办成。”   魏永安激动地站起身:“逸之谢过殿下,殿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定当报答。殿下对逸之有何吩咐,逸之来日必义不容辞。”   褚厉可不敢受他大礼,亲自拉了他的衣袖阻止他对自己行礼:“来日,我若是做了某些事情,为你爹娘在内的世人所不容,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并站在我一边。”   都不自称本王了。   话里有话,明白人一听就能听出来。“殿下深谋远虑,怎么会一时冲动做为世人所不容的事情呢?”反问这句时,魏永安有些慌张,不敢期待秦王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是冲动,是深思熟虑之后。”   魏永安愣了片刻,回答:“只要不关乎不伤害玉儿,无论殿下做什么,我都支持殿下。”   褚厉但笑不语。   从秦王府出来那刻,魏永安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了。   深思熟虑?秦王,来日到底要干什么?   ---   褚厉身着便服,亲自去了一趟教坊,才走入便听见二楼传来一阵琵琶声。   他走了上去。   一群琵琶女坐在二楼的厢房里正在练习弹奏琵琶,水平参差不齐的,竟还有明显走音的。   厢房的窗子大开,褚厉站在窗外看着,思绪不由飞回前世:玉儿练了三个月弹出来的,恐怕都是这里面顶尖伎者的水准。   训练琵琶女的领班出来,笑道:“这位公子,您一直站在这窗子外面,让我们一群姐妹无法静心练习,请问您有何贵干?”   褚厉答:“我找‘笙羽’。”   领班笑容一滞:“‘笙羽’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去哪了?”   “不知道。”领班不再想搭理他,转身就走。   “我听说,她被一个男人‘买’了出去。”   领班知道自己应付不了此人,又转身回来道:“我带公子去见坊主,或许坊主知道公子想问的问题。”   坊主是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见褚厉身穿的衣裳料子不普通,行止间气度不凡,马上好茶招待。   褚厉坐下便道:“实不相瞒,我看上了你这教坊里的琵琶女‘笙羽’,想出重金买走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两锭金子。   坊主一见金子,两眼发光,没想到他比那天那位出手还要阔绰,陪笑道:“公子,笙羽已经被人买走了,教坊里还有许多比‘笙羽’好看的姑娘,公子可以随便挑,都是处子之身。”   褚厉问:“我只对‘笙羽’感兴趣,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进入教坊的?买她的人是什么时候看上她的?又是什么身份?”   坊主摇头,拒绝回答。   “看来你收了那人不少钱财。”   “这个是江湖规矩,笙羽既已不是教坊的人,那关于她的事,恕我一概不知了。”   “江湖规矩?那朝廷规矩你可有放在眼里?教坊乃朝廷官署,可在你的经营下,这些伎子整日苦练,水平不过尔尔,工夫都用到哪里去了呢?只怕这教坊明里是教习歌舞,暗里却买卖伎子和她们的处子之身,与青楼有何区别?你就不怕我告诉太常寺卿?”   “呵——”坊主毫不畏惧,“公子,规矩都是人定的。您尽管去告,看太常寺卿管不管。买走笙羽的人,太常寺卿也得罪不起,除非您是皇帝陛下,否则,我奉劝您两个字:‘惜命’。”   褚厉从教坊离开。   没有太常寺卿的默许,这坊主怎么会有胆子干这种勾当。天子脚下,太常寺卿又哪里来的胆子纵容此类有伤风化之事?   听坊主这么一说,褚厉更加确定,太常寺卿,是褚殷的狗。而笙羽,十有八九就是延机那妖僧。   出来快一日。眼见天快黑了,对玄山寺里的女人不放心,褚厉没有继续追查,启程赶往玄山寺。   十五花灯节马上到了,街头已展出各类形状各异的花灯。   花灯节,他是要和她一起在寺里过的,寺里多冷清啊。褚厉走到一个摊位前面,买了两只花灯,分别是兔子和老虎形状的,拴在了马上。   抄完了佛经从后殿出来,外面又下起了雪,纷纷扬扬,连绵不断。   两人出来时没带伞,出了回廊,红蓼用自己的斗篷顶起来挡在两人头顶,回到客房外面的院子,却见那里站了一个身姿修长的男人,穿了一身白衣,举着一把竹伞,见了她们,匆匆走过来。   竹伞一把遮在头顶,魏檀玉抬起头来,看见了太子那温润的笑意。   “殿下怎么来了?”   太子把伞交给红蓼,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给她披上。“孤想你了,来看看你。”话落,突然打横将她抱起。   魏檀玉始料未及,在东宫两人都是相敬如宾,他何以一来寺中就对自己如此。“殿下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太子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露出微笑,径直朝她住的那间客房走去。   太子怎么知道太子妃住哪间?红蓼尚在诧异。   太子已经抱着她进了屋,后蓼后脚要进屋,却听太子阻止她:“你进来做什么?”   红蓼马上明白,止了脚步,不一会听到她在里面喊:“殿下,不要,殿下……”声音越来越急促,接着又“啊”得一声,安静了。   红蓼想到她身上那些痕迹,不禁替她担忧,门外踌躇着。也不知太子怎么今日就突然过来了,若是今晚同太子妃亲密发现了什么端倪,那该怎么办。   红蓼一双手紧张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原地兜兜转转,不经意地抬头,看见雪地中站了一个人,那人也没撑伞,头上肩上一身的雪花,眸色阴沉沉的,盯着她背后的门。   红蓼僵在原地,看着他转身往寺外而去了。   门边的墙壁下立着几把没撑开的伞,红蓼见雪下得肆无忌惮,拿了把伞追上去。   以为他已经走很远甚至下山了,没想到他竟站在寺门外,身披的风氅上面尽是雪花,他正俯视着下面那一片连绵的萧瑟群山,以及山脚下那长安城里稀稀落落的万家灯火,高大的背影,在这风吹雪飘的夜色里,显得是十分孤苦冷寂。   “殿下,夜里风雪大,奴婢给您送了把伞。”   秦王没说话,一动不动,像尊雕像一样。   给他送伞,不是出于对他对自己主子爱而不得的怜悯,仅仅是他在人前维护了主子的清白和救了自己一命,投桃报李罢了。他这副样子,说句风凉话,是自找的,也是句公道话。   “你去她门外守着。”秦王发了话。   “是。”红蓼弯腰把伞放在他脚边,起身时听他又道,“太子若是发怒动粗,有什么动静,你马上出来叫我。”   “是。”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奴婢明白。”红蓼去了。   昨夜的欢愉还历历在目,已经很克制自己了,顾虑到白日她要见人没在衣裳遮蔽之外的地方留下痕迹,她肌肤娇嫩,那些痕迹至少要两三日才能退去。   然而今夜,她就要躺在别的男人怀抱里。 第38章 小别胜新婚,浓情蜜意   “不要什么?”太子抬起手指, 拇指和食指间拈了根发丝,他迎着光边看边说。手却还撑在她身边,半个身子似要压下来落在她身上。   原来只是拔了自己一根头发, 魏檀玉垂下眼。方才他把自己抱进屋放到床上,身子立刻靠过来,就跟那日褚厉一样,双臂撑在她身子两侧,把她逼在床角,她能不怕吗?   太子低头微笑看她,手指送到她面前:“太子妃竟有一根白头发,孤自作主张替你拔了。”   身体离开,语气有几分戏谑:“太子妃以为孤要对你做什么?”   魏檀玉坐直了身子, 问:“殿下怎么突然来玄山寺了?”离开东宫那日,他形容消沉,坐在东厢一言不发。今日见了自己,言笑晏晏,看起来精神极佳。   “听说你病了,孤忍不住想来看看你, 太子妃得了什么病?”   太子说着, 走到衣架旁,抽开腰间的玉带, 慢慢把外袍脱下。   “那日头晕, 已经没事了。”怕太子胡思乱想, 魏檀玉没将自己的遭遇告诉太子。   太子身上仅剩两件里衣,走回床边,直接掀开了她的被子,上了她的床:“太子妃不介意孤今夜和你同睡一张床吧。”   介意。   “对面那张床红蓼睡过, 孤介意睡其他女人睡过的床,太子妃也不忍心叫孤睡地上吧。”   太子一上来,自然而然魏檀玉就被赶去了床里面,她蜷在床角,看着太子自如地掀开被子,又摆好枕头,接着躺下。   是不忍心,但我可以睡红蓼的床,自己也可以睡地上。魏檀玉小心爬去床尾,企图从太子脚边绕到床下去。   不料太子一坐而起,伸手一把抓住她衣袖:“太子妃去哪?”   “我……我去睡红蓼的床。”   “你是对孤不放心?”   是。“是对妾身自己不放心,妾身睡着了容易夺被子,怕将殿下的被子都夺了,让殿下睡不安稳。”   “太子妃是怕秦王知道吧。”   魏檀玉错愕,抬眸看着太子。   太子紧紧攥着她不放手:“寺里短短几日相处,太子妃可是对他念起了旧情?”   “没有,殿下不要胡乱猜测,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太子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两手按住她肩膀,视线自她胸前扫过,回到她脸上。“孤知道母后昨日来了玄山寺,她回宫后又遣了江太医过来。”   魏檀玉不知情,昨日皇后来的时候她正处于昏迷中,既没有见到皇后,也没有见到江太医。皇后不喜欢自己,来这里又能安什么好心?事后红蓼竟对自己只字不提。   “太子妃到底得了什么病?江太医看过后是如何说的?”   “殿下与其在这里问我,何不去问江太医和皇后娘娘?”太子这急切的追问,倒让她嗅出了什么端倪。“殿下也不用再问我了,此事我不想再提。”   太子倾身过来,一下子把她箍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窝。“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逼问你,我只是怕,怕你受欺负,怕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魏檀玉伸手推他,太子不放手,反而把她箍得越紧。“太子妃,我是不是很无能?”   “你是我的妻子。父皇罚你来这里,母后也欺负你,我求了父皇无用,亦没有及时阻止母后对你的为难,我无用,护不住你。我怕我没有守住成亲前我下的那些决心和对你的诺言,你就会对我失望。”   “殿下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早些睡吧,我在这寺里的日子马上也能看穿了,你不必感到愧疚,因为你并不欠我什么。”魏檀玉用力挣出了太子的怀抱,去红蓼的床上躺下。   二人没再说话,各自在床上躺着。   皇后和江太医来过玄山寺的事情,红蓼一定知道,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自己追问,她只说了自己和褚厉的一些事情。   到了第二日清晨,太子并没有启程离开的意思,跟着魏檀玉去了后殿。   魏檀玉坐下抄经,太子却在打量着离她不远的那张书案,并顺手翻开了上面抄写的佛经。   来了快半个月,他四弟秦王就抄了不到两本,还薄得很,其余工夫都干什么了呢?太子攥紧手上的佛经,询问红蓼:“秦王每日都会坐在这里抄经吗?”   红蓼摇头:“秦王殿下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恕奴婢直言,他心情好有空闲的时候才会静下心思坐在那里抄一抄佛经。”   话落,殿内被人推开。刚提到秦王,秦王就走了进来。   见了太子的第一眼是面如土灰,走近了才自嘴角强硬挤出笑容:“三哥站在我的位子上,可是专程来监督我?”   太子见他脸色苍白,眼圈深重,嘴唇乌青,很是难看,笑着把手里的佛经放回去:“这几日休沐,在东宫闲的也无事,孤想念太子妃和四弟,就过来随意看看。”   褚厉过来坐下,翻开佛经之前,先抬眸看了不远处的女人一眼。   太子笑得春风满面,她坐那里也是气定神闲。想来昨夜夫妻和睦,如胶似漆,倒是自己多虑了。   太子坐到她身边,亲手替她研磨,时不时点评几句,如“想不到太子妃的字写的极是好看”,又关切几句,“太子妃歇一歇,不要累着自己了”,更是亲手替她端茶倒水披衣的。   魏檀玉心神无法安宁。   一切举动都在褚厉的余光里,心中更加厌烦,忽听太子对她丫鬟道:“红蓼,不知可否再向寺里请一间客房,回东宫前这几日,孤要留下来陪着太子妃,你独住。”   魏檀玉手中的笔一拐,一张快抄满的纸全废了。   褚厉抬眸看着那夫妻二人。   太子抬头冲他一笑:“白日里,孤也能陪四弟说话解解闷。”   褚厉丢了笔在一侧,干笑一声,嘴皮子动了动:“三哥夫妇小别胜新婚,浓情蜜意,羡煞旁人,我怎好打扰你夫妻二人。”站起身便往外走。   “红蓼,送送秦王。”太子一副送客的口气。   红蓼跟在褚厉后头出来,一直跟到玄山寺外,褚厉才停下脚步,低沉说道:“看来他夫妇二人昨夜好得很,是本王多虑了,你也不要送客了,本王自己知道走。”   三步并作两步下了石阶,去草棚里牵马,马上还拴着从集市上买来的小兔子和老虎形状的花灯。褚厉伸手扯下来丢弃,策马往山下而去。   秦王离去当晚,皇帝身边的内侍亲自入了玄山寺,带来一道秘旨。说太后醒了,恰好皇帝有急事召见秦王,便叫秦王提早回去了,太子妃亦可离开玄山寺。   魏檀玉亲自去向住持道了谢,收拾好行囊,最终和太子一起从玄山寺离开。   回东宫之前,她要先进宫一趟,向皇帝谢恩。   太子陪着一起。   得到皇帝召见进入飞霜殿内,秦王也在,不知他也是来谢恩还是一早就在了。   魏檀玉冲着殿中的皇帝跪拜,太子也一同跪拜,皇帝受了夫妇的谢礼,让他们起身,看着魏檀玉道:“太子妃来得正好,秦王方才对朕说了一件事情,朕犹豫不决,想听听太子妃怎么说。”   什么事情需要听自己的说法?难道自己的说辞会影响到皇帝的决断?魏檀玉心里疑惑,抬眸去看褚厉。   褚厉马上移开,一眼也不再看她,比初次相见还要陌生。   “秦王与朕说,他和孙小姐解除婚约,民间传言都说是他嫌弃孙小姐相貌丑陋,让孙小姐没了脸面,他心中愧疚,便为孙小姐看了一门亲事,觉得孙小姐与那人门当户对,极是般配,希望朕能下旨为他们赐婚,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妃的兄长。朕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是否会彼此看对眼,依太子妃对令兄的了解,以为这桩婚事如何?”   太子去看褚厉。好端端地,他怎会想到求父皇为她兄长赐婚?   太子知道他们有些交情,却不料,交情匪浅,他这四弟,先是升了自己妻兄的官儿,接着又给自己妻兄的婚事筹谋划策。显得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那位,倒好像成他的大舅子了?让他如此上心。   阿兄是喜欢孙小姐的,可孙小姐的心不是喜欢褚厉吗?皇帝若真为她和阿兄赐婚,她会心甘情愿地嫁给阿兄吗?又会感到快乐吗?魏檀玉不希望两个人的终身大事就这么被别人草草决定了。   同样身为女人,她知道孙小姐和自己一样,夫婿方面,面临的选择不多。因为世家贵族的阶级观念,门第悬殊不能相差太大,且姑娘家一及笄,就会马不停蹄地被说门亲事。但她仍是希望孙小姐能自己做人生的重要选择。   魏檀玉回答皇帝:“回陛下,孙小姐端庄大方,知书达礼,只怕家兄配不上孙小姐。”   “太子以为呢?”   “父皇,儿臣觉得,还是要看他们彼此的意愿。”   褚厉道:“父皇,此事简单,郑国公府和申国公府门第相当,只需派人问过他们两个人的意愿,若是中意彼此,父皇何不成全一桩美事?”   皇帝想了想,笑道:“秦王所言在理。今年开春,朕决意举办一场马球,让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参加,两个公主也都不小该择驸马了,可放眼长安,驸马人选,寥寥无几,朕知太子妃的兄长生得是一表人才,从前生过让他做驸马的心思,若就这么给了孙家做女婿,朕,属实有些舍不得啊。”   三人闻言,倶是一愣。 第39章 . 兄妻 太子妃人间绝色(晋江独发)……   魏檀玉和太子告退。   皇帝让秦王留下, 事关元日朝会他提的令羌人归顺之法,要与他细谈。   身为储君,此等国家大计, 皇帝没留下自己。太子心中不由升起一种失落,无可奈何,无可排解,又无计可施。退出时看了眼自己的四弟秦王,秦王这会儿正看着她。太子抿唇一笑,握紧了她的手,往自己身边一拉,两人肩臂之间的缝隙便消失了,夫妇二人就这样亲密“无间”地走了出去。   褚厉只觉得双眼被针刺过一般。   皇帝伸手拍了拍面前儿子的肩膀:“有一局棋, 秦王来陪着朕下完。”   “是。”   褚厉走到榻边,坐上去,正要向往常和父皇下棋那样自己动手脱靴。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内侍陈缇笑咪咪地过来,双膝跪在地上,竟亲自伸手要为褚厉脱靴。   褚厉怔了一怔,他知道, 陈缇这位阉人向来只伺候他父皇一人, 忙道:“不劳烦陈内侍,本王自己来。”   那厢的皇帝却道:“他一个奴才伺候你有何不可?你是秦王, 是朕的儿子。”   话是如此, 可咱家是专伺候皇帝的奴才呀。陈缇心中更加明朗了, 这些年在皇帝身边如履薄冰,皇帝的心思他最懂得,对秦王偏爱至此,那以后的皇位十有八九会传给秦王, 自己往后可要抓住每一个机会好好讨好秦王。   褚厉由着陈缇给自己脱靴,他谄媚的脸色在褚厉眼里一览无余,褚厉记得前世,父皇重病临终前,亲口要这内侍殉葬,要怪就怪这内侍知道父皇太多秘密了。   皇帝招了招手,陈缇自觉退下。   父子二人榻上面对而坐,中间摆着一局棋。   跟父皇下棋,是一件耗时耗心耗神的事情。不能轻易赢了他,也不能输得太快。最好的境界就是不断让父皇认为他自己一次又一次破解了死局,快要反败为胜时,又被儿子成功破解,让他不得叹一句柳暗花明。最终,儿子离起死回生只差一步,姜还是老得辣,他技高一筹,便龙颜大悦。   方山露芽的香气在案边氤氲着,皇帝端起来喝了一口,问褚厉:“知道朕为什么让你也去玄山寺吗?”   “儿臣费解。”   皇帝停了手中的棋,看着面前的儿子道:“厉儿,你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朕不满意。”   褚厉不说话,作虚心聆训之状。   “你让人抓到了你的软肋。”皇帝接着又说,“收起你的七情六欲,帝王家,不应有软肋。”   “父皇言重了,儿臣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都有七情六欲,未来的一国之君也不是儿臣。”褚厉嘴上如此说,心中却在想着,父皇跟前世一样,对自己偏爱有加。皇位,自己这一世依旧势在必得。   皇帝不傻,也曾在他眼中见过对权势的野心,知晓他不过面上自谦地掩饰罢了,接着:“朕让你去玄山寺,便是想让你明白这个道理,看你能不能顿悟。你若不能顿悟,那软肋始终是软肋,若能顿悟,则软肋能成为棋子。这一局,朕命你不能输给朕,你也不要因为跟你下棋的人是朕,就手下留情。”   “父皇教训的极是。”褚厉满脑子又想起她,想起她和太子恩爱的画面。无什么心思再去算计接下来的棋局如何走,只管不假思索地落子,一不留神将皇帝的路全都堵死。   速度之快,当真是无一条活路,皇帝不由惊叹他心思之缜密,局面皆在他运筹帷幄之间。抛开那些儿女私情,横看竖看都是一块最好的帝王料子。皇帝笑道:“女人便如衣裳,什么样的没有。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聪明过人,朕不希望你枉费朕的一片苦心。”   “儿臣明白,从前只是一时糊涂。三哥的女人,儿臣以后不会再肖想。”   ***   回东宫的马车里,魏檀玉在想着自己兄长的婚事。   自己未出嫁时,爹娘盘算自己的终身大事,总是围绕着那三位皇子,他们之下,长安门第显赫的世家子弟,竟寥寥无几。两位公主年纪相仿,马上也该出嫁。皇帝若有意让阿兄作驸马,也不足为奇。他提议举办一场马球活动,十有八九意在见识长安的青年才俊,以为公主们择选驸马。   但驸马之选,暗里其实关乎着皇位之争。六公主是韩王之妹,七公主是太子和秦王之妹。   太子已娶了自己,郑国公府和贵妃交恶。皇帝把阿兄指为六公主驸马的可能性较小,指给七公主的可能性较大。但皇帝偏爱秦王,秦王曾经提拔阿兄,这时秦王又主动提议让皇帝赐婚阿兄和孙小姐,很难让皇帝不猜测阿兄是秦王的人。   或许皇帝想要在马球活动中亲自看看阿兄的立场,确定阿兄是站在秦王一侧,再把孙小姐指给阿兄也未可知。   如此看来,七公主和孙小姐都有可能与阿兄结为连理。   “太子妃还在为令兄的婚事忧思?”太子问。   魏檀玉点头:“殿下觉得,父皇是何意思?难道真的要把阿兄指给公主作驸马吗?”   “你不想要你阿兄成为驸马?孤看褚楚对你阿兄上心的很,孤才娶你没多久,楚楚找上孤说将来要嫁给你阿兄,父皇偏爱她,此类的话她对父皇定然也没少说过。”太子说完,想到什么,又问:“你阿兄与四弟似乎走得很近,四弟平白无故,竟然主动管他的闲事,孤这个妹婿,对他漠不关心,太子妃可会怪孤?”   “这是妾身的家事,本不应该劳烦殿下,且婚姻大事,还是两厢情愿较好。”   太子握住她的手掌微笑:“是,两厢情愿。”眼睛盯住她胸前,忽然伸手过来,将她胸前大袖衣下的里衣扯了扯,“太子妃的衣裳有些不平整。”指甲隔着轻薄的衣料触到了那片淡淡的红痕。   太子很快收回手,回身端坐,目光看着马车的帘幕,逐渐飘忽。   东宫门前,卫良娣等候已久,见到马车回来,欢喜地迎上前道:“姐姐终于回来了。”   魏檀玉和太子先入宫谢恩,阿七和红蓼今日先回了东宫,是以卫良娣知道魏檀玉今日要回东宫。   玄山寺一事,知情的人较少。卫良娣和郑国公府那边得到的消息一样,太后生病,她这个作孙媳妇的,在床前陪伴照顾,如今太后病情好转醒来,她回东宫也是情理之中。   太子瞥了卫良娣一眼,眸色冷淡,一言不发地先走了进去。   卫良娣心中有些失落。跟在后面的魏檀玉与太子截然不同,笑容满面同她热情招呼:“妹妹脸都冻红了,是不是在这里等了很久?快进屋去吧。”   “不冷的,姐姐,许多天不见,我很想念你。”卫良娣盈盈一笑,笑时眼中神采奕奕。   太子在前停了脚步:“太子妃,你在宫里陪伴祖母的这些日子,郑国公府差人来问候了好几回,马上便是元夕了,孤陪你一同回娘家去看看。”   “谢殿下恩典。”魏檀玉正想找机会对太子说回娘家的事情,没想到太子竟就主动提了,高兴不已,连忙走到太子身边施了个礼。   太子笑着抓住她的手,牵着往房中去。   卫良娣跟在后面看着,又是落寞,又是欣羡。   元夕   太子陪着魏檀玉一道回了郑国公府。   许久不见,永宁的个头已经蹿得比魏檀玉还高了。太子伸手去摸他的脑袋,他后退一步避了开,恭恭敬敬地对太子行了个礼。太子只好抽回手。   他看得出来,妻兄妻弟,这一对大小舅子都对自己生分得很。回门那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四弟秦王闯进殿中时,小舅子亲切地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欢欢喜喜地喊他秦王哥哥,他说他终于又见到了他。   “永宁今年几岁了?”席间,太子笑着又搭腔。   孩子自己回答:“回太子殿下,永宁十五岁了。”   “十五了?”太子略一沉思,对郑国公道:“岳丈,永宁也不小学了,今年可送进国子监,改日,孤就去同国子监祭酒说一声。”   郑国公还没来得及道谢,听见幼子嘴快地反驳了太子:“永宁才不要进国子监读书,永宁要学射箭,将来要像秦王哥哥一样!做个让人景仰的大英雄。”   “殿下,小孩子家不懂事,去年玩射箭把家里养了好几年的鹦鹉都射死了,玩心还没收回来,殿下不要跟他一般见识。”郑国公忙道,却见太子脸色发白,似笑非笑。   郑国公夫人叱道:“你昨日的书都没背完还想着贪玩,紫苏呢?把二公子拉回去背书。”   紫苏和蓝因飞快上前来拉人。   郑国公府众人都以为这小霸王今日要闹下脾气的,结果出乎意料,他或许还是顾忌到太子在场,不敢造次,乖乖起身,自觉转身往房中走去。   太子紧跟着道:“永宁还小,过节的,让他歇一日不读书应也无妨。”   魏檀玉道:“他是还小,只觉得射箭好玩,可这玩心也该收一收了,今年必须送进国子监。殿下还是不要去知会祭酒大人了,此事让爹去,爹只管告诉祭酒大人,不要手软。”   “对对对,”郑国公忙跟着附和,“玉儿说得在理,这小兔崽子不能纵着。得严加管教才是。”   太子看了眼魏永安,他安静坐一旁,只在众人说话的时候跟着点头,没发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饭后,太子刻意走近他同他讲话:“逸之今日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可是在想着终身大事?”   “回殿下的话,臣在想着永宁的事,他年纪小,玩心重,如果说话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我没有放在心上。逸之,你只管将我当作是你的妹婿,你若是有什么心事,或难处,或心愿,都可以告诉我,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谢殿下关怀。逸之没有事情需要殿下出面相助,逸之的某些事情不过区区小事,不敢麻烦殿下,惟有一件事情有求于殿下,希望殿下能好好对待玉儿。”   “玉儿是我的妻子,我当然会好好待她。”   “那逸之放心了。”   看吧。一口一个殿下,毕恭毕敬的。无论自己多么想要套近乎,别人就是不肯接受。长这么大,太子从来没觉得自己曾经对谁这般主动套近乎的,这种热脸去贴冷屁股的感觉,实在是难受。   吃了晚饭,魏檀玉便要和太子一起回东宫了。   这趟回娘家,她也不单是为了见家人一面,一起吃个饭,还为了阿兄的婚事而来。此刻看着太子和阿兄两人站在水榭里说话,没上去打扰。从两人的肢体来看,太子身体很放松,阿兄的身体一直绷着,在太子面前不敢放松,且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可见两人的谈话并不轻松。   这场谈话持续了没多久就结束了,太子与阿兄朝相反的方向走了。魏檀玉轻轻离开,绕了个方向,去魏永安习惯走的那条回房的路上等他。   “玉儿,你在等我?”魏永安朝她走近。   “殿下与你说了什么?”   “殿下,有些奇怪,竟问我是不是在想着终身大事?”   “秦王替阿兄去求陛下赐婚,希望陛下能把孙小姐许配给你,这事你不清楚么?”   魏永安的确不清楚,秦王那日只说了句“包在本王身上”,魏永安没想到他如此雷厉风行。   “秦王为什么会去求陛下?而阿兄见过孙小姐么?”   “是我去找了秦王。”魏永安将玄山寺的事情,归来后自己和孙小姐的事情,自己去求秦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阿兄的意思是,孙小姐也喜欢你?”魏檀玉不信孙小姐的心意会这么快就转变了。   “我只是这么感觉的,香囊毕竟不是一般的信物,不过我也无法完全确定,但她若愿意嫁我,我这一生定不辜负她,玉儿若是有机会,可亲口替我向她求证。”   他这坚定的语气,只怕已是情根深种。魏檀玉轻轻点头,心想:自己是要亲自向孙小姐求证一下了,阿兄的承诺必然不假,若孙小姐愿意,不管怎么样,自己一定要极力为他们促成这桩婚事。   和兄长分别后,太子正到处找她。两人会面后,启程回东宫。   长安今晚的夜市十分热闹,笙歌宴宴,灯火辉煌,管弦如沸,马车帘子被风吹起来,送来夜市鼎沸的欢声笑语和美不胜收的景象。   “太子妃想不想下车去夜市看看?”   魏檀玉看了看两人的穿着,道:“还是算了吧,殿下,我们这一身衣着打扮,容易叫人认出来。”   太子拿手中的扇子挑开另一边的窗帘,看了一会,回身笑道:“孤有办法,停车。”   马车停了。   太子起身对马车夫悄悄说了几句。车夫下车。 第40章 有多销魂   不一会, 车夫买回两个面具送进来。太子接过,递了一个给魏檀玉:“戴上这个,不就好了?”   魏檀玉接过来, 手中的面具是个小狐狸的脸,雪白雪白的,极是可爱,又去瞥了眼太子手里的面具,那是个赤色的龙头,那龙头又不太像龙,有些人面的特征。虽然只是个面具,但那龙生了一双直目,目光如炬, 威严无比。   “知道这是何方神圣吗?”太子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龙头面具,看着她问。   魏檀玉摇头:“瞧着人不人,龙不龙的,细看之下,好像还有几分蛇的样子。”   太子笑道:“在民间的话本里,它叫烛龙, 传言说它是人面蛇身, 通体赤色,身长千里, 是钟山之神, 西北海一带的霸主。日月群星从东南升起, 落在西北,所以传言又说天的门户在西北,地的门户在东南。西北天门外,有一座高大的委羽山, 挡住了太阳神的光,所以幽暗无比,被称作九阴之地,但是烛龙却能照亮这阴暗暝晦的九阴之地,故而又被人称‘烛九阴’。”   “殿下还读民间话本?”魏檀玉见太子谈得津津有味,忍不住笑道,“还以为殿下只读四书五经,览圣贤书。”   太子也笑:“孤幼时喜欢看这些,总是藏着悄悄看,不敢让人发现。”伸手将赤色烛龙的面具戴上了。   魏檀玉也将小白狐狸面具戴上,和太子一起随后下了马车。   面具完全遮住了脸,只一双眼睛能透过面具的瞳孔缝隙向外看,口鼻能从面具上狭窄的缝隙里呼吸。   夜市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游人摩肩接踵,戴面具的人也不少,魏檀玉和太子两人走在人群中,和诸多戴着千奇百怪面具的人一相比,并不引人注目了。   “客官,来猜灯谜吧。”   “来我这……来我这……”   摊主们竞相招揽着夜市里的游客。   太子驻足,拈来一只花灯去看上面的灯谜。   魏檀玉也抬头看去,众多花灯里挑挑选选,看上一只写了谜题的兔子花灯,伸出手去,将要触及,一只手却先她一步拈住了那只花灯,魏檀玉定睛一看,也是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戴的是个恶鬼獠牙的面具,狰狞无比,只看了这一眼,魏檀玉感到浑身不寒而栗,与之拉开距离,走到太子身边。   戴恶鬼獠牙面具的男人取了花灯,付了钱,却将花灯递到魏檀玉面前,魏檀玉摇头不收。这男人锲而不舍,又拿着花灯往她跟前凑。魏檀玉再次摇头拒绝,不看这男人。男人收回花灯,走入了人群之中。   太子猜对了灯谜,将赢来的花灯递给身边的女人。   魏檀玉接过。摊主道:“公子,我看夫人刚刚对一只兔子花灯很是喜欢。不巧被另一人买走了,我身后的屋里还有一只,我送给您了,只是我要看着摊子,走不开,您要不自己进去拿,就在那堂里。”   “多谢。”太子不假思索回答。   魏檀玉轻扯太子的衣袖:“不要了吧,我们早些回去。”   “你在这里等我。”她喜欢的东西,他没有道理不去帮她取来,离开摊位,去了摊主身后的屋里。   魏檀玉站在原地等着,不妨身后被人伸手戳了一下,回头一看,恶鬼獠牙的面孔突然出现在眼前,魏檀玉吓得险些叫出声来,脚下马上挪了个地方,连连躲避。   那男人拿着那花灯,在她身后紧追不舍:“姑娘,你想要这花灯?我送你如何?”   “我不要,你走开。”魏檀玉低着头,往人群里钻,只想快点摆脱此人。   男人也往人群里钻,一路紧紧跟着。   魏檀玉见甩不掉,情急之中,喊了声“非礼”,冲到某个摊位跟前,冲摊主和聚集在一旁的游客求助。   一句话吸引来众人的目光,她接着说:“有人跟在后面要非礼我,求各位救救我。”   戴着面具的男人毫不畏惧地走上前来,一把扯住她纤细的胳膊,把人死死按在怀里,笑道:“娘子气我不与你买花灯,也不能如此开玩笑。”   男人伸手从背后一劈,把她劈晕了,她戴着面具,靠在男人的怀中,男人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围观的人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晕了过去,见她此刻温顺地靠在男人怀里,原不过是一对夫妻闹别扭,注视的目光相继散去。   男人面具下的嘴角一挑。抱着她离开人群朝着街巷深处黑暗的地方走去。   荒芜已久的院子里,仅有一盏白灯,她被丢在冷硬的积满了灰尘的床板上,面具被掀开,丢在地上。   肌肤胜雪,光滑细腻又柔嫩,五官瑰艳且精致,视线扫去领口,沿着耸起的胸、纤细的腰,平坦的腹再逐渐向下,每看一分,身下不由自主地更紧一分。   “不愧是人间绝色。”男人面具下的嘴里说道,抽开自己的腰带,走到床边,伸手去摸她的脚,这女人连足都生得好看,雪白如玉,恐怕通体的肌肤更是白净滑腻,嫩过豆腐,捉着她的足颈看了又看,“也不知和你交/合起来的滋味有多销魂,怪不得秦王眼馋,若尝过了人间美味,又怎么会忘记欲仙/欲死的滋味。”伸手去扯她胸下的衣带。   门被人一脚踹开。   男人立刻收手,拔剑。   闯进来的是一群人,为首的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身后一群跟班,都是一身铁甲冷衣。   “你胆敢对太子妃无礼,也不怕被五马分尸。”尉迟隆见床上的女人衣裳完整,松下好大一口气。   男人挥剑朝尉迟隆刺去,尉迟隆闪开。   这男人虽然有几分工夫,和尉迟隆不相上下,但尉迟隆带的人多,几个回合下来,将这贼子活捉擒拿。   手下的士兵要去掀贼子的面具,被尉迟隆制止:“留着,等殿下处置。”   院子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尉迟隆压着人出去,和带着亲卫赶来的太子迎面碰个正着。   “参加太子殿下。”   太子恨恨瞪着被尉迟隆擒拿的贼人,见他衣裳松垮,眼里要滴出血来,命令尉迟隆:“贼人留下,就地处置。”   “恕难从命。”尉迟隆拒绝了太子,刚直说道,“玄山寺中,有人设计谋害秦王,又陷害太子妃,企图诬陷秦王与太子妃有染,秦王命属下彻查此事,属下查到此人可能与玄山寺那背后策划的主谋有关,需将此人交给秦王,秦王吩咐了要留活口。”   “他劫走太子妃,意图不轨。孤也要亲自审理,孤命你把他交给孤!”太子咬着牙说。   尉迟隆还是拒绝:“是秦王先拿的人,殿下若要人,可亲自与秦王说。属下赶着去向秦王复命,太子还是进去看看太子妃吧。”压着人从太子身边堂而皇之地走了。   太子冲进屋内,见她躺在一张布满灰尘的床上,衣裳完好,鞋袜零落在地,心中恨意丛生,回头吩咐:“都退出去。”   身后亲卫不敢入内。   太子走到床边,捡起地上的鞋袜给她穿戴好,再把人抱起。   长安夜市的喧嚣还未退去。有人倚在二楼的窗子里,手里把玩着太子刚刚戴过的烛龙面具。   楼下停着东宫的马车。不一会儿,太子怀抱美人现身,将登马车时,美人醒了,一双手紧紧抓住太子。   “不怕,没事了。”太子安慰,抱得更紧。   美人想到方才的惊魂一幕,冲着太子落泪了。   太子替她擦去眼泪,低头吻在她唇上,美人没有挣扎。两人一阵亲吻,上了马车,马车朝东宫的方向驶去。   烛龙面具咔嚓两声在男人的掌中碎裂。   尉迟隆这时压着人走上来道:“殿下,人活捉回来了。属下找到他时,他在一处荒芜已久的空屋里,正欲……欲对太子妃行不轨——”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男人暴起,锐利的目光射向跪在地上的贼人。   那贼人脸上还挂着面具,面具下狞笑几声:“我只是好奇,太子的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让秦王觊觎,今日一见算是明白了,扶着腰干起来的滋味大不一样。”   话落,脸上的面具被一分为二,面具从脸上裂开的那条中线也开了条口子,鲜血淋漓。   一张和延机一模一样的脸露出来。这人就是延机?尉迟隆目瞪口呆,可他是留有头发的,延机是个和尚,没有头发,短短几日,也不可能生出这些头发来。见秦王怒不可遏,怕他一疯之下又是一剑把这贼人劈成两半,尉迟隆赶紧道:“他没得逞,殿下留活口。”   剑指着他下巴,随着褚厉气得发抖的身体也跟着微微抖动。   面前的贼人依旧狞笑着。   褚厉手中的剑沿着他下巴一路慢慢滑动向下,握剑的手根本没用力,剑锋却锋利无比,触及之处,衣裳裂开,直到那剑锋到了身下。   跪在地上的贼人才感觉到一阵寒意,收住了狞笑,抬头去看面前的秦王:“你快一剑杀了我。”   “杀你?”褚厉嘴角露出了和他一般的狞笑,“岂不是便宜了你。”手腕一送,伴着一声惨叫,血淋淋的东西从他身下落到地上。   褚厉把剑丢到地上,贼人痛不欲生,额上冷汗密布,在地上来回打滚惨叫着,尉迟隆上前就是两脚,拿布将那人嘴巴塞了,防止他继续叫出声。   “染了他下身的脏血,剑不要,拿去熔了。”褚厉嫌恶地擦了擦手。   “是。”   褚厉走到那人脸前,问道:“你哪只手碰了她?”   贼人嘴里塞着布,呜呜喊着,根本说不了话,即使是他刚刚那一声惨叫,也被窗外夜市的喧哗声淹没。   褚厉也没打算再给他好好说话的机会,看向尉迟隆。   尉迟隆道:“属下赶到的时候,看见他抽了腰带站在一旁,太子妃躺在床上,衣裳完好,只是鞋袜落在地上。”   褚厉抬起脚,用靴子尖一根一根拨开他手指,再一根一根碾上去,十分耐心。   碾到另一只手时,尉迟隆不忍看了,起身去捡他秦王丢在地上的剑。   “本王的剑不要了。那足筋,就交给你之后来挑吧。”秦王吩咐。   尉迟隆连忙答是。   “延机是你孪生兄弟?”碾完手指,褚厉又对地上的人发问。“不用你开口回答,本王也知道。既然是孪生兄弟,他有一根断指,你怎么能没有?延机此刻在韩王府上逍遥自在,你呢,就回本王的王府里好好住下,不把你知道的事情都招出来,本王是不会亏待了你的,每日炮烙鞭刑伺候。”说完示意尉迟,“带下去。”   尉迟唤了人进来,把地上已经疼得昏迷的男人拖走。   “殿下,属下拿人出来时碰见了太子,太子也管属下要此人。”   “哼——”褚厉嘴里冷冷吐出一句:“跟在身边的人都护不住,他还有脸?”脚下一踹,地上那玩意咕噜噜滚到尉迟脚边。“把这东西装起来,今夜匿名送去韩王府。”   韩王府   元夕佳夜,教坊坊主新送了几名婀娜多姿的琵琶女来。韩王枕在温柔乡里,一觉刚醒,听见贴身丫鬟在外呼唤。“殿下,殿下是否睡了?”   “何事?”   “殿下,有人送了件宝贝给管家,说要连夜交给殿下。”   “何人?送的什么东西?”韩王推开身边的美人,披衣坐起。   “不知,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匣子盛的,上面镀着一层厚重的黄金,管家不敢开匣查看。送匣子的人没报来历,只说东西珍贵,一定要韩王殿下今夜亲自过目,管家就转交给了奴婢,让奴婢送到殿下面前。”   美人要来替褚殷扣胸前的衣扣,手却被捉,人被他再次压到身下,哼唧两声,雪白玉腿乱蹬着。韩王低笑一声:“小妖精,敢踹本王的腰,看本王不弄死你。”   殿内传出美人阵阵尖叫。丫鬟站在外面,看着怀里的宝贝,听见殿里又起了激烈的动静,不知道该不该走。   匣子是镀金的,送匣子的人又说贵重,丫鬟不敢怠慢,只好在殿外等着。   阵阵淫靡的声音过后,美人的尖叫也渐渐低去,韩王终于唤道:“进来。”   丫鬟抱着匣子推门入内。   芙蓉帐内,美人趴在韩王身上,连笑带喘,韩王一边按着她动,一边抱着她亲,一边还吩咐:“送到床边来。” 第41章 会和她圆房   丫鬟低着脑袋慢慢走到床前。   隔着芙蓉帐, 也能嗅到床里□□暧昧的气息。   韩王和美人上身赤/裸,腰腹间衾被裹成一团,韩王掐着面前美人的小腰, 重重往自己腰下一送,那美人又是一声尖叫,涨红的脸倚在韩王胸前,韩王自胸腔里发出一阵酣畅的笑声,斜眼睨着帐外的贴身丫鬟:“本王让你送进来,还杵在外面干什么?”   丫鬟这才小心撩开纱帐,不敢抬眼乱扫,只低着头。   “打开来,让本王瞧瞧是什么东西。”   丫鬟小心去按上面的锁扣, 眼前的场景实在旖旎,丫鬟眼睛看在地下,手在麻木地动作。   韩王身上的美人翘起脑袋,娇媚笑着,在他身前轻咬:“是什么宝贝呀殿下,奴家也想看看。”   韩王不急着去看, 抬手掐住她下巴:“你若喜欢, 赏你便是。”   “那奴家就谢过殿下了。”美人侧过脑袋,抬眸看去, 视线扫到那匣子里盛的东西, 大喊大叫, 声音凄惨,顷刻间已是花容失色。韩王在听到她惨叫的那刻也看过去,吓得更是一把把身上的人抛开,自己也忍不住喊叫出声, 瑟缩着去了床角。   美人已经晕了过去。   “谁?谁将这玩意送进来的?”   丫鬟低头也看了眼,同样惨叫一声,晕了过去,匣子落在地上,东西滚了出来。   “废物!”韩王骂骂咧咧了几句,抓起衣裳重新穿上,下了床大吼一声:“来人!”   韩王府后园   韩王走得极快,管家双手捧着匣子,快步跟在后头,二人到了一处僻静的屋舍。屋舍里面还亮着灯。   韩王一脚把门踹开。   屋里一阵酒气。   和尚延机坐在窗前,面色通红,刚刚饮完了酒,此刻在作书。   “法师真是好兴致。”韩王说。   延机走到他面前,从容行礼:“参见殿下。”   “将东西呈给法师,你出去,把门关上。”韩王对身后的管家指挥,管家照做。   “有人今日送了份大礼到王府,指名说要本王过目,本王却觉得他送错了人。法师快看看,这大礼是不是送给法师的?”   延机打开了匣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只是瞳孔缩了缩,没有半分不适,看了一会又盖上,面不改色地回答韩王:“回殿下,此份大礼,应是秦王送给在下的。”   “哼——”韩王见他没有流露出任何怜悯之情,绕着他周身打量,“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可法师真是叫本王刮目相看,法师这颗心脏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延机看着韩王,又说,“无毒不丈夫。身在皇家的殿下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兄弟亲情,在皇权面前,一文不值。”   韩王失笑。   他一个出家人,竟比自己还要狠心。   来他屋里这一路韩王都在心里想着,自己恨兄弟,手足相残,一为皇权,二为一雪前世的夺妻之耻。   而他这个出家人呢?知道自己被秦王追杀,迫不及待地要把为匪贼的孪生兄弟推出去当替罪羊,派人要断了孪生兄弟的指头,再给其剃度,以迷惑秦王,让秦王以为抓到了他,从而杀之。   那他延机从此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安稳呆在这韩王府,替自己出谋划策、决胜千里。   却不料为匪贼多年,他那孪生兄弟也狡猾得似只狐狸,逃脱了。而派去断指剃度的人大概又恰好被秦王手下的人撞见,他那孪生兄弟于是被秦王的人一路跟踪,才有了今日这惨烈的下场。   “殿下,秦王送这东西过来,说明玄山寺的事情,他已经怀疑到了殿下头上。殿下与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若我被秦王抓住,告到陛下那里,殿下这条船能不翻吗?”   说罢,延机看见韩王看着自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意。“殿下当然也可以杀了我灭口。可是杀了我之后呢?太子有皇后和郑国公府、还有朝中一群主张立嫡立长的大臣扶持;同是嫡子出身的秦王不惜退婚得罪太傅,他何以如此张狂?因为他身上有赫赫战功,还有陛下的偏爱、更有民心支持。殿下您有什么?庶子出身?和贵妃娘娘有着血缘关系的郑国公府都看不上殿下,朝中看得上殿下的拥趸有多少?有头有脸的,一个眼里只有钱财的太常寺卿罢了,这类走狗靠得住么?我是衷心为殿下出谋划策,殿下若信我,我将继续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韩王冷笑:“法师的好计策,让母妃和皇后扑了个空,自己也成了秦王的眼中钉,如今都要连累到本王头上了,法师倒是说说,接下来,该如何做?”   延机不假思索回答:“秦王的软肋是太子妃,接下来,只需利用太子妃挑起秦王和太子兄弟之间的争斗,殿下只用看鹬蚌相争,得渔翁之利。但是,正如殿下所说,秦王必不会饶过我,我的性命,全在殿下手里了。”   韩王冷静下来。“说得轻巧,你那一计,不仅差点送了自己的性命,还让秦王知道了你与本王是一伙的。本王已经谋过他性命,蓬莱殿庆功宴,他旁敲侧击地威胁本王不要再有下一次,否则决不轻饶。接下来,他怕是要弄死本王。”   “殿下既然下定了决心要争夺皇权,那兄弟反目只是迟早的事,殿下说出这番话,还是畏惧秦王。”   “本王怎么会怕他?”   “陛下偏爱秦王,太子本就忌惮他,玄山寺妻弟独处,太子心中又有了芥蒂。秦王一直对太子妃念念不忘,春日马球,殿下不妨再助秦王得偿所愿。”   东宫   马车在门前停下,太子抱着她从车上下来,一路抱入了寝殿。   魏檀玉只记得自己被贼人拉进怀里,脖子根一痛就不省人事了,再睁开眼睛时,看见自己被太子抱在怀里,那一刻,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下来。   回东宫的马车里,太子不停地安慰她,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贼人已经被抓住了。她追问那贼人是什么身份,太子说审了,贼人不肯说,就地处置了,却没说贼人是被秦王的人抓了去。   太子把她放到床上,见她情绪稳定不少,才放心离开房里,去了书房,吩咐亲卫到秦王府打探秦王处置那贼人的消息。   红蓼伺候她沐浴,才见她身上那些痕迹终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才终于放下心中的担忧。玄山寺那晚以来,太子和她夫妻恩爱,红蓼心想,或许她这几日没和太子行房,太子没有发现。   想到险些被贼人轻薄,魏檀玉始终无法展颜。她不明白那贼人是什么身份,是临时见色起意的登徒子,还是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被谁暗中派来伤害自己的,从而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玄山寺里发生的事情。   “玄山寺里,皇后和江太医来过的事情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红蓼替她擦身子的手顿住:“奴婢……怕太子妃胡思乱想。”   自己神志不清,险些和褚厉私通,皇后就来了。魏檀玉不相信是场巧合,难怪从玄山寺回来去向皇后请安,皇后对自己的脸色更加冷了。   前世的事情她只不断地麻木自己,当做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不想去深究。所以这一世,她一直忍气吞声,想捱到离开的那日,却不料,这一再的忍让和委曲求全,竟是别人对自己不停的欺压和陷害。   若是真让皇后亲眼撞见自己和褚厉私通。那自己不仅是太子妃之位不保,还会连累整个郑国公府。魏檀玉将整个身子都沉到浴桶中去。既然如此,那她也没什么好忍让的了,新账旧账想办法一起算。   可皇后高高在上,又是名义的尊长,她是儿媳,只能听长辈聆训,若要还手,谈何容易。魏檀玉头靠在浴桶,阖上双目,陷入冥思。   沐浴完毕换了寝衣,躺在床上,已是深夜了,魏檀玉仍在想着从玄山寺至今的种种细节,身边的床突然一沉,一只手伸到她腰间。   魏檀玉还没来得及动,就被太子从背后圈在了怀中。   “殿下?”   “别动。”太子环住她的腰,回忆着两个时辰前初次亲吻她的唇,她没挣扎,也许是当时尚处于惊恐之中没有反应过来,也许是真的开始接纳了自己。总之她当时没有推拒自己,太子知道该趁热打铁,把人抱紧了,脸凑到她耳后开始慢慢亲吻她。   她伸手过来阻挡。太子停下,滚动了两下喉结,乖乖侧身躺回自己睡的一半床,放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抽回去。   “太子妃,你有没有想过,将来离开,要去哪里?又该如何对你的家人说起你的决定?你会如实告诉他们吗?”   去哪里她确实没想过,但天大地大,未来总有容身之处,哪怕独自一人,孤独终老,只要有足够的钱财傍身,去哪里都逍遥自在。至于家人,真到了那一天,自己必然会将当初的决定都告诉家人。兄长这一世极得褚厉信任,褚厉若是登基,必定不会亏待了兄长,爹娘将来也会得兄长好好照顾的。   她不想再想前世那样活得那么累了,这么做将来不能在二老年迈的时候整日在床前尽孝,确是不孝之举,好在前世对这个家也算有所补偿。这一世,她决定做个自私的人。   “殿下为何会说这番话?成亲之前,殿下倒没对妾身说过这样的顾虑。”   太子一时缄口。他当然是存了私心,只一心说服她嫁给自己,怎么会将这些顾虑都说出来。   “太子妃,你不如跟了孤吧,孤会一心待你,你想要的东西孤都给你。”   怀里的女人没说话。太子不知她是什么表情,只知道她一动不动,浑身僵硬,笑道:“你不必急着回答,孤给你一个月的时日考虑,一个月后,孤再过来,你若想通了,便不要拒绝,孤会和你圆房,若是想不通,孤也不会勉强你。”   床上突然一轻,放在她腰间的力量也抽去。太子离开了。   ***   秦王府   尉迟隆深夜去敲褚厉的门,褚厉那时恰好也没睡,迎他进屋,问:“那人都招了?”   “炮烙之刑还没上,就招了。”   这么快。褚厉心里不屑。“说什么了?”   “他与延机确实是孪生兄弟。但我那日撞见与他接洽的韩王府的手下,其实是要让他当替罪羊的,他识破逃脱了,得知延机是因为设计殿下与太子妃被殿下追杀,才找自己当替罪羊,心生怨恨,所以对太子妃下手。”   “那他们原来是什么家世?”   “不是杏林世家,原来是一商贾之家,亲娘早死,后来家道中落,亲爹被讨债的人活活打死,他们兄弟两个也过起了颠沛流离的日子,失散很多年了,他一直做匪贼,不知道延机做了和尚。感情就淡薄了,延机的断指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延机是怎么和韩王搭上的。”   褚厉点头:“太子那边,你去个信,就说此人已招供,玄山寺和今夜之事乃都受韩王指使,与韩王府关联的证据都呈给太子并告诉太子,人被我处置了。”   太子与她夫妻,日日同床共枕,玄山寺那晚之后,没有理由从她身上不发现端倪,太子的秉性他了解,大概是隐忍着不发。   尉迟站着不动,内心忽然冒出一个卑鄙的想法:“殿下,太子若是知道您与太子妃之间是遭韩王陷害,不是会更加怜爱太子妃了吗?他们夫妇恩爱,那您不就……”看着秦王鄙夷的眼神,尉迟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属下失言,这就退下。”   退出去时心想:大概是怕夫妻感情因误会受到影响,太子妃吃苦或受委屈,看来秦王,还是真心爱那个女人的啊。   尉迟那句他们夫妇恩爱的话狠狠刺了一下褚厉的心。他有尉迟想得那么正直高尚么?没有。   他怕她受委屈但同时也容不下他们夫妇恩爱,看见她和太子亲密他就来气,整个人控制不住地要疯了。谁让她那晚主动招惹了自己,事后又跟喝了忘情的水一样对自己视若无睹。   “魏璞真,你最好不要让本王有和你再次见面的机会,否则,本王会替你好生回忆从前的事情。” 第42章 太子妃人间绝色   申国公府   孙宜雪卧在榻上看书, 天气寒冷,她又看得投入,身上厚厚的羊绒毯子顺着腿边滑落下去竟都无从察觉, 直到一个喷嚏打出来。贴身丫鬟青云拿了条新的毯子过来给她盖上。   另一个丫鬟青雨从外面进来,禀道:“小姐,太子妃来府上了,说是来看你的。”   手中的书合上。“你先去告诉太子妃,我马上就出去迎接她。”孙宜雪急忙掀了毯子下床找鞋。   魏檀玉人已到了院子里,听见青雨的回禀,想着外面天冷,孙宜雪前几日还咳嗽,在她出来之前, 主动走入了她的闺房。   “见过太子妃。”屋里的几人连忙行礼。   魏檀玉走过去拉起她的手,看了看屋子里的三两丫鬟,笑道:“前几日,孙小姐咳嗽,我叫人送了枇杷水来,不知孙小姐喝过以后, 有没有好些。”   孙宜雪即刻明白了她的来意。“已经好多了, 多谢太子妃。”又看着屋内的丫鬟吩咐:“青云过来给太子妃倒茶,其他人先下去吧。”   魏檀玉先捡了其他的事情与她寒暄一阵, 知道青云是她的贴身丫鬟得她充分信任可以听这些事情, 但仍不急着挑明自己的真正来意, 想了想,觉得还是小心为妙,端着茶婉转道:“孙小姐回送我的香囊我很是喜欢。”接着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孙小姐,“我没有巧手, 织不出来那样精美的图案,这枚玉佩是我从小戴到大的的,算是护身符,我送给孙小姐,希望孙小姐不日便可以完全康复。”   孙宜雪眼睛盯着她手拿的玉佩,已经猜到了什么,迟疑了下,笑道:“既然是太子妃从小戴到大的护身符,那是极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魏檀玉见她迟疑,并未放弃,又道:“孙小姐难道是已有了护身符?又或者从前有护身符,一直心心念念,可有一天突然丢失了,但孙小姐心中始终希望能将它找回?一时还不想要新的护身符?”   孙宜雪敬佩地看着她,低头笑了笑,又冲她摇头。“太子妃七窍玲珑心,一下子就言中了。从前的护身符确实合我心意,但它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丢失了,已经丢失的东西要找回来谈何容易?我已经不寄希望于找回它了,放弃了。”   她还没回答自己最想要的最后那一句的答案。魏檀玉耐心地等待。   过了片刻,孙宜雪似乎是思考透彻,说出了酝酿已久的话:“一件旧物合眼合心意久了,突然离身,一时甚至是一年两年都难以忘怀。可人活于世,是要向前看的,早晚都要接受新的东西,就在此时,你看见了一样东西,它很好很好。但你心里知道,此时如果接受了它,是对不住它的,因为你不想把这件美好的东西当成替代品,但是你还没有做好完全忘记旧物接受新物的准备。这对它来说,是不公平的,它若是知道你的心思,它也会伤心,它会觉得自己是一件替代品。太子妃心如明镜,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站在魏檀玉身旁的红蓼听着二人的对话,感到不明所以,总像是,话里有话。   “明白。”魏檀玉点头,略一思索,接着道:“念旧的,都是长情之人。但我想说,如果不想再执着于旧物,那就不妨试着接受新的东西,让新的来取代旧的。”   “太子妃爽快果敢,不像我,优柔寡断的。”   魏檀玉将玉佩放到她手边:“这个护身符,今日还是留给孙小姐。希望它能庇护孙小姐早日康复,等孙小姐康复了,若觉得它不合心意,再还给我也不迟。”说罢起身告辞,孙小姐跟着起身相送,坚持要送到门外。   出来没多久,迎面碰上一女,一身莲青冬装,小姐装扮,乃是太傅的庶女、孙小姐的二妹孙碧滢。   因为她和韩王的事情,魏檀玉很难不对她留下几分印象。平心而论,她是姿容绝佳的,否则也不会被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韩王瞧上。若是嫡出的身份,这辈子恐怕已是韩王妃。庶出的身份不得太傅喜爱,贵妃自然也瞧不上她。是以,她和韩王即使早已有了私情,因为贵妃的阻拦,迟迟跨不进韩王府的门槛。   “见过太子妃。”孙碧滢走到她们跟前,盈盈对魏檀玉下拜,却没对孙宜雪这位长姐打招呼行礼。   魏檀玉看出来了,却也不想在别人的地盘上摆架子,淡淡道了句“免礼。”   孙碧滢起身,正还要对魏檀玉说什么,魏檀玉却拉着孙宜雪的手继续朝前走了。   贴身丫鬟在孙碧滢身边道:“太子妃与大小姐从前是一起参加殿选的人,因为太子妃大小姐才没当上太子妃,后来又遭秦王嫌弃退了婚,为何两人感情还如此深厚?”   孙碧滢当然也不解,想到魏檀玉对自己的冷漠态度,对丫鬟道:“或许因为都是嫡女,有相通的话罢。你说,她们这些嫡女是不是都看不起我们这些庶女?”   孙宜雪将魏檀玉送上马车,又是一番道谢。   马车动前,魏檀玉最后从窗子里探出头来,拉着她的手道:“不知你有没有听说,陛下马上要举办一场马球,让世家子弟和贵女都参加。你若是喜欢我送的护身符,那日就戴在身上,若是不喜欢,那日就不要戴了,当日亲手转交给我便是。”   孙宜雪微笑点头:“好,我记下了,太子妃有心了,一路慢走。”   马车驶动。孙宜雪原地驻足着,一直目送那马车消失,指尖轻轻摩挲起她送的玉佩。   “小姐怎么将大公子从前送给小姐的玉佩转赠给孙小姐了?”红蓼很是不解,她从小陪在她身边,对这枚玉佩到她手中的事情记忆犹新。   她那时是郑国公府七八岁的小姑娘,千娇万宠,被爹娘捧在手心,那日得知魏氏一枚玉佩传家宝被爹给了哥哥,哭闹不止。好在哥哥年龄大些懂事了,也宠她得很,大方地把这传家宝给了她,她就一直佩戴至今。   魏檀玉平静道:“玉佩本就是阿兄的,我还给阿兄未来的妻子又何妨?”   红蓼恍然明白了二人方才对话的深意。原来自己主子来申国公府这一趟,是专程为了大公子来探孙小姐口风的。可是红蓼仍不明白。“奴婢听孙小姐的话里也没有马上答应的意思。小姐就笃定她会答应吗?”   不敢笃定,就算她答应了,还有公主。   “成不了,玉佩也会回到阿兄手中的。”魏檀玉说,回味着刚才孙小姐说的一番话:孙小姐还没忘记褚厉,但她已决定要放弃他。   立春过后,长安的冰雪渐渐都融化了。郊外绿草破土,新牙吐苞,原来春到人间,草木先知,而后东风吹水绿参差。   礼部举行了一场会试,考生是举人和国子监的监生,不久,录取的进士名单出来了。在此之际,皇帝下旨举办一场马球活动。第一名会元和排名依次向下的九名进士获得了入场的资格,若这十人出自四品及以上之家,则向下顺一个名次,因为四品及以上之家的子弟本就有资格参加,年龄需在二十五岁以下。如此,算是给了年轻的寒门子弟一次宝贵的露脸机会,这是对男性参加者的要求。   女性而言,年龄不限,三品以上的世家贵女参加,从一品及以上之家可带一名庶女。如此一来,申国公府一嫡一庶两个女儿都有了参加的资格。   消息一出,长安轰动。   百姓们纷纷猜测,这是皇帝要为公主们选驸马了,且这驸马人选的条件放得较宽,寒门子弟只要中了进士,参加的机会是极大的。话又说回来,中进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人终其一生都在不停地参加科考,读书读到晚年也不一定能中上进士。   中进士者,都是才华横溢的人,而年轻的寒门进士,那就是文曲星降世。有资格参加马球活动的,都是今年名列前茅的进士。说不定是同年举行的殿试里高中的状元、榜眼、探花的。   皇家别苑的马球场外,十名进士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站在原地等候。入场是按身份等级入场的,皇帝和皇亲先入场,世家贵公子贵女们入场,他们这群用自身才华和实力赢得入场券的寒门子弟最后入场。   参加这种场面,比起高中一甲赐宴琼林,那是一样的春风得意。进士们怎么能不激动,一个个翘首盼着,听见内侍尖锐的嗓音在马球场里响彻四周:“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唉唉,太子和太子妃来了。”   “太子妃在哪?”   一听到内侍报到太子妃,进士们纷纷踮起脚尖。   号称是人间绝色的太子妃,谁不想见。待到看清跟在太子身边的女人身影,看着他们慢慢走近,经过离他们最近的场道,一群人的呼吸都快没了,眼睛都快要掉出来了。   是的,那个女人太美,所经之处,空气似乎都被她的风华晕染迷住了,飘到他们这边来,让他们一阵眩晕。   “风华绝代不过如斯。”说话的叫周晟沂,是此次会试的会元,想当年,“长安魏姝堪绝色”那诗还是他作的,那时他自己只是听传言,根本没见过太子妃。   “呵——”   就在众人痴迷地盯着太子身边的女人看时,有人不合时宜地冷哼了一声。周晟沂看过去,见是那书痴,笑道:“姬仝辅,你冷笑什么?”   “非礼勿视。”   “哈哈……”众人觉得好笑,纷纷看向那名叫做姬仝辅的进士,嘲笑他“书呆子”。“书呆子”姬仝辅并不理会这一群人,方才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太子身边那个女人就再也没看了。   有人又说:“‘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便是骗人死读书的话,就骗姬仝辅这种人。姬仝辅,太子妃这等仙姿玉颜,咱们可能这一辈子就只能见这一次了。你可别信了那‘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鬼话,颜如玉再美,能美过太子妃?”   “太子妃天姿国色又如何?尔等都是读书之人,怎会不知道,红颜祸国。”姬仝辅镇定地说。   进士们正要与他理论,忽然又听闻内侍报说六公主和七公主来了,纷纷又朝公主看去。“前面的是七公主,走在后面的是六公主。”、“七公主是皇后嫡女,六公主是贵妃所出。”只是几句平心的议论。   见过了太子妃的国色天香,此时再见两位公主,一群进士的眼睛里就没有多少惊艳色泽了,虽然两位公主生得也是花容月貌。   坊间传言都说,此次皇帝举办这场马球活动,意在为公主择选驸马,但这群进士似乎没有那么大的攀附凤凰的志向。   读书人向来渴望的是一朝高中,飨宴琼林,走马观花,荣登仕途,娶妻颜如玉,再衣锦还乡。今日,还没高中就参加了如此浩大逾过琼林宴的盛会,得见天颜,又看人间绝色美人,他们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不敢奢望成为驸马,娶上公主。   终于等到内侍过来依次照着名单念道:“周晟沂、姬仝辅、晁润卿、张怀旭、何玄启……入内……”   早已噤声的进士们列着整齐的队伍有序入内。   魏檀玉坐在太子身边。褚楚经过时,冲她挤了挤眼睛:“太子妃嫂嫂今日好美,尤其鬓边这一朵牡丹花。”   “公主更美。”魏檀玉话落,却接上迎面走来的男人一双热烈的眼神,脸上原本挂着的灿烂笑容一点点收敛了回去。   褚厉勾了下嘴角,收回视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刚落座,忍不住再次看向坐在斜前方的女人。 第43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就在褚厉认真看得出神的时候, 一名女子忽然出现在她身边,干扰了褚厉的视线。   “殿下,姐姐。”女子站在她身边, 手里捧着披风,望着她和她身边的太子喊道。   太子转头,看见她时略感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女子脸上的微笑收住,一张脸显然因太子的问话起了失落的神色,张了张嘴,要回答却也没发出声来。   魏檀玉道:“殿下,是我让良娣来的,良娣的马球打得漂亮,妾身的马球还是良娣教的。”   皇帝下旨说三品之家的贵女无论是否婚配皆可参加, 卫良娣虽然是太子的妾室,那也是三品之家的嫡女,自然有资格参加。   太子不再说话。   卫良娣赶忙送上自己手中的披风:“这里风大,妾身出门时,替殿下和姐姐各带了一件披风。”   “孤用不着。”太子转过头去,看也不看她, 声音很低, 但坐在不远处的褚厉却听得一清二楚。“等会场上击球,要出一身汗的。”   魏檀玉立刻双手接下:“有劳妹妹了, 这里风确实有些大, 我正好觉得有些冷。”   卫良娣笑了笑:“那妹妹就退下了。”走去自己的座位上了, 她没和太子与太子妃坐一起,坐在一群贵女之间,和她坐位相邻的,恰好是孙小姐。孙小姐已经入了场, 但人还没来落座。   “逸之。”褚厉这时喊自己身后不远已经落座的魏永安。   魏永安马上收回落在孙小姐那空座的视线,看向褚厉。   “到本王身边来。本王有话和你说。”   魏永安起身走过去。   褚厉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座,说:“坐。”   魏永安不敢坐,这是他秦王的席位,他若有王妃,论理也是秦王妃可坐,他一个臣下怎好与他这尊贵的王比肩而坐?   “本王就和你说几句话,是关于……”褚厉往孙小姐的座上瞧了一眼。   魏永安不假思索地坐下。   褚厉抬手冲他勾了勾,示意他靠近一点。   魏永安凑过去。   褚厉道:“若想娶她,今日马球赛,无论赛制如何,你就只管紧紧追随本王、偏向本王就是了。”   魏永安看了眼坐斜前方不远处的太子和自己的妹妹。摇头,低声道:“殿下,我若向着你,叫旁人如何想?太子殿下又如何想?恕我愚钝,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何意思。”   “一场马球而已,你在军中听命于本王,马球场上追随本王不也是人之常情?你不用顾念其他,只需将今日的马球赛看作是一场战斗,听我命令就好了。”   魏永安仍没有立刻答应秦王,犹豫不决时,看见心上的女子走了过来。   在经过太子妃时,这位孙家大小姐的身影停滞了一下,玉佩被她挂在身上。   她这是做好了决定,愿意嫁给阿兄。魏檀玉心中大喜,当下眉开眼笑。孙小姐也是低眉一笑,继续入座。   当孙小姐经过面前时,魏永安的眼睛移不开了,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作响,压制不住。她今日看着比玄山寺那日消瘦了些,不知是不是因为那连日的咳嗽。   入座时,孙小姐发出了一声清咳。   魏永安的眼睛自觉地看过去。   褚厉见状,推了他一把:“本王的话说完了,你去吧。”   “是。”他回复秦王时,头都没回,假装是回自己座位时才经过她身边,小声问了句:“你还在咳嗽?”   孙宜雪抬起眼眸,望着他的一双眼睛清澈似水。   四目相对,火辣辣的感觉传遍魏永安的四肢百骸,他无所畏惧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眼睛,最终却又不得不恋恋不舍地从她脸上移开,落在她身上。眼神这么扫下去的时候,一下子扫见挂在她腰间、此刻垂在她膝上的那枚玉佩。   太眼熟了,是玉儿的。是玉儿小时候从自己这里要走的玉佩。怎么会在她身上呢?   孙小姐察觉他看玉佩看怔的眼神。伸出两只雪白的手将玉佩捧起来,两只拇指轻轻摩挲起玉佩光滑的面。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从玉佩上离开,再缓缓交汇,交汇的那刻,颇有种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感觉。   魏永安不知道的是,他在看孙小姐的时候,有人正看着他,嘴巴撅得老长,被皇后怒瞪一眼,才不甘心地端坐回身子,却是又生气又伤心,泪花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魏永安没有多问,站她身边停留太久,已经引起了她身边人的注意,他不敢再停留,留下一个笑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看来跟自己心中的猜测一样,这玉佩是他的东西,孙宜雪心想,他方才那笑容,定是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决定。   马球赛前,内侍宣布了规则。   由太子、秦王、韩王各领一队,队伍的人选自己挑,比赛三场,每场有限定的时辰,三场累计下来,击球入毬门最多的队伍获胜,可得皇帝的赏赐。   没等太子挑人,秦王已先定下了魏永安,太子和魏永安都无话可说。   有皇帝在场,兄弟三人在挑人这块和睦得很,很快为自己队伍挑足了人,带着队伍到皇帝跟前。   皇帝端详着三个儿子和身后的人,心中感慨,无论何时何地,始终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人的地方就有朋党。说了几句叮嘱。众人先下场去换衣裳,换完衣裳,直接骑马入场。   大越的马球赛通常是分为两队进行比赛,双方人数对等。但今日的马球赛,皇帝却让内侍改了规则,改成三队争球,设三处毬门,场上策马奔腾的人多了,混乱易冲撞,想要得球,与两队比起来,不知困难了多少。   三位皇子中,太子和韩王一直都是在长安养尊处优的,只有秦王有在外征战经验,玩这种对抗性的运动,对他而言,好比是家常便饭。   大鼓助威声一响,三位皇子领着队伍奔腾起来。而开场仅半炷香的工夫,太子和韩王队伍一球没进,秦王队伍独占鳌头,还全是秦王一人击进毬门的,进士们都是读书人,马球打得不擅长。   场下的观众几乎除了皇帝和内侍,几乎都是女人了,随着场上争球气氛的激烈高涨,也跟着振奋沸腾起来。   “四哥和逸之哥哥好厉害啊!”前一刻还沉浸在伤心中的褚楚看着魏永安所在的秦王队伍不停进球,兴奋地站起身欢呼。虽然到目前为止,魏永安只进了两个球,但那也比太子和韩王整支队伍好多了去,太子队伍只进了一球,韩王队伍一球没进。   这就是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的男人的区别。   今日是秦王的主场,球杆在马上的那男人手上,被他耍得比兵器马槊还要灵活。场下一群被迷住的女人,除了魏檀玉。   秦王还没娶王妃,另外两位都成家了,在场的待嫁贵女们眼睛自然而然地放在他身上。   第一场结束,秦王队伍击进的球数不必说,太子队伍只进一球,韩王一球没进。众人下场休息。   身怀有孕的韩王妃今日也来观赛了,韩王一下场,她就迫不及待地掏出帕子上前主动给夫君擦汗。   身为太子妃,自己夫君流了汗,皇帝皇后和众人都看着,又有韩王妃这位带头模范,魏檀玉不得不尽一尽太子妃的职责,也掏出了帕子,去给太子擦汗。   太子脸上没有笑容。尽管知道这场比赛必输无疑,但当得到自己拼尽全力依旧惨败的体会时,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殿下这场球打得很好,对手是在马背上练出来的,是拿惯了刀枪马槊这些兵器的,殿下没有必要去争个胜负。”魏檀玉一边给太子擦汗,一边在他耳边小声安慰。   太子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捉住她给自己擦汗的手:“孤知道自己很没用,输得很没面子,但是有太子妃安慰孤的话孤就知足了。”   “四哥,逸之哥哥。”褚楚在太子和魏檀玉的身后喊道。   褚厉收回视线,自己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汗,碍于皇后在场,褚楚不好直接对魏永安表示关怀,只能迂回地对褚厉献殷勤:“四哥。五哥有五嫂给他擦汗,三哥也有三嫂给他擦汗,唯独四哥没有人擦汗,让妹妹来给四哥擦擦汗吧。”手帕便要往褚厉脸上送,褚厉一把拽了过去,道:“四哥在这里多谢了。”   褚楚又从袖中掏出另一块帕子,看着褚厉身边的魏永安,自然抬手触了过去,刚触到那脸,吓得魏永安连连避让。褚厉扬手捉住她手腕:“你可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魏永安趁机连忙躲得远远地,去了孙大小姐附近徘徊。   片刻后,第二场马球又开始。   太子这回上了场后大不一样,鼓声才敲响没多久,先进了一球。秦王却没给他连续进球的机会,几翻争抢,连续不断进球。而韩王一局之后,已是累得气喘吁吁,看着太子拼命的样子,心里嗤笑,不过一场马球而已,何至于此?老四是马背上使马槊的人,他怎么可能赢得了?韩王已经放弃了争抢,打得随意。三局下来,就进了一球,那还是褚厉队伍里某个进士看花了眼错把韩王认成秦王,一球杆挥到韩王身边去,被韩王的人击进了毬门。   太子队伍后两局分别都击中了几个球,输得没那么难看了。   毫无悬念,秦王队伍轻松赢了这场马球赛。   皇帝龙颜大悦,让秦王队伍听赏,将今日的马球器/具都赏给了队伍里的人,还为每人奖赏金银钱财,秦王没要,让出自己那份分给了众人。整场下来,几乎都是他进的球,众人心里喜滋滋的,受得又不大好意思。   马球赛还未结束。既然邀请了贵女参加,那还有女子马球赛。女子分成两队,由皇子妃和公主分别领队。公主有两位,皇子妃却只有魏檀玉一人,韩王妃有孕不能参加,皇帝让魏檀玉择选一人搭档,魏檀玉早有准备,选了马球打得极好的卫良娣。   女子马球赛在午后,距离开赛还有好几个时辰,众人先去用膳午憩。   马球场所在的这处皇家别苑已为众人设了下榻之地。   太子自从下了场后便闷闷不乐,打完马球已是很累了,沐浴完用膳时也没什么胃口,动了几下筷子又放下,去躺下午休了。   魏檀玉用完了膳,也准备躺下养精蓄锐。有人却在这时前来敲门。   门打开,是一个脸生的内侍,交给魏檀玉一块玉佩,说:“太子妃,郑国公府世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他在别苑南边的合欢树下等您,他有话要和您说。”   魏檀玉还以为是孙小姐退了玉佩回来呢,仔细一看发现并不是那块,内侍交给她的玉佩是阿兄一直戴在身上的。   收了玉佩,起身整了一下衣裳,见太子睡得正香,轻手轻脚地阖了门,朝别苑南面而去。   早春的风料峭,迎面吹在脸上,让人止不住打个寒噤。别苑的南面她还还没去过,凭着感觉朝南面走,走了很久,也没见到有合欢树。一路遇见内侍宫女不敢随便上前打招呼问路。   即使是兄妹,这样私底下见面也是不大合规矩的。阿兄一定在别苑南面某个隐蔽的地方,他不来自己和太子下榻的地方找自己说话,派人传话让自己出来,拿的信物还是玉佩,十有八九要说的话是与孙小姐有关。   或许是阿兄今日看见了孙小姐身上戴着那块本属于他的玉佩,有疑问要问自己。   魏檀玉又朝前走了一段,努力寻找着合欢树,费了半天工夫,终于是让她找着了。果然隐蔽,远远看去,合欢树下的人影被四季常青的花木几乎都遮住了,只是透过那枝叶扶疏看见其中一个人影来回走动。   魏檀玉加快脚步,走进一片葱郁的林木后,人与声音齐齐到他背后:“阿兄。”   她抬起头,看清了站在这里的男人。男人恰好也回过头来。   “怎么是你?我阿兄呢?”魏檀玉双眉皱成一团,后退了两步,问道。   阿兄?褚厉恍然大悟。他是为她到这里来,她却是为了她的兄长到这里来。   他上前一步,用力捉住她的手腕。“你快跟我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   “是你故意引我到这里来的?”   “你想干什么?”   一连串地发问,挣扎。   褚厉没有多的工夫跟她耐心解释,把她的手腕捉得更紧,拽着人钻出林木,继续向南。   她还是不明所以,挣扎得更厉害了,不肯就范。   “魏璞真,被本王一碰,你的聪明才智就发挥不出来了是吗?”   “你什么意思?”   “你再挣扎,本王就当你想和本王一起被当场捉奸。” 第44章 . 捉奸(晋江独发) 太子妃人间绝色(晋……   听褚厉这么一说, 魏檀玉头脑立刻清醒过来。   自己这是中计了。而褚厉,应也是被人故意引到这里来。   “那你这样抓着我,叫人看见了又成何体统?我自己长得有脚, 我可以自己走。不用你拉着。”   褚厉跟没长耳朵似的,抓住她的手不仅没松,脚下走得更快了。   “你快松手。”她低头准备去咬他的胳膊。   褚厉似乎早有防备,狠狠一扯,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向他怀里。“是三嫂自己撞上来的。”   “你无耻。”   “哼,无耻的还在后头。”褚厉低头就要来强吻她。   “你疯了!”这可是在皇家别苑。方才不想被当场捉/奸的话是谁说的?魏檀玉一边挣扎一边去看周围,所幸没在附近看见人影。这个时辰,人都在午憩。但她就怕巡逻的士兵过来,撞见她和他拉拉扯扯, 那她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她觉得他属实疯了。   褚厉轻轻松松把她箍在胸前,一手按着她脖子,一手抬起她后脑勺,迫使她仰起头来看着自己,高挺的鼻抵住她的鼻梁:“我就是疯了。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么?”   褚厉说着,眸子里一股暗流涌动:“是空置已久的清虚殿, 适合男女偷\情的地方。”   她的脸马上因羞愤红了, 抬脚踢他:“你明知道我们是被人故意引到这里来,你还如此对我无礼?”   “三嫂人间绝色, 本王一见三嫂, 便控制不住自己——”褚厉抬眼看向她身后那一片片花木, 接着将一句话说完整:“——想要和三嫂偷情的心。”忽然把人抱起来入了身后空置的清虚殿。   怀里的女人顿时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密集的拳头不停捶打在他胸前,褚厉跟没事人一样, 她那点力气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软绵绵的,打在他身上,就好像是闹脾气、使小性子的撒娇和调情。   空置已久的殿里布满灰尘,还有一阵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鼻而来。褚厉在她崩溃之前将她放到了地上,她转身就往外跑,肩膀又被男人有力的大手按住:“来都来了,三嫂别急着走,也别想走。”   瞬间,魏檀玉又回到他怀里,手被他反剪住,后背被他胸抵着往前走。   压在魏檀玉心中的愤怒忍不住了,正准备彻底爆发。   侧面的寝殿里传来一阵起伏交织的声音。   听着像男人的,又有女人的。   接着,那殿里又传来一阵阵巨大的动静。   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前世一起经历过情/事的两人此刻心知肚明。   “三嫂怎么不跑了?”褚厉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本王就说,这里适合偷情。”   听到寝殿里传来的那些动静,魏檀玉将原本要发作的脾气生生憋了回去。   她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看见尉迟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这殿里哪个角落冒出来,来到褚厉跟前说道:“殿下,果然不出您所料,已按您的吩咐部署好了一切。”   魏檀玉耳朵竖了起来。   有尉迟隆在场,他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听到尉迟隆说的部署两个字,魏檀玉顿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寝殿里颠鸾倒凤的,是什么人?”褚厉问。   “是太常寺卿之子,和教坊今日选送过来为马球赛奏乐助兴的乐伎。”   尉迟隆话音刚落。寝殿里传来女子和男子的欢笑。动静接连不断地传出来。魏檀玉听得感到害臊,而站在自己身边这两个男人,竟都挂着满面笑容,没有半点害臊的样子。   魏檀玉心想:太常寺卿的儿子,今日马球赛上是韩王一队的,而教坊,又恰好属于太常寺卿管。   褚厉看了眼那寝殿,笑道:“很好,动静倒是不小,这回又有助兴的迷药?”   “是,那寝殿里早被人下了迷香,两人私情由来已久,一在这殿中见面,闻见迷香,就一发不可收了。”又看了眼褚厉和魏檀玉,接着道:“属下遵照殿下的吩咐,提前来这里查看时,就发现了那迷药。马上出去找大夫拿了解药提前服了,虽然这座空殿很大,但属下也不知道那迷药会不会散到这间来,殿下和太子妃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   褚厉点头:“捉/奸的队伍马上要声势浩大的赶来了,咱们也该赶紧走了。”   尉迟隆在前面带路。   褚厉走了两步,见魏檀玉没跟上来,回头看向她:“三嫂还不走?是想留在这里看别人偷情?”   魏檀玉马上快步跟了过去。她这才明白过来。   背后的人一定想设计她和褚厉在这空置已久的殿里颠鸾倒凤,褚厉或许早就洞悉了背后那始作俑者的阴谋。方才在殿外刻意对自己无礼,目的是想让盯梢的人亲眼目睹和自己的亲昵,确定褚厉和自己一起走进这殿里闭门偷情,再马上回去通风报信。   好险。自己真是大意了。   尉迟走到侧殿,打开侧殿后门。“这一路都有我们的人看着,殿下和太子妃只管放心沿着这路离开,属下继续留在这附近留意这殿里之后发生的动静。”   “嗯,”褚厉放心说道,“你盯着,晚上回了王府,你再将今日这殿里捉奸的一幕好戏说给本王听。”   “是。”   尉迟隆留下。   褚厉和魏檀玉沿着面前的路朝前走着。   “三嫂为何走那么快,不等等本王?”褚厉跟在她后面,望着她一副脱离了危险就避自己不及的样子。   魏檀玉不理他,继续走自己的路,脚步也没放缓。   “三嫂,我刚刚说的话是真心的。”   魏檀玉脚下一浮。无论是哪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没一句顺耳的,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她脚下像生了风一样,很快到了今日下榻的那一片殿宇,褚厉隔着一段距离,始终跟在后面。   穿过前面那扇洞门,就是皇亲下榻住的殿舍了,腰却被人从后一揽,身子接着被拖着躲在了旁边的角落。   褚厉手捂在她嘴巴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洞门里,两人步履匆匆地走出来。太子走得很急,陈元在身边追着,语气焦急万分:“奴才听来的消息就是这样。”   “哪样?”太子停下脚步,眼睛通红地看着陈元。   陈元为难地启齿,他明明已经对太子说过了一遍,此刻迎着太子逼问,又重复道,“是太子妃和秦王在那空置的清虚殿里……偷/情,有宫人亲眼目睹秦王抱着太子妃,进去了……”   太子继续迈步向前,一边疾走一边追问:“父皇也惊动了?”   “是,那宫人本是去向皇后殿下报信的,正说了一半,贵妃和陛下突然去了皇后殿下那里。”   “父皇听罢说了什么?”   “陛下说,兹事体大,要亲自去查证,若宫人有半句虚言,即刻处死,并连坐其家眷。但那宫人态度坚决,还说,如有半句虚言,会自裁谢罪。家人性命都任由陛下处置。”   太子脚步愈发急了,很快和陈元一起走远。   魏檀玉都听见了,惊觉自己这次或许是死里逃生,去推褚厉捂住自己的手。   褚厉主动松开了,眼睛在她胸前乱扫:“玄山寺那晚,太子察觉后可有为难你?”   “这是我和太子夫妻之前的事情,与四叔有什么关系。”   怕被人撞见,拔腿就走向洞门,往下榻的房里去。   褚厉又紧紧跟上。   眼睛都能看见房门了,魏檀玉本以为自己这下会平安无事,孰料,在经过他门前时,他快步过来,一把将她扯进了他屋里。   “啊——”魏檀玉只来得及出了点声,嘴巴就被吻住了。   对方似要一口吃掉她。   突如其来的激烈亲吻,让她感到一阵窒息眩晕。   拳头抵在他胸口间,却使不上任何力气。   男人过了很久才放开她,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你再说一遍,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在他面前喘着气,说不上话。指甲掐进了他胸前的衣服里,听着似一声娇哼。“不要。”   对方耐心亲吻着她,大手掐住她下巴,幽暗的眸子里映着她绯红的脸颊。   “三嫂这么快就将本王给忘了?你再好好想想,与本王有什么关系。那晚的事情,需要本王替你回忆一遍吗?”   “不——”   男人却是一笑,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肩上。“那晚,四叔的衣裳是三嫂你从这里先脱的。”   把人抱起放到旁边的窗前。   衣带在挣扎间松垮了下来,竟在他眼皮底下滑落,暴躁的吻紧随着落在她身上。   ***   皇后和贵妃跟在皇帝身后,一起到了清虚殿外。   皇帝不急着进去,站定问那揭发秦王和太子妃有私情的宫女:“你确定里面的秦王和太子妃此时正在里面偷情。”   “千真万确。”宫女跪在皇帝面前,语气笃定:“陛下,奴婢亲眼看见,秦王殿下和太子妃在合欢树下相见,之后秦王拉着太子妃到了清虚殿前,两人一阵亲昵,之后秦王就抱着太子妃走进了清虚殿里。”   皇帝道:“朕已说过,若你敢有半句虚言,朕不只会要了你的性命,还会抄了你的家。”   “奴婢不敢欺君。”   贵妃从旁道:“陛下,一个是战功赫赫的秦王,一个有是尊贵的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母,她一个低贱的丫鬟,想来应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诬告。”   “人心叵测,朕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皇帝当即命令陈缇:“去把门打开。”   “是。”陈缇走到殿门前,战战兢兢推开了门。   门被推开,听到那寝殿里好像有动静。   陈缇退到一侧。   皇帝抬脚走了进去。皇后和贵妃紧随其后。。   寝殿里的男女兴致正浓,嗓子都哑了,动静还在接连不断地传出来。   众人不由止步。贵妃一阵得意,听着那巨大的欢爱动静,羞愤道:“这太子妃行为也太不检点了,光天化日,在皇宫别苑里,竟敢勾引秦王,在这种地方行淫/秽之事。”   皇帝表情隐忍,看不出情绪。   皇后一言不发,听着那动静感到面红耳赤。   “陈缇——”皇帝给了个眼神。   陈缇会意,慢慢踱步朝那里面的寝殿里去,待进去后一看,一男一女已不知天地为何物,陈缇看清不是秦王和太子妃,暗松一口气。硬气地扬起拂尘,道了句:“大胆!”   床上的男女半天才缓过神来,这不是做梦,是有人来了,慌张地分开,手忙脚乱地去捡衣服拉被子的。   “皇宫别苑,岂容尔等在此宣淫?还不速速穿了衣裳出来见驾?”   陈缇那句“大胆”已让贵妃心中感到不妙,难不成里面的男女不是秦王和魏檀玉?   太子这时赶了过来,寝殿里的动静已经歇了,太子见皇帝和众人面色庄重,都留步在殿门处,没见到秦王和太子妃,手中暗暗捏了一把汗。   陈缇这时过来道:“回陛下,奴才进去看了。里面的人不是秦王殿下和太子妃。”   太子一口气才松了。   身边告发的宫女变了脸色:“这不可能,奴婢亲眼看见秦王抱着太子妃进来的。”   太子叱道:“公然诬告秦王和太子妃,你竟还是一副不知悔改的口气,该当何罪?孤看你是罪该万死。”   宫女急忙跪在地上,哭道:“奴婢真的是亲眼看见秦王殿下抱着太子妃进了这清虚殿。”   皇帝不急着治罪,吩咐道:“叫里面的人出来见驾,朕倒要看看,是何人敢如此大胆!”   “是。”陈缇又转身返回那寝殿。   寝殿里的两人已经在穿衣裳了。动作慌乱无比,手和脚都在颤抖。   陈缇拂尘一扬,皱眉催道:“陛下有旨,让你二人即刻出来见驾。”   怕他二人更衣让皇帝久等,陈缇又小声提醒:“衣裳能蔽/体就行了,可别让陛下久等,否则一怒之下要了你二人性命。” 第45章 砧板上鱼肉   陈缇前脚刚出来, 殿里的两人后脚就跟着出来了,姿态慌慌张张,衣裳都还是凌乱的,   跪在皇帝面前时,浑身瑟瑟发抖,不停地磕头求饶。   贵妃一见,心想这不可能。怎么会是太常寺卿之子,明明应该是秦王和魏檀玉那对狗男女。   “哼——”皇帝视线相继从脚下这对男女身上掠过,“朕当是谁?原来是太常寺卿申度的好儿子。还有他选送的教坊女子。依朕看,这份差事,申度他是当腻了。”   “陛下,都是臣的错, 臣一时糊涂,与家父无关。”太常寺卿的儿子肠子都悔青了,今日真的是鬼迷了心窍,马球场边见到自己的相好儿,已经有些魂不守舍。午憩时,趁着众人安睡, 怎么也忍不住要和这相好见一面。   今日来马球场的路上, 听一众世家公子议论,有人说这处别苑里有处清虚殿空置已久, 无人看守, 常有侍卫宫女偷情, 宫女内侍吃对食的,有人就接话说:“今日陛下都来了,谁敢有那么大的胆子在今日去那里面行事。”   许久没欢爱的情人见面,双方都分外悸动。太常寺卿之子那时心里想的只是浅尝辄止, 发泄一下就走。却不料,衣裳一脱,温香软玉抱在怀里就爱不释手了,身下的女人把他缠得紧,他又感觉自己今日状态不同,生龙活虎的,只想不死不休。   “养不教,父之过。”皇帝没有大发雷霆,转头看着太子,“太子你说,今日这些人,该如何惩戒?”   “诬陷秦王和太子妃的人立即处死。”   “殿下,殿下饶命,陛下,陛下,奴婢冤枉,是真的亲眼看见了秦王抱着太子妃进了这殿里,求陛下明查。”宫女死到临头,依然坚持己见。   “其他人呢?”皇帝不理会宫女,继续追问太子。   “教坊的伎子都是未许人的良家子,参加今日马球赛的世家子弟也都未婚配。念在这通奸的二人都没有婚配,免去死罪。但做了此等伤风败俗之举,此女已不再是良家子,罚入掖庭为婢。太常寺卿选送此女为此次马球赛奏乐助兴,是为办事不力。其子在父皇御仗跟前、在皇家之地与人私通,藐视君威,藐视规矩,罔顾人伦,是太常寺卿教子无方。数罪并罚,太常寺卿理当革职流放,其子就随父一起流放。”   “殿下,求殿下开恩,求陛下开恩,此事与家父无关,都是臣一人之过。”