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病美人》 作者:松子草 1. 第 1 章 逼迫   庆佑十二年,秋十月,江南苏府。   细雨连绵,如丝般摇摇落落,打湿了窗外的常青树,叶子被水洗后,愈发绿意盎然。   风雨飘摇,顺着窗户灌进屋里,一位妇人拎着食盒一路从长廊来,进了屋子,第一件事便是皱着眉头把窗户关上了。   随后低声对房内的小丫鬟道:“这等天,怎的不知道把窗户关上?姑娘身子弱,吹不得风,若是受了寒,犯了病症,可如何是好?”   小丫鬟垂着头,道了一声:“阿轻知道了,下次定不会再犯。”   “宋嬷嬷,你别怪阿轻,是我让她开窗户的。”一道声音从内室传来,声音不疾不徐,娇柔悦耳,不过比之常人,要无力许多。   说话间,珠帘发出碰撞的声音,一位通身精致贵气的少女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身着月白色卷云织锦留仙裙,身姿纤细若柳,肌肤若雪,貌美无暇,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美艳若芙蓉,只是常年卧病,脸上血色稍淡,颇惹人怜爱。   被唤作宋嬷嬷的妇人瞧她穿的单薄,赶忙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关怀道:“眼见天儿冷了,姑娘要多穿些。”   苏芷棠坐卧在软榻上,学着阿轻方才的话,乖巧道:“阿棠知道了,下次定不会再犯。”声音轻柔好听。   少女眉眼含笑,一双水光杏眸潋滟娇美。   宋嬷嬷无可奈何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将方才拎进来的食盒摆在小案上,描金瓷碟上摆放着各类糕点,有红豆饼,绿豆酥,独独没有苏芷棠想要的杏仁桂花糕和糖蒸酥酪。   苏嬷嬷道:“怪我去的晚了,让春合苑的领走了。”   好似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苏芷棠并不放在心上,轻声道:“不怪你。”   她并未去拿摆在桌子上的糕点,转头拿起话本子看了起来。   宋嬷嬷看着坐在软榻上的苏芷棠,心里叹了一口气,若不是那老夫人,她们姑娘也不必受这委屈,连想吃的糕点都吃不到。   外头细雨连连,似乎下不完一样,苏芷棠捏着话本子,将一旁的毛毯盖在腿上,静静的窝在软榻上翻看,屋内点着上好的熏香,一室静谧。   天色渐晚,苏嬷嬷正准备去厨房拿晚膳,迎头碰上了老夫人院子里的一位三等丫鬟。   冒雨而来的丫鬟名叫秋春,碰见宋嬷嬷,并不行礼也不问好,下巴抬的高高的,拦下宋嬷嬷道:“二姑娘可在屋里?”   宋嬷嬷也没什么好气,道:“这么晚了,来我们姑娘的院子里作甚?”   这就是人在屋里了,秋春不等通传,便不管不顾地往里闯,宋嬷嬷年老,腿脚比不上他,硬是叫她满身湿气地闯进了屋子。   瞧见苏芷棠,秋春行了个并不规矩的礼,显然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的目光落在苏芷棠身上的那条狐皮毯子上,是一条赤狐毛的,色泽漂亮无杂色,乃是不易得的珍品。   秋春看够了,才语气不善开口道:“老夫人头疾病痛难忍,唤姑娘过去侍疾,还请姑娘快些过去,莫要耽搁。”说罢转身离开,似乎料定了苏芷棠不敢不去。   阿轻瞧了眼外面的天色,雨天,天阴的厉害,邻近傍晚已是漆黑一片,她犹豫不满道:“天都这么黑了,且还下着雨,老夫人院子里头也不缺人侍候,怎的就非要我们姑娘去侍疾?”   苏芷棠鸦羽般的睫毛颤动了下,脸上那副柔柔的笑意淡了几分,她将手里的话本子放下,没什么情绪道:“走吧。”   宋嬷嬷心里对老夫人不满,但是没表现在面上,她熟练的去里间拿了一件厚厚的披风给苏芷棠披在身上。   阿轻扶着苏芷棠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赤狐毛毯子滑落在地,苏芷棠盯着毯子看了一瞬,想到方才秋春看这条毯子的眼神,眼眸垂了垂,眼里的笑意彻底淡了下去。   朱唇轻启,她道:“宋嬷嬷,给我换身衣裳吧。”   老夫人向来见不得她奢靡。   宋嬷嬷应了一声,依旧是动作熟练地从箱子里拿了件衣裳出来。   衣裳是绸缎的,虽是寻常人家用不起的,可比苏芷棠身上的那件织锦差了不少。   出门前,苏芷棠又让宋嬷嬷将她发间的那些钗环卸了,只留了一根素净的白玉簪子。   苏芷棠从出生起便身体病弱,自五岁那年遇匪后,更是连风都吹不得,宋嬷嬷给她戴上惟帽,准备妥帖了,阿轻撑着一把八骨伞,陪着苏芷棠往老夫人的院子里去。   苏府分隔两个院子,一处是二房住的西院,一处是大房住的东院,苏芷棠住在东院里,离老夫人住的地方并不近,连着过了两道垂花拱门,苏芷棠才走到老夫人的院子里。   鬓角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苏芷棠拿帕子在屋外细细擦拭。   屋里隐隐传来一位女子哭泣的声音,“祖母,您可要帮帮孙女,这事若是不成,孙女日后可如何自处啊。”哭的凄楚可怜又无助。   “你糊涂啊!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大伯如何还能容你?”是老夫人的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并不是那婢子所说的身患头疾,疼痛难忍的模样。   “有祖母在,大伯他不敢拿孙女如何的。”女子笃定道。   女子口中的大伯正是苏芷棠的父亲苏行挚。   门外的苏芷棠听着屋内祖孙两人的话,脚步顿在了门外,心里生出了一股厌烦,他们二房的人惯会拿捏她父亲,苏芷棠想转头就走,却又不得不进去。 2. 第 2 章 媵妾   许是祖孙俩为了方便说话,将人都遣散了,连个通传的人都没有。   阿轻在身后收伞,苏芷棠抬手扣门,力道不大,足以让屋内二人听见。   片刻后,屋门被打开,出来开门的是苏芷棠的堂姐,苏云洛,她手里捏着帕子,眼角红红的,见到苏芷棠,她的脸上划过不自然的神色,不过一瞬间,便指责道:“老夫人头疾,身为孙女,不想着早些来侍候,竟来的这样晚。”   苏芷棠没什么情绪道:“雨天路滑。”   屋子里一股浓浓的檀香味,老夫人坐在榻上,身上盖着条祥云纹松木蜀锦被,额头上带着条祖母绿抹额,一双浑浊苍老的眼睛里透着精光,在苏芷棠进屋的那一刻便朝她看了过去。   苏芷棠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老夫人瞧了她半响才出声让她站了起来。   今日苏芷棠打扮的素净,老夫人一时挑不出错来,没了发作的机会,她眉眼沉了沉,道:“如今你已及笄快一年了,同国公府的那桩婚事可有再提过。”   苏芷棠不知道老夫人怎的忽然关心起她的婚事来了,想到这桩婚事,她眉眼轻垂,鸦羽般的睫毛下一片阴翳,澄澈的眸子里失了几分光彩。   “爹爹派人去提过几次,只是……国公府的人说我年纪尚小,不急着成婚。”她轻声道。   年纪尚小是假,嫌她病弱是真。   当年苏行挚于国公府二房的老爷祁玄宏有恩,便定下了这桩婚事,江南无人不艳煞苏家这样的商户之家竟能攀上那京城里权势在握的国公府。   不过祁玄宏死的早,这桩婚事就不得国公府看中了,去年她的未婚夫国公府的二公子祁迎宣来江南给她送及笄礼,到现在还未回京城,说江南人杰地灵,要在这里多住两日,这一住便是九个月,却从未主动提起这桩婚事来。   苏行挚派人去探了几回口风,那边一副不着急的姿态,只说再等等。   这大抵就是想反悔了。   老夫人难得开口安慰她,道:“你也别着急,国公府乃钟鼎之家,最是重诺,这样做,想来是有他们的考量。”   说罢,她又问起苏芷棠的身体,苏芷棠心里诧异老夫人的反常,嘴上乖乖回道:“孙女这幅身体,不过是老样子罢了。”   老夫人并非是苏芷棠的亲祖母,她是苏行挚的继母,早年看不过这个继子,没少苛待他,后来见这个继子发迹了,便带着她亲生的二房来投奔苏行挚,说是投奔,却是以孝道压人,没少在府里作威作福,平日里,尤为看不过苏芷棠这个病秧子,觉得她晦气,怕她坏了苏府的运势。   老夫人往日里处处为难苏芷棠,从头到脚地挑剔她,今日却一反常态的关心她,事出反常必有妖,想到她方才进门前无意听到的那两句话,苏芷棠心升起了几分警惕。   只听老夫人道:“你自小体弱,身子骨不如别家的闺秀壮实,想来国公府的人也是因着这一点,怕你不好有孕,这才一昧拖延。”   老夫人说话没有顾忌,苏芷棠还未嫁呢,有孕这样的事便说出来了。   不过老夫人说的也没什么错处,祁迎宣在江南待了九个月,却只字不提婚约之事,想来知道她急着成婚,这么拖下去于她无益,好让她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一事。   国公府重诺,必然不会主动毁约,便只能逼着苏芷棠提出来,以保全国公府的声誉。   苏芷棠心下了然,面上却不显,她倒要看看老夫人这么晚唤她过来,同她说这些话,是要干些什么。   果不其然,老夫人看了苏云洛一眼,随后颇为怜惜地同苏芷棠道:“当年那老和尚说你十六岁之前若是未嫁出去,便会拖着病体香消玉殒,国公府的人想必是知晓此事,知道你拖延不起,这才迟迟不提婚约之事,这是想要逼着咱们苏家毁约,好让你另择良婿以保全性命。”   老夫人说的口干舌燥,苏云洛适时递上一盏茶,喝罢,她语重心长道:“你身子病弱,国公府想毁了这门亲事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咱们却能不由着他们,那可是京城里头,风头正盛,最得皇上看中的祁国公府,多少人眼红你这桩婚事……”   苏芷棠身子虚弱,不宜久站,听老夫人说了半天的话,腿都有些泛酸了,她咬着牙忍了忍,可老夫人说起来没个完,她打断老夫人,直白又乖巧道:“祖母有话不妨直说,孙女听着。”   若是之前苏芷棠敢这样同老夫人说话,老夫人定是不肯让她好过的,可许是因着老夫人心里装着事,倒是没追究苏芷棠的不是。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苏芷棠身上,只见小姑娘病中苍白,使得娇嫩的肌肤更加欺霜赛雪,说一句冰肌玉骨也不为过,一双漂亮的眸子明灿含光,姿容乃是万里挑一的貌美,可惜,因着病弱体虚,被国公府的人嫌弃。   她咳了一声,随后迟缓开口,道:“国公府的人怕你不好生养,这才想要解了这桩婚事,可若是他祁迎宣不缺子嗣,当会对这桩婚事宽容一些,让你嫁入府中。   子嗣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国公府这般介意此事,你大可带个媵妾让她陪你出嫁,让她先怀上子嗣,届时过继到你的名下,这般,便是你生不出孩子,国公府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三言两语,便断定她生不出孩子来。苏芷棠看了旁边的苏云洛一眼,再一想老夫人说的媵妾一事,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眼睫颤了下,面上带笑,柔声问道:“那依祖母所见,这个媵妾选谁比较合适?”   老夫人本以为会费些口舌,没想到这个她平日里最不喜欢的孙女这么上道,她眼里的笑意多了几分,面色更加柔和,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她让苏芷棠坐在她身侧,拉着她的手道:“若选个外人,隔着一层肚皮,到底不与你同心,你堂姐同你乃是自家姐妹,若是同你一块嫁过去,自是以你为先,一心一意地向着你。”   苏芷棠沉默半响,久不言语。   老夫人见她不做声,便以为她同意了,心思舒缓了些,笑道:“这事便这么说定了。”她转而提起别的,看着苏芷棠道:“听方才秋春那丫头说,你房里有一条上好的赤狐皮毯子,眼见天凉了,我这老婆子腿酸疼的厉害,要是也有一条你那样的毯子便好了。”   这便是直白的要东西了,苏芷棠方才不出声,并非同意,而是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先前她们要些东西便也罢了,可如今竟打起了她未婚夫的主意,苏芷棠着实被他们无穷无尽的欲望震惊到了。   她将手从老夫人的手中挪出来,往后退了几步,道:“那条赤狐毛毯子我明日便差人给祖母送来,只是媵妾一事,孙女不同意。”   说完,她并不去看老夫人的脸色,垂着头,朝着老夫人盈盈一拜,乖声道:“夜深了,孙女便不打扰祖母歇息了,孙女告退。”   还没走出院子,苏芷棠便听到了老夫人震怒骂她混账的声音。   苏芷棠心中冷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她只是身子弱,却不是个傻子,她这个堂姐自小便挤兑她,连她爱吃的糕点都要抢,何来以她为先一说。   苏芷棠走后,老夫人气的摔了茶盏,长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怒容和不可置信,她指着苏芷棠离去的身影气道:“她竟敢忤逆我!”   苏云洛顾不上这些,见苏芷棠一走便捏着帕子趴在老夫人腿间哭哭啼啼道:“祖母,她不同意,孙女可怎么办啊,他不肯娶我,也不肯纳我做妾,还说,让我打掉这个……”   老夫人少见的对自己一向疼爱的孙女生出了几分烦躁,眼皮一跳,斥道:“你想嚷的全江南都知道你干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事吗?”    苏云洛吓的连哭都忘了,害怕道:“祖母,您可不能不管孙女啊。”   老夫人捏了捏眉心,闭上眼睛沉思片刻,道:“你且放心,祖母另有法子。” 3. 第 3 章 媵妾   翌日,苏芷棠面色潮红,怎么喊都喊不醒,宋嬷嬷赶忙让阿轻去请郎中,另差了丫鬟去禀报在外奔波的苏行挚。   苏府上养着一位郎中,不消片刻,便拎着药箱出现在了苏芷棠的房中。   郎中将一条白帕子搭在那截皓腕上,摸着胡子凝神给苏芷棠把脉。   半响,郎中神情凝重道:“二姑娘昨日可是吹了风,受了寒?”   宋嬷嬷应是。   昨日里何止是吹风受寒,从西院回东院时,雨如倾盆,难免淋到身上。   郎中着手开始写药方,道:“二姑娘这是寒气入体,导致高热不退,这几日须得按老夫写的方子细细调养。”   说罢,他又叮嘱道:“二姑娘身子骨弱,莫说淋雨了,便是风都受不得,须得仔细着些。”   宋嬷嬷连声道是,吩咐阿轻将郎中送出去。   连一个外人都知道的理儿,老夫人却不知,偏要在雨夜召姑娘过去,宋嬷嬷心里头起了几分怨气。   苏芷棠醒后,差人将赤狐毛毯子给老夫人送去。   阿轻不由得开始鸣不平,她一脸不情愿道:“那二房当真是贪得无厌,姑娘得了什么好东西,她们都想要,偏姑娘还不得不送,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早前,苏芷棠并不是这般逆来顺受,自小二房那些人便同她争抢东西,布匹珠宝吃食,但凡是苏芷棠的东西,她们就没有不想要的,小时候有苏行挚护着,她们倒是不敢做的太过,待她渐渐长大,苏行挚出去奔波忙着赚钱,而苏母在诞下苏芷棠后便去了,在这苏府里头,除了苏芷棠,便都是她们二房的人,她们行事遂愈发张狂,越来越不把苏芷棠放在眼里。   那次苏行挚在外差人给苏芷棠送来了一箱子东珠,个个颗粒饱满,色泽精美,苏芷棠欢喜的紧,可不知怎的,传到了苏云洛那里,苏云洛来要,苏芷棠自然不肯给,又叫苏云洛告到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偏帮苏云洛,苏芷棠抱着东珠不撒手,被老夫人一纸状书告到了太守府。   世间重孝,国道亦是以孝为先,当今世人把孝字看的比性命还重。   老夫人哭着在太守府门口撒泼,说家里出了个不孝子,老夫人出身乡野,惯会做这种胡搅蛮缠之事,且苏行挚本就是继子,身份特殊,那时她们刚搬到江南,与四邻八居并不相熟,无人替苏行挚辩解作证,苏行挚便被关进了起来,受了好大的磋磨。   因冠上了不孝的名头,苏行挚声誉受损,连生意都差点毁于一旦。   且在此朝,不孝是要受鞭刑的,苏行挚被抽打的浑身是伤,休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养好身子。   经此一事,便是苏芷棠再喜欢的东西,二房的人想要,她也不得不给。   她只有苏行挚这么一个亲人了,她不想父亲再因为后宅之事费心劳神,伤及身体。   屋内常年飘着药香,颇为静气凝神。   苏芷棠看着阿轻不忿的模样,没说什么,不过情绪有些失落。   爹爹在外奔波劳累,却平白便宜了二房的那些人,她身子又弱,操劳不得,只能看着她们在府中作威作福。   只是没想到她们胃口这般大,竟打起了她未婚夫的注意,少女怀春之时,苏芷棠对这位国公府的二公子也曾有过憧憬,可随着他拖延婚事,这懵懵懂懂的憧憬便被拖没了,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她愿意带个媵妾出嫁。   ……   老夫人知道她病了,倒是消停了几日,让她好生养了几天病,不过在得知苏行挚要回来的时候,老夫人又坐不住了。   苏芷棠被喊去了西院正屋,老夫人坐在首位,苏云洛依偎在她身侧,一旁是二房老爷苏勤正和二夫人孙氏。   问过安后,不等苏芷棠坐下,孙氏便急急开了口,她一副为了苏芷棠好的口吻道:“棠儿,你怎么这么不识趣呢,我好好的女儿去给人家当妾,我还不愿意呢,你可倒好,不识好人心。   你说你这个身子,别说国公府的人现在不想让你过门,便是你嫁过去了,又能如何,国公府那样的门第,本就是我们苏家高攀……”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你自个的身子是什么情况你比我们更清楚,你若嫁过去而无所出,必然会被国公府的人厌弃,到时难免落得个凄凉惨色,让你堂姐跟着嫁过去,也是为了你好,到时你堂姐怀了孩子,过继到你的名下,你这主母的名声也更正当些。”   老夫人没出声,显然是认同孙氏的话,而二房老爷苏勤正满身酒气和脂粉味,也不知道是从哪拉过来凑数的。   他们的目光皆落在苏芷棠单薄消瘦的身上,似乎有逼迫之意。   苏芷棠处在孤立无援的地步。   阿轻年纪小,气焰盛,听完孙氏那些话便想撸起袖子跟她理论理论。   苏芷棠轻轻拉住阿轻的袖子,从桌子上拿了一碗茶让阿轻端给孙氏,她眉眼含笑,柔声道:“婶母说了这番话,想必是渴了,阿轻,将这盏茶给婶母送过去。”   孙氏方才说了那些话,可不是为了她这盏茶的,可苏芷棠不紧不慢地让她喝茶,这分明是没把她方才的话看在眼里。   孙氏是个暴躁性子,吃硬不吃软,当即摔了那盏茶,站了起来,神色不复平静,道:“给你未婚夫做小是委屈我们洛儿了,若不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苏家好,你以为我和洛儿愿意?”   苏芷棠面不改色,声音轻柔,道:“堂姐貌美如花,才德兼备,给人做妾,自然是委屈的,堂姐平日里爱护我这个妹妹,我又如何舍得让堂姐受这种委屈。”   孙氏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看着自己哭的眼睛都肿了的女儿,只能硬着头皮道:“若是给旁人做妾那自然是委屈的,只是那国公府乃高门大户,且国公府的大公子镇守边关,名极一时,极受皇上重用,水涨船高,日后他少不了要提拔自己的弟弟,如此,跟了这样的人家,你堂姐虽是委屈了些,倒也尚可接受。”   苏芷棠的唇角勾起,眼里却无半分笑意,没想到她们是铁了心要打她未婚夫的注意,听到她们三番两次地提到孩子,在加之那天在老夫人屋外听到的那番话,苏芷棠的心里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她平日里看的话本子多,家里长短,情情爱爱什么都有,她的目光故意在苏云洛的肚子上停留了一瞬,试探道:“婶母怎知堂姐一定会怀上孩子?”   二房的这几个女眷见她看向苏云洛的肚子,心都提了起来,听到苏芷棠这句话,孙氏犹如被踩了尾巴的老鼠,她掩下心里的慌张,拔高了声音道:“你堂姐身子康健,自然会怀上!”   苏芷棠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不紧不慢悠声道:“原是如此。” 4. 第 4 章 遇见   那日自是不欢而散。   苏芷棠眼下搞明白了她们想做的事,便多了些看好戏的姿态。   许是苏云洛做了亏心事,这几日没跟她抢糕点,苏芷棠慵懒地半卧在软榻上,用汤匙吃糖蒸酥酪,她容颜似雪,貌美无暇,此刻小口吃着酥酪,颇为赏心悦目。   手里的话本子翻了页,苏芷棠抬头问道:“爹爹可快回来了。”   宋嬷嬷道:“老爷先前在扬州办事,听闻了府里的事便快马加鞭地往回赶,再有一天就到了。”   闻言,苏芷棠眼睛亮了亮,一副高兴模样。   以往二房的人欺压她,她不想给爹爹惹事便忍了,他们想要的左右不顾是些身外之物罢了,给了也没什么,反正大房多得是,可眼下她们盯上了她的未婚夫,苏芷棠不知当年爹爹和国公府的人是怎么约定的,不敢贸然行事,便只能派人请苏行挚回来。   苏行挚待她极好,很是疼宠她,不过后宅院的事他一个男子也不好多沾染,是以除了当年东珠那件事,苏芷棠为了稳住老夫人,只得委曲求全,事事依着老夫人,谁叫本朝重视孝道已经到了不顾原委的地步。   可如今这事,苏芷棠却不能一昧忍耐下去了,毕竟这事牵系国公府,并不是单纯的后宅院事。   思绪间,外头有人通传,说是国公府的二公子差人送姑娘爱吃的杏仁桂花糕来了。   阿轻正欲出去将东西接过来,苏芷棠摇了摇头,轻声道:“就说我近日牙疼,吃不得甜食,让他拿回去。”   阿轻回来时手里提着两包糕点,不满道:“那人真是听不懂人话,竟将糕点塞给我跑了。”   苏芷棠随口一问,“他可还说了些什么?”   “无非是往常那些话,说他家二公子路过齐芳斋,瞧见了苏家姑娘们爱吃的杏仁桂花糕,便买了两份送来给姑娘和大姑娘尝尝。”   祁迎宣待在江南的这几个月,时不时的会往府里送些小玩意,有时候是糕点,有时候是簪花,都是姑娘家喜欢的物件,每回送都捎带着苏云洛的一份。   便是苏芷棠的亲姐姐,都无需他这般费心,更遑论只是个堂姐。   苏芷棠早就知道祁迎宣不打算娶自己,所以即便他有旁的女人,她也没什么所谓,只是,若这人是她的堂姐……   苏芷棠暗思,这两个人莫不是早就有了首尾,可这个念头刚起,便被她压了下去,没有定性的事,不该妄论。   苏芷棠看了眼一旁的杏仁桂花糕,神色里添了几分倦怠,她扬了扬手,满不在乎道:“扔了吧。”   困意袭来,苏芷棠明亮的杏眸了含满了水光。   因着明日要去给老夫人祈福,苏芷棠早早地便歇下了,殊不知,西苑里的烛火亮了一晚。   ……   翌日,清晨的光亮驱散满室黑暗,柔和的光线洒在苏芷棠皎洁的面庞上,柔软而娇美。   因着要去青葡寺,苏芷棠不得贪睡,宋嬷嬷早早的将人喊了起来。   苏芷棠无意识的哼哼了两声,迷迷糊糊的起身,被宋嬷嬷伺候着穿衣洗漱。   用了一碗药粥后,苏芷棠便出了门。   因着去的是佛门重地,不易打扮的过于招摇,苏芷棠身上穿着宋嬷嬷挑选的一件淡绿色软烟罗裙,外头罩了一件素色无毛领披风,即便如此,却仍难掩倾城之姿。   宋嬷嬷觉得苏芷棠小小年纪 ,穿的过于庄重了些,便又给她在发间簪了一支红玉簪子,衬得人白皙娇美。   马车正在门外候着,苏芷棠吹不得风,被阿轻搀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里头垫着软垫,内里精致美观,一个人坐颇为宽敞,不过苏芷棠眉头轻蹙,似有疑惑。   阿轻朝着外头的车夫问道:“大姑娘呢?怎么还没出来?”   车夫一早便侯在府门外,闻言道:“大姑娘半个时辰前出的门。”   苏芷棠眉头舒展,轻声吩咐道:“走吧。”   青葡寺离苏府有两个时辰的路程,苏芷棠看了会儿话本子,眼眸里染上了一层困意,昏昏欲睡之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一阵疾驰而又凌乱的马蹄声从马车外擦过。   苏芷棠眼里的懒散之色淡了几分,她坐直了身子,朝外问道:“福叔,外头发生了何事?”   福叔道:“回二姑娘,方才有一队带刀的人马飞奔而过,我怕起冲撞,便停了下来让他们先行。”   江南向来安定,怎会有人当街持刀驾马疾驰,苏芷棠心里隐觉不安,多问了句:“可瞧清楚了是什么人?”   福叔只道:“皆是便服,不知道是什么人。”   阿轻从旁道:“从府里带了不少护卫,姑娘若是担心,一会儿路过镖局,咱们再带上一队人。”   苏芷棠点了下头,青葡寺路远地偏,常有山匪出没多带些人总是好的。   青葡寺地势陡峭,马车停在了山脚下,苏芷棠头戴惟帽,在阿轻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下马之后便瞧见山底拴着几匹健马,苏芷棠看了一眼,心里沉了沉,随后便着步上山,护卫和镖局的人紧随其后。   苏芷棠体弱,一路走走歇歇,赶在正午前到了青葡寺门外。   青葡寺因寺外种满了葡萄而闻名,放眼望去,满是葡萄架。   今年葡萄熟的晚,硕大饱满的葡萄串在秋风中轻微晃动,晶莹剔透,很是诱人。   苏芷棠从山脚爬到山顶,已是气喘吁吁,颈间出了一层薄汗,她坐在葡萄架底下歇脚,阿轻跑去摘葡萄给她吃。   半响,葡萄架那边传来异动,似有求饶声和刀刺声,苏芷棠心里一沉,打起了十分的警惕,好在身后有护卫和镖局的人护着,苏芷棠并未慌了神。   她给身后的侍卫递了个眼神,让他去找阿轻,而她则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正欲往后退两步,却不想秋风吹动葡萄架,她竟直愣愣的看见了葡萄架后的情景。   入目是一道健硕修长的高大身影,他负手而立,身着玄色麒麟纹锦衣,身披黑色狐裘,背影孤冷寒冽,透着沉沉的威压感。   苏芷棠听见他手下问:“将军,要不要杀了他?”   “他知道的太多了。”冰冷的声音响起。   话落,苏芷棠瞧见他手下手起刀落斩下跪地求饶之人的头颅,血溅当场。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苏芷棠像是被定住了般呆愣在原地,呼吸都停了一瞬,战栗惊恐的感觉顺着脊背爬上心头。   苏芷棠瞳仁微缩,腿软心颤。   他怎么会在这?   生怕被男人发现,苏芷棠顾不得腿软,转身就跑,匆忙中,那只红玉簪子掉落在地。   听到动静,青羽作势去追,被男人挡了下来。   青羽不解的看向主子,却见男人弯下身子,将那根红玉簪子捡了起来。   骨节分明的长指将簪子捏在手中,男人看着那抹纤细弱柳的身影,沉冷的嗓音低低响起:“已经杀人灭口,勿要多生事端。”   苏芷棠身子怜弱,虽拼了命的跑,可也跑不远,耳朵里满是那句杀人灭口,再也听不见别的。   体力不支的苏芷棠倏地生出了一股气力,咬着牙颤巍巍地往远处跑。   好似被狼撵了。 5. 第 5 章 跑错屋子   苏芷棠因着害怕,只顾闷头跑,停下来时已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好在护卫都跟着她,镖局的人也在,而身后并没有追赶他们的人,苏芷棠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她喘着气,不由得开始思索,那人怎会出现在江南。   不过来不及想这么多,心中便被恐惧占据,她方才撞见他杀人,而他竟然要杀她灭口,苏芷棠想,他果然如传闻所言,残暴专断,杀伐狠绝。   思绪间,不知从哪冲出来一堆土匪,他们个个拿着大刀,生的一副彪悍样,直冲着苏芷棠而来。   苏芷棠心神未定,躲闪不及,差点让他们擒住,好在身边的护卫护着她。   两拨人迅速打了起来,一个护卫冲了出来,护着苏芷棠跑走。   不知不觉竟跑到了悬崖边上,苏芷棠急急停了下来,身后却被人猛地一推,好在苏芷棠侧了侧身子,没让他击中。   苏芷棠惊愕转身,看着想要推自己下悬崖的护卫,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   护卫一击不中,便欲故技重施,面对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苏芷棠本以为自己会命丧于此,却不想面前的护卫突然面色痛苦的跪在地上,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因着他摔倒在地,苏芷棠瞧见从他袖子里滚落的东西,是五颗东珠。   东珠贵重不易得,向来珍贵,一颗便抵两百两,五颗便是一千两。   最重要的是东珠有价无市,整个江南能有东珠的除了苏府别无他家。   想到此,苏芷棠心里微微一沉,可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谁知道这护卫为什么突然倒地,要是他忽然反扑,苏芷棠毫无抵抗之力,是以苏芷棠提起裙子转身就跑。   远处的一颗树后,青羽僵硬的看着祁勝丢了两颗石头出去,满脸惊诧的想,他家将军什么时候干起英雄救美这种话本子里头写烂了的勾当来了。   苏芷棠没跑几步,迎头瞧见了前来寻她的阿轻,打赢土匪后,阿轻带着一众护卫和镖局的人朝她跑了过来,见她无事,阿轻松了好大一口气。   苏芷棠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护卫,强装镇定道:“你们先回府吧。”   她敢肯定,这些护卫里还有被买通的人。   镖局是苏行挚开的,苏府里只有苏芷棠和苏行挚知道此事,是以苏芷棠颇为信任镖局的人。   待那些护卫一走,苏芷棠便差了几个人让他们趁那几个护卫不备将人绑起来,不让他们回苏府,直接把人都带去镖局。   跪倒在地的那个护卫见状,连忙磕头求饶恕。   苏芷棠将散在地的东珠一一拾起,声音不似往日轻柔,清冷道:“你是受谁指使想要置我于死地?”   那护卫不说话,苏芷棠半蹲下身子,同他对视,问道:“是我堂姐,还是孙氏?”   护卫依旧不说话,苏芷棠却笑了,笑意不达眼底,她站起来,笃定道:“那便是老夫人了。”   侍卫的眼神闪躲了一下,苏芷棠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似秋风吹进了骨子里,如刀子般割磨血肉。   她以为老夫人只是不喜欢她,毕竟不是亲生的,可没想到,老夫人竟然要对她下杀手。   就只是因为她没同意让苏云洛当媵妾吗。   苏芷棠眼睫垂了垂,浑身气力像是被抽了个干净,她轻声道:“待爹爹回来了,把这些人都交给爹爹。”   阿轻心疼的扶住苏芷棠,扶她去了寺庙。   苏芷棠不想回苏府,便跟主持要了一间禅房。   禅房内只有一个床榻和一个桌子,苏芷棠蜷缩在榻上,失神道:“阿轻,祖母……她要杀了我。”   阿轻直骂:“那二房真不是东西,老爷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让老爷给姑娘做主,这群蛇蝎断断不能留在府里了。”   苏芷棠闭上眼睛,忍住想哭的冲动,低声道:“今夜不回府了,在这里宿下。”   阿轻自然应好,跑去跟主持多要了两床被子,又劳烦小和尚给苏芷棠熬了一碗姜汤。   惊惧交加,加之身体疲惫,苏芷棠很快便撑不住睡了过去。   翌日,苏芷棠眼下有一层淡淡的乌青,昨夜噩梦连连,并未睡好。   昨日下大雨,冲了山路,苏行挚便耽搁在路上了,要晚两天才能回来。   白日里阿轻差人去山下镖局,让多派些人来青葡寺保护苏芷棠,且老夫人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寺庙里来,是以住在这里倒也安全。   在寺庙里又待了一日,思绪万千,苏芷棠夜里难眠,披了件披风越过睡着的阿轻出了禅房。   苏芷棠寻了个葡萄架,倚在上面,抬眸望着清冷的月亮。   月光皎皎,如银似月。   她的亲人只有父亲和哥哥,旁人……不过是想要杀了她的同姓之人。   心口难受,没一会眼眶便红了一圈。   夜里情绪最为敏感,哭够了,苏芷棠脑袋沉沉的回了禅房。   翌日,寂静的寺庙里传出一道气力不足的惊叫声。   苏芷棠扯着被子将自己裹住,惊慌的看着坐在凳子上的男人,目露怯色。   男人面容冷肃,似是在这里坐了很长时间。   苏芷棠声音颤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见她提防他如防备小人,祁勝抬手压了压眉心,沉声道:“苏二姑娘以为先发制人便能掩盖你昨夜擅闯别人屋子的罪行吗?”   “你且仔细瞧瞧,这是谁的屋子?”   他的声音并不和善,甚至比外头的秋风还要冷上几分。   苏芷棠探头瞧了瞧,顿时心虚不已。   许是她昨夜头昏走错了屋子,竟走到了这煞神的屋子里来。   老夫人想要杀害她的事掏空了她的心神,她竟忘了这里还有个要杀她灭口的主。   苏芷棠捏紧了被角,忽然想到了瓮中捉鳖一词。   无需别人费心杀她,她自己就跑到了他的屋子里。 6. 第 6 章 撞破奸情   苏芷棠坐在榻上,戒备的看着身前男人。   见男人忽的站了起来,苏芷棠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惊声道:“你……要杀了我吗?”   眼前的小姑娘眼圈红润,眸子里湿漉漉的,犹如受了惊的兔子,经不得一点风吹草动。   原是想先出去的祁勝脚步一顿,幽深的黑眸落在苏芷棠身上,薄唇轻启,沉声反问:“杀你做什么?”   “灭,灭口。”苏芷棠带着哭腔颤声道,可怜兮兮的。   祁勝盯着她看了几秒,不动声色地将眼底的暗色压下。   他沉默着,单是站在那里,便浑身散发着压迫感,使本就不宽敞的禅房更加逼仄。   苏芷棠想要跑,却措不及防地听到了隔壁禅房传出来的声音。   “我那堂妹死了,公子可开心?”是苏云洛的声音。   苏芷棠顿住了脚步,她两日没回府,他们竟都以为她死了。   也是,他们原本就不想她活着。   鬼使神差的,苏芷棠并没有走,她见祁勝没有要当场杀她的意思,堂而皇之的听起了墙角。   只听隔壁传来了一道很是清润好听的声音,“死了,那婚事也就作罢了。”听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苏云洛依偎在他怀里,祁迎宣笑着问她:“那日我派人送去的糕点你可吃了?味道如何?”   苏云洛不明所以的看向祁迎宣,一双美目皆是疑惑,她道:“什么糕点?”   祁迎宣面色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后又浅浅的笑了起来,道:“那日我路过齐芳斋,买了些你爱吃的糕点送去了苏府,你没吃到?”   苏云洛想明白了,这是苏芷棠把糕点扣下了,她紧紧的扯着帕子,愤然道:“这病秧子肯定是嫉妒我,才不把糕点给我。”   祁迎宣将人抱在怀里,深邃的眉眼看着苏云洛,深情哄道:“不就是糕点吗,改天我再给你买就是了。”   苏云洛笑着和他亲热,缩在他怀里娇滴滴的道:“那小病秧子死了,这门婚事是不是就落我头上了。”   祁迎宣带着浊欲的眼眸清明了些,含糊道:“这事待会儿再说。”   隔壁传来了一阵阵不堪入耳的黏腻声,苏芷棠开始不淡定起来。   若是听到的只有苏芷棠自己也就罢了,可旁边还站了个不容忽视的祁勝。   苏芷棠心里厌恶两人的行径,面皮却滚烫,在听到苏云洛一道高昂的声音后终是忍不住要夺门而出。   只是还没等苏芷棠出去,便听见了她父亲震怒的声音。   “你个混账!你怎么敢,怎么敢做出这样有辱家门之事!”   苏芷棠顿时心急如焚,想要出去看看情况,苏行挚自从受过那场鞭刑后,身体一直不好,不能大动肝火。   可若她出去了,被人瞧见自己和一个外男独处一室,怕是也说不清楚。   更何况,这男人还是祁迎宣的大哥。   堂姐和自己的未婚夫待在一处,而自己又和未婚夫的大哥同处一室,这境地着实难堪。   苏芷棠心如火焚,不知所措间余光里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   祁勝不知何时走的,从哪走的,但苏芷棠着实松了一口气。   昨夜勿闯了别人的屋子,苏芷棠找不到惟帽,只好这么走了出去。   苏芷棠一出现,苏云洛愣了。   她顾不得被捉奸境地,像是看见鬼般高声道:“你,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死了吗?”   愣在当场的还有祁迎宣,眼前的少女亭亭玉立,身段娇柔纤细,弱柳扶风之姿甚是惹人怜爱,与苏云洛口中的丑陋无盐大相庭径。   小姑娘如春日枝头的桃花,让人眼前一亮,甚是惊艳,虽不施粉黛,容貌却精致无瑕,一双含着光的秋水剪眸像是要瞧到人心里去。   二人打小便有婚约,可祁迎宣却是第一次看到苏芷棠的容貌,先前他在京城中时,还对这位未婚妻抱有一丝期待,可来了江南后,每次见她,都是以惟帽遮面,从未外露过容貌,渐渐的,祁迎宣便信了苏云洛所说的,自己的这位未婚妻容貌丑陋,不敢见人。   不仅病若还无貌,家世也是最末等的商贾之家,简直一无是处,祁迎宣自认她配不上自己,遂想解除这么婚事,可国公府最重诚信,这话不能从他口中说出来,只好拖着,想让苏府提出来。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并非貌丑,而是惊为天人。   眼下,祁迎宣看着眼前的那道倩影,不由得开始庆幸,幸好还没提出解除婚约一事,这样姿容艳绝的姑娘,日后会是他的妻。   却不想苏行挚打断了他的臆想,只听苏行挚恼怒道:“我原以为国公府是什么好人家,不想却是这般德行,幸而我女儿还没有嫁过去,这桩婚事便就此作罢,这种高门大户,我们苏家不稀罕嫁!”   苏行挚说完后,沉沉的目光又落到了苏云洛身上,见她衣衫不整的模样,又连忙撇开了眸子,像是不愿看见脏东西般。   苏行挚拉过苏芷棠的手,一双经历的沧桑的双眸满含心疼的看着苏芷棠,道:“棠儿,你受委屈了,国公府这么不堪,这桩婚事咱们不要也罢。”   苏芷棠在祁迎宣将婚事一拖再拖后,就对这桩婚事没了期待,即便眼下撞见他这个未婚夫同别人苟合,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波动。   她柔声道:“爹爹别生气,女儿并不觉得委屈,女儿不想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只想在江南陪着爹爹。”   国公府虽风光无限,可规矩也多,再者从祁迎宣的态度来看,国公府的人也并不重视她这个商贾之女,如此,自然是不嫁才好。   苏行挚道:“棠儿说得对,明日阿爹便在江南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话落,便瞧见祁勝一脸寒气的从禅房后头的那条小径上走了出来。 7. 第 7 章 事发   苏芷棠是最先瞧见他的,隔着三尺,苏芷棠都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着冷气,一张英俊的脸黑沉沉的。   苏芷棠心里一跳,他这般模样,莫不是听到了她父亲方才说国公府的坏话。   苏行挚还在滔滔不绝的说些什么,可苏芷棠已经听不下去了,她紧张的出了一层冷汗,生怕祁勝一怒之下杀了苏行挚。   毕竟他的残暴不仁,生杀予夺,她实打实地亲眼瞧见过,还不止一次。   苏芷棠拽了拽苏行挚的袖子,轻声说:“父亲,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咱们赶快回府吧。”   苏行挚向来疼爱苏芷棠,闻言,转身对失了魂般盯着苏芷棠瞧的祁迎宣冷声道:“这桩婚事就此作罢,当年的信物我会派人送回国公府,日后,你与我女儿婚嫁各娶,再不相干。”   祁迎宣先前不知苏芷棠如此貌美,如今见过了,自然不应苏行挚说的话。   他握着拳,恢复了国公府公子该有的镇定,他将视线从苏芷棠身上收回来,往前跨了两步挡住父女二人的去路,道:“今日之事,还请苏伯父听小婿解释。   小婿来江南多月,一览江南盛况,便想着在江南多留些时日,且听闻苏姑娘身体病弱,想着让苏姑娘多在家养养身子,这才未上门提亲。   不过小婿自知有位贤德淑良的未婚妻,向来洁身自好,不敢沾染其他女人,只是……”   他似有难言之隐般停顿了下来,皱了皱眉头,又接着道:“只是贵府的大姑娘三番两次借着二姑娘的由头接近小婿,小婿一时不察,便造成了这般局面,小婿这次本是欲意同她断个干净,却不想她缠着小婿。   若是因此使得两家关系破裂,小婿实在是心中痛惜,自责不已,如今小婿已悔悟,还请苏伯父饶恕小婿,也不至于让小婿懊悔……”   他一口一个小婿,听得苏行挚面色愈发黑沉,不待他说完,便牵着苏芷棠要离开此处。   反倒是苏云洛一听他翻脸不认人,要同自己断个干净,也顾不得礼义廉耻了,当场闹了起来,她扯着嗓子冲祁迎宣喊道:“我不顾一切,怀了你的孩子,如今你竟要弃我与不顾,祁迎宣,你好狠的心,你连你的孩子都不想要了吗?”   在场之人除了苏芷棠皆大为震惊,只听苏云洛哭着抚摸自己的肚子,哀声道:“可怜我孩儿才三个月,他父亲就想着不要他了。”   她哭的梨花带雨,活像是被负心人辜负了。   若她没抢别人的未婚夫,倒是颇惹人怜惜。   眼下,寺庙里静的连针落的声音都听得见,没人打破这静谧,苏云洛在一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着哭着竟昏了过去。   ……   苏府,前厅。   孙氏捏着帕子哭喊道:“我可怜的女儿,怎么就遇上这种事了,她如今名声尽毁,江南人人都知道她同你有首尾,还怀着你的孩子,祁二公子,你可不能不管她啊。”   祁迎宣看着这位把他当救命稻草般的妇人,连连摆手,慌忙推辞道:“夫人,我乃二姑娘的未婚夫,同你女儿之事实属意外,我会补偿她,只盼忘她日后勿要再提此事。”   孙氏没想到这人这么冷心绝情,只好厚着脸皮道:“公子此言差矣,当年国公府同苏家定下婚事,可没说是大姑娘还是二姑娘,公子自然也不算是二姑娘的未婚夫,我家大姑娘倾慕公子,公子也跟她情同意合,这桩婚事,自然是您跟我们大姑娘的。”   祁迎宣一听这话,当然不肯,二人争辩一番,分不出上下来,孙氏哭着看向苏芷棠,上前拉着她的手道:“棠儿,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堂姐她,若是被人抛弃,她可如何活下去,这桩婚事,你就行行好,让给你堂姐吧,你年纪还小,还有时间找好夫婿,可棠儿她如今年满十九,还怀了孩子,她能攀附依靠的,就只有祁二公子了,你就不要同她争了好不好?再不然,你让她同你一起嫁过去也好啊!”   这话知道的是苏云洛做出没有廉耻的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苏芷棠抢了她的未婚夫呢。   苏芷棠柔柔的推开孙氏的手,立在一旁道:“婶母说的这是什么话,堂姐之事,想来堂姐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棠儿万不敢替堂姐做主,况且堂姐先前做的事,棠儿一概不知,还是让祁二公子和堂姐共同商议才是。”   孙氏哪能听不出这是在说苏云洛咎由自取,她当即怒了,正要如往常般揪着苏芷棠开始数落,却听到苏行挚发话道:“如今棠儿与祁二公子无半分干系,我瞧棠儿也累了,便先回去歇息吧,至于大姑娘一事,同我们大房也无干系,前厅留给你们,你们自行商议。”   说罢苏行挚便带着苏芷棠走了,半点都不想管这件事。   前厅内独留下孙氏和祁迎宣面面相觑。   此事闹了两天都没有定数,祁迎宣死活不同意解除婚约,在府门外守了好几日,而孙氏一直缠着他让他给苏云洛一个交代。   风言风语传遍了整个江南,这件事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谈。   转机是在第三日的下午。   苏芷棠正坐在秋千上看话本子,柔浅的光照在她身上,衬得她很是恬静。   孙氏便是这个时候闯院子的,她脸上带着怒容,抬手就把苏芷棠从秋千上扯了下来,苏芷棠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这还不止,孙氏竟扬手想要打她一巴掌,苏芷棠躲开,一向温和带笑的眼睛里多了些不虞之色。   她将话本子放在一旁,声音平静道:“婶母这是想做什么?”   孙氏气的眼睛都是红的,她指着苏芷棠扬声道:“我想干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想什么?!”   “我以为你是个软性子,没想到竟然能做出这样恶毒的事!”   苏芷棠的声音面容彻底冷了下来,瓷白的小脸上似覆着霜雪,声音冷然道:“还请婶母注意言辞。”   孙氏怒目而瞪,指着苏芷棠指责道:“若不是你院子里的杏仁桂花糕,我女儿何至于险些小产!”   苏芷棠一头雾水,阿轻听不得旁人诬陷自家姑娘,当即撸起袖子回应:“你胡说些什么,我们姑娘好些日子没吩咐厨房做桂花糕了,如何毒害你女儿?”   “我看是你女儿作恶多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这才让她受些苦楚,你莫要怪到我们姑娘头上来。”   孙氏气急,说不出话来,还是老夫人派人请人去前厅,苏芷棠才搞明白了这一出。   原是前些日子祁迎宣送来的被苏芷棠吩咐扔掉的桂花糕让苏云洛院子里的丫鬟瞧见了,便偷偷留下了,正巧昨日苏云洛哭喊着要吃桂花糕,丫鬟便拿了出来,给她吃了,谁知吃了桂花糕的苏云洛腹痛不止,有见红的迹象,找了郎中来看,郎中说是服用了含有麝香的东西。   孙氏听了,当即以为是苏芷棠要害她女儿,匆忙跑到苏芷棠院子里兴师问罪。   明白了来龙去脉的苏芷棠神色复杂,这糕点是祁迎宣送来的,不得不说,国公府时一脉传承的心狠手辣。   这事闹了起来,祁迎宣也进了苏府,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国公府的大公子,祁勝。   苏行挚虽瞧不上祁迎宣,也说过国公府的不是,可对这位手握重兵,战无不胜的祁将军颇为尊重,让人上了一壶好茶招待他。   祁勝身着玄色云纹金丝勾边锦衣,高大的身影包裹在挺括的衣衫内,从苏芷棠身侧走过时满满的压迫感。   苏行挚还未说什么呢,祁勝便先开了口,他沉声道:“这件事情,是二弟做的不周到,还望苏伯父海涵。”   他声音沉稳,进退有度,并未仗势欺人。   苏行挚沉默片刻,道:“什么海涵不海涵的,只是,这件事拖了这些天,也该有个决断才是,不知大公子想如何处理此事?”   祁勝面向苏行挚,锋利的眉眼漆黑如墨,瞧不出什么情绪,他道:“此事终究是我二弟对不住苏家二姑娘,待回府后自然会处罚他,只是听闻苏家有解除婚约的意向,此事可当真?”   他说完,深邃的眸子瞥了眼立在一旁的苏芷棠,不过很快便收了回去。   那一眼,让苏芷棠心悸。   苏行挚自是没瞧见那一眼,听他说完,手摩挲着茶杯,斟酌道:“当年我同玄宏兄定下这门婚事,意在两家交好,却不想弄成这般境地,倒是适得其反了,未免两家恶交,还是及时止损的好。”   祁勝未言,倒是祁迎宣又开始重复之前的说辞,说自己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日后定不会再犯,一定会善待苏芷棠,求苏行挚不要解除婚约。   祁迎宣哭的情真意切,认错的态度也极为端正,苏芷棠见祁勝不言语,一颗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心口处发紧。   苏芷棠心想,祁勝莫不是见祁迎宣这般作态,便想偏着他,若是他极力想促成这门婚事,以他的权势地位,她怕是躲不过去。   苏芷棠指尖都在发颤,她身体不好,还不知道有几年的活头,若是嫁了过去,少不得受磋磨,她一点都不想趟这个浑水。   苏芷棠正暗自焦急,殊不知祁勝的目光又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   前厅的人都悬着心看先祁勝,只听祁勝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淡淡道:“苏伯父说的对,既然苏府已然下定决心解除婚约,那我过后将当年信物送还贵府。”   长兄如父,这件事便这么定下了。   孙氏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上前扑跪在祁勝脚边,哭喊道:“大公子,您可要为我女儿做主啊,她怀了国公府的孩子,二姑娘怀恨在心,竟然要用糕点毒害这个孩子,还请大公子给我女儿一个公道。”   祁勝神色冷淡,镇定自若的饮着茶,并不看她,他身边的近侍肃有上前一步,笑眯眯的同她道:“夫人这句话可说的不对,过了明路的那才是国公府的孩子……”   肃有欲言又止,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孙氏又只得去求祁迎宣,盼他对自己的女儿还有些情义,谁料,冷不防地听到祁迎宣说:“那糕点是我让人送去的。”   从春合苑赶来的苏云洛听到这话,简直心如死灰。 8. 第 8 章 招婿   苏云洛的事不知怎的传到了京城国公府,国公府连夜让祁迎宣纳了苏云洛,带着她赶快回京。   走前,苏行挚半分嫁妆都未给苏云洛准备,还把二房众人赶出了府,老夫人险些气的昏过去,一听苏行挚要把自己赶出苏府,不再侍奉自己,当即故技重施,以苏行挚不孝的名头将人告进了府衙。   当年因为苏府刚搬到江南地界,邻里邻居的也都不知道苏府的情况,是以没人替苏行挚辩解,才叫老夫人得了惩,可如今苏府在这里住了好些年,附近的人也都知道苏家老夫人是什么德行,在加上苏行挚用金钱打点,便没让老夫人再度得逞。   天飘着雪,苏行挚让护卫将二房的人打发出了府,苏府的东西一厘一毫都没让他们带走,甚是凄惨,可苏行挚一想到这些年他们在府里欺压自己女儿,害自己女儿受了这么些委屈不说,竟然还对苏芷棠起了杀心,苏行挚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了,可对苏芷棠动手的是老夫人,杀母有违人伦,苏行挚不好下手,只能将他们赶出去。   不过二房一家子好吃懒做,骤然没了富贵生活,离死也不远了。   一时间苏府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处理完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离苏芷棠满十六岁只剩了两个半月。   苏行挚想到当年老和尚说的那句话,不由得心急了起来。   老和尚说苏芷棠十六岁之前,若是没找到命定之人,恐活不到十六岁的第一日。   苏行挚去了苏芷棠院子里,苏芷棠正悠闲的看话本子,见苏行挚来了,乖乖坐直了身子,放下了手里的话本子。   她轻声问道:“爹爹来找女儿是有何事?”   苏行挚脚步顿住,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面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些话,他一个当爹的着实不好开口。   苏行挚硬着头皮开口,上前道:“父亲同你说说话。”   苏芷棠见他有话要说的样子,摒退了屋里的丫鬟婆子,软声道:“爹爹要同女儿说什么?”   苏行挚看着女儿这般乖巧的样子,只觉得她受苦了,小小年纪便要经受这些事。   他道:“棠儿,你可还记得当年那老和尚说的话。”   苏芷棠点了点头,见苏行挚一副忧思过重的模样,安慰道:“爹爹也不必把那些话太放在心上,说不定他只是随口一说,或者是什么江湖骗子,说的不准呢。”   苏行挚对苏芷棠的事儿向来谨慎,更何况事关生死,不敢不把那句话放在心上。   遂道:“虽是如此,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父觉得还是要把你的婚事早些定下来。”   苏行挚话锋一转,语气硬邦邦问道:“棠儿可有中意的郎儿?”   苏芷棠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对上苏行挚的视线时却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   苏行挚沉默半响,询问道:“那招婿可好?”   苏芷棠对婚事没什么向往,却在看到苏行挚鬓边的白发时点了头,乖声道:“全凭爹爹做主。”   左不过是招婿,有爹爹在,想来招来的女婿不敢对她不敬。   不过一日的功夫,江南首富苏家要招婿的消息便传遍了江南。   ……   苏芷棠并不看重婚姻之事,是以也没把招婿一事放在心上,天气渐冷,苏芷棠裹着狐皮毯子,坐在软榻上吃糖蒸酥酪,手边放着一本话本子。   与她而言,这样的日子便极好。   苏芷棠正慵懒着,却听到宋嬷嬷神色焦愁道:“姑娘,那只红玉簪子可是落在哪了,放首饰的箱奁里没有,我也到处找过了,还是没找着。”   苏芷棠略一思索,眼睛瞪大了些,她气虚道:“好像落在青葡寺了……”   当朝对女子的私物极其看重,簪子丢了,若是被有心人拿去,极有可能冠上一个私通的罪名。   苏芷棠赶忙放下了手里的话本子,收拾了一番出了府。   这件事不宜声张,是以只有宋嬷嬷和阿轻陪着苏芷棠去了青葡寺。   三个人分头找,苏芷棠站在山顶,细细回忆了一下,许是那日她撞见祁勝杀人,跑走时簪子落在了那里。   苏芷棠凭着记忆找寻那处地方,到了时,却瞧见一道高大挺括的背影,这背影有些熟悉。   那人听到动静转了过来,正对着她。   是祁勝。   他手里拿的,赫然是她的那根红玉簪子。   看清楚这一幕的苏芷棠整个人都麻楞了,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她细步上前,对着男人盈盈一拜,道:“小女子见过祁将军。”   男人并未做出回应,他立在葡萄架下,整个人处在阴影里,眸光落在苏芷棠身上,黑沉锋利,像是暗夜里的鹰,透着一股子凌厉和傲然,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   苏芷棠被他看猎物般的眼神看的发毛,想要拔腿就跑,腿却像冻住般,动弹不得。   余光里是那根红玉簪子,苏芷棠暗暗吸了一口气,又道:“祁将军手里拿的是我的簪子,想来将军不缺这等物件,也用不上这物件,所以将军可否将簪子归还小女子。”声音细软,像是没吃饱饭的猫儿,还发着颤。   祁勝垂眸看着她,见她如此害怕,薄唇紧抿,幽深的暗眸里多了些不虞。   他拧着眉开口:“作何这般怕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还会吃了你不成?”   苏芷棠话本子看多了,总觉得被唤作战神的人都嗜血残暴,更何况,她不止一次亲眼看见他扒人筋骨,割人血肉。   战神值得敬仰,但嗜血凶残的战神却令人畏惧,让人敬而远之。   苏芷棠看着他黑沉的眼眸和抿紧的薄唇,心里颤了颤,咬着牙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她道:“不,不怕。”声音软糯轻盈带着颤音。   小姑眼眼角泛着红,活像是被人欺负了,任谁看也不是不怕的样子。   祁勝的眉蹙的愈发紧了,薄唇轻启,他正欲说些什么,神色忽然一遍,抽刀朝着苏芷棠砍了过去。   寒光剑影闪过,苏芷棠险些哭出来,鬓角的发被削掉了,随着秋风飘摇,落在苏芷棠眼前。   苏芷棠这下再也忍不住了,倒腾着腿慌乱的跑了。   闻声赶来的肃有,看着地上被砍断的青蛇尸体和女子柔软的细发,又抬眼看向跑走的女子身影,最后目光落到了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祁勝身上。   肃有被这场面搞蒙了,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陪着主子保持沉默。   打破静谧的是一道青年的声音,“十二兄,你听说了吗,苏府正大张旗鼓地招婿呢,听说苏府的财力堪比国库,若是谁入了那苏姑娘的眼,这辈子都不用愁了。”青年眼里冒着兴奋的光。   被唤作十二兄的那人纠结道:“听闻那苏姑娘容貌丑陋,也不知丑到何种程度,连国公府的二公子宁愿背信弃义也不愿娶她,她若是个见不得人的丑八怪,娶了她,与她成日里面面相对,那岂不是连饭都吃不下去。”   青年一晃折扇,笑道:“十二兄此言差矣,娶了她,将苏家的店铺财物搞到手,一脚踹了她便是,到时候拿着钱纳几房美妾,这日子岂不快活。”   十二兄恍然大悟:“正是正是,是我想的狭隘了。”   二人说笑着走远。   肃有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他寻声看去,祁勝面色沉寒,手里捏着两段碎裂的红玉。 9. 第 9 章 招婿   那日苏芷棠落荒而逃,回了苏府便病了,噩梦连连,一闭上眼便有一柄带着血的长剑在追着她到处跑,一刻都不得停歇,仿佛只要她停下,那剑便会毫不犹豫干脆利落的砍断她的脖颈。   郎中来看过几次,说这是梦魇了,开了好些安神的方子都不管用,苏行挚急的上火。   招婿的事不得不往后推,苏行挚眼下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苏芷棠的病上。   这日他正亲自给苏芷棠熬药,厨房的门便被踹开了,一脸桀骜不驯的苏尚银带着怒气看向苏行挚,他皱着眉头开口:“老头,听说你要给我妹妹招婿?这事可是真的?”   苏行挚听到他的称呼,抄起手边的柴火棍就要砸他,苏尚银连忙求饶,摆正了姿态,道:“说真的,爹你真要给我妹妹招婿?你可知只有不成器的人才会入赘,这样的人大多都是没本事的,而常言道,越是没本事的,脾气就越大,越爱拿女人撒气,小妹她要是真招婿了,摊上个脾气不好的废物可咋整?”   苏行挚气的吹胡子瞪眼的,怒道:“你个混账东西,说什么呢?!也不盼你妹妹点好!”   苏尚银不想自己的妹妹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他细思了下,半个身子依靠在门框上道:“听说林宿和快回来了,他同咱们棠儿青梅竹马,又有意于棠儿,品行样貌样样不差,林府与咱们府也近,绝对是最佳人选!”   苏行挚半响没说话,待药煮开了,他才盯着白烟道:“林家那小子是不错,可他不是外出云游去了吗,且当年那事……也不知他们林家是否心存芥蒂。”   苏行挚思虑重重,总觉得林家也不行。   可苏尚银天生乐观,大大咧咧道:“当年那事又不是我们的错,他林家来提亲,那时我们棠儿婚约在身哪能嫁给林家?”   三年前林家派人来提亲,这才得知苏芷棠竟从小便定了亲,林家公子林宿和一时受不了,便离开了江南,说是云游去了,到现在都没个信。   苏行挚想了想,觉得那林宿和倒是个痴情的人,考虑了半日便亲自去了林府,却被林家的人赶了出来,说什么别再来祸害他们林家。   气的苏行挚晚上没吃饭,一听闻苏芷棠身子好些了,便连夜安排了招婿一事。   ……   细雨入丝,带着屡屡寒气,这样的天气苏芷棠分外不愿出门,以往老夫人总是在雨天召她过去,如今她被赶出了府,苏芷棠终于能在雨天安生歇息,不必奔波。   一想到二房的人被赶出了府,苏芷棠便觉得痛快,却又有一丝怅然,她的亲人本就少,如今更少的可怜。   她托着腮,蜀锦衣袖从皓腕上滑落,露出绸缎滑腻的肌肤,带着乌青的杏眼垂着看向窗外的常青树,神色怅然。   雨珠从常青藤上滑落,擦得叶子翠绿如新,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苏芷棠不由得又想到了害自己梦魇了好几天的祁勝,都道他神武非凡,兵力卓然,乃是边境一带响当当的人物,这人便如这常青藤一般,好似永远不会败落。   却不想如神明一般镇压边关的战神,却生了一副这样滥杀无辜,随意动手的性子,一想到那日他捏着冷剑朝自己砍过来的样子,苏芷棠到现在都觉得腿软心颤。   正思忆着,苏尚银冒着雨来了,他撑着一把伞,怀里抱着东西,一进屋,将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献宝般同苏芷棠道:“瞧哥哥给你带什么来了?”   一听到声音,苏芷棠忙从软榻上下来了,朝着苏尚银小跑过去,到了苏尚银跟前,欣喜又亲切的喊:“哥哥你回来了!”   苏尚银在江南书院读书,一个月回家一次,这次见苏芷棠瘦了一圈,心疼地不行,恨不得将苏云洛和祁迎宣那对奸夫□□拖回来揍一顿给妹妹出出气。   苏芷棠全然不在意,她欢喜的拆开油纸包里的东西,见是她上次同他要的话本子,心里顿时似附了糖般甜蜜。   这本子她之前听她的闺中密友赵苏云提过,说是京中贵女人手一本,很是好看。   苏芷棠迫不及待的翻开看了看,见里面画的小人竟与祁勝的眉眼有些相像,苏芷棠险些把话本子给丢出去。   她一把合上话本子,压住心颤和慌乱。   苏尚银见状,忙关心道:“怎么了棠儿,这话本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苏芷棠摇了摇头,道:“我方才好似瞧见了一个飞虫,吓着了。”   好端端的,哪里来的飞虫,苏尚银知她在说谎,却并未拆穿,他瞧了眼苏芷棠眼下的黛色,想了想,道:“父亲说,后日便让你抛绣球招婿,你可愿意?若是不愿,我便去寻林宿和,叫他回来娶你。”   苏芷棠盯着窗外的细雨,半响没说话,苏尚银也不催她,兄妹二人一同赏雨。   快到雨停了,苏芷棠才垂着眼睫,轻声道:“算了吧哥哥,这么多年了。”   苏尚银一想到林宿和现在下落不明,没个音信,便也不再提了。 10. 第 10 章 招婿   秋日暖阳给江倚阁蒙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阁内,苏芷棠一袭红色缠金白梅软烟罗裙,勾勒出纤细的身姿,乌黑柔顺的发间簪着红玉步摇,衬得肌肤柔嫩胜雪,光彩明艳。   阿轻拿过口脂递给苏芷棠,苏芷棠抬手接过,轻轻抿了一下,原本苍□□致的面庞因为这道绛红多了几分血色,愈发夺目。   今日这身打扮可谓隆重,对于抛绣球招婿并无过多心绪的苏芷棠望着镜子里端柔明艳的自己不由得多了几分期待。   撩了帘子进来的宋嬷嬷却心思沉重,面上并无过多欢喜,阿轻瞧了,歪着头凑到她跟前问道:“宋嬷嬷,今日可是姑娘的好日子,你怎么这幅神情?”   宋嬷嬷望了眼坐在梳妆台前的苏芷棠,轻轻的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阿轻一头雾水,自己跑出去瞧了。   只见江倚阁外面集聚了不少青年才俊,好不热闹。   江倚阁前面有一大块空地,平日里被一些摊贩占据,只是今日却没了摊贩的身影,满满当当地全是人,有年轻的,自然也不乏年长些的,都穿着家中最好的衣裳,挤破了头想要冲在前面。   不是一撞我一下,就是我推你一把,都想把别人挤到身后去。   其中有两个人挤得最为欢实。   “十二兄,今日可说好了,苟富贵,勿相忘,不管是谁接到了绣球,可都不许忘了兄弟。”一个身量矮小,捏着把扇子的男子满头大汗道。   被唤作十二兄的人伸长了脖子往前推搡道:“自然如此,不过十三兄还是先擦擦汗的好,莫要让苏姑娘瞧见这埋汰样。”   十三兄为了体面,穿了家中最繁复的衣衫,单站在一旁不觉得热,可挤在人堆里便大汗淋漓,他抬袖擦汗,嘴里却不消停,他满不在乎的笑了两声,道:“我还没嫌她长得埋汰,她怎么敢嫌我,她不过是一个嫁不出去的姑娘,要靠招婿来寻夫,若不是她爹有银子,谁稀罕她。”   擦完汗,他嘿嘿笑道:“不过女子吗,关了灯都一样,她身子羸弱,说不定在榻上折腾起来更有一番风味……”   此话说完,周围的人都附和地笑了起来,大有赞同的意思。   站在不远处的苏尚银,听着这番话,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面色阴沉的进了江倚阁。   阁内二楼,粉色的帷幔被江风吹得翻飞飘扬,无根无落。   宋嬷嬷替苏芷棠梳着头,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苏芷棠回身瞧她,道:“宋嬷嬷可是有什么心事?”   宋嬷嬷手一顿,苦涩笑道:“老奴一想到姑娘不知道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老奴心里便发慌,也不知那人性情如何,才情品貌如何,会不会待姑娘好?”   苏芷棠闻言,心里一酸,反手握住宋嬷嬷的手道:“左右是招婿,进了我们苏府,他不敢对我不好,何况,不是还有你们陪着我吗。”   苏行挚派人来催道:“姑娘可准备好了,外头都等着呢。”   苏芷棠恢复了神色,面上带着柔柔的笑意,笑容规整,像是练过一般,她正要伸手去那丫鬟手里的绣球,一个人影忽的闯了过来,将绣球夺走了。   苏芷棠还没反应过来,手里便多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她下意识的看去,见苏尚银一脸怒气的站在他面前,同她道:“抛什么绣球,那些心思不干净的人只配被丢石头!”   苏芷棠杏眼里多了几分疑惑,还不等问什么,便被苏尚银推着出了阁楼,苏尚银在她身后絮絮叨叨道:“这群王八蛋,一个个不怀好心,妹妹你使劲砸!哥哥给你兜着!”   出来的急,苏芷棠尚未来得及待惟帽,她一出来,原本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无数双眼睛黏在了她身上,像是看到仙子般动也不动,一时间全都呆在了原地,连互相推搡也忘了。   也就一瞬间,人群爆出了更大的响动,叫喊声和倾慕声不绝于耳,一个个的如狂热分子般整齐划一地喊着:“苏姑娘,我可以!”   “苏姑娘,嫁给我!”   “苏姑娘,嫁我,嫁我!”   以往苏芷棠都是带着惟帽上街,再加之有人刻意诋毁她的容貌,便传出了苏首富的女儿貌丑无言的谣言,眼下人群中有人缓过神来了,冷静质问:“这真的是苏姑娘吗?苏姑娘什么时候长的这么好看了?”   苏尚银瞪着眼睛横了那人一眼,随即站在苏芷棠身侧道:“承蒙各位对我们苏家的厚爱,聚在这里参加我们苏府的招婿,站在我旁边的,就是我妹妹苏芷棠,为了选出一个能够善待爱护我妹妹且英勇果敢之人,我特意将绣球换成了石头,不知各位可有意见?”   此言一出,证实了苏芷棠的身份,底下人一片唏嘘,没想到苏芷棠长得竟这般好看,看着这般姿容,别说是石头了,便是刀子,只要能娶到这天仙般的人,他们也愿意。   他们纷纷热情喊道:“苏姑娘,看我,我抗砸!”   被砸中了,不仅能得到苏府的财产,还能抱得美人,只要砸不死,往后这一辈子都令人艳羡。   苏尚银说完那一席话,低头在苏芷棠耳边低声道:“妹妹,既然他们这么热情相邀,你也无需手软。”   苏芷棠听着阁楼底下的叫喊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石头,这闹剧一般的招婿让苏芷棠有些不知所措。   话虽那样说,可到底不能真砸,若真砸伤了人,苏家以后在江南少不得被人诟病。   苏芷棠立在阁楼上,眸光落在一片无人的空地上,她攥紧了手中的石头,闭了闭眼,用力将石头抛了出去。   顿时,哄闹的人群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景象般猛然安静了下来。   苏芷棠在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中睁开眼,蓦的对上了一双寒凉锋利的眸子。   那出空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他跨坐在马上,挺括的身姿包裹在黑沉沉的锦衣里,浑身散发着沉冷的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苏芷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朱唇不知道是因为惊讶还是心慌微微张开,浓密纤长的睫毛像是定住了般,一眨不眨。   四目相对,周遭一片安静。   那人额角出的一片红刺灼着苏芷棠的眼睛,像是在彰显她的罪行。   在苏芷棠哑然和呆愣的目光中,男人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同样呆住的众人,随后,缓缓抬手,将手中坚硬的石头碾碎。   石头被轻飘飘的碾碎,粉末随着风在空中飘扬,苏芷棠看着这一幕,感觉心被捏紧,随着石头被一同碾碎。   她竟然砸到了他,苏芷棠感觉她的身子都在轻微颤抖。   他那阴鹭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捏在掌心碾碎,苏芷棠止不住的心颤。   他是镇边之神,威风凛凛的战神将军,眼下,却被她用石头砸破了脑袋,苏芷棠看着男人额头的那抹血色,恍惚地快要晕厥过去。   就在这时,苏芷棠瞧见男人勾起了唇角,冲着她笑。   许是平日了威严惯了,祁勝的笑容并不和善,看在苏芷棠的眼里,反倒是阴恻恻的。   终是招架不住,苏芷棠昏了过去。   ……   苏芷棠昏了半天,到了晚上才醒来,她张开眼,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帷帐,白日里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苏芷棠不安地坐起身子,慌乱地问阿轻道:“阿轻,他……他可有说什么?”   苏芷棠心里慌乱急了,生怕男人发怒,要报复她,迁怒苏家。   阿轻神色怪异,皱着眉头,一副不解的神色,歪着头回道:“他什么也没说,见姑娘晕过去了,便骑着马走了。”   苏芷棠又试探问道:“那他是什么表情,可是一脸怒容?”   阿轻回忆了一下,想起男人见她家姑娘晕过去后,好似皱了下眉头,什么也没说,面容十分平静,不似是发怒的模样。   