太常寺卿之子爬去皇帝脚边,头向地上猛砸。   “依太子所言。但诬告秦王和太子妃的这名宫女处罚太轻。”   宫女听皇帝这么一说,吓得面无人色,哭道:“陛下饶命,饶命啊陛下,奴婢真的是亲眼所见,真的没有欺骗陛下。”   “来清虚殿之前,你是如何跟朕说的?心甘情愿被抄家?”皇帝冷笑,“你的家朕不抄,直接要了你这条贱命便宜了你。割了舌头,充为军妓。”   紧接着,宫女和殿里通奸的两人被士兵拖出去处置。   “一场乌龙而已,既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此事以后不准议论。”皇帝命令殿里目睹捉奸一事经过的众人。   贵妃不甘心。本是一场精心的策划,到头来人没设计上,还折了个太常寺卿,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眼见着皇帝转身领着众人出去,快步跟上前去说道:“陛下,这宫女实在是可恶,竟一口咬定亲眼见着了秦王抱着太子妃进殿,险些骗过了所有人。也不知她一个身份低贱的宫女,哪里来的胆子,敢以如此笃定的语气诬告秦王和太子妃,到底是何居心?”   “贵妃说的不错。若要深究,只怕想诬告秦王和太子妃的,背后另有其人。”太子说,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皇帝看了眼贵妃:“既是诬告,当然是居心叵测。此事休要再提。”   午后还有马球赛,距离开赛的时辰已经不多了。这场捉奸风波,影响了皇帝等人的午憩,皇帝让陈缇传令下去,马球赛推迟一个时辰。众人返回寝殿,先作休整。   到了下榻之处,太子推门入内,看见魏檀玉站在床前,背对自己,正在更衣。   太子推开门的时候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正在更衣的女人没有察觉太子的到来。   雪白滑腻的香肩在太子眼皮底下昙花一现。衣裳被她拉起来,盖过肩头。她低头去胸前整理,动作却顿住。因为低头看向胸前的姿势,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   抹胸的裙子被她一手向下拽了拽,到某个位置扯住,半截雪白露出,抬手托起来查看。   有些红肿,还有些疼。   “太子妃方才去哪了?孤醒来时见你不在。”   魏檀玉慌乱地拉起衣裳,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这身新换的衣裳,转过身,面对太子道:“去见我阿兄了,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脏了衣裳,所以更换一件。出门时,见殿下睡着了,不忍打扰殿下,便没叫醒殿下。”   太子眼前仍是她脑后略显凌乱的鬓发,伸手去她胸前。   魏檀玉伸手挡住。太子走近前去,拉开她的手,扯开她胸前衣带,再重新替她整理衣裳,系好衣带,笑道:“太子妃从前到底是郑国府的明珠,下人伺候惯了,更衣的事情孤看你不大会。”   理完衣裳,又伸手去她脑后,卸了钗环和金簪,打下盘起的高髻。“马球赛向后延了一个时辰。你刚回来,定是没午憩,先躺下好好歇息吧,睡醒了,孤再让红蓼进来给你更衣梳头。”   “殿下去哪了?”魏檀玉看着太子问。   “孤醒来,见你不在,问红蓼,红蓼竟也不知你去了哪里,孤担心你,就出去寻你。”   “红蓼今日身体有些不适,用过午膳,我让她回她房里歇息去了,所以没带上她。”   太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心里总是系着别人,可知孤也会担心你?”又快速松开了手,“你好好歇息吧,孤自己出去走走,不打扰你了。”   看着太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魏檀玉才又解了衣带,脱下外袍,躺去了床上。太子只字未提帝后贵妃带着众人去清虚殿捉奸的事,   自己和褚厉的奸没捉成,太子的面子也挂住了,太子应该感到神色轻松才是。方才面对自己时脸上虽是笑的,笑容之下却是一番凝重。那样的神色,让魏檀玉从内心深处感到不安,尤其回想起方才被褚厉拉进屋中的一幕。   自己坐在窗台上,无耻的男人跪在她□□,脸埋在她怀里,做着坏事。   她不敢发出声音,怕邻屋的人听见,又躲不掉,成了砧板上一块鱼肉,任人肆虐。   肆虐够了,男人抬起双眼,湿润殷红的唇凑上来,若有似无地轻轻擦着她的嘴唇:“出征前,跟你说的话,你怕是一句都不记得。国公府的靶场见你,你的身子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到如今,也不到半年的时日,就有了如此大的变化,是因为跟了太子?”   “与你没有关系。”她偏头躲避。   男人像一只被激怒的狮子,不耐烦地亲了两下,伸手一推将她推倒在窗台上,弯下腰双手按住她手腕:“再说这种话,四叔我就与三嫂做更亲密的事情,带三嫂一起回忆往事。记住了吗?三嫂。往后,你可别总是想着,见了我就逃。”   ……   很快到了下午的马球赛。   魏檀玉与良娣领一队,六公主和七公主领一队。赛前,诸人先去换束身的衣裳。   卫良娣见她心不在焉,问道:“姐姐没事吧,姐姐脸色怎么不太好?”   “没事。”魏檀玉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张开双臂,任红蓼给自己整束腰的带子。   衣裳十分紧身,裹在身上,腰封一系,勒得腰身细零零的一条。   卫良娣穿戴完毕,望着她系上腰封后那纤细的腰身和隆起的前胸,薄薄的肩背,修长的脖颈,羡慕不已。心里又忍不住想:上天可真是不公平,能将所有美好的一切都给到一个人身上。自己若是男人,怎么可能不喜欢这样一个绝色美人?   换完了衣裳,二人出来,迎面碰上同样换好了衣裳的六公主褚莞和七公主褚楚。   褚莞尚养在刘贵妃宫中,深受母妃的影响,自魏檀玉及笄那日郑国公府羞辱韩王一事后,对魏檀玉更加不喜欢了,见了面,招呼都懒得打,只丢过去一对不屑的眼白。   褚楚却是热情洋溢,走过去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哎呀,三嫂换上这一身马球服,可真是太好看了,俊得很。”叫她马上想起了自己的心上人,不得不承认,亲兄妹,身上总能找到一些相似的特征。比如白皙的肌肤和精致的五官,还有这修长的身形。   “公主还不是一样。”她说。   褚楚看入迷的双眼不停扑闪着,挽住她胳膊一边撒娇一边说道:“褚楚想赢,一会儿在球场上,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三嫂见谅,同时,也请三嫂手下留情。”   魏檀玉答:“听闻公主从小就爱打马球,球技比起你几位皇兄也不逊色,我的马球打得不好,还是前不久跟随良娣学的。”   “哦?”褚楚看了眼卫良娣,并没将不起眼的她放进眼里,继续拉着魏檀玉说个不停。说着说着到了马球场外。   内侍们牵来了马。众人上了马,策入场内。   场下一群男性观众,看着场上的还没开始互相厮杀的女人,看得目不转睛。   观众席上,只剩下孙小姐一个世家贵女。   诸位男性的注意力都在场上的女人了,魏永安悄悄溜到孙小姐旁边不远的地方坐下,小声道:“我记得玉儿从前也是不打马球的,和你一样,没想到她今日,竟然上场了,我不知她何时学的马球。”直接开口问她是不是不会打马球觉得不妥,魏永安想了想,便搬出了妹妹。   她是会打的,但打得一般,很久没碰,或许上马都不太会了,根本不想上场去打,陛下也未强令今日来的人必须上场。公主的眼神和心意孙宜雪都明白,所以更不想上场了。   “我不会打,怕上场拖累了太子妃,看太子妃上马的姿势利落,球杆也拿得很稳,想来马球打得不会差了。”   魏永安看着她的侧脸,目光又落到她腰下挂的那块玉佩上,此时场边的锣鼓敲响,马球赛开始了。   场边的太子目光先随着场上的太子妃移动,有人却比他更加关注,从他斜后方移动到了场边,站在栏杆边上观看。   御驾离得远。   太子的目光随后全部放在了站在栏杆边的褚厉身上。   前世,她只打过一次马球,那次从马上摔了下来,疼哭了。她受不了身体的头疼。   褚厉不知道她为何要上场,或许又是碍于太子妃的头衔以及面子才硬着头皮上的场。站在场边观看的他暗暗为那场上的女人捏一把汗。   然而,那女人竟像换了个人一样,一上场就策马驰骋,开赛一刻钟,马上就露了几个危险的勾球、击球的姿势。惹得身后那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男人纷纷惊呼。“想不到太子妃的马球打得还真有两下子。”   “从前怎么不曾听闻?”   “是啊,从前都说七公主马球打得好。”   “七公主打得确实好。”   “六公主也不赖。”   “太子妃身后那个女子是谁?”   “那是良娣。”   “良娣看着像是会打球的,却为何球到了她那里,总是被七公主抢走?”   魏檀玉看出卫良娣刻意让七公主的球,趁着捡球的机会策马到她身边。“妹妹,你马球打得如此好,怎么不展现出来给大家看看?尤其是要让殿下看到。”   卫良娣没有料到,她劝自己不要让球的理由竟是这个,心中顿时愉悦。“还是不了吧,姐姐。我身份低微,若抢了七公主的风头,会让她从此嫉恨我的。今日的风头,是七公主的。”   球被人击打着传了过来,魏檀玉策马去勾球,她今日一上场就打得很卖力,为了不拖卫良娣的后腿,她还以为良娣应会把握住此次在太子和众人面前展示的机会。   褚莞和褚楚一起过来围堵她,想要抢她勾来的球。   魏檀玉当然不肯,几个围追堵截,都被她灵活避开了。   看准了时机,扬起球杆,正欲朝对准的球狠狠一击,一只球杆飞过来,重重击打在她身下的马腿上,马儿受惊,长嘶两声,场上狂奔起来。   “姐姐——”   “太子妃——”   “玉儿——”   场上场下都有人在喊她。魏檀玉努力去控马绳,发狂的烈马眨眼奔到了场边,抬起前蹄,似要越过球场的围栏。魏檀玉双手被马绳擦出几道血痕,没能抓住绳子,身体一仰,从马背上跌落了下去。 第46章 . 遐想(晋江独发) 太子妃人间绝色(晋……   马球上的女人们纷纷去勒停身下的马,   观众席上的男人们都站了起来。太子起身匆匆往场上奔,有人却早已从栏杆上跳下,朝那倒在地上的女人奔了过去。   场边的士兵们赶到之前, 见太子妃已被人抱到了怀里。   “还愣着干什么?”那人冲着围过来的士兵怒吼,“场边候着的御医呢?赶紧把人拉过来!”   场下观看的皇帝和皇后都站起了身,贵妃也跟着慢慢站起身,望向马球场尽头,一群人将那两人围得水泄不通。   “太子妃这一摔恐怕是摔得不轻啊,这秦王,也真是热心,太子都还没去,他倒是先冲了过去救人。”贵妃说道。   皇帝的眉皱得更深。   太子和魏永安一起走进人群, 看见她被秦王抱在怀里,她闭着双眼,秀眉蹙成两团,手攥着怀抱自己的男人衣袖,嘴里有气无力地喊着什么话,像是在说“疼”。   “哪里疼?”秦王嘴里询问, 手摸向她的腿去探查, 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   那些目光很快随着太子的到来转移到太子身上,太子感到无地自容。近前蹲下身, 伸手去他面前接人。   魏永安心急如焚, 也想去抱着妹妹替她查看伤势, 可有面前这两个男人,哪里还有他什么事。他急得问道:“快看看玉儿脑后有没有摔伤。”   “没有。”褚厉都摸过了,脑后没有突起,她落地时肩背着地, 幸好没砸着脑袋。却没理会太子。   太子伸手抱住她的脖子,把她往自己怀里拉。抱着她的男人还不松手。太子动作暂时停下,抬起眼皮,紧紧看着他,他也看着太子,看着彼此的眼睛里映着汹涌的暗流。   御医这时来了,眼里只想着救人,没察觉这两位皇子之间怪异的气氛,走到秦王一侧,放了药箱,蹲下身驱赶他:“秦王殿下请让一让。”   褚厉这时才松了手,给御医挪出位置,太子顺势把人接到怀中。   御医仔细检查过后请太子放心,说太子妃未伤筋动骨,但是有没有皮内伤,还需要移步殿里,解了衣裳请医女仔细察看。   太子谢过御医,抱着人向场下皇帝跟前,请求告退离场。   皇帝见太子怀里的女人一动不动,询问:“太子妃伤势如何?”   “需请医女继续察看。”   “准。”皇帝说,“太子和太子妃可先行离场,其他人留下。”   “父皇。”太子走了两步又回到皇帝面前,“儿臣求父皇下旨彻查此事。”   “太子是怀疑有人故意陷害太子妃?”皇帝摇头,“方才场上虽然混乱,但朕看得很清楚,是你七妹手上的球杆没拿稳,脱手飞出去击中了太子妃骑的马,马匹受惊冲撞,太子妃控不住马,所以从马上摔了下来。太子说要彻查,难不成是想要问你七妹的罪?”   七公主褚楚这时赶了过来,跪在皇帝面前哭道:“都是楚楚的错。三哥要怪就怪楚楚吧,是楚楚的球杆没握住,才害得三嫂坠马。父皇,都是楚楚的错。求父皇责罚。”   皇后道:“马球场上两队相争,对抗激烈,失手在所难免。太子怎可因心疼太子妃就苛责你皇妹?”   “儿臣是想要让父皇……”怀里的女人动手扯了下太子胸前的衣服,冲他轻轻摇头,太子没说下去,不敢继续耽搁,抱着人离了场。   “既然太子妃没有大碍,休息片刻继续吧。”皇帝不想扫了众人的兴致。   褚楚没有了继续比赛的心思,当即退了赛,跟皇帝请示要跟过去看太子妃,得到了皇帝的准许。怀着一颗万分愧疚的心,褚楚朝场下走去,途中碰见自己的四哥秦王,拉着他的衣袖哭个不停:“四哥,我的球杆伤了三嫂的马,害三嫂从马上跌落下去,三哥此次怕是要怪我了。”   魏檀玉摔下马之前的一幕,褚厉看得一清二楚。球杆之所以从褚楚那里脱手,是因为有褚莞和其他几个女子飞快地骑着马过去,众人险些撞在一处,褚楚连忙避让,有个策马的女子拿球杆的姿势怪异,三翻四次有意无意地要和褚楚手中的球杆撞上。褚楚马球技术精湛,动作灵活,几次都没被撞上。褚莞这时和几名女子绕到褚楚前后围着她,褚楚绕不开,手中的球杆和别人的相撞,被一股力量击打着飞了出去。   褚厉看着她扯着自己衣袖哭,嘴里没一句安慰。   这嫡亲的皇兄都不安慰自己,另一个嫡亲的皇兄又误会自己,褚楚心里更加难过,使劲儿摇晃着褚厉的手。褚厉迈脚朝观众席上去,褚楚抓着他的衣袖跟着走,一边走一边朝他诉苦,眼泪把他的衣袖都打湿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三哥说要父皇彻查,意在追究我的过失。当初三哥三嫂成婚之前,还是我向三哥提起三嫂的啊,是我引三嫂去御花园和他与父皇撞见,也是我向父皇提议让他去郑国公府送赏。他们的姻缘都是我牵的,我怎么会故意害三嫂跌下马?四哥啊,我到底该怎么办?”   面前的男人两道犀利的目光立时射了过来,褚楚浑身一怵,手不敢再摇晃他的衣袖,收住哭泣,声音怯怯问道:“四哥为什么拿这种目光看着我?”   她刚想自己究竟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四哥不快,却一下子豁然开朗,长安那些传言,还有他刚刚是第一个冲过去抱起三嫂的啊,她怎么就给忽视了呢?褚楚瑟缩着脑袋,松开了抓住他的手。   “别在这里哭哭啼啼,派人去查一下她骑的马,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东西来。”他声音威严,透着一种命令。   褚楚点头如捣蒜,马上离场安排。   众人有序回到席上,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秦王身上。   太子的女人坠马,他比太子反应还要激烈。很难不引人遐想。   孙小姐看着他僵坐在那里的背影,忽然觉得,原来他跟自己一样,自作多情罢了。她想去看看太子妃,但皇帝下了旨,除了太子,其他人留在场内,马球活动还没结束,她不能贸然离场。   太子抱着太子妃离场,七公主愧疚难当也离场跟去关切,秦王怀着心事坐在那里,魏永安焦头烂额坐立不安,就连这一群毫无瓜葛的人,也在小声议论着太子妃这次坠马之事,关切谈论她的伤势。孙宜雪心想,原来那么多人都在一起关心着她,她也一定会没事的。   “四哥,三嫂伤势如何?”   听见声音,孙宜雪抬头看去,见韩王站在秦王面前,嘴角挂着挑衅的笑容,秦王背对着,孙宜雪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是见他立马抬起了头盯着韩王。   “四哥方才反应真是迅速,五弟我还在安抚受惊吓的王妃,就见四哥已将躺在地上的三嫂抱了起来。三嫂她,没事吧?”   “褚殷。”秦王的声音听得出在努力克制,“今日的事,本王记下了。”   韩王收了笑容,擦身走过,目光向孙宜雪这一带看过来。   孙碧滢露出笑容,韩王笑意更甚,对视片刻,背手在身后回到了韩王妃身边。   “碧滢,人人都在为太子妃的伤势担忧,你这样子,小心让人看了去。”孙宜雪提醒身边的妹妹不要再笑了。孙碧滢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但仍是抑制不住,站起身,走去了六公主身边,殷勤替她擦汗。   六公主冲她笑道:“七公主退了场,一会开赛,我顶替她,你就来顶替我,明白了吗?”   “碧滢明白,必竭尽全力助公主得胜。”   六公主点头,朝孙宜雪身边的卫良娣瞥了一眼,太子三哥的妾室,马球打得畏首畏尾,要赢还不是轻而易举,有什么好竭尽全力的呢。   卫良娣拿帕子将额前的汗擦干净了,看着六公主和孙碧滢脸上得意的笑,抓起放在身旁的球杆,颠了又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们进一个球。”   --   魏檀玉还算幸运,坠马时,头没直接砸地上,也没伤及四肢筋骨,不过背部和腿部有多处淤伤,医女给上了药,退下后,屋里只剩下红蓼和床前守着的太子。   “你为何要拦着孤不让孤求父皇彻查?”   “没有证据。若是有心人要害我必不会轻易留下证据,殿下执意让陛下彻查,若没查出什么来,不仅让七公主难看,也坏了今日陛下和众人的雅兴,更何况,我没有大碍,殿下大可不必为了我去得罪众人。”魏檀玉下巴搁在枕上,找到了一个让自己舒服些的姿势,“殿下此时应该回到场上,去告诉陛下和众人,我已无大碍,请陛下、皇后和七公主等人不要挂怀,尤其是七公主,她恐怕已经自责坏了。但我想求殿下一件事情。”   “你我夫妻,你不必对我用‘求’字。”   “我想让殿下派人悄悄去查查让我坠落的那匹马。”   “你放心,孤明白了,这就去办。”   太子离去。   马球场上,一群女子正激烈争筹。七公主褚莞没有想到,这位不起眼的太子良娣,重新上场后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争球击球一马当先,锋芒毕露,只要球到卫良娣的杆下,褚莞就从来没抢到过。哪怕球一开始在自己一队,也能很快被她抢去。故而打得十分吃力。   她球打得大胆得很,马背上下腰倒挂,灵活自如,引得场下观众连连拍手叫好。   “想不到太子这位良娣马球打得如此了得。朕从前怎么不曾听说。”   皇后看着的贵妃耷下去的脸色,会心笑道:“臣妾也不曾听闻,都是陛下慧眼,当初将她赐给太子。”   皇帝笑道:“明明是太子亲自挑的。”   “那也是陛下让太子有亲自挑选的机会。哎呦,这良娣的马球打得是妙极了,咱们的公主是一筹没得啊。”皇后故意看着贵妃说道。   贵妃的脸色更差了。   “良娣击球又狠又准,真是英姿飒爽。”场下的进士说。   有人立刻接话:“太子妃生得是人间绝色,良娣英姿飒爽,太子殿下这一妻一妾该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   “你们难道不觉得,那位良娣,跟太子妃生得有几分像么?”   “是有些像。尤其眼睛。”   褚厉听到这两句,抬起眼睛朝马球场上看去。太子那位良娣从褚莞那里刚抢来一个球,褚莞跟在后面穷追不舍。良娣扬起球杆,奋力一击,球向另一个方向飞了过去。球飞去的方向,正冲着孙碧滢。   褚莞一边策马,一边大喊:“碧滢,快!快夺住。”   孙碧滢马上朝着球去的方向驰去。   卫玲珑足下踩紧了马镫,鞭子狠狠一抽,策马疾驰而去。   三个人于是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赶来,争夺同一个球。就在褚莞和孙碧滢将要会合的时候,卫玲珑的马疾驰而来,她半个身子倾下马背,对准球使劲一击,球又飞远了,她又翻身上了马背继续追球。   身后的褚莞和孙碧滢两个都追得急,扬起了球杆,不防备她突然俯冲过来,从她们中间穿行而去,在她们两个的球杆快要碰到球的时候硬生生把球击远了,最后那刻两人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结果球杆却扑了个空,打在对方的马前蹄上,马匹受惊,两人都是俯身的危险姿势,一下子双双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马球赛又因此被叫停。   魏檀玉那一跌,场边守卫的士卒和御医都提高了十二分警惕,时刻准备着去处理场上的意外,没想到意外这么快又发生了。   卫良娣勒马回身,看着地上惨痛嚎叫的两人,嘴角勾了勾,从容翻身下马,朝二人走去。   韩王愠怒地站起来,冲到皇帝面前,却没想到太子此刻正在皇帝面前,韩王到了嘴边的话先吞了回去,听见皇帝对太子说:“太子妃没事,朕和皇后也放心了,今日这马球赛状况频出,朕看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贵妃已是怒不可遏,转身对皇帝哭道:“陛下,良娣是故意的,她心术不正,为了赢,故意害莞儿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韩王也紧跟着愤愤地质问太子:“三哥来得正好,良娣故意引皇妹和孙家二小姐一起争球,害她们坠马的一幕,不知三哥方才有没有亲眼目睹?”   皇帝未理会贵妃,等着太子先说话。   “孤来的时候看见七妹一筹没得,许是怕输得太难看掉了公主的面子,七妹对良娣穷追不舍,孙家二小姐也来争球,三人同争一球,良娣马术和球技精湛,灵活地争走了球。马背上同样危险的姿势,七妹和孙家二小姐技不如人,所以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三哥这是要偏私良娣了?”   “孤只是实话实说。”   皇帝引了皇后之前说的马球是对抗的活动,发生意外在所难免的话,又用不知是叱责还是安慰的语气对贵妃和韩王说:“良娣马术和球技精湛,有目共睹,太子说的对,是莞儿和孙二小姐技不如人,好胜心重,今日之事,让她长长记性。爱妃和韩王也不要太担忧了,太子妃从马背上高坠下来,没有大碍,她二人落马时离地面近,应也没有什么大碍。” 第47章 . 含情(晋江独发) 太子妃人间绝色(晋……   “七公主和孙二小姐怎么样?”卫良娣问御医。   御医答:“孙二小姐并无大碍, 和太子妃一样,脱了衣裳由医女检查皮下出血的情况便好了。但是七公主腿折了,需要接骨。”   “你去向陛下和贵妃禀报吧。”   御医站起身往御前奔去。   地上的两人同之前坠马的魏檀玉一样, 痛得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卫良娣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士兵,公主和孙二小姐都没有出阁,公主又是千金之躯,他们这些男人碰不得,遂吩咐:“去叫几个内侍和宫女过来,扶七公主和孙二小姐起来。”自己则蹲下身子,先去扶七公主,手带了些力道按了按她的腿,果然是折了, 被她这么一碰,奄奄一息讲不出话的七公主痛彻心扉地尖叫了一声。   “哎呀,七公主忍一忍,你这腿骨折了,马上有人抬你回寝殿接骨,接上就好了啊。”松了手, 又去扶旁边的孙碧滢。   她们两个落地时都是脸和身体朝下的, 脸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出血。七公主折腿不奇怪,孙二小姐膝盖和腿肯定是摔肿了、有皮下出血的情形。卫良娣伸手用力按上孙碧滢的膝盖, 问道:“御医说孙二小姐没有大碍, 孙二小姐感觉如何?”   “啊——”孙碧滢同样是惨叫一声, 疼得眼泪落下来。   内侍宫女们来了,卫良娣松手站起身,看见了走过来的魏永安和孙大小姐,在他们身后, 韩王扶着贵妃一起心急如焚地赶了过来。   卫良娣上前,还没来得及对贵妃行礼。“啪——”贵妃一个巴掌狠狠甩了过来,“贱人!是你害的莞儿折了腿,莞儿——”朝七公主扑过去一顿哭泣,一群内侍宫女在贵妃和韩王的指挥下,抬着七公主退了场。   孙大小姐去扶地上的妹妹,孙碧滢抱着姐姐的衣裳哭泣,韩王跟着被抬走的七公主走了几步,听见孙碧滢的哭声又折返回来看望孙碧滢。   场上人多眼杂,韩王不敢和孙碧滢太过亲近,怕自己跟他四哥秦王那样被人当众议论。方才上场的内侍宫女都簇拥着公主走了。此刻场下就剩下孙家姐妹二人,魏永安,卫良娣以及韩王。   韩王站在那里,心疼地看着躺在孙大小姐怀里哭泣的女人,想上前腿却挪不动,只道:“碧滢,御医说了你无大碍,你忍一忍,上些药很快就好了。莞儿腿折了,我得去看她。”扭头去追被抬走的七公主了。   一番话落在孙碧滢耳中,她哭得更加厉害了,攥紧了孙宜雪的衣袖,嚎啕着哭喊:“姐姐。”“姐姐。”“疼,我好疼。”   魏永安道:“孙二小姐虽然没有大碍,也不宜再耽搁了,得赶快抬下去上药。”   孙宜雪看着他道:“我抱不动碧滢,你……能不能过来帮帮忙。”   魏永安以为孙大小姐这是让自己抱她妹妹,他的心上人是她,要娶的女子是她,要他抱别的女子,当然是打死也不肯,直摇头说:“孙二小姐待字闺中,男女授受不亲,我……我去找几个内侍来。”去场下找内侍了。   “也是个可怜人罢了。”不远处的卫良娣看着孙碧滢,摸着火辣辣的脸颊说道。   孙宜雪抬头朝她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去,愣了一愣,这个角度看她的眼睛,竟跟太子妃有几分相似。   卫良娣转过头,独自朝场下走去,贵妃那一巴掌下手很重,她现在觉得半边脸是麻木的,可能已经肿了。   太子迎面朝她走了过来。   卫玲珑放缓了脚步,和太子在场地中央相遇,两人分别驻足。   太子看着她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手抚上去,皱眉问:“疼么?”   卫玲珑轻轻摇头,痴痴地看着太子,嘴边露出一个微笑,忙问:“姐姐怎么样了?”   “已经上了药,需要卧床几天。”太子收回了手,转身道,“走吧,一起回去吧。”   “好。”卫玲珑笑着,紧紧跟上太子。   下场的魏永安没看见内侍。皇帝方才下旨散场,此刻人都四散而去,一群进士们离场时议论纷纷,说今日下午这场马球看得是惊心动魄,说可惜了没有机会多看看太子妃,说太子良娣马球打得比男人还好,还说太子良娣和太子妃长得像。   魏永安四处寻找没找到内侍,一眼瞥见独自坐在角落里的秦王,走上去道:“殿下可否帮个忙?”内侍他找不到,可能找到了也使唤不动,哪有秦王的身份好使唤人。   褚厉一听他是要找内侍去抬韩王的相好儿,也是今日害自己心尖女人坠马的帮凶之一。褚厉第一反应当然不肯,朝场上瞥去,场上孤独地只剩下孙家姐妹,姐妹俩抱在一起。看在孙小姐将来是要作魏永安夫人的份上,褚厉还是应下了。   恰巧,太子和卫良娣从他们面前经过,人走远,褚厉对魏永安来了一句:“本王看不出她那张脸哪里像玉儿,你觉得像吗?”   魏永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卫良娣,答:“乍一看,眼睛有几分相似之处,仔细看其实不像。”   “哼——差远了。”   “不过性子爽快,在东宫应是跟玉儿合得来的。”   褚厉听他这么一说,想到女人之间的争宠,争的是别的男人的宠爱。心里一阵烦躁,起身离开,抛下一句:“本王会把人给你使唤来的。”   “多谢殿下。”   回去的路上,太子走得快,卫玲珑跟在太子身后。每次太子走远后总会慢慢放下脚步,等她跟上来。   卫玲珑看出太子是刻意在等自己,有些合不拢嘴,每次都飞快地跟上去。   快要到时,太子突然问了一句:“你的马球是哪里学的?”   唔——“幼时,妾身常跟着族里的堂兄弟们一起打马球。”   “嗯。”太子淡淡应了一声,若有所思。   卫玲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今日,也不知太子是什么时候又出现在马球场上的,应没有看到她故意引七公主和孙二小姐争球坠马的一幕吧,她想。   殊不知,太子在那之前就看见了她打马球的样子。那时,太子听从魏檀玉的意见,回到场地向皇帝禀明她的伤势,经过马球场,便看到马球场上的她自信驰骋的英姿,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此前,太子只知道她想尽办法出现在自己面前,千方百计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她从前耍的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没想到,她还有此一面。今日在马球场上,她又耍了一次心眼。但这次,太子不觉得反感。   太子领着卫良娣推门入内。   床上趴着的魏檀玉听到声音,偏过头来。   太子道:“太子妃交待的事情,孤已经在办了,孤怕你憋闷,特意把良娣带来,你们两个好说说话。”   魏檀玉扬起嘴角,她察觉到太子对良娣的态度有了一丝转变,从前太子根本就不想良娣出现在他面前,也懒得与良娣独处。   太子一走。魏檀玉马上问道:“后来是不是有什么新奇的事情发生?”   “是呢。”卫玲珑笑着在她床边坐下。“害姐姐坠马的两人,已遭到了报应,也从马上坠了下去,七公主腿折了,马球赛结束,人已经都散场了。姐姐还疼么?”   “你的脸——”她坐下来后,魏檀玉才看清她脸上充血的巴掌印,“谁打的?”   卫玲珑没回答。   魏檀玉明白了,伸手轻抚上去:“她们落马是因为你对吗?贵妃心疼女儿嫉恨你就打了你。”   “是。”卫玲珑捉住她的手道,“谁让她们合起伙欺负姐姐的?活该!我不过是替姐姐出口气、以牙还牙罢了。”   魏檀玉没有姊妹,从来不曾体会过姊妹情是什么样。姊妹之间和兄妹之间是一样的么?不太一样。她有好多女儿家的话不能对阿兄说,常常在想,要是有个姊妹,那些话就都能对姊妹诉说。“你为何要对我这样好?我也没有帮你什么,你为了替我出这口气把七公主、韩王、贵妃都得罪了。”   “他们本来就是东宫的死对头。妹妹我也不需要讨好她们。都欺负到姐姐头上了,这口气我一定要替姐姐出了。”   “话是这样没错,可你背后还有家族。”   “家族?”卫玲珑苦笑了下,“姐姐不需要为我担心,有姐姐待我这颗真心,玲珑觉得,这样做是指得的。”   想不到自己对她的真心被她看得这样重要,比家族还重要么?魏檀玉感到不可思议,她对她的家族无甚了解,也不好开口过问,心间此刻暖意融融,潜意识告诉自己,将来她若是开口有求于自己,无论什么要求不答应都会觉得辜负了她。   “姐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话?”   “秦王,好像很在意姐姐。他对姐姐的在意,不亚于太子殿下。”   --   韩王府内,韩王妃今日不敢安心睡觉,因为韩王从宫里探望完七公主一回府就开始发脾气,好在她有孕在身,不用和韩王同房,但听着府里巨大的动静,她睡不安稳。   书房里,一顿大发雷霆后,韩王提着剑怒气冲冲地去了后院找延机。   每次进延机的屋,延机都是那般镇定从容,哪怕天塌了都没有什么惊恐的表情。   “天天写这些玩意,有什么用?”韩王挥着剑一阵乱砍,把墙上挂的字全都砍在地上。   “殿下不是已经得手了吗?”   “得手?”韩王用力一扔,剑插在延机面前的案上,“清虚殿里被捉奸的是太常寺卿申度之子和教坊伎子,父皇一怒之下把申度流放了!魏檀玉坠马后什么事也没有,本王的皇妹和喜欢的女人却从马上摔下来,容貌毁了,皇妹还折了腿!这就是你给本王出的一些好主意!本王都要怀疑你是太子或秦王派来的奸细了!”   “殿下息怒,”延机道,“此次是功亏一篑。要怪就怪对手太强,秦王此人太狡猾,殿下的人不是明明亲眼看见他和太子妃亲昵着进了清虚殿么?却不料他早已识破,将计就计玩了一出金蝉脱壳和掉包。不过殿下此番也不是全无收获。”   “收获?本王收获的是欢喜落空后的提心吊胆!”   “太子妃坠马,秦王当着众人的面失控。两人之间,往后的声誉不会好听。七公主和孙二小姐坠马,乃是意料之外。”   褚殷无法接受他这番安慰。“延机,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接下来,你若再给本王出一些下三滥的主意,让本王像前两次这般灰头土脸,本王就要了你的狗命!”   延机毫无畏惧神色,反而微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品起来,边品边道:“下一次,若延机给殿下献的计策依旧让殿下铩羽而归,那么不用殿下亲自动手,延机自会主动献出项上人头。”   褚殷见他信誓旦旦,憋在胸口的气这才消了些,坐下来发起牢骚。“都怪太子那该死的良娣,那贱人故意引莞儿和碧滢前去争球,莞儿和碧滢的脸都伤了,也不知会不会留疤,莞儿的腿也折了,今日御医给接骨时,她疼得是死去活来。本王看着都心疼,也不知要多久她才能康复,重新站起来走路。”   延机放下酒樽道:“殿下这么快便忘了,延机曾对殿下说过,延机懂些医术,祛疤痕不在话下,公主的腿,延机也有办法确保公主能在三个月内重新站起来。”   韩王双眼明亮起来。   昭阳殿   韩王秘密将延机带到贵妃面前,向贵妃引荐。   玄山寺的事情,贵妃知道一些,明白延机是自己人,上上下下将面前这和尚打量了一通,生得倒是不赖,放在长安城,那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可惜剃了度。听说他精通医术,尤其能让褚莞脸上的擦伤不留疤痕,贵妃连连答应他给褚莞看病。   提前屏退了闲杂人等,贵妃亲自带着延机到了褚莞的公主香闺。   褚莞躺在床上嚎啕着,昨日接骨到今日早上,一直在哭,眼睛都哭肿了要睁不开。   “莞儿,我的孩儿,你好些了吗?”   “母妃……”褚莞哇哇叫着,“还疼,疼死了。”   “母妃给你带来一位高僧,他精通医术。”贵妃让出位置,请延机道:“法师快过来看看,那脸上要如何不留下疤痕。”   延机来到床边。   褚莞努力睁开一双红肿的眼睛,面前的人渐渐清晰。一双清澈的眼眸先映入了她的眼里,俊朗清瘦的轮廓,褚莞看得有些痴呆,嘴巴不自觉微微张开了。   “娘娘,男女授受不亲,但贫僧会用手接触公主脸上的肌肤,给公主查看伤势,请娘娘恩准。”他眼里一片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这。”贵妃犹豫,“只是接触脸么?”   “是。”   贵妃道:“好。”亲自在一旁看着。   延机修长的指甲挑上褚莞的下巴,拨准她的脸对着自己,温暖的指尖触上褚莞脸上的伤口。   “嘶——”   “贫僧弄疼公主了?”   “不……不疼。”   延机查看后,从腰间掏出一个两个小药瓶,对贵妃道:“这是两种祛疤的药,一个内服,一个外用。但外用的药考验涂药的手法,不懂医术的人一般不会涂。”   “那法师给涂吧。”贵妃说。   延机拔下其中一个药瓶的塞子,倒出一粒黑色药丸,递给褚莞。“公主先把这个服了。”   褚莞接过,乖乖吞下。   延机又拨开另一个瓶子,每次拿针挑一点,一点点往褚莞脸上的伤口涂。   贵妃还从没见过用针抹药的,这得抹到什么时候。看着看着贵妃看得不耐烦,坐在一边打起了瞌睡。   褚莞欣赏着这俊俏和尚的脸,看着他认真涂药的样子看入了迷,丝毫察觉不到疼。   等延机涂完,贵妃已经睡着了,当晚安排延机在褚莞宫里住下。   翌日,褚莞一照镜子,欣喜异常,那和尚给自己用的不知是什么灵药,才一个晚上,就已经愈合了一些。   延机照常来给她上药。昨天盯睡着之后,贵妃没有亲自来盯,交代褚莞的贴身宫女流英在一旁盯着。   涂药的时候,褚莞老看着他笑,延机却不笑,眼神如昨日一样冷冰冰的。   褚莞心想:这臭和尚真是和尚当久了当惯了,一点都不解风情。   涂完药,她不想让他这么快便走,挽留他说:“法师,我的腿,你不给看一下么?”   “贵妃娘娘那里……”   “不碍事。”褚莞说。“流英是我的人,而且法师只是给我看伤,又不对我做别的,不是吗?”   延机点头。   褚莞道:“法师,我直不起身子,你可掀起我的裙子,看我的腿伤。”   “还是请公主婢女来吧。”他十分有礼地退至一侧。   流英犹豫了下,在褚莞的催促下,过来掀起了褚莞的裙子,过后观察着延机。延机手抬起公主的腿时,面不改色,目中更是无情无欲,耐心地替她看伤,再慢慢上药,到了午时才处理完。整个过程十分规矩守礼。   褚莞吩咐流英:“法师劳累了一上午,你去给法师弄些吃的来。”   流英见延机已经给公主处理完伤口,放心地去了。   延机却已经收拾药箱,看样子准备离开。   褚莞嘶得一声,手按住脸上的伤口,挤眉弄眼。“好疼啊。”   延机回到床前,修长手指重新回到她脸上。   “法师,是第一次碰女人的肌肤吗?”她问。   延机的指尖使了些力道,勾着她的肌肤,从脸颊到下巴,嘴角难得露出笑意,一双冷冰冰的眼睛霎时换成了一双含情眼,嗓音暗沉动听:“是……” 第48章 . 怀抱(晋江独发) 太子妃人间绝色(晋……   他的手指从褚莞脸上的伤口边缘慢慢滑动着, 到了她的唇边,指甲轻轻按压她丰润的嘴唇:“公主,也是第一次被男人触碰么?”   褚莞推开他的手, 莞尔笑道:“法师真的是出家人么?出家人不都是看破了红尘的么?”   “是,但为了公主,贫僧甘愿再入红尘……”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贵妃行色匆匆入内,是来找延机的,延机那时已经站到了帐外。   贵妃神色慌张,见了他便道:“本宫有些话想和法师说, 法师请随本宫来。”   延机抬脚跟上贵妃。   到了外殿,贵妃屏退众人,急切问道:“陛下方才,让陈缇下旨,急诏韩王入宫。”   “那娘娘为何如此神色?”   “七公主早上去了飞霜殿,进去后冲着陛下一顿哭诉, 说马球赛, 自己不是故意让太子妃坠马,陷害太子妃的另有其人, 陛下随后就下旨传韩王入宫。”说到此处, 贵妃看着延机的眼中, 担忧和疑虑交加。担忧的是怕陛下知道了什么,疑虑的是,清虚殿捉奸和太子妃坠马的主意,背后有儿子府里那一群幕僚的手笔, 而那幕僚之中,是不是有他延机。   “法师就与本宫说实话吧,让太子妃坠马,是不是法师的主意?”   延机道:“娘娘是怕七公主查到了什么韩王动手脚的证据,去告诉陛下?所以陛下才传韩王入宫?”   当然。贵妃当他是默认了。“本宫不知道让太子妃坠马一事,你们替韩王做得干不干净,究竟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此事是贫僧的主意,但不是贫僧亲自替殿下去办的事,娘娘这话,贫僧不知如何回答。”   贵妃心中砰砰乱跳。七公主一顿哭诉,陛下就马上传韩王入宫?不传太子?也不传秦王,独独传了韩王?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贵妃努力镇定下来,又问:“那法师,倘若七公主真找到了什么证据呈给陛下,陛下责怪下来,应如何应对?”   延机道:“娘娘不要惊慌,眼下尚且不知陛下召韩王入宫的意图不是吗?即使结果真如娘娘所料的那样,作最坏的打算,只要韩王殿下咬紧牙关不予承认,再推出一只替罪羊,韩王是陛下爱子,陛下也不会为一个太子妃主持公道真把韩王怎么样。”   飞霜殿内   褚楚回忆着四哥秦王叮嘱自己的话,见了陛下,一边哭一边诉说委屈就是了,又奋力挤出了许多泪水,两只眼睛都哭红了。   “父皇,父皇,此时外面都在传,说楚楚好胜心重,为了赢那马球赛,害太子妃嫂嫂坠了马,三哥心里也怨着楚楚呢,楚楚当日便觉得不对劲儿,那马都是精挑细选的,怎么当时被马球杆一击,就癫狂成那样了呢? 叫人去查,果然就在那匹马平日里吃的草料里发现了不对劲……”   “行了行了,这些话,你已经在朕跟前说了好些遍了。”皇帝起初还是怜悯的,但听得多了已经有些不耐烦。这时,内侍陈缇进来禀道:“陛下,御医验出来了结果,公主带的证人也都招了。”   “韩王还没来么?”   “没有。”   “那等韩王来了,再将相关人等一并带上来。”   “是。”   少顷,韩王到了。来之前,韩王尚不知皇帝传召自己的意图,到了皇帝跟前,先例行请安。   “把人都带上来。”皇帝吩咐。   褚楚此时躲在皇帝身后,面上还垂着泪,很快看见自己带来的证人和御医一起被陈缇领了进来。韩王仍是不解,他不知道跪在皇帝面前的证人就是专门喂马的马奴。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且说吧。把你们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御医道:“启禀陛下,微臣刚刚验过了,那马草料中掺了一种药物,马若吃了掺了这种药物的草料,则容易激亢癫狂不受控制。”   韩王一听沉了心。   马奴道:“马球赛前一日,有人给了奴才一些药剂,吩咐奴才务必要掺在马草料里,喂给其中一匹马。奴才起初不愿,但那人说是太常寺卿的主意,奴才若不答应,就丢了差事,奴才其实不知那药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那马第二日会被安排给太子妃。”   “太常寺卿真是用心险恶。”韩王紧接着道,“父皇将他流放真是处罚太轻了。”   “知道朕为什么让你也来吗?”   皇帝的冷面和冷语,让韩王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儿臣不知。”   “朕听说,申度与你私交甚好,暗里不断往你府里进献美人。”   韩王急忙跪下:“原来父皇是怀疑此事与儿臣有关?怀疑儿臣指使申度故意谋害太子妃?”   内侍进来报道:“陛下,贵妃娘娘来了。”   “来的正好,传。”   贵妃步履匆匆进来,看见儿子跪在地上,自己也急忙到皇帝跟前跪下请安。   “贵妃先起来。”皇帝说。   贵妃一边起身一边看着儿子,小心询问皇帝:“陛下,皇儿这是犯了什么错?陛下要让他一直跪着?”   “朕让你坐下听。”   贵妃恭敬地退到一边,坐上了内侍搬来的凳子。   “陈缇,带御医和证人下去,楚楚也下去。”   “父皇?”   “下去。”   褚楚怕皇帝纵容自己这不怀好意的五哥,尤其贵妃在场,怕自己父皇色令智昏。但皇帝之命不得不遵从。   飞霜殿内只剩下皇帝,贵妃,韩王三人。   皇帝从案上抽了本册子出来,丢到韩王面前:“这是申度与你密切来往的证据,你有何话要说?”   韩王捡起来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陛下,臣妾能否看看?”   皇帝眨了下眼睛。   贵妃走过去,从韩王手中夺过来看,没想到册子里记录得如此详细,好像是亲眼见过了一般,许多事情,连自己都不知道。“陛下,这是谁上奏的?这是对皇儿的诬陷啊。”   “暗卫。”   皇帝两个字让贵妃的心直堕冰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韩王说不出话,无话可说。   “朕前日下旨流放申度,他暂被押在天牢里,还没出长安,要朕传他到跟前跟你对质么?”   母子二人心如死灰,脸色也如死灰。   “朕最后再问你一遍,清虚殿捉奸和太子妃坠马一事,与你有没有干系?”   伺候皇帝多年,对皇帝的秉性了解,贵妃知道皇帝这是发了怒,今日誓要拿母子二人开刀,若没有人站出来承认,皇帝将会召来太常寺卿,怕申度嘴里吐出更多不该吐的东西。贵妃立刻爬上前道:“陛下,这两件事情,都是臣妾指使申大人的,与皇儿无关,皇儿并不知情。是臣妾想要替皇儿扳倒太子和秦王,捉秦王和太子妃的奸。如此以来,一石二鸟,既坏了秦王的声誉,也让太子颜面无存。种种迹象早已表明,秦王就是对太子妃存着不该有的心思。臣妾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害太子妃坠马,想让秦王在众人面前失控,想让长安关于这两人的流言从此不绝。”   皇帝面无表情,一副早就洞悉一切的神情。   韩王看着亲娘不顾一切地袒护自己,拳头握紧,紧紧咬着牙,深感自己窝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贵妃接着道:“即使这册子里记录的是真的,申大人与臣妾母子来往密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说明前朝后宫结成朋党?可皇后太子就没有在朝中拉派结党吗?”   “母妃!你不要说了!”韩王连忙磕头,“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私底下接触申度,不该与他来往,儿臣也不该肖想储君之位,儿臣从今往后再也不敢了。母妃和儿臣都是一时糊涂,求父皇从轻发落。”   皇帝抽动嘴角,望着贵妃,无情说道:“贵妃刘氏,夺去封号,降为淑仪,从此禁闭于冷宫。韩王回府去,闭府思过一月。”   总算是保住了儿子,贵妃松下一口气,但此时心如刀绞。   她少时入宫,最美好的年华都在这位帝王身边,给他生了二子二女,一子早夭,一女此时还在咿呀学语。但帝王终是无情。她泪如雨下,痛心疾首地冲皇帝道:“陛下既然派暗卫盯着我们母子,又岂会不盯着皇后和太子?为何不同样去质问皇后和太子?捉奸和太子妃坠马这事不过就是个引子罢了,陛下是拿住了这件事情故意向我母子发难,要削去我们母子在朝中的势力,为秦王扫清障碍!”   “母妃慎言!”   “来人!”皇帝只是缩了缩瞳孔,目中毫无恻隐。   陈缇进来。   皇帝下旨:“传朕旨意,贵妃刘氏,夺去封号,降为淑仪,从此禁闭于冷宫。把刘氏带下去吧。”   “是。”陈缇去拉贵妃,贵妃不肯走,被陈缇脱着,她挣扎着冲皇帝嘶吼:“我母子今日是何下场,他日皇后和太子也必会是什么下场!”   日暮,长安城上空阴霾交加,很快迎来一场雷雨。   母妃被无故打入冷宫的消息传来,六公主哭得肝肠寸断,挣扎着扑下地,嘴里喊着要见父皇问个清楚,流英把她抱上床。   她腿骨才接好,不能下地走路,她在床上死死抱住流英,嘴里念道:“是不是父皇知道了皇兄指使我故意害太子妃坠马的事情?啊,流英,我就不该听皇兄的,是我害了母妃。”   流英知道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抱着她不停安慰。   褚莞又说:“母妃去了冷宫,我妹妹灵儿怎么办?她还那么小,话都不会说。”   流英痛道:“陛下刚刚派人来把九公主接走了,说是要交给皇后抚养。”   “不行,我要去见父皇,我要跟父皇说清楚,是我害的太子妃,求父皇饶了母妃。”   “公主,公主冷静一点。”   “公主真是天真啊。”一个缥缈的声音传来。窗外雷电交加,一道闪电划过,照得整个大殿亮如白昼,顷刻间,殿内的蜡烛被巨大的狂风吹熄了,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来人的身影也如同夜里的鬼魅,可他明明穿着一身袈裟。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褚莞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哭泣着抓住床前的延机的僧袍。“法师,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公主,你难道以为,是你和几个世家女子围着七公主,害她躲不开,误将马球杆脱手甩出去打中太子妃的马才让她堕马的吗?”   “难道不是吗?”   延机指挥流英:“你先下去。”   流英犹豫。   “下去!”   “当然不是。”延机双手捧起褚莞的脸颊,揩去她脸上的泪水,“当然不全是因为公主,是你兄长为了争夺皇位,给太子妃的马吃了掺了激亢药物的草料,贵妃为了保住韩王替他顶了罪。”   褚莞崩溃大哭。   延机把她抱在怀中,下巴偎在她头顶,公主不用怕。“没有了贵妃,从今往后,我会保护公主。”   ——   东宫,太子静坐于书房。   那日听从魏檀玉的话,太子命人去查了马,可没想到,皇妹七公主先查出了端倪,查出端倪后七公主秘密入了趟秦王府。今日一早,就入宫见了父皇。刚刚得到消息,父皇下旨夺去了贵妃的封号。   太子叫进陈元,吩咐他把宫中这些消息送去给太子妃。陈元去后,书房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风雨雷电交加的夜晚,这位客人身披黑色斗篷,潜入了东宫,到了太子书房外面,伸手推门,不请自入。   “你来干什么?”太子坐着未动。   来人揭下头顶的黑色毡帽,笑道:“殿下交给我的任务,我已完成,不知殿下是否满意?”   太子玩弄着指上的玉扳指。“孤可没让你动她。”明明是温柔的语气,听着却有一股杀气。   “不动她,七公主又怎会感到委屈?七公主不委屈,又怎会上陛下跟前伸冤?不伸冤,陛下就没有由头敲打贵妃母子。”   太子的手忽然重重拍在案上,玉扳指碎裂四溅。温柔的人发起脾气来,是另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那目光堪比利刃,似要剜了眼前之人的眼睛。“孤再三提醒过你,不许动她!今日最后一次再提醒你,你若不遵。孤有办法给你一条生机,也有办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49章 . 圆房(晋江独发) 太子妃人间绝色(晋……   来人先笑了三声。“殿下说得不动, 是哪种不动?是让她身体发肤无损?我投靠殿下不久,只为殿下办了这一件事情。事前,殿下确实再三叮嘱我不许动她, 但我不知殿下说的是哪种地步的不动?”   “孤要她毫发无损。”   “可我怂恿韩王设计捉奸一事,也是先经过殿下同意的啊。”又冷笑几声,“被秦王抱在怀里的时候,她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呵——”   太子眼底浮着厚重的隐忍待发的怒意。   “当然,殿下是算准了秦王不会轻易中计,才行了这么一招险棋。让安插在太常寺卿申度身边的人发挥作用,选了申度之子的那位相好到马球赛奏乐助兴的伎子里来,又在进士当中部署好了人,故意在申公子面前提及清虚殿偷情的事情, 还为申公子和其相好刻意制造独处的机会,目的是便于秦王利用这对男女,从而拿来顶替他自己和太子妃。殿下这招借韩王的手除去申度的棋行的真是高明啊,让韩王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般的人,哪有殿下这等心思。这每一个环节, 每个人的心理, 都得掐准了指头精打细算呐,稍有差池, 便功亏一篑。”   听他叙述, 太子感觉这背后的主谋是如此不堪, 可偏偏他说得就是自己,辩解道:“没有把握的事情,孤不会干,孤只是有把握不把她置于险境。”   “呵——”他倒抽一口凉气, “行险棋也有把握?万一秦王色迷心窍,一时糊涂,就真中了计呢?那被陛下、皇后和贵妃捉奸的,将是殿下的四弟和殿下之妻,这种事情,殿下也能容忍?若她知道,会如何看待殿下?又或者,殿下早已经想到了我说的这后果。而女人对殿下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就如同自己的一件衣裳,被兄弟穿过了,那弃了便是。”   “你住口!”   “殿下说得不动,我明白了,是要她不受伤不流血。毫发无损是不可能做到的。毕竟男女做亲密的事时,抱在一起挣扎几下就能扯断头发,哈哈哈哈——”面前的男人笑得更加放肆,说完推开门消失在雨夜中。   太子伸手将案上的书卷全部掀落在地。   窗外一道惊雷乍响。   魏檀玉被那巨大的雷声吵醒,她这几日都得趴在床上睡,这姿势本就睡得不舒服,一夜醒来几次,听见外面巨大的雷声,干脆将脸都埋进枕头里。   雷声淹没了来人推门的响动。   等雷声停了,魏檀玉才敢从枕头里抬起脸,睁开眼睛,想不到太子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自己床前,上回太子说的那些话还记在耳边,她以为他是反悔了,要来跟她圆房,警惕将被子角紧紧攥在手里。   “太子妃怕打雷?”   “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不睡?”   “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子妃都知道了吗?”   贵妃被夺去封号,禁在冷宫的事情。陈元已经来告诉自己了。   “楚楚查出你骑的那匹马吃的草料被人掺了药物,去告诉了父皇,父皇马上召见了五弟,贵妃闻讯赶去了,仔细想来,害你坠马的幕后主使,十有八九是贵妃韩王了。”   魏檀玉点头:“殿下来找我,是为了说这件事的?”   “嗯,”太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又补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殿下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啊?”   “没能在马球赛前派人替你检查一下你的马,害你吃这些苦。”   太子伸手攥住她的手,拿到自己嘴边亲吻。   “我没事,很快便能下地了。”   太子身躯忽然凑近,贴她耳边说道:“一月之期剩下不到五日了,太子妃可还记得孤之前对你说过的话?考虑得怎么样了?”   太子这是要提醒自己圆房的事了?“殿下,妾身这身子……”呸——话不是这么说的,正想要重说,额前忽而湿热,太子的唇很快离开,又移到她唇边亲了又亲:“你放心,等你身子好了孤再碰你。”   完了。太子走后,魏檀玉心乱如麻,要怪就怪自己不会说话,没考虑好就是没考虑好,拿身体说什么事情,言下之意不就是答应了但身体缘故不能和太子行房吗?自己要是太子自己也会误会的啊。索性拉上被子,把自己藏被子里。   这日后,太子整日又是见不着人,夜里不知道是宿在了书房还是没回东宫。魏檀玉一直没有亲口重说的机会,直到有一天,自己的身上的伤都已经愈合不疼,且在地上行走自如了。太子跟掐准了日子一般,挑在夜里进屋来。   魏檀玉已经沐浴完毕躺在了床上,刚刚入睡,睡得浅。太子进来,屏退红蓼的声音让她听见了,惊醒。   看见纱帐外,太子的人影朝床边靠近。他很快掀开纱帐,也着一身月白寝衣,带来一阵沐浴过后的兰芷香气,含笑望着她。   魏檀玉惊地一坐而起。   太子却是继续笑着,伸手扯开腰间的衣带,胸前很快袒露出一条缝隙,露出里面白色的肌肤来。   “殿下?”   太子俯身上了床,扯过她的双腿快速匍在了她身上,手往背后摸去。“听医女说,你的伤都好了,在上祛疤的药了,今日是个良辰吉日,孤就……是不是有些吓着你了?”   魏檀玉点头不止:“圆房之事,能否再从长计议?我其实……”   “你在害怕?”太子身体一沉,重重压着她不让乱动。“那些很久远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你只当这一世从未和我约定过什么,只管想着,你没有那些多余的记忆,你根本不认识四弟,与他更无什么瓜葛。你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嫁了我,这一生一世就都是我的人。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子,夫妻两人行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你不用害怕。你相信我,安心跟了我,我会待你好的。”   她手腕抗拒的力道果然有所消减,太子趁势挤进她腿\\间,只见她两行眼泪唰得就落了出来。   太子并没有停下或撤退的意思,呼吸跟着粗重起来,抬手去剥她肩头的衣裳。   雪白的香肩在太子眼下露出来一半,陈元在外敲门喊道:“太子殿下,秦王殿下求见。”   “不见。”太子忽然变得有些不耐烦了,呼吸沉重急促,到了肩头的衣裳剥不下去,手里的力道没控制住,用力一扯把她衣裳撕烂了。她发出了啜泣的一声哭腔。   太子停了手。   “奴才一开始也是对秦王殿下说,夜深了,请他明日再来,可他非要闯进东宫,此刻在殿下的书房,还说殿下若不见他,他就要来闯殿下的寝殿。”   “知道了,孤马上就来,请他稍候。”太子翻身下床,理了理衣裳,朝门外走去。   --   书房里,褚厉穿着秦王的常服,里里外外好几层,外面还披了件隔风的斗篷,春日的晚上天是有些的冷的。不一会儿,太子来了,太子只着一层白色的寝衣,不仅薄,还松松垮垮的,胸前某一条肌肤遮都遮不住。   褚厉一眼看见太子胸前那点肌肤上有道鲜红的指甲掐印,心里的醋翻江倒海,不知怎地,长得有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的事情,自己却要犯贱地多嘴一问:“四弟我不会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三哥的好事吧?”   太子伸手拢了拢胸前的衣袍,又往额前擦了把汗,故意玩起欲盖弥彰的把戏。“怎会?东宫四弟不常来,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是什么事都不如见四弟重要。太子妃也通情达理,听说四弟来了,一个劲儿地催孤起来来见四弟。”   褚厉苦笑回答:“三哥真是娶了位贤内助。”   “那是当然。四弟不用羡慕,将来有了王妃,也会有人在四弟身旁红\\袖添香。”   “三哥说的没错,四弟我将来也会有贤内助的。”褚厉抿住了嘴角的苦笑,语气笃定。   太子坐下,唤陈元进来给秦王看茶。   “四弟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既然有人还在等着三哥回去,四弟我就长话短说了。”   太子接了陈元递来的披风,穿上,静候褚厉的话。   “清虚殿那场捉奸,听说三哥也随父皇在现场,那分明是有人刻意要陷害我与太子妃叔嫂通/奸,不过三哥定然已经看出了其中的把戏,夫妻感情看样子丝毫未受到影响,倒是四弟多虑了。”   “没错,父皇下旨夺去了贵妃的封号,说明此事与贵妃有关。四弟放心,孤不会起疑误会的,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更不会因此责怪太子妃。四弟今日来东宫,是为了此事而来?为何隔了这么多天,想着来对孤提及?”   “此事只是顺口一提罢了,当然不止于此事。”褚厉端了茶,嗅了嗅,道:“好茶。三哥与我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幼年时三哥常常让着我,我也会将得到的宝贝拿与三哥共享,兄弟二人可谓是亲密无间。所以今日有一件重要的事,我想到来找三哥合议……” 第50章 . 在意(晋江独发) 太子妃人间绝色(晋……   “什么重要的事情?”   “杀和尚延机的事情。”   太子抬起眼眸:“区区一个和尚, 也值得四弟深夜前来与我合议?”   “我猜他如今被五弟藏匿于王府之内,我无法带人进去搜查,但我已想到一计, 需要三哥相助。此人曾谋我性命,上元夜,三嫂险些遭受侮辱也与此人有关,玄山寺……的事,也是此人设计。证据我早已差人呈给了三哥。难道三哥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太子沉默一瞬,答:“孤当然记得。”   “三哥的反应也太平静了些。”褚厉目光逼视着太子,“他让你的女人险些受辱,你难道不应该对其恨之入骨吗?竟说区区一个和尚?”   “孤不如四弟这般嫉恶如仇。此人孤是恨的,当然该杀。不知四弟有何妙计?”   褚厉潜意识里感到蹊跷, 道:“就在刚刚,我忽然发现这计策有漏洞,还是容我想想吧,想好了再从长计议,告辞。”   太子起身送他出门。   书房外面,神色哀痛的陈元急急奔过来禀告:“太子殿下, 秦王殿下, 宫中刚刚传来消息,太后娘娘薨了。”   兄弟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得知消息那一刻, 除了哀痛, 还有对前世的回忆。   太后这一世薨逝的时间和前世差不多。按照前世的进展,太后薨逝还不到三年,一向身体硬朗的皇帝仿佛是一夕之间龙体欠佳的,临终前不久改立秦王为太子, 最终将皇位传给了褚厉。褚厉登基后顾念了兄弟情谊,封了废太子作吴王。   想到前世的事情进展,兄弟两人各怀心思。   “太子妃知道消息了吗?”   “已派人去告知了。”   陈元话落,孝服着身的魏檀玉和侍女红蓼一起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她很快来到太子跟前,施礼说道:“入宫的车已备好,孝服也为殿下准备好了,请殿下快回寝殿更衣。”眼睛始终看着地面,没抬起来看太子和秦王一眼。   结果太子还没应和,褚厉倒先说话了。“本王此时再折回秦王府更衣已来不及了。想麻烦三嫂为本王也准备一身孝服。”说话时已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好几遍,她这一身孝服把人裹得严实。   褚厉知道自己又在犯贱了,明明心里难受得要死,还要犯贱地去在她脸上脖子上身上寻找太子留下的痕迹,结果没找到,心里还是一样难受。   魏檀玉转头吩咐红蓼:“带秦王去更衣吧。”   太子已经朝寝殿的方向走远,陈元紧跟在太子身后。   褚厉不急着跟红蓼去,和她擦肩而过时停下问道:“你们吵架了?他欺负你了?”   她没说话,但褚厉已看见她衣袖下,那帕子被她的手攥得紧紧的,他又问:“怎么欺负你的?”   “有没有动手?”   “没有,我和太子殿下夫妻之间的事情,不劳秦王殿下关心,秦王殿下还是快跟随红蓼去更衣吧。”   她方才一直不看自己,也不敢看太子,周身散发出一阵不同寻常的冷意,这种妻子对丈夫刻意的疏远和冷漠,他熟悉无比。   前世他没和她吵过什么架,不但没冷落过她,对她的宠爱那是与日复加,只有她故意冷着他的时候,尤其是在刚失了孩子那段时日,但无论她对自己有多冷,最终就都纵情折服在跟自己的欢爱里。   她和太子,十有八九是吵架闹不快了。褚厉断定。   清宁宫,皇帝长跪于地,皇后、皇子、公主和皇子妃们、各宫妃嫔依次向后跪着。   贵妃被降了封号,禁在冷宫,没有守丧哭丧的资格。六宫之中,皇后之下无四妃,四妃之下,位九嫔者寥寥无几,所以除了皇后,后宫已无其他身份尊贵的妃嫔。六公主腿伤未愈不能下地走路无法前来。而韩王,明面上没有得到处罚,依然可以前来为太后守丧哭灵。   大殿内,哭声一片,众人都知道,皇帝至孝,在这种场合,皇帝带头都哭,众人没有理由哭得不比皇帝伤心。   薨逝的太后并非当今皇帝生母,她是先皇的继后。但皇帝出身也不低,生母是先皇的元配皇后,为先皇生了三个嫡子,在生第三个儿子的时候难产死了。   皇帝是嫡次子。上面嫡亲的皇兄,一出生就深受先皇喜爱,被立为了太子寄予厚望,下面嫡亲的皇弟一出生克死了母亲,被先皇又爱又恨。幼年的皇帝不得先皇重视,直到先皇娶了继后。   继后一生未孕育子嗣,唯独看重皇帝这个嫡次子,因为对比另外两个兄弟他成器许多,最是宠辱不惊,也最具谋略智慧。身为太子的皇兄被一群奴才和大臣捧上了天,骄傲自满,下面的皇弟被先皇和奴才驯成了两面派,见了皇帝唯唯诺诺,对奴才颐指气使。   皇帝最终能顺利取代太子登基,除了自身的努力,时为继后的太后也功不可没。   “人都齐了吗?”皇帝问。   “回禀陛下,郑王夫妇远在封地,路途遥远,已在快马加鞭赶回长安的路上,要两日后了。除了郑王夫妇,其他人都到了。”陈缇答。   皇帝点头:“去传朕旨意,太后薨逝,朕躬甚哀,休朝七日,举国上下皆要素服为太后哭灵,禁嫁娶、屠戮、笙歌,只准奏哀乐。”   “是。”   皇后道:“陛下也要保重自己龙体才是。”   “朕不孝,母后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朕才赶到她身边。”皇帝悲恸地连连自责。   众人哭声更高,就在他们一个比着一个拔高哭声的时候,忽然听见皇帝出声喊了句:“太子妃——”   秦王和太子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射向魏檀玉,众人跟着将目光投到她身上,就连魏檀玉自己也是吃惊地愣住了,反应了一下,马上答:‘儿媳在。”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最前面皇帝的背影。   “太后临终的时候,嘴里还不停说着要见太子妃。去东宫通传的人还没出清宁宫,太后就断了气。”   这……   联想到元日的事情,魏檀玉额前出了些冷汗,不解皇帝究竟是何意思。包括秦王和太子在内的众人同样不明白,两人也为她捏一把汗。   她不敢吭声,等着皇帝继续发话。   “元日里,太后也曾单独召你说话,她老人家与你都说了些什么?”   元日和太后见面的场景马上浮现在魏檀玉眼前。   那是她和太后的初次见面。   太后身体已是十分虚弱了,乏困嗜睡。坐在床边的她轻轻喊:“太后、太后。”一连喊了几声,太后才听见,缓缓睁开了眼睛,看清她的模样,缓缓问道:“你就是太子妃?”   “是。”   “果然呐……生得是倾国倾城……怨不得叫秦王魂牵梦萦,不领陛下的情,也不惜和太傅翻脸。”   “太后,谬赞。”太后说的话叫她听了不舒服,可太后看她的神情依旧是慈祥和蔼的。   接着,一双布满褶皱的手捉住了她的手,放在掌心,接下来说的话都是关于褚厉的。   “厉儿那孩子,打小就跟陛下一样聪明,不,比陛下还要聪明。荀儿和殷儿都跟着太傅的教导,熟读四书五经,听太傅讲儒家治国方略。他却是个不肯乖乖听太傅教导的,就爱钻研兵书。十二岁,能够熟背的兵书堆起来,比四书五经还要厚。哀家有一日就问他,背那么多枯燥的兵书做什么?他回答哀家,长大后要征服西羌。小小年纪,志向远大。哀家又说,那可是褚氏列祖列宗、你皇祖父毕生都无法实现的事情,你父皇这一辈子恐怕也无法实现。他说,正因如此,他才要好好读那些兵书,将来要完成祖宗无法完成的事情,从此更加勤奋钻研兵书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的用心没有白费,头一回上战场,敌人惊叹我大越竟有如此横空出世的人物。从前遇见女人,他都懒得多看一眼,你出现以前,哀家从未听闻他和哪个女子动过心。哀家以前也从未想过长安街头巷尾,有朝一日,会传着关于他凤求凰的流言。   他是对感情终于开了窍了。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你偏偏成了太子的媳妇。他个情种,不肯死心。哀家怕啊,你知道哀家在怕什么吗?你看着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哀家不说明,你心里也知道。若有那么一日……若……”   话未说完,太后的声音就断了下去,其后就是褚厉冲进来。后面皇帝皇后等人都来了。   太后这一番话,魏檀玉岂能如实对皇帝言明,回答:“回父皇,那日,太后把儿媳叫到床前,训诫儿媳要尽心服侍太子殿下,衷心孝顺陛下和皇后殿下。还说太子妃是储君之妻,嘱咐儿媳一定要以身作则,注重品行,以德服人。”   她回答得完美。但皇帝不发话,褚厉仍为她悬着一颗心,同时心中也充满了好奇。   元日那日太后单独召见她,临终前又要单独见她,自己都觉得好奇,父皇好奇也不足为怪。但他就怕父皇因元日那日太后晕倒的事情同太后薨逝联系在一起,最终怪在她头上。 第51章 . 风情【晋江独发】 太子妃人间绝色(晋……   “太后临终前不提旁人, 独独念着太子妃,看来,太后是极其看重太子妃了。”皇帝道。没再有其他的话。   看来并不是向自己兴师问罪的。魏檀玉松下一口气。   韩王妃有孕在身, 跪了半个时辰身体受不住了,被请了出去。众人继续跪着,直跪到三更天,国师作完了一场法事才得以歇息几个时辰,等天亮了,又得继续跪着哭灵,直到出殡。   等皇帝起身走了,众人才敢起身。   站起身时,皇后一阵头晕目眩, 身旁的太子和秦王都过来搀扶,皇后及时抓住了太子的胳膊才站稳了身体,由太子扶着回凤仪殿。一旁的秦王自觉松了手,慢慢跟在后面。   身为太子妃的魏檀玉自然得跟着太子。太子在前扶着皇后,和她并肩跟在后面行走的男人成了秦王。   褚厉时不时地看她,忍不住小声询问:“皇祖母生前真是叫你尽心服侍太子?没跟你提过本王?”   “当然没有。”   褚厉才不信。他祖母那样精明的人, 怎会看不出他退孙家婚事的根本缘由。祖母从来没在自己跟前挑明过, 也未像父皇那样劝诫自己不要再肖想太子妃。因为祖母了解自己,铁了心要做的事, 那是劝不住的。既然自己劝不住, 那十有八九转而会去劝她。   到了凤仪殿, 皇后一道口谕把她和秦王都拦在了外面。“本宫有些话要和太子单独说。秦王和太子妃先下去歇着吧。”   魏檀玉和褚厉两人在殿外驻足。   得知太后薨逝的消息,三人就马不停蹄地赶进了皇宫,入了清宁宫就开始跪。太常寺卿刚被罢黜,尚无人顶替空缺, 太后的丧事办得很是匆忙和不周到。他们这些皇子皇子妃们接下来都是要在宫中哭灵的,连下榻的地方竟都无人提前告知。   皇后说下去歇着,魏檀玉压根不知道去哪儿,太子是她的夫君,夫君不在身边,她总不能跟褚厉叔嫂一起去问下榻的地方吧。道:“母后,那儿媳就站在这里候着。母后今晚已是操劳过度,儿媳去让御膳房做一碗安神汤来。”   “也好。那就有劳太子妃了。”皇后扭过头。   太子最后看了眼秦王和魏檀玉两人,跟着皇后一起进了凤仪殿。   “皇后是你生母,如此待你你心里就没有不痛快吗?”魏檀玉瞟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抬脚去往御膳房。   这种挑拨母子感情的话,实在不是一个儿妇该说出的。但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世,皇后皆没将她看作儿媳,对她做的那些龌龊事,她还没开始好好算呢。   “没有不痛快。”   “呵——”魏檀玉停步,嘲讽地笑了下,当今皇帝至孝,他的儿子也至孝。她说:“秦王,还真是孝顺。”   “我从来没有奢望得到母后的爱,她对我如何,我不在乎,亦不稀罕。”   魏檀玉懒得再听,继续朝前走。   身后的男人紧紧跟上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让她面对他,一双眼睛流露着拳拳真情:“有了期待,才会有失望和怨恨不是吗?就像你怨恨我,是因为心里有我。”   “我从未见过像秦王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倦了,不想再跟你浪费口舌,请你离我远一点。这还是太后丧期,是想让人看见了害死我吗?”   褚厉立刻松了手,仍是紧紧跟着她,除了没有拉拉扯扯,和她之间并未保持距离。   “你想让我离你远一点,除非我死……”   “别说是拿什么厚颜无耻、下流之类的话形容我,你说什么我都认了。”   “你本来就该是我的女人,我却要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占着,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吗?我怎么甘心?”   “不要再说了。”   “玉儿,红花不是母后下的。我一直想等查清了事情真相再告诉你。”   魏檀玉脸色变得异常苍白,顿时感到筋软骨酥、乱了方寸,猛地回头瞪着他,泪珠如豆般含在眼眶:“那……是谁?”   “我无能,查到一半断了线索。”褚厉想抬手去接那泫然欲泣的泪豆,却被她突然的苦笑给制止了。   “秦王……”她把身子完全转过来,面对他,笑泪交加。“往事已矣,你我都不要再回首了。我喜欢太子才嫁给他的,太子待我也很好,希望你能成全我。”   褚厉停在原地,看着她虚浮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墙深处的夜色里。   御膳房里,厨娘看见魏檀玉进来,皆是惊讶,得知她是来吩咐为皇后做安神汤的。厨娘们早做好了,对魏檀玉道:“午后,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过来吩咐奴婢们做鲫鱼脍,恰好提及娘娘这几日夜里多梦魇,让晚上做些安神汤,娘娘睡前喝。奴婢们已经做好了,不劳烦太子妃,一会奴婢会叫人给皇后娘娘送去。”   鲫鱼脍?前世,做了太后的皇后确实喜欢吃鲫鱼,尤爱吃洞庭湖产的鲫鱼做成的鱼脍,当地的太守听闻,专门派人运了鲫鱼进献到长安宫里,褚厉叫内侍养在皇宫的景龙池里,专给太后做鱼脍和鱼汤。   有一日,太后吃了鱼脍后两个时辰,呕吐不止,又不停腹泻,御医看后问太后可有同吃其他的东西?宫女们回忆说,太后这几日头风发作,早晚有进药汤,嫌药苦,在药里加了蜂蜜。   御医一下子找到了原因,头风发作不该多吃鲫鱼这类滋补的食物。但有个新晋的御医却提出鲫鱼会与蜂蜜相克,同食可能引起中毒之症,宜用甘草解毒。时为皇帝的褚厉大胆听从了新晋御医的观点,太后服了几日甘草后,慢慢好转。   但之后,太医院又找了些内侍同时试吃鲫鱼和蜂蜜,有人中毒,有人又没中毒,太医院最后得出:这两种食物相克中毒因人身体而异。   “我既然来了,就顺便为母后端过去吧。”魏檀玉说。   厨娘道:“太子妃请稍等。”向其他的厨娘询问,“皇后娘娘怕涩,安神汤是加蜜饯还是直接加蜂蜜?你们从前加的是什么?”   “蜂蜜,蜂蜜有驻颜之效,娘娘偏爱蜂蜜。”   厨娘要去加蜂蜜。   “等一等。”魏檀玉喝住了她,内心陷入挣扎,不断重复起褚厉那句话“红花不是母后下的”,松口道:“蜂蜜先单独用瓷盅盛着吧。”   “是。”   魏檀玉端着托盘回凤仪殿。   太子和皇后仍在殿里议事。   门口守着的内侍准备拦她,见她端着皇后的安神汤,马上放了行。魏檀玉放轻了脚步,向里殿走去。   外殿没有人,里殿的几扇屏风和珠帘将内外隔开,声音依旧清晰可闻。皇后的声音先传来她耳边:“韩王府那位今年便能诞下皇孙了。她嫁给你这么久,你们的房事也不少,但她肚子迟迟没有动静,本宫怀疑,她根本就不能生孩子。”   “儿臣与太子妃成婚还不到一年,母后再耐心等一等,孩子早晚会有的。”   “本宫看,你们兄弟两个都是被她美色/迷了心窍。当初你不听本宫的话,选了她做太子妃。她的家族能给你带来什么?大司徒如今不过一个虚名,与闲职无异。在陛下面前,还不如六部尚书。本宫仔细想过了,若太子妃之位此时空缺,本宫去陛下面前向你求孙大小姐,陛下必然答应。以太傅在朝中的号召力,你的储君之位才坐的安稳。马上就要殿试了,这一批进士里有几个自己人,眼下要想办法让吏部尚书为我们所用,琼林宴后一些要职方便安排成自己人。”   “母后,四弟已向父皇为孙大小姐和魏永安说媒,陛下恐怕会将孙大小姐指给魏永安,孙家与魏家结亲,对儿臣来说,也不是坏事,魏氏毕竟是太子妃的娘家。”   “糊涂。成为你岳丈的亲家和做你的岳丈,差了远了。精明如太傅,成为前者,为你谋是在为魏氏家族谋,成为后者,为你谋才是在为孙氏家族谋。”   “母后是想让儿臣与太子妃和离?”   “她留着就是个祸害,只会挑拨你和秦王兄弟之间的感情。等办完太后的丧事,本宫每日会命人往东宫送坐胎药。”   魏檀玉端着汤药轻手轻脚地离开,装作是刚刚进来,脚下故意踏出声响,到了殿中驻足。   里殿的声音停了,皇后身边贴身伺候的姑姑出来,见是太子妃,问道:“皇后殿下不是让太子妃在殿外候着吗?”   魏檀玉端着手中的汤药,笑道:“我刚从御膳房端了安神汤回来,怕药汤凉了,就送进来给母后。看着外殿没人,没敢靠近,有劳姑姑送进去让母后趁热喝了。”   “太子妃有心了。”   魏檀玉道:“厨娘说母后怕涩,特意准备了蜂蜜。”   对方道:“蜂蜜怎么没加进去?”   魏檀玉道:“是我不让她们加的,我不知道母后爱不爱喝加了蜂蜜的。”   “当然要趁热加进去,药汤凉了蜂蜜都化不开。”抬手主动将蜂蜜倒进了药汤里,从她手中接过托盘。   太子这时出来了,脸色有些暗沉,心事重重,看着她问:“太子妃何时来的?”   “刚来,是我打扰到殿下和母后了吗?”   “没有。”太子过来拉住她手往外走,“孤和母后说完了,走吧,回去歇着。”   第二日哭灵,才开始半个时辰,跪在前面的皇后身影在魏檀玉面前虚浮晃动。众人都在哀声哭泣,谁也没有察觉,皇后哭不动,晃着晃着身体栽倒了下去。   众人以为她是伤心劳累过度。御医看后也这么说。   昏迷中醒来的皇后上吐下泻,冷汗频出,内侍过来禀告皇帝,皇帝意识到严重,传了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会诊。太医看出是中毒之症,询问前一日饮食,得知午后吃了鲫鱼脍,夜里饮了安神汤。但验过之后,都无毒。可难倒了一群太医。   皇帝把相关的人都唤来当众审问,包括魏檀玉。   听闻皇后中毒的消息,所有人都感到诧异,惟独褚厉脸上没有惊讶色,脸上的表情像凝固了似的,呆呆地看着跪在御前的女人。   一轮审问下来,众人都无嫌疑。太医无法对症,不敢对皇后乱用解药,焦头烂额时,只见秦王站出来道:“照母后身边人所述,鲫鱼脍母后吃的晚,会不会是其和蜂蜜相克引起的中毒?不妨试着用甘草一解。”   一众太医豁然开朗。事实证明,秦王猜对了。皇帝没有深究,毕竟太医院都不知道的事情,下旨责罚了厨娘和皇后身边的贴身姑姑。没有责罚魏檀玉。   午休时,太子在床前陪着皇后。魏檀玉独自坐在凤仪殿外的池塘边,拿了把鱼食往水里丢。   水池里,鱼儿竞向争食,一圈圈涟漪散开,高大的影子映在水面上。   “秦王是来兴师问罪的?”魏檀玉将手中的鱼食都丢进水里。   “本王确实是来怪你的。”褚厉看了看四周,并无人来,压低声道,“不知道你有没有信了本王说过的话。以你的聪明,大可投毒嫁祸给她人,何需亲自端药汤送去?明明知道蜂蜜鲫鱼二者相克不致命,却还要亲自送汤,把自己置于险境,要是父皇迁怒怪罪下来,你……”   “原来秦王是来关心我的。”她转过脸,站起身和他对视,面对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轻佻,“我杀了你母后你也不恨我么?秦王,你到底有多爱我?是心甘情愿为我做所有事情吗?”   褚厉一愣,满脑子都是玄山寺那晚她勾着他的肩、把他头抱在胸前说的魅惑人心的话语:你让我看看,你有多爱我。她今日,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嗯呵——”她忍不住媚笑了两声,斜着眼睛瞧着他也是风情十足,但说话的语气十分鄙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此刻在想什么肮脏的东西。”   褚厉坦然答:“男人喜欢女人想要她是人之常情。”   “我是你的三嫂。”   “可你以前是我的。”   魏檀玉伸手,大胆勾着他下巴:“你就这么想做我的裙下臣?嗯?” 第52章 . 羞辱(晋江独发) 太子妃人间绝色(晋……   “你……勾引我?”   “我只是在羞辱秦王而已。秦王这都听不出来?怕是从来没有受过此等羞辱吧。”魏檀玉拍拍手掌, 转身走了。   这一世绝不会再向前世那样主动献身委屈自己,哪怕是到了绝境。   没过多久,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她也确实没有去求他。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后来依旧事与愿违。有朝一日,她竟然可以在他面前不要任何脸面、放下所有尊严,主动去求他做她的裙下臣。   两日后,郑王回到长安,正赶上大明殿举行的国丧大礼。群臣衣缟素,面西就位哀哭,上午的仪式罢,群臣可去附近安排的宫殿入席用膳。   去岁夫人和儿子从玄山寺回来, 提及想聘孙家大小姐为妇,郑国公就一直放下身段,各种场合有意无意地去和太傅套近乎,奈何太傅心高气傲,总是对他不理不睬。   他今日本来已经入席坐定了,看见太傅身边的席位空缺着, 打算继续厚着颜面坐去太傅身边, 于是站起了身,谁料太傅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了他的举动, 也站起身走了, 这一走还去了他的太子女婿身边。   太子旁边有一桌席位还空着, 郑国公亲眼看见太傅不知道对太子说了句什么,太子起身,以学生面对老师的恭敬态度邀着太傅在他旁边的案前坐下,双方很快熟络地聊了起来。   郑国公冷哼了声, 继续坐下,儿子魏永安目睹了这一幕,走过来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请他消气,秦王此时一声唤,郑国公还没来得及挽留儿子,儿子就去了秦王身边。   看着秦王和儿子的熟络,郑国公心里顿生忧虑。秦王和太子虽然都是皇后所出,皇位面前,到底不是兄弟同心。郑国公府一家人要是分别拥立二主,只怕太子女婿心中不快。   就在郑国公专注思虑的时候,有人来了他面前,敛衽朝他揖了个礼,小声唤道:“大司徒。”   定睛一看,是当前正任吏部尚书的李知衡。此人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后来又是殿试一甲中的榜眼。而进士的主考官正是当时掌贡举的魏世赟,魏世赟就执了那一任,在那之后不久,职位发生了变动。   那一批殿试中选的人,都可谓是魏世赟的门生,魏世赟是他们的“恩门”,或称“座主”。多年过去,那些人已在大越朝中身居要职,尤其三名鼎甲。属这李知衡仕途最显,做到了六部尚书之一,也最与众不同。   别的门生多年来逢年过节都会往郑国公府探望关怀,以谢座主慧眼识珠和在朝中的提携之恩,独独他从不到魏府探望,也鲜少与同届其他门生往来,故而被其他门生指责“忘恩负义”。   朝中的大臣提起李知衡的评价是公正不阿、刚直不屈。   为官者,旁人提起,总要谈论其“座主”,因为在朝中,座主和门生是进退取舍一致、密不可分的朋党关系。但提起吏部尚书李知衡,旁人都会忘了他还有座主,许多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座主是谁。   “哦,是李大人,何事?”郑国公客气问道。   李知衡道:“大司徒身体还硬朗吧?”   “身体好着,不劳李大人关心。”   李知衡离开了。   李知衡前脚刚走,秦王褚厉后脚就来到了郑国公的面前,笑问:“大司徒和李大人何时熟络了起来?”   李知衡中选的时候,秦王和太子都是小孩子,加上魏李平时都不来往,上下朝见面也不会打什么招呼,且魏世赟当年掌贡举就一任,那任经历在他的仕途生涯中实在不足一提。是以秦王和太子都不知道他们有座主和门生的这层关系。   “熟络?殿下怕是看走了眼,李大人同臣就只说了两三句话。”郑国公说。   “大司徒介不介意本王在身边坐下?”   “殿下要与臣同坐?臣岂敢与殿下同坐?”   郑国公话音刚落,秦王在他身边坐下,还伸手拉着他也坐了下来。不止于此,秦王还安慰他不要惶恐,指着对面的太子和太傅对他说:“太傅都和太子同坐,大司徒又是太子的岳丈,本王与太子同胞兄弟,三哥的岳丈不就跟本王的岳丈一样?与岳丈同坐,有何不可?”   郑国公:“……”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的说辞,扶额道:“殿下慎言。”   太子和太傅坐的又不是同案,秦王这是和他在同案而坐。   “大司徒不必慌张。本王对你说两句话就走。”   “殿下有何吩咐?”   “大司徒与李大人真不熟络?”   “不熟。”   褚厉嘴角笑意加深:“既然不熟,那便最好,希望大司徒对太子也如此说。若让人知道你二人之间关系非比寻常,那对大司徒来说,恐怕是一件祸事。”   秦王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打听出来李知衡是自己的门生?即便如此,自己和李知衡明面上没有来往,秦王是怎么得出关系熟络的推断的?难道仅凭方才自己和李知衡之间客气的招呼?不应该啊。就连自己儿子都不知道自己和李知衡这层关系。   用膳罢,众人殿内稍作休息。魏永安来到郑国公身边:“爹,玉儿来了,在殿外石榴树林里面的六角亭中,她说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玉儿?什么话要在今日急着说?”   “我也不知道,我方才出殿恰巧碰见她了,她叮嘱我千万要把爹叫出去。”   郑国公满腹疑云。国丧大礼之日,女儿非要见自己说话,想必是很急的事情了,穿过石榴树林,果然看见女儿坐在里面的六角亭中。   “爹。”魏檀玉站了起来。   郑国公见她两眼浮肿,身体也清减了许多。皇家儿媳,这几日守在灵前,其中辛苦不必多说,四下看了看,问:“玉儿有什么话不能回娘家说?要急着在宫里约爹见面?”   等这国丧之礼办完,又要去不少天。魏檀玉不敢耽搁,拉着郑国公小声叮嘱:“爹,女儿虽是太子妃,但爹不必为了女儿,为太子和皇后鞍前马后。”   郑国公吃了一惊:“爹不明白你何出此言?这种话还是回娘家再细说。”   “今日便要说清楚。”魏檀玉拉住郑国公,对他一阵耳语,郑国公听后更加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爹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记住女儿的话就是了。女儿走了。爹也保重身体。”魏檀玉说完,快步离开。   爹和吏部尚书座主与门生的关系,她前世是后来才知道的。明面上,李尚书是个忘恩负义之徒,从不和爹来往,但暗地里,爹和他肯定有来往的,不然前世爹也不会动用了李尚书的关系为韩王效力。   登基的褚厉是知道的,韩王和爹营私结党下狱,那里面的朋党里就有吏部尚书李知衡的名字。   太子十有八九也知道。太子和褚厉又都经历过前世、重生了一回,皇后昨夜对太子说要让吏部尚书为他们所用。太子若是听从皇后,很难不会想到爹这层关系。爹也很难不因为自己为太子办事,一旦动用这层关系为太子办事,就是与日后登基的褚厉为敌,也是与皇帝为敌,皇帝又恨朝中结党的行为。   太常寺卿被流放,贵妃被禁冷宫,都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意图很明显,开始压制韩王了。在易储之前,皇帝总要打击一下太子。若让皇帝抓到把柄,爹就危险了,而且爹一旦动用这层关系,经历过前世的褚厉马上就知道了,难保他不会采取什么手段。   眼下,爹只需要不为所动。一个闲职对他来说是极好的保护了。他只需要什么都不做、静观太子两王争储夺位就好。   下午国丧大礼上,郑国公脑子里一直在思量女儿说的话:“爹,陛下心如明镜,生平最恨朝中结党营私。太常寺卿是韩王一党、其被流放、贵妃被禁冷宫,都是陛下旨意。秦王圣眷正浓。皇后两个嫡子日后谁能登基都是未定数,爹若帮了太子,便是与秦王为敌,若被陛下抓到把柄或被秦王抓到把柄呈给陛下,则国公府危矣。”   女儿说的有道理,可是郑国公想不通。女儿这话,说得她自己像个局外人。   她是太子妃,太子之妻,和太子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郑国公府是太子的岳家,和太子脱不了干系。女儿是糊涂了吗?另外,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和李知衡私下里有来往的?他如此谨慎,妻子和儿女都不曾告知。   还有那秦王,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已洞悉他和李知衡的关系?   黄昏,大明殿礼罢,百官散退出宫回府。   太子在郑国公父子出宫前,拦住二人到僻静处。一阵寒暄过后,太子开始引出来意:“今日午膳,孤见吏部李尚书和岳丈打了招呼。”   “是。”   “孤听人说,李尚书是岳丈的门生。”   魏永安吃惊地看着郑国公:“爹,儿子怎么不曾听你说起过?在你那些门客里,儿子没见过李尚书啊。”   “啊,”郑国公笑了下,“这都是谣传,谣传。”   “哦。”太子温和道,“今日,孤只能送岳丈大人和内兄到此,改日,再登门同岳丈大人和内兄畅饮叙谈。”   出了宫,上了马,魏永安困惑道:“爹,也不知太子殿下从哪里听来的。竟说李尚书是你的门生,他若是爹的门生,对爹心怀感恩,为何这么多年都不登门一趟。”   “唉……”郑国公却是长叹了一口气,“逸之啊,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他真是?”   “此人乃是真知恩图报者。别看那些年年拜访的门生,嘴里说着感恩。倘若郑国公府这棵树倒了,他们便会如猢狲般散去。”   “儿子明白了。李尚书此人有大智。爹也许暗中有提携他,但他明里不和爹扯上关系,郑国公府有恙不会牵连到他,他自己犯事,也不会连累到爹。至于是不是真知恩图报,那儿子就不知道了。很快就是殿试,所以,太子找到爹,必是想通过爹和他的关系,让他在琼林宴后,多安排些太子党的人在一些职位。”   郑国公点头:“玉儿已看透太子的想法,不建议爹答应太子。