苏芷棠闻言,陷入长久的沉思中,心想,没发怒说明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若是去给他道个歉,他会不会不再追究这件事……苏芷棠胡乱的想着,可又觉得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堂堂一个杀伐果决的大将军,被她当街砸破了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他又不是什么好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可不管如何,歉还是要道的。   苏芷棠急忙道:“阿轻你去备礼,记得从库房里挑……”苏芷棠卡住了,不知道要送男人什么歉礼。半响才道:“挑个最值钱的。”   吩咐好后,苏芷棠又赶忙让人梳妆,生怕去的晚了,那人会更加生气。   打扮好后,阿轻也过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件寒玄衣,衣服薄如蝉翼,刀枪不入,乃是用极为珍贵的寒蝉丝制成的,寒蝉早在许多年前就没了踪迹,这件寒玄衣乃是苏府独有,价值连城,无处可求。   苏芷棠看了一眼,觉得这件衣服十分适合时长在战场厮杀的祁勝,她亲手将衣服叠好,放进了扁平的匣子中,带着阿轻出了门。   快出府门的时候,瞧见门房急冲冲的往苏行挚的书房跑,苏芷棠心里一沉,拦下他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门房瞧见她,气息不稳道:“姑娘,祁将军说……说……”   方才跑的急,门房说一句话要喘好几口气。   听到祁将军三个字,苏芷棠的心立马提了起来,紧张又忐忑。   阿轻急道:“你快说呀,他说什么了?”   “他要娶姑娘。”门房道。   手里的匣子落在地上,门房的话如钉子般将苏芷棠钉在了原地。 11. 第 11 章 逃不掉   黑压压的乌云罩在苏府的上空,闷雷一个接一个的响起,苏府的灯四处亮起,偌大的宅院浸在一种道不清的沉闷氛围中。   苏行挚的书房里,苏尚银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他哀嚎一声,道:“我也没想到那国公府的大公子会正巧路过江倚阁,还正巧被妹妹的石头砸中了……”   说着说着,他皱起了眉头,嘶了一声道:“不是,他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军,还躲不开一块石头,这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苏行挚见他这幅大言不惭的模样,又想抬脚踹过去,苏芷棠见状,忙拦了下来,抚慰道:“爹爹你别生气,哥哥他也是为了我好。”   她已经从苏嬷嬷口中得知,苏尚银为什么会把绣球换成石头。   听到这话,苏行挚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苍白地说道:“是我考虑不周。”   苏行挚看着苏芷棠道:“你放心,爹爹我便是拼上这一条命,也不会让你嫁给他。”   祁勝虽是人人敬仰的战神,可在婚事上,却着实克妻,曾被当今圣上赐过两次婚,可无一例外,那两个未婚妻都在成婚前夕暴毙而亡,至今,没有姑娘愿意冒险嫁给他。   苏芷棠虽觉得克妻这一说法荒谬,可那两个女子却实实在在的死了。   不说别的,光说她当街砸破了他的脑袋,便足以让他恼怒地弄死她了。   她不止一次见识过他杀人的手段,简直是令人闻风丧胆。   苏行挚看着苏芷棠眼底流露出来的恐惧神色,沉默片刻,道:“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去京城你外祖家,今夜便走,悄悄的,切莫声张,你外祖好歹是个侯爷,到了京城,即便他找到了你,他也不会轻易下手。”   苏行挚在外行商多年,早就听闻过祁勝睚眦必报的性子,他说要娶苏芷棠,谁知道是不是因着白日里的事怀恨在心,心怀歹意,他断不敢让女儿嫁给他。   苏芷棠抬眼看向苏行挚和苏尚银,轻声道:“我若走了,爹爹和哥哥怎么办?”   苏行挚捏着眉心道:“这你不用担心,咱们一块走,都离开江南,今夜就走,我本就在外闯荡,介时改名换姓,不愁去处。”   苏行挚的行动力一向强,当即让人收拾了东西,三个人趁着夜黑风高连夜离开了苏府。   苏芷棠坐在马车里,身侧坐着阿轻和宋嬷嬷,心里很是忐忑不安,总觉得这个办法有些草率,可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   临走前,她还特意让人把那件寒玄衣给祁勝送去了,侥幸希望看在这件价值连城的宝物上,他能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再计较她砸了他这件事。   马蹄的哒哒声在空荡荡的夜里响起,听着外头的雨声和马蹄声,不知为何,苏芷棠的心里十分不安。   这种不安在马车停下时极快的蔓延至全身。   阿轻出声问道:“为何停下来了?”   车夫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恐,道:“前面有人拦着。”   话落,马车外便想起了一道陌生的男声,“我们将军想请苏姑娘去前面的茶楼一聚。”   虽是邀请,语气却十分强硬。   坐在马车里的苏芷棠捏紧了袖口,阿轻担忧的看着她,低声道:“姑娘,咱们怎么办?”   那茶楼仿佛成了龙潭虎穴,去亦不去,没有她抉择的余地。   外头的人久久没等到回应,催促道:“姑娘若是去晚了,将军备好的茶可就凉了。”   她白日里才砸破了他的头,他晚上就邀她喝茶,这怎么看,都不是好意相邀的意味。   苏芷棠自知躲不开,低低的应了一声:“劳烦大人稍等,我这就去。”   苏芷棠带上惟帽,在阿轻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一个身穿玄衣的男子面无表情地站在街上,正撑着伞等她。   不等阿轻撑开伞,他便朝着苏芷棠走了过来,将伞牢牢的罩在了苏芷棠的身上。   他的伞很大,半分雨滴都落不到苏芷棠的身上。   茶楼里亮着灯,是这条长街上唯一的一抹亮色。   雨夜清冷,街上除了他们别无他人。   苏芷棠站在楼下,一想到自己要去见那个煞神,腿便开始泛软发颤。   “苏姑娘快些上去吧,将军不喜欢等人。”   拖延不得,苏芷棠稳了稳心神,悄悄的深呼了一口气,忐忑紧张的上了楼。   苏芷棠放慢了脚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慢慢往上走,好似这样就可以不用见到祁勝了。   可台阶终有尽头,苏芷棠不得不去面对,她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生着气的男人,还担心若是男人对她动手怎么办。   可进了包厢后,苏芷棠才发现自己多虑了。   祁勝坐在窗前,身上穿着玄色云纹袍子,正端坐着沏茶,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青白瓷器,动作缓慢优雅,并不像一个舞刀弄枪的将士,反倒是颇有几分文人的气质。   月光从窗外探了进来,正好落在他英俊的脸上,从苏芷棠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瞧见他流畅的下颚线和凸起的喉结,充满了刚毅的男性气息,以及独属他的攻击性,只不过柔亮的月光给他包裹上了一层暖色,倒显得有几分无害。   “坐。”   声音里透着铁质兵器般的冷,在这雨夜里里沉沉的响起。   出乎意料的,他似乎并没有生气,亦或是喜怒不形于色?   他面容虽沉静,可配上他额角的那道伤,苏芷棠只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苏芷棠拘谨不安的往前走了两步,在他对面坐下。   祁勝说了哪一个字后,便没了要开口的打算,只顾摆弄他手中的茶水。   滴滴答答的雨声落在苏芷棠的耳朵里,在这分外寂静的夜晚,时间被拉长,变得十分缓慢。   在祁勝第二次用热水过茶叶时,苏芷棠往前倾了倾身子,恭恭敬敬地拎起热水壶往他茶杯里倒去,然后在这沉闷的气氛中小心翼翼地开口,睫毛轻颤了两下,她道:“小女子不慎用石头砸伤了大人,实乃有罪,大人要打要罚我都受着,只求大人能消气。”   苏芷棠觉得他便是赶紧打她一顿都好过她这般提心吊胆地坐在他对面。   苏芷棠特意放软了声音,乖乖巧巧地颇有求饶的意味,说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祁勝。   祁勝闻言,眼皮散漫的向上一掀,对上了那双含着惧意的眸子。   他亲手倒了一杯茶放在苏芷棠的前身,并未回应她的话,清冷地道了一声:“尝尝。”   这是什么态度?   苏芷棠不明就里,在男人深邃森暗的目光中端起了那杯茶水。   散着茶香的茶水方一入口,还没品出什么滋味,便听到男人道:“为何要逃婚?”   像是受了天大的惊吓般,含在口中的茶水猛地咽了下去,呛到了嗓子里,苏芷棠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难受间,背后被轻轻拍了两下,男人凌冽的气息侵袭至苏芷棠的呼吸里。   咳声止住了,苏芷棠的脸却红了个透彻,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臊的。   知道男人就在自己身后,苏芷棠正襟危坐,一动都不敢动。   见祁勝坐回原位,同她拉开了些距离,苏芷棠心里升起的警惕和莫名的情绪散了几分。   只是,男人说的话却又让她坐立不安起来,只听他道:“适才唐突了,不知苏姑娘可觉得好些?”   难道他真的只是好心帮她拍背,苏芷棠心里多了几分古怪,他一向凶名在外,怎会这么好心又温柔?   温柔这个词放在他身上着实怪异,苏芷棠抬眼看他,轻声回道:“好多了,多谢大人。”   苏芷棠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不知道那要命的刀何时落下来。   她斟酌开口,“大人喊我来这里,是为了何事?”   祁勝同她对视,那双如小鹿般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小心翼翼和丝毫不掩饰的惧意,恍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他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理解她为何这般惧怕自己。   他屈起手指,在木桌上敲了两下,面无表情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压着声音,苏芷棠轻而易举地听出了他的不满。殪崋   在男人的逼视下,苏芷棠硬着头皮不答反问,“大人为何要娶我?”   在这万籁俱静地月色里,苏芷棠听见男人声音冷硬道:“我拿了你的绣球,你该嫁我。”   苏芷棠的呼吸停了一瞬,随后心跳不可抑制的快速跃动了两下。   苏芷棠下意识的朝祁勝看去,他冷着脸,不像是在开玩笑,那双锐利的眸子里,竟是无遮无掩的认真。   苏芷棠抿了抿唇,不知该作何反应,她别开目光,思酌了半天,也没想出说什么好。   最后,不受控制地小声道:“可是,那不是绣球,是石头呀……”   “没什么分别。”祁勝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苏芷棠低下头,迟疑道:“石头不作数的。”   声音又低又软,似是在耍赖。   苏芷棠说完,缓慢的抬眼打量坐在对面的祁勝,见祁勝没有生气,胆子逐渐大了些。   她朝着祁勝行了个拜礼,在他沉沉的目光中,开口道:“夜深了,大人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至于歉礼,我已经派人送去大人的住处了,希望大人能够喜欢。”   苏芷棠说完,便转身出了茶楼。   肃有进来时,便瞧见他家大人倚靠在窗户边,面容沉冷的盯着楼下,那双剑眉微微蹙起,神色是少有的困惑。   “出尔反尔的人……该如何对待?”他家大人如此问道。   肃有打量着祁勝的神色,试探开口:“揍一顿?”   祁勝脑子里浮现小姑娘眼眶发红的可怜神情,心道这细皮嫩肉的恐怕不抗揍。 12. 第 12 章 提亲   祁勝那双包含认真的眸子在她脑海中回荡,苏芷棠逃似的下了楼。   阿轻跟在她身后给她撑伞,护送她回了马车上,驾马的换了一个人,看见苏芷棠后,他道:“将军让我送姑娘回府。”   苏芷棠撩起帘子,抬头朝着茶楼的方向看了一眼,直直的撞进了祁勝的眼中。   像是被猛兽盯住的猎物,苏芷棠慌忙收回眼神,将帘子快速的放下。   瞧他那架势,恐怕不会让自己轻易离开,苏芷棠暗忱,随后闷闷不乐道:“回府。”   马蹄的哒哒声伴随着雨声一同响起,苏芷棠靠在马车上,轻闭着眼睛,有些担心父亲和哥哥的处境,不知道祁勝会不会也拦下了他们……   回了苏府,果不其然,苏行挚和苏尚银皆是一脸怒容的站在前厅里。   看来,这二人是被人强行送回来了。   苏芷棠站在门外,听着苏尚银骂道:“堂堂将军,国公府的大公子,行径跟土匪一样,小妹她不就是失手砸了他一下吗,大不了,我去让他砸回来,总不能让小妹被他克死……”   苏芷棠站在门外,一双秀眉微微蹙起,她虽不信克妻一说,可祁勝前两个未婚妻死的着实蹊跷。   她提起裙子,跨过门槛,进了正厅,正厅里的人见她完好皆松了一口气。   苏芷棠轻轻呼了一口气,艰难道:“爹爹,他……好像是真的想娶我……”   那双认真的眸子不似作假。   苏行挚一副自家女儿被坏男人蛊惑的痛心神情,气的嘴边的胡子抖了抖,他道:“棠儿,你糊涂啊,他睚眦必报,从不手软,心狠又冷硬,这种人是战场的一把利刃,却并不是好夫君的人选,况且你和他还有过节,他怎么可能是真心娶你。”   “更何况,他那两个未婚妻都在成婚前夕暴毙,你要嫁他,难保不会成为第三个,无论如何,爹爹都不会让你嫁给他。”苏行挚坚定道。   苏芷棠抿了抿唇,上前拉着苏行挚的胳膊晃了晃,娇声道:“爹爹别为了我跟他硬碰硬,女儿想爹爹好好的。”   苏行挚揉了揉苏芷棠的头顶,忽然灵光一闪,神秘道:“你猜我今天晚上看见谁了?”   苏子唐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兴奋的苏行挚,摇了摇头,糯声道:“谁呀,让爹爹这么开心。”   连带着旁边的苏尚银都一副有救了的模样,只听苏行挚道:“隔壁家那小子。”   一个快要尘封在苏芷棠记忆里的人。   苏芷棠微微瞪大了眼睛,讶然道:“他不是云游去了吗?”   苏行挚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须,道:“今晚回来的,还旁敲侧击地跟我打听你有没有成婚。”   虽说苏行挚去林府得了冷脸,但到底是喜欢林宿和这个孩子,若他做自己的女婿,那他是万分放心。   苏芷棠撒娇的神情凝固在脸上,好半响才道:“那他……”   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到门房来报:“林家派人来提亲了。”   闻言,苏行挚的笑意爬了满脸,心道,这孩子真上道。   媒婆带的一箱又一箱的聘礼如流水般进了苏府。   林宿和这些年在外闯荡,攒下了不少奇珍异宝,这些箱子还没在林府待热乎呢,就进了苏家的院子。   林家的人虽看不过,可生怕林宿和一不如意又跑出去云游去,只得遂他的意,来苏府提亲。   大半夜的,苏府灯火通明,苏行挚端坐高位,苏芷棠乖巧的立在他身侧。   林家派来的媒婆从旁滔滔不绝的说着好话,苏芷棠离她最近,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的目光全落入正迈入正厅的那位男子身上。   多年不见,这位林家哥哥似乎更高了,也更端庄自持了,少了年少的青涩,很是彬彬有礼。   似是察觉到了苏芷棠的目光,他朝她看了过来,对她遥遥一笑,如春风般温润。   恍神间,他已经站在了苏芷棠的身侧。   苏芷棠仰着小脑袋看他,露出一截纤长白嫩的脖颈。   苏芷棠听见他柔声道:“阿棠,好久不见。”   他亲昵的称呼将仿佛将二人拉近到小时候,苏芷棠在他灼灼的目光中轻声开口,低低道:“好久不见。”   苏芷棠本以为二人再见面,会充斥着尴尬,却不想是这般温和平静。   林宿和应声笑了笑,面目俊秀柔和,他想抬手像往常一样揉一揉面前小姑娘那五黑的发顶,却在手举起来时克制的攥成拳又放了下去。   林宿和转身看向苏行挚,朝他握拳一拜,眼里闪着亮光道:“我自十七岁起便倾心阿棠妹妹,早前未能求娶到他,乃我心头之憾,本以为我这辈子不能继续照顾阿棠妹妹,却不想竟还有机会,所以,我恳求苏伯父能将阿棠嫁与我,我定会护阿棠如至宝。”   他单膝跪地,郑重的说着他的承诺,宽厚的身子看起来很值得依靠。   他同苏芷棠乃青梅竹马,打小一块长大,对于他的人品,苏行挚很放心。   见他对苏芷棠的情谊不减,苏行挚瞧了一眼苏芷棠,只见她素来如冰雪般苍白的小脸多了些羞涩之意。   苏行挚抬手将林宿和扶了起来,正想答应时,门房忽然又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他粗喘着喊道:“大事不好了老爷!”   “大事不好了!老爷你快出来看看!”   苏行挚站了起来,对林宿和道:“让你见笑了。”   林宿和温声道:“许是出了什么事,不如我同苏伯父一起去瞧瞧。”   一行人刚踏出正厅,迎面撞上了扯着嗓子喊话的门房。   门房跑的腿都跑软了,一手扶着树,一手扶着腰,急急道:“那祁将军领了一众人闯了院子,说要见老爷。”   “那些人个个魁梧壮硕,像是来……来抄家的。”门房惧怕道。   苏行挚神色凝重,阔步朝着府门的方向走去。   祁勝一袭黑色劲衣,浑身黑沉沉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但他周身气势逼人,让人一眼便能瞧见他。   苏行挚未担官职,合该称呼他一声大人,可苏行挚一看见他,便能想到方才他欲离开江南,却被人绑了回来,那些人虽没有弄伤他,可态度却强硬的很,他不配合,就被他们绑了放在了马车上。   那些人态度虽然恭敬,却不容抗拒。   苏行挚眼中浮现一抹难堪,冷着一张脸,质问道:“祁将军这是做什么?俗话说,官不扰民,祁将军深夜至此,所谓何事?”   祁勝狭长的眸子略微抬起,声音沉郎道:“提亲。”   他神色坦然,丝毫不觉得他说出的话有多荒谬。   抛开别的不谈,他是祁迎宣的大哥,苏芷棠险些成为他的弟妹,解除婚约不过半月,他便来求娶,着实惊世骇俗,有违常理。   他说完,眸光便落到了苏芷棠身上,在她的注视下,抬起右手捏了捏眉心,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苏芷棠瞧见他纤长的手指正好拂过他额角的那道伤。   苏芷棠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风寒,她挪开眸子,咳了两声,一颗心跳的飞快。   苏尚银捏着拳头,看着他这般嚣张的模样,恨声道:“你休想让我妹妹嫁给你,我们是绝不会答应的!”   秋日的夜冷的仿佛要结冰。   苏芷棠在心里为自己哥哥捏了一把汗,正要说些什么软化一下气氛,却听见祁勝不紧不慢道:“苏公行商多年,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富商,应当深氤守诺乃重中之重,如今出尔反尔,是何道理?”   他并未给苏尚银眼神,掠过他,直接对问苏行挚。   他虽神色淡然,却不怒自威,纵使苏行挚行商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却也有些应付不来。   可越是如此,苏行挚便愈发不想让自己女儿趟这趟浑水,他挺直了脊背,正视祁勝道:“抛绣球招婿,用的是绣球,据我所知,那日棠儿扔的并非绣球,竖子顽劣,将棠儿的绣球换成了石头,无意砸伤了祁将军,改日我自当领着这孽障去登门道歉,还望祁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   苏行挚行商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三言两语将过错推到了苏尚银身上,对婚约一事避而不谈。   这父女俩找的由头大差不差。   祁勝目光幽沉,忽的轻笑了一声。   苏芷棠一直悬着心,听到他这声哂笑,不知为何,遍体生寒。   苏芷棠提心吊胆的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准备见机行事,若是他执意要娶她,那她……也只能从了。   苏府虽是江南首富,看着风光无限,却没什么大的靠山,若是一昧惹恼祁勝,还不知会落得是何下场。   识时务者为俊杰。   祁勝漫不经心的瞥了苏芷棠一眼,苏芷棠一个激灵,心里顿时又生出了别的心思。   许是他那个眼神过于洞穿人心,苏芷棠不知道从哪生出来一股勇气,她往前走了两步,在离祁勝三步远的时候停下,微微抬头看向他,一双盈亮的眸子丝毫不惧地同他对视,随后朱唇轻启,问道:“祁大人可知什么是招婿?”   肃有听见这话,心里一紧,直觉这小姑娘接下来说的话肯定不会是他家主子爱听的。   苏芷棠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强装镇定,不紧不慢道:“既是招婿,那祁大人合该入赘苏府,不知祁大人可愿意?”   稍微有点心气的人男子都不会选择入赘,更何况是祁勝,苏芷棠想让他知难而退。   却不想祁勝定定的看了她两秒,面无表情道:“我若说愿意呢?”   在场人无不瞠目结舌,苏芷棠心口一震,简直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13. 第 13 章 提亲定局   在场人皆是身躯一震,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就连十分抵触的苏尚银也不由愣了神,结结巴巴道:“你为何非要娶我妹妹?难不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尚银这句话说完,苏芷棠也眨巴着眼睛看向祁勝,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好奇。   祁勝仍是一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沉声道:“没有。”   话落,前厅里针落可闻,像是陷入了僵局。   一片静默中,林宿和忽然开了口,他道:“苏伯父,方才您还没回答小侄,我自幼同棠儿相识,若您同意将棠儿嫁我,我自当好生待她。”   若祁勝不在,苏行挚自然是应的,可眼下若是应了,怕会让祁勝不虞,他虽不想让女儿嫁给他,却更不想惹怒他。   苏行挚半响没说话,一副难以抉择的模样。   林宿和带来的媒婆见状,捏着帕子上前热情笑道:“苏老爷,林公子一表人才,林家在江南也是有名望的人家,况且他从小同苏姑娘一同长大,知根知底,不像其他人,不定是什么品性呢,这桩婚事若是成了,苏姑娘就算嫁出去了,也不过是住在苏府的隔壁,近的很,苏老爷也不必担心苏姑娘过得不好,您说是不是?”   媒婆说的在理,苏行挚心里很是认同,可……他将目光落在祁勝身上。   祁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但是站在那里,气势便足以压人。   祁勝当摄政王那两年,他的铁血手腕从京城传到了江南,人人都知道这不是个善茬,苏行挚不好当着他的面同意林宿和的提婚。   只好道:“棠儿她自小喜欢诗词文赋,若是祁大人执意娶我家棠儿,不如和林公子公平竞争可好?”   “你们二人稍作比试,请学府的夫子评判,胜出者,可娶棠儿。”   祁勝是个武将,而林宿和饱读诗书,文采斐然,这场比试毫无公平可言。   苏行挚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厚道,可祁勝连入赘都同意了,这是铁了心要娶棠儿。   他若真让人入赘,京城国公府定不会饶了苏府,是以只能出此下策了。   祁勝并未说什么,应了。   而林宿和自然更是信心满满的应下。   苏行挚见祁勝应了,松了一口气,忙命人去取纸笔来。   苏芷棠出的题,二人以常青树作词。   上好的宣纸被铺展开,苏芷棠的目光落在林宿和身上。   昏黄的烛光下,林宿和的侧脸展露在苏芷棠的眸光里,柔和,俊秀,是当之无愧的一表人才。   他执笔而落,面色舒缓,姿态闲适,下笔如有神,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反观祁勝,他立在桌前,修长均匀的手指捏着毛笔,神情专注的看着窗外的常青树,没有要下笔的打算,似乎被难住了。   苏芷棠心里雀跃了起来。   林宿和乃林家独子,人又温柔,且待她极好,是夫君首选。   眼见一炷香的时间要到了,苏芷棠才瞧见祁勝不急不慢地落笔。   苏芷棠悄悄地踮起脚,朝着他身前的宣纸看了过去。   可祁勝身材高大壮硕,挡的严严实实的,苏芷棠愣是什么也没看见。   伴随香烟燃尽,二人将宣纸叠好,交给了苏行挚。   苏行挚并未拆开看,直接交给了小厮,让他给学府的张夫子送去,请他评判。   ……   人散后,苏芷棠回了自己的院子,沐浴后,躺在榻上半响没睡着,于是坐起来翻看话本子。   话本子是苏尚银给她的那本,也是如今卖的最好的一本。   甫一打开,便又瞧见了酷似祁勝的那张小画,苏芷棠怀着莫名的心境看了下去。   话本子里也有一个将军,跟祁勝同姓,话本子里的那位祁将军乃是个恶霸,欺男霸女,杀烧抢掠,无恶不作。   凡是被他盯上的,皆没有什么好下场,话本子里他盯上了一个漂亮姑娘,可那姑娘早就许了人,是一位书生,二人青梅竹马,互倾情义,琴瑟和鸣,却硬生生地被着恶霸拆散开了,后来那女子被这恶霸磋磨至死,那位书生听到这个消息殉了情。   那位恶霸的脸逐渐和祁勝重叠,苏芷棠一个胆颤,赶忙合上了话本子,心跳的剧烈的像是有鼓在捶打。   翌日,苏芷棠早早的便起了,唤了阿轻给她更衣打扮。   用了早膳后,苏芷棠便出了院子,朝着苏行挚的书房去了。   苏芷棠从花园穿过垂花拱门,昨夜下了一层秋露,露水浓重,打湿了她的裙摆,被寒风一吹,凉的很。   阿轻从旁道:“姑娘,要不咱们先回去换身衣裳晚些再去书房吧。”   苏芷棠摇了摇头,迫切地想要只道张夫子是如何评判的。   苏芷棠站在苏行挚地书房外,紧张忐忑的不敢上前敲门,生怕是自己不想要的结果。   还未等苏芷棠鼓起勇气敲门,不远处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是林宿和。   他眼底的乌青色更重,想来是一夜未眠,一早便来此等候。   苏芷棠穿着一身素雪红梅软烟罗裙,在门口亭亭而立,姿态娉婷。   林宿和一打开门便瞧见了她,他眼眸亮了亮,盛满了情意,柔声道:“棠儿怎么起的这般早,你身子弱,该多歇着。”   他轻柔的话缓和了苏芷棠心里的紧张,苏芷棠心里松了松,朝他柔柔笑道:“林哥哥不也起得早?”   二人心照不宣地进了书房。   苏行挚坐在书桌前,面容苦恼的看着桌上的两份宣纸。   宣纸上有批注过的痕迹。   苏芷棠心里一沉,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想,林宿和先她一步朝着书桌走了过去。   他拿起桌上的两份宣纸,眼中先是闪过不可置信的神情,随后眉头紧紧蹙起,渐渐的捏紧了手中的宣纸。   他备受打击,神情低落,呐呐道:“怎么会这样……”   苏芷棠心里不好的猜想得到了认证,心里恍惚了一瞬。   她竟真的要嫁给祁勝了吗,他可是她前未婚夫的大哥呀。   苏芷棠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看向林宿和手里的宣纸。   林宿和的字如同他的人一样,笔锋温和,字迹轻柔,他的字占了大半宣纸,而张夫子的批注只有八个字。   辞藻华丽,华而不实。   苏芷棠又将目光转向另一张宣纸。   宣纸上祁勝的字如同他的人一样,笔锋锐利,字体遒劲,他写的不多,张夫子却洋洋洒洒的多有感想,一笔一句皆是夸赞。   苏芷棠心里凉了一大半,她忍不住猜想是不是祁勝收买了张夫子,当她不死心地读完两个人的词后,彻底将这个念头否决了。   林宿和的词文调轻松,多从外观和环境赞扬常青藤。   祁勝却从根本入手,写出了常青藤的挣扎和不屈。   寒冬犹在,生命不息。   苏芷棠一时说不出别的话来。   苏行挚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了一声:“天命注定。”   苏芷棠愣怔过后,也渐渐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林宿和虽心有不甘,可技不如人,一时间也羞愧低落地不想言语。   气氛正凝结着,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不用想,肯定是祁勝派来的人。   想来他也是知道自己胜了。   一个一个的檀木箱子系着红绳,如流水一般抬进了苏府。   街上的人纷纷驻足停留在苏府门前,一时间热闹非凡。   苏行挚瞧见这架势气的胡子抖个不停。   他气呼呼的出了书房,到了府门口。   府门里,肃有正吩咐人有序的把箱子排整齐,见到苏行挚后,肃有笑着上前,递上聘礼单子,眉开眼笑道:“苏公,这是我家公子的聘礼,还请苏公过目。”   是自己定下的赌局,眼下也反悔不得,苏行挚虽没什么好脸,却也没为难肃有,他面无表情的收下单子,冷哼一声道:“知道了。”   肃有见他收下了,脸上的笑意加大,道:“我家大人想请苏姑娘今日在江倚阁一见,不知苏姑娘答应否?”   苏行挚当即瞪起了眼睛,好似在惊诧他的得寸进尺。   不过他到底是没替苏芷棠做决定。   眼见天愈发冷,苏芷棠出门都带着惟帽,用来挡风,惟帽下,苏芷棠绷着一张小脸,干巴巴的拒绝道:“我近日得了风寒,不宜出门。”   同祁勝单独相处的时候,苏芷棠的心总是悬着的,生怕一不小心惹怒此人,亦或是触了他的霉头。   肃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为难她。   肃有又将目光落到了苏行挚身上,他道:“我们大人将在十日后启程回京,届时希望苏姑娘能一同出嫁,随大人回京。”   不是询问更不是商议,是不容拒绝地通知。   距离苏芷棠满十六岁还有一个半月,苏行挚驳道:“十日的功夫着实是短了些,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不妨晚一些。”   肃有道:“苏公放心,我们大人都准备好了。”   这便是不容推拒了……   ……   十日的功夫,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好在肃有说的是真的,隔日便送了嫁衣来。   阿轻不满的抱怨道:“姑娘出嫁,嫁衣合该是最美艳精致的,匆匆赶工出来的,如何能配得上姑娘。”   苏芷棠心里也有些不满祁勝的果断。   嫁衣可谓是女子出嫁最重要的东西,是决计不能应付的,祁勝这么快便送来了嫁衣,不用看都知道好不到哪去。   话虽这样说,可心里到底还存了一丝期待。   苏芷棠将头上的簪子卸了,漫不经心地梳着自己的头发,吩咐道:“打开看看吧。”   阿轻将箱子打开,小心翼翼的将嫁衣拿了出来,展开挂在了木架子上。   嫁衣的全貌展露在苏芷棠的眼里,杏眸里闪过惊艳,手中的梳子啪的摔落在地上。   苏芷棠蓦的起身,上前两步,走到木架子前,忍不住动手摸了摸嫁衣。   衣料触手温滑细腻,颜色明亮惊艳,嫁衣层层叠叠如盛开的牡丹,娇艳绚丽,暗花勾金双层宽袖处用红宝石勾勒出鸳鸯戏水石榴图,与金丝线相映生辉,贵气华然。   嫁衣背部用金线勾勒出凤凰祥图,长羽落在红嫁衣上,曳地三尺,栩栩如生,耀耀瞩目。   凤冠霞帔一应俱全,细珠流苏霞帔上绣着福寿百子祥云图,光彩艳丽,霞色照人。   纵使苏芷棠素日里见惯了好东西,可还是被眼前的嫁衣惊艳到了,从做工到用料足以见用心。   阿轻从旁发出了惊呼,赞叹道:“姑娘,这嫁衣好漂亮。”   连苏嬷嬷都忍不住夸了两句。   祁勝竟这般重视。   苏芷棠看着面前的嫁衣,脸颊不由得发烫,染上了一层绯色。   一时间,倒也不觉得嫁给祁勝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他这么用心的对待嫁衣,想必日后会好好待她的吧……   苏芷棠的心思难得活跃了起来,对这桩婚事也没那么抗拒了。 14. 第 14 章 遇险   秋色浓郁,霞燕纷飞。   苏芷棠用过药膳后,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常年用药,身上是散不掉的药香,虽然味道很淡,但一闻便知她是个药罐子。   苏芷棠习惯了这味道,甚至觉得这味道让她安心,是以平日里从未遮盖过,可若是到了国公府,府里的人未必喜欢这味道。   她对着阿轻招了招手,道:“阿轻,你去库房里挑个香膏来。”   阿轻将从外面折的秋桂放下,惊讶道:“姑娘怎的想起用香膏来了,姑娘以前从不用这东西,库房里从来不存香膏。”   香膏时间长了存不住,府里只有苏芷棠一个女主子,她不喜欢用这个,库房里自然没有。   阿轻道:“姑娘若是用,我去找管家,让他下次留些好的在府里。”   苏芷棠瞧了窗外的常青树一眼,苍翠的绿叶满是生机。   她垂眸看了一瞬,便道:“阿轻,你陪我出去买吧。”   天愈发冷了,阿轻犹豫道:“姑娘,您何必亲自出去,外边这样冷,冻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苏芷棠眼睫垂了垂,轻声道:“我想出去逛逛。”   因着体弱,自打生下来,她出府的次数少之又少,后来又走丢过一回,更是甚少出门了。   眼见就要离开江南了,她想好好逛一逛。   阿轻看着苏芷棠瓷白脆弱的侧脸,没忍心再拦,转身去内室拿了件厚厚的披风给苏芷棠披上。   披风的内里是白狐毛,柔软暖和,外头隔了一层灰鼠皮,用来隔风,整个披风用妆花缎裹着,既暖和又好看,衬得苏芷棠愈发纤柔。   晚霞如火,铺满了整个天边,火烧云低的仿佛伸手就能够到。   苏芷棠出了苏府,没乘马车,慢悠悠的朝着江南有名的制香铺子雾华阁走去。   路上,路过糕点铺子,香味飘散,勾人食欲,苏芷棠的馋虫被勾了起来,进去买了一袋子藕粉桂花糕。   糕点铺子离着酒楼极近,苏芷棠出来时,听着酒楼里闹哄哄的,似是有人在闹事。   苏芷棠不欲多留,转身就走,却措不及防的听到了她二叔的声音。   “老子的大哥是富可敌国的苏行挚,你们这些穷鬼敢拦着老子喝酒,老子差这点钱吗,还不快放开老子!”   苏芷棠听见他的话心里一咯噔,连忙停下了脚步。   苏行挚行商多年,虽也积攒了许多财富,可如何能担得起富可敌国这四个字,便是担得起,也是万万不能让人知晓的。   若传到有心人的眼里,恐遭杀身之祸。   幸好苏行挚为人低调和善,那些人并未因苏勤正的话而对一同怨恨上苏行挚。   只听掌柜道:“谁不知道你们一家子被赶出来了,丧家之犬,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苏老爷,你也配提?”   “今日你要是不把酒钱还上,就用你的胳膊抵债。”掌柜威胁道。   听见这话,方才还蛮横撒泼的苏勤正顿时泄了气,跪地求饶道:“掌柜的再宽限我几天,我一定把钱换上!”   这话显然他不是第一次说了,掌柜的耐心耗尽,当即就让要拿着刀的活计动手。   苏芷棠内心天人交战,怎么说这也是她二叔,她若没瞧见还好,可如今瞧见了,如何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砍了胳膊。   小时候,她还挺喜欢这个二叔的,他总会变出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哄她开心。   犹豫间,苏勤正瞧见了她身旁的阿轻,认出了她,急急唤道:“棠儿,你快救救二叔,他们要砍了你二叔啊!”   苏芷棠朝他看了过去,他如今离开了苏府,身上穿的衣裳从锦缎换成了粗布麻衣,整个人蓬头垢面,酒气熏天,没个人样。   苏芷棠到底是心有不忍,吩咐阿轻去还了银子。   不过也没有要同他叙旧的打算,让阿轻送完银子,苏芷棠便转身而去。   天色渐晚,苏芷棠径直地朝着雾华阁而去。   雾华阁临江而建,因为卖的香膏贵,不是寻常人能消费的起的,是以周遭没什么人。   寒风阵阵,苏芷棠莫名地觉得脖子发冷,抬手将披风裹紧了些。   整理披风的手还未放下,身后忽然传来了一股极大的推力。   苏芷棠身子不受控制的朝着江里摔去,眼见整个人要跌落进水里,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惊魂未定,苏芷棠发觉自己的背部同一道坚硬而温热的胸膛贴合在一起。   腰肢被一双大手紧紧的箍着。   是一双男人的手。   苏芷棠心神俱乱,不知该作何反应时,耳边传来了噗通的一声。   苏芷棠心里猛地一紧,快速地朝着江水看了过去,捕捉到了阿轻的一抹裙摆。   她挣开男人的怀抱,六神无主的跌坐在江边,接着又想到了什么,她把方才拉住她的男人当成了救命稻草,急切地朝着身后之人求助:“求你,救救我的侍女!”   她的脸上挂着泪痕,面色如附上了一层雪色,苍白怜人。   抬眼间,对上了祁勝那张冷峻的面庞。   竟然是他。   祁勝唤了句肃有后,朝着苏芷棠伸出了手。   那双手常年握刀,指腹粗粝匀长,莫名的让人心安。   苏芷棠见过的外男本就少,更何曾与男子这般亲密接触过,刚才被他抱在怀里是意外,眼下……苏芷棠眼睫垂了一下,微微别开眸子,掠过他那双手,自己挣扎着起身。   刚站直身子,眼睛便被男人的大掌遮盖住了,惟帽方才落进了江水里,他的手轻而易举的覆在她的眼皮上。   二人挨得极近,他身上冷冽刚硬的气息紧紧包裹着她,侵占着她的呼吸,令她下意识的想要逃脱。   那双烫人的手却不容许她挣扎。   耳边传来肃有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在寂静的寒风中格外清晰,尤其是苏芷棠被捂着眼睛,耳朵便格外敏感,听到这声音,忽的一下明白了祁勝为什么捂她眼睛。   苏芷棠的面颊蓦的发烫起来,原本惨白的脸色也渐渐的染上了一层霞色,一双如细羽般浓密的长睫轻抖了两下。   细微的痒意如羽毛扫过手心,祁勝喉头上下滚动,薄唇轻启:“别动。”   苏芷棠忍不住抗辩,小声道:“我没动呀。”声音低软柔糯,还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意。   男人不说话了,苏芷棠只觉得捂着她眼睛的手更热了些,干燥的粗粝的指腹磨得她眼皮痒,所有的感官集中到了眼皮上,让苏芷棠的精神倏地紧绷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祁勝道:“你的侍女救上来了,无碍。”   伴随着他低沉磁朗的声音,苏芷棠眼前的手挪开了。   苏芷棠不适应的眨了两下眼,目光急切的搜寻阿轻的身影。   阿轻浑身湿漉漉的侧趴在江边吐着水,肃有在她身后给她拍背。   苏芷棠看着阿轻湿透的衣裳,抬手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快步过去给她披上,急声道:“阿轻,你没事吧,我这就去找辆马车带你回府。”   阿轻虚弱道:“我没事,姑娘不用担心。”她气息微弱,说话很是艰难。   苏芷棠一听便落了泪,急切的想要去找个马车,可一想她走了,阿轻没人照顾,只好抿了抿唇,对祁勝道:“可否劳烦大人帮我找一辆马车?”   祁勝同雾华阁的掌柜说了一声,那掌柜的忙去找了一辆马车,还带来了几件干松的衣裳,让阿轻换上。   苏芷棠朝着祁勝盈盈一拜,真情实意地道了声谢。   祁勝负手而立,高大挺拔的身姿威严刚毅,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了一句:“无需客气。”   苏芷棠颔首,又道:“今日多亏了大人,若不是大人我们主仆二人大抵就要命丧于此了。”   似是不喜欢听她说这样的话,祁勝的眉眼沉了沉,如黑曜石般的眼眸里覆了一层寒霜。   苏芷棠的身子轻颤了一下,问道:“不知大人可有看见是谁推的我们?”   祁勝立在江风中,面目冷峻,朝着暗处道:“青羽,把人带过来。”他的声音比这江夜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   在看到来人的时候苏芷棠明显愣了一下,眼睛瞪大了些,嘴唇微张,惊讶的怀疑自己眼花了。   她不可置信地唤道:“二……二叔?”   苏勤正见到她犹如见到了救命神,慌忙喊道:“棠儿,你跟这人认识对不对?你快让他把我放了!”   他剧烈的挣扎起来,扭着身子想要逃脱青羽的桎梏,青羽不耐的加大了手中的力道,苏勤正一个不查,竟生生扭断了自己的手腕,他之前在苏府娇养着的,哪受过这种痛楚,当即哀嚎了起来。   好半响,苏芷棠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落在了祁勝身上,她呐呐道:“推我下水的是他?”   未等祁勝回道,苏勤正便大声叫嚷了起来,“棠儿,你别听他的,我是你二叔啊,怎么可能推你下水,你要相信二叔啊!”   “他是什么人,我可是你二叔,你不能信一个外人都不信你二叔啊!”   苏勤正嘶喊着,却在苏芷棠看向他的时候,眼神躲躲闪闪,不敢同她对视。   见状,苏芷棠的心彻底凉了。   祁勝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语调冷硬,“信你二叔还是信我这个外人?”   外人二字他声音极重,像是磨着苏芷棠的耳朵说的。   苏芷棠抬眸看他,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里,那里面有还未收起来的其他情绪,苏芷棠的心跳莫名空了一拍。   从他倒映着自己身影的澄澈眸子里,苏芷棠瞧见自己开口道:“信你。”   话落,她瞧见祁勝勾起了唇角,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对她道:“你想如何处置你二叔。”   苏勤正大声道:“棠儿,我是你二叔啊!你二叔!”   苏芷棠看了他一眼,便挪开了眸子,低声道:“想来大人比我更懂得本朝法令,随大人处置吧。”   她没有去问苏勤正为何要推她下水,这个问题不用问她也知道,无非是想着她若是不在了,她的那份财产日后便都是他女儿的。   苏芷棠垂着眼眸,眸光暗淡了几分,夜风袭来,寒意侵袭,她打了个寒颤,不再看苏勤正一眼,闷声对祁勝道:“大人不是说要送我回府吗,走吧。”   祁勝嗯了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江风中飘散开。 15. 第 15 章 阴晴不定   阿轻已经被肃有先一步送回去了,青羽把苏勤正送去了府衙。   回府的路上便只有苏芷棠和祁勝两个人。   夜色渐晚,打更声从不远处传来,偶有几声犬吠打破这秋夜的寂静。   苏芷棠坐在马车里,祁勝在外面骑着马慢悠悠的跟在马车一侧。   她身上披着他的披风,披风不厚,只有薄薄的一层,沾满了祁勝的气息,凌冽的松木味,莫名的让人心安。   听着外面不紧不慢的马蹄声,苏芷棠忽然觉得他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   起码在今晚,他给了她无可比拟的踏实感。   思绪间,苏芷棠听见了祁勝的声音。   他的声音穿破寒夜,沉沉的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那日,为何不来见我?”他道。   苏芷棠咳了一声,面皮灼热起来,她没想到这男人还会事后追问。   为何不见,自然是当时不想见,可这话显然是不能如实说。   苏芷棠下意识的用手搅着披风的系带,启唇道:“那日我身子不适,才没出来见大人,还请大人见谅。”因着紧张,话里带了几分疏离。   她本就身体病弱,身子不适乃是常事,思及此,她缓缓的挺直了脊背,颇有几分理直气壮的意味。   祁勝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苏芷棠又忍不住心虚起来。   也不知他信了还是不信,苏芷棠坐立难安,克制不住的抬手将马车车窗的帘子掀了起来,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朝着祁勝看了过去。   祁勝手握缰绳,身板笔挺的跨坐在马上,因为是并行,苏芷棠只能瞧见他的侧脸,他线条刚毅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梁映入苏芷棠的眼底,苏芷棠不由得感慨,这男人的容貌当真是得天独厚,优越非凡。   她的目光从男人的下巴处一点一点的往上挪,月色下,他浓密的长睫动了一下,随后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偷看被抓包的苏芷棠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   只看了一眼,祁勝便把头转了回去,声音平淡道:“若是想看,日后让你看个够。”   羞涩的恼意迅速打破了苏芷棠的理智,苏芷棠红着脸,别开眸子,小声哼道:“谁想看你了?”   “不想看就把帘子放下。”他抿着唇,声音冷了一个调,似乎不太高兴。   冷风顺着窗子往马车里灌,即便他不说,她也是要把帘子放下的。   可攥着帘子的手顿了顿,苏芷棠又把头往外探了探,她道:“大人那日为何要见我,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祁勝纤长有力的手扯了一下缰绳,马停了下来,车夫也极有眼力见地不再赶车。   他幽深的眸子朝着苏芷棠看了过去,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眼神不羁又深沉。   “你想知道?”他道。   在他好暇以整的目光中,苏芷棠眼眸莹亮的看着他,期待的点了点头。   他注视着她,在她的眸光中启唇,“我本想着,那日你若来见我,且仍旧不愿嫁给我的话,我便成全你。”   说完,他轻笑了一声,眼尾上扬,愉悦的勾起唇角,一字一顿的看着苏芷棠道:“可惜,你病了,没法来见我。”   苏芷棠像是被定住了,心里充斥着懊悔的情绪,她呐呐的张了张口,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现在还来得及吗?”   小姑娘一张小脸被冻的有些发红,垂着眼眸,像是被雨滴捶打过度的花,有些蔫蔫的,一举一动,皆是在抗拒他。   见状,祁勝心里升起一股燥意,他恶劣的抬起她的下巴,修长的指腹搭在苏芷棠光洁细腻的下巴上,逼她微仰着脖子同他对视。   他放柔了声音,朝她逼近几分,反问道:“你觉得呢?”   他虽唇角上扬,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这样的祁勝,让苏芷棠想起之前看到的,他命人将犯人剥皮抽骨的样子,也是这样的漫不经心,面上挂着散漫又虚假的笑意。   没来由的,苏芷棠心里开始发慌,她刻意忘却的记忆又涌上了脑海。   那日,在青葡寺,他抽刀砍向了自己,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是想杀了自己吗?   那他现在大费周章的娶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苏芷棠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眨了下眼,忍着脖子的酸意道:“大人是担心我那日在青葡寺看到了不该看的吗?”   他视人命如草芥,仿佛这天下可以任他肆意妄为。   他没说话,苏芷棠以为他默认了,又接着道:“大人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大人无需担忧我说出去而娶我。”   话落,苏芷棠听见他冷笑了一声,目光幽沉的盯着她道:“苏二姑娘,你既然知道自己看见了不该看的,那你觉得我会放任你在江南成为一个祸患吗,自然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能安心。”   “要么嫁给我,要么……被灭口,趁我心情好,你选一个。”   他阴沉的面容看起来可不是心情好的模样。   苏芷棠知道他不是说着玩玩,这男人向来说到做到,慌乱之下,拽着他的衣袖带着颤音道:“嫁、嫁你。”   祁勝将袖子一点一点的从她手中抽出,用指腹拂过她泛红的眼眶,弯腰伏在她耳畔道:“莫要再动别的心思,等三日后我来接你进京。”   迫于他的威压,苏芷棠不敢反抗,胡乱的点了点头。   祁勝扯了一下缰绳,不再看被吓到的苏芷棠,同车夫冰冷的说了一句送她回府,他自个掉头走了。   马蹄声疾驰远去,待彻底消失后,苏芷棠犹如被抽离了魂魄般无力的垂靠在车璧上。   阴晴不定的祁勝真的是太可怕了。   … 16. 第 16 章 饮酒   寂静的夜里,奔驰的马蹄声尤为突兀。   肃有跟在祁勝身后,他送完阿轻回来便听到将军说灭口不灭口的,心里纳闷苏二姑娘到底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竟牵扯到了灭口,为了不让她说出去,他们家将军竟为了封口要娶她。   将军若真有顾虑,直接把人杀了便是,或者让人说不出话来,这才是他们将军的作风,为了封口把人娶了留在自己身边,肃有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况且他们来江南左右不过一个月,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在青葡寺杀了个别国奸细,也没做什么别的见不得人的事。   终究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他挥了下马鞭,追上祁勝,试探问道:“大人,苏姑娘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可要小的去处理干净?免得日后留下祸患。”   话落,祁勝眯着眸子看了他一眼,肃有顿时汗毛乍起,赶紧闭上了嘴,甚至扯了扯缰绳,让自己落后祁勝三米远。   肃有越想越觉得蹊跷,若真说起来,苏姑娘不过是撞见他们杀了个奸细,难不成是就为了这事主子要威胁杀了人家灭口?   可杀个奸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肃有实在是搞不懂他们将军在搞什么名堂。   ……   回了苏府的苏芷棠一进自己的屋子,就忍不住缩进被子里闷声哭了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伤心又惊惧。   宋嬷嬷一见这个架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当即就要去告诉苏行挚。   被子里传来苏芷棠的声音,“宋嬷嬷,别去找我爹爹。”   宋嬷嬷坐在榻边,焦心的问道:“姑娘这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有人欺负姑娘?”   苏芷棠伸出纤瘦的胳膊一把扯开被子,扑到宋嬷嬷的怀里,小声抽噎道:“嬷嬷,我不想嫁给他,他就是个混蛋,恶霸头子。”哭过的声音带着些哑意,闷闷的,委屈到了极致。   宋嬷嬷见不得自家姑娘受委屈,她轻抚着苏芷棠的背,安慰道:“姑娘不想嫁,就不嫁,他还能强迫不成,皇天后土,这天下还不姓祁。”   苏芷棠垂泪,默声不语。   宋嬷嬷见她哭的实在是伤心,又骂祁勝是混蛋,她心里渐渐起了个不好的猜想。   于是宋嬷嬷往外瞧了两眼,却没瞧见阿轻的身影,便柔声道:“阿轻这个丫头呢,不是跟着姑娘出去的吗,怎么人不见了?莫不是她没护好姑娘?”   提到阿轻,苏芷棠的理智渐渐回了神,她从宋嬷嬷的怀里出来,抬手将不争气的眼泪擦去,瓮声道:“阿轻她落水了,让她好好休息,再让厨房给她熬一碗姜汤,明日请郎中来给她瞧瞧,这两日便不用她过来伺候了。”   宋嬷嬷心里一惊:“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苏芷棠情绪低了下去,声音清冷道:“是我二叔,他想要推我下水,连带着连累了阿轻。”   宋嬷嬷听完,心里止不住的后怕,她拍了拍大腿,怒道:“他们之前吃我们的,喝我们的,吃穿住行什么不是用的老爷的银子,没想到竟养出来了一家子白眼狼,不行,这事我得去告诉老爷,他动了一次杀心,说不定还会动第二次!”   苏芷棠拦住她,说:“不用去了,他没机会了。”   落到祁勝手里,苏勤正必定少不了相应的惩罚。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便无需让苏行挚烦心了。   苏芷棠跟宋嬷嬷说了一下发生的事,宋嬷嬷听见是祁勝救了她,觉得自家姑娘嫁给这样骁勇的人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起码能保护姑娘。   可一想到苏芷棠哭着说不想嫁给祁勝,宋嬷嬷便皱起了眉毛,温声问道:“姑娘方才说不想嫁给祁大人,可是祁大人做了什么事惹姑娘讨厌了?”   苏芷棠心想他哪哪都讨厌,尤其是威胁她的时候。   可这些话说出来怕吓到宋嬷嬷,她虽身子弱,可到底是爱惜自己的生命的,所以嫁给祁勝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说出来,也不过是给宋嬷嬷和爹爹徒增烦恼和担忧罢了。   苏芷棠只好道:“嫁给他,我就只能去京城,到时候就没法经常回来看爹爹了。”   宋嬷嬷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总有机会回来的,姑娘别伤心。”   像是想起什么 ,宋嬷嬷突然道:“对了,今天白日里赵姑娘来了,说有东西送给姑娘,约姑娘明日在画舫相见。”   赵苏云是苏芷棠的闺中密友,二人马上就要分别,苏芷棠正好也想在离开京城前同她一聚。   宋嬷嬷扶着她躺下,柔声道:“姑娘今日受惊了,早些歇息吧。”   苏芷棠应了一声,乖巧地缩进了柔暖的寝被中。   一夜无梦……   翌日,苏芷棠早早地醒了,天边泛着鱼肚白,苏芷棠洗漱过后,用了早膳便开始装扮。   赵苏云与她同岁,是县城之女,上一年,他父亲给她定了一门婚事,那人是个秀才,当地有名的才子,前途无量。   这一分别二人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或许这一别便是最后一面,苏芷棠想要以自己最好看最精致的模样去见她,这样不管自己日后过得如何,留在她记忆里的自己永远是体面的。   苏芷棠穿了一身霞色穿花云锦百褶凤尾裙,外搭珍珠璎珞云肩,动若流霞,明艳惊人,乌黑柔顺的发间簪了一只玉珠步摇,随风而动,叮铃作响。   苏芷棠特意让阿轻给她上了一层口脂,涂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衬得气色红润,一张芙蓉面精致纯美。   上完妆后,便由阿轻陪着出了府。   画舫在江边,离苏府隔了一条街的距离,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到了。   这艘画舫是江南最盛名的,船上挂着的彩绸琉璃灯随着江风舞动,姿态翩跹。   苏芷棠提着裙摆上了船,侍者引着她上了二楼的雅间,赵苏云已经到了,见她来了,热情洋溢地朝她招了招手:“你可算来了,快过来,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   苏芷棠坐下后,好奇问道:“是什么呀?”   赵苏云兴奋的将东西从匣子里拿了出来,一脸神秘。   东西被帕子层层包裹着,赵苏云让她亲手打开。   瞧她这般郑重,苏芷棠心里分外期待,她小心翼翼的将帕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角。   瞧着是一本书。   苏芷棠继续将帕子拿走,那书的全貌便露了出来。   只见深蓝色的书面上写了六个大字:降服小妾秘籍。   苏芷棠的手指顿在了原地,一双水润的杏眸里染上了几分迷茫和呆愣,脸颊迅速滚烫起来,她呐呐开口:“这是……?”   赵苏云一脸神气道:“这可是我娘撰写出来给我压箱底的东西,里面全是我娘的经验之谈,我把它送给你,你好好学学。”   见苏芷棠一脸被唬住的模样,赵苏云笑了两声,抬手点了下苏芷棠的额头,道:“我娘说那京城里头的达官贵人,最喜欢养妾室,三房五房都不算多,有的人养了好几十房妾室呢,更有那宠妾灭妻之流。   我爹爹虽只有两房妾室,可我娘依旧是跟她们争斗地心力憔悴,同你定下亲的是国公府的公子,那样的大户人家,妾室断然是少不了的,可你向来生性柔弱,不善争斗之事,我这几日一想到你要独自远嫁,我便忧心忡忡,思来想去,决定把这本书送给你,我把它送给你并不是盼着你夫妻不睦,只是觉得要防患于未然,你没事便多看看,我跟你说,这本书里的东西有用着呢,你可得多学着点。”   苏行挚身边没有妾室,她又自幼丧母,何曾听说过这些事,一时间羞燥的说不出话来,心里也多了几分怅然,是啊,这世间男子能有几个像她父亲一般终身不纳妾的,况且是祁勝那样的位高权重的男子。   一想到自己日后要同别人共用一个夫君,苏芷棠便觉得胸口发闷,难以自抑的难受。   赵苏云见她愣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些恨铁不成钢道:“阿棠,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进去了没有?”   苏芷棠被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扯了回来,忍着心中突如其来的低落情绪,对着赵苏云笑了笑,道:“听进去啦,你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   她让阿轻把书收起来,微微蹙眉道:“你不日也要嫁人,你把这本书给我了,你看什么呀?”   赵苏云面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脸颊一瞬间变得通红,低声道:“你无需担忧我,我早翻看了好几遍了,里面的招式我都记下了。”   像是触及了什么不能说的话,赵苏云迅速撇开这个话题,转头顺着窗户看向江水里看去,她眼神忽的一亮,指着江水对苏芷棠道:“阿棠,你快看,江面上有一对交颈鸳鸯!”   苏芷棠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只见那对毛色亮泽的鸳鸯此刻正缠绵的依偎在一起。   赵苏云给二人倒了酒,将酒杯递到苏芷棠的手里,指着那对交颈鸳鸯道:“阿棠,日后我们就要分开了,我祝你同祁将军如它们般恩爱两不疑,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祁勝娶自己不过是封住自己的口罢了,苏芷棠心里很清楚,她同祁勝没有半分情意,谈何恩爱两不疑。   听着赵苏云的嘱咐,她心里苦笑,面上却不显,笑着饮尽了那杯酒。 17. 第 17 章 不是好人   苏芷棠和赵苏云两个人一想到两日后就要别离,日后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皆心有戚戚,饮了不少酒。   赵苏云饮了酒,话便多了起来,也没清醒时候的那些顾忌,她忽然拍了下桌子,眼神迷离且痛心的看着苏芷棠道:“阿棠,听说你那未婚夫十分残暴,且还死了两任未婚妻,实在不是什么夫君的好人选,你不要嫁给他了好不好,留在江南,日后我们还能做个伴,我瞧你那竹马就很不错,知书达理,一表人才,想必日后也是有大作为的。”   赵苏云说这话的时候面色通红,醉眼如丝,一副不清醒的模样。   听完这话,苏芷棠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默不作声的喝了下去。   好半响才回道:“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   苏芷棠的声音又轻又低,瞬间飘散进了江风里,不见踪迹。   赵苏云没一会便醉倒在了桌子上,苏芷棠听到咚的一声,歪着脑袋看了她半响,才意识到她这是醉过去了,她抬了抬手,让赵苏云的丫鬟进来带她回府。   正巧画舫靠了岸,丫鬟手脚麻利的给赵苏云带上惟帽,唤了一个力气大的婆子,把赵苏云背去了在外等候的马车上。   雅间内只剩了苏芷棠一人。   郎中叮嘱过她不能饮酒,可她心中着实苦闷,一时间顾不上遵从医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柔腻纤细的长指搭在紫色的琉璃盏上,苏芷棠微微仰头,一饮而尽,许是喝的急,竟呛出了泪花,眼尾处一片红。   孤身远嫁的忐忑和焦虑不安逐渐弥漫至苏芷棠的心头,正当苏芷棠要再倒一杯的时候,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听到动静,苏芷棠懵然抬眼看了过去,入眼是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   直到那人走近,苏芷棠也没分辨出是谁来,直到他开口出声:“棠儿,你怎可独自一人在此饮酒,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你同我说,即便咱们不能更进一步,我也依旧是你的林哥哥啊。”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可喝醉了的苏芷棠仰着脖子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谁,她轻声唤道:“林哥哥?”   林宿和见她醉的厉害,当即想要上前抱起她,苏芷棠眨了下眼,下意识的推拒挣扎起来,她迟缓道:“林哥哥,如今我有婚约在身,你我不能如此亲近。”虽是拒绝的话,可软糯的语调反倒是勾的人神魂颠倒。   林宿和的面上闪过受伤的神情,可一想到苏芷棠独自喝闷酒,他又觉得痛心,他不顾苏芷棠的推拒,上前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炽热的情意,他哄道:“棠儿,我带你走好不好,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咱们的地方,从此以后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俩。”   苏芷棠神思不清,有些想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敛着眼眸,没应他。   林宿和心中急切,上前攥住了苏芷棠的胳膊,晃动着她的身子,试图让她清醒一些,盯着她问道:“难不成你真想嫁给祁勝?”   见苏芷棠仍不回应,他皱着眉头道:“棠儿,你莫不是喜欢上他了?”   这句话苏芷棠听懂了,她圆圆的眼珠转了一下,想起男人威胁她的模样,皱着秀眉道:“不喜欢。”   不喜欢。   掷地有声。   刚踏进画舫的肃有瞧见他家大人一下子黑了脸。   雅间里的二人浑然不觉有人靠近,林宿和越想越觉得要带苏芷棠离开,远走高飞,素来自持的人失了稳重,急急道:“既然不喜欢他,那就跟我走吧,棠儿,你知道我心意的,我定不会辜负你。”   苏芷棠仰着头看向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水润的眸子含了秋波般,娇艳可人。   只不过瞳孔涣散,像是醉的不知今夕何夕了。   林宿和心里一动,无法克制的想要上前抱住她。   苏芷棠醉的没有反应,阿轻却被他的动作吓的不清,刚想上前制止他,却不想有人比她更快。   一抹玄色的一摆从阿轻的眼前飘过,带起了一抹寒风。   林宿和正要将苏芷棠揽进怀里,却有一个更大的力道将苏芷棠移开了。   措手不及的林宿和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听到了一道冰寒的声音:“不知道林公子要带我的未婚妻去哪?”   祁勝狭长的眼眸微微眯着,沉冷幽暗,搂在苏芷棠腰间的手强势霸道。   他的力道极大,纤柔的腰好似要被他生生掐断,苏芷棠受不住,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   声音极小,可还是被林宿和听到了,林宿和倏地生出了一股不满,他的目光落在祁勝的箍着苏芷棠的那只手上,道:“祁大人,你弄疼她了,还不赶紧松手!棠儿她身子柔弱,如何受得了你?”   “林公子这般关心我的未婚妻……”祁勝眼皮掀了掀,语气加重了几分,“意欲何为?”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犀利。   像是被人戳了一下,林宿和神情落寞了一瞬,随即又祈求道:“祁大人你并非真心对待棠儿,棠儿她也不愿嫁你,你就行行好成全我们吧。”他放下了骄傲和体面,迫切的希望祁勝能同意。   祁勝勾唇反问:“你怎知她不愿嫁我?”   他偏头,低眸看向怀中之人,抬起另一只手在苏芷棠乌黑的发顶揉了揉,直到苏芷棠被弄醒,一双含着水雾的眼睛迷离困惑的看着他,他才停了手。   祁勝俯身,贴着苏芷棠的耳朵,声音低柔道:“告诉你这位林哥哥,你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苏芷棠反应极慢,眨着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响,才要开口,就听到男人声音格外温柔道:“棠儿可要想好了说。”   腰间的手分外灼热,力道也更大了些,就算苏芷棠脑袋有些昏沉,可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危险。   她眨了下眼睛,慢吞吞道:“自愿的。”   祁勝唇边的笑意加大,将目光从苏芷棠身上移开,落到了林宿和身上,他道:“林公子可听到了?”   林宿和的眼睛里失了光彩,张了张嘴,没应声。   祁勝没管他,将软骨头般靠着他的苏芷棠横打抱起,阔步出了画舫。   身后的林宿和失魂落魄,往日里儒雅自持的公子此刻像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被江风一吹,苏芷棠的酒醒了大半,不过,还没等她完全清醒,就被人塞进了马车里。   紧接着,祁勝也进来了。   马车本就不算宽敞,他一进来,便更加逼仄了。   “张嘴。”他道,声音凌然,不容抗拒。   苏芷棠身子一颤,没敢反抗,顺应的张口,嘴唇红润诱人。   一个药丸被塞进嘴里,苏芷棠一惊,下意识的咽了下去。   后知后觉地问道:“你喂我吃了什么?”   祁勝:“毒药。”   毒、毒药?   苏芷棠的酒劲顿时消散殆尽,理智也随着消退的醉意没了几分,她捂着心口,红着眼睛控诉骂道:“祁勝,你……你混蛋!”   气势不小,声音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威慑力。   祁勝眉毛压低了几分,神情莫测,倾身逼近苏芷棠道:“一个人出来喝酒,能耐啊?”   苏芷棠自以为吃了毒药,活不长了,反骨生了出来,她推开祁勝,眼眸一撇,娇声道:“不要你管!”   祁勝的眼神蓦的沉了下去,一言不发的盯着苏芷棠。   小姑娘今日穿的格外俏丽,姿容艳绝,眸光潋滟,一瞧便知是费心打扮过的。   这般用心却是为了别人。   苏芷棠被他盯的浑身发毛,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身子。   祁勝眸光凶狠了几分,欺身贴上她的面颊,两个人的呼吸交织,他抬手用指腹摩挲着苏芷棠水润的嘴唇,低声诱哄道:“你再说一遍?”   他的呼吸灼热强势,苏芷棠有一瞬间的眩晕,她偏了偏头,躲开他,一时间气势全无,弱声道:“不是一个人,是跟赵家姑娘喝的。”   祁勝眯起眸子,盯着她看了一瞬,随后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冷哼道:“你最好是。”   见他退开,苏芷棠松了一口气,却又一瞬间想到他给自己喂了毒药,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悄悄的抬眸打量祁勝,见他大马金刀地抱臂依靠在马车上闭着眼假寐。   他的睫毛浓密,鼻梁高挺,五官优越俊朗,若是不是他豪爽的坐姿和壮硕的神采,说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书生也不为过,却偏偏生了这幅恶劣的性子。   似有感应般,祁勝睁开了眼,苏芷棠好似被他的眼神烫到般,心跳不受控制的乱跳。   “盯着我做什么?”   苏芷棠见他这会儿心情还可以,刻意放软了声音,往他跟前凑了凑,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道:“大人可否把解药给我?”   苏芷棠惯会撒娇,声音和姿态拿捏地恰到好处。   祁勝垂眸,目光落在了她干净白嫩的掌心上,小姑娘的指腹细腻粉白,葱葱玉指极为漂亮。   两三秒后,祁勝一言不发地合上了眼眸,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态度?   苏芷棠一头雾水,长睫毛下一片暗影。   马蹄声停了下来,车夫从外头道:“大人,到了。”   祁勝嗯了一声,没管苏芷棠,撩开帘子径自下了马车。   一晃就没了影。   这是什么脾气?   苏芷棠迷惑不解的下了马车,朝着祁勝的背影追了上去,拦在他身,软声道:“大人,解药。”   祁勝没看她,绷着声音丢下一句:“白开水。”便走了。   苏芷棠漂亮的小脸皱了起来,不懂什么时候白开水也成解药了,他也太敷衍她了。   阿轻从旁道:“姑娘,大人给你吃的是解酒丸。”   苏芷棠瞪大了眼睛,他竟然诓骗她!   她盯着祁勝远去的背影,羞恼诽腹,这都什么人啊。 18. 第 18 章 遇狼   转眼间,两日便过去了,一箱子一箱子的东西如流水般搬出了苏府,苏芷棠拜别了父亲和哥哥后,便坐上了祁勝给她准备的马车。   阿轻和苏嬷嬷作为陪嫁陪在苏芷棠身侧,秋日里的光洒在苏芷棠身上,耀眼夺目,她穿着一身狐裘,衬得一张小脸娇小可人。   送亲的队伍吹打奏乐,鞭炮声在清冷的秋风的中响彻街巷,小孩们围着街道唱童谣,热闹非凡。   苏芷棠在一片沸沸扬扬的声音中坐进了马车里。   喧闹声逐渐消失在耳畔。   马车里,阿轻摸着马车内壁上的鹿皮感慨道;“我本还担心这一路上姑娘会冻着,特意给姑娘带了好些皮毯子,可没想到大人这么贴心,我带的那些倒是用不上了。”   马车内壁都用鹿皮毯子封着,严丝合缝,一丝风都吹不进来,脚下铺着厚厚的毛毯,坐着的地方是一大块暖玉,马车里的温度堪比春天,半点都不冷。   就连一向不夸人的宋嬷嬷也感慨了两句祁勝的用心。   苏芷棠热燥的解下狐裘,掀了帘子看向队伍前面的那人。   他今日穿了一身暗红色蟠螭纹祥云袍,黑色压金的腰带勾勒出紧实的腰腹,身姿挺拔的驾马前行,矜贵威严。   这人日后便是她的夫君。   苏芷棠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自小便以为她会是祁国公府二公子的妻,兜兜转转,却嫁给了他的大哥,名扬天下的战神祁勝。   他虽是个武将,却在这些小事上颇多费心,生怕她冻着,他娶她的目的虽然不纯,但对她好像还不错。   苏芷棠漂亮的杏眼弯了弯,远嫁的不安少了几分。   不过在晚上祁勝过来的时候,苏芷棠并未对他笑脸相迎,她还记着他哄骗她吃毒药的事呢。   “下来用膳。”他的声音冷不丁的出现在马车外面,不用想,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阿轻掀开帘子,祁勝俊朗的面容便出现在了苏芷棠的视线里,他站在马车一侧,对她伸出手。   苏芷棠的视线在他那双宽厚的大掌上停了一秒,然后挪开了眸子,径自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祁勝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心,勾唇哼笑,看着苏芷棠纤瘦的背影低声道:“气性还不小。”   苏芷棠朝着客栈走去,客栈里头点着烛灯,木头桌椅被擦得锃亮,客栈虽然不大,倒也还算干净。   店小二本来靠在门边打瞌睡,一听见动静,当即睁开了眼,热情地引着苏芷棠坐下,“姑娘,打尖还是住店?”   苏芷棠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往常出门都是身边人提早安排好,她哪知道打尖是什么,今晚要不要住店?这些她都拿不定主意。   正当苏芷棠局促着时,身后传来了祁勝的声音。   他同店小二道:“上些好酒好菜,再准备两间厢房,烧些热水。”   店小二道了声:“好嘞,您稍等。”随后便去了后厨房。   见不用她操心,苏芷棠便坐在了木凳上,祁勝将一侧的窗子关上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二人相顾无言,谁也没理谁,好似在比谁能更沉得住气。   好在店小二上菜上的极快,打破了沉闷尴尬的气氛。   苏芷棠正要拿起筷子用饭,却在看清出吃食时犹豫住了。   她实在是不知道要去夹野菜窝窝还是腌黄瓜,这两样都是她从没吃过的东西,尤其是野菜窝窝,糙的看一眼都觉得难以下咽。   苏芷棠放下筷子,娇嗔地看了一眼祁勝,眼神好似在说:这就是你说的好酒好菜?   祁勝倒是毫不顾忌,吃的慢条斯理,举止文雅,好似吃的是什么羞畛,而非粗糙的野菜窝窝。    见苏芷棠看他,祁勝放下了筷子,道:“荒郊野岭的,也没别的吃食,明日再带你去酒楼吃顿好的。”   他既这般说了,苏芷棠也不好再挑剔,她伸手掰了一小块野菜窝窝,送入了口中,只嚼了一下,苦涩的滋味便充满了口腔。   苏芷棠当即就想把手里剩下的那块野菜窝窝放下,可她虽然挑剔,却没有浪费浪费粮食的习惯。   她艰难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手里还剩下小半块。   祁勝吃完便不见人影了,苏芷棠还在同这块野菜窝窝斗争。   “吃不下去就给我,我去喂了马。”不知何时,祁勝站在她身后。   苏芷棠如蒙大赦,忙不迭的把那小块野菜窝窝递给了祁勝。   他似乎刚洗过澡,身上是干净好闻的气息,穿着一身宽松的衣袍,未干的头发半披在身后,一双狭长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慵懒,这样的祁勝少了些刚硬,有些莫名的魅惑,苏芷棠只看了一眼,便匆匆挪开了目光,丢下一句;“我回房了。”便匆匆走了。   屋子里的摆设极为简朴,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还有一个沐浴用的木桶。   苏芷棠本想沐浴,可一想到木桶被不知道多少人用过,便歇了这个心思,只用自己带的帕子擦了擦身子。   简单的洗漱后,阿轻也重新铺好了床,苏芷棠穿着亵衣上了榻。   颠簸了一天,苏芷棠睡意昏沉,很快便睡了过去,可刚一睡着,便被一道悠长的狼嚎声惊醒了。   那道狼嚎声犹如在她的耳边响起,苏芷棠还是头一次听见这般嚎亮的狼嚎声,好似与她只有一墙之隔,她慌乱的小声喊阿轻。   “阿轻,方才的声音你可听见了?”她撩开身上的毯子,坐起身子问道。   阿轻自然也听到了,此刻也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她点了一只烛火,用手挡着光,摸索到苏芷棠的榻边,道:“姑娘别怕,这里人多,它靠近不了。”   苏芷棠屏气凝神,等了一会,没再听见动静,心里这才安定了些,她同阿轻道:“阿轻,你今晚上来陪着我睡吧。”   二人没再听见狼嚎,心里松懈了几分,阿轻吹了烛火,屋子重现陷入一片黑暗中。   四下寂静,却听得“嘶啦一声。”   苏芷棠睁眼,对上了一双绿油油的眸子,那双不属于人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格外瘆人。   它的利爪撕裂了窗纸,木头窗框被它瞪的碎裂,只要再一跃,便能毫无障碍的进入屋子。   苏芷棠头一次看见那么吓人的眼睛,带着阴寒的死亡气息,像是索命一般。   那双眼睛把她死死的钉在原地,丧失了行动力。   阿轻又惊又慌,扶着苏芷棠逃跑,二人还没跑出屋子,便又听到那头狼的叫声,声音极低,像是压在喉咙里,带着警告。   苏芷棠听到后,腿都软了。   一双杏眸里迅速聚起了雾气。   苏芷棠下意识的回头看去,正好看见那头狼腾空而起。   她的心整个提了起来,连呼吸都忘了,惊慌之下,她瞳孔微张,愣愣的看着它朝自己扑过来。   那双利爪和泛着幽光的绿眸,在她澄澈的瞳孔里愈发放大。   瞬息之间,苏芷棠觉得自己会命丧当场。   下一瞬,却瞧见那头已经攀上窗框的狼爪子一松,摔了下去。   缓了两秒,苏芷棠才重新活过来,忙不迭地跑出了屋子。   店小二的急促的声音响起,“客官们可有受伤?”   听到他的声音苏芷棠才想起自己只穿了里衣,这幅样子着实不能见人。   她慌忙的要回屋穿衣,可一想到那间屋子被狼闯过她心里便打颤。   进退维谷时,身上忽然一沉,祁勝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在了她身侧,将披风盖在了她身上。   “可吓到了?”他低头,将披风的系带给她系好。   他身上带着寒气,像是刚从外面进来。   苏芷棠看见他的那一瞬间,简直想要扑进他怀里去,她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吓人的场面。   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她尽力保持着冷静,对他摇了摇头。   片刻的功夫,店小二已经上来了,他一脸气愤又后怕道:“那畜生不知道从哪跑来的,这几日一直在客栈外头打转,我原以为不过是个胆小的,倒是我小瞧了它。”   “多亏了这位爷,要不是您,今晚我们可遭殃了。”店小二又对着祁勝奉承了两句。   祁勝眼皮一掀,目光凌厉了几分,周身气压瞬时低了下去,他冷声道:“你既知道,为何不提早说?”   他眸光犀利,眼神带着几分不虞,店小二刚见识过他凶狠的杀狼手法,此刻被他这般厉声逼问,腿都软了几分。   店小二声音放低了几分,谄媚道:“我这不是想着那头狼不敢惹事,又怕说出来会惊扰了各位,这才瞒了大人,好在没出什么事,要不然我这辈子心里都不安宁。”   嘴里没一句实话,若真怕惊扰客官,就该提前说一声,好让客官有个心理准备才是,瞒着还不是怕吓跑了客人。   祁勝眸光瞥了一眼苏芷棠。   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她的身子正轻微的打颤。   他冲着店小二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店小二见他不计较,又说了几句好话,才逃似的下了楼。   祁勝吩咐阿轻道:“扶你家姑娘去我那间屋子歇息。”   苏芷棠闻言,抬眸看他,“那你呢?”声音低低的,还带着些颤意。   祁勝放轻了声音道:“我另有去处,你赶紧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闻言,苏芷棠眨了下眼睛,在他的注视下拽住了他的衣袖,一双受过惊吓的眸子含着水珠看着他,却并不说话。   祁勝的目光在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上扫了一下,随后抿了抿薄唇,挑眉轻问:“怎么,想让我陪着你?”   苏芷棠怯怯的看着他,带着哭腔开口:“可、可以吗?”   小姑娘眼眶红润,发丝凌乱的披在身后,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小心翼翼和生怕被拒绝的忐忑。   若是拒绝她,她下一秒会不会哭出来,祁勝失神的想。   半响,他深吸了一口气,“可以。” 19. 第 19 章 野菜窝窝   苏芷棠在他的陪同下进了他的屋子,屋子里都是一样的摆设,苏芷棠看着那张床,又慢慢地生出了些后悔的心思。   屋里只有一张床,他们却是两个人,还是男女有别的两个人。   苏芷棠觉得自己的脸颊在慢慢热起来,这境地有些窘迫,苏芷棠不由得心想,方才她就不该说那话,可眼下若是让他出去,未免也矫情了些,况且,她眼下还怕着。   她局促的站在门口,敛着眉对祁勝道:“你快去睡觉吧。”   祁勝不知道从哪搞来一个汤婆子,伸手递给她,掀了眼皮问她:“那你呢?”   苏芷棠顺手接过汤婆子,指了指屋子里唯一那张凳子,软声道:“我坐着休息就好。”   苏芷棠的指尖无意识的蹭了一下祁勝的手指,她不由怔然的想,同样是在外面冻了半天,他的手怎的那样热,比汤婆子还要烫人。   愣神间,她瞧见祁勝走到了那个凳子跟前,坐下,修长宽厚的手指散漫的搭在桌子上。   他微微抬额,露出轮廓好看的下颚线,问她:“你觉得我比你娇气?”   苏芷棠下意识的啊了一声,:“你说什么?”瞪着圆圆眸子的样子颇为傻气。   祁勝屈指敲了两下桌子,压低声音道催促:“快去睡。”   苏芷棠没再说什么,乖巧的哦了一声,背对着祁勝慢吞吞地上了榻。   屋里的蜡烛陡然熄灭,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苏芷棠的感官敏感起来,她揪着被角,酝酿了好久,轻声开口道:“谢谢大人。”   谢他准备的密不透风的马车,谢他今晚救她于狼口,谢他把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榻让给她。   苏芷棠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的回应,猜想,难不成这么快就睡着了?   又等了片刻,她小声唤道:“大人?”这声大人唤的又甜又软。   仍是没有回应。   莫不是真睡着了?   她咬着唇,呆坐了片刻,随后掀了被子摸索着起身,借着仅有的一点月光找到了他方才披给她的披风。   苏芷棠蹑手蹑脚的往前走,却不知忽然踩到了什么,一个不稳,往前跌了过去。   苏芷棠下意识的闭上了眼,本想着自己要摔疼了,却不料被人揽着腰站稳。   头顶传来灼热的气息,祁勝低沉的嗓音在她背后响起:“不好好睡觉,折腾什么呢?”   苏芷棠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严厉,她心虚道:“是我吵醒大人了吗?”   祁勝捏了捏眉心,眼底有些燥意,没应声。   苏芷棠将手里的披风递给他,言语间多了些委屈:“我只是担心大人睡着了着凉,想给大人披上披风,却不想吵醒了大人。”她顿了一下,推开祁勝揽着她的手,声音低了几分,垂着眼眸道:“大人是嫌我烦闹了吗?”   祁勝低头看她,月色下,却只看到了小姑娘毛茸茸的发顶,柔黑的短发不乖顺的翘着,好似连头发丝都透着一股子委屈。   “没有,快去睡。”   苏芷棠却来了脾气,她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他对面气呼呼的质问:“那大人方才为何不回我?”   祁勝头一次觉得这小姑娘难缠,他顺着她的话道:“谢我什么?”   苏芷棠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为何要谢他。   祁勝听完后微怔,重新坐在了凳子上,像是掩饰般道:“不过是担心你路上受不住病了,耽误赶路,若真要谢我,那就好好照顾你自己。”   心里生出的那些隐秘的小心思被陡然掐灭,苏芷棠低落的想,原来他做这些,只是怕她生病,耽误进京。   “别站着了,快去歇息,一会天就亮了。”祁勝道。   苏芷棠一言不发的回了榻上,将被子扯上来蒙住了头,是以没看见男人拿着她送过去的披风愣神的模样。   风呼呼的吹了半宿,苏芷棠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祁勝出去了一趟,早上醒来,屋里便没了他的人影。   苏芷棠垂了下眼睛,说好陪着她的,骗子。   心里忽然一酸,苏芷棠忙抬头将溢出来的泪水逼了回去。   苏芷棠没去细想这其中的情绪,她将其归于昨夜受的惊吓和一直压在她心头的远嫁的迷茫和不安。   阿轻拿着打湿的帕子进来侍候她洗漱,穿好衣衫后,二人下楼去用早膳。   吃食仍是简单的很,跟昨天晚上一样,一小碟腌黄瓜和一个野菜窝窝。   只是对面却少了祁勝。   苏芷棠捏着野菜窝窝,心不在焉的吃着,许是心里憋闷,吃了大半就吃不下去了,她盯着剩下的那小半块野菜窝窝看了半响,随后出了客栈,朝着拴马的地方去了。   好几只马匹被拴在树上,苏芷棠挑了一匹看着乖顺的,朝它走了过去,那马很温顺,见苏芷棠过来还微微低下了头,苏芷棠见状,唇角弯了弯。   那马不怕人,苏芷棠本还心里有几分怯意,见它这般友好,胆子便大了些,伸手将手里的那小半块野菜窝窝递给了它。   那马正要低头吃,却听见肃有高声喊了一声,他道:“苏姑娘,它不能吃这个”语气急促。   苏芷棠听见声音,赶在马吃到之前收回了手,这回功夫,肃有已经快步走到了她跟前。   苏芷棠不解的问他:“为何不能吃?是只有这一匹不能吃,还是都不能吃?”   肃有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这野菜窝窝里有黑豆,马匹吃不得,吃了会胀气。”   祁勝又骗她。   苏芷棠站在晨光下,好看的小脸上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神色,她道:“你家大人呢?”   肃有如实回道:“昨天半夜,大人出去探路去了,这会儿应该是快回来了。”   “大人交代我,让我告诉姑娘一声,若是醒了就赶紧收拾东西,等他一回来就即刻上路。”   这是有多怕她耽误赶路……   苏芷棠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这就去收拾东西。”   苏芷棠拿着那小半块野菜窝窝离开马棚,半路上正好撞见驾马而归的祁勝。   带着雾气的晨光照在他身上,衬得他身形轮廓高大挺括,五官俊逸非凡,苏芷棠朝他看过去的那一瞬间,那人也朝她看了过来。   视线相交,只一眼 ,苏芷棠便挪开了眸子,她低着头,不再看他,转身朝着客栈走去。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苏芷棠加快了步子,却还是让他挡在了身前。   他看着她手里的那小半块野菜窝窝道:“吃不下了?给我吧,我去喂马。”   苏芷棠盯着他看了一瞬,没从他的脸上找到多余的情绪,她伸手将野菜窝窝递给了他,娇声道:“给,你去喂吧,我看着。”   祁勝的面色僵了一瞬,随后又迅速恢复原状,道:“既然你想看,那跟我来。”   苏芷棠跟上他的步子,朝着他的那匹马走了过去。   祁勝的马跟他的人一样,体型壮大,透着一股子桀骜不驯的劲。   只见祁勝拍了拍马的脖子,将那小半块野菜窝窝放在马嘴旁边,那马只是闻了闻,就挪开了,祁勝面不改色同苏芷棠道:“早上刚喂了它粮草,眼下它还不饿,一会上路了,我再喂给它。”   苏芷棠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手腕上的珠串看他,心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马不能吃这野菜窝窝?”   苏芷棠觉得那块野菜窝窝变的棘手起来,暗自懊恼她为什么不吃完它。   正郁闷着,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条瘦不溜丢的小黄狗,摇着尾巴盯着祁勝手里的那小半块野菜窝窝。   天无绝人之路,苏芷棠当即柔柔笑着同祁勝道:“我瞧这狗想吃,正好可以给它。”   祁勝听她的,手一松,那野菜窝窝便掉在了小黄狗的眼前。   小黄狗高兴的不停摇尾巴。   见那块野菜窝窝解决了,苏芷棠心里松了一口气,不再逗留,她同祁勝道:“我去看看阿轻收拾好了吗?”   祁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伸手招来肃有,敛着眉问他:“我不在的这会儿,可发生了什么事?”   肃有觉得他这会子气压有点低,事无巨细的跟他说了。   祁勝心下了然,瞥了一眼吃着正欢的小黄狗,目光幽沉。 20. 第 20 章 受训   深秋的风凌冽冻人,天气愈发冷了。   苏芷棠直接长在了马车里,如非必要,绝不出去半步,祁勝一直带头领路,二人一路上,不冷不热的,半句话都没说。   晌午,一行人并未找客栈歇脚,吃的还是从上一个客栈里带出来的野菜窝窝。   仓促用过午膳后,苏芷棠下午坐在马车里小憩了一会,待醒来,外头天已经黑了,苏芷棠下了马车,祁勝正在马车外面等她。   他穿着一身青色貔貅环带纹锦衣,跟一个挺拔的青松般立在地上,浅浅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硬朗的五官。   她见祁勝朝她阔步走来,同她道:“走吧,去客栈。”   苏芷棠点了点头,带着惟帽,裹着厚厚的披风,跟小鹌鹑一样跟在他身后。   苏芷棠本以为是个跟昨夜差不多的客栈,谁承想竟是一个大的酒楼。   “哟,客官,您来了,小的带你们去包间。”店小二一副熟络的样子,轻车熟路的把人往二楼带,不像是第一次见祁勝。   没一会儿便上齐了菜。   不同于昨日的腌黄瓜和野菜窝窝,今日的菜可算得上色香味俱全。   祁勝将披风解开,随手放在一边,随后问她:“对这顿饭还满意?”   苏芷棠自然是满意的,先前她去京城的时候,也没住过昨日里那般简陋的客栈,今天晚上这个才合她的心意。   她点了点头,一双杏眼含笑看他,轻声道:“满意。”   苏芷棠有一瞬间觉得他是特意找了这个客栈,可又即刻否了这个念头,觉得自己不能跟之前一样自作多情。   ……   又连续赶了十多天的路,苏芷棠身子愈发倦累,好在这些日子较为顺当,没发生别的事情。   却不想,进京的前一天,下了一场大雨,苏芷棠不幸染了风寒。   苏芷棠无力的靠在马车上,掩唇咳个不停,眼瞧着人都瘦弱了一圈。   她面色潮红,整个人散发着烫意,靠在马车壁上,整个人蔫蔫的。   阿轻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的热度让她心里一惊,她急道:“宋嬷嬷,这可怎么办?再这么烧下去可不行啊!”   往常进京都带着府里的郎中,这次郎中没来,宋嬷嬷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她嘱咐阿轻道:“你快去找祁大人,说不定祁大人有法子。”   阿轻慌忙出了马车去寻人。   没过片刻,祁勝带着一身的寒气钻进马车,看见意识不清的苏芷棠,手指紧了紧。   他看着苏芷棠,嘱咐阿轻道:“去拿条厚毛毯。”   说罢,他解下自己的披风,将苏芷棠裹紧,将人横打抱起,出了马车,他单手托着她,身子一跃而起,稳稳的上了马。   他伸出另一只手,接过阿轻递过来的灰鼠皮毯子,匀长宽厚的手指灵活的用毯子将苏芷棠裹得严严实实。   他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拉着缰绳,同阿轻道:“我先带她去襄阳侯府。”随后修长有力的腿夹着马腹扬长而去,片刻不歇。   原本还需半日的路程,祁勝只用了多半个时辰便到了。   庄严肃穆的襄阳侯府前,他下了马,一路抱着苏芷棠府里去。   门房本想拦他,却在认出他怀里的人时慌忙改了口:“表姑娘这是怎么了?”   祁勝沉着脸道:“风寒发热,快去找郎中!”   一听见发热,门房片刻都不敢耽搁,连忙差了一个小厮去找郎中,他自己则领着人去往苏芷棠在侯府的住处去。   苏芷棠往年常来侯府住,是以在侯府,她有一个单独的院子。   门房将人带到后,又马不停蹄的去禀告老夫人去了。   苏芷棠躺在榻上,人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无意识的喊着:“难、受……”   她小声的哼哼,一张素白的小脸红的透彻,整个人朝着祁勝身上靠。   祁勝方才只穿着一袭锦衣驾马,身上都冻透了,苏芷棠抓着他的冰凉的手往自己勃颈处放。   连带着扯开了大半衣襟,露出了细腻精致的锁骨。   一片绯色……   襄阳侯府的宋老夫人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吓的她险些丢了手里的拐杖。   听见动静,祁勝将苏芷棠身上的寝被往上扯了扯,将她盖严实,正要将手从苏芷棠的手里抽出来,稍微一动,就见苏芷棠皱着眉,细声的哼哼:“别走……别走。”隐隐有啜泣的迹象。   一幅分外依赖祁勝的模样。   宋老夫人瞧见这场景,眼皮子狠狠的一跳,她用拐杖敲了敲地板,朝着屋里的小丫鬟厉声道:“还不快去打盆凉水来给棠儿降温。”   小姑娘手脚麻利,片刻的功夫就打了凉水来,有了冰帕子,苏芷棠这才松开了祁勝的手。   见此,宋老夫人面上好看了些,她同祁勝道:“还请祁公子随老身来。”   祁勝安抚了苏芷棠两句,起身,跟着老夫人出了屋子。   宋老夫人拄着拐杖对着祁勝行了个礼,祁勝赶忙将人扶起来,“老夫人这是做什么?”   宋老夫人站稳身子,同他道:“今日多谢祁公子将棠儿送来,我们襄阳侯府欠公子一个人情,日后若是有用到我们的地方,老身定不推脱。”   祁勝负手而立,身姿挺括,他道:“老夫人言重了。”   宋老夫人面色为难,又道:“只是老身有个不情之请……”   “您但说无妨。”   宋老夫人斟酌着开口:“今日之事,还请大人勿要说出去,棠儿不日就要嫁给大人的弟弟,这样敏感的身份,若被有心人传出去,恐有损棠儿和大人的清誉。”   老夫人指的是他把手放苏芷棠脖子上的事。   老夫人知道他行事乖张,心里有些担心他以此作挟,是以打量着他的神色,心里思量若是他不答应该怎么办。   只见祁勝面色沉稳,不卑不亢道:“老夫人多虑了,她要嫁的人是我。”   他声音平稳冷定,好似不知自己说的是多惊天动地的事。   宋老夫人被这句话惊的连拐也不拄了,大惊失色道:“你说什么?”   祁勝神色自若地重复了一遍。   赶过来的老侯爷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素来沉稳的三朝元老抖着胡子,斥道:“胡闹!”   “你们国公府把我们棠儿当什么了,把她推来推去,想让她嫁给谁就嫁给谁,当她没人护着,就这般糟践她吗?!”   京城人没几个人不怕祁勝,老侯爷就是其中一个,老侯爷当了三年的言官,就没怕过谁,教训起祁勝来,不留情面。   祁勝敛眉,“不是侯爷想的那样,在江南时,出了些事……”   老侯爷性子武断,不听他这一套,自顾自地沉着声音训斥:“不是我想的那样,那还能是哪样?好端端的要嫁给祁二公子,怎么又变成嫁给你了,我知道棠儿体弱,若不是当年定下了这门婚约,你们国公府是断然不会同意让她过门,可这门婚事是我们求着你们应的吗?若是看不上我们棠儿就直说,我还不想让棠儿去趟你们的浑水去呢。”   “去去去,这门婚事我做主,就此作废!”老侯爷扬声道。   宋老夫人这会儿缓过劲来了,她帮腔道:“娶弟弟的未婚妻,传出去,你们不要面子名声,我们可丢不起这个人。”   “我们棠儿又不是没人要了才同你们国公府定下婚约,却不想你们竟这般糟践她,这京城里谁不知道,你祁将军命硬……”宋老夫人顿了顿,到底是没直接说他克妻,她又道:“没人敢嫁你,你便抢你堂弟的未婚妻,祁公子未免欺人太甚。”   老侯爷当年是言官,宋老夫人也是个顶个的能言善语,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半天愣是没给祁勝说话的机会。   直到两位当着祁勝的面给苏芷棠物色京中的好儿郎,祁勝才出口打断他们。   祁勝沉声道:“棠儿与我堂弟的婚约早在江南便解了,后来苏伯父招婿,我接到了绣球,后又上门提亲,同棠儿定下了这桩婚事。”   此话一出,院子里安静了几秒,随后老侯爷沉声问:“不是你强迫的她?”   祁勝面不改色道:“不敢。”   肃有适时的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宋老夫人骂苏云洛白眼狼,老侯爷骂祁迎宣有违君子作风。   骂完后,宋老夫人忧心忡忡道:“那这事传出去也不像话,京城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流言蜚语还不得把人给淹了。”   “老夫人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委屈。”他道。   他既这般说了,二老也摸清了来龙去脉,到底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没再为难他。   三人在苏芷棠屋子里的外间坐下,宋老夫人朝着下人道:“给他上碗热茶。”脸色比方才慈和了许多。   郎中提着药箱赶来,给苏芷棠诊过脉后,开了个药方,面色凝重道:“这位姑娘的风寒发热倒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底子虚空,须得用心调养才是。”   宋老夫人称是,差人把郎中送了出去。   郎中走后,老侯爷忽然对祁勝道:“你可听见了?棠儿她身子亏虚,不及其他女子康健,你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祁勝道:“侯爷多虑了,我既接了绣球,便会好好照顾她。”   他看着行事冷酷无情,老侯爷却知这样的人最是重诺,听到他的承诺,老侯爷满意的点了点头。   听到苏芷棠烧退了,祁勝才离府。   宋老夫人进了里间,看着苏芷棠心疼道:“乖乖,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苏芷棠退了烧,却仍是虚弱,她低着声音道:“外祖母别担心,我没事了。”嗓子哑的不行。   宋老夫人还想问问她和祁勝的事,见她这幅模样,只得作罢,叮嘱她好好休息便去给她准备吃食去了。   宋老夫人走后,苏芷棠环视了一眼屋子,问道:“他呢?”   她依稀记得在马上靠在男人身上时,他胸腔强有力的震动声,以及低声哄她的模样。   阿轻当即道:“姑娘别提了,祁大人方才让老侯爷和老夫人训斥了好大一会儿。”   闻言,苏芷棠支起身子探着头,急切道:“为何训他?”   “二老以为是他娶不上媳妇,便强迫姑娘,发了好大的脾气。”   苏芷棠小声的在心里道:可不是吗,他拿她的性命要挟她。   苏芷棠抿了抿唇,担忧道:“他可有生气?”   阿轻这下来了兴头,她手舞足蹈道:“姑娘您是没瞧见,当时祁大人就站在院子里,任由二老责骂,愣是一句话没说,更没翻脸,脾气好的我都以为之前那些说他残暴凶狠的话是谣传。”   一想到祁勝那么高傲的人乖乖的站在院子里受训,苏芷棠就觉得有些好笑。   还有些……心疼。 21. 第 21 章 心思   在襄阳侯府养了几日,苏芷棠的身子好了许多。   这日,苏芷棠早上去给宋老夫人请安,宋老夫人端坐着,身侧还有一位夫人。   那位夫人面容美艳,头上簪满了金玉,身上穿着最时兴的料子,打扮的很是张扬。   瞧见苏芷棠,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起身迎了过去,一脸亲切热络道:“棠儿身子可好些了,这几日我本想去看你,却又怕扰了你养病,这才耽搁了,眼下见你气色不错,舅母也放心了。”   苏芷棠屈身行了个礼,乖巧道:“好多了,多谢舅母关心。”   宋老夫人朝着苏芷棠开口道:“先坐下,你身子刚好,不好生歇着,这么早过来干什么?”   苏芷棠走到宋老夫人身侧坐下,娇声道:“我想外祖母了,外祖母还不许我来看看吗。”她仰着小脸,一副小女儿的撒娇姿态。   宋老夫人点了下她光洁细腻的额头,笑道:“许你会卖乖。”   二人旁若无人的亲昵,看的一旁的叶氏紧紧的捏着手里的帕子,她笑了两声,看向苏芷棠道:“棠儿是个好命的,竟要嫁给国公府的大公子,那位大公子权高位重,棠儿以后就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了,以后可别忘了提携提携你外祖家。”   襄阳侯府的老侯爷是三朝元老,可膝下唯一的儿子却是个不成器的,导致襄阳侯府逐渐没落。   叶氏本以为攀了高枝,哪能想到襄阳侯府逐渐败落。   宋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目露不满,叶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合时宜,干笑了两声,生怕惹了宋老夫人的厌,便赶紧寻了个借口走了。   她走后,宋老夫人拉着苏芷棠的手道:“你别听她的,日后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   苏芷棠乖声应了,心里却想若是以后有机会,能让祁勝提拔一下舅舅也是好的。   不过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帮她,苏芷棠出神的想。   “你同我说说,你跟祁大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的声音在苏芷棠耳边响起。   苏芷棠回了回神,将事情的大体经过娓娓道来,与祁勝的说辞别无二致。   宋老夫人听完一脸愤然,道:“我早就说那一家子不是个好的,之前抢你东西也就罢了,竟还勾引你未婚夫,当真是个下作东西,这样的人,国公府竟也能容得下。”   事发后,苏云洛便被祁迎宣带回了京城,也不知现下过得如何,日后她同她便是妯娌,苏芷棠心里有些复杂。   宋老夫人又把话头说到了祁勝身上,她有些担忧道:“他凶名在外,你嫁过去,若是受了委屈,便来告诉外祖母,他虽位高权重,可咱们也不羡慕那滔天的富贵,这一辈子,外祖母只盼你过得安安稳稳的。”   苏芷棠的母亲是宋老夫人唯一的女儿,她去的早,宋老夫人便将苏芷棠放在心窝上疼,这些话,半分都不掺假。   苏芷棠眼眶湿了湿,将头枕在宋老夫人的腿上,轻声道:“外孙女知道,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宋老夫人抬手摸了摸她乌黑柔亮的发,声音沉了沉道:“你养病的这些天,有不少人往府里递了拜帖,我一会让人给你送去,若是有想见的便见见,日后也少不了同她们打交道。”   苏芷棠应好,见宋老夫人眉眼间有几分困倦之色,便同老夫人行礼退下了。   回了院子 ,看着桌子上摆了几十张拜帖,无外乎是各家夫人小姐的。   苏芷棠扫了几眼,便以称病为由,嘱咐阿轻都推了。   往常她来京城,也没见有人同她亲近,眼下去了,无非是被人当猴赏罢了。   早上起得早,苏芷棠本想睡个回笼觉养养精神,然后再去找祁勝,同他见一面,前些天他在侯府被训斥了一番,苏芷棠总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更怕他心生恼怒,会对侯府不利。   毕竟他那样的人,从小到大应当都没被当着众人的面训斥过。   还未来得及躺下,便听到门房来报,说祁公子找她。   苏芷棠下意识的以为他口中的祁公子是祁勝,慌忙收拾了一番,便出了院子。   走到府门外,见到却是祁迎宣。   带着惟帽的苏芷棠愣了一下,转头就走。   祁迎宣认出了她,上前两步拦住她,攥着她的手腕,眼睛通红道:“你要嫁给我大哥?”   苏芷棠挣脱他的手,不懂他哪来的怨气,冷着脸道:“与你何干?”   祁迎宣一副受伤的模样,他道:“棠儿,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可也不能因为赌气就嫁给我大哥啊,你是不知道我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弟不妨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身后忽然传祁勝的声音。   冷且寒。殪崋   祁迎宣的身子肉眼可见的僵了一瞬,随后他转身,强装镇定道:“大哥,你怎么在这?”   祁勝狭长的眼眸从他身上扫过,不紧不慢,极具压迫感,他在祁迎宣的注视下缓慢勾唇,“我的事,何时需你过问?倒是你,方才为何抓着我的人?”   他抬手攥住了苏芷棠的手腕,将人带到了自己身侧,粗粝的指腹摩挲着那截皓腕,苏芷棠便站在原地,乖乖的让他揉捏。   二人亲昵的模样刺的祁迎宣险些失了理智,他的声音忽然高了一个调,不忿道道:“大哥,我自问从小都听你的话,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何这般对我?”   没等祁勝开口,苏芷棠往前走了两步,一双好看的杏眸认真的看着他道:“是你先与人私通,不想娶我的,不是吗?”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听不出半分指责和怨恨,可落在祁勝的眼里,却多了几分别的意思。   他看向祁迎宣的眼眸阴沉了些。   祁迎宣却浑然不知,他痴痴的看着苏芷棠娇美的容貌,似被蛊惑了般忏悔道:“我错了棠儿,我跟她只是个意外,我心里的妻子一直是你,自从江南一别,我心里想的念的全是你,你我的婚约是打小便定下的,怎么能轻易解除,棠儿,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苏芷棠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她冷声打断他,“你和我的事已经过去了,还请祁公子适可而止。”   她往祁勝的跟前靠了靠,一双漂亮的眸子不带感情的看着祁迎宣,道:“如今我已同你大哥定下婚约,还请祁二公子自重。”   祁迎宣看着二人站在一起的身影,满脸的失魂落魄,正当二人要走时,他突然喊道:“大哥,你忘了之前那个女子了吗?”   苏芷棠心里一震,手指紧了紧,偏头去看祁勝。   祁勝一脸坦然,面色无常,看不出什么情绪。   也不知这般冷心冷情的人喜欢起人来是什么样子,苏芷棠心里的情绪忽然复杂了起来。   秋风吹动苏芷棠绯色裙摆,摇曳艳丽,苏芷棠白皙的小脸上似蒙上了一层雾气,她立在原地,不肯走了。   祁勝停下步子看她,清隽的身姿如雪松般立着,他看了一眼如丧家之犬般的祁迎宣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了苏芷棠身上。   他低声道:“别胡思乱想。”低哑磁性的声音化在秋风里,却起不到一点安慰人心的作用。   惟帽将苏芷棠的面容遮的严严实实,帷幔下传出苏芷棠疏离的声音:“大人要带我去哪?”   苏芷棠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怪异,两个人定下婚约本就起于意外,苏芷棠不想让自己的心贸然越了界,只好用冷淡疏离树立起一道防线。   祁勝对她突如其来的冷淡视若无睹,他道:“你三日后入府,陪你去选些你用的惯的物件置办屋子。”   他一副要当个好夫君的做派,如果没有祁迎宣的那句话,苏芷棠必然欢欢喜喜地跟着去了,可祁迎宣的那句话沉甸甸的压在了她心头,让她无法忽视。   她仍是一副淡漠的模样,声音也没什么起伏,“大人看着办吧,天冷,我先回去了。”   她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犹豫。   冷风扫起几篇枯黄的落叶,一阵天旋地转,苏芷棠忽然被人擒着手腕,抵在了粗壮的银杏树后面。   他的手有力而强势,将她禁锢在方寸之间,让她的眼睛里只有他的身影。   “怎么,见到祁迎宣,你后悔跟他解除婚约了?”他那双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犀利的目光像是要看穿她的心。   后背的树干糙硬,苏芷棠的觉得自己的脊骨被硌得生疼,各种酸涩复杂的情绪交织,将她整个人淹没,她梗着脖子道小声喊道:“是,我后悔了。”   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挑衅的迎着祁勝的视线。   祁勝冷笑了一声,眼神阴郁的厉害,他一言不发的盯着苏芷棠,俊朗的五官变的阴寒。   时间被拉长,变得缓慢无比,渐渐的,苏芷棠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害怕起来,眼睛里的挑衅也荡然无存。   她扭动了一下手腕,没能逃脱他的桎梏,于是偏头躲开的他的视线,挣扎道:“你放开我!”   祁勝不为所动,将另一只手放在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动作轻柔的摩挲了两下,低头欺近她的面庞,隔着一层惟帽在她耳边沉声道:“我不管你心里存着什么心思,三日后,你最好都给我清干净,若是不小心表露出一丝不情愿或者我不愿看到的样子……”   他顿了顿,语气低了几分,“后果绝不是你愿意承受的。”。   说罢,他蓦的松开手,周身的压迫感消失,苏芷棠却有些站不住。   无他,只因他的眼神过于阴鸷和……变态。   苏芷棠被震慑住了,咳了两声,心里不是滋味的驳道:“我心里就算存着别的心思,也比你心里干净。”   怕祁勝又要变脸,苏芷棠慌忙道:“我头疼,我要回去了。”   不等她走出去两步,就忽然被人拦腰抱起往府里走,她惊慌道:“你干什么?”   祁勝面无表情:“怕你疼死,我成鳏夫。” 22. 第 22 章 大婚   离那日过去,二人再也没有见过面,时间好像上了一根弦,飞速的转动,眨眼间,便到了出嫁的日子。   苏芷棠穿着嫁衣坐在铜镜前,任由手巧的嬷嬷给她上妆,铜镜里,苏芷棠白皙的鹅蛋脸上被敷上了一层细腻的脂粉,一双黛眉如烟,容貌精致如画。   红玉耳坠衬得肌肤欺霜赛雪,细腻莹润,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澄澈柔亮,潋滟如水,整个人美艳至极,比灼灼盛开的海棠还要娇丽明媚。   苏芷棠在众人的侍奉下穿上嫁衣,那身极美的嫁衣犹如枷锁,一层一层地套在了苏芷棠的身上。   想到祁勝三日前说的那些话,苏芷棠便觉得自己日后定要事事受制于他了,不由得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替自己感到悲切。   在盖上红盖头后心里的酸涩之意更重。   忽然,外头有人欢喜的喊道:“接亲的人来了!”   宋老夫人握了下苏芷棠的手,随后松开,眼含热泪忍声道:“走吧。”   苏芷棠心里的留恋不舍之意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瞬时红了眼眶。   震天响的鞭炮声一哄而起,苏芷棠在一片欢贺声中踏出了侯府的大门。   街上铜锣奏乐,热闹非凡,看热闹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在众人的的注视下苏芷棠被喜娘搀扶着上了喜轿。   络绎不绝的鞭炮声中,苏芷棠听见有人夸赞祁勝,说他器宇轩昂,俊朗非凡,又说她福气好,能活着嫁进国公府。   众说纷纭,不绝于耳。   抬轿的八人走的稳稳当当,苏芷棠感受不到半点颠簸,她坐在嵌着宝石坠着流苏的喜轿内,垂着眼睫,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原本平静的内心忽然紧张了起来。   那丝紧张在喜娘喊落轿的时候忽的升到了顶点,苏芷棠捏紧了手中绣着鸳鸯戏水的喜帕。   喜娘高正热情的声音响起:“新娘出轿,同官人跨马鞍,日后平平安安,荣昌顺遂!”   话落,一只骨节匀长的手伸进了轿子里,手腕处骨节微凸,骨感有力。   手的主人穿着一袭红色衣袍,宽大的袖口处用金线压缠着蟠螭云纹,矜贵无比。   苏芷棠伸出手,盈润细白的手落入那只大掌中,被一寸寸的握紧。   苏芷棠出了轿子,入眼是祁勝的暗花纹衣袍,华贵威严,她被他握着,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恍神间,她忽然被人腾空抱起,惊慌之下她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两个人的呼吸瞬间交织在一起,千缠百绕。   在喜娘的恭贺声中,苏芷棠得知他抱着她跨过了马鞍。   众目睽睽之下,苏芷棠听见了宾客的打趣声,她面皮一红,小声道:“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不怕摔?”他低低的询问,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苏芷棠头顶响起。   裙摆为了好看,足足有三米长,若是被绊倒摔在地上,这么多人看着……   估计明天她就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蒙着一层盖头的苏芷棠敛了下眼眸,没说话,换在祁勝脖颈间的手却紧了紧。   头顶传来一声笑声,虽然很轻,但是饱含愉悦,苏芷棠脸颊腾地一下热了起来。   他走的极稳,苏芷棠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阵阵跃动声,她抿了抿唇,心道他也没有看起来那么波澜不惊,心无所动。   这个认知也让苏芷棠愉悦起来,漂亮的眼眸里多了些笑意。   二人贴的极近,眼下,苏芷棠被他身上的好闻的清冷气息包裹,只觉得这一刻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一直到了前厅,祁勝才将人放下,动作里竟是罕见的小心翼翼。   拜过高堂后,苏芷棠便被送去了新房。   夜色静悄悄的降临,时间恍若被分割,一半漫长,一半急促,莫名的熬人。   摆台上的两对龙凤喜烛火焰摇摆,晃出一道道暗影,苏芷棠在这片静寂中,渐渐的放松下来,只是身子依然挺直。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热闹的声音一拥而上,是过来闹新娘子的孩童。   一群小孩子你推我搡的争抢着看新娘子,扑闪扑闪的眼睛里满是新奇。   苏芷棠听着他们清脆的声音并不觉得吵闹,反倒是可爱的紧。   她早就打听过了,京城婚嫁有小孩闹新娘子的习俗,是以她早就准备好了,轻声吩咐阿轻给他们拿糖。   见了糖的小孩更欢喜了,一个个有模有样的道谢。   一个小女孩双手捧着糖脆生生地问道:“姐姐,姐姐,你就是祁叔叔的,新娘子啊,祁叔叔,是不是,可喜欢,可喜欢你了?”她年纪小,断断续续,口齿不清的话惹得众人发笑。   这话说的,她该怎么接……   正当苏芷棠思索该怎么接话的时候,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忽然沉着脸从角落里冲了出来,一把子将小女孩推倒在地,吼道:“你胡说!祁哥哥喜欢的是我姐姐,才不是这个病秧子!”   小女孩当即在地上哭了起来,憋着声音掉金豆子,想哭出声又怕吵到别人,委屈又无助。   看顾她的婢女见状抱起她,同苏芷棠低声道了歉,随后抱着她出去了。   屋里的孩子愣着神看热闹,都不再发出声音,只有那个小男孩一双眼睛沉沉的盯着苏芷棠,眼里含着不属于孩童的天真无邪,满是恨意。   喜娘见势不对,当机立断把孩子都往外请,她走到那个小男孩跟前,柔声道:“奴婢送小世子出去找夫人好不好。”   被唤作小世子的男孩置若罔闻,他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个东西,朝着苏芷棠冲了过去。   刀刃反着寒光刺向苏芷棠。   惊诧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却没一个人上前,而阿轻在房门口,见状想去挡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苏芷棠蒙着盖头,只听到阿轻大声惊呼道:“姑娘,小心!快躲开!”   可苏芷棠被红盖头蒙着脸,什么都看不见,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挡,下一瞬手指被利刃划开。   赶在那位小世子再一次挥刀时,阿轻跑过来将人制止住了。   血珠霎时往外冒,疼痛瞬间侵袭了苏芷棠的感官,她下意识的嘶了一声。   阿轻死死的攥着小世子的胳膊,然后瞪着眼睛环顾了一眼屋子里的诸位侍女,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下这口气,讽刺道:“你们都是瞎的不成?”   “闹什么呢?”一道端柔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了进来。   一位穿着紫色蹙金双绣华服的夫人在两位侍女的陪同下进了屋子。   她五官明艳,尊容华贵,此刻眼神微微压着,带了些迫意。   屋子里的侍女齐声行礼道:“夫人。”   喜娘上前将事情的经过同她说完后,她微微蹙眉,将目光落在了苏芷棠身上,见她不吵不闹,安静的拿帕子捂着自己受伤的手指,目光里多了些赞许。   “去请个郎中来。”   坐在榻上的苏芷棠如梦初醒,她正要从榻上起身给她行礼,却听到咸平公主柔和的声音:“你受委屈了,坐着就好。”   话虽如此说,苏芷棠还是起身朝她欠身施了个礼。   咸平公主看向她的眼里的赞许之意更浓。   遇事不骄不躁,大方得体,她儿子的眼光倒是不差。   随后她又将视线转向被阿轻束缚住的小世子,蹙着眉头道:“还不快弄出去,不是吩咐过了,他魏国公家的人不许靠近这院子,今晚守卫的人全去领罚。”   那位小世子被领出去前,还在叫嚣道:“病秧子,病秧子!都是你害了我姐姐!我饶不了你!”   “堵住嘴这种事还要我教你们?”咸平公主不耐道。   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郎中将苏芷棠的手指包扎好便出去了。   咸平公主摒散众人,走到苏芷棠的跟前,道:“今晚委屈你了,一会儿你夫君回来了,让他好好安慰你。”   苏芷棠摸不清这位夫人的秉性,只觉得世家夫人都不会喜欢闹事的,她善解人意地开口道:“夫人放心,儿媳不委屈,不是什么大事,就无需让夫君劳神了。”   咸平公主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神里满是笑意,她拍了拍苏芷棠的手:“身为女子,无需这般体贴夫君,若是这点事就劳神,未免太无用了些。”   想着祁勝快回来了,咸平公主又开解了她两句,便走了。   月色下沉,没过片刻,祁勝就浑身酒气的回来了,他进门的步子似乎有些急。   一双锦缎压纹鞋履出现在苏芷棠的眼底,她虽什么也看不见,却心知,他在看她。   受伤的手指像是被他的视线烫到般往袖子里缩了缩,盖头下,苏芷棠长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   “是我疏忽了,今晚的事我会给你个交代。”他的声音沉沉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芷棠思索了一下,喜娘喊那个孩子为小世子,他说她害了他姐姐,咸平公主又称他为魏国公家的,想来这之间定是有什么渊源。   苏芷棠眼眸垂了垂,低声道:“我并无大碍,大人不必费心。”   他没说话,苏芷棠的心往上提了半分。   苏芷棠看见他靴子走动,离开了她的视线,他似乎拿起了什么东西,又朝她走了过来。   片刻,身侧微微凹陷,他坐在了她身侧。   一柄玉如意在他的手中挑开了她的盖头,苏芷棠顺着玉如意看去,那张无瑕俊朗的脸放大般出现在她眼前。   她呼吸一滞,不得不说,祁勝虽然性子难以捉摸,可这张脸却无可挑剔,高挺的鼻梁和狭长惑人的眼眸,无不让苏芷棠心跳加速。   她看见他薄唇轻启,同她道:“娶你不是为了让你受委屈的。”   他离她太近,苏芷棠像是被蛊惑了般,呆愣的看着他道:“那是为了什么?”   这几日她回过神来细思,总觉得娶她是为了封口这可缘由过于荒唐和……虚假。   他素来杀人如麻,弄死过的人不计其数,怎会在乎她看见他杀了人,怕她说出去就更荒谬了。   她同他对视,明亮的眼眸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瞧。   祁勝没接话,转头去拿了合卺酒递给她。   他避而不答,苏芷棠也没办法,微微皱眉,将酒接了过来。   苏芷棠小口将酒酌尽,在月光彻底沉下去之前,被祁勝抱上了床榻。 23. 第 23 章 被他护着   翌日,天明,院子里格外寂静。   貔貅铜炉里的香烟似直似弯的往上飘,内室的珠帘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因着是嫁过来的第一天,苏芷棠自知高门大户看中女子德行,是以没敢像在江南和襄阳侯府时那般放肆,早早的便起了,让阿轻给她梳妆。   宋嬷嬷初到京城便病倒了,还在襄阳侯府歇息,是以伺候苏芷棠的眼下只有阿轻一人。   阿轻边给苏芷棠梳妆边道:“这国公府也太欺负人了,这院子里连个侍女都没有。”   虽然这些活阿轻一个人就能干,可院子里没有侍女,这便是□□裸的侮辱她们姑娘,阿轻一阵气闷。   苏芷棠心里也有些异样的情绪,不过很快便被她压了下去。   梳好妆后,她侧身问道:“大人呢?”   阿轻:“大人一早就起了,眼下正在院子里练剑呢。”   苏芷棠看着桌上的早膳,犹豫要不要去喊他用膳。   阿轻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大人用过早膳了,姑娘快吃吧,天冷,一会儿该凉了。”   苏芷棠松了一口气,经过昨晚,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苏芷棠拿起青玉汤匙喝粥,在喝到最后一口的时候,祁勝进来了。   他高大挺括的身姿挡住了大半日光,细弱的光影里,苏芷棠瞧见他穿着一身轻薄的衣袍,手里握着一把玄铁铸就的剑,剑柄上刻着黑金麒麟纹,威严锋利。   苏芷棠的视线顺着那把剑往上看去,他似乎用水擦洗过,颈间的水珠顺着露出的锁骨往下划去,没入衣领。   昨日里的景象潮涌般拱入苏芷棠的脑海,她的脸上附了一层薄红,她抿了抿唇,若无其事的挪开眸子。   昨夜,许是喝了合卺酒的缘故,苏芷棠昏呼呼的躺在榻上,蹙着眉毛看着祁勝,一双眼睛带了些醉人的亮意,她伸手推开祁勝,声音软软的嫌他身上难闻。   祁勝昨夜没喝多少酒,身上的味道大多是沾染的别人的,闻言,愣了一下神,穿着那身华艳的大红喜服一言不发的沉着脸去了浴室。   片刻后,男人身上滴着水珠,松垮的披着一件黑绸寝衣便出了,如墨般的长发松散的披在身后,前襟出敞开,露出了一大片的胸膛,虚掩着的肌肉微微起伏,让人不敢直视。   苏芷棠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一片盛景,心口处传来一阵痒意,她红着脸不敢再看,那人却一步步的逼近。   后来,苏芷棠仰躺在榻上,身上一片暗影,她陷在红色的寝被中,身上的嫁衣被一件件的剥去,苏芷棠迷迷糊糊地任由男人动作,心跳如鼓锤,睫毛不停的抖动。   他发梢上的水珠落在她精致无瑕的锁骨上,苏芷棠心里的紧张忽的升高,没人教过她这些东西,她怕的不行,却不敢睁开眼,憋了半响,她忽然出声打破了这一室暧昧。   “大人,我手疼。”娇软细糯的颤音惹人声怜,男人没了动作,时间被拉长,过得极为缓慢,不知过了多久,他翻身躺在外侧,声音平静道:“睡吧。”   苏芷棠昨夜睡得并不安稳,祁勝也是,她听见他出去了好几次,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凉意。   隐隐的,她还听见浴室里传来他微微喘息的声音……   祁勝瞧见小姑娘心不在焉的吃着粥,面色还一片通红,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便抬步朝着内室去了。   再出来时,男人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坐在小榻上不紧不慢地看书。   苏芷棠用完早膳忽然反映过来,他是在等她。   她咳了一声,忙让阿轻给她更衣,因着要去见拜见公婆,苏芷棠特意挑了一件庄重的衣服,紫的的衣衫衬得她更加白皙倩丽。   换好衣衫后,她走到小榻跟前,同祁勝道:“大人,我收拾好了,走吧。”   听到她的称呼,祁勝握着书卷的手指动了动,一双深邃狭长的眸子里染上了些让人看不懂的神色,他慢条斯理的将书卷合上,抬眸看向她,薄唇轻启,嗯了一声。   二人往府里的慈安堂走去,祁勝走在前面,苏芷棠落后一步,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   过了一道垂花拱门,苏芷棠心里有些忐忑,她看了眼身前的祁勝,纠结片刻,小跑两步追了上去,她抓着他的袖口,微微仰头看他:“大人,老夫人喜欢什么样的孙媳妇呀?”   祁勝停下步子,目光落在她抓着他袖子的手指上,莹白细嫩,圆润好看的指甲是晶莹剔透的粉白色,跟她一样,糯糯的。   他不动声色的挪开眸子,声音平稳道:“你无需在意别人。”   他顿了一下,轻声道:“有我在,没人敢挑剔你。”   苏芷棠正琢磨着这前句话,没听见他后面还有一句话。   祁勝等了半响也没等到回应,他回头,见一片晨光下,小姑娘若有所思的蹙起漂亮的眉眼,一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模样。   他眼眸沉了沉,一声不吭的挥袖走了。   苏芷棠回过神来就见男人走远了,她小声嘟囔道:“也不等等我。”随后快步追了上去。   慈安堂宽大敞亮,院子里种着的绿菊开的正盛,苏芷棠瞧着好看,便多看了一眼,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脑袋便撞在了一个硬物上。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同祁勝的视线相汇,他沉声道:“好生走路。”   苏芷棠眼眸微微瞪大了些,若不是他挡在连廊处,她也不会撞在他身上,他反倒是责怪起她来了。   她没说话,往他身侧迈了一步,绕过他,径直的的往前走,从挺直的背影中可以看出她的羞恼。   祁勝阔步,行至苏芷棠身侧,收了步子依着她的步伐。   苏芷棠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古怪疑惑的偏头看了他一眼,方才,他不会是在连廊处等她吧……   这个认知让苏芷棠心里复杂起来,她轻咬了一下嘴唇,让痛意阻止她胡思乱想。   慈安堂内,一位老夫人坐在高位上,身侧站着一位嬷嬷和一个与苏芷棠年龄相仿的姑娘。   老夫人穿着一身暗色妆花缎锦衣,手里撵着一串佛珠,一双苍老的眸子半阖着,额头上的抹额上镶嵌着一颗成色极好的祖母玉,颜色通透翠绿,衬得老夫人雍容华贵。   祁勝喊了声祖母后,老夫人便让他坐下了,苏芷棠接过那位嬷嬷手里的茶,上前给她奉茶。   她半曲起身子行礼,将手臂摆平,恭声道:“孙媳请祖母喝茶。”   那双苍老的眸子又阖了起来,布满皱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转动着佛珠,就当苏芷棠不存在般。   苏芷棠意识到这是要给她个下马威,她极力的稳住身形,不让自己露出不得体的姿态,可她身子本就虚弱,那杯茶水还滚烫,渐渐的,她便撑不住了,身形不稳的颤了下,耳边当即传来了嬷嬷的呵斥声:“老夫人面前,也敢这般没规矩?”   那串佛珠停止了转动,老夫人缓缓睁眼,苍老的眸子沉沉的看向苏芷棠。   就算再迟钝,苏芷棠也轻易的看出了老夫人眼中的不喜。   老夫人只瞥了她一眼,就朝祁勝看了过去,徐徐道:“如今依你的身份地位,祖母也不求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可不管如何,也得找个能上的了台面的,你自己瞧瞧她,礼仪教养,她有什么?”   手中的茶水滚烫,可苏芷棠却浑然不觉了,老夫人这番不留情的羞辱言语让苏芷棠心里充满了屈辱,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她低着头,便是身子再不适,也没让自己动一下,一直举着那杯滚烫的茶水。   直到一道阴影落下,祁勝把她手里的茶杯拿走。   滚烫的热度灼了一下祁勝的指腹,他蓦的看向老太太,冷声道:“那老夫人不妨教教您孙媳妇,什么是礼仪教养?”   他将茶杯递给了老夫人身边的那位嬷嬷,眼神阴沉冰寒,“不如请孙嬷嬷做个示范?”   他推盏的姿态强势,不容拒绝。   孙嬷嬷是跟在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在府里多少有些体面,多少年没被人为难过了,更何况是端着一杯滚烫的茶水敬茶这样的事。   气氛凝滞间,一直安安静静待在老夫人身侧的那位姑娘开了口。   她声音柔柔的,一双潋滟的眸子含着秋色看向祁勝,道:“表哥,祖母这几日身子不适,郎中说要静养,表哥还是不要惹祖母生气的好。”   “至于这茶,我来教嫂嫂便是。”她说着就要朝着祁勝伸出了手,想要去拿他手里的那盏茶。   祁勝没拒绝,任由她把那茶拿走,几乎是一瞬间,这位表姑娘就皱起了眉头,一副被烫到的模样。   老夫人见状,忽然生了怒般将冒着热气的茶水摔在了地上,指着苏芷棠同祁勝道:“你要为了这个狐媚子同你祖母作对?”   祁勝冷笑了一声,目光逼视老夫人,语气却是散漫不屑的,他道:“夫妇一体,是祖母先为难孙儿的不是吗?”   他又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沉下声音道:“祖母想要教人规矩,也得先把自己身边的人教好才是。”   老夫人脸色难堪,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祁勝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不骄不躁道:“既然祖母身子不适,那棠儿日后便不必来请安了,以免扰了祖母清净。”语气霸道强势。   说罢,他不顾老夫人难看的脸色,拉起苏芷棠的手,领她出了慈安堂。   苏芷棠一脸发蒙的跟着他往外走,目光落到了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上。   他手掌宽大,正好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二人手心的温度交织在一起,千缠百绕,节节攀升。   苏芷棠抿了抿唇,想起他方才说的话,心里像是被填满了般,尤其是那句夫妇一体。   她抬头看向祁勝,他肩背挺括宽厚,一袭暗色的衣服衬得他威严庄重,极为可靠。   想起他方才护着自己的样子……   苏芷棠嘴角翘起一抹弧度,一双好看的眸子亮晶晶的。 24. 第 24 章 捏耳朵   秋天的风还有些冷,可苏芷棠的心却是热的。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男人忽然松开她的手,转头问她:“怎么不说?”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苏芷棠却听明白了,她没说那茶烫,是因为没想到他会为了她顶撞老夫人,可眼下若这样说,那便显得她太没良心了。   不过即便她不解释,祁勝也轻而易举的从她的沉默中得知她不说是因为不信任他。   他哼笑了一声,苏芷棠听出了他的不快,她敛眸,眼睫垂了垂,轻声道:“方才,谢谢大人替我解围。”   男人眼底的阴郁之色更浓了,看的苏芷棠有些委屈还有些不知所措。   “手疼吗?”他忽然敛了情绪,问道。   苏芷棠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手指却蜷缩了两下,指腹泛着不正常的红,瞧着分外可怜。   “苏芷棠,说实话。”他声音沉了沉,喊了她的全名,那张俊朗的脸此刻黑沉着。   苏芷棠眼角泛起薄薄的红,心里的酸涩和委屈齐齐冒了出来,化作泪水聚集在眼眶里打转。   “疼的。”她嗫喏道。   她不敢抬头,生怕男人看出她的脆弱,那双被烫红的手却被他握在手里,只听他道:“先回去上药。”   苏芷棠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抬着一双水润的眸子看向他,轻声道:“不行,会耽误了时辰,我没事的,咱们快走吧。”   他们的院子离咸平公主的院子并不近,一来一回的,若是去晚了,指不定又被怎么为难呢。   苏芷棠初来乍到,并不想给婆母留下事多矫情的印象。   祁勝倒是没再说什么,只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了一个偏僻无人的寂静处,苏芷棠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却见他抬手将自己的手指放到了他的耳朵上。   “捏着。”他面无表情,声音冷硬道。   苏芷棠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他竟然让她捏他耳朵。   看着她惊疑不定的目光,祁勝泰然自若道:“若是让人看见,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苏芷棠更加惊奇了,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些探究,他祁勝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不过他的耳朵冰凉,手指捏上去的那一刻,灼烧感就消散了许多。   一时间,苏芷棠倒是不舍得放开了。   二人站在一颗银杏树下,周边是泛黄的落叶,四下静谧。   片刻后,手指彻底没了烫烧感,被她捏着的耳朵却渐渐的热了起来。   气氛一寸寸的升温。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苏芷棠轻轻的捻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   在祁勝朝她看过来的时候,苏芷棠犹如做了坏事般猛地收回了手,别开眼,若无其事道:“我好了,咱们快去母亲的院子吧。”   说完,她丢下祁勝,自己跑了。   祁勝站在原地,耳根发红。   ……   主院很大,穿过连廊后,又过了一座木桥,苏芷棠才到了咸平公主的院子。   祁勝方才被他手底下的兵请走了,似乎是有急事,是以只有苏芷棠一人来拜见公婆。   祁勝不在,苏芷棠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尤其是刚从慈安堂出来,经过老夫人的刁难后,她心里还有几分面见公婆的忐忑和紧张。   老国公和咸平公主坐在主位上,下方的两侧坐了不少人。   苏芷棠进门后,便垂眸行礼致歉,“儿媳来晚了,还请父亲母亲见谅。”姿态恭顺。   咸平公主并未责怪,眉眼含笑的让她起身,苏芷棠上前敬茶,手里的茶水温度正好,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咸平公主和国公爷一一接过茶,神色都很平静和蔼,喝完后,咸平公主抬手让苏芷棠起来,她拉着她的手,柔和问道:“可有不适应的地方,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去找管家,你嫁给了勝儿,日后就是府里的主人,做什么都不必拘束,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意来便是。”   咸平公主很是端庄柔和,苏芷棠心里放松了些,她笑着回道:“儿媳没有不适应的地方,多谢母亲关怀。”   说完,她从阿轻手里将准备好的礼物拿了过来,双手送给国公爷和咸平公主。   送给国公爷的是一卷传闻失传已久的棋谱,苏芷棠早前听闻这位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国公爷迷上了下棋,她便从私下派人高价搜寻来这个棋谱。   国公爷在看到棋谱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沉稳的面庞也多了些笑意,一副满意的样子。   送给咸平公主的是一株名为玉紫寇的香料,紫寇本不稀奇,可玉紫寇却极难寻得,乃是不可多得的制香至宝,玉紫寇生长在苦寒之地,并非中原所有,全天下也不过两三株,很是珍贵。   国公府虽不缺这些东西,可谁都知道送的是一份心意,尤其是咸平公主,她素来爱调香,这株玉紫寇足以见这个儿媳的用心。   她命人将东西收好,亲切的拉着苏芷棠的手,眉开眼笑道:“你有心了,来,看看母亲送你的,可喜欢?”   她从身侧的婢子手中拿过一个小木盒,递给苏芷棠。   苏芷棠接过,打开木盒,只见里面躺着一把崭新的铜色钥匙,她眨了一下眼睛,迟疑的看向咸平公主。   咸平公主笑道:“这是咱们国公府的库房钥匙,得知勝儿要娶妻,我便差人又去打了一把,你日后也是这府里的当家人,合该也有一把。”   这便是给了苏芷棠管家权。   可她才刚嫁过来呀……   苏芷棠睫毛扑闪了几下,手里的钥匙似有千斤重,她抿了抿唇,躬身道:“母亲,这太贵重了,儿媳担当不起。”   咸平公主云淡风轻不以为然道:“你是勝儿的妻子,你担当不起谁担当得起,收着吧。”   长者赐不可辞,苏芷棠也不好再说什么,柔声应了。   咸平公主身边的婢子一一给她介绍坐着的其他人。   “这是府里二夫人。”婢子引着她到了一位妇人跟前。   苏芷棠见礼:“婶母安好。”   面前的妇人穿着一件霞色繁花丝锦罗裙,头上簪着金银玉饰,瞥了苏芷棠一眼便嫌恶的挪开了眸子,目光鄙夷,她哼笑了一声,看向坐在上位的咸平公主道:“大嫂当真是出手阔绰,一点也不含糊,还没摸清儿媳的品性,就把库房的钥匙送出去了,也不怕人把咱们国公府卖了,另投他人。”