你是魏家的长子,魏家一门日后都在你肩上了,你以为爹该如何做?”   魏永安沉思片刻,道:“玉儿的顾虑没错,爹不能答应太子。”   “为何?”   “一则,得罪秦王。不是因儿子与秦王的交情刻意为秦王说话。秦王受陛下爱重,将来万一是秦王登基,此顾虑儿子不用多说;二则,得罪陛下。太常寺卿被流放、贵妃立刻无端被禁冷宫,爹还看不明白吗?”   “你接着说。”   “陛下,是想扶秦王上位。”   “为何?”   “爹仔细想想,太子储君继位已是名正言顺,陛下何需动贵妃?因为皇后扶持太子,贵妃扶持韩王,而秦王除了嫡子出身,背后没有后宫的扶持。接下来,陛下怕是需要找一个名头废太子。等废了太子,剩下的两王都没有后宫扶持,或者皇后转而去扶持秦王,最后都是秦王即位。说不定,陛下就等着找太子朝中结党的证据。国公府是太子岳家,若真的参与其中,陛下要敲打起来,必定首当其冲啊。”   郑国公摇头:“你这一番言论太大胆了,爹从前都不敢去想。”   “爹,玉儿身为太子妃,太子是她夫君,她都能抛开太子为娘家顾虑,可见她早已看清形势,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若爹答应太子,对郑国公府来说,肯定是弊大于利。”   “想不到我一双儿女都有此远虑,爹甚感欣慰啊,郑国公府将来交予你,爹也放心了,就是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不叫人省心。”   “爹,说实话,儿子却并不希望事实会是自己想象里那样,若真是那样,玉儿可怎么办?她此时是太子妃啊。”   “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郑国公府不站队,静观其变吧。”郑国公道。   魏永安皱眉,若真如他料想的那样,最坏的设想他对他爹开不了口。贵妃被禁冷宫的消息传出的那天晚上,他做了噩梦。梦见韩王死了,太子被废,郑国公府受到牵连,除了自己和玉儿以外全部下狱。   秦王登基为帝的那天傍晚,去了东宫,强占了玉儿身子。   他作为新帝近臣,也跟去了。到了深夜,这位新帝终于抱着玉儿从屋里出来,玉儿披头散发,被新帝的龙袍裹在怀里,看着自己,两眼哭得梨花带雨。回宫后新帝即颁了一道圣旨,封玉儿作贵妃,飞霜殿里又开始宠幸她。 第53章 . 坐胎药(晋江独发) 太子妃人间绝色(……   太后终于出殡。   魏檀玉得以回到东宫, 穿裙子时,腰带都紧了一截。头几日,天天哭得眼睛都是肿的, 还要轮流值夜,休息不好。   回东宫后,魏檀玉立刻做了两件事。头一件是吩咐红蓼留意宫里送来的药汤吃食,尤其是皇后那边,一旦有送吃食过来,如无内侍宫女当场盯着自己吃喝,先验毒,无毒也要悄悄更换。其他东西也需要再三检查,不能近自己的身。第二件事, 是让阿七悄悄留意太子的动向,并和郑国公府里父亲那边取得联系、看太子是否撇开瞒着自己去单独联系父亲。   成婚前,太子对她说自己无意做这个储君。若是真的无意,太子应该不会去联系父亲纳李尚书到自己阵营。圆房之事后,魏檀玉已经对太子起了提防的心思。   结果,两件事情都按照魏檀玉所预料的在进展。太子回东宫的次日就去见了父亲, 父亲回阿七的话是“如玉儿所料, 为父未答应”。皇后那晚说的坐胎药也在第三日下午送到东宫。   送药的是皇后身边得力的徐姑姑,亲自把药送到了她房中。红蓼根本没有验毒的机会。   徐姑姑笑道:“太子妃与殿下成婚以来, 一直没有子嗣, 皇后殿下抱孙心切, 特让太医开了坐胎药的方子,命奴婢煎好了给太子妃送来。”   “有劳姑姑。不过本宫刚用了点心,还没消食,此时实在是喝不下, 姑姑不如放这,回宫后替本宫谢过母后,本宫消食了就喝。”   “不碍事,皇后殿下就怕太子妃嫌这药苦不肯喝偷偷倒掉,再三叮嘱奴婢一定要亲眼看着太子妃喝下。”   “那……就先耽搁姑姑坐下且等一等了,红蓼,给徐姑姑上茶。”魏檀玉心里想着拖延,拖到太子回来,她赌太子不会让自己喝。   外面的天色渐渐沉了下来,迟迟不见太子的身影。   徐姑姑催促:“太子妃,宫门就要落锁了,奴婢得赶在那之前回宫啊。”   “啊,本宫还没有消食,姑姑今晚要不在东宫住下?”   “奴婢还要回去侍奉皇后娘娘,奴婢只得了今日出宫之令啊,明日再回就是死罪,还请太子妃不要为难奴婢。”   魏檀玉快速思考着其他对策。   “太子妃不肯喝,是怕奴婢下毒吗?”   “怎么会?”   徐姑姑走到案边,取了上面一只茶杯,倒了点汤药到茶杯里,端起来一饮而尽:“太子妃,奴婢先尝了,无毒。”   魏檀玉笑道:“姑姑误会了,本宫确实是太撑了。姑姑既然赶着回宫,本宫也不想再耽搁姑姑的行程。”说着去端那坐胎药,喝前又去看徐姑姑。   徐姑姑眼里满含期待,见碗到了她嘴边又被她移开,不由皱了皱眉。“太子妃怎么不喝?”   “闻着有些苦。”魏檀玉又看向大开的门外,红蓼故意把帘子都卷了起来,门打开着,和绿玉两个站在外面翘首盼着太子。   太子的影子没见到,却见到卫良娣走了过来。卫良娣的声音比人先进屋:“姐姐,你这几日犯恶心的毛病有没有好些?”   魏檀玉把手里的坐胎药放下,起身迎了过去。“没,白日里还是犯恶心。”   “姐姐没有让大夫瞧瞧吗?是不是有喜了?”卫良娣佯装没见到宫里来的人,走到案前,眼睛一阵乱看。“上回大夫还说让姐姐不要一心求子乱喝一些坐胎药,会乱了癸水的,姐姐又不听。”说着端起案上的药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全喝了。   徐姑姑一阵叫嚷。“大胆!这是皇后殿下赏给太子妃的坐胎药。”   卫良娣急忙跪在地上:“臣妾真是该死,不小心喝了皇后殿下赏给姐姐的药,请姑姑责罚。”   魏檀玉心跳加速地看着卫良娣,担心皇后那药里真加了什么害人的东西,挡在她身前对徐姑姑道:“良娣也是服侍太子的人,娘娘大度,怎么会因为一碗坐胎药而责罚良娣。请姑姑明日再给本宫送吧。”   徐姑姑气得脸色发白,已经无可奈何,只能收拾东西走了。   红蓼已经叫了大夫候着了。徐姑姑一走,赶紧安排了大夫进来给卫良娣号脉,顺便验毒。   验出来无毒,的确是一碗普通的坐胎药。   送走大夫,卫良娣好奇地问她:“姐姐为什么担心皇后给你下毒?你可是太子正妃,家世显赫。就算惹怒了皇后,皇后应也不至于如此堂而皇之地让身边的人送来有毒的汤药给你喝吧。这样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既然是太子的东宫,皇后要封锁消息也容易。自己若真被毒死,皇后也能给自己安个意外的死法。“说来话长。玲珑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以后,可不要再随随便便抢我的汤药喝了。你若真因为喝了我的汤药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会过意不去。”   卫玲珑道:“听姐姐的。”   亲送卫良娣回屋歇了,又在她屋子里说了会话,估摸着太子要回来了,魏檀玉让红蓼再去准备一碗坐胎药,在太子回来之前端到自己房里来。   太子一进寝殿闻见一股药香。   “殿下终于回来了,母后刚刚派了人来。”魏檀玉手里的汤匙在碗里搅了搅。   “你在喝什么?”太子快步而来,话里透着一股紧张。   “坐胎药。”   太子两步跨到跟前,一把从她手里夺了过来。   力气很大,汤药洒了一桌子。   魏檀玉顿时明白,太子果然如自己所料,没有害自己的心思,故意冲太子笑道:“殿下,太后新丧,妾身与殿下很长一段时日不能同房,母后这是糊涂了吗?太后刚出殡就送坐胎药过来。妾身和你不能同房,这些日子把这些药喝得再多,也是怀不上孩子的啊。”   太子脸色还是苍白如纸,脸上不见笑意,抬手攫住她的下巴:“你已经喝了?”   “还没。殿下脸色怎么如此难看?”魏檀玉拨掉他的手,站起来道:“母后让徐姑姑送了一碗过来,还要让徐姑姑看着我喝,后来良娣过来抢着喝了,红蓼怕母后怪罪我今日没喝,就又给我煮了一碗,被你都弄洒了,我让红蓼再去煮一碗来。”   太子把她扯回来,神色严肃道:“孤和你又没圆房,你喝再多有什么用?母后确实是糊涂了,皇祖母的孝期没过,孤和你断不能行房,你若在孝期里有了身孕,那孤和你都成了不孝之人。”   “妾身也是这么想的。不知道母后为什么这么着急,或许是太想抱孙子了。”   太子轻轻一笑,把她拥入怀里,脸埋在她发丝里嗅了嗅,捧着她的脸道:“等皇祖母的孝期过了,咱们就马上圆房,今年必能让母后如愿。”见她呆愣,太子又道:“孤不是想逼你生孩子,实是皇家看中子嗣,孤怕你迟迟没有孩子,母后以此对你不满,日后揪住无子寻你的错处。”   魏檀玉木然点头:“明白,那坐胎药……不知道母后还会不会再送?”   “你放心,孤明日早朝后就和母后说,不要再送了。”   “那味道闻着太苦了,我也不想再喝。”魏檀玉倚靠在太子怀中,不敢去想孝期过后如何面对太子,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保命要紧了。不过她突然记起一件事情,明日是殿试的日子,新科状元、榜眼、探花都将在这场殿试中产生,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琼林赐宴,琼林宴后不久,一大批新官就都该上任了。   父亲拒绝了太子,不知道太子接下来会怎么做。   ——   皇帝特意让郑王也留下来,观这一批科举考试出来的进士在殿试中的表现,琼林宴后再出长安。   太子、秦王、郑王、韩王四人都去殿中观摩了。   太后的丧事,直接解了韩王的禁足。贵妃被打入冷宫,韩王张扬的个性收敛了不少。从前见了太子和秦王,韩王在他二人面前必逞口舌之快。殿试之前,兄弟四人见面,韩王竟然一句话都没说,叫太子和秦王心里都很惊讶。   郑王也不由好奇,跟秦王小声耳语:“五弟竟然能憋得住,一句话都不说。”   秦王回郑王一句:“他憋不住的,顶多憋三个月。”   整场殿试观下来,褚厉恨透了这其中一名叫“姬仝辅”的进士。   他觉得此人才华虽有,却迂腐至极,满嘴的仁义道德、伦理纲常。而且惯会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比如姬仝辅在剖析关于三纲五常的话题时,援引了《左传》里鲁桓公和鲁庄公的故事。鲁桓公的妻子是齐僖公的女儿文姜。文姜在嫁给鲁桓公后竟和自己的哥哥齐襄公乱/伦,齐襄公后来派人暗杀了鲁桓公。   听到这里,褚厉心里还没有大发雷霆。但接下来,“姬仝辅”又讲起了鲁桓公和文姜生的儿子鲁庄公的故事。   鲁庄公又娶了齐僖公二女儿“哀姜”为妻,这个哀姜没为鲁庄公生下孩子,看上了鲁庄公的二弟“庆父”,于是开始了叔嫂私通,这对奸夫/淫/妇还密谋立哀姜妹妹叔姜之子为鲁庄公的继承人。因为这场叔嫂私通,引发了鲁国一场政治内乱。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褚厉断定,这迂腐的家伙是坚定的嫡长子拥护者,是趁机向太子表明立场,又对自己表达鄙夷,以这段叔嫂私/通的历史来暗讽自己和玉儿。该死的匹夫,简直愚蠢至极。褚厉心里已经记住这么个人并且恨上了。   参与殿选的进士们都退下了,皇帝先请各种考官点评一下今日各位进士的表现。姬仝辅出众的才华有目共睹,还能让人一下子听得出是坚定的嫡长子拥护者,可是在场的没有人敢说他的好,即使是同样支持立嫡长子的太傅。   理由很简单,此人太不知天高地厚,那张喜欢含沙射影的嘴皮子,迟早得罪人。不过寒门出身,有什么大的能耐呢?朝中支持立嫡长的,缺他一个也不少,不过中了一个进士,头一回得到机会天子面前阐述见解,就敢在天子面前暴露政治立场。   又当着天子、太子、秦王的面,暗讽秦王和太子妃的关系。这两人之间是有传言,但也都是捕风捉影的说法,没什么确凿的证据。   姬仝辅怕是活腻了,皇帝、太子和秦王没当场震怒、也没打断他、没叫内侍把他叉出殿,已算是无比仁慈。   皇帝又叫诸位皇子发言。太子和秦王都不屑于提及姬仝辅这个人,另外两位皇子也不会在陛下面前得罪人,同样没提。   皇帝听罢一轮笑道:“为何诸位都没提那位叫姬仝辅的进士啊?”   没人接得上话。   皇帝看着褚荀,问:“太子,朕听说,你的伯舅安国公曾向会试的主考官刘思温推荐了这个叫姬仝辅的进士作的诗文,你觉得此人如何?”   太子心中顿时一惊:父皇难道是怀疑此人是自己的党羽?不会怀疑是自己刻意安排此人在殿试中委婉谏言立嫡长并诋毁四弟吧?   太子忙道:“回父皇,儿臣不知伯舅曾向刘大人推荐过此人诗文。平心而论,此人才气有余,但才智不足。锋芒太甚,口无遮拦,迟早祸从口出,不适合做官。伯舅是爱才之人,定是欣赏他的才华,未了解此人全貌,才向刘大人推荐了他的诗文。”   皇帝点头,询问褚厉:“秦王觉得呢?”   大明殿里无数双眼睛都朝秦王看去,刚刚姬仝辅把秦王和太子妃讽刺了一顿,众人都好奇这当事者会如何对待诋毁自己的人。   “呵呵——”没想到秦王笑了,众人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此刻恨得牙根痒。   ----   小剧场   褚厉:“姬仝辅这匹夫,贼迂腐、贼可恶,等我做了皇帝,不搞死他!”   褚奕:“爹,能不能对我岳父好点,你虐我老婆娘家一时爽,让我追妻火葬场。”   褚厉:“儿砸倒是快点出来啊。”   褚奕:“我都准备好出厂了,这不谁给我一键恢复出厂模式了嘛?你把我娘哄回来没?”   褚厉:“快了,你待命。先去下个副本呆着,别总出来跟我抢戏。”   褚奕:“下个副本叫什么名字?”   玉儿:《太子妃美色撩人》   褚奕:“溜了溜了,你们记得快点把我生出来。” 第54章 . 偷欢(晋江独发) 太子妃人间绝色(晋……   秦王笑过之后, 语气轻松:“父皇,这个姬仝辅嘴巴厉害(心里想的是恶臭),喜欢针砭时弊, 比御史大夫陈幌敢言,又不怕掉脑袋。儿臣看,不如给他一份御史台的差事,他不久就能取代陈幌做御史大夫了,陈幌若知道御史台今年能添新人,只怕心里直乐呵呢,正好告老还乡安享晚年。”   噗嗤——殿内爆发出一阵笑声。   皇帝也忍俊不禁:“做朕的御史大夫有这么难吗?”   群臣不敢吭声。   皇帝道:“太子说的对,这个姬仝辅才气有余,论才华, 值三鼎甲内一个名额,但才智不足,给一个二甲的名次吧。后续就依秦王所言,让李大人给他安排一份御史台里的差事。”   父皇给这人差事,说明父皇是惜才的。安国公是母后之兄,是自己的伯舅没错, 可也是四弟的伯舅, 父皇为什么要对自己说成是“你的伯舅”?但愿自己方才只是揣错圣意。太子心中尝试着慢慢去平复一种不平的情绪。   众臣看秦王的眼光多了份崇敬。   褚厉更不会想到,这场殿试从此出名了, 姬仝辅刚直不阿暗讽秦王、秦王宽宏大度送御史台差事这段故事后来被人改成了各种版本, 说的有声有色。在街头巷尾里成了一桩美谈。   世人都说秦王有容人雅量, 有爱才惜才之心,姬仝辅刚正不阿,犯颜暗讽,真大夫也。   但有少许声音说, 姬仝辅不过沽名钓誉之辈,此举是借秦王来宣扬自己为了出名罢了。秦王何许人也,铁血扫荡西羌的传奇人物,威名赫赫,家喻户晓。姬仝辅这只疯狗咬着他当然也能跟着迅速出名了。   褚厉后来听了那些美誉,觉得世人真的是高看自己了,他真没世人想得那么大度和高尚。为什么建议给一份御史台差事?便于日后找这匹夫算账罢了。他想看看这匹夫将来做了御史后嘴里还有什么更难听的话。   殿试之后,皇帝留了太傅和四子在身旁,又提起元日朝会那日商议的收伏西羌之策。   那日郑王和太傅不在,皇帝听从秦王意见增了一些兵去到西羌边境屯田。   后来,太傅听说了诸位皇子的观点,于太后丧礼期间,对皇帝再次进言。太傅的观点与那日太子所述一致:派使者前去言和,说服西羌人归顺。   皇帝有些被太傅说动了。   和太子一致的观点,太子没说动皇帝,太傅却说动了。   因为太傅善于攻心,拿住了皇帝急于统一的心理,他对皇帝说:“秦王的提议让西羌人不战自溃,是好计策。但陛下有没有想过,此计要多久方能奏效?最少也要一年。因为要让羌人看见我大越士兵屯田开荒的收获。此时是春季,正是播种的时节,等粮食收获已是秋冬了,而这一年,若是遇上旱灾蝗灾,粮食收成不好,也无法让西羌人眼红。”   皇帝道:“一年的时日倒是可以等,但朕确没有想过可能会发生天灾。”   “西北之地干旱缺水,庄稼因干旱而收成不好,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了。即使没遇上天灾,庄稼收成好,一年的时日足以让西羌人眼红归顺么?以老臣之见,恐怕未必。秦王殿下是天潢贵胄,没亲自下过田,不可能事事都考虑周全。反倒是太子殿下曾对陛下提过的,派使臣前去谈判言和,才是最佳的选择。西羌人被秦王率领的大军打得怕了,若此时大越对其摆出招揽言和的态度,他们必然接受。”   皇帝觉得有道理,决定派人前去一试。   太傅又说了:“使者最好是皇子,如此更能显示大越的诚意。”   “卿言之有理,那朕就先派个皇子前去谈判。谈判不成,再继续按秦王的提议。”   大明殿里,太傅遵照皇帝吩咐,把自己上述言论对诸位皇子再道了一遍,以让他们明白皇帝心意已决,这次不过是在他们其中挑选一位出使西羌谈判。   褚厉并不打算接这项差事,因这主张不是自己出的,他一开始就不看好谈成。   皇帝了解秦王的想法,本也没打算让他去,问另外三位:“尔等可有毛遂自荐的?”   韩王立刻站出来道:“父皇,儿臣愿意前去。”   “你?”   “是。儿臣仔细想了想,四弟去肯定不妥。西羌人被他打怕了,他去谈判,西羌人见了他只会害怕和痛恨,且认为大越没有诚意、不是真心言和。三哥去也不妥,西羌人狡诈,万一扣下来使,那身为储君的三哥就会滞留西羌,无法继续为父皇分忧。二哥有了封地,还要处理封地中大小事务,如此一来,只能是儿臣去了。”   太傅看了眼太子,张口道:“陛下,老臣以为——”   太子马上将其打断:“父皇,儿臣也认为五弟是最合适的人选。”   “太傅想说什么?”   “老臣以为韩王说的有理。”太傅不明白太子为何不争这大好的机会,自己辛苦一场说服陛下,难不成到头来竟为韩王作了嫁衣裳?   散会后出宫,太傅悄悄询问了太子原因。   太子胸有成竹地回答:“太傅放心,此事,五弟一定办砸。因为谈判言和的事情,四弟肯定早就想过,他没向父皇提议,说明在他看来没有那么容易。五弟没有耐心,根本不适合谈判,等他办砸了回来,向父皇述说其中之难,孤再主动请缨,孤办成回来,才会显出孤的能耐,父皇必会对孤另眼相看。”   “殿下高明。”   ……   郑王跟着秦王一起出的宫,两人方才在皇帝面前都没有发言,郑王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想找机会询问秦王。出宫的路上,看着巡逻的士兵走远,只有他们两个了,郑王终于忍不住开口:“四弟去岁大获全胜,为何不干脆直接平了西羌再班师回朝?”   这个问题,当时跟着秦王的将领们,在秦王下令班师回朝时、早就问过秦王了。褚厉回答:“其实,以战争和屠戮的手段不可能完全征服对方。战争的双方,对错难分,咱们叫西羌羌寇,人家还叫咱们越贼。他们屡次进犯大越是可恶,但大越把他们赶尽杀绝,侵占他们长住的故土,也非正义之道。二哥读过《史记》,知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道理。”   “明白。西羌人剽悍,无法赶尽杀绝,一味以强硬的手段镇压恐怕适得其反,逼得他们更加仇视大越,一旦得到反扑的机会,他们必然是拼死搏杀复仇啊。”   “是这么个理。”   “只是我不明白,西羌之战,四弟已立下汗马功劳。为何谈判之事不主动请缨?若五弟此去谈判成功,那就是在他最后的努力下实现了大越的一统,岂不是等于领了本属于四弟你的功劳?”   只听褚厉朗然笑道:“兄弟们若有能耐,随便取之。”   两人说着已到了城门外,马上分道扬镳。   郑王驻足在原地,看着秦王远去的背影越来越遥,暗自叹道:这便是成竹在胸、稳操胜券的样子么?郑王有一种直觉,太子想要登基,秦王必是其最大的阻碍,取而代之也未可知。   ……   昭阳殿   乳白色的纱帐里,男人坐禅的姿势若隐若现。   “公主方才叫的声音真是动听。”   躺在他面前的公主,面颊绯红。额头、双颊、脖颈之间,都堆满了香汗。   这位金枝玉叶,肌肤胜雪,娇贵无比,好像一件白玉瓶,一碰就碎成一滩。   她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鬓边、贴在脖颈处。杏眼半阖半闭,一副睁躺不开的迷离样子,红润微肿的樱桃唇瓣一开一合,喘着重气的同时,好像在不停地喊他:“法……师……”   “贫僧在呢,公主,累坏了吧。”延机抬手,替她把黏在脸上的头发一根根捡到耳后,在耳边喊:“公主还想说什么?”   “疼,法师。”   延机伸手替她检查腿上接过骨的关节,轻轻揉着问:“是这里疼么?”   公主摇头,似乎陷在一个美好的梦里,含笑呓语:“不要了,法师……”   果然还沉浸在方才的巫山梦里,一个魅惑的声音响起:“不行啊公主。今日,还没带你参透禅意。”   公主慢慢睁开了眼睛,看清楚坐在面前的俊美男人,脸上顿时有了几分赧意,柔软的指尖轻轻戳着他的心窝:“我不想躺在床上参禅了,我想去外面走走。晒晒太阳。”   “你的腿伤未愈,还不能下地。”   “那你抱我出去看看,好吗?”   他的眼睛眯起来,像一只奸滑的狐狸:“不好。公主难到忘了,我见不得昭阳殿的阳光。”   “哦……”公主的嗓音有些嘶哑了,不知是刚才叫的还是此时想哭的缘故。   “公主不要难过,在床上参禅也能见到阳光的?”   “真的吗?”   “唔…啊……”公主没有等来回答,身体的不适让她哭叫得更加厉害了,伸出拳头胡乱捶打他。“你又骗我!我不喜欢这样,这个姿势很别扭。”   公主刚刚接的骨,接骨的那一条腿和后背都离不开床,另一条腿上有擦伤,擦伤已经愈合了,关节也不疼了,可以随意折腾乱动。此时,那条腿乱动着不停地踢打着他,甚至是横空竖了起来。   延机弯下腰,把那条腿折到了自己背后。   “公主,你知不知道,今日是殿试,说不定,那参加殿试的人里面有公主未来的夫君。”   “我才不要。”   “洞房夜,未来夫君若是知道公主不是处子之身了,会怎么想呢?”   公主呜呜乱叫着,说不出话。   “若是看到我带公主一起参禅,会想杀了公主和我吗?”   “嗯……啊,若敢杀你,我便杀了他。”   “公主啊。”延机在她唇瓣上落下一吻,表现更加用力了,引得公主连连不能自已。   “公主喜欢和我一起参禅吗?”   “喜……欢……啊。”   “那公主此时有没有觉得禅我合一?”   “嗯……有。”公主伸出双臂抱紧了他的脖子:“你不要离开我,你要一直在我身边,像这样保护着我。”   流英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公主,韩王殿下来了。”   褚莞惊慌失措地去推身上的男人:“皇兄来了,你快走。”   韩王到了殿外,看见平时寸步不离褚莞的贴身婢女正跪在那里,问道:“你怎么不进去伺候公主?”   “公……公主在歇息。”流英的身体有些发抖。   韩王越过她,继续朝里面走,没走多远,与和尚延机碰了个正面。   “殿下,公主吃了药,刚刚睡着了。”   “公主的疤痕祛得差不多了吧。”   “是。公主的腿伤也在快速愈合了,需要多休息,贫僧以为,殿下还是等公主睡醒了再进去探望的好。”   韩王睨着他道:“本王不是来看公主的,是来……取你这颗脑袋的。”   延机顿时心惊胆寒。   “哈哈哈,胆大包天的法师面如死灰,看来很怕死啊。”   “延机犯了何事?请殿下明示。”   “再献计不成,就把人头给本王。这话是不是你说的?算不算数?”   “是。”延机如释重负,“当然算数。”   “好,本王要你乔装成本王的扈从,跟随本王一起出使西羌。倘若你不能帮助本王说服西羌归顺大越,本王就把你的人头割下来,献给秦王。”   “不用殿下动手,如若不成,贫僧自断首级。” 第55章 (晋江独发) 地上落红纷乱,……   韩王对议和一事充满了信心, 到了西羌,头一日马不停蹄地跑了两个部落,会见了部落首领。   可当韩王表明来意后, 西羌首领的态度却叫韩王大为不快。任凭韩王和其带去的谋士说得如何动听,西羌的首领偏偏不为所动,不仅没有一个赞成的,还反过来把他们羞辱一通。   出了羌人的帐篷,韩王破口大骂起来。   谋士们劝他且保持耐心,这才头一日,仅见了两名部落首领。   为了成事,韩王极力忍住这口气,奔向下一个部落。   谁知, 这次不仅没见着部落首领,还差点被一群羌人拿刀围住,取了性命。等逃到安全的地方,韩王等人已经是灰头土脸,满面风尘。   谋士们围着韩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接下来的对策。   韩王听得不耐烦,来了这片土地后一直在动嘴皮子, 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转身去自己的马背上取水。   来之前,他想象的是, 西羌人恭恭敬敬地请他上坐, 听他侃侃而谈。来了后, 亲身经历的事实却是,西羌人动不动就拍板子拔尖刀的。他险些成了狼狈的亡命徒。   又哪里会想到这边的环境是如此恶劣。水草丰美的地方没见过几处,一大片一大片贫瘠的土地连在一起,遍地风沙, 千里荒芜人烟,马都渴得要发疯,何况是人。   不该揽这瓷器活的,眼下,韩王的肠子都要悔青了。拔开水壶的塞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扮成他扈从的延机走过来,笑道:“殿下很是丧气的样子。”   “你也看到了,羌人野蛮固执的很,压根不听本王的,本王都要把脸放脚底下了,他们还对本王抽刀。”   延机点头:“确实,殿下有没有想过,若是议和能成,最了解羌人的秦王为何不向陛下提议?”   韩王自嘲道:“是啊,褚厉怕早在心底里笑话呢。”又望着延机,“虽然只来了一日,跑了三个部落,但本王已断定,任你是神仙罗汉,议和之事也行不通。看来,你这颗脑袋是注定要掉了。”   延机却自信一笑:“陛下的目的是让西羌对大越俯首称臣,要达到这个目的,可不只议和一种办法。”   “你还有其他办法?”   “我的人头在殿下手里,我当然要为殿下谋划好一切。”   “什么办法?”韩王将信将疑。   ——   下了早朝,褚厉被皇帝召入飞霜殿里下棋。   父子二人正投入。陈缇入内,带来边关传回来的关于韩王的急报。   皇帝和褚厉同时停顿下来。   此时距离韩王褚殷抵达西羌才半个月,难道褚殷只花了半个月的时日就说服了西羌的首领?褚厉有些不信。   皇帝不急着大喜,继续着棋的同时吩咐陈缇念出来听。   陈缇刮去上面的火漆,小心取出里面的密报,展了开来迅速览了一遍,惊得立刻瞪圆了双眼。   迟迟不听他念,皇帝催促:“怎么还不念?”   “陛下……这急报是河湟节度使发来的,拟报是七日前。说……说韩王殿下持着陛下的符令去了河湟,调出了河湟全部的精兵三万,当夜偷袭西羌十余部落,斩杀了西羌部落首领二十余人,还……还纵火烧营,见了羌民也杀,杀了千余羌民。此举激起了羌人极大的愤怒……”   陈缇还没说完,被皇帝一把夺过去亲自看,看罢面红耳赤,将案上的棋全部挥到地上,手中的密报也被狠狠抛掷在地。   “竖子!朕就知道这个竖子不能成事!”   褚厉从地上捡起密报,接着去看下文。   密报里说,韩王得胜后已归还精兵,并放话说已剿灭荡平西羌,命河湟节度使派兵进驻占领羌族之地。但没有陛下旨意,河湟节度使不敢擅自调兵,暗中派了探子去西羌领地,探子回报的消息说,西羌部落残余逃亡到了北部,已暗中结成了部落联盟。   “父皇,西羌人结成部落联盟后,儿臣只怕,他们很快要攻打河湟泄愤。”   皇帝一口血喷了出来。   陈缇急忙大喊传太医,太医马上就进了殿。   褚厉很快把皇帝扶上了龙床,皇帝紧紧抓住他的手道:“倘若朕之后昏迷不醒……便由秦王监国。”   褚厉点头:“父皇不用担心,父皇一定会没事的,但父皇的身体也不宜再为此事烦忧操劳,儿臣谨遵父皇旨意,一定妥善处理此事。”   皇帝点头,又吐出一些血来,太医给皇帝施了针,皇帝即刻入睡了。   “陛下是怒火急火攻心导致吐血,宜休养一段时日,不宜再动怒劳累了。”太医诊断完,对守在床边的褚厉道。   陈缇一听这话,知道表现的机会又来了,马上对褚厉道:“奴才这就去传陛下的旨意,请秦王监国。”   褚厉恭敬不如从命。   旨意一传,却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皇帝立了太子,太子人在长安,皇帝病重却命秦王监国。   东宫   魏檀玉今日坐在花园里,太子心情好,非要给她画像。   静坐的美人已跃然纸上,她身后是暮春的花园,地上落红纷乱,簌簌无风花自亸。太子总觉得画里还少了点什么,看了许久,才想明白,若是她胸前再抱一只金色的狸奴就好了。   凭着想象准备去添,毫尖刚点在美人胸下,陈元步履匆匆过来:“不好了,殿下,宫里传来消息,陛下病重,命秦王监国,秦王此时,正在宫中。”   太子丢了笔,僵在那里。   魏檀玉也极其意外,太后出殡那时,皇帝虽然极其哀痛,但身体看起来还算硬朗,怎么突然间就……难道就要不行了?如果真如自己猜测的,那皇帝薨逝褚厉登基比前世要提早了一年多。   “太子妃,”太子悻悻地说,“孤不能陪你了,要入宫去看看父皇。”   “殿下去吧。”   太子转身,衣裳也没更,直接往出东宫的小路而去。   飞霜殿里。   太子和褚厉兄弟相见。   褚厉没拦,陈缇却拦着太子去见皇帝:“太子殿下,陛下已经睡了,太医吩咐,需要静养。”   “孤只是去看一眼。”   陈缇道:“陛下刚刚吐了不少血,太医再三叮嘱需要静养。殿下此时进去,也无益于他的龙体啊。”   “父皇好端端地,怎会吐血?”   褚厉道:“被五弟气的。”手中密报丢给太子。   太子一看韩王干的糊涂事,觉得父皇被气吐出血也不意外了。“羌人结成联盟后必会举兵攻打最近的河湟,五弟已在回长安的路上么?”   褚厉不理会太子,指挥陈缇:“去拟两道圣旨,快马加鞭,分别送去给河湟和陇西节度使。河湟需保持战时戒备,日夜警惕羌人来犯,陇西即刻抽调精骑一万支援河湟。再传左右千牛卫和领军卫四位将军,速速进宫来见本王。”   太子听他一副君王的口气处理国事,道:“父皇让四弟监国,可有圣旨?”   褚厉笑着,已看透太子心思。   陈缇一边拟圣旨一边道:“陛下口谕让秦王殿下监国。”   太子越过二人,仍是执意朝皇帝寝殿里去了。   皇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昏睡着。   “父皇。”太子轻声喊了句。   这时听闻消息的皇后也赶来了床前。   皇帝没醒。皇后忍不住哭嚎出了声。   陈缇进来请二人出去,说皇帝需要静养。   皇后瞪他一眼,不敢在皇帝床前喧哗,走出去才威严十足地说道:“陛下病重,不能理会国事,太子身为储君,理当监国。”   陈缇仍坚持为秦王说话:“可陛下口谕让秦王监国。”   “太子才是储君,若让秦王监国,满朝文武心中都有疑虑,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引发朝政内乱。”   褚厉道:“母后放心,儿臣也不想担此大任,只是父皇已让陈缇传了口谕,满朝都知道了,儿臣也不敢违抗圣意。父皇只是睡着了,很快便能醒来,母后若是觉得儿臣监国不妥,大可等父皇醒来向他提议更换成三哥便是。”   门外的内侍进来禀道:“秦王殿下,左右千牛卫和左右领军卫四位将军到了。”   “进来。”褚厉看着皇后和太子送客:“儿臣要和四位将军议论军政要事了,还请母后和三哥移步。”   皇后无话可说,只能和太子一起离开。   早朝,以太傅为首的朝臣对秦王监国颇为不满,但皇帝下了口谕,他们又不得不遵从。   褚厉让陈缇当朝宣读河湟节度使发来的密报。   众臣纷纷叹息,太傅更是痛心疾首。太子料的对,韩王事办不成,但太傅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韩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给办砸了。   这一通滥杀无辜,西羌残余势力结盟,卷土重来日必怀着天大的愤恨,只怕不久又要和大越开战,百姓随之遭殃。   褚厉知道太傅这群支持嫡长子的老臣心里不服,说道:“诸位放心,父皇龙体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时日,不宜过度操劳。诸位听了密报后心里应该明白,西羌人这次被韩王彻底激怒,又结成了同盟,很快就会集中势力攻打河湟泄愤,父皇才让本王监国,以便本王全权应对此事。重要的决策,本王仍会呈给父皇决断。”   众臣也无话可说了。毕竟在应对西羌人的事情上,再无人比秦王更有能力。   长安城外,晨雾朦胧。晓色里,韩王凯旋的队伍缓缓行进着。   延机策马并在韩王身侧,一路都在拍韩王的马屁。“殿下此行,将西羌一网打尽,助陛下实现了河山一统。今日面见了陛下,陛下必定对殿下大加奖赏。”   韩王笑道:“都是你献的好计策。本王真是没有想到,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竟让太子秦王和太傅看得如此复杂。说起来,本王有今日的功劳,还要感谢秦王。谢他当初没有趁胜追击,把西羌赶尽杀绝,给了本王立功的机会。”   到了皇城外,延机与韩王分别:“陛下一定会厚赏殿下的。”   韩王看也不看他,领着同去的一名将军,一起入了宫门。   大明殿里,早朝正在进行。   内侍突然进来通传:“秦王殿下,韩王殿下回来了。”   褚厉停下来,不继续说了,点头示意让韩王进殿,群臣都往殿外看去。   韩王两只脚跨进殿内时,他察觉这两旁的文武官员都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归来前他已经修书到长安,这些人定然已知道了,所以才对自己这样瞩目。他昂首挺胸地走进了殿中。   龙椅上空空的,没有他的父皇。韩王很快扫到了龙椅之下设了一张几案和麒麟椅,坐着的人正是秦王褚厉。   韩王觉得看着自己的褚厉此刻的表情是:笑里藏刀。   “五弟辛苦了。”褚厉皮笑肉不笑。   太子都站着,秦王竟紧邻着父皇的龙椅坐在御前?这是怎么回事?“父皇呢?四哥怎么坐在这里?”   “五弟有所不知,父皇之前收到了一份密报。”褚厉顺手将密报丢去他脚边,“得知了五弟的丰功伟绩,情绪有些激动,暂时将国事交由本王处理。这些,都是数日以来满朝文武弹劾五弟的折子。”顺手一挥,将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也挥落过去。   “不是这样的。”韩王看了密报,也看了一些弹劾的折子,辩解道:“羌人已被本王率领的精兵杀绝了。本王临行前,让河湟节度使派兵从速进驻西羌领地。如此一来,西羌的土地就都是大越的了,定是河湟节度使没听本王命令。本王要见父皇。”   太子忍不住道:“五弟还是想想怎么赎罪吧。父皇派你是去言和的,不是去滥杀无辜的。你激起了西羌人前所未有的愤怒。西羌残余势力已经结成了同盟,对河湟蠢蠢欲动,想不到你不但没有意识到错误,竟还沾沾自喜。”   “我要见父皇。”   褚厉看了眼跪在韩王身边的右武卫将军,问:“你随韩王同去,为何不阻止韩王?”   右武卫将军磕头道:“属下劝了,韩王不听,派人将属下绑起来了,还拿剑比着属下的脖子。属下愧对陛下,想着面见陛下之后以死谢罪。”   褚厉又问褚殷:“韩王知罪吗?”   “你敢处置我?我要见父皇。”   “本王处置韩王,韩王不能心服。那就暂将韩王押入大牢。等父皇醒来定罪。”   “褚厉,你混账!父皇没有发话,你敢将我收押?”韩王叫嚷着,被两名将军上前拖出了殿外。   阴暗潮湿的大牢里,周遭响彻犯人的鬼哭狼嚎。褚殷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重生一世,竟然又落得了个蹲牢狱的下场,还是拜褚厉所赐。他明明对许多事情已未卜先知,想不明白为什么就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夜里,褚殷在草垛里翻来覆去,仔细盘算自己连连失利的几件事情,直到三更才终于开了窍,这几次失利,都是听信了和尚延机的话。   第二日一早,韩王妃第一个来看他,挺着孕肚的女人将膳食送进来,扒着铁栏泪如雨下:“殿下放心,妾身会想办法救殿下出去的。”   “就凭你?”韩王鼻端嗤笑了一声,冷冷问道:“延机在哪?叫他来见我。”   “法师已不知去向。”   果然。自己是中了奸计。延机不是褚厉的人,难道是太子安插的人?   呵——好在自己重生一世,知道些前世的事情,手里还有一张关键的底牌。   “你回去告诉张幕僚,按照本王和他之间商定的计划行事。他很快会交给你一些东西,等父皇醒来,你想办法,呈到父皇面前。”   “好。”   韩王握住她的手道:“我能不能出去与你和孩子团聚。全在你了。”   韩王妃含泪点头:“妾身马上就回府去。”   延机屡次设下有漏洞的圈套,但有一点是说对了,魏檀玉是褚厉的软肋,且是太子的女人,他要用她来狠狠打击太子,也要让褚厉方寸大乱。 第56章 . 预言(晋江独发) 你这胎生的是龙子……   太子这几日入宫频繁, 魏檀玉从他那里得来消息。皇帝苏醒了,但说不了多久的话,当着皇后和太子的面, 依然口谕秦王监国。   太子提到这事时,表面上若无其事,三言两语轻松道出,过后自嘲地笑了笑,侃道:“太子妃,你说,父皇是不是很快就要废了孤立四弟为太子了?”   这是前世的故事走向。她听后沉思,太子也陷入沉思。前世的太子因为什么直接的理由被废,她不记得了。太子却记得一清二楚。   前世, 秦王与西羌一战得胜归来,带回来的,还有西羌各部落的降书,降书中称,西羌各族各部落从此以后甘愿臣服大越,年年进贡。皇帝大喜, 皇宫大摆庆功宴, 宴请群臣。   就在一群朝臣跟在秦王身后溜须拍马的时候,太子和太傅联名上了道奏折弹劾秦王的欺君之罪。   称已得到确切消息, 秦王实际上以水土肥沃的河湟之地换了西羌各部一纸降书, 河湟之地门户大开, 遍地都是西羌人,而河湟节度使已经不知所踪,传言说其誓死不同意迎羌人入内,被秦王秘密除掉了。   秦王此举是为个人功名出发, 并非真心为了社稷万民考虑。西羌也不过假意臣服,意图先占河湟,再徐图中原腹地。   太子和太傅恳请皇帝派人彻查此事。   皇帝当日召了太子入宫,问他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希望如何处置秦王。   太子坚定答:“秦王枉顾社稷和百信利益,个人权欲熏心,出卖国土,又滥用兵权杀节度使,欺君罔上,犯了数重死罪。”   皇帝却什么也没有说,叫他退下了,第二日再召了太子和太傅一起入宫。   太子没有料到,奏折里提到的河湟节度使是日竟然出现在皇宫。   而他入长安,已于多日前秘密向皇帝修书禀过了。引羌人入河湟也是河湟节度使、秦王和皇帝早就秘密商议过的,目的是让西羌人学习河湟人的稼穑之术,下一步,皇帝计划让河湟的军民进驻西羌领地,带去先进的农具,实地开荒,再引水通渠,以促进两族融合。   同日,皇帝下旨废太子改立秦王。废太子理由两条,其一,排挤兄弟,妒兄弟之功,同室操戈,不仁不义,失了为君之德;其二,结党营私。革去了太傅等人职务。   被废了太子之位的褚荀从飞霜殿出来,看见红彤彤的夕阳如一块胭脂饼,正朝皇城外连绵的群山迫近。那一瞬间,褚荀泪流满面。   “孤寻思着,自己好像也没做错什么。”   御阶之下,秦王被几个大臣簇拥着走上来,褚荀听到他们议论纷纷,已经改口唤褚厉“太子”。   看见被废的褚荀,一群人停了脚步。   褚厉和他相视着,随口打了声招呼,越过他朝前走。   褚荀坚定说道:“四弟,你把羌人引进河湟,就是在引狼入室。我不知道,你是真为社稷万民着想,还是在为个人私利着想。”   褚厉停顿住,问:“三哥还有别的话吗?”   “有。行兵打仗,我不如你。玩弄权术,我也不如你。”   褚厉拔腿走了。   太子从思绪中回神,又自言自语:“孤寻思着,自己好像也没做错什么。父皇要拿什么罪名来废孤呢?”   “殿下不要胡思乱想了。应不会如此快的,事情都是不断变化的,许多事情都和从前不一样了。”魏檀玉嘴上如此安慰太子,心里却早已开始打起如意算盘。   红蓼按照吩咐,把金银珠宝首饰都清点了一遍,说:“太子妃,您的所有财物都在这了。”   魏檀玉一眼扫去自己都吓了一跳,从嫁入东宫的第一日起,就开始疯狂囤积金银珠宝首饰。不到一年,竟囤了好几个大箱子,这还不算郑国公府给的陪嫁。   她走过去,翻了翻,道:“把那些稀罕的宝贝都挑出来。”   红蓼挠头:“太子妃,您的那些珠宝首饰件件都是稀罕的宝贝啊。”   “我的意思是,那些稀世的,当世只有那么几件的。拿去典当,当铺老板一眼就能看出首饰主人身份的。”说着抓了一把,看着件件都熠熠生辉,珠光璀璨的,心想拿去典当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公主皇妃佩戴的,也难怪红蓼为难,道:“罢了,首饰都先拿走吧。”   红蓼不解她清点这些首饰是要做什么,一种犯了事要跑路的架势。只好听从吩咐把首饰箱子搬走。   魏檀玉又去查看其他的箱子,首饰真是不少,此刻她手碰的箱子设了几个夹层,夹层下面也全是琳琅满目的玉镯、金镯、金钗的。自己动手去其中挑选,挑选完拿到一边。   红蓼翻出来一个空匣子,道:“盛这里吧。”一抽开,里面躺着一支牡丹花簪,红蓼伸手拿出来道:“这木簪子不值钱,奴婢就没有给您清出来。”   “放那一起吧。”她想,这是日后成为九五之尊的那人亲手雕刻的,万一将来有用呢,虽然用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两人一起收拾了半天,才终于收拾好了,红蓼又帮她转移到隐蔽处藏匿起来,魏檀玉也再三叮嘱红蓼千万不要让第三人发现,即使太子也不能知道。完了,又让红蓼叫阿七进来。   阿七被领进来,知道太子妃是要问之前交代的事情,关了门道:“太子妃,去路已经探好,走大路的话需要十五日,如果不走大路要绕山路的话,也有几条路线,但要多花上几日。”   魏檀玉点头,给了厚赏,嘱咐阿七替自己死守秘密。   多日的思考,魏檀玉已经考虑清楚了。太子不守信诺,太后孝期结束就要和她圆房,而皇帝病倒,说不定很快就要驾崩。再等下去,无论是和太子圆房还是褚厉登基,她都脱不了身了。   最好的脱身时机便是此刻:皇帝病重,韩王下狱,太子秦王忙着争位。   从前逃走对娘家亲人放心不下,但此刻她能放下一大半的心了。因为憎恨郑国公府的贵妃韩王已经失势。皇帝病重让秦王监国,秦王登基大势已经明朗,兄长受褚厉器重,且父亲也经自己提醒没有和太子结党,没有同褚厉作对。褚厉很快就要登基,登基之后,也不会拿郑国公府怎么样,更何况,有兄长在。   当晚,魏檀玉坐在灯下,写了两封书信,一封给兄长,一封给爹娘,把给爹娘的那封也装进了给兄长的信里。吩咐红蓼次日给魏永安送去,并要她亲眼看着兄长读完。   红蓼过了很久才回来,回来时带了话给她:“太子妃,世子说希望你今日能回趟国公府,他和老爷夫人都想要见你一面。”   “阿兄马上把信转交给爹娘看了?”   “没有。”红蓼说,“世子看后沉默了很久。太子妃写给老爷夫人的信他说暂由他保管着。”   “好吧,是该回趟娘家,你去回话,说我今晚就去,并留下用膳。”   皇帝生病卧床,太子也坐立难安,连日不见踪影。魏檀玉出行方便不少。   见女儿黄昏回府,郑国公夫妇惊讶不已。   刘氏问:“玉儿怎地这么晚回来了?”   “女儿让红蓼来传话,说晚上在娘家用膳,她没传话么?”   “传了。”魏永安走过来,笑着看着妹妹,“为兄还没来得及告诉爹娘。”   刘氏喜道:“娘昨晚做梦还梦见了你。”   “梦见我在做什么?”   “梦见你像小时候那样,绕在娘膝前撒娇。”   魏檀玉眼眶一红,强忍住眼泪,笑道:“女儿都是大人了。”   “是。指不定明年,你也是当娘的人了。”   “娘。”   “孩子的事你也不必焦急。娘前些日子又去玄山寺给你算过了,说你今年身子必定有喜。”   刘氏笑容灿烂,魏檀玉静静听着,也不知这一走,何时才能母女见面。   “你今岁有喜,明年诞下麟儿。”刘氏说到此处,更高兴了,贴到她耳边道,“解签时,那寺里的法师意思是,你这胎生的龙子,看来太子殿下明年……”   “娘,你常去玄山寺,那寺里的法师想必都知道了你的身份,也知道女儿是太子妃,他们才这样说的。”   刘氏摇头:“他们不知道娘的身份。”   晚膳,郑国公府一家人在一起说说笑笑,二老难得如此开怀。魏永安让人拿了酒来,上了酒杯,给亲人都满上。   郑国公夫人还叱儿子:“玉儿都不喝酒的,你给她倒酒作甚?”   “许久没有一家人团聚了,为兄先敬玉儿一杯。”魏永安侧身面对魏檀玉,站起身,冲她举起了酒杯。   爹娘在那边说说笑笑,数落着儿子。   “永宁也要敬姐姐。”   魏檀玉赶紧站起来,摸了摸永宁的脑袋,看着兄长已经泛红的、欲说还休的眼神。“谢阿兄。”拿袖子遮住垂挂了泪水的脸面,饮下了兄长这杯为自己饯行的酒。   明明之前想好了会对爹娘提及自己辞别的事情,但真到了要走的时候,反而不敢说了。魏檀玉回到了从前自己的闺房,最后再仔细看着里面熟悉的一切陈设。   魏永安没过多久找过来了。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挽留她,而是递给了她一串锦囊。   “为兄知道你已经备好了盘缠,所以没有给你准备钱财。你孤身一人远赴江南,山高水远,为兄不放心,给你挑了一些可靠的护卫。还有这些锦囊里,装着一些信和一份名单,名单里一些人是为兄在那边的朋友,一些人是爹当年的门生,如今不少人已在那边做官。你若是有需要,可以拿着我的信找他们。”   “阿兄不怪我自私抛下爹娘吗?”   “为什么怪你,爹娘又不靠你一个女儿养,有我和永宁呢。爹娘从小教导我们要重气节,我得知你想走时,一点也不意外。”魏永安摇头,“也怪我,当初不该把秦王领到府里来撞见你。那样你就不会被迫离乡。秦王看样子要登基了……”他没再说下去,想起了之前做的梦。秦王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将来为帝,必会强辱她身把她据为己有。   魏檀玉攥着锦囊,出了门又返回去抱住魏永安。他拍着她的背道:“此时走是最好的时机,明日早朝我已向秦王告假,我会亲自送你出城,一路保重,日后也记得给我来信。等你走了,我再对爹娘细说。”   翌日,太子出门上朝。   魏檀玉收拾好行囊,带上钱财,坐上了出城的马车,人多不便。三个陪嫁丫鬟,她只能带上了红蓼一个。阿七为她出逃这件事情出了不少力,她也带上了,准时到了和魏永安约定的地点。   魏永安没有来,他安排的那些护卫都已经准时候在那里了。   魏檀玉等了半个时辰,依然不见兄长出现,兄长不是个不守信的人。迟迟没有出现,让她感到很奇怪,询问那些护卫,护卫们不知。难道是临时被什么急事绊住了?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就在马车快要驶出城门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有人纵马大喝:“秦王有旨,关城门!”   城门在她眼皮底下关上了,马车最后离城门只有十来步的距离。   褚厉莫不成知道自己要走?魏檀玉吩咐红蓼:“你让阿七去问下传旨的人,因为何事关城门。”   阿七询问的声音和传旨的人回答的声音清晰地传进马车里。   只听那马上传旨的人回答说:“贵人勿怪,就在刚刚早朝,御史向秦王弹劾郑国公和吏部的李大人,秦王下旨关闭城门,不让嫌疑人等逃出城外。”   阿七马上问:“因何事被弹劾?”   “不清楚。”   糟了。兄长没来,说明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魏檀玉,匆匆赶往郑国公府。赶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父亲明明答应了自己不为太子动李大人这层关系,为何会被弹劾?但愿对方只是发现了父亲和李大人这层关系,起疑而没有真凭实据。   马车抵达郑国公府门外,车帘一掀开,竟见刑部的士兵重重包围了郑国公府。   魏檀玉跳下马车,直往府里奔。门口的守兵把她拦住。   她今日出逃,梳着普通民妇的发髻,穿着普通的衣裳,守兵压根识不出她是太子妃。   “我是太子妃,我爹到底是犯了什么事?为何这么多人在我魏氏府中?”   “太子妃?”守兵只听过太子妃的美貌,见她姿色非凡,又一个劲儿不怕死地往府里冲,马上相信了,但还是拦住了她。   “太子妃。今日御史弹劾郑国公和李大人结党营私,郑国公和世子已被暂押进牢里了。今日起,郑国公府诸人的一举一动皆要受刑部看管。”   魏檀玉正要继续理论,看见两人从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个人正是秦王褚厉。   褚厉很快也看见了她,脚下一顿,打量完她又回身冲着身边的人笑道:“辛苦冯尚书了,本王的话,冯尚书若是能听进一二,本王就感激不尽了。”   冯尚书回揖道:“不敢不敢,臣已铭记于心。请殿下放心。”   “那本王走了。”   “恭送殿下。”   对话被魏檀玉听得一清二楚。她后退几步,站在马车边,冷着眼神睨着走出来的男人。 第57章 被迫退到马车壁上   褚厉双手背在身后, 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她。   “三嫂这身打扮是要去哪啊?”   “我爹和我阿兄被刑部的人押去大牢里关了起来, 是不是?”   “是。”   “御史弹劾我爹和李大人结党营私?还呈了证据?”   褚厉两眼直直看着她这一身普通百姓少妇的装扮,一身极其朴素的衣裳丝毫掩不住她的美丽。点了点头又见她背后那马车附近,跟了一群护卫,并不是东宫的穿着,当下就起了疑,却不知自己这惜字如金的回复和从容做派更加加深了她心中的误会。   只听她又道:“少有人知道我爹和李尚书这层关系,但是你知道。是你,你想一举扳倒太子,所以让御史弹劾我爹和李尚书。”   不是询问, 是无比肯定的口气。   褚厉又一次感觉心口被一把刀子猛扎了下,反正不是第一次被她那堪比刀子的话猛刺心窝了。他能忍受,以前的话也都记着,日后要一笔笔从床上跟她讨回来。   “呵呵——”他笑了两声,朝她逼近。   魏檀玉明明是有底气的,但见了他这冷硬的神色, 腿不听使唤, 被迫一步步往后退,直退到马车壁上。   褚厉双眼看着她, 伸手过来。   魏檀玉以为他要当众非礼自己, 没想到他伸手一把撩起她身旁马车车窗的帘子, 探头朝里面看了过去。   并没有和她有任何肢体接触,看着那里面堆积的箱子,他低沉着声音说道:“原来在你眼里,本王为了争权夺位可以不择手段, 连自己的岳丈都不放过。”   “刑部派兵来围郑国公府,他们的人在里面搜寻证据,府里的男女老少一举一动都被看管着。你从里面出来,刑部尚书对你点头哈腰。难道御史不是在早朝把证据呈给你的吗?难道我父兄入狱的旨意不是你下的吗?”   “证据是先呈给了我,旨意不是我下的。父皇早就醒了!”   陛下的旨意?魏檀玉一时半刻难以平复激动的情绪,眼神里充满了怒意。   “这里说话不方便。你无需担心,若想知道更多,尽管来找我。”   事情发生的突然,褚厉此时没有工夫跟她细说,疑云重重,只待拨开。看着她怨愤的神情,知道说什么都只会适得其反了,索性先行离开。   魏檀玉没有找他,直接去往刑部大牢。   刑部的士兵拦住她,不让她探监,任她把嘴皮子说破,甚至拿出钱财贿赂,依旧铁面无私,不为所动。   魏檀玉悻悻折返,上马车时,不远处策马驶来一人。   那人马匹驭停得太急,扬起一阵尘埃,看得出是一路疾驰而来,迅速下马近到跟前:“太子妃,秦王料定太子妃会来探监,也料定太子妃会碰壁,特命属下前来带太子妃进去探视。”   料定?呵——魏檀玉道:“有劳。”   尉迟隆上前出示秦王的令牌。“太子妃探监已得到了秦王的允许,且末将会陪同进去,还请放行。”   两边的士兵们放下兵器。   尉迟隆带着魏檀玉走了进去。   郑国公父子被关在上等牢房。上等牢房里一般没什么犯人,比起下等牢房,要清净许多。一般犯了事的,像韩王,都直接被送去了下等牢房。   尉迟隆把她带到牢房前面,屏退了左右,自己也退下,道:“太子妃,只有半个时辰的探视工夫,半个时辰后属下再过来带您出去。”   “好。”   郑国公父子暂被剥去了官员服制,还没有换上囚服,因为罪名没有坐实,未被定罪。   牢房里两张床,床上放着棉被。父子二人衣裳干净,脸上都没有伤痕,看来没有被用刑。   “玉儿,你怎么来了?”魏永安惊奇地看着妹妹。他想,她此时,不是应该在赶往江南的路上么?   “我听说父兄下狱,就赶过来了,爹,阿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郑国公不迭摇头,重重叹息一声:“爹和李尚书此次是遭了人陷害啊。”   “什么人?”   “不知道是何人。”   魏永安跟她讲起了前情。原来今日早朝,一名叫“姬仝辅”的新晋御史上奏秦王,弹劾郑国公和李尚书,并拿出了他们书信往来的证据。   “爹从未留过和李大人往来的书信。李大人也只留了一封爹的亲笔,是他当初刚进吏部时爹给他写的寄语,都是些勉励的话。那封信,至今都在他枕头里。诬陷爹和他的人拿出来的全都是捏造的书信。但那些字迹,一眼看去,跟爹和他手写的,一模一样。”   魏永安推测:“要临摹出一模一样的字迹,那得花多少工夫?说明背后的人早就在设计了。”   郑国公接着说:“但是……李大人也是一时糊涂。奸人在不久前拿着临摹的爹的字迹和他见过面,说爹要他帮忙安排几名进士的文官职务,他一口答应并照办了,那几名文官又多多少少和太子有些牵连,怕是意在针对太子啊。爹想了想,针对太子的人,最有可能是两王,韩王也在狱中,那就只剩下秦王……”   “绝不可能是秦王。”魏永安很笃定地说,“若是秦王,早朝上,秦王在听了姬御史的弹劾后不会犹豫不决,他并没有要将爹和我收监的想法。是陛下突然临朝,在看了证据后才下了收监的旨意,秦王这时站出来提议关城门,同时让宫中画师照李尚书的描述画出那人的画像,全城搜捕。还有,住这上等牢房,也必是秦王跟刑部打了招呼的。”   “不是秦王,那到底是谁?”郑国公一阵长吁短叹,“我年过半百,生平什么风浪没见过,却没想到有朝一日遭人诬陷、百口莫辩。”   几件事情一联想,魏檀玉恍然明白过来。难道自己是真错怪了褚厉?   “李尚书既然面见过传信的人,那此人很关键,一定要找出来。李尚书人此时在哪里?”   “不知被关进了这里面哪一间牢房。”   “玉儿,太子如今也牵连其中,我怕你日后也要受牵连呐。你还是多为自己打算打算,不要管我和爹了。”   “是啊,女儿,爹什么都不怕,眼下最担心的就是你,还有你娘。”   魏檀玉快速思索着,又道:“那位姬御史,也是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他的证据是从哪里来的?”   “姬御史说,是有人送了匿名信给他。”   “他一个新晋的御史,哪里来的胆子御前弹劾。背后的人要送匿名信为何不送给御史台其他人,偏偏要送给他?这太奇怪了。”   时辰到了,尉迟隆过来催促。   魏檀玉只得和父兄告别。   出了牢狱。她问尉迟隆:“这件事情,秦王怎么看?”   “秦王的心思,不对属下道。属下无能,也猜不透。太子妃是否想见见秦王?属下可带您去见。”   “不必了,今日多谢尉迟将军。”她马上告辞,利落地坐上马车。   秦王殿下竟然料错了。尉迟隆看着她远去的马车,心里道了这么一句。也挥动鞭子,赶回王府复命。   褚厉手里正拿着画师照李知衡口述画出的人像查看,尉迟隆站在他面前,一五一十地把带她探监的经历讲给他听。   尉迟隆讲完,褚厉抬起眼,眼神疑惑:“出来时,她就只问了你这一句?”   “是。”   “就没有问其他的?”   “没有,殿下想听她问什么?”话一出口,尉迟隆察觉失言,自掌嘴道,“属下失言。她确实就问了这句,属下还特意提到可以带她来见殿下。她马上拒绝了。”   “呵——”褚厉快速卷起手中的画像。“她早晚会来找本王的,你让那些守门的都放机灵些,可不许再像上次一样拦着她!”   “上次?上次是哪次?”尉迟隆突然好似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惊天秘密。   褚厉站起身把画像拍他胸上。“掘地三尺也要把此人找出来!”   ***   “太子妃,要回东宫么?这车上,还载着许多钱财……”   阿七听从魏檀玉吩咐驾着马车,但她只是吩咐阿七先走,没说要回东宫还是去其他地方,红蓼才发出这样的疑问。   魏檀玉以手撑额,脸在身前埋了半晌,抬起头,坚定道:“去那位新晋的姬御史家中。”   马车停下,阿七在外头为难地说道:“主子,奴才不知道那位姬御史家在何处,要不先把您送回东宫,奴才再出来打听清楚,明日您再去吧。”   父兄含冤入狱,洗清嫌疑刻不容缓。“沿路打听,总能找去的。”   今日,她非见那位姬御史不可。   马车最终进了一条狭窄的街巷,停在巷尾一处破陋的门前。   掀开帘子,红蓼见了,先惊讶道:“阿七,你没有走错路吗?朝廷御史会住这种破陋的地方?”   阿七仔细盯着门楹下边的木牌看了又看。“没错啊,是这里。”   手咚咚往门上敲了两下。   里面很快有人应声。脚步声渐渐传了过来。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是一位年轻儒生的面孔。   皇宫别苑马球赛场地上虽然见过面,但魏檀玉哪里会注意到他一个身份卑微的进士,问道:“阁下可是御史姬仝辅大人?”   “正是。”姬仝辅觉得她眼熟,很快想起来,她是马球赛那日被一群进士几句话不离口的太子妃。   “太子妃光临寒舍 , 有失远迎。寒舍简陋,恐怕招待不周,不知太子妃有何话示下?”他行了个大礼。   “姬大人明白。”魏檀玉提起裙子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狭窄的院落,院落里种了一排修竹,竹下是兰花,彼时暮春,兰花应已凋零,但竹落间似乎有一两株晚放的,整个院落里一阵清香。院落里两间屋子。   进了屋才知道,屋里的陈设一样简陋,地上映着阳光从屋顶破瓦里落下来的光斑。   姬仝辅倒了杯茶过来:“太子妃为了郑国公父子的事情纡尊降贵前来,想要问臣一些什么问题?”   魏檀玉端起来饮了饮,茶倒是好茶,入口清甘。她眼睛随便往他屋里瞟了下,一眼瞟到他睡的床,一张书桌,几张书架,再就是自己坐的这副桌椅了。茶壶摆放的位置原来是一堆书,被他刚刚收了起来。   “姬大人,我有些话,说出来有冒犯到你之处,还请你见谅。我听说你在殿试时,以庆父和哀姜的故事影射我和秦王之间有苟且之私。你在殿试时得罪秦王,又御前弹劾得罪了太子,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臣只忠于君王,所以不怕得罪太子,也不怕得罪秦王。”   “可将来的君王不是太子就是秦王。”   姬仝辅笑了笑:“此时不是。”   魏檀玉道:“你这一弹劾,让我父兄身陷囹圄,让我夫君也牵连其中。我本想来质问你那些证据是哪里来的。听你这么一回答,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再问了。只是有几句疑问想赠给你听。”   “请太子妃示下。”   “我信你是忠君爱国之臣。旁人给你送了证据,你就如此急着上表忠心?不问不察,不怕被有心人借你之手伤及无辜吗?”   姬仝辅看着她,一时无言。   “你可有见过送匿名信的人?那些信此时你是否都呈到了御前?”   “信是塞进门缝的。都呈到了御前,在陛下手中。”   “多谢。”魏檀玉起身告辞,上马车前她又对送至门外的文臣道:“姬大人,我父亲和李大人是被人陷害的,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让你后悔。”   又清高又迂腐的文人,特立独行又执拗的忠君者,却也轻易就被人利用了。   魏檀玉赶回了东宫。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她急着去见太子。   良娣早就候她多时。迎上来道:“姐姐。你可回来了,你可有听过你父兄出事的消息?我今天找你,到处都找不到。”   “我已经都知道了,刚从狱中回来,妹妹不用为我担心。”   良娣又指了指太子书房的方向。“也事关殿下,他今日下了早朝一回来,就冷着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   “我去看看。”   书房外面,魏檀玉敲了两下门。   太子愠怒的声音传出来:“孤的话没听见是吗?滚——”   “是我,殿下。”   不一会,太子亲自过来打开了门。“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殿下赔罪。”魏檀玉低着头道,“是我爹连累了殿下,我知道,殿下没有授意爹,爹和李大人这些年来其实也没有书信往来。那些证据都是捏造的。请殿下不要焦急。”   太子苦笑:“孤知道,孤当初找过你爹,可你爹当初明确拒绝了孤动用李大人的关系。陷害的人意在针对孤,字迹都能临摹成一模一样的,说明筹划很久了。”   “是。”   太子捉起她的手道:“此时,除了四弟,别无他人。他可真是心狠手辣,孤知道他还对你念念不忘,可他竟然为了扳倒孤狠下心陷害你父亲。”   魏檀玉没说话,她想求太子一件事情,得顺着太子的意。“殿下,那些书信的证据此刻是不是都在陛下手里?我想亲眼看看以寻找临摹的马脚,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才能得到陛下同意?”   “难。”太子马上道,“父皇此刻恨不得立刻为孤和你爹安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孤不能再出现在他跟前惹他不快了。孤仔细想了,此时最好的澄清办法,是找到和李大人见面的人,逼他招供。”   太子这是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马上拒绝了自己。魏檀玉心底有些失落,但她完全理解太子,也没有理由责怪太子。   毕竟她和太子不是真的夫妻,太子因她爹受到牵连,她完全没有资格要求太子为了自己的父兄去御前奔走。   她离开太子的书房。   太子应该已派人去搜寻和李大人见面的人。但自己并不能完全寄希望于此。证据是伪造的,她想,就算临摹的再像,临摹终究是临摹,肯定会留下马脚。   难道只能去去褚厉? 第58章 为了得到你罢了   要去求褚厉吗?   魏檀玉思索了一会儿, 让红蓼去厨房煮一碗安神汤,红蓼很快端了进来。   魏檀玉从袖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纸包,拆开来, 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倒进去,用汤匙搅拌均匀,又吩咐红蓼拿去给太子喝。   红蓼还以为她是为娘家的事情操心,睡不着,要喝安神汤,没想到她是给太子喝的,只是刚刚加的那些东西是?她不知道该不该问。   魏檀玉看出她的好奇,解释道:“是有助安眠的药剂,太子此时还在书房, 你拿去给他喝了,他喝罢很快便会犯困,今晚应就歇在书房里了。”   “太子妃,为何要这么做,万一殿下发现……”   “不会的,这药加在汤里化开后, 无色无味, 只是喝这一回,不会伤害太子的身体。我……今晚要出去一趟, 不想让他发现而已。”   “天色都这么晚了, 太子妃——”   “你亲自看着太子喝完。药在半个时辰内开始起作用, 一个时辰后你陪我一起出去。”   “好。”红蓼端起安神汤出了门。   换了一身衣裳。魏檀玉想起了清点财物时、被红蓼翻出来的那只匣子。清早出逃,忘了带上马车,此时还放在老地方。她摸到手,打开来, 里面躺着那支木雕的牡丹花簪。   魏檀玉拿到手中,用帕子拭了下,对着菱花镜插/入发髻。   传面传来脚步声,她一听就是红蓼的。心想,竟回来得这么快。   红蓼进屋,一边关门一边说道:“太子妃,奴婢去的时候,陈元刚从书房出来,他说殿下已经睡着了,奴婢看书房里的灯是熄了的。”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红蓼已经快走到了她的跟前,陡然抬首,瞥见她鬓边那支娇艳的牡丹花木簪。   下一刻,她伸手把簪子拔/了下来,放回去,关了匣子,站起身说:“罢了,既然殿下已经歇了,安神汤就倒了吧。”   红蓼准备照做,又听她道:“还有,你告诉惊枝,太子若是醒来,或是其他人问起,而我若还没回来,就说我怕刑部的人对我娘家人动粗,我回去看看。”   “可是太子妃,刑部士兵守卫森严,你深夜前去,这……”   “也没有别的理由了。”   红蓼已猜到她要去见谁。太子被郑国公和李尚书的事情牵连其中,撇清自己已是难上加难,更无力去救郑国公府。她除了去求那位,别无选择。从前一向讨厌那人,对那人送的木簪子也是恨屋及乌,如今也不得不收起厌恶,戴上簪子了。   真到了双腿跨出房门那刻,魏檀玉犹豫了。   今晚去见褚厉,他应下自己,最快明日就能进宫去向陛下请求查看证据。可她这一去,岂不是要重走了前世的老路?且比前世更难收场,她此时,是太子之妻。   她一步步退回门内。   一边是内心的挣扎,另一边,是身陷囹圄的父兄。证据确凿,刑部只怕过不了多久要上刑逼供,父兄都是一身傲骨,她不担心他们被屈打成招,只是心疼他们受皮肉之苦,若是最后还洗清不了冤屈……   踌躇间,远远地有人影朝她而来。   来人很快穿过夜色,竟是太子。“太子妃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屋去睡?还在为岳丈和内兄担忧?”   魏檀玉点头。看来今晚自己是出不去了,也罢。   “孤刚刚得知一个消息。面见李尚书那个关键的人物找到了。”   “在哪?审问了吗?”   “在山林中找到的,找到的时候,人吊在树上,已是一具死尸。仵作验过了,是自缢身亡。尸体已运到了刑部。”太子绝口不提发现的人是秦王褚厉手下。   “意思是,死无对证了?”   太子咬牙恨恨道:“这人已死了多日了,根据全非的面目难以辨认身份,不过目前也只是根据画像的衣着身量怀疑此人就是面见李大人的人,如果真的是,那据仵作验完尸的推测,此人应是在见过了李大人的面以后就进山挂了树枝了……背后主使早有预谋。”   证人死了,无法当面对质。那便只有根据证据查找马脚了。魏檀玉左思右想,这一次忍不住以恳切的语气,开门见山地央求太子:“殿下,证人的死只怕更加会引起陛下对我父亲和殿下的猜忌。说不定,陛下会认为是殿下和父亲此前让证人办事,就早早地杀人灭口。如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取得那些伪造的书信,只要我们从中找到马脚,殿下和父亲的嫌疑就洗清了。”   “若孤去向父皇索要证据,父皇还会以为是孤要刻意动什么手脚,” 太子继而发出一串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殿下可有其他的办法从陛下那里取来证据?”   “哈哈哈——”太子纵声大笑着,满眼哀痛地看着她说:“父皇让刑部审理此事,却不将证据交给刑部,太子妃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魏檀玉怔住。   “断这场案,不需要证据。以往这类案件,应由大理寺先审,刑部复核,而父皇略去了大理寺,直接交给刑部。太子妃觉得,他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明白……”魏檀玉脑子一片明白,一阵恐慌席卷上来重重包裹住她。难道父兄就这么白白沦为了太子和褚厉争权夺位的牺牲品吗?   “你明白。孤无用。若你此时去求四弟,他一定会帮你的,因为本就是他设下的圈套,他想扳倒孤,也为了得到你罢了。”太子料定她不会去找褚厉,双手背于身后,转身离开。   次日一早,魏檀玉进宫面见皇后,向皇后请安,听了皇后几句冷嘲热讽。   皇后言外之意是责怪她父亲不中用,唯一的用处就是和李大人这层关系,竟又被御史抓到把柄,陛下面前一通弹劾、连累太子。而她这个女儿、妻子,妹妹,在身边亲人有此境遇时竟还能面不改色、一如平常,真是没心没肺。   魏檀玉一句话也没反驳,捱过去了请安,出了凤仪殿,径直朝飞霜殿而去。   飞霜殿外,两名内侍把她拦住,问她可有陛下宣召的旨意。她说:“没有。”   内侍请她回去。   魏檀玉赖着不走,估摸皇帝应该还没下早朝回来,向两位内侍询问了一下,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魏檀玉看了看天边冉冉升起的日头,心想应该快了,撩起裙子下摆,冲着殿门的方向跪了下来。   “哎哎哎——”两名内侍异口同声。其中一人道:“太子妃怎么不走,跪在这里是要做什么?陛下很快就回来了。这里不是太子妃该来的地方。”   另一人好心劝道:“太子妃千金之躯,当心跪坏了身子。且太子妃无陛下宣召就来这里,万一陛下动怒……”   大司徒父子昨日入狱的事情宫里早就传遍了。她来的目的,不言而喻。两名内侍心知肚明。   “公公不用管我,有什么后果我独自承担。若陛下动怒,两位公公尽管往我身上推,就我说怎么赶也赶不走,非要跪在这里。”   话落才没多久,殿外传来陈缇通报陛下回殿的声音。   两位公公退至一侧,众人提前伏地下跪。   皇帝龙靴踏在汉白玉石阶上,一步步由远而近。不一会儿,皇帝走在前面,陈缇跟在后面,走到了飞霜殿外。   但两人直接越过了魏檀玉。陈缇眼尖发现了她,皇帝似乎没发现。   “咳咳咳……”陈缇轻咳三声,替她提醒了皇帝。皇帝回过头,马上折返到她面前。“这不是太子妃吗?怎么跪在这里。”   魏檀玉双手加额,对皇帝行了个大礼:“回父皇,臣媳是来向陛下请罪的。”   “你何罪之有啊?”   “没有发现父亲和李大人的关系,及时劝阻父亲。”   “哼……”皇帝右手重重甩了一下衣袖,背过身,快步往殿里去。“太子妃跪安吧,若是与郑国公有关的事情,就不必说了。朕不想听。”   陈缇在旁都暗暗替她捏一把汗,小声从旁提醒:“太子妃快快请回吧。”眼睛使劲挤着,示意她不要再不识相为父兄说话了,说完急忙跟进了殿里。   先前的两名内侍也过来劝她。她不肯起来。   预料到皇帝会动怒。所以她不敢上来就对皇帝说自己是来求情的,而说请罪。可是皇帝竟连她请罪的话也不想听,若不是有意那就真的是深信父亲和李大人结党营私,为太子谋,父亲要洗清嫌疑,除非找到有力的证据,可是证据,她此时唯一想到的,就是从伪造的那些书信里找了。   “昨日,儿媳夜不成寐。心中无时无刻不在反省自身。父皇不肯听儿媳,就是没有宽恕儿媳的罪过,儿媳会一直跪在这里,向父皇请罪。”她再次叩拜,这回说得很大声,让守在外面的宫女内侍们听了,面面相觑。拿着又同情又诧异又不解的眼光打量着她。   不管身上汇聚了多少道目光,魏檀玉依然面不改色。   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触怒皇帝、跟着下狱。但她不信皇帝会把她下狱,毕竟她口口声声说的话可是“请罪。”   她跪在殿外的这一出消息不胫而走,马上就传到了凤仪殿。   皇后打翻了手里的茶杯,冲着前来禀报消息的嬷嬷怒喝:“她疯了吗?这个节骨眼去向陛下求情!”   “是啊,飞霜殿外那些宫人劝了她好久她不肯走,陈缇也出来劝了两次,她还是不肯走。皇后殿下要不要亲自去劝她退下?”   “不必了,你去替本宫传句话,告诉她,她自己要寻死,别连累上太子!”皇后一阵头昏脑胀,吩咐嬷嬷:“去……派人去东宫告诉太子,本宫怕她担忧娘家人回娘家、也怕她去闯刑部探监,留她在宫里一日,可千万不要把她跪在殿外的消息传到太子的耳朵里了,这个时候,断不能叫太子入宫。”   没想到这么一跪,跪到了午时。上午没其他妃嫔或朝臣来见皇帝。   午时,皇帝传了膳,送膳的宫人端着膳食排队进了殿,之后又排着队陆续撤走吃剩的盘子。   魏檀玉始终跪在殿外,半日水米未进。内侍们嘴皮子都说破了,见劝不动她,都懒得劝了。   好在天气宜人,日头也就在清晨那会照在空中,之后就躲进了云层中。   陈缇第三次出来劝她:“太子妃,陛下是不会见你的,您请回吧,太史局的人说了,今日申时有雨,雨还会越下越大,直到明日才停。”   那正好。魏檀玉已经有些头晕,道:“父皇不召见,我是不会回去的,我要当面向父皇请罪。”   “唉——”陈缇叹的这口气无比悠长,没见过比她更固执的女人,就是那些大臣,进逆耳忠言,都没有胆子这么做。   ……   褚厉直到申时才回到王府。下了朝,他亲自去了趟发现那尸体的山林查看了半日。天要下雨,他才赶回来。跨进府门,他问了下守门的人:“今日,可有人来找本王。”   “没有。”   他回到卧房,脱了身上的脏衣裳,正在换,门外有人敲门。   “殿下,属下有件事情要禀报殿下。”尉迟隆在外说道。   褚厉迅速穿好了衣裳,系紧了腰间玉带,走过去把门打开。“什么事?”   “殿下一回来,先是换衣裳,看来是还没听说那事。”尉迟隆眼神有些微的躲闪。   “到底什么事?”   “太子妃清早入宫,跪在了飞霜殿外,一直跪着,只怕此时依然……” 第59章 “跟我走。”   后面的话褚厉没听到, 尉迟说到她跪在飞霜殿外时,他双腿就不听使唤地朝前迈去。   等赶进宫中,天开始下起小雨, 雨滴稀疏地打在脸和身上。乌云团团翻滚着,深处有沉闷的雷声开始轰鸣,很快,狂风随着四起。   上了御阶,褚厉一眼就看见了那道纤细的背影,本就纤弱的身子在狂风里虚浮摇晃,只看这一幕便叫人担心下刻来一阵劲风把她卷走。   褚厉快步上前,忍住冲过去把人抱起来的冲动,也握紧了那双想拉她起身的手, 在经过她身边时停下了脚步,侧身看着她,两只眼睛里除了她再无别的景象。   察觉到了他的两道目光,她侧过了头。一张小脸白得像被抽尽了血色,像是前世刚流产那时。   魏檀玉只看了他一眼,又平静地转回脑袋, 看着殿里的方向。   褚厉脚尖转向面前这跪在地上的女人, 刚要迈动,一群内侍宫女这时冲他行礼打断了他。   褚厉脑海里已然设想过了去拉她的一幕:她会作的一切反应, 会说的每一句话, 甚至是每个细微的神情。   虽然猜到她会拒绝, 但他还是继续走到她身边,说:“要下雨了,太子妃还是早些出宫吧。”   “秦王殿下不用劝我。”若是走了,这大半日就白跪了。魏檀玉当然不肯, 就算是跪到失去知觉她也要让陛下看看自己的决心。   殿里有个人猫着腰朝他踱来,笑咪咪道:“秦王殿下,是来见陛下的吗?若也是为了郑国公父子的事情,那还是请回吧。太子妃,您也帮着劝劝。”   “本王是来和父皇商议河湟的战事。请你进去通传一下。”   陈缇告退进殿,向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帝如实禀告。   殿里的皇帝抬起拿着朱笔批折子的手。“那你让秦王进殿吧。”说罢将朱笔搁至笔忝,又拿出案上那沓书信到面前随意翻看,等听到儿子的脚步声到了面前,才收了信抬眼看他,在他行礼之前抢先说道:“若也是为了给郑国公说情,那就退下吧。”   “儿臣是来和父皇商议河湟的战事。”   皇帝狐疑地看着他,不信他真是为了河湟战事而来。“朕听你说。”   “父皇命儿臣监国时,儿臣曾经下旨,从长安至河湟,层层相邻的郡县调兵遣将,以增援河湟。如今暂时是抵御住了西羌的进犯,但羌人此次同仇敌忾,抽调过去的兵马支援不了多久。因此,需要从长安派一支精锐之师。”   果真是论河湟的战事,皇帝微笑启唇:“那依你看,派谁领兵前去合适?”   “魏永安。”   皇帝嘴角的笑意消失:“原来你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魏永安从前也无多少作战经验,若不是你力荐,他如何能当上统领一卫的将军?此次派他出征,根本不能服众。”   秦王道:“羌人此次作战比之前更加勇猛,且结成了联盟,复仇之心浓烈。一味硬碰硬,大越也必将损失惨重。此次要派去的将军,不只需要看够不够勇猛,而是要看其有没有用兵的战术和头脑。儿臣是凭这一点向父皇举荐魏永安。”   皇帝面上颇为不悦:“你曾代朕监国,也做过天下十六卫兵马统帅。理应知道战场非同儿戏,且不说魏永安升任将军还不到一年,他此时是刑部的囚犯,如何有资格?”   “儿臣正是知道战场非同儿戏才举荐他。儿臣知道,父皇以为儿臣是想替郑国公父子说情才举荐的魏永安。其实不是,父皇且想想,郑国公罪名若坐实,魏永安连坐,可能罪不至死,极有可能被流放。而把他派去战场,对他一个没多少作战经验的人来说,那是九死一生,儿臣若真想为他说情保住他性命,何必要替他想一条更易丢掉性命的路?儿臣是真的在为大越的国运着想。”   这话听着似乎在理,可皇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父皇,此时犯事的是郑国公,不是魏永安,郑国公没有定罪,父皇将魏永安一并下狱,已让朝中一些人有了微词——”   皇帝心中明白,有微词的不过是太子一党罢了。   褚厉见皇帝开始动摇却迟迟不拿主意,快速想着劝服皇帝的话。   这时,几道闪电从窗上划过,巨大的风浪破窗而入,吹得两人睁不开眼睛,面前的信纸被风吹得飘起来,皇帝急忙用手肘压住。   陈缇很快去将那窗子关了。   趁此机会,褚厉眯着眼睛盯着那空中飞舞的纸张落地的轨迹。   轰隆——雷声于屋顶顿时炸响,紧接着便是急骤的雨捶打地面的声音。   褚厉的视线瞟向窗子,心紧紧揪着,手将衣袖撕扯出一条裂来。他马上想到了一席话。说了出来,这次重重击中了皇帝心中那团疑虑。“人心各为自身利益所向,悠悠众口难堵,分歧无处不在,民间、朝中,甚至军中……”   褚厉故意加重那最后两个字,他知道他父皇必定能明白自己话里含意:军中自然也有皇后太子培植的势力。   河湟战事吃紧,是要派兵增援,而派谁去的问题也是从昨日夜晚一直困扰到皇帝此时的问题。   御史弹劾郑国公和李知衡结党营私,皇帝明面上没有惩罚太子,将郑国公下狱,乃是敲山震虎。太子一党此时开始收敛,又惊又惧又心有不满。皇帝知道太子那党人一定在想:李知衡不过就是给安排了几个文职,自己却兴师动众,不经大理寺,直接让刑部将郑国公父子收监,要置郑国公于死地以儆效尤。   这种关头,皇帝当然不会派太子党的将军前往河湟,但若安排支持秦王的将军,皇帝又怕太子一党狗急跳墙,在河湟战事中从中作梗,存心动手脚做一些不干净的事情。虽有心挑起太子一党的胜心,也乐见他们狗急跳墙,但皇帝并不希望是在战事吃紧的关头。那些中立的将军,怕是表面中立,暗地里不知道是不是支持太子,皇帝不能信任。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平了河湟的战事。   褚厉这句话顿时叫皇帝眼中一亮。郑国公支持太子,其子跟着下狱,那些太子党都以为魏永安也随父支持太子,而实际上,他却是秦王信赖之人。若将此人从狱中放出来还委以重任,则太子一党必定松一口气。   只是魏永安的领兵作战能力,皇帝实不能信任。道:“朕虽不信这魏永安有克定西羌的能力,但看在你战功赫赫、用兵如神的份上,愿意信你的话。”   “派兵已刻不容缓,请父皇此时就下旨,最迟明日他就得带兵出发了。”   “今日让他好好休息一晚,不必进宫来谢恩了,明日一早出发。”皇帝唤陈缇进来拟了旨,即刻送去刑部牢房。   褚厉大喜,急忙跪地替魏永安谢了皇帝恩典,有关河湟战事的话题结束,褚厉也未再提及太子妃或郑国公。   皇帝仍是疑惑地看着他,在他起身准备出殿时道了句:“你也去劝劝太子妃,这外面的雨势如泼,她一个女子,身体如何承受得住?”   “是。”趁着停顿的契机,褚厉用足尖勾住地上的一张纸。   陈缇出去传旨了,殿里就剩下皇帝一人,皇帝已经接着在翻看压在肘下的书信。褚厉用足尖把信勾到帘幕后皇帝看不见的地方,再弯腰捡了起来。外面雨势如泼,拿着信一出屋檐,信就会被雨水打湿。   好在自同西羌那场败仗之后,他雪耻之心强烈,很快杀了西羌一个部落首领,从他那里得到一副软甲,从此以后,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长安府里,为了防身,他都习惯把软甲穿在身上,那副软甲水火刀枪不入。   褚厉悄悄把信藏于软甲之中。只可惜,只有机会拿到这一张信。   藏完之后,他大步往那跪在雨中的女子走去。   雨水连绵不断,距离已经很近了,还阻隔着二人之间的视线,他嚯得冲到跟前,一把攒住她胳膊把她拉了起来:“跟我走。”   跪的太久,魏檀玉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被他这么一拎,软绵绵地站立不住,被他扶在怀里。   尽管已经虚脱如此,浑身被雨水湿透了,还是倔强地拒绝他,用有气无力地声音说:“我若跟你走,今日就白白跪在这里了,我不走,你别管我。”   “父皇是不会见你的,我方才根本就没机会为你父亲开口。”   魏檀玉努力想将一双迷离的眼睛睁开,可雨水无情,顺着脸颊流淌,头顶的天幕上电闪雷鸣,从前惧怕夜晚惊雷的她此刻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想推开他,可他站得直挺挺的,脚下像生了根一样叫她推不动,她脑袋都好像摇不太动似的,还是说:“我不走……我今日一定要见到陛下。”   褚厉俯下身,手刚伸去她腿弯,准备抱她,她双膝一软又跪在了雨水中,看着他,不停摇头。   他再次伸出的手还没触到她,听她说道:“褚厉,你若是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带走,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褚厉苦笑:“那我不带你走,让你继续跪在这,你就能马上原谅我了吗?”   “是。”   “好,你要跪,我陪你一起跪。”   褚厉说罢,侧身面向飞霜殿,扑通一声跪下,溅起地上一阵水花。守在殿外的内侍们见秦王不但没把太子妃劝走,反而也跟着跪了下来,相觑一眼,急忙跑来。   “殿下,您为何也跪在此处?”   “你去告诉父皇,本王此时是为一己之私,父皇不见太子妃,本王也不会起来。” 第60章 亲自去抹她额头叩在地上沾染……   随着秦王这一跪, 殿外的内侍宫女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雨中的二人。   站在秦王跟前的内侍踌躇着,举着伞回到檐下,对着立在门边的内侍一阵低语, 那人走进殿内向皇帝禀报,进去了没多久就出了来,到秦王跟前传了皇帝的话。“秦王要跪便跪着。”   在褚厉意料之中。怒号的狂风由东向西刮来,褚厉这种经过沙场的男人,身躯犹如铁打,此时竟都感到浑身冷颤了下,侧首看她,想说的话狠狠地吞下,只攒动着双膝往她身边挪去, 替她挡住刮来的大风和乱雨。   扑在魏檀玉身上的风雨马上小了许多,她此时浑身已经止不住发抖,上下的牙齿都在相互打颤。“你这样,只会让外面的流言更加难听……陛下还会迁怒于你……你何必。”   “你放心,我会叫人散布消息出去,就说是我一厢情愿。反正……反正我心悦你, 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我不在乎那些流言。”   魏檀玉闭上眼睛,此时头脑一片昏沉, 意识在一点一点地模糊。但心底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在鼓励自己:“撑下去, 一定要撑下去, 若不撑下去,就这一日的罪就白受了,父亲就洗不清冤屈。”又勉强着睁开了眼睛,第一反应竟是去看身边这男人。   却不料这男人正看着自己, 衣裳被雨水浇透了,雨水冲刷着他的脸,汇聚到下巴往下淌落,他眼睛一眨不眨,目光好似要穿透她。   魏檀玉也没移开眼睛,与他对视着,一时不知身体里从何处冒出来一种安定的感觉。   直到耳边传来足靴踩在水坑里的声音。紧接着,刚传完圣旨回来的陈缇以一副万分惊讶的语气打断了二人之间对视的微妙气氛。   “哎呦,这是……秦王殿下?您……怎么跪在这里?”   褚厉端直了上身,没理会他。   陈缇被这由东向西吹来的大风吹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伞都快握不住了,瞥了眼跪在他西侧的太子妃。扭回了被风吹得歪斜的伞,快步朝殿中走去。   也不知他进去后对皇帝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皇帝派他出来传话。   “陛下有旨,宣太子妃觐见。”   魏檀玉喜不自禁,准备起身,却发现两腿根本就使不上力。跪的太久,已经站不起来了。   胳膊忽而被一双手有力地握住,是褚厉把她拉起来的,当着陈缇的面。   陈缇咳了咳,又恭敬地对褚厉道:“秦王殿下,陛下还说了,您,还是要继续跪着。”   “知道了。”他嘴上答,手不敢松开。她站不起来,怕是连走路都成问题。   陈缇冲身后的宫女们吆喝:“还愣着干什么?你们两个过来扶太子妃先去偏殿更衣收拾形容。”   两个宫女冒雨冲过来。   “我自己可以走。”   掰他的手像块寒冰,一触到他的肌肤,让他感觉全身犹如被寒冰化开的水当头浇下来,四肢百骸的血也跟着一凉。   “要用热水给太子妃浸暖身子,给她端些热粥。”   “奴才知道,殿下放心。”   她被宫女扶着,踉跄着慢慢前行,入了偏殿。   脱了衣裳浸在热水中时,魏檀玉仰头靠在浴桶边缘,自己也不清楚是昏迷还是困得睡了过去,应该是睡了,因为做了梦,梦里在皇帝面前求情。   梦里迷迷糊糊,看见一群宫女围在浴桶边,十几双眼睛同时注视着她,嘴里都在喊“太子妃醒醒”。待她完全睁开眼睛,宫女们又笑逐颜开:“太子妃醒了,快,把热粥端来给太子妃喝。”   随后,两个人轮流喂她喝粥。   她也着实饿了,此刻身上恢复了些力气,宫女喂到嘴里的热粥,马上就被她饥饿地吞了下去。   醒来吃了两碗粥,宫女又加了几次热水,直到把她洗过的头发擦干,扶她出浴更衣梳头。   从偏殿出来时,想不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雷声收了,可雨没有停。   到了飞霜殿外的长廊,宫女收了伞,魏檀玉一边走一边放慢脚步朝殿前场地上看去。   阑珊的宫灯依旧照出了跪在地上的男人轮廓。   褚厉早就看见了她,视线一路从偏殿追随她到了长廊。   夜色茫茫,而灯火阑珊,魏檀玉看见的只是个轮廓,至于他脸上是什么神情,她看不清,也无暇再去深究,又匆匆加快脚步去了殿内,冲着殿内的皇帝三拜九叩。   “儿媳有罪,请父皇责罚。”   “起来吧,赐座。”   她跪了快一天,没晕了去,休整了几个时辰还能如此镇定从容地面见自己,依旧咬定之前的“有罪”说辞。皇帝着实有些惊讶。   “谢父皇恩典,但儿媳有罪,还是跪着说话。”   皇帝撇了下嘴角:“太子妃何罪之有?”   “没有发现父亲和李大人的关系,及时劝阻父亲。此为一罪。不听陛下旨意,执意跪在殿外,忤逆陛下心意,此为二罪;陛下召见,耽搁了些时辰才来觐见陛下,让陛下久等,此为三罪。”   皇帝嘴角微哂:“朕觉得,这些罪名都不及你迷惑秦王的罪责大。”   “儿媳不认此罪。”   “为何不认,秦王为了救你兄长,处心积虑地让朕派你兄长前往河湟,却一个求情的字也不在朕跟前提。一出殿,就当着一群下人的面陪你同跪,不止于此,还跪在你身旁为你遮风挡雨,不惜名声。别说是身在皇家,就是普天之下,又有几个男人肯为了一个女人如此?”   “儿媳是太子之妻,一直以来,恪守本分,与秦王之间清清白白,从未有过故意勾引秦王之举,所以不认此罪。”   “照你这意思,是朕的傻儿子一厢情愿了。朕告诉你,朕肯见你,不是被你这份救父的勇气和决心感动,朕是怕秦王陪你长跪下去,流言更加难听。”   魏檀玉垂下眼眸,眼眶一热,忍下目中酸涩,不敢让皇帝看见。   “你那些请罪的话不必再说了。朕也不是傻子,不想听假话。朕给你陈情的机会,你有什么话想替你父亲开口的,尽管说来听听。”   “陛下明鉴,儿媳不想为家父辩解,只是想恳求陛下让儿媳看看家父与李大人往来的那些书信证据。”   皇帝也没细问原因,将案上的书信全都推到她面前:“都在这里了。”   魏檀玉翻开来查看,一目望去,心却砰砰跳动起来,果真是和父亲字迹一模一样,随手翻了几张,简直像极了。临摹字迹的人看来是位书法大家,定然拿过父亲的亲笔研究了许多时日才临摹得如此相似。而这背后的人早就知道父亲和李大人之间的关系。   肉眼看去想要看出破绽并不容易,得拿了父亲的亲笔,二者对照着查找破绽才行。   皇帝仿佛能听到她心里的话似的,说:“这信,可不能交给你。这是御史弹劾你父亲的证据,你应该知道,证据是不可能给到嫌疑罪人的家眷手上。所以,你只能在此地查看。”   魏檀玉知道这样即使反复查看几遍,也很难将每个字的写法都牢牢记在心里。心知行不通,想了想,放下书信,再次对皇帝三拜九叩。   “陛下,能否容儿媳用薄纸贴着这书信临摹一份带出宫去?”   “你是怀疑有人故意临摹字迹陷害郑国公?”   “是,恳请陛下给儿媳三日,三日之内,儿媳必将这信中破绽呈给陛下。”   “若三日你找不到破绽呢?”   “自请废去太子妃之位。欺君之罪,任由陛下处置。”   “好。”皇帝让陈缇准备好笔墨纸砚,提供了几案,让她亲自临摹誊抄。   抄到一半时,敲打在窗上的雨声急如鼓捶,陈缇从外面走进来,提醒皇帝:“陛下,雨又下大了,秦王殿下还跪在外面呢,也跪了四五个时辰了……”   皇帝朝她瞥去,见她眼虽没抬,手里的笔却停了下来,一副竖着耳朵聆听雨声敲窗的样子。道:“让他继续跪着!他既然是为了太子妃而跪,那就跪到太子妃抄完告退为止。”   