语气捻酸作态,一副话里有话的鄙薄模样。   这是指责苏芷棠同祁迎宣解除婚约,转头就嫁给了祁勝。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直晃晃地想让人下不来台。   苏芷棠思索了一下,心下了然,想来这位便是祁迎宣的母亲柳氏。   不得不说,她这番话确实把苏芷棠架在了火架子上,挑拨她跟咸平公主间的婆媳关系,让人以为她是个朝三暮四,不值得信赖之人。   柳氏的话虽是指责她,可却并不是同她说的,而是同咸平公主说的,她一个刚嫁进门的新妇,也不好插嘴。   进退两难之间,一道清脆的女声传了来:“婶母言重了,嫂嫂既然嫁给了我哥,想必是看中我哥,而放眼天下,比我哥优秀的男子少之又少,嫂嫂的眼光这么好,又怎能看上别家。”   说完,少女又俏皮的朝她道:“嫂嫂,我说的可对?”   看中祁勝吗?   想到他方才在老夫人面前维护自己的样子,苏芷棠心里被不知名的情绪占据。   祁勝十二岁便上战场杀敌,在边关一待便是六年,立下战功无数,十八岁摄政两年,威名赫赫,后又带兵开疆扩土,被百姓称为战神,纵观天下,也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威猛的人,况且,他的容貌也无可挑剔,从里到外,确实无人可以比拟。   苏芷棠在众目睽睽之下道:“妹妹说的是。”   柳氏的发难被轻飘飘的几句话化解,她面上的笑淡了几分,不冷不热道:“三姑娘的嘴,倒是愈发伶俐了。”   被唤作三姑娘的这位姑娘笑嘻嘻道:“多谢婶母夸赞。”   随后这位三姑娘走到苏芷棠身侧,热情道:“我是嫂嫂夫君的亲妹妹,嫂嫂日后唤我阿茴就好。”   祁茴穿着一身春绿色穿花云缎全群,头上簪着一只红玉流苏簪,面容俏丽,一双明眸清亮,整个人活泼灵动。   祁茴亲热的把在座之人一一介绍了一遍,苏芷棠挨个行礼,除了柳氏,其他人都很和善。   最后,祁茴指着一个小粉团子道:“这是府里的六安姑娘。”   小粉团子是昨天被推倒的那个小姑娘,此刻穿着一身粉色团云纹袄裙,小大人一样规规矩矩的坐在凳子上,见到苏芷棠后,两只小手抓住身边的嬷嬷,从凳子上蹦了下来,跑到苏芷棠身边,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亮晶晶的,糯声道:“是漂亮姐姐。”   祁茴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道:“小鬼,喊婶母。”   粉团子歪着脑袋,水润的圆眸里尽是困惑,她小声道:“可是,漂亮姐姐同阿茴姐姐一般大呀,怎么能喊婶母呢。”   小小的脑袋似乎想不明白这件事,祁茴也不强求,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比起被喊伯母,苏芷棠更喜欢姐姐这个称呼,她冲着小六安笑了笑,以示赞同。   见完众人后,咸平公主开口道:“好了,既然都见过了,你们先都回各自的院子吧,芷棠,你留下。”   咸平公主为何单独留下她,苏芷棠心头一跳,忽的想到有些人家会在媳妇过门的第二日,问夫妇二人的房中事。   想到昨夜的事,苏芷棠悄悄捏紧了自己的袖口,若是咸平公主问起来,她该怎么回? 25. 第 25 章   请他用膳   苏芷棠从咸平公主的院子出来时,面颊泛红,整个人都羞燥的很。   秋风愈发凌冽,将苏芷浑身的热意和羞燥之意吹散了些,她披着兔毛披风往自己的院子里走,一颗心凌乱的跳着。   正当她要过木桥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揽着她的去路。   “多日不见,妹妹可安好啊?”苏云洛抚着自己微凸的肚子,笑着看向苏芷棠,她面容虽不如苏芷棠出众,却也算是清丽,此刻穿着一身素色梅花雪缎裙,倒也称得上美艳。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苏芷棠的脑子立马清醒了,她的面色冷了些,直接从她身旁经过,半个眼神都没给她。   她们一家吃穿用住,哪样不是他们大房给的,没想到养出了个让他们大房颜面尽失的白眼狼。   苏芷棠虽不在意祁迎宣,可她也无法谅解她这位堂姐在她眼皮子底下同祁迎宣苟合。   她想走,可苏云洛却偏偏不如她的意,她拽住她的手,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缩小,面对面同她道:“日后你我姐妹二人便是妯娌了,妹妹难不成打算日后都不理我?若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们国公府家事不宁呢,你说是不是啊,妹妹?”   苏芷棠看着她,扯唇勾出一个笑,笑意不达眼底,一张瓷白的小脸满是冷淡和疏离,她淡声道:“妯娌?据我所知,兄弟的正妻互为妯娌……”她顿了顿,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道:“你?是吗?”   苏云洛面色僵了一瞬,随后不屑的轻笑了一声,凑近了苏芷棠,低声道:“妹妹又怎知我不会是?”她轻抚着肚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妹妹吃过一次亏,也合该涨涨记性了,免得再掉以轻心,再从旁人那翻了跟头可就不好了。”   苏芷棠神色不改,冷淡道:“堂姐更是要小心行事,护好肚子里的孩子,有些时候,便是连枕边人都不得轻信呢。”   说完,苏芷棠便眨了下眼睛,看向苏云洛。   苏云洛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了,她极力忘记在江南时祁迎宣给她送加了红花的糕点之事,眼下却被苏芷棠轻飘飘的提起,气恼占据了她的理智,她嘲讽道:“你倒是好本事,竟能勾搭上这国公府的大公子,只不过,你可知道魏国公府家的二姑娘非他不嫁,你觉得,你一个商贾之女能比得过国公府家的千金吗?”   说完,她假意笑了笑,状似安慰苏芷棠道:“你好自为之吧,妹妹。”   苏芷棠不在意的笑了笑,道:“多谢你提醒,只是别的暂且不论,如今你合该唤我一声大嫂。”   说完,她好暇以整的看着苏云洛。   苏云洛气愤的咬了咬牙:“你……!”不过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几乎是一下子变了脸,又恢复了那张柔弱可欺的面庞,忍气吞声地喊了一声大嫂。   说完,又逼近苏芷棠,在她耳旁道:“你既知道自己为人大嫂,就守好你的本分,少勾三搭四。”   自从祁迎宣看见苏芷棠的容貌后,成日里跟丢了魂一样。   苏芷棠微微蹙眉,不解道:“弟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夫君才貌双全,样样出众,我的眼里都是他,怎么可能分眼神给别人。”   她说完,不顾苏云洛气愤羞恼的模样,径直的从她身边走了。   路上,阿轻一脸解气地小声道:“姑娘,你是没看见她那脸色,真是太好笑了,也不想想,他祁迎宣一个浪荡子,哪里比得上姑爷,她还担心姑娘跟她抢,姑娘才看不上他。”   苏芷棠笑了笑,没说话,一双漂亮的眸子潋滟有光。   回了院子后,苏芷棠将披风解下,抱着汤婆子窝在小榻上,唤道:“宋嬷嬷,给阿茴妹妹准备的见面礼可送去了?”   宋嬷嬷正在收拾被褥,闻言,放下手中的活计,回她:“还没呢,姑娘可是觉得准备的礼物不妥?”   原先给祁茴准备的是一整套攒金红宝石头面,倒是没什么不妥,只是苏芷棠想要多送些,以感谢她在柳氏面前给她解围,而且她那番话还点醒了她,不管祁勝为何娶她,他的身份地位,才德样貌摆在那里,嫁给他,她也不亏。   虽然之前传闻他克妻,可她眼下还好好的,所以传言不可尽信,若是日后二人能如咸平公主所说好好过日子……   苏芷棠觉得自己越想越脸热,赶紧终止了这个念头,她揉了揉脑袋,想了想,同宋嬷嬷道:“把我嫁妆里那件思雨锦添上吧。”   丝雨锦面料柔软,最能隔水,适合做成衣衫在冬日里下雪时穿。   苏芷棠对这个在柳氏面前替她解围的妹妹很有好感。   她眨了下眼睛,又道:“宋嬷嬷,你可知道这府里的小六安姑娘?”   宋嬷嬷摇了摇头,苏芷棠将手里的汤婆子放下,轻声嘱咐道:“宋嬷嬷,你挑个好的对镯给这位小六安姑娘一并送去。”   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姑娘是何身份,但是送份礼总不会错的。   安排好后,苏芷棠便懒懒的窝在软榻上,不愿再动,天越来越冷了,她的身子也愈发不容易暖和过来,手脚分外冰凉。   宋嬷嬷回来时带着午膳,祁勝鲜少在院子里用膳,是以整个国公府就这处院子没有单独的小厨房,吃食一律都从府里的厨房那儿领。   苏芷棠用过午膳后,就在小榻上小憩了一会。   只是一觉醒来,天就半黑了,她迷迷瞪瞪的睁开眼,杏眸里一片水雾。   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苏芷棠往外瞧了两眼,却什么都没看见,她唤道:“宋嬷嬷,外面怎么了?”刚醒的嗓子有些哑糯。   宋嬷嬷撩开帘子进来道:“府里的管家送来些婢女和小厮,说供姑娘挑选。”   珠帘发出一阵碰撞声,阿轻一脸高兴的跟了过来,她满脸喜色,欢快的朝着苏芷棠道:“姑娘大婚之夜时待在屋子里的婢子全都换走了,管家说这是大人吩咐的,还让姑娘自己挑几个顺眼的,留在院子里伺候。”   苏芷棠怔了怔,眼睫轻轻的垂了下。   那日,那个小世子拿着刀朝着自己刺过来的时候,屋里的婢子无一人上前,皆袖手旁观,他莫不是因为这个,才要换掉这些人……   苏芷棠心里被不知名的情绪占据,她起身从小榻上下来,目光瞥见了已经准备好的晚膳,她盯着桌子上的膳食看了一瞬,才缓缓的收回目光,同阿轻道:“大人在何处?”   阿轻:“方才肃有说大人在书房。”   苏芷棠嗯了一声,秋风里,她听见她自己说:“你去问问他要回来用晚膳吗?”   阿轻提着一盏纱灯,欢快的朝着书房去了。   ……   秋夜色浓,常棣苑里泛着昏黄的光,一道颀长挺直的身影倚靠在木栏上,姿态散漫不拘。   听到肃有的回话后,祁勝手指微动,深沉的目光看向他自己的院子,语气不明道:“她真那么说?”   肃有故作正经的姿态,拱手道:“不敢欺瞒大人,属下所言句句属实!”神情认真的仿佛在说什么机密要事,实则只是复述了一遍苏芷棠白日说的话。   肃有等了好一会都没听见他家大人说话,不由得悄悄看了过去。   只见他家大人那张素来严肃不苟的面庞此刻微怔,薄皙的耳根微微发红,一副……害羞的模样。   肃有见了鬼般挪开眼珠子。   他刚挪开眼,就瞧见了一个人正提着盏灯往这走,他眯起眼,细细看去,随后朝着祁勝乐道:“大人,夫人身边的阿轻姑娘来了。”   祁勝恢复了冷漠威严的神情,低沉的应了一声。   片刻,阿轻过了水榭,行至祁勝跟前道:“大人,我们姑娘问您要不要回去用晚膳?”   祁勝没言语,扯开步子便朝着院子走去。   半路路上,祁勝忽然沉声道:“阿轻,你该换个称呼了。”   阿轻愣了一些,随后意领神会的激动说是。 26. 第 26 章  升温涂膏脂   苏芷棠留下了几个模样周正, 做事勤快的婢子。   随后给宋嬷嬷递了一个眼神,宋嬷嬷摆出严肃的神情,上前训话道:“夫人虽留下了你们, 可你们也有选择的权利, 若是不愿留在夫人院子里的, 现在可以走人,我们并不强求……”   宋嬷嬷的目光在台阶下的婢子之间来回游移,直到听到她们说:“被夫人选中是婢子的荣幸,婢子愿意留下。”宋嬷嬷才定了定目光, 继续道:“既然留下了, 那就是这个院子里的人,不该有的心思都收一收, 若是谁敢叛主,就直接发卖了去, 可都听明白了?”   “婢子明白。”   敲打完后, 宋嬷嬷分别给她们安排了活计,让她们散了。   苏芷棠已经回了屋子里, 端正的坐在矮榻上,盯着眼前的那盏烛火出神。   她心里存了好多疑问, 想问问小六安姑娘是谁, 国公府的魏姑娘又是谁,他到底为什么娶她……?   没等苏芷棠想出个所以然来, 便听到了院子里的脚步声。   沉稳, 不急不躁, 如他的人一般。   苏芷棠收起了脸上的松怔情绪,透过菱花小窗往外瞧了一眼,模模糊糊的黑色身影显现在眼前, 她站起身,往外迎了两步,却又在门口止住了步子,转身回到了小榻上,一副面色平静的模样,只是耳朵却悄悄竖着听门外的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片刻后,门外的珠帘发出响动。   阿轻撩开帷帐,禀道:“姑……夫人,大人回来了。”   苏芷棠的心思全飘了出去,没注意到阿轻唤了称呼,她嗯了一声,这才从小榻上站起来,去了外间的屋子。   外间窗户宽敞,烛光混着月色将屋子照亮,新来的婢子垂首立在一旁恭候,祁勝坐着,骨节匀长的手指搭在桌子上,目光不经意地瞥向内室,状似随意道:“夫人呢?”   话音未落,那道纱帐被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指撩开,一道翩跹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眼前。   小姑娘换了一身衣裳,穿的不似白日里那般端庄,一袭绯色留仙裙衬得她艳丽动人,细腰在月白色腰带的拢饰下愈发纤柔。   祁勝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搭在桌子上的手指无意识的屈起。   “大人回来了,可要用膳?”   片刻间,苏芷棠已经走到了祁勝跟前。   一丝隐隐绰绰的香气随着她的走动,弥漫在祁勝的呼吸间,桌子上的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   在苏芷棠的注视下,祁勝低沉的嗯了一声。   苏芷棠在他对面坐下,让婢子给他布菜。   只不过婢子刚靠近他,就听见他沉着声音说:“不用。”   苏芷棠愣了一下,抬眼去看他,不要婢子,难不成是想让她来……?   她垂眸,抿了抿唇,站起身子盛了一碗粥递给他。   “大人请用。”她道,嗓音轻柔。   瓷白的手端着碧玉碗落在祁勝的目光里,他静默了两秒,启唇道:“多谢夫人。”   他抬头,勾唇看向苏芷棠。   四目相接,苏芷棠能清晰的看出他眸光中的不加掩饰的戏谑。   男人唇角弯起的弧度轻易的将二人之间尴尬僵硬的气氛打破。   苏芷棠犹如被烫到般将盛着粥的碧玉碗放下,恍惚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快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喊她夫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竟然……有些缱绻。   喝粥的时候,苏芷棠心神恍惚,好几次险些被烫到。   这一顿晚膳似乎格外漫长,不知何时,外头下起了雨,落水掉在屋檐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婢子将晚膳收拾走后,屋子里只剩了祁勝和苏芷棠两个人。   烛火轻轻晃动,铜炉里燃着的香飘出缕缕白烟,室内一片静谧。   苏芷棠坐在小榻上,听着浴室里传来轻微的响动,隐隐还有水声。   她面色涨红,久久回不过神来。   想到自己方才问他:“大人今晚可要在此留宿?”   他似乎挑了一下眉,情绪不明的看着她说:“据我所知,这也是我的住处。”   苏芷棠面颊发烫,不知是因为自己问了这么个蠢问题,还是因为二人要同处一室就寝。   手里的话本子似乎变成了天书,苏芷棠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了,耳边只剩下了若有若无的水声。   烛光轻轻晃动,一个高大的身影撩开还未来得及扯下的红色喜帐一步一步的走近内室。   内室里的布置仍是一片红色,处处透着暧昧的气氛。   余光里,祁勝穿着一袭丝绸质地的黑色寝衣,领口微敞着,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在黑色的映衬下,很是惹眼。   他似乎格外偏爱黑色,衣裳大多都是黑色的。   苏芷棠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披盖着毛毯子,躺在小榻上佯装镇定的看话本子,薄薄的纸被捏攥出了痕迹。   她面上毫无异常,只是不停颤动的眼睫出卖了她,将她内心的不自在和紧张揭露无疑。   细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内室响起,磨得人心里痒痒的。   祁勝用帕子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苏芷棠想到用晚膳时男人的举动,内心纠结要不要去帮他擦。   她母亲去的早,她不知道夫妻间该如何相处,更何况她跟祁勝,稀里糊涂的成了婚,也不知道她在他的心里占据什么样的位置,更是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   纠结片刻,苏芷棠放下了手里的话本子。   既然二人已经成了夫妻,他白日里还维护她,那她该同他好好相处,做好为人妻该做的事才是。   她起身,朝着床榻走去,随着她的靠近,祁勝手中的动作缓了下来。   “可要我帮大人擦拭头发?”苏芷棠声音低低的,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软意。   他瞥了一眼她的手掌,随意的将帕子仍在一旁,嗓子带着几分哑意,沉声道:“不用,你的手怎么样了?”   昨夜,苏芷棠的手虽然被划破了,但是那个小世子到底是个小孩子,力气不大,所以伤口并不深。   苏芷棠还没来得及说话,手便被祁勝拉了过去。   两个人肌肤相交,她仿佛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祁勝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换过药了吗?”   苏芷棠眼睛眨了眨,似乎没反应过来,“还、还没。”   男人似是有备而来,另一只手里捏着一个白玉瓶,闻言,将她手上的白色细布拆开,攥着她的手,将药膏轻撒了上去,又动作熟稔的拿过一条干净的帕子将受伤的那根手指包扎好。   从苏芷棠的角度看过去,男人的睫毛浓密纤长,专注的神情让苏芷棠有些慌乱。   “这两日别碰水。”他沉声嘱咐。   苏芷棠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多谢大人。”   祁勝没放开她的手,闻言,眸光幽深复杂的看着她,神色不明。   苏芷棠不自在的将手从他的掌心中抽了出来,将视线落在他身后绣着交颈鸳鸯的寝被上。   两只用金丝线勾勒出的鸳鸯脖颈相交,抵死缠绵。   只一眼,她的脸便红了个透彻,昨夜……他们似乎就是盖着这床寝被歇息的。   “睡吧。”他忽然道。   苏芷棠的心忽然就提了起来,目光无意识的扫了一眼祁勝的腹部。   她不由得目光生怯,抿紧了唇,昨夜那滚烫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她的腿间,仿佛下一瞬就会破势而入。   她忽的站起了身子,怯生生道:“大人先睡吧,我还不困。”   说完,她转了个身,朝着小榻的方向去了,没走两步,却被身后人拽住。   天旋地转间,苏芷棠躺在了榻上,陷在了一片红色的寝账里,瓷白盈润的肌肤衬得她愈发娇艳,殷红的唇瓣有些诱人。   祁勝不知何时躺在她身侧,感受到身侧硬邦邦的肌肉,苏芷棠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她挣扎着起身,却听到男人道:“睡吧,不动你。”   声音低哑,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隐忍。   苏芷棠本以为自己会难熬的睡不着,却不想,一夜好眠。   翌日,苏芷棠惦记着去给咸平公主请安,遂早早的起了,身侧一片冰凉,早已没了温度,她静静的呆坐了片刻,才起身下了榻。   阿轻见她醒了,手脚麻利的侍候她洗漱穿衣,她将一支红玉簪子插道苏芷棠乌黑的发间。   苏芷棠看着铜镜中的红玉簪子愣了愣神,想起了之前她去寺庙找她掉落的红玉簪子却遇上祁勝的事,祁勝当时还朝她拔刀。   而这个朝她拔过刀的人昨夜竟睡在了她的枕边,苏芷棠没来由的不寒而栗,她瑟缩了一下。   她缓慢的将视线从那根红玉簪子上挪开,问道:“他呢?”   阿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问的谁,她忙回道:“大人一早就走了,说是晚上回来。”   苏芷棠嗯了一声,心不在焉的用了两口粥就去了咸平公主的院子。   深秋的风格外刺骨,偌大的国公府很寂静,只有下人打扫院子和叶落的声音。   苏芷棠裹紧身上的披风,一步一步的往咸平公主的院子里去,等到了,却被告知咸平公主还没起身。   苏芷棠本想在外边候着,却听到传话的嬷嬷说:“夫人让婢子告诉您一声,日后无需来请安,国公府没有这个规矩。”   四方的院子里,苏芷棠脸上闪过惊异的神色,她原本以为国公府必定是规矩森严,没想到竟不用每日请安。   出了院子后,苏芷棠笑意盈盈的,唇角微微勾着,心想,日后她就不用早起了。   天冷了可以窝在榻上看话本子,回自己的院子时,苏芷棠的脚步都轻快了些。   苏芷棠回了院子后,原本想先去库房清点一下嫁妆,半道却碰见了祁茴。   祁茴东张西望的立在廊下,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裙,张扬似火,瞧见她后,热情的跑了过来。   “嫂嫂,你终于回来了!”她笑嘻嘻道,眉眼间很是开心。   苏芷棠眼里浮现几分笑意,还有几分惊讶,“阿茴妹妹这是在等我?”   祁茴点了点头,亲密的上前挽着她的胳膊道:“嫂嫂,过两日是花灯节,不知嫂嫂有没有空,我想邀嫂嫂一同去看花灯。”   苏芷棠不假思索,应了。   祁茴的心事全摆在脸上,见苏芷棠点头答应了,她欢喜的恨不得原地抱住苏芷棠。   原先她都是跟自己的手帕交逛花灯,可她的手帕交上一年找了夫婿,说是要跟自己的夫君逛花灯,原本以为今年没人陪她了,谁知道他哥哥给她娶了个嫂嫂回来。   祁茴看着苏芷棠,不由得心想,她这位嫂嫂可真好看,不过看了两眼,她突然反应过来,凑到苏芷棠身边问:“嫂嫂,你是不是要跟我大哥去啊?”语气里已然染上了几分失落。   苏芷棠听到她的话,先是愣了一下,才慢吞吞道:“他素来公务繁忙,应当不会去。”   祁茴闻言,脸上的失落顿时消散不见,明媚笑道:“那可就说好了啊,嫂嫂,过两日我来找你。”   苏芷棠嗯了一声。   送走祁茴后,苏芷棠便去清点嫁妆了,她嫁妆多,这一清点归置,便到了晚上。   苏芷棠扶着一个大箱子直起身,累了一天,腰酸背疼的不行,赶紧让阿轻搀着她回了屋子。   天色已经半黑,她回来时祁勝已经在屋子里坐着了。   他坐在榻上,似乎已经沐过浴了,头发湿漉漉的散在身后,好看的手指捏着一本兵书,听见动静后,将兵书合了起来,沉声吩咐:“摆膳。”   两个人沉默无言的用了一顿晚膳,用过膳后,苏芷棠坐在铜镜前拆发髻,目光在拆下来的红玉簪子上停顿了几秒,随后去了浴室沐浴。   浴室与内室仅是隔着一道帷幔,这道帷幔还是苏芷棠来了之后加上的。   她站在浴室里,往外瞧了一眼,见祁勝没在内室,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虽在同一张床榻上睡了两夜,可她还没有当着祁勝的面宽衣过。   这屋子原本是祁勝一个人住的,浴室里只有一个木架子和一块糙布。   苏芷棠来了之后零零碎碎的添了几件东西,但是比起苏芷棠在江南的浴室,仍是简陋许多。   浴桶里飘着一层玫瑰花瓣,苏芷棠泡在温度适宜的温水中,舒适的眯起了眸子,任由宋嬷嬷给她擦着香胰子,香胰子是桂花味的,味道清甜。   她仰靠在木桶边缘,光洁的身子隐在一片雾气中,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连日来,苏芷棠还是头一次这么放松和舒适,险些要睡过去。   直到…一阵脚步声传进内室。   苏芷棠倏地睁开了眼睛,挂着水珠的睫毛慌乱的闪动,细密的小水珠悄然滑落,顺着她的纤细的脖颈滑落。   她猛然坐直了身子,纤柔的身体僵硬了起来,方才的惬意不复存在。   是祁勝回来了。   男人挺括的身形隔着一道帷幔映在她的眼底。   她压低声音道:“宋嬷嬷,我洗好了。”   宋嬷嬷意会,把寝衣给她从木架子上拿了过来。   寝衣是云锦制成的,柔软轻薄,将苏芷棠姣好的身段包裹在内。   苏芷棠穿好寝衣后,隔着帷幔瞧了一眼坐在小榻上的男子,湿漉漉的眸子里闪过片刻的迟疑和犹豫,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只穿着寝衣便走了出去。   男人正如往常般坐在小榻上看书,一本正经,没往她这边看一眼。   苏芷棠心里放松了几分,让宋嬷嬷退下后便坐在铜镜前抹凝花膏。   秋天里天气干燥,她习惯在在睡觉前抹一层滋润肌肤的凝花膏。   淡黄色的凝花膏泛着浅浅的桂花味,随着苏芷棠的擦涂在空气中化开。   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涂抹完脖颈后,她又撩起半截袖子,将凝花膏细细的擦在手臂上,该擦另一个手臂的时候,苏芷棠看着自己受伤的那只手,面露难色。   方才沐浴后,宋嬷嬷给她换了药,眼下手上缠着一层白色的细布,显然是不能用这只手涂药膏。   她后悔的抿了抿唇,有些后悔让宋嬷嬷离开了。   纠结片刻,她放弃了涂凝花膏,正欲起身去床榻,抬眼间,却在铜镜中对上了祁勝的目光。   下一刻,男人放下手中的书卷,阔步朝她走来。   “给我,我帮你涂。”他道,眼神平静,声音也没什么起伏。   仿佛真的只是好心来帮她,并非心有邪念。   苏芷棠纠结片刻,将凝花膏递了过去,轻声道:“劳烦大人了。”   祁勝从她手中接过广口瓷瓶,修长均匀的长指沾了浅黄色的膏体后,将手掌贴在了那截雪白的小臂上轻轻揉搓。   手下的肌肤柔软,还带着几分凉意,触手细腻。   祁勝微微弯着腰,两个人靠的极近,苏芷棠身上的甜软味道跟他身上的清爽凌冽的味道相互交缠在一起,分辨不出是谁的来。   他的指腹似乎带着滚烫的温度,所到之处带起了阵阵酥麻之意,让人心里痒痒的。   二人实在是贴的太近了,他的气息喷洒在她莹白的锁骨处,犹如耳鬓厮磨般缠绵,他动作轻柔,胳膊上的酥麻之意却逐渐攀升,苏芷棠的面颊也开始升温,半响,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将手臂从他的掌心中抽了回来,低低的说了句:“好了,多谢大人。”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磨人了。   “别的地方不涂吗?”相较方才的波澜不惊,他的嗓音低低的,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哑意。   苏芷棠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眨着杏眼喃喃道:“不、不用。”声音低软,带着几分慌张。   祁勝嗯了一声。   苏芷棠莫名觉得这个沉沉的音调里包含了其他情绪,像是意犹未尽。   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惊到了,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只见祁勝面色冷定,没有任何异常之色。   反倒是她自己,面颊发红,心里装了头小鹿。   她抿了抿唇,丢下一句:“时候不早了,大人早些歇息吧。”便赶紧上了床榻,缩在榻上的一角,背对着祁勝。   蜡烛被熄,屋子被无边的夜色笼罩。   浅浅的月色中,男人站在暗中,深邃的目光看向榻上鼓起的一小团,轻捻了一下指腹。   室内飘着浅浅淡淡的桂花味。   跟她的人一样好闻。 27. 第 27 章 胡搅蛮缠   花灯前一日的傍晚, 苏芷棠正窝小榻上等祁勝回来用晚膳。   这两日她已经习惯了祁勝的早出晚归,每天都等他回来用晚膳。   苏芷棠垂下眼睫,正准备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纤柔的手指还没拿起书, 外面便传出一阵响动。   苏芷棠收回手, 透过窗子往外看去。   今晚回来的这么早?   天还没黑呢。   正准备起身去迎,就瞧见宋嬷嬷撩开帘子道:“是三姑娘来了。”   不是祁勝。   苏芷棠心里莫名空了一下。   她调整情绪,笑盈盈道:“快请她进来。”   进屋的不止祁茴一个人,她手里还领着一个小粉团子。   祁茴进门后, 声音清脆道:“我来没打扰到嫂嫂吧?”   苏芷棠笑着请她和小六安在美人榻上坐下, 不以为意道:“怎么会,我一个人正好无聊的紧, 盼着你常来呢。”   祁茴乐道:“那感情好,以后我便多来陪陪嫂嫂!”话罢, 她又随口问到:“我哥呢?还没回来吗?”   苏芷棠嗯了一声道:“你来找他的?那得等一会儿。”她往外看了一眼, 思索道:“约摸得等半个时辰。”   祁茴摆了摆手,指着小粉团子道:“她是, 我不是。”她捏了捏小六安的脸蛋,道:“我哥每个月月底都给她带糖葫芦, 小馋猫等不及了, 一听说我要来找嫂嫂,缠着我非得跟我一块儿来。”   小六安长得很可爱, 脸颊肉肉的, 一双亮亮的眼睛圆溜溜的, 安安静静,很招人喜欢,苏芷棠垂眸看着她, 也想上手捏两把。   小六安似乎看出来她心中所想,扭着身子三两下从小榻上下来,跑到了苏芷棠跟前,眼睛亮晶晶的糯声道:“姐姐,给你捏呀。”   祁茴笑的牙不见眼,道:“人小鬼大。”   苏芷棠心生欢喜,俯下身子轻轻的捏了一下。   小姑娘的脸蛋又软又嫩,抬着小脸任她捏,眼睛弯弯的,乖巧又可爱。   看的苏芷棠心都快化了。   祁茴从旁道:“明日就是花灯节了,我怕嫂嫂忘了,来提醒一下嫂嫂,嫂嫂别忘了。”   苏芷棠喂了小六安一口糕点,唇角上扬道:“阿茴妹妹放心,我记着呢。”   祁茴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见她没忘,就告别道:“那明日酉时我在府门口等嫂嫂……”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道沉朗的声音:“这么晚做什么去?”   苏芷棠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男人刚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身寒气,此刻眉毛微微压着,一脸威严样。   虽然京城中鲜少有人不怕祁勝,但是身为他妹妹的祁茴自然是不怕的,见状,她挑眉乐道:“嫂嫂答应明日陪我去逛花灯!”   男人的眉毛压的更沉了,“明日是花灯节?”   祁茴一脸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看着他,牵唇道:“你去吗哥,你要去我就把嫂嫂让给你。”   祁勝的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苏芷棠,见她面容平静,没有半分波澜和期待后,唇角往下压了压,吐字道:“不去。”   祁茴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目光意味深长。   祁勝瞥了她一眼,一点兄友妹恭的自觉都没有,直白道:“还没待够?”   祁茴闻言,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屑的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来找你的,嫂嫂还没赶我呢,你急什么?”   话虽这样说,她也没打算待下去,摊开手道:“小六安的糖葫芦呢?给我,我好带她回去。”   祁勝面容一怔,祁茴眼睛瞪大了几分,指责道:“哥,你不会忘了吧?你以前可从来没忘过!”   祁勝没理她,走到小六安跟前,半蹲下身子揉了揉小六安的小脑袋,哄到:“叔叔这两日忙忘了,明天给小六安带好不好?”   小六安圆圆的眼睛难掩失落,撇了撇嘴,糯声道:“好。”说完又不放心道:“叔叔明日别再忘了好不好?”   苏芷棠看见男人跟小六安拉了拉手指,声音低柔道:“这次是叔叔不好,明日一定给你带回来。”   看见这一幕,苏芷棠心里充满了惊讶,她看着整个人分外柔和的祁勝,难以相信祁勝竟然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所以他喜欢小孩?   苏芷棠不由得猜测,以后他会不会也这般宠溺他们俩的孩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止住了,万一他只是单纯的喜欢小六安呢,毕竟小六安这么招人喜欢。   她看着二人的举动,愈发好奇小六安的身份了。   听人说,她原本不是府里的姑娘,是小时候被祁勝带回来的,一养就是三年。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还带着些许未来得及散去的柔情。   祁茴已经带着小六安走了,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俩人。   苏芷棠对上他的眼睛,犹豫要不要问他小六安是谁?   他眸光复杂,不等她问,就道:“小六安是我从边塞带回来的,她命苦,日后还要劳烦夫人多关爱她。”   他好像解释了,又好像没解释。   他不愿多说,苏芷棠自然识趣的不再多问,她点点头,应下了。   夜幕四合,一切都静悄悄的。   如往常一样,两个人一同用过晚膳后,各自沐浴,看书,上榻。   蜡烛熄灭后,苏芷棠正欲闭上眼,却冷不丁的听到:“你早知道明日是花灯节?”   苏芷棠怔了怔,在黑暗中应了一声。   各地方的花灯节都是同一天,她确实之前就知道。   身侧忽然凹陷了下去,祁勝侧撑起身子,低头问她:“就没想问问我陪不陪你去?”   寝被被撑起一道缝隙,凉意瞬间侵袭苏芷棠的肩膀。   她往下缩了缩身子,微微抬着下巴看向他,一双杏眼在月光下莹莹发亮:“那我如果我问了,大人会陪我去吗?”   祁勝流畅的下颚线映入苏芷棠的眼帘,男人五官硬朗,在月色的光影中变得柔和几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芷棠道:“不若你认真的问一下?”   苏芷棠沉默了,她已经答应祁茴了。   他若说会,那她就要食言,丢下祁茴跟他一起,若他说不会,那她就是自找没趣。   苏芷棠抿了抿唇,水亮的眼睛淡了几分,正当她纠结时,察觉到男人压低了身子。   “花灯节不跟你夫君去,跟你夫君的妹妹去,夫人觉得说得过去吗?”他跟她挨得极近,说是耳鬓厮磨也不为过。   苏芷棠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她又想往下缩,逃离男人的视线,却被他一把捞住,将人禁锢在他的胸膛和床榻之间。   陷在寝被里的苏芷棠避无可避,只好抬着湿漉漉的眼眸同他道:“可是大人方才说了不去的。”   他顿了一下,忽然眼眸一暗,声音淡了几分道:“你给我去的机会了吗?”   苏芷棠有些讶然的看着他,她怎么觉得祁勝今晚有些胡搅蛮缠呢。   她眼睫颤了颤,小声道:“那我以后都先问过大人好不好呀?”语气跟哄小孩一样。   短暂的沉默后,祁勝嗯了一声,语调上扬。 28. 第 28 章 逛花灯被惦记   第二日……   天色渐晚, 苏芷棠用心打扮后出了府,她身上披着一件白狐毛红色披风,头上带着兜帽, 一圈白狐毛衬得她脸颊小巧精致。   为了避风, 她在脸上围了一个月白色的面巾, 只露出一双弯弯的杏眼和漂亮的柳叶眉。   祁茴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见到苏芷棠后,大方夸赞道:“不得不说,我哥的眼光真是没得挑。”   苏芷棠羞涩的笑了笑, 道:“走吧。”   出了巷子就是大街, 两个人没有乘坐马车,沿着巷子往外走。   大街上人来人往, 挂满了花灯,沸反盈天的热闹气氛扑面而来。   街上四处都是卖花灯和各种吃食小玩意的摊铺, 苏芷棠以前虽进过不少次京, 可在京城逛花灯却是头一次。   她满眼兴奋和好奇的跟祁茴在街上闲逛,看到一个常青树模样的花灯时苏芷棠眼睛亮了亮, 停下了步子。   祁茴:“嫂嫂喜欢这个?倒是挺别致。”   苏芷棠点了点头,刚从荷包里拿出银子递给摊贩, 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骄纵的声音:“老板, 这个我要了。”   那位姑娘穿着一身霞红色袄裙,一双桃花眼里带着十足的傲气。   摊贩为难道:“真是不好意思啊姑娘, 这个花灯您旁边的这位姑娘已经付了银子了, 要不您看看这些?”摊贩指着还卖出去的花灯道。   她没看别的花灯, 直接拍了一锭银子给摊贩,道:“我就要这一盏。”   苏芷棠初来京城,并不想惹事,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可这盏花灯她喜欢的紧,逛了好几家摊铺,这还是唯一的一盏常青树花灯,她并不想拱手让人。   她试图商量道:“这盏花灯在姑娘来之前我就已经付过银钱了,现下它是我的,姑娘你若是喜欢,不如去看看别家有没有一样的。”   那位姑娘挑着眼尾抱臂看她,神情间有几分傲慢和憎恶,她直接掏出一把金叶子扔给摊贩,不屑道:“价高者得,我就要这个,你能如何?”   苏芷棠看着她的神色,总觉得这位姑娘似乎对自己有很大的敌意。   祁茴往前走了两步,直接挡在苏芷棠的身前,道:“魏禾柔,你少胡搅蛮缠!这盏花灯明明是我们买下的,你若想高价买,也得看我们卖不卖。”   魏禾柔瞪了一眼祁茴,随后蛮横的趁苏芷棠不注意从她手中夺过了花灯,看向苏芷棠愤恨道:“你倒是有手段,哄得祁家兄妹团团转。”   苏芷棠确定了,这姑娘好像跟她有仇。   魏禾柔逼近苏芷棠,恨声道:“说说,你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让勝哥哥娶了你?”   苏芷棠忽然了然,这大抵就是那位魏小世子的姐姐,掌心的伤口隐隐作痛,她皱了皱眉,气定神闲道:“我同夫君两情相悦,没有魏姑娘想的那么不堪。”   左右祁勝不在这里,那就随她说了。   听见这句话后,魏禾柔忽然像被激怒了般,眼睛瞪得死死的,纤长的指甲戳向苏芷棠,激声道:“小贱人,你胡说!勝哥哥才不会喜欢我以外的人,肯定你勾引迷惑的他!”   这话祁茴听不下去了,她上前道:“魏禾柔,我警告你,你少做梦我哥喜欢你,我哥要是喜欢你,早就娶了你了,你少自作多情,一个国公府千金,成天跟个怨妇一样贴着我哥,我都替你魏家害臊。”   魏禾柔听不得这些话,当即怒目圆瞪,失去了理智般想要上前撕扯苏芷棠,叫嚣道:“小贱人,我杀了你!”   身后是一条河,苏芷棠避无可避。   在她扑过来的时候,青羽忽然出现挡在了苏芷棠跟前,将魏禾柔制止住。   祁茴眼睛一亮道:“我就知道你在,你看好她,半个时辰后放了她。”   祁茴拉着苏芷棠转头就走,魏禾柔的谩骂声不绝于耳。   祁茴挽住苏芷棠的胳膊道:“她就是个疯子,嫂嫂你别理她,我哥才看不上她,她自己喜欢我哥哥,说是非他不嫁,也不看看自己这个疯样子,仗着自己的姐姐是皇后,成日里仗势行凶,蛮横骄纵的不像样。”   祁茴又凑到苏芷棠耳边悄声道:“前两天我哥当众撇清了跟她的关系,她这是受了刺激了,来找你的不痛快。”   苏芷棠抬眼看她,祁茴顿了一下,道:“我哥没跟你说吗?”   苏芷棠摇了摇头,祁茴一脸恨铁不成钢道:“我哥真是!”她压低了声音,道“魏家那个小世子不是拿刀伤了你吗,也不知道我哥干了什么,那个眼高于顶的魏国公第二天就领着他这个小儿子上门了,当着我哥的面打了他这个小儿子三十板子,险些打残,眼下还在床榻上躺着呢。”   苏芷棠愣怔了一瞬,没想到祁勝竟然上心了,她还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呢。   心里不知道被什么情绪填满,涨涨的。   转念,她眼睫颤动了几下,道:“魏家好歹是皇亲国戚,魏小世子还是皇后的弟弟,你哥……会不会有麻烦?”   祁茴本想说魏国公府是皇亲国戚,他们祁家也是皇亲国戚,这事本就是他们的错,理亏的是他们魏家,再说祁勝战功赫赫,手里攥着实权,能有什么麻烦。   可看着苏芷棠担忧的面容,她快速改口道:“好像是有点麻烦,说不定又得有言官看不上我哥这般不留情面的做派,在朝堂上叨叨他了。”   “这两天我哥早出晚归的,可能就是被那些言官缠上了,我哥本就事务繁忙,还要应付言官,嫂嫂你可得多疼疼我哥。”   苏芷棠不疑有他,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祁茴悄悄的勾起了唇角,心想自己干成了一件大事,她早就看出这对新婚夫妇貌合神离了。   两个人又闲逛了一会,祁茴挽着苏芷棠,到了一处酒楼前,她佯装不经意的一瞥道:“哎嫂嫂,我看见了一个熟人,我去打个招呼,你在这等等我。”   不等苏芷棠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跑没影了。   苏芷棠只好在原地等着。   因着是花灯节,酒楼里格外热闹,人声鼎沸。   寒风吹动酒肆的旗子,猎猎作响,天实在是冷,苏芷棠搓了搓手,盼着祁茴赶快回来。   熟料,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轻挑的声音,“这位小娘子是哪家的?大冷天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苏芷棠一惊,戒备的往后退了两步,警惕的打量着身前之人。   只见这人穿着华贵,腰间坠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一副贵公子的打扮。   他身边站了好几个人,皆是一身酒气,看向她的目光轻浮浪荡。   苏芷棠心里一沉,不欲理他,那人见状,眼底的兴味更浓了,直接上手去拽她,“外面这么冷,我瞧着小娘子的脸都冻红了,不如我带小娘子进去暖和暖和。”   他身上的酒气实在是难闻,苏芷棠皱起眉毛,想要挣脱。   “你松开我!”苏芷棠一出声,那些人瞬间乐了,“这小娘子的声音忒好听,世子爷你今天算是有福了。”其中一人恭维道。   被换做世子的人笑了笑,看向苏芷棠的眼神更加放肆了。   看着这浪荡轻浮的人,苏芷棠心里慌了慌,她掐了一把手心,尽力稳住声音道:“我夫君是祁勝,你们要是敢动我,我夫君饶不了你们。”   林世子愣了一下,眼底闪过几分惧意,像是被震慑住了,他没再动手。   可他的朋友却不以为意,满身酒气大着舌头道:“你听她骗人呢,祁将军新婚燕尔,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妻子一个人在外面。”   林世子迟疑的看向苏芷棠,小娘子虽蒙着面纱,却也能看出姿容过人,纤细的身段勾人心魂,这样的一个尤物,是个男人就不可能放心让她自己一个人出门。   到底是酒意上头,欲念战胜了理智,他抬手就要去扯苏芷棠的面巾,嘴里含糊道:“祁将军那样的人可不是你能攀附的,你还是乖乖跟了我,小爷我尽兴了保管对你好。”   苏芷棠见势不好就要跑,刚转过身去就听见了一道骨裂的声音,伴随着那位林世子的惨叫声。   “林世子这是看上我夫人了?”不知何时出现的祁勝松开林盛的胳膊,声音沉冷道。 29. 第 29 章 惹生气了再哄   “林世子这是看上我夫人了?”不知何时出现的祁勝松开林盛的胳膊, 声音沉冷道。   他面容平静,压迫感却十足,林盛那股子懵劲过去之后, 打了一个寒战, 直接跪了下去。   林盛忍着手腕被折断的疼痛, 咬牙颤声道:“不,不敢。”   祁勝看向两步之遥的苏芷棠,朝她伸出手,一双深邃的眸子沉沉的, “过来。”   苏芷棠垂眸看向他的手, 往前挪了两步,随后眨了下眼睛, 把手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几乎是一瞬间,男人攥住了她的手, 冰凉的手指与灼热的掌心交缠, 苏芷棠眼睛眨了两下。   祁勝感受着掌心的温度,眸光扫过众人, 随后不耐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林盛,眼神幽寒道:“还不滚?”   林盛同他那些狐朋狗友吓的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周围顿时清净下来。   祁勝穿着一身暗紫色衣袍, 宽大的袖口处用黑金线描出松柏的纹样,华贵威严。   两个人挨的很近, 苏芷棠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凌冽甘醇, 莫名的好闻。   她抬头,眼尾划出好看的弧度,面纱下的朱唇轻启道:“大人方才是在这里喝酒吗?”   祁勝答非所问, 攥着她的手紧了紧,沉声道:“她让你在这等着,你就等着,不知道找个避风的地?”   他这是在关心自己?   苏芷棠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声音低低的:“我以为她很快就会出来的。”   男人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指向酒楼的二楼,“抬头。”   苏芷棠不明所以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祁茴在二楼笑嘻嘻的同她挥手,喊道:“嫂嫂,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你跟我哥哥好好逛”她顿了一下,又看向祁勝,“哥,我听说城南的花灯特别灵验,你不妨带嫂嫂去看看。”   说完她就缩回窗子里去了,不见人影。   苏芷棠沉默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了,祁茴这是想法子让她哥陪她逛花灯。   她轻咬了一下唇,轻声道:“大人如果有事的话,不用陪我,我可以自己先回府。”   祁勝没放开她的手,声音低沉道:“新婚燕尔总不能独留夫人一个人逛花灯,走吧。”   苏芷棠眼睫垂了垂,他听见林盛他们说的话了。   愣神间,又听见他道:“夫人怎么这么惹人喜欢,什么人也招。”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是语气怪怪的,像是……气恼。   苏芷棠心里委屈了一下,一双杏眼里倒映着他高的身影,小声驳道:“大人才是招蜂引蝶。”   关于他的传言不尽属实,都说没人敢嫁他,可明明魏禾柔放言非他不嫁。   她和他比起来,还不定谁更招人呢。   她感觉到祁勝停下了步子,狭长深邃的眼眸看着她,挑唇道:“冤枉我?”   苏芷棠轻抿着唇,心道:“才不是。”   要不是因为他,魏禾柔也不会跟她作对,把她看中的常青树花灯扔进河里。   他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幽暗,苏芷棠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梗这脖子同他对视,心虚的想她才不是迁怒他。   灯光影影绰绰,两个人的目光交缠,对峙一般。   月光撒在两个人身上,苏芷棠最先败下阵来,别开眸子,小声哼了哼,自顾自的朝着城南方向走。   祁勝立在原地,看着小姑娘的气呼呼的背影,幽邃的眼眸逐渐被笑意侵占。   没等到祁勝跟上来,苏芷棠心里被失落的情绪占据,鸦羽般的睫毛落下一片阴翳,漫无目的的乱逛。   直到被人捂着眼睛抱进巷子里,苏芷棠顿时慌了神,暗恨自己不长记性。   苏芷棠竭力稳住心神,不让自己生怯,她道:“你是谁?”   那人没说话,百姓都上街了,巷子里格外安静,静的只能听得到呼吸声。   安静和黑暗的环境让苏芷棠的心止不住的下沉,那人似乎贴近了她,呼吸喷洒在他耳侧。   “你夫君。”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苏芷棠一愣,抬手将捂着她眼睛的手扒拉开,如蒙大赦般扑到他的怀里,心里的那股惧意下去之后,她又推开他,一双眼睛红红的看向他,道:“你怎么能这样!你太坏了!”   说完,似是不过瘾般又添了一句:“混蛋!”   小姑娘眼眶发红,一双杏眸水亮,一副快要吓哭出来的模样,祁勝自知把人欺负的狠了。   本想让小姑娘长长记性,别到处乱跑,方才他找不着她的时候,心里一度焦急的想要找到她后,就把她关在府里,再也不让她出来,可眼下,看着小姑娘的委屈样,祁勝又觉得自己过于心狠了。   于是素来威严的男人放软了语气,顺着她的话道:“好好好,你说的对,我混蛋。”   苏芷棠在气头上,没注意到男人在刻意哄她,她绕开他就要走,再也不想理他了。   “混蛋送你的,要不要?”他不由分说地拦下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苏芷棠很有骨气的看也不看,直接说:“不要。”   祁勝那股子不容忍拒绝的劲上来了,眼皮上折,直接将东西塞进她的怀里。   苏芷棠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怔住了,她眨了下眼睛惊奇道:“大人刚刚是去画这个去了?”   祁勝眼皮掀了掀,嗯了一声。   苏芷棠看着花灯内侧画的常青树,眼睛渐渐的弯了起来。   “还气吗?”祁勝低头问她。   苏芷棠犹豫了片刻,在他专注的目光中很没出息的摇了摇头。   祁勝勾唇,“走吧,去城南。”   苏芷棠点了点头,刚迈出去一步,却发现自己腿软了,刚才被吓的还没缓过劲来。   她瞪了一眼祁勝,眼角湿红,小声埋怨道:“都怪你。”   祁勝二话不说半蹲下身子,低声道:“为夫背你。”   苏芷棠看着在她身前低下身子的祁勝,攥着花灯的手紧了紧,小心翼翼的趴在他的背上。   祁勝身子健壮,背着苏芷棠跟背小孩一样轻松,他脊背宽厚,让人踏实无比。   苏芷棠原本还绷着身子,随着祁勝沉稳的步伐渐渐的放松了下来,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将头放在他的颈窝间,同他肌肤相贴。   无边的夜色中,柔和的月光拖长了两个人交织在一起的身影。 30. 第 30 章 跟画争风吃醋   翌日, 苏芷棠醒来的时候,祁勝还没走,他背对着她, 立在晨曦中穿衣。   想到男人昨夜背着她去了城南, 又把她从城南背回了府, 而她竟然在他的背上睡着了,苏芷棠的脸上便止不住的发烫。   祁勝听见了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皮向上撩了撩, 道:“我吵醒你了?”声音带着几分晨间的低哑。   苏芷棠坐起身子, 藻华般的乌发垂在身后,她睡眼惺忪的摇了摇头, 在祁勝的目光中下了床榻,走到了他跟前, 拿过木架子上的衣袍, 细声道:“我给大人穿衣。”   祁勝眼中闪过意外和一丝其他的情绪,一言未发的任由小姑娘给他穿衣。   只是视线一瞥, 他的目光便幽暗了几分。   小姑娘身上的寝衣不似昨晚般规整,有些松散, 露出了一片雪白, 漂亮的锁骨一览无余,祁勝喉头紧了紧, 在苏芷棠弯腰给他系腰带的时候, 他声音紧绷道:“我自己来。”   匀长灵活的手指快速的将衣带系好后, 祁勝硬邦邦的丢下一句:“我去书房。”就阔步走了,衣角带起了一阵风。   苏芷棠先是一头雾水,随后愣了一下, 脸腾的红了。   他们成婚后一直没同房,要么就是他不行,要么就是他一直忍着,想到男人方才的反应,苏芷棠耳根红了个透彻,连带着脖子都染上了些粉意。   她听说男人憋久了不好……   苏芷棠的眼睫颤了颤,目光看向她之前受伤的手,伤口已经好了,细嫩的掌心连疤痕都没留。   ……   晚上,苏芷棠坐在软榻上,心不在焉的看着话本子,时不时的往外瞧一眼。   以前这个时辰,祁勝早就回来了……   思绪间,宋嬷嬷撩开帘子进来道:“姑娘,肃有说大人今晚留在书房,不回来了。”   苏芷棠愣怔了半响,才低低的嗯了一声,问道:“他可有说为什么不回来?”   宋嬷嬷摇了摇头,也很纳闷,好端端的,怎么留在书房都不回来。   苏芷棠将话本子放下,准备用晚膳,却又像想到了什么般,道:“宋嬷嬷,你把膳食装到食盒里,阿轻,你陪我去书房。”   宋嬷嬷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动作麻利的将膳食装好,递给了阿轻,又拿了件披风给苏芷棠披上。   祁勝的书房与院子隔着一个花园,建在湖边上,苏芷棠拎着提灯往水榭走,却瞧见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从水榭往外走。   那个姑娘手里也提着一个食盒,像是刚从常棣堂里出来。   走的近了,苏芷棠觉得这个姑娘很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嫂嫂安好。”那姑娘唤道,“这么晚了,嫂嫂也是来给表哥送吃食的吗?”   苏芷棠认出来了,这位是慈安堂老夫人身边的表姑娘,她看着似乎是刻意打扮过的林阮,拎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嗯了一声,道:“我来给夫君送晚膳。”   林阮笑了笑,状似抱怨道:“嫂嫂来的正好,我今天晚上送的糕点表哥不喜欢,我还想着回去换一样呢,既然嫂嫂来了,就不用我再跑一趟了。”   她又道:“表哥也真是的,这么晚了,还在书房看画,也不说早些回去陪陪嫂嫂。”   “嫂嫂快过去吧,我先走了。”说罢,她就拎着食盒走了。   苏芷棠点着烛火的常棣堂,陷入了微怔,他怎么宁愿在这里看画都不回院子。   阿轻见状,轻声催促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再不进去,膳食要凉了。”   苏芷棠低头看了一眼食盒,纠结片刻,拎着食盒往里走,只是心情不似刚才般期待。   守在门口的肃有瞧见她后,恭敬的迎了上来了,声音比往常高了些,冲着苏芷棠喊道:“夫人来了啊,大人正在书房呢,我带您过去。”   寂静的夜里,肃有的声音格外清晰,苏芷棠皱了皱眉,觉得怪怪的。   进门的时候,苏芷棠的视线一下子捕捉到了男人的身影,他背对着她,手里收着一副画卷。   那位表姑娘说得对,他确实是在看画。   苏芷棠将心头的怪异抹去,将食盒摆在一旁的案几上,柔声道:“大人是在看画吗?”   祁勝将手中的画放下,有些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苏芷棠愣了一下,眼尾耷拉下来,反问:“大人不希望我来?”   祁勝一怔,:“别乱想。”   “那大人为什么不回院子?”苏芷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心口闷闷的。   她低下头,闷声道:“我来给大人送晚膳,既然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苏芷棠刚迈出去一步,就被祁勝推到了桌子上。   他单手垫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扶着桌子的边角,将苏芷棠整个人圈在他跟桌子中间。   “夫人不陪我一起用晚膳?”他沉声道,声线清脆上扬。   苏芷棠觉得她现在最讨厌的就是男人一言不合就圈住她。   她推了推男人的胸膛,没推动,便抬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眸看他,“你跟画一起吃吧。”   此话一出,苏芷棠就后悔了,袖子里的手指蜷缩了两下,变成了粉色,太羞耻了,她怎么跟一副画争风吃醋。   祁勝低头看着怀里的苏芷棠,沉沉的眸子里泛起了别样的情绪,连带着唇角都勾了起来。   苏芷棠觉得自己陷在一片阴影里,接着整个人被抱起放在了书桌上,祁勝不断的逼近,将身子压向她。   “夫人是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回院子?”他俯身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他的声音低哑,夹杂着灼热的情绪。   苏芷棠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整个人红了个透彻,颤声道:“不、不知道,你快放开我,我要回去了。”声音软软的,像是在人心上撒了一把小钩子。   “夫人怕是回不去了。”   祁勝直接将人抱进了书房的隔间。   帷幔垂了下来,月亮隐在树后,漆黑的夜里传出细碎的声音。   手心里灼热的感觉愈发强烈,听着男人粗重的呼吸声,苏芷棠心想,自己以后再也不来书房给他送吃食了。   男人似是察觉到她的不专心,贴在她颈窝出的唇齿微动,留下了一道细细的红印。   祁勝呼吸不均道:“专心一点。” 31. 第 31 章 见旧人   ……   过去两天了, 苏芷棠还是没法直视自己的双手,手心里灼热的感觉依旧如影随形,无法忽视。   她抿了抿唇, 又去洗了遍手, 纤细的手指浸在已经凉掉的水中, 将那份灼热驱散了些。   宋嬷嬷见状道:“姑娘洗这么多遍手干什么,秋天干燥,姑娘洗完别忘了擦一层膏脂。”   苏芷棠含糊应了一声,目光虚虚的看了一眼内室。   洗完手后, 苏芷棠拿帕子将手指擦干净, 纠结的看了一眼帷幔,放轻了步子做贼般往屋子里走。   刚在梳妆台前坐下, 屋子里便响起了祁勝的声音,幽灵一样。   “嫌弃我啊?”   苏芷棠一个激灵, 脊背挺得直直的, 硬着头皮轻声道:“大人想多了,没有。”   祁勝穿着黑金云纹袍, 慵懒的靠在小榻上,手里捏着一本兵书, 闻言, 撩起眼皮看向苏芷棠,墨色浓眸里幽深一片, “不嫌弃便好, 这种事日后都要劳烦夫人了。”   光天化日的, 这人太不知羞了,苏芷棠羞恼的不再理他,自顾自的给手指涂桂花膏。   祁勝一撩袍子, 从小榻上起身,阔步逼近苏芷棠,把桂花膏从她手中拿了过来,在苏芷棠不解的目光中,意味不明地开口道:“夫人帮了我,我也该回敬夫人才是。”   祁勝用骨节匀长的指腹将桂花膏点在苏芷棠白嫩的手背上,一点一点的揉开,从手背揉到手心,再到每一根手指,一寸都不放过。   他指腹粗粝,苏芷棠的手又娇嫩,没一会她就受不了了,低声喃道:“好了,痒。”   祁勝意犹未尽的收手,指腹的细腻触感还未消散,他捻了一下指腹,桂花味立即飘散开来,浅浅淡淡的,很是好闻。   苏芷棠微扬着脑袋看他,道:“大人今日没有事做吗?”   这人这两天一下朝就回院子里来,连书房都不去了。   “夫人莫不是嫌我烦?”他俯身问她,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好似只要她露出一点让他不满意的神情他就做什么一样。   苏芷棠识趣的赶紧摇头,软声道:“大人说笑了,我喜欢大人陪着我。”   祁勝勾唇,满意的收回目光。   ……   接下来的这几天,苏芷棠总觉得祁勝在有意盯着她,书房也不去了,只要处理完了事务就回院子。   宋嬷嬷私底下夸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可苏芷棠却觉得自己快要吃不消了,她的手都快磨破皮了,总觉得手心里酸酸涨涨的。   这日 ,用过午膳后,苏芷棠躺在榻上小憩,祁勝在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帕子擦拭他的剑。   玄铁制成的剑被擦拭过后,映出寒光,祁勝慢条斯理的从剑柄擦拭到剑尖,神情威严肃穆。   苏芷棠睁着眼睛悄悄看他,男人侧脸的轮廓一览无余,线条流畅的下颚线勾勒出他硬朗的五官,狭长的眸子专注的看向手中的剑,气质轩昂。   气氛和谐,只是突然闯入的声音扰了这一室静谧。   “嫂嫂,你在吗?”是祁茴的声音。   苏芷棠坐直了身子,应了一声,撩开帷帐出了内室。   祁茴正一脸期待的看着她,道:“嫂嫂,还有十多天就是秋猎了,咱们明日上街去买些东西吧,我听说城西有一家新开的铺子做的骑装特别好看,有好多个夫人小姐都预定了,我也想去看看。”   苏芷棠自然不会不应,她正要开口,隔着一道珠帘传来了祁勝的声音,“不许去。”   祁茴看他,惊讶道:“大白天的,哥你怎么在这,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吗?”为什么要缠着她嫂嫂,后面这句话祁茴没敢说出来,怕她哥揍她。   苏芷棠也一脸奇怪的看着祁勝,道:“为什么不能去?”   祁勝镇定自若道:“近日有异族的人混进了京城,不安全。”   祁茴更惊奇了,她用一种分外疑惑的眼神看着祁勝,道:“那哥你不去追查异族之人,成天待在家里干什么?”   祁勝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目光似乎在说就你话多,他沉声道:“锦衣卫不是摆设,这样的事自有他们去做。”   祁茴缩了缩脖子,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道:“既然这样,那哥你陪我们去吧。”   让祁勝陪着两个女子逛街,苏芷棠简直不敢想,只见祁勝蹙着眉头,道:“城西哪家店铺,直接让他们来府里便是,何须出去。”   祁茴扬声道:“那不一样,我还想买些别的呢,又不是只卖骑装。”   苏芷棠见气氛逐渐凝固,她开口道:“大人,我想去。”好多天没出去了,她都要在府里憋坏了。   祁勝盯着她,并不动容,苏芷棠头皮一麻,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口,放软了声音道:“大人就让我去吧,大人要是不放心可以让肃有跟着我们。”   苏芷棠的声线本就娇糯,此刻又特意放软,就连祁茴都忍不住了,她也缠道:“哥,你就答应吧。”   祁勝沉默了几秒,沉声道:“早去早回,别乱逛。”   苏芷棠眼睛当即弯了起来,高兴的和祁茴谈论明天要买什么。   祁勝不知何时出去了,到了晚上才回来。   夜里,苏芷棠用帕子擦干净手后,气恼的将帕子丢在地上,转身上了榻。只给祁勝留了个气呼呼的留了一个背影。   苏芷棠感觉到背后被胸膛抵住,祁勝有力的臂膀搭在她的腰上,贴近了问她:“怎么了?”   苏芷棠愤恨的心想,自从第一次之后,他简直越来越过分了!   她深吸了两口气,心里的那股气还没消散,感受到身后之人贴了上来后,她直接推开他,眼眶湿润的控诉他:“再这么下去,大人不怕体虚吗?”   她感受到身后之人笑了两声,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紧了紧,紧接着一道低沉磁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为夫不好,让夫人受累了。”   男人嗓音餍足,带着沉沉的笑意。   苏芷棠更气了,她将祁勝的手挪开,转身迎着月光看他,她抿了抿唇,低声指控道:“你方才是不是故意的!”   明明之前没这么长时间的……   昏暗中,祁勝面上丝毫不见愧疚的神色,他低声哄道:“是我不好,我给夫人揉揉手。”   ……   出府后,祁茴并不着急去城西买骑装,而是拉着苏芷棠在街上乱逛,两个人先是去买了些糕点,又逛了逛布匹和香粉铺子,一路慢悠悠的往城西的方向走。   路上,祁茴时不时的回头看,疑惑道:“嫂嫂,你有没有觉得有人跟着咱们?”   苏芷棠随着她的视线往四处张望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但还是警惕道:“要不咱们今天先回去吧。”   祁茴点了点头,又道:“前面就是骑装铺子了,咱们买完就回去。”   邻近傍晚,红霞蔓延至天边,二人加快了步子进了骑装铺子。   铺子里果然如祁茴所说,有不少夫人小姐在此挑选骑装。   苏芷棠体弱,是断然不能骑马的,此行只是陪着祁茴来挑选骑装。   铺子有三层楼,一楼卖布匹,二楼卖成衣,三楼卖骑装。   二人径直上了三楼,里面摆放的骑装件件精致,祁茴兴奋挑了一件进了换装的隔间,进去前,她也给苏芷棠递了一件,冲她道:“嫂嫂我瞧着这件适合你,你穿上绝对好看,你也换上试试。”   一件月白色的骑装被塞到苏芷棠怀里,苏芷棠犹豫了片刻,也进了隔间。   说不定,日后她也能有机会穿上呢。   隔间里,苏芷棠将门关好,拉好帷幔后,正要将身上的外裙脱下,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   “棠儿,我给你寄的信你看了吗,怎么不出来见我。”   是林宿和的声音。   苏芷棠下了一跳,手一松,骑装掉在了地上,她不可置信的拉开帷幔,看着站在隔间里的林宿和道:“林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进京赶考,我前两天刚到京城。”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苏芷棠迟疑问道。   这家店铺禁止男子入内,而林宿和明晃晃的出现在了隔间。   林宿和含糊道:“我同这家的掌柜有些交情,方才在街上瞧见了你,便跟了过来。”他又道:“我给你写的信你收到了吗?”   苏芷棠将骑装放在一遍,眨了下眼睛,疑惑道:“什么信?”   林宿和手握成拳,道:“我到京城的第一天,给你写了一封信,你没收到?”   苏芷棠沉默了片刻,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意识到那信是让祁勝拦下了。   怪不得祁勝这两天这么不对劲,原是提防她跟他见面,苏芷棠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有些生气,还有些说不出的委屈。   他就那么不信任她吗?   “信里,我本想约你出来见一面,我还以为你不愿来见我呢,原来是……”林宿和欲言又止。   苏芷棠看着他道:“你是我邻家哥哥,你来京城,我怎么会不来见你。”   “嫂嫂,你换好了吗?”外面传来祁茴的声音,隐隐伴随着她的脚步声。   苏芷棠慌了一下,赶忙道:“我夫君的妹妹在外面等我,我……我先走了。”   林宿和上前攥住她的胳膊道:“你父亲写了一封信托我带给你,只是我现在没带在身上,没法给你,你什么时候有空,去一趟言明客栈,我在那里等你。”   外面祁茴在催她,苏芷棠匆匆应了一声,道“好。” 32. 第 32 章 晚安   祁茴换好了骑装, 正站在铜镜前照镜子,见苏芷棠出来了,看见她没换骑装便随口道:“嫂嫂, 你怎么没换, 是不是不喜欢啊?”   苏芷棠将那件月白色的骑装放下, 道:“喜欢,但是有点大。”   “那让他们改改尺寸。”祁茴。   苏芷棠摇了摇头道:“左右我也穿不着,就先不买了。”   祁茴也没多想,她一脸高兴的让苏芷棠看她身上的那件, “嫂嫂看我穿这件好看吗?”   祁茴挑了一件红色的, 张扬明艳,很衬她, 苏芷棠毫不犹豫的夸赞:“好看。”   见过林宿和之后,苏芷棠没了逛下去的心思, 祁茴买了心意的骑装后也不打算乱逛了, 两个人回了府。   夜色将至,苏芷棠深吸了一口气踏进了院子, 本想质问祁勝为什么截了她的信,但被宋嬷嬷告知祁勝还没回来。   苏芷棠只好坐在小榻上等他。   月亮半隐, 院子里才传来脚步声, 苏芷棠一听见动静,连鞋也顾不上穿, 就从小榻上跑了出去。   男人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苏芷棠径直的跑到他跟前, 仰着一张小脸,轻声质问:“你是不是截了我的信?”   话一问出口,就见男人眼神阴郁了几分, “你见到他了?”   “见到了。”想到两人见面的情形,苏芷棠气势弱了几分,她不自在的动了动脚,地上凉的厉害,寒气透过脚心传到了心里。   虽然她一直把林宿和当成哥哥,可在祁勝的注视下苏芷棠莫名的心虚。   男人的视线随着她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脚上,视线停顿了几秒。   “怎么不穿鞋就跑过来了?”   苏芷棠本以为祁勝会继续问下去,问她两个人在哪见的,都说了什么,却不想他竟然先问她为什么不穿鞋。   “我……”她总不能说是急着质问他所以连鞋都顾不上穿,苏芷棠犹豫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整个人都快僵硬住了。   祁勝上前两步,二话不说抱起她将她放在了小榻上,“阿轻,去打盆热水来。”   吩咐完后,他坐在她身边,眉毛微微蹙起,坦诚道:“那封信你没看到?”   苏芷棠一愣,“不是你截走了吗?”   “谁跟你说的?”他面色沉了沉。   “……”苏芷棠声音低了几分“我没收到信,我以为是大人……”   祁勝气笑了,幽深的眸子里情绪翻滚,“你就这么想我的?一封信,我还不放在眼里。”   祁勝站了起来,沉声唤道:“肃有,去查,那封信去哪了?”   苏芷棠面容松怔,难道真的是她误会他了?   片刻后,肃有带着一个婢子回来了。   那个婢子一见到苏芷棠,便跪下认错,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道:“都是婢子的错,那位姓林的公子拜托婢子把这封信交给夫人,可是婢子那日正好事忙,便将这件事给忘了,还请夫人原谅婢子。”   苏芷棠半信半疑的接过信,就听见肃有说:“夫人可真是误会我们大人了,大人都没见过这封信,还是听表姑娘说了才知道。”   那日林阮撞见了这个婢子,得知林宿和给苏芷棠送了信,转头就跟祁勝提了。   苏芷棠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看了一眼祁勝。   他面色沉着,压低的眉毛表露出不虞,似是察觉到她有话要说,他冷着声音道:“都出去。”   屋里没人后,苏芷棠捏着那封信,呐呐道:“是我不好,误会大人了。”   祁勝似乎是被冤枉狠了,没应声。   苏芷棠小心翼翼的打量他的神色,把信放在一边,示好道:“大人今天累吗,我给大人揉揉肩吧。”   她将手放在他肩上,还没来得及动就被他拿开了。   “知道自己错了吗?”他半眯着眼睛道。   “嗯。”她垂下眼睛,睫毛颤了几下,软声道:“我不该胡乱冤枉大人,质疑是大人截了这封信。”   “错了。”   苏芷棠抬眼看他,他眼皮上撩,骨节匀长的手指微微曲起,在桌子上敲了两下,“你错在不信任我。”   “你没收到信,想的不是先查一下为什么没收到信,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反而直接判了我的罪,夫人不觉得对你自己的夫君少了些信任吗?”   他眼眸沉沉,目光幽深的看着她,苏芷棠被他的目光定在了小榻上,嗓子被堵住了般,发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大人说的是……是我太武断了,不信任大人。”   祁勝眉眼压了压“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   苏芷棠觉得自己臊得慌,慌忙点了头。   阿轻正好端着热水进来了,她察觉道屋内的气氛异常,小心翼翼道:“夫人可要泡脚?”   没等苏芷棠说话,就听见祁勝道:“放下吧。”   阿轻放下后,苏芷棠看着那盆冒着热气的热水,忽然想到了那日逛花灯同祁茴说的,要多疼疼他。   她偏头看向祁勝,犹豫道:“大人要泡吗?”   祁勝看向她的脚,“方才不穿鞋踩在地上,脚不凉?”   苏芷棠明白了他的意思,慢吞吞的提起裙摆,把脚放进了盆里。   澄澈的水荡起一圈涟漪,温水让苏芷棠放松下来,她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那封信,又看了一眼祁勝。   祁勝察觉到她的视线,没什么语调道:“想看就看,看我做什么?”   苏芷棠小声的哦了一声,两只手拿起心,拆开一个边边,将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   信纸有两页,苏芷棠从头到尾看下来,无非就是林宿和问她过得好不好,病好些了吗,最后约她见一面。   看到约她见面的这句话,苏芷棠恍惚抓到了什么,她将信纸捏的皱皱巴巴的然后放在桌子上,探头绕过祁勝手里的书,挑着细眉看他,“大人只许州官点灯不许百姓放火?”   祁勝皱着眉看她,好看的五官露出不解。   苏芷棠学着他方才的样子,葱白玉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板起白嫩的小脸道:“前两日大人为什么天天待在院子里,白日也不出去,这是为何?”   祁勝先是一怔,随后面无表情道:“不为何,只是前些日子操劳过度,想歇一歇罢了。”   苏芷棠笑着看他,并不打算戳破他,眼尾上扬,揶揄道:“原是如此,我还以为是大人怕我私下去见林哥哥,想要看住我呢。”   祁勝声音紧绷:“勿要胡说。”   苏芷棠笑的更欢了,漂亮的杏眸弯起,活像是偷到腥的小猫。   夜里,上了榻之后,苏芷棠看着正对着她的祁勝,主动报备道,“大人,我明天想去见林哥哥一面。”   昏暗的月光中,祁勝的眸子陡然睁开,直直的看着苏芷棠,“不是今日见过了”   “林哥哥说我父亲托他给我带了一封信,让我有空去找他拿,况且在江南时,他颇为照顾我,如今他初到京城,我该好生款待他一番。”   这不只是要见一面,还要在一起吃顿饭。   祁勝面色沉了沉,胸腔里充斥着酸涩的情绪,她喊林宿和林哥哥,却喊他大人,如今他们已成婚一月有余,二人之间还如此生分。   他自然不想让她去,可他们二人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大人?”苏芷棠喊了好几声,祁勝都没反应,她只好伸出手在他胸膛上推了一下。   祁勝回神,就见她身子微起,柔软细腻的小手搭在他的胸膛上,一双明眸亮晶晶的看着他,问他:“大人明天要陪我一起去吗?”   她知道祁勝不会愿意让她单独见林宿和,她也不想因为林宿和而让两个人生了嫌隙。   平心而论,祁勝待她算是用心,如今她已经嫁给了他,二人就是要过一辈子的夫妻,她不想同他因为一些人或者事产生隔阂。   进京途中他用鹿皮毯子装饰出密不透风的马车,在祖家他任由外祖父和外祖母训斥,以及在他祖母面前维护她,还让她捏耳朵缓解手的灼伤,为了她教训魏国公家的小世子。   苏芷棠心想,嫁给他也不错,她是愿意同他好好过日子的。   祁勝听见苏芷棠的话后一愣,喉头滚动了一下,道:“你方才说什么?”   苏芷棠看着他的眼睛道:“大人要不要陪我去?”   祁勝自然是想去的,只是南方灾旱,明日约了一众大臣商议此事,拖延不得。   况且,即便二人是夫妻,他也该给她一些空间。   他顺势搂住苏芷棠,道:“明日让阿轻跟着你,我就不去了。”   苏芷棠乖乖的被他抱着,伸出手指头戳了戳祁勝的胸膛道:“所以大人也信任我了对吗?”   祁勝看着她,浅浅的月光下,二人四目相对,他嗯了一声,又添了一句:“信你。”   苏芷棠唇角弯起,定定的看了他几秒,忽的凑近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躲进寝被里,捂着跳的飞快的心,软声道:“大人晚安。”   祁勝看着被子鼓起的一小团,楞了几秒,低声道:“晚安。” 33. 第 33 章 拒绝   苏芷棠本想上午去找林宿和, 却被叫到老夫人那里去训了半天的话。   原是老夫人知道前些日子祁勝一直腻在院子里,心生不满,便寻了她去抄佛经。   苏芷棠因着身体不好, 鲜少抄东西, 如今坐着抄了大半天的佛经, 回自己的院子后腰和脖子都难受的紧。   她差人去告知了林宿和,说是晚些去找他。   苏芷棠趴在榻上,宋嬷嬷给她揉着腰,阿轻给她揉捏手腕, 心疼道:“老夫人也真是的, 怎么什么事都管。”   苏芷棠把头埋在枕头里,没说话, 可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惩罚,她心里也是委屈的。   宋嬷嬷知道苏芷棠的委屈, 轻声哄道:“姑娘好好歇歇, 婢子去给姑娘做糖蒸酥酪。”   听到糖蒸酥酪苏芷棠的眼睛亮了亮,软声道:“好。”   阿轻的力道正好, 加之疲惫,苏芷棠没一会就睡着了。   醒来时, 邻近傍晚, 她赶紧收拾打扮了一番,赶在天黑前出了门。   言明客栈离祁国公府隔了两条街, 苏芷棠乘着马车, 片刻功夫就到了。   林宿和坐在靠窗边的的位置, 见苏芷棠来了,起身相迎。   苏芷棠随着他坐下,将带着的惟帽撩开, 道:“我今日有事来晚了,还请林哥哥不要见怪。”   林宿和自然不会怪罪他,他一脸温和道:“无妨。”   旁边的窗户开着,冷风一股股的往里吹,见状,阿轻赶紧关上。   林宿和面容一怔,道:“是我疏忽了。”   苏芷棠笑着说没事,同他道:“林哥哥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我身子强健,这一路也还算是顺畅,倒是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他呢,他对你好吗?”他又急急问道。   苏芷棠嗯了一身,脸上挂着柔柔的笑意,温声道:“很好。”   林宿和一愣,试图从苏芷棠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可惜,他失败了。   他眼神黯淡了几分,承诺道:“棠儿,若是他以后负了你,你便来找我,林哥哥永远等着你。”   这话听得苏芷棠心里有些复杂,觉得这话太不合时宜,她忽然觉得他们眼下似乎不适合单独吃饭。   她站起身,语气淡了些,道:“他待我很好,林哥哥不必费心,更无须等我。”   “林哥哥把信给我吧,天色晚了,我该回去了。”   林宿和把信从袖子里拿出来递给她,神色留恋道:“棠儿连跟我一起吃个晚膳都不肯了吗?”   苏芷棠将信接了过来,把惟帽带好,柔声道:“我夫君还在家等我,我先走了。”   声音飘散在风中,林宿和脸上闪过一丝沉寂。   苏芷棠在阿轻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阿轻一脸可惜道:“林公子倒是对姑娘一片痴心。”   苏芷棠攥紧了手中的信,轻声道:“以后别说这话了。”   国公府。   祁勝从宫里回来,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子,沉声道:“夫人呢?”   院子里的婢子回道:“夫人傍晚出去的,眼下还未回来。”   祁勝脱外袍的手一顿,压了压眉心,道:“夫人可用过晚膳了?”   “没有,大人现下可要用膳?”   “备着。”祁勝道。   他提剑出了屋子,在院子里挥剑,招招带着力道,利刃划过树叶,碎落在地上。   婢子心惊的退出了院子,不敢再看一眼。   苏芷棠一踏进院子看到的就是满地的落叶,以及在院子中央练剑的祁勝。   皎洁的月光下,他的乌黑的发用一根发带束起,随着他利落的动作,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   祁勝的容貌得天独厚,练剑的时候,招式干脆利落,比舞剑还要赏心悦目,如果不带杀气的话。   鹿皮小靴踩在叶子上,发出细碎的动静。   祁勝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收剑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苏芷棠。   苏芷棠笑盈盈的上前,道:“我回来啦,大人怎么这么晚练剑 ,可用过晚膳了?”   祁勝将剑收进剑鞘里,道了声:“没有。”   “巧了,我也没有。”苏芷棠软声道。   祁勝眼皮一掀,眼尾往上折,幽深的黑眸闪过一丝光,声音却平稳道:“不是说要同你林哥哥一起吃,怎么没吃?”   苏芷棠同他一块进了屋子,看着准备好但还未开动的膳食心里一暖,小声羞道:“我更想同大人一起吃。”   祁勝没说话,但是放下剑的动作顿住了,眼底的深色陡然化开,他转头盯着苏芷棠看了两秒,愣怔的嗯了一声。   厨房做的八宝鸭和糖蒸酥肉,还有两道青菜,苏芷棠不爱吃鸭肉,一口都没动,只用了些糖蒸酥肉和小青菜,又喝了一小碗粥。   祁勝倒是什么都不挑,他的目光在八宝鸭上停顿了一瞬,若有所思的继续用膳。   过后,祁勝被老国公叫走,苏芷棠在小榻上看苏行挚给她写的信,信上问祁勝对她怎么样,好不好,苏芷棠提笔回信,写完后,她伸了个懒腰,进了浴室,宋嬷嬷如往常一般给她擦身子,苏芷棠浑身浸在温水中,舒服的眯起眼睛,没看到宋嬷嬷凝神细思的模样。   宋嬷嬷看着苏芷棠光洁的身子,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她压低了声音道:“姑娘,那压箱底的小册子你看过了吗?”   苏芷棠迷蒙的睁开眼,声音像是含了水汽般氤氲软糯,“什么册子呀?”   宋嬷嬷顿住了,是啊,姑娘不懂这些,就连她自己都忘了提醒姑娘看那小册子。   自打两人成婚以来,每日都同榻而眠,榻上却干干净净的,就连姑娘身上也一点痕迹都没有。   宋嬷嬷的眉头皱了起来,就算姑娘不懂这些,可姑爷也不懂吗?   宋嬷嬷连夜去翻了库房,将压箱底的小册子揣进了怀里,带回院子给了苏芷棠,嘱咐她私下自己看。   看着宋嬷嬷一脸神秘,苏芷棠被勾起了好奇心,让人都退下后,她躲在被窝里悄悄翻开了一夜。   只一眼,苏芷棠险些把小册子扔出去,面皮几乎是一下子烧了起来,脸颊变得滚烫。   这是……!   苏芷棠没敢看第二眼,她心如鼓锤的躺在枕头上,用被子蒙住自己。   她想起了跟祁勝新婚之夜时的情景,本已箭在弦上,却因为她害怕而停了下来。   当时她跟祁勝并不相熟,更不知他会如何待她,才会害怕他,可同他相处了这一段时间,苏芷棠觉得她已经不排斥同他做这种事了,甚至有些期待。   于是,苏芷棠伸出手,又悄悄的拿起了那本小册子。   直到,门口传来动静,苏芷棠心里一跳,慌忙将小册子塞到枕头底下,看着撩了帘子进了内室的祁勝道:“大人回来了。”   祁勝嗯了一声,将外袍脱下,问她:“你还没睡?”   苏芷棠用半边身子压着枕头,心虚道:“在等大人回来。”   祁勝眼尾上扬,勾唇进了内室。   出来时,祁勝穿着一袭薄薄的寝衣,撩开被子上了榻。   苏芷棠想到枕头下的小册子,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片刻功夫,祁勝穿着一袭薄薄的寝衣,从浴室出来,他掀开寝被,躺了下来。   宽大的架子床一下子变得逼仄,苏芷棠原本窝在床角,却被祁勝一把捞进了怀里。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苏芷棠难忍的哼哼了一声。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苏芷棠自己揉了揉腰,娇声道:“腰疼。”   “今日都干了什么?”祁勝蹙眉道。   “抄了一上午佛经,下午睡了一觉。”然后去见了林宿和。   “抄佛经做什么?”祁勝又问。   苏芷棠含糊道:“祈福用。”苏芷棠下意识的不想让祁勝知道老夫人又为难她,她忽然钻进祁勝的怀里,放软了声音道:“大人给我揉揉腰好不好。”   她声音本就甜软,此刻特意放低,带着撒娇的意味,祁勝心口麻了一下,坐起身子,盘腿而坐,在昏暗的月光下指着自己的腿道:“过来,我给你揉。”   是让她趴上去吗……   苏芷棠忽然难为情起来,总觉得这个姿势有点怪异,她慢吞吞的半跪起身子,趴在了祁勝的腿上。   小姑娘的腰纤细柔软,恍神间,祁勝的力道大了些,苏芷棠小声哼哼,“大人轻点。”   祁勝却不肯再给她按了,只听他沉声道:“好了,明日让宋嬷嬷给你揉。”   祁勝的力气比宋嬷嬷大,揉过之后比宋嬷嬷揉的舒服,苏芷棠意犹未尽的从他的腿上起来,一眼就瞧见了他紧绷的下颚线。   祁勝躲开她的视线,撩开寝被就要下榻,苏芷棠看着他往浴室去的背影,故意出声道:“这么晚了大人是要去哪?”   祁勝脊背一僵,“你先睡,无需等我。”   苏芷棠有些想不懂的躺下了,明明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他怎么……   是怕被她再次拒绝吗?   思及此,苏芷棠撩开寝被,光着脚下了榻,昨天祁勝命人把屋子里铺满了毛毯,倒是不用担心地上凉。   她揪着自己的袖子,站在浴室门外,听着内里的水声,面上通红一片,害羞又紧张。   她犹豫不前,帘子忽地被掀开,祁勝身上还带着水珠,他垂眸看她,“不睡觉,跑这来干什么?”   苏芷棠深吸一口气,豁出去道;“我、我想帮帮大人,我们是夫妻,要是大人想,我不会再拒绝大人了……”   声若蚊蝇,祁勝却听了个清楚。   祁勝沉默了片刻,把苏芷棠抱回了榻上,给她盖好寝被后,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别想这些,安心睡吧。”   苏芷棠傻眼,愣了半响才反映过来她被拒绝了。 34. 第 34 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苏芷棠醒来, 祁勝已经不见了人影,一想到昨晚上,她忍着害羞主动却被拒绝, 她有气又羞, 简直不想见人了, 直到宋嬷嬷说院子里添了小厨房,她心情才好了些,迫不及待的让小厨房做了她爱吃的杏仁桂花糕。   不过苏芷棠正吃着杏仁桂花糕的时候,慈安堂又来人了, 说是老夫人要见她。   苏芷棠无法, 只得放下话本子和杏仁桂花糕,往慈安堂去。   去了慈安堂, 仍是抄佛经,老夫人美名其曰磨炼她的心性。   这一抄, 便是连着好几天, 早上去,中午回, 一抄就是好几个半天。   苏芷棠腰和脖颈酸疼的难受,连带着手腕都有些吃力, 每次从老夫人那里回来, 都要宋嬷嬷给她揉好半天。   宋嬷嬷心疼道:“姑娘不若告诉祁大人,让祁大人去找老夫人说一说, 姑娘再这么抄下去, 哪能受得了。”   苏芷棠小声嘟囔:“才不要。”语气里夹杂着赌气的成分。   被他拒绝之后, 苏芷棠自信心受挫,心思就淡了些,心想, 既然他不愿,那两个人相敬如宾也挺好,是以,那天之后,苏芷棠待祁勝就不如之前热络了。   宋嬷嬷都看在眼里,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姑娘从小吃穿不愁,又因为身子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心思单纯又傲气,低过一次头就不愿再低。   她只好劝慰道:“大人身居要职,许是过于劳累没有精力,姑娘也无需因此事跟自己的夫君生了嫌隙。”   苏芷棠趴在榻上,心想,就算不告诉祁勝,她也能自己想办法。   这几天,老夫人明面上是喊她去抄经书祈福,可苏芷棠哪能看不出老夫人是故意折磨她。   抄经书的时候老夫人特地派了一个人守着她,腰不能弯,脊背必须挺直,这样的姿势,不过一个时辰苏芷棠便受不了了,更何况是连续几个上午。   苏芷棠闭眼想了一会,忽然道:“嬷嬷,你去准备些桂花和藕粉,我一会儿做些糕点去给婆母尝尝。”   宋嬷嬷应下。   下午,苏芷棠小憩过后,便去了小厨房,她自幼爱吃糕点,闲来无事也会自己做糕点。   她把桂花压出汁水来,跟藕粉搅拌在一起,上锅蒸,出来的藕粉糕呈剔透晶莹的浅黄色,待凉后,颜色格外漂亮,口感清甜软糯,带着桂花的香气,很是诱人。   装在食盒里后,苏芷棠便让宋嬷嬷陪着她去了咸平公主的院子。   咸平公主正在制香,用的正是苏芷棠送给她的那株玉紫寇,见她来了,咸平公主朝她招手,道“棠儿来了啊,你过来闻闻我新制出来的这款香。”   咸平公主为人柔和,平易近人,一点架子都没有,苏芷棠放下食盒,接过咸平公主手里的香闻了闻,咸平公主道:“味道怎么样,你如实说就行。”   “清亮苦涩,虽不如暖香好闻,但是很提神。”苏芷棠道。   咸平公主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道:“你算是说对了,这款香的效果正是我想要的。”   “这香啊,是准备卖给那些学子的,我在里面加了薄荷凝露,提神效果还可以吧?”   苏芷棠诚恳的点点头,有些佩服眼前的这位婆母,能抓住学子进京赶考这个商机。   咸平公主得到了令她满意的答案,整个人更亲切了些,她用帕子擦干净了手,看向苏芷棠带过来的食盒,“这是给我带的吃食?”   苏芷棠将食盒打开,把糕点端了出来,道:“是儿媳亲手做的糕点,想让婆母尝一尝。”   咸平公主柔和一笑,“你有心了。”   苏芷棠坦白道:“儿媳有个不情之请……”   咸平公主捏起一块糕点,“你说。”   苏芷棠眨了眨眼睛,有些羞涩道:“儿媳想要跟婆母学习看账本,不知婆母可有空?”她又接着道:“在江南的账房先生没跟着儿媳来京城,别人,儿媳也不放心,只好来请教婆母,还请婆母不要见怪。”   她半蹲着身子行礼,一副恭敬的姿态。   咸平公主不在意的笑了笑,歉然道:“我倒是想帮你,可我也不懂这些,你不如直接找你夫君,勝儿他管过一段时间的账本,对这些东西熟的很。”   咸平公主一心制香,素来不管账本,偌大的国公府,账本都在老侯爷手里。   苏芷棠的计划落空,脸上也没露出失落的表情,在咸平公主的注视下,她应了一声好。   不过咸平公主也听了她被老夫人喊去抄佛经的事,她心下了然,在吃完一块糕点后,同苏芷棠道:“你想不想学制香?”   “你若是想学,从明日起,每天早上来我这,我教你。”   苏芷棠听完这话,就知道咸平公主知道她来的意图了,她感动的点点头,道:“我会好好学的,不会让婆母失望。”   咸平公主笑道:“你做的糕点倒是不错,勝儿倒是个有口福的。”   苏芷棠心虚,这糕点一做出来就全给咸平公主送来了,祁勝别说有口福了,他连见都没见到过。   咸平公主留苏芷棠用了晚膳,待苏芷棠走后,咸平公主问她身边的嬷嬷,“你觉得我这个儿媳怎么样?”   “少夫人倒是个好的,只不过……”嬷嬷看着苏芷棠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咸平公主:“有什么便说什么。”   “奴婢觉得少夫人跟大公子只见有些生分。”   咸平公主:“我也看出来了,这么下去,我何时能抱上孙子孙女。”   ……   两天后,国公爷书房。   老国公一脸严肃的看着祁勝,沉声道:“你祖母来找我了,事关你媳妇儿跟我媳妇儿。”   祁勝疑惑:“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你祖母让你媳妇儿天天去抄佛经的事?”   祁勝面容松怔,原来她那天腰疼是去抄佛经了,还天天抄。   老国公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不知道,他气道:“你媳妇儿许是受不住,找了我夫人,让我夫人天天教她制香躲老夫人,俩人这一出惹的你祖母不高兴了,来找我抱怨。”   “你祖母不高兴就不高兴吧,主要是,你夫人天天跟我夫人腻在一块,这算什么事。”   祁勝心想,怪不得这两天小姑娘身上闻着一股香味。   老国公拍了拍桌子,道:“你去让你祖母消停些,别为难你媳妇儿,更别让你媳妇再来缠着我夫人了。”   老国公并非老夫人亲生,老夫人对他生母不好,对咸平公主更是百般刁难,以巩固自己的掌家地位,老国公自然不愿意惯着老夫人。   老国公道:“你听见了吗?”   祁勝:“我知道了。”   祁勝说完就要走,老国公忽然道:“我瞧你对她也不算上心,怎么就非她不可了,你莫不是因为避免皇上和大臣的猜忌,才不娶京中贵女,选了这个江南商贾之女?”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响动,祁勝眼眸一凛,“父亲想多了。”   他推门而出,门外空无一人。 35. 第 35 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夜幕四合, 苏芷棠才从咸平公主那里回去。   她学的仔细用心,咸平公主也愿意教她,两个人今天晚上研制了一款新香, 一不留神, 夜就过半了。   苏芷棠早已在咸平公主那里用过晚膳了,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回了院子。   宋嬷嬷压着声音上前道:“姑娘怎么才回来,再过两个时辰天都亮了。”   苏芷棠与咸平公主合力将那款薄荷香改良了一下,味道更好闻了不说,提神效果也加强了一倍, 她现在又兴奋又困倦。   熬了大半宿, 有些站不住,她下意识的往宋嬷嬷身上趴, 却扑进了一个硬硬的怀抱。   “宋嬷嬷先回去休息吧。”祁勝道。   宋嬷嬷不放心的看了他怀里的苏芷棠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退出了屋子。   苏芷棠听到他的声音, 眼底的困倦顿时消散了,她呐呐道:“大人还没睡呀?”   “嗯, 等你。”   苏芷棠微微讶然,“等我做什么?”   “不是要学看账本吗, 明天来我书房, 我教你。”祁勝道。   “可是我还要跟母亲一起……”不等她话说完,就被祁勝抱进了里屋。   “明日我去跟母亲说, 我找过祖母了, 日后你无需听她的话, 慈安堂以后就不必去了,若是她为难你,你来告诉我, 别瞒着我,我往常不关心后宅院事,你若不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苏芷棠坐在小榻上,仰头看他,朱唇微微张着,只见祁勝声音低了下来,“所以,别冷落我了。”   苏芷棠心里莫名软了一下,他莫不是以为她是因为被为难才不理他的吗,苏芷棠有一股冲动想告诉他实情,可又实在是难为情,她不自在道:“可是我喜欢跟母亲学制香……”   这话说的不假,苏芷棠自幼除了爱看话本子之外,就没什么喜欢做的事情,如今跟咸平公主学了制香后,觉得新奇又有趣,还很有成就感,一时间倒是迷上了。   祁勝垂眸,幽深的眸子盯着她道:“那你白日去,晚上不许再回来的这么晚了。”   苏芷棠晃了晃脚,轻声道:“我尽量。”   “你还挺勉强。”祁勝气笑了,按住苏芷棠晃动的腿,强势道:“最晚酉时,以后晚上我教你看账本。”   先前苏芷棠想跟咸平公主学习账本也不全是为了躲老夫人,她的陪嫁有好多家铺子,江南的账房先生又没跟过来,她从未管过账本,只觉得一头乱麻,见祁勝这般说了,她点了点头,顺势应了,乖软道:“日后我会按时回来的。”   夜里,苏芷棠沐浴后,她看着手里的桂花膏,眼眸眨了眨,用湿漉漉的眼眸看着祁勝道:“大人可以帮我涂一下桂花膏吗,我够不到。”   苏芷棠刚沐过浴的脸蛋格外白嫩,水灵软糯,一双杏眼含着水雾,不自知的勾人。   祁勝将手中的书放下,二话不说的接过桂花膏道:“涂哪?”   苏芷棠背对着他,道:“这里。”   苏芷棠将寝衣半退,先是露出漂亮的后脖颈,再是好看的肩线,丝织寝衣缓缓往下,大半个背部尽数落在祁勝眼里。   那片光洁的白几乎是一下子充盈了祁勝的视线,手下的肌肤格外光滑细嫩,祁勝暗暗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将桂花膏揉开。   祁勝指腹粗粝,擦过背部时麻麻的,苏芷棠无意识的咬紧了下唇。   擦到一半,苏芷棠觉得他的力道重了些,接着,他便停了下来,将桂花膏递给她,沉声道:“好了,剩下的地方你自己擦。”从紧绷的声音中能听到夹杂着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苏芷棠暗暗吸了一口气,声音放的又轻又软,“我胳膊短,够不到,大人帮我涂完好不好。”   身后沉默了良久,久到苏芷棠忍不住回头看他。殪崋   四目相接,苏芷棠清晰的看到男人眼中翻滚的暗色以及他勾起的唇角。   祁勝似笑非笑,眼尾向上勾着,在苏芷棠看过来的那一刻,挑眉道:“故意勾我呢?”   羞恼,害臊,难堪,委屈等情绪一股脑的涌上苏芷棠的心头,她一把从祁勝手里夺回桂花膏,半带着哭腔道:“谁稀罕你,我再也不要你了。”   苏芷棠的脸颊发烫,又羞又恼。   白日里,她听见几个丫鬟在廊下议论这事,说她不得他的喜欢,两个人夜里安静的很,不像是寻常夫妻那般,她这才一时脑热,又干出了这样轻浮的事……   羞恼逐渐退散,眼下只剩下了难堪和委屈,苏芷棠一把撩开寝被,光着脚下了榻。   她朝着一旁的暖阁去,心道,她才不要跟他睡一起了。   她迈出了五步,心里悄悄的数数,从一数到三,也没见男人追上来,苏芷棠更气了。   她加快了步子,闷头往外走,直到她进了暖阁祁勝都没追上来。   心里被失落占据,她蜷缩着身子躺在光秃秃的榻上,身上冷,心里更冷。   短短的时间内,她从失落到开始自我谴责,说好的相敬如宾,怎么又控制不住的想要撩拨他,她……她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这么轻浮。   都怪他长了一张迷惑人的脸,还会哄人,苏芷棠心想。   下一刻,暖阁的门被打开,那张迷惑人的脸又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祁勝一人抱着两个人的枕头和一床寝被进来了,他看着有些不高兴,薄唇轻启道:“不是说好不冷落我吗,怎么还让我独守空房呢,夫人未免太不厚道。”   他将寝被铺好后,动作迅捷的上了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连贯的很。   暖阁的床榻不如正屋的床榻大,他一上来,两个人的身子就紧紧的挨在了一起。   苏芷棠愣愣的看着他的动作,一时间都忘了反应,好半响,才喃喃道:“你、你怎么过来了?”   “夫人不是想换个地方睡吗,我怕夫人孤枕难眠,过来陪夫人。”他理所当然道。   苏芷棠看着他那张好看俊逸的脸,眼睛瞪大了些,小声驳道:“你胡说,你才孤枕难眠,没有你,我睡得更好。”   祁勝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忍住笑道:“是,是我孤枕难眠,需要夫人陪着我。”   苏芷棠满意的点了点头,却在他给她盖被子时,意识到自己给他绕进去了。   她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他一个在外威风凛凛,令人惧怕的大将军都这么哄她了,她若是计较下去未免太不饶人。   可她又想起了祁勝不久前同她说的话,他说,她要是觉得哪里受了委屈,就告诉他。   半响,待月亮隐退后,苏芷棠在黑暗中推了推祁勝,用极小的声音忍着羞涩道:“大人为什么不跟我……”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她又道:“我说过,不会拒绝大人了。”   祁勝半坐起身子,将苏芷棠提到他腿上躺着,低头看她,“我血气方刚的年纪,夫人以为我不想吗?”   “成婚前夕,有个大师找到我说,你……”他顿了一下,“你的病有法子治愈,只是须好生养着,有些事情急不得。”   那大师原话说的是她身子弱,现下不宜有孕,不然会比常人艰辛的多。   不过这话,祁勝没舍得告诉她,怕小姑娘会多想,思虑过重,没想到却还是让她觉得委屈了。   他自十二岁便上了战场,平时只跟一些心思粗略的将士打交道,一时间倒是忽略了女儿家的小心思。   苏芷棠一咕噜坐了起来,问他,“是不是禅悟大师。”   祁勝应是。   苏芷棠的心结一下子解开了,原本是为了她好,她却因为此事跟祁勝暗自闹别扭,还、还冷落他,生他的气。   她主动凑上前,在一片清浅的月光中,看着他的眼睛,诚恳认错道:“是我错怪大人了。”   祁勝撩着眼皮看她,勾唇促狭道:“方才我哄了夫人,那现在,是不是该你哄哄我。”   他的眸色很深,很亮,像是弥漫着好看的色彩,苏芷棠抿了抿唇,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他的脸亲了上去。   柔软温热的唇瓣贴上来的时候,祁勝眼底闪过愣怔,随后眼角上扬,揽住因为害羞往后退的苏芷棠,道:“我就这么好哄吗?”   苏芷棠瞪了他一眼,有些惊讶于这人的得寸进尺,但她还是俯身凑了上去。   温软相交,苏芷棠意识到她亲错地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后退了。   树影被风吹得胡乱晃动,一片静寂中,缠绵的声音断断续续,格外清晰。   被强势肆虐的时候,苏芷棠红着眼角推祁勝,可力量悬殊,根本推不动,她听见他哄诱道:“喊夫君,喊了就放开你。”   唇齿间溢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苏芷棠不仅没被放开,反而被亲的更狠了。 36. 第 36 章 疼疼他   翌日, 苏芷棠迎着宋嬷嬷和阿轻怪异的视线从暖阁的榻上起来的时候,羞的脸都红了。   阿轻年纪小,奇怪道:“姑娘的嘴怎么了, 莫不是被虫子咬了, 怎么好端端的跑暖阁来睡了?”   苏芷棠头一次觉得阿轻这丫头话多, 好在宋嬷嬷给她解了围,让阿轻出去准备早膳。   宋嬷嬷伺候苏芷棠穿衣,知道苏芷棠脸皮薄,就什么都没问, 左右她也瞧出来了, 他们小夫妻两个人之间好着呢。   祁勝一早就被召进了宫,咸平公主今日也出了门, 苏芷棠闲了下来,让宋嬷嬷整理了一下账本, 搬到了祁勝的书房。   这是祁勝出门前嘱咐她的。   苏行挚疼她, 京城及京郊附近的铺子全给了她,账本足足有一摞。   祁勝提前吩咐过, 她能随意进出书房,苏芷棠指挥着搬账本的小厮将账本放在那张楠木书桌的一角。   小厮放下账本后就出去了, 独剩下她百无聊赖的看他的书架, 祁勝书房的南面放着两排书架,书架由红木打造, 上面摆满了书, 有各个地方的游记还有各类兵书, 苏芷棠随手翻开一本,都能看到祁勝的标注。   他的字如他的人一样锋利,遒劲潇洒, 很有力道。   她挑了一本游记,坐在地毯上翻看,游记记录的是一处边关的境况,苏芷棠看的专注。   只是黄沙卷扬,铁骑乱闯,战火纷扰,民不聊生,苏芷棠翻看了十几页,就不忍再看下去了。   她从小生活在富饶的水乡,吃穿不愁,从未料想过原来有的地方竟过得这般艰苦,不仅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时时活在战火的侵扰下,过着如噩梦般的生活,时刻提心吊胆,不能有片刻的松懈。   她的手指摸索着泛黄的纸卷,心想,怪不得祁勝深受百姓爱戴,在边关的声望极高。   这几年,在他几番出生入死,强势镇压下,异族鲜少敢入侵,边关也开始重建,打通贸易,边关也逐渐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这些都是祁勝不惧生死,奋战沙场换来的。   苏芷棠将游记合上,她想起来一个关于他的传言,两年前燕平一战,因运送粮草的大臣叛国,导致本朝兵马粮草不足,饥饿交加,在外敌入侵时死伤一片,走投无路之时,祁勝领着一小队兵马突袭了敌营,杀了敌军的首领,那次虽然是胜仗,可祁勝在突袭敌营的时候险些死在那里。   沙场上的胜仗,都是用血和死亡换来的,祁勝从十二岁上战场,至今十多年,经历过无数次的死里逃生,受过的伤更是不计其数,他被人们奉为无所不能的战神,可战神也是血肉铸成的,也会流血,会疼,甚至稍有不慎,就会死在战场上。   看着书架上的游记,仿佛能看到祁勝的过往,是那样的艰险,命悬一线。   苏芷棠将游记合上,靠在书架上,闭上眼睛沉默良久。   日落西山时,苏芷棠才从祁勝的书房里出去,她这次是真的想好好疼疼他了。   苏芷棠回院子后,径直去了小厨房,给祁勝做了些糕点。   不同于给咸平公主做的晶莹剔透的桂花莲藕糕,她这次在每一块糕点上都勾出了一个小小的福字,最后用玫瑰花露描成红色。   做完后,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正巧看见祁勝披着夜色回来。   他眉毛压着,虽没表现出疲惫之色,可苏芷棠却莫名的感受到了。   西北灾旱连绵,这些日子又突发了时疫,祁勝这几天回来的越来越晚。   苏芷棠捏起一块糕点藏到身后,提着裙摆朝着祁勝跑了过去,她一下子扑进祁勝的怀里,抱着他,以一种极为依恋的姿态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软声喊道:“夫君回来了呀。”   祁勝低头看着她仰起的小脸,那双好看的杏眸格外的亮,他抬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在夜风中,嗯了一声,声音低沉。   在她扑过来的那一刻,听着她甜软的声音,那些疲惫顿时尽数消散。   苏芷棠冲着他笑,抬手将糕点递到他唇边,笑盈盈道:“我刚做出来的糕点,还热乎着呢,大人快尝尝好不好吃。”   祁勝眼底闪过一丝受宠若惊的神情,他定定的看了苏芷棠两秒,抬手攥着她细嫩的手腕,将糕点送进了自己的口中。   糕点清甜而不腻,口感软弹,他毫不吝啬的夸赞:“夫人做的自然好吃。”   苏芷棠当然知道自己做的糕点好吃,但听他说出来,她还是格外开心,“大人若是喜欢,那我日后经常给大人做。”   苏芷棠弯着眉眼说下次给他做别的糕点,待反应过来,才发现祁勝正拉着她的手给她揉手腕,她面上一热,忙把手抽回来,说:“做糕点不累的,大人不用帮我揉。”   说完,她对上一双意味深究的黑眸,苏芷棠一愣,随后眸光流转,牵起祁勝的手往屋里走:“晚膳备好了,夫君饿了吗,咱们快用膳吧。”   之前喊大人喊习惯了,一时间有些改不过来,苏芷棠忙转移话题,拉着祁勝去用膳。   二人用了膳后,祁勝忽然站起身,拿了一件披风递给苏芷棠道:“走吧,去书房。”   “去书房做什么?”苏芷棠微微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问道。   “夫人忘了?不是说好晚上教你看账本。”祁勝声音里带着些微不可查的宠溺。   苏芷棠还真忘了,她接过祁勝手里的披风,放在一旁,拉着他坐下,眨巴着眼睛看他,软声道:“这两日我腰疼,过两天再学好不好呀。”   祁勝自然依她,转头拿起书看了起来。   苏芷棠作势打了个哈欠,上前把他手里的书抽走,用一双透着水光的眼睛看他道:“我困了,夫君陪我睡觉去好不好。”   祁勝勾着眼尾看她,苏芷棠再接再厉,“榻上太冷,我不想一个人睡。”   祁勝如她的愿,跟她上了榻,他盘腿坐在榻上,搂过苏芷棠让她趴在了自己的腿上,还没等苏芷棠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给她揉腰了。   苏芷棠困惑和惊讶的看着他,祁勝启唇:“不是说腰疼?”   苏芷棠别扭道:“睡一觉就好了,大人不用给我揉了。”   祁勝看着她,忽然勾唇,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含着笑意,“夫人今日怎么了?”怎么这么热情?   苏芷棠在他炽热的目光下说了实话,“我想让大人早些休息。”   此言一出,祁勝面上松怔了一瞬,随后搂着苏芷棠一起躺下,抬手捏起一颗珠子打灭了烛火,他贴在苏芷棠耳畔道:“听夫人的。”   “只是……”他顿了一下,用气音低声道:“能不能申请延迟一会儿再睡?”   苏芷棠抵着他的胸膛问他:“你还没忙完?”   黑暗中,她听见他嗯了一声,紧接着,她的唇就被含住了。   感受到那份灼热时,苏芷棠主动把手搭在了他的腰腹上,被他牵引着往下。   一个时辰后,屋里才堪堪恢复了安静。   苏芷棠睡过去之前,愤恨的心想,她再也不要相信他说的鬼话了。   …… 37. 第 37 章 送吃食   自打那日过后, 西北时疫的情况严重,祁勝越来越忙,回来的也越来越晚, 苏芷棠起初还能熬着等他, 后来祁勝就不让她等了。   这日, 苏芷棠正披着毛毯在院子里晒太阳,眼前忽然出现了苏云洛的身影。   她如今已有八个月的身孕,肚子高高挺起,见到她的时候, 不似往常般跋扈, 她安安分分的给苏芷棠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开口唤她大嫂。   苏芷棠虽没原谅她, 在看见她的肚子时,到底是心软了一下, 让人拿了凳子给她。   苏云洛没有坐下, 她一脸焦急道:“棠儿妹妹,我知道你还恨我, 当初的事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对不起你,我也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我也不祈求你的原谅, 只是能不能求你,求你让大哥劝劝皇上不要派迎宣去西北, 西北那里时疫严重, 迎宣怎么能去那样的地方, 我如今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了,若是迎宣去西北出了什么意外,我、我和孩子可怎么活啊。”   苏芷棠坐直了身子, 神色凝重了些,“你夫君要去西北?”   西北情况竟这般严重吗?竟需要皇亲国戚去安抚人心。   苏云洛含泪应是。   苏芷棠思索了一下,问她:“是你夫君自愿去的,还是朝廷派你夫君去的?”   苏云洛沉默了,好半响才道:“他自己要去的。”   “既然是他自己要去的,你该回去劝你夫君,而不是来找我。”   苏云洛愣了一下,旋即眼里闪过嫉妒,狠然,最后化为苦笑,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你以为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西北?”   苏芷棠不解的看着她,她半笑半哭,神情讽刺又绝望道:“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你,他怎么会想着去立功!”   她深吸了一口气,她旁边的婢子赶忙扶住她,让她小心,别伤了孩子。   苏芷棠被她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的,苏云洛说完后,深吸了几口气,拿帕子将眼泪擦干净,稳了稳情绪,上前握着她的手道:“棠儿妹妹,这次你真的要帮帮你堂姐啊,迎宣他向来养尊处优,怎么能去这么凶险的地方,他不像大哥,身经百战又有谋略,迎宣他去了那种地方说不定就回不来了,你帮我求求大哥,让大哥代他去好不好。”   闻言,苏芷棠推开她的手,漂亮的眸子冷漠的看着她,道:“西北危险,你的夫君去不得,我的夫君就得去吗?”   苏云洛似是自知理亏,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垂着眼睛道:“大哥他有勇有谋,去了肯定能化险为夷。”   苏芷棠险些气笑,祁勝有谋略,所以就该出生入死,她挑着眼皮,漠然的看着苏云洛,淡声道:“你回去吧,若是不想让你夫君去,就自己劝你夫君。”   见苏芷棠没有一丝要帮她的想法,苏云洛失望的从绣凳上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她道:“你怎么这么狠心,他可是因为你才想去的,若是他真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苏芷棠觉得可笑,喊道:“阿轻,送她走。”   阿轻在苏云洛背后啐了她一口,哼道:“一个小妾,也敢跟我们夫人叫嚣,当还是在苏府呢,没规没矩。”   苏云洛愤恨的离开了院子,苏芷棠泄了气般靠在秋千上,她攥着秋千的绳子,盯着地上的影子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阿轻,西北的疫情真的那么严重吗?夫君他会不会也要去?”   阿轻安慰他:“姑娘别担心,朝廷既然没让大人去,而是只派了祁二公子去安抚人心,就说明时疫没有那么严重。”   ……   傍晚,咸平公主派了人来找苏芷棠,说是明日要去京郊的寺庙祈福,两个人不谋而合,苏芷棠本也打算去祈福。   当晚,苏芷棠特意点着蜡烛,想要等祁勝回来,没等到祁勝,却等到了肃有,肃有说祁勝留宿宫中同皇上议事,让苏芷棠不必等他。   苏芷棠心里沉沉的,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一早就醒了。   去京郊祈福的不只有她和咸平公主,还有苏云洛和柳氏。   四个人乘着两辆马车前往京郊寺庙。   马车里,咸平公主看着苏芷棠眼下淡淡的乌青,开口道:“昨晚没睡好?”   苏芷棠回以淡淡一笑,轻声道:“劳母亲担心。”   咸平公主靠在马车壁上,回忆起从前,“以前,勝儿他爹每次去边境的时候,我也如你一样,担心的睡不着觉,甚至不止起过一次不让他去的念头,可我从来没有阻拦过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咸平公主虽是问她,却不等她回答就自答道:“因为我知道我拦不住他,我也不会去拦他,国家大义,国永远排在家前面,国一旦倾覆,又哪来的家,他吃着朝廷的粮饷,享受着百姓交上来的赋税,他就该去护卫一方,这是他的使命,是每个官员,皇家的使命。”   咸平公主说完,又看着她道:“西北时疫若是严重,异族再趁乱入侵,勝儿他必定会去镇守,届时,他或许会如往常一般坐稳他战□□号,但天有不测风云,也许他就回不来了,你……”咸平公主似乎是不忍心说下去,她停了下来,好半响才低声道:“作为他的妻子,你心里要有数。”   苏芷棠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实际上从昨晚她心就一直悬着。   她对着咸平公主点了点头,呐呐道:“我相信夫君。”相信他会平平安安的。   一行人到了京郊,徒步上山。   路上,柳氏和苏云洛一直没给苏芷棠好脸,尤其是柳氏,自己儿子因为苏芷棠在京城中成了一个笑话,在加上祁迎宣口口声声说是因为她,他才有了立功的念头,这才自请去西北,是以柳氏这一路对苏芷棠的冷嘲热讽就没停过。   “长得好看就是好啊,能勾的人魂都没有,我看以后若是打仗啊,直接把咱家大媳妇往敌军跟前一送,保准连仗都不用打了,这张脸就能迷倒敌军。”   苏芷棠本就心里沉甸甸的,听着这意有所指的话,便不想忍了,她垂眸眨了下眼睛,对柳氏道:“还请婶母慎言,自开国以来,本朝就没有和亲靠女人取胜的先例,现在,我国兵力更是前所未有的强盛,婶母这话,有诋毁本朝的嫌疑,还请婶母慎重出言,以免被有心人传出去,招来祸事。”   苏芷棠说完,冲着她恭敬的行了个礼,以示自己就事论事,并无冒犯之意。   柳氏当众被一个小辈教训,当即觉得没脸,也不管苏芷棠说的有没有道理,急赤白脸的就要冲到她跟前,指着苏芷棠斥道:“你一个晚辈,竟然还教训起长辈来了,一介商贾之女,就是没有教养,上不得台面,到底是不如京城贵女恭顺贤淑。”   苏芷棠闻言并不恼,也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放慢了步子 ,回到了咸平公主的身后。   苏芷棠虽然听着不在意,可一旁的苏云洛却听进了心里去,商贾之女上不得台面,她连个商贾之女都算不上,她暗暗咬牙,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心想自己这一胎一定要生个儿子,为将来夺正妻之位添砖加瓦。   柳氏看着苏芷棠云淡风轻的态度,还要愤然的说些什么,一抬眼,对上了咸平公主的视线。   咸平公主的神情很淡,看着柳氏冷声道:“够了,我勝儿的媳妇也是你能编绯的,要怪就怪你儿子心不定。”   柳氏对着苏芷棠能硬气,却是万万不敢同咸平公主造次的,她狠狠的白了苏芷棠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咽下了这口气。   一行人很快到达了寺庙,寺庙在半山腰,名为半山寺。   寺庙里的香火味道浓郁,无端的让人心中生出几分平静。   苏芷棠先前并不信佛,以往在苏府时,老夫人让她去祈福,她也只是走个过场,此刻却摘了惟帽,虔诚的跪在佛像面前,合手于身前,心道:“我佛慈悲,小女在此祈愿,一愿天下再无战乱,二愿天下黎民不再为时疫所困,三愿夫君一世平安,若有幸得佛祖庇佑,小女必摘抄经书,供奉香火,以感念佛祖恩德。”   她跪在麻绳编织的蒲团上,郑重的叩拜三次后才在阿轻的搀扶下起身。   咸平公主每次拜佛都要在半山寺里住上两天,而苏芷棠惦记着祁勝,便在祈福后先行回府。   柳氏也留在了寺庙为她儿子祈福,是以只有苏云洛同她一起下山。   下山的时候,苏云洛忽然开口问她:“妹妹觉得自己如今的日子过得如何?”   她并未唤她大嫂,以姐妹相称,难不成是想跟她谈心?   苏芷棠淡声道:“堂姐怎的这般关心我的日子?”她心知苏云洛一向见不得她好,又怎是真的关心她。   苏云洛轻笑,自嘲般道:“那你可知我在府里过得是什么日子?”   “柳氏眼下对我这般和善,无非是因为我肚子里这个,而在这府里,除了柳氏人人都瞧不起我,就连那些丫鬟都敢明目张胆的嘲笑我,说我大着肚子进府,自甘下贱 ,不知廉耻……”   她嗤笑一声,不屑道:“可这又如何,原先我不过是一个民女,京城和国公府与我而言,如天上的明月,皆是我触碰不到的,可如今我不仅够到了,我还怀了国公府的孩子,纵使她们瞧不起我,可照样得伺候着我,等我孩子一出生,我的身价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这一辈子啊,长着呢,别只顾眼前,日后会发生什么变数大着呢。”   苏芷棠停下步子,她朱唇轻张,漂亮的眼尾微微上扬,隔着一层帷帽看向苏云洛道:“堂姐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苏云洛看了她一秒,然后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愉悦道:“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笑话,可咱俩到底谁才是笑话,这可说不定,我的好妹妹,咱俩走着瞧吧。”   她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施施然走了。   苏芷棠好看的眸子里充满了困惑,着实弄不懂她为何要同她说这番话,莫不是魔怔了。   她刻意放慢了步子,离她远了些。   两个人下山后,听到了整齐的行军声,在寒冷的冬日里格外响亮。   领头的正是祁迎宣,他跨坐在马上,一脸不耐的应付着立在马下的苏云洛,眼神却落在了不远处的苏芷棠身上。   她披着一件红色梅花纹样的斗篷,身姿娇小玲珑,隔着帷帽,即便他看不见她的姿容,可也能想象到那张小脸有多绝色潋滟。   他握着缰绳的手松开,从马上下来,不顾苏云洛气恼的神色,径直朝苏芷棠走了过去。   苏芷棠瞧见后,眉头蹙了起来,朝着马车快步走了过去。   可谁知,还是慢了。   正当她扶着马车的边沿欲赶紧进马车时,手腕忽然被祁迎宣握住了,她心头一跳,用力将手腕从他手中抽了回来。   细嫩白净的手腕蹭出了一片红,显眼的很,苏芷棠斥声道:“你放肆!”   祁迎宣眼神似是黏在了她身上,苏芷棠觉得浑身难受,只听他道:“棠儿,我会让你知道我定不必大哥差。”他也想被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让她知道他并不是那种一无是处,只会享乐的公子哥。   苏芷棠不解的看着他,淡声道:“二公子,你同我说这个作何?你有没有作为,有什么样的作为,同我并没有什么干系,还请二公子以后勿要在说这样的话了。”   祁迎宣痛心的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受伤,道:“你当真这么想?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感情吗,你我二人自小订婚,纵使我做错了事,你真的能彻底放下那段过往吗?”   苏芷棠的秀眉微蹙,这话若是让别人听见,还以为他们有过什么一样。   她属实不能理解他现在的行为,声音也彻底冷了下来,“我如今是你大嫂,还请二公子自重。”   她冷漠的神色刺伤了他,祁迎宣声音抬高了些,道:“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苏芷棠上马车的动作一顿,看了阿轻一眼,阿轻开口道:“别的暂且不论,二公子方才属实非君子所为,唐突自己大哥的妻子,便是在平民百姓中,也是万分出格的,祁将军他品行端正,是断然做不出这种事来。”   在祁迎宣沉默的时候,苏芷棠看了一眼不远处整装待发的将士,随后将视线落回到了祁迎宣身上,她道:“你说你到底哪里比不过他,你回头看看你身后的将士,他们严阵以待,为的是去西北平定动乱,且西北时疫严重,一分一秒都耽搁不起,而你在干什么?”苏芷棠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夫君征战四方,平定天下,为的是朝廷和百姓,你呢,你想的是以此立功,来彰显自己的能耐,恕我直言,二公子同我夫君实在是没有一较高下的必要。”   说完后,苏芷棠道:“将士们都在等着你,西北黎民也在等着你手里的药方子,耽误了脚程,谁都担待不起,二公子还是赶快上路吧。”   祁迎宣随着她的话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将士,这次去西北他带了七千兵,为首的几个将领正满脸不耐的看着他,祁迎宣像是被当头棒喝,一下子羞愧起来,攥紧了拳头,不敢再去看苏芷棠,几乎是落荒而逃般阔步上了马。   队伍重新出发,苏芷棠也上了马车,这一番纠缠,她累的很,她摘下惟帽,阖眼靠在马车壁上,不免去想祁勝现在在干什么,她有些想他了。   这两日他为了西北的事直接留在了宫中,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回府。   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吃糖蒸栗粉糕,一会儿回府让宋嬷嬷准备些个头大的板栗,他不爱吃甜的,那就不放砂糖了。   若是他回来的话,今天晚上再让小厨房炖个滋补的烫,给他补补身子,他这些天一直为了西北的事操劳,定是累的不轻。   思绪间,马车停了下来,随后马车帘子被撩开,一抹高大挺括的身影钻进了马车,苏芷棠似是有感应般睁开了眼,祁勝英俊的面容放大般出现在她眼前。   苏芷棠眼里的困倦之色顿时消散,好看的眸子微微瞪大,亮晶晶的闪着细碎的光,她惊喜道:“夫君?你怎么来了?”   祁勝在她对面坐下,他身形高大,马车一下子逼仄起来,冷峻幽邃的眸子里含着笑意,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苏芷棠接了过来,是一个木匣子,外面用一层小皮毯子包裹着,她将木匣子打开,眼睛亮了亮,是一碗糖蒸酥酪。   她抬眼看向祁勝,明亮的眼眸里充满了好看的色彩,像是冬日里捡到松子的小松鼠般,惊喜混着高兴的眼神,袒露在祁勝的眼里。   祁勝面色愈显柔和,抬手揉了一下苏芷棠毛茸茸的脑袋,“给你带的,趁热吃。”低柔的嗓音驱散了隆冬的严寒。   苏芷棠拿着玉勺,心口暖暖的,她弯着眼睛,笑眯眯道:“正巧我饿了,夫君真好。”   食欲被满足的喜悦显而易见,声音比糖蒸酥酪还要甜上几分。   祁勝肯定的嗯了一声,十分受用的应了她这声夸赞。   闻声,苏芷棠红着脸瞥了他一眼,对上他戏谑含笑的目光,像是被烫到般,苏芷棠赶忙收回了视线,小口小口的吃那碗酥酪,心砰砰乱跳。   那道灼热的视线如影随形,一直没有消散,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意识到这一点,苏芷棠忍着羞意抬起头来,细声道:“大人要吃吗?”   小姑娘面色微红,瓷白娇丽的面容像是冬日里沾着雪水的梅花,娇艳欲滴,朱唇上一点奶白色的光湿软莹亮,诱人垂涎。   祁勝喉头紧了紧,嗯了一声。   苏芷棠将盛着糖蒸酥酪的勺子递到他唇边,笑道:“大人尝尝,可好喝了。”   祁勝在她的注视下,勾着唇角将勺子里的酥酪喝下。   随后看着苏芷棠弯起的眼睛,一把将人揽进了怀里,还没等苏芷棠反应过来,他就亲了下去。   苏芷棠手里的碗掉落在地上,眼睛直接瞪圆了,这人……这可是在马车上!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车夫说到了的声音,他才松开她。   苏芷棠漂亮的杏眼里迅速弥漫起一层水雾,微微凌乱的发丝和色泽艳丽的唇瓣,使得她愈发勾人。   苏芷棠被他放开后,一双格外潋滟的眸子控诉的看着祁勝,小声羞燥道:“你真不知羞!”万一被车夫听到怎么办。   说完,她又羞又气的就要下马车,浑然不顾祁勝揶揄的神色。   只是站在地上的时候,腿又酸又软,险些摔倒,腰间陡然伸出一条硬朗的手臂将她扶稳。   祁勝给小姑娘带上惟帽,遮住她那副惹人怜的模样,随后将人横打抱起。   苏芷棠身下一空,下意识的搂住祁勝的脖子,只见他低头看她,眼里含笑道:“是我不好,只是多日未见夫人,这才急切了些,还请夫人见谅。”   为了西北的事,两个人确实好久没见了,苏芷棠看着他眼底的淡淡青色,心里泛起一阵心疼,她凑近他,亲了一下祁勝的侧脸,红着脸小声支吾道:“我、我也想夫君了。”   说完,苏芷棠便如小鹌鹑一样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前,光天化日的,实在是,实在是太羞人了。   …… 38. 第 38 章 夜聊   苏云洛下了马车后, 看着两个人亲密的举动,险些撕碎手里的帕子,咬牙道, “又不是没长腿, 就这两步路的功夫, 都要人抱着,从前怎么不见这个小病秧子这么娇气。”   不过转瞬,她想到了那日在老国公书房外面听到的那句话,又笑了, 笑的讽刺。   她苏云洛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民女, 她苏芷棠又高贵到哪去了,她能嫁进国公府不就是因为祁勝怕娶个京城贵女惹得圣上猜忌, 这才娶了她,真当自己是个香饽饽了。   祁勝那样的人, 怎么会甘心娶一个身份卑贱的商贾之女, 如今不过是同她做戏演给世人看罢了,等有一天, 祁勝腻了她,她指不定摔得更惨, 风水轮流转, 她等着看她的笑话。   ……   苏芷棠并不知道苏云洛心里的弯弯绕绕,被祁勝抱进府后, 她红着脸挣扎着下来, 她嗫喏道, “夫君放我下来吧,这么多人看着呢……”再说她虽然不沉,可他这些天一直没有好好休息, 她不想让他受累。   苏芷棠脑子忽然空了一下,他身上还带着皇上那的龙涎香的味道,他这是一出宫还没歇息就带着糖蒸酥酪去京郊找她了……   思及此,她面上发热,心跳忽然快了几分,心里被甜意一丝丝的填满。   祁勝看她,声音沉朗磁哑:“能走了?”   苏芷棠回神,脸色更红了些,听见祁勝的声音后,点了点头。   祁勝自然不想放开她,只是小姑娘脸皮薄的厉害,只好将人稳稳的放在了地上。   祁勝转路去了国公爷的书房,苏芷棠回了院子。   她跟在宋嬷嬷身后,一副想问什么又不好意思问的模样。   宋嬷嬷自小看着她长大,哪能不知道她想问什么,她笑着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不等苏芷棠开口问,就全交代了。   “婢子想着姑娘快回来了,累了这么一天,回来别饿着,就给姑娘准备了一碗酥酪,正巧大人回来碰见了,问姑娘去哪了,一听婢子说姑娘去祈福了,让婢子把酥酪包一下,就带着酥酪找姑娘去了。”   最后,宋嬷嬷高兴道:“大人回来歇都没歇,转头就出去了,可见对姑娘的上心。”   苏芷棠听完,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这份高兴劲直到祁勝回来都没消下去。   趁着祁勝去沐浴的功夫,她吩咐宋嬷嬷去准备补汤和板栗,跟着宋嬷嬷一同进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正准备做糕点,东西都是现成的,没一会,糖蒸栗粉糕就做好了。   苏芷棠尝了一个,口感清甜软糯,不愧是她做的,她当即就想端去给祁勝尝一尝。   还没进屋,就听见了祁茴的声音,“嫂嫂做了什么,怎么这么香?”   她抱起小六安,两三步就到了苏芷棠的跟前,好几天没见祁茴和小六安了,乍一瞧见她俩,苏芷棠满脸高兴。   祁茴的眼睛盯着苏芷棠手里的糕点,笑嘻嘻道:“这是嫂嫂做的?我能尝一块吗?”   苏芷棠递给她,不忘给小六安也递了一块,小六安用白嫩胖乎的小手拿住糕点,葡萄般的圆眼亮晶晶的看着苏芷棠,糯声道:“谢谢婶婶。”   苏芷棠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道:“外边冷,快先进屋吧。”   祁勝已经洗完澡了,正要出门找她,就瞧见这一帮人进了屋子,他看了祁茴一眼,目光不善。   祁茴回瞪他一眼,她向来心直口快,当即跑到苏芷棠身边告状:“嫂嫂,你看我哥,我觉得他不想让我留下来。”   苏芷棠瞥了一眼祁勝,他看向祁茴的目光似乎在说:你知道就好。   眼里的情绪分明,一点都不加以掩饰,直到看见苏芷棠看过来,才收敛了几分。   苏芷棠侧侧身子挡住祁茴看向他的视线,压低了声音同祁茴道:“你哥就长了一副凶样,别同他计较。”   祁茴自然知道她哥什么德行,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是嫌她打扰到他们两个人独处了。   祁茴心里的气焰矮了几分,哼哼了两声,道:“嗯,我是来找嫂嫂你的,有几个姑娘约我明天去西郊赏梅,我想着嫂嫂成日闷在府里无聊的紧,不如同我一块去。”   苏芷棠正要答应,却听见祁勝看着她道:“我明天休沐。”   苏芷棠一愣,眼里的笑意逐渐加大,她同祁茴道:“阿茴妹妹,我就不去了,改日我请妹妹去天湘楼吃热锅子。”   祁茴也不强求,闻言视线在苏芷棠和祁勝的身上来回流转,随后挑眉笑了。   小六安从旁喊道:“婶婶,带上我呀带上我呀。”   苏芷棠轻轻的点了一下小六安的鼻尖,柔声道:“怎么能少了小六安呢是不是?”   小六安眯着眼睛,一个劲的点头,说:“是呀是呀。”可爱的模样逗笑了众人。   苏芷棠留她俩用晚膳,祁茴自知她不讨她哥待见,就没留下,领着小六安走了。   屋里只剩了苏芷棠和祁勝两个人,想到他方才说的休沐,苏芷棠弯着眼睛,明天他可以陪她一整天了。   看着苏芷棠开心的模样,祁勝眉眼柔和了几分,道:“明天想去哪玩?”自她嫁过来,他还没好好陪陪她。   “明天夫君教我看账本吧。”苏芷棠软声道。   其实她更想让他陪他她逛街,但是怕他觉得无趣,她也更想让他在府里好好歇一歇,看账本的话既不会累到他,还能让他一整天都陪着她。   “只是看账本?”他的声音似乎蕴藏着无限的诱惑力。   苏芷棠眼里的光一下子亮了起来,也顾不得方才是怎么想的了,目光里含着期待慢声道:“如果夫君能陪我去逛街的话,就更好了。”   在江南的时候,她常听人说,她父母恩爱,每次她爹都会亲自陪着她母亲去逛街,宋嬷嬷回忆起来的时候 ,总是说每次逛街回来,她母亲都格外高兴。   祁勝自然无有不应。   用完膳后,苏芷棠唇角弯起的弧度就没下来过。   沐浴的时候,她甚至高兴的哼起了小曲,她声音本就好听,哼出来的调子带着一股子勾人的软意,让人心里痒痒的。   桂花膏还是祁勝给她涂的,只不过以前只是涂后背,现在扩大到了全身。   涂完桂花膏苏芷棠整个人都冒着一层粉意,光洁的身上多了几个颜色重的红痕,被他亲过的地方泛着酥-麻之意,令她耳根红的滴血,她微微喘着气,眼睛湿漉漉的看着祁勝,小声道:“你、你真不正经。”   祁勝脖颈处也一片微红,身上的长襟领口大开,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闻言,长指微顿,缓了好半响才将手里小衣的红带子给她系在身上,重新遮住那一片绯色。   苏芷棠羞燥的躲进被子里,却又被他捞了起来,只见他眼神晦暗道:“我长了一副凶样?”   苏芷棠愣怔了一下,咬着唇心虚的想,这人……怎么还带秋后算账的,她,她那不是为了安抚祁茴吗……。   不过她想起了之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京郊的十里长亭,她在亭子里等故人,而他端坐在另一处亭子下,下令将人活剐,剐完了还要把人丢出亭子去淋雨,被活剐之人起初叫声凄厉,最后浑身是血的蜷缩在雨中,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仅如此,他手段之多,手法之残忍,令人胆颤。   而他当年也不过十七八,少年一袭滚金边黑袍,眉眼冷肃的看着人活活被折磨死,一双黑眸里没有半点起伏。   那年她才十三岁,哪见过这种场面,小姑娘本来胆子就小,同他视线相对的时候,险些被活活吓死,当天回去就发了高烧,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惊胆战。   于是苏芷棠小声的抱怨:“凶,可凶了。”   祁勝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几分,低头看她,“哪凶了?”   杀人的时候凶,欺负她的时候更凶。   苏芷棠窝在他怀里哼哼了两声,“哪哪都凶 ”。   “凶你还天天跑去看。”祁勝低声道。   还一看就是两年。   苏芷棠眼波流转,横他一眼,放在他腰间的手悄悄拧了一下,娇嗔道:“谁去看你了!我是去等人的!”   苏芷棠刚开始打过退堂鼓,想着再也不在他杀人的时候去十里长亭等人了,可后来她祖父同她说,祁勝杀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并非滥杀无辜,她这才胆子稍微大了些,依旧如往常般去等人。   当年先皇驾崩,太子年幼,朝堂动乱,祁勝临时把持朝政,以雷霆手腕,整肃朝廷,不过两年的功夫,就恢复了海晏河清的景象,当年他还未及弱冠,太子年幼,他也只比太子大了两岁而已,就要操持国事,面对明里暗里的各种凶险。   苏芷棠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又开始心疼他了,刚要伸出手把脸贴在他身上抱抱他,就听见他声音紧绷道:“等谁?”   苏芷棠躺在他的胸膛上,轻声道:“是一个救过我的小哥哥,那年我们约好夏天的第一场雨后,在京城的十里长亭见。”她顿了一下,神情落寞了几分,低声道:“可是我一次都没有等到过他……我还没好好感谢他呢。”   怪不得每次下过雨后总能在十里长亭看见她,原来不是去看他的,祁勝心里被不知名的情绪占据,一想到她等了另一个男人等了好几年,心里酸胀的厉害,可那男人救过她,他又心存侥幸和感激。   他声音低了几分,问道:“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我派人帮你去打听打听。”   苏芷棠摇头,轻声道:“不记得了,不过那个小哥哥给我留了一个玉佩。”   说完,她就套上寝衣下了榻,找出那枚玉佩给他看。   玉佩是上好的血玉,乃皇家特供,上面刻着安安两个字,想来那个人非富即贵,找起来应该不费事。   不过苏芷棠却道:“还是不找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许是想忘了那段记忆,我若是能等到他,也算是缘分,等不到便罢了。”   被人捉去土匪寨属实不算什么好的记忆,没必要提醒别人曾经历过这样一段不堪凄惨的过往。   祁勝一想到小姑娘曾经经历过凶险的事,眼眸暗了几分,搂紧了她。   苏芷棠感受到了他的情绪,笑了笑,手指在他硬硬的胸膛上点了两下,玩笑道:“所以夫君你要好好疼我呀,要是不疼我,我就不要你了。”   祁勝眸色深了几分,擒住她在他胸膛上作乱的手指,翻身将苏芷棠压在了身下,堵住了那张乱说的小嘴。   这辈子他都不会给她离开他的机会。   只是亲到一半,他神色清明了些,松开了小姑娘的手腕,在她脖颈间喘了几口气后,撩开寝被披上外衣下了榻。   苏芷棠仰面躺在榻上,呼吸急促了几分,眼角泛着水光,见他走了,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离开的身影。   片刻后,门被打开了,他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朝她走了过来。   苏芷棠想到了白日里的那碗糖蒸酥酪,心想,她夫君果真疼她,时刻都担心她饿着。   她一脸期待的看着他手里的碗,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好吃的。   待祁勝把碗递到她跟前的时候,苏芷棠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她颤声道:“这是……姜汤?”   祁勝嗯了一声,站在榻边看着她,“趁热喝。”   苏芷棠眨了下眼睛,往后缩了缩身子,故意放软了声音道:“夫君,不喝它好不好呀?”   她自小就不爱喝姜汤,她最讨厌那种辛辣的感觉了。   祁勝不为所动,依旧举着那碗姜汤。   半山寺在风口,吹了一天的风,睡觉前不喝碗姜汤哪行。   然而……   喝姜汤是不可能喝的!   苏芷棠攥紧了寝被下的手,暗暗吸了一口气,勾着眼尾看向祁勝,扯了扯他的衣袖,忍着极大的羞燥,娇声道:“夫君,你方才还没亲完呢,我、我还想要夫君的亲亲。”   这话说完,苏芷棠觉得自己脸烫的都没法见人了。   为了不喝姜汤,她也算是在所不惜了。   没想到祁勝不受诱惑,无动于衷,他声音低哑了几分,道:“喝完再亲。”   苏芷棠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看了他两秒,见他实在是执着,只好慢吞吞的起身,从他手中接过碗,憋着气,一口气喝了。   接着祁勝便递过来了一碗茶和一个小糖块。   一小块饴糖在口中化开,甜甜的,苏芷棠心想,算他体贴人。   只不过在祁勝亲过来的时候,她推开了他,她现在不想要亲亲了。   被她拒绝,祁勝抬起身子看着她,眼里有些不解,那双深邃黑亮的眸子里甚至还有几分微不可查的委屈。   瞧见他这个眼神,苏芷棠没出息的心软了,忍着羞意道:“好吧,那就再亲一下。”   她又强调道:“就一下哦。”   祁勝嗯了一声。   半个时辰后,苏芷棠捂着自己微疼还泛着酥麻之意的心口,气喘吁吁的心道,他就是个大骗子。 39. 第 39 章 醋坛子翻了   翌日, 苏芷棠坐在铜镜前,给自己上妆,抹口脂的时候, 她气呼呼的瞪了一眼祁勝。   昨夜说好的只亲一下, 他却恶狗见了骨头一样不放开她, 格外凶狠,亲的她嘴都破皮了。   祁勝看见她这个小眼神,唇角半勾着,放下手里的兵书, 悠悠的走到她跟前, 道:“夫人上了三盏茶的妆了,怎么还没上完。”   苏芷棠涂完口脂才回他, “大人可是嫌我慢了?”   连夫君都不喊了,祁勝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哄道:“自然不是, 只是夫人生的好看,本就不用上妆。”   