笔在她几根指间接连换了几个位置,终于才找到一个舒适的握笔之法,继续誊抄,明显比之前抄得快了些。   “太子妃可要专心,别誊错了。三日之内拿不出证据,朕不仅会收了你太子妃的册宝,还会治你的欺君之罪。”   殿内陷入一片安静,只听见笔尖在纸上临摹的轻响。   又过了没多久,传来一声搁笔的响动。   魏檀玉起身,还没走到御前,皇帝比她还急得开口,是命令陈缇:“去将太子妃抄的东西盛起来,以便携带出宫,勿让雨水湿了。”   “谢陛下隆恩。”   皇帝挥衣袖赶她出去。“要谢便去谢过秦王。”   “遵旨。”魏檀玉起身,接过陈缇递来的匣子,抱着出了飞霜殿。   侍女的伞还没来得及替她撑开,她已冒雨直向殿前跪着的人急走过去。   褚厉见她安然无恙地出来,怀里还抱了个匣子,猜想如了愿,跪着的一只膝盖刚刚抬起,她已经扑过来,双手加额,身体匍在地上,冲他行了个隆重的叩头之礼。   皇帝说的每句话自然都是圣旨,包括谢过秦王这句。   褚厉愣了一下,双手扶她起来,雨中四目相对,双手按在她两肩忘了移开,也没被她像从前那样厌恶地推开。此时看着他的目光坦然无比。褚厉抬起一只手,亲自去抹她额头叩在地上沾染的污水。 第61章 把她疼进了心窝里   擦完污水的水继续停留在她额前, 一双漆黑水润的眼睛这时闯进他的眼里,而后又见那两片红唇开合吐出四字:“多谢秦王。”   褚厉的手顺势停留在她脸上触着她柔软的腮,多希望她此时能哭出来, 可是她没有,拼命强忍着,泪始终含在眼眶,紧紧盯着他,并没有急着避嫌而推开他的手,竟又主动告诉他:“陛下允我誊抄了书信,三日内我必找到证据。”   “嗯。”他看着她的那两片红嫩的唇瓣,心间涌来一股冲动,想凑上去用嘴含住一通猛/吮狂亲, 就在这里,当着这些人的面,不顾一切。   皇帝站在窗前很久,一直在目睹外面的一幕。   陈缇站在皇帝身后,时而看看一言不发的皇帝,皇帝的表情正渐渐凝重。时而看看窗外面对彼此而跪的男女, 恨不得跺脚替他们着急, 那么大的雨,两人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冒雨跪着, 秦王的手还……太子妃也不避嫌了。   “陛下, 宫门早已关了……”   话落听见皇帝重重一声吐息:“你说,朕当初的安排是不是错了?”   “陛下向来英明,怎么会出错呢。”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把她指了秦王。”   陈缇自认已揣摩透了皇帝心思, 大胆道:“奴才传旨回来时,见秦王跪于她东侧,挡住风雨肆虐,真是把她疼进了心窝里,看她对秦王,也不是没有心思。奴才真怕这日后秦王会为了她不顾伦常做出些什么事来惹人诟病。若是此时,把她给了秦王,也不算迟。只是,便有些对不住太子殿下喽。”   皇帝回头瞪着陈缇,陈缇后背一凉,正要跪下,却听皇帝说:“她跟了太子,此时是太子妃,怎么给秦王?”   找个理由废了太子妃不就好了。这话陈缇当然不敢再说。皇帝没有动怒,说明心里是一样的顾虑。   “你去悄悄传旨,开扇宫门吧。早些赶他们出去,不要在朕的眼皮底下。”知道他会办事,皇帝都不用交代他让外面的下人守口如瓶。但即使这样,流言仍是止不住的。   “遵旨。”   陈缇带着他们出宫,就给了两把伞。   幸好褚厉来时骑了马,吹了下口哨,坐骑就乖乖跑来了身边,先去蹭褚厉,蹭完又往魏檀玉怀里蹭,结果被褚厉上前一拉缰绳把它马头拉了回来训斥:“该死的游龙,那也是你能蹭的地方?”   魏檀玉正往身前拍着马蹭过的地方,听到“游龙”二字,抬头看来,腰间突然一紧,身子被他提起来,他纵身用力一跃,带着她一起稳稳落在了马背上。   魏檀玉两腿疼得不堪再走远路,没有挣扎,任被褚厉叩在怀里。   两人前胸贴后背,衣裳都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能拧出一滩水来,她把装了信的匣子紧紧抱在怀里,本来已是冰冷的后背贴在他温暖的胸前,他衣裳也湿透了,但隔着湿透的衣料也能感觉到他胸腔里散发的温暖。   褚厉觉到她浑身冰凉,身体还有些发抖。往前坐了坐,与她贴得更紧,放缓了马,把她手里的匣子用衣角撕下的布先捆起来绑在马鞍上,随后把那双手捉到自己手里搓。   魏檀玉耳根顿时发烫,背后男人的脸贴过来问:“暖和些了吗?”松开了手,大掌落在腰间从背后箍住了她。   魏檀玉咬了咬唇,说:“游龙,不是死了吗?”   身下这匹马和之前那个游龙长得像,但她一看就知道不是之前的游龙。回门日,他说日夜兼程跑死了马,想来游龙已经死在了西羌回长安的路上。   腰突然被提着往后,两具身体撞了一下,互相贴的是更紧了,尤其某个地方刚好契合。   一种久违的快感顿时蔓延开来,充斥着男人的四肢百骸。“游龙是为凤儿生的,游龙怎么会抛下凤儿?游龙也离不开凤儿。”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脸,挠着那里冰凉的肌肤,脸颊顿时像活了血,很快比桃花还艳了。   羞赧没持续多久,魏檀玉发现马走的路不是回东宫的,更像是直接去秦王府的。   “不是去东宫的?你要把我带回你的王府?”   “当然。”   “我不去。我不能去,请你送我回东宫。”   “你的膝盖我必须亲自看了,上回在玄山寺摔伤了,今日又在雨中一直跪着,我怕你落下病根。”   “回东宫后我会请太医看的。”   话音刚落,身体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举起,她惊呼出声,一阵天旋地转,等天地不转的时候已经是换了个方向直接扑到他怀里了。   下巴被他抬起来,后脑勺被他另一只手托着,他郑重其事地说道:“跟他和离,嫁给我。”   魏檀玉不敢乱动,怕勾起他身体里更强烈的欲/望,也不敢开口拒绝。两人此时距离极近,姿势暧昧,他能轻易刺进来。彼此的心扑通乱跳的声音都能听到。   “家中遭难,其他事情我没有心思去想。”   “好,我一定助替你父亲洗清冤屈。”褚厉见她话里没有拒绝的意思,说不出的喜悦,紧紧把人拥在怀里。“玉儿,那你是已经原谅我了?”   “是,我说话算话。”   褚厉看着她开怀大笑,笑得像个孩子一样。随后策马加速前行,这回换了个方向,是去东宫。   快到东宫时,褚厉停了马,抱她下来,两人辞别。   她没走出几步,褚厉又从后面快步追上来,拉住她的手,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再次说:“他不配拥有你。玉儿,听我的话,等你父亲这件事处理完,跟他和离,我马上娶你,绝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魏檀玉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内心深处不知不觉有了一丝动摇和自我怀疑。她没回答,转身朝前走。   男人再次追上来,重重从背后又抱住她,撞落了她手里捧住的匣子。“玉儿,我离不开你。”   魏檀玉伸手掰开褚厉箍着自己的手,转身看他。褚厉见她张口要说话,用嘴堵了上去。   魏檀玉闭上眼睛,由他胡来,身体被推着,退到了东宫侧院的石墙,背靠了上去。   信是拿到了,即使找出了破绽,也还要周旋不少关系。太子已经指望不上。   魏檀玉松开紧闭的牙齿,嘤咛了一声,主动伸手环住了面前男人的脖子。   雨已经下得小了,此时细如游丝,连绵不断,如同两人唇舌之间的纠缠。   直到东宫墙内传来了人声。   两人分开,望着彼此,各自喘息。   魏檀玉看着他嘴角边沾上了来自自己舌尖的唾液,脸颊一热,蹲到地上捡起匣子朝前面东宫的门跑去。   入了东宫当晚又发生了什么魏檀玉一概不记得了。   第二日醒来已经卧在床上,红蓼、绿云和惊枝围在床边,说她昨日深夜回来时浑身湿透了,一入东宫就晕倒了,发起高热。   太子连夜给请了大夫来,也在床前守了一夜,因为要上早朝,才走了,这会应该快下早朝回来了   “我昨日带回来的匣子呢。”   “在这里。”惊枝端过来。   魏檀玉连忙打开上面的暗锁掀开匣子。皇帝身边办事的人果然想得周到,里面用了几层防水的油布包着,书信完好,没有洇湿的迹象。   魏檀玉勉强打起精神,吃了点东西,不顾丫鬟们劝阻,顶着滚烫的额头披衣坐到案前琢磨那些书信。   留给自己的只有三日。   倒不是怕自己丢了太子妃之位和被定欺君之罪,而是怕三日之后父亲那边就要被定罪了。   “还有一件事,听说昨夜大公子被陛下一道圣旨从狱中召出,今晨率着三万精锐前往河湟了。”   昨日已听皇帝说了,是褚厉建议的。去岁他留下兄长在长安,救了兄长性命,他与兄长交情不错,魏檀玉信他不会害兄长,他提议让兄长去,说明此战胜算很大,魏檀玉完全不担心,此时,只一门心思想着为狱中的父亲开脱。   屋里,魏檀玉沉心看着书信,听见门外一阵喧哗。   太子的声音先传了过来:“四弟从下了早朝就一直跟着我,什么事不能在路上与我说,非要跟进东宫?前面是我与你三嫂的寝殿,你也要进去看看?”   “三哥不欢迎我没关系,我也不是来看三哥的,我来看看玉儿,当然要进去。”   “四弟还嫌外面的声音不够难听吗?玉儿是我的妻子,她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吗?”   “你也知道玉儿是你的妻子?她冒雨跪在御前求父皇的时候你在哪里?”   太子停在原地。   褚厉伸手重重推开了门,魏檀玉就站在门边,和他面对面。   “秦王殿下,有什么话还是站在外面说吧。”   褚厉见她脸色苍白得难看,心也跟着钝痛,把带来的药都交给她身边的红蓼。“这些抹在她膝盖和小腿上,早晚记得抹勤些,免得落下腿疼的病根。”   红蓼接过道了谢。   昨日太子妃进宫去向皇后请安,刻意没带上她,深夜才回来,晕倒后扶上床,脱了衣裳,红蓼才看见她腿上跪出来的伤。   秦王这话,显然是昨日和太子妃在一起,至少知道太子妃的腿伤。   “你这几日好生休息,不要想着你父亲的事了,有我在,我必不会让你父亲出事。”说完,褚厉转身又瞪了太子一眼,走了。   太子与她隔门对望,被褚厉一闹,太子也成了霜打的茄子,打不起一点精神。看着她的眼里满是愧疚,想说的话又没说,也转身去了书房。   魏檀玉关上门,重新回到案前琢磨那书信。   一日半废寝忘食,魏檀玉早有了发现。临摹终究是临摹,还是叫她发现了破绽。她都整理出来,准备好了说辞。但她没有直接进宫面圣,而是去了秦王府。   秦王府守门的人早听吩咐留意上门的女子,见了戴着皂纱帷帽的魏檀玉,马上就将她引到了秦王书房。   褚厉恰也拿着那日从飞霜殿拾来的一张信在看,见她到来,匆忙收进袖中,眼里的欢喜掩饰不住。   她有了发现,首先来找他,叫他如何能不激动。   魏檀玉拿出两张信摊到他面前,与他分享自己的发现:“临摹我父亲字迹的,是两个人。”其中一张信的原迹,恰好就是褚厉拾来的那张。   褚厉仔细盯着另一张看了看,运笔果然不太相同。   “首先是字迹。我圈起来的这些,乍看像是父亲的手笔,但都是仿形未仿神,下笔的力道和我父亲差了太多,熟知父亲字迹的,多看两眼就能看出,而且这两种字迹都没有彻底藏住各自的习惯偏好,其中一个人喜欢用侧峰,一个人喜欢用偏锋。不过我知道,我这样对陛下说,并不能完全让陛下信服。”   “没错。”褚厉在次日就看出了字迹的马脚。但这样的说辞,听起来有些飘渺,并不能作为直接叫人信服的证据。   “其次是墨。我想起来,我父亲从来只用‘玄元墨’,这种墨在制造的时候添加了不少香草药材,闻起来有淡淡的草药香气,而且写出来的字不易洇,价格比不少名墨还要贵出不少。但我在誊抄的时候,却闻见了松烟墨的味道。”   “最后是纸张。我仔细回想,自己在誊抄的时候,那些书信的纸捏在手中的厚薄不太一样。但我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我只是怀疑应有两种不同材质的纸张。”   她说的这三点,褚厉都将自己拿到的那张查过了,凑巧,那张用的恰是“玄元墨”,而纸张,又恰是郑国公府里习惯用的宣州纸。她这么一说,倒是给了自己另一种猜想。   “这两种字迹,我想从贡院查起,但此事需要知会贡院的刘思温大人,所以,我想求秦王出面,说服刘大人通融。”   褚厉被她这细腻的心思深深折服。她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抬手摸了摸她的额,昨日见她,她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病恹恹的,定然是淋雨后发热了。额不烫手,他低头亲了一下道:“我正好有事要找刘大人,此事交给我,你回去休息。”   “不,我和你一起去,只剩下一日半了,贡院每年出那么多的人,刘大人也不可能记得所有进士的字迹,大概是要亲自去翻一些进士的文作了。”   话一说完,忽然被他掐着腰抱了起来放到他处理公务的书案上。   他两手撑过来,脸抵着她的脸,笑意不止。   “笑什么?”   “我在想,娶你那日的情景。等你爹出来,你就和太子和离。”   “不知道此次能不能救出爹。”   面前这男人的笑意更深:“有我在,你放心。就是没有揪出临摹字迹的两人,凭这三处疑点,我也能让父皇放了你爹。”   “真的吗?”她两只眼睛闪烁着,无论是眨眼还是颤动睫毛都像是在引诱着他。   “真的。”褚厉低头含住那两片唇瓣。   上前两步站到她双腿/间,让她细腰向后弯折到某个让她舒服点的角度,也方便自己索取。 第62章 . 圆房 得人间绝色而妻   口里跟他周旋的很辛苦, 连着脸颊都跟着发酸。   魏檀玉很是被动,有些承受不住这激烈的亲吻,皱眉伸手推了褚厉一下。   褚厉收住, 抬手抹去她嘴角的湿润,含笑看她娇滴滴的模样。   本以为他会满足就此收手,却没想到皇宫别苑那日窗台的情景会重现。   被他放倒在书案上时,魏檀玉猝不及防,听见书卷被自己的身体挤出去哗啦啦一连串掉在地上的声音,随后眼睁睁看着裙子被掀起。   下意识想挣扎,但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乖乖躺回去,闭上了眼睛。   接着她感觉到亵裤在往下滑, 冰凉的空气很快侵袭上肌肤。前世那些画面马上浮上来,跟他第一次的经历也充斥于脑海。当他手触碰她的时候,她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你……轻些。”   褚厉见她膝盖还有些因为长跪留下的淤青,拿了一旁的膏药过来伸手轻轻涂抹上去,问:“疼么?”   原来只是给她抹药,魏檀玉忙道:“不疼。”说完, 一阵尴尬涌上头。   褚厉涂完了药, 动作迅速地替她整好了衣裳,两臂撑在她身体两侧, 俯身看着她, 嘴角噙着坏笑:“什么轻些?”   眼里像静谧多时的古井深谭中有石子落入, 激起一圈圈的涟漪,而倒映在里面的她成了破碎的乱象。魏檀玉没忍住憋了许久的一口娇喘,眼珠转到一边不看他,匆忙掩饰:“让你涂药轻些。”   “我从前不轻?很用力么?”   还用问吗?力大无穷出了名。谁不知堂堂秦王最初是以力气闻名的。床上也一样, 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每次都能让她死去活来。   褚厉看着她泛红的脖子,忍不住继续调戏:“玉儿的意思我明白了,咱们不在这里,换去榻上。”   “不要——”   “不要去榻上?玉儿还是喜欢在这里?”   “该去贡院了。”魏檀玉使劲想爬起来,褚厉没有拦着她,只是等她使出了浑身力气爬起来时用手轻轻一勾,让她扑过来,和自己抱了个满怀。   她此时乖巧的很,也不乱动。褚厉心里比灌了蜜还甜,在她说出那三个让他浮想联翩的字时,说明她已经愿意给他了,此刻只要他想取,就能马上和她体验久违的襄王神女之欢。一想到这里,褚厉就不想轻易把到了怀里的人放开,捧住她的脸,低头又是一阵热烈的亲吻。   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女子的声音和脚步同时进来:“殿下,您叫妾身?”   正在亲吻的两人顿住,魏檀玉把脸深埋进他怀里。褚厉把她抱紧,拿手遮住她的头,欲大发雷霆,马上记起确实是自己叫水心今日来一趟的,愠怒还是没有完全压制住。“谁让你不敲门就进来的!”   水心吓傻了,跪在地上道:“妾身敲了三声,无人应,就自作主张进来看看。”上次秦王的教训,她已经记住了。没有他的吩咐,她怎么敢来见秦王。确实是敲了门,秦王没应,她以为里面没人,顺手就推门进来。不曾想会撞见秦王抱着女人亲热的一幕。   那女人坐在书案,腿挂在秦王身上,姿势妖娆,手抓着秦王的臂膀,又会娇喘,声音软细低媚,一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一向不近女色的秦王才会被迷了心窍。   水心只可惜自己看见了她泛红的脖子根,没见着脸长的是什么样。   “本王找你没什么事了,你去把尉迟叫来。”   水心告退。   褚厉放开手,胸前吃了重重一拳。魏檀玉已经从他怀里溜了下去,又怒瞪他一眼。   “她不过是个丫鬟。”   “我知道。”魏檀玉背过身去案上收信。   “我今日叫她来,只是想把她逐出府去。”   魏檀玉动作一滞,道:“好歹是跟了你一场的通房,你就这么对待。”   褚厉想辩解,但觉这话听起来酸溜溜的,笑道:“你从哪里看出她是我的通房?”   魏檀玉收好了信,去捡落在地上的帷帽,拿起来掸灰。   哪个普通丫鬟随意进出主人书房?还一口一个妾身。当然她没说出口,等掸完了帷帽的灰,才慢慢说道:“我猜,你本是叫她今日来伺候你的,所以她才敢直接推门进来,是我今日来的不是时候。不过既是你的通房,你就叫她把嘴巴闭紧些,不要把我来见你的事说出去。”   褚厉马上要澄清,尉迟来了在外敲门,他走过去见了,吩咐尉迟准备一套小一些的男装来。尉迟即刻会意。   魏檀玉已经戴好了帷帽,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褚厉上前把帷帽揭了,挡在她面前,笑道:“玉儿吃醋了。”   “没有。”魏檀玉伸手索要帷帽,“我与你又非夫妻,你有多少女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即便是夫妻,我也不管不住你们男人三妻四妾。”   褚厉厚着脸皮上前对着她唇啄了一口:“从前你跟了我时,可见过我身边有其他女人?后来有见过我宠幸除了你之外的其他女人?”   “我不知道。你是九五之尊,宠幸了谁不让女官记彤史,女官不会抗旨。我那时也不会知道。”   “胡搅蛮缠。”褚厉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拉她入怀,抵着额头说道,“得你这样的人间绝色而妻,我如何看得上其他女人?”   魏檀玉前世其实很害怕旁人夸她的皮相,尤其是眼前这位男人,每当他嘴里说出她美的时候,她就会担忧年老色衰的那天,色衰而爱驰。木然看着褚厉,不知道此时说句什么好。   贡院李思温大人那边,今日还得他出面周旋。   她想起太后去世那时她高傲地对他说过:“我不需要裙下臣为我做事”。然而当走投无路、自己冒雨跪在飞霜殿外快去了半条命的时候,恍然悟出,仅凭自己,无法对抗那些藏在暗处的力量,也无法撼动皇权,还是要借力一个权力无边的裙下臣。   秦王褚厉,手握兵马大权,又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未来的九五之尊。最重要的是,他喜欢自己,想得到自己。魏檀玉无声叹息。人果然对抗不过命运,也不能奢求太多,前世和刚重生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悟出这一点。   怪自己太贪心了。前世既想救郑国公府一门,又不想有任何牺牲不想背负各种骂名。既占尽了帝王宠爱又不满足、奢求帝王掏出真心来证明,老天爷不可能让一个人占尽所有便宜啊。   “我错了,错在当初没有听你的话。”魏檀玉抬手抚着他胸口那个曾被箭刺出窟窿的位置,轻声问,“你还恨我吗?”   敲门声再次传来,褚厉走过去接过衣裳,吩咐:“去准备两匹快马。”   尉迟隆见他满面春风,难得的心情大好,下去照做。   褚厉翻开衣裳,见下面还准备了一卷条状的白布,笑道:“这个尉迟,倒是个会办事的。”回到她面前道:“换上男装,去贡院。”   魏檀玉接过,看着他的书房,别说更衣的地方,就是连扇屏风都没有,回头正要询问,却见他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胸,她马上拿衣裳挡了下。   褚厉嘴角一勾,下巴朝她胸前指了指提醒:“记得用白布缠在里面,藏住了。”   魏檀玉马上反应过来,皱眉问:“我在哪里更衣?”   褚厉背过了身:“只能在这里。需要帮忙的话,叫我。”   魏檀玉也不再耽搁,走到榻边。   褚厉听到衣裳绳结解开,衣裳窸窸窣窣坠地的声音,下腹就跟有蚂蚁爬似的。   魏檀玉去拿白布缠胸,怕他偷看,回头看了一眼,以最快的速度缠完了,更好了男装。   两人出门。   褚厉也同她一样,戴了帷帽。   骑在马上,他总是忍不住往她身前瞟去。   男装束身,她那腰也太细了。扮做男子一看就弱不禁风。还有前面那两团已经都不见了。   玄山寺时,他一个巴掌绰绰有余,清虚殿那回,一个巴掌就是刚刚好了。   想到这些变化都因太子而起,由太子见证,褚厉便不甘心。   很快到了贡院。   两人下马,走入其中。经过褚厉三言两语,刘思温大人欣然答应配合。二人只是拿了书信里无关紧要的两句给刘大人看字迹,刘大人没有印象。答应提供近几年的英才们参加考试的诗文供他们翻阅。   按褚厉的吩咐,尉迟带着数名心腹随后到来,一起查找。   先从去年和之前年份的诗文里找。因为在魏檀玉看来,背后要对付爹和太子的人,身份不低。吃墨水的文人,能被背后主谋所用,多少有些才华。有了背后主人关系的举荐,要中进士登科就容易多了。临摹字迹的人又花了不少时日,说明他被背后主谋赏识的时机很早,应该早就在贡院的考试里留下大作了。   这种想法,褚厉自然也想到了。   除此之外,褚厉心里还有一个关于背后主谋的猜测。背后的人若想要通过御史之口弹劾,为何不选御史大夫陈幌?又或者选择御史台里其他有资历的御史?独独选择一个新晋的御史姬仝辅?说明背后的人深知姬仝辅迂腐刚直、不太能审时度势、也不计福祸回报的秉性。   姬仝辅是今岁春闱展露头角的,因在殿试中中伤自己和玉儿出了名,进御史台的日子掰着指头也数的清。背后的主谋难道只是听闻了这件事得知他的秉性?绝对不,必是那日殿试在场的人。   背后的人目的在于太子。说明是涉及皇储之争的人,自己没有对太子下手,那就是五弟韩王的嫌疑最大。当然,郑王的嫌疑也不能排除。   褚殷虽在狱中,也不能洗脱嫌疑,因为字迹临摹已久,说明之前就谋划好了这一切。问题是,褚殷是如何得知郑国公与李大人的关系?父皇的暗卫手眼通天,父皇都不像是知道这件事情。自己若不是重生一回,也不会知道。   褚厉怀疑背后的人就是褚殷。可是,事实表明,临摹信的是两个人,难道褚殷找了两个人临摹?也不对。   因为这两个临摹的人,字迹虽然都有马脚,但手段还是可以分辨出高低。比如褚厉拿到的那张原迹,用的是宣州纸,玄元墨,和郑国公用的一样,手段显然高明许多。   说明背后有两个指使临摹的人。   难道郑王也参与了其中?褚厉觉得思路不太对。   正此时,手里翻出的一篇文章字迹跳入眼底。文章的名为《始皇赋》。写字的人喜欢偏锋。   褚厉仔细读了一遍。文章是对历史上某位开国皇帝歌功颂德,这位开国皇帝确实创下了丰功伟迹,被后人歌颂的诗词文章不计其数。但这篇歌颂的文章切入的角度有些奇怪,开篇特赞了嫡长子出身。   最后,对这位皇帝有一句批判,说他犯下了一个重大的错误,临终前没有传位于长子,而是传位给次子,次子昏庸无能、荒淫无道,导致国家经历了二世就灭亡了。   褚厉看了眼署名:李暮。马上吩咐尉迟隆派人暗中去查这个叫李暮的人。   半日下来,魏檀玉和其他人没有收获。   天黑了,只能到第二日接着查。   她走到发呆的褚厉身边,问:“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褚厉笑着抬手擦去她额前的汗和在书架间蹭来的灰。“半日已经看了一半,明天午时就能查完,一定会有收获的。你不用担心。”   “嗯。”魏檀玉想起了自己出东宫时穿的衣裳,落在他书房里了,她不想再回去更换,一则怕让人看见她进秦王府,二则怕进去后不能轻易出来,对他道:“书房里衣裳你替我处置了,你这身衣裳我回去后也烧了,明日我直接换了男装再出来。”   褚厉点头,让心腹暗中护送她回去。自己则去往刑部大牢探视李知衡。   东宫的院子里,魏檀玉和太子相遇。太子知道她午时出的门,回来时一身男装,忍不住问是去了哪里。   魏檀玉不肯说。   太子见她神情冷漠,闭口不回。心里早就有了她跟秦王在一起的猜测。   她跪在飞霜殿外求皇帝那日,褚荀是晚上才知道的,知道后已经晚了。   皇后派身边的嬷嬷上午来看他传了皇后几句话,那嬷嬷传完话,前脚准备离开,褚荀感到头脑昏沉,不一会儿,身体燥热难耐,眼前迷迷糊糊,看什么东西都不太真切。   嬷嬷走了,进来一个美人,伸手来扶他。   褚荀想推开她,她却主动伸手来脱他的衣裳。褚荀意识到自己是被下了药,而这美人也是皇后派来伺候的。怒喝了一声,那美人胆怯地跌在地上,但很快又壮了胆子爬起来继续来缠他。   褚荀推开了门,直往他和魏檀玉的寝殿方向奔去。   奔到她的床前,撩开帐子,床上空落落的。其他角落里也不见她。   褚荀离开,准备前往自己卧的东厢,一抬眼,看见太子妃和红蓼站在门前说话。   一阵燥热顿时冲上褚荀的头,他冲过去,一把把他的太子妃拉进门,拽到怀里。女人惊惧地推却着,红蓼也马上上前,太子一个狠厉的眼神看过去,说:“退下,把门关上。谁都不许来打扰。”打横抱起怀里的女人压到了床上。   女人在他身下不停推拒。   褚荀看着她那双惊惧的眼睛,胡乱吻上去,急切地撕扯衣裳:“玉儿别怕,别怕,我忍不住了,我会轻一点的。”   女人没有挣扎了。   吻如疾风骤雨般落下来,她战栗着回应。   褚荀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心神都在飘荡:“玉儿真美,给我生个孩子。”   很快把自己的话忘了,他拼命发泄着,只记得把她弄哭了。   到如今,褚荀已不记得当时持续了多久,把她弄哭过几次,只知道自己最后累得疲倦地睡了过去,醒来时才发现身边躺着的人从魏檀玉变成了卫玲珑。   他穿好衣裳起身,看着对厢太子妃的床还是空荡荡的,松了一口气。打开门时,天色已经暗了。   红蓼,绿云,惊枝都守在外面,脸色发红,脸上都垂着泪。   “太子妃到底去哪了?”   红蓼答:“早上进宫向皇后殿下请安,到此时还没有回来。”她们都想告诉太子,可是太子在里面宠幸良娣,吩咐不让打扰。   “把良娣叫醒,送回去。今日的事不要让太子妃知道。”   吩咐完,褚荀马上进宫去找魏檀玉。   找到飞霜殿外,看见褚厉跪在雨中。旁边的内侍们都在议论:“太子妃跪了这么久,太子殿下没来,秦王殿下倒来了,陪着太子妃一起跪,陛下见了太子妃,罚他继续跪在这里,也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   “这么大的雨,也不怕旁人说闲话,秦王对太子妃真是痴情啊。”   褚荀扭头,趁着宫门关闭前出了宫。   魏檀玉的冷漠让他心生不快。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那日他在他们的寝殿里宠幸了卫良娣。心里一边是难当的愧疚,一边又是对她去找秦王的嫉妒。   “太后的孝期已过,太子妃今夜准备一下,孤要和你圆房。” 第63章 . 解衣 是向你讨昨夜梦里你欠下的债   魏檀玉直接开口拒绝:“妾身前日长跪于御前, 又淋了雨,身体不适,且家父身在狱中, 妾身这几日都在找父亲被诬陷的证据,实在无心侍奉殿下。殿下去找良娣吧。”   直接离开了太子,走向房中。   褚荀一听这话,明白她果然是知道了。   太子晚上没有回房。   魏檀玉沐浴完毕,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了床,心里想着,若是明日仍然找不到与那字迹相似的人。去御前陈词,皇帝会信么?皇帝若是不信,褚厉又会用什么办法说服皇帝放了父亲?   门外一阵吵嚷, 听着像是红蓼的声音,魏檀玉披衣下床,走到门边。红蓼的怒斥传进耳朵里。   “你还有脸来看太子妃?太子妃那日跪在宫里淋雨,你呢?在太子妃和殿下的房里缠了太子殿下半日。”   “你让我进去看看姐姐,我去她面前给她赔罪。”   “你赶紧走吧。太子妃要是知道了此事,不知道有多伤心, 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来气她的。”   魏檀玉打开门。   门口争执的两人立时停了话。旁边还站着一声不吭的绿云和惊枝, 也张大着眼睛看着魏檀玉,眼神充满了同情和不平。卫良娣扑通一声对她跪下。   魏檀玉吓了一跳, 伸手去扶她:“你这是干什么?”   “我对不起姐姐。”两行泪珠簌簌沿着她的面颊滚落。   在红蓼等人气愤的白眼里, 魏檀玉把她扶到了房里仔细聆听, 从而得知了那日的事情。   出人意料的是,听罢她竟跟没事人一样笑了下道:“都是一起侍奉太子殿下的,你有什么好向我赔罪的。这是好事,殿下刚让你伺候, 你可要趁热打铁,这几日多去他跟前照顾他,早日怀上子嗣。”   “姐姐真的不怪我?”   “不怪。”   卫良娣看着她笑盈盈、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难以置信。她不信,一个女人,就算再宽容大度,表面上就算笑得再灿烂,也终会有掩饰不住的失落。除非女人不爱她的男人。太子妃的眼里哪里有一点在意或失落的样子,仿佛太子不是她的丈夫。   难道她根本就不爱太子?爱的其实是……秦王?便试探地问道:“姐姐不怪我,可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外面在传,姐姐那日跪在宫里,秦王陪姐姐一起跪着,还为姐姐挡着风雨。”   果然见她敛了目光,藏住所有情绪,努力扯出一个微笑:“那些流言一定说得很难听,妹妹不用说给我听了,我不想听,我有些累了。”   “都是在说姐姐讨厌秦王,避秦王不及,可秦王对姐姐一厢情愿。那我不打扰姐姐了。”卫良娣站起身,看着她发呆的模样,施了个礼,告退出去。   “你放心,我会叫人散布消息出去,就说是我一厢情愿。反正……反正我心悦你,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我不在乎那些流言。”   褚厉那日说过的话回想在魏檀玉耳边。   ***   牢房的门被狱卒打开,褚厉走了进去。   李知衡很是意外,秦王为什么会来。放下手里的牢饭,过来行礼。   褚厉从怀里掏出那张书信,拿给他看。“这张信,是不是那个人亲自给你拿来的?”   李知衡看了眼,冤屈不已,几欲流泪,点头。   “郑国公其他的书信也都是此人亲自拿给你的吗?”   “不是。此人送的是第一封,这封信我看罢没烧。之后又来了一封信,是直接用信鸽传书给我,我看罢烧了,不知道为何御史手中还会有一份一模一样的信。我轻易中了奸人的计,害了恩门。”   “所以你一共只收到了两封?”褚厉虽然是询问的口气,但其实早已经确定了他其实只收到了两封信。且两封信的内容是差不多的,都是关于用人。剩下的那些书信,就是随意编造的关于其他的事了。   “是。”   “第二封的内容是什么?”   “和第一封差不多。”   “第一封信为何不烧?”   “准备烧,但那日突然被急事耽搁,就先收在了枕头底下,后来忘了这事。收到第二封信,看罢就直接烧了,也想过要把第一封信烧了,那天有客人来访,就暂时没烧。”李知衡没有告诉褚厉,那天来的客人就是太子。   褚厉没有追问客人,接着询问:“信的内容我看了,表达的意思有些重复,你收到之后不觉得奇怪吗?”   “觉得奇怪。但我以为是恩门年纪大了,一件事情才提醒两次,这件事情对恩门来说极为重要,所以恩门才交代两次。”   褚厉谢过,离开了。   李知衡的回答透露了两个很重要的信息。其一,亲自送信的只有那一个死了的人,且这人拿的信就是自己手中拿到的这张,李大人一共收了两封信,第二封是用信鸽送的。其二,李大人只烧掉了第二封信,两封信内容有重合的地方。   仔细推敲,不难确定背后定有两个主谋。其中一个主谋手段高明,为了让李大人确信,用了玄元墨,宣州纸,还派了人亲自送信,那人送完信就被立即灭了口。   离开刑部,褚厉深夜去了姬仝辅家里。   没想到,这人比自己想得还要寒酸,家徒四壁,只有茶叶不错。   “这是什么茶?”   “是臣老家扬州产的蜀冈茶。”   “扬州可是个繁华的宝地,世人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没想到,你却如此穷酸。”褚厉嘲他寒酸的说辞毫无保留,语气也是毫不客气。   姬仝辅没接话。包括秦王在内的人看他像个傻子他心里清楚得很,同时他也知道,未来登基为帝的人,也极有可能就是眼前的秦王。秦王登基,自己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他放声笑道:“殿下说的没错。臣是寒酸,这一辈子,臣不敢奢望衣锦还乡,臣只奢求死于故里。”   褚厉挑了一下眉峰。   “常言道,人生只合扬州死,外人都向往扬州,扬州又是臣的故里,所以臣有十足的理由祈求死于扬州不是吗?”   “好。看来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说吧,你对死还有什么要求?”   “死于故里,以琼花葬身。”   “呵——连死的季节都挑好了,你想死在春日。本王都记下了。”褚厉掏出那张纸,不再和他废话,说明来意。“本王来找你,是向你求证一件事情,这张信,你是不是没有见过?”   姬仝辅接过来扫了一眼,见是郑国公的手笔,内容与自己之前收到的那封大同小异,摇头:“没有见过。”   “确定不是那些匿名信之一?”   “不是。”   “本王明白了,告辞。”   秦王离去,姬仝辅饮了口茶,突然想念故乡这个时节盛放的琼花了。   尉迟当晚把查到的消息报给褚厉:“找到了李暮的家,他是去年中的进士,殿试里没得三甲,是个书痴,靠写诗文换钱为生。他家人说他已经失踪多日了。殿下看,他会不会就是山林里发现的那具尸体?”   “必然。”褚厉已经知道了真相,问道:“李暮中进士前,伯舅举荐过他吧?”   “殿下怎么知道?”尉迟隆诧异,“安国公确实向刘大人举荐过他。”   褚厉点了点头:“你明日,带李暮的家人去见刑部尚书,认尸吧。”   褚厉展开自己身上那张原迹,李暮就是这张信的临摹者,其背后的主谋是太子,看来太子也早就知道郑国公和李知衡的关系。   但让褚厉不解的是,郑国公是太子的岳丈,太子一句话,郑国公焉能不帮他?太子为何要早早地安排李暮临摹郑国公的字,最终避开郑国公,拿着伪造的书信联系李知衡安排自己人?难道是太子早就求了郑国公被郑国公拒绝了?   这张书信,李知衡看后忘记烧了,最终被父皇派人搜家搜了出来才到了御前。   太子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有人要陷害他,用同样的手段临摹了书信,先送了李知衡,所以书信的内容和太子送的那封差不多,都是安排太子的人。等李知衡照办,那人又将临摹的书信和伪造的郑国公与李知衡此前的往来给姬仝辅送去了一份。   从伪造书信的手段来看,太子更胜一筹,知道用玄元墨,宣州纸,亲自派人送信。   从伪造书信的目的来看,那人的心思则更为深沉,一来打击太子郑国公,二来引起太子和自己兄弟反目,因为此举最大的得益者是自己,太子第一个怀疑到自己头上。褚殷,有这脑袋?褚厉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褚厉躺在床上,思考次日要不要把太子这件事情告诉魏檀玉。   虽然他巴不得她马上离开太子,嫁给自己。但思来想去,觉得告诉她不妥。她此时还是太子的妻子,一边是她的父亲,一边是她的夫君,难道要她为了救父亲在父皇面前揭露自己的夫君?父皇又会如何看她?残忍的事情不应交给她来做。   次日一早,褚厉提早了半个时辰,贡院还没开门。   想着今日又能见到她,他清早就睡不着了。从她原谅他的那晚开始,每天他都想她想得发疯。   不一会儿,清脆的马蹄声传来,马上坐着扮作男装头戴帷帽的女子。   看见了褚厉,魏檀玉放缓了马,沿着贡院墙外的小路慢慢行来,贡院墙里攀着一丛荼蘼,正是繁盛的花期,清风一吹,帷帽的一角被风吹起,露出她的红唇和下巴轮廓。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像刚下的雪,落了来人满身。也撩拨着褚厉的心。   褚厉痴痴看着她,看得呆了。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下了马。他立马迎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止不住的笑意自然淌出嘴角。   “别拉着,让人看见了。”魏檀玉想抽出手,可他握得紧,愣是不松,低头钻进她帷帽里快速亲了下她的嘴。“那等去了不会有人看见的地方,再拉。”才松了手。   等进了贡院,翻阅时,魏檀玉看得极其投入。褚厉却不专心,净在她附近转悠,还把心腹都支去了另一间屋翻查。   眼看着时光渐渐流逝,书卷都快翻查完了,依然无所获。魏檀玉有些焦急,询问褚厉:“你有发现吗?”   “有。”魏檀玉顿时合上手里的书卷,凑到他身边追问:“在哪?”   “你跟我过来。”褚厉笑了一笑,转身往最后一排角落里去。   魏檀玉紧跟上去。   到了角落,他站定了。   “你发现什么了?”   “发现你昨夜又来了我的梦里。”   魏檀玉转身就走。   腰被捞了回去,眨眼间就被他抵在了书架上。他唇很快贴上来,堵住她的。   “昨夜梦见你在床上咬我,像只凶狠的小狗一样。”   “你才是狗。”魏檀玉毫不客气地朝他胸前捶了两拳。   “我是,今日向你咬回来。”他一边亲她的耳朵和脖子,一边解开了她的腰封。   魏檀玉伸手制止他。“会有人进来的。”   “不会,他们是我的心腹,都懂。”他真像只贪婪的狗一样咬了她一口。   手继续肆虐,抽开了那层层裹的厚厚的布,向里面探索美好。   懂什么?   她闭上眼睛,憋住闷哼。由他折腾……   穿好衣裳,魏檀玉觉得浑身不舒服,都怪他,给勒得太紧了,此刻她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褚厉看出她的不满。忙道:“你转过去,我解开重裹。”   “不要。”   他已经把她拨过去,动起了手。   又一次穿好衣裳,她不满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以后不要在这种有人的地方解我的衣裳。”   都想到以后了。褚厉笑着擦了下自己的嘴,低头凑到她耳边,说了个“好”。   魏檀玉往旁边挪了两步,与他拉开些距离,看着他鲜红的嘴唇,想到刚才的一幕,脸颊顿时充血。   “你到底有什么发现?就是骗我跟你到这偏僻角落好让你非礼我?”   “是向你讨昨夜梦里你欠下的债。”褚厉纠正她。昨夜梦里在床上,她可是比他凶狠多了。抬手从书架上抽了一卷,轻轻往她额前敲打了下:“发现在这里。” 第64章 . 赏赐 夫妻恩断   书卷展开, 魏檀玉看见了熟悉的字迹。写这字的人喜欢用侧峰,越看下去,越和那临摹的书信如出一辙。激动地对褚厉道:“这肯定是临摹的人。”   “嗯。此人叫施邝, 前年的进士,我见这诗文作的一般,也不知此人是如何中的进士。殿试里自然被筛出去。我早上翻了没多久就发现了,已派属下前去查此人的背景,安心等着便是。”   魏檀玉大喜,但马上又道:“可是,这临摹的书信似乎是出自两个人之手,我们才找出了一个。”   “一个已足以救你父亲了。”褚厉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你这几日恐怕没有睡好, 等弄清此人的背景,你便回东宫去,好好歇一觉,明日进宫去向父皇交差。剩下的交给我。”   话落,调查的下属回来了,在外出声:“殿下?”   “进来。”   来人禀道:“殿下, 施邝已于家中被抓住, 他什么都招了,当年能中进士是因得了太常寺卿的举荐。几个月前, 一个叫张缙的人找到他, 给了他许多郑国公的手笔, 让他临摹。就在前不久,张缙又找到他,给了他一封信,让他按郑国公的字迹抄一遍。张缙是韩王府的幕僚, 也被咱们的人生擒了,但张缙还没有招供。”   褚厉看向魏檀玉,魏檀玉也正看他,二人冲彼此一笑。   分别前,褚厉又拉住了她,询问:“太子与你父亲关系如何?”   魏檀玉不解他为何如此询问。“什么如何?”   “没事。”褚厉再三叮嘱她好生休息,另一个主谋不必急着今日揪出来了。明日见了皇帝,把疑点和证据呈出来即可。   魏檀玉点头,微笑着与他告别。   分别之后,为了弄清太子的动机,褚厉再次前往刑部。这次看的人,是她父亲郑国公。   “秦王殿下怎么会纡尊降贵到狱中来?”魏世赟站起身,因戴着手铐和脚链,礼行得缓慢。他没想到,秦王过来亲自扶起了他。   “大司徒乃肱骨之臣,官居正一品,又是尊长,无需多礼。”褚厉说。   威名赫赫、桀骜不驯的秦王眼里何时因尊长而待人客气了?蓬莱殿羞辱恩师孙太傅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郑国公知道他对女儿有意才对自己客气罢了。但不知道他此时看着自己,正在打自己女儿的主意。   褚厉察觉出这未来岳丈此时不太喜欢自己,女儿出嫁前,这魏世赟对自己的态度可不是这样子的。   “本王来找大司徒有两件事情,先说第一件吧。”褚厉回头朝外面瞟了眼,望风的尉迟站在不远处,冲他点头,意思是不会有人前来,周围都排查过了,可放心说话。   “大司徒请坐。”褚厉像是在自家秦王府一样,扶着郑国公坐到了牢里的床上,自己则在另一张床上坐了下来。   “也不知殿下有什么话要对我一个罪人说。”   “太子有没有找过大司徒让大司徒动用李尚书的关系为他办事?”   郑国公眼光变得锐利,警惕地看着褚厉。也不知他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大司徒有所不知,玉儿为了救大司徒,去飞霜殿外冒雨跪求,从早跪到午后,得以从父皇那里临摹到了大司徒和李尚书书信往来的证据。玉儿这两日茶饭不思,本王陪她一起去了贡院,将近三年诸位英才的文作都翻了一遍。找到了两个可疑的人。”   “玉儿……为我去求陛下?”泪水马上充斥着郑国公的眼眶,“这个孩子,何苦?我都一把年纪了,死不足惜。”   褚厉接着说:“其中一个叫李暮的人伪造了大司徒的亲笔,送去给了李尚书,所以……”   “李暮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要伪造我的书信?”   “当然是……为太子办事。”褚厉起身走到魏世赟面前,蹲下身看着他道:“本王不明白,太子为何不直接开口求大司徒,而要派人伪造大司徒的亲笔。害得玉儿御前跪去了半条命。”   “玉儿怎么样了?陛下没有迁怒她吧。”   “有没有迁怒目前暂不能下定论,明日玉儿去御前为大司徒陈词。本王的问题,大司徒还是如实回答的好。太子连大司徒这个岳丈都能利用,大司徒应该明白,如今除了本王,无人有能耐护住玉儿。”   郑国公想了想,便将自己所知的,包括玉儿曾经的告诫,太子出面的请求以及自己拒绝的态度都明明白白告诉了褚厉。   褚厉算着他拒绝褚荀的时日离事发之日很近,可是要模仿出一个人的字迹,短短时日是不够的,说明褚荀早就有所预谋。   “殿下还有什么想问的?”郑国公心系女儿,而秦王说的不无道理,太子不愿意自己的行径暴露,自然不会插手追查这件事情,如今也只有他能关照玉儿了。   “没有了。”   郑国公忽然屈膝冲他跪下:“求殿下看在臣未参与太子一党与殿下作对的份上,关照一下玉儿,臣也不想把女儿牵连进来。”   褚厉忙把他扶起来:“本王来找大司徒的第二桩事,是求娶玉儿。”   郑国公快惊掉了下巴。   晨起,魏檀玉让红蓼把太子妃服收了,上面放好九花树冠和太子妃册印。   红蓼知道她今日要进宫,却不理解她这样是要做什么。   魏檀玉打扮了一下,抹了淡妆,收拾罢准备进宫面圣。   三日前一大早进宫,深夜冒雨才回,一回就晕倒的事情红蓼不敢忘记,缠着魏檀玉要她带上自己一起。   魏檀玉不肯。   红蓼知道,她今日定然又要去做冒险的事情,因为只有做冒险的事情,她才不会带上自己,眼见没辙,去找太子,可是太子一大早就出门去上早朝了。   魏檀玉让阿七驾车送自己到皇宫宫门,自己则端着太子妃冠服和册宝去飞霜殿面圣。   进宫时,正是下早朝的时候,群臣从大明殿出来。   不知是谁眼尖地看见了她,说了一声:“那不是太子妃吗?太子妃怎么好像端的是服制之类的,朝陛下飞霜殿的方向去了。”   人群中的太子和秦王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太子看清她人和她手里端着的东西,拔腿离开人群,前去追她,追到半路,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让开!”太子愠怒地看着秦王褚厉,见他一脸得意洋洋的神情,心里的怒意更盛,快要压制不住写在脸上了。   “三哥是要去哪里?”褚厉笑着,挡在他跟前就是不让路。   “孤去哪里还需要向四弟禀报吗?给孤让开!”太子吼道。   “三哥是要去追三嫂吧。哦,不——她很快就不是三哥的太子妃了。”   褚荀拼命忍住胸腔里的怒意,紧握的拳头没有出手,绕过他快步朝前走去。   褚厉没有拦着,估摸着魏檀玉快走到飞霜殿了,就放任太子去追,自己则站在身后,欣赏太子慌乱匆忙的样子,失笑,再慢悠悠地跟着晃过去。   魏檀玉候在飞霜殿外,等内侍先进去通传。   太子匆匆赶到跟前,震惊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问道:“太子妃抱着这些东西见父皇,是要做什么?”   魏檀玉目光在太子脸上掠了一下,收回来,平静道:“妾身嫁予殿下近一年,无子;为外界多次议论和秦王之间有私,无德;三日前跪于御前,逼迫陛下召见,无状。妾身,不配做这个太子妃。”   “你在胡说什么?”太子上前捉住她的胳膊,“跟我走。此时就跟我回东宫!”   魏檀玉摇头:“殿下不要拉扯,当心摔坏了这冠子,难以修补。”   太子松了手中的力道,苦苦哀求道:“玉儿,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你对我不满,可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可以想办法给你。你跟我回去,听话。”   “妾身今日是应三日前同陛下的约定,今日是必须要见到陛下的,太子殿下还是请回罢。”   “那你把你手中的东西给我。”太子伸手过来抢。   魏檀玉不给,但她知道她抢不过太子,便说道:“殿下就算把东西拿走了,也无法阻止我请陛下收回太子妃册宝的决心。”   太子那一瞬间僵住了,看着她,心如刀割。原来女人狠起心来,比男人无情。“你的冠子是殿选的时候,孤亲自交到你手上的,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啊?”   魏檀玉再次看了他一眼,见他那双通红的眼里落了两滴泪下来。   “孤不答应!”   陈缇站在太子身后,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陛下有旨,宣太子妃觐见。”   太子伸手去抓她的胳膊,抓不住,她目不斜视,看也不愿再看他一眼,绝情地抬脚进了殿。   太子想跟进去,陈缇却把他拦住:“太子殿下,陛下没召见您,您若想见陛下,请在殿外稍后,容奴才进去通禀。”   太子焦急地在殿外踱了两周。远远地见褚厉过来,冲上前去一把搡住他衣襟。“是你——你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三哥别激动。”褚厉笑得春风满面,“我什么也没有做。她一日是你的妻子,我就只有肖想她的份。”   听他这么一说,褚荀被激起了全身的怒火。   褚厉倒是从来没见过自己这一向温柔的三哥竟也有六神无主要动粗的时刻。   可是褚厉再激动,再不顾一切,拼尽全身力气,也不是力能扛鼎的褚厉的对手。   褚厉轻而易举就反剪住太子的拳头,继续挑衅:“三哥夫妇回门那日,我比今日的三哥,痛苦百倍!三哥,我奉劝你一句,是你的终究是的,不是你的,你哪怕暂时得到了,迟早也是要归还的。”   太子冷笑道:“这话你应该说给自己听才是!她是我的妻子,是你,动了我的人。”   褚厉回他冷笑:“我与她前世做夫妻的时候,你就只有看着的份,你若是也记得前世,还能说出这番话,与无耻的盗贼劫匪何异?”   褚荀怔在了当场。   “殿选时,我若没有出征,绝不会容你趁火打劫。你占了我的人近一年,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   “秦王,给本宫住手!”闻讯赶来的皇后愠怒地拉开兄弟二人。   被拉来的两人依旧瞪着彼此,一股子剑拔弩张的气氛充斥在两人之间。   皇后数落:“为了一个女人,闹得兄弟反目。本宫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竟把你们一个个迷得团团转。”   太子甩了下衣袖,先离开了。   皇后怒瞪褚厉一眼,训斥道:“你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仗着自己立了军功,从西羌回来,干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胡闹。本宫告诉你,她就算不是你三哥的女人,你也休想娶她过门!”说罢也离开。   飞霜殿内   皇帝见魏檀玉端着太子妃服和花冠册宝,嗤道:“看样子是没什么发现,自请废除太子妃之位来了。”   “回陛下,有发现。”   魏檀玉先将证据呈给了皇帝,并将韩王主谋一事的发现告知了皇帝。同时,从字迹、墨、纸张三个方面说了疑点。   皇帝听罢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意外神色,只是笑了笑:“这么说,有两位幕后主使,你只查到了其中一位?”   “是。”   “怎么查的?借了秦王之力?”   皇帝心如明镜,不好欺瞒。魏檀玉如实应道:“是。”   “好。”皇帝点头,“证据确凿,那位叫张缙的韩王府幕僚,朕有办法让他招供,等他招供,你父亲可以无罪释放。”   “谢陛下。”   皇帝看着她端来的东西,扬起下巴指了指:“你既然找到了破绽,端这些东西来,是何意啊?”   “自请废去太子妃之位。”   “为何?当初,你们这群女子不都争破了脑袋要做太子妃的吗?”   魏檀玉昨夜已经思考透彻了。褚厉三日前陪她这么一跪,流言就更加压制不住了,皇帝无论如何不会坐视不理。   皇帝的想法她多时猜到一二,若不主动提出废去太子妃之位,只怕皇帝要杀了自己。   “儿媳无德,也让太子和秦王声誉有损,不配做这个太子妃。”   皇帝笑道:“好,殿选时,朕就看出了你的聪明非一般女子能及。朕心里的想法,既然你都猜到了,朕也不必掩饰。太子妃的册宝收回,朕会下旨,自今日起,废除你的太子妃之位,你与太子不再是夫妻,你父亲和郑国公府上下都可以无罪释放。”   “谢陛下。”   “但朕有个赏赐要给你。”   魏檀玉内心咯噔跳动。定然不是什么赏赐。   “陈缇,赐酒——”   陈缇很快端来一杯酒到魏檀玉跟前,慢条斯理道:“太子妃,这是陛下赏给你的酒,请你喝下吧。”   “谢陛下。”魏檀玉接过酒樽,看着里面发黑的汁液,手有些发抖。   皇帝果然要赐死自己。   皇帝对陈缇道:“秦王还候在殿外吧,有什么事要见朕?让他进来说话。”   陈缇出去传旨。   “太子妃怎么不喝?”   魏檀玉颤颤把酒樽举到嘴边。   殿外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魏檀玉一听就知道是褚厉来了。   “你是想在秦王面前喝这杯酒?”皇帝笑了笑,语声如常,“这是朕的圣旨,秦王来了,也是看着你喝。”   “遵旨。”魏檀玉闭上眼睛,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第65章 . 新生 红烛高烧,蜡蜜流淌。   有其他内侍过来, 接过她喝完的空酒樽,端着退下,与进来的褚厉碰个正着。   皇帝吩咐内侍这样赐酒, 十有八九就是毒酒了。想到这里,脑子里仿佛有东西炸开。内侍还没来得及行礼,被褚厉一把推开。   褚厉冲到御前时,看见她跪在皇帝面前,安然无恙,皇帝则诧异地看着褚厉。   褚厉似乎忘记了皇帝,盯着她看,确认人没出现异样时,心有余悸。   陈缇从旁咳了一声, 褚厉端正身体面向皇帝行礼,想着那个喝空的酒樽,内心始终不安。   “朕和秦王有话要说,太子妃先退下。”皇帝看向魏檀玉,眼里期待着什么。   “是。”站起身的那一刹那,天旋地转, 魏檀玉身体晃了两下, 腹部紧接着传来一阵绞痛,即使她很想强忍住, 却根本连站都站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栽下去, 头着地的剧痛没有传来, 有人一把揽住了她,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传太医,还不传太医!”   面对秦王的怒吼,殿里候着的陈缇和其他内侍不为所动, 小心去瞟皇帝。   褚厉从他们这些畏缩躲闪的眼神里明白了,马上去质问皇帝:“父皇……给她喝了什么?”   皇帝挥了挥手,店里候着的闲杂人等全部退去,他不假思索就接了话:“自然是鸩酒。她已经没有几口气了,就快要弥留。朕知道你心里一直想着她,就召你进来,给你们最后说话的机会。”   褚厉直直看着皇帝,接着发出一串半疯半癫的笑声。   躺在他怀里的人浑身发抖,抓着他的胳膊想说什么,张嘴的时候一口血就涌了出来。   褚厉浑身从头到脚都在发寒。同样的经历,是前世那场宫廷宴饮,她被毒死的时候,也是一模一样的情景,躺在他怀里,浑身瑟瑟发抖,张嘴想说话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不断呕出血来,最后说了一个字“冷”,不多时就撒手去了。   皇帝冷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从来没有见过最喜欢的儿子脆弱狼狈成这副样子:慌张得不知所措,眼里只有怀里的女人,早失去了天下兵马统帅的威严和皇子的体面。一个战场上见惯了刀光剑影、流血不流泪的男人,此时涕泪齐下,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似要张嘴嚎啕却又没有声音,疯狂压抑着,把所有愤怒和哀痛都拼命往胸腔里压。   皇帝今日才算是真正彻底看清儿子对这女人用情有多深,心里一阵惶恐。杀了她,和杀了他没有区别。   “冷……”只有一个字,从魏檀玉乌青的嘴唇里逸了出来。   褚厉把她往怀里圈得更紧,脸贴着她的脸,嗓音止不住颤抖:“还冷吗?”   “冷。”   褚厉松开她,动手去脱自己身上的衣裳,手因为不停战栗,脱了许久竟都没脱下外裳,胸前的衣裳却被她用手扯住了。她张着嘴,一副拼命想说话的样子。   褚厉把耳朵凑到她耳边,听见她说:“求你……救我家人……我要先走一步……”   “我不答应。”他再一次拥紧了她,这一次绝不打算再放手。“玉儿,无论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魏檀玉眼神渐渐涣散,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他不清了,动了动唇,说了个字,手上力气失去的时候,嘴角是微微扬起来的。   尽管那个字没有被她发出声来,褚厉还是一眼就能通过她的唇形辨出说的是个“好”字。她的手握在手里还是一片冰凉,他把唇凑到她乌青的唇边,吻了上去,很久很久才离开。   胸腔积压依旧的情绪顿时发酵,郁结滞痛无比,一股热流瞬间涌上来,吐出一大口血,也失去了意识。   魏檀玉走进了一个梦境里。   梦见自己重生回到了及笄前。自己靠在郑国公府闺房的竹榻上看书,红蓼在旁边给她摇着扇子,惊枝在旁边给她剥着莲子儿。绿云在旁边给她整理及笄那天要穿的衣裳,一边整理一边啧啧赞叹:“小姐这礼衣真美,还有这钗环,等到了那日,小姐将头发都梳起来,准要看呆全场的宾客。”   “那是。”红蓼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在那数日子:“一、二、三……离小姐及笄还有七日了,我都等不及了。   阿七飞奔的脚步在外面响起,一边跑还一边喊:“小姐小姐,秦王来府里了。”   绿云笑说:“呀——你等不及,有人比你更等不及了。”   魏檀玉瞪了绿云一眼,嘴角是带着笑意的,书被扔到了一边,马上就坐起了身,整饬衣裳,冲进来的阿七问:“他又来做什么?”   阿七笑道:“秦王殿下一进府就去见咱们老爷了,奴才一激动就直接来告诉小姐了,虽然没问,奴才也知道,他准是来求娶小姐的,因为还拉了好几个马车在咱们国公府外面候着,装的准是聘礼。”   “嗯哼,哪有不先遣媒人就自己来下聘的。”魏檀玉拍了拍手,又理了理头发,将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捋顺了,又扯了两下裙子出门往郑国公的书房里去。   去往书房的走廊里,碰见了自己的兄长魏永安。   魏永安道:“呦,玉儿今日打扮得可真是美极了,跟天上的仙女下凡似的。是要去哪啊?”   “我听说秦王来府里了,他和爹此时在书房里?”   “是呢。依妹妹之见,秦王找爹是有何事啊?他和爹在朝堂上也没什么政事可议的。”   “阿兄最喜欢吃里扒外,跟他的关系好着呢,他来干什么只怕阿兄比谁都清楚,还故意问我,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来求娶我的。”   魏永安尴尬一笑:“妹妹就算猜出来了,倒也不用说的如此直白。”手中的扇子往她头上轻轻一敲:“你是个女儿家,还是矜持一些,你看你这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   “我哪有合不拢嘴?”   “走,一起去书房外听听。”兄妹俩贴着书房的门。   听见父亲郑国公用大为不解的语气问:“殿下为何如此着急呀?小女还没及笄。殿下不遣媒人,就把聘礼都送来了,且不论这三书六聘的礼仪,也不知小女答不答应。”   “令千金不答应也得答应,除了本王,这辈子谁都别想嫁。”   “殿下……”   “爹——”她猛地伸手把门推开了,身后的兄长拦都拦不住。   “玉儿干什么呀?秦王殿下和爹在此议事,你怎地不打声招呼就直接把门推开了?”   “爹,女儿愿意嫁给秦王。”   “玉儿说什么?爹没听错吧。”   “没有,除了秦王,玉儿此生谁都不嫁。”   郑国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秦王笑着起身:“本王已看好了黄道吉日,七日后,也就是令千金及笄次日,本王来迎娶。今日先请岳丈大人,笑纳聘礼。”   说完出门,路过她,两人相视,短短工夫,眼神已交流千言万语。   郑国公府喜事连连,两日锣鼓喧天,转眼,魏檀玉的花轿就到了张灯结彩的秦王府。   红烛高烧,蜡蜜流淌。红绡帐内,香汗淋漓。   夜色已深,魏檀玉坐在案前,张着嘴,由旁边的新婚夫君给她喂食,眼珠子却在往进来换喜褥的红蓼等人身上瞟,亲眼看见那床上落了梅花的帕子被红蓼收了去,红蓼还回头冲她微笑。   她也跟着脸红微笑,粥没吃到,洒在了褚厉身上。“笑什么呢?”   “没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笑我方才在床上……”   “噗嗤——”   “快吃,吃完继续。”   魏檀玉又乖乖咬住他递过来的勺子,两眼看着他,满脑子却都是他方才每动一下都要问自己一句、最后还进退两难,提前释放的窘境。   “我是怕你疼,像前世那样哭。你再没心没肺地笑,我可不会怜香惜玉了。”   “我也没叫你怜香惜玉啊。”   到了嘴边的粥马上被人移开,哐当一声粥碗被男人掷在桌子上,等魏檀玉反应过来,已是人在男人肩膀上,头朝下被扛回帐里了。   “不要……”   “后悔可来不及了,乖。”   魏檀玉经受不住,乖巧听他的话配合地于嘴里不停喊“夫君”,喊着喊着终于明白自己上当。   这男人哪有停下来的意思呢,反而她这一声比一声娇软的呼唤落在心坎里更给人助兴,就跟战场上振奋人心的锣鼓,听得人澎湃激昂,愈战愈勇。   魏檀玉紧紧抱着他,什么也不去想,被他带着一起陷入癫狂的境地。   脸上是他绵密落下来的亲吻,耳边也不停是他温暖安定人心的话,一声一声。“玉儿,我爱你。”   魏檀玉睁开了眼眸。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纯净白色的帐顶。意识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昏迷前的记忆随之涌来,原来自己还没有死。可这是在哪里?不是国公府,也不是东宫。   她侧头往床边看去,床边放了一张圆木凳子。再环顾四周,这殿里的陈设都好陌生,究竟是什么地方?   门声响动,被人打开,外面的日光都扑进来,有人乘着光走了进来。 第66章 . 藏珠 你躺在身边我睡不着   “玉儿, 你终于醒了。”   前一刻还置身于梦里和面前的男人于床上颠鸾倒凤,岂料一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人竟也是他。薄薄脸皮顿时如遇热水, 烫得发疼,魏檀玉也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为何会做那样旖旎的梦境。   梦里的自己,对他死心塌地的很,还没出阁,就抛开了女儿家的矜持。跟前世和此时的自己那是截然不同,她根本不可能说出非他不嫁的话,还当着他的面。而她从前世到此时,心里也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越是觉得梦境离奇,叫人难以置信, 一想到梦里的自己婉转承欢,热情似火的模样,就越感到害臊,在褚厉面前抬不起头来。   “你昏迷快两日了,叫我心似架于火上烤。”褚厉于床前坐下,把她手放在自己掌心亲吻。   “这是什么地方?”   “藏珠苑。父皇昨日下旨, 废去了你的太子妃之位, 把你禁在这里。”褚厉回答,见她眼神马上黯淡, 马上坐到床边把她抱于怀中, “玉儿,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直呆在这里的,我会想办法把你带出这里,弄到我身边。”   藏珠苑?前朝亡国的暴君为其宠妃修建的行宫, 在长安近郊。修建的时候劳民伤财,不知引起了民间百姓多少骂声。暴君只为博红颜一笑,不惜耗费大量的国库钱财。设想的行宫建制恢弘,要打造成人间的“仙阙”,好与宠妃日日享乐。东西各分六宫,然而只建成了西边一宫,国就亡了。这西边的一宫由暴君亲自题名“藏珠苑”。   相传,大越朝初立,高祖皇帝进入西一宫内,被其富丽堂皇所震撼,同时却望着斗拱叹息流泪,并感慨:“红颜祸水。一国之君,为一个女人如此劳民伤财,国岂不亡?”以为不详,随后命人将西宫里值钱的宝物都搬离,并将宫苑里以黄金镀造的地方拆除。西宫一直废弃,直到先皇即位,命人简单修缮了,偶尔春猎或秋围时入住。   魏檀玉心想:怪不得。   怪不得一睁开眼睛看见那高高的雕着图案并以釉彩装饰的屋梁,便觉得非同一般。这些细微之处,连贵妃住的昭阳殿都不及。   皇帝让自己住在这里,怕是意有所指。或许在皇帝眼中,自己和那前朝那位迷惑暴君的宠妃没有区别。   魏檀玉仰头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自己和他之间早先就有流言,经过这几次事件,恐怕早就酝酿发酵,传得人尽皆知。他父皇对他寄予厚望,把自己禁于此处,不过是为了向世人,包括满朝文武,也包括他在内的人暗示,她是个红颜祸水罢了。   心中不禁冷笑,这一点,皇帝倒是没有看走眼。祸水自己又不是第一回 做,还怕再做一回吗?   魏檀玉纤纤玉指伸出来,隔着他的衣料,慢慢沿着结实的胸往上爬,指甲有意无意停留在他敏感的那点,一点点用力抓紧他的衣裳,眼里拼命挤出一点泪光,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陛下说要给我赐酒,我以为陛下要杀了我,不敢喝那杯酒。这时,听到你走进来的脚步声,我不想喝那酒,可是陛下动怒了,我不得不端起那酒喝下。秦王,我当时真的好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   飞霜殿   陈缇回到皇帝面前向皇帝报告:“藏珠苑,秦王自昨日苏醒之后就潜了进去,一直呆在含玉殿里,和太……和魏氏女寸步不离。”   皇帝点头:“秦王身体不碍事吧?”   “太医昨日看过了,秦王殿下是悲痛过度,胸中郁结导致吐血,不过殿下身体强健,太医开了药,叮嘱服个三五日。应无大碍。”   “魏氏女呢?她也不可有大碍。”   “陛下放心,她喝的那药,也只是造成假死一日的症状,太医也看过了,给她开了调理身体的药,喝上十日身体就恢复如前了。昨日秦王一醒来奴才马上告诉了他真相,让他不要过度担忧,叫他好好卧床调养自己的身体,他面上是答应了,结果还是执意偷偷溜进藏珠苑守着魏氏女了。”   “秦王坐得住才怪,你不是没见到昨日的情形,郑国公的女儿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朕跟他的父子情分只怕也要断了。他此时心里可对朕有怨?”   “这……”陈缇脑袋转得飞快,马上回:“秦王殿下孝顺,定能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心中感激陛下已来不及,如何会怨陛下?只是奴才担忧,秦王殿下急着要给她名分,来让陛下为难。”   皇帝道:“她虽然被朕废了太子妃之位,但到底与太子夫妻一场,太子心中不快。这个节骨眼如何能给她名分?将来要给也不能给正妃之位。朕把她禁在藏珠苑,也是想给秦王一些时日好生想想,或许日子久了,他就没有新鲜感厌倦了。你也替朕想想,如何叫他打消这念头。”   陈缇笑道:“陛下此计高明。对人来说,往往是得不到的,眼巴巴瞅着才觉得好。若得到了,时日一久,新鲜劲一过,便没那么好了。”   “朕不单是为此目的。她是秦王的软肋,夹在太子和秦王之间,将来若是被太子利用来对付秦王,只怕没有好下场。”   “陛下思虑周全,废去她太子妃之位把她禁在藏珠苑也是为了她好。”   “你挑两名宫女过去服侍魏氏女,把藏珠苑里外值守的侍卫都换成朕的人,流言,不能走出那宫苑的高墙。”   “奴才明白。”   “还有一件事情你当心去办。”   “陛下吩咐。”   皇帝让他凑近,在耳边再三叮嘱:“孤男寡女,日子久了……”皇帝尴尬地咳了咳,“总之,你当心去办。”   话吐一半,陈缇却听得明明白白,若是在废弃的前朝行宫里有了皇孙,对二人都非好事。   照皇帝说的,先挑好了宫女和侍卫,陈缇最后去太医院捡了两包避子药。秘密去到藏珠苑时,已是夜半三更。   魏檀玉住的是含英殿。   陈缇来到含英殿外,高高举起手里的灯笼,照亮那匾额上的题字,对身旁两位宫女问:“看见那匾额上的题字了么?”   宫女们说:“看见了。”   “前朝皇帝的宠妃在里面住过。这藏珠含英的名字都为前朝一国之君亲自所取,寓意藏娇于室,含于口中。里面住的人虽是太子废妃,可却如同这藏珠含英的名字一样,是件藏起来的宝贝,是秦王要含在嘴里的心头好。尔等要小心伺候了,千万不可得罪,否则日后会掉脑袋的。”   “是。”   “夜色已深,屋里的灯灭了,想来那位主儿已经歇下了。你们明日再进去服侍。药,在秦王每次离开的时候,端给她喝。”   “脚步声好像走远了。”魏檀玉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睨着身边的男人:“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你的王府,难道要在我这里过夜?”   “你就这样急着打发我走?”男人的语气十分不甘心,想到她刚醒来的时候主动伸手撩拨自己的举动就来气。   她刚从昏迷中苏醒,身体还虚弱着,他又不能趁人之危,对她做什么过分欺负的举动。   天知道花了多大的本事才拼命忍住了。去给她弄了些吃的,先填饱了肚子。   谁知这女人得寸进尺,示弱之后又冲他露出微笑,绝色美人,一笑倾国倾城一点都不假。   之前的忍耐不堪一击,碰上这种祸国的笑容,固若金汤的城池马上失陷,压住人就是一通乱吻。   理智渐渐把他拽回来,告诉他,她身体还虚弱,不能承受。   可是手碰上她的肩头,他浑身的骨头都酥了。   她今日也是一样,身体的反应跟前世主动承欢的时候一模一样,酥软成一滩。   那些积累的经历都在脑海里,知道怎么做对方更快意。   不知不觉,衣裳尽失,全都被抛在床下。   仿佛久旱逢甘霖,都充满了急切的渴望,可又都克制着,极度耐心,出奇的默契。   于是,两人在床上慢慢消耗着光阴,只差最后的体验。   褚厉最后悬崖勒马,先停了下来。   她这时也累得很快又睡了过去,直到不久前醒来。彼此没说两句话,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魏檀玉收回视线,打了个呵欠,故意翻个身子背对他。“我累了,想睡觉,你躺在身边我睡不着。”   “那我走了,明日再来看你。”褚厉亲了下她的脸,掀开被子起身,正欲下床,腰腹却突然被一双手圈住。   她从身后抱住了他,叫他属实意外。   “我害怕。”魏檀玉拿捏着他的心思,将身体紧紧贴着他的背。“你在我身边,才让我感到害怕。”   “为什么?”   “因为你的心思都被你父皇看出来了。我怕他因为讨厌我而迁怒于我父兄,还有郑国公府。”   “玉儿……”   魏檀玉打断他:“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去,我家里人如果有什么消息,还请你如实告诉我。哪怕是不好的消息。”   “好,玉儿,我不会让你家里人有事的,我也会尽快想办法接你到我身边。”   魏檀玉勾起嘴角:“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头从他肩上探过来,吻住他的唇。 第67章 可怜她和肚里的孩子   魏檀玉一觉醒来, 已经是第二日早上。床边是空的,不知道褚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仔细回想昨晚,只记得主动亲他后, 被他反客为主。双双倒进床褥里,一阵翻滚,再之后就跟醉酒睡着了似的,断了片,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被子下的自己,贴身衣裳都已经穿回了身上。   魏檀玉下了床,走去推开门,门外一左一右各站了名宫女,手里分别端着洗漱的东西和汤药, 行了礼说:“魏小姐,奴婢们是奉陛下的旨意前来伺候魏小姐的。”   魏檀玉想起了红蓼。太子妃之位被废,也不知道红蓼这些曾跟着她去东宫的郑国公府旧人该怎么办。洗漱罢,宫女们又催她喝药。   刚喝了御赐的酒,没有被毒死,魏檀玉心想, 皇帝也不会再多此一举, 在汤药里下毒害自己性命,还是多了个心眼问:“这是什么药?”   “魏小姐身体虚弱, 这是给您调理身体的药。”   “先放着吧, 我在屋里闷得慌, 去外院转一转,再回来喝。”   两个宫女犹豫看着彼此的一幕落进魏檀玉眼里。这其中必有什么蹊跷,她抬脚就出了含英殿。   藏珠苑虽只是前朝皇帝修的西一宫,却比郑国公府还要大, 还有很多未成形的建筑。   魏檀玉绕着院墙走了一周,没碰见人,也没看见有巡逻的侍卫,但通过墙上的槟榔眼,却发现墙外守卫林立。她于是走到正门,门口的守卫立刻把她拦住,说陛下有旨,没有陛下的旨意,谁都不允许进出。   魏檀玉探出脖子往门外望了望,又见门外左右都站了不少侍卫,在侍卫的再三催促下,转身往回走。   既然皇帝下了旨,守卫这么多,也不知道褚厉是怎么进来的。他进来的事还能瞒过皇帝不成。   回到含英殿外,两名宫女似乎在等候她,药还端在手里。“魏小姐,药要凉了,您还是快喝了吧,您的身体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奴婢们可担待不起。”   “好。”魏檀玉接过来,闻了闻,满腹狐疑地看着两个宫女,指挥其中一人道:“我饿了,你去给我端点吃的来。再弄点甜食,这药闻着像是苦的。”   那人马上离去。魏檀玉把手里的药交给剩下那人道:“你跟我进屋吧。”   待她一进屋。魏檀玉立刻关了门,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她喉咙处:“这不是调理身体的药,你不说实话,我就刺死你。”簪子立时把宫女皮肉抵出一个窝来。   宫女不得已说出实话:“是陈内侍吩咐的,说……只要秦王留宿,便让奴婢们把这药喂给您喝,还叮嘱奴婢们好生伺候,奴婢们没有害人之心。”   “你们昨夜看见秦王了?他什么时候走的?”   “丑时末离开的。”   魏檀玉松了手,把药从窗子里倒掉。   宫女惶恐而又不安地看着她,下跪道:“求魏小姐不要让奴婢们为难。”   “我明白陈内侍的意思,你放心,该不该喝,我比你们清楚不是吗?把药都留着别浪费了,若有需要,我会吩咐你熬的。”   夜幕降临。   褚厉如意料之中的到来。   魏檀玉那时刚出浴,身上穿了件素纱衣,轻若烟雾而薄如蝉翼,透出里面的雪白肌肤。这衣裳据宫女说,是陈缇派人送来的,魏檀玉在挑捡的时候,发现贴身穿的,一件件都是这样,心想原来皇帝身边的阉人都知道巴结讨好秦王。   褚厉坐下,手按着她腰。她顺势跌进他怀里,坐其大腿,手环住男人的脖子。   “这衣裳哪来的?”褚厉轻轻掐着她腰间的衣裳说,薄薄的衣料在他两根指甲间,竟真得跟跟捏了一片夏蝉的羽翅一样,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扯烂。   褚厉想起自己今日入宫见到陈缇,给了其不少金子,对他客气地说,太子废妃被禁在藏珠苑,无人能随意进出探望,还请他多多关照,添置些衣物。   “陈内侍送的。”魏檀玉答,手抚过褚厉的下巴,轻轻拍打他的脸,“他可真懂你们男人。”   褚厉失笑,手勾住她腿弯,把她打横抱起,朝帐里走去……   “我有个好消息带给你。”   “什么好消息?”   “一会再告诉你。”   魏檀玉趴在枕上,看着他的衣物一件件堆在地上自己的纱衣上,用谈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和羞耻的心理。   “外面那么多守卫,你是怎么进来的?你父皇下旨不让任何人出入,你却能像出入自己的王府一样随意出入。”   褚厉慢慢俯下身道:“玉儿向来聪明,怎么还没想明白父皇此举其实是成全我们?”   魏檀玉后背一阵痒。尤其是在他吻她耳后头发的时候,浑身跟着一酥。   “只是有些委屈了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这里呆很久的。这段日子,父皇不让人随意出入,你也可以安些心,即使是母后,也不可能加害到你,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从今往后,你只能由我来欺负。”说完开始放肆。   魏檀玉心想:今晚他怕是要要了自己。   果不其然,从前世那些经历来看,他接下来做的都是前戏,她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岂料这男人半途停下,还故意把她通红的脸掰过去看她的反应。“玉儿,我该走了。”   见她不回答,褚厉往她唇上亲了一下:“怎么用这种神情看着我?舍不得我走?只要你说句挽留的话,我就留下来。”   “昨夜折腾得我没歇好,谁要你留下?要走快走。”她说的气话,嘴上是含笑的。   褚厉看得心神荡漾,血脉激昂,再和她多一刻肢体接触,他可能就真的舍不得温柔乡了,快速下床捡起衣裳一件件往身上穿。   今晚刑部连夜审问韩王府那位张幕僚,他要亲自去听听,顺便还要去看看韩王这位好兄弟。   褚厉系好了腰封,把她那件素纱衣也从地上捡起来,拿在手里仔细看,道:“方才心急,扯坏了,明日赔玉儿十件。”   魏檀玉假装没听见,见他衣裳穿戴整齐马上就要走了,急忙套话:“你说的好消息,可是与我爹有关?”   “嗯……今日刑部连夜审问五弟府里的幕僚,我得去看看。等他招供,褚殷就很快能被定罪了,而你爹,也能无罪释放了。”   褚厉回到床前,替她盖好被子,捧住她的脸道:“我知道你担心你爹,放心,有我,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魏檀玉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当他每次嘴里说出“放心”两个字时,她心里就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安定。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你想我什么时候来?”   “我当然是想,每天见到你。”   “好,等你爹出狱,我就每天来看你。先容你好好休息几日,养好了精神才有力气。玉儿,我们错过太久了,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每一日我都觉得度日如年。等过几天再见面,我要狠狠弄你。”   魏檀玉脑中的弦猛地被拉紧。短短几日,跟他之间的进展都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床笫之间这种粗鲁的话前世他也没少说过,但隔世再听,除了恍惚还是恍惚。她猛然在想,真到了那一天,他发现自己和太子没圆房的时候会怎么想,她又要找个什么理由。   想着想着,手不自觉攥紧了被子。   刑部阴暗的牢狱里,褚殷面靠墙壁而坐。昨日,他的王妃来看他,带来了张幕僚被捕的消息。   今晚,刑部连夜审问张幕僚。   如坐针毡的心情褚殷早就体会了无数遍了,本已心如死灰,但是在听韩王妃洒泪述说的时候,心里却不是一番滋味。   不是担心张幕僚供出什么来,而是心里泛起了一阵恻隐。可怜她和肚里的孩子跟着遭殃,即便不被牵连,也年纪轻轻成了寡妇,带着孩子,孤儿寡母。她一哭,褚殷就觉得一阵心烦,不耐烦地嘱咐了些后事。   韩王妃听罢哭得更惨,最后挺着大肚子艰难地扶着牢狱的墙壁离开。   褚殷回想那一幕,便觉得内心充满了无尽的遗憾。一闭眼睛,竟然有滴泪水落在衣襟。“真是该死,都怪昨日那哭哭啼啼的女人。”咒骂了一句,他睁开眼,隔着铁栏,看见一副不善的面孔。   “你怎么来了?来看我笑话的?”   褚厉笑道:“你的笑话我看得还少吗?早已不稀奇了。我是来给你带两个消息,顺便问你两个问题的。”   褚殷不理会他。   “第一个消息嘛,孙家二小姐跟人定亲了。就在你被关进这牢里不久。”   孙家那位,自始没出现在牢房外,至终也不会出现,褚殷早就猜到了,脸上只是稍有些愤愤。   “第二个消息,是你王府的张幕僚招了,郑国公与李尚书的书信是你伪造的,你早在去岁就授意张幕僚安排人临摹郑国公的字迹。这也是我第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如何知道他与李尚书关系的?”   “第二个问题,延机在哪里?”   褚殷一阵大笑。“虽然我极不想承认,但事实却是,你还是赢了,死到临头,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是前世知道的他们的关系,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陷害郑国公吗?你不知道,因为你没有经历过前世,那么我来一一告诉你……”   原来他也……如此,包括去岁、他指使申将军通敌让自己吃败仗,一切都能解释了。果然,褚殷脱口而出的,都是前世发生过的事情。   “呵,你想拿孙碧滢气我?我告诉你,孙碧滢背叛我,魏檀玉又比她好到哪里去?我一落难,她就迫不及待对你献身。四哥啊,你知道我在流放途中,听到别人说我未过门的妻子跟了自己的皇兄,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哈哈哈,老天有眼,这种滋味,你此时恐怕也体会到了吧,前世你最宠爱的女人,这辈子跟了你的兄弟。”   褚厉道:“是你前世先背叛的玉儿,你根本就不配做她的夫君,玉儿与你有婚约时,何曾背叛过你?父皇为你们指婚,也是为国公府千金与韩王两个身份指的婚,被流放的你早已没有了韩王的身份,你有何脸面娶她?”   “论无耻,我与三哥还真都比不上你。”   尉迟隆来到褚厉身边:“殿下,韩王府已团团围住了,但韩王妃要生了,她的侍女嚷嚷着要出府去找产婆。” 第68章 . 动情 看他为夫婿的眼光是没有错的   褚厉道:“宫里的医女不能给看么?”   “看过了, 生不下来,说是难产,其贴身侍女说医女不如民间有经验的产婆。”   “褚厉——”韩王捶打着牢房的铁栏怒吼, “与你作对的人是我,与我妻儿何干?”   “韩王殿下,秦王殿下也是奉旨办事,陛下有旨,韩王府一干人等不得外出,外人也不得入内。”   褚殷屈膝跪下,软了声音道:“你若是还顾念一丝兄弟之情,我就求你救救我妻儿性命。你若是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那我也无话可说。”   ……   韩王府产房内, 刚刚经历了难产的女人被汗水洗过的面部煞白,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气如游丝,嘴里不停唤着:“莲心……”   贴身侍女莲心跪着挪到床前,哭着握住她的手:“奴婢在呢,王妃。”   “孩子还好么?”   医女把孩子抱到床前道:“王妃放心, 小殿下跟王妃一样平安, 生下来就听话得很,没哭, 经施针后已经沉睡, 一个时辰内是不会出声的。”   韩王妃看着莲心, 问:“外面的人还是不让你出去么?”   莲心点头:“方才又把奴婢赶回来了,说有医女在,不需要出去叫产婆。方才小殿下出生后,奴婢又出去冲他们哭诉, 说王妃难产晕过去了。那人说要去请示秦王。”   韩王妃摇了摇头,泪水沿着苍白的面颊滚落。“殿下败了,就算韩王府里的内眷不连坐,被陛下赦免一切罪责,日后无论是太子还是秦王继承皇位,我的孩子恐怕都活不了。所以,我只能为难你们了。阿娴,莲心,你们冒着性命危险,帮我瞒天过海,这份恩情,我恐怕只能来生报答你们了。”   “我与王妃打小邻里相伴,关系胜过亲生姊妹,莲心也是从小跟着王妃,王妃待她也如同姊妹,王妃快别说这种话了,此时此刻,最要紧的事想办法把孩子尽快送出去。我施的针虽能管两个时辰不出声,可小殿下毕竟才刚刚出生……我怕时辰太久,他身子弱会窒息而死。”被韩王妃唤作“阿娴”的医女说。   门外传来脚步声。   “莲心快出去应对来人。”医女转身将孩子装进自己带来的药箱里,小心遮掩。   莲心很快回来,喜道:“秦王准了我出府去寻产婆。”   “王妃保重,等莲心回来,我带孩子走了。”医女背起药箱,随莲心一前一后跨出产房。   守卫放了莲心,却把她拦住:“韩王妃难产,医女不在里面为其看诊,何故离开?”   “哼——韩王妃身子金贵,嫌我接生的医术都让侍女去找民间产婆了,我还留下来做什么?我自小通读医术,好歹也是经过层层选拔当上医女的,这般折辱我,我为何还要留下?来韩王府之前,六公主还找我看病,我得入宫去给六公主看病了。”   医女话音刚落,果然来了六公主的人寻医女,守卫心想,里面的王妃马上要被牵连了,她的死活根本不重要,这才放了行。   医女上了六公主派人准备的车驾,马车直往长安深巷民宅中去。   不久,莲心带了事先联系好的外应产婆入韩王府,通过产婆携带的药箱,带进一名女婴。   “王妃,王妃醒醒,产婆来了。”   韩王妃睁开眼睛,听见莲心又说:“王妃可以大声哭喊了。”   未几,屋里响起产婆大喜的声音:“生了生了,恭喜王妃生了位千金。”传到外面守卫之人的耳朵里,守卫准备前去给秦王报信,看见秦王身边的尉迟隆来了,尉迟隆走到产房外,听见里面传出一阵悲号:“呀……这孩子……怎么不说话……没气了。”   尉迟隆闯进产房,亲自看了眼那孩子,浑身青紫,浑身冰凉已没有温度,心下奇怪,问:“孩子没气了,是刚生下来的?”   “是。”产婆跪地道:“是民妇无能啊……求将军饶命。”   床上产后虚弱的韩王妃呜呜哭泣,声音虽然小,虽然有气无力,却是肝肠寸断,伤心不假,吩咐那产婆:“你走吧。”产婆如临大赦,面上惶惶不安的神色收起,连忙磕头,爬起来就向外快走。   尉迟隆转身看着产婆仓皇逃走的神色,走到门外冲手下人使了个眼色,手下人立刻会意,马上跟上产婆,等她出了韩王府,拿麻袋罩了。尉迟隆吩咐守卫看好韩王妃和其侍女,若非陛下和秦王旨意,禁止任何人出入。随后匆匆去找秦王。   莲心见屋内只剩下主仆二人,走到床前伺候,主仆二人小声对话。   “王妃放心,小殿下已由六公主的人送去了民宅,明日一早城门打开,就即刻出城赶路前往最近的渡口,走水路到扬州,扬州那边接应的人,六公主也帮忙安排好了。”   韩王妃点头。   “王妃可千万要保重身子,来日和小殿下团聚。”   韩王妃没吭声,眼角滑下一滴泪。   褚厉回到秦王府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刚在床上躺下准备歇一觉,门外有人急促敲门,尉迟的声音响起:“殿下,属下有急事相禀。”   “什么事?”   皇帝命褚厉调兵去围韩王府,褚厉就交给尉迟去办了,想起上一面他是来禀告说韩王妃难产的事情,心里猜到是关于韩王妃和其产子的消息。   尉迟隆下跪道:“韩王妃平安产子,可属下失职。竟让她和下人在重重守卫和布防之下成功偷龙转凤。”   “偷龙转凤?你的意思是,本王的五弟妹生的是儿子?以找产婆为由从民间找了个女婴回府?”褚厉平静问道。   “是。属下抓了产婆,产婆都招了,韩王妃的丫鬟莲心在韩王府被围之前找到她,说要花重金买一个刚生产的死婴,最好是女孩。但让属下感到不解的是,韩王妃的丫鬟连日子都与她约好了,说在今日要,刚好今日这产婆给别的人家接生了一个死去的女婴……韩王妃的丫鬟在那时怎么会料到韩王妃今日会生?”   “接生的医女什么底细查过了么?不只今日,她以往出入韩王府的记录有没有查过?她今日什么时候离开韩王府的?离开后的行踪有没有查?”   “没有。属下马上派人去查。”   “先把干买卖婴孩勾当的民妇处置了。”   “处死?”   褚厉点头。   “可是殿下,产婆只招了这么多,属下怕她还有所隐瞒,毕竟还没得知真正的韩王血脉的下落。不过城门还没开,最近只要在各处城门严加设防,或许能查出可疑的人来。”   “那你继续审问吧,大抵是问不出皇室血脉的下落,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民妇,能应下这种事,黑心的买卖一定没少干过。本王猜测,那别人家的女婴是她接生时刻意弄死的,如继续审问出的结果不出本王所料,不用知会本王即刻处死。”   “是……”尉迟隆再次提醒,“那近几日是否要在各处城门严加设防?”   褚厉目光顿时犀利。“要,不过不用拦着,放行就是。”   没过几日,韩王府的张幕僚招了供。皇帝下旨,韩王终身□□。郑国公无罪释放,但李知衡尽管接到的是假的书信往来,身为吏部尚书,却持身不正,革去尚书之职。   走出牢门的那刻,郑国公没有想到,秦王竟亲自来迎接自己,见他的第一眼,想到的便是那日他在狱中说要求娶女儿的话。   “怎敢劳殿下大驾?”   秦王笑吟吟地望着他:“父皇说了,韩王陷害,着实委屈了大司徒,本王特替父皇前来给大司徒赔罪。”   “岂敢。”   褚厉伸手扶住他要下跪的身体又道:“本王送大司徒一程。”   于是,一路相送至郑国公府。出于客套,郑国公邀他入内喝两杯茶,岂料秦王并不客套,抬脚就走了进去。   郑国公夫人和幼子在院中相迎。   撞见秦王,魏永宁满心欢喜,还没等他打招呼。秦王上前把他抱了起来。   郑国公夫妇相互看了一眼。面对夫人询问的眼神,郑国公只是皱了皱眉。   “永宁,本王去岁答应做你师傅教你射箭,后来因为出征就食言了,明日起,本王一有空就会派人来接你去秦王府教你练习。但是下月初国子监开课,你得去读书。”   “啊?”永宁拉长了一张苦瓜脸,换做别人说起进国子监的事,他必要还嘴,可是秦王提起,他却不敢反驳他。   “不想去读书吗?不想去的话那本王就也不做你师傅了。”   “不想去。可永宁想跟殿下学习射箭,所以听殿下的。”   “怎么突然改口了?”   永宁看了看旁边的爹娘,从褚厉身上下来,道:“永宁从前不懂事,不知道尊卑有别,从前多有冒犯,还请殿下见谅。”   也不知郑国公府被围的这几日对他的心境产生了什么影响,好像是一夜之间懂事了不少。褚厉摸了摸他的脑袋:“那本王明日派人来接你。”   永宁点头,明白秦王来府里绝不是只为了说教自己射箭一事,先告退了。   