苏芷棠愣了一下, 他还是头一回夸她好看,她顿时心花怒放, 但还是傲娇道:“哼, 大人什么时候学会花言巧语了。”   说完,她放下口脂, 开心的从铜镜前站了起来 , 凑到他跟前, 仰着小脸,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说:“夫君看我好不好看?”明显一副想再听好话的模样。   祁勝俯腰, 深邃的目光盯着她看了好半响,眸色愈发深郁,苏芷棠心领神会,当即捂住了嘴巴,小声支吾道:“一会儿要出去了,不给你亲。”   祁勝将她捂在唇边的手拉了下来,十指相扣,盯着她幽幽道:“还是在府里看账本吧。”不想让她出去了。   苏芷棠拿毛茸茸的脑袋顶了他一下,娇声道:“不许出尔反尔。”   看着她这么可爱的举动,祁勝轻笑出声,苏芷棠也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好像有点傻,更羞恼了。   于是她趁男人取笑她的空档,踮起脚尖飞快的亲在了他的脸颊上,看见口脂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显眼的红痕后,她眉眼弯了起来,笑的像是一只偷到腥的漂亮小狐狸。   随后她不顾男人愣怔的神色,提着裙摆跑了。   祁勝看着那道跑远的身影,眼底一片宠溺之色。   ……   今日正好开集市,街上热闹的很,摊贩的叫卖声传遍了大街小巷,两个人十指相扣走在街上,苏芷棠不是第一次逛京城的集市了,可还是新奇的很,遇到卖小玩意的摊子要看一看,遇到卖吃食的摊子要买一点尝一尝,没一会祁勝手里就提了一堆东西。   苏芷棠东逛逛西逛逛,有祁勝陪着也不觉得累,祁勝也乐在其中,殊不知,他俩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   妇人们纷纷朝他俩看过去,嘀咕道:“那是祁将军吧,我莫不是眼花了?”   “没想到祁将军那样清冷威严的性子,竟然是个疼媳妇的。”   “这要不说呢,越是有能耐的男人越疼媳妇,我家那个,天天蹲在家里喝酒,都快闲出屁来了,也不愿陪我出来逛个街。”   “你是不知道我家那口子,没本事还天□□我撒气,废物玩意,回去我就跟他和离,要找也得找个跟祁将军这般会疼人的。”   紧接着,这几个妇人像是瞧见了什么一般,激动了起来,“呦呦呦,你们快看,小媳妇撒娇呢”   一个浓眉大眼,生的壮硕的粗汉子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硬邦邦的插话道:“你们眼花了,那不是我们祁将军。”士在外,要维护他们将军的威严,但是没一个人理他。   小媳妇苏芷棠把自己头上的帷帽摘了下来,抬着小脸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一手扯着他的袖角,道:“夫君低低身子,我给夫君带上呀,天儿这么冷,别冻坏了夫君。”   祁勝比苏芷棠高出许多,即便苏芷棠踮起脚尖也够不到他的发顶,为了给男人带上帷帽,苏芷棠只好轻声软语的哄他。   祁勝跟个青松一样,身板挺拔的站着,拎着手里的一大堆东西,挑眉看她:“怕冻坏我?”   苏芷棠心虚道:“嗯,所以给夫君带上帷帽好不好呀?”   祁勝面无表情:“不好。”   苏芷棠看着不断朝祁勝看过来的妇人和小姑娘,小声气道:“夫君要是不带,以后就不许亲我了。”   祁勝低头看着小姑娘,一伸手就把人揽进了怀里,看着她小巧盈润被冻的发红的鼻尖,硬声拒绝道:“夫人说了不算。”   苏芷棠被他一抱,看着他那张刚毅冷峻的面庞,就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让一个大男人带一个粉白色的帷帽,好像是说不过去。   她低声道:“那好吧,不带就不带。”   看着小姑娘失落的样子,祁勝心里一动,硬邦邦的想,不过是个帷帽,顺着她也无妨……   “棠儿。”一旁传来了林宿和的声音。   祁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苏芷棠的手中拿过帷帽,带在了苏芷棠的头上。   苏芷棠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视线就被挡住了。   只听祁勝道:“起风了,夫人还是带上帷帽吧。”   苏芷棠听着男人硬邦邦的声音,看着朝他们走过来的林宿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心里瞬时乐开了花,揶揄的偷笑起来。   片刻功夫,林宿和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林宿和的眼里似乎只有苏芷棠,并未同祁勝行礼,直勾勾的瞧着苏芷棠道:“没想到真的是棠儿妹妹,我还怕是我瞧错了人。”   苏芷棠把挽着祁勝手臂的那只胳膊放了下来,喊道:“林哥哥怎么在此?”   林宿和看了一眼祁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声道:“棠儿妹妹,可否进一步说话?”   苏芷棠沉默了片刻,想到祁勝还在这里,为难道:“林哥哥要同我说什么事?不妨就在这里说吧。”   林宿和面上闪过一丝失落,随后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听闻有一款提神的薄荷凝香出自你和咸平公主之手,如今这款凝香每日只限量供应,难以抢到,我便想着来找你,不知棠儿妹妹可否想办法给我弄一些?”   苏芷棠心想,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小的时候他那般照顾自己,她也没有理由拒绝这点小事。   她点头道:“好,改日我派人给林哥哥送去。”   苏芷棠一抬头就瞧见了祁勝黑沉的面庞,从他那副冷面中瞧出了他此刻的不耐和克制隐忍,于是她赶紧道:“林哥哥,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她就拉着祁勝绕过林宿和往前走。   想到她方才瞧见她的林哥哥就松开了他的手臂,祁勝冷笑道:“呵,林哥哥,你唤的倒是亲。”面容不似方才柔和,   苏芷棠心想,以后见了林宿和一定要绕路走,毕竟她夫君是个醋坛子,她牵上他的手,轻声道:“夫君莫不是吃醋了?”   “没有。”   苏芷棠走到他跟前,同他对视,软声道:“真的没有呀?我觉得夫君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祁勝一双漆黑的眸子瞧着她,沉声道:“在江南的时候,他想带你私奔。”   语出惊人,苏芷棠险些呛到,心里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我、我怎么不知道?”   祁勝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道:“在画舫上。”   苏芷棠心里顿时警惕起来,她当初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难不成她答应了林宿和,而且还是当着祁勝的面?   她提着心试探道:“我、我答应他了吗?。”   “没有。”祁勝回道。   苏芷棠顿时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便听见男人沉声道:“不过,你当着他的面说你不喜欢我。”   苏芷棠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她发现他怎么这么能记仇呢!   “我那不是喝醉了说胡话吗,夫君这么好,我怎么会不喜欢夫君。”   祁勝目光幽邃的看着她,像是要望进她的心里去,好辩一辩这句话的真假。   苏芷棠硬着头皮接受他的视线,心里虚的厉害,她确实说谎了,她那个时候一点都不喜欢他,还觉得他是个强抢民女的恶霸头子。   祁勝只觉得心里酸涩的厉害,若不是当时他态度强硬,此刻她应该就在她那青梅竹马的怀里了。   不过幸好,她现在是他的夫人,他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这辈子也只能在他一个人的怀里。   苏芷棠捕捉到了男人神情里一闪而过的一丝寂落,她心里顿时酸酸涨涨起来,想让男人高兴一点,于是抬眼唤道:“勝哥哥。”她的声音本来就软糯,加上刻意的撒娇,又软又勾人。   祁勝愣住了,苏芷棠再接再厉,“勝哥哥,我累了,咱们回府好不好呀。”   祁勝嗯了一声,将手里买的零食和小玩意递给她。   苏芷棠心里一咯噔,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愿帮自己拿东西了,难不成真的生气了,不喜欢自己了,苏芷棠心里一酸,委屈的厉害,她那个时候又不知道他会对自己好,且他还一副强娶强卖的做派,这才不喜欢他的,可她现在喜欢他了,他却厌弃自己了吗。   苏芷棠心里一阵酸涩,鼻头发酸,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眼眶被泪水充盈。   她沉浸在被厌弃的情绪中,是以没听到祁勝那句:“上来。”   祁勝一回头,就瞧见小姑娘眼睛红红的,泪水顺着瓷白的小脸滑到小巧的下巴上。   泪珠滚烫晶莹,像是落在了他的心上 ,他心口紧了紧,站起身子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痕,声音干涩道:“怎么哭了?”   他一过来,苏芷棠心里的委屈被放大,哭的更厉害了,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掉落。   祁勝拿出巾帕,一点点的把她脸上的泪擦净,放轻了声音道:“方才是我不好,没控制住情绪,夫人别哭了,再哭妆可就花了。”   苏芷棠低声抽泣道:“你刚才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小姑娘眼角一片红,又委屈又伤心,小模样实在是可怜。   祁勝心里紧的厉害,“胡说什么?”   “才不是胡说,你方才,你方才都不想帮我拿东西了。”苏芷棠抽噎道。   “我拿着东西怎么背你?”他低声道,柔和的声音在苏芷棠耳边荡开。   苏芷棠愣住了,一双含着水雾的杏眼里满是迷朦,只听他道:“方才不是说累了?”   苏芷棠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他竟是要背自己,原是自己误会了他,想到自己莫名哭闹了这半响,觉得自己无理取闹的厉害,一时间,面色发烫,不敢看他。   她垂着眼睫,看着祁勝在她身前半蹲下身子,乖乖的趴了上去。   男人的脊背宽厚,稳稳的背着她,苏芷棠把脸颊贴在他的脖颈上,声音闷闷地道:“是我误会夫君了,对不起。”嗓音带着几分哑意,很是怜人。   祁勝:“生分了,重新说。”   苏芷棠的笑被这句话勾了起来,她一下子亲在祁勝的脖子上,软声道:“我好喜欢夫君呀,最最喜欢夫君了。”声音跟掺了蜜一样甜。   “嗯。”祁勝心满意足,唇角上扬,显然是被这句话愉悦到了。   路很长,祁勝的步子很稳,苏芷棠没一会儿就眯上了眼,听着背后平稳的呼吸声,祁勝放慢了步子。   当年他只能远远的望着她,如今她却说喜欢自己,还在自己的背上安稳的睡着,祁勝偏头,亲吻了一下苏芷棠的哭红的眼角。   当年就爱哭,现在还是这么爱哭,也不知是什么做的。 40. 第 40 章 感情进一步升温的催化剂……   国公府里, 一处长廊下,林轻看着两个人亲密无间的身影,手里的帕子被她撕扯的皱成一团。   苏芷棠她不过一个商户之女, 竟然在他表哥的背上睡觉, 她何德何能!   “你是不是在想, 苏芷棠她一个远在江南的商贾之女,凭什么能得到你表哥的喜欢?”   林轻心头一跳,转身看向来人,见是苏云洛后, 她恢复了往日后柔顺的面庞, 不紧不慢道:“苏姨娘说笑了。”   苏云洛胸有成竹的看着她:“是不是说笑,想必林姑娘比我清楚, 那日老夫人的话,我可听见了, 林姑娘当真对大公子没有兴趣?”   林轻多了几分警惕, 面上却不显,“苏姨娘想做什么?”   苏云洛眼神暗沉的看着趴在祁勝背上的苏芷棠, 凑近林轻道:“前些日子老国公在书房说,大公子娶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女子不过是为了避免朝廷猜忌罢了, 你说他待她能有几分真情呢?”   林轻先是一愣, 随后脸上的笑意加大。   “我话就说到这了,剩下的林姑娘自己看着办吧。”   前些日子老夫人说挑个合适的时机, 让祁勝纳了她, 可瞧这个势头, 祁勝不一定会听老夫人的话。   那她不妨自己争取一番,林轻想。   ……   苏芷棠醒来的时候已经申时三刻了,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眼里含着水光,一片惺忪之意。   她先是看了一眼屋子,没看见想看的人后,轻哑着嗓子问:“嬷嬷,夫君可有说他去哪了?”   宋嬷嬷见她醒了,端着一杯蜂蜜水走到榻边上递给她道:“大人说等姑娘醒了,就去书房找他。”   上午在风里哭了一会儿,嗓子正巧不舒服,她接过蜂蜜水,小口小口的喝着,喝完了,弯着杏眼道:“嬷嬷,你真好。”   宋嬷嬷哼笑了一声,颇为高兴道:“哪是我这个老婆子好,是大人吩咐的,说是姑娘嗓子有点哑,让我给姑娘准备点润嗓子的。”   那杯蜂蜜水瞬时甜到了心里,苏芷棠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祁勝跟前亲他一口。   她忙让宋嬷嬷给她梳妆更衣,苏芷棠坐在铜镜前,特意上了一层口脂,出门前,还去小厨房给他带了一碗暖胃的参汤。   路上,苏芷棠心想,自己上午误会了他,他今天若是想同她做什么,那她就都由着他。   不行不行,那可是在书房,怎么能做那种事呢,这也太不正经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苏芷棠的耳根红了个透,心跳也急促了几分。   她站在原地缓了缓,待脸上的红意消散了,才穿过水榭,往祁勝的书房走。   门外没有值守的小厮,苏芷棠正要推开门进去,却听到了里面传出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屋内,林轻咬着唇泫然欲泣,一双眼睛痴迷的望着她跟前的男人,“表哥,我自小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   “我七岁那年掉湖里,还是你把我救上来的,当年你对我这么好,为什么现在对我这么冷淡,我到底哪里不好?”   祁勝面容冷冽,狭长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和起伏,幽邃的黑眸里闪过一丝不耐,他揉了一下眉心,寒声道:“你得癔症了?”   林轻不解地看向他,就见男人冷漠道:“我什么时候从湖里救过你?”   林轻哭的梨花带雨的面容一怔,眼睛瞪大了些,她上前两步,惊疑的看着祁勝,不可置信道:“表哥,你不记得了?”   她记了这么久,一直放在心里的事,她表哥竟然已经不记得了,她伤心难耐,试图唤醒他的记忆,“那年新元节,雪天路滑,我不慎掉入湖中,是你把我救起来的,就是你书房外面这个湖,你想起来了吗,表哥?”   林轻一脸希冀的看着祁勝。   祁勝立在窗前,眸子变得幽邃起来,她说的,他全然没有印象,甚至不止这件事,他十二岁以前的记忆一片空白。   林轻趁着祁勝愣神之际,上前拽住他的衣袖,道:“表哥,我自小爱慕你,我这辈子只希望能跟在你身边,我不求正妻之位,能成为你的妾室我便心满意足了。”   “表哥你纳了我好不好。”林轻摆出一副柔弱的姿态,用自己的身子蹭着祁勝的大腿哭求道。   门外的苏芷棠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听墙角,可、可这个林姑娘竟然勾引祁勝,她心里情绪复杂,觉得祁勝不可能答应她,又生怕祁勝答应她。   书房内,祁勝看着缠上来哭哭啼啼喊着要给他做妾的林轻,眼眸变得森冷,抬脚踹开她,不耐道:“滚。”   听到这一声,苏芷棠心里蓦的松了一口气,漂亮的眼尾翘了起来,眼睛里满是细碎的光,夫君这么乖,她一定要好好奖励他!   她正要推门进去,就听见林轻信誓旦旦喊道:“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商贾之女,你娶她不就是为了避免皇上猜忌,我也并非贵女,为什么我不可以?!”   苏芷棠推门的手一顿,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脸上的笑意瞬时凝固。   祁勝娶她,原来是为了避免皇上的猜忌吗,怪不得,怪不得他的前两门婚事都没成,原来是他手握重兵,不能与京城朝臣结亲,以免结党营私。   成婚那天,她问他,为什么要娶她,他当时怎么说的,那日的记忆瞬间涌上脑海,当时他好像什么都没说……   周遭的空气稀薄起来,像是一根弦猛地断裂,苏芷棠脸色蓦的惨白起来,心里一团乱麻,手里的食盒哐当掉落在地上。   她想推开门,问问他,林轻说的是不是真的,可脚底沉重,她竟没有勇气去推开那道门,生怕这些日子,他待她的好都会化为泡影。   “谁?!”祁勝的声音透过眼前的这道木门传进了苏芷棠的耳朵里,平日里她觉得好听的声音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苏芷棠心里倏地生出几分慌乱,踉跄着步子快速离开了水榭。   听到动静后,祁勝眉眼一沉,幽深的眸子中瞬间多了几分肃杀之意,他阔步至门前,推开门后,瞧着地上洒落的参汤,面容当即沉了下去。   身后的林轻追了上来,她伤心的拽住祁勝的衣角,娇声哭道:“表哥,你别走,我们自小青梅竹马长大,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宁愿娶一个商贾之女都不愿娶我!我到底哪里不好,你看看我,我不比她差啊!”   祁勝看着空荡荡的水榭,眼里一片冰寒,他俯身暴怒的掐住林轻的脖子,声音里掺了冰一般寒凉,“你怎配同她比?”   “先前姓林的那封信是你让人截下的不是吗?我容忍你一次,你以为还会有第二次吗?”   祁勝手中的力道加大,林轻的呼吸被收紧,男人冷漠带着怒气的神情狠狠的刺在她眼中。   他是真的想要掐死她。   窒息的感觉让林轻死命的想要扯开他的手,却在碰到祁勝的手时,被狠狠的甩开,祁勝眼神阴寒的看着她,冷声道:“再有下次,我不介意让府里少一个人。”   说罢,他一脚踹在她的肩上,随后一脸阴沉焦急的出了水榭。   受了那一脚,林轻霎时吐出了一口血,祁勝用了十成的力道,她的肩胛骨碎裂,再也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男人焦急的走远。 41. 第 41 章 解开往事   苏芷棠失魂落魄的出了水榭, 不过却并没有走远,她生怕祁勝出来追她,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便躲在了一处假山里。   此刻她也顾不上脏和凉, 直接坐在了地上, 背靠着坚硬的假山石,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把头埋进臂膀里。   林轻的那句话在她的耳边回荡,祁勝不过是因为避免皇上猜忌才娶的她。   这句话犹豫一块巨石般压在了她的身上, 尖锐的棱角将她的心扎了个透, 冷风顺着孔洞灌进去,凉意瞬间卷席了她的全身。   她只觉得脑子发懵, 心脏像是被揪紧了拉扯般疼的厉害,像是被人捧到高处然后狠狠的摔下来, 五脏肺腑都像是碎了一般难受。   渐渐的, 假山里传出了低泣的声音,意识到自己发出了声音, 苏芷棠又紧紧的抿着唇,不肯让自己传出半点声音。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 夜风寒凉的厉害, 苏芷棠蜷缩在假山里,无助的想, 她现在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她原本以为祁勝待她那么好, 她可以同他携手一生共白首,还想着日后他们会有可爱的女儿和跟他一般英勇的儿子,可是, 这些都没有了,再不会有了……   她紧紧的咬着下唇,开始怨恨自己,为什么要在下午去他的书房,甚至怨恨自己长了耳朵,若是没有听到那句话,她还会活在他给她编织的梦里,他先前待她那么好,好到让她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喜欢上了他,怎么能到头来告诉她那些都是假的呢。   泪水连成串在面颊上无声的划过,苏芷棠脑子变的昏沉起来。   祁勝待她那么好,好到让她没有半分犹豫就直接沉溺进他的好中,他的好却只是为了利用她……   若只是利用她,他为何要待她这么好?   蓦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变的清晰起来,苏芷棠抬起头,定定的望着眼前的石壁。   是啊,他既然是利用她,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他的情意真挚,怎么会是假的。   像是一团云雾,被轻轻的拨开,苏芷棠脑子一下清晰了起来。   她暗暗攥紧了手指,坚定地心道,她要相信他!   她夫君才不是利用她。   院子里……   祁勝面容森寒,一袭黑色金丝纹云锦长袍衬得他无比阴沉,他紧紧的盯着门房,沉声道:“可有看见夫人出去?”   自从大公子娶了媳妇后,每日都是一副和顺的面容,门房已经许久不见这般怒气沉沉的祁勝了。   门房颤声道:“小的一直守在府门口,并未瞧见夫人出去。”   祁勝紧绷的心松缓了几分,她并未回院子,但是也没有出府,那定然还在府里。   去搜寻的小厮回来道:“公子,小的无能,没寻到夫人。”   祁勝心里的那根弦顿时又紧了起来,他抬手压了压眉心,焦躁道:“再去找!”   祁勝的眉眼压着,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担忧和躁意。   人还在府里,却找不到,那她定然是藏起来了。   一想到小姑娘听见那种话后,自己慌张无助又伤心的躲了起来,祁勝心里就紧的厉害。   能藏在哪呢,祁勝在屋里踱着步子,焦躁的想。   她是从水榭离开的,对,水榭!   祁勝吩咐侯在一旁的婢子道:“屋里再添几个炭盆,准备几个汤婆子,再去煮完姜汤!”   说罢,他疾步出了院子,朝着水榭去了,他衣袂翻飞,带起一阵急厉的风。   常棣堂水榭,假山石里……   苏芷棠想明白后,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祁勝,她想扑进他的怀里,让他好好抱抱她。   她急切的起身,想要从假山里出去,却发觉四肢被冻的僵硬,尤其是两条腿,又僵又麻,酸软的厉害。   她不断的搓动双腿,试图让腿快点好起来。   待那阵僵麻之意消散了些后,她就急忙站了起来。   却不想站起来后,头又一阵眩晕,刚才哭的太久,脑袋昏沉发闷。   苏芷棠自小病弱,可从来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好,这还是头一回儿痛恨自己这幅病殃殃的身子,若是她强健一些,就能早点见到夫君了,而不是被困在这假山里。   她将身子抵在假山上,待那阵眩晕的劲过去后,就往外走。   走了两步,脚底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一个打滑,竟往湖里栽去。   那一刹那,苏芷棠焦急恐惧的心想,她还没有见到祁勝呢,她还想要他的抱抱,想听他喊她夫人,想听他说是因为喜欢她才娶的他。   就在苏芷棠以为自己命悬于此的时候,她被人一把扯进了怀里。   “你不要命了!”祁勝又气又急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   苏芷棠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瞪大,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的心一下子活了过来,她紧紧的环抱住祁勝的腰腹,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带着哭腔喊道:“夫君。”   祁勝一踏进水榭,就瞧见小姑娘往湖里栽,一颗心慌得厉害,直到把人抱在怀里,才稍微踏实了一些。   苏芷棠听着他慌乱的声音,抬眼看他,轻声道:“我、我没有要跳湖,只是没站稳……”   祁勝紧紧的拥着她,嗓音紧涩道:“你听见了?”   苏芷棠轻轻的嗯了一声,就听见祁勝道:“我娶你,并非是她说的那样。”   苏芷棠踮起脚尖亲了一下祁勝,一双含着水雾的杏眸莹亮的看着祁勝,软声道:“我信夫君,夫君这么好,才不是那样的人。”   祁勝看着小姑娘全然信赖自己的模样,心口微动,他也没有她想的那么高尚,对她,他动过无数恶劣的心思。   祁勝抱起她,柔声道:“这里冷,先回去?”   苏芷棠搂住他的脖子,乖顺的点点头。   她把头紧紧的埋进他硬实的胸膛里,鼻腔里满是他的味道,让她无比心安和欢喜。   ……   守在院子里的宋嬷嬷瞧见祁勝抱着苏芷棠回来,赶忙迎了上去,焦急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快,快进屋暖暖!”   看着宋嬷嬷这般着急的模样,苏芷棠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愧疚,夫君没找到她的时候,也一定急坏了。   她看着祁勝绷紧的下颚线,窝在他怀里小声认错道:“我不该任性躲起来,让夫君找不到我……”   祁勝看着小姑娘认错的模样,心里愈发心疼,他低声道:“你没有任性,是我先前没有跟你说明白,我的错,夫人别怪夫君好不好?”   “棠儿不怪夫君,夫君不说自然有不说的理由,只要夫君不做对我不好的事情就够了。”苏芷棠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他待她这么好,她不计较他当初究竟是为什么要娶她了。   下一瞬便听到男人直白道:“娶你,是因为喜欢你,不掺杂其他的任何原因。”   被他目光灼灼的盯着看,苏芷棠心里一阵兵荒马乱,一颗心跳的飞快,他深邃的眸光中满是认真,黑沉的眸子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一般。   即便她隐约猜到了他喜欢她,可他说这句话的冲击力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激烈,一时间让她羞的不知所措起来,脸颊上迅速飘起了一层霞云,又烫又撩人。   屋子里的气温一寸寸的攀升,灼热的厉害,苏芷棠羞燥的不敢看他,却发觉他慢慢的低头靠近她。   意识到他要亲她的时候,她羞的身子都僵硬了起来。   倏地,一道声音打破了这旖旎的氛围,宋嬷嬷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热水准备好了,可要现在沐浴?”   苏芷棠顿时羞赦的推开他道:“嗯。”她是在是抵挡不住他那过分炽热情真的目光。   “可要我伺候夫人沐浴?”祁勝半拥着她道。   苏芷棠红着脸,“不、不要。”   苏芷棠浸泡在热水里,目光落在漂浮在水面的玫瑰花瓣上,心里像是装了一头小鹿一样怦怦乱跳,她嘴角翘着,心花怒放的哼着小调子。   他说,娶她,是因为喜欢她,原来他那么早的时候就喜欢自己了吗,那个时候她才同他的弟弟祁迎宣解除婚约呀。   苏芷棠心里一震,愣怔了好半响,脸上的笑呆滞了起来,面色逐渐变得怪异。   她好像知道他之前为什么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他,他竟然惦记自己弟弟的未婚妻!   这简直……简直太荒唐了!   她沐浴的动作快了些,让宋嬷嬷给她穿好衣衫后就出了浴室。   祁勝看到她后,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拿起架子上的巾帕走到她跟前道:“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就出来了。”   他抬手要给她擦头发,苏芷棠任由他的动作,眼睛亮亮的盯着他看,从头看到脚,上上下下打量把他打量了了一个遍,浑像是不认识他了一样。   祁勝镇定自若的任她打量,手里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苏芷棠急切又好笑的想证实刚才那个荒唐的念头,可意识到宋嬷嬷还在这里,便想着给男人留点面子,于是眼巴巴的看着他软声道:“夫君,我饿了。”   祁勝:“那让他们摆膳。”   屋里候着的婢子很有眼力见的去摆膳了。   苏芷棠今晚的心情格外好,像是抓住了祁勝的小辫子一样,若她是一只猫,此刻尾巴就该翘起来了,就连祁勝让她喝姜汤都没那么抵触了。   用过膳后,苏芷棠躺在榻上,等祁勝沐浴。   她乐颠颠的心想,一会该怎么拆穿他的真面目,愣神之际,祁勝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屋内点着烛火,祁勝手里拿的东西明晃晃的摆在了她眼跟前。   苏芷棠看着他手里的虎符,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走了。   那块沉甸甸的虎符似乎散发着不可侵犯的气息,冰冷沉重。   且最为独特的是,祁勝手里的这块虎符是完整的,按例虎符应当一分为二,一块在主帅手中,一块在皇帝手中,合二为一才能调兵遣将,可,可他手里的竟然是一块完完整整的虎符。   苏芷棠吞咽了一下口水,觉得她夫君好像要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许多。   她瞪着圆圆的杏眼看着那枚虎符,新奇道:“我可以摸摸吗?”   祁勝没有半分犹豫的递给了她,随后掀开寝被上了榻,将她揽在胸前。   苏芷棠正好奇的看着那枚虎符,就听到男人沉沉的开口道:“这枚虎符能调动五十万步兵和二十万骑兵。”   苏芷棠觉得手里的虎符变得烫手起来,惊叹的看着他,见他眉眼邃和的看着她道:“所以我没必要在自己的婚事上委屈自己,也无需在意任何人的猜忌。”   苏芷棠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在同她解释,显然这个解释十分有分量,能够彻底抵消苏芷棠心中的疑虑,那句喜欢虽足以让她心生欢,可这枚兵符却实打实的让她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苏芷棠眨了下眼睛,愣愣的看着他道:“那我之前在江南抛绣球招亲,你并非无意路过,对吗夫君?”   祁勝嗯了一声,跑到江南被他杀死的那个奸细不过是个小喽啰,本用不着他亲自去解决了他,去江南,无非是因为她在江南。   苏芷棠又接着问:“那,那块石头呢,是巧合?还是……?”   男人罕见的沉默了。   苏芷棠心里大受震惊,讶然道:“你是故意撞上去的?!”   当初她分明朝着没有人的地方扔的,可还是砸到了他,竟然是他碰瓷!   她当初怎么就被他蒙蔽了双眼,竟然一点都没怀疑他,他向来敏捷,怎么会被她砸中,以前在十里长亭的时候,她曾亲眼瞧着一堆人刺杀他,他却能毫发无伤,怎会被她一块石头砸中呢!   苏芷棠心绪复杂的看着他,他怎么能这样,害她当初提心吊胆了好多天。   她想也不想娇嗔道:“你太坏了!”   说完觉得不够,抬手捶了他一下,气鼓鼓骂道:“混蛋!”   祁勝攥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低声附和道:“嗯,是我不好,让夫人受委屈了。”   没想到他为了掩盖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做的一番谋算让小姑娘受了这么多委屈。   苏芷棠犹觉不够,小声哼哼道:“惦记自己弟弟的未婚妻,不正经!”   祁勝看着她的眼神深了几分,苏芷棠缩了缩脖子,怎么了,她说错了吗?!   只见祁勝愣了一瞬后,硬邦邦道:“你知道了?以后还觉得我是个品行高尚的正人君子吗?”   他还挺委屈?苏芷棠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品行高尚的正人君子,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苏芷棠哼了一声,反问:“你觉得呢?”   祁勝声音沉闷了几分,“不是。”   倒是诚恳。   他嗓音低哑了几分,看着她道:“我素来不是什么好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夫人还会喜欢我吗?”   苏芷棠心软了几分,可一想到这男人以前威胁她,就气恼的不想理他。   看着他的目光,苏芷棠又想到,他似乎也只是在成婚前对她恶劣了些,成婚后一直待她如珠宝。   于是她轻声道:“勉强再继续喜欢夫君吧。”   其实还是喜欢的,他处心积虑的娶她,成婚后还处处待她好,怎么能不让她心动。   但他成婚前欺负她,礼尚往来,她也要欺负欺负他。   祁勝心里一沉,“勉强吗?”   看着这般模样的祁勝,一个主意油然而生,苏芷棠眼珠转了转,抿了抿唇,故意放轻了声音,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软糯道:“夫君亲一亲,亲一亲就不勉强了。”她声音本就好听,刻意放轻后,声线格外撩人。   祁勝眉眼间轻松了几分,他凑近苏芷棠,小姑娘却一下子躲开了。   “不是这样亲。”苏芷棠道。   祁勝不解的看着她,就见她朱唇轻启道:“要绑起来亲。”   祁勝当场愣住了,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说什么?   下一瞬,他看着小姑娘无比期待的眼神,心想,虽然出格了些,但是既然她喜欢,他也可以勉为其难的顺着她……   祁勝手脚麻利地翻出来一条腰带,声音紧涩道:“绑哪?”   苏芷棠软着声音指挥道:“一条不够,夫君再去找一条。”   祁勝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又麻溜的找出来一条。   他拿着两条腰带看着苏芷棠,苏芷棠从他手中接了过来,俯身在他耳边吐气道:“今天换我主动好不好呀?”   祁勝蓦的意识到她想干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硬声拒绝,“不行。”   像是兴致一下子消散般,苏芷棠眼角一下子耷拉了下来,委委屈屈道:“好吧,既然夫君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夫君。”   祁勝面无表情的躺平,道:“来吧。”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苏芷棠眼睛弯了又弯。   她快速的用腰带将祁勝的两只手分别绑在床榻上,随后俯身亲了下去。   她一点一点的靠近,轻轻的触碰了一下祁勝的薄唇,然后小鸡啄米般又亲了一下。   唇瓣相贴的时候,她脑子一片空白,祁勝都是怎么亲她的来着?   “夫人可是不会?”祁勝戏谑的看着她。   苏芷棠垂眸,翻出一条手帕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谁说她不会,哼!   她回想了一下,一点一点的试探着亲他,逐渐深入,直到祁勝的呼吸声逐渐紊乱后,她停了下来。   屋内的荡起一片旖旎的声音,苏芷棠抬手,解开了祁勝的前襟,然后亲在了他的胸膛上。   祁勝的腰腹顿时紧绷了起来。   他声音愈发粗重,只听他喘声道道:“棠儿,给夫君松开。”   苏芷棠勾着眼尾看他,心想才不要听他的。   感受到男人的灼热后,苏芷棠贴着他耳畔柔声道:“夫君,我去暖阁了,你乖乖睡觉哦。”   让他之前欺负她!   她毫不犹豫的起身,给祁勝盖上寝被后,径自去了暖阁。   在她走后,祁勝躺在榻上平稳了好久,随后不费吹灰之力的挣开了腰带。   他一边往暖阁去一边想,一定要把暖阁封了。 42. 第 42 章 被抓   苏芷棠进了暖阁后, 自己动手铺开了寝被,心里想着祁勝被绑着手腕得不到纾解,憋闷的模样, 心里一阵偷笑。   她掰着手指头数算从抛绣球那日到他带她入京, 一共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他别想碰她一下,她要如数欺负回去,哼。   苏芷棠正暗搓搓的想着明日怎么欺负他, 却不想, 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苏芷棠顿时紧绷了起来,这大晚上的谁会来暖阁。   她心头生出几分紧张, 这个暖阁平日没人来,祁勝被她绑着, 更不可能来, 她害怕地拿起了一个铜炉,躲在了帷帐后面。   夜黑风高, 屋内一片漆黑,她放轻了呼吸, 紧紧的攥着手中的铜炉, 感受到帷帐被撩开的时候,她一下子抬起手中的铜炉, 敲了下去。   屋内响起一道熟悉的闷哼声, 苏芷棠眼睛瞪圆了, 手里的铜炉惊落在地上,她喊道:“夫君?”   男人嗯了一声。   他不是被她绑着吗,怎么过来的?   不对不对, 刚才她砸了他,那一下她豁出劲去砸的,肯定要砸出了血了。   她心里一片焦急和慌乱,趁着月色赶忙把烛火点上。   昏黄的烛火照亮了屋子,她刚想去看看他的伤势,一转身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夫人还气吗?”他声音沉哑的低问,唇瓣蹭着她薄薄的耳朵。   苏芷棠声音低了下去,“我以为是坏人,不是故意砸你的……”   祁勝:“嗯,我知道。”   苏芷棠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双水润的杏眸里满是焦急道:“夫君快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伤到哪了?”   她感觉男人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接着便听到他说:“无碍,不早了,早点睡吧。”   这哪能行,苏芷棠强硬的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苏芷棠直接上手扒他的衣裳。   祁勝拢着自己的衣衫,撩着狭长的眸子看她,“夫人怎的这么心急?”   苏芷棠气的瞪他一眼,道:“你怎么比小媳妇还扭捏?!给我看看伤到哪了?”   祁勝的眼神暗了下来,一把抱起人放到了榻上,他单手攥着苏芷棠试图反抗的手,欺身而上,眼眸沉遂的看着她,眼尾上挑,声音含笑道:“谁是小媳妇?”   他虽笑着,可苏芷棠莫名感受到了危险,她赶紧抬头亲了他一口,改口道:“我呀,我是夫君的小媳妇。”她声音软糯,撒娇的时候格外甜。   祁勝眉眼一片柔和,苏芷棠试探亲了上去,被男人迅猛的加深了这个吻。   苏芷棠乖软的承受,趁男人沉溺的时候,一把拽开了他的上衣,祁勝一个不妨,倒是让她得逞了。   苏芷棠看着他黑沉的面庞以及并不餍足的眼神,乐道:“兵不厌诈。”   她的目光下移,落到了他褪去衣衫的上半身,入目是壁垒分明的腹肌,苏芷棠面上一热,赶紧将视线挪开,去找他的伤处。   只见他的臂膀上有一块青紫的痕迹,这应当是她方才砸的,她的视线落到此处,却发现那块青紫肌肤下面,是一道一道被利器划开的痕迹,有已经结痂的,也有新划开的,约有十几道,伤口虽不深,却触目惊心。   怪不得他不让她扒开他的衣裳,原来是不想让她知道他身上有这么多伤。   她眼泪险些掉下来,声音涩涩的道:“这是怎么弄得?”   祁勝用指腹蹭去她眼角的泪珠,随意道:“前些日子学了个新剑法,练剑的时候伤的,都是小伤口,没事,别哭。”   “疼不疼?”苏芷棠眼角红红的看着他。   “这有什么疼的,还不如夫人的眼泪让我疼呢。”他一本正经指着自己心口道。   他又拿她开玩笑,苏芷棠破涕而笑,她柔声道:“我去给夫君拿药酒。”   祁勝从她身后拽住她,“不用,过几天就好了。”   苏芷棠小脸一板,眼神严肃的看着他,“不行。”   祁勝妥协:“那我去拿。”   上完药酒后,苏芷棠看着还未消散的那片青紫痕迹,上前紧紧的抱住祁勝,在他耳边细声道:“我生气了,夫君哄哄我就好,不要糟践自己的身子,你下次要是再这样,我就真生气了。”   那个铜炉别人躲不开,他还躲不开吗。   祁勝身子一僵,心里软成一片,沉声应嗯,目光沉亮邃然的看着她。   苏芷棠几乎要溺在他这个眼神中,欺负他什么的,直接抛之脑后,被蛊惑般直接对着他的唇亲了上去。   月亮悄悄的隐在树梢后面,渐渐的,屋里传出细碎的声音。   在察觉到祁勝解她的衣襟时,苏芷棠神思清明了一瞬,她羞道:“不行,不能在这里。”   好端端的正屋不睡,跑到暖阁来做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羞人了。   祁勝抵在她修长白净的脖颈处缓了缓,哑声问她:“回正屋?”   “嗯。”   在祁勝要过来抱她的时候,她推开了他的手,红着小耳朵道:“把寝被叠起来,不然宋嬷嬷明日又要问了。”   似乎是嫌她动作慢,祁勝上手两三下就把寝被叠好,不再给她推拒的时间,直接将人横打抱起,出了暖阁。   男人踢开正屋的门,又转身关好,动作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急躁。   把人放在榻上后,祁勝道:“等着,我去拿桂花膏。”嗓音里是沉沉的哑意。   苏芷棠浑身冒着粉红色,声音又轻又低的嗯了一声,带着满满的羞燥之意。   即便是冬日,可房间的温度却不断高升。   桂花膏随着粗糙的指腹涂遍了苏芷棠全身。   一个时辰后,苏芷棠看着祁勝用帕子擦完手,重新抱住她后,小声羞道:“禅悟大师可有说我这身子怎么才能调养好?”   祁勝搂着她,声音低哑道:“夫人放心,已经找到治体虚体寒的药草了,再有五日……”   他低头,薄薄的嘴唇贴在苏芷棠的耳垂上含弄,“我就彻底是夫人的人了。”   五日……苏芷棠想到枕头下压着的那本小册子,整个人都烫了起来,小脸红成比窗外盛开的梅花还要娇艳欲滴。   ……   翌日,苏芷棠含着几分怨气的小眼神看着神清气爽的祁勝,昨夜,她问完那句话后,他又起了兴致,竟让她用腿……都蹭破皮了,她现在只觉得腿间的灼烧感挥散不去。   祁勝穿好衣衫,一回头就瞧见她从寝被里探出小脑袋来羞恼的望着他。   他唇角上扬,朝她走了过去,揉了揉小姑娘毛茸茸的发顶道:“夫人多包涵些,晚上夫君再回来给夫人赔罪。”   苏芷棠哼哼的把头埋进了寝被了,不想理他。   祁勝站在榻边道:“给你带糖葫芦回来?”   寝被里传出甜软的声音:“要糖多的。”   祁勝走后,苏芷棠也没了睡意,唤了阿轻来给她梳洗打扮。   用过早膳后,苏芷棠想起来许久没去咸平公主那里了,于是便让阿轻陪着,去了咸平公主的院子。   她去的时候,祁茴也在,见她来了,高兴道:“嫂嫂来了呀,可用过早膳了?”   苏芷棠笑着回:“用过了。”   咸平公主和善道:“你来的巧,我还正想派人去你那呢。”   “棠儿,你过来。”咸平公主柔声同她道。   苏芷棠上前,手里被咸平公主塞了一沓子银票,约莫有百十张,“这是那款薄荷凝香卖的钱,咱们俩对半分。”   苏芷棠瞠目结舌,“这,这我不能收,母亲。”研制这款香的时候她也只是陪着咸平公主一遍一遍的试香而已,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怎么能收一半的钱。   咸平公主不用拒绝道:“拿着,你出了力的,怎么能没有。”   祁茴也道:“不过是小钱罢了,雾华阁一年的进账海了去了。”   苏芷棠也是嫁进国公府后才知道雾华阁是咸平公主开的,对于她们来说,这点钱确实算不得什么,苏芷棠也就收下了。   她高兴的将银票递给身后的阿轻,这还是她第一笔她自己赚到的钱。   祁茴乐道:“嫂嫂你前两天不是说要请我吃热锅子吗,正好你赚了银钱,不如咱们今日去吃?”   苏芷棠应声道好,恭敬的邀咸平公主一同去。   咸平公主笑道:“你们小辈去玩,本宫就不去了。”   午时,两个人去带着小六安出了府。   苏芷棠原本想带她俩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吃热锅子,却被祁茴拦下了。   祁茴道:“嫂嫂,我今日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祁茴神神秘秘道:“嫂嫂去了就知道了,听说好多家夫人小姐都爱去呢,还不只一次去,只要去过的,都成了回头客。”   苏芷棠眼睛亮亮期待道:“那岂不是很好吃?”   半响,祁茴指着一个挂着彩旗的酒楼道:“就是那个!”   两个人带着小六安进去后,一个姑娘迎了上来,带着她们进了一个包间。   祁茴同那姑娘道:“上个热锅子,再来两个你们这的招牌菜。”   那姑娘记下来后,退出了包厢。   祁茴看着雅间里的东西,惊叹道:“怪不得能有这么多回头客,包间里的东西个个精致。”   苏芷棠去过不少酒楼,可这么贴合女子心意的倒是头一个,帷帐层层叠叠的,屋内还摆着女子用的香膏,方便客人净手后用。   没一会包厢的门被推开,热锅子被送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男子。   一个男子穿着一袭白衣,怀里抱着琴,模样清秀,透着一股子仙气,另一个一袭红衣,身段纤柔,姿容上佳。   苏芷棠愣住了,问道:“二位可是走错屋子了?”   两个男子异口同声道:“姑娘可是点了两道招牌菜?”   苏芷棠眼睛瞪圆了些,不可置信道:“难不成那两道招牌菜……是你们?”   男子点了点头。   苏芷棠坐立不安的同祁茴小声道:“阿茴妹妹,咱们要不还是去天湘楼吃吧,我瞧着这儿,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祁茴不似她一般拘谨,她饶有兴致道:“嫂嫂,你瞧这俩长得倒是标致,也不知琴弹得如何,舞跳得如何,银子都花了,不如咱们看完了再走。”   小六安也乐呵呵道:“小哥哥长得真好看。”   祁茴闻言,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小东西,还挺有审美。”   苏芷棠不忍扫她俩的兴,只好留了下来。   随即,屋内响起一片铃铛声,原来那红衣男子的脚腕上绑了铃铛,这下,苏芷棠也多了几分好奇。   红衣男子舞姿翩跹,比女子还要柔上几分。   苏芷棠觉得好看,便多看了两眼,那红衣男子当即便贴了上来。   苏芷棠吓了一跳,赶忙推开他,四肢却软绵绵的,用不上劲。   她觉得情势不对,赶忙喊祁茴,却见祁茴脸蛋红红的,调戏般摸着抚琴之人的脸。   而小六安直接睡了过去。   屋子里的香有问题!   她正要出声,却被红衣男子伸出手指抵在唇上,只听他半威胁道:“姑娘可别乱喊,来了我们这地,好好享受就是了。”   苏芷棠自知进了虎狼窝,心里急的厉害,却奈何他不得。   那红衣男子自顾自的脱衣服,露出了光洁的上身。   正当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大人,您不能进!这里面都是我们的客人,您不能乱闯啊!”   肃有掏出令牌,斥声道:“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是御林军统领,祁将军奉旨查案,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祁勝眼神狠厉的撇过去,掌柜的腿都软了,也不敢再阻拦。   肃有推开房门后,仍是掏出令牌厉声道:“御林军奉旨查案,把这里的男子都抓……”   肃有语调一拐,惊声道:“夫人?”   原本站在门外的祁勝眼眸一凛,比方才还要凌厉万分。   他面色沉郁的进了屋子。 43. 第 43 章 铃铛   苏芷棠听到祁将军三个字的时候, 如得救般心里生出了一丝安定,却在看见他面色黑沉的进来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浑身紧绷了起来。   那个穿着红衣服的男子已经半裸, 露出了大片的肌肤, 随着被抓捕的动作,脚踝上的铃铛玲玲作响,发出一片萎靡之声,在一片凝滞的气氛中格外响亮。   这幅光景之下, 苏芷棠怯怯的望着祁勝, 犹如被抓奸的小媳妇一样,不敢乱动。   祁勝阔步上前, 径直的朝苏芷棠走了过去。   他的面色实在是太吓人,苏芷棠生出想跑的心思, 下意识的吞咽着口水。   苏芷棠想要扑进祁勝的怀里, 可腿却诚实的往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许是触怒了祁勝, 他看起来似乎更气了。   苏芷棠暗暗给自己打气,没关系, 她不是故意来找俊俏男子的, 她只是来错地方了,夫君定不会责怪她的。   这般想着, 她眼泪汪汪的冲进祁勝的怀里, 委屈道:“夫君, 我好害怕,他们,他们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她这一出声, 惊掉了祁勝身后一众将士的下巴,这屋里的小娘子竟然是将军夫人,这,这办案竟办到了将军自家身上。   他们本是奉旨查封这处酒楼,只因这家酒楼并非单纯的行声色交易,更多的是用香迷晕女子,以行不轨之事,再留下女子的贴身物件,然后进行威胁,清白为重,来过这里的女子便只能花大价钱封口。   不过这里的男子一个个的倒是俊俏非凡,惹得京城里的姑娘和各家夫人前赴后继,这不,就连将军的夫人都来了。   围观了这一幕的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便是平民百姓家的娘子找小倌,那家的夫君都不能忍,更何况是将军这般威名赫赫的人。   他们将军最忌讳背叛,这小娘子也不知道今日还能不能完好的出这道门。   屋里的氛围凝重的仿佛压了一层乌云,谁都不敢大喘气。   那些将士正为这娇滴滴的小娘子惋惜呢,就见他们将军瞬时搂住小娘子,绷着声音哄道:“别怕,夫君来了。”   一众人看着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这般柔风细雨哄媳妇的模样,险些惊掉眼珠子。   自家娘子找小倌还被逮了个正着,难道不是该打一顿吗,再不济也是斥责一番,这怎么、怎么还哄上了呢。   见他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苏芷棠大松了一口气,乖顺安巧的窝在他怀里。   祁茴在祁勝进来的时候,就清醒了,她看着这个阵仗,当即恼了,一巴掌打在了那白衣男子的脸上,怒声道:“这种下作手段,你竟敢用在本姑娘身上,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说完,她自知自己闯了祸,又乖乖的跑到她哥跟前认错,“哥,是我带嫂嫂来的,我……我只是听人说这里的热锅子好吃,才带嫂嫂来的,不是为了找野男人。”   祁勝冷冷的看她一眼,见她态度诚恳,只沉声道:“回府后,禁足三个月。”   祁茴虽不想被禁足,可闹出这样的事,她也不敢辩驳。   毕竟她带着嫂嫂来这种的地方,她哥没剐了她都算他仁慈。   祁茴试探的看着祁勝道:“哥,要不我跟嫂嫂先回去,就先不打扰你办案了。”   祁勝吩咐肃有:“找辆马车,送她们回府。”   俩人走后,祁勝蓦的抽刀抵在了那位红衣男子的身上,目光阴沉道:“说说,方才都做了什么?”   将士们都很有眼力见的退了下去,屋内只剩了这两个被反绑住的男子。   冰冷的刀剑划过皮肉,恍似下一刻就要皮开肉绽,红衣男子当即腿软的跪下,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什么也没做。”   红衣男子知道了刚才那位是他夫人,哪敢说什么,只一个劲的说自己什么都没做。   “是没做,还是没来得及做?”祁勝声音沉冷,盯着男子的目光像是啐了冰一样寒凉。   红衣男子久在风月场,早就练就了看人下菜碟的本事,见糊弄不过去,只好如实道:“小的进来只是跳舞给那两位夫人小姐助兴,后来,后来许是那位夫人对小的身上的铃铛感兴趣,夫人便多看了两眼,小的这才上前,想要让夫人仔细瞧瞧,除此之外,并未发生什么事。”   祁勝神色一冷,瞥了一眼屋子里已经被熄灭的暖情香,眉眼冷肃道:“满口胡言,来人,将这里的人全部关押候审!”   青羽率一众人进来将两人带走,又听祁勝道:“慢着。”   他走到那红衣男子的身前,用刀尖抵着他的胸腹,眼神阴寒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袒胸露体,那本将军就成全你。”   他手起刀落,那件单薄的红纱便落在了地上,他看也不看,嫌弃般将刀仍在地上,沉声道:“此人祸乱京城风纪,押送游街,以儆效尤。”   那红衣男子就算再放浪,也是个有羞耻心的人,听到这句话,险些昏过去。   被扒光了游街,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祁勝却不给他忏悔的机会,挥袖阔步出了酒楼。   青羽负责善后,叮嘱众人不许将今日之事传出去,随即紧跟其后,将酒楼众人关押大牢进行审讯。   ……   回府后,祁茴劫后余生般道:“真是吓死我了,嫂嫂,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那些男子怎么都那样放浪。”   小六安已经醒了,她歪着脑袋道:“姐姐,什么是放浪?”   祁茴一拍脑门,“啧,忘了你还在这。”她将小六安抱到腿上,敷衍道:“放浪就是长得好看,跳舞弹琴都好的男子。”   小六安弯着眼睛乐呵呵笑道:“跟那两个小哥哥一样好看吗,那小六安日后也要找个放浪的男子当夫君。”   苏芷棠赶忙将小六安从祁茴身旁抱到自己身边来,柔声道:“别听你阿茴姐姐的,我们小六安以后的夫君得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小六安嘴角一弯,眼睛圆圆亮亮的,“跟祁伯伯一样吗?”   祁茴乐道:“怪不得我哥喜欢你,小嘴真甜。”   说到祁勝,祁茴又道:“我哥今天真是吓死个人,那眼神跟冷刀子一样,不过他竟然忍住没当场发作也是出乎意料,还能放下面子柔声哄你,当真是疼惜嫂嫂你。”   “不过嫂嫂,你可别掉以轻心,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哥那人,心眼小,为人霸道,这件事可有的磨呢。”   “等今天晚上,嫂嫂你好好哄哄我哥,让他早点忘了这件事,真让我禁足三个月,我得憋闷死。”   苏芷棠眨了下眼睛,底气不足道:“可是咱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啊。”   祁茴来劲了,“后来那俩男的上来后,咱们也没走啊,不过不得不说,那俩长得倒是真不错,琴弹得好听,舞跳得也不错,要不是怕我爹打死我,我还真想养两个玩玩。”   “玩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祁茴一跳,她不满道:“还能玩什么,当然是玩男人啊。”   “我现在就打死你!”国公爷怒气冲天道。   祁茴一愣,在凝滞的空气中缓缓转头,惊声道:“爹?!”   花园里,顿时一片鸡飞狗跳,苏芷棠看着折了条树枝追在祁茴身后上蹿下跳的国公爷,感叹道:“祁家不愧是武将世家,国公爷身子骨真硬朗。”   苏芷棠见父子俩跑远了,便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宋嬷嬷见她回来了,迎上来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慈安堂那儿今天来人了,说是让咱们给她们一个交代。”   苏芷棠脑袋疼,不解道:“什么交代”   “说是大人那日踢了表姑娘一脚,害的表姑娘肩胛骨碎裂,现在还下不来床,还说他们表姑娘日后身上留了疤,不好嫁人,让大人收了她做妾。”   苏芷棠气红了脸,“她怎么还不死心?”   宋嬷嬷道:“姑娘不必太过担心,大人先前既然拒绝了她,应当不足为惧。”   苏芷棠哼声道:“我才不担心,夫君才不会纳她。”   她现在担心别的,祁茴说今天这事还没翻篇,也不知道祁勝回来会怎么对她。   正想着,便瞧见肃有前来道:“将军说今晚不回来用晚膳,让夫人不必等他。”   苏芷棠独自用了膳,沐过浴后,心不在焉的坐在小榻上,心想一会儿祁勝回来了该怎么哄他。   是绣个荷包还是亲手给他炖个汤,他之前说等她吃了草药身子好了后,要她穿着嫁衣……要不然,要不然就顺着他一回,想着想着,苏芷棠羞燥的耳朵红了。   不过今日受了惊,苏芷棠很快便困怠的在小榻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放在了榻上。   她惺忪的睁开眼,见是祁勝,把自己的脸往他的身子上贴了贴,一副依赖的模样,下意识的搂着他的脖颈软声咕哝道:“夫君回来了呀,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祁勝似乎沐过浴了,身上散发着冷松般的气息,闻言,低头在苏芷棠额头上亲了一下,低声道:“给夫人打了个物件,夫人瞧瞧喜不喜欢?”   苏芷棠提起精神,坐在榻上,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只见他伸开手,宽大的手掌里赫然躺着两只小巧精致的金铃铛。   苏芷棠愣了一下,随即抬头看向他,只见他深邃的眸中一片暗光,他薄唇轻启,幽幽道:“听说夫人喜欢铃铛,我便亲手去打了一对,不知夫人可还喜欢?”   苏芷棠硬着头皮道:“只要是夫君给的,棠儿都喜欢。”   “既然喜欢,那我给夫人戴上可好?”   苏芷棠看着他幽邃的眸子,直觉不能今晚带,她往后缩了缩身子,吞咽了一下口水,呐呐道:“要不,还是明日带吧,现在这么晚了,夫君累了一天,就不劳烦夫君了。”   “今日事今日毕。”他道,声音虽然低柔,却不容抗拒。   苏芷棠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转身就往榻边上缩。   祁勝目光紧锁,紧跟着也上了榻,拿着手里的铃铛一步步的欺身逼近避无可避的苏芷棠。 44. 第 44 章 雪人   当天夜里, 窗外飘起漫天雪花,压弯了红梅枝头。   层层帷幔内,苏芷棠缩在墙角, 怯怯的看着不断逼近的祁勝。   他目光沉遂, 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气势, 只不过半敞的衣襟打破了这份冷肃,平添了无数勾人遐想的隐秘。   苏芷棠抱着寝被在示弱和硬抗之间来回徘徊,她总觉得今夜的祁勝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过于危险。   忽的, 细嫩的脚腕被一只大掌攥住, 只见他眼神七分沉,三分笑的看她, 薄唇抿成一条线,意味不明的问:“夫人还躲吗?”   这句话问的不止是眼下, 更是在酒楼时她往后那一躲。   脚踝处, 他手腕的力道告诉她,他生气了。   祁茴说的没有错, 这男人果然小心眼,秋后算账简直是他的拿手绝活。   心里这般想着, 面上却扬起一抹笑, 苏芷棠自知逃不过,便从榻角挪到他跟前, 搂住祁勝的脖颈, 甜甜的喊了一声夫君, 随后主动将粉润的唇瓣朝着他贴了过去。   月亮悄悄的隐起来,雪无声的落下。   一吻结束,苏芷棠眼角含泪, 雾蒙蒙的杏眸看着他道:“亲一亲,夫君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声音软的像是能拧出水来。   祁勝眉眼似有暗光涌动,嗓音喑哑道:“夫人自己选,戴哪?”   他手里竟然还攥着那两个金铃铛,苏芷棠懵了一下,怎么还哄不好了!   见他不为所动,苏芷棠只好慢吞吞的将目光落在了他手心上。   骨节匀长干净的指间托着两个小巧的金铃铛,莫名的让人不敢直视。   金铃铛做工精细,细巧的金环上各挂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铃铛,不用想,这铃铛若是响起来必然声音清脆响亮。   她想了一下那场景,浑身羞燥起来,声音极小道:“脚,脚踝吧……”   他如果让她用……用手……,这样也不妨碍什么……   话落,她听见男人轻笑了一声,笑声中透着浓浓的愉悦,连带着眸色也深了几分,落在她脚踝处的视线犹如实质,烫人的紧。   苏芷棠直觉不好,鸦羽般的睫毛不住的颤动,她慌忙改口:“还是,还是手腕吧。”   说完,她点点头,眨着眼睛肯定般道:“嗯,手腕。”   祁勝眼皮弯折,眼尾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声音沉哑道:“呵,晚了。”   他手臂一撩,将苏芷棠禁锢在怀里,强势的将两只金铃铛带到了那抹细腻骨感的脚踝上。   欺霜赛雪的肌肤被一抹金色点缀,在清浅的月光下不断晃动,勾人的紧,铃铛精巧灵活,稍微一动,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那声音太过清脆,吓的苏芷棠犹如受了惊的小兔子,僵着身子窝在祁勝的怀里,动都不敢动,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好似只要不睁开眼睛,莹白的脚踝上就没有这羞人的物件。   祁勝却不许她自欺欺人,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声线撩人道:“夫人不瞧一眼,当真是可惜了。”   苏芷棠羞的恨不得咬他一口,极小声道:“你别说,别说!”   天旋地转间,苏芷棠只觉得自己的衣襟被扯开了,细腻瓷白的肌肤尽数落在男人眼里,粗粝的指腹带着火般顺着她的脊柱而上,酥-麻和颤-栗几乎要将苏芷棠淹没在这一方床榻上。   小衣的带子被轻轻拽开,然后随意的仍在一旁。   火热的掌心所到之处,集中了苏芷棠的所有感官,神经紧绷而欢愉。   意识昏沉起伏间,苏芷棠听见男人抵着她的唇瓣问:“夫君好看,还是那跳舞的好看?”   苏芷棠抿着唇,神思游离,直到唇瓣被含住,厮磨,她才微微回神,气虚道:“夫君,夫君最好看。”   “日后若是夫人再盯着别的男子看,那可不止这些……”   他离开她红润艳丽的唇瓣,顺着脸颊蹭到她细腻小巧的耳垂低语了一句。   苏芷棠涣散的眼神顿时清明了,蹬着腿推拒他,铃铛敏锐的响动。   葱白玉指抵在男人紧实的胸腹上,软绵绵的力道却推不开半分。   于是只好气哼哼的羞恼道:“不许,你要那样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祁勝也只是说说,到底不舍得那么对她,见状,反手将小姑娘抱到自己身上,低声哄了一句。   后来,大雪压枝头,铃铛足足响到后半夜。   翌日,苏芷棠醒时,已经日上三竿,她唤了阿轻来给她穿衣,却又在瞧见自己身上难以言喻的痕迹时,让阿轻止步在帐子外。   铃铛还挂在那抹瓷白上,苏芷棠看一眼,脸就烧了起来,赶忙把铃铛摘了下来,见不得人般快速的压在了枕头底下藏起来。   穿小衣时,只觉得熬人的紧,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她咬着牙小声道:“混蛋。”   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了祁勝的声音。   “混蛋?”   苏芷棠小衣带子还没系上,帷幔便被他拉开了。   苏芷棠一惊,用寝被裹住自己,抬眸看响他:“你怎么还在?”   除了休沐,他平时白日不是不在府里吗?   “外头是今年的初雪,夫人想不想出去看看?”   “下雪了!”苏芷棠欣喜道。   往常在江南,雪只有薄薄一层,雪人都堆不起来,她早前便听闻京城的落雪能有半人高,当下眉开眼笑,让祁勝带她出去看。   穿好衣衫洗漱后,被祁勝盯着用了一碗粥才准她出去。   苏芷棠撒了欢般往外去,也不知昨夜的雪够不够大,能不能堆起雪人来。   出了屋门才发现,外面还下着雪,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遥遥飘落,她忍不住惊叹,“怎的这么大。”   院子只清扫出了一条路,其余的地方铺满了厚厚的雪,苏芷棠玩心大起,径直的往厚雪堆里踩,留下一个接一个的小脚印。   到处都是一片雪白,唯有那红梅成了冰天雪地里唯一的一抹亮色,苏芷棠想摘朵梅花送给祁勝,却一脚陷在了雪里,摔了一个屁股蹲。   方才祁勝给她穿了许多厚衣服,外头还披了件厚实的斗篷,况且雪堆松软厚实,摔一下倒是一点都不觉得疼。   但是……   她听见祁勝笑了一声。   夫君竟然取笑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苏芷棠悄悄的在后背攥了一把雪,然后坐在雪地里委屈巴巴的望着祁勝,“夫君,我起不来。”语气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祁勝脸上的笑意顿时散了,眉宇间骤然多了几分紧张,他自小习惯在雪地里打闹,只知道她方才摔得那一下不疼,倒是忘了她是头一回摔。   他疾步过去,却在想要抱起小姑娘时,迎头一把雪。   苏芷棠正准备弯起眉眼笑他,却不知从哪刮来一道反向风,那把雪又尽数落在了苏芷棠的脸上。   她的笑声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笑意便止住了,还有几片冰凉的雪花落进了嘴里,凉的她眉头小脸都皱了起来。   祁勝察觉了她的意图 ,再瞧她这个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又是一声笑。   苏芷棠恼羞成怒,团了个小雪团砸在他身上。   小姑娘脸皮薄,不经笑,祁勝收敛了几分,将人从雪堆里提着抱了起来,安安稳稳的放在了雪地上。   祁勝:“别气了,我给夫人暖暖。”   苏芷棠听见这话,耳根迅速红了起来,她做贼般往周围看了一眼,这还这么多人呢……怎么暖……   紧接着便听到祁勝喊道:“阿轻,去端碗姜汤来。”   苏芷棠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暖暖是让她喝姜汤。   她又羞又气,都怪祁勝,她也变得不正经了。   她顺着来时的脚印丢下祁勝往回走,却被男人三两步追上,并排着走。   进了屋,迎接她的就是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自打嫁入国公府,小厨房里的姜汤就没断过,如今她被祁勝逼着喝姜汤也喝习惯了,不再像往常般抵抗,喝完后,吃了一颗祁勝递过来的蜜饯。   吃完蜜饯就对着祁勝笑,一双杏眸灵动皎洁,“夫君,咱们去堆雪人吧。”   祁勝今日特地提早处理完军务回来陪她,自然什么都应她,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祁勝动手能力快,没一会就堆出来一个雪人,苏芷棠看着半人高的雪人,高兴的亲了祁勝一下,眼睛亮晶晶道:“夫君,你真厉害,堆得雪人好漂亮。”   祁勝面对小姑娘甜言蜜语的夸赞很受用,顺手折了一只梅花递给她,苏芷棠接过来插在雪人圆滚滚的身子上,弯起的眉眼就没放下过。   没一会,院子里便乱成了一团,宋嬷嬷阿轻和一众婢子同苏芷棠打起了雪仗。   原本是祁勝和她打,可他老是让着她,她觉得不爽快,便把人赶回了屋子,让阿轻她们陪着她打。   女子的力道都小,便是雪团丢在身上也不疼。殪崋   一时间,院子里满是银铃般松快的笑声。   直到,老夫人和林轻的身影进了院子。   不知是谁扔的雪团,砸在了老夫人的身上。   老夫人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沉声道:“与奴仆一同耍乐,成何体统。”   闻声,婢女跪了一地。   苏芷棠先是按规矩行礼,随后道:“不知老夫人来此,所为何事?”   老夫人眉眼压着,“身为孙媳,不给祖母请安便罢,怎么,你这院子是镶了金了,不许老身来?”   苏芷棠了然,这是来找不痛快的。   “目无尊长,不成体统,真是丢尽国公府的脸。”老夫人斥声道。   “祖母若是来喝茶的,那就进屋子好生喝一盏,若不是,就趁早回,给彼此留些脸面。”祁勝从屋里出来道。   “我祁勝的夫人千好万好,轮不到祖母来挑剔。”他压着戾气站到苏芷棠跟前道。   老夫人不是他亲祖母,是他祖父的平妻,他祖父早不在了,若是老夫人安分的守着慈安堂过日子,他们便相安无事的当她不存在。   可老夫人几次三番挑剔,祁勝早就不耐烦了。   老夫人不知道他也在,听到这番话险些背过气去,虽气,却到底不敢明着来。   原本这一趟是想沉着祁勝不在,逼着苏芷棠喝了妾室茶,到时候,生米落定,还怕煮不成熟饭吗。   可没想到祁勝也在,强势的法子便用不成了,只好打起了感情牌。   她下了台阶,不再盛气凌人,同祁勝道:“勝哥儿,听阿轻这姑娘说,前些日子她惹了你不痛快,受了你一脚,这件事虽是她不对,可你瞧瞧,好好的姑娘如今成什么样了。”   她指着林轻让祁勝看,林轻肩胛骨处帮着厚厚的白布条,瞧着动一下都疼。   “姑娘家落了疤,日后不好嫁人,这件事她虽有过错,但好歹是同你一起长大的表妹,你怎么忍心下这么狠的手。”   “她自小跟在你身后长大,这情分到底也深厚不是,如今她这般模样,祖母把她交给谁都不放心,唯独你,你们青梅竹马的情义那是谁也比不过去的,祖母不求你抬了她做平妻,你收了她做小,也好让她留在府中安稳一生。”   这是第二次听到林轻要给她夫君做妾了,苏芷棠听不下去了,也不想一昧的让祁勝护着。   她先一步开口:“青梅竹马?我夫君十二岁上战场,敢问林姑娘也跟着去了?”   林轻自然没去,被她臊白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祁勝笑看了小姑娘一眼,随后又沉下脸来看向老夫人,“表姑娘勾引有妇之夫,既然祖母没教好,那便送去庄子上,好好学学礼仪教养。”   “庄子上又冷又苦,表哥你怎么忍心?”林轻再也忍不住了,当场哭了起来。   “那你当初给魏国公府的小世子递刀刺伤我儿媳的时候怎么就那么狠的下心?”咸平公主不知何时来了院子,出声道。   祁勝面容当即一沉,这件事被咸平公主压了下来,他亦不知此事,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竟然是林轻,他怒气沉沉的看着林轻,眼里满是冰冷。   大婚那日,咸平公主便逼问出了是林轻放了那魏国公的小世子进婚房,还给他递了把刀,后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生怕祁勝在新婚的这几日做出什么令人诟病之事,便瞒了下来,想着日后寻个由头悄悄处置了林轻。   没想到,这一留,倒让她破坏起儿子夫妻和睦来了。   咸平公主冷声道:“表姑娘心计之多,想来也不用我们国公府庇佑,如此,那便自寻出路去吧。”   林轻怯怯的望着祁勝,只觉自己若是出了府就活不成了,便想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却因行动不便,绊倒在地上,碰断了雪人的脖子。   雪球咕噜咕噜的滚到苏芷棠脚边,苏芷棠神色就变了,心疼的看着残缺的雪人。   祁勝眼神如刀子般落在林轻的身上,狠声道:“拖出去,派人盯着,若是谁胆敢相助,日后也不必回国公府办差了。”   这便是让她直接死在外头。   见祁勝发了怒,就连老夫人也不敢求情了,说到底,她无子且无依无靠,也只能靠着祁国公这一脉。   林轻带着伤,在这场鹅毛大雪中被丢出了府。   咸平公主拉着苏芷棠的手说:“你受委屈了。”   苏芷棠看了一眼雪人,忍声道:“有母亲和夫君相护,不委屈。”   “本宫来找你,本是想同你说明日去京郊施粥一事,不过今日出了这番事,你便在府里歇着吧。”   苏芷棠抿了抿唇,道:“儿媳无碍,明日想与母亲一同前去。”施粥这事,她一点都不陌生,在江南时,她便常做这事。   咸平公主欣慰的点头,随后走了。   待人都走后,苏芷棠赶忙跑去看雪人。   那枝梅花也掉落在地上,苏芷棠颤着眼睫将梅花捡了起来,看着残破不堪的雪人,心疼不已。   这是夫君亲手做的雪人,是在他们经历的第一场初雪这天,共同完成的雪人。   祁勝见她伤心,哄道“夫君再给你做一个。”   苏芷棠勉强提起几分笑意,摇了摇头,“外边太冷了,想让夫君进屋陪我看话本。”   “好。”   屋内的炭盆旺盛,一片暖意,苏芷棠进了屋,却没打开话本子,她抱住祁勝,闷声道:“夫君日后会纳妾吗?”   世间男子大多三妻四妾,鲜少有不纳妾的男子。   今天虽处置了林轻,日后总归还有别的女子。   她以前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眼下却想听祁勝用甜言蜜语哄她。   “夫人可是是在怀疑夫君的眼光?”   苏芷棠抬眼看他,只听他目光灼灼道:“这世上只有一个苏芷棠。”   苏芷棠顿了一瞬,眼底弥漫起笑意,踮起脚尖就亲。   这个吻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吻都要柔和,柔风细雨般抚平了苏芷棠波澜的心。   后来,祁勝出去了一趟,苏芷棠安心的看起来话本子。   祁勝出去半个时辰后,窗子忽然响了起来。   像是有鸟再啄,苏芷棠好奇的打开了窗户,入眼是一个缩小版的雪人,雪人憨态可掬的身子上插着一只红艳艳的糖葫芦。   她扔下话本子,看着小雪人,看着看着眼眶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她快速的跑出屋子,冲进男人的怀抱,甜声喊道:“夫君!”   祁勝一把抱起她,苏芷棠紧紧的贴在他胸膛上,软声道:“夫君,你真好!”   祁勝揉着她小脑袋道:“以后每年夫君都给你堆雪人,只给你一个人堆。”   在那段充满血腥的日子里,他所能见到的亮色也只有她那一抹明媚的笑。   他想,让她永远都是明媚的。 45. 第 45 章 被陷害   雪飘飘扬扬的又下了一夜, 直到早上才堪堪停下。   初雪后,各家夫人小姐为表善心都会在京郊的十里长亭处施粥,就连皇后娘娘也会出宫前往。   苏芷棠同祁勝用过早膳后, 一个入了宫, 一个同咸平公主还有祁茴坐上了去京郊的马车。   马车里, 小六安也在,穿着一袭红色斗篷,喜庆又好看,一见到苏芷棠, 便弯着月牙般的眼睛喊婶婶。   苏芷棠把出门前祁勝塞给她的姜糖给了她和祁茴一块, 随手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祁茴含着姜糖,一脸高兴, 眉飞色舞道:“我哥还让我禁足三个月呢,失算了吧,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哪能不来。”   初雪后各家夫人小姐在皇后娘娘的带领下去十里长亭施粥, 原本只是为了行善,后来, 渐渐的衍生出别的目的。   各家小姐都在,正是相看的好时候, 祁茴过了年就及笄了, 眼下还没定下婚事,咸平公主此行也有为她相看婆家的意思。   一行人到了十里长亭, 眼下十里长亭浩浩荡荡的全是人, 穿着残破不堪的老人小孩围在最外圈, 心急的想要往里面挤。   咸平公主便吩咐侍卫们在最外边搭起了棚子,还不待棚子搭好,有眼尖的便乌泱泱围了过来。   苏芷棠往前在江南时, 也时常去施粥,是以并不慌乱,镇定自若的让他们排好队。   过了半柱香的时辰,魏皇后在一众侍卫的拥簇下前来,她身着凤袍,姿容华贵,身边还站了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女子容貌清丽,气度不凡。   一众人给二人行礼,祁茴小声提醒,魏皇后身边的是皇贵妃刘沁贞,五月前怀了龙胎,此行应当是为了肚子里的龙胎积福。   行过礼后,苏芷棠的目光便落到了这位皇贵妃身上,按理怀了龙胎的女子大多欣喜,可这位皇贵妃,面上只有浓浓的郁色,瞧不出半分喜色。   苏芷棠心中古怪,却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宫中多磋磨,她淡淡的收回视线,正想安心施粥,却发觉魏皇后带着人在她一旁支了个施粥用的棚子。   咸平公主方才被另一个世家夫人请走,祁茴性子跳脱,耐不住这种枯燥的活,不知道跑哪玩去了,眼下这里只有她同小六安两个人。   皇后带的侍卫为了提防有人行刺,将她们所在的这块地儿围的水泄不通,这么多地方,魏皇后却单单选在了她身旁,苏芷棠不明魏皇后的用意,面上却不显,端庄的又给魏皇后施了一个礼。   魏皇后走至她跟前,眉目不明道:“你就是祁将军的夫人?”   苏芷棠垂着眉眼,应是。   “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这祁将军的夫人到底长了一副什么模样,让他这么瞧不上本宫的妹妹。”   苏芷棠不得不从,微微抬头。   魏皇后打量了她半响,哼了一声,道:“倒是个好模样。”   “皇后娘娘谬赞。”苏芷棠道,她想起来了,那位先前说非她夫君不嫁的魏禾柔就是眼前这位魏皇后的妹妹。   “听说上次家弟划伤了你的手,伸出来,让本宫瞧瞧伤的有多厉害,值得祁将军如此动怒。”   苏芷棠孤立无援,手一伸出来,就被魏皇后攥住了,魏皇后的手刚从袖炉上拿下来,温热中带着几分湿意,她伸出手在苏芷棠掌心还未彻底消散的浅痕上摸了几下,冷声道:“不过一道小口子,也值得祁将军如此大动干戈,你倒是娇气的很。”   魏皇后瞧她不顺眼,苏芷棠自知眼下越少说话越好,以免被她抓住挑错。   魏皇后冷哼了一声,趾高气昂道:“本宫渴了,劳烦祁夫人去给本宫和皇贵妃寻些水来。”   寻热水倒是不难,可瞧这位魏皇后的架势,像是要给她妹妹讨个公道,苏芷棠只怕不是一杯水这么简单,可她是皇后,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得不听从。   热水是现烧的,原是咸平公主提早准备好给她们自己喝的,苏芷棠不敢掉以轻心,亲自盯着婢子倒了两杯水,正要用托盘呈给魏皇后和皇贵妃后,小六安忽然摔在了地上,小手按在了雪化后潮湿的泥地里,沾了一手泥。   烧水的地方位于亭子后方,苏芷棠见魏皇后瞧不见这里,便想着先给小六安洗干净手。   过后,将水放在了皇后跟前。   皇后看着托盘里的水,亲自递了一杯给皇贵妃刘沁贞。   外边天寒地冻,刘沁贞怀着身子辛苦,没有多想,便喝了这杯温水。   魏皇后端起自己手中的那杯水,作势要喝,却忽然咳嗽了一声,手心不稳,杯子里的水尽数淋在了手上。   她呀了一声,道:“瞧这天冷的,冻的本宫手的都不稳了,劳烦祁夫人再去给本宫倒一杯来。”   苏芷棠自知躲不过,想趁着去倒水的功夫赶忙让阿轻出去寻咸平公主。   魏皇后若只是为了她妹妹为难她不要紧,她只怕一个不慎,会牵连到国公府。   可还没等她迈出一步,皇贵妃便吐了血,她本就郁色沉沉的面庞直接变得苍白起来,一副痛苦之色。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水有问题!   魏皇后大怒,瞪着眼睛看向苏芷棠,“水是你呈上来的,如今这水出了问题,祁夫人,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苏芷棠霎时被一众带刀侍卫围住,按在了地上,看着这一幕,她脑袋空白了一瞬,随即一颗心沉了下去,魏皇后竟如此大胆,想用皇贵妃的命来陷害她。   魏皇后无子,这一招既能给她定罪,给她妹妹出气,还能解决怀了孕的皇贵妃,一石二鸟。   只是,这水她一直盯着,没有任何问题,怎么会让皇贵妃吐了血。   她跪直了身子,迅速冷静道:“臣妾并未做什么,臣妾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先请太医给皇贵妃察看。”   “况且,皇后娘娘既然怀疑这水有问题,也合该请太医查验一番再给臣妾定罪。”   动静闹得大,各家夫人小姐想凑近看热闹,又怕殃及池鱼不敢上前,咸平公主和祁茴听到动静后,便赶紧赶了过来,瞧见苏芷棠被人压着跪在地上,咸平公主眉目冷厉,道:“皇后可有证据证明是本宫儿媳害的皇贵妃吐了血?”   魏皇后:“这水是你这位好儿媳送上来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方才本宫不过是说了她几句,她便想毒害本宫,却不想本宫没喝那杯水,反倒害了皇贵妃,长公主这位儿媳,当真是狠毒。”   苏芷棠据理力争,“皇后娘娘既说是臣妾想要毒害娘娘,可万事讲究证据,臣妾并无毒药。”   “有没有,可不是凭你一张嘴说了算的。”她压着眉毛又道:“来人,将这里的东西都看管起来,谁也不许碰,待太医来了一一查验。”   不消片刻,太医便到了,同太医一起的还有皇上和祁勝。   苏芷棠看见祁勝的时候,犹如有了主心骨一般,心里安定了几分。   祁勝原本在宫里同皇帝议事,听到这个消息便与皇帝一同赶了过来。   瞧见小姑娘被两个侍卫压着跪在地上,他眉宇间多了几分厉色,阔步上前,将两个人踹开,压着戾气道:“滚开。”   苏芷棠被他搂抱在怀里,道:“夫君,我什么都没做。”   话音刚落,太医那边便喊了起来:“皇贵妃中了毒,这杯水里确实有毒。”   魏皇后冷声道:“祁夫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芷棠:“既然皇后娘娘口口声声说臣妾做的,那臣妾身上合该有毒药才是,否则怎么凭空毒害娘娘?”   按着规矩搜了一遍,确实没有毒药。   魏皇后冷哼道:“说不定在手上。”   她拉过苏芷棠的手浸在水里,吩咐太医用银针试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枚银针上,屏气凝神,盯了半响也没看见银针变黑。   魏皇后面容凝滞了几分,祁勝寒声道:“皇后娘娘平白无故污蔑臣妻,所谓何意?”他的声音里带着沉沉的怒气。   因着魏皇后方才的举动,苏芷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在祁勝耳边低语了几句。   祁勝目光沉沉的看着魏皇后,“刚才皇后信誓旦旦的拉着臣妻子的手查验毒药,可是知道些什么?亦或是,那毒药本就是皇后娘娘弄到臣妻子手上的?所以皇后才这般笃定毒药是臣妻子下的?”   祁勝转头看向皇帝詹嗣柏,“臣请皇上彻查此事,以还臣妻子的清白。”   詹嗣柏快速的看了魏皇后一眼,眼神意味不明,他同祁勝道:“这是自然,朕定当还嫂嫂清白。”   “嫂嫂不妨说说,方才都接触过什么?”   苏芷棠不卑不亢,一五一十的将事情事无巨细的说了。   皇后摸过她的手心,皇后自然也有嫌疑,詹嗣柏沉默半响,道:“既如此,那便查一查皇后的手。”   魏皇后神色淡定,将手放入了水中,银针亦是没有变黑。   “这下,祁将军还怀疑本宫吗?”她挑眉看向祁勝。   事情似乎陷入了无解之谜,詹嗣柏同祁勝道:“这件事说不定是有心人陷害,想要挑拨表哥与朕之间的关系,眼下天寒地冻,不如先回宫再查。”   话音刚落,青羽便拿着一个袖炉,压着一个宫女上前来交给了祁勝,他道:“属下发现这名宫女鬼鬼祟祟,便拦了下来。”   苏芷棠瞧见那袖炉,眼睛登时亮了,皇贵妃喝的那杯水是她呈上去的,但是是皇后递给她的,堂堂皇后,给皇贵妃递水,本身就说不过去。   皇后先前借着看她手心,摸了她的手,若魏皇后手上有毒药,这个时候便也沾在了她手上,而她给小六安洗手上的泥时,也顺便洗了手,后来皇后假意咳嗽将杯子里的水洒在了手上,所以她们二人手上的毒药都被冲干净了。   但,魏皇后的手之前还摸过袖炉! 46. 第 46 章 别乱了阵脚   想明白了的苏芷棠拽了拽祁勝的袖子, 祁勝了然,道:“劳烦太医再查查这袖炉。”   银针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黑色,袖炉乃皇后所有, 詹嗣柏提脚便踹在了魏皇后身上, “你敢毒害皇贵妃!竟还想着嫁祸给朕嫂嫂!你个毒妇!”   魏皇后被这一脚踹蒙了一样, 她眼睛瞪大了些,不可置信般看着詹嗣柏,“皇上?!”   詹嗣柏半蹲下身子,掐着她的下巴, 同她对视:“魏国公府怎么教出你这样毒害皇嗣的妒妇来?”   “你如实交代, 朕还能从轻处置,若胆敢隐瞒一句, 别怪朕不留情面。”詹嗣柏面上尽是少年天子的凌厉之色。   魏皇后的嘴唇动了动,听到魏国公府后, 眼里的光彻底淡了下去, 她眸光里闪过片刻挣扎,在对上詹嗣柏阴狠的目光时, 低下头笑了几声,声音颓然道:“是臣妾嫉妒皇贵妃有了孩子, 又因臣妾妹妹之事, 记恨祁夫人,这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毒死皇贵妃, 嫁祸给祁夫人。”她说完犹如泄了气般倒在地上, 眼神空洞失神。   詹嗣柏挥袖起身,急声道:“来人,皇后魏氏德行有亏, 谋害皇嗣,品行不端,失德若厮,难堪大任,即日起废黜后位,打入冷宫。”   说完,他从魏皇后身前起身,行至祁勝跟前,歉声道:“险些让嫂嫂蒙受冤屈,是朕没管好后宫,还请表哥见谅。”   祁勝一人下,万人之上,皇上也要对他礼让三分,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詹嗣柏对他向来恭敬。   祁勝眉宇压着:“无妨,只是臣妻子身子病弱,方才在地上跪了许久,只怕她受不住,容臣先带她回府。”   詹嗣柏闻言,冷眼看着魏皇后:“魏氏嚣张跋扈,诬陷他人,就于每日酉时在冷宫门前跪两个时辰,面壁思过。”   说罢,指着侯在一旁给皇贵妃诊治的太医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跟上去看看。”   苏芷棠看着奄奄一息,唇角带着血迹,面色苍白痛苦的皇贵妃,淡声道:“臣妾谢过陛下,只是当务之急是救治皇贵妃,臣妾并无大碍。”   詹嗣柏好似才看见皇贵妃刘沁贞一般,神色变得急躁,赶忙上前关怀。   ……   苏芷棠被祁勝抱进了马车里,马车宽大,他却偏偏将人抱在腿上。   若是往常苏芷棠定是要羞燥的躲开,可今日受了惊,便乖乖的窝在他身上。   “腿疼不疼?”他抬手掀了她的裙摆,露出膝盖来。   只见白皙的膝盖青紫了一片,还有被石子咯出来的凹陷痕迹。   苏芷棠从小就没这么跪过,京郊的地都是砂石,雪水化在上面又冰又凉,还是被人压着跪,刚才还不觉得疼,眼下被他这么看着,苏芷棠就觉得又疼又委屈。   她把头埋进祁勝的颈窝里,肌肤相贴,小声道:“夫君揉一揉就不疼了。”   她膝盖冰凉,祁勝温热的手覆上来的时候,她忍不住往上凑了凑,只是下一瞬,她就惊哼出声,想要躲开。   祁勝给她揉的时候力道重,苏芷棠颤着眼睫,受不住道:“疼,夫君你轻点。”   祁勝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眸色怜惜,低哄道:“乖,忍一忍,揉开好的快,不然要疼好几天。”   苏芷棠眼角含着泪,可怜兮兮道:“听夫君的。”   祁勝给她揉了一路,只是力道越来越轻,苏芷棠精力不济,直接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回了府,祁勝将人轻放在榻上,嘱咐宋嬷嬷准备药酒,他垂眸看着小姑娘安睡的模样,想着她被人按着跪在地上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给小姑娘的膝盖涂好药酒后,祁勝径直去了国公爷的书房。   国公爷正逗着鸟,见他来了,毫不意外道:“来了?”   祁勝沉声应嗯。   国公爷负手而立,似是早有所料般道:“你那常棣堂是当年先皇给你提的匾……”他的目光从鸟笼子上挪开,视线不知道落在哪,思绪逐渐飘远,“常棣常棣,是望你兄弟和睦,协助兄弟,可说起来,皇家哪有兄友弟恭这一说,便是亲兄弟之间都相互残杀,更遑论你只是个表兄,还是个手握重兵,深得百姓敬重的将军。”   “今天这一出,皇帝到是打了个好算盘,成与不成,都牵连不到他自己。若真陷害到你媳妇身上,皇贵妃娘家必定与咱们祁家势不两立,若不成,不过是折损一个魏家女儿罢了。”   “他不该对棠儿下手。”祁勝冷声道,眉宇间一片阴寒。   国公爷转头看向他:“当年他以为娶了刘攀他女儿就能多有助力了,可皇贵妃早就与刘攀养子刘贤私定终身,刘攀前些日子病逝,西南势力尽数落入他这个养子手中,刘攀当年是土匪招安,手底下的兵一股子悍劲,听说这个刘贤也不是个安生的……”   “今日之事,恐怕就是想通过魏皇后陷害你媳妇,然后让刘贤以为是你媳妇害了皇贵妃,从而让刘贤恨上咱们祁家,而他,坐山观虎斗,最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这手如意算盘打得好,却不想出了差错,你媳妇倒是个好命数,但凡她呆笨一点,这比烂账就真要算在咱们祁家头上了。”   祁勝一袭黑金滚云袍加身,衬得他威严肃穆,他眉眼阴沉,“依父亲之见……”   国公爷挥了挥手,“你想做什么便做吧,当年我陪着先皇打天下,先皇却想置你于死地,你侥幸逃生后我便带你去了边关镇守,我们两代衷心,却还是遭他们詹家忌惮怀疑,这些年我让你万事留一手,防的就是今天。”   “只一点,让你姑母和咱家安生过了眼下这个年,或许,这就是咱们两家最后一个团圆年了。”国公爷意味深长道。   祁勝抱拳,声音沉郎:“儿子明白。”   祁勝从国公府的书房出去时,眉眼间的阴翳散了几分,心里的念头更加坚定了。   以前他无所畏惧,可眼下有了要护着的人,必然不能让自己处于被压制的弱势。   看在姑母的面子上,他不会立马起兵,但是也不会愚忠,任人宰割。   小姑娘被人按头跪着的样子他再也不想看见第二次了。   祁勝出了国公爷的书房,径直去了常棣堂。   苏芷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膝盖处的疼痛减缓了许多。   她往屋子里张望了一眼,没瞧见祁勝后,问宋嬷嬷:“嬷嬷,夫君去哪了?”   “夫君在这呢。”苏芷棠听见了祁勝含笑从屋外进来的声音。   “刚醒就找夫君?”祁勝揶揄的看着她。   苏芷棠伸开双手,半弯着惺忪的眸子看他,“想让夫君抱抱。”   祁勝上前,将她从寝被里抱了出来,如今他给小姑娘穿衣的动作愈发娴熟,穿好衣衫后,他将人抱去了小榻,搂着她的腰,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低声问道:“今天可是被吓到了?”   苏芷棠今日虽表现的冷静,可到底是头一次见这种阵仗,被人压着污蔑欺负,若不是小六安摔了一手泥,她当真就说不清了,如今她及笄刚过两三个月,到底年岁不大,心里怎么能不害怕。   她没骨头般贴着祁勝,轻声道:“刚开始是怕的,后来看见夫君来了,就不怕了,事情不是我做的,我相信夫君不会任由他们污蔑我。”   她抬头同祁勝对视,一双杏眸亮晶晶的,“有夫君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那双漂亮的杏眸里盛满了喜欢和信任,像是盛开的火树银花,那抹绚烂直直的落入祁勝心里。   祁勝低头,对着那抹朱色吻了上去。   为了她这份信任,他也决不能坐以待毙。   ……   用过晚膳后,苏芷棠沐浴完,便上了榻,她忽然想到距离祁勝那日说的五日,已经过去了三日。   她趁着祁勝去沐浴的功夫,悄悄的将压在被褥最底下的哪本小册子拿了出来。   她探头看了一眼浴室,隔着一道白色的帷幔,里面的水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让她面颊隐隐发烫。   她快速的收回目光,悄悄的打开了小册子,只一眼,她就啪的将小册子合上了,这也……太让人面红耳赤了。   虽然羞人,可还是抵不住好奇心,想再看一眼。   苏芷棠揪起一个书角,心跳如鼓的一点一点掀开,她全神贯注,精神紧绷的看着逐渐被掀开的那一角。   正要看清全图的时候,小册子忽然被人从手中抽走。   “夫人在看什么?”祁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苏芷棠像是被抢走松果的小松鼠一样,愣怔了一瞬,随后脸颊红的不像样子。   那本小册子被他攥在手中翻弄,她想上去抢过来,让他不要看,但是更想找个地缝躲起来,被他撞见看这种东西,简直太羞耻了。   最后,苏芷棠视线乱飘,故作镇定的轻咳了一声道:“我随便学学,免得到时候乱了阵脚。”声音又软又颤,像是羽毛在心上扫荡。   祁勝狭长的眸子一片幽沉,“害怕乱了阵脚?”   苏芷棠梗着脖子,红着脸万般肯定般点了点头,“嗯。”鸦羽版的睫毛如蝴蝶振翅般飞快的颤动。   祁勝在她头顶哼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有劳夫人了。”   他说完,扔了小册子上了榻。 47. 第 47 章 谁细   翌日, 苏芷棠起来后,找到那本被祁勝压在枕头下面的小册子,悄悄的放进袖子里, 想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   昨夜祁勝压着她亲了半响, 又拾起那本小册子来, 说是到了明日晚上好好学学。   他不学都够不正经了,要是学了……那简直没边了。   她再也不想看见这种东西了。   她避开宋嬷嬷和阿轻,悄悄往库房去,想重新把它压在箱子里, 谁知, 一出门,就跟祁勝撞了个正着。   清浅的晨曦下, 他站在台阶前,淡金色的光打在他身上, 下颚线流利好看, 狭长幽邃的眸子悠悠的看着她,唇角促狭的勾着。   他身上满是外面的寒气, 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夫人这是要去哪?”   苏芷棠浑身一僵,不自在的笑了笑, “我簪子少了一只, 我想去库房寻只新的,夫君你用过早膳了吗?”她转移话题道。   祁勝站在台阶下, 却仍是比她高出不少, 站在她身前, 挡住了大半的光。   祁勝视线落在小姑娘身上,“用过了,走吧, 我陪你去库房。”   苏芷棠杏眸瞪圆了几分,微微别开他的眸子,只觉得藏在袖子里的小册子棘手的很,她轻咳了一声,心虚道:“不劳烦夫君了,这么近的路,我自己去好。”   “夫人不想让夫君陪着去,是怕夫君体力不够吗?”祁勝欺身逼近她,将小册子从她手中拽了出来。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苏芷棠却听懂了,晨曦下,她的面颊霎时红了,皎洁白皙的面庞泛着粉色,比三月的桃花还要艳上几分。   昨夜,他精力实在是太过旺盛,弄得她手都酸了,简直不知疲倦。   一次过后,还不消停,苏芷棠便小声在他耳边抱怨,说他这么不知节制,体力都被耗光了怎么办。   这句话,倒是让他记得清楚。   苏芷棠眼波流转,又羞又躁,大白天的,他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祁勝沉沉的目光中,笑意盎然,他面不改色的将小册子没收,同快要羞成一团的苏芷棠道:“想不想去吃热锅子?”   听到热锅子,苏芷棠愣了一下,也不管什么小册子了,杏眸亮亮的,期待道:“想!”   她早就想吃热锅子了,上回同祁茴没吃成,她很是惋惜,她上前拉着祁勝的手,道:“咱们中午去吃好不好?”   祁勝沉声嗯了一声。   苏芷棠高兴的亲了他下巴一口,眼睛里满是细碎的笑意。   她挽着祁勝的胳膊道:“上次小六安也没吃成,这次咱们把小六安也带上。”   魏皇后一事,也多亏了小六安那一摔,苏芷棠本来就喜欢这个小姑娘,现在更喜爱了。   小六安住在祁茴院子里,祁茴一听说要去吃热锅子,自然也要跟着去。   祁勝抱着小六安,祁茴挽着苏芷棠的手,一行人出了府直奔天湘楼。   皇宫内……   皇帝詹嗣柏坐在龙椅上,身边站着东厂指挥室,指挥室林深垂手道:“陛下,祁勝出府了,带着他夫人和妹妹,还有一个小女娃。”   詹嗣柏俊朗的脸上满是戾色,他盯着大殿中央的那个貔貅广云铜炉道:“干什么去了?”   林深:“天湘楼。”   詹嗣柏冷笑了一声,跟在祁勝面前的他判若两人,他嗤笑道:“朕这个表哥,自从娶了媳妇,倒是添了不少人气。”   “你说昨天魏氏诬陷他夫人那一出,他是看出来朕是幕后主使了,还是没看出来?”詹嗣柏冷声道,不等林深回答,他又自顾自道:“应当是没看出来是朕搞的吧,若是看出来了,怎么还能有闲工夫去天湘楼。”   “也罢,就算他知道是朕指使的魏氏又如何,当年父皇险些要了他祁勝的命,他们祁家不还是如犬般效忠于朕,这么多年了,只靠朕母后一个人就能拴住这父子俩。”   “只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天下就算是他们祁家打下来的,可真龙天子出自我们詹家,当年他没死成,如今,也该有个了结了。”   林深安静的垂在一旁,低头听令。   詹嗣柏一挥衣袖,眯着眸子道:“盯紧他。”   说罢,他阴沉沉的去了皇贵妃的寝殿,刘沁贞已经被救,但是孩子没了,见到詹嗣柏,她失神的清丽面容忽然狰狞起来,不顾身子虚弱,伸出手就要掐死詹嗣柏。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杀了你!”刘沁贞咬牙道,面色苍白惹人怜惜。   詹嗣柏轻而易举的禁锢住她,十九岁的少年面容阴狠,“你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搞出这种苟且之事,朕没杀了你你就该偷着乐了。”   “朕早晚抓住你那奸夫,当着你的面活剐了他。”他说着,用腰带绑了刘沁贞,掐着她的下巴不顾她的挣扎亲了上去。   唇被齿撕破,詹嗣柏盯着刘沁贞的目光阴沉又痴迷,寒声道:“你的肚子,只能怀朕的孩子,其他孽种,都该死。”   ……   天湘楼,四个人坐在包间内,围着中间的热锅子,祁勝点的全是苏芷棠和小六安爱吃的,祁茴不满道:“哥,我是捡来吗,你就不能点些我爱吃的?”   祁勝撩起眼皮,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   那个轻蔑的眼神给祁茴看的快气死了,她拉过苏芷棠,抱着她的胳膊就数算道:“嫂嫂,你别看着我哥人模狗样的,他五岁那年,因为不听夫子的话,被爹爹脱光了裤子,吊在树上打,七岁那年,用沙包砸晕了夫子,气的爹爹把他吊在夫子家的树上,脱光了裤子用鞭子抽,九岁那年……”   苏芷棠听着祁茴的话,乌溜溜的眸子看着祁勝止不住的笑,他小时候,还被这么打过呢。   那个场景虽想象不出来,可光听祁茴的描述就已经觉得好笑了。   见她笑的开怀,一双漂亮的杏眸滴溜的往自己身上瞧,很难猜不出小姑娘在想什么。   祁勝面色沉了几分,周身气压骤降,看着祁茴沉声道:“编,你接着编。”   祁茴缩了缩脖子,倔强不屈道:“哼,我还不说了呢,你等着你不在的时候,你小时候那些糗事,我全给你抖搂出来。”   苏芷棠给她夹了一筷子肉,两个人直接在祁勝的眼皮子底下达成了共识。   祁勝阴恻恻的看了祁茴一眼,祁茴装看不见。   祁勝将苏芷棠从祁茴身边抱到自己跟前,看着笑个不停的苏芷棠,压着眉眼道:“听她编排你夫君就这么开心?”   苏芷棠乐不可支,笑的眼睛弯成月牙,轻轻的嗯了一声。   包间的气氛轻松愉悦,正当苏芷棠笑的开怀的开怀的时候,包间的门被推开了。   两个异族打扮的婢子打开门后站在两侧,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进来。   入目是一个容貌令人惊艳的女子,她身穿一袭紫色的纱衣,魅惑勾人,行走间身上的流朱和银铃清脆响动。   苏芷棠朝她看过去,只觉得惊艳的同时,浑身发冷,这位女子的肚皮和脚踝全都露着,纤细的腰肢明晃晃的落在风中。   那异域女子一进来,一双桃花眼暗含秋波的看向祁勝,“我方才看着一个身形酷似祁将军的人进了这家酒楼,便跟了过来,没想到竟真的将军本人。”   她大胆的上前,“两年前一别,祁将军再也没去过西域,就一点都不惦记本公主吗?”   祁勝端坐着,目光淡淡的看向她,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漠声道:“回嘉公主跟着我作何?据我所知,回嘉公主此行是作为使者进贡而来,该去找礼部的人才是。”   加和公主轻笑了一声,一步一步的靠近他,“将军真会说笑,咱们好歹也算是旧相识,还不容许我来找你叙叙旧吗?”   她眼尾上挑,眼波流转之间自带魅惑之气,桃花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倾慕之意,整个人都快贴到祁勝身上了。   苏芷棠暗暗攥紧了拳头,她甜软出声道:“夫君,我想吃水豆腐。”   祁勝抬袖,直接喂到了苏芷棠嘴里,苏芷棠满足的眯起眼睛看向他,弯唇笑道:“谢谢夫君。”   那位回嘉公主的目光这才落到了她身上,她看了苏芷棠一瞬,视线从头打量到脚。   那个说不出是轻蔑还是不屑的眼神让苏芷棠心里有些难受,好似她在她眼里根本算不上对手一样。   “这便是将军夫人?”回嘉公主轻笑道。   “贵夫人姿色倒是不错,可本公主记得,将军那副视若珍宝的画上,画的可是一位体态纤柔的姑娘,怎么……”她若有所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苏芷棠,缓缓道:“怎么贵妇人跟那副画如此大相庭径。”   听完这句话,苏芷棠眼睛都瞪圆了,跟炸了毛的奶猫一样。   她这是在说她胖?这简直不能忍!   她也就是没露腰,这位回嘉公主的腰不一定细的过她呢。   都怪出门前,祁勝给她穿了一件又一件,生怕冻着她,这才显不出腰身来。   祁勝的目光始终只看着苏芷棠,见她气鼓鼓的,冷声同那位回嘉公主道:“女子身姿纤柔与否,并非体现在衣服多少上,我祁勝娶妻,看的也不是身姿。”   说罢,他转头看向苏芷棠:“吃饱了吗?”声音全然不似方才同回嘉说话时的漠然。   苏芷棠点点头,“咱们回府吧。”   祁勝牵着她的手下了楼。   谁料,那位回嘉公主也跟着一块出来了,目光紧紧的落在祁勝身上,她眼里的那股势在必得的劲,让苏芷棠心里不舒服。   她拉住祁勝的手,灵动的眼睛眨了眨,道:“夫君,我冷。”   穿了这么多,根本不冷,但苏芷棠心里就跟较着一股劲一般,想让那位回嘉公主死心。   祁勝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了,披在了她身上,给她将大氅的系带系好。   苏芷棠又抿了抿唇,乌溜溜的杏眸眼巴巴的看着祁勝,娇声道:“夫君的大氅太沉了,我走不动……”   话音还没落,身下就一空,被男人稳稳的抱了起来。   苏芷棠在那位回嘉公主不爽的目光下,一口亲在了祁勝的脸颊上,漂亮的小脸勾起一抹开心的笑。   这是她的男人,谁都不许抢。 48. 第 48 章 画   回府后, 苏芷棠见祁勝去了书房后,又悄悄的带着阿轻出了府。   她带着兜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巴掌大的小脸掩在兜帽里, 任谁也瞧不出她来后, 她避开府里的人,径直的去了外面的成衣铺子。   眼下正值隆冬,成衣铺子里卖的都是冬日的衣服,她大失所望, 失落的出了成衣铺子。   却又在瞧见成衣铺子对面春香楼里的姑娘时, 澄澈柔和的眼睛登时一亮。   那些姑娘的衣裳薄而不露,却又能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女子纤柔的身姿。   苏芷棠捏紧了袖口, 佯装镇定的往春香楼里去,春香楼里的老鸨瞧见她是个女子, 当即要赶她出去。   苏芷棠二话不说让阿轻掏出了一沓子银票。   老鸨顿时眉开眼笑, 谄媚的看着阿轻手里的银票,嘴上却犹豫道:“不知姑娘来咱们这儿做什么?若是有什么能帮到姑娘的, 奴家定然尽心尽力,只是, 咱们这儿有规矩, 若姑娘是来找人的,奴家就不能放姑娘进去了。”   苏芷棠欲言又止, 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这老鸨也是个上道的, 领她去了个没人的地方, 苏芷棠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瞧您这里的姑娘,身上穿的衣裳别致, 不知从哪买的?”   老鸨一顿,眼角的笑意加大,仿佛阿轻手里的那些银票已经落入她的手里了。   她笑眯眯道:“姑娘可真是问对人了,咱们这啊,有自己制衣的绣娘,前些日子刚赶出来一批新衣服,姑娘既然喜欢,我这就去给姑娘都拿来,让姑娘挑一挑。”   苏芷棠等了片刻,那老鸨回来时,木托盘里放着十好几件轻薄的衣服。   她摆在苏芷棠眼跟前,让她挑,买这种衣服本来就够出格了,苏芷棠是在羞燥的不想动手去挑,她匆匆看了一眼,道:“都包起来吧。”   老鸨赚了一大笔银票,眉开眼笑极为上道,不等苏芷棠开口,她就道:“姑娘放心,您拿着这衣服出了这道门,奴家就当没见过姑娘。”   苏芷棠嗯了一声,拿上包好的衣服走了,一出门,裙摆下的腿就倒腾的飞快,她左逛逛右逛逛,确定没人认出她来,也没人跟着她后才赶在天黑前回了府。   回了自己院子后,这些衣服又变得棘手起来,这十几件,放在哪呢?   放在衣柜里?   不行不行,会被别的婢子瞧见。   藏在榻上?   更不行,会被祁勝瞧见。   苏芷棠苦恼的看着那些衣服,那些隐秘的兴奋和羞涩变成了一丝丝的苦恼,她为什么要去买这么多不能见人的衣服……藏都没地方藏。   苏芷棠颇有些气恼的坐在小榻上,皱着一张漂亮精致的小脸,心里暗道都怪那个回嘉公主暗搓搓的说她胖,说她不如画上的女子体态纤柔。   她才不胖!明明只是衣服穿得厚了些。   她忽的皱起眉毛,不对不对,被祁勝视若珍宝的画,画上画的是个女子。   像是清朗的云雾中忽然飘来了几朵乌云,晴天霹雳般严严实实的挡在了苏芷棠的头顶上。   夫君他竟然将一副女子画像视若珍宝……   听回嘉公主说,他们两年未见,所以两年前,夫君就带着这幅画了,但是两年前,她跟他根本没怎么有交集。。   也可能不止是两年前,甚至更久之前他就有那副画了……   苏芷棠蓦的想到,她刚嫁给他的时候,有一日去他的书房,撞见了去给他送糕点的林轻,林轻当时也是说,他在书房里看画,而她当时也瞥见了画的一角,画上画的确实是个女子,她虽没看清楚全貌,却瞧见了那画的一角画的是女子的裙摆。   像是抓住了一条绳子,将往事全都牵扯了出来,他们两个人未成婚之前,祁迎宣还在她面前问过祁勝,问他忘了之前那个女子了吗?   所以他的确喜欢过别的女子……   像是细细密密的雨落在心头,苏芷棠心里顿时酸涩了起来。   她无比明确祁勝现在是喜欢自己的,可是一想到他之前还喜欢过别的女子,她便无端失落,鼻头酸疼的想要落泪。   他说只喜欢她,但是没说只喜欢过她一个人。   他说往后只给她一个人堆雪人,但是说不定他以前也给别的女子堆过雪人。   手中无处可放的轻薄纱衣像是在嘲笑她的一头脑热。   苏芷棠的一颗心像是被酸胀的情绪塞满了一样,泪水控制不住般顺着眼眶滑落,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晶莹滚烫。   夫君喜欢过别的女子,那女子的腰还比她的细。   苏芷棠坐在小榻上,暗暗的告诉自己,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夫君现在喜欢的是她,而且只喜欢她。   没关系的,他比她大五岁,之前她还小,他对她不感兴趣,喜欢别的女子也正常,毕竟这么大的人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上别的女子也无可厚非。   苏芷棠一直安慰自己,试图用手指抹去脸上的泪水,却一直擦不干净,她忍不住去想,他喜欢别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看着那个女子的时候,眼神也是那般深邃炽热,温柔溺人吗。   苏芷棠忍不住呜咽起来,一边落泪,一边觉得自己不该这样。   哭什么呢,她想,祁勝现在和以后喜欢的是她就够了。   日影西斜,暗自伤心了片刻,苏芷棠抹干净眼泪,从小榻上起身,唤阿轻给她打水洗脸。   她坐在铜镜前,给自己上妆,直到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后,她去厨房拎了晚膳,还特地带了一壶酒想要灌醉祁勝,以便看看那幅画。   准备好酒后,她径直的往书房去。   她暗暗地想,她并非是嫉妒那女子被祁勝喜欢过,她只是想看看那副画上的女子是否比她体态轻盈。 49. 第 49 章 给他糖   苏芷棠到书房的时候, 祁勝正立在窗边,摆弄一颗草。   落日的余晖拉长了男人挺拔的身影,上天似乎格外厚待他, 单是那么站着, 都分外蛊惑人, 身形样貌无不优越。   苏芷棠一进来,男人便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从那棵草上挪开,落到了她身上, 看着她手中的食盒, 眼底浮现起笑意。   “来给夫君送晚膳?”他离开窗户,朝她走了过来。   苏芷棠心里装着事, 尽力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一些,她扬起一抹笑, 将食盒放在案几上, 跑过去抱住他,软声道:“半日不见, 我好想夫君。”   小姑娘眼眸清亮,比前日下的雪还要洁净几分, 一张小嘴说着动人的话。   被小姑娘搂着的腰身一紧, 祁勝狭长幽邃的眸子染上了几分深色。   苏芷棠熟练的闭上眼睛,唇边擦过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空落落的。   她半睁开眼睛, 杏眸里有一丝呆滞和迷朦, 扑闪的眸子似乎在说:这就结束了?   祁勝轻笑一声, 牵起她的手,让她坐下道:“不急,先用膳。”   谁急了!!!   他书房内点着檀香, 幽幽的白烟缭绕而上,凝神静气。   苏芷棠看着他骨节匀长的手将晚膳一一从食盒里端了出来,看到那壶酒时,他眉宇微挑。   苏芷棠避开他的眼神,她眨着眼睛,小声呢喃羞涩道:“明日……明日我们就要做真正的夫妻了,提前庆祝一下。”   说完,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自从跟他成婚后,她也越来越……越来越没边了。   闻言,祁勝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后眼底弥漫起笑意,还夹杂着一抹幽邃的欲色,黑曜石般的眸子似乎比外头的弯月还要亮上几分。   他勾着唇,五官愈发惑人,修长的手指攥着酒壶倒在了酒杯里,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揶揄地掀唇道:“夫人有心了。”   苏芷棠接过他递过来的酒,心想,她都这么豁出去了,一定要灌醉他,瞧瞧那副画上女子的真容。   她端起酒,跟祁勝碰杯之后,喝了一口,辣的眼角的泪都快出来了,为了灌醉祁勝,她特意挑了一壶醉人的烈酒。   祁勝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似是没想到这壶酒这么烈,忙把酒杯从她手里拿走,赶紧递给她一杯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苏芷棠瞬时钻进他的怀里,微红着脸颊,举着酒杯递到祁勝的唇边,倚着他的胳膊半仰着头看他,糯声撒娇道:“这酒太辣了,夫君帮我喝好不好?”   小姑娘依赖的贴在他身上,呛过酒的眼角微红,朱唇上沾着水色,眸子一片纯真,浑然不知自己的媚态,软糯的唇瓣蹭在男人的脖颈上,气息撩人,不知死活的一个劲撩拨他。   祁勝的眸色愈发邃然,幽深的眸子里似乎有欲色不断翻滚。   他目光灼热的落在她身上,片刻不离,一口将唇边的烈酒饮下。   两个人似乎是得了趣,一个致力于灌醉另一个,另一个来者不拒的一杯接一杯的喝。   只是喝之前,必然伴随着小姑娘一声声的诱哄。   什么夫君真好,我好喜欢夫君,夫君好厉害,甜言蜜语层出不穷。   月亮羞涩的躲在树梢后面,透出半隐半露的光。   一壶酒没了一半,苏芷棠便停了手,她只是想灌醉他,并不想让他喝过头,免得胃里难受。   她已经吩咐小厨房熬好解酒汤了,等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看完画,回去就立马喂他喝解酒汤。   思及此,她抬眼看向恍似半醉的祁勝,亲了他一口问道:“夫君,你醉了吗?”   祁勝:“没有。”   她哥苏尚银说过,男人喝醉的时候就爱说自己没喝醉。   她乌溜溜的眸子看着他,接着问:“真的没有吗?”   “嗯,夫君还能接着喝。”他道。   苏尚银喝醉了就爱说这句话。   他这个反应……   绝对醉了!   苏芷棠眉眼弯起,翘着唇角看向他,软声诱哄道:“夫君,你醉了,把眼睛闭上睡一觉好不好呀。”   祁勝看了她半响,顺着她的意伏在案几上,闭上了眼睛,像猛兽露出肚皮一样,莫名的乖。   苏芷棠把披风盖在他身上,轻手轻脚离开了案几,去找那副画。   他的书房里大多是各种各样的书,很少有画,独独只有那一幅,苏芷棠一眼就看见了。   无他,那幅画被单独放在了一个托架上,苏芷棠凑近了那幅画,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那幅画她一伸手就能够到,打开它就能看见那副画上女子的容貌。   是祁勝喜欢过的姑娘。   她觉得自己被割裂了一样,无比迫切的想要打开看一眼,却又无端的生出几分怯意。   生怕自己不如画上的女子。   那副画近在眼前,她却忽然清醒了过来,她不该乱碰别人的东西,即便那个人是祁勝,是她的夫君。   她逼着自己往后退了一步,心想,她大可以在祁勝清醒的时候问他,坦白的面对这件事情,而不是现在这样,像一个见不得人的偷窥者,去窥伺他之前的美好。   想通后,她心里生出了几分愧疚,为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她竟然灌醉了祁勝。   她回头,想去看看祁勝。   一转身,却撞进了一个硬朗的怀抱里,周身顿时被清冽醉人的酒气包裹住。   “想看就打开看,这里没有你不能动的东西。”他声音沉郎,长臂一伸将画从木托架上拿了下来,不以为意的递给她。   苏芷棠听到他的声音脑子先是一木,随后缓慢的转头看他,一双好看的眸子瞪得圆滚,惊诧道:“你,你不是醉了吗?”   男人眼睫遂长,眸子里无半分醉色。   “你骗我?!”他根本没醉。   他没醉装醉……不对,他好像没骗她,是他说自己没醉,她还偏以为他醉了。   可他既然没醉,为什么还那么听她的话,乖乖的闭上眼睛趴在案几上,任她操控。   难不成他一早就看出她的意图了……   苏芷棠顿时羞燥的无地自容,他都知道她要灌醉他了,他还那么配合她。   祁勝将那副画又往她跟前递了递,“打开看看?”   苏芷棠脸颊跟火烧一样,觉得自己简直没法见人了,想偷摸看画,却被正主逮了个正着,正主还大大方方的把画递给她看。   她恨不得找个树洞钻进去,她看着祁勝手里的那副画,心想他这么坦荡,说不定不是那副女子画像。   她故作镇定,往前走了两步,绕开那副画,假装不在意地去摆弄窗台的那棵草,嘴上说着:“不看…”   她看着叶子油绿的草,心想,他养的真好。   “真不看?”   又来了又来了,他在诱惑她!这个上挑的语调简直把她拿捏的死死的。   苏芷棠将目光从那颗草上收了过来,快步走到祁勝跟前,眼神飘忽道:“那就……看看吧。”   她把画从祁勝手里接了过来,屏气凝神的一点一点的打开。   画一点一点的被她展开,逐渐显露出全貌。   画上画的是一个伸手递糖的小女孩,并非是什么女子。   苏芷棠愣怔了一下,他没喜欢过别的女子,她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开心之余,她凑近了那副画,画上的小姑娘绑着双丫髻,穿着一身粉色衣裙,娇俏可爱,灵动精致。   莫名的,她怎么觉得这画上的女孩有些眼熟,怎么这么像她小时候……   仔细辨认后,她想起来了,这是十三岁的她!   才十三岁……   像是想到了什么,苏芷棠的脸蛋忽然涨红了起来,她杏眸瞪得圆滚,充满了不可置信可惊异,她把画快速的卷了起来,一把子藏在了身后,眼神复杂的瞪着面前器宇轩昂的男人,小声骂道:“你……”   张了张嘴,却又羞于启齿。   细声哼哼,羞愤道:“变态,老流氓!”   她那个时候还那么小,就被他惦记上了,简直……简直变态。   祁勝长睫一扫,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还挺无辜,怎么了,还怎么了?她那个时候才十三啊!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苏芷棠拿着画往后退了一步,受了惊的兔子般看着他,“那个时候我还这么小,你就……”她欲言又止,羞于启齿。   闻言,祁勝松怔一瞬,反应过来后,面色一黑,阔步抓住一退再退的小姑娘,沉着脸咬牙道:“乱想什么呢?”   见他黑着脸来抓自己,苏芷棠花容失色,转身就跑,跟躲流氓一样躲他。   祁勝直接气笑。   最终,苏芷棠被他抵在门板上,梗这脖子看他,气势却软了下来,一想到祁勝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喜欢她了,她心绪复杂,一双眼睛简直不知道要放哪才好。   祁勝长指抬着她细腻的下巴,让她抬头看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那还能是哪样?   “没那么早想娶你。”清亮的月光下,他接着道。   苏芷棠眼睫颤动几下,“哦……”竟有一丝丝失落是怎么回事,她巴巴的追问:“那你画我小时候的画像干什么?”还视若珍宝。   此话一出,苏芷棠身前这个巧言善辩的高大男子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耳根一寸寸的开始变红。   见他这个模样,苏芷棠心里跟有一根羽毛一样,愈发想要知道答案,她踮起脚尖凑近他,搂着他脖子同他对视,樱唇吐气如丝,执着询问。   祁勝的思绪回到了十八岁那年。   先皇治世二十余年崩逝,詹嗣柏当年年幼,国基不稳,朝堂纷争动乱,祁勝临危受命,摄政治国,当时臣子之间结党营私,官僚腐朽野心大,隐有逼宫之势。   为了让年幼他两岁的詹嗣柏稳坐皇位,他不得不一一拔除这些毒瘤,用杀鸡儆猴的手段,在十里长亭处折磨残杀奸恶之人。   牵扯到了一些人的利益,动摇了一些人的根基,那些人哪是这么好罢休的,除了背地里派人刺杀他,还到处污化他的名声,当时人人都说他冷血,背地里说他残暴不仁,人人见了他都退避三舍,觉得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狂魔。   那种惧怕他,觉得他是个杀人恶魔的眼神,如银针般一根一根的落在他身上,不疼,但是密密麻麻的让人窒息。   当年他不过十八岁,往常只在战场跟人厮杀,何曾受过这种暗箭。   他保家卫国,治理天下,换来的却是人人憎恶,望而生畏,十八岁的祁勝尚存少年心性,对那些暗暗打量唾弃的眼神做不到无动于衷。   后来,每次夏天下雨的时候,有个粉玉团子总会出现在十里长亭,雷打不动,如赴约般履约而至。   小姑娘端端坐在亭子里,雨帘像是一道屏障,将他们隔开,她所在之处纤尘不染,而他脚底血污遍地。   初次,她眼底的惧怕明晃晃的落入他眼中。   他心中冷笑的同时,又觉得身上的银针又落了一层,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都这么怕他。   他以为小姑娘以后不会再来了,可谁知,每次下雨,都能在小亭子里看到她的身影,一次不落。   看向他的眼神虽然仍是怯怯的,但不再是畏惧。   他觉得好笑又新奇,心里起了恶劣心思,忍不住在刚杀完一个人后去了她所在的小亭子。   带着血迹的脚印一步一步的蔓延至她的小亭子,弄脏了那块地方。   他肃着脸,满意的看着小亭子里一地的血污脚印,等着看小姑娘被他吓哭。   可谁知,粉玉团子并未后退跑走或害怕哭泣,一双圆圆的眸子怯生生地看着他,虽然不解他为什么会过来,但眨巴着眼睛,伸出了手,糯声道:“哥哥,要吃糖吗?”   白嫩的小手里躺着一块饴糖。   方方正正的,小小的一块糖。   糖……这么甜腻的东西他从不爱吃,但是他伸出刚杀完人的手,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心头上,蒙住了视线,少年声音干涩道:“谢谢。”   自那之后,她还是坐在小亭子里等人,而他依旧血染双手,脚踩污泥。   粉玉团子像是一轮明月,洁净纯真,有她在,他总能暂时遗忘那些污言碎语,只要看到她,他的心头总是敞亮的,那颗小小的饴糖像是浸润了他身体的每一寸,甜意侵袭了他整个人。   祁勝看着眼前这个长大了的粉玉团子,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   苏芷棠先是一怔,随后呐呐重复了一遍,“小仙童?”   祁勝别开目光,不自在的嗯了一声。   当时的他觉得小姑娘是个给他黑暗的世界照进一束光的小仙童。   不惧他不畏他,还给他糖吃。   他给她画了画像,还随身携带,当她是小仙童,仅仅是因为她给了他一块糖。   苏芷棠顿时心疼起来,这个看似无坚不摧的男人心里也有柔软脆弱的一面,她紧紧的抱着他,把头埋进他硬实的胸膛里,闷声道:“以后我给夫君做好多好多的糖。”   祁勝心里被小姑娘心疼的声音填满,抬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像是要把她揉进心里去。   轻柔的月光照在两个人身上,在地上投出一道紧紧相拥的身影。   月影西斜,不知何时,外面飘起了雪花,听着外头簌簌的落雪声,苏芷棠既高兴祁勝没喜欢过别人,又心疼祁勝的过去,不知道该怎么宣泄心里的情绪,心思便打到了她带来的那壶酒上。   只喝了一杯,小姑娘的脸便泛起了红晕,晕头转向了。   她扑进祁勝的怀里,醉意上头,半眯着眼睛抱着祁勝的那张俊脸亲了好半响,樱红的朱唇微张,软声道:“夫君你张嘴,让我好好亲亲你。”   小姑娘一张芙蓉面灿艳如霞,嘴里说着勾人的话,直听的男人气血上涌,腰腹紧绷。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小姑娘从身上扒开下来,用大氅裹严实她,在摇摇飘落的雪花中抱她回了房。   回房后,将晕乎的小姑娘交给了宋嬷嬷,让宋嬷嬷给她沐浴。   他冒雪出了屋门。   宋嬷嬷见苏芷棠醉的厉害,忙把之前准备的解酒汤喂了一碗给她,从将人带进了浴室。   没片刻,苏芷棠眼神清醒了几分,想到在书房里的事,心里又甜又软。   沐浴完,宋嬷嬷要给她穿寝衣的时候,苏芷棠杏眸微闪,小声道:“嬷嬷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穿。”   待宋嬷嬷走后,苏芷棠忍着羞意穿上了从春风楼里买来的薄纱衣衫。   她特意挑了一件紫色的,衬得她皮肤白皙,紫色的薄纱堪堪盖住一半身子,露着腰肢,长腿在紫色的薄纱下若隐若现。   屋里摆了好几个炭盆,还烧着地龙,衣裳虽薄,但是不冷,她红着脸守在门口,等祁勝回来。   祁勝在外头吹了半响冷风,待那股子燥意下去后,才推门回屋。   一进屋,温香软玉便抱了个满怀,小姑娘抬着头看他,眼眸明亮,说出的话让好不容易消散的躁意顿时升了起来。   “夫君,我腰细吗?”   她拉着他的手放在了她那截腰肢上。   纤细若柳,不堪一握。   祁勝喉头滚动,胸腔里像是有火在烧一样,他盯着小姑娘身上的衣裳,眼眸晦涩,声音紧涩道:“衣裳哪来的?”   春风楼来的……苏芷棠心虚的眨着眼睛,没敢说。   祁勝将人横打抱起,放在榻上,将小姑娘身上的薄纱脱了干净,丢在了地上。   深吸了一口气,眼眸幽邃的看着她,“以后不许穿这种衣裳。”   她不需要糟践自己,穿这种衣裳来取悦他。   苏芷棠光溜溜的躲在寝被里,看着他这般吃气又浑身燥气的模样,勾着小狐狸的般的眼眸轻笑。   祁勝背着她,脱下衣衫,他在外头沐过浴了,浑身凉气,一进被窝,冻的苏芷棠往墙角躲。   祁勝不满,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   气的苏芷棠一口咬在了他肩头,没用力,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   不过意识到他只是抱着她,什么都不打算干后,苏芷棠心下微微失落,他以前夜里在榻上碰到她,亲亲抱抱一样不落,什么时候这么正人君子过。   她使出浑身解数撩拨他,小手作乱的在他身上乱摸。   没一会,手被祁勝攥住,只听男人声音绷紧了道:“别乱动,睡觉。”   苏芷棠挫败的枕着他胳膊,乖乖躺好。   夜里,最为寂静。   一个念头措不及防地窜进苏芷棠的脑海。   明日就是他说的五日之期,他不会是在攒体力吧……   苏芷棠看着躺的端正的祁勝,弯着眼睛偷笑。   她暗暗使坏,眸子灵动皎洁,出其不意的翻身趴在祁勝的身上,软声喊道:“夫君,给你糖吃。”   说罢,她对着祁勝的薄唇亲了上去。 50. 第 50 章 嫁衣   翌日, 雪满庭院,苏芷棠在一片扫雪声中被宋嬷嬷唤醒。   “姑娘,今日是小年夜, 宫中办了夜宴, 咸平公主派人送了衣裙, 说是要带姑娘进宫,姑娘起来试试合不合身,若不合身,赶紧让府里的绣娘改一改。”   苏芷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过了一夜, 嘴唇似乎还麻着,她看向身侧, 罪魁祸首已经不在了。   洗漱后,苏芷棠用早膳, 早膳是一碗药膳, 一股草的味道,苏芷棠不明所以的看向宋嬷嬷, 宋嬷嬷回:“姑爷一早让人熬的,说是能治姑娘的顽疾。”   苏芷棠看着眼前这碗白粥, 喝着喝着脸渐渐的红了。   她颔首, 轻声吩咐宋嬷嬷:“嬷嬷,你去库房把我出嫁时那身嫁衣找出来。”   宋嬷嬷给她布菜的手一顿, 脸上瞬间多了几分笑意, 看着小姑娘快要埋进碗里的脑袋, 什么也没多问,激动的应下了。   药膳的草味浓郁,涩涩的味道在口中弥漫, 苏芷棠却并不觉得难喝。   禅悟大事当年说她十六岁之前若是没有遇到她的命定之人,许就活不到下一年,如今她不仅活的好好的,就连这身顽疾也有法子医治了。   她自幼体寒,感染风寒乃是家常便饭,依禅悟大师所说,只要喝了这碗药膳,她的体寒体弱之症便能解除,也就能跟夫君圆房了。   对于圆房这件事,苏芷棠从刚开始的抵触,变成了雀跃和期待。   夫君终于能完完整整的属于她了,她小脸满是笑意。   一碗药膳用尽,她穿上了咸平公主送来的衣裙,衣裙是庄重华贵的紫色,上面坠着珍珠,布料用的是暗花云纹锦,用金丝线勾边,似有流光浮动,显得人白皙贵气。   苏芷棠容貌昳丽,这身衣裳穿在她身上格外漂亮。   衣裳很合身,足以看得出绣娘们下了一番功夫,苏芷棠心窝暖暖的,她自小没有娘亲,嫁进国公府后,咸平公主没有半分婆母的架子,还处处关照她。   进宫前,祁勝回了府,他穿着一身云雷纹黑袍,气宇轩昂,风姿卓越,苏芷棠提着裙摆小跑到他跟前,在他跟前转了个圈,眼睛亮亮的问:“夫君,我这身衣裳好看吗?”   祁勝嗯了一声,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小脸,“夫人穿什么都好看。”   哪个女子不爱听夸赞呢,苏芷棠心里高兴,抱着祁勝亲了一口,回赞:“夫君也好看!”   进宫的路上,苏芷棠坐在马车里,听着外边马蹄的哒哒声,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从前在江南的时候,便听人说,宫里的人都心机深沉,最会给人暗地里使绊子,原先她还觉得夸张,经历过魏皇后那一出后,她便觉得那人说的不无道理,顿时觉得宫里刀光剑影,杀机四伏起来。   许是瞧出了苏芷棠的紧张,祁勝将她的手整个攥在掌心里,声音沉郎道:“有夫君在呢,你就当去玩。”   苏芷棠心里的顾虑顿时消散了,对呀,有夫君在,她又不会主动惹事,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没了紧张,就只剩下了期待,宫里的夜宴膳食都是出自御膳房,御膳房的人厨艺都极高,做的糕点样样精致好吃,是外面吃不到的,思及此,苏芷棠眉目舒展,围着祁勝说她从话本子上看的宫廷趣事。   马车并未在宫门口停下,这是从先皇起就给祁家的特权,祁家的马车能进宫,以表殊荣。   过了一道宫门后,马车才停了下来,祁勝将苏芷棠抱下了马车,祁茴紧随其后。   一下马车,祁勝便被两个大臣叫走了,苏芷棠跟着祁茴和咸平公主去了太后的寝殿。   祁茴一进去,就欢脱道:“多日不见,姑母的气色越发好了。”   被她唤作姑母的人,约三十岁左右,身穿绿色华服,头戴金丝步摇,周身气度端庄,贵气逼人。   祁太后勾唇,刮了一下祁茴的鼻头,乐道:“就你嘴甜。”   说完,她将目光落在了苏芷棠身上,柔柔笑道:“这便是勝儿的媳妇吧。”   苏芷棠朝她施了个礼,被她牵着手扶起来。   “勝儿的眼光倒是好。”祁太后打量着苏芷棠道。   苏芷棠抿唇笑,祁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道:“不用拘谨,就当是在自己家。”   在太后寝殿待了半响,苏芷棠发现这位祁太后分外和善,与寻常长辈无异,格外疼爱她们这些小辈。   眼见到了夜宴的时辰后,她们一同出了太后寝殿,共同赴宴。   今日小年夜,不少大臣带着家眷进宫赴宴,就连那位西域公主回嘉也在。   瞧见她后,那位回嘉公主朝着她展颜一笑,苏芷棠总觉得这个笑是挑衅的意思,尤其是看见她后,回嘉公主端着一杯酒径直的朝着祁勝而去。   苏芷棠的席位在祁勝身侧,她暗暗加快了步子。   在祁勝身边坐下后,便听见这位回嘉公主说了好些冠冕堂皇的话,句句关乎西域与本国的交好,最后端起酒杯敬祁勝,不等祁勝说什么,她自己便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席间,已经有人开始夸赞回嘉公主真性情。   众目睽睽之下,她这般做法,便是想让祁勝喝了那杯酒。   那位回嘉公主端着空酒杯,看祁勝的同时,又轻蔑的扫了苏芷棠一眼,苏芷棠本来觉得一杯酒而已,还是为了邦交而喝,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看这位回嘉公主的架势,好似祁勝喝了这杯酒就是她的人了一样。   私心里,就不想让她得逞了,可她又不能阻止祁勝喝这杯酒,心里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   就在她心里酸涩的时候,祁勝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他身形挺拔,骨节修长的手极为好看,他亦是从邦交入手,端着酒杯敬皇帝敬西域使臣,轻而易举的将这杯酒真正的扯到了西域和本国的邦交上,对回嘉公主的的私心视而不见。   苏芷棠看着自己的夫君,愈发觉得他浑身散发着让她喜爱的光,见他坐下后,她立即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细嫩如葱的手指在袖子的掩盖下悄悄勾他的手。   手顿时被反握住,被他宽厚温热的手掌紧紧包裹住。   还没等苏芷棠暗自开心够,那位回嘉公主又自请助兴,得了詹嗣柏的首肯后在大殿上跳起舞来。   她穿着一袭红色的薄纱,舞姿灵动,若不是她惦记自己的夫君,苏芷棠定要夸赞一句明艳动人。   回嘉公主手上戴着银铃,清脆悦耳,声音愈发逼近祁勝,虽说是给众人助兴,可明眼人都瞧的出,这分明是给祁勝一个人跳的。   那双带着银铃的手简直要摸到祁勝身上来了。   一舞毕,回嘉公主便盯着祁勝道:“不知祁将军觉得本公主这支舞跳的如何?”   祁勝面色沉冷,道:“不错。”声音里的不耐敷衍任谁都能瞧得出来。   实则他方才一眼未瞧,一直在给苏芷棠夹菜。   回嘉公主面色沉寂了一秒,便又恢复了原状,朝她身后的西域使臣看了一眼。   使臣会意,站了起来,在大殿内扬声道:“公主此行,除了进贡以外,更是奉我们首领之意前来和亲,想与贵国结交两姓之好,以稳固邦交。”   詹嗣柏坐在高位上,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眼皮一撩,看向使臣,语调上扬的哦了一声,“那依你之见,若是和亲,应当挑谁当公主夫婿?”   “祁将军先前在西域时与我们公主交好,且公主倾慕祁将军,还望陛下成全。”   此话一出,苏芷棠的心顿时被揪了起来,这位回嘉公主怎么难缠,她夫君都已经有夫人了,她竟然还借和亲插足。   詹嗣柏声音加重了几分:“使臣难道不知,祁将军已经有夫人了吗?”   使臣:“公主身份尊贵,不可为妾,可臣也知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公主可做祁将军平妻,如此,既能稳固邦交,又能全了我们公主的心愿,皆大欢喜,陛下以为呢?”   平妻,苏芷棠愣怔了一瞬,这位公主是铁了心要嫁给夫君了……   祁勝瞧见小姑娘的不安,大庭广众之下,将人揽进了自己怀里,轻声安抚。   詹嗣柏勾唇,眼睛里却是毫无笑意,“想的倒是周全,那便问问当事人愿不愿意吧,表哥,你说呢?”   “臣不愿。”沉郎的声音掷地有声,连个不愿的理由都不给,面子功夫都直接不做了。   可即便他如此,西域使臣也不敢说什么,当年这位去平定叛乱,大军压境,有些部落直接不战而降,他的名号在边境一向响亮,谁也不敢惹,他不愿给的面子,谁都不敢有意见。   回嘉公主本以为胸有成竹的事,却被他丝毫不犹豫的拒绝,愤恨的瞪了苏芷棠一样。   苏芷棠心放回了肚子里,柔柔的朝她抛去一个笑容,暗暗的想,如果不是在大殿上,她定要当着这位回嘉公主的面亲夫君一口。   夜宴后,祁勝被留在了宫里,苏芷棠跟咸平公主和祁茴回了府。   回了府后,苏芷棠没让宋嬷嬷和阿轻服侍,自己沐浴后,激动又羞涩开始给自己穿嫁衣。   那身嫁衣艳丽繁复,苏芷棠折腾了好半天都没穿好。   她忍着羞正跟嫁衣叫着劲呢,门忽然被推开了,她早早的让婢子都退下了,此时能进来的只有祁勝一人。   苏芷棠看着手里的嫁衣浑身一僵,他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她,她嫁衣还没穿好呢。   她匆忙往身上批了个毯子,在男人进门的时候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急促又羞燥道:“夫君,你等一下。”   她随手拿了一条丝帕将男人的眼睛蒙住,牵着他的手,让他坐在了小榻上。   男人一言不发的任她摆弄,苏芷棠在他耳边轻声道:“夫君不许偷看哦,我说可以摘夫君才能摘,好不好?”   听着小姑娘的温声软语,祁勝嗯了一声,喉头滚动了两下,长臂一伸,将人扣在了怀里,亲了半响才松开她。   屋内的气温节节攀升,比烧的正旺的炭盆还要热上几分。   苏芷棠呼吸急促了一些,一被他松开,就红着脸跑进了帐子里。   怀里一空,祁勝抹黑寻到了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是凉的,顺着喉咙往下,却浇不灭一身燥意,略微粗厉的指腹摩挲着杯壁。   时间变得格外缓慢,风呜呜的吹,雪无声的下。   不知道喝了几杯凉茶,小姑娘羞怯的声音才从帐子里传来出来,“夫君,好,好了。”   眼上的手帕被一把扯开,带着几分刻不容缓的急促,祁勝阔步进了内室。   帷幔内,苏芷棠犹如大婚那日,身穿红色嫁衣,端坐在榻上,像是一朵水灵的梅花。   芙蓉面面目含羞,睫毛不住的颤动,眼睫羞怯的垂着,“夫君。”她轻喊,一颗心跳的飞快,好似下一秒就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祁勝眉目幽邃的看她,他曾无数次幻想她穿上这身嫁衣是什么模样,而他有幸见了两次。   小姑娘如白雪中的红梅,娇艳欲滴,娇怯的唤他夫君,诱他采撷。   树影摇曳,雪又飘了起来。   骨节匀长的手指将红色嫁衣一层一层的剥去,露出无暇白玉般的肌肤,莹白似雪。   欺霜赛雪的白玉陷在红绸寝被里,粉嫩的唇被含住,攻城略池。   那双火热匀长的手指抚遍了白玉全身,轻柔慢捏,苏芷棠忍不住轻颤,细碎的声音自贝齿间溢出,又被含弄住,声音在飘着雪的月色中起伏飘摇。   不知过了多久,求饶的声音从贝齿中溢了出来。   素来怜惜的小姑娘的男人没有停顿,黑曜石般的眸子愈发幽邃,汗珠顺着胸膛一路而下。   时间在漫天飘动的雪花中被拉长。   被他紧紧搂住的时候,苏芷棠恍惚听见他气息不稳,喘着粗气咬着她红透的耳朵说:“夫人穿着嫁衣的样子,当真是美极了。”   他曾幻想过无数次她穿着这身嫁衣是什么样子,他知道一定会很漂亮,但真正见到的时候,他只觉自己想象力浅薄。   雪还在下,无休无止,无止无尽…… 51. 第 51 章 以前定是没有过…………   第五十一章   正午, 艳阳高照,屋外一片明亮,雪花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苏芷棠醒来时太阳已经高升。   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头顶的帐子, 她忍着浑身酸痛撑起身子, 看着自己浑身的印子,耳朵在金浅的日光下红了个透彻,她轻咬着下唇,羞愤的想要抓过罪魁祸首来咬一口。   昨夜, 男人起初还是温柔的, 后来却愈发不管不顾,她都昏过去了, 他也不知道怜惜。   苏芷棠正出神,珠帘响动, 她以为是宋嬷嬷, 慌忙将狼藉的床榻收拾了一番。   床帐被撩开,入目是祁勝神清气爽的脸, 苏芷棠瞧见是他后,从床里侧跑到他跟前, 大胆的揪着男人的耳朵, 小声控诉道:“你一点儿也不疼我。”   像是洁白的雪地里落了数朵红梅,平添艳丽, 祁勝伸手将人捞进怀里, 低头亲了亲, 诚恳道:“是夫君不好,还疼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药,已经不疼了, 但是说不上来的怪异。   他动手给她穿衣裳,苏芷棠又揪着男人黑金衣领瞪着水亮的眼眸凶道:“夫君以后不许这样了,在榻上你得听我的。”   气势摆足了,但是娇哑的嗓音没有半分威慑力。   男人给她穿衣服的手一顿,没应,穿好后道:“夫君抱你去用膳。”   看见他这个反应,苏芷棠乌溜溜的眼眸一转,对着男人的唇亲了上去,朱色的唇瓣愈发潋滟。   男人此刻经不起半分撩拨,眼眸当即转暗,搂住了那抹细腻的腰肢。   见男人起了兴致,苏芷棠唇角勾了勾,躲开了他的唇,小手勾着他的腰带道:“夫君,你快答应我,不然就不给你亲了。”   