秦王只是看了郑国公一眼,说:“那日在狱中同大司徒说的事情,还望大司徒再想想,本王改日再与大司徒细商。”说完告辞。   郑国公夫人满肚子的疑问,跟着相公进了屋。一番追问才得知,原来那日在牢狱中,秦王说要娶他们的女儿。   一说女儿,郑国公夫人就忍不住想落泪。   女儿为了家门,去御前苦苦跪求,最后落得自己被废除太子妃之位软禁前朝废弃行宫的下场。而御前,秦王与她同跪的事情早就传遍了。郑国公夫妇没想到他如此情深,早知今日,当初看他为女儿夫婿的眼光是没有错的。只可惜,阴差阳错。   “相公,不知道这秦王是何意思。是陛下下旨将玉儿软禁,你即使应下,陛下和皇后也不会同意,玉儿毕竟先嫁了太子,是太子废妃。”   “答应,为何不答应?”掩着的门被魏永宁推开,吓了夫妻俩一跳。   魏永宁在爹娘开口责骂之前堵住了他们的口:“爹和魏氏上下此次能幸免于难,全凭姐姐和秦王在御前的求情。秦王抛开身份、不顾世俗眼光、不怕陛下责骂,陪姐姐跪于御前,足以诠释其对姐姐的真心;而陛下是因为秦王召见的姐姐,韩王指使人伪造爹字迹的证据证人,也是秦王暗中相助。陛下最终又秦王调兵围了韩王府,足以见得秦王的手段及秦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那么对姐姐和郑国公府而言,秦王不失为一座坚固的靠山。”   “永宁……这些话,是你想出来的么?”郑国公夫人满眼震惊。被围困的这些日子,幼子是少去了许多浮躁和贪玩之心,变得沉静内敛起来,但从前可从来没听过他一本正经地说起这些关乎郑国公府的事。   “永宁知道爹娘心中还有两个疑虑。其一,姐姐是太子废妃,陛下将姐姐软禁,陛下和皇后怎么可能同意秦王娶她?其二,爹入狱和郑国公府被围,姐姐去御前跪求,说明其并没有直接去求秦王。因为以秦王对她的心思,只要姐姐开口,他必不会让姐姐去御前跪求受苦。所以,爹娘担心姐姐不喜欢秦王。那么永宁可以替秦王和姐姐解答。”   虽未听到永宁的回答,但仅是听到他准确无误地抛出自己内心所想时,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其一,不管爹如何回复秦王,秦王都是下了决心要娶姐姐的,爹说不答应,无用,他的询问爹只当作是知会罢了。且他有办法娶姐姐,爹与其不应或不回应,不如应下。”   “其二,姐姐,喜欢秦王……”   “其二何以见得?”郑国公追问。   “永宁无证据,只是直觉。”   ***   被困在这里。褚厉几日没有过来,魏檀玉无从得知外面发生的事情,询问身边的丫鬟,她们没出去,当然也不知道。   丫鬟们都是宫里派来的,无法推心置腹地说话。魏檀玉心中憋闷,一天到晚,时常想起红蓼。   这天清早刮起了风,到午时便迎来一场雷雨。魏檀玉坐在殿中,看着窗外的树枝被风刮得张牙舞爪,任大风灌进来,也不敢去关窗子。   若是红蓼在身边,一定会马上跑去把窗子都关了。   门外有人敲门。   魏檀玉以为是宫女,因为她们进来会敲门,褚厉不会敲门进来。门打开,竟站着太子和红蓼两人。   “小姐。”红蓼一下子扑进她怀里。   主仆两人抱着哭了一会,才想起太子还站在一旁。   外面雨横风斜,魏檀玉只好将太子请进屋关了门说话。   “殿下怎么来了?”   “孤去向父皇请了旨意,把红蓼送来,给你带了一些衣物。”   两人案前桌下,吃茶说话,不知不觉,半日过去,太子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用了晚膳,红蓼伺候魏檀玉沐浴,但给她准备寝衣的时候却看见那些薄如蝉翼的素纱衣。红蓼多少知道一些男女之间于穿衣方面的情趣。红蓼清楚记得,她那日穿着太子妃服入宫后就再没有回东宫,这些衣裳又是哪里来的,不敢往下深想了,直到深夜,秦王突然到来……   看清秦王的人时,红蓼犹如挨了个晴天霹雳。   但秦王没有一点好脸色给她,一出现便命令她:“你出去,本王和玉儿有话要说。”   红蓼看了眼魏檀玉,魏檀玉冲她点了下头。红蓼低头出去了,把门紧紧关上,并把门外不远守候的宫女们都叫去了厨房。   一别几日。褚厉见她沐浴后身上穿的应还是在东宫时穿的寝衣,火从心起。“三哥今日来看了你?”   “你都知道了?”   那是。他不知道了太子来过的事,还知道太子在她屋里呆了半日才走。   “衣裳是他带来的?”   “是。陈内侍送的那些衣裳穿着不便。”   “那你在他面前是穿什么衣裳?也穿这身吗?还是陈内侍送的那样的?”   魏檀玉定睛看了他一会儿,顿觉鼻子发酸。不理会这男人,起身走到妆台前,拿起木梳梳弄头发。   梳子顺着柔顺乌黑的发丝滑落到胸前,还没到发尾,身后起了一阵重重的脚步声。   没来得及转身,先“啊——”地尖叫出了声,身子被抵在了妆台上,衣裳瞬间被剥落到了肩头。   魏檀玉两手只得扶着面前的铜镜,身后巨大的力道让她反抗不了,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衣裳很快就没了。   男人的手箍住她的腰,抓起她双手引到背后摸到自己的腰封,说:“解了它。”   魏檀玉没动。   褚厉握着她的手到自己的腰封,解了。   他把她转了个方面面对自己,抱着坐上妆台,整个人又逼近两步,站到她两腿之间。把她手拉起来搭到自己肩上,望着她清澈的眼眸,说:“把我衣裳都脱掉。”   魏檀玉抬眸看着他,呼吸随着他一起加重。   褚厉也看着她,等待着她动手给自己脱衣裳。   对视了片刻,她眼眸水汪汪的有些发红。   褚厉心下一软,低头吻住她的唇,只没想到,经他略施了些唇舌技艺一撩拨,她竟然主动回应他。   搭在他肩上的手也开始脱他的衣裳,动作驾轻就熟,很快就把他衣裳脱了下来。 第69章 . 交付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魏檀玉低头看了眼身下, 只见妆台上点点湿润的痕迹,逐渐连成片儿,一时头脑发热, 视觉发昏,想到了外面下的雨,雨滴一滴滴打在叶子上,由点成线,再汇聚成一团儿。   闭上眼睛仔细聆听,窗外滴滴霖霖雨打叶子的声音还没有停歇。   行宫石柱上安置的宫灯映照下,雨中的一株石榴叶子被水洗得干净油亮,碧绿中爆出一抹红艳,水洗过后, 含露凝香。   “呦,石榴花开了一朵,昨个见还是花苞儿。”   “已经五月了啊,你瞧,那树上今日又新添了不少花苞。”   红蓼托腮坐在屋檐下,隔着雨幕看着不远处亮着灯火的含英殿, 听着身边两个宫女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对话闲聊。   这废弃的行宫里遍地是石榴树, 都是前朝种的,寓意多子多福。几百年过去已经生的是粗壮无比, 红蓼的视线也顺着宫女们指点的方向看去, 宫灯映照下, 在一片碧绿中搜寻了片刻,点点暗霞色入目,心里默默数了数,怎么也数不清。今年秋必是累累硕果, 挂满枝头。   含英殿门声响动,秦王从里面走了出来,但他很快停在门前的石阶上,回头又朝背后看。   手摸在腰间似乎在整理腰封。   红蓼站起身。   秦王被她发出的动静吸引目光,朝这边看了一眼,穿过夜色里的雨幕,快步走了。   红蓼急忙跑进含英殿。   殿里很安静,只听见床里传来魏檀玉急促的喘息,床帐是放下的。   红蓼一眼看见她的寝衣散落在妆台前面的地上。   “小姐。”奔到床前的红蓼小心掀开了帐子。但马上拿手握住了惊骇大张的嘴巴。   红痕遍布不说,怎还有血迹?   “他已经走了么?”魏檀玉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体。   “走了。”   “混蛋。”魏檀玉紧紧咬住下嘴唇,想到方才被破身的痛苦,泪水都疼出来了。   “他就这么走了?”   “走了。”红蓼又小心往被子角没盖住的地方扫了扫,看见血迹被擦拭过的痕迹。   “这个混蛋。”   红蓼心疼替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汗水:“小姐把被子掀开,让奴婢给您看看身子,有没有伤到?”   “不用了,你去跟宫女说,给我准备药。”   “什么药?”   “她们两个知道。再弄些热水来,我要起来沐浴。”   宫女们知道?红蓼仔细一想,什么都明白过来。秦王方才走的时候,虽然方向不是去藏珠苑的正门,可他能随意出入含英殿,足以说明不是第一日了,宫女们应都知道秦王和小姐的事情。   只是红蓼直到下去打热水的时候,还没弄明白怎么竟弄出了血来。或许是秦王力气大,又心急,只顾着自己狠狠胡来,没怜香惜玉,叫小姐吃了苦。   魏檀玉披衣衣裳坐起身,把药喝了,随后下床去沐浴。   红蓼没让宫女近身伺候,屋子也没让她们收拾,见柜子里有多的干净褥子,想着自己去收拾。先去伺候魏檀玉沐浴。   魏檀玉有些拒绝她伺候,说要自己来。   红蓼便去收拾床榻。掀开被子,又被其上暗红的几朵石榴花给吸引了。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很快又被自己否决。小姐和太子成婚快一年,怎么可能没有圆房呢?仔细回忆,新婚次日,明明收了带血的帕子。   魏檀玉靠在浴桶边缘,越想越气愤。她没料到他会贸然闯进,那么几下比前世连着承受三次还要疼。   想着想着他人还真的又贸然闯了进来。   红蓼被吓了一跳,正整理床铺的她跑出来一看,是去而复返的秦王。   魏檀玉见他朝自己这边走,抓起浴桶外放的盛香料的木匣,对着他砸过去。   褚厉拿手轻挡了下,仍是任由那飞来的一物砸中自己的胸膛。啊叫一声。   “谁让你不躲的,活该。”   褚厉没皮没脸地笑了笑,丢下怀里的东西,对红蓼道:“你下去,本王今夜留宿。”   没听到浴桶里的主子吭声,红蓼快速结束手里收拾的活,退出殿外。   “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干什么?”魏檀玉双手抱胸说道。   褚厉脱去身上衣物,进了浴桶抱美人在怀,拿开她的手道:“去给玉儿拿药了。搜韩王府时,从五弟的卧房里搜出来不少,都是对女子愈合效果极佳的药。”   魏檀玉拿胳膊肘狠狠撞了他一下。   褚厉吃痛,笑道:“要是能让玉儿解气的话,玉儿可以多打我记下。”   “你混蛋。”   褚厉把她拥紧:“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好给你上药。”   “不要。”   “不要——”   “混蛋!”   直到水快凉了,两人沐浴结束,褚厉把她抱回床上小心上药。   一想到不久前她被疼哭,指甲狠狠掐进自己皮肉的样子,肠子都快悔青了。   前世的夫妻许久没欢好,他当然是渴望得厉害。   自己重生至今,虽然在她之前,没有碰过其他女子,但有前世跟她之间那些丰富的经历,也算是久经人事了,心中自然而然把她看作是和自己成婚多年、破镜重圆的妻子,重生的她嫁了太子,以为亦是久经人事。索性干脆心急了些,一气呵成,直接了当。   像一头雄狮一样,释放最原始的天性,不施任何技巧,只用浑身的蛮力碰撞冲锋,不料这战术大错特错。   发现异样的那刻,他惊慌失措,瞬间软了气势,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褚厉一边涂着药,一边于嘴角不自觉露出笑容,被她发现,一脚踢了面门。   他不恼,爬到她身边小心哄道:“是我不好,玉儿,你还想打哪里,尽管来打吧。”   魏檀玉冷哼了一声,闭着眼睛躺下睡觉。   褚厉卧在她身侧,静静看着,往她身边挪了挪,慢慢把她抱到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知道她没睡着,问:“这会还疼吗?”   “你别想再碰我。”   “是。玉儿说什么我都依。你爹今日已经回了府了。”   “我都知道了,太子殿下今日和我说了。”   枕边人半晌没说话。   今日要不是太子过来一事刺激了他,他说不定会温柔些。   褚厉憋了半天,忍不住说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你嫁给他近一年,他没动你的身子,是他不行?”   他真不信枕边躺着她这么一个绝色美人,太子会忍得住,除了身体不行,褚厉想不到有其他原因。   话落不久,腿上又迎来重重一脚。   褚厉咧开嘴,乐不可支地把她往怀里抱得更紧,另一手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嘴边亲吻。“不提他了。玉儿还是我一个人的,从始至终都是,我也是玉儿一个人的,生生世世只要玉儿一个。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和玉儿在一起,不离不弃。”   红蓼记得和太子成婚次日,她早早就起来了,当晚沐浴身上也无异样。今晨云收雨住,都日上三竿了,也没见秦王从含英殿里出来。   红蓼走到含英殿外,侧耳贴着殿门倾听,里面有穿衣的动静,伴着两人说话的声音。   “永宁答应去国子监读书了?没哭没闹?”   “是。昨日去府上,我看永宁在国公府蒙难那一夕之间,长大了,知道要顶天立地了。”   “那确实是变了心性。”   “今日起,我要把他带到秦王府亲自教习射箭,国子监祭酒那边,我已知会好了。你这个幼弟聪明伶俐,才智远在一般人之上,好好教导,必成气候,将来的建树不会低于你兄长。”   “阿兄……”魏檀玉的话被红蓼的敲门声打断。   “小姐,洗漱的热水准备好了,可需要奴婢进去伺候?”   “送进来吧。”   红蓼走进屋,却见她张开双臂,由秦王给整理衣裳。   洗漱罢,秦王和小姐分别,红蓼听见他依依不舍道:“我明晚再来看你。这药要记得一天涂抹三次,午后那次,你让红蓼为你涂。”   “知道了。”   紧接着,亲吻的声音入耳。秦王磨蹭了好一阵才出去。   两人的关系不是夫妻却胜似夫妻。红蓼心中惊骇,昨日太子送自己来之前还叮嘱自己照顾好小姐,将来某日,会亲自迎小姐回去。   “小姐,你昨日那么生气,秦王是欺负你了?”   魏檀玉坐下,面前的妆台昨日到今晨还没来得及收拾,上面还有昨日遗留的痕迹。捧着发热的脸道:“昨日,我把身子给了他,是初……初。”   “什么?”   平地一声惊雷。   红蓼从带来的包袱中一阵翻找,找出一个首饰匣子交给魏檀玉:“小姐无论做什么决定,奴婢都站在小姐一边。”   魏檀玉打开来,见里面躺着褚厉当初送的那根牡丹花簪。   “秦王出征前那晚,小姐拿着这根簪子带奴婢和阿七去秦王府外,后来又与秦王一起经历了玄山寺的事情,再之后是秦王冒着大雨陪小姐同跪于御前。他对小姐的真心自不必多说。奴婢来藏珠苑之前,给小姐收拾东西,收拾到这根簪子的时候,曾犹豫要不要带来,想了方才说的这桩桩件件,奴婢还是给小姐带了过来。”   “红蓼……那你心里此时是如何想我的?是不是在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红蓼摇头:“小姐当初在收到这簪子的时候,没有狠心烧掉,终究是因为内心深处舍不得吧。可能小姐那时只是还没弄明白。”   伸手去魏檀玉鬓边,准备替她簪上。   魏檀玉摇头:“收起来吧,太早了,还不是时候簪给他看。”   红蓼没明白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把簪子收进匣子。   ***   魏永宁这几日都被秦王接进王府里学习射箭,郑国公刚从牢狱中出来,认为自己不便再来往于皇子府中,听从幼子的建议,通过儿子的口透露自己的态度于秦王。   秦王是之前就答应做儿子师傅的。这次接他入王府,也是遵循之前的诺言。尽管民间的流言止不住,但朝中那帮支持太子的人,无法拿着这一点指摘。   “怎么回事?第一支箭不是射的好好的吗?怎么接二连三就射不中了?永宁一直不专心,在走神。”   秦王点破,魏永宁不否认,点头道:“永宁想姐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姐姐?”   “你不用担心你姐姐,只要想着自己怎么射中靶心就好。”   魏永宁侧身抱住他大腿,低声道:“要是姐姐当初嫁给秦王殿下就好了,永宁就不会见不到姐姐,昨夜爹娘也是这么说的,永宁和爹娘太想念姐姐了,娘更是整天以泪洗面。”   褚厉拧了拧他小脸,笑道:“这种话,在本王面前说说就行了,旁人面前不能说。”   “永宁知道。”   “继续射箭吧。”   尉迟隆走过来。   褚厉知道他要说的是关于韩王血脉的事情,走到一边,听他耳语:“那马车的去向已经派人盯着了,他们出长安城后,就一直南下,已经到渡口了,估摸着要乘船向东去江南之地。”   “继续盯着。”   “还有一件喜事。”尉迟隆看着那位专心射箭的郑国公府二公子,笑道:“魏将军抵达河湟,与羌人首战告捷。消息刚由驿使送进皇宫,这会已经呈到了陛下面前。”   “好。永宁——”   魏永宁咻得一声,射中靶心。   褚厉击掌:“若日日勤学苦练,假以时日,永宁必定超越长兄,想念长兄了吗?”   “有阿兄的消息了吗?”   尉迟隆的声音并不低,魏永宁一字不落其实都听见了。此时兴奋地回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秦王。   秦王走到他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你长兄不负众望,一去河湟就打了胜仗。”   “太好了。永宁长大了要比阿兄更厉害,要像秦王殿下一样让羌人闻风丧胆。”   褚厉心里急着去见她与她分享喜事,道:“那你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爹娘。尉迟,送他回去。”   前两日给她上药,发现她已经好了,他忍着没要。   重得美人,一朝重新寻回鱼水之欢的滋味,憋了快十日,已经是浑身难受。   黄昏天色,褚厉就进了藏珠苑,带去了魏永安首战告捷的消息,算是取悦了美人。他今日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人。但耐不住那几声娇哼,就要带着美人一起攀登高峰。   “不要在里面。”魏檀玉提醒。   “嗯……” 第70章 . 亲近 戏谑又带着探究的眼神   褚厉俯身凑近, 鼻尖抵着她鼻尖,放慢了速度,耐心磨着, 慢慢跟她消耗着这价值千金的每刻光阴。   漆黑的眼眸里不见人前的威严冷肃,尽是温柔缱绻痴迷,爱意随着肢体一下下传达,又从眼神里流淌出来。“玉儿一点也没变。”   虽然前世已有过无数次经厉,但魏檀玉还是希望他在某方面能够温柔一些。就像今日,就像此时对自己的表现,这让她身体的不适消减了许多,毕竟她与他的力量实在悬殊。试想,以石击卵, 后者必成一滩稀碎。   “我哪里没有变?”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这里总是悸动不停。”他微微喘息了一口,低着嗓音说,按上她心口的位置。   “哪怕是后来做了我的皇后,和我做了多年夫妻。可你每次一开始好像还是怕我,死死防守着自己的城池,不想让我靠近。无论我怎么劝都不肯放松, 叫我进退两难。”   明明是戏言, 不堪入耳,听着又好像话里有话。魏檀玉想要反驳, 一时却又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来。   看着面前这男人戏谑又带着探究的眼神, 心口悸动得更加厉害, 身体也跟着倒吸了一口气。   褚厉跟着闷哼了一声。拇指在她下颚和脖颈之间轻轻抚摸,问:“玉儿能不能说句实话,喜欢我吗?”   身体传来的销魂滋味,令魏檀玉上下牙齿紧紧咬合了一下, 暗叹这男人何其坏,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对她的了解甚至超过了自己,知道怎么样能一下子刺激到她、挑起她的兴奋。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往往一下就“深中肯綮”。   此时此刻,她根本说不出话,只想哭,想大喊大叫,想控诉他。   对话结束。   魏檀玉没有力气说话,也懒得动,以她对他的了解,这不过是暂时的解脱。   前世最少也是两次。   今晚没有两三次,她是别想睡了。   “我做梦都想听玉儿真心说一句,喜欢我。”他很快重新进来,不厌其烦得亲她的眼睛,一遍又一遍。   屋子里的烛火烧得老长,在帐上投下男人起伏的身影,也映出他轮廓分明的五官。他其实生了一副好皮囊,不见得比太子差,只是因为在战场上风吹日晒,皮肤便黑了些,身上是充满力量的肌肉,脸上也是轮廓分明,总之,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赘肉。   只是,当世女子看男子,以皮肤白皙为美,温润如玉的气质。就像她兄长和太子那样。   兄长魏永安虽然也是武将,但从前作战不多,还没有饱受摧残。皮肤和她一样,是天生晒不黑的白皮。性情和太子一样,人前永远是温柔随和的样子。   而秦王褚厉,人前永远是不苟言笑、目空一切的威严样子,年纪轻轻就声名远扬,人人不敢招惹,更不敢亵渎开玩笑,毕竟老虎的胡须摸不得。   “玉儿在想什么?”褚厉换了个喜欢的姿势。   魏檀玉依然没有回过神,脑子里还是方才这男人看自己时温柔似水的眼神,直到一下一下的如浪潮拍打的声音传来,才惊觉自己这是被送到了悬崖边上,差点大喊大叫。   前世,魏檀玉其实有许多次趁着烛光悄悄端详他的模样,尤其是他睡着的时候。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回想往事,他那温柔的眼神和入睡的模样就在眼前挥之不去,即使是闭上眼睛,即使是用喊叫来转移注意力的时候。   “玉儿尽管防守,我善于攻城掠地。任你守的城池固若金汤,我也能攻下。”   魏檀玉察觉出不对劲,使劲捶打他:“你出去,快出去,快给我出去。”   ……   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辰了。看着身边的人呼吸逐渐平稳,魏檀玉轻轻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床找鞋。   脚伸到鞋里的时候,有什么凉凉滑滑的东西一路滑到腿跟。魏檀玉拿帕子擦干净了,穿好鞋站起身,双腿竟有些发酸。   她回头看了眼床里躺着的人,都怪这人,竟马上还就睡着了。   想起前世他说的直截了当的一句话:“这样入的深,玉儿不妨试试。”   魏檀玉走到门前,轻轻打开门。   不一会儿,守候多时的红蓼见状端来药碗,送到面前道:“小姐,药已经凉了,要不奴婢再拿去热热?”   “不用。”魏檀玉端到嘴边,一口气喝干净了,还给红蓼道:“你快去歇息吧。”   红蓼点头:“小姐也是。”   魏檀玉擦了擦唇,关上门。屋里的蜡和油灯早烧尽了,魏檀玉摸着黑轻手轻脚回到床边。   正当她伸手轻轻去撩纱帐的时候。帐里伸出一只大手,一把把她扯了进去。   魏檀玉一下子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褚厉把她紧紧箍住,一只手捧起她的脸问:“喝的什么?”   魏檀玉回:“当然是避子的药。”   “不要喝了。”他命令。   魏檀玉推开他的手道:“若不是你不听我的,我也不会喝。”   她怕怀上身孕,仍是对他的不信任,也许还有前世滑胎留下的心结。   褚厉拉她靠在自己怀中,诚恳道歉:“是我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不会让你有孕的。哪怕不久之后你我成了亲,你若不愿意为我生孩子,我也不会勉强你。你才十六,孩子不着急,将来再要也不迟。但是避子药长期服用伤身,你答应我,别再喝了。”   “那我若是在这里有孕了,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娶你。”   魏檀玉十分冷静:“我知道秦王有这份心。可是,陛下那日赐酒给我,我不能拒绝,你也不能抗旨。若陛下再赐一杯酒来,我们还是束手无策。秦王总不至于为了我与你父皇翻脸吧?”   “为何不能?”   “我知道秦王能。但这是不智。送避子药是你父皇的意思,你不要逆了他的意。我阿兄的生死和郑国公府的荣辱,目前也都在你父皇一念之间,还有,你父皇为何把我关在这里,又默许你出入,你心里明白。”   “玉儿,原来你看得透彻。”   “他不会同意你娶我的,你就不要再去他面前做一些冲动的不智之举了。”魏檀玉伸手箍住他脖子,把头往他下巴处蹭:“前世,我的夫君既然能平定天下,成为九五之尊。我相信,他此时一定有了周密的谋略且成竹在胸。” 第71章 她不会是有了身孕吧。   次日早, 一道急诏送到了秦王府,秦王人不在。尉迟接了旨,秘密来到藏珠苑寻人。   褚厉是听到窗外的呼唤醒过来的, 身边的美人还在熟睡。怕吵醒了她,他马上起身走到窗前,询问:“什么事?”   “陛下急诏殿下入宫。”   “此时?”   “是。”   “什么事如此急?”   尉迟摇头:“属下不知。陈内侍也不愿透露。他只……只让属下来这里寻殿下,让殿下速速进宫,他在宫门处等殿选。”   “知道了,你去墙外等我。”   床上的女人还在熟睡。褚厉轻手轻脚以最快的速度穿了衣裳,匆匆离开温柔乡,和墙外的尉迟会合,听他复述了一遍, 乘了快马,火速入宫。   大清早的,鸡都没打鸣,宫门也没开。皇帝在这时传诏,必然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陈缇等候在南面的承天门,看见秦王出现, 急忙迎上来道:“殿下可算来了, 陛下已经在宫里等您多时了。”   褚厉随他走进宫门,远离了守卫, 低声询问道:“陈内侍可知, 父皇因何事召见本王?”   “唉——”陈缇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接着道:“殿下有所不知。韩王殿下刚被定罪那阵子,陛下睡不安稳,韩王殿下就算犯了天大的错,到底是陛下的儿子, 这父子连着心呐。紧接着,韩王妃生下一个死胎,陛下那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次日去看了六公主。”   “然后呢?”   “这六公主竟从宫外请了一个法师在昭阳殿为那刚出生就死去的小郡主做法事。陛下当下有些愠怒,狠狠叱责了公主一通,还下旨要把那法师轰出宫去。不料,六公主马上委屈哭了,一边哭一边为自己辩解,陛下看着又怜惜她,终是没叫人把那法师轰出去。但坐下来问那法师有何本事?”   褚厉马上被他说的这法师的事吸引,慢下脚步,听他道完。   “那法师的回答十分离奇,他说他有本事让生人和想念的死者梦里相见,还能和死者对话,替死者向生人传达心愿。不止于此。他还能卜算未来,能窥视天机,还有长生不老的修行之术可以传授于人。”   “呵——这等匪夷所思的话也说的出口,父皇没杀了他?”   “陛下接着问他,既然他懂得长生不老的修行之术,那他自己是否已经是长生不老之身?他回答,当然,他自己已经活了两百岁了。”   褚厉笑道:“本王倒是想见见此人了。活了两百岁的人本王还从来没见到过。”   “陛下自然也不信。但也没急着轰他出宫,给了他一条生机:若是他能让陛下见到九泉之下想念的人,就饶他不死。”   “所以,他没死,他让父皇见到了九泉之下的皇祖母?”   “殿下怎么知道?”   “你继续说。”   “只见他站在陛下面前一通施法,陛下的眼睛就慢慢失去了神采,之后慢慢闭上,再睁开眼睛时,陛下十分激动,叹道:‘法师真乃神人’。不仅没将他轰出宫,还封他作了‘国师’。”   “什么?封‘国师’的事情本王怎么没有听说?”   “陛下没有叫人声张,许是怕朝臣议论国师,以为国师是妖孽,这国师上通天文、下达地理,最近这几日,陛下都不信太史令了,天象诸事,只问国师一人。今日陛下召见殿下,亦与那国师向陛下的进言有关。至于国师向陛下进了什么言论,奴才不知,当时被支开了,国师只对陛下一人说的。以上这都是奴才的猜测。”   “本王知道了,多谢。”   褚厉很快和陈缇一起到了飞霜殿。   皇帝的面前摆着一张舆图。   褚厉参拜间隙,看清那上面绘的地形是关于河湟和西羌境内。   皇帝从书案后走出来,站到褚厉面前道:“前日太史令向朕进言,说夜观天象,发现西边升起了三颗明星呈三角之阵,而那三角之阵里,也有一颗逐渐黯淡的孤星。昨夜再观,那三角之阵里的孤星已经不见,而异军突起的三颗明星,一路冲向中天正宫,大有袭月之势。”   “哦。那太史令如何解释此等天象?”   “太史令言,天象能映人间事,孤星乃河湟,三星乃西羌三支部落,三星合围孤星,意味着西羌将突起三支勇猛的部落围攻河湟。孤星黯淡、三星袭月意味着河湟将要失陷,西羌三支部落将目标转向长安。”   “荒诞无稽。魏永安刚去不久,大越对西羌首战告捷,如今士气高昂,军心振奋,哪里有败军之象?父皇莫要听太史令妖言惑众。”褚厉不知道皇帝为何会说是太史令观天象说的,绝口不提那名新封的国师。   难道父皇是要被他迷了心智了?   “秦王所言是不错。可是太史令天象素来观得准,朕不得不防患于未然。”皇帝转身拿了那张舆图指给褚厉看,“朕看了整整一日,就看这里的地形,和羌族部落的分布。三星很可能出自这三个地方……”   褚厉向皇帝手指的地方看去,凝神思索片刻,问:“那父皇接下来有何决断?”   “魏永安作战经验不足,朕不仅不信他有能力击退羌寇,连他能守得住河湟都不敢信任。除了我儿,朕任何人都不信。故,朕决意命你……”   ——   藏珠苑外,一大早赶来的绿云和卫玲珑两人与守卫周旋了半个时辰。   因她们两个没有皇帝的旨意,他们是不可能放她们进去的。   卫玲珑道:“我们不进去,就只想和里面的人说几句话,诸位要是不放心,就在这里当着诸位的面说也无妨,还劳烦诸位进去向里面的人通传一声。”   守卫依旧不答应。   两人好话说尽了,守卫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恰好红蓼经过,听到了门外的争执,马上去告诉了魏檀玉。   得知卫玲珑来看自己,魏檀玉兴冲冲地跟红蓼一起来到了门口。   为首的守卫马上把她们主仆二人拦住。   红蓼解释:“这位将军,我们主子不出去,探望的人也不进来,就站在这里说几句话,陛下不让人进出,可没说不让人说话啊,还请将军通融一下。”   “那好吧,还请贵人不要为难属下们。尽快吧。”   魏檀玉笑道:“玲珑,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我担心姐姐。太子殿下上回来看了姐姐,我向他问起姐姐的情况,他也是只言片语。我不放心,就想亲自来看看姐姐,给姐姐带些东西。”话落,和绿云一起送上带来的包袱,红蓼刚要去接,守卫拦住到一边检查。   卫玲珑继续道:“姐姐缺什么东西尽管告诉我,我会隔三差五地来看姐姐给姐姐送东西的。”   一旁的守卫一听她说隔三差五,苦着脸看着彼此。魏檀玉见状笑道:“不缺。只是闷着无聊,想找些事做。你来了正好,可否帮我两件事情?”   “姐姐尽管说。第一件事,是让阿七把我的琴搬来。”   一旁的守卫插嘴,对魏檀玉道:“贵人若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吩咐属下,属下会告诉陈内侍,他自会安排下去给贵人添置。”   魏檀玉笑了笑:“也好。只是你有所不知,琴还是旧的好用。我想起来我有一把筝,一把琵琶,出嫁时都落在娘家闺房里了。陈内侍若是方便,可否派人去郑国公府一趟,帮我把我出嫁前闺房里的两把琴都搬过来。我整日面对宫墙,实在是觉得无聊。”   守卫无话可说。   魏檀玉接着道:“第二件事,是劳烦妹妹多多照拂我陪嫁的人,绿云、惊枝还有阿七,我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怕是没有机会再做他们主子了。”   “小姐快别这么说。”绿云马上红了眼圈,伸手去抹眼泪。   “所以,此时此刻,我想将他们几个托付给你,希望你能收他们在身边,也善待他们。”   “姐姐放心。我会像姐姐一样对待他们,也会和他们一起等着姐姐回去。”   包袱检查完了,守卫没有发现异样,交给红蓼出,催促道:“贵人,请快进去吧。每隔几日,会有人巡视的,今日又正是巡视的日子,被撞见了属下们不好交代。”   “好。”魏檀玉冲她告辞,“玲珑快回吧,以后不用再来看我了,当心受我连累。”   “那姐姐保重,玲珑下次……”一阵干呕阻止了卫玲珑后面要说的话,她冲到一边扶着墙,手捂住嘴又干呕了几下。   “怎么了?”   “没事。”卫玲珑回来说,“我昨日吃多了凉食,伤了脾胃。”   “绿云,快扶玲珑回去歇着吧。”   目送卫玲珑和绿云身影消失。魏檀玉才转身往含英殿去。   红蓼跟在身旁,狐疑道:“小姐进宫,跪在御前的那天。太子殿下把她当成了小姐……她不会是有了身孕吧。”   “哦,”魏檀玉放慢了脚步,“那的确有可能。她也真是的,刚有身孕哪能到处乱跑。”   红蓼见她一点也不生气,心想她到底喜欢的还是秦王,想起昨晚她和秦王的疯狂,忍不住提醒她道:“小姐既然在喝那药,不想有孩子。那接下来这几日,还是避着秦王的好。”   “嗯?为什么?”   红蓼看着她疑惑的样子,心想也不怪她不知道,毕竟刚经人事。解释:“若与秦王同房,小姐极有可能怀上身孕。即使喝避子汤也无法完全避免……” 第72章 . 石榴裙 红裙妒杀石榴花   “父皇让儿臣领兵十五万前往河湟?父皇, 大越常备军总计不过三十万,十万分布于天下各道,由当地节度使管辖。魏永安已然带去两万精锐, 儿臣再领十五万,那长安所剩兵士不过两三万。这不妥。若有人趁机起乱……”   “有何不妥?”皇帝打断褚厉,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说道,“如今,中原安定。大越之祸,只在西羌。我儿领大军前去,必能速战速决,勿要担心长安。你手握十五万重兵,加上魏永安带去的兵士和河湟节度使所辖兵士, 少说也有二十万。这长安,谁敢趁机起乱?即便有,那就是谋反!你即刻带兵回来护驾。”   谋反一词于褚厉心中反复滚过,父皇这番欠妥当的话,满是对自己的器重,只差没言明要传皇位于自己了……   从殿里出来的褚厉, 背后多了一只尾巴, 陈缇是奉皇帝之命送他出宫的。一路跟在他身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走到僻静处时,褚厉停下来问道:“她喝的药, 是父皇让送的, 还是陈内侍自作主张要送的?”   “回殿下, 奴才不敢自作主张。”   “陈内侍想想办法,给换了,换成滋补的药吧。”   陈缇略微一愣,准备点头, 瞅见那位新封的国师来了。提醒秦王:“殿下向身后看,来人就是新封的国师。”   褚厉回头。   这一眼看去觉得极其眼熟。那眼神那身量。   看这位国师走路的姿势年纪不大,面上的肌肤像三十来岁的男人。但须眉都白了,白花花的胡髯垂到胸前,更添了几分仙风道骨之气。   经过褚厉,他没出声,只行了个礼。   褚厉装作不认识:“不知这位是……本王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那国师抬袖拱手对他一揖,脸埋在衣袖下,道:“在下名不见经传,曾立于长安街巷目睹秦王殿下马上英姿。”   褚厉听觉不错,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嗓音,但却感知此人是刻意掐着嗓子,变了声的。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宫里出现?”   “在下名为释逻,是一名法师,修的是长生不老之术,已活了两百岁,能窥视天机,卜算未来。”   褚厉没忍住笑出了声。“那请释逻法师看看本王,给本王卜一卦。”   “殿下是君临天下之命。但……但此命格却将毁于一个女人手中。”   “什么样的女人?”   “这个女人倾国倾城,可却是殿下兄弟的妻子,生来就是红颜祸水。”   一旁的陈缇大气也不敢出,马上去看秦王的脸色,云淡风轻,竟然一点也没变化。   “那法师能不能再说说,本王这命格会如何毁于她手中?”   “殿下为了她,不惜放弃唾手可得的东西,包括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那如何破解?”   “杀了此女。”   秦王脸色霎时变了,刚铸宝剑出鞘的寒光也不比那阴寒的脸色。   释逻继续说:“此女乃狐狸精转世,若不杀她,殿下就会被迷惑,对她的迷恋之情与日剧增,将来为她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怎能君临天下,成就霸业?”   陈缇见秦王慢慢抬手,竖起食指指着国师。“那本王也给你算一卦。”   “在下洗耳恭听。”   “你将来,不得好死——”秦王一甩衣袖,扭头走了。   陈缇追了两步,追不上了,一回头,见那国师一对鹰眼如火炬般望着秦王远去的背影。上前道:“国师这是何苦啊。他日国师的预言应验了,不就是给自己挖了坑吗?”   释逻信誓旦旦道:“拭目以待吧。看他最终能不能君临天下?而我又是怎样一个不得好死的死法。”   陈缇紧张的看看四周,还好无人,心想,这国师也是真恃才傲物,什么都敢说。不过想着秦王交代的换药的事情,着手去办了。   ……   短短几日,经过雨水的洗礼,石榴花全都开了,一朵朵,灿若云霞。   不知道是卫玲珑差人还是门外的守卫去办的,魏檀玉的琵琶和筝很快从郑国公府被抬进了藏珠苑。   那乐器上面都蒙了灰尘。魏檀玉亲自动手和红蓼一起除了灰尘,又将琵琶收起来藏到床底下,把筝摆在窗前。   许久没弹,手都有些生了,抹了几下弦,慢慢找回了当初的感觉。   闲着无事弹了两首,一阵灵思上头,不到半日的工夫,自己竟编出一首曲子来。   红蓼从小跟在魏檀玉身边,也早通了音律,也跟她学会了弹琴,在旁听着沉醉不已,末了追问:“这是什么曲子?小姐弹得可真好听。奴婢从前怎么没有听小姐弹过?”   “我随手弹的。”   “随手弹的?小姐可真厉害,这比那些名曲还要耐听。”   “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我手摸上琴弦的时候,这琴谱仿佛展开在脑海里似的。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是我熟悉的谱子。”重生前那一世发生的事情,魏檀玉都记得一清二楚。她那时没有弹过这曲子,就是在刚刚的某一瞬间,脑子里的曲谱如泉涌一般冒出来。   一气呵成。比练习了半日新学会的曲子弹得还要流畅。这让魏檀玉感到奇怪。更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仿佛看见一只小狐狸卧在石榴树下酣睡,通体雪白毛绒绒的,上面落着刚刚凋零的石榴花,火红火红的。有个声音传来:“清儿——”小白狐狸睁开眼睛,马上化身成了一个姑娘,姑娘的脸看不清是什么样的。   “既然是小姐所创,那取个名字吧。奴婢才疏学浅,还是小姐来取。”   魏檀玉方才弹奏的时候就注意到窗外那树火红的石榴花,不禁想起有文人创作的一句诗: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叫《红裙妒》吧。”   “这《红裙妒》若是传了出去,满长安的女子都要弹起这首了。而有关这曲子的舞也很快被姑娘们排起来了。”   “什么《红裙妒》?”秦王神不知鬼不觉,人声俱到。   红蓼自觉退下。   “哪里来的琴?”   “呆在这里太闷了。我让门外的守卫帮我找了张琴来,随意弹弹。”魏檀玉起身走到他跟前问,“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早吗?”褚厉看看外面的天色,夕阳马上也要落了。   “早,比以往每次都要早。”   褚厉朗声一笑,抱起她坐到旁边的胡床上。“我从宫里出来,就马上想着来见你。”顺手就伸进了裙子底下。   魏檀玉下意识地收缩身子,软绵绵靠在他怀里。“那你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他低头看了眼,说,“红着,此时疼吗?”   魏檀玉倒抽一口凉气:“不。”   “那昨晚呢?”他手指慢慢转着圈儿说。   魏檀玉伸手拍了他一下:“先用膳吧,我饿了。”从他腿上起来吩咐红蓼送膳食进来。   菜肴都摆上桌。他还坐在原地不动。   魏檀玉准备唤他,一眼看过去,见他正低头望着膝盖上某处。   那里色泽比其他地方要深,是湿润的。   他马上抬起头来,看着她不怀好意地笑着。   丫鬟们退下去。   魏檀玉不等他,已经自行动了筷子,嘴里的菜肴嚼得正香。   褚厉走过来,坐下陪她一起吃。   他先不慌给自己夹菜,夹了一点她爱吃的菜送到她嘴边喂她,直到她乖乖吃掉,又拿了筷子夹了菜送到自己口中,眼睛却是看着她。   魏檀玉不明白好好的晚膳是如何吃到胡床上去的。   还是意识无比清醒的情况下,她安静躺好,看着他着急地抽开了腰封。 第73章 . 灵梦 白龙入梦   汗水顺着他的鼻尖儿滴落在汗津津的脸上。   魏檀玉像溺了水般呼吸艰难, 被动承受结束,已是浑身无力,疲惫不堪。   身边的男人今日只折腾了一次。他扶她起身, 让她柔软的身体倚在自己怀里,胸腔里震动发声,以带着笑意的语调道歉:“是我不好。玉儿,我方才没忍住……没听你的话,等抽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魏檀玉那张芙蓉面顿感凑到了火把面前烤。   红蓼才提醒过,这几日是她最易受孕的时候,她紧紧闭上眼睛,脑子里不停在想,真怀上了他的孩子该怎么办。   “父皇命我领十五万大军前往河湟。”   魏檀玉马上睁开眼睛, 原本倚靠在他怀里的身子突然离开转向面对他:“你要走?”   “怎么?这次舍不得我走?”褚厉手掌握住她光滑的肩头,来回抚摸。   “你答应了?”   “父皇的旨意,我不得不遵从,不答应也得答应。”他拿双手捧起她的脸认真看着,说:“这次,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要带你一起走。”   魏檀玉果断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   “陛下下旨将我软禁在此处, 我跟你走了,岂不是抗旨?”   “我有办法瞒天过海。留你在长安, 我不能完全放心。我领十五万大军一走, 那长安所剩兵士不过两三万, 万一有人趁机起乱,我怕你受了欺负。况且,上回我一离开长安,你就嫁了太子, 好不容易和你在一起,我怎么安心与你再度分别?”   魏檀玉心中已经快速掐算过了,仍然摇头:“我不能走。其一,跟你走,我每日要提心吊胆,担心会不会被陛下发现,一旦被发现,不仅会牵连你,还要连累我家人。我做不到。其二,为了你,我更不能走。”   “为我?”褚厉一时疑惑。   “没错。这是陛下对你充分的信任,你应领旨。而该担心的,不是有人趁机起乱,而是趁机不起乱。”   她一句话就点破了他心中所想。正是和她这想法一致,他才要带她一起出城。褚厉故作疑惑:“玉儿此话何意?”   “届时,秦王手拥重兵二十万,趁机作乱谋权篡位的人又如何能与你抗衡?只是——只是要提防太子殿下,若陛下有什么不测,没有留下遗诏又或者被人矫了诏书,则太子即位名正言顺,秦王就会被打成意图篡位的乱臣贼子。”   褚厉颔首,故意冲她笑道:“玉儿将心里这些真心话都说与我听,如此这般站在我的立场,看样子心里是真的和前夫断了瓜葛。”   魏檀玉拉起溜到肩下的衣裳穿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所以,你必须要在长安城里埋下内应,顺便守护我的安危,我虽然困在这里,但也会想办法留意长安的动静,做你的内应。若真如预料中的那样,届时,必须先发制人,再里应外合,那么我们就有十成胜算。”   她竟然说“我们”,褚厉以打量的目光看着她,没再说话,原本思虑到未来可能发生的坏事儿而焦虑的心情,皆被她这一番言论带给他的惊喜冲散。等她把衣裳都穿好了,抱起她往床边去。   魏檀玉知道他没尽兴,身体一沾床,那种快感便由腿根席卷全身。明明他此时什么过分的举动也没做,只安分地给她放枕头,拉被子盖在身上。   她心中感到羞臊,原是自己想多了。   “你要走了吗?”见他不跟着上来,反而将自己周身的被子掖得严严实实的,魏檀玉问道。   “今晚这句话玉儿可说了两次,看来是真舍不得我走。”褚厉心里自然舍不得离开,每听她多说一句话话身心都被要被她牵绊许久。他在床沿坐下,伸手检查她脖颈和胸前被自己这两日里留下的痕迹,依依不舍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内应,我只愿,一直和你在一起,不要和你分离。”   魏檀玉再一次摇头:“无论如何,我不会走。”   褚厉知道她还是放心不下郑国公府一门,怕连累到娘家人,对自己依旧没有夫妻间亲密无间的信任,不再勉强她。“那好。玉儿说什么我都依你,我会把尉迟留下来守护你。这一次,玉儿定要等我回来。”   “我等你回来。”   唇间一热。他快速移开道:“那我先回王府了。玉儿好生歇息两日日,走之前再让本王好好伺候玉儿。”   “伺候?得了吧。”魏檀玉撇了撇嘴角,看见他一脸坏笑地凑近,“这几次我伺候得玉儿不满意吗?那下次我可要好好表现表现了。”   褚厉本是计划好了时辰回府部署的,但看着她那赛过芙蓉的羞花玉颜,又是于床前耽搁许久,最终依依不舍地离开。   红蓼早已熬好了避子的汤药。秦王一走,赶紧送进了屋。   汤药还是热腾腾的,红蓼端到她面前,准备一勺勺去喂她,没想到她却侧脸避开了。   “小姐可是觉得这药太苦了?又或者太烫了?奴婢已吹过了,不烫口,而且蜜饯已备好了。”   “不用了。端下去吧。”   “小姐不喝?可是这几日是小姐……”   魏檀玉的视线和红蓼的对上。红蓼见她眨了几下眼睛。什么意思呢?红蓼琢磨了一下。“小姐方才没和秦王……”   “不用再煮了。”   “为什么?小姐请恕奴婢斗胆过问。”   “这几日,我与他同房,有几成可能怀上身孕?”   “这……”   “他要走了。就在刚刚,我仔细想了想,有孕在身,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或许才能保护自己。”   红蓼没弄明白。但无论魏檀玉说什么,做什么吩咐,她都会听从。   疲惫包裹住魏檀玉,没有立刻起来更衣沐浴,她躺下去闭着眼睛入睡了。   梦到了前世在上阳行宫要怀孕那阵子,每天都睡不好,还天天做梦。   总是梦见叠嶂层云里,一条白色的龙于其中穿梭来回,龙身在厚重的云层里若隐若现,相似情景的梦接连做了三日。   第三日那晚,白龙终于钻出云层现身,于广阔的天穹下遨游三周,忽然朝她飞来。   她还来不及因惊吓而尖叫,就醒了。醒来后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头晕目眩。   又过了半个月,太医给她诊脉,诊出喜脉,说出她怀孕有半个月。一推算日子,恰好就是梦见白龙的那些日子。   孕期的她吃酸梅吃的不亦乐乎。红蓼一直劝她不可过量,不能贪吃,她就晚上趁红蓼睡着偷偷起来吃。宫女们说酸儿辣女,她一定怀的是皇子。事实也证实了是个儿子,只是没生下来就小产了。   心里一阵难过。今晚这梦好长,大段大段重复前世,直到最后魏檀玉也没分清是前世的梦还是又做了和前世做过的一模一样的梦。   她又远远看见一条白龙在云层里穿梭。   醒来时,再回忆梦境,竟然还记得一清二楚。 第74章 . 索要 隔世,和从前一样   魏檀玉有一种预感, 这梦和前世一样,都是怀孕前的先兆。是孩子一直在寻着娘亲,所以这一世自己这么早就要有孕了么?她把床下的琵琶拿了出来, 练习前世弹过的敦煌琵琶曲。只是这琵琶太大太沉了,不宜举起来边弹边跳。   红蓼进屋时,看见她正在跳舞,那舞步轻盈灵活,没有几个月的练习,是跳不出如此熟练的舞步的。红蓼先是看痴,随后感到迷惑。她从来没有看她跳过这舞,也没见长安城时兴过这样别出心裁的舞步。尤其甩动长袖的时候,飘飘欲仙, 不似凡人。   魏檀玉停下,抬手去擦颚前的汗。   红蓼鼓掌,激动道:“小姐跳舞时,真如九天仙女一般。只是,奴婢怎么从来没见你跳过这支舞?又是小姐自己排的吗?”   “算是……”魏檀玉如此回复,又马上改口, “也不算, 我从前在阿兄那里看到一帧画卷,绘的全是敦煌的舞姬跳舞的举止, 我就记下来了, 自己又改了一些, 不敢在人前练习,从前都是自己在房中偷偷跳,所以你没有见过。”   “哦。”红蓼自言自语地说“难怪。”   “明日,他应会再过来。你替我梳个头, 按照我说的发髻样式,要双鬟望仙和飞天髻结合。”   秦王府里,褚厉打了个喷嚏,才一日不见,就想念她了,往后出了长安,她不在身边的日子也不知道该如何过。   “殿下……殿下?秦王殿下——”尉迟接连喊了三声,他才抽回神魂应道:“哦,你接着说韩王那亲生儿子的下落。”   “六公主的人护送着途径洛阳,抵达汴州,乘通济渠的水路到了泗州,从泗洲经淮水到了山阳,又从山阳渡邗沟,已在扬州渡口登了陆。属下立刻按殿下的吩咐把人劫走了,并故意放走了六公主的人。”   褚厉点头,勾唇:“本王这位六妹往日里娇纵跋扈,只知任性撒气,不会有偷龙转凤的心思,必是有人从旁指点。只可惜,本王马上要出长安,没有工夫去把这人揪出来了,你继续留意。”   这天傍晚,一只灰鸽飞进了昭阳殿,落在了六公主闺房的窗台前,它飞扑过来脚掌抓地的声音惊扰了窗内正纠缠不清的两人。   “有动静……”六公主被晃得眼花缭乱,没法辨认出落来的只是一只鸟,只听见窗外传来一阵动静,吓得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紧张地收缩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这反应刺激到了对方,马上迎来了几下凶狠的深刺,整个人瞬间被推向了云端。   她不敢喊叫,憋得要去了半条命。   男人伸手推开了窗子,夕阳洒进来的那一刻,六公主下意识地拿手挡在脸前。她觉得愧疚无比,自己的脸和自己正在做的事都见不得光。   “公主别怕,只是只鸽子。”   他捉了鸽子,顺手关上窗,重新顶在那里说:“公主是想先看信,还是想先和我一起继续参禅?”   六公主睁开了眼睛,咬着粉红的嘴唇,受惊之后的泪珠儿扑簌滚落:“以后我不要和法师在白日参禅了,我怕父皇发现。”   “呵——”男人俯身含住她的嘴唇道:“他不会发现的,他这几日正醉心修炼长生不老之术。公主为何不喜欢在白日里参禅呢?不觉得这样才快乐么?”   六公主从他手里抢走信,展开来查看,男人则低头继续在她面前寻香,不料看着信的六公主猛推了他一把:“不好了,五哥的儿子被劫走了。”   “嗯。”男人神色从容,就应了一个字,一点也不着急。   六公主泪珠像断了线,捶打他哭道:“母妃进了冷宫,五哥也被终身□□,我好不容易把他的儿子转移到扬州,如今却下落不明,法师你竟一点也不慌张,我觉得自己真是无用,什么忙都帮不上。”   “公主莫哭。你已经尽力了。”男人吻去她脸上泪珠,语重心长道:“那孩子本就活不了的,你仔细想想,你三哥四哥会让他活?”   听了这话,六公主眼里的泪涌出的更多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了,宫里没有人为我撑腰了。”   “公主不是还有我吗?”   “法师你?”六公主侧头看着放在窗下的人皮/面具。法师的来历她一点都不知道,神不知鬼不觉地和他有了男女之情,这种见不得天日的关系不知要维持到什么时候。她从前只是担忧这些,但当见到他戴上人皮/面具,瞒过父皇,摇身一变成为国师的那刻起,她心里对他有了一丝怵怕。   “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当然……”   六公主在啜泣中渐渐沉睡过去。延机戴回□□变成释逻,乘着当空皓月,离开了昭阳殿。亘古以来,日月群星都是这般东升西落,日复一日。释逻抬头仰望了一下天的西北。   很久很久以前,已记不清过去多久了,那也是一个星月交相辉映的夜晚。他被困在了捕鸟的网中,被人救出来,还被取了“释逻”这个名字,“释”就是放的意思,“逻”,从罗,捕鸟的网。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民间画册,展开来,里面绘着烛龙,并记录着关于烛龙的种种传说。这册子已被释逻看过很多遍了,他第一次看的时候就在想,烛龙于凡人而言,都是在传说里,莫不是民间有人亲眼见过烛龙,绘得竟如此像。   “不愧是你。”他呢喃了一句。韩王子嗣偷龙转凤这一出,他早已料到瞒不过秦王,没想到秦王动作如此之快。   “莫要怪我忘恩负义,等你出了城。魏檀玉,必须死。”   月色泼洒的树枝间,一只鹰扑棱着翅膀掠过。   ——   红蓼按照魏檀玉的说法,花了一个时辰,给她梳上了令她满意的发髻,融合了双鬟望仙和飞天髻的样式,竟十分好看。这要是走在长安大街上,第二日定又是叫全城女子纷纷效仿。   不止是发髻,红蓼还听从她的指示,找来了彩色的丝带绫罗,裁剪缝制成一段段披帛飘带绕在臂间。   更了衣裳,魏檀玉吩咐她去外面留意着,若是秦王到来,就击一下掌让她听见。   红蓼已经猜到她做这些准备是为了跳舞给秦王看。   秦王马上又要出征,所以她精心准备给他饯行,同时再紧紧笼住秦王的心。   褚厉潜入藏珠苑,接近含英殿,远远地就看见了红蓼站在门外,一见自己,露出惊喜的神色,还大声击了两下掌,又快速低了下身子,匆匆行个礼就退走了。   一连串的举动惹得他满腹疑云,辅一抬脚,听见含英殿内起了一阵琵琶仙乐,隔世再听,仍记得这旋律和从前一样。嘴角的弧度不知不觉上扬,腹上的肌肉跟着一紧。   他放缓了脚步,慢慢朝前走,每走一步,都投入了全身心的精力来聆听这阵靡靡之音。是的,靡靡之音。前世专门勾引他、叫他君王不早朝的不是吗?   “她这是在勾引我”的念头引得他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果然,瞧屋子里那女人的穿着打扮,从头到脚无处不散发着勾引他的气息。   褚厉反手把门关上,遏制住扑上去的冲动,双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但含笑望着她弹奏。   她是面对他而坐的。同样也一句话没说,但眼神却又什么都说了。盈盈眼波像汇聚的春水,温柔而多情,尤其是在调弦之后凝眸望他的时候。   魏檀玉一曲弹完,放下琵琶跳起舞来,跳着跳着去到他身边,故意甩着飘带到他身上,脸上,背上。   他眼睛聚焦于她身上,愈发转不开,视线不自觉地跟着她的舞步一直移动着。   前世,她作为他的皇后,领着一群舞姬抱着琵琶边弹边跳,美得摄人心魂,舞没跳完,他一把把她抱起进殿宠幸,那天太忘情,一遍一遍,酣畅淋漓到筋疲力尽,第二日没上早朝。   看着朝思暮想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跳舞,尽情地展露妩媚和风情,褚厉接连吞咽了几下口水,被她看见了,正舞得起兴她错了一个舞步,嗤笑不已。   褚厉早已忍受不住了,在她又一次甩来飘带到自己怀里撩拨的时候一把拽住。稍微用了点力气朝怀里带了下,美人软绵绵的身躯就撞了进来。他用了极大的毅力,挤出最后一点耐心,耐心解开缠绕在她臂弯的丝带,再丢到地上。   “今日,玉儿怎么想着跳这支舞给我看?”   魏檀玉眼波轻动,手指在他胸前戳了一下:“秦王,怎么比从前能忍了?”   他大笑:“忍不了了。”掐起她细腰抱起来两三步就到了床前。   魏檀玉伸出两腿把他夹住,整个身子挂在他身上。   “玉儿这两日可休息好了?”情急之中撕扯她衣服的时候不忘问道。   魏檀玉想到自己昨夜又梦见了云中穿梭的白龙,已经是两日梦见了,若仍像前世那样受孕前有梦境先兆,那今夜入梦后,极有可能梦见白龙朝自己飞来,而后有孕,不禁舒展身子主动贴上去,热情索吻。 第75章 . 受孕 会照顾好自己   褚厉明显感觉到她今晚对自己热情似火, 超越了以往,甚至超越了前世。   前几次都怕太用力让她受疼,这次探索非但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无比顺利,让他更是毫无顾忌。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一下一下,直取毫无防守的城池,长驱直入。   “秦王,秦王……”魏檀玉喊出来的声音有些变了调,带了点哭腔。   眼前一阵迷糊和眩晕,只觉得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始终被这强壮有力的男人支配着, 看不清他的脸,让她感觉似乎在做梦。   男人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行动犹如一阵过境的狂风包裹着她。   狂风肆虐过后,渐渐在收止,下一刻,暴雨就要倾盆而下。   魏檀玉睁开了眼睛,急忙屏住呼吸收缩, 攀上他的脖子坐起身, 并死死压住这人不让他分开。   褚厉胸腔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哼,随后是重重吐出呼吸。“玉儿, 我……又没听你的话。”   魏檀玉“唧”得一笑, 仿佛也是憋足了才发笑出声, 娇红脸颊此时艳若桃花。她死死勾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吹气:“我早知道秦王殿下忍不住呢,不打紧。”   “你叫我什么?”   “秦王殿下。”   褚厉马上拉长了泛红的脸,伸手重重捏了一下她的腰:“叫我夫君。”   “不要。”她故意挺直了脊背,起身再慢慢坐下去, 说:“你此时还不是我的夫君,我会等你回来,做我的夫君。”   褚厉哪里还受得住她如此磨人的样子,唤了声“玉儿”就再次把她压倒在床。   半夜疯狂过后,魏檀玉得以入梦。   梦中果然又见云层里来回穿梭的白龙,那白龙很快冲出厚重的云层,现身云层之外的天穹之上,而后遨游三周,突然龙头一转,朝她飞来。   耳边好像有人在说:“玉儿,我走了。”   魏檀玉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枕畔已空。   话明明就是刚说的,她坐起身撩开纱帐,借着一点月光,看见漆黑的屋里男人伟岸的背影,她下床赤足跑过去,从背后把他抱住。   “玉儿醒了?怎么没穿鞋就跑过来了?”褚厉准备转身,可她不让他转身。背后把他箍得死死的。   “你放心走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褚厉掰开她的手,转身把人抱起放到床上,低头捧着她的脚揉搓生暖,随后捧着她的脸看着说:“好玉儿,他日我回长安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娶了你。你可不能再让我扑个了空。”   “不会的,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去参加殿选不被选上太子妃了。已经走了一次弯路,我不会再走了。”魏檀玉捉住他的手,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在他生了茧子的掌心蹭着。   “那乖乖等我回来。”褚厉的手顺着她的脸颊朝下抚摸,抚过瘦削的肩膀,纤细的腰肢,落到平坦的小腹上。“这几回我都弄在了里面。若是有了孩子,也不要担心和惊慌,叫尉迟给我去信。”   魏檀玉若有所思,轻点了点头,他头低下来,寻到她唇一阵流连,最后趁着夜日交替的五更月色离开了含英殿。   魏檀玉一直睡到午后才起床。   起床后就得知秦王褚厉领着十五万大军离开长安的消息。   无形之中,心墙之外筑起的一道安稳防线,似乎坍塌了。   红蓼交给她褚厉留下的一些竹信,说有事可用竹信射到空中,找尉迟。   魏檀玉收了几支到自己衣袖里。对红蓼道:“剩下的你留着,我们出不去,眼下就有一件事情,要劳烦尉迟将军去办。”   “何事?”   魏檀玉道:“你知不知道女子怀孕多久能被把出脉来?”   “这个奴婢知道。”小姐出嫁前,这些东西她们都是要了解的。“若是寻常的大夫把脉,一月有余,甚至是两月才能把出来。”   “太迟了。”魏檀玉想了想,说,“娘从前跟我讲起她怀永宁时候的事情,提到过爹不知从哪里请了位医术超群的大夫,寻常的大夫都说娘身子虚弱,孩子可能保不住,可那大夫愣是以超群的医术,保住了永宁。不知道那位大夫能不能在更短的时日里把出喜脉来?”   “长安城隐逸的神医其实有好几位,必然可以。”   “我写封信,之后让尉迟帮忙送去郑国公府转交于我娘。”说完就坐下铺了纸张,动手研墨。   尉迟依照吩咐给郑国公夫人送了信。   拆信读罢,郑国公夫人一脸惊诧,把一封信反复读了两遍,仍不明白女儿是什么意思。女儿在信中询问她,认不认识能在女子怀孕半月内就诊出喜脉的神医。要她这个母亲帮忙寻觅这样一位神医。   玉儿难道是发觉自己有孕了?   郑国公夫人于是按照日子往前推了半月。半月之前,女儿刚刚被废除太子妃之位。难不成在那个节骨眼怀上了太子的骨肉?而她刚刚被禁于藏珠苑时,太子还向皇帝请旨去看了一趟。   郑国公夫人赶紧将玉儿可能怀孕的消息和来信告诉了郑国公。夫妻两人合计之后心想,女儿定是怀疑自己有身孕了,又不敢惊动上面,便私底下找大夫,急于求证此事。   夫妻二人不敢怠慢,立刻暗地寻访神医。   魏檀玉这几日茶饭不思。红蓼一开始猜测她是为和秦王的分别而伤感,但几日里,没听她提起秦王一个字,倒是一天下来,红蓼好几次观察她,却都发现她盯着自己那平坦的肚子看。   再联想到她问起女子怀孕多久能被诊出的事情,以及她那几日和秦王同房没有喝药。红蓼马上弄清楚了她真正的心思。   端了一碗粥到她面前,劝道:“奴婢见小姐好像是太把受孕的事情放在心上了,这几日茶饭不思的,下巴都瘦了,小姐多少吃点粥吧。”   魏檀玉看着她端的那碗粥,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端过来,慢慢吃起来。吃完对她道:“从今日起,所有饮食,哪怕是你亲手做的,只要离开了你的眼皮,再端给我的时候,都要用银针验毒。”   这里只有自己和两名宫女,秦王来去也不避讳那两名宫女,可见那两名宫女知道她和秦王的事,并且也是经得起秦王的信任的。红蓼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紧张。   魏檀玉解释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感觉有人暗地里要害我。今日起,一切都不可大意。” 第76章 . 喜脉 受命于天而王天下   皇帝就秦王出征一事询问释逻能否预知战果, 和此战于国运的利害。   释逻答:“秦王此次出征,会大获全胜。大越从此一统,百姓安居乐业三百年。”   皇帝大悦, 又问:“那太子和秦王,谁才是更合适的储君人选?”   “臣所预见的,乃是秦王受命于天而王天下。”   释逻的回答正合皇帝心意,正当皇帝欢喜不已时,释逻又说:“然而,秦王虽上承天命,身边却有祸水相伴,本应成为一代明君的他来日会被美色迷惑,终日声色犬马, 不事朝政,纵有一世英名,也必将毁于一旦。”   皇帝马上想到了太子废妃魏檀玉,问:“那国师此时知不知道那祸水是谁?”   释逻拿出一块龟壳,端详着上面的裂纹变化,嘴里念念有词:“从卦象上看, 此女子人间绝色之姿, 有二嫁之命。第二嫁则是秦王,在秦王之前, 要么与他人定下婚约即将过门, 要么就是先成为他人之妻。且这女子命格极硬, 天生狐媚克夫,惟有秦王真龙命格能与其合婚,旁人娶了她,一生非伤即死。虽然她克不住秦王的真龙命格, 但秦王沉迷于她的美色,天下自然也就受其所累了。”   “国师说的,可是太子废妃、郑国公魏世赟之女?”   释逻点头:“正是。若要让秦王明君之名流传千古,则必须趁早除掉日后会成为他身边祸水的女子。”   皇帝摇头:“太子废妃的确是倾国倾城,又聪明伶俐。深得太子和秦王的心。念及此,朕不忍心杀了她。”   “陛下怕伤了父子之情。此事简单,陛下不忍动手,可以借刀。”   皇帝挑眉:“借刀?借谁的刀?”   “皇后。”   皇帝眯起眼睛看向释逻,捕捉到他眸子里的狠绝。   郑国公夫妇找到一名神医时,距魏檀玉来信已过去了十日了,匆匆找上尉迟,托他把人带去给魏檀玉看病。   皇帝身边的陈缇急于讨好秦王,易于通融,在陈缇的帮助下,那民间寻来的神医被伪装成御医,被带进了藏珠苑。   魏檀玉知道这神医进来一遭不容易,但此时时日还浅,不足半月,也不知能不能把出来。   看着神医时而蹙眉,时而舒展的神情,魏檀玉心里是愈发忐忑。终于,神医收了线,起身道喜,说她这身孕有十多日了。这么一推算,正是那几日梦见白龙的时候。   尉迟并不知道她找民间大夫是看什么病的。红蓼也不解她为何要如此心急地要弄清楚自己有没有怀孕。   其实,魏檀玉之所以想早早弄清楚自己是否怀上身孕,是为了下一步的部署。   上一世害自己流产和死亡的人至今未浮出水面,从前一直以为是皇后,但那日褚厉告诉她不是皇后。可魏檀玉心中依然认为皇后有极大的嫌疑。前世要害自己的人,是不是早就存了害自己的心思尚不得而知。就算没有前世的惨痛经历,眼下的形势也不乐观。   皇帝当时赐酒,说明皇帝动过杀自己的念头,褚厉离开长安,难保皇帝不会生起趁机杀了自己的念头。若是皇帝想要杀自己,则自己可以在皇帝面前拿腹中的孩子作为自保的筹码。所以要早早弄清楚自己是否怀上身孕,若没有身孕,则应该早作其他应对的打算。   但真的得知怀孕的消息时,魏檀玉没有一丝喜悦,也没有松下一口气的感觉,心情反而更加沉重,更加不敢掉以轻心了。   若真如自己设想的那般,拿孩子作自保的筹码,未免有些自私。魏檀玉从内心深处感到愧疚。另一方面,前世,孩子在怀了五六个月的时候小产了。魏檀玉深怕这一世仍会有波折,所以要早些弄清楚自己是否怀孕,要趁早找个值得信赖的大夫替自己看诊,也及早做好一切防范。   魏檀玉让尉迟帮忙找个安全的地方将大夫安顿好,往后每月带来为自己把一次脉。她知道尉迟对此定有疑问,只好将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他。   尉迟心里知道那是秦王的孩子,但听她说出这消息时还是相当震惊。“那末将马上把此事飞鸽传书给秦王。”   “不——”魏檀玉果断摇头,“不要告诉秦王,他这会应刚刚抵达河湟,我不想叫他从此分神,只是从今往后要麻烦尉迟将军了。”   尉迟感激不尽,心中和她有一样的顾虑,以满含欣赏的语气说道:“魏小姐是明事理的人,让末将敬佩,末将但听差遣,愿效犬马之劳。”   尉迟去后,魏檀玉再次叮嘱红蓼,之后一切饮食皆要拿银针先验过无毒。   经她上次提醒,红蓼早已谨慎起来,不迭点头,但以心疼和怜惜的目光看着她和她的肚子。“将来再见到秦王,小姐可不要怪奴婢在他面前多嘴。奴婢要把小姐为他和皇嗣吃的苦都告诉他。”   魏檀玉想起前世她这傻丫头跪在自己面前,垂泪自证清白的那一番说辞,句句发自肺腑,后来竟傻傻地以死自证清白。不禁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轻声道:“红蓼,你答应我,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弃我而去,我也不会弃你而去的,无论你做什么,我始终相信你。”   红蓼在那一瞬间热泪盈眶,揽臂把她回抱得更紧。“此生能服侍小姐,是红蓼之幸。红蓼永远不会弃小姐而去,除非是死。”   “傻丫头,不要将死挂在嘴边。”   日子看似平静地在一天天流逝,十日的光阴弹指间又溜走。藏珠苑这日来了位不速之客。   皇后领着两名贴身宫女突然闯进了含英殿。   皇后的到来,魏檀玉早已设想过。对方来势汹汹,魏檀玉只装作是寻常的见面,走上前去行礼。   前几日,宫里又不知是从哪里兴起了一阵流言,说已成了太子废妃的她在被软禁期间,想方设法勾引太子闭门留了半日。太子把她的贴身宫女送了过来,还说将来要亲自接她回东宫,又让良娣过来探望她。   皇后就去了趟东宫,和太子商议续娶太子妃的事情,不料马上遭到了太子的拒绝。   皇后后来又找到皇帝,提及太子续娶太子妃的事情,并婉言提及了太傅家的孙小姐。谁成想,皇帝竟然说:“太子怕是不愿意续娶,心里一直恨着朕呢,恨朕棒打鸳鸯。自朕下旨废黜太子妃并把她软禁在前朝行宫次日,太子见朕的脸色,从来都是冷的。他的事情,朕懒得再管。”   皇后就从旁费尽心思,为太子百般辩解。   皇帝于是松了口道:“让太子续娶不是朕不同意,只要皇后有办法让太子对魏氏死心,让太子点头同意续娶,不管什么办法,朕都站在皇后一侧。”   有了皇帝这句话,皇后立时被壮了胆,回来后细细思忖琢磨皇帝的话。郑国公府一门刚刚脱险,府里的女儿又被废去了太子妃之位,软禁在前朝行宫,哪里还有什么势力。而要让太子彻底死心的办法只有一条,除了魏檀玉那个祸水。   皇帝这话的意思,不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   皇后思来想去整整一日,再也坐不住了。试探性地向皇帝请了来藏珠苑看她的旨意,得到了皇帝的恩准。皇后心中更加笃定自己揣对了皇帝的心思,立刻叫了贴身宫女准备好白绫、鸩酒和匕首,随自己一起来了含英殿。   一行人直接破门闯入。   皇后没理会魏檀玉的行礼,笑道:“檀玉,本宫见你气色不错。想来,这前朝昏庸的暴君为其妖妃修建的行宫,你也住得甚是习惯。”   没等来皇后一句“免礼”或“起来”,魏檀玉自行起身,走到皇后面前,嫣然笑着围着她转:“当然习惯。玉儿明白,‘既来之,则安之’。那日,太子殿下来看玉儿,也这么劝玉儿呢。”   魏檀玉一提太子,瞬间点燃皇后心中的怒火。   皇后再懒得和她作戏耽搁工夫,心里料定了她已是穷途末路,笑道:“好好好,很好。既然之,则安之。本宫今日前来,正是为了让你能安歇于此处。端上来。”   宫女端上托盘,其上盛放着鸩酒,白绫和匕首。   红蓼急得要起身,接上魏檀玉递来的眼神,马上会意,趁魏檀玉和皇后周旋的时机,偷偷溜到门外去放竹信。   魏檀玉淡淡扫了一眼那里面置人于死地的三样东西,面不改色:“皇后这是要杀了我?敢问奉的可是陛下的旨意?”   “本宫执掌后宫,杀你一个太子废妃,不需要惊动陛下。”   “哦,原来皇后娘娘只是要滥用私权。我是一品大臣国公之女,虽被软禁于此地,那也陛下的旨意,皇后不请旨便要杀我,就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杀你这么一个妖孽,是陛下默许的事情,只是陛下懒得亲自动手罢了。”皇后挑起嘴角,“这里没有多的人,杀了你以后,随便对外宣称一个死因,谁敢对你的死刨根究底?”   “皇后身为一国之母,这等无耻的话也说得出口,呵呵——”   皇后道:“本宫不想再与你浪费口舌,三种死法,你任选一种。若不肯选,那本宫就让下人替你选。” 第77章 . 会诊 笃定她已怀有身孕   “恕难从命。”   “来人, 喂她喝了鸩酒。”   皇后话音一落,两名宫女即刻走上前来,一人抓住魏檀玉, 另一人端起鸩酒要来喂她喝。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她歇斯底里拼尽了全力,不仅挣脱了宫女,还把鸩酒打翻在地。   “敬酒不吃吃罚酒。抓住她,上白绫!”   宫女又抓着白绫围过去,魏檀玉一个闪身躲开。门外的红蓼听见动静,快步冲进来,拼了命地搡开宫女,挡在她身前。   皇后见红蓼拼命护主, 宫女们近不得身,愤愤道:“本宫念在你曾服侍太子一场,未让侍卫进来动你。你们主仆既然不识抬举,那本宫只好让外面那些粗鲁的侍卫进来。”眼睛向外一扫指挥贴身宫女,“太子废妃对本宫不敬,让那些侍卫进来护驾。”   “谁敢动我们小姐, 我们小姐已经……”魏檀玉从身后掐了一下红蓼的衣裳, 小声道:“别急……让人都进来,来得越多越好。”   红蓼不再出声。   很快, 一群高大的侍卫提着剑冲了进来。   魏檀玉马上屈膝跪在地上, 大声抽泣哭饶, 红蓼见状也急忙跪下,不停磕头。   “皇后殿下,您没有陛下的旨意就要赐死玉儿,玉儿只是随口一问, 您就要急着杀了玉儿……”   “玉儿不明白您为何如此憎恨玉儿?”   “皇后娘娘,我们小姐从前为太子妃时,每次入宫请安对您也都是毕恭毕敬,您一向不喜欢她,如今她已被陛下软禁在这里,您为何还要带着鸩酒和白绫过来要赐死她?”   主仆二人一顿哭天抢地,叫皇后一时不知所措。进来的侍卫都站定在原地,看着地上哭得可怜的两个女人,又看看紧绷着脸的皇后,一时没看出来护驾的必要。   魏檀玉假哭的模样映在皇后眼里,让皇后觉得那是一派矫揉造作,厌恶极了,胸口的无名火燃得更加汹涌。扬声命令侍卫:“还不去把这贱人给本宫按住,拿布把嘴巴塞了!”   侍卫们踌躇着不动。   皇后还要再下命令,魏檀玉道:“你们是奉陛下的旨意守着这里。皇后未经陛下的旨意就要赐死我,我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陛下怪罪下来,你们是想掉脑袋吗?”   侍卫抬起的脚尖都压了回去,纷纷又看着皇后。   “怎么?被这狐狸精三言两语一挑拨,连本宫的话不听了吗?”   依旧没人敢动。   “一个被废除了太子妃之位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你们忌惮的?本宫前来赐死她,自然有陛下的授意。你们若不听本宫的话,本宫今日就要你们给这狐狸精陪葬!”   一个侍卫胆大地冲在了前面,又有几人随后跟上,朝魏檀玉和红蓼走来。   魏檀玉见没有转圜,只好站起身,在一群侍卫碰她之前质问皇后:“就算陛下授意皇后赐死我,可有吩咐过皇后连我肚里的皇孙一并赐死?”   侍卫们纷纷后退,皇后则惊诧地走上前来,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皇孙?你有了身子?”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向她的肚子,小腹平平,看不出怀孕迹象。   “哟,今儿殿内这么多人呢。”内侍陈缇的声音传了进来,随后,他人慢悠悠地走进来,见到皇后,以大吃一惊的口气匍身见礼:“奴才有眼无珠,过来给太子废妃送些夏日用的东西,不成想在此处会见到皇后娘娘。娘娘千金之躯,怎可来这种地方?”   皇后瞟了他一眼道:“你这该死的奴才,也不知是如何遵陛下的旨意看护的,被关在这里的虽然是太子废妃,可她到底服侍了太子一场,被关进来这些时日,你可有安排御医前来把过脉?”   “回娘娘的话,把过。”陈缇看了魏檀玉一眼,答,“就在十日前,太子废妃说头晕,叫人传话给奴才,奴才就安排了御医前来把脉。”   “那御医看过后可有说太子废妃已经有了身子?”   “这……未曾听说。”   “你去禀明陛下,太子废妃说自己已身怀皇嗣,此事需由陛下定夺。”   皇后吩咐陈缇,同时以得意的笑容看着魏檀玉,料定了她不过是情急之下胡编乱造的借口,哪里有什么身子,若是御医再次把脉证实她没有子嗣,那便可以欺君之罪论处。届时,看她还有何偷生的借口。   事不宜迟,皇后匆匆随陈缇一起回宫去见皇帝说明此事。   殿里恢复安静。红蓼暂时松了一口气,心依然紧紧揪着,始终在为魏檀玉发愁。若是皇帝知道她怀了秦王的孩子,治她一个私通的罪名可怎么是好。   魏檀玉看得出她的顾虑,答道:“你放心,陛下就算想杀我,也要等孩子生下来再动手的。只是外面那些流言……罢了,我已经顾不上了。”   大约两个时辰后,陈缇去而复返,这回带来了陛下的圣旨,传她主仆二人进宫。   进殿时,皇帝高高而坐,太子和皇后分别紧邻着,坐于皇帝身下。   魏檀玉没有料到太子也会在场,更不知道,他是被皇帝召来的,只比她早来一脚。   魏檀玉跪下,向皇帝叩首,得到皇帝赐座。   她走过去,坐定的那一瞬间,察觉太子两道目光炙热地落在自己身上。   “听说你察觉自己有了身孕?”皇帝开口问,“多久了?”   “应不足一月……”   皇帝摆手:“让御医把脉吧。”   魏檀玉又由红蓼扶着起身,按陈缇的指示,进入偏殿。   偏殿里坐满了会诊的御医,在她现身的那一瞬间,隔着屏风,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魏檀玉于屏风前坐下,御医依次过来诊断。   陈缇和一群宫女嬷嬷在旁盯着。   诊完之后,众人将结果写在纸上,呈到前殿给皇帝过目。   纸上三种结果,说无孕的占了一半,说疑似有孕需要隔上几日再诊的占了近一半,笃定说有孕的只有寥寥两人。   皇帝把魏檀玉和那两名御医召来前殿。   众人一看,两名御医中有高龄的马上要告老还乡的张院首,而另一位则是一名年轻的刚进宫的御医,姓李。两人皆笃定魏檀玉已怀有身孕,月份和魏檀玉所说的一样,不足一月。   皇后道:“张院首年事已高,许久不曾给各宫看诊,而这李御医今年才考进院里,会不会是误诊了?”   皇帝扒着面前那些写上了诊断结果的纸张边看边道:“张院首这几十年来,从无错诊。待其告老还乡,由李御医接替院首之职……”   众人惊呆了,皇帝显然相信了她有孕的诊断。   皇帝顺手拿起那些写了无孕的纸张说:“这些十有八九都是庸医,今年入冬前增设院内考核,不合格者,陆续逐出宫去。”又拿起那叠说疑似有孕再诊的名单:“朕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真的没诊出来,但里面某些人权衡利弊、观望投机,着实可恶,罚去三月俸禄。”   皇帝信了自己有孕的诊断,看来自己是无虞了。正揣测着皇帝心思的魏檀玉听见皇帝问一边的陈缇:“不足一月?太子废妃在藏珠苑住了多久了?”   陈缇笑道:“算起来,也近一月。”   皇帝看向陈缇,目光带着疑问和探究。   陈缇不敢再笑,怕皇帝猜出她怀的是秦王的孩子,从而意识到吩咐他安排的避子药出了问题,左思右想自己不算失言。恰逢皇后问道:“这些时日里,其他人可有随意出入藏珠苑?”   陈缇灵机一动道:“不曾。只有太子殿下去探望过太子妃,于含英殿留了半日。”算起来,太子探望之日前后的日子,也说的过去。陈缇这话是刻意说给皇帝听的,以洗清自己曾为秦王鞍前马后、对皇帝命令阳奉阴违的嫌疑。   他没料到,他这话一说完,太子马上起身跪到了御前。   只听太子诚恳说道:“父皇,儿臣有错。父皇下旨废去了儿臣的太子妃,把她软禁在那废弃的行宫。儿臣于心不忍。成婚近一载,儿臣与她举案齐眉,心底里始终忘不了她,那日探望,情难自禁……她既然已怀了儿臣的骨肉,儿臣无论如何不能抛下她和腹中的孩子不顾。所以儿臣恳请父皇开恩,允儿臣接她回东宫养胎。”   魏檀玉和红蓼皆惊诧地看着太子。婚后和太子从未圆房,魏檀玉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心想他肯定猜到她怀的是褚厉的孩子。一个男人就算再喜欢一个女人,怎能忍受她怀上其他男人的孩子?太子竟说要接自己回东宫养胎?不知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思。   皇后听得愠怒,但硬生生忍下了怒气。虽然不喜欢魏檀玉,可她毕竟怀了太子的孩子,焉知是男是女。万一是男胎,可以生下来后交由太子继妃抚养。便也从旁求情:“陛下,她纵然有错,可皇孙无错。那行宫里,臣妾怕下人照顾皇嗣不周。还请陛下开恩,让她暂回东宫,生了孩子再接着软禁也不迟。”   皇帝迟迟没有开口,看了太子半晌,问魏檀玉:“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第78章 . 反转(一) 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但听陛下发落。”   “那就依太子所言吧。但朕有几句话, 要告诫于你。其他人退下。”   众人依言,退出殿外。独留魏檀玉和皇帝两人,然而, 皇帝接下来说的话,却令魏檀玉大吃一惊。   出来时,其他人已经散去,殿外只有红蓼和太子等候。   知道不是说话的地方,魏檀玉忍住心中的疑问,跟着太子一道出了宫门,坐上回东宫的马车。   太子只在殿外见面时说了一句“随孤走吧”,一直沉默不语。   回东宫只剩下一半的路程。魏檀玉先瞟了一眼身边的太子,开口问:“殿下为何要说孩子是自己的?”   太子嘴角渗出一丝冰凉的笑意:“不然呢。听你被父皇母后逼着亲口说出孩子是四弟的, 看你被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议论耻笑吗?你与孤夫妻一场,怀上孤的孩子不足为奇,但若是让天下人知道你一离开孤就怀上了四弟的孩子,你日后抬得起头吗?”   “这些我已经不在乎了。太子,你知道这段日子以来我想了些什么吗?”   太子全神贯注地凝视她,心也随着她那双长睫毛颤动了一下。   “前世的我就是太在意别人的议论和眼光, 才活得不轻松, 凄惨终结了一生。重生时,我发誓不要再走前世的老路, 要为自己而活, 可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   我没有在刚重生的时候就远走高飞, 是因为我舍不得我的亲人和故土,我牵挂着他们的命运,要看着他们最后安然无虞。这个时候,你向我抛出了优渥的条件, 你说你无心争夺帝位,我信了你,就等着殿下被改封吴王、郑国公府众人也平安,我能全身而退的那日。结果呢。   我没有责怪太子殿下的意思。我知道太子殿下或许也是身不由己,或许殿下对前世自己的结局不甘心,才渐渐忘记了当初对我说过的话,卷入了皇位的争夺之中,郑国公府牵涉其中,我父兄入狱。我想去求太子殿下帮忙,可是殿下已是自顾不暇。除了去找秦王,我别无选择。   到此我才知道,我永远走不出这片土地了。   原来我和这座皇城,和长安这片土地,和生我养我的郑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密不可分,只要踏错一步,就回不了头。”   “玉儿……你能对我说出这番真心话。我很开怀,至少说明你是不爱四弟的,你只是为了保全家人保全家族荣辱才委身于他。”   见她没有说话,太子笃定她是默认的态度,心里一阵欢喜,把她的手紧紧握住道:“没有倾力帮你救郑国公府,是我对不住你,从今往后不会了,我会好好护着你,也会护你家人周全。四弟能为你做的,我也能为你做。”   太子说时,眼里流露出拳拳真心。魏檀玉望着太子,嘴角慢慢上扬。   计划里的第一步进展顺利,不管太子是真心还是作戏,既然以这种态度迎自己回东宫,那自己下一步部署起来就顺利多了。   到了东宫,太子扶她下马车。   魏檀玉一眼望见站在门外等候的卫玲珑,这种场景已不是第一次见了。上回,她也是这样衣衫单薄,站在门边翘首以盼,吹得两颊通红。只是今日看起来身子比记忆里的似乎要丰润了些。   “姐姐终于回来了。”卫玲珑喜出望外地说,站在她身边的惊枝和绿云见到魏檀玉,一下子热泪盈眶,纷纷围上来。   太子走到良娣身边,语气有些不悦地叮嘱:“虽已入夏,但今日风大。你也是有了身子的人,怎么不穿件披风?”又训斥惊枝和绿云:“你们怎么伺候良娣的?”   两个丫鬟和主人重逢的喜悦被冲淡,赶忙异口同声地说:“奴婢该死。”   卫玲珑马上把视线落回魏檀玉身上,又快速收回来,尴尬地冲太子行了个礼:“殿下不要怪她们。是妾身觉得天热,不想穿的。”卫玲珑伸手抚了一把肚子,笑道:“自有了孩子,妾身就比从前更怕热了。”   “嗯,孤不知道怀了孩子是什么感受。”太子回头把魏檀玉牵过来道:“你们姐妹以后又有了相投的话。”   说罢先去了书房。留下魏檀玉和卫玲珑两个在原地,对望着,眼里倶含笑意。只是让魏檀玉有一种时隔多年再见故友,面上虽然都是笑容灿烂,可内心终究有一种生疏了的感觉在里面。   “见过良娣。”   “别——”卫玲珑连忙将她扶住,皱眉道:“姐姐怎么还要对我行礼?姐姐才离开多久,竟和妹妹生分了。”   “我已经不是太子妃,按规矩,理当对良娣行礼。”   卫玲珑紧紧握住她的手,用力拍了拍道:“姐姐不要再一口一个良娣了。太子妃之位,只要姐姐想,永远都是姐姐的。绿云和惊枝从前就是姐姐的陪嫁丫鬟,如今姐姐回来了,我让她们今日起去伺候姐姐。只是……姐姐如今已经有了身子,怕是不能再与殿下同房就寝,我已为姐姐收拾好了西边的寝殿,让绿云和惊枝带姐姐去住吧,姐姐今日入宫面圣,此时应也累了,今日就早些休息吧。”   魏檀玉淡淡微笑,摇头:“我不过是暂住一些时日,等孩子生下来。我不忍她们两个跟着我吃苦,还是继续服侍妹妹吧。不过要劳她们为我带一带路。”随后就吩咐绿云和惊枝一起带路。   绿云和惊枝心里自然不肯,毕竟也是从小侍奉魏檀玉的,依依不舍地看着才重逢的主子,但在主子们面前,她们身为下人不敢多舌,等将魏檀玉带到东宫西面的新居,关了门才敢开口求魏檀玉留下她们。   魏檀玉心里亦是不舍,询问:“良娣待你们好么?”   丫鬟们点头。   “那我便放心了。我如今不是以主子的身份回来的,也不过是暂居于东宫,迟早还是要离开的,红蓼已经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了,我不忍往后你们也跟着我一起吃苦。”   丫鬟们挪到她膝下,抓着衣衫求她,她还是没松口,只道:“我已经不是东宫的主母,良娣目前是位分最高的,往后生了儿子也极有可能做太子妃,你们应好好跟着她才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东宫发生的事情,还望你们能告知于我,我这个没有身份的人往后也好按分寸行事。”   丫鬟们听得一阵心酸,包括身边一言不发的红蓼,想起自家小姐从前的风光,心里别是一番滋味。将她离开的这些日子东宫的大小事情都告诉了魏檀玉。最后在魏檀玉的催促下,依依不舍返回卫良娣身边。   红蓼早就憋不住了,等绿云和惊枝走后,愤愤不平道:“奴婢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良娣。绿云和惊枝从前明明是服侍小姐的,看样子被她使唤惯了,她没穿披风,太子殿下也责怪她们没照顾好良娣,全然忘了她们是服侍小姐的丫鬟……还有,良娣见到小姐,那笑容绝不是发自肺腑的,她在小姐面前露怯了。”   魏檀玉心道红蓼这个妮子沉得住气了,笑着问她:“方才绿玉和惊枝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   红蓼在她身边坐下,道:“小姐的心思,奴婢已经看出来了。方才狠狠憋着呢,不过小姐,惊枝和绿云从小一起服侍小姐,红蓼觉得她们不会背叛小姐的。”   “嗯。”魏檀玉点头,“我也不信。我不让她们回来伺候我,一则确实是因为目前跟着我吃苦,这是东宫,良娣怀着太子的骨肉,她们伺候良娣,良娣也不会亏待了她们;二则,我是怕一回来就要走她们会让良娣心里产生我要夺走已属于她的东西的想法,她从前和我兴趣相投,又在马球场上替我出气,我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三则,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猜测。我怕……怕良娣已不想和我做朋友,对我心生芥蒂,说服她们背弃了我,故意安插回我身边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便无法顺利去做。”   “原来如此,今日太子殿下站出来说出那番话时,奴婢手心都出汗了……”红蓼没说完下面的话。但她记得,太子离开的那天晚上,小姐与秦王同房,才失的处子之身。她不知道太子为何要这么做,而且归来的一路,都和小姐相处融洽,难道是真的深爱小姐吗?秦王日后回长安知道这些事情,又会怎么办。而小姐一派镇定自若,仿佛在计划什么。除了担心,红蓼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帮忙做什么。   “不知道边境此时战况如何?”魏檀玉沉思了会,说。   “小姐在担心秦王和大公子?”   魏檀玉抬眼看着她,收住自己的情绪,恢复从容。“我住进了东宫,尉迟将军一定知道了消息。我们此时不方便与他见面,你这几日也不要出去,免得引起太子和东宫其他人怀疑,而尉迟将军要潜入东宫也是不妥的。我想,要不了多久,他应该会去郑国公府托我娘传信于我。”   不出魏檀玉所料。过了两日,郑国公夫人来东宫探望女儿,来之前先递了拜帖。   魏檀玉不敢自作主张,呈过太子看后准许,母女二人得以见面。   郑国公夫人听说她怀孕的消息,这两日整宿睡不着觉。女儿嫁给太子一年肚子都没有动静,恰是在和太子一分离的节骨眼就有了身子,想到秦王那次来府里面对他们夫妇殷勤的样子,心里顿时冒出一个惊人的想法,自己都不敢相信。偏偏尉迟将军又悄悄来了郑国公府,托自己给女儿传信。   尉迟递给郑国公夫人的是一张空的白纸,他当着她的面将白纸装进信封,用蜡封住,嘱咐她一定要亲自交到太子妃手上。   为了谁的目的不言而喻。   红蓼推开门,郑国公夫人走进去,一眼望见许久未见的女儿坐在窗前看书,下巴变得尖了,整个人比上次见面又清减了不少,顿时落下泪来。   “娘。”魏檀玉站起了身。   “玉儿。”郑国公夫人扑上去把她紧紧抱住,她背后的肩骨都硌着手。“我的玉儿,你怎么瘦成这样?”手又摸着她的腰和背,都没有肉感,细零零的,单薄,脆弱。   “娘,我好想你们。”   郑国公夫人双手捧着她的脸,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心疼地说道:“你有了身子,肚子不久就会一天天大起来,受累的日子还在后头,消瘦成这样可不行。我的女儿,娘看你这样,真如刀子在心上割啊。娘急着出门,忘了给你带些补身子的,回去后置办好了叫人给你送来。”   “我没事的。娘,那些东西东宫都有。你以后多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就好了。爹不便过来,你可将弟弟带过来让我见上一面,我太想念你们了,还有哥哥。”   女儿提到长子。郑国公夫人马上想起来秦王,从而想到尉迟交的信,袖子里掏出来,递给她,什么话也没说。只用眼神示意她拆开。   魏檀玉拆了信,唤红蓼过来。只见红蓼拿出一罐药粉,拔开塞子,洒了些上去,纸上立即现出字来。   郑国公夫人没凑过去一起看,只是想着女儿和红蓼主仆二人这一顿熟练的举动,显然不是第一次收到信了。视线下意识地转向魏檀玉的肚子,盯着出神。   尉迟在信中说:   西羌人畏惧秦王的威名,战了一场,便修书说要降了大越,秦王吩咐驿使策马日行千里送信回长安,上奏皇帝。皇帝不相信西羌人真降,下旨让秦王乘胜追击,将他们赶尽杀绝,不留后患。并说杀尽羌寇之前,不让秦王回长安。怕秦王分神,尉迟没有将她回东宫一事告诉秦王,请她谅解。   魏檀玉读罢,离开找来纸张,用笔蘸水,下笔疾书。很快写完一张纸,纸上除了水迹,没有字。纸张上的水迹很快干涸,魏檀玉折起来交给母亲托她带回去,尉迟将军自会去取。   郑国公夫人接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儿。   魏檀玉做好了袒白的准备。   “孩子是他的?”郑国公夫人晃了晃手中的信。   “嗯。他没有逼女儿,女儿是自愿的。有这个孩子,是你情我愿的事情。”魏檀玉预想母亲会发怒,会指责自己不守妇道,与男人私通,伤风败俗。   然而,母亲没有。郑国公夫人只是担忧地皱眉问她:“这个孩子,他知道么?”   魏檀玉十根指头在袖中握了握又松开。“不知道,女儿不想让他知道,此时还不是时候让他知道。”   郑国公夫人叹了口气:“陛下近来沉迷丹药,已不如往日清明,你爹早上下了朝回来说,陛下今日在朝上宣布,明日由太子主持朝政,还说,要让秦王荡平西羌再班师回朝。娘只怕……他一时回不了长安……”   “女儿明白娘的意思。他会回来的。”魏檀玉笃定地说。   送走母亲。魏檀玉把母亲说过的话又回忆了一遍。明日太子主持朝政……   红蓼听见了全程的对话,也不禁心生忧虑,嘴上还是安抚她:“小姐不要太担心了,身体和孩子要紧。”   “我知道。不担心。”魏檀玉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   当时,皇帝屏退众人,独留下她说:“让你去东宫,对你和腹中骨肉而言,属实是冒险之举。但朕以为,凭你的聪明才智和太子对你的感情,你定能在东宫找到太子谋逆的证据……”   “谋逆?”   “你若找到证据,不用急着呈给朕,你将发现的,也许跟朕所料不差。所以,找到证据后你只管等待,待时机成熟。” 第79章 . 反转(二) 姐姐有想过肚里孩子的将来……   魏檀玉问:“陛下与太子乃父子, 对臣女一个外人说怀疑太子谋逆的话,为什么觉得臣女信得过?”   皇帝答:“朕不只可以告诉你太子谋逆,还能告诉你太子是听了国师的撺掇, 与国师沆瀣一气,就等着朕沉迷丹药早日归西,朕和秦王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只可惜手里没有证据,只能将计就计让他们以为自己的计划逐步得逞,从而露出真面目。朕还能告诉你,是朕故意设计皇后让她去前朝行宫赐你死的,朕还同时让太子知道了皇后去行宫看你的事情。朕知道,你不会乖乖就范, 太子也会想方设法救你,等太子救你出来,朕就做个顺水人情让你回到东宫为朕办事。只是朕没想到,在太子赶去之前,你就以腹中孩子自保了一命……”   原来如此。魏檀玉不得不叹服皇帝的心思。原来他早就洞悉一切,信赖国师是假, 沉迷丹药是假, 把皇后太子国师都玩弄于股掌之间。那褚厉呢?是不知道他父皇这些计策,还是和他父皇一起演着一场戏?   “你比朕想象的还要有些手段, 避子药是朕安排的, 你把秦王迷得团团转, 在朕安排人的眼皮底下把药掉了包,还偷偷怀了秦王的孩子……也罢,这些朕都不会再追究。是站在太子还是秦王一侧,你比谁都清楚应该怎么选。”   ……   ——   “小姐, 良娣来看你了。”红蓼话音刚落,门外的女子已经不请自入。   “姐姐。”人未到声音先来,良娣一边掀着帘子朝里直走一边说道:“姐姐回来这么些时日,怎么一直把自己闷在房里,看来妹妹不主动来找姐姐,姐姐是不会出去了?”   魏檀玉迅速把手里的书信装进匣子里,按上了锁扣。平时看了信她都会烧掉,今日一早郑国公府送来的补药里夹杂了这张纸,她才看到了一半。   卫良娣出现在面前时,魏檀玉已经安静站好,做好了迎接客人的准备。   她笑道:“玲珑,你这身子也就比我大了不到一月,同样还不满三个月,你也要当心些,不要光顾着玩,到处乱跑。”   卫玲珑也不见外,主动捉起她的手引她过去坐下,仿佛她才是这屋子里的客人。可不是么?她就是一个客人啊。   “姐姐,玲珑就是想和你亲近一些,同你说说话,一个人闷在屋里,玲珑觉得很无聊,姐姐憋了这么多天,把自己一个人憋在屋里,就不觉得无聊么?”   “还好。我母亲来了几回。”   当魏檀玉说起母亲,卫玲珑的脸色显然有些沉了。魏檀玉从来没敢问起她的家人,知道她是三品之家出身,记得她从前提起过家里姐妹之间的关系。   魏檀玉不是什么好事者,不喜欢过问别人的事,马上转移话题。“哦,你若是无聊的话,可以时常来找我一起对弈弹琴。只可惜,我们都不能跑出去骑马,打马球了,逛茶楼了。真想念从前那些日子。”   “是啊。”卫玲珑说,“已经回不去了,姐姐和我很快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我们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疯来了。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得时时刻刻想着孩子,不能乱跳,不能到处乱跑。孩子出生后,又要为了抚育孩子彻夜难眠,还要为他的将来着想。姐姐说是不是?”   “是。”   “那姐姐有想过你肚里这个孩子的将来么?”   “玲珑,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那姐姐就不要怪玲珑直言了。姐姐的孩子本来是嫡子,他出生后姐姐打算怎么办?不做太子妃,离开孩子?姐姐舍得孩子么?舍得孩子忍心看他将来被人嘲笑他的亲娘从太子妃变成了一个没有名分的人吗?”   “不妨告诉姐姐,若是其他女人,玲珑自私,巴不得她离开东宫之后永远都不要再回来,她生了孩子也要离太子远远的。可是对姐姐,玲珑不能那样想。姐姐是怎么想的呢?姐姐是真的没有考虑过孩子的将来还是姐姐其实就是要重回太子妃之位、嘴上却不肯对玲珑说实话?”   “玲珑……这些话你在心里憋了很久了吧——”   绿云进来到卫玲珑身边道:“良娣,太子殿下回来了。陈元来唤你去书房。”   “你去回陈元,我马上就去。”   卫玲珑收了一些外放的情绪,努力平复后道:“是我有些过激了。在这里给姐姐赔不是。自从姐姐走后,太子殿下就再也没有进去过和姐姐从前的寝殿,打多数日子都在书房,仿佛书房有什么宝贝,偶尔来我这里歇一歇。我知道,殿下心里始终忘不了姐姐。”   魏檀玉起身相送,替她把衣袖的褶皱整理好,道:“玲珑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回东宫的这些日子,殿下从不曾来看我。他召你,正是把你放在心上了。”   卫玲珑笑道:“姐姐说的是。陛下沉迷丹药,下旨不让秦王回朝,朝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太子殿下处置,殿下是太忙了,才不得空来看姐姐。玲珑今日会和他说一说的。”   “不必了。”魏檀玉笑道,“殿下由妹妹照顾便好。”   卫玲珑最后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出门后问绿云:“从前姐姐在闺中时,跟秦王没有来往么?”   “回良娣,没有。”   “姐姐及笄时,外面传言秦王让身边的尉迟将军前去送礼,这事总不是假的吧。”   绿云沉默。   “姐姐及笄之前,跟秦王见面多么?从前是否互生过情愫?”   “这……秦王来府里,都是找大公子的,奴婢不曾见过他和小姐私下见面。”   可是提到秦王不得返朝的时候,姐姐一向云淡风轻的神色有了一丝变化。   ***   卫玲珑一走,魏檀玉又重新把锁在匣子里的信拿出来读。这封是褚厉的亲笔。   他在信中告诉她,说了边境稳定的局势,还提到了她兄长。问她一切可好。又说自己可能没有那么快回到长安,早知道事情不如预料的那般,要在外滞留如此之久,当初就该不顾她的意愿把她带去自己身边,宁愿让她受些长途跋涉之苦也不要把她留在长安,无所依靠。此时此刻,他非常地想念她。问她有没有想念   自己。   魏檀玉很想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有没有亲身参与他父皇这场将计就计的谋划。可是她不能在信中问他,那样一来,就瞒不住皇帝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从而引起他怀疑,暴露自己回到东宫的事实。   他没提孩子。说明尉迟真的没有把自己有孕一事告诉他。也不知道,来日他要是知道自己和尉迟一起瞒着他孩子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魏檀玉烧掉信,又回了一封。应不确定褚厉到底有没有和皇帝一起将计就计,她在信中告诫他不可为急着回长安而轻举妄动,如今陛下沉迷丹药,命太子处理朝事。若不听陛下旨意急于还朝,被太子一党反咬一口打成谋反。   信写好后,只待找母亲下次来探望自己的机会转交给她。   良娣的话给了魏檀玉一些启示。   她说自自己离开后,太子大多数时日都在书房。   这些天,魏檀玉一直在想,若陛下所言不假,太子与国师沆瀣一气,行谋逆之事,那证据或许能在书房里找到。或许太子从自己离开后,就开启了谋逆一事   。恰好,国师也是在这期间出现的。   可是要找什么机会进入太子殿下的书房搜寻证据? 第80章 . 画像 画上的男子跟他生得十分相似……   魏檀玉曾试图去书房看望太子, 可走到书房外面,太子身边的近侍陈元就把她拦在外面,说太子吩咐了, 最近为陛下处理朝事,政务繁忙,不让任何人打扰。   而白日里,太子上朝出门后,书房外也有陈元和一群下人看守。魏檀玉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而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   这一个月里,西羌边境传来消息,羌人守卫故土意愿强烈,战场上拼死搏杀, 大越兵卒虽多,但去了后许多兵卒不服水土,呕吐头晕,甚至还没上战场就丢掉了性命,且在一群身强体壮又视死如归的羌人面前,大越士兵就算身强体健, 也是百人不敌一羌人。   秦王认为强攻只会久持不下, 长此以往,士气受挫, 军心涣散, 白白损兵折将, 遂下令停战,传书长安上奏皇帝请旨休战,重施此前提议的囤田之策。但奏书不知道皇帝有没有亲自过目。后来是太子在大明殿上传皇帝旨意,宣布同意秦王上奏之策, 并命秦王暂时驻留边境,其离开长安时携带的十五万大军陆续撤回长安。   朝堂上于是有了声音,包括郑国公之内的大臣认为皇帝未必看过了秦王的奏书,显然是太子的主意,此举既能逐步收回了秦王手中的兵权,又可以不让秦王返回长安与太子争夺皇位。   魏檀玉心想,褚厉若是不从,手握十五万大军不放,就是抗旨,有拥兵谋反之嫌,真不知道他会如何做。太子是以皇帝的名义下的,除了皇帝自己,谁都改变不了。但她想,皇帝既然心如明镜,太子的图谋就不会轻易得逞。而褚厉此时最不能轻举妄动。   半月后,驿使快马加鞭送来了秦王又一道奏书,奏书中表示:遵旨撤回大军。但若同时撤离十五万大军,反令西羌人生疑,刚刚过去不久的一战已经激起了西羌人昂扬的斗志,见到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撤离,难保不会助长他们的士气,此时视死如归的他们若主动挑起战事,大越就算赢了战事也必会伤亡惨重。故而,秦王建议,十五万大军于未来半年内分次撤回长安。此次先撤回五万。亦是由太子道出皇帝旨意:“准奏。”   半年后,魏檀玉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她明白褚厉说的这半年意味着什么,这是他的缓兵之计,他要在这半年的时日内解决掉太子。   太子从一开始就不甘心前世被夺储君之位,誓要与褚厉一争高下,这一世兄弟二人到最后,很可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从端着太子妃冠服进宫请求皇帝废除自己的太子妃之位那时起,魏檀玉就已经站好了队。太子违背诺言欺骗了她,她不会再信任太子,且从行宫出来之后听到太子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觉得有五分是假。良娣那天的话说得没错,为了人母,自然要为肚里孩子的将来着想。所以,为了把孩子平安生下来,让他将来不被人耻笑,她可以不择手段。   书房外有陈元和一众下人把守,魏檀玉无法进去,在盯了一个多月发现没有机会后,她的耐心已经耗尽。其实早有办法支开这些人,只是那些不择的手段她不想轻易去用。可是,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不能接着坐以待毙。   已经入秋了,夜晚仍旧是干燥闷热,窗外的蝉声叫个不停,魏檀玉听得心烦意乱,抬手摸了下脖颈,手上沾满了汗。门声这时传来响动,魏檀玉小心按着肚子站起身,待红蓼走近,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红蓼点头:“小姐放心,奴婢悄悄进去的,没被人发现,就算被人发现,奴婢也说是给小姐拿从前落在那屋里的东西。”接着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继续说,“东西已经给小姐拿来了。不过,小姐从前怎么会在房里藏着这种迷药?”   “防身用的,你小心些,这东西药性很强,别洒出来了。”   “能想到以镯子作为这藏药的容器也真是别出心裁,奴婢明白怎么用了,这镯子上有一处机关,按一下,这些针眼大小的孔就会打开,只要抬起手在对方面前晃过,里面的粉末就会逸出一点,但因量少,和距对方近,只会让对方全部吸入鼻腔。”   魏檀玉点头。想起从前那次险些和太子圆房的经历,自那以后,她就偷偷置办了这种迷药,怕太子有朝一日忍不住强要了自己。这迷药药性极强,人只要吸入一丁点粉末,就会立刻眩晕麻木,任听支配差遣。   “奴婢去取药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件怪事。那屋子里帷幔都是大片大片垂下来的,一些木质陈设附近都散落着许多布匹,可是小姐从前的衣箱都好好的没被人翻过。奴婢实在想不通。”   “确实奇怪。”魏檀玉起疑道:“那屋太子应许久没踏足进去了。怎么会像你说的这样没有经过收拾的凌乱样子?”   “或许,是太子准备命下人把屋子里的帷幔都换下呢?”红蓼打了个呵欠。   魏檀玉无暇深想,只专心计划着明日一早等太子上了早朝后,去太子书房外对陈元那些人用镯子里的药了。   然而,翌日在去往太子书房的路上时,却听见东宫里的下人端着盆、拎着桶蜂拥着朝自己和太子从前住的那寝殿方向去了,许多人嘴里同时在高呼:“走水了!走水了!”   太子书房外,陈元那些人也匆忙离了职守,赶去救火。   魏檀玉和红蓼在一群忙碌的人中看见了惊枝,红蓼上前拉住她问:“是小姐和太子殿下从前住的寝殿着火了吗?火势怎么样?”   绿云咳了几声,拼命点头:“刚刚发现的,也不知道怎么起的火,火势很大,要扑灭不知要去什么时候了,良娣让我跟着众人一起去扑。”   红蓼走回来告诉魏檀玉,魏檀玉马上吩咐她:“你也一起去救火吧,跟在陈元身边,火将扑灭时回来提醒我。”冲她使了个眼色,快步朝太子书房而去。   红蓼离开。   魏檀玉双手轻轻一推,推开了太子书房的门,那一刹那,把她吓了一跳。书房里坐了个人,是卫玲珑。   她的肚子已微微显身,她摸着肚子站起来,笑着问魏檀玉:“姐姐怎么会到殿下书房里来?”   就算是光明正大推门,陡然看见一个人,魏檀玉也会被吓得不轻,更何况是偷摸进来,她的慌张一时半会掩饰不住。   “姐姐一定好奇玲珑为什么也在这里吧?”卫玲珑走到她面前,笑道:“玲珑只比姐姐先到了不久,是在这里等姐姐的,姐姐不要慌张。”   “你等我?你知道我要来?”   “当然。玲珑知道姐姐这些日子想进来看看,所以为了帮姐姐,放了一把火。”   魏檀玉惊愕地看着她,不可置信。“玲珑,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卫玲珑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姐姐慢慢看吧,玲珑先出去了,等姐姐出来后,玲珑再与姐姐细说。姐姐放心,今日的事。玲珑不会告诉太子的。”   魏檀玉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她实在是想不出卫玲珑帮自己的动机,若说仅仅是因为过去互相陪伴说话解闷的情分,应该不止于此。但她没有工夫多想,在太子书房内匆匆翻找起来。   一边要快速翻找一边要留意不弄乱太子书房的东西,魏檀玉翻得有些焦急,等翻完时,一无所获。她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书房里每一处陈设。目光最终落在墙上那幅画上,画上是一只雪白的狐狸,蜷缩在一位男子脚边,头放在男子脚上酣睡,画上的男子跟太子生得十分相似,但他那衣着却不是大越这个朝代的服侍,周身云雾缭绕,仿佛是缥缈仙气。   魏檀玉盯着画看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进来的目的,伸手去揭那幅画,手刚碰到时,那画就自己卷了上去,露出底下的一幅画来。这画她早就见过,正是当初太子为了试探自己送的那幅自己前世的画像,一身黄裙怀抱狸奴回眸的图,她有一幅一模一样的。   魏檀玉手再次去揭,想看看画底下有没有藏东西,同样的,当她手碰到画时,却感觉似乎听到了这画后的墙壁发出了什么声音。手离开,声音便没了,手再次摸上去,声音又有了,当手触到画上女子的脸时,画卷了起来,画后的墙壁分开,露出了里面的密室。   原来,太子的书房里竟藏着一处密室,映入眼帘的就是朝地下走的阶梯。   魏檀玉朝地下张望了两眼,见通向地下的阶梯两边墙壁上灯炬辉煌,一片通明,遂大胆抬脚走了进去。   看来,太子常来这密室里。因为墙壁上的灯需要时常添灯油才能保持通明,而走了许久,目及之处,这墙壁上见到的每一盏灯都是亮着的。   阶梯大概有三十来级,魏檀玉抵达了地底,算是进入了密室的内部 第81章 . 秘密 那孩子是否能保住?   密室里的书架上放了许多书卷。魏檀玉在其中挑挑拣拣, 发现了秘密。   就在书架靠墙壁最底层的格子间,一叠书信引起了她的注目。   魏檀玉小心拿到手中,一一拆开:   “若落于秦王手中, 延机必死无葬身之地。延机思来想去,认为惟有殿下能保延机性命。孙子有言:‘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殿下一定读过《孙子》,自然明白上智为间。延机愿效仿商相伊尹为商奔夏那样,蛰伏在韩王府。如此以来,韩王的一举一动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   “今日延机献计韩王,令其设计秦王与太子妃于清虚殿, 随后引帝后前去捉奸。”   魏檀玉的手开始发抖。原来当初要设计陷害自己和褚厉的人,正是这奸诈的和尚。而他背后是否还有太子授意?   “太子妃于帝后跟前得以保全名誉,殿下又何必动怒?秦王不仅对韩王恨之入骨,还除了韩王党羽,令贵妃入了冷宫。殿下坐看秦王与韩王相斗即可。”   “延机以项上人头作保,得韩王充分信任, 已按殿下之意向他进言, 一定要在陛下跟前得到出使西羌言和的机会。”   “韩王急功近利,果然轻敌, 延机仅仅是三言两语, 他听后就踌躇满志, 恨不得立刻借来河湟之兵,如今西羌各部结成联盟。韩王大祸临头却还不自知,这下再无翻身机会。”   “延机从未建议韩王令幕僚临摹郑国公字迹,郑国公和李尚书入狱牵连到太子殿下, 延机实不知情,也不知韩王是受了何人指点。”   “太子殿下难道还看不明白?太子妃为救郑国公府,早已背弃殿下与秦王苟且。说不定,她之所以背弃殿下,是已与秦王一同发现了殿下曾经派人临摹郑国公的字迹欺骗李尚书的事情。秦王若在陛下面前揭发殿下,殿下的储君之位将不保。”   “殿下如肯助延机化身国师,则延机可入宫逐渐控制陛下心智,将秦王调离长安,助殿下早登帝位。”   魏檀玉把信放好,恢复原来的迹象。她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在看过延机的这些书信后,不马上烧掉,而要一直留着,难道是觉得放在密室不会被发现?   太子下朝的马车停在了东宫门前,当撩开马车帘幕时,太子嗅到烈火焚烧的烟雾气息。抬头望去,只见东宫上空,一阵冲天火光,伴着浓厚的烟雾。他下了马车,朝前疾步走去。   太子没有马上朝大火生起的地方去,而是首先前往书房的方向。   良娣半路挡在他的身前,神情惶急不安地说道:“不好了,殿下从前和姐姐住的寝殿走水了。”   “怎么会无缘无故起火?”   良娣摇头:“幸好,姐姐不住在那里面。没有人伤亡。”   “她在哪里?”   “姐姐在自己房里。”   太子绕过良娣,一路疾行到书房,一把推开了门,门里静悄悄的。太子反手关上门,朝画像看去,没有异样。他伸手触动画上的机关,下面的美人图现出来。太子的手抚上那画上美人的脸,密室的门打开,太子走进密室。   密室里一切如旧,太子放心地出来,去看了失火的寝殿,一众下人手忙脚乱地还在扑火。   太子又转身离开,去了魏檀玉的居处。   太子敲了下门,没人应。门掩着,太子推开,走了进去。   他看见她躺在床上睡觉,呼吸平稳,衣裳穿在身上,摆在床前的鞋边有灰。应该是早起后出去过,回来又躺下睡的。   太子把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捉进去,放进被子里掩好,又轻步走了出去。   听不见脚步声后又等了许久,魏檀玉才敢睁开眼睛,惊惶的心没有安定,一下一下有力地在胸腔里跳动着,怕太子发现了自己潜进他书房的事情。   经此一事,她恍然明白。原来在很久之前,延机就投靠了太子,从那第一封书信的内容可以判断,应是在她和褚厉去玄山寺之后发生的事情。   褚厉痛恨延机,到处寻找他的下落。延机明里在韩王府为韩王出谋划策,暗里却为着太子办事。   只是那些隐秘的书信,太子看后为何不烧,要一直留着,始终是萦绕在魏檀玉心中的一团谜。   魏檀玉坐起身,身下传来一些异样。入秋的天气炎热,穿得还是轻薄的衣裙,她低头看去,身下的衣裙渐渐透出一点红痕,熟悉的恐惧感席卷而来,魏檀玉浑身僵硬。幸而红蓼此时推门来到床边看见了她衣裙上的血迹,立刻跑出去呼喊求医。   呼喊声很快招来太子和良娣以及正为良娣看平安脉的医女。   医女看后说是胎像不稳才见红,有流产的先兆。因此需要吃些护胎的药,好好休养,不宜再下床走动。   魏檀玉手抚上肚子,脑子里一片空白。难道孩子又要跟前世一样留不住吗?   “那孩子是否能保住?”太子问。   医女犹豫再三回答:“魏娘子身体虚弱,恐怕不妙。臣只能尽力。”   太子坐到床边,把她揽到怀里安慰:“别怕,玉儿,你还年轻,若孩子留不住,以后也还会再有的。”   魏檀玉闭上眼睛,有泪珠滑落下来,抓住太子的胳膊道:“殿下,我想见我娘。”   “好。”太子吩咐陈元,“去郑国公府传信,请郑国公夫人来东宫小住。”   良娣看得眼前一酸,慢慢退了出去。   “玉儿。”太子紧紧把她箍住,吻着她的眼角,说:“这也许都是天意,你和他也许就是有缘无分,命里注定没有孩子。你若是喜欢孩子,孤将来可以和你生。”   想到那书信里延机写给太子说设计自己和褚厉引帝后前去捉奸的内容,太子这话听起来简直是讽刺。魏檀玉感到厌恶无比。   郑国公夫人很快带着那名神医赶来了东宫。说明身份后,太子不让神医看诊,因那神医是位男性。神医却道自己只用隔着屏风把脉即可,从而得到准许。   太子让陈元在一边盯着,自己回了书房,再一次来到画像跟前。   画上的美人肌肤如玉,明眸善睐,下一刻仿佛要从画里走出,太子抬起袖子擦拭那画像上美人的脸。   擦了几下,袖子下方那块衣料马上变了颜色。   原来她偷偷进来,碰了这画,且进了密室。太子此时十分确定。这画像美人的脸,是开启密室的机关。魏檀玉从回到东宫起,几次前来书房,引起了太子的怀疑。遂在画像上施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普通人沾染上无事,但若是有孕的人沾染上了,则会流产滑胎。   太子走进密室,到了那些书信跟前。书信都是他故意放的。   从前做的那件事情一直哽在太子心里,太子觉得有愧,但无法对她说出口。而将来不久,到了自己逼宫称帝的那日,和延机的关系在她面前也瞒不住了。太子左思右想,决定将书信放在这里,同时在画像上施毒试探,她若是动了画像进了密室,那就让她发现这些秘密吧,也算是对她失去孩子的一种补偿,即使她会恨自己,会想办法传信给四弟。就算四弟知道又怎么样呢?只会因她乱了阵脚。   这一世,太子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输给自己的四弟。   入夜,陈元提着灯回书房来向太子禀告魏檀玉那边的情况。   太子自若坐着,手里替皇帝批着大臣们上的奏折。“她怎么样?”   陈元答:“那位神医有办法保母子平安。”   太子的手顿住,慢慢抬起眼皮。   陈元看见他眼底有一种希望落空的情绪,觉得奇怪。   “那便好。”   陈元哪里知道那个女人怀得不是太子的孩子,跟着逢迎道:“太子妃此胎定不是凡胎,将来一定能为殿下平安诞下嫡子。”虽然魏檀玉已被废掉,但陈元知道太子喜欢她,在太子眼中,她始终是太子的正妻,无人可以替代。   没想到太子不仅没有笑容,脸色愈发阴沉,冲他挥了下衣袖示意退下。   ——   陈元前脚刚走,正在收线的神医马上走到屏风后道:“魏娘子若信得过在下,请让在下为你在身上几处穴位施针。”   魏檀玉点头。   红蓼去了门外看着。   “为何要施针?孩子真保得住么?”郑国公夫人问。   “魏娘子中了毒,此毒不危及大人性命,只会要了腹中孩子的命,需要立刻用银针同时扎在几处穴位,将毒逼出。”   “中毒?”郑国公夫人瞠目结舌,心疼地望着女儿,“你都已经被废了太子妃之位,与人无争,究竟是谁要害你?难道是那位良娣?”   魏檀玉也不知道。但良娣早上说的那些话着实古怪,她故意纵火帮自己也说不通。   银针都扎上了。   魏檀玉紧紧咬着牙忍着疼痛,渐渐地,说不出话,只感到胸口一团郁结,极度不适,而后吐出一口血来。   神医收了针,看着银针上面沉积的毒道:“看来这毒入的不深,应是魏娘子今日刚刚沾染不久,幸而发现得及时。已经快清除了,再喝上一个月的药,就能彻底肃清。但是在魏娘子生产之前,魏娘子还是小心为好。”   “有劳神医。但我也不知道下毒者是谁。神医救了我的孩子,我担心下毒的人不会轻易放过神医,在我生产之前,娘安排神医在郑国公府住下吧。孩子的性命,以后全仰仗神医了。”   红蓼咳了一声。   神医走到屏风外,收好东西,拎起药箱,郑国公夫人陪同着一道往屋外去。   门口和陈元碰个正着。   “魏娘子已无大碍。在下就告退了。”   “奴才送送神医。”   “不劳陈内侍。还是我亲自送吧。神医救了玉儿腹中的骨肉,我感激不尽,理当亲送神医。”郑国公夫人回头,“玉儿,娘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夜里,魏檀玉睡不着觉。短短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良娣纵火帮自己的行为令她不解。太子保留书信没烧的原因也不知道。自己又莫名其妙中了毒,而今日,自己只进了太子书房。   “小姐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吧。”红蓼劝她早些休息。她身体还虚弱着,接下来的日子里都得坚持服药。 第82章 传旨,让他回长安   心里纵然有诸多疑问, 但魏檀玉已经无暇去深究。此时此刻,在她看来最重要的,是保住腹中的孩子。故而, 这些日子,她一直卧床休养,按时服药。哪里也没有去。郑国公夫人基本上每日都会前来看望,送来神医配好的药,交给红蓼亲自煎好再喂给女儿喝。   这天母亲刚走,卫玲珑来了。   魏檀玉恰好坐在案前画画。这几日卧床,魏檀玉想了一下那天发生的情景。从早上出门时,自己只碰见了卫玲珑一个人,之后就进了太子书房。虽然在太子书房翻了许多文卷, 还碰了书房墙壁上的画。但那些东西,太子每日也会触碰,难不成太子会在自己每日碰的东西上下毒?虽然那毒在神医口中不危及大人的性命。如此推测,魏檀玉总觉得卫玲珑给她下毒的嫌疑最大,而且,以小人之心揣度, 她也有动机。   “姐姐好些了吗?”卫玲珑站在她面前, 坐下瞟了一眼她的肚子,又笑道:“姐姐的肚子已经有些出来了, 上次还没见显身。孩子长得可真快。”   魏檀玉回笑, 试探道:“是啊。我这个做母亲的无能, 差点没保住他性命,他或许是察觉到呆在里面不安全,就想快点长大出来。”   卫玲珑神色如常,笑道:“孩子能到肚子里, 说明和母亲前世都有不浅的缘分。医女之前说姐姐有流产的先兆,可是这个孩子还是留下来继续陪着姐姐,想来跟姐姐一样,会是个有福气的人。”   “我只希望他能平安,福气什么的都不重要。”魏檀玉见她一点不慌乱,没有流露出半分心虚的样子,心想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吗?又问:“妹妹来找我是有何事?”   卫玲珑不急着回答,只是看着她,看了一会,视线落到她面前的画上,问:“那天,姐姐进太子书房,有没有看到墙上的画?”   魏檀玉点头:“太子书房里的秘密,你难不成都知道?”   “我知道有秘密,但我不知道是什么秘密。只是有一天偶然间,我撞见太子用手在摸墙上那幅画像上美人的脸,那是姐姐穿着贵妃服制的样子。我不知道太子殿下从哪里得来的这样一幅画,画上的姐姐栩栩如生,就连姐姐怀里那只猫,也跟活的一样。但是我仔细回想了下那幅画,那是太子殿下的手笔。可是他为什么要画姐姐穿着贵妃的衣裳呢?难道是殿下幻想着以后做了皇帝,要封姐姐作贵妃?我始终不理解,不知道姐姐自己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   魏檀玉缄口不作答。   “后来,又一次偶然,就是在不久之前,我看见太子殿下书房去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位不速之客,乃是当今国师,我听见他对太子殿下说,杀了姐姐你。”   魏檀玉抬头看着卫玲珑。她神情正专注。从自己发现的那些书信上看,太子和延机也是早就有了勾结。卫玲珑应该没有说假话。   “可是太子殿下拒绝了国师。国师就说,如果太子殿下不杀了姐姐,他就不会……替太子殿下控制住陛下的心智——”   魏檀玉站起身,脱口制止她:“玲珑,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呵呵——姐姐怕什么?”卫玲珑拉着她衣袖坐下,毫无惊惧之色。“这里是东宫,都是太子殿下的人。更何况,这是在姐姐房中,此时只有你我姐妹二人,还怕传到陛下耳朵里吗?”   “玲珑。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姐姐猜太子殿下怎么说?太子殿下说,此时还不是杀了姐姐的时候。因为姐姐怀的是秦王的孩子,留着将来或许在对付秦王的时候有用。”   魏檀玉闭上眼睛,攥紧了拳头。“所以,你纵火让我有机会进入太子书房,到底是为什么?实话告诉我。我不想再听你拐弯抹角。”   “好。那玲珑就坦白告诉姐姐。玲珑想太子那书房里一定有他和国师往来的秘密。玲珑若告诉你玲珑发现的这些,怕你猜忌玲珑,怕你不相信玲珑说的话。玲珑想让你亲自发现。你所处的东宫,有多危险。姐姐啊。我不知道你当初走了为什么还要再回来。这里危机四伏。太子殿下步步为营,秦王手里纵有二十万大军又怎么样?他能违抗陛下的旨意不撤兵吗?你的孩子生下来,太子会放过他吗?太子都已经知道了孩子不是他的,要拿你母子性命要挟秦王,你却还想着如如何在这个虎穴里寻找证据给秦王传信?和太子相争,秦王必败,等国师彻底控制陛下心智,陛下神志不清时,会写下传位于太子的诏书,太子很快就要登基了。”   “那依你看,我该怎么做?”   “我若是姐姐,就想办法逃出去。”   “逃?我怀着孩子,能逃去哪?”魏檀玉淡然微笑,“我哪里也不去,玲珑无需为我担心。太子既然说了,此时不是杀我的时机,那我呆在东宫是最安全的。逃出去,颠沛流离,伤了孩子不说,也未必能逃出太子的掌控。就算能避开太子,也难保那国师对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千方百计要对我和孩子下毒手,你说是不是?”   便是这个笑容,让卫玲珑内心怵怕起来。卫玲珑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镇定,寻常女子,经这样游说,很难不感到惶惶不安,面如土色。而她不仅镇定自若,更是在危险复杂的形势中分析出最有利的生路。三言两语,字字说中要害,让人无法反驳。   “妹妹,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你这份情谊,我记下了。可我不想连累到你,从此你就不要与我来往了吧。红蓼——”   红蓼走进来:“小姐有何吩咐?”   “送良娣出去。”   卫玲珑站起身,快步走了。出门后绿云和惊枝迎上来,见她脸色苍白,询问她可是身体不适,卫玲珑摇头,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像今日这样不堪。内心升起了对自己的鄙夷。   两个多月过去了。飞霜殿里的皇帝虽然沉迷丹药,可并没有像太子说的那样,逐渐被控制心智。太子有些焦急,尤其是五万大军撤回抵达长安之后,一因五万大军被撤回,太子心里的底气和迫不及待就多了一分,二因怕皇帝突然清醒下旨要秦王回长安,那此前的计划就要因此改变,事情变得复杂和棘手了。   东宫的密室,国师释逻准时出现。“太子殿下急着唤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太子道:“父皇什么时候才能下旨传位于孤?”   “哦?原来太子殿下急着想做皇帝了。那……魏檀玉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死呢?”   太子很是不解。“孤已经说了,留着她还有用处。你为何如此恨她?孤觉得,你对她的恨甚至超过了对你恨之入骨的秦王。”   释逻笑了笑,道:“我恨她像只狐狸精一样能左右男人的心,太子殿下也已经被她迷住了。太子殿下在欺骗我,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杀她!”   太子被激怒,拍案而起:“国师——你可不要忘了,你能有今日的身份,都是孤帮你的!你不过是一个臣子,你没有资格用这种口气跟孤说话!”   释逻大笑:“没有资格的是你,太子殿下,没有了我的帮助,你无法坐上这个皇位。你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实在是愚蠢——”   “你——”   “不信啊,拭目以待。”释逻拍拍太子的肩膀道,“不肯听我的话,那你就自己去下这个毒手。褚荀啊,我送你的画,你可还喜欢?有没有觉得一丝眼熟?”   “大胆,你竟直呼孤的名讳?”太子此时深感面前这人是一匹可怕的狼,又懂得奇门邪术,近乎人间妖孽。自己这是养狼为患,此人不除,将来就是自己坐上了皇位,此人也是极大的威胁。   “喜欢就多看两眼吧。或许你很快就没有机会看了。哈哈。”说完,释逻很快消失了。   太子回到那画前,盯着那画看。画上男子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脚边蜷着一只白毛的狐狸。那妖孽可恨是可恨,可有一句话却说准了。这画看着确实眼熟。可是自己不可能穿这种衣裳,这显然不是大越这个朝代的,而且自己也不会养狐狸。   此时此刻,太子改了主意。在篡了皇位之前,得先除了延机这妖孽,因为他太可怕了,一个控制不了无法驱使又知道自己很多秘密的人,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很快,太子心生一计。   早朝后,太子到飞霜殿看望皇帝,皇帝嘴里嚷着说要喝长生不老的药。   陈缇端进来,太子接过,说要亲手喂给自己父皇。陈缇退到一侧看着。   太子拿起汤匙,趁皇帝不备,用指甲将玉扳指下藏着的药弹入药汤里,再用汤匙迅速搅拌化开,喂到皇帝嘴边。哪知皇帝却一把推开他,突然瞪着眼睛看着他道:“秦王?秦王回来了?”   “父皇,是儿臣。”太子解释。   “是太子啊。秦王呢?”   “父皇让四弟出征了。四弟在边境抵御羌寇。”   “那让秦王快些回来,朕有重要的话要跟他说,传旨,让他回长安——”   “父皇——”   “朕说让传旨让秦王——”话未说完,皇帝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太子看着自己手里有毒的药,又看了眼皇帝,心道正好,便下令:“快传太医。”   陈缇领来给皇帝经常看诊的院首,院首探了皇帝的脉,按太子事先吩咐的话说了出来:“陛下应是最近饮了过量的长生不老之药,那药来路不明,过量沉积在体内,便对身体造成损伤。”   太子顺手把药碗递给太医道:“这是父皇一直喝的丹药化成的汤,请院首过目。”   院首拿银针一探,银针立即发黑。   陈缇马上跪地自证清白。   太子道:“封锁消息。通知国师马上进宫来作法。”   不一会儿,国师穿着作法的道袍,戴着面具到了飞霜殿外,他前脚还没跨入殿中,事先候着的御林军马上把他团团围住了。   “什么意思?”国师问。   太子从里面踱步出来,道:“国师谋害陛下,拖下去就地斩了。”   国师来不及挣扎,被御林军拖了下去。   太子重新步入殿内。皇帝还昏迷着,不一会儿,御林军来报,已经斩了国师的首级,请太子发落如何处置尸身。太子懒得亲自过目那血腥的东西,说和朝廷斩首重犯一样处置。 第83章 三哥,别来无恙。   太子召来张院首仔细询问皇帝病情。   张院首想着皇帝交代自己的话, 无论何人问起,皆要回答说皇帝已病入膏肓。而就在昨夜,太子殿下亲自去了他府中, 提到了那位国师,太子说自己不信那些长生不老之药,认为长期服用对皇帝身体有损伤,故而在明日,会召他入宫,希望他能配合自己明确指出那药有毒。那么太子会以此为由,下旨停止给陛下服用。张院首于是答应了,但他仅仅是从一个医者的角度,为皇帝的身体着想而答应的, 并非已与太子为伍。   张院首牢记着皇帝此前交代的话回答太子:“陛下已经病入膏肓,恐怕时日无多。”   “那父皇何时能醒来?”   “这,难说。”   太子不再追问,回到床前看了皇帝一眼,去了皇后宫中。   皇后当日来了一趟,见皇帝沉沉昏迷, 不省人事, 果然和太子说的一致,怕是时日无多, 马上命宫女回去收拾东西, 说要日夜守在床前陪伴皇帝直到醒来。她万没有料到, 入夜时,这病入膏肓不省人事的皇帝竟醒了过来。   皇后知道还不是下手的时机,床前陪伴的计划落空,当晚只得又灰溜溜地回了凤仪殿。   皇帝得知太子杀了国师, 知道太子已经是急不可耐了。秘旨已发去了十多日,人应该快到了。待到夜深人静,召来暗卫询问秦王的行踪。   暗卫答:“秦王已秘密抵达长安,明日一早便可入宫。”   皇帝当晚拟了道传位的圣旨,故意没写要传位于谁,留了个空。   得知皇帝醒来,太子有些坐立难安。第二日一早,陈缇来了趟东宫,说皇帝昨夜拟完了圣旨之后,今早便不省人事了,昨夜拟完圣旨后皇帝还特意交代,若之后自己昏迷不醒,则请太子速速入宫主持大局,但圣旨需等自己驾崩之后由陈缇代皇帝宣布。”   太子匆匆赶到飞霜殿,那时皇后和一众妃嫔跪在殿外,她们都没有得到皇帝召见。和跪在殿前的皇后相视一眼,太子走入殿中。他一眼看见自己的父皇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就和昨日一样。   父皇昨日的脸色那么苍白,昏迷得那样沉,连张院首都说了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昨夜的清醒恐怕也只是回光返照了。兢兢业业的帝王或许是想起来自己还没立下传位的诏书,才拼了命醒了过来立下了传位圣旨。太子这样想。   御案前卷起的那道明黄圣旨尤为引人注目。太子的眼睛紧紧锁着那道圣旨,他没有马上走到床前去探望自己的父皇。   父皇既让自己主持大局,却又为何要等到驾崩之后让陈缇代他宣布圣旨?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皇位不是传给自己的。若是想传给自己,他也根本不用立下这道圣旨。   “陈内侍。”他叫住了一进屋就立在皇帝床边低泣的陈缇。   陈缇擦了眼泪,走过来问:“殿下有何吩咐?”   “父皇昨夜拟圣旨时,你可在旁?”   “在。”   “那你可看清父皇都写了什么东西?据你所说,父皇拟完了圣旨,就又晕了过去,究竟是什么东西让父皇如此着急?”   陈缇支吾道:“殿下,奴才即便是知道也不能说,陛下说了,这圣旨要……”太子凑到他耳边说:“那你想活命吗?”   陈缇跪下道:“奴才出去看看陛下的药煎好没有。”   太子点头。   陈缇快步退了出去。   太子这才走到皇帝床前,盯着皇帝看了一会,踱回御案,展开了上面的圣旨,只是这东西一展开,一目看过去,要传位的人竟是留白。   太子正疑惑不解。   冷不丁听见自己父皇的声音于背后响起:“怎么,如此心急?”   太子浑身僵硬,一时不知所措,随后听见背后皇帝起身下床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这才急忙慌乱地跪在地上。   “朕都让你监国了,你还想怎么样?取朕而代之?”   “儿臣不敢,儿臣没有此心。”   “没有此心?那为何要安排一位国师到朕身边呢?”   太子心底一凉,霎时万念俱灰,只得闭上了眼睛。   皇帝道:“念及父子一场,你又杀了释逻那妖孽。朕不想当众一一数落你的罪状,朕给你一日,你回东宫去好好想想,明日这个时候再入宫来自陈罪状。”   太子没有说话。   “其实,朕方才躺着的时候在想,你若是乖乖听从朕的话,不打开这道圣旨,恭敬孝顺地侍奉于朕的榻前,朕将来就让你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但是,朕也知道,你不会乖乖听从朕的旨意的。你退下吧。”   太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飞霜殿的,走出殿外看见父皇那一群妃嫔面上伤心落泪的模样,只觉得她们跟自己一样可笑。   皇后见他脸色惨白,起身问他:“荀儿怎么出来了?你父皇病况如何?”   太子讽刺地笑了。   皇后不解地看着儿子,看着他笑着笑着逐渐大声,在这殿外近乎癫狂,不仅能让跪在地上的六宫妃嫔听得一清二楚,远在阶下守着的侍卫们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荀儿,你怎么了?”皇后担忧地抓着他问。   太子的笑容突然又停止了,眼睛死死盯着皇后身后,一双眼珠要飞出来似的。皇后赶紧回头,竟看见次子秦王褚厉正一步步踏上御前的石阶。   在见到太子时,褚厉放缓了脚步,走到皇后太子跟前,先对皇后请了安,又冲太子露出挑衅的笑容:“三哥,别来无恙。”   “你怎么回来了?”皇后惊惧道,“你父皇可没下旨,你私自回长安乃是抗旨。”   褚厉压根不理会她这个母亲,绕过他们快步走进了殿内。   ***   魏檀玉最近感觉肚子里的小家伙开始乱动了,今日又不停地一直动弹,神医的药保住了他,他渐渐地从安静到闹腾。她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了起来。   今日天气突然有些转凉了,风格外大,不停地把窗子吹开,红蓼一直去关,嘴里抱怨道:“也不知是怎么了,这风刮的像一阵妖似的,那院子里树上的叶子昨日还是满树翠绿的,今夜我抬头一见,全都被刮落了,去院子里走一遭落叶都能把鞋没了,明日可又有的打扫。”   魏檀玉笑道:“那省得以后天天扫落叶了。我这就睡了,你不用再守着,早些休息去你铺上睡吧。”   红蓼走到旁边铺自己的床,铺完又去检查了下门窗,见都闭紧了,才放心回来,可就在躺下时,看见门上映了一个人影,吓了一跳。“谁?谁在外面?”   门上随后传来敲门声。“是我。”   太子的声音。   红蓼看了眼魏檀玉,自己走到门边,隔着门缝传话道:“殿下有什么事吗?我们小姐已经睡下了。”   太子道:“那我就站在这里,说几句话就走。她若是睡了,你就替我传达于她,有些话我怕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那……好。”红蓼答,又回头看着魏檀玉,见她已经从床上坐起了身,但没有要下床的意思。   “玉儿,你恨我吗?”   “我知道你恨我。你知道了我做的一些不齿的事情。是,我确实对不住你。”   “你不仅恨我,你还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此生娶你,与你做夫妻,哪怕只是一场有名无实的夫妻,是我这一世做得最无悔的事情。有一句话,我一直想亲口告诉你,但每次都忍住了。我爱慕你,从前世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所以,来到这一世的时候,我便对你日思夜寐,于是作了你的画像。娶你的确是预谋已久的,并不是真的为了要对付四弟,我也一开始就欺骗了你,我没有打算放你走,我计划着娶了你后就永远让你留在我身边,和你生儿育女,白头到老。可是此时看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太子话落,没想到门被打开,魏檀玉站在门里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太子殿下从前可没有这么多的话。”   “你没睡?”太子低头笑道:“你听见了便好。我走了。”   魏檀玉没说话,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太子走到院中却又回头,依依不舍地凝望着她。还有件事情,关于在画像上下毒的事情,太子不忍说,他怕他说了最终得不到她一丝一毫的怜悯。   “如有来世,我可以什么都输给四弟,只求得到你的心……”   等到太子身影消失,红蓼迫不及待关上门,回想太子的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太子殿下这是犯糊涂了吗?竟说什么前世今生来世的话。”   魏檀玉道:“是有些反常。”   回到床前躺下,躺下时后则一直在想。往日和太子夫妻相处,早知道太子不是冲动的人,在感情方面也较为内敛,从前从来不曾说这么多话。陈缇一早把太子叫去了宫里,难道是太子知道自己图谋失败了?   不知道为什么,魏檀玉心底总有一丝不安。 第84章 宁愿死也不苟活   天快亮时, 魏檀玉被一阵浓烈的烟雾气息呛醒。   她坐起身,也不知外面几更天,却只见屋子里弥漫的到处都是烟雾, 刺鼻难闻。喊了红蓼两声,红蓼没醒,魏檀玉下床快步走到她榻前推她:“快醒醒——”红蓼嘴里嘟囔了一声,慢慢转醒,魏檀玉又走到窗前,去推窗子,窗子推开的时候,一大片浓烟却又涌了进来。   “不好——红蓼快起来,好像又有什么地方走水了。”   红蓼一骨碌爬下床, 看见屋子里到处都是烟雾,撕下一块衣裳,跑到桌子前面抓起茶水浸湿了布块替魏檀玉捂住口鼻,又抓起衣架上的斗篷裹住魏檀玉往门边走。   门外也到处都是烟雾,一片朦胧中,不知道是哪里着的火, 连去路都看不清。两人匆忙往东宫门外跑, 跑着跑着也不知去了哪里,看见一群下人惊慌失措地往外逃窜。   主仆两人判断他们也是往门外跑, 紧紧跟上, 又跑了没多远, 听到了卫玲珑的声音:“殿下有没有出去?”   绿云说:“良娣还是先出去吧,这里烟雾太大,良娣还怀着皇嗣。”   “不行。你们看这烟雾都是顺着西风向外刮的,殿下的书房在西侧。不行, 我要去找殿下。”   “良娣——不能去啊。”   魏檀玉脑子里哄哄作响,联想起太子昨夜说过的话,也立刻朝西看去,可是根本看不清楚,眼前一大片大片烟雾顺着西风的风向将整个东宫都盖住了,此时她们站在这里,连睁开眼睛都是困难。   二话不说,魏檀玉循着声音冲过去,找到了在一片浓烟中挣扎的良娣,绿云和惊枝三人。她马上抓住了卫玲珑的胳膊,又喊了红蓼过来帮忙,三四个人一起连拖带拽,终于跑出了东宫,到了开阔地带。   看着一群亡命出来的人里面没有太子,卫玲珑冲着面前的一群下人怒吼:“起火的是太子殿下的书房,太子殿下在里面没有出来,你们一个个都是吃东宫的俸禄为生的,怎能眼睁睁看着而不去救火?”   一群人纷纷跪在地上磕头。“良娣,烟雾太大了,无法靠近,而且仅靠奴才们的力量恐怕是远远的不够的。”   是啊。这日与前不久发生的走水大不相同,那日无风,火刚刚起没多久。而今日西风强烈,烟雾浓稠,下人们连烟雾都无法穿过去,遑论准确找到起火点扑灭了。   “混账东西。一群混账东西——”卫玲珑望着人群里没有太子,也没有太子身边的近侍陈元,腿间霎时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望着东宫上空滚滚烟雾而崩溃崩溃大哭。   这时,绿云和惊枝走过来扶她,被她甩开了。接着,又有人来扶她,她想甩开却甩不开,扭头一看,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是魏檀玉那张脸,不由地义愤填膺:“姐姐怎么说也与太子殿下夫妻一场,殿下没有出来,姐姐竟无动于衷?太子殿下对姐姐情深义重,姐姐究竟有没有心?”   魏檀玉松了手,直起腰道:“此时不是难过的时候,更不能自乱了阵脚。这火势的确太大,又刮着西风。想活命都是人之常情,也怨不得这些下人,逃出来的没有太子又殿下的侍卫队,我想他们已经在里面救火。我方才已经交代逃出来的几名内侍分为两路,一路马上去各大宫门向门卫禀告,将此事呈给帝后,请求调些御林军来救火。另一路去秦王府找尉迟将军,尉迟将军手下应还有些守兵可用。妹妹不要太过担心,免得动了胎气。”   卫玲珑眼里的愤怒化作更多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淌落,与站在旁边冷静望着起火的东宫的魏檀玉截然相反。   魏檀玉面上虽然冷静,但内心却犹如被一块从天上落来的巨石重重压在上面,喘不过气来。   难道昨夜太子说的那些话竟是诀别的话吗?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更不敢相信。   没过多久,一阵铁蹄踏地的声音传来,蹄疾不乱,竟听得慌乱的人心也似安定了三分。   一群亡命者纷纷扭头看去,来的竟有数百铁骑,紧紧跟在为首引领的人身后,那为首的人不像身后那群士兵,没穿冷硬的铠甲,坐于马上却挺拔如松,周身威风凛凛、铁血冷硬的气势足以压倒千军。更是一下子让人目光聚焦于其身。   不知秦王为什么会出现。众人都看愣了,包括魏檀玉。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疾驰而来的褚厉,不可置信地询问红蓼:“他什么时候回长安的,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同样呆愣的红蓼摇头:“奴婢也没听说。”   转眼间,秦王就到了跟前,翻身下马。   魏檀玉穿的斗篷宽大,身子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丝毫看不出是有身子的人,因而褚厉并没有发现她已经身怀六甲。   在他朝自己走近之前,魏檀玉抢先说道:“劳秦王殿下大驾了,太子殿下没有出来,应还在里面,恳请殿下派人马上救火。”   纵有千言万语和马上与她相拥的冲动,褚厉硬生生压了回去。   听到东宫走水的消息他都没更衣,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唯恐她出什么事。此刻见到她安好,悬着的心才落了一半。应她的话点了点头。   尉迟安排的拉水的车也马上到了,随着秦王一声令喝,士兵马上冲进东宫救火。   褚厉见里面烟雾大,不忍看她一直站在这里吹着冷风,呛那烟雾,也顾不上周遭东宫其他人在场的目光,走近魏檀玉道:“我让人先送你回郑国公府。”   “不用,陛下没有下旨说我能离开。”   “不好了,良娣晕过去了。”绿云这时大喊出声,魏檀玉和褚厉同时过去。   良娣面色惨白,怎么晃也晃不醒。褚厉见这位良娣还怀着身孕,马上叫来士兵,送良娣和魏檀玉一起先去郑国公府,自己则对魏檀玉说了句:“等这边扑灭了火,我就去看你。”说完也踏进了东宫。   魏檀玉仓促喊了句“那你小心”,话落他人已经消失了,也不知道被听到没。   马车把她们送到了郑国公府,恰好神医一直留在郑国公府,有了神医给卫玲珑及时看诊,卫玲珑没有了生命危险,腹中的孩子也平安,只是经此一遭,心神疲惫,沉睡过去了。   而魏檀玉这个没昏迷的经神医看脉的情况却不及良娣。上回中的毒刚刚肃清,这么多天一日未断在喝药,身体已经较为虚弱。这下又呛了烟雾,神医又得给她开一些清肺的良药,那良药的方子,神医已尽己所能地避开那些会伤及胚胎的,但良药终归也是药,多少对身体都有影响,再三叮嘱魏檀玉再不可受惊,感染风寒的,更要保持心境开阔,依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将来很可能有早产的情形。   魏檀玉想,前世在怀了他五个月的时候小产了,算着日子,他在自己肚子里也有五个月了,眼下正是不能马虎的时候。   魏檀玉喝了一碗药后,突然非常渴望吃些酸的东西。这一世自有孕以来,胃口还好,也不像前世那样经常想吐。   和弟弟永宁多日未见,永宁的个头又往上蹿了不少,竟都快有长兄高了。而永宁见了姐姐,眼睛盯着她隆起的肚子,也是露出了同样惊讶的表情。   “姐姐,你真的要生娃娃了?”   “嗯。”魏檀玉指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给他看,“你瞧,他跟你一样顽皮,总喜欢乱动。”   永宁此前只是听娘说起姐姐有孕的事情,没亲眼见过女子怀孕挺着肚子的模样,这么近距离的看,很想伸手上去摸一摸,但他此时已经知道男女有别了,又忍住了那种冲动。   他刚刚从外面进来姐姐的屋子之前,已经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消息:大半个东宫已被付之一炬,姐姐的先夫君太子殿下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大火焚成了灰烬总之,在他昨夜歇下的书房里没找到尸骨。所以永宁才想进来和她呆在一起,陪着她。而他此前也听说,姐姐怀的这个孩子,是太子的。想到这里,永宁不禁替她悲伤。   随后,郑国公夫妇也来了,永宁没有想到自己的娘亲口把这残忍的事实告诉了姐姐:“玉儿,外面传来消息。说东宫被焚了一半,太子殿下昨夜歇的书房被烧得一干二净,但没有他的尸骨,不知道是不是被焚成了灰烬……唉——东宫其他被火焚毁的地方,倒是发现了不少尸骨,可是已经难以辨认,也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太子殿下。”   “什么?”魏檀玉激动地站起来:“娘说的可是真的?”   郑国公道:“千真万确, 火被秦王带去的士兵扑灭了,秦王亲自带人搜寻了许久。秦王因此入宫了。也不知秦王是何时回来的?真是世事难料啊。”   魏檀玉垂下眼眸,想到东宫书房里有处密室,她真希望是太子殿下从密室里悄悄离开了。可是她转念又想,太子虽然性情温柔,却是一身傲骨,这世又不甘心败于褚厉,让出太子之位。对他而言,争位失败,怕是一种巨大的耻辱,宁愿死也不苟活。再联系昨夜他说过的话,魏檀玉猜测应是太子知道自己事情败露,所以不愿再继续苟活,因此纵火自焚。 第85章 . 儿子 儿子褚奕   一天就这么过去, 不知不觉天色黯淡。   卫良娣醒了,向身边的绿云和惊枝追问太子,丫鬟们没告诉她。这时, 魏檀玉来看她了,她又向魏檀玉追问。魏檀玉答:“火已扑灭,但没有找到太子殿下。殿下失踪了。”   “殿下为什么会失踪?”良娣抓着她的胳膊问,“姐姐也是聪明人。姐姐不妨说说东宫为什么会失火?殿下此时可能在哪里呢?”   “大夫说了,要妹妹好好养着身子,不要太过忧思。”魏檀玉不愿告诉她。想到太子可能已惨死于火海,甚至被烈火焚为灰烬,心里的滋味不太好受。   “姐姐不难过,是因为秦王回来了吧。”良娣无可奈何笑了笑, 想到自己不久前欲唆使她主动离开东宫,离开太子的保护,曾信誓旦旦地对她说的太子必胜,秦王必败之类的话。如今,这巴掌扇回到自己脸上,可真疼真响。“那些愚蠢的话姐姐就当玲珑从来没说过吧。”   魏檀玉不想与她争执理论, 故意装作不知道。“哪些?我只记得我离开东宫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愚蠢吗?不啊。”打开门走了出去。   卫玲珑眼前瞬间被泪水模糊。她为什么要选择或装作不记得?这样的话, 显得自己是多么地卑鄙狭隘啊。把自己拖出浓烟包裹的东宫的是她,不计前嫌的是她, 找大夫给自己看诊的也是她, 住的地方还是她的娘家。宁愿她恶言羞辱自己一通, 或者出手痛快地掴自己一个耳光,不管自己让自己自生自灭。   魏檀玉出来后,叮嘱府里的下人晚些时候再给卫玲珑送吃的进去,眼下晚膳的时辰只用敲门去门外问问, 待里面的人回复不吃立刻便离开。   红蓼看不下去了,为她鸣不平说:“小姐重回东宫之后,她那些心思,小姐又不是没看出来。怎么还如此掏心掏肺地对她。说不定,她从一开始就没真心待过小姐你。”   魏檀玉道:“算是还她当初在马球场上为我打抱不平的恩情。”提到这件事情,魏檀玉不由想起了那两位害自己坠马的姑娘,六公主和孙二小姐,一个,在韩王被囚之后迅速说了户人家就嫁了出去。而另一个没了贵妃亲娘的庇护,再没传出跋扈嚣张的事迹来,公主风头可谓是狠狠地收敛了。等褚厉登基,这位六公主未来的命运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管家这时过来送她要的东西,是一些香纸。   魏檀玉接过谢了。   等回到院子里,焚香祭拜了太子,又烧了些纸钱,才进屋用膳,用完晚膳都快亥时了,又差红蓼去良娣那里看看她进食了没,嘱咐绿云和惊枝从旁多加劝导。   红蓼摇头,照吩咐去办了。   魏檀玉回来时,郑国公夫人怕红蓼一个照顾不周,又安排了两个丫鬟和一个有经验的嬷嬷过来伺候怀孕的女儿。丫鬟们放好了热水,伺候魏檀玉脱衣沐浴。魏檀玉习惯了红蓼的伺候,不习惯她们给自己搓身子的力道,中途叫人退下听差遣了。   丫鬟们一走,她里面舒适地泡了一会,察觉水凉了,自己起身擦干了身子拿了衣裳,正在系胸前的衣带时,耳边听到一阵动静,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绊了一下发出的响动。   手灵活地打了个结,拂开帘幕,朝卧房走去。卧房里安安静静的,一切如旧,没有什么异样,只有窗子开着,遂走过去动手关窗。   窗子闭上,手将离开的那刻,一双大手覆了上来,紧紧把她的手握住了,身子紧跟着被掰过去,面对这男人,男人急不可耐地倾身过来,低头准备吻她。只是身体贴上她的,浑身僵住,低头朝她的肚子看过去。   方才翻窗进来,藏在角落里,她拂开帘子出来,只留下一个背影,本就身材纤细,再加上身穿的裙子宽大,从背后竟完全看不出怀孕的迹象。   褚厉抬手隔着衣料去摸她隆起的肚子,脑子里的空白才渐渐消失,既惊又喜,但同时却又皱了眉。   “玉儿,你怀孕了,怎么不给我去信?”   魏檀玉故意问道:“秦王怎么就知道这孩子是你的?”   褚厉失笑,抱起她乐呵地原地转起圈来。   魏檀玉捶他的脖子:“我要被你转晕了,你快放我下来。”   褚厉把她放下来,但不允许她自己走路,横抱起她放到床上,自觉得也跟着上了她的床,紧紧挨着她。“好他个尉迟,瞒着你有孕的消息不告诉我。”   “是我要瞒着你的,怕你因为孩子分神。”   “担心我?”褚厉激动的心情无以复加,伸手伸进她裙子里,摸着她的肚子去感受那里面小生命的跳动。“这么说来,他已经五个月大了。我真没有想到我们的孩子这么早就寻了回来。我太开心了,玉儿。我走之后你经历的事情,我已经都听说了,你跟孩子都受苦了,以后我不会和你母子分开了。”   “听说东宫被烧毁了一半。你带人扑灭了火之后就进宫了?”   她提起东宫,让褚厉一下子想到不久之前潜进她这院子里时,看见那烧的纸钱香灰。忍不住含笑问道:“你都已经听说了?”   太子怎么说也是他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提到这件事情,他竟神色轻松。魏檀玉觉得很是奇怪:“东宫起火的前一日,太子被召入宫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晚他似有满腹心事。”以为褚厉会顺着这话往下说。   不料他继续笑道:“皇兄没死,玉儿你为他烧什么纸钱?”   “此话怎讲?那他此时在哪?”   “玉儿这么急着关心皇兄,就不怕我吃醋?”褚厉此刻不着急讲太子的事情,把头放在她肚子上聆听里面小家伙的动静,满脸慈父的笑容。   褚厉既然笃定太子没死,魏檀玉深信,也不想再过问。   “玉儿,分别了这久,你就不想念我吗?我可想死你了。”话落,他低头吻上她的肚子,慢慢脱下了她的衣裙。   “别,别碰那里。”魏檀玉伸手扯住枕头,忍住身体传来的酥/麻和痒,抬腿乱蹬。   “玉儿乖,别伤了孩子。我就亲一下。”他耐心引导着她那不安分的两条腿,身体小心匍匐下去。   魏檀玉顿觉浑身通红,前世就难以接受,此时恨不得蒙上脸或直接晕过去,嘴里喊着“别……啊。”   “舒服吗?”   魏檀玉摇头,她可难受死了。   褚厉两手撑她身侧看她的脸,唇角还沾着亮晶晶的水迹。   “我不喜欢。”魏檀玉坦白,两手勾住他脖子,娇声:“我宁愿你进来。”   哪知他勾唇,低头就亲上她的唇。   简直让魏檀玉窒息。出去几个月,他的手又粗糙了些,抚过柔软之处,弄得皮肤有些疼。   跟随着吻她的力度在变化着,时而笼住,时而轻掐一下……   “给咱们的儿子取个什么名好呢?玉儿有喜欢的吗?”   “没有。还不一定是儿子呢,此时想还太早。”   一定是前世的儿子。   怕伤着儿子,褚厉停止了之前跟她的亲密举止,小心趴在她肚皮上聆听着,嘴上附和她的话:“玉儿说的是,我只想了儿子的名,却没想女儿的名,以后咱们还会再生个女儿的。”   其实前世他都想好了儿子的名字——褚奕,那时刚刚得到她才不久,并没有到刻骨铭心的地步,得知她有孕就盼望她能给他生个儿子继承皇位,所以就只想了儿子的名字,只可惜儿子后来没出来跟他们这对父母见面。   此时褚厉的想法已跟前世最初的想法完全不同了,这一世笃定是儿子,是因为前世她流产时已经知道是个成形的男胎。她若生个女儿,他也是欢喜的。他要再好好想个女儿的名字,女儿将来一定是千娇万宠,比掌上明珠还宝贝。要取个能配得上女儿美貌的名字,可真是难了,得好好想才是。   “那你给儿子取得什么名?”   “褚奕。将来我要亲口告诉咱们的孩子:‘因你的父王和皇祖父喜欢对弈,故而给你取了和对弈的弈字音相同的奕。   二来,奕,大也,明也。大越的江山和祖宗基业将来都要交到你的手上,父王希望你将来成为一位贤明而有大略的君王,胸怀万民。”   若真是像他说的这样便好了。幻想的越是美好,魏檀玉就越在乎起神医说的孩子可能早产的话,怕孩子生下来不健全又或者因为早产而不如其他孩子聪明。   只是将来某日,等褚奕能满地跑的时候,她才第一次认识到自己从前那些担心都是多虑。然而那时她又有了别的担忧,儿子一天比一天长得好看,竟长得比个小女娃还要好看,头一次见他的人都以为是个女娃。就连儿子的外祖父母,她的爹娘都说儿子像她小时候。而她那种担忧在此后一直持续着,直到十几年后儿子娶妻。   身边的男人已经平躺到身侧,把她揽到怀里,抱着入睡。 第86章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早朝之后, 郑国公前脚刚回到府里,秦王后脚就迈了进去,官服还没来得及脱的郑国公迎上前, 拱手正要拜他,被他亲手扶住了:“往后便是一家人,大司徒何需多礼。”   郑国公听得老脸一红,心想他秦王还真是不拘小节。东宫焚毁了一半,太子没了,往后再没有人能与秦王争夺皇位,即便女儿改嫁于他、自己做了他的岳丈,往后还是君臣,君臣之礼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废, 坚持拜他“殿下抬举。”   “屋里说话吧。”   “殿下快请。”   两人来到书房。   “今日早朝,父皇说要为太子举行丧礼。玉儿虽已不是太子妃,但毕竟曾与太子做了夫妻,而且外人都以为,她怀的是太子的遗腹子。”   郑国公虽然早就从夫人那里得知自己那未出世的外孙的爹是秦王,此时仍装作从不知情, 眉峰一挑, 诧异问道:“殿下……这话是何意啊……难道不是吗?”   她都是通过郑国公府和尉迟与自己交流通信,这老丈人要面子的心思被褚厉看得一清二楚, 恰好褚厉此时不需要面子, 就坦白道:“本王今日来, 也是跟大司徒请罪的。大司徒家风严谨,玉儿闺中时偶然与我撞见,我便对她一见倾心,但和她那时并未有什么逾越礼法的事。后来在我出征期间, 她嫁了太子,我心里着实不甘,她做太子妃时,与我在玄山寺私下单独相处了几日,我们又曾于皇宫别苑里偶然有过私会,后来在大司徒您下狱后,她来过秦王府,和我一起去过贡院查找证据,还有,她跪在殿前向父皇求情那天晚上,和我同乘一马,又共沐雨,我送她到东宫墙外。在这些地方,我们都曾有过肌肤之亲……”   郑国公脑子嗡得直响,原来从前那些担心都不是多余的,他秦王既然最初当着百官的面说出“要得人间绝色而妻”,之后果然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但这不怪她,她一直恪守妇道,是我强迫于她,但她没有失身于我。直到后来,她被废掉太子妃之位,与太子不再是夫妻,困于前朝行宫之后,亦是在我的强迫之下,成了我的人,离开前,我不知道她已怀了身孕。如今,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大司徒若是反对我们在一起,已经晚了。若是恼我做的这些事情,要打要骂都可以,我绝无怨言。”褚厉说完竟朝郑国公跪了下来。   魏世赟虽然早知道他对女儿的心思,却不知道他们私底下竟在如此多的场合都有过肌肤之亲,他强迫女儿居多,但后来,女儿是为了救自己和郑国公府上下,恐怕心甘情愿委身于他。魏世赟也立即跪下,与褚厉伸手相扶,惭愧道:“事到如今,论是非对错已经无用。臣别无所求,只求殿下不要辜负了玉儿。”   “大司徒这是要亲口答应本王娶玉儿了。”领着大军离开长安之前,这未来的岳父大人还是犹豫不决。   郑国公点头,又皱眉:“只是眼下太子新丧,世人都以为玉儿所怀的为太子的遗腹子,殿下要娶,恐怕不妥啊,陛下应也不会答应。”   两人相互扶着从地上起身。褚厉点头:“本王的名声倒是不足惜,本王只怕外人指责玉儿,若马上与本王成亲,世人不知要如何揣度,所以仍要委屈玉儿和孩子三个月,等太子丧期过了,本王再娶她为妻,父皇那里,大司徒不用担心。”但褚厉知道,关于自己和玉儿的流言是止不住的,只不过三个月太子丧期过了,流言会平息不少。   “除了玉儿的事,本王还给大司徒带来了关于逸之的消息。三个月后,囤田之策也会初见效果,等本王和玉儿大婚时,他应能回来喝上喜酒。”   “犬子都是托殿下的福。”有他这句话,郑国公十分放心。   该说的都说完了,但秦王还赖着吃茶不走,心思昭然若揭,在郑国公准备开口之前,他已经按捺不住地主动说了:“离开数月,只是昨日于东宫外匆匆再次相见,我此时可否去看看她?”他眼神诚恳,口气又是哀求,丝毫没有暴露出昨夜悄悄来缓解过相思之苦的迹象。   郑国公咳了一声道:“殿下稍坐片刻,臣去让夫人安排。”   郑国公夫人去到女儿房中时,没想到那位太子良娣也在。听说昨日醒来后情绪还较为激动,女儿劝她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一夜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竟坐在女儿房中,和女儿一起手拿着孩子穿的小衣裳在绣。   郑国公夫人站在帘子后听了一会。良娣和女儿交流的语气都是平淡的,说的话题也是关于死去的太子和被焚毁的东宫。   “玲珑昨夜已经想清楚了,姐姐说的对,身体和孩子要紧,玲珑和姐姐都要节哀,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嗯。你只管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和不习惯的地方,都可以告诉绿云和惊枝,她们一直供你差遣。”   “国公府里什么都不缺,玲珑也没有不习惯的地方,只是想为殿下烧些纸钱。”   魏檀玉穿针引线的速度慢了下来:“我昨日让红蓼置办了,今日给你送些过去。”   “那谢过姐姐了。玲珑昨日昏迷,不知道有没有错过什么消息。殿下没了,东宫也焚毁了,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处置姐姐与我。姐姐已经不是太子妃,回娘家住自是无可厚非,玲珑厚着脸皮跟着住在姐姐娘家,已是叨扰了姐姐家人,等陛下安顿的旨意下来,玲珑马上就走。”   “良娣言重了,什么叨扰不叨扰的。”郑国公夫人挑开帘子走进去道,“玉儿总是提起你,又跟你情同姐妹。那你便也是我的女儿,就在这里住下安心养胎,你们两个都怀着身孕,感情又深厚,自是有说不完的相通的话。”   “夫人。”卫玲珑站起身施礼。   “唉。”郑国公夫人把她扶住,“良娣怀的是太子殿下的骨肉,对我行礼,可是折煞了我。”   卫玲珑道:“既然夫人来了,那玲珑便不打扰夫人和姐姐母女说话了,先告退了。”   郑国公夫人却扶住她道:“怎么会,良娣莫不是嫌弃我不配做你的母亲,我就只有玉儿一个女儿,巴不得再要一个像良娣这样懂事的女儿。方才我听我们家官人说,陛下在早朝上下旨给太子殿下举行丧事,丫鬟内侍们都可入宫由宫中嬷嬷和内侍重新分配,存活性命的太子卫队也将由御林军收编,剩下的姬妾自行去留。所以,良娣可以从此住在蔽府里和玉儿姐妹相伴了。只是……不知道皇后和良娣娘家那边答不答应。”   “陛下没有特意提及玲珑和姐姐吗?毕竟玲珑和姐姐肚子里怀着皇嗣。陛下也让玲珑和姐姐自行去留?”   “没有。兴许是等皇嗣诞下了,陛下会派人来接走。”郑国公夫人说。   “那谢过夫人了。玲珑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好。绿云和惊枝快扶良娣回去让大夫给看看。”   卫玲珑匆匆离开了。   “娘说的是真的?陛下真让东宫姬妾自行去留?”   “没错。”郑国公夫人道,“这个姑娘,心思深沉,留在你身边娘也不放心。娘是故意把陛下说的可自行去留说给她听的,以便她早做离开的打算,她娘家派人来时,她定会走的,换做是谁,都会更信任娘家人吧。还有她怀着太子的骨肉,皇后若是派人来接,她会想好好依附皇后的。”   魏檀玉没有说话,忽然觉得肚子里的小家伙又在乱动,踢得她一阵绞痛。郑国公夫人连忙扶着她坐下,心疼地给她擦着汗,伸手摸她的肚子安抚。红蓼端来安胎药喂魏檀玉喝下了,最后一口还没吞下,听到娘的一句话险些呛着。“这小外孙太好动了,像个男胎,随秦王……”   昨夜他后来亲着她的肚皮也是这么说的,想到昨夜发生过的事情,魏檀玉呛得咳出了声,还以为她娘是知道了他来过的事情故意试探自己呢。然而接下来娘又说了句话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玉儿,秦王来看你了。所以娘过来把闲杂的人都支走。”临走前,娘又在她耳边说,“你跟他数月未见,他若是不知轻重,你可要拿捏分寸,别伤了外孙,叫他千万忍着,即使他是将来的九五至尊,在这事上,你也不能由着他乱来,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知道了娘。”魏檀玉脸皮滚烫,他可是会拿捏轻重,还不如不知轻重。正想着他他很快就来了。   天快亮时,他才从窗子里离开,这还没到午时就又回来了。   “玉儿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魏檀玉靠在软塌上,看着他那双手又像昨夜一样一下一下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提醒他说:“这是白日,你又是经过我爹娘的同意来看我的,你可不要胡来。”   褚厉道:“我没想胡来,难不成你心里是这么想的,你若是心里这样想,那我便成全你。”   魏檀玉:“……?”   他俯下身,另一手撑在她肩膀上方,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道:“昨夜好像没有好好亲你。”   什么叫没有好好亲?天啦。那么亲,还不算吗?   褚厉看透她的心思,狡黠一笑,唇压上她的,话含在吻里,含糊不清:“我说的是,上面,没有好好亲。”他的舌头把她的牙齿撬开,又挑起她的,里面纠缠两周。   手同时探进衣裳里拿捏分寸。   “够了吗?”魏檀玉推开他的脸,一根银丝牵在两人唇间,顿时叫她红了脸,昨晚埋头忙碌的他抬起头来慢慢寻上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唇上亮晶晶的,一根本属于她的透明银丝要滴下来。   最后他吻住了她,在她的抗拒之中他又笑着把唇边的湿润口允吸舌忝净再吞咽下去。“好甜。”   “玉儿,我想明天就娶你过门。”褚厉转移阵地,慢慢亲起嘴角,“回来之前,我想着,要和离开前那晚一样好好疼你,却没想到,回来后,竟发现我的孩儿要出生了。他来的可真是时候,也算是叫我少受了五个月煎熬。”   “我看你一点都不煎熬。”   “那晚上叫你看看。”   “晚上你还要来?”   褚厉放她喘息:“你一天不过门,我就一天安不了心,当然每天要陪着你母子,只是世人都以为太子死了,这个事实我自然也不能推翻,等太子丧期过了我们就成亲。”又捧着她的脸问,“你知道东宫太子的书房有一处密室吗?”   魏檀玉点头:“我无意中发现过,偷偷进去看过。”   “那天我和尉迟在废墟之中发现了那处密室,密室里放的东西都已经被焚烧干净了,那密室通向距离东宫外不远处一口荒井,荒井壁上生的苔藓被人的脚印刚踩过,还有那地下通道里,也有人的脚印,且不只一双。”   “你是说,太子是从密室离开了?”   “没错。那书房残墟里还有没烧完的木头,怎么可能将人的骨骼都焚烧得不留一点痕迹呢?父皇昨日也派人去暗查过了。三哥和国师勾结谋逆之事,父皇都是知道的,念着父子之情,父皇不想将此事公之于众,打算以太子的死作结。”   “那国师就是延机。”   “我知道。延机也没有死。三哥不知是故意要杀他灭口还是知道无法成事与他演了一场戏而放走他。总之,三哥杀的国师是个戴面具的替身。而真实的国师也不知去向。”   “我曾在密室里看见过延机写给太子的书信,他们早就有来往了,只是我没有拿到那书信,应已被大火焚烧干净了。”   他重新吻上来,轻咬她唇,“玉儿,我该走了,晚上再来看你。”流连辗转许久,依依不舍地移开。   东宫被火焚烧的地方已成了一堆废墟,皇帝早朝上宣布重新修缮,并要在三月内恢复东宫原来的样子。有朝臣猜测,三月后太子丧期过,东宫修缮完好,皇帝应要下旨立秦王为太子,入主东宫。   褚厉再次进入书房那地下密道查看,除了一些脚印、焚烧过后的纸灰木灰,和倒在地上的铜筑的灯台,再没有其他发现,吩咐尉迟安排修缮东宫的人将密道填实了,且不能走漏关于密室的任何消息。   尉迟仍是盼着能从密道中找到些其他的发现,因太子没有死,万一卷土重来……但这种可能已经微乎其微,皇帝信任秦王不说,且身体不如从前,秦王登基大势已定。他还是亲口向秦王求证:“殿下不愿再追查太子谋逆一事了吗?”   “本王只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那和尚留下的痕迹,能不能以此找出他的行踪,把他揪出来杀了,太子谋逆的证据已经不重要了。”他的父皇之前佯装病入膏肓,和他一起来了一出将计就计,有父皇这份信任,太子又“死”在了大火中,他何必还要那些证据。只是延机那妖孽不死,褚厉始终无法安心。   “那殿下又为何要把这密室都填了?”   “这里只见可疑的脚印,脚印不是已经画下来了?此人曾助太子兴风作浪,来无影去无踪。每次查他到一半,线索总能断掉,属实奇怪,估计再查下去也无线索,此人狡猾至极,若想杀他只能等他再次露面或者引他露面,本王不怕他一年半载不露面,怕的是十年、二十年他再出现,甚至是无数年之后他的子孙出现,他是知道这东宫密室的人,若从密道进入东宫欲图不轨。试想那时,东宫的主人是谁?”   自是未来的太子。当今皇帝身体不如从前,怕是活不了几年了,那时秦王早已登基为帝,那东宫的主人就是秦王的儿子,若郑国公府那位诞下男胎,极有可能是这东宫未来的主人。 第87章 感情戏+互动   魏檀玉刚刚躺下没多久, 听见窗子上传来一点响动。心想不会是他又翻窗子进来了吧。方才红蓼离开时,她没让红蓼熄灯,就怕他晚上过来翻窗吓到自己。拂开纱帐, 探出头去,果然看见褚厉站在窗前关窗。   关完窗子的褚厉回头,与那纱帐中探出头来的美人视线交汇,他露出笑容,走来床前抱住她便亲。   魏檀玉双手无处放,绕到他颈后环住他的脖子。试着探出舌尖与他的触碰,挑逗再躲开。   褚厉十分艰难地分开她,勾着那张精致的脸说:“玉儿今晚很是热情。”   “秦王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死了。”他再次死死堵住她的嘴, 一阵激烈的亲。魏檀玉发现了规律,他兴致高的时候,就喜欢这种粗暴又狂热的亲吻。没多久便能叫人酣畅淋漓。   但是不能频繁的更换气息,对她来说,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只能告饶。   他的手绕到她背后解她贴身的衣裳带子,只是轻易拨/弄了几下, 她的衣裳就完全离开, 到了他的手上。   “玉儿,跟我说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 你是怎么过来的。”褚厉把缠在自己手上的衣裳解开, 丢到一边的被子上, 双手按住那肩头,吻沿着她下巴一路落到锁骨之上。   魏檀玉倒吸了口气。此时哪里能够一心二用去回忆那些日子是怎么过的,没理会他。手一使劲也终于把他的衣裳剥掉了。手掌贴在他的背上,竟是一片黏糊糊的汗液。   褚厉停了下来, 捉开她的手道:“玉儿,我身上都是臭汗,蹭到你身上,怕是要弄脏了你的手和身子,你去叫红蓼打些沐浴的水,让我去洗一洗。”   魏檀玉伸手捡起衣裳穿上,褚厉搭手过来帮她系好衣带,披了寝衣,扶她下床,伺候她穿好鞋,牵着她走到门前,自己则躲到门边。   魏檀玉伸手拉开门,把红蓼唤了过来交代了。却听见他站在门边偷笑的声音。   “你笑什么?”   他的手往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我在想,我没带衣裳,沐浴完了穿什么?难不成要赤着身子和你睡?我倒是不介意,就是怕你……”   “你别说了,我让红蓼去找件阿七的衣裳。”   “太小了。阿七是什么身量,我怎么穿的下?还是不要说了,免得你爹娘知道我偷偷潜进你的闺房。”   “那你下次记得带些衣裳。”   “说的极是,我明日晚上就带过来。”褚厉高兴得合不拢嘴。玉儿这话,分明就是接纳了他,希望他长久地晚上和她一起睡。   “有人抬着热水来了,你快躲起来。”   褚厉眨眼间已经不见。   门打开,丫鬟们抬着热水经来,倒进了浴桶中,红蓼还准备了花瓣准备洒进去,被魏檀玉制止了。“不用弄这些了,我已经洗过了,只想随便泡一泡。”   “那小姐一个人能行吗?要不要红蓼留下来伺候?”   “不用了。”魏檀玉道,“你去歇息吧。我此时还能自己洗,估计再过一个月,肚子再大便不能自己洗需要你伺候了,往后有你累的时候。”   “那红蓼还是在外面守着,小姐有事叫我。”   魏檀玉还要说什么,又怕说多了让她起疑。看着她走了出去。她走到门边,将门拴上。   男人从背后把她抱住,双手托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小声问:“你今日是自己沐浴的,没让红蓼伺候?”   那当然。虽然肚子一天天在变大,这事瞒不住红蓼。但魏檀玉不想那么快让红蓼发现他和自己晚上呆在一起。昨夜身上被他弄出不少痕迹,她今日沐浴的时候当然不敢让红蓼伺候。   “那你挺着肚子,怕是不方便给自己洗,不如再一起洗一洗,让我帮你。”他一下子就把她轻盈地抱了起来。   魏檀玉不敢叫出声,也不敢乱动,怕闹出动静。   身上的衣裳再次落地,魏檀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低头跟自己一边亲吻,手抱着自己还能把彼此的衣裳给剥了。   更让魏檀玉想不通的是,明明是要来热水给他沐浴的,最后竟然成了他伺候自己沐浴。   那沐浴的叫一个煎熬,倒是还不如把一切都告诉红蓼让红蓼来帮忙伺候。她决定明晚就告诉红蓼。   “好了,不要再弄了。”她不停催促,只敢小声。   褚厉这会耐心十足,唇贴在她滚烫的脸颊,再慢慢流连到她泛红的耳根,吹着气道:“可是还没给玉儿洗干净呢。”   魏檀玉见他还不打算放过自己,捉住他水下那只不安分的手道:“要不,换我来伺候秦王殿下沐浴。”   “也好。我正有此意。”   魏檀玉:“……”   魏檀玉不知道这时辰是怎么过的,只记得把自己的手累坏了。   而他倒是枕在浴桶边缘,水汽氤氲之下的脸一片通红,含笑看着喘息不停的她,自己不带一丝喘息地说道:“看来等孩子出生后,得带你练一练。”   练什么?还嫌弃她不成?   魏檀玉把手中的浴巾往他那精壮的胸脯上一丢:“往后你自己弄!”站起身来要出去,被他伸手一扯,又倒在他怀里。   “练一练力气,看把玉儿累的。”他掬起一捧水往她身上浇,仔仔细细地给她搓背。   “玉儿,你知不知道,我不在长安的那段日子,常常梦见你。你不肯告诉我我也知道,你一个女人,要面对父皇,母后还有太子,还要想着护着孩子,有多难。”   梦里的她也是在这里吃苦,受那些人的欺负。他往往从梦中惊醒,恨不得立刻回到长安找到她。   “都已经过去了。还提过去的事情干什么?”那些过去的事情,包括前世,魏檀玉都已经不想再去回首了。   男人突然贴着背靠近,双手护在她肚子上,下巴搁在她肩窝上,把身上的温暖传递给她。“玉儿,往后,我不会再让你和孩子吃苦了,也必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们是共度一生的夫妻,你心里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我。”   “嗯。”魏檀玉点了下颚,又扭过头去,突然抱住他的脖子主动亲了下他的唇。“有句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   “什么话?”   “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说?前世为什么不说?”   没说吗?失去孩子后他好像说过,或许说得不像这一世诚恳和耐心,总之她没有听进去。若是好好说,把各种误会都说清楚,还有抛下一切帝王的架子不停对她表达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意,不知道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波折和阴差阳错了。   他把她转了个身子面对自己:“那玉儿喜欢听吗?喜欢听的话我每天说一遍。”   魏檀玉低头笑了:“还是不要了,我都知道了。”   “不要每天?那就隔日说一遍。” 第88章 梦见要生了   太子的丧礼, 魏檀玉和卫玲珑参加了半日,因有孕在身,皇帝特意吩咐以胎儿为重。可以离开时, 卫玲珑扶着棺木哭得肝肠寸断,和一旁的魏檀玉形成鲜明的对比,魏檀玉知道太子没死,对太子无爱,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丧礼结束,某些朝臣结伴散去,私底下议论纷纷,好巧不巧地偏偏落进了当事人褚厉的耳中,褚厉只是冲那些人笑了一下就走了, 那群人却留在原地焦灼万分:他们该死的嘴刚刚正在说太子废妃怀的是秦王的孩子。而秦王那笑,叫他们揣度不出是什么意思,最后纷纷猜测自己在官场的生涯可能很快就要到头了。   而他们的猜测,皇后早就得到了秦王的亲口证实。得知真相的时候,皇后大发雷霆,可是在秦王面前没有用。这个儿子, 她不仅管不住, 反而被儿子警告了一通。   她的儿子已经被美色迷了心窍了,就算将来自己能做太后, 后宫恐怕也轮不到自己做主。想到这里, 皇后不甘心, 太子丧事办完,她把目光转向了怀着太子亲生骨肉的卫玲珑。   自从得知太子的死讯,卫玲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太子一死,只能是秦王登基, 姐姐可真是幸运啊,就算不做太子妃,若这胎给秦王生下儿子,将来也很可能做上皇后。而自己呢,生个女儿还好,若生下了儿子,只怕会被秦王忌惮。   卫玲珑起初想着投靠皇后,皇后喜欢太子,若自己生了儿子,皇后一定会好好看护。秦王登基,皇后就成了太后,自己的儿子若养在太后膝下,太后一定会好好护着他。可是经过几个日夜的辗转,卫玲珑意识到这种想法是错的。   前朝也有类似的情况,太后偏爱的儿子早死,不受宠的儿子却做了皇帝,太后就把偏爱之子的遗孤亲自接到膝下抚养,可那遗孤还没成年就因病夭折了。而那遗孤的生母呢?不见后人提起。   真的是自然因病夭折的吗?还是太后抚养爱子遗孤的这一举动其实更能引起君王的忌惮?卫玲珑很快打消了投靠当今皇后的念头,她想若是投靠过去,很可能自己刚生下孩子可能就会丢掉性命。   投靠皇后的路是行不通了。难道要为了保全性命带孩子远走?不——自己步步为营走到今日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和受人尊敬吗?她的孩子是太子遗孤,天潢贵胄,为什么要放弃身份做一个籍籍无名的人过穷苦日子呢?就在她怀着这种想法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魏檀玉的声音:“玲珑,你睡了没?天逐渐冷了。我给你拿了几个新的暖炉还有手炉过来。”   手炉的温度传递到掌心,卫玲珑感到浑身的血液在沸腾。思绪回到八岁那年冬天,睡梦中她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惊醒,揉了揉眼睛,听见“啪——”得一声,是掌掴的声音,随后传来她娘的哭泣:“你竟然动手打我?就凭她一面之词你就信?”   “燕娘一向柔弱善良,她已经对你处处忍让,你却还要处处针对她?都快要把她的孩子弄没了。你这个毒妇!”又是一巴掌掴去。   卫玲珑急忙赤脚奔出去,死死抱住那男人的腿,哭喊道:“别打了,爹,求求你。明明是那个女人先对我娘不敬的,她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滚开!”男人一脚把她踹开。   娘爬过来把她抱住,挡住了男人狠狠踹来的两脚。   卫玲珑永远忘不了那男人动手时的狰狞样子,男人走后,她难过地问:“娘,为什么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们在爹面前哭哭啼啼,哪怕是装的,哪怕是在撒谎,爹也会相信?”   “那是妾室的狐狸精作派,玲珑不要学。你只用管自己的言行,莫学那些小妾教出来的庶女矫揉造作。”   “娘,我好冷,手好像动不了了。”   “快握着这个。”娘从袖中把手炉递出来。卫玲珑眼尖地瞅见了什么,扒开她的袖子,看见一条条青紫的痕迹。   “走,把鞋穿上。”   被娘抱到床上,捂住被子。她还是觉得冷:“娘,屋子里好冷,为什么我们没有暖炉?”   ……   从思绪中抽身,卫玲珑抹去脸上的泪水。命运真是弄人,从小看不起妾室的她长大后自己却做了太子的妾室。手炉在掌心里散发着温暖。她低头看着,心想:何不赌一把依附于她。,毕竟她从未害过自己。   娘家和皇后先后派人来郑国公府接卫玲珑,都被她亲口拒绝了。她说想和魏檀玉呆在一起。因为姐姐恰好也怀着身孕,两个怀孕的女人,既有相通的说不完的话又能互相照应。   郑国公夫人有些发愁,私底下同女儿议论:“那位卫良娣也不知是如何想的,怎地非要同你呆在一起,依娘看,你与她,也不似姐妹那样亲密无间。娘就不明白,若说她和皇后关系疏远,难不成和自己的娘家关系也疏远?”   魏檀玉放下手里的活,想到卫玲珑曾经提起娘家时,脸上没什么喜色。而进东宫的时候,她的娘家也没陪嫁个可靠的贴身丫鬟。若说她娘家家穷,偏她什么都会,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学那些东西都是需要花费银子的,况且她也是三品之家出身,三品之家,自然富足。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或许是内宅的事情。道:“娘别再想着玲珑了,她要住便让她住下。娘还是想想您的女儿吧,神医说我可能会早产,我这几天白日里总是嗜睡做梦,梦见自己要生了,可是我没有生过孩子,我害怕,娘给我说一些生孩子的事。”   “哎呦,女儿,可不能天天往这些地方想,自己吓自己。早产还是神医之前说的,神医说的也不过是可能,是嘱咐你好好调养身子。生孩子的时候,接生嬷嬷会在一旁引导的,女人要生的时候自然就会了。”   “或许真是女儿想多了。”魏檀玉摸了摸肚子,她感觉那里面的小东西这两日更活泼了。   褚厉不仅每天晚上歇在她房中,白日也会隔三差五以拜访她爹的名义来看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娘多嘴,神医之前说可能早产的诊断被褚厉知道了,他又找了好几个大夫和宫里的御医暗中过来看脉。看的结果都说胎象稳定,不用担心。魏檀玉放心了不少。但褚厉晚上规矩了许多,每天来了都安分躺在她身边抱着她哄她入睡。   日子平稳地过去,不知不觉两月过去,魏檀玉的肚子已经有七个月了。这两个月里,魏檀玉总感觉自己爹娘在悄悄往家里置办着什么,还紧紧瞒着自己。她多次追问无果,让红蓼私底下悄悄去打听,红蓼很快从管家那里打听来消息:国公府在提前置办筵席,夫人说是给世子准备的。   褚厉倒是跟她提过她大哥快回来了,魏檀玉没有多想,沐浴完躺床上绣了一会孩子的小肚兜,等褚厉过来,绣了半天不见他人,呵欠先来了。   褚厉过来时,看见她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拿着没绣完的小孩肚兜,半个胳膊都露在外面。   褚厉走到床边,把那小孩衣裳从她手里小心取出来,再轻轻拿起她的胳膊放进被子中,完了在她身侧躺下。可是听着她平稳的呼吸,他却睡不着。   一个月后,太子的丧期就满了,东宫也能够在那之前重新修缮完毕。今日父皇召他入宫说了立储的事情。 第89章 互动   皇帝的身体其实在他离开长安之前就已经不如从前康健了, 有头疼头晕的症状。之前在太子和国师面前的病,也不全都是装出来的,太子丧事过后, 皇帝的头晕症状就越发显露出端倪。   被召进宫中这日,褚厉回想起了前世:前世,父皇要改立他为太子时也把他叫到了床前,谆谆嘱咐,那暗黄的脸色和这一世一模一样。父皇,看来是大限将至了。   太子的丧期过后,皇帝会改立秦王为太子,并同意他娶她为太子妃。照理说应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但皇帝却同时将朝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一并叫了去商议此事,这其中包括秦王的伯舅安国公, 太傅以及郑国公。   郑国公没怎么说话,毕竟关乎自己的女儿。   皇帝提议:先复魏檀玉的太子妃之位,立秦王为太子之后,会再下一道赐婚圣旨。这样一来,就是皇帝逼迫他秦王娶前太子的寡妻,逼迫他照顾前太子的寡妻和遗腹子。比起秦王主动要娶身怀六甲的太子废妃, 传出去的名声好听得多。   太傅内心即使对太子妃的人选不满, 但知道秦王铁了心要娶,也只能赞成皇帝。   安国公倒是马上连连赞成。   只有一边的郑国公看了眼秦王, 没说话。内心则想着:此计妙处在于的确是对秦王和自己女儿的名声有所保全, 不仅如此, 若将来女儿诞下了男胎,则民间会有些人认为皇帝爱重死去的太子,想让太子的遗腹子做嫡长孙,所以才逼秦王娶寡嫂。秦王不仅同意娶, 日后还对那孩子视如己出,足见秦王胸怀宽广、情深义重。   可转念一想,那民间关于秦王和女儿的传言从没间断过,皇帝即使下这道圣旨亦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口。且不论自己女儿是什么心意,秦王必然不会同意。当初既然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蓬莱殿说出那样的话,名声对他来说看得倒是其次了,此计要把他的亲生孩子变成太子的遗腹子,他岂能容忍。   “郑国公为何不说话?”   郑国公道:“事关臣的女儿,臣不便置喙。”   “儿臣不同意。父皇,儿臣是真心想娶大司徒的女儿为妻,儿臣不仅想让父皇和满朝文武知道,更想让天下人都知道儿臣这份心思。”   皇帝沉下脸色,看着他想说什么,又咳嗽起来。   安国公在一旁劝道:“殿下,陛下此计对您和大司徒之女以及先太子的名声都有所保全,您为何不懂陛下如此苦心呢?”   “蓬莱殿那晚,伯舅没喝醉,应当也听到外甥的话了吧。伯舅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早已经不是三哥之妻,我也未娶,我在三哥丧期之后娶她竟还对不住三哥了?”   安国公住了嘴,毕竟他之后是要稳坐皇位了,安国公不敢得罪,便又从中做和事佬反过来劝皇帝:“秦王外甥至情至性,传出去,指不定也能被民间排出一段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   “罢了……”皇帝咳嗽不断,摆手让人都退下。   虽然结果是皇帝作罢,出宫之后褚厉始终觉得如鲠在喉,嘱咐同行的郑国公说:“今日之事,还请大司徒守口如瓶,不要告诉玉儿了。她怀着身孕,本王怕她胡思乱想,还有,国公府上婚礼的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殿下放心。此事玉儿不会知道,也不会知道我和她娘把她嫁妆都准备好了。”郑国公说这话时,冲他笑了,和他在岔路分别。   褚厉这才得到了些慰藉,匆匆赶往东宫,去看东宫修缮的情况。离开东宫回到秦王府时天已经黑了,匆匆在王府里用了膳,又沐浴更好衣裳这才来了她的屋里看她,她已经睡着了。   褚厉不敢翻身怕吵醒她。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杞人忧天,父皇最后已经作罢了,他此刻心里还是担心得睡不着。假使接下来的一切真的按父皇说的那样进行下去,明明是他的亲生儿子,却要变成他三哥的儿子,他无法容忍,也决不允许这件事情发生。就像在父皇面前说的那样,他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心甘情愿,梦寐以求地想要娶她并堂堂正正地娶她为妻。   “怎么还不睡?”一只纤细的手臂伸过他的腰把他箍住了,柔软的身躯同时靠过来,紧紧贴向他。   “是不是我刚刚动腿的时候吵着你了?”   魏檀玉摇头,手沿着他紧实的腰腹慢慢滑了下去,指尖灵活地解开那系带,钻进衣裳里,握/住了。   “玉儿,你……在做什么?”他脸竟然有些红了,对她的举动始料不及,忍不住发笑,却又舒适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我知道秦王为何睡不着。”魏檀玉把脸枕在他健硕的胸膛上,听着他心跳鼓动的节奏而动。“算起来,忍了有多少天了?”   褚厉感觉浑身的力量都在往那里聚集,已经要控制不住那昂扬的钢刀,而血液都在向脸上冲去。   “玉儿,你简直要勾了我的魂。等奕儿生了,你可要好好补偿给我。”   奕儿?看来他真给孩子的名字定下来叫这个了。   魏檀玉故意慢下来,抬头看着他那张涨红的脸,笑道:“怎么,这些时日秦王殿下被玉儿伺候得不满意么?”   “好玉儿,我求你,不要停下,我的命都在你手上,随你怎么折腾。”   魏檀玉一低头,嘴唇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肌肤。   不防备他突然抱着她起了身,在她的惊呼声中,握住了她那只手说:“我来教你。”   低头就堵上了她的唇。   最后魏檀玉不得已叫红蓼准备热水,因为实在没法将就着睡。   红蓼早就知道了秘密,动作迅速地送进热水,还给换了被褥。   魏檀玉不知道原来能有那么多,不知道是不是憋了太久的缘故。   从前在那含英殿里,同样是一晚上两三次,都是到里面了,看不见。   今日她算是大开了眼界了。   结束后他不仅不累,反而更加生龙活虎了。   这两个月,肚子变得更大了,她胸前也跟着变化了不少。   怀孕真的是太辛苦了,每天像兜着个瓜,更辛苦的是,做这么一场苦力。倒是还不如过过平常的日子。 第90章 . 下聘 殿下,聘礼都抬进来了   秦王当初设想的囤田之策于秋冬之际取得了不小的成效:两三个西羌部落看着大越在相邻的土地上收获粮食, 羡慕不已,表示愿意休戈止矛,只要大越肯传授稼穑之术。魏永安便安排士兵进入了那些部落的领地, 教他们开垦田地,来年春天再教播种。   西羌部落不再作乱,有了这几个部落的示好,其他部落都呈现出观望的状态,边境局势也基本上稳定下来,只要来年粮食丰收,最快只用到明年年底,这些西羌部落都肯让大越士兵进入其部落领地。魏永安终于放下心,开始考虑回长安的事情了。两个多月前, 秦王已经修书给他,说等年底边境稍微稳定,请他上奏陛下请旨回长安,务必赶在新年之前回到长安,这样才能赶上秦王的婚礼。   河湟与长安相距太远,消息闭塞。太子逝世的消息虽然已经对外公告, 但由于无什么人从长安来河湟, 自然没有传到河湟去,以至于魏永安还不知情。他在接到秦王那书信时就感到奇怪:秦王要娶妻了?孙家大小姐那样好的姑娘他都看不上眼, 也不知能入他眼的该是哪家的女子。阖上书信后, 心里忽然间冒出一个猜测:秦王要娶的女子, 该不会是玉儿吧。   他离开长安的时候,父亲在狱中,玉儿还是太子妃。后来,秦王也来了河湟, 他亲口向他问起长安诸事。秦王只说了他家里一切安好,玉儿也安好,其他的事情,并未多提。   想到远在长安的家人,魏永安当夜迫不及待地提笔写好了上奏的折子送了出去。   长安接连下了几场大雪,等雪停了,不知不觉竟已经是新年了。十日前,郑国公府的人就听说皇帝准了魏永安回朝的请旨,算起来,他应该已经在回长安的路上了。   该是一家人团圆的除夕,少了长子,多了个外人,夫妇二人有些吃不下。   卫玲珑是被魏檀玉叫来的,她知道自己不适合坐在这里,但为了和魏檀玉拉近关系,也不得不厚着脸皮坐在她身边,并时不时帮魏檀玉夹菜,席间和郑国公夫人也搭了几句腔。   一家人筷子刚动没多久,管家过来跟禀告说:“老爷,夫人,秦王殿下来了。”   “秦王?”郑国公莫名震惊,看了眼对面的女儿,准备跟一旁的夫人说话,不料夫人先开口了:“照惯例,陛下每年除夕不都是召诸位皇子进宫用膳?秦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快请!”   去岁,的确是在宫中吃的。魏檀玉对当晚发生的各种事情都还记得一清二楚。然而,去年参加宫中除夕夜宴的四位成年皇子,就只剩下郑王和秦王。   秦王的脚步声迅速传了过来。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视线先和魏檀玉的交汇,又快速同二位长辈寒暄。   “除夕实在是打扰大司徒夫妇了,今岁父皇身体欠佳,太医吩咐静养,所以今年皇宫里未设家宴。然而本王一个人呆在王府里十分无趣,忽然想起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心痒难耐,只好在除夕当晚前来办了。”   心痒难耐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时,魏檀玉险些咳嗽出声,这番话真是怎么听怎么不正经。她想:他不会是一个人呆在王府里无聊,要厚着脸皮来这里和她全家人一起吃吧。这说出去可真是够长安的百姓说一整年闲话的。   郑国公有些惶恐,心里何尝不是和女儿一样的想法,即便是再忍不住,那也得忍了除夕这日啊。“殿下有何要紧的事?”   “那本王就直说了,本王今夜不是一个人前来的,尉迟,把媒人带过来。”   媒人?   众人目瞪口呆。   褚厉恰好站的地方离魏檀玉不远,她一伸脚就能踢到他腿,便用力踢了一脚。   褚厉暗自吃痛,笑了一笑。等尉迟隆引着一位身材微胖、穿着喜庆的嬷嬷过来时,热情地同郑国公夫妇介绍:“这是本王带来的媒人,是来为本王说亲的,本王有意求娶大司徒的女儿魏檀玉为妻……”   “殿下?殿下莫不是在说笑,今晚?”郑国公手有些发抖,从案上端起酒樽来敬秦王。   “没错,就今晚,大司徒若同意,今晚便将本王与令嫒的婚事定下。”   他不听自己的,原来比自己想的还要疯,这下足够这长安街头巷尾的老百姓们说一辈子了。魏檀玉站着有些累,坐了下来。一旁的卫玲珑也是说不出的震惊,可是她观察了半晌,心底里满是嫉妒和羡慕。秦王深爱姐姐,以至于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不怕被说闲话,更不怕被人耻笑。他的眼里只有姐姐啊,可以不顾忌其他任何的人和事,包括陛下和皇后。   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一因他的身份不同,他是皇帝的儿子,未来的皇帝,二因是这个节骨眼,他竟不打声招呼就匆匆赶来要议亲。明日一早元日朝会,陛下若得知此事,不知要作何感想。郑国公便婉言说道:“殿下身份尊贵,又是经天纬地之才,小女能嫁给殿下,那可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也是臣一家高攀了,只是有些仓促,此事不若从长计议?殿下若不嫌弃,可留在蔽府一起用膳。”   “看来大司徒对本王做女婿很满意。那就是答应了?”褚厉冲尉迟使了个眼神,尉迟会意,马上叫人把聘礼都抬进了国公府。   “。。。”郑国公和夫人已经不知说什么好,纷纷去看女儿,希望女儿能出出主意。   魏檀玉准备开口,那尉迟走过来对褚厉道:“殿下,聘礼都抬进来了。”   “大司徒既然已经答应,那就请收下聘礼吧。本王告辞。”离开前冲魏檀玉使了个眼色。   出了郑国公府,秦王吩咐尉迟,去给长安每户百姓门口都送一份礼,让他们知道本王苦苦求娶大司徒的女儿,终于在除夕这一日得偿所愿了。   可真有殿下的。尉迟嘴上不敢说,心里这样想。   魏檀玉借故身体不适马上回了房,郑国公夫人后脚跟进来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可魏檀玉哪里知道。她只知道褚厉离开前那个眼神是说让自己在房里等他,怕他来了被娘发现,魏檀玉快速把她娘打发走了。   郑国公夫人走后没多久,那人就进来了。   魏檀玉不解地看着他:“你到底要干什么?”难道是喝多了吗?她走近凑到他面前闻了闻,没有什么酒气。   褚厉伸手把她往自己怀里拉了下,笑道:“就跟你爹喝了一杯,玉儿好好闻。我清醒的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急着在今日干这件事情?”   褚厉把她抱起来,到一边的榻上靠着,自己则蹲下来给她揉腿。“这两日腿还酸么?”   还问。都是因为谁?   他手沿着她两腿缝隙伸过去揉她腿的内侧,一边朝上摸索着寻找着位置一边问:“是这里酸?还是这里?”   “你还没回答我。”魏檀玉说,一把捉住了他捏在自己腿根的手,有些赧然地说:“不酸了已经。都过去几日了?”   褚厉笑道:“玉儿其实有些想了是不是?”   “想什么?”   褚厉低头靠过来,含住了她的耳垂,又吐出来,含笑看她道:“你说呢?”   “我,不知道。”   “那今日再来试试。”褚厉始终含着笑,手慢慢抚上肚子,感受那里面的小生命。“这么热闹的日子,小家伙竟不出来闹腾了。看来是个不喜欢凑热闹的。是不是,太子妃?”   “你叫我什么?”太子妃?   “嗯……太子妃。”褚厉把她拥入怀里脸贴着脸道,“只不过这一次,你是我的了。”   “陛下要立你为太子了?”   “嗯。明日元日朝会,父皇便会宣旨。怪我,我应该提早一些日子来向你爹提亲的。今日确定了消息,我想我还是要在做上太子之前来主动求娶你,和你把婚事定了。”   “为什么?”   “我要让整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是我主动要求娶你的。”   “你是怕你做了太子后,你父皇和那些太子大臣会逼着你另立太子妃?甚至是明日朝会上宣布你立你为太子时就一并宣布了赐婚?”   没错,他是有这个顾虑,瞒不过她。“我不会娶别人的,玉儿放心。我是真的想让人都知道我是真心想娶你的,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魏檀玉抬头看着他。怪不得他要如此着急,干出在除夕下聘的荒唐事。“恐怕长安的百姓要议论我们一辈子了。如果名声尽毁,你会后悔吗?”   “自从遇见了你,我有过好的名声吗?这一世再差也不会比我前世的名声更差吧。”   魏檀玉:怪我喽?   “不怪你,都是我自愿为美色所迷惑,整日只想声色犬马,不事朝政。”   这还差不多。   “玉儿,那些关于我们的议论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我想随他们去吧,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些对我们抱有成见的人改变看法的。这一世,在将来,我要做一个勤勉的好皇帝,你做我的皇后,后宫只你一人,只要我们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衣食富足,就算一开始不被祝福,也终究会得到祝福的。” 第91章 . 今日奕儿乖吗?   翌日一早, 郑国公进宫赶着参加元日朝会,却不料路上遇见朝中的大臣,一个个的, 竟都来恭喜自己。恭喜什么呢?郑国公感到莫名其妙。难道是昨夜秦王来府下聘的消息传了出去?可这才不过过了一个晚上,消息总不至于是长了腿吧。直到他远远地看见秦王走来,而那些大臣又纷纷接近秦王,好像也在说着恭喜的话。   八九不离十了。郑国公快步朝秦王走去。   秦王见了他,笑着迎上前道:“大司徒。”   “殿下,朝臣们似乎都知道了昨夜的事。消息怎地传得如此之快?不知一会早朝,陛下知道了……”   秦王笑道:“昨夜郑国公府收下聘礼后,本王让尉迟安排下去,给长安家家户户门口放了一份喜帖和喜钱一串, 那喜帖上都说得一清二楚了。”   “这……”郑国公难以理解,“殿下此举是否有些冲动了。殿下乃陛下最看重的皇子。倘若陛下不同意,只怕……”   “本王知道。那你觉得父皇和那些大臣要是反对本王娶玉儿,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玉儿嫁过太子,配不上殿下。”   “这也许是父皇反对的理由。但却不是那些大臣心底真正想的理由,他们不过还是为了自己群党的利益罢了。你瞧瞧, 那些与你志同道合的朝臣可有说过一句反对的话?没有吧。”   确实。秦王的话郑国公能明白。   “等今日朝会, 父皇立储的旨意一下,那些人却都要盯着太子妃的位置了。三哥虽然不在了, 可那些曾经支持他的大臣此时仍是和太傅处成一派, 他们怕本王做了皇帝后跟他们翻旧账, 必然想方设法巩固自己的利益。而太傅德高望重,恰好他的女儿至今没出嫁,太子妃之位空着,他们焉能不抓住这个机会?虽然遭本王的羞辱退过婚, 难保太傅一党今日不会于朝堂之上再次谏言太傅的女儿做太子妃。所以,本王昨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目的就是要赶在元日朝会之前,堵死这群人的嘴。”   “殿下待玉儿之心,令臣甚为感动,臣亦放心将女儿终身托付于殿下。但情恕臣直言,殿下这样做,只怕误解的人在多数,概会以为殿下此举甚为冲动,不知御史台的谏官以后会如何评价,而殿下此举是否又会触怒陛下?”   “怎么?御史台的谏官评价储君和天子只从男女之情出发么?为君之道,先存百姓,又在于知人。那群人焉知日后我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无事,四海安宁?谁若是目光狭隘至此,那便不配做御史,本王日后登基则第一个收拾他!至于父皇,你不用担心。知子莫父,我的做法,父皇岂能看不出来?顶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故意责骂我一通,从而给太傅一党下个台阶罢了。”   秦王说罢,抬脚朝大明殿走去。   郑国公原地看着秦王的背影,心里既放心又不放心。放心的是女儿跟了秦王以后势必恩宠不衰,若再生个儿子,地位就稳固了,将来也很可能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国之母,宠冠六宫。不放心的是,秦王为她如此冲动,招来的非议声必然也大,御史台那群人的嘴恐怕以后要长在女儿和郑国公府一家人身上了。   皇帝果然也已经听闻褚厉昨夜干的荒唐事,于元日朝会上动了怒,当着朝臣的面狠狠骂了秦王一通。骂的太过头了,自己真动了怒,不由咳出了血来,让群臣胆战心惊。   跪在地上的褚厉心里一直在想着父皇差不多得了,当皇帝咳血的那刻也慌了神。然而,下一刻,皇帝接过陈缇手里的帕子,拒绝下殿休息,随后为秦王冲动下聘一事作了结。   既然木已成舟,又弄得人尽皆知,自然只有成婚收场。   皇帝随后宣布立秦王为太子,入主东宫,并让太史局协助太常寺尽快择出良辰吉日,而后从速安排太子大婚的事情。   元日这天,长安家家户户炸开了锅,先是早上一推门就看到门口放的喜帖和一串喜钱,拆开喜帖,知道了缘由。午后,又得知秦王成太子,不久后将娶郑国公之女。百姓们简直是唏嘘不已:郑国公府里的女儿,两度为太子妃,这离奇的经历不仅是对他们而言,放到历朝历代都堪称传奇:曾经是被废的太子妃,困居前朝废弃行宫,苟且偷生重回东宫,东宫走水,前太子身死。几个月后,挺着大肚子又嫁入东宫,再次成了太子妃,指不定日后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再生个嫡长子,嫡长子再被立为太子……   除了狐狸精、天生好命、上天眷顾这些词外,百姓们实在想不到其他的词来形容魏檀玉了。   当日,大婚的日期就出来了,定在了月底。   魏檀玉有些担心,算着大婚的日子,肚子就快满九个月了,她怕孩子那时耐不住要出生了。   得知消息的卫玲珑来看她,说:“恭喜姐姐,姐姐很快又要做太子妃,玲珑以后怕是和姐姐无法再见面了。”   魏檀玉见她收拾了包袱,便问:“你这是要去哪?”   “姐姐要出嫁了,玲珑再呆下去也不合适了,而玲珑也不可能跟着姐姐再回东宫。这些天,实在是叨扰姐姐一家人了。皇后那边多次给玲珑捎信,让玲珑入宫陪伴皇后,但是玲珑不想入宫。这便准备回娘家去了,姐姐保重。”   “你……就这样打算一个人离开?”魏檀玉若记得不错的话,卫玲珑的肚子差不多应快九个月了,等自己和褚厉大婚之际,正是她临盆之时了。   卫玲珑点了点头。   魏檀玉道:“你不若留下来,待孩子出生了再回去吧。尽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反正,要不了多久你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不了,玲珑已经决定好了。”卫玲珑这时态度坚决,执意要走。   魏檀玉也不好继续挽留,让管家安排了马车和家丁护送她回娘家,并把绿云和惊枝给了她,去她身边照顾。   卫玲珑道了谢,辞别了郑国公府众人,坐上马车走了。   郑国公夫人挽着女儿道:“我还以为这良娣要一直陪着你呢,毕竟都住了这么久了,也不知她为何突然要回去。难道是因为你马上要出嫁了?她发觉自己在这里住下去也实在是不好意思才告辞的?”   “或许吧。”魏檀玉说。   “你哥哥怎也不见回来?年前我与你爹终于盼到他要回朝的消息了,每天苦等,至今竟也不见人影。”   魏檀玉想起了一件事情,问道:“既然爹娘从前都不知道阿兄什么时候能回来,那么准备筵席做什么?”   “额……哦,玉儿你不持家不知道,冬日年前,那些食材都要比从前贵出许多,你爹就想着,早点囤着准备吗?万一你哥哥在新年关头回来,那外面街市上的食材早就被百姓们囤作年货买不到了。”   “是吗?”   “当然了。”   “爹还有这闲工夫?娘莫骗我。”   郑国公夫人摇头,笑着附在她耳边道:“是秦王……不,是太子。几个月前便让咱们早做准备,说是在年前年后这两个月里某一天娶你过门。”   怪不得婚期定得如此近,原来褚厉一早就在安排了。   皇宫里陆续送来了大婚的穿戴。   郑国公夫人摸着那婚服,不禁感叹起那绣工。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太子妃的婚服了,可这次和女儿上次出嫁穿的婚服不太一样,准备的工夫仓促了不少,可论衣裳的精美,却在那次之上。   “这才半个月,衣裳就赶制出来了?针脚都平平整整的。”   当然不是半个月赶制出来的。魏檀玉看见衣裳时就知道不可能在半个月内赶制出来。她张开手臂,任红蓼和其他丫鬟给自己穿衣。   “这衣裳你穿着肚子和腰身有一点点大,”郑国公夫人看了又看,继续说,“不过等你出嫁已经是半个月后了,那时再穿应就合身的很了。”   没错。魏檀玉心想:要制成这衣裳,还要保证精美,最少也得三个月。而且大婚的日期出来,宫里也没派人来给她量体以裁衣。若说不是褚厉都安排插手过,魏檀玉是不信的。可是这些都是太常寺和宫闱局的人经手,经手的人还得保密,看来有皇帝的授意,难道皇帝早同意他娶自己了?   当晚,魏檀玉得到了褚厉亲口的证实。   褚厉看了眼那嫁衣,满意道:“看来那些人做事还算尽心,裙裾有所改动,改动后较之前不容易踩到脚。”   魏檀玉坐在床边看着他站在那嫁衣前面,翻来覆去地查看,心里是无比安定的滋味。   褚厉走回来,抱她在怀里,摸了摸那肚子道:“今日奕儿乖吗?”   “乖。没踢我。”话落,一阵绞痛让魏檀玉脸上的表情拧坐了一团。   褚厉俯身,对着她肚子笑道:“奕儿,莫踢你娘了,该睡了,等明日你伯舅回来,你再醒来听听伯舅的声音。”   “大哥要回来了?”   “嗯。我明日一早便出城迎接,今晚,想要太子妃犒劳我一下。”手已经顺着衣裳摸了上去。   变化可真快,这才多久,已经握不住了。   那柔软的触觉填充掌心时只感觉另一个地方同时不由控制地一支,随后心脏疯狂跳动,浑身发热。   真想像离开前那晚一样抱着她纵情欢愉。   不过再忍一忍也快了。   “你让奕儿睡,自己却还不睡。”魏檀玉推开他,按住了他作乱的手。“早些睡吧,你此时已是太子殿下了,明日还不得早起回去更衣。” 第92章 联姻   长安城外, 褚厉见到了从河湟领兵回来的魏永安。   魏永安催马上前,只认出来人是褚厉,没工夫仔细观察他如今的冠服发生的变化, 下马拜见。   褚厉伸手把他扶起,笑道:“我奉父皇之命来迎接逸之。逸之日夜赶路,辛苦了,玉儿和郑国公府诸人已经盼你多时。”   身边有人提醒魏永安:“魏将军,应该改口称太子殿下了。”   魏永安愣了愣,自己刚才说的是拜见秦王,难道不对吗?再看褚厉的冠服,那一身朱色的衣裳,乃是太子朝会时穿的具服, 而他头顶的冠子,亦是太子所戴的远游冠。内心一惊,急忙下跪重新参拜,这回改口唤他太子。   他脸上的惊讶之色褚厉都看见了,褚厉没有与他多说,微笑着翻身上马, 朝长安城里走去。还有更让这魏永安惊讶的在后头呢。   两人入皇宫时, 早朝才刚刚开始。   皇帝封赏魏永安为宁远大将军,这一封赏多半是因褚厉在皇帝跟前极力推崇的结果。皇帝始终觉得, 河湟稳定, 都是自己儿子褚厉的功劳。但褚厉知道, 韩王当初捅的篓子不小,这善后工作其实难做。换一位有资历的将军,未必能成今日的局面。   因为在许久之前,褚厉便设想好了, 先阻断西羌人的东进之路,大越派去的将军不用马上克敌制胜,只需打个平手拖延日子就好,等日子久了,西羌人的锐气和仇恨慢慢消散,再长期施行囤田计策。一开始,褚厉细数了手下堪用的诸位将军,竟发现无人可用,那些人几乎都喜欢用急进的战术。而这必是一项长期的任务,比起勇猛,更考验的是将军的耐心和耐性。又恰好,魏永安当时身陷囹圄。褚厉于是很快敲定了他这个人选。   初去河湟,野蛮的西羌部落联盟正是仇恨最深重的时候,魏永安经受住了这严峻的考验,首战告捷是在褚厉意料之外的,他用了战术,有头脑。而这之后,他更是理解了自己对西羌的策略,使用智慧与西羌人耐心周旋。总之,能有今日的结果,褚厉相当满意。   下朝之后,朝臣都来向魏永安表示祝贺。   七公主褚楚也远远地站在栏杆后看着。突然回想起了当时听说他入狱的时候,她去求父皇,父皇压根不见她,从前父皇可是一向最疼自己的,后来终于有机会向父皇求情,父皇倒生气了。那时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觉得,这个公主做的没有一点权力。听说他被四哥谏言出征河湟,倒是被从狱中放出来了,却是个不讨好的差事,一去或许就是九死一生。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魏永安出征的那天,褚楚曾经想偷偷去送行,可是经过前次向父皇求情,皇后已经警惕起来,让下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出不去。   盼了这么久,终于把他盼了回来。褚楚想冲上前喊一句“逸之哥哥”。但他身边始终围着一群朝臣,她就这样冲过去,太唐突了。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么多顾虑的呢?不知道,去年的自己,丝毫不会有这些顾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敢放手去做。或许是听母后私底下说起父皇偏私,说起三皇兄之死另有隐情的时候:母后私底下说了太多次,三哥之死,母后耿耿于怀,说起心中怨愤时,都有些疯狂了。日子一久,褚楚感到迷惘,人心原来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说起心中怨愤的母亲暴露了她自己曾经处心积虑要替三哥争夺皇位的心,而如果母亲说的是真的,那父皇处处偏私四哥不惜三哥性命的心思也让她感到心凉。母亲口中的四哥步步为营,谁知道私底下,三哥曾经又是怎么对四哥的呢?   恍惚的间隙,魏永安身边的朝臣已经不见踪影,褚楚飞快地提着裙子下了几层白玉石阶朝他跑去。   到了他跟前,嘴里的“逸之哥哥”就要脱口而出,有人一把拉住了她,随后她就听见了四哥的声音:“七妹皇宫里到处乱跑,成何体统?”   褚楚忍住冲动,先转向身边的四哥下拜:“见过四哥。”又依依看向魏永安说,“听说魏将军凯旋回朝,楚楚特来道贺。”   “多谢公主。”魏永安低着头,接连往后退了几步,与她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四哥和魏将军有军务要说,你一个未出嫁的公主,这样于人前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褚厉道。   “四哥,我就——”   “立刻回宫去!”   褚楚不敢违抗褚厉的命令,看了他身边的人一眼,转头往回走。身边的侍女找过来,焦急不已。“公主,可算是找到您了。您忘了皇后殿下的吩咐了吗?”   褚楚停下脚步说:“我想出宫。”   “出宫?”侍女拉住她道,“公主,皇后都不准您在宫中随意走动,更不会让您出宫了。”   “为什么呢?”褚楚不明白。侍女更不明白。   曾经三翻四次向皇后询问,不仅未得到答复,还被皇后训斥一通,褚楚想不通,此时强烈的出宫欲望催发了心底探究的冲动。“我现在就去见母后。”   凤仪殿内,皇后正听婢女禀报:“卫良娣昨日回了娘家。奴婢已和她那继母通了气了,一个月后,保证那孩子平安生下来交给皇后殿下抚养。”   皇后满意点头:“ 本宫说要照顾她和她的孩子,她不识抬举,不肯依附本宫,那就怪不得本宫心狠手辣了。”   “母后——母后——”   皇后皱眉望着闯进来的女儿,揉着额道:“嚷嚷什么呢?叫你在宫里好好呆着,乱跑什么?”   “母后,我想出宫去看看。”   皇后抬眼觑着她道:“出宫做什么?”   “我……”褚楚下跪道,“女儿不明白,刘贵妃进了冷宫后不久,母后就一直把女儿禁在宫里,哪里也不让去是为了什么?当初若不是女儿去父皇面前揭发,刘贵妃也不会被扳倒。不是正合了母后的心意吗?楚楚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让你出去,你还不是三翻四次偷偷跑出去过吗?”皇后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身边坐。   褚楚爬起来,主动依偎到皇后身边,只听皇后道,“不让你乱跑,当然是为了你好。刘贵妃进了冷宫后,昭阳殿那边夜里有几次闹出动静来。本宫掌管后宫,此类荒诞事情见得多了,起初听下人禀报,以为是胆大包天的内侍宫女。后来有人告诉本宫,说那当事人乃是六公主。趁那位生病之际,本宫让医女暗中查验,没想到那位竟已不是完璧之身……”   “六姐她……”褚楚捂住了嘴巴,抓着皇后追问,“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母后一定要告诉父皇,把欺负六姐的那人找出来!”   “焉知那位是为那淫贼所迫,还是自愿与那淫贼媾和?本宫想,破了身子一声不吭,贱人生的女儿,自然是自甘下贱与人媾和!奈何那淫贼小心谨慎,从未暴露过踪迹,多半是这宫中侍卫,他胆大包天,敢与公主私通又隐藏极深。本宫怕他敢打你的主意,才不叫你到处乱跑。”   褚楚心底升起一阵强烈的恐惧感:“告诉父皇吧,母后!让父皇把他找出来杀了。”   皇后何曾不想。若告诉皇帝让皇帝查验褚莞之身,皇帝必然气急败坏,要逼褚莞说出那男子身份,如此一来,贵妃和她女儿名声扫地,皇后乐见其成,只是那男子的踪迹始终没有暴露,万一褚莞为了维护那男子,随便说一个顶罪的,岂不是让那淫贼继续逍遥,万一将来再伺机报复……皇后不想打草惊蛇,暂且将消息压下了,只待那男子现形露出马脚。   然而,自太子之死到如今,昭阳殿里的动静竟也再未听说。此时的皇后,没有工夫去收拾一个失了生母庇护的七公主,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抚养太子遗腹子之事上了。   “还不是时候。”皇后望着单纯的女儿,哄她说,“告诉你父皇,你父皇一怒之下逼问那位,叫她往后如何见人?这长安的世家贵族公子,谁又愿意娶她?”   是啊。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六姐往日虽然跋扈了些,但姐妹血缘抹杀不了,从小又一起长大。褚楚内心焦虑不安,不知道如何做才是对的。   “你方才说想出宫,是要去郑国公府吗?”   褚楚知道瞒不过母后,只能老实点头,结果母后一句话也不说,就看着自己,眼里冷冰冰的。   褚楚大气也不敢出,终于盼到她再次开口,那语气就像冬天里结成的冰凌:“魏家兄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们兄妹一个个地,晕头转向。她不守妇道,背叛你三哥,你三哥尸骨未寒,她就要嫁给你四哥,本宫实在不想再和魏家有多余的牵扯,也劝你趁早对魏永安死了心。”   褚楚赶紧起身跪于皇后跟前,诚心说道:“母后,既然三哥走了,四哥又被父皇立了太子,他迟早是要继承父皇的皇位的,到时候母后就是太后,母后应该与四哥拉近关系才是。从前母后偏爱三哥,四哥心里多少能感觉出来,四哥喜欢魏家姐姐,要娶她也成了定局,母后再与魏姐姐和四哥过不去,岂不是更伤了母子之情?此时,母后应该主动拉进和魏家的关系才对,只要母后真心接纳了魏姐姐,四哥没有道理不敬重母后。或许母后此时还拉不下脸面,但楚楚愿意出面来往于郑国公府,替母后从中周旋。”   皇后心底涌起一阵怒意,张口便要训斥,只是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即使孙大小姐做不了太子妃,太傅也万不能与郑国公结成亲家,被褚厉拉拢。太傅一旦被褚厉拉入阵营,从前站在自己和太子一党的,都要纷纷追随太傅。那时,自己在朝中除了兄长安国公,再无其他势力了。而自己这位兄长安国公,八面玲珑,最是圆滑,还不如执拗的太傅坚定。人都倒戈,自己兄长肯定也要倒戈,是指望不上的。   “你想让魏永安做你的驸马?”   褚楚红着脸坚定回答:“是。女儿喜欢他。”   “你说的对,本宫想办法让他娶你。”   ……   “太子殿下一路相送,逸之实在是惶恐,不敢劳殿下大驾。”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郑国公府门外了。魏永安停了马,今日直到散了早朝,群臣来祝贺,从自己亲爹口中才得知妹妹又要做太子妃了。而这位新晋的太子,支开了爹,说要和自己畅谈军务,却闲聊了一路,没提一个字的军务,也不知真正用意是什么。   褚厉笑道:“确实不是为了和你谈军务,你应该也看出来了。”   “诸项军机大事,包括与河湟和西羌有关的,殿下都了如指掌,自不必垂询于臣。但臣愚钝,实在猜不出殿下的心思。”若说是与玉儿有关的,他为何又刻意支开自己的爹郑国公?魏永安隐隐感到他单独邀自己同行,定有其他意图,可这一路都快到了家门口,都是闲聊,连玉儿都没提,魏永安愈发猜不透了。   “你也别多想。我就是想同你叙叙旧。”竟不用太子自称的孤,褚厉叙旧的姿态放得低,口吻也极是亲近。接着说,“走到今日,我很感念你当初对我的看重和信任。”   “殿下言重了。”   “我知道,你一开始亦是想让玉儿嫁予我的。后来,她嫁了三哥,我未有一日死心,曾经出言试探你的口风,我说,‘来日,我若是做了某些事情,为你爹娘在内的世人所不容,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并站在我一边’。你回答‘只要不关乎不伤害玉儿,无论殿下做什么,我都支持殿下’。我当时心里对你极是敬重。你有自己的原则,心里放着至亲的人,可见你不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而与我为伍,你是真心把我当作朋友。这令我十分感动。今日邀你同行,其实就为和你谈谈儿女私情。出征之前,我未助你办妥终身大事,想来实在愧疚,想继续替你办成,只是不知你心意是否有变。”   魏永安笑道:“殿下实在抬举臣了。若不是殿下信任和相助,家父和臣恐怕也无法安然无恙地从狱中走出,臣也不可能得到今日的封赏。但臣有些贪心,心意不曾改变。此事除了殿下,恐怕无人能帮臣,所以,臣还是想求殿下相助。”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替你办了。只是孙家小姐那边,还需要你自己多费些心思,许久未见,你对她的心意不曾改变,她对你的心意不知是否有变。你可要尽早花花心思了。在这方面,我也无其他好的办法教予你,只有一个厚脸皮的办法,只要抓住机会就穷追不舍。玉儿从前不喜欢我,如今肯心甘情愿嫁我,我想,多半也是因为我看准了时机缠她得紧。”   魏永安立刻下马拜谢:“殿下之言,逸之谨记在心。那就有劳殿下替逸之费心了。”   “那就送你到此。你快些回去吧,玉儿早巴巴地想见你这个兄长了。”   看着魏永安离开。褚厉才调转马头,原路往宫门驶去。   棋盘上又成了死局,皇帝手中的棋子于指间来回揉搓着,迟迟找不到破解的下一步。尽管无路可走,他脸上却是挂着笑容。对面的褚厉手指了一个位置提醒他落子。   皇帝把手里的棋子扣下去,笑问:“我儿这回不让父皇棋了?”   褚厉回笑:“儿臣从未让过棋,刚想问父皇是不是让棋了?”   皇帝一顿咳嗽,收了笑容道:“父皇没有多少日子了。你若有空,就多进宫来看看父皇。父皇也与你讲讲这几十年来坐这个位子的事情。就在你来之前不久,你母后过来看朕了,说楚楚看上了魏永安,希望朕能让他做楚楚的驸马。”   褚厉落子的速度慢下,抬眼看皇帝道:“那父皇答应母后了吗?”   “婚姻大事,平民百姓之家容易决断。放在皇家和世家贵族,复杂了些,他们的联姻,关乎到朝堂,往后就是你坐朕的位置,此事,朕想看看你如何决断。”   “儿臣不会把皇妹嫁给魏永安。父皇请恕儿臣直言,儿臣近日正打算找机会向父皇进言,让魏永安娶孙家大小姐。”   皇帝挑眉。   “太傅从前向来支持三哥,三哥虽不在了,朝中站在太傅一侧的大臣仍然不在少数。若儿臣将来坐上父皇的位置,他们害怕儿臣追究他们从前支持过三哥,只会变本加厉地抱团取暖,扩充阵营,如此一来,儿臣怕撼动超纲便不敢轻易动他们。朝中将不可避免地分成两派,一派为太傅一党,一派为郑国公一党。若朝臣分化对立,无法齐心,头疼的,只能是最后决策的君王。儿臣始终希望君臣齐心,要化解这两派的矛盾,思来想去,只想到联姻一计。” 第93章 . 婚礼 花烛   隔日, 皇后又来探望皇帝,询问为公主选驸马之事,没想到得到皇帝拒绝:“郑国公的女儿即将嫁予太子, 再令其子作驸马,往后魏家岂不是在朝中一家独大?选魏永安为驸马一事,皇后休要再提。”   皇帝这里态度坚定,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皇后只能告退,派去飞霜殿打听的人回来告诉她,昨日太子与皇帝对弈,隐约有关于选驸马的谈论,只可惜, 两人在里间,内侍们都候在外面,具体谈论的内容不得而知。   “必是这个儿子对陛下说了什么,陛下才拒绝了本宫。”此时提起褚厉,皇后称他为“那个儿子。”   她身边的贴身嬷嬷忍不住劝道:“皇后殿下,先太子已去, 殿下为何不与太子齐心?他也是殿下亲生的儿子啊, 他迟早要登上皇位,将来也是要尊殿下为太后的, 殿下同样是享之不尽的尊荣。这么多年来, 殿下还是忘不了从前那位妖道说过的话么?”   皇后脸色白了。   这位贴身嬷嬷一直跟在皇后身边, 皇后这一生经历的诸事,她都知道,记忆回到二十多年以前:   那日皇后的肚子异常疼痛,众人皆以为皇后当日要临盆, 接生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可是无论皇后怎么用力,接生者如何引导,皇后也一直喊着腹痛,一夜折腾,床前的接生者们都束手无策,皇后的身子不开,说明那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可是皇后嘴里一直喊疼,跟那些要生孩子的女人临盆前的状态一模一样。   皇帝在殿外急得亦是团团转。天拂晓时,皇后晕过去了,天亮后醒来肚子又不疼了。过了三五日,疼痛又发作,这一回是真的要生了,可是遇上了难产,一夜过去,皇后中途疼晕了几回,到了第二日清晨,太阳升起,孩子还是没生出来。外面的日头渐渐升高,天已经大亮,皇帝站在殿外焦灼万分,这时,整块天穹忽然黯淡下来,漆黑如夜。   白日忽然天黑的奇事从来没有遇上过,所有人都惶恐万分,包括皇帝在内。天黑大概持续了半刻钟,西方一阵流光倾泻,众人抬头西看,却见那日头竟从西方升起,光芒炽盛。屋里紧接着传开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皇后生下了一个儿子。   皇帝深以为异,而太史局的官员对这一天象无解,太史令灵机一动对皇帝说:“陛下,此乃大吉之兆啊,小皇子出生那刻,日光倾泻,重照人间,说明小皇子命格不凡呐。”皇帝大喜,对襁褓里的男婴爱不释手。   而皇后在生了这个孩子后又晕过去了,这次难产险些搭上性命,产后的身体亦是花了一年之久调理,却无法恢复到从前,在其不能侍君期间,后宫嫔妃中的刘氏独得皇帝宠爱,刚诊出有孕就被升了贵妃。   皇后心中不平。但好在自己已经为皇帝生了两个嫡子,后位稳固,而刘氏只是有孕,还没为皇帝生下儿子。皇后心中妒恨,却不至于因此责怪自己生的孩子让自己有些失宠。真正导致她不喜这个次子的,另有缘由。   赶上皇后的父亲老安国公过寿,皇后回娘家探亲。一个云游的道士循着府里的热闹不请自入,寿宴本是喜事,安国公府不但没把他轰出去,还给添了凳子吃席。   筵席过后,皇后离开,那道士竟也跟着起身,一路追到府外,拦住皇后的马车说道:“贵人慢走,贫道有言相赠贵人。”   身边的护卫要把他架走,被皇后阻止:“先听他说说也无妨。”   道士说:“贵人去岁刚刚产子,为产此子,贵人吃尽了苦头,差点丧命。因为此子八字生来与贵人相克。将来不是贵人无法享受晚年之福就是贵人此子英年早逝,但他命格极硬,英年早逝不大可能,所以只会妨母,贵人若不想被他妨,就疏远他,淡化母子之情。”   “一派胡言!”   道士捋着胡须笑道:“贵人不相信的话。贫道还有两个预言。其一,贵人夫君的妾室不久将产下儿子。贵人若不听贫道的劝告,所拥有的东西往后会逐渐被妾室和妾室之子夺走。其二,贵人此子生来叛逆,幼年时便喜欢处处顶撞贵人,他长大成人后,更会为狐媚之女迷惑,听其谗言,任其嗦使,事事忤逆贵人。更会不念母子之情,苛待贵人,贵人就算长命百岁,也难享晚福。因此,贵人只有疏远他,看淡这层母子关系,才可化解。”   “来人,把他轰走。”   “贫道自己走。”那道士说罢,转过墙角马上就不见了。   皇后的好心情全没了。此后不久,刘贵妃果然生了男婴,就是后来的韩王。而皇后对她生的次子——后来的秦王,愈发疏远。   皇后摇头说道:“那妖道的话,不都一一应验了么?刘氏那个贱人,果然生了儿子,陛下后来也对她宠爱有加。而本宫的儿子,幼年也的确是叛逆,长大后,更是被魏檀玉那个狐狸精迷的死死的,有一件事情他是和本宫齐心的么?他马上就要娶狐狸精了,本宫目前是束手无策,往后他即使做了皇帝,有那个狐狸精在一旁吹着枕边风,他能待本宫好么?这掌管六宫的权力,只怕也要落到那个狐狸精手里。”   “可刘氏最终也没有抢走皇后殿下所拥有的东西,她身在冷宫,儿子也被终身囚禁。太子喜欢魏氏,魏氏虽然长相美艳,好歹是名门出生,除了先后嫁过两位太子。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且最初殿选时,她表现出色,陛下对她赞不绝口。后来,她为救自己娘家,跪在飞霜殿外,单是这份勇气,女子中少见,殿下何不尝试接纳她?奴婢斗胆说一句,皇后殿下您或许是念及她嫁过先太子,才无法接受她。”   “先后嫁本宫两个儿子,还不算做出格的事情?谁知道她还是荀儿之妻时,私底下是如何勾引本宫另一个儿子的。本宫最初也想尝试接纳她,那时多盼着她肚子争气生下嫡长孙?不料,她不愧是刘贵妃那贱人的外甥女,刚被废掉太子妃之位,从前不争气的肚子就马上有了身孕,还让本宫误以为是荀儿的。若说她从前是荀儿太子妃时和秦王叔嫂之间没有私情,本宫如何相信?”   “那皇后殿下就打算抚养卫良娣生的孩子,这让如今的太子如何想?更何况,卫良娣将来生下的,不一定是儿子。”   “不可能。”皇后笃定道:“本宫早就找了有经验的人看过了卫良娣的肚子,已经确定怀的是个男胎。”   ***   魏永安没有想到,再见到妹妹时,她挺了个大肚子。心中慨叹:若是一开始,她便嫁予秦王,只怕自己的外甥早已经出生了。绕了这么一个圈子,最终竟还是将终身托付给秦王。   而弟弟魏永宁猛蹿的个头已经超过自己,也不再是从前那个顽劣的孩子了,进了国子监读书后心性大变,从前讨厌读书的他一经下人提醒,就自觉进了书房读书,还有了几分斯文模样,只唯一一点不改的是,对射箭依旧痴迷,和自己闲聊时,三翻四次请教挽弓拉箭的事情。   魏永安一开始还耐心指点,给他解答,不料当兄弟二人来到后院张弓拉箭练习时,看着弟弟每次都能精准的一箭中的时,魏永安才目瞪口呆,原来自己在这方面,他已经无法为弟弟的老师了。惭愧道:“永宁啊,为兄已经不如你了,这个距离,为兄都不能保证射出的每一箭都正中靶心。看来也只有太子能教你了。”拍拍弟弟的脑袋灰溜溜走了。魏永宁继续练习了两下,自觉回屋去做课业了。   经过魏檀玉的院子,魏永安停下来,走了进去。回来这几日一直有件事情萦绕在心上,还得妹妹帮忙。   魏檀玉听了兄长的来意,笑道:“玉儿也已经许久没和孙小姐往来了,她的心意想来应该还是没变的。阿兄不在长安的这些日子,玉儿没听说她有许配其他人家。倒是她那个庶妹已经出嫁了。”   “可当初玉儿用玉佩试探她心意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为兄想请玉儿帮忙想想办法,再试试她的心意。为兄一个男人,邀她出来私会总是觉得唐突。怕坏了她的名声。”   魏檀玉想了想,笑道:“此事容易。再过几日玉儿就出嫁了,身边正缺个闺阁女子相伴,本想是从娘的亲眷那边找个未出嫁的表妹过来,换成孙小姐不就成了?玉儿去和母亲说一下,咱们往申国公府送张帖子,出嫁前一晚邀孙小姐前来府中相伴,次日让她陪同一起前往东宫,那时阿兄不仅是在咱们府里,还是在在东宫,都有和她相处的机会。”   “甚好。”   帖子送去申国公府,申国公夫人马上答应给了回帖。   郑国公夫人喜出望外,立刻把好消息传达给了儿子和女儿。魏檀玉高兴之余,想起来得提醒褚厉,大婚前一晚,可不要再悄悄过来了,若叫人撞见,那才叫一个难堪。   “玉儿今日怎么一见我就合不拢嘴?”   褚厉关了窗子,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膝盖上,解开衣裳把脸埋进去咬那团柔软。   魏檀玉哼叫着阻止他:“后日就要成亲了,明晚有人在我房里陪我,你可不要再来了,还有今晚别弄了。沐浴更衣时让丫鬟们看见了多不好。”   褚厉不甘心地用力吮了一口,仰着一边后躺一边自己动手解衣裳道:“听你的,你来弄我,乖,快亲亲我。”   魏檀玉伸手拍了他的脸,打出了声响,褚厉眨了下眼睛,捉住她的手笑道:“就你敢打我,也不省点力气,我怕你等会手酸。”   她盈盈微笑,双手贴上他炙热的胸膛,低头来咬他的唇瓣。   好不容易到了出嫁的前夕,孙小姐傍晚后过来了。   途径郑国公府院子里,和一个男人迎面相遇。魏永安是故意在这条路上等她的,她知道。   但是两人也只是相看一眼,互相点头示意,各自朝前走了。   玉儿已经安排好了先替他征询孙小姐的意见,如果孙小姐同意和他单独见面说话,再为他们安排晚上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是魏永安按捺不住内心的想念,知道孙小姐傍晚会过来,在去玉儿院子的必经之路,来来回回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趟了。终于盼到孙小姐出现。   只是对视的那一眼,魏永安感觉整颗心都在跳动不止。   孙小姐看见他那张比之前晒得黑了一些的脸有些泛红了,忍不住笑了一下,被侍女挽着快步进了魏檀玉的院子。   那时,魏檀玉和母亲在房里,看见孙小姐,母女二人面色欢喜地迎她进了屋。   郑国公夫人在屋中陪坐了片刻,观察这孙小姐的言行举止,怎么看怎么合心意。等到魏檀玉使了眼色过来,方起身借口出去处理其他事务。   出了院子却是又欢喜地奔向长子的院中,唤道:“儿啊,快好好收拾收拾自己。一会见了姑娘,和人家独处,也不能逾了规矩,切记守礼。”   “她答应了吗?”魏永安激动地又整理了下自己已经整理了无数遍的头冠。   “玉儿正探口风呢,等姑娘家点头,红蓼会过来报信的。”   魏永安焦急地踱了两步,又道:“娘请放心,儿子知道规矩,那闲杂人等都支开了吧。”   “放心。”   魏永安心里仍是焦急。其实让玉儿代为向她询问心意便好了,但心里的话,他想当面说给她听,好让她明白自己的一片心意,哪怕最后被拒绝也不会后悔了。   不一会儿,红蓼来了。   “怎么样?”郑国公夫人见红蓼满脸喜色,心知孙小姐一定是答应见面了。果然,红蓼是来请魏永安过去的。   魏永安毫不犹豫,拔腿就冲了出去。到了玉儿屋中,先看见的却只有玉儿一人。   魏檀玉起身,眼睛往里屋看了眼示意他。   魏永安抬脚便往里屋跨,被魏檀玉一把拉住:“可不要对人家无礼,你们在里屋说话,我就在外间坐着。”   “为兄知道。”他迫不及待地抬腿迈进了里屋。   看见魂牵梦萦的身影,只有一种冲上去拥抱人的冲动。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他彬彬有礼地冲她行礼。   孙小姐笑道:“好久不见,你好像黑了些。”   啊——魏永安伸手摸了把自己的脸,露出一个傻笑,很怕她嫌弃自己,有些结巴道:“河湟和西羌那带气候与中原很……不一样,日光极其毒辣,也多风沙,日复一日人的皮肤就黑和变得粗糙,我……刚回来时,玉儿也这么说我。不过我想,在长安养一养,应该能变回去的。”   “不过,这没有什么影响,你还是像从前一样英俊。”   魏永安愣住了,她竟然夸了自己,她赞美自己英俊。那她是不是也喜欢自己。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两腿不自觉地往她跟前迈进,直到走到她面前,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时,他问:“那,你愿意嫁给我吗?”话一出口,才发觉是脑子热了,觉到不妥,急忙补充:“我是不是太唐突了?我……实不相瞒,从玄山寺见第一面时,就喜欢你了,心意从来没有变过,我想娶你为妻,你若愿意嫁给我,我发誓终身不纳妾,只一心一意对你,护你一生一世。”   孙小姐也愣了一下,明媚笑着,摇头:“不唐突。我不喜欢拐弯抹角,这样直来直去的说话,不累,我喜欢。”她随后从身上拿出当时他的玉佩给他看:“你的玉佩在我这里,我既然早就收了,心意又怎么会变呢?一年前,我就答应你了啊,一直在等着你凯旋归来。”   魏永安咧开嘴,想大笑,想把她抱起来,但还是忍住了。   “我娘也是同意两家亲事的。但我爹可能还是不同意我嫁给你,我来见你,也是想这个问题告诉你,一起想想说服我爹的办法。”   “这个你不用担心。”   ……   魏檀玉只坐了一会,就看见兄长出来,心想怎么这么快便出来了。再见他满面春风地冲自己点头时明白过来事情好事是成了。临走前,他又回头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身后的姑娘,才迈步离开。   魏檀玉回头看着孙小姐微笑,孙小姐也冲她微笑。   太子的大婚之礼极是繁复,念及她有孕在身,褚厉早就上奏皇帝将其中一些繁复的仪式简化了不少。   但直到送入洞房喝了交杯酒,已经把魏檀玉累得够呛。褚厉对此感到十分愧疚。为了不让孩子出生在娘家让人更加笑话,才赶在她产子之前和她成婚。这场大婚该早些办的,那样的话她不至于如此遭罪。越朝前追溯,褚厉就越后悔,甚至有些后悔当初离开长安时管不住自己的身体。可是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同牢宴魏檀玉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孩子白日里算是听话没折腾,可就在一杯合卺酒下肚时,突然就闹腾了。那酒也是御膳房特意调制的,经御医看了可以给孕者喝。随着孩子在肚子里闹腾,魏檀玉感到不太舒服。   褚厉吩咐下人把东西撤走,让候在外面的医女进来,医女查看后说没有大碍,只是正常的胎动。褚厉才稍稍放心。屏退左右,抱她上了床。   魏檀玉有些头晕,累了一整天,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双手把他胸前的衣裳绞成一团,孩子在肚子里折腾的她除了疼痛,没有其他的感觉,手不自觉就把他衣裳扯乱了。   内侍在外面提醒太子殿下出去为宾客敬酒。太子殿下心疼太子妃,按规矩他应该是先出去同宾客畅饮的,但他先和太子妃办了洞房里的各项仪式,就再也没出去了,内侍怕他忘了所以提醒。   怀里的女人一副难受的样子,褚厉哪里还有心思出去和宾客畅饮,吩咐道:“太子妃身体不适,孤留下来陪她,传旨让宾客自便吧。”   魏檀玉听见了,忍着疼痛把手从他身上松开,道:“朝臣都在外面,你还是去吧,不用担心我。你不去,只怕要让人说闲话,御史往后更不会放过咱们。”   褚厉不肯,她再三催促,褚厉只好起身出去,离开前道:“我很快就回来。”   四哥娶妃的筵席上,褚楚终于又见到了魏永安。她还清楚地记得三哥娶妃时的她跟他见面的情景,他躲着自己,此时也是一样,他还是躲着自己。而这次又不太相同,他躲着自己的同时目光总是有其他地方流连。   褚楚知道他是喜欢上孙小姐了。可她并不死心,又像从前那样趁他起身离席时跟在他身后。   魏永安早发现了她。到了无人打扰的僻静地方,他驻足道:“出来吧。七公主。”   褚楚走出来,卑微而小心翼翼地喊他:“逸之哥哥。我实在是太想和你说话了,才会像上回那样跟着你。”   “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且这辈子都只会喜欢她一个人,非她不娶,公主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了。”他一个臣子,不自称臣,态度可比上次要强硬太多了,也比上回无情得多。   褚楚笑道:“是太傅的女儿吗?楚楚哪里不如她?你喜欢她哪里?我可以学着变成她那样。”   “我喜欢她始终做自己,不会像公主这样失去自我。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想做公主驸马的人也不在少数,往后自有真心待公主的人。”他扭头走了。   褚楚眼泪倾泻而下,她不明白,她都要把心剖出来给他看了,他为何还是不屑一顾。这被拒绝的痛苦滋味,真的像心被剖出来了一样。   褚厉很快回了屋,却见魏檀玉已经和衣睡着了,额头上挂着汗珠,应该是刚刚疼出来的。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摸她的肚子,嘴里嘀咕了句:“小兔崽子,看把你娘折磨成什么样。”随后伸手来扒她的衣裳。   虽然动作很轻,但还是把魏檀玉给弄醒了。   “还疼吗?”   魏檀玉摇头,任他把自己抱起来,彻底脱下身上的婚服。等到只剩一层中衣时,他的手停留在她肩头,呼吸跟着粗重了几分,他此时的心思,她目前是一眼便能看出来。魏檀玉本想拒绝亲近,可又想到这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看着他眼里拼命克制的可怜欲/望,一时心软,伸手过去主动脱他衣裳。   褚厉解开最后一层衣裳,手慢慢抚上去道:“玉儿,我就只亲亲你,不做过分的事情,你放心。”低头从她下颚一路吻到脖子,每一个吻都轻柔无比,像换了一个人,极其有耐心,一路流连忘返。   魏檀玉感到难受的同时,竟又产生一种迫切的空虚和渴望,这种渴望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肚子平静了两日。回门前一晚,魏檀玉有些睡不着觉,内心莫名感到焦躁难安。褚厉在身边哄了半天终于把她哄入睡了,睡着之后,魏檀玉竟做了个梦。   再次梦见了那条白龙,上次有孕之前也是梦见了那条白龙,上次是梦见白龙朝自己飞来就醒了,这次则梦见白龙在云中穿梭,天空下起了大雨。雨水打湿了衣裳,她低头查看湿润的衣裳,却见怀里抱了个婴儿。惊醒了。   天刚亮。褚厉也被她吵醒,抬头摸她额头,尽是汗水,揽住她问:“怎么了玉儿?是做噩梦了吗?”   魏檀玉摇头,摸了把肚子,扑进他怀里道:“我可能快要生了。”   “还有一个月呢。别害怕,这几回请平安脉,胎儿都很稳定。”褚厉整理好她披散的乱发,拍着背安抚道:“今日回门,一会该起床了。”   魏檀玉摇头,死死抱住他说:“我梦见了一条白龙。”随后将从前怀孕之前的梦也一并道了出来。   “竟有这种奇事?那看来这胎必是儿子无疑。”褚厉嘴上虽然安慰她不要多想,心里却不敢马虎。曾经听宫人说皇后生自己的时候难产,天黑了半刻,之后日从西出,自己出生。遂喊话红蓼去请医女先来给她查看身体。   夫妇二人起床更衣,推窗的时候,竟发现外面难得下雨了。自从冬日的一场雪化后到如今,没下过一场雨。再不下雨,农人的春种都要被耽搁了,这场春雨来得非常及时。   医女看过后说太子妃胎象安稳,请太子放心。   出门的时候,不想雨下得更大了。 第94章 . 产子 那今日让你饱饱眼福。   在娘家用了午膳, 褚厉怕她肚子突然发动,早早地就带她辞别了岳丈一家,坐上马车返回东宫。   马车行经闹市, 只听路边的百姓此起彼伏的欢呼:“老天开眼,终于是下雨了。”   “这雨下得可真是及时啊。”   “及时雨啊。”   “及时雨……”   褚厉忍不住挑开帘子向外看。只见长安的百姓们顶着大雨,赤着脚指天兴叹欢呼,有老人,有小孩。他们都在说“及时雨”。   看着看着,褚厉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衣袖忽然被一阵力道拧作了一团,褚厉回头,一把扶住魏檀玉问:“怎么了玉儿?”   “肚子疼,这次疼得不像之前那样。我是不是要生了?”   “快了, 快到东宫了。”褚厉一把挑开车帘吩咐车夫:“快,快赶马车回去,太子妃要生了。”   魏檀玉脸色越来越差,额上汗珠密集,甚至把他衣袖都抓破了。褚厉一边哄她,一边掀起她衣裙, 却见她衣裙下已经湿了一片。   马车于东宫门前停下时, 褚厉抱着她一路往屋里狂奔。“太子妃要生了,快让医女和产婆过来!”   下人们不敢怠慢, 产婆和医女闻讯都赶了过来。   褚厉一开始守在床前, 后来郑国公夫人闻讯赶来东宫, 把他劝出去了。女人生孩子场面狰狞血腥,郑国公夫人怕他因此嫌恶女儿。因此此类事情在长安坊间能数落出好几个有名有姓的男人来。产婆一般都不让男人进产房,奈何东宫这几位为魏檀玉接生的产婆劝不住太子。只有郑国公夫人这位丈母连劝带赶地把他请了出去。   褚厉站在屋檐下,听着里面女人的嚎叫, 简直是挠心挠肺。比那热锅上的蚂蚁还要煎熬,几度想重新进去,无奈里面的郑国公夫人早交代好了婢女们一定要把太子拦在外面。   屋檐外是泼天的大雨,雨水砸在地面和屋顶的动静很大,跟屋里那女人的嚎叫比起来却不值一提。干净的清水被婢女们端着送进去,血水也一盆一盆地接着端出来。褚厉急得来回踱步,衣袍下摆被檐外的雨水溅上都湿透了也浑然未觉。后背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自身出的汗给浸湿的。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就过去了,天色比之前暗了,雨却没停。里面的女人声音也喊哑了,比之前小了许多。褚厉听得心乱如麻,这时从里面出来一个婢女,褚厉抓住便问:“怎么回事?孩子还是没出来?”   婢女摇头,正要开口,屋里的声音断了。褚厉推开她,一头冲了进去,只听产婆们道:“太子妃晕过去了,快弄醒。”   心头当时不知是何滋味,后来褚厉再回忆,只记得自己当时仿佛是愣在了那里,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被郑国公夫人和红蓼在一旁拼命摇晃着。他冲了过去,想抱着她,她被弄醒了,继续疼痛地喊叫。郑国公夫人看见他吓了一跳,走过来劝他:“太子殿下还是出去吧,女人生孩子是这样的。这里殿下也帮不上什么忙。玉儿有些难产,医女和产婆们接下来只能用些对付难产的手段帮玉儿生产,要叫玉儿吃些苦头,这里的人都知道殿下心疼玉儿,有殿下在旁边,她们还不敢指挥,不敢帮玉儿生产了。”   褚厉怕如郑国公夫人所说的,自己留下来会给她们添乱,牙一咬,往后退,快退到门外时,却见两个婆子粗暴地按上了她的肚子以助产。顿时怒火上头,可马上又想起郑国公夫人的话拼命忍住了,但他走到郑国公夫人面前嘱咐道:“若是真生不下来,孩子可以不要,一定要保住玉儿性命。”   郑国公夫人点了点头。   褚厉又看了床上被疼痛折磨得狼狈不堪的女人,扭头出去了。   煎熬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天黑,那时,雨停了。   屋内传出婴儿的啼哭,一个婢女欢喜地跑出来道:“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为殿下生了嫡长子。母子平安。”   褚厉悬着的心落下来,快步走进屋内。   他的儿子正被郑国公夫人抱在怀里。见了他,郑国公夫人让出床前的位置,拨开襁褓要给他看。褚厉只瞟了一眼,先坐到床前握住了魏檀玉的手道:“玉儿,苦了你了。孩子平安生下来了,是个儿子,就叫他褚奕。”   魏檀玉无力地眨了下眼睛。此时她已经累得不想说话,浑身都被汗湿了,看着他伸手过来拨开了自己盖在脸上的乱发。魏檀玉动了下脸,脸颊贴上他的手,安心地闭上眼睛入睡。   医女跪倒褚厉面前,有些惶恐地喊了句:“太子殿下……”   “什么事?”   医女抬眼望了下床上躺着的魏檀玉,没说。   褚厉心头一慌,起身走了出去。郑国公夫人也觉察出不对劲,把孩子交给婢女,跟了出来。   “虽然母子平安,但太子妃此次难产有些伤了元气,往后恐怕很难再有身孕。”   郑国公夫人僵在了那里,眼前一黑,被红蓼扶住了。   褚厉道:“会不会误诊了。”马上吩咐红蓼:“去把医女们都叫过来。”   医女们结论一致。褚厉叹了口气道:“此事不得告诉任何人,包括太子妃。若泄露出去,就拿命谢罪。”   郑国公夫人随之叹气。   走回屋内,魏檀玉还沉沉睡着,婢女们已经给她换好了衣裳和干净的被褥。褚厉把孩子接过来,让人都退下,守在床前仔细去看她刚给自己生下的儿子。   儿子的模样还是像她多一些,端详了半天,只觉得那鼻子像自己。轻轻靠近,亲了口他柔嫩的小脸儿。   难道是天意么?他跟她之间注定是子嗣浅薄?前世这个儿子没生下来,这世难道是上天怜悯,不忍看他们二人终老,才施舍了个孩子相伴?   曾经幻想着和她生儿育女,不过今日见她生产如此辛苦,以后就算不能再生育也无妨,也避免再受这生产之苦了。   三天后,魏檀玉能下地走路了,但身体还是十分虚弱,整日还是卧在床上。   孩子早出生了一个月,却一点也不孱弱。郑国公夫人一直在东宫陪女儿,闲聊时说:“你生孩子的时候有些难产,医女和产婆都说,幸亏这孩子是早产,若足月生,个头再长大一点,只怕要更难产了,兴许那时大人的性命都保不住。”   魏檀玉从母亲手里接过儿子,抱在怀中。孩子不停张着小嘴,三日相处,她已经知道孩子饿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伸手去掀自己的衣裳。   郑国公夫人阻止:“不是有乳母喂吗?孩子没足月你也有奶水喂他?”   “我有,这几日都是我喂他。”魏檀玉不听,坚持要自己喂。自怀孕以来,她那里大了许多,上个月就发现有奶水了。   郑国公夫人道:“我怎么记得我生你们兄妹几个,都是生完才有奶水的。孩子同时吃你的和乳母的,容易闹肚子。”   “是吗?那不让他吃乳母的了。”魏檀玉说。   “太子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亲自喂养孩子。”   “知道。”   “他也同意?世家贵族都是乳母喂养,你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你。”   “他同意。”   郑国公夫人对此一时无话可说,最后笑道:“太子还是宠你,肯由着你胡来。”   魏檀玉也笑。   郑国公夫人又说:“这孩子模样几乎都随了你,只有那鼻子像太子。”   “随我不好么?我不比他好看多了。”魏檀玉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鼻子,像他么?他那一张脸,就鼻梁高挺生得好看,孩子太小了,没长开,瞧不太出来。她怎么觉得一点都不像他呢。   郑国公夫人赶紧道:“这话让太子听了去,他可不高兴。莫要再乱说了。”   魏檀玉只是笑。自己的娘恐怕不知道,这话昨晚当着太子的面她已经说过了。褚厉昨夜抱着孩子看了半天,委屈地说:“玉儿,我怎么觉得,孩子这两天,越长越像你。竟没一点随我。”   魏檀玉接过话道:“随我不好么?不过你可不要怀疑他不是你亲生的。”   “好,好极了。我没有这个意思,他一看就是我亲生的。”   “玉儿,想到什么事情呢,一直合不拢嘴。”郑国公夫人问。   “没什么。”魏檀玉转移话题道,“婚事方面大哥不用着急。我听太子说,陛下已经同意了魏孙两家联姻,只看陛下找机会赐婚了。”   “你大哥成家,我才算是又了了一桩心事。时候不早了,我也回去了。”   红蓼送郑国公夫人出门。   当晚,褚厉忙完朝务回来,一进屋就先抱了摇篮里的儿子在怀里晃来晃去地逗弄。   孩子本来都已经睡着了,经他这么一晃又给弄醒了哭起来,魏檀玉摇了摇头,懒得说他,问:“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褚厉一边哄孩子一边回答:“父皇的病情加重,今日起,由我代他处理国事。”晃啊晃啊,孩子止住了哭泣安静下来,褚厉忽然顿住,惊喜地说道:“奕儿的模样不像我,但身上胎记的位置和我一样,连形状都差不多。”   “奕儿有胎记么?”   “怎么没有?”   “哪里?”   褚厉把孩子抱到她面前,掀开襁褓,指着孩子腰部给她看:“一个倒着的龙鳞状的胎记,我也生在这里。”   还真是。孩子太小,生产以来,魏檀玉没有亲自给他洗过澡,都没看到胎记。含笑看着他,故意说道:“你也有胎记么?我怎么没见过?”   褚厉脸一黑,转身把孩子小心放进摇篮里,走回她面前道:“没见过?那今日让你饱饱眼福。” 第95章 . 胎记 像她这个娘   说没见过其实是假。本是一句戏谑话, 魏檀玉没想到他趁机在自己面前宽起了衣裳,不一会儿,衣裳都敞开了。   预感到不妙, 魏檀玉赶紧起身,身体还没直立起来,两肩被他按着又坐回了床上。   褚厉一只大手攫住她半边柔软的脸颊:“引诱我脱了衣裳,你自己却是要去哪里?”   魏檀玉伸手摸了下他腰间的胎记,迅速拨开他摸在自己脸上的手道:“好了,胎记我看见了。你刚才那么着急,也不知道把儿子放好了没,我要去看一看。”   “敷衍——你没有仔细看。”   “我仔细看了。”   “看一眼叫仔细看了?你刚刚扒着襁褓看了儿子的胎记半天,我的就不值得一看。”   早看过了。那么多次肌肤之亲, 闭着眼睛都知道在哪个位置,是什么形状。“那我怎么看你才觉得不敷衍?这样?”魏檀玉歪着脖子,眼睛盯上去,纤纤玉指轻轻掐住他胎记边的肌肤说。   “你亲一下。”   “ !”   魏檀玉掀开一双水灵的眸子,瞪着他,示意他不要得寸进尺。   “我们有多少天没亲近了?我就这一点愿望玉儿还不肯满足我?”   左右不过两个晚上, 洞房花烛夜那天不是吻过了吗?魏檀玉喉咙有些干燥, 往下咽了一口口水,脸凑过去, 拿湿润柔软的唇贴了上去。“够吗?”她又抬眸向上看着他。   褚厉像堵坚硬的石墙矗在那里, 一动不动。她的吻对他来说, 简直是百试不爽的催/情/药/剂,无论是吻在哪里,他的身体都能立刻给出回应。   “够了,你去看儿子。”褚厉晦涩的开口, 直接推开了她,扭头走向偏殿沐浴。   他竟走了。魏檀玉听出他刚刚说话的语气悻悻的,觉得他今日有些反常,那离开的背影怎么不大对劲。   她走到摇篮边,小心又掀开了襁褓,再次观察儿子身上的胎记,位置一样不说,形状还像。   儿子还小,等身体长大了,这身上的胎记也会随着长大,那时可能真是一模一样,也是少见。   襁褓里的婴儿动了动身子,忽然张嘴哭了,魏檀玉只好抱起来哄。   听那些乳母说,她的儿子在那些新生的小婴儿中,算是个听话的,不爱哭,哭了也稍微哄一哄就止哭了。的确是这样,她哄了一会,他就不哭了,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只是小嘴儿还一张一张的。听红蓼说,他刚刚生下来没多久就睁开了眼睛,看过他的人都说他眼睛生得尤其好看,像她这个娘。   魏檀玉冲他笑时,他滴溜溜转着眼珠看着她,还不会笑,但是小嘴不停地往一边撇,饿了。魏檀玉掀开衣裳喂他。   褚厉沐浴完出来时,看见孩子刚吃完奶,被她小心放回摇篮里,她才站在旁边整理衣裳。   丰盈雪白于眼前快速闪了下就消失在了她衣裳底下。   刚刚才纾解掉的难受此时又回来了。褚厉走过去,从背后拥住她,站在身后和她一起望着摇篮里的儿子。“奕儿今天吃了几次了?”   “乳母喂了两次,我喂了三次。”   “还挺能吃。”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拥在怀里的娘子。她穿着浴衫,刚刚哺乳完,衣裳整理的不严实,一片春光妙景尽落于他眼底。他低头往她脖子里深嗅了一下她身体的香气,以商量的语气说道:“玉儿,要不,还是让乳母喂儿子吧,你别喂了。”   今日刚回到东宫时,乳母就找上他说:“太子殿下,太子妃说想要亲自哺乳,往后不需要奴婢了,奴婢劝不住太子妃。”   “哦……”褚厉当时没什么反应,以为乳母是怕丢了这份俸禄才来找自己,便道:“那便依太子妃的吧,你就听太子妃的吩咐一起照顾小皇孙,月钱不会少。”   “殿下有所不知,新生的孩子每隔两个时辰就要喂一次奶,若太子妃亲自哺乳,那夜里还得起来为小皇孙哺乳。奴婢是爱惜太子妃的身体呀。往后太子妃出了月子,要照顾小皇孙,只怕没有精力再服侍殿下了。”   “为什么?”魏檀玉问。   他把食指压在她唇上:“奕儿好像睡着了,咱们去一边说。”把人揽着到了床上。   “玉儿听我说。你头一回做娘亲,不如乳母知晓的多,孩子白天要吃,晚上也会饿。你刚刚生产完,身体还虚弱着,得好好休息调养身体。”   魏檀玉仔细一想,乳母毕竟有经验,夜里万一自己真睡得不省人事,孩子就要一直挨饿了。“我听你的,以后都让乳母喂吧。”   他亲吻了下她额头道:“真乖。你若是想亲自喂养,白天喂他。”他高喊道:“来人!”   红蓼和候着的乳母都推门进来了,立在门口问:“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把小皇孙抱下去吧,给乳母看着。”   “是。”   屋内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看着儿子被抱出去,魏檀玉忙叮嘱乳母:“我刚刚已经喂过了,过两个时辰再喂,别喂多了。”   “是,太子妃。”   门被关上。   原来自己还是把哺育孩子这事想的轻松了,身边的男人已经放好了枕头,自己躺下去了,随后不停催她一起躺下。   魏檀玉顺着他手指的地方躺下去,枕在他臂弯里,脑子里始终想着儿子。   下巴忽然被他抬起到某个角度,刚好是仰视着与他的视线交汇。“别想孩子了,乳母也是精挑细选的,她会尽责的。乳母的奶水也充足,你的,恐怕不够。”   “奕儿又吃不了多少。”魏檀玉脱口而出,面前的男人自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眼角的风流和狡黠荡开,喉结滚动了下,吞咽的声音随之而来。   一阵热血涌上脑。魏檀玉莹白的脸慢慢铺展开一层红晕。   他的手从她下巴上移开,滑到肩上,慢慢扯开了她的衣襟,倾身过来。   魏檀玉抬起脚把纱帐勾下。   她捶打他的背,一边催促,一边忍不住婉转娇吟。   ……   翌日傍晚,尉迟隆跟随太子一起从外面回到东宫,进了书房。   尉迟知道他和太子妃新婚燕尔,又刚生下儿子,太子每日回到东宫,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小皇子。而且每日和刚生产完的太子妃同寝,夫妇二人如胶似漆的。   尉迟可不想当这个罪人,不敢耽搁他太多工夫。长话短说:“总之,卫良娣的身边,除了太子妃曾经赐给她的两个丫鬟,其他的人都已被买通,只待她这几日产下孩子。”   褚厉倒是不着急离开,追问道:“三哥那位良娣产期是这几日?”   “是。就在这几日了。”   “好。照从前的吩咐去做。”   “是。”临走前,尉迟还是忍不住道,“太子殿下料事如神,皇后已经中了计,对卫良娣所怀的是男胎深信不疑。可是殿下怎么就笃定她一定会生下女儿呢?”   为什么?因为前世,三哥有个孩子啊,是个女儿。“孤也不敢笃定。”褚厉说,“若她万一生了个男婴,记住,先送到东宫来。” 第96章 . 你不想再要个孩子吗?   从书房里出来, 褚厉匆匆赶去看她们母子。走到殿外,恰好听见她在里面问:“太子殿下还没回来么?”   红蓼回答:“不久前奴婢问过了,还没回。要不, 奴婢再去问问?”   褚厉合不拢嘴,还以为孩子出生要抢走他对自己几分关爱,没想到她对他如此挂怀,瞧着外面的天色也没黑。他抬脚迈进殿内,同时说道:“玉儿等我多时了?”   红蓼怀里抱着褚奕,忙过去行礼。褚厉顺手从她那里接过孩子,抱着逗弄,不得不说,这孩子每天一个变化, 生下来才几天,抱着就感觉手里沉了些,即使对他来说,抱起来仍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能吃。   红蓼自觉退下,关了门。   魏檀玉起身到他身边纠正他抱孩子的姿势, 含笑嗔怪他:“瞧你, 几天了还是不会抱孩子。这只手要托着他这里。”纤纤玉指同时捉着他的手一起在襁褓上移动。   他从善如流,马上换了个让孩子舒服的姿势, 满眼宠溺地看着儿子, 说道:“都说外甥肖舅, 逸之是这长安最受姑娘家追捧的儿郎,等奕儿长大,准也是一样。奕儿像你,你们兄妹五官亦有些像, 奕儿长大,定是跟逸之那样招姑娘喜欢。”   “你倒是想得长远,那得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魏檀玉心里有些话,说出来怕他不会同意,今日他没回的时候她一个人在房里酝酿了半天,见他此时高兴,便揽住他的胳膊,抬眸,两眼认真地望着他说:“若是奕儿再有个弟弟或妹妹就好了。”   没想到他嘴角的弧度竟忽然消失了,看着她,动了动唇,一个字也没吐出,竟有些发愣了。   魏檀玉感到诧异,她说这话,自不是和他再生一个,另有他意。她是故意先如此说,心想他一定会先以为是自己希望再和他生个孩子。但没料到他是如此神情,这神情充分说明了他不愿意。魏檀玉着实意外,心里闷闷的,主动松开手:“你不想再要个孩子吗?”   褚厉神色多了分凝重,回答:“我不想你再给我生孩子。”   魏檀玉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巴,那一瞬间,百感交集,眼眶突然就酸胀起来。   褚厉单手箍住孩子,另一手把她拉到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说:“你生奕儿时几乎是九死一生。我不能失去你,玉儿。所以,我不要你再冒这个险了,宁愿不再要孩子,你为我生了奕儿,我已经知足了。”   魏檀玉伸手环住他,原本不想哭,听到他这话竟没忍住哭了,泪珠蹭进他衣裳里,她却又笑出了声,说:“若我还是想让他有个弟弟或妹妹怎么办?”   “那就抱一个来。”正好,关于三哥孩子的这件事情,他要找机会和她商量,这算是一个契机。殊不知,魏檀玉说出这番话的目的,乃是为了同一件事。   白日里,绿云偷偷跑来东宫替卫玲珑送了封信过来。卫玲珑在信中道:“唯恐太后与玲珑争夺孩子,恳请姐姐收养玲珑所生的孩子。姐姐一定会问,若孩子给了姐姐抚养,玲珑同样不是失去了孩子吗?玲珑对此的回答是,心甘情愿,且已经深思熟虑。倘若玲珑生下男孩,太后为从玲珑这里夺走孩子,玲珑很可能性命不保,就算孩子日后为太后抚养。姐姐是知道太后与太子并非齐心的,将来太子登基为帝,太后却抚养着先太子之子于朝中拉派结党,君王必然忌惮。   姐姐心地善良,玲珑知道姐姐是看出了太后的心思,才将两个贴身婢女留给玲珑。绿云和惊枝从前一直跟着姐姐,被姐姐□□得伶俐。卫府里处处是太后的眼线,若不是她们聪明避开,暗中调换了有毒的药,玲珑生产之日只怕就是命丧之时。从此以后,这世上值得玲珑信任的,惟姐姐一人而已。   玲珑自私地再恳请姐姐帮一个忙:收养玲珑生的孩子,若是男孩,养在姐姐膝下,定能平安长大,且承姐姐教导,太子登基后亦能放心。若是女孩,则皆大欢喜,虽跟着玲珑亦能平安长大,但请姐姐念在先太子昔日之情,收她作女儿,她跟着姐姐自是胜过跟着玲珑千倍。玲珑的心气姐姐知道,此生不甘于人下,无奈命运如此,但玲珑希望女儿不要像玲珑一样。姐姐此生恩情,玲珑无以为报,此生至死不忘,若有来世,则结草衔环为报。”   魏檀玉听褚厉这么说,把袖中卫玲珑给自己的信拿出来拆开交给褚厉看。   褚厉事先已有谋划。如果那位良娣生的是女儿,和信中她自陈的一样,皆大欢喜。   但他不敢笃定那位良娣生的是女儿,若真生了儿子,他和褚荀同胞兄弟,母后健在,若对褚荀的血脉赶尽杀绝,母后必定揣测他,如此则伤了母子之情,念着兄弟之情,他多少也有些不忍。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褚荀的孩子由母后抚养,将来对自己和自己儿子造成威胁,思来想去,惟有一个办法,既能让玉儿和自己留得美名,又可让母后的算计落空。那就是让玉儿抚养那个男婴。如此一来,三哥的儿子成了自己的嫡子,好歹是由玉儿和自己亲自教导,若那孩子不好好受教,一举一动也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兴不起什么风浪来。   “玉儿这是想答应她?”他故意问。   “是。我仔细想了想,她若是生下了男孩,我不抚养,皇后也迟早会从她手里夺走抚养的,还会害去她的性命。你……真放心皇后抚养?”   “嗯。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一个说客。我本来想着,她若是生了男孩,就收作咱们的孩子由你抚养,没打算抚养她生的女儿。念在她从前在马球场上为你出过气的份上,你若是想答应她便答应她吧,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推辞。”   魏檀玉高兴道:“那就这么说了。既然答应,我想我总不能只答应替她抚养儿子,如此,只怕更彰显了你的顾虑,我先允了她。她若是生下女儿,没有改变主意,依然求我抚养,那我们就当作自己的女儿养吧。”   “也好。若是养在你膝下。民间那些对你我的诋毁也能消失不少。不过玉儿也不必太担心,她十有八九会生个女儿。”   魏檀玉笑道:“你就如此肯定?”   “当然。”他说,“前世三哥有个女儿。”   “也是她生的么?”   “三哥没给那女儿的母亲名分,只曾上书到我这里为女儿讨个郡主封号,故而我也不知道他女儿的生母姓甚名谁。”   “前世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   褚厉不由回想起前世,那时他们刚刚失去了奕儿啊,她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他也一样,批三哥那道折子时,握朱笔的手都在不停发抖。褚厉低头吻了吻儿子的小脸,看着她感慨道:“你?你那时在后宫,怎么知道前朝的事情?我也很少和你说前朝的事情。”   “哦。也对。”魏檀玉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从他怀里接过儿子,耐心逗弄,脸上笑容明媚。   褚厉站在一边失神看着。   两人都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夫妻合计这事的当晚,卫玲珑生了一个女儿,母女平安。消息传到皇宫,可把皇后气得差点吐了血,骂来骂去都是一句肚子不争气。可是天意如此啊,皇后想通时,彻底失去了争斗的欲望。   待那孩子满月,东宫派人接走了孩子,说是太子已呈报陛下,要和太子妃一起抚养先太子的遗女,皇帝准了。   卫玲珑撑着身子下床,想要目送女儿,被绿云和惊枝拉住。她们劝她保重身体,她却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拿手将她们两个丫鬟往外推:“你们回姐姐身边去吧。我已不再需要人照顾了。”   绿云和惊枝不肯走。她们是听魏檀玉的吩咐过来伺候她的,没有魏檀玉的意思,她们不会走。   “好吧。”卫玲珑说,“姐姐让你们好好照顾我,你们对她的话就真的不敢有一丝怠慢。那就继续留在这里吧,等我死了你们就可以回去交差了。反正也快了。”   魏檀玉已经出了月子,接孩子这日本是想亲自去的,顺便看看卫玲珑。褚厉却哪里也不让她去,说她产后气血亏虚,要继续养着身体,不宜出门,还吩咐下人看好了她,哪里也不让她乱跑。   魏檀玉在屋里等了许久,只有哄着儿子打发时辰。奕儿已经会做出微笑的表情了,但他并不爱笑,各种逗孩子的玩意摆在他面前耍,他都不太感兴趣。自从魏檀玉发现这一点后,就陷入了担忧之中。她甚至在想,会不会是因为早产导致的。   午后,乳母抱着卫玲珑的女儿进了屋。魏檀玉亲自接到怀里查看。玲珑的女儿就比奕儿晚出生了几日,娇小的一团,瞧着还没有早产的奕儿大。   “她叫什么名字?”   乳母回:“听说叫念儿。”   褚念。魏檀玉点点头,眼前这位乳母是专为玲珑的女儿找的,今日也跟着一起去了卫府接孩子。魏檀玉向她询问了一些与玲珑相关的事,罢了继续仔细打量怀里这个女婴。   玲珑把她交给自己抚养,那她从此也就是自己的女儿了。女婴的五官生的更像先太子褚荀,只有一张小口随了玲珑,也是好看极了。太子和褚厉兄弟的面部能寻到一些相似的地方,如此,那女婴脸上也能隐隐约约寻出一点点和褚厉相似的特征。   褚厉这日又忙到天黑才回东宫,皇帝的病情愈发严重,御医诊断后私底下跟褚厉说只怕是没有几个月了,国事全都由褚厉在料理。   魏檀玉已经沐浴完毕躺在床上,两个孩子先放在了寝殿内,等他回来看过后再让乳母抱下去。褚厉照旧是去抱儿子,看到儿子旁边多了一张摇篮,才想起来今日还去卫府接了三哥的女儿。   “我看,念儿生得更像她父王,你们兄弟生得有些相似的地方,这么一看,她倒是有点像你了。”   褚厉放下儿子,把他旁边那个女婴抱起来打量片刻,笑道:“听听玉儿这话就知道,这是接了一位小祖宗回来。”   “怎么是小祖宗呢?”魏檀玉说。   褚厉迫不及待地唤人进来把孩子抱下去,自己动手解了外袍,往偏殿走去,留下一句话:“等我沐浴完,床上和玉儿说。” 第97章 像朵初开的桃花   魏檀玉背靠枕函, 想着仍是要找个时日去卫府亲自看看卫玲珑。念儿是她含辛茹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血肉,如今已过继在褚厉和自己名下,往后自是认褚厉和自己为父母。作为生身母亲的她, 嘴上说希望孩子交由自己抚养,心里肯定十分难受。   还有郑国公府自己母亲那边,亦得找机会好好说说。在听到孩子要过继给褚厉的时候,母亲就不同意,三翻四次劝她不要收玲珑的女儿。   母亲的顾虑魏檀玉知道,孩子过继过来,就是自己和褚厉的嫡长女,往后褚厉登基,自己被封了皇后, 孩子顺理成章地成为大越的长公主。母亲是怕自己将来生下女儿,自己的女儿不能做长公主了。   沐浴完的褚厉欺身上来,沿着锁骨开始吻她,没了孩子,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魏檀玉胸口马上便感到透不过气, 连连嗯出声, 双手不住推他。推搡间,衣裳不知不觉就拉扯开了。   红蓼昨日伺候沐浴时说她产后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医女也看过了, 说此时倒是也能侍寝, 但最好再休养十天半个月。   隔了几个月没做那种事情,他很是迫不及待。   弄得魏檀玉浑身紧紧绷了起来,不料腿上传来一阵温热。   四目相对,魏檀玉没忍住笑声, 褚厉有些窘迫地瞪她一眼,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白绢子,耐心擦干净了,躺下抱住她道:“睡吧。”   “我睡不着。”她伸手贴在他胸前,无聊地划来划去。事情没成,她不信他能睡得着,他不睡她也没办法入睡,即便是睡了估摸也会被他夜里弄醒。   褚厉扣住她的指头不叫她乱动,没再出声,不一会儿还真就入睡了。   准是生气了,气自己笑话他。魏檀玉心想。   半夜里被一些水声吵醒了,魏檀玉伸手往旁边摸了一下,没摸见人,睁开眼睛,枕畔已经空了。窗外三更天色,偏殿里有沐浴的水声。   她躺下去闭着眼睛,假装入睡。   过了许久,脚步声从偏殿里出来,到了床前。   魏檀玉等了半天,没等到他上床,却听见脚步声又渐渐远了,接着就是一阵门响,他出去了。后半夜没再回来。   魏檀玉这晚也没睡好,早上红蓼进来伺候梳洗,她问:“太子上朝去了吗?”   红蓼点头:“一早就走了。三更天,奴婢看见他从房里出来去书房了,早上也是从书房走的。太子妃……昨夜是与太子殿下吵了嘴吗?”   “嗯。”魏檀玉也不好解释,默认道。   不就是没忍住笑了一下,他竟真生气了?从前可没这样。魏檀玉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起身去看两个孩子。   最近国事繁忙,他都是早上出门,天黑才回。   魏檀玉特意让红蓼准备了些他爱吃的菜,等他回来一起用膳,守在门外的阿七兴冲冲地跑进来时:“太子妃,殿下回来了,正往这边来。”   魏檀玉站起身,走去外面迎接。   见了她的人影,褚厉却是皱起了眉:“夜里风大,玉儿怎么跑出来了?”动手解了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顺手把人抄起往殿里去,一阵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瞟了眼,看见摆着的全是自己爱吃的菜,低头望着她笑道:“你为我准备的?”   红蓼在一旁道:“殿下,太子妃可是眼巴巴等您回来一起用膳呢,午时便吩咐奴婢叫厨房做这些菜。”   褚厉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道:“以后不许再饿着肚子等我了。”   魏檀玉点头。   两人说说笑笑,一起用了晚膳。今日为了等他,孩子没抱回房里,他说出去看看孩子,谁知看完竟让人传话过来说国事没有处理完,晚上在书房处理国事,之后就歇在书房了。   魏檀玉想不明白,两人相处起来跟往常也没什么分别,但他今日好像刻意回避和自己同床似的,她不想亲自开口问他,自己躺下拉上被子睡了。   几日下来,都是这样,实在是反常。   红蓼都感到奇怪,白日里夫妻二人相处和从前一样,一到夜里太子就歇在书房。太子妃刚生完孩子,可以侍寝,照理两人晚上应该更是恩爱才对。   魏檀玉拉不下脸主动开口询问,索性收拾包袱回郑国公府住了一日。   她没带孩子,只身回去,郑国公府众人都感到诧异。   面对爹娘和兄长的询问,魏檀玉说是为兄长的婚事回来的。魏孙两家联姻,陛下是同意的,但太傅不同意。陛下的意思是,之前已封赏了兄长,若强行赐婚,没有理由,待到秋季丰收,边境囤田之策又取得新的成效,陛下再提出奉赏和赐婚。当然,这也是褚厉的意思,魏永安每日上朝都能见到褚厉,见他这位太子的日子比见妹妹的日子多,他的意思,魏永安也已经知道了,魏府二老自然也知道。   玉儿撇下孩子只身回来,多半还是和太子闹了别扭,又不想让家人担心,找一个借口罢了,没人拆穿魏檀玉,魏氏父子彼此看一眼,又都将目光放到刘氏身上。   等父子离开,刘氏把她拉到房里,屏退下人,开口问她:“皇孙怎么没一起带来给我这个外祖母瞧瞧?”   魏檀玉咬了下唇道:“就是玉儿自己想娘爹娘和兄弟了,想回来看看。孩子还太小,我抱他回娘家住,传出去难免叫人揣测我与太子夫妻不睦。”   “你做事向来有自己的主见,要是每件事都能像这般会拿捏分寸便好了,”郑国公夫人的语气也不知是不是在反嘲,“收那卫氏生的女儿到膝下,也全然没听娘的主意。”即便木已成舟,郑国公夫人始终是心有芥蒂。   “念儿也是先太子的骨肉,太子是她的亲叔父,还是一家人。玉儿不觉得收她作女儿有什么不妥。”   “此时是不觉得不妥。那孩子长大,她真实的出身如何瞒得住?太子和她生父一母同胞,却也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抱养的女儿哪有亲生的好。”   “孩子都是可以教的,你对她好,她会知道的。我也会把她视如己出。太子也是念着和先太子的兄弟之情才上奏陛下过继这个孩子,将来让她作长公主,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她是先太子的血脉,也当得起长公主的名头。”   “罢了。孩子都过继来了,说再多也无用,那以后可要好好挑选在她身边伺候的人,莫要选那些爱动嘴皮子拨弄是非的。”若不是当时医女说女儿难产伤了元气,往后恐怕难以再有身孕,郑国公夫人无论如何也会在她收养那女婴之前劝她打消这个念头。   “我晓得,母亲的顾虑我都知道,我有分寸。”   郑国公夫人不急着与她讨论夫妻相处之道,岔开话题说起了永宁:“你回来的正好,我正要同你说你弟弟呢。从前我和你爹都以为这小子是个不成器的,没想到他此时已经完全变了心性。每日读书极是勤勉,用膳时叫他一起他都不肯。那国子监祭酒见了你爹,对你弟弟赞不绝口,说他对文章诗赋过目不忘,律算的本事也惊人,其他世家子弟完全不能比。”   “此事我听太子殿下也说过。永宁其实聪慧得很,从前就是不肯用功。”   兰瑟这时进来道:“太子妃,夫人,东宫派了人过来,询问太子妃何时回去。”   郑国公夫人看向女儿:“你出来的事情没跟太子殿下说?”原来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这夫妻闹了别扭,她走时也不留个信。   “没有。”若说了,褚厉肯定不让她出来,夜里风大他都让她少出去走动,养着身体,但此时距离生产都一个半月了。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很好了,天天憋着实在是闷。“兰瑟,你去回前来的人,我今晚歇在这里,明日回去。”   兰瑟退去。   “怎么回事?这下该说实话了吧。”   魏檀玉道:“没吵,也没闹别扭。”   “这还不算?我看你就是仗着太子殿下宠着你,出来连个信都不留。莫要怪我多嘴,你是我生养大的,我还不了解你的性子。”郑国公夫人一想到她很可能就只能为太子生下这一个孩子,心里就泛起一阵隐忧。   新婚夫妇感情自是甜蜜,往后呢?“玉儿,往后可不能这样了。有什么误会就想办法和太子解开,不要置气。他将来做了皇帝,后宫还要新人充盈的,陛下恐怕是活不久了,你便是看着皇后之位,这时也不该和他置气,看紧他了,别让其他女子在这时有机可趁。明日一早就回去吧。”   郑国公夫人说到那其他女子时,魏檀玉倒是想起来了一个。先前在秦王府一个叫水心的奴婢冲撞过自己,那次还直接闯进了他的书房。不过东宫里,没再看见她的影子了。之前为儿子挑选服侍的下人,她在卧床休息,都是母亲带兰瑟过去挑的人。念儿来东宫之前,她让红蓼去挑,红蓼给的名册里没有那个水心的名字,也不知道那女子是不是已经不在东宫了。   “娘倒是提醒了我。之前娘为奕儿挑选服侍的下人,可听过一个叫‘水心’的奴婢。”   “娘没印象了,兰瑟或许知道。”郑国公夫人把兰瑟叫了进来询问,兰瑟点头:“这个人有印象。奴婢递给夫人的名册是奴婢自己筛过一道的。那水心之前在凤仪殿服侍过,奴婢就直接把她摘了出去。”   翌日午后,魏檀玉回了东宫,让红蓼打听那丫鬟的差事。红蓼道:“正要向太子妃说这丫头的事呢。她之前在秦王府里,是殿下的通房,不知道是不是得罪过殿下,来东宫后被殿下安排在北院干些杂役。昨日太子妃不在,她不知怎地跑到殿下面前一顿哭诉,说希望回到殿下身边当差。殿下说交给太子妃回来处置。”   “是吗?殿下让我处置?”魏檀玉笑了下,也不知他是何意思,他的通房要她处置。“把她带来吧。”   水心很快跪在她面前,拜礼。   “听说你从前是殿下身边的通房?伺候过殿下?”   水心点头。   “那殿下为什么不让你继续在身边伺候?”   “殿下怕……怕太子妃不快。”   魏檀玉笑道:“我怎么会不快?今日起,你来我这当差吧。”   水心一愣。   “怎么?你不愿意?”   “奴婢,愿意。”   “那就负责洒扫这院子。”   魏檀玉说罢,起身进了屋。红蓼跟进去道:“太子妃怎么把她留到这了?她是皇后的人,应该把她逐出府去。”   “逐当然是要逐的,既然是太子曾经的通房,那就让他亲自逐,我可不动他的人。”   褚厉今日回得早,因知道她要回来,可走到院外,却见水心站在院子里,向红蓼一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之所以交给她处置,只是不想让她误会他和水心的关系。若要是自己背着她把这丫鬟逐出去了,倒好像真的和水心有什么不想让她知道。   褚厉走进屋,魏檀玉侧身向床里,背对着外面,已经睡着了。他给她盖好被子,低头亲了亲她,轻轻喟叹了一声,之后又走了出去。出来后对红蓼道:“水心明日来孤的书房当差。太子妃醒来后你和她说一下。”   红蓼惊讶地张了嘴,只讷讷点头。   褚厉扬起嘴角,走向书房。   魏檀玉得知消息后,脸色变了。红蓼提醒她说:“太子妃,水心一早就不在院子里了,不知道是不是去太子书房了。今日休沐,太子殿下还在东宫,昨夜他歇在书房,太子妃要不要亲自过去看看。”   “梳头。”昨夜他回来后给她盖被子和亲她的举动她都知道。红蓼给她精心妆扮了一番,端上厨房做的参汤随她一起到了书房外面。   门没有关。   魏檀玉从红蓼手里接过托盘道:“你在外候着吧。”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里并没有水心的身影,只有褚厉一个人坐在案前批阅折子,他闻声抬头,一时竟移不开眼睛。她今日穿了一条鹅黄的裙子,梳的发髻和前世在行宫时一样,金钗步摇晃动。眼波横横,秋水盈盈。   魏檀玉把参汤端到他面前,端详着一案的折子道:“怨不得你连日来不回房睡,原来有如此多公事要处理。可不能累着身子,我让厨房熬了参汤。”   折子是批不下去了,褚厉丢了朱笔,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她坐上来。   魏檀玉用余光瞟了下,确定没其他人影,走过去坐上了他的腿。   “在看水心?”他嘴角含笑,不待她接话便道,“犯了错,已经被我打发出去了,你是找不着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这半月里,他白日里都是如此态度,脸上含情脉脉,夜里却回避自己,魏檀玉想不通是为什么,想到母亲说的话,她内心挣扎了半天,嘴上终于服软,伸手攀上他的肩替他抚平衣上的褶皱,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生什么气?”   “气我那晚……”   “那晚什么?”   魏檀玉不说了,突然把脸埋进他怀里,手死死抱住了他。   褚厉胸腔里发出了一阵笑声,轻轻抚摸她的背道:“我怎么会生玉儿的气?倒是怕玉儿生我的气,气我这半月里冷落你。你生奕儿如此辛苦,伤了身体,我是想让你多休养一阵子,但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不敢和你同房。我做的不对,本该早早告诉你的,一直拿处理国事推脱。本想今晚要你的,但此时已经等不及了。乖玉儿,帮我把腰带解开。”   “在这里?”   话落,身子突然一轻,被他抱着坐上了书案。下巴被他攫住,他一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瓣。   红蓼在外等了许久,终于听见里面传来声音,是案上的折子掉落在地的声音,以为两人起争执,匆匆奔过去,隔着门却听到男女交织的喘息,顿时明白了什么,脸一热,赶紧走远了。   魏檀玉双手被举过头顶,与他十指交握着。   他稍微用力,就和她一起跌进了案上的折子里,地上掉落一地。   “乖玉儿,放松。”他低低笑道:“你太紧张了,我进不去。”   魏檀玉难受极了,香汗沿着脖颈流了下去,沾上了折子。   没想到太久没做这件事情,竟比第一次还要艰难。   半晌,才算是结束了前戏。   魏檀玉真怕将身下这堆折子给弄脏了,还有躺着的这张书案,够不够结实,经不经得住这般晃动。她一边哼唧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不要在这里了。”   褚厉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清,没停下来,直到门外传来红蓼的声音:“太子殿下,太子妃,小郡主一直吐奶。”   魏檀玉马上警醒,催他结束。   “还不是小祖宗。”褚厉正在兴头上,哪肯罢休。   按着人重重送了几下,才渐渐释放呼吸。   红蓼又等了一会,看见太子黑着脸牵着太子妃走了出来。太子妃的个子在女子中亦不算矮的,但依在他身旁,却是娇小玲珑的,那脸颊红润得像朵初开的桃花。她急切问道:“小郡主是吃多了还是怎么回事?”   红蓼摇头:“照乳母说的话,也没吃多,已经请了御医了。” 第98章 感情戏   御医看罢, 说只是母乳喂多了,小郡主无碍,只是食量小, 应减少喂奶的量。   魏檀玉把她抱起来摇着哄,亲自又详细询问了一旁候着的两位乳母。   给两个孩子喂的量明明差不多,奕儿倒是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坐在一边的褚厉伸手去弹儿子的小脸:“奕儿能吃,爹早就看出来了。”   旁人听起来倒是没什么,魏檀玉却是一下子联想到某日,抬眼去看他,他也正抬头看着她,眼角的风流掩饰不住,又当着众人的面喊红蓼过去说:“孤方才批折子时弄乱了书案, 去把书房收拾一下。”   魏檀玉只恨不得拦住红蓼,亲自过去收拾,只是褚厉命令一下,红蓼马上就蹿得没了影子。   褚厉继续埋头,若无其事地逗自己儿子。   红蓼很快回来说收拾好了,褚厉方起身, 走到她身边, 低头扫了眼她怀里的女婴,低声道:“天黑之前, 应能处理完那剩下的折子, 今晚等我。”   孩子终于不再吐奶, 也哄得入睡了,魏檀玉才离开回房沐浴更衣。   最后他站在案前那几下,直把她送上云端,她差点眩晕过去, 要不是嘴里被他塞了本折子咬着,只怕要被人听见。   魏檀玉脱下亵裤,看见那布料上都是痕迹。   当时很是仓促,在她催促之下,他一边把落到她脚踝的衣料往上扯一边出来。   都是被扶下案那时流出来的。   魏檀玉整个人沉入水中,自己动手清洗,好像有一点泛红。   红蓼进来换了一次热水。   泡完准备起身,双肩又被一双手按了下去。   “陪我。”褚厉说。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快么?”回句话的工夫,褚厉身上的衣裳已经消失不见,人进了浴桶,抱住她道:“外面天快黑了。”   东宫重新修缮后,原先那沐浴的池子一直没用。   褚厉觉得这方寸之地,实在是影响发挥:“改日,该让人把那池子通水,换个地方沐浴,这里实在是太小了。”   两个人,有些挤。   尤其做某件事情的时候,施展不开。   但挤也有挤的好处,比如关系更加紧密,为了能在这狭窄的空间呆下去,不得不紧紧挨着彼此。   两手穿过她的腿弯,问:“这样的话,你会舒服吗?”   魏檀玉摇头,道:“没事,你来吧。”   “那这样呢?”   魏檀玉低呼,好像比之前张开了些。   “还是之前……更舒服一些。”   面前男人轻笑:“试试就知道了。”   她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送了过来,嘴里的声音都淹没在他的吻里。   “还是行宫里的温泉舒服。或许明年得空能一起去。”他这回不像书房那样索要急切,不疾不徐,慢慢主导着节奏。   “也没有人打扰,温泉水是不停流动的,不用叫人中途换水。”   魏檀玉时不时嗯得应和一声,心里感叹他到底还藏着多少武艺,不管是长驱直入,还是耐心厮磨,都能变幻出不同花样和节奏,简直要人命。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她忽然说。   “哪样?此时这样?”   魏檀玉双手掐他的脸:“我还以为你不爱我了。你知道的,前世后来我最担心什么。”   慢慢融进深处,他停了下来,捧起她的脸道:“前世你的一些想法我可能不知道,但这世都知道了。两世我都只爱你一个,也都只有过你一个女人。我怎么会不爱你呢?这些傻问题,就不要再想了,知道吗?”   “好。”   他低下头,一点点吻她眉目,慢慢抽离,再融进深处。   一个过程,漫长无比,好像可以一直做下去,永不厌倦。   “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不用顾忌什么。”   “那你也要告诉我,不要瞒我。”   “嗯……”褚厉有些失神。关于她难以再孕这事,还是得瞒着她。   水凉了,该换地方了。   褚厉抱着她起身。   “记得当初约你出来,到荷花深处的游船上见面,我送你的东西吗?”   送的东西?魏檀玉首先想到的是那根牡丹花簪,一直没簪呢。那不是在游船上送的,游船上送的是……莲花观音?   “别提了,你那时明明就是故意戏弄我,这笔账没跟你算呢。”   “要怎么算?”他含笑的目光逐渐幽深,“要不,此时你给我算算?我等不及了。”   魏檀玉不知道自己怎么答应下来的,   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把自己累得不轻,最后趴在他身上大口喘着粗气儿。   他仰在那里笑得合不拢嘴,大气也不喘一个。   这笔账真是怎么算怎么都不划算。   “还是让为夫来伺候玉儿。”他起身,马上转换过来。   “不要了。”魏檀玉此时还在发颤,眼前的眩晕还没散去,只想闭上眼睛睡个好觉。   在桶里那方寸之地,给了两次,她已经是满足不已,后面的事情完全是情非得已。   他压上来慢慢亲她,道:“我怕你误会我不爱你,怎么也要把这几日冷落你的一一补偿给你。”   那也用不着在一日内吧。   面对她震惊的表情,他又笑道:“乖,最后一次。来日方长,剩下的,明日起慢慢补上,我会加倍补偿你的。”   魏檀玉听了这话简直哭笑不得:“谁要你补了?”还说得如此慷慨。   “这样你会舒服一些吗?”   魏檀玉摇头。   “可我觉得,应该会比之前都要舒服。不如试试?”他没再给她机会,一鼓作气就行动了起来。   魏檀玉只觉得头脑都被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充斥着,既畅快又煎熬。   哼哼吟吟,直到三更,耳畔全是他的呼吸和声音,他一直不停在说:“玉儿,我爱你。”   魏檀玉累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睡着后就没了意识,也没做梦。直到早上鸡鸣时分被枕边人摇醒:“玉儿,醒醒,快醒醒。”   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只见褚厉正在给她穿衣裳。   魏檀玉伸手推他,昨夜被折腾那么晚,她还没睡够呢。   “宫里刚刚来了消息,父皇怕是不行了。”   魏檀玉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第99章 前世今生和他生   飞霜殿外跪了一地的后宫嫔妃, 还有六公主和七公主。   陈缇迎上来道:“哎呦,太子殿下您可算来了,陛下嘴里一直念叨呢。”   “父皇怎么样了?”   陈缇摇头:“今日四更时分, 突然就……”   “快马加鞭通知郑王和诸位皇叔,速速启程赶往长安。”   “已经通知了。”   ……   魏檀玉也在人群里跪下,褚厉走进殿内,他进去后没多久,里面的皇后就被请了出来。   大概是旭日东升,把整个皇宫都照得通亮的那刻,皇帝薨逝的消息通报了出来,皇城里丧钟鸣起。   太常寺的官员可忙坏了,先帝的丧礼, 新帝的登基大典,封后大典接下来都要陆续举行。   太子褚厉柩前即位。四月二十,于太极殿举行登基大典,文武百官各升一级。尊皇后李氏为皇太后,封太子妃魏氏为皇后。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囚犯, 都多少减了罪责。而那些囚犯里,唯独被先帝下旨终身□□的韩王未得到这份皇恩。   “听说那位一开始不肯搬离, 后来怎么肯搬出清宁宫的?”郑国公夫人问道。今日, 她是经过陛下允许入凤仪殿探望女儿的。   封后大典还没举行, 但圣旨已下,魏檀玉便已经是皇后,与两个孩子都住进了之前皇后住的地方。“我也不知道陛下用什么法子让她搬的,但凤印还在她手上, 她不肯交出来。”   “她还是不喜你,不肯接纳你。但你可要把礼节都做足了,该请安的还是要恭恭敬敬前去请安,至少让旁人无话可说。她是陛下生母,就算与陛下母子不睦,陛下也是要供养着的,不能叫天下人拿孝道说事。你都已经是皇后了,又为陛下生了嫡长子,深得陛下宠爱,这宫里的下人钻营久了,都知道趋炎附势,在她和你之间,聪明人都知道站在你这边。你拿不拿那凤印没有区别,照样是后宫之主。她攥着那东西也无用。”   “女儿知道。”与褚厉成亲做他的太子妃期间,哪怕是出了月子,魏檀玉也一次没进宫向皇后请过安。而皇后也从来没来看过皇孙。但住进这里之后就不同了,魏檀玉每天晨昏定省,太后不肯见她,她就走,一刻也不在清宁宫外多待,面上的礼节做足。   褚厉得知后跟她说不用去了,她还是一天不误。这个位子太多人看着了,前世做过就知道,行有差错,流言能有多伤人。   母女二人正说着,七公主褚楚送凤印来了,亲密喊她皇嫂,见了郑国公夫人,更是恭敬温婉招呼。   魏檀玉诧异道:“母后怎么肯把这个给我?”   褚楚道:“凤印向来为皇后所执,理当交给皇嫂。我可是花了不少嘴皮子呢,母后也终于被我说动,不再执着于这枚印了。”   “多谢公主。”   褚楚送完东西,留下逗了一会褚奕和褚念就回去了。   郑国公夫人说:“七公主似乎比从前稳重了不少。不过观她看娘和玉儿你的眼神便知道,她心里还是执着于你大哥。”   “可不是嘛。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好在陛下不因血缘而偏私,着眼于大局,陛下的安排,也正好符大哥的心意。真是皆大欢喜。”   郑国公夫人抱了一会外孙,看天色不早,出宫去了。   魏檀玉拿着凤印在手里打量了两眼,交给红蓼收起来。   前不久刚刚搬进凤仪殿,也是先帝服丧期满的时候,宫里的一片素白渐渐换回平常的颜色。魏檀玉站在殿里,恍如回到了前世。那一刻,她暗暗下定决心,这世,就算不做一位人人称颂的贤后,至少也要挽回自己在民间的名声。   “陛下驾到——”陈缇在外扬长了嗓子喊道。   褚厉不满地冲他皱了皱眉:“以后朕再到皇后这里,不用再报。”   “遵旨。”   念在他机敏又曾暗中相助的份上,褚厉算是给了他一条生路。他知道先帝太多秘密,先帝临死前说要赐陈缇一杯酒,陈缇当时跪在床前把头都磕破了,嘴里口口声声是在叩谢皇恩,其实已经吓得浑身发软。褚厉只当是没听懂父皇的意思,叫人给他赏了一杯普通的酒,拖到一边去了。   事后,陈缇跪在褚厉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表示这辈子做牛做马誓死尽忠他一人。   褚厉满意道:“那把你知道的关于先帝的秘密都吐出来吧。”   陈缇一五一十道了出来,褚厉脸上的表情由平淡转为诧异再到震惊,原来父皇于人后做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而且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包括那位行踪神秘的延机,玄山寺之前,父皇就在查这个人。后来,他摇身一变成为国师,也被父皇看出了端倪。于是,父皇联合自己来了一出将计就计……   褚厉道:“朕今夜留宿皇后宫里,你明日一早送朝服过来。”   魏檀玉闻声迎了出来,上前行礼。   褚厉捉住她的手,把人拦腰抱起,进了殿。   进宫几十年,算是宫里的老人,陈缇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后宫女子像魏檀玉这样受宠的,独得帝王专宠。   “又细了。”褚厉伸手掐她的腰线,感叹道,“是这些时日操劳后宫事务把玉儿累的?”   魏檀玉也伸手往他腰腹摸去,还是一样结实精壮。笑道:“可能吧。今日六妹把凤印送来了。”   “我听说了。”褚厉去分那两条白嫩玉腿,接着说:“在东宫那日,补了几次了?”   什么?魏檀玉慢慢回想,上次亲密过后,翌日凌晨,传来先帝薨逝的消息,之后就是先帝的服丧期,服丧期过去了几日,他一直忙着国事不大得空。前几日去飞霜殿看他,被按在榻上准备要,有大臣来了就停下了。   “五次,最后可把你累得不轻,今日补你三次如何?”他说说笑笑着挺进,改口道:“今日少说也该有一次的,补你三次,那就算四次?好么?”   “不好。”魏檀玉试图收紧大张的幅度,把他排挤出去一些,“说了不要补偿。”   “那可不行,少一次怕玉儿觉得我不爱你。”   “玉儿已经知道了。陛下真的不用……补偿我。”   “咬得好紧,许久不做,总是先为难我。”他还抱怨,停顿下来,抱着人往前挪了几分。   魏檀玉伸手抱住他的背,软声细语道:“就这样,抱着就好,不着急,陛下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我不累,玉儿也不用担心。”手再次掐住她腰,忍不住感慨:“真细,怪不得卡我。”   魏檀玉手在他背上抓出了血痕,脚趾张开,摩/擦出来的炙/热从结合地延伸到四肢百骸。四肢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不知不觉手又将床褥抓成一团。   事后,她卧在榻上,双手枕在下巴,由着男人背后给她按捏发酸的脊背。   她没想到他今日行动如疾风骤雨,要到之前那一串接连不断的冲击,一次下来就让她难以承受了。   男人也只好停下来,给她时辰缓和平复。   再过几日就是封后大典,宫闱局的人这个时辰送衣裳过来了,只听见红蓼在外面应付的声音:“放着吧,皇后殿下已经歇了。”   宫闱局的人放下衣裳,走了。   褚厉披衣起身下榻,出去了一趟,端了些点心回来,一点点掰碎了喂进她嘴里。   看着她乖乖吃下,笑道:“以后做这事之前,先让朕的皇后用膳,补充些力气。”   “要喝水。”   他取了案上的白瓷杯,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喂给她。   她喝下,慢慢吞咽下去,嘴唇沾水后又红又润,还有些微浮肿。   褚厉抬起拇指把她嘴边的食物碎屑擦了。手指穿过她一头披散的乌发,把她拉起来,箍到怀里抱着。   窗外的枝杈间,已经攀起了月亮。   “想到几日后的封后大典,我睡不着。”他说。   “为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太想和你补一个难忘的洞房花烛夜了。”他嘴上笑,心里却隐隐有一丝不安,宫里的侍卫和御林军这些日子都按照吩咐加紧了巡逻,太常寺那边对礼仪的各项安排也是丝毫不敢马虎,长安进出的各个城门都要经过严密的盘查。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褚厉不再多想,低头对她耳朵吹气:“再来一次,好吗?”   魏檀玉半推半就地趴在了榻上,由他慢慢覆上脊背。   刚刚他提起洞房花烛夜,倒是让她脑海里一直在回想着这一生两次出嫁的入洞房的那晚,心底一时感慨万千。   背后的东西寸寸推进,深.入搅/动。   她张嘴默默咬住枕函,闷哼声也由此咬在了呜咽里。   转眼到了封后大典。   天还没亮,魏檀玉被叫醒,起来沐梳妆更衣。   那凤袍极为华丽繁复,凤尾裙摆向后拖地五六尺,需要两名宫女跟在后面抬着。宫闱局的司仪早几日就来告知她封后大典的流程了,她要去太极殿前接受册封,由皇帝亲授凤冠和凤印。   太极殿外,群臣分列而站。待礼乐奏响,群臣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向尽头刚刚落地的凤舆。站在凤舆旁边的是红蓼,她伸手扶着里面的人下舆,把人交给旁边引导的司仪。   礼官一声吆喝,她抬脚往前走。   郑国公父子一路看着她走近,脸上不由露出欣慰笑容,在她经过身边时,父子二人笑得更加灿烂,然而她却目不斜视、毫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径直走向站在殿阶之上的君王。   郑国公父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感到诧异。但这种场合,他们不敢窃窃私语,这不像玉儿,但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褚厉微笑着看着她一步步走上殿阶,来到自己身边。他握住她的手,冲她点了点头,两人面向百官而立。   一阵礼毕,司仪念道授凤冠凤印,一名内侍端着东西上前,褚厉瞥了那人一眼,低咳了一声,从中接过凤印交她手上,又拿起凤冠来给她簪。与此同时,那内侍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用力扎进了她的胸膛,顿时鲜血淋漓。   “有刺客!快护驾——”   百官惊呼,场面混乱成一片。   那刺客被侍卫控制住时,仰天狞笑,脸上的人皮/面具掉落下来,众人一见,竟是之前的国师释逻。   封后大典结束了。   皇后被送回凤仪殿,由所有御医联合诊治。   而皇帝怒不可遏,将刺客就近带到偏殿,亲自审问。   “朕登基时大赦天下,此时也不该开了杀界。可是你行刺朕最心爱的女人,朕不止要杀了你,还要让你死无全尸。”   从匕首扎进她胸膛那一刻起,延机就一直在笑,近乎疯癫,此时仍是止不住   褚厉捡起他握过的那把匕首,在他脸上轻轻一碰,锋利的刃划开了一条口子。“笑够了吗?国师?朕是该叫你延机,还是叫你释逻?”   延机止住笑声,道:“那刀正中心口,她活不了。陛下嘴上说她是心爱的女人,目中却不见哀痛,可见陛下真是想开了,一个女人而已,陛下九五之尊,要多少没有。这样的陛下,才不叫释逻失望,释逻是我的名字。”   “你躲藏了这么些时日,再次出现,就只是为了杀朕的皇后?玄山寺你刻意陷害朕和皇后,之后你明里跟随韩王,暗中却投靠太子,种种举动真是叫朕匪夷所思。说说你的目的吧,也让朕开开眼界。”   “释逻干的,岂止是这些?还有前世她腹中的孩子和她的死,也是拜我所赐。”   褚厉的瞳孔立刻缩了起来。“你经历过前世?”   “很诧异吧,陛下,释逻来给您一一解释。前世,我混进您的母亲太后身边,抢了一个内侍的身份。我假传太后的旨意去给她送了堕胎药,之后我就换了太后身边另一个内侍的身份,并且用这个身份给她投了毒。这也是为什么陛下当时找不到人,而且把他们祖上三代都扒干净了也找不到有说服力的线索,因为我用他们身份之前都把他们杀了啊。我的易容术做的很不错吧。”   褚厉忍住一刀砍了他脑袋的冲动,听他继续道:“玄山寺和清虚殿,我明明是为了成全陛下采阴补阳的好事,哪里是陷害陛下。投靠韩王和太子只是为了找个荫庇的安身之所。我为韩王献策是为了让他自取灭亡。为太子献策,只是为了在韩王倒台后继续找个安身之所同时利用他杀了魏檀玉罢了。可是,褚荀亦难过美人关,不仅不肯杀了魏檀玉还想杀掉我。”   “听了释逻的话,陛下一定糊涂了吧。这两世,释逻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一是助陛下得到魏檀玉从她身上采阴补阳,二是在陛下得到她后杀掉她,从而助陛下早日功成身退,回到另一个世界成就一方霸业。陛下来这个世界,也是一样的两个目的。”   “荒谬。”   “信不信由陛下,还有更荒谬的,说出来陛下不信。释逻这个名字,万年之前,是你在那个世界给我起的。我被网捕住,你从网里把我救了,把我带在身边,我从此认你为主……你来这里,我也跟着来了,不忍看你为美色迷惑而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朕看你是死到临头、口不择言了,什么荒诞的话都编的出来。”   释逻微笑:“魏檀玉死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需要再继续活着了。要杀我就动手吧,我会在老地方等你回去。”   “来人。”   陈缇端来事先已经准备好的毒酒。褚厉送到他面前道:“看来朕今天是问不出实话了。你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朕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你痛快求死,那朕就成全你,这是千机,喝了上路吧。”   释逻微笑接过,一饮而尽。   陈缇在旁解说道:“国师,中了千机毒后人会窒息,浑身渐渐无力,之后四肢抽搐,中毒者只要一开口说话,就会全身痉挛,直到停止呼吸的那刻,浑身就像被抽干了血一样,面目狰狞。”   话落,释逻果然出现了他说的症状。   褚厉笑道:“国师的话荒诞,朕是不信的。既然国师口口声声是为了杀皇后而来,那朕就不能让国师瞑目而死了,进来吧。”   穿着凤袍的人走了进来,是个骨骼纤细的侍卫假扮的,穿着褚厉从西羌战争中得来的软甲。   “来日……你会后悔的……魔——”释逻睁着眼睛,死了。   侍卫上前探了,已经没了呼吸,等褚厉示下如何处置尸体。   “朕说过要让他死无全尸,今日就处置了吧,之后找个法师,不要让他轮回。”褚厉说罢急急往殿外去,他的皇后,只怕已经久等了。 第100章 人间无聊,游戏花丛而已……   魏檀玉坐在他的寝殿里, 听说了太极殿外发生行刺的事情,感到左立不安。皇城戒备森严,也不知道是什么刺客有这种本事混进宫来, 还冒领了盛吉物的内侍身份。   早上更衣之前,陈缇突然脚步匆匆地过来道:“皇后娘娘,有刺客混进了宫里,陛下让奴才来接您去他身边,娘娘随奴才走吧。”   “大典不举行了吗?”   “奴才不知。娘娘不如过去听听陛下的吩咐。”   魏檀玉便跟着陈缇走了条隐蔽的路到了飞霜殿,褚厉那时更好了大典要穿的龙袍,与她今日要穿的凤袍是登对的。她扑到他身边道:“听说宫里混进来了刺客?今日大典不举行了吗?陛下为什么还要更衣?”   “别怕。”褚厉握住她的手,“你先在这里呆着,哪里也不好去。两个孩子也已经抱过来, 这里有人暗中守着,最是安全。刺客应也想不到你们都在这里。”   他说那话的意思,好像刺客是冲着自己的来的一样,魏檀玉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褚厉就匆匆离开了。后来没多久,她就听宫人们议论说太极殿外有人行刺那侍卫假扮成自己的皇后。   焦灼的等待过后, 终于听到褚厉的龙靴踩在地面疾步而来的声音, 魏檀云起身迎了过去,见他浑身无恙, 才松了一口气。   “那刺客是冲着我来的?”   褚厉没点头也没点头, 把她揽到怀里安抚道:“就是那和尚延机, 他什么也没招,人已经杀了,可毁了你的凤袍,只得另择吉日举办封后大典了。”   “延机?他为什么要杀我?”魏檀玉着实想不通。   “别再胡思乱想了, 已经过去了。”   “没有人受伤吧?”   “没有。只毁了你的凤袍,我已经下旨为你重做。”   魏檀玉心有余悸,抱紧他问:“你怎么查出那刺客的?若不是你找人假扮了我,我可能已经死了。”   “没事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事了。”他拍着她的背一遍遍不停安抚。不知道延机说的前世她的死因是真还是假,可是他说起的那两个动机还牵扯到另一个世界,实在是太荒诞了,毫无根据,他都不信,更不可能把这毫无根据的东西告诉她。   若说怎么查出那刺客的,是因为洛阳官员上奏的一本折子里,夹了张信,信上写了几个字:封后大典,玉儿安危,提防国师。那字迹褚厉认得,是出自他那位失踪已久的三哥之手。   “别拦着我!松开!都松开!我要见皇兄——”殿外传来六公主褚莞的声音。   陈缇进来道:“陛下,六公主求见。”   “什么事?”褚厉此时除了安慰怀里的女人,没有心情应付其他的人和事。   “公主不肯说。非要当面和陛下说。”   “那就不见,赶她走吧。”   陈缇出去传话。   六公主非但没走,反而扬长了嗓子高喊道:“魏檀玉!你这个狐狸精!都是你——是你——你迷惑皇兄,你害人性命——”   陈缇在她面前急得直跺脚,当着皇帝的面辱骂皇后,也是真的不要命了敢作贱自己。   褚厉马上走了出来,怒喝道:“给朕住口——”   “皇兄,皇兄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褚莞扑到他脚边哭求道:“你已经杀了国师,求求你,就留他一个全尸吧。”   “朕留不留他全尸,与你有何干系?”褚厉疑惑的目光落到她脸上。   褚莞仓皇掩饰,眼泪簌簌淌落道:“他懂医术,我从马上摔断腿后,他救过我……”   “皇妹有如此善心,朕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褚厉心下狐疑,她摔断腿那段日子都在宫里休养,释逻怎么给她医的腿?刘贵妃已被打入冷宫了。“你跟他……莫不是有什么私情?”   褚莞怔住,拼命摇头。“只是五皇兄曾带他来给莞儿医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已经死了,皇兄为何不给他留一个全尸?”   “他于你有滴水之恩,于朕有不共戴天之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那不共戴天之仇,如何消解?你若是能回答上来,说服朕,朕或许能考虑考虑。”   褚莞语塞,正想着如何才能说服皇兄,想得焦头烂额,看见太后和七公主褚楚一起走了过来。   太后满脸得意的笑容,褚楚的眼里却满含同情。褚莞预感不妙,太后与自己母妃是死敌,怎会见得自己好过?   “今日可真是热闹,哀家都忍不住想出来凑一凑了。”太后眼角的笑容蜿蜒至眉梢,看着她,嘲讽明显。   “宫里进了刺客,母后还是在清宁宫里呆着好。”   “搅胡了皇帝封后大典的刺客不是已经被皇帝拿住了吗?”太后眼角漾着笑。   褚厉没看出他的母亲跑出来是何用意,难道是因为封后大典没成来表达欢喜的?恐怕远不止。眼角余光往殿内瞟了一下,让她呆着不要出来趟这趟浑水她果然听话了。   “母后到底什么事?”   太后瞟了眼地上跪着的褚莞,道:“你跑来找皇帝做什么?”   褚莞不理她。   太后接着道:“依哀家看,那刺客是冲着皇后而来,敢明目张胆闯进宫内,假以内侍身份行刺,皇帝可不能轻饶了他,一定要施以车裂之刑。”   “不要——”   “六公主很在意那刺客?哀家听说那刺客就是从前的国师,难道关于国师和六公主私通的传言都是真的?”   “母后……”褚楚在旁扯太后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   “母后不要乱说!”褚莞红了脸,继续捉着褚厉的衣摆求道:“皇兄,莞儿想到如何回答了,君子以德报怨……皇兄,是君子。”   褚厉算是听明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释逻果真是妖孽,不仅游走于几个皇子之间拨弄是非,频频掀动波澜,竟胆大包天,私通公主,秽乱宫闱,咬牙道:“母后说的极是,此等妖孽,非车裂之刑不可。陈缇,午时之后安排行刑。”   “皇兄……”褚莞嚎啕起来,褚楚去拉她,被她打开。   “遵旨,已安排好了,马上就是午时了,陛下可要亲自观摩。”   “你代朕去监刑。母后请自便。”褚厉扭头入了殿。   魏檀玉虽然坐在殿里,可外面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全被她听了去。看见他人进来,她站起来,皱眉道:“六公主看来是动了情了,你也不派人把她拦着别叫她跑去观刑了,我怕她承受不住。”   “她自找的。朕没追究她秽乱宫闱的罪名,除去她公主名号已是宽容。”   魏檀玉不再说话,抬手帮他更衣。   褚莞不管不顾,一路往刑场狂奔。陈缇劝她不要观刑,场面实在血腥惨烈。等场上烈马和刑具就位,这位六公主竟是要不顾千金之躯奔上去闹刑场,陈缇赶紧吩咐侍卫把她抓住。   时辰到了,开始行刑。褚莞拼命撕扯着,哭嚎着,撕心裂肺,行至中途,她无法承受眼前所目睹的惨状,在极度的悲痛之中晕了过去。昏迷时,她又见到了国师。国师再次说起那句话:“没有了贵妃,从今往后,我会保护公主。”   “国师啊,你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怎么就走了呢?国师——国师——你回来。”   一声一声呼唤,不知道多少声后,才有了回音。   “公主,”国师的影子出现了,朦朦胧胧的,他说,“公主,你真傻啊。”   “什么意思?”   “我不过觉得人间无聊,游戏花丛而已。随口一句,你就当真。”   “不……”   醒来后一道圣旨降在昭阳殿,褚厉把她禁了足,之后只有七公主偶尔来看看她,看她的目光,同情又怜悯。寻常世家的女儿,都过得比她这个公主还要快乐吧。怎么就落到了今日的地步。褚莞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都被掏空了。国师说过的那些话,真的是骗自己的吗?做梦而已,她不信。   她的封后大典还没举行,朝里就有人提出了要新帝同时扩充后宫的声音,被褚厉拒绝了。   此时后宫里住的,都是先帝留下的妃嫔。生了儿子还尚在的只有皇后和刘贵妃,郑王的生母早早去了。剩下的,要么生了孩子夭折的,要么是没生过孩子的,还有的,都不曾获得先帝的宠幸,一直被困在深宫里。   魏檀玉把先帝后妃的名单清点了一遍。心想,这其中有不少人定是愿意出宫重获自由的,将想法告诉了褚厉,褚厉应允,很快下旨,愿意出宫者可换其自由,服侍她们的宫女内侍亦是。   放行的那天,魏檀玉站在宫墙上目送着一群人欢喜地涌出皇宫,忽然有了许多感慨。清点之后发现先帝的妃嫔也不算少,但除了皇后,真正得宠的只一个刘贵妃而已。据彤史记载,侍过寝的女子也不算少,但为先帝诞下了子嗣的,寥寥数人,其中缘由,不言而喻。刘贵妃几个孩子都能生下来且平安长大,她又得先帝多年盛宠,自是有几分手段,只可惜,算计得过皇后,也算计不过先帝。   帝王的爱念,胜过自己所有精心绸缪与如意算盘。被废去褚荀的太子妃之后,魏檀玉就已然清醒,那时她想,褚厉是同他父皇一样精明的男人,但比他父皇要痴情。他所有的爱都在自己身上,她也要一直占据他所有的爱,也要让他所有的念以后都放在她生的儿子身上。后来她逐渐明白,已经不需要刻意占据他的爱了,因为那刻意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因为爱他了,本能地也要被他爱。   “今日天有些凉,站在这里吹风不冷么?”褚厉从身后给她披上了自己的风氅。   魏檀玉摇头,靠在他怀里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当然知道,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他捧起她被风吹得通红的小脸仔细凝视,“我怎么瞧着,你好像有心事?让我猜猜,你在想将来我会不会也像父皇一样,召如此多的女人进宫。”   “你不会。我知道,因为你说过,只爱我一个,我相信你。”   “嗯,我只爱你,玉儿。”他和她紧紧拥抱,郑重说道,“好爱你。”   凤仪殿内有处浴池,前世在里面一起共浴的次数亦不少,但比起上阳行宫里的温泉,还是逊色了不少,因为需要宫人不断更换热水。   “能抓牢么?”   浴池边缘的砖头一浸上水,滑得厉害。魏檀玉的手抓不住。   褚厉从背后托起了她,抬起她的手交叠放上池边。“这样吧。”   水花一阵轻响,顺畅顶.入进来,魏檀玉能清晰感知。慢慢被带着一起沉沦。   “今年,去洛阳的行宫过冬怎么样?还是那里的温泉舒服。”他有条不紊地送上去。   魏檀玉压抑地应了一声,不自觉收缩起身子。   宫闱局最好的绣娘在日夜赶制崭新的凤袍。封后大典向后足足推迟了两个月才得以再次举行。 第101章 . 封后 皇后千岁   前几日, 红蓼给她收拾妆奁,发现了一个匣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欢欢喜喜拿到她面前道:“皇后娘娘,看看奴婢发现了什么。”   魏檀玉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接过来,打开匣子。里面躺着那支牡丹花簪,是出嫁之前,褚厉送的。   “奴婢想着,封后大典那日,给娘娘簪上,陛下见了, 一定欢喜。”红蓼说时,试着给她簪上了。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魏檀玉恍然想起了出嫁以前,第一次插这根簪子时的情景。   红蓼见她神色逐渐凝滞,忙问:“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 日子过得好快。这根簪子, 我从未在人前簪过,如今再次簪上, 对镜自照, 觉得很美。”   “娘娘本来生得就是人间绝色。”   “我是说簪子很美。”   “簪子美, 那也要美人相配。宫闱局又送了崭新的凤袍过来,试试吧。”   魏檀玉点头,被红蓼扶着,一起去试新衣。   封后大典这次一早, 魏檀玉梳妆更衣完毕,坐上了皇后凤舆,銮仪卫举着法驾卤薄,乐官一路奏着吉祥的礼乐,浩浩荡荡地往太极殿去。   凤舆落地,魏檀玉跟着抬眼,太极殿前台阶下两侧站着百官,太极殿正前方站着那个高大伟岸的男人。下了舆,女官扶着她一路走过去。   褚厉冲她微笑,她今日衣饰华丽,珠翠满头,整个人美艳不可方物,他倒是没注意到那珠翠间还有一支出自自己之手的簪子。先牵了她手,领到正中,先一起接受群臣第一拜,再由寺官宣读册封,册封宣读完毕,该是他亲自为她授凤冠和凤印了。   亲手给她戴那凤冠时才发现她发间玄机,褚厉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笑了,目光在她脸上含情流连,戴凤冠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她亦是巧笑倩兮,美目流盼,头上金凤钗环,却都不及那一支朴素的木雕牡丹动人……   台下百官跪地齐呼:“陛下万岁,皇后千岁。”   一系列复杂礼仪过后,群臣和其家眷往蓬莱赴御宴,当晚,魏檀玉见到了数月未见的卫玲珑。等其他命妇都上前贺罢,她才独自举着酒樽到了魏檀玉跟前,下拜道:“恭祝陛下与皇后娘娘琴瑟和鸣,长乐无极。”   “快起来。”魏檀玉走过去亲手扶起她,见她身形比孕前还要消瘦许多。曾经想亲自去看看她,结果先帝薨逝,为先帝服丧,又紧接着从东宫搬到后宫,竟没有得出空闲。孩子刚刚满月就离开了她,设身站在她一边细想,若奕儿刚刚满月就要交给其他人抚养,从此唤她人为母,自己心里该有多难受。分离的每一日她一定都在思念孩子。   “我让红蓼带你去见见念儿。”魏檀玉握住她胳膊扶她起来的时候小声说道。卫玲珑反握住她的手,忙道:“不了。我怕一见她我……忍不住,还是不见了吧,她跟着姐姐,我放心。”她说罢,举起手中酒樽仰头饮尽,噙在眼里的泪水没有落下来。   魏檀玉也把手中的酒喝下道:“你放心,我会对她视如己出。”   卫玲珑笑了笑,连忙又倒来一杯酒道:“那玲珑再敬姐姐一杯,既是对姐姐的照顾念儿的感激,亦是和姐姐的辞别。”   “辞别?”魏檀玉眼皮跳了下。   “嗯。出去看一看。”不待魏檀玉追问,她又举酒饮了一杯,看着魏檀玉道,“姐姐不喝吗?”   魏檀玉到了嘴边的话暂且搁下,举起酒,正要饮,不妨被人从旁边夺了过去。   “皇后不胜酒力,今日不宜再饮了,这杯朕替她喝。”走过来的褚厉举起从她手里夺来的酒喝下了。   卫玲珑施了个礼,又以恳求的语气说道:“绿云和惊枝从前一直服侍皇后殿下。我走之前,恳请皇后殿下让绿云和惊枝重新回到您身边伺候。”   “那你有没有想过去哪里?已经下定决心了。”   “是,还不知道,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吧。”她再三对褚厉和魏檀玉行拜礼,“念儿,就劳陛下和皇后殿下抚养了。”   魏檀玉还要挽留,褚厉的手伸进她袖子里牢牢握住了她的手,嘴上说道:“既然你意已决,朕和皇后也不再作挽留。若是没定下去哪里,不妨先去洛阳看看。等入冬了,朕和皇后说不定也会去洛阳的行宫,公主亦可一并带去,若你那时在,可让你们母女见面。”   “多谢陛下。”   宫宴结束,群臣和家眷都散去。一轮明月,满天繁星。六月底的皇宫,正是燥热的时候,宫人拿网将帝后回宫一路树枝里的知了都沾干净了,因而听不到什么聒噪的知了叫声,只有花园荷塘里传来的几声蛙鸣,宁静安逸。   出蓬莱殿时,魏檀玉不想乘舆,故而褚厉叫人把龙辇和凤舆都撤了,陪她一起步行前往凤仪殿。魏檀玉很快后悔了,她忘了自己穿的凤袍向后曳地要几个宫人跟在后面拖着。褚厉要抱她,她不肯,最后他还是没征得她的同意就理了下她的裙摆横抱起她朝前走。在前面掌灯的和一群随侍在后的宫人纷纷抬了一半目光,又立刻压下去。   魏檀玉小声道:“我还是自己走吧,此时成什么样子?传出去……”   “那又怎么样?朕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抱了吗?”他加快了脚步。   魏檀玉有不少话想和他说,但碍于一群宫女内侍跟着,觉得不妥,心想还是回去屏退下人再说。   乳母说孩子们已经睡了,两人没有去打扰,内心均已是迫不及待要和彼此独处了。   脱下身上繁复的礼服时,贴身满是汗。尽管屋里已放了许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冰块降暑,但身上的温度不仅没降,反而是愈发燥热,尤其是今日,还喝过酒。   褚厉取下她头上那根牡丹花簪子,放到眼前,看了会竟眼眶一热,感慨地说:“想不到玉儿竟然一直收着这个东西,可见心里始终是放不下我的。”   “是么?”魏檀玉不认同,明明是一开始收起来不想看收着收着忘了罢了,才不是她放不下他,总之,她嘴上不肯承认,拿帕子去擦他脸上的汗,今晚朝臣轮番祝酒,他喝了不少,连鼻尖都有些泛红了。她慢慢吻上去,从鼻梁再到鼻尖,声音有些低沉,“你就鼻子生得好看,我有什么放不下你的?”   话落,只感觉胸前一疼,他手忽然收紧,把她推倒在枕上,埋头亲吻。   魏檀玉还想着说几句关于卫玲珑的话,没想到突然就失了防守,抬腿乱挣。   汗水顺着他的下巴和胸滴落在她身上。   他真的力气很大,她忍不住要哭叫出声,但马上意识到丫鬟们都在外面候着准备伺候沐浴,手慌乱地摸了张帕子放到嘴边咬住,但马上又被他伸手夺走了。   一下,一下的,他的力气更大了。   魏檀玉终是没闭得住嘴巴,手和他的十指相扣,被按在枕边,他脸贴着她的说:“玉儿,放心交给我,喊出来。”   汗水沿着魏檀玉白皙的玉颈流淌,黏糊糊的不舒服,就像是蚂蚁爬过一般,惹得那里的皮肤发痒。   魏檀玉伸手朝他背上擂了几下,又只能死死环住他脖子,一下一下跟着送给他,扯开了嗓子。   ……   “你今日为何说要玲珑去洛阳?”沐浴时,魏檀玉靠在他身上,又想起了卫玲珑今日说的话。“玲珑今日不忍见女儿,日后即使知道我们带着念儿去了洛阳   行宫,她大抵也不会去的。”说话时,嗓子都变了声。   褚厉放开她,起身上了浴池,兀自擦干了身子披上衣袍,又伸手拉她上岸。“舒服些了吗?”他一边给她擦身子一边问。   魏檀玉嗔怪:“嗓子疼。”   他低笑,继续给她擦拭湿漉的头发:“滇南上了几包贡茶,润嗓子的功效甚好,明日都送你宫里来。”   魏檀玉推开他,转身去拿架子上搭的干净纱衣披在身上。   褚厉跟过去,继续给她擦头发,凑到她耳边说道:“洛阳有她朝思暮想的人。”   “前……太子?”   褚厉笑道:“那我是玉儿朝思暮想的人吗?”   “你不是,”魏檀玉从他手里接过帕子,自己给自己擦拭,斜睨着他,嘴角含笑,补充道,“奕儿才是。”   “哦?那看来,我得更加好好疼爱玉儿,让你对我朝思暮想才是。”   魏檀玉低呼一声,人已被抱着回了床上。   “明日还要早朝。都什么时辰了?”   褚厉捉着她脚踝分别拉到自己腋下,从容道:“不碍事,朕是个勤勉的君王,明日早朝一定会按时上的。试试这个,对玉儿爱得深。”   他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进进出出,叫魏檀玉眼花缭乱。   魏檀玉闭上眼睛不忍看,等动作稍微止歇一些她能开口说句完整的话时,为了转移注意力便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在洛阳?”   话一出口,只感觉到一阵暖流源源不断进来包裹着自己,腿被折了起来,搭在那结实的臂弯。   褚厉重整旗鼓,回答:“两个月前的,临近那次封后大典,洛阳官员上奏的折子里,有一张字条,是他的。想知道写的内容是什么么?”   他眸色加深,忽然停顿,把她人压得更紧。   “不想。”魏檀玉摇头。   褚厉嘴角带笑,专心继续,没再说话。 第102章 是因为他没有真正爱的女人……   按规矩, 封后次日,理当早早去给太后请安。魏檀玉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起晚了,经询问得知是褚厉临出门上朝前对宫人下了旨意, 不准进去打扰她睡觉。   没人□□,魏檀玉才睡过了头,起来后匆匆更衣梳妆,去往太后的清宁宫。   昨夜凤仪殿侍寝的动静早就由耳目报给了太后,一早上又不见她人,太后很是不悦,终于,她姗姗来迟。太后已经是火冒三丈,开口便挖苦道:“皇后得了凤冠凤印, 是不是就自以为稳坐六宫之主的位置了?完全不将哀家放在眼里,连封后的头一次请安,都故意来迟。”   魏檀玉道:“臣妾有错,请母后责罚。”   “皇后如今得皇帝专宠,哀家哪敢责罚皇后啊。来人,还不给皇后看座。”   “母后不用赐座, 臣妾既然已经请过了安, 不敢继续打扰母后,也不敢继续留在这里惹得母后不快, 这就告退了。”   “皇后就如此不待见哀家?身为皇后, 封后次日头一次请安, 理当听哀家的聆训,哀家话还没说完呢。你不想坐,那就站着听吧。”   魏檀玉挺直了背,一动不动站着那里道:“请母后赐教。”   “皇帝是九五之尊, 后宫自该是佳丽三千。可皇帝身边只有你一个女人,三宫六院空空如也。你刚为皇帝生了嫡子,膝下有两个孩子要抚育,如何分得出心思服侍皇帝?身为皇后,也不该椒房专宠,哀家决意今冬同皇后一起主持一场采选,择官员之女入宫,今后冬春各办一次采选,以逐渐填充四妃之位。”   “此事臣妾做不了主,得问过陛下的意思。若陛下同意,臣妾自当遵从。”   “还有,”太后又仔细打量她,或许是睡足了觉,她没有一点疲惫之态,面上气色红润,周身艳光难挡。“皇帝刚刚登基,应当以国事为重,半个月内,你就不要再给皇帝侍寝了。”   魏檀玉张了张口,道了句“是。”告退出去。   远离了清宁宫,红蓼愤愤不平道:“太后分明是故意针对您,封后大典刚过,就不准您为陛下侍寝,还要马上为陛下选妃。”   可不是嘛。魏檀玉道:“有什么话回宫再说吧。”   她到底是太后,再怎么说也是皇帝的生母。自己当面顶撞,只会落得他人指责。而且,历来皇帝的后宫也不只皇后一个女人,选新人入后宫的事情,魏檀玉从前一点都不担心,但就在刚刚,太后说出这件事情的时候,倒勾起了她几分担忧。虽然相信褚厉此时对自己的感情,褚厉是站在自己这边,可朝中多数大臣却是和太后站在一边的。   走着走着,耳边听到一阵歌声。魏檀玉抬起头,循着歌声的方向看去,是昭阳殿。   “六公主在唱,唱了几天了。”红蓼说,“听人说,她近日要么就不说话,要么就哭,要么就唱歌,不分日夜,想起来就唱,人怕是有些疯癫了。”   “陛下知道么?”   红蓼摇头:“昨日是您的封后大典,奴婢不忍让您分心,没有将这件事情报给您,就算有人报到了陈总管那,他应也会先压下来。”   “请个御医去给她看看罢。”   红蓼点头,又道:“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陛下就算知道了,也不想管她的死活。她私通国师的事情私底下都传遍了,败了皇家的脸面,陛下不赐死她,已算是仁慈。不知道您记不记得她还有个妹妹,刘贵妃的幺女?”   魏檀玉这才想起来,刘贵妃在入冷宫时,那位小公主被先帝交给了当时的皇后、此时的太后抚养。但是这么久以来,没听过关于那位小公主的消息。“她怎么样了?”   “先帝在世时,怕都遗忘了那位小公主吧。太后对刘贵妃恨之入骨,刘贵妃的女儿,太后又怎么会善待呢?听宫人们说,养在太后膝下,连太后的阿猫阿狗都不如,生病了不请御医,下人就直接拿针扎,想起来给喂一顿饭。若不是有心善的七公主加以照拂,只怕早死了,往后七公主出嫁,她怕是无法活到成年。”   魏檀玉知道太后讨厌自己,还有一层原因是自己和刘贵妃沾亲带故。“你不说,我也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公主,陛下只怕也忘记了自己有这么一位妹妹吧。”   若是将来有其他女子入宫,像刘贵妃那样分走帝王一半宠爱。自己会变得像太后那样吗?魏檀玉不敢再往下胡思乱想。   奕儿比足月的妹妹长得快。魏檀玉抱在怀里,感觉儿子又沉了点,妹妹还是娇小的一团,皮肤变得白了些,一张小嘴特别像玲珑。想起昨日玲珑说想离开长安的话,也不知什么时候走。魏檀玉马上让红蓼去自己从东宫带来的箱子里找件旧物出来,和念儿的一双小鞋子一起送去卫府和玲珑交换一件信物回来,留给念儿。   红蓼照做,在她寝殿里找出了从东宫带来的箱子,翻了半天,摸到一卷画来,慢慢拆开。画上黄裙曳地的女子怀里抱着一只狸奴,正回眸看着,真是倾国倾城,不是她服侍的皇后是谁,旁边还有一句题诗,红蓼歪着脖子准备去看,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画。   红蓼一抬头,连忙跪下参拜:“参加陛下。”   褚厉没说话,画举在眼前看得入了神,思绪马上飘回前世。   “臣恳请陛下速速回长安。监国重任,臣实不能胜任。”   “怎么会呢?皇兄监国的这两个多月里,长安的一切都井然有序。让皇兄监国,朕甚放心。”   褚荀忽然起身跪于他面前叩首道:“臣实在无心政事,恳请陛下放臣去封地。”   “皇兄口口声声无心政事,却能将朕撂下的每件国事都处理得十分妥当,真的是无心政事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猜忌臣,故意让臣监国以试探臣,臣即使从前有心政事,在猜透陛下的心思后也不敢再有心政事,臣代陛下监国的这两个多月,陛下可曾监视到臣有什么夺权的举动了?”   褚厉抿起唇,正要接话,窗子里跳进来一只金色的狸奴,钻到褚厉怀里,用身子蹭来蹭去,不停地“喵——”“喵——”叫着。   “跟你的主子一样。”褚厉伸手顺着它的头摸到脊背,放开它道,“出去吧,告诉她,朕很快就去看她。”   狸奴又叫了几声,跳出窗子出去了。   面前的褚荀道:“陛下为了试探臣,不惜让自己落得沉迷于美色的名声。臣今日便将话都挑明了,要杀要剐皆看陛下的意思,监国重任,臣不担了,也请陛下以国事为重,勿让满朝文武以为陛下在此沉迷美色,不愿归朝。”   窗外传来女子轻缓的脚步和娇滴滴嗔怪狸奴的声音。   褚厉马上起身,褚荀也跟在他身后,一起慢慢踱步出去。   女子黄裙曳地,留给他们一个纤细的背影,只见风里罗带飘举,髻上金钗花钿玉搔头,步摇在轻轻颤动。   “玉儿……”褚厉开口唤她,她回了眸,回眸的情景正和画中一模一样,人比鬓侧那朵娇粉牡丹明艳动人。“过来见过吴王。”   她只是垂下眸子,抱猫停步屈身揖了一下,扭头就走了。褚厉无可奈何地对身边的褚荀道:“贵妃不喜生人,又怀着身孕,朕也拿她没辙。”   ……   “画是哪里来的?”褚厉问,眼睛看着那画上题诗之后的落款“寻”字。   “奴婢不知,这是皇后的东西。”   褚厉把画还到她手里道:“收起来吧,别告诉皇后,说朕看过。”   “是。”   褚厉缩了缩瞳孔,去孩子们那里找她。   一进殿就见她手里拿了个小鼗坐在那里晃来晃去,也没用来逗孩子。   他走到她背后时也没被发现,直到把她拥入怀里,她才下意识挣了一下,看清是他就顺从地偎在了他怀里。   “想什么?”   魏檀玉说了今日给太后请安回来听见昭阳殿传来歌声的事,顺便提出请他下旨单独给刘贵妃那位幺女安排一座宫殿,请宫人照顾,她是皇帝异母妹妹,皇帝若下旨,众人只会说皇帝仁义。   褚厉却先问道:“你去请安,母后没有为难你吗?”   “没有。太后让我半个月不要给你侍寝。”   “这还不算为难?”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问,“那你忍得住吗?”   魏檀玉难以启齿,他接着动唇,“你忍得住,我忍不住不碰你。”说着动手去掀她的裙子。   一边的两个孩子正在熟睡。魏檀玉脸颊一片燥热,忙道:“别吵醒了孩子,乳母过会要来的。”   褚厉已经拉开了裙子下面那层白色的布料,伸手探了上去。   魏檀玉伸手掐他的胳膊。   “早上起来后没再上些药?”   “赶着去给太后请安,忘了。”   “那回去上药。”褚厉伸手把她抱起来往她寝殿里去。   红蓼那时挑了件首饰刚出来,碰上她被皇帝抱着进去,自觉先到外面候着了。   “让你养上两日也好,但半个月,我忍不了。”褚厉替她整理好了衣裙,又问,“她原话是怎么说的?”   魏檀玉如实重复。   “她管得太宽了,看来朕得给她找些事做。”褚厉说这话时,已然想好了对策。至于刘贵妃生的那两位公主,他的确是不关心生死,不过既然是她开口,即便只是为了遂她的意,他也要答应的。   褚厉下旨给了刘贵妃那位幺女单独的宫殿居住,名义虽还是太后抚养,但已不是太后的宫人照顾。太后被气得不轻,正要找褚厉讨个说法,褚厉却主动请安来了。   然而,褚厉一来,连续说了两件事情,一件让太后挠心挠肺,一件让太后坐立不安。   头一件事,是前太子褚荀疑似还活着,褚厉已派人去打听下落,太后再三追问,褚厉就是不肯说出在哪里发现的褚荀的行踪,太后的心肺真如被人抓挠一般,又追问褚厉打算怎么处置他三哥。褚厉不断推托先找到人再说,就是不正面回应找到后打算如何处置。   第二件事,是七公主褚楚的婚事。褚厉说燕北藩国上贡的金银马粮逐年减少,不知是不是生了异心,大越陈兵燕山之后,燕北马上惧怕了,送了书信过来,说要为其世子求亲,若他们要公主,那便要委屈褚楚远嫁。太后听罢马上站了起来,指着褚厉怒道:“楚楚是陛下的亲妹妹,陛下怎么忍心让她远嫁?陛下是天子,燕北不过是臣服的藩国,何需把嫡公主嫁过去维系关系?”   褚厉笑道:“母后莫要动怒。燕北没有派使者,只是送了书信过来,足见他们不是诚心求亲。”之后借口国事繁忙,就走了。   太后仔细思忖他的话,越想越不对劲儿,若是燕北派了使者前来求亲,难不成就是诚心求娶,还是要把楚楚嫁过去?可不是坐立不安。   褚楚得知后不敢去找褚厉,马上跑去了魏檀玉面前哭诉,让她帮忙向褚厉说情。   魏檀玉费了好一番功夫安慰,她也不知道褚厉到底是什么意思。西羌快要归顺,大越此时是物阜民丰,国力日渐强盛,怎么会需要公主远嫁藩国呢?褚楚依旧哭泣不止,为魏檀玉答应亲自去问问褚厉。整了衣襟,还没出门,陈缇过来宣旨,说燕北派了使臣过来,请皇后马上更衣,今晚同皇帝一起出席晚宴,会见燕北来使。   褚楚立时傻了眼。消息传到清宁宫,太后更是如坐针毡,去看褚楚时,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无论太后如何安慰,她一句话也不说,就默默垂泪。   太后道:“你莫要太过担心,即使真的要嫁公主,哀家也会想办法让昭阳殿那位嫁过去。”   褚楚摇头,六姐已经疯了,嫁六姐过去,岂不是太小视燕北?皇兄是不会这么做的。“皇兄决定的事,若有人能劝动他改主意,那也只能是皇后了。母后,如今我谁也不指望了,只等皇后的消息。”   魏檀玉?太后倒是忘了她。这时内侍进来禀道:“公主,宴会刚刚结束,皇后派人传来消息,燕北来使没有提出求娶公主,但会在长安住几日。会后,皇后向陛下替公主说了情。”   “皇兄怎么说?”   “陛下似有被说动,仍在考虑。”   ……   “已按陛下的吩咐将事情都办妥了。公主那边已经传了话,太后身边的人也已经买通,今晚,必能说动太后去找皇后。”   陈缇办事,褚厉放心,他躺上龙床道:“明晚,宣皇后来飞霜殿侍寝。”   今日宴会,魏檀玉弄明白了,他不是真的要让公主远嫁,而燕北只是派使者来送进贡的宝马而已,亦没有求亲的意图。但褚厉偏偏要让他们明日配合说出求亲的意图,还让人今晚以自己的名义去给褚楚传了话,逼得太后今晚不得不放下身段来找自己。   这么一来,把褚楚蒙在了鼓里,受了好大一回惊吓,委屈不已。魏檀玉内心有些愧疚,前脚刚回凤仪殿,太后后脚就找来了。   “母后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哼。”太后坐下,对屋子里的宫人吩咐,“都退下去,哀家有话要和皇后单独说。”   宫人都退下。   太后张口道:“哀家从来没想过,竟也有求你的时候。”   “看来母后也是为了七公主的婚事而来。母后放心,臣妾自会去陛下面前替七妹说情。”   太后眉毛一挑,道:“哀家要的不是这句话,哀家要你务必说动皇帝,不要把楚楚远嫁。”   魏檀玉道:“母后为何不自己去找陛下?何以如此看得起臣妾?”   “你是故意在哀家面前卖弄自己得宠,要气哀家?”   “不敢。”   “魏檀玉,你若能说动皇帝。往后你做这后宫之主,后宫一切事务,由你一人做主。皇帝如何宠你,你如何向皇帝邀宠,哀家不再干涉。哀家与你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看如何?”   魏檀玉欣然答应:“臣妾必当竭尽所能。”   太后起身拂袖走了。   燕北来使第二日提出了求亲,皇帝的态度,似要答应。消息传到清宁宫,太后气得砸碎了手上价值千金的镯子,怒骂身边的亲信:“你不是说皇后能劝动陛下的吗?哀家昨夜放下脸面去求她,此时天都快黑了,也没见她为楚楚的事情上心,从昨夜到此时,人都没出过凤仪殿。”   “太后息怒,奴婢从陈总管手底下的内侍打听来的消息,说今晚陛下召皇后侍寝。太后且耐心再等一晚,看看明日一早会不会有新的消息。”   ……   “母后真是那么说的?“褚厉笑着问,张开手臂,由她给自己宽衣。   魏檀玉手把他衣裳脱到一半,抬眸望着他:“你怎么想出这种主意的?可把楚楚吓坏了。”   “我也是没办法。母后要为难我心爱的女人,我就只好拿她唯一的女儿要挟她。利用一下楚楚而已,也不是真的要拿她远嫁。”褚厉坐上龙床,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伸手将她衣裳剥下,雪白的香肩露出来,他低头亲上去。“这下好了,你改了楚楚的命运,往后母后不会再与你过不去了。”   “你和你父皇真像。”   褚厉埋在她胸前的脸抬起来看她,她表情蔫蔫的,双手捧着她的脸颊问:“玉儿为何这么说?”   “你父皇喜欢你,就千方百计为你能坐上皇位铺路。你也一样,你此时喜欢我,就为我想好了一切,不惜利用身边的亲人也要帮我坐稳皇后的位置。若是将来我给奕儿生了个弟弟,又或者其他女人给你生了儿子,更得你的喜欢,你是不是也会像你父皇那样?”   “不会的。”他捧着她的脸凑近来亲,“我不要其他的女人。有你一个就够了,只要是你给我生的孩子,我都喜欢。也不管你给我生多少儿子,我都会让奕儿做太子继承皇位,谁让他是我的嫡长子。父皇之所以最喜欢我,是因为他没有真正爱的女人,我和他不一样,我和你历经两世,永远只爱你一个。”   魏檀玉伸手抱住他道:“那你要说到做到,永远爱我一个。”   “当然。等你哥哥娶了孙家女儿,魏孙两家结成联姻,我就颁旨,立奕儿为太子。”   “还是再等一等吧。他太小了,立一个还不到一岁的孩子为太子,好像大越没有先例。”   褚厉笑着把她推倒在龙床上,压上去道:“也没有一个皇帝终身只有一个女人的。我不能开创么?列祖列宗在位时没有实现一统,西羌臣服很快就要实现了。他们做不到的事,我能做到。”   魏檀玉浑身酥软成一团,前世第一次给他也是在这个地方。他一抵进来不知道是不是也马上想起了前世,跟那时一样又重又急。   尽管做起这种事情已是驾轻就熟,但魏檀玉还是死去活来。   不过他不像那时始终严肃冷漠和一味发泄欲/望。释放时眸子里又充满了似水柔情,落下的吻也是温柔耐心的,让她无法拒绝。   “你那时哭了。”褚厉吻她的眼睛,至今对当时的一幕记忆犹新。前世那双美丽的眼睛红着,溢满了泪水,她把双方都红肿的嘴唇咬破了,也强忍着不发出哭声。重新探进去,那湿润和粘稠包裹住他,随着抽动发出了一些声音。“我当时便在想,往后要怎么安慰你,得到你的心。”   “还说,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那时的情景,魏檀玉都不想再回想,对她来说,只有痛感记忆犹新。 第103章 . [最新] 结局 为什么同样的情景,要重复折磨他……   次日午后, 皇帝拒绝燕北来使求亲的消息传到了清宁宫中。太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不禁感叹:“到底还是魏檀玉那个女人有手段。哀家的话对皇帝无用,皇帝只对她言听计从。”   身边人道:“太后何不趁此机会与皇后修好。如此一来, 通过她从陛下那里打听先……太子的消息亦容易得多。她是两任太子妃,多少会顾念旧情,只要太后开口,她必会答应帮忙打探消息。”   太后摇头:“一则,哀家不再想有求于她。二则,在皇帝面前打探先夫的消息,皇帝会作何想。魏檀玉是聪明人,未必会答应哀家。三则,哀家仔细想过了, 皇帝故意透露荀儿的消息给哀家,便是试探哀家。不论是哀家还是他的枕边人向他打探,皇帝不仅不会手软,只会更加忌惮。”   “太后思虑周全。”   “退下吧。”宫人退去殿外。太后走进寝殿,去摸自己当时被册为皇后时戴的那顶凤冠,金饰珠翠如往昔一样璀璨夺目, 封后大典那日, 先帝亲手给她戴上,执她手道:“朕心只予皇后一人。”思着往事, 太后嘴角逐渐牵起嘲讽的笑容, 自言自语道:“就算哀家不插手, 且看你能独占皇帝的宠爱到几时?跟刘氏一族的狐媚子,刘氏那个贱人还不是被先帝无情打入冷宫,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生不如死。”松手转身高喊道:“来人啦——”   宫人又进来问:“太后有何吩咐?”   “将六公主疯了的消息告诉冷宫里那位。”   ……   魏檀玉选了只金钗, 收了念儿的一双小鞋子,交给红蓼让她出宫去趟卫府。   宫门下钥前红蓼回了宫,带回一条银制的长命锁,说:“良娣收了东西,很是感激。让奴婢把这个带回来给小公主,她说这是她娘留给她的。”   魏檀玉拿过来看,对于她这种国公府出身的千金小姐来说,这条银制的长命锁实在是太不起眼、再寻常不过了,但她知道对玲珑来说,意义不同寻常。“念儿太小了,等她长大一些,给她戴上吧。玲珑什么时候走?”   “她只说这几日。奴婢也不好追问,她把绿云和惊枝的身契给了奴婢,让奴婢今日带她们回来,奴婢先把她们送去了郑国公府,娘娘看,是否要让她们入宫伺候?”   魏檀玉点头:“她们和你都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比原来在这宫里的人用着放心。你拿我的旨意去和内务司打声招呼,安排她们尽快进宫,往后让她们两个在念儿身边伺候。”   红蓼一直有话想说,是关于对绿云和惊枝进宫后的差事。红蓼知道主子念旧,一定会让她们两个进宫。红蓼和她们从前也是一起长大,从这层姐妹情面上来说,是希望她们进宫的。但红蓼始终不喜欢卫玲珑,绿云和惊枝当初虽是被主子安顿给了卫玲珑,到底伺候了卫玲珑很长一段时日……不知道她们两个在卫玲珑的训导下有没有发生什么改变。于对主子的忠心这层来说,红蓼是不希望她们两个再近身伺候的,却没想到主子的安排一下子就打消了她的顾虑。她欢喜地接旨,马上去办。   红蓼去后没多久。有内侍过来禀报魏檀玉说,冷宫里的刘贵妃自缢了。魏檀玉长吐了一口气,道:“怎么如此突然?她在冷宫里也呆了不少日子了,为何今日熬不下去了?”   “六公主私通那事不久前传进了她耳朵,她就想自缢,被送饭的人发现救下了。今日,是得知六公主疯了……”   “太后和陛下知道了吗?”   “太后已经得知了,说不准葬入皇陵。陛下那边还没送信。”   魏檀玉点了点头。   尽管为先帝生育了儿女,刘贵妃最终没能被葬入皇陵,因她生前是冷宫弃妃,其子韩王也是终身囚禁的罪臣。太后不同意把她葬入皇陵,皇帝遵循了太后的意思。   ……   转眼一年过去,到了四月下旬,春光明媚。洛阳城中牡丹盛放,姹紫嫣红,国色倾城。   十日之前,帝王车驾从长安出发,行驰七百余里抵达洛阳,洛阳的百姓夹道迎接,一个个的,扬长了脖子要往车驾里看。听说皇帝携着皇后一起来行宫赏花了。皇后号称是“人间绝色”,比起天子尊驾,百姓们更想一睹皇后的芳容。   皇后的所有故事,民间几乎是家喻户晓。她两次出嫁,都是太子妃。还是怀着身孕嫁的继任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大婚后三日诞下嫡长孙。而在两个月多前,她的儿子才刚满一周岁,就被皇帝册立为了太子。这在大越,史无前例。皇帝登基以来,不曾纳妃,独宠她一人,也不知是何等倾国倾城之姿。   可是车驾前后扈从如云,车驾四周的帷幔更是遮得严严实实,根本见不到皇后的芳容。   褚厉伸手拨开她怀里的襁褓,看见那孩子已经睡得香甜,伸手来接:“给我抱抱吧,你手一直抱着她,不酸么?”   “那你轻点。刚睡着。”魏檀玉小心把念儿交到他怀里。   “长得倒是和三哥更像一些。”褚厉望着怀里的女婴,评道。   “可不是吗?奕儿鼻子像你,念儿的鼻子像你三哥,把他们兄妹放在一起看,那鼻子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说到儿子,魏檀玉又忍不住想念了,出来的这十日,她每天都能想起儿子。这次驾幸洛阳,只带了念儿,没带上奕儿。   褚厉嘴上说是要和她过几天两人的日子,所以不带上儿子,把他送去了外祖父家里。去年冬,褚厉给她的兄长魏永安和孙家大小姐孙宜雪赐了婚。成婚以来,孙小姐肚子没有动静,民间有传言说若是无孕的妇人多和襁褓里的孩子亲近相处一些时日,便能吸引小孩子前来投胎。临行前,褚厉便以此为由把奕儿给兄长送了过去,让孙小姐代为照看一月。   魏檀玉知道,兄长成婚其实没几个月,孙小姐肚子没有动静也是正常的。褚厉哪里是为了帮兄长夫妇早日得子,分明是和自己一样,不放心奕儿一个人留在宫中。太后不疼他这个孙儿,若要撇下他在长安,放在郑国公府里看着比放在宫里看着要让人放心得多。至于为何不带在身边,绝不只是褚厉说的想要和她过两人的亲密日子那么简单。   奕儿没带上,却带了念儿,褚厉也亲口证实之所以带上念儿,是因为可能在这里遇上她的生父褚荀。   再往下深想,其实不难猜出一些端倪。魏檀玉没有说出口,她相信他已经周密部署好了一切。她低头倚靠在他肩上,轻声问:“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一日不见儿子,我就想他。”   “十日。回去后,奕儿也在外祖家呆足了一个月了。”   黄昏,红彤彤的夕阳映在洛水之上。上阳行宫建在洛水北岸,行宫外千姿百态的牡丹竞相开放,临水自照,铺满了整条北岸。魏檀玉下了车驾,看到眼前那一片盛放的花朵很是吃惊。前世没见有种这么多,只记得行宫里栽了几处,花开吐蕊时,甚是惊艳。   “去年冬国事繁忙,不得空来。我想着春日里百花盛开时再来此处更是时候。这些花都是立春之后移栽的,品种花色不重。”褚厉弯腰在花丛里寻了一朵半开的绯色,簪在她鬓边欣赏。“专供皇后挑选来簪花,皇后最适合簪此花。”   红蓼和陈缇等人纷纷跟在褚厉之后附和,魏檀玉被众人夸得不好意思,屈身冲他行礼:“臣妾谢陛下厚爱。”   褚厉把她扶起来,握住她的手,牵着往行宫里走去。   守卫和行宫里的下人早就列好了队相迎。魏檀玉手被褚厉有力地牵着,跟着他往里走,他身材高大,衬得依在他身边的她很是娇小,髻上名花作配,面上艳光摄人心神。   行宫里的人这是第一次见她,她绝色之名在外,那些人本该老老实实低头迎候,却不由自主地冒死抬起了一些余光偷看她,直到皇帝轻咳了一声,才齐刷刷压下去目光。   褚厉唤道:“来人——”   魏檀玉低笑了声,晃了晃他的手臂,只撒娇似地说了两个字。“陛下——”   一群人仿佛闻了仙乐一样,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又有一些大胆地抬起余光偷看她。   褚厉无可奈何,无声笑了一笑,说:“送皇后先去下榻。”   “陛下不和臣妾一起吗?”魏檀玉怕他留下给人治罪,朝他使了个眼色。   褚厉回了个让她放心的眼色,答道:“朕想起一件重要的国事。皇后先去,朕处理完了就去找你。”   “臣妾告退。”魏檀玉施了个礼,抬脚继续朝前走。   行宫里的内侍在前引路。走到某个地方,魏檀玉停下了脚步,侧身看过去,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晃了下就消失了。她感觉刚刚一直有人在盯着自己,觉得有些奇怪,但想着这里守卫森严,且褚厉的思虑向来周密,应不会有什么刺客或闲杂人等混进来,或许也只是个慕名偷看自己的侍卫或内侍的,先去下榻的地方了。   到了晚上,陈缇过来传话,说褚厉今晚在行宫里会见一位宾客,不和她一起用膳了,请她自行用膳,之后可去瑶池苑浴温泉一洗连日舟车劳顿的疲倦,等候陛下。   陈缇说完,一旁的红蓼不禁红了脸,魏檀玉也明白他的意思,想到这十日行车,车驾里可把他憋坏了,跟着的扈从很多,他还是要那几分面子的。但不知道都来了行宫,到行宫的第一日,能会见什么宾客呢。怀着疑问用了晚膳,魏檀玉去往瑶池苑。   温泉池中雾汽氤氲着,看不到池中的水,像一片梦幻的仙境。   魏檀玉脱去衣裳,伸出玉足探入水中,温热的水包裹上来,舒适极了。   靠在池岸泡了一会,连日来的疲惫也消去了不少。头上的簪子不小心滑落进了池中,魏檀玉半边的头发散下来,披在肩上,她想唤红蓼取根簪子来帮她把头发簪起来,可红蓼不知道去哪了,唤了两声,没回应。魏檀玉意识到只剩了自己一个人。   池中一阵水花响动,魏檀玉回过头。面前的男人迅速把她叩在岸边,抬手收拾了她肩上的乱发,帮她挽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唤红蓼的时候。我拿了她手里的簪子,让她退下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他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她被紧紧压在池边,脸颊不得不抬起来承受他的亲吻。   “国事都处理完了?今晚见的是什么人?让你丢下我和他用膳,让我等你半……”天字淹没在他口中。   他舌头探进去,慢慢搅动。泡的有些久了,她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红色,从脖颈到脸颊逐渐加深。   褚厉放她呼吸一会,去亲她的脸,又咬着她的耳朵说:“前世你就是在这里怀上奕儿的。”   魏檀玉环住他的脖子不让自己顺着池壁滑下去:“那……会不会在这里怀上他的弟弟妹妹。”   “难说。”他扶着自己进去,嘴里不停唤着“玉儿”,“玉儿”。   魏檀玉挽好的长发不知不觉披散了开来。   “想死我了。”他说。   醒来时,魏檀玉已身在下榻的地方,不太记得昨夜发生的事情,努力回想,应该是在瑶池苑就睡着了的。   她回头看了下枕边,空荡荡的,枕边人早不知去向。   魏檀玉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呼唤红蓼进来伺候更衣,一低头却见衣裳不知所踪 ,眼睛急忙四下里寻找衣裳。   地上干干净净,没有她的衣裳。床上散落着褚厉的睡袍,她先拿过来披在了身上,慢慢挪动双腿下了床。   床边的架子上挂了一套样式极为熟悉的裙装。黄色的衣裙,和前世来这行宫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从里到外,一件不缺。   魏檀玉脱掉身上宽大的男人睡袍,从架子上取下里衣换上,先唤进了红蓼进屋。   喊了好几声,红蓼终于匆匆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篮子的牡丹鲜花。原来早上出去采花了。   “这衣裳是哪里来的?”魏檀玉指着架子上那套黄色裙装问道。   “是陛下送的,陛下走时特意吩咐皇后起了穿这件,奴婢早上去采了鲜花,娘娘看看要戴哪朵?”   魏檀玉失笑,亲自动手取下衣裳来穿,眼睛扫了一眼篮子,道:“就你手边那朵吧。”   红蓼拿出来嗅了嗅:“奴婢也觉得这朵绯色的更衬娘娘的气色。”   “挽个宝髻吧,插一支出步摇,花簪在这里。”她指了下位置。   更衣梳妆罢,红蓼从上到下打量着她,移不开眼睛。   魏檀玉却看着镜子里胸前那一块道道红痕,皱起眉头,这样子穿着这衣裳,实在是难以走出去见人。   “还是换一件吧,这领子有些大,今日外面好像有风。”她说。   红蓼笑道:“陛下都吩咐过了,要您穿这件,这件多好看啊。您要是不穿,陛下岂不是要失望。奴婢知道您为什么不想穿。奴婢想到了一个法子,在这里绘一朵牡丹不就好了吗?”   魏檀玉怔怔地抬眼看红蓼。这话,真是也跟前世红蓼说得一模一样。   ……   行宫的玄武殿内,茶香氤氲,   两个男人面对面而坐,视线落在彼此身上,殿外鸟雀的呼声时不时传进殿内,显得殿里安静急了。   褚荀忍不住先开了口。“陛下抓我到此,昨晚又将皇后晾在一边,盛情款待我,让我不胜惶恐。”   “皇兄何出此言?”褚厉伸手为他沏茶,“皇兄“当初宁愿暴露自己的行踪,也要送信到长安提醒朕留心国师,救了皇后一命,朕才是对皇兄不胜感激,朕只是不明白,皇兄明知道会暴露行踪,为何还要一直呆在洛阳?就不怕被朕找到吗?”   “天子耳目众多,信已送出,无论去哪,也无法从你的眼皮底下消失不是吗?你到底想怎么样?是在这里杀了我?还是要把我像五弟那样囚禁终身?”   “自然都不是。朕将皇兄请来行宫,不过是为了让皇兄见见自己的女儿而已。皇兄难道就不想亲眼见见吗?皇兄的良娣去年也来了洛阳,皇兄没有遇见她么?”   褚荀闭了闭眼睛,没说话。   “前世,朕痛失爱子的关头,你上奏为女儿请郡主封号。羡阳郡主的生母也是卫氏吗?”   褚荀动了动唇:“是谁,重要么?”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陈缇的声音响起,隔着门传进殿中:“皇后娘娘,陛下在里面和人议事。”   “那本宫等会再来。”   “想见玉儿和你的女儿么?”   褚荀没有说话。   褚厉已经站起起了身,往外走,撂下一句话:“想见的话就出来。”   ……   魏檀玉心里觉得奇怪,明明是褚厉早上离开前,交代红蓼让自己抱着孩子来玄武殿的。她更衣梳妆完抱着念儿来到这,陈缇却把她拦在外面。   或许是突然有重要的事情,魏檀玉没有打扰,一边掂哄着孩子一边转身往回走。只是没走几步,又听见身后传来褚厉的声音:“玉儿——”   回头看去。   褚厉的身边还站了一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太子,褚荀。这一幕,竟又和前世重合,只不过前世抱的是只狸奴,这世抱的是褚荀的女儿。   褚厉笑道:“把羡阳公主抱过来,给三哥瞧瞧。”   魏檀玉原地愣了一会,抱着孩子慢慢走过去。   那边站在褚厉身边的男人已经是浑身僵硬,她每走近一步,褚荀心里就似被划上一刀,一刀复一刀。   为什么同样的情景,要重复折磨他两世?   魏檀玉到了二人跟前,把孩子递给褚荀。褚厉眯起眼,观察着他此时脸上的每一寸神情变化。他半晌才把目光从她脸上收回,落去她怀里的婴儿身上,没接。   褚厉道:“三哥不抱抱女儿吗?”   褚荀依旧没接,冷漠道:“他是陛下和皇后的女儿,还请陛下今后善待她。”   “外面风大,玉儿抱着公主先回去吧。朕和三哥还有话要说。”   魏檀玉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褚荀目送着,耳边听到褚厉嘲讽的笑容:“这一幕耿耿于怀吧。前世你是因这里的一见开始喜欢她的?”   褚荀像被窥破了心事,敛回目光道:“原来你也记得前世。”   “所以,你这世一开始要在我跟她之间,横插一脚,趁虚而入,把我的人夺走。”   “你的人?你前世又是怎么得到她的?既然是新的一世,她未嫁人,我为什么不能追求她?四弟,如果还有来世,我不会再输给你。”   “呵……那便走着瞧。你走吧,马上离开洛阳,出了洛阳,朕不再派人跟踪你,朕也希望,永远不要再听到关于你任何消息。”   ……   魏檀玉这才明白原来昨夜褚厉会见的人,是褚荀。念儿好不容易被哄得睡着了。父女相见,他竟毫无波澜,连抱一下都不肯。但说的那句让陛下善待的话也并非全然不心疼。   他真的没死,当初起火之后是从密道里走的吗?褚厉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行踪的?又会怎么处置他?诸多疑问,魏檀玉压在心中,知道自己不该问出口,但还是忍不住想过问褚厉会如何处置他。   又是一天夜幕降临。褚厉到此时还没出现,红蓼去打探消息,回来说前太子在两个时辰以前出了行宫,陛下则一直独自坐在玄武殿里。   魏檀玉起身去玄武殿,进去后里面空空如也,褚厉并不在。   去哪了呢?问了许多宫人,一路竟又找到了瑶池苑。他泡在温泉池里,闭目靠在池边养神。   魏檀玉挥手让下人都退下,拿了条浴巾给他搓背,褚厉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玉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你好像有心事。是和他有关吗?”   “你下来。我慢慢告诉你。”   魏檀玉脱下衣裙,轻轻入水,游到了他面前,依偎在他怀里。“我猜你在犹豫要不要杀他。”   他胸腔里发出一阵轻笑。“没错。朕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派人暗杀了他。”伸手抚摸起她肩下绘的牡丹,道:“红蓼绘花的技艺长进了不少,朕都不忍弄坏了。”   他很少在她面前自称“朕”,提到褚荀,他就以朕自称,透着不容侵犯的天子威严。   她说:“你不忍杀他。所以有心事。”   “什么都瞒不过玉儿,我没有下旨杀他。你放心。”   他叫自己放心?   魏檀玉闭紧牙关,阻止他放肆,有些不服气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喜欢他,我只不过是不想看你有心事,你却叫我放心。”   他一边笑着,用力冲破阻碍,一边不停给她赔不是:“是我说错了,你喜欢我,我知道。”   魏檀玉头皮一阵阵发麻,那种熟悉的感觉从头顶不停浇下来,简直要命。   她艰难开口:“不要每次都……那么深。”   雾气氤氲的屏风外传来尉迟的声音:“陛下……”   褚厉马上停下,抽身上岸,去了屏风外面。   尉迟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马车快出山林时,那马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跟受惊发疯了一样,冲进密林,属下亲眼看见那马拉着车坠进了断崖之下。属下已派人去断崖底下搜寻了。”   褚厉只觉得头脑一胀,怔怔看着尉迟。   尉迟急忙解释:“不是属下动的手脚。陛下下旨放他走,属下就奉旨监视他出洛阳。属下也不知道那马是出了什么状况。”   褚厉摇头:“不用再搜了,他的生死,朕不想知道。”   “那属下让人都回来。”尉迟走了。   褚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魏檀玉这时已经上了岸,坐在池边的绒毯上擦拭头发。看见回来的褚厉满腹心事的样子,问:“发生什么事了?尉迟都找到这里来了。”   “无事,三哥离开洛阳了,或许,朕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他动手替她把衣裳穿上,用自己的袍子裹住她,打横抱起往外走,语声温柔无比:“走,回房歇息。明日让你好好歇息一日,后日咱们就动身回长安。”   “你不是说要十日?”   “我也想儿子了。”   夜风轻吹着,空气里弥漫的都是花香,沁人心脾。她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蜷在他怀里,看着天上,一轮明月,几颗疏星。   这时,有颗星星从天的东北角划过黑夜,拖出一道亮弧,消失在了西南方向,仅仅转瞬的工夫,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   “唉。你没看见,”魏檀玉伸手指着天空,遗憾地说,“方才空中有颗飞星,真好看,可惜你没看见。”   “是吗?”褚厉停下脚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仰头看去。   夜空深远而静谧,疏星时明时暗。   “玉儿,如果可以重来,又或者人有来世,你还会选择我吗?”   “如果可以重来,我就早早答应做你的王妃。如果有来世,只怕你不会再记得我。”   “我永远钟情于你一人,永远记得你。”   “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你猜猜看。”   行宫外,临水的岸边又有新开的牡丹临水自照,一轮皎洁的明月静静投映在洛水之上。   一日后,帝驾离开洛阳,归向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