祁勝缓了半响,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声音磁哑道:“走,先去用膳。”   他这是不肯把掌控权让给她,苏芷棠在他怀里不满哼哼了一声,任由男人抱她去用膳。   陪她用过膳后,祁勝便出了府,临近年关他似乎格外忙。   苏芷棠下午又在榻上歇息了半响,一觉醒来,天都暗了,祁勝还没回来,她慵懒的窝在榻上不想起,外面却忽然传来了祁茴的声音。   祁茴喜气洋洋的进了屋子,喊道:“嫂嫂,听说今夜有不少人去长亭围炉饮酒去了,咱们也去吧,昨夜雪下的厚,有人在十里长亭挂起了长灯,到了夜里,灯柔雪亮,可好看。”   在雪地里围炉饮酒,这是苏芷棠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现下她身子好了,便分外想去。   苏芷棠赶忙从榻上起来,挑了一身衣裳穿上,给祁勝留了话,便跟着祁茴去了。   只是去之前还不忘给自己和祁茴一人准备了一碗姜汤,冬日里出门前或出门后喝一碗姜汤,这都快成了习惯了。   京城里的雪有人打扫过了,到了京郊,才发现,雪都快有一个小六安这么高了。   小六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也跟着她们到了京郊。   不知道是哪家的闺秀还在亭子上挂了纱帐,灯笼一照,彩光弥漫,分外好看。   祁茴早就吩咐府里的人挑了个地方,架起了炉子,祁国公府的厨子有出自御膳房的,熬的汤底和调的料汁香气浓郁,十里飘香。   祁茴带了一壶梨花酒,酒气不重,有浅浅的梨花香,苏芷棠恣意的给自己和祁茴一人倒了一杯。   锅子里煮着羊肉片和猪肉片,还有各种菜,有卖糖葫芦的摊贩过来,苏芷棠买了三串,小六安抱着糖葫芦,眼睛里的高兴都要溢出来了。   长亭里灯彩流逸,一片欢声笑语,不知是谁点了戏班子,灵动好听的声音飘散在雪地里。   苏芷棠抿了一小口酒,乐悠悠的正要看戏,一支箭忽然朝她射了过来。   这大好的时光,谁要杀她?   苏芷棠瞳孔微缩,来不及躲闪,那只箭眼见就要封喉,旁边窜出来一道身影,抽刀将箭砍断,随后抬袖,发动袖箭,朝着箭射过来的方向射了过去。   青羽眉目肃重,吩咐护院道:“那人受了箭伤,跑不远,去把人抓回来。”   瞬息之间,长亭大乱。   苏芷棠捂着心口,惊慌的看着地上断裂的箭,那只箭目标明确,直冲着她而来,青羽恭敬道:“夫人放心,大人安排了暗卫跟着夫人,我们誓死护卫夫人。”   苏芷棠回了回心神,道了一声谢。   祁茴拍了拍苏芷棠的背以作安抚,随后看着青羽道:“这广袤无垠的雪地,你方才藏在哪了,我怎么没瞧见?”   青羽抱着剑,当个闷嘴葫芦,祁茴没脾气道:“不说就不说,你每次出现的倒是及时,回去让我哥给你涨月俸。”   苏芷棠惊疑不定的看着护卫带回来的人,那人下巴被卸掉了,身上穿着的不是中原服饰,倒像跟那几个西域使臣穿的相仿。   苏芷棠不禁想,这是回嘉公主指使的?还是西域使者为了他们公主而私下行动想要杀了她?或是有人假扮西域使臣的模样想要杀了她然后嫁祸给西域使臣?   祁国公府的护院训练有素,在发现行刺之人要服毒自尽的时候利落的卸了那人的下巴。   不远处的山头,雪地上一串脚印,回嘉公主正站在隐秘的地方,看着山脚下的长亭,瞧见那只箭被劈成两半后她的目光阴狠,旁边一位使臣道:“公主,咱们的人失算了,没想到她身边有暗卫。”那个暗卫反应还这么敏捷。   回嘉险些将自己手中的珠钗折断。   使臣又道:“咱们的人被抓了,虽然他对西域忠心耿耿,不会出卖公主,可抵不过祁将军手段万千,若是事情败露,咱们怕是出不了中原。”   “首领本意是想让公主嫁给祁将军笼络他,可眼下咱们怕是惹上了麻烦,公主,咱们快撤吧。”   回嘉不甘鄙夷道:“怕什么,他夫人不是没死呢吗,就算死了,又能如何,两邦交好多年,还能为了一个女人打起来不成。”   “便是祁勝愿意折腾,他们皇帝也不见得乐意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   回嘉不仅没走,她扯了一块衣料,咬破手指,写了一封血书,拉弓,将血书朝着苏芷棠射了过去。   看到护院将血书捡起来交给苏芷棠后,她才开始下令撤离。   护院将血书呈给苏芷棠,却先一步被祁茴拿走,祁茴怒道:“行事鬼祟,到底是什么人敢……”   她的话在看到血书上面的字后戛然而止,手麻脚利的将书收了起来,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气恼道:“那人想要恐吓嫂嫂,嫂嫂还是不要看了。”   祁茴性子直爽,不怎么说谎,不自然的讪笑着。   苏芷棠一看有异,自然想知道是什么,她朝着祁茴伸出了手,“无妨,还请阿茴妹妹给我看看,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祁勝实在是没有理由拒绝。   她看了一眼毫无所知的小六安,吞咽了一下口水,紧张的将手里的血书递了过去,忐忑道:“嫂嫂千万不要信,定是回嘉搞的,她想嫁给我哥不成,便想杀了嫂嫂,一计不成,又想出了这恶毒的法子,想要拆散你们。”   血书上只写了一句话,意指小六安是祁勝在边塞时的私生女。   苏芷棠只看了一眼,便将血书合了起来,扔进了火炉里。   她在火炉旁坐下,意识恍惚了一瞬,交代祁茴道:“阿茴妹妹,这封血书你就当没看见。”   若是传出去,世人不会管真相是什么,他们只会认为小六安是祁勝的私生女,毕竟饭后茶余,私生女总比收养来的更有说头。   祁茴小心翼翼的问:“嫂嫂,你信了?”   橘黄的火光映在苏芷棠脸上,沉默片刻,轻声道:“没有。”   祁茴瞧她这个反应顿时急了,围在她跟前道:“嫂嫂,你信我哥,我哥他打小守身如玉,娶你之前是个地地道道的……”那个词太难以启齿,祁茴没说出来,她唤了另一个说法,“我哥眼光挑,谁都看不上,也就嫂嫂你,能让他惦记在心里。”   苏芷棠似乎想笑一笑,安抚祁茴,眼睛却里没有半分光亮,道:“嗯,我知道,咱们回府吧。”   小六安似是察觉出她情绪低落,拿着糖葫芦,跑到苏芷棠跟前,道:“婶婶,你怎么了,是被坏人吓到了吗?”   她伸出手,将从府里带出来的糕点递给苏芷棠,“婶婶,你别怕,伯伯这么厉害,一定不会让坏人欺负嫂嫂的。”   苏芷棠弯下身子,接过糕点,如往常般揉了揉小六安的脑袋,道:“谢谢小六安,小六安真乖。”   苏芷棠遇刺的消息传进了宫,彼时,祁勝正跟一众大臣在勤政殿,同皇帝詹嗣柏商议附属国进贡一事。   一听到苏芷棠遇刺的消息,祁勝墨眸中一片担忧,声音急促,抓着前来禀报的侍卫道:“我夫人可有受伤?”   “将军放心,夫人毫发无伤,已经回府了。”   祁勝松开他,面色阴沉,厉声道:“可有抓到行刺的人?”   “抓到了,那人是西域打扮,被关进了大牢,等候审讯。”听到西域二字,祁勝手握成拳,同詹嗣柏道:“此事事关臣妻,还望陛下恩准臣出宫审讯。”   詹嗣柏:“此事牵涉众多,表哥快去吧,朕等表哥的消息。”   夜色漆黑,昏暗的大牢内传出凄厉的声音,没多久,那人便招了。   他满身血迹,眼神恐惧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祁勝,气虚道:“是,是我们公主,吩咐的,还请大人,大人给我个痛快。”   祁勝起身,给了衙卫一个眼神,衙卫抽刀上前,祁勝步入月色。   皇宫内,詹嗣柏看着回来的祁勝,起身道:“表哥,是谁干的?”   祁勝声音沉凉:“西域公主。”   礼部尚书道:“西域今年缴纳的贡品比起去年足足少了一半,竟还敢刺杀将军夫人,依臣看,西域怕是有异心。”   其他几位大臣一一附和,更有一位将军道:“西域使臣如此胆大妄为,显然是不把我朝放在眼里,此番行径,犹如挑衅,不如出兵收缴一二,若陛下有意,臣愿带兵前往。”   詹嗣柏沉默半响,将目光放在了祁勝身上,“依表哥之见?”   祁勝气度威严,周身气压极低,道:“西域如今自成一族,势力逐渐壮大,去年将周遭部落一一吞并,野心渐大,臣认为王将军说的有理。”   王将军便是方才说话的那一位将军。   詹嗣柏听后,挥袖坐回了椅子上,沉声道:“朕认为不可,西域与我国交好多年,若贸然发兵,恐会引得其他附属国心生猜忌。”   王将军正要在说什么,詹嗣柏却一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大殿内独剩下祁勝和詹嗣柏两个人,詹嗣柏道:“表哥,为了国家安定,此事许是要让嫂嫂受些委屈,朕这就拟旨封嫂嫂为一品诰命夫人以作安抚。”   祁勝锐利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唤自己表哥的人,忽然开口道:“陛下当真是怕出兵围剿西域会引得其他附属国的猜忌吗?”   龙袍下的手攥的死死的,詹嗣柏面上不显,神色自然道:“自然如此。”   祁勝盯着他看了半响,忽然一笑道:“陛下说的在理,夜深了,臣先告退。”   祁勝出了大殿后,詹嗣柏面目忽然变得阴沉,抱起殿内的花瓶便砸在了地上,“他算个什么东西,朕唤他一声表哥这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朕说不打他还能私自起兵不成?!”   打小伺候他的大太监赶忙上前,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祁将军还没走远,这话可万万不能让他听见。”   “不过是攻打西域,陛下何必逆着他。”   詹嗣柏面目阴沉,恢复了几分理智,“朕为何要顺着他,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如今朕为西域说好话,届时西域感念朕的恩德,日后说不定会为朕所用。”   大太监看着祁勝走远的方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恭维道:“陛下英明。”   祁国公府……   苏芷棠回了院子后,祁茴说是要陪陪她,她没让,祁茴也只好带着小六安回了自己的院子。   苏芷棠坐在小榻上,心里冷静了下来。   倒不是信了小六安是祁勝私生女的说辞,只是方才那封血书犹如平地起惊雷,冲击力太大,让她心里咯噔一声。   细想之下,依祁勝的性子,若小六安是他亲生女儿,他定会光明正大的给她上族谱,正儿八经的养在咸平公主院里,而不是让她跟着祁茴住在一起。   且小六安与祁勝的长相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苏芷棠盯着窗花心想,夫君他做事光明磊落,他既说小六安是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并非是他亲生,那便不是他亲生的。   门忽然被推开,祁勝回来了。   祁勝一进门,便开始在屋子里搜寻苏芷棠的下落。   苏芷棠听到动静,从小榻上祁勝,上前拥住他,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道:“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祁勝搂住她,低头问:“今日可吓到了?”   苏芷棠迟疑了一下,诚恳的点了点头,劫后余生般道:“幸好夫君暗地里派人保护我,不然我以后就见不到夫君了。”   祁勝亲了亲她,“别胡说。”   苏芷棠今日确实是受了惊吓,在祁勝怀里依偎了好半响,跟祁勝说今天有多惊心动魄,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声音低了下去,祁勝问她怎么了,她搂着祁勝的脖子,“我只经历了这一次,就吓的要死,夫君这些年,刀光剑影,明枪暗箭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夫君,你怕过吗?”   这么多年,从未有人问过他怕不怕死在战场上,好似他生来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平定叛乱。   他喉头紧涩,抱着苏芷棠的手紧了几分,道:“不怕。”   “不过以后就怕了。”他垂眸看着她,又道。   苏芷棠坐在他腿上嗯了一声,声调上扬。   她轻轻道:“是因为以前年少无畏吗?”   祁胜眉目遂然,薄唇轻启,“是因为娶妻了。”   苏芷棠愣了一下,心口被蜜塞满,她用力搂紧了祁胜,“夫君一定会平安顺遂的,等我们老了,就过含饴弄孙的日子好不好。”   “含饴弄孙?”他含笑重复。   苏芷棠羞燥的躲在他怀里,嗯了一声。   是夜,祁胜抱着苏芷棠去了浴室。   风雨飘摇,水花弥散。   不知何时被男人抱到了榻上,今天男人格外轻柔,苏芷棠面色羞红的枕在男人手臂上,忽然想起来那封血书。   她眼眸里流光浮动,葱白玉指点着祁胜的胸膛小声嘟囔道:“夫君,你知道吗,那个回嘉竟然说小六安是你在边疆的私生女!”   祁胜握住她作乱的手,“小六安……她有自己的父亲。”   苏芷棠嗯了一声,道:“我才不信她呢。”   她眼眸一勾,小狐狸一样顺着他的臂膀往寝被下缩,直到整个人缩进寝被里,才娇声开口。   “我知道,昨夜夫君那般……”她声音轻了又轻:“定是以前也没有过。” 52. 第 52 章 量量腰   翌日, 祁勝一早便到了书房,青羽身上沾着露水,垂手恭敬道:“将军, 一剑封喉, 她死了。”   祁勝负手而立, 淡淡的嗯了一声,对回嘉的死并不太在意。   青羽禀报完正要退下的时候,忽然被男人喊住。   “你可知……”祁勝欲言又止,半响他挥袖道:“罢了, 你退下吧。”   他同一个未娶妻之人有什么好说的。   随即, 他迎着晨曦出了书房,往府外去。   苏芷棠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好在她不用去请安,一醒来, 她便无比后悔说了昨夜那话。   用过午膳后, 她正在小榻上歇着,外面却一顿吵闹, 阿轻撩了帘子从外面进来,神色复杂道:“姑娘, 苏姨娘生了。”   苏芷棠剥橘子的手一顿, 秀眉一皱,疑惑道:“不是才八个月吗?怎么会提前这么久?”   “听说是苏姨娘外出逛街, 碰到了林轻, 被疯了的林轻推了一把, 苏姨娘身子不稳,便摔了一跤,回来就见了红, 老夫人和二夫人寻了京城最好的产婆来接生,不过听说情况不太好。”   苏芷棠放下吃了一半的橘子,“林轻?”   阿轻应是,“听瞧见的人说,两个人当街起了争执,林轻说是你跟苏姨娘合起伙来骗她,害得她被赶出了府。”   苏芷棠莫名受了怨,她跟苏云洛相互看不顺眼,怎么会合起手来欺骗林轻,苏云洛更偏向林轻才是。   思及此,苏芷棠忽然想到,莫不是林轻那日在祁勝书房说他是因为避免猜忌才娶她,这话是苏云洛告诉林轻的?   她微微蹙了眉,不再继续想这些事,左右都是与她无甚关系的人。   可即便她不想听这些事,却还是从下人嘴里得知,苏云洛生了一整个白天,凶险万分,险些一尸两命,气的柳氏派人出府直接打死了林轻。   老夫人听了这个消息,只阖了阖眼,并未阻止,让人将林轻找个地方埋了。   老夫人原本还想着等祁勝气消了,再把人接回府,可万万想不到,她竟敢残害祁家的子嗣。   苏云洛生孩子的动静闹得大,她虽是个妾,生的孩子确是这一辈儿的头一个,祁家子嗣单薄,人人都盯着她这一胎,动静一直闹到了晚上,最后在昏过去之前生了个男孩。   苏芷棠心里唏嘘,也算是苏云洛得偿所愿了。   祁勝便是这个时候回来的,苏芷棠总觉得祁勝今日情绪有些不对劲,一直到了榻上,这种感觉更为明显。   这几日,他的兴致一直高昂,每次她都吃不消了他还不餍足,可今日倒是冷淡了许多,给她涂完桂花膏后便安分的搂着她睡觉。   可她分明都感受到他的蓬勃灼热了。   苏芷棠伸出小手搭在他的腰腹上,搂住他,柔声道:“夫君今日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祁勝侧身搂紧她,“没什么,睡吧。”   苏芷棠不信,却也没有再问,往常从未见祁勝这般模样,一副心里装着事的样子。   他表现的虽然不明显,可二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天,苏芷棠能轻易的察觉到他的情绪。   苏芷棠枕在他的胳膊上,心想他今日早上出了一趟府,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莫不是被苏云洛生孩子吓着了?   苏芷棠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心绪顿时复杂起来。   她微微仰头,在清柔的月色下看着男人侧脸问:“听二房的人说,苏姨娘今日生了一个男孩,夫君日后想要女孩还是男孩?”   此言一出便是长久的沉默,苏芷棠都以为他睡着了,才听见他道:“夫人想要孩子吗?”   闻言,苏芷棠心里的的念头被坐实,他这是见了苏云洛生孩子的凶险后,便不想让她生了?   这可不行,她还想跟他儿女双全呢。   她眨巴着眼睛赶忙点头,道:“夫君难道不想吗?若是生个儿子,定要教他跟夫君一样文武双全,生的若是女儿,就让她想学什么学什么,有夫君和我护着,让她快快乐乐的长大,对了夫君,你还记得我在江南的好友赵苏云吗?我们还约定过,以后要给孩子定个娃娃亲呢,若是孩子长大后,相互喜欢,那便是好事一桩,若是不喜欢,那就当没这回事。”   小姑娘喋喋不休的说着,话里全是对孩子的期待,祁勝忽然闷声道:“日后再说,睡吧 。”   苏芷棠眼底闪过惊恐,他,他不会真的不让她生孩子吧。   可是她喜欢小孩子呀,朝气有活力,可可爱爱的小团子,又香又软,奶声奶气的喊她娘亲,想想心都要化了。   她看着准备睡觉的祁勝,攥紧了小拳头,对着他的喉结便亲了上去。   男人身体猛地一僵,那双黑眸骤然睁开,苏芷棠漂亮的眼睛里闪过得逞之色,她就不信他能忍。   最后,苏芷棠被折腾的浑身酸麻,却还是没有得逞,她没想到男人在紧要关头离开了。   那她不白费力气了!   气的她想踹他两脚,可早已没了力气,只能在男人怀里沉沉的睡过去。   一连多日,都是如此。   苏芷棠气恼了,不肯轻易让他碰,若不是暖阁被封上了,她还想要搬到暖阁去睡。   转眼就是大年夜,祁家一家子聚在一起,众人都在,苏云洛一个妾室本不该出席,可因着生了孩子,便也抱着孩子坐在了席上,早产两个月的孩子身子较为瘦小,可小娃娃乖巧安分,不哭也不闹,乌溜溜的眼睛在众人身上来回转。   纵使苏芷棠不喜欢她这个堂姐,可瞧见她怀里的小娃娃都想伸手捏一捏。   席上,咸平公主这个婆母还没说什么,老夫人却先开了口,她知道祁勝疼媳妇,不再像刚开始那般贸然刁难她。   只听老夫人道:“勝儿媳妇嫁过来也有不短的时间了,怎么……”   祁勝压着声音咳了一声,老夫人立马改了口:“怎么瞧着身子还是这么瘦弱,莫不是还没习惯京城的水土?”   苏芷棠:“多谢老夫人关心,京城养人,孙媳没有不习惯。”   纵使老夫人改了口,可苏芷棠哪能不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回完话后气哼哼的瞪了祁勝一眼。   回院子的时候,苏芷棠想起老夫人未说完的话,停了下来,不肯再跟祁勝牵手走。   祁勝停下步子,遂长黑眸纵容的看着她,“累了,夫君背你回去?”   夜风轻柔,他的声音向来好听,苏芷棠顿了一秒,没出息的点了点头。   回院子的路上,天上忽然炸起烟花,斑斓的色彩在苍穹散开,耳边是砰砰的烟花声。   夜色浓郁,灯火弥漫。   苏芷棠在祁勝的背上,将嘴唇贴在祁勝的耳畔,软声道:“夫君,我喜欢你,是想跟你生儿育女,携手一生的那种喜欢。”   祁勝步子一直很稳,苏芷棠却明显感觉到他的步调慢了下来。   她察觉到男人踟蹰的情绪,亲了他一口道:“夫君,我不怕的,难道你怕吗?怕我有孕照顾不好我?还是怕会让我受苦?”   时间变得漫长,烟花一个接一个的绽放,却没人在意。   久久的,苏芷棠才听见祁勝道:“好,听你的。”   苏芷棠开心的亲了他一口。   当夜过后,苏芷棠的膳食便变了,不是参汤就是名贵的药膳,膳食搭配有荤有素,明显是在给她补身子。   苏芷棠知道祁勝的顾虑,便也顺着他,直到一个晚上,她坐在铜镜前,两只手捏了捏的脸,忽然忧心的跑到祁勝跟前,“夫君,你看看,我是不是胖了?”   祁勝放下手中的书,一把将人抱到了腿上,一本正经的看了半响,揉了揉她嫩白的小脸道:“没有。”   苏芷棠忧心忡忡,“真的没有吗?”   祁勝眼皮上撩,“不信你叫宋嬷嬷来看看?”   宋嬷嬷诚恳乐道:“我说这两天怎么瞧着姑娘变了,更水灵了,原来是胖了些,胖了好,胖了好。”   苏芷棠听完小脸皱了起来,眼瞧就要哭出来了。   其实宋嬷嬷说的对,往常苏芷棠身子病弱,过于瘦了些,眼下瞧着正好,骨感又不会过于瘦弱,一张小脸明艳水灵了,更漂亮了。   祁勝见势不对,赶紧让宋嬷嬷退下,将人抱到了榻上,声音低柔的不像话,“别哭,这样正好。”   “那夫君会嫌我吗?”苏芷棠道,声音听起来格外委屈。   祁勝二话不说,直接对着红润的唇瓣亲了上去,撕磨道:“夫君很喜欢。”   那双火热的手逐渐往下,长指搭在她的腰上,苏芷棠觉得痒,正要躲,便听见他蹭着她耳朵道:“别动,夫君给你量量腰。” 53. 第 53 章 会不会接过来   临近年关, 日子变得快了起来,到处都一片红色,灯笼高挂, 喜气洋洋。   屋子里, 炭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猩红的小火光在蹦跃,屋子里点着咸平公主前些日子派人送来的上好乌沉香,白烟郁郁。   苏芷棠同宋嬷嬷和阿轻在屋子里剪窗花,在江南时, 逢年过节, 苏尚银和苏行挚屋子里的窗花全是她亲手剪的。   小铜剪落在红纸上,屋子里满是细碎的咔嚓声。   苏芷棠吩咐阿轻将剪好的窗花分门别类, 派人将福寿安康的松鹤纹样和福字窗花给咸平公主送去几张,又给祁茴送了几张福字的。   这几日剪了不少, 送出去后还剩了好多, 苏芷棠看着红色的窗花,心里莫名惆怅了几分。   先前, 苏行挚还说要带着苏尚银来京城陪她一同过年,昨天却来信说被生意上的事绊住了脚, 恐不能及时赶过来。   往常过年, 好歹还有她这个女子在,能把府里装扮的有个年样, 如今偌大的苏府只有苏行挚和苏尚银两个人, 也不知是何光景。   宋嬷嬷心细, 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问:“姑娘可是想老爷和公子了?”   往常未出嫁时,苏行挚在外行商, 也不常着家,可苏芷棠从未这般惦记过。   她眼睫垂了垂,心口怅然,没说话。   余光瞥见了剪好的窗花,她抬手捏住几张,忽然想到,她可以把窗花给镖局,让镖局带去江南给苏府。   思及此,她心思活络了几分,水眸里多了些光彩,她轻声道:“阿轻,你拿上窗花,陪我去趟镖局。”   此话一出,宋嬷嬷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乐道:“姑娘要往江南送窗花?”   苏芷棠小脸上荡起一丝笑,“我想着爹爹和哥哥定不会鼓捣这些东西,我便去趟镖局,给他们送些,免得他们过个年也过得冷清。”   宋嬷嬷给她拿了件斗篷披在身上,苏芷棠带着阿轻出了府。   镖局在城东河口,苏芷棠没乘马车,慢悠悠的走。   京城的各条街都挂着小红灯笼和红彩绸,热闹非凡。   许是瞧她穿的不凡人又柔和,有几个小乞丐跑过来朝她讨糖吃。   半大的孩子穿着破烂,冷风里,几双亮亮的眸子看着她,苏芷棠心生怜惜,让阿轻去买了糖,又找了个铺子给他们做一身新衣裳,几个小孩欢天喜地,喊她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旁边传来一道柔和熟悉的声音。   苏芷棠转身,林宿和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此刻目光温和含笑的看着她。   苏芷棠面上愣了一下,颔首道:“林哥哥说笑了。”   两人已有一个多月未见,他身上的书卷气更重了,眉眼间多了几分沉稳。   “阿棠妹妹这是要去哪儿?”他温声道。   “想去趟镖局。”苏芷棠回道。   林宿和听着她不冷不淡,甚至是有些疏离的语气,眉毛轻蹙了一下,又很快松开,道:“正巧,我也想去,不如与阿棠妹妹同路?”   去镖局就这一条路,便是拒绝也是要起一走,还平添尴尬和生分。   苏芷棠微微点头,应了,不过却故意落后他两步,想拉开些距离。   林宿和察觉她走的慢,便也放慢了步子,忽然,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神色变了变,眸中染上了一抹愤怒,欲言又止般:“你夫君……他竟敢这般对你!”   “竟在休沐之日,撇下你去那种地方!”素来柔和的人燥怒起来。   苏芷棠不明所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春风楼搭了一个高台,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那些男子手里的花不断的砸向台子,情绪高涨。   人群之中,她一眼便瞧见了祁勝,他身着玄色云纹麒麟袍,气宇轩昂,身形挺括,优越的五官令他站在群人中耀眼夺目。   一早出府的人正高调的在春风楼这儿。   他是不是路过?苏芷棠下意识的想,昨晚还抱着她喊心肝儿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她顺着他的视线往台子上看去,圆形的木台子上,一个身着流苏锦裙的女子正在翩然起舞,舞姿娇柔却又不失力量,姿态纤柔漂亮,容貌水灵清透,干净的不像是春风楼的姑娘……也不像中原人。   台子底下的人唤她:“仙儿姑娘。”   艳丽的花朵被狂热的男子们丢上圆台,漫天花瓣,漂亮的不真实。   祁勝的目光一直落在台子中央,并非路过。   一舞毕,春风楼的妈妈上前,扬声道:“今日是我们仙儿姑娘的出阁日,不论钱财,只凭我们仙儿姑娘高兴,选到谁……”她眼眸一挑,意味深长,“便可同我们仙儿姑娘共度良宵。”   底下的狂呼热浪声好似要掀翻了天。   苏芷棠眼睛不离祁勝,见他神色淡淡,一颗心顿时放下了些。   下一秒,却又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那位仙儿姑娘拿了朵花递给了祁勝。   她眉眼中含着半分羞半分媚,一双柔夷眼见就要勾上祁勝的喉结。   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祁胜和那女子身上。   苏芷棠亦是,隐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捏紧了。   他若是敢众目睽睽之下把花接过来……她,她今晚回去就把封了的暖阁派人重新打开。   一处隐蔽安静的角落里,詹斯柏身穿常服,头戴黑色帷帽,立身阴暗处。   他挑唇看着祁勝,对跟着他出宫的大太监道:“你说表哥他会不会接过来?”   大太监斟酌着用词,他觉得依着祁将军宠夫人的那股劲定不会接过来,但显然,詹斯柏希望会。   他正要违心说会,却听见詹斯柏自顾自地开口道:“若单单如此,他定然不会接过来,可若是这女子身上有他想要探寻的东西呢?”   他抱臂,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下巴朝着苏芷棠的方向一抬,掀唇道:“你瞧,他夫人也看着呢。” 54. 第 54 章 吃醋   第五十四章   气氛像是一根绷紧的弦。   即便苏芷棠觉得祁勝不是那种人, 可攥紧的手心里还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精神紧绷的看着他。   祁勝未动,她心里一松。   那个女子不甘心的上前,俯身, 凑近了他道:“公子不想接花便不接, 只是……”她顿了一下, 媚眼如丝,“今晚春风楼二楼,我等候公子大驾。”她拿着花欲从祁勝胸膛见划过。   苏芷棠并不知道那女子的手是否碰到了祁勝,她看着欲冲过去的林宿和, 赶忙拦住他。   林宿和正要上前怒骂祁勝, 却被拦了下来,他眸中闪过愤怒, 惊诧,不解的看着苏芷棠。   最后逐渐归为平静和忧心, 他放低了声音道:“他这般对你, 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   他看着拦下他不敢让他上前的苏芷棠,心里的怜惜更甚:“棠儿, 他如此行事,不把你放在心上, 不如你跟我回江南。”   苏芷棠知道祁勝不会无缘无故来此, 她怕他在办要紧事,若是林宿和冲上去会坏了事。   她心想不能在这留下去了, 她对着林宿和道:“林哥哥不是要去镖局, 咱们快去吧, 若是晚了,镖局关门了怎么办。”   说罢,她从祁勝身上收回目光, 提着裙摆便往人群外边走,林宿和无奈只能跟上。   林宿和呼吸急促,边走边道:“棠儿,你既然喊我一声哥哥 ,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他身边磋磨下去,来京城时,你父亲和哥哥也托付我照顾你,他既做出这种事情来,日后说不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苏芷棠回身,打断他的话,漂亮的小脸上多了几分冷漠,“林哥哥不必担心,他待我极好,方才林哥哥就当没看见他吧。”   祁勝洁身自好是出了名的,她信他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去的春风楼。   林宿和愣怔道:“棠儿你……”   他不可置信的模样仿佛在说她被祁勝灌了什么迷魂汤药。   苏芷棠没再看他,转身进了镖局。   她身后,林宿和眸中闪过几分暗色。   他进镖局前,对着身后某处打了一个手势。   苏芷棠全然不知,临近年关,镖局里冷清,没多少人手,留下来的都是想着要高价。   苏芷棠早就做好了要被宰一顿的准备,带的银子也多,那些人顿时眉开眼笑,乐呵呵的接了她这个活儿。   出了镖局后,苏芷棠便想回府等祁勝,她一定要好好盘问盘问他今天去春风楼干什么去了!   他要是不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就睡书房去吧,苏芷棠愤愤想。   河边忽然吹来一阵风,巷子里冲出来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朝着她而来。   嘴里喊着:“这就是祁勝夫人,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几个人拿着绳子和大刀冲她而来,苏芷棠还没反应过来,那刀已经到了她身前,恍神间,林宿和挡在了她跟前。   那柄锋利的大刀明晃晃的冲着他砍过去,即便他不是他们的目标,那刀也不带半分迟钝。   刀尖直抵他的腹部,他回头推开她对着她喊道:“他们是冲你来的,你快跑!”   眼见刀子就要捅进他的身体,苏芷棠想伸手去推开他,却已经来不及。   她清楚的知道,这一刀下去,她与他日后注定要牵连在一起。   毕竟这一刀他是为她受的。   她心下焦急,宁愿受那一刀的是她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长剑飞至,将直逼林宿和的那柄大刀震碎。   原本在春风楼的祁勝正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他沉着脸看向林宿和,面上虽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可浑身戾气不容忽视。   苏芷棠心神未定,被他宣誓主权般揽在怀里,她正疑惑方才还在春风楼的人,怎么就忽然出现在了这里,还没问出口,就见他面容冷肃的看向林宿和,眼神如刀,阴沉暴戾。   “林公子演的这一出当真是感人肺腑。”他阴沉冷笑道。   林宿和面上一僵,随即镇定自若的抬头看他,视线在他揽着苏芷棠的那个臂膀上停顿了一瞬,随即道:“祁将军难不成是因为被在下看见逛花楼便想着诬陷在下?”   祁勝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幽邃的黑眸里暗色四起,嗤笑玩味道:“诬陷吗?”   “青羽。”他喊道。   青羽方才将四散要逃的拿刀之人擒下,用他们自己的绳子将他们一一捆住,青羽将领头之人拎到了林宿和面前,手上的力道加大,让领头的仰着脖子看林宿和,他捏着他的脖子问:“可认识他?”   领头的求饶道:“不、不认识。”   青羽捏着他脖颈的手腕用力,“不认识?你可想好了再说。”   领头的那个横行街巷,最是个欺软怕硬的,感受到青羽的肃杀之气慌忙改了口:“认,认识,是小的一时鬼迷心窍收了他的钱,都是他指使的,求大人饶小的一命啊。”   此话一出,苏芷棠的瞠目结舌的看向林宿和,林宿和嘴张了张正要说什么,就见祁勝从那人怀里扯出一枚玉佩。   玉佩成色极好,上面赫然刻着一个林字。   若是方才苏芷棠只是惊疑,眼下便确认了,这枚玉佩她见过,的确是林宿和的,她看向林宿和的眼神变了变。   祁勝悠闲开口,声音冷冽,“林公子还有什么要说的?”   林宿和张了张口,还未等他发出声音,便听见祁勝好暇以整道:“林公子莫不是要说这玉佩是你丢了,正巧被他捡到了?”   林宿和的面庞白了白,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说,他知道在洞若观火的祁勝面前,辩解下去也只是让自己变得更难堪而已。   祁勝嫌恶的将那枚玉佩扔到了他身上,对着苏芷棠道:“夫人,帕子。”   苏芷棠不明就里的从袖子里拿出帕子递给他,就瞧见他用帕子擦着拿过玉佩的手,同林宿和道:“林公子下次可仔细些,免得再让玉佩落到别人手里。”   不加掩饰的,□□裸的羞辱,仿佛看一眼都觉得脏。   苏芷棠瞧见林宿和脸都白了,僵硬,尴尬,羞愤。   他忽然朝她望了过来,那个恍似下不来台又欲解释什么的眼神让苏芷棠心里怔了一下。   苏芷棠扭过头,别开视线,扯了扯还要说什么的祁勝,小声道:“夫君,咱们走吧。”   自小一块长大,幼时他还那般照顾她,她终是不想看见他是这个样子的。   祁勝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定定的看了她一秒,神色不复往常般柔和温情,待走出半响,到了没人巷子后,他忽然停下了步子。   “心疼他?”他问,眉眼间一片阴翳。   胸腔里似乎有一把火在烧,一想到刚才林宿和若是得逞,他便满心愤怒,阴郁的情绪几乎要吞噬他。   只是说了两句,小姑娘便听不下去了,可见有多护着他。   往常他从不认为林宿和能做他的对手,可他到底是看轻了这位青梅竹马在她心里的分量。   即便他设计了她,她还是那么护着他,舍不得他被别人羞辱半分。   那种情况下,若林宿和真的被捅伤,耽误了来年开春的科考,必然会让苏芷棠心生愧疚,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一生都会惦记着他。   想用自己的生命和前途在小姑娘心里占据一定的位置,林宿和他还不配!   苏芷棠睫毛抖动了两下,抿了抿唇。   心想不是心疼林宿和,只是见不得往日的邻家哥哥那个样子,觉得他颠覆了她的认知,他不该是那样的,不该算计她,不该被人羞辱,她觉得唏嘘,心绪复杂。   可这话说出来,又与心疼无异。   她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说什么。   见状,祁勝眉眼沉了几分,心里像是堵了一口气,无处发泄。   小姑娘低着头,恍似心虚的模样,彻底刺到了他。   他拳头握紧,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是没忍住,身形一动 ,就将小姑娘抵在了旁边的墙上,手垫在她身后,二话不说便亲了上去。   胸腔里无处涌动的情绪化为实质,汹涌的将苏芷棠紧紧包裹住。   他凶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不断的侵略,攻城略池。   苏芷棠精神高度紧绷,生怕有人进了这条巷子,瞧见他们,可唇齿相交的感觉又让她呼吸紊乱,意渐沉迷。   耳边好似传来了一道脚步声,苏芷棠思绪剥离,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羞耻惊惧齐齐上涌,她伸手推祁勝,他却丝纹不动,沉浸其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怕被人撞见,苏芷棠羞耻惊慌,牙齿用力,咬了下去。   腥甜的味道顿时弥散开来,男人如她所愿,退了出去,只不过二人的呼吸交缠,他还是离她很近。   他唇瓣上沾着血,给他轮廓分明的五官平添几分暴戾,这一瞬间,苏芷棠几乎不敢同他对视。   她躲闪的眸子彻底激怒了祁勝,他抬手拨弄着她红软的耳垂,欺身道:“夫人怎么不说话?心虚了?”   苏芷棠心里难受,听见他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她脑子有些转不动了,这些日子的温情几乎让她忘了他的强势,她推开他的手,抬眼看着他,眼角红红的,哽咽道:“夫君想听我说什么?说我心疼他吗?”   祁勝面容僵了一瞬,随即被小姑娘的理直气壮气笑了。   苏芷棠也气,委屈地瞪着他,“那你还逛花楼呢,你也同我说说,你干什么去了?”   “你看见了?”   苏芷棠心想,她若是说没看见,他是不是就不打算承认了。   哼,不三不四的坏男人。   苏芷棠鼻尖酸涩,忍住几欲垂落的泪珠,绕过他,转身就往巷子外走。   她回去就把暖阁让人打开,他别想再抱着她睡觉了!找他的仙儿姑娘去吧!   委屈和酸楚几乎要将苏芷棠淹没,走了两步,她就停了下来,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蹲下身子,靠着墙抱臂小声呜咽了起来。   她想回家了,回江南的家。   舌尖还泛着疼,听着小姑娘低低哭泣的模样,祁勝从愤怒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清醒了几分,耳边充斥她委屈的哭声,心尖密密麻麻的难受。   他阔步上前,揪起衣襟,单膝抵在地上,声音低柔,“别哭了,夫君错了,不该凶你。”   认错认的倒是快,他也知道他方才在凶她,那个阴沉的模样简直要吓死人。   但是认错没认到点子上,他没说他为什么要去春风楼,苏芷棠依旧不理他。   祁勝:“还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去春风楼?”   苏芷棠小声抽泣道:“你爱去哪去哪,最好天天住在春风楼里。”带着闷闷的鼻音,又软又凶。   末了,觉得自己话里的情绪还不到位,又抬高了声音道:“我才不管你!”   祁勝咬了咬后槽牙,声音也低了下来,“真不管我?”   “嗯。”   “我想干什么都行?”   “嗯。”   “这可是你说的?”   “嗯。”她还点了点头。   接着苏芷棠觉得自己身下一空,被男人抱了起来。   被抱习惯了,几乎是一瞬间,身体便做出了反应,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苏芷棠指尖蜷缩了起来,想把胳膊收回来,又觉得矫情,便抬着潋滟的眸子瞪他,“你怎么突然抱我?”   “你自己说的,我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反悔?”   苏芷棠瞠目结舌,小声嘟囔道:“无赖。”声音含着哭腔,软的要命。   紧接着就听见他道:“晚上带你一块去春风楼。”   苏芷棠瞪大了眸子,简直不可置信,他去那种地方也就算了,还要让她看着,这简直不能忍。   她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上下来,骂道:“你真不要脸。”软糯含着哭腔的声音不像是骂人,反倒是像打情骂俏。   祁勝的脸黑了黑,没忍住,磨牙道:“想什么呢?”   他敢做还不敢让她说了,简直混蛋。   苏芷棠水光潋滟的眸子一敛,“你放我下来,不要你抱。”   祁勝深邃的眉眼看着她,没说话,目光落在她殷红的唇瓣上,抱着她往隐秘的墙角走,越走越偏僻,苏芷棠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吞咽了下口水,“你要抱我去哪?”   她没听说有哪家小夫妻吵架,要往偏僻地方去的,她怯怯的想,祁勝不会要找个地方揍她一顿吧。   听说有的男的为了让媳妇听话,就会采取暴力手段,揍到媳妇听话为止。   祁勝不能这样吧……   他要是揍她,她可扛不住。   正乱想着,他的气息靠近,跟她的纠缠在了一起,接着,唇上便多了一层熟悉的触感,火热纠缠。   等他亲完,苏芷棠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瞪着水濛濛的眸子看他,架还没吵完呢,就亲她,什么人呀。   祁勝撩着眼皮看她,指腹蹭了蹭她柔软的唇瓣,“方才沾了血。”   他舌尖上的,被她咬破的。   苏芷棠有一瞬没说话,羞的。   半响,她闷声道,“疼吗?”   “甜的,还咬吗?”   羞耻瞬间如潮水般侵袭了苏芷棠,她想躲起来,又想去捂住他的嘴。   他一双耀耀黑眸定定的看着她,声音低了几分,开口道:“别心疼他。”   他受不了她心里装着另一个男人,一想到她险些背负上对另一个男人的愧疚,他就燥怒难忍。   看着男人垂着的眼睫,以及声音里的低落,苏芷棠跟被顺了毛的猫儿般,若是有尾巴,就该主动递到男人手里安抚他了。   她轻声道:“夫君误会了,不是心疼……”她斟酌了一下措辞,“是不想再看他一眼。”   今日的林宿和与她印象中那个温和的邻家哥哥判若两人,那些下作手段简直让她厌恶。   祁勝听见这话,黑眸里暗光浮动,他听出了小姑娘话里的嫌恶。   他不禁勾起了唇角,以后再没有什么林哥哥了,去他的青梅竹马。   还没高兴完,就见小姑娘眼眸怪异的看着他,“夫君今晚真的要带我去春风楼吗?”   祁勝:“夫人不想去?”   苏芷棠快速道:“去。”她倒要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若是敢对不起她,她就……阉了他。 55. 第 55 章 进展   第五十五章   当天夜里, 苏芷棠穿了一身男装,散下乌黑发髻,带上玉冠, 将头发高高的束起。   她面皮白皙细腻, 明眸善睐, 一张芙蓉面生的艳绝,即便打扮成男子,一眼瞧上去便能轻易地认出是个女子,无法, 苏芷棠只好挑了个深色的帷帽带上。   祁勝挑了一个暗卫陪着她, 让她先一步去春风楼。   不知为何,苏芷棠竟有些兴奋, 跟夫君一起逛春风楼,莫名的刺激和新奇。   出府前, 她对着祁勝挥了挥手, 欢悦道:“夫君,我先去了, 你快点来哦。”掩在惟帽下的笑容明媚。   这般潇洒的模样倒像是招呼自己的好兄弟去逛春风楼一般。   到了春风楼,苏芷棠看着楼里的各色美人, 忽然意识到, 自己的夫君一会儿就要跟那个仙儿姑娘共处一室,思及此, 她又高兴不起来了。   她望着屋子里的香炉闷闷不乐, 细长的手指百无聊赖的拨弄着香片。   心想, 夫君怎么还不来。   咔嚓一声,暗卫不知道转动了什么机关,墙壁上露出了一个双面镜, 能模糊看出隔壁房间的样貌。   苏芷棠愣怔了一瞬,惊奇道:“对面的人会不会也能看到我们?”   暗卫:“夫人放心,不会。”   苏芷棠只听说过有这种镜子,但还是头一次见,好奇的从绣凳上起身,镜子是镶嵌在墙里的,用一层好看的轻薄帷幔挡着,似是早有预备。   她怔了怔,看向暗卫,眨了眨眼睛,极小声音地疑惑问道:“这春风楼里不会也有你们的内应吧?”   这么一面镜子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镶嵌进墙里,绝非一件易事,除非有人暗中相助。   暗卫点了点头。   苏芷棠心绪复杂,她夫君路子还挺广,连春风楼都安插了人。   一想到这么厉害的人,是她的夫君,喜悦充实了苏芷棠的心房。   旁边那个屋子里眼下没有人,苏芷棠打量了一圈,那屋子装扮的别致,粉色纱帐和珠帘一层接着一层,地上摆着数展烛台,红色的火烛照亮了整个屋子,氛围说不出的旖旎浪漫。   眨眼间,门被推开,祁勝先出现在那间屋子里,他身后跟着那位仙儿姑娘。   仙儿一进屋就将屋门关上了,这一幕看的苏芷棠心里一咯噔,全神贯注的盯着对面屋子看。   暗卫给她递了一个传音筒,一头贴在墙上,一头贴在她的耳朵上,旁边的声音悉数落入苏芷棠的耳朵里。   她听见那位仙儿姑娘说:“今日大人没接那花,害得奴家以为大人今夜不会来,好生伤心了一番呢,大人一会儿可得好好疼疼奴家。”   她声音柔媚,一双桃花眼妩媚的上挑,迈着轻柔的步子就要去勾祁勝的腰带。   二人之间不过一尺。   苏芷棠看的心神一紧。   祁勝看着朝自己伸过来的那双手,神色阴仄,开门见山道:“你在京城的内应,或者说在整个大詹的内应是谁?”   苏芷棠心想,果然另有隐情,夫君他才不是贪图美色来的春风楼。   仙儿蹙了蹙眉,娇声道:“大人在说什么,什么内应,仙儿怎么听不懂。”   “春宵一刻值千金,大人今夜不妨好好享受。”她试图靠近祁勝。   祁勝利落抽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冷硬漠然道:“不打算坦白吗?”   仙儿吓的花容失色,求饶道:“仙儿什么都不知道,大人这是做什么?”   她目光瞥了一眼屋子里的香炉,里面白烟袅袅。   原本浪漫旖旎的屋子一片肃杀之意,祁勝逼视着她,俯下身子,居高临下道:“前些日子往西域运送的粮草半路被人截了,导致大詹丢了边城的一座城池,而那座城池落入了你们首领手中,这其中,必然有大詹人与你里应外合通风报信,不是吗?”   仙儿楚楚可怜的跪坐在地上,娇怯道:“奴家不过就是这春风楼的一个姑娘,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大人是不是找错了人?”   “你是没有,但是你身后的人有。”他漫不经心道。   说罢,祁勝捏了捏眉心,眉心拧起,似乎头脑昏沉。   仙儿瞧他这个模样暗暗勾了勾唇角,娇声道:“大人怎么了,可是难受?别想这么多了,仙儿给大人揉揉头可好?”   说着,她从地上起身,一步步的朝着祁勝靠过去。   祁勝闭上眼睛没说话,面色泛红,指腹揉着太阳穴,任由她靠近。   见他阖眸,仙儿脸上的笑顿时消散,眼神里多了几分狠意,在手快要碰到男人的头时,忽然从袖子里甩出一枚锋利的暗刀,直冲祁勝的头。   说时迟那时快,祁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剑挡住了那柄暗刀,犀利的眸子猛然睁开,剑尖抵上了仙儿的喉咙。   毫不怜惜的在上面划出血迹。   雷霆之际,几个黑衣人忽然从床底拿着刀剑和袖箭跃出,直逼祁勝。   与此同时,青羽率领暗卫破窗而至,不大的屋子顿时满是打斗声。   祁勝忽然站了起来,步子沉稳的走向双面镜,将帷幔拉上,挡住了苏芷棠的视线。   苏芷棠眼睁睁的看着他把帷幔拉上,挡住双面镜,顿时心急如焚,想要冲进隔壁去看看,可又心知自己不会武功,去了只会牵绊他。   她心下焦急,对陪着她的暗卫道,“这位大哥,你别陪着我了,快去对面帮忙呀。”   暗卫不为所动,“属下的任务是保护夫人,还望夫人见谅。”   苏芷棠心急担忧的攥着衣袖,把耳朵紧紧的贴在传音筒上,生怕错过对面的一点响动,更怕祁勝会受伤。   半响,横尸一片,归为安静。   祁勝冷漠开口,“弄干净。”青羽领头将尸体抬了出去。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苏芷棠便扔下传音筒就往他屋子里跑,却发现推不开门。   苏芷棠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他这是不想让她看见血腥,滚烫的热泪瞬间滑落,她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另一个屋子里。   祁勝坐回椅子上,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他手中的那柄剑,神情低恹。   仙儿被麻绳绑着跪在地上。   蜡烛静静的燃着,烛泪肆意堆积,仙儿看着擦剑的男人愤恨道,“今日没能杀了你替我们回嘉公主报仇,是我无能,但你以为你这条命又能活多久,功高震主,大詹皇帝都没打算追究我们西域和回嘉公主的不是,你一个臣子,违抗圣令,射杀西域公主,与西域交恶,受皇帝忌惮,还这般肆意妄为,即便西域杀不了你,但是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   祁勝听着这番话无动于衷,仍冷定的擦着剑,神情阴郁。   待剑被擦得光亮他才抬起头来,薄唇轻启,目光却并不落在她身上。   “就那么想让我死吗?”自言自语般道。   不惜用这么低劣愚蠢的办法,也要这么迫不及待的杀了他。   甚至是宁愿赔上一座城池。   先是利用西域对他杀了西域公主的恨意,再赔上一座城池给西域,让他顺藤摸瓜摸到西域的细作仙儿,詹嗣柏定知道他会查到底,便想借用这个细作的手杀了他。   同上次一样,如出一辙的借刀杀人。   明面上是西域为了给回嘉报仇而派人杀他,同詹嗣柏没有半分关系,可祁勝怎么能不知,其中定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   毕竟大詹兵力强盛,城池稳固,怎会说丢就丢,城池和粮草不丢,他也不会查到这个细作。   仙儿笑了起来,“你不是想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吗,是你效忠的皇帝陛下啊,没有他,截粮草的信我哪能这么轻易送出去,那座城池又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被攻破。”   “祁将军,这天下终究是姓詹,你们中原人不是说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不如祁将军顺着你们皇帝的心思效忠到底啊。”   祁勝冷眼看她,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青羽会意,手起刀落。   祁勝负手而立,望着窗边的月亮,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寂寂无光。   这一趟他本不必来,可到底心里还是存了一丝念想。   那个跟在他身后喊表哥的人终究是长大了,继承了先皇的心狠手辣。   詹斯柏他该知道的,有他姨母祁莺这个太后在,只要他詹家不动他祁家的人,祁家必定会誓死效忠。   半响,祁勝扯唇轻笑,笑的隐忍又阴暗,詹斯柏忌惮他是应该的。   毕竟他詹家在他十二岁那年便下过一次杀手了。   ……   苏芷棠心急如焚,不断的拍打着门,终于,肃有来给她开了门。   她冲进祁勝所在的那间屋子,看着他落寞孤寂的背影,心疼不已。   这件事的幕后推手竟然是詹嗣柏,是他效忠的皇帝。苏芷棠心里弥漫上一层复杂的情绪,异常心疼眼前这个男人。   苏芷棠跑上前,从他背后环抱住他,“夫君可有受伤。”   祁勝回过头来,摸了摸她的头,“没有。”   “可被吓到了?”他反过来关心她。   苏芷棠摇了摇头,她将所有的心疼化为这个拥抱,紧紧的,紧紧的拥着他,闷声道:“是我拖累夫君了。”   若不是她,祁勝也不会去杀西域公主,若不杀西域公主,便不会生出什么这些事。   祁勝:“瞎说什么呢。”   他战场厮杀多年,摄政两年,不是为了让身边人委屈求全的。   他不会主动生事,但也不会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忍气吞声。   刀架颈侧,岂能任人宰割。   苏芷棠仰头看他,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出了近乎令人着迷的血性。   他手握重兵,做任何事都无需隐忍,没人能动得了他,即便詹斯柏这个皇帝想杀了他,也只能背地里借刀行事。   “知道以后可能会发生什么吗?怕不怕?”他问。   苏芷棠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有夫君在,我才没那么胆小,夫君日后也不许丢下我。”   这一亲不要紧,祁勝强压住的躁动全跑了出来。   屋里方才点着催_情香,被他用内力强行压制着,此刻,他喉头滚动,忍声道:“回府。”   苏芷棠瞧出了他的异常,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红着脸跟小媳妇一样跟在他身后。   马车上,苏芷棠清晰的感受到了祁勝的躁–动,腰间的手灼热异常,腰窝处一片酸–软酥–麻。   她坐在祁勝腿上,潋滟着眸子咬着唇小声道:“夫君,别……马车上呢……等回去好不好?”   男人双眸泛红,呼吸粗重,闻言把头从苏芷棠修长细嫩的脖颈间抬了起来,看着她认真的说了句:“不好。”接着又对着那抹瓷白亲了上前。   苏芷棠死死的咬着唇,最里层的系带被拽开,眼见男人愈发过分,她嗷呜一口也咬在了他的脖子上,生怕自己溢出半点声音。   马车直接停到了院子门口,祁勝将小衣塞进了袖子里,忍着急躁,还算庄重的抱着人往屋子里走。   不过耐性也就这么点了,到了门口,直接踹门而进,沉声喊道:“都出去。”   婢子们迅速退了出去,顺带着关上了门。   这夜,苏芷棠彻底见识到了这男人有多不好惹。   又凶又恨,半分力道都不收着。 56. 第 56 章 大年夜,见到爹爹……   斜光穿过朱户, 淡淡光晕透过珠帘纱帐照在榻上。   苏芷棠浑身酸软的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宋嬷嬷:“夫君呢?”   宋嬷嬷端着水盆进来,拿帕子侍候她洗漱, “大人一早就出去了, 没说去哪。”   苏芷棠陷入了沉思, 他既然知道皇帝对他起了杀心,应当不会坐以待毙,许是筹备应对去了。   苏芷棠揉了揉腰身,走到窗边, 望着远处金黄的太阳, 精致的小脸莹白剔透,出神的想, 若是皇帝一心要杀祁勝,他带她一起离开京城, 浪迹天涯也不错。   可是这样的话, 他这些年受过的伤,付出的心血就白费了……   宋嬷嬷将她从紊乱的思绪中拽了出来, “今日是大年头一天,姑娘可要去库房挑些新年礼。”   苏芷棠回神, 不再想这些, 左右有祁勝在,他想做什么她都陪着他 。   她应了宋嬷嬷的话, 吩咐道:“阿轻, 你去把准备好的赏钱给院子里伺候的人分一分。”   苏芷棠出手阔绰, 婢子小厮们以往从国公府领的赏钱虽也不少,可这次却是前所未有的多。   私底下都高兴的说着:“咱们分到这院子里伺候,当真是幸运, 夫人脾气好不说,给的赏钱也多。”   一行人领了赏钱,脸上洋溢着笑容凑到一块向苏芷棠拜谢。   苏芷棠看着他们毫不掩饰的高兴,心头沉重的思绪散了些,心情不由得也高涨了几分。   正当此时,院子忽然热闹了起来,咸平公主和祁茴先后派人送了礼来,咸平公主送的是一套御制头面,做工精细,别出心裁,祁茴送的是一个粉玉雕花镂空罩,瞧着漂亮异常,就是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苏芷棠放在手里把玩端详片刻,很是喜欢。   用过早膳后,苏芷棠往库房去。   新年新气象,苏芷棠挑了一件银红色妆花缎锦裙,头戴串珠石榴红步摇,略施粉黛,犹如洛神出水,美艳不可方物。   走在府里,引的婢女们纷纷侧目。   苏芷棠挑了个极大的夜明珠给祁茴,又挑了几株名贵的香料给咸平公主送去,给小六安送了一个百福玉镯。   府里挂着大红灯笼,到处都是一片新意,很是喜庆。   随即苏芷棠去了咸平公主的院子。   在外人看来,祁国公府荣宠不衰,是颗大树,是以来贺新年的人一波接一波,苏芷棠陪着咸平公主有条不紊的招待宾客,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也没出半点差错。   她嫁入祁府也有些日子了,外头的人都知道祁勝宠妻,是以各家对她也格外上心,不是夸她好看就是夸她能干。   谁不爱听夸呢,苏芷棠面上矜持,实则心里高兴的很,便是站了这大半天也不觉得累。   府里的新年礼堆积如山,晃眼间便到了晚上。   祁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厅里,全家齐聚,就差他一个人,苏芷棠觉得他风尘仆仆的,似乎是去了什么远地方,又赶了回来一样。   因着是一家人用膳,也不分男眷和女眷,都围着一张桌子坐。   祁勝在苏芷棠旁边坐下,趁人不注意捏了捏她的手心,道:“少吃些,一会儿带你出府。”   苏芷棠眸子一亮,这是要带她出去开小灶?她小幅度的点了点头,杏眸柔和清亮,流光溢彩。   苏芷棠为了空着肚子,只喝了一点甜汤,用了几只祁勝给她剥的虾仁。   阖家团圆,皆饮了一些酒。   放下酒杯后,就听见柳氏原本阴郁了好多日脸转了晴,端着酒杯喜上眉梢道:“前些日子迎宣来信说,西北疫情好转,迎宣立了大功,不日就要回京了。”   苏云洛抱着孩子喜出望外。   祁迎宣到底是祁家的孩子,听到这话,国公爷素来肃穆的面庞也添了几分喜色,高兴的又多喝了两杯。   苏芷棠眼尾上扬,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西北疫情已经解决,祁勝就不用出马了。   热闹过后,各回各的院子,苏芷棠正要跟着祁勝离席,祁茴半道拦住了她,神秘兮兮的将她白日里送出去的夜明珠又递到了她手里。   祁茴眼眸一挑,意味深长道:“嫂嫂,这个我孤家寡人用不着,你自己留着用。”说完她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苏芷棠低头看着手里的夜明珠,这个夜明珠是她的嫁妆,表面迎泽细腻,光滑圆润,散发的光犹如浅月般柔和,她极为喜欢。   她以为姑娘家都会喜欢这种东西,没想到祁茴不喜欢,她稍微自责了一瞬,便想着改明重新去库房挑一个。   祁勝揽着她肩膀,“别多想,祁茴是觉得这颗珠子最配你。”   苏芷棠知道祁茴爽快的性子,本也没多想,闻言,将夜明珠交给阿轻,让她拿回院子,转头同祁勝道:“夫君要带我去哪啊?”   祁勝:“食香阁。”   苏芷棠琉璃般的眸子满是光亮,“我知道那一家,他家做的酒圆桂花鸡特别好吃!”   祁勝牵出了一匹马,将苏芷棠的兜帽给她戴好,一撩大氅,抱着她上了马,他用大氅将苏芷棠裹在怀里,一丝风都不露,驾马穿过万家灯火的街巷,带她到了食香阁。   大年夜,有许多漂泊在外的人没地方聚,便往酒楼里来,是以大堂里座无虚席,觥筹交错,划拳声不绝于耳,人欢马叫,沸反盈天。   苏芷棠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也想喝两杯了,她扯了扯祁茴的袖子,双眸圆润的看他,软声道:“夫君,咱们也要一壶酒吧。”有祁勝在,她可以放肆喝。   祁勝自然什么都应她,小二一瞧见他俩,便热情的迎了上来,领着人往包间里走,“大人终于来了,里面那二位爷都等不及了,急着见大人呢。”   苏芷眨眨眼,眸子瞪大了些,包间里还有人,不是祁勝单独带她出来呀,苏芷棠无端的失落了下,眼睫垂了垂。   “里面的二位爷可不是急着见我。”祁勝看着苏芷棠低笑道。   苏芷棠嗯了一声,那难不成是急着见她?   她在京城,好像没有什么会在大年夜急着见她的朋友呀。   说话间,到了包间门口,祁勝立在一旁,示意她亲手推开门。   苏芷棠不明就里的推开门。   见到里面的人后,她直接呆愣住,随即热泪盈眶。   “爹爹!”她扑进苏行挚怀里 ,激动喊道。   苏行挚稳稳的抱住自己的女儿,忍着热泪道:“大过年的,可不兴哭啊。”   苏芷棠眼眶湿红,“女儿不是想爹爹了吗。”   “你哥这么大一个活人你就没看见是吗,就看见你爹了。”苏尚银不满被她忽视。   苏芷棠破涕为笑,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头,又抱住他道:“哥哥长得这么高这么倜傥,我怎么会看不见。”   苏尚银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痕,宠溺道:“都嫁人了,还这么爱哭,小哭包。”   祁勝捏了捏拳,小姑娘怎么这么爱抱人。   苏芷棠娇哼了一声,又去挽苏行挚的胳膊,苏行挚揉了揉她的脑袋,将这些天的思念全融在这个无声的动作里。   苏芷棠抬着泛着水雾的杏眸疑惑又高兴道:“爹爹不是来信说不来了吗?是生意上的事情解决了吗?”   其实并非是因为生意上的事,给她写信的时候他们已经启程,赶往来京城的路上了,过了水路改陆路后,遇上大雪封山和山崩,又因着邻近年关,当地太守嫌麻烦,不欲派人清理,直接封山,他们本以为赶不过来了,便在赶忙往驿站给她寄了信,又因着怕她担心,这才说是生意上的事,那信还是用信鸽传递出来的。   后来祁勝派了人来探知情况,又找上当地太守,加派人手清理了碎石,弄出一条路来,他们这才得以来京城。   当地太守因为失职已经被降了职。   苏行挚简明的说了情况后,摸了摸胡子,状似埋怨道:“还不是你夫君,非得折腾你爹这把老骨头,不来京城陪你过年还不行。”话虽如此,他眼里的高兴都快溢出来了。   苏芷棠想起来了,她收到信得知他们不来京城的那一日,情绪低落被祁勝看出来了,他问了她怎么了,她就随口跟他说了,没想到被他记在了心上。   苏芷棠心口热热的,看向祁勝。   月光与烛火交织映出他侧脸的轮廓,下颚线条流利,勾出硬朗的五官,气宇轩昂。   他正跟苏尚银说着话,时不时的抬手倒酒,听苏尚银这个大舅子胡扯,脸上没有半分不耐。   感受到她的视线后,男人转头朝她勾唇笑了笑,又漫不经心的回头,好像他做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有半分邀功的意思。   苏芷棠咬住下唇,他的重视让她眼眶灼热。   祁勝行事妥帖,苏行挚也是个场面人,苏尚银对祁勝这个妹夫很是满意,不大的包间里其乐融融,一片暖意。   苏芷棠被三个人照顾着,再加上食香堂的酒圆桂花鸡属实不错,这一顿饭吃的她肚子都微微鼓了。   时间过得飞快,分别前,苏行挚同苏芷棠道:“爹爹本来还想问你过得好不好,眼下也不用问了。”   苏芷棠面皮红了红。   “不早了,快回吧。”苏行挚道,即便他清描淡写的分别,可眼睛里流露出的不舍哪是忍就能忍住的。   苏芷棠一步三回头,没走两步,又往回跑,冲进苏行挚怀里,不舍的喊:“爹爹。”   她自小没有母亲,是苏行挚一手拉扯大的,其中艰辛和不易,哪能说得清,是以她对苏行挚极为依赖。   “爹爹什么时候走?”她问。   苏行挚沉默,“明天就走。”   生意耽搁了这么多天,也确实不能等了,他没什么能耐,就只会赚钱,钱是他能给女儿的唯一依仗。   苏芷棠眼眶含泪:“不能晚两天吗?我舍不得爹爹。”   苏行挚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尽量语调轻松道:“这么大了,还哭成这样,也不怕被人笑话,行了,快回去吧,以后又不是见不着 。”   苏芷棠轻声道:“我不想回去了,想跟爹爹和哥哥多待一会儿。”   苏行挚眼里一跳:“胡闹。”   嫁了人哪能这么任性,再说他也不舍得她住客栈,客栈里哪有府里暖和。   他推开苏芷棠,哄道:“快回去吧,在磨蹭天都亮了。”   苏芷棠眼泪婆娑,被苏行挚推进祁勝怀里。   “带她回去。”语气强硬。   祁勝抱起她,跟苏行挚和苏尚银道别后就上了马。   苏芷棠不舍的情绪上来,看着苏行挚和苏尚银渐小的身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再加上喝了点酒,那股子娇气全跑了出来,她带着哭腔道:“爹爹方才凶我了,说我胡闹,我长这么大,他从不凶我的……”委屈的不行。   她抬着杏眼瞪了祁勝一眼,嗔怪道:“都怪你。”   也不说怪他什么,就咬着唇小声的掉眼泪。   祁勝看着她无理取闹,也不生气,乐道:“是,都是夫君的错,现在把你送回去?”   “嗯。”细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祁勝气笑,把她按进大氅里,随即快马加鞭的往府里赶。   “过段时日,让你爹爹以后常驻京城可好?”他在浓郁的黑夜里,承诺。   苏芷棠喝了酒,脑子不灵活,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京城商贸被皇商和权贵牢牢把控,普通商贩只能赚些小钱,根本做不大。   苏行挚一介商人,并非权贵,唯一沾边的也就是成为皇商。   她吧啦了几下大氅,从里面露出小脑袋,迟钝道:“夫君的意思是……”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赶忙停住了嘴。   本朝规定,皇商只能由皇帝亲属及后宫妃子的亲属担任。   她眼眸瞪大了些,半响惊的没说话。   风声在耳边呼啸,她听见祁勝嗯了一声。   四下里,烟花四起。 57. 第 57 章 被掳   第五十七章   距离那日大年夜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转眼便开了春。   祁勝似乎早已将那日的话抛之脑后,仍按部就班的上朝,瞧不出任何异样来。   可苏芷棠莫名觉得整个朝堂和国公府之间没有这么风平浪静。   而原本说平定了西北时疫要回京的祁迎宣, 到现在也没回来, 皇帝詹嗣柏却迫不及待地要举行春猎以庆祝西北时疫平息之事。   春猎定在了三日后, 在京郊的皇家猎场。   那日,旗帜猎猎,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皇家猎场,将猎场围的滴水不漏。   咸平公主和老国公并未来, 猎场这么危险的地方也没带小六安, 是以国公府出席的女眷就只有苏芷棠和祁茴两个人。   在去猎场的路上,马车里, 祁茴凑到苏芷棠跟前,眨着眼睛问她, “嫂嫂, 我送你的那个新年礼你可喜欢?”   大年夜那晚受的冲击太大,苏芷棠都将这事忘了, 那个粉玉雕花镂空罩因着不知道作何用处被收进了库房里。   苏芷棠虚心请教,“自然是喜欢的, 瞧着便觉得漂亮, 只是前段时间忙,忘了问你那个粉玉罩是做什么的?”   祁茴热情洋溢, “嫂嫂有所不知, 那罩子罩在蜡烛上, 发出来的光可漂亮,若是罩在夜明珠上,那更是光彩流逸, 堪比繁星。”   “那个罩子跟夜明珠搭在一块,极为好看,所以我才把夜明珠给嫂嫂还了回去,这次春猎回去,嫂嫂一定要好好看看。”   苏芷棠也颇为期待她说的,忙应承道:“好,我回去就按阿茴你说的那样,把这两样摆在屋子里。”   说话间,已经到了猎场的入口 ,经过御林军核实身份放行后,两个人下了马车。   因着猎场不许马车进入,是以只能步行。   扎营地约莫在两百米外,春寒料峭,苏芷棠和祁茴加快了脚步往营帐那边赶。   不远处,一众臣子和皇权贵戚正围在一起热火朝天,似乎是在比试箭法。   苏芷棠匆匆略了一眼,没瞧见祁勝后,就要收回目光,却在那一刹那,瞧见了一个她再也不想看见的人。   林宿和。   她心下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正要收回目光,那人却也朝她看了过来 。   短暂的对视后,苏芷棠抬脚就欲走,林宿和却追了过来,挡在了她身前。   他仍是带着一副温润的面具,身长玉立的站在她对面,道:“好久不见,阿棠妹妹。”   “那日一别,我有心想与你道歉,却再没机会瞧见你,那日是我一时蒙了心,这才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是我思虑不周,行事鲁莽了,不知阿棠妹妹能原谅我吗?”   尽管开了春,可风还是有些刺骨,苏芷棠拢了拢披风,淡淡的声音在风中散开,“都过去了,无需介怀。”   没说原不原谅。   也不再称呼他为林哥哥。   林宿和神色一暗,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她漠然道:“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林宿和看了一眼她身边一脸好奇八卦的祁茴,抿了抿唇角,没再说什么。   走远后,祁茴便按捺不住心中熊熊燃烧的好奇心了,她挽着苏芷棠的胳膊道:“嫂嫂认识这位探花郎?”   “探花郎?”苏芷棠微微蹙眉。   祁茴:“嫂嫂竟不知道,这可是前几日殿试,皇上钦点的探花郎,听说他文采斐然,是个一表人才,放榜那日,朝中不少官宦想要榜下捉婿,抛出的高枝他愣是一个没接,都夸他是个有气节之人。”   苏芷棠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祁茴瞧她情绪冷淡,便也识趣的不再说了。   两个人去了各自的帐篷,放下东西后,祁茴约她出去逛一逛,苏芷棠想着祁勝应当是去巡防了,她一个人呆着也无聊,就跟她一起在外面逛了半天。   冰雪消融,春意盎然,两个人没敢往林子深处去,只在御林军的护卫视线内逛了一圈。   邻近傍晚祁勝才回了帐子,没瞧见苏芷棠,便出来寻。   一片嫩绿色中,小姑娘正跟祁茴一起捉兔子,那只兔子雪白,蹿的贼快,几乎是苏芷棠一动,它就跑没影了。   苏芷棠的目光追随着那只兔子而去,唇角撇了撇,失落道:“这是跑的第几只了?”   祁茴追的有气无力,摊了摊手,气虚道:“第七只。”   “那兔子跑的这么快,你俩要是能追上才神了。”祁勝眼尾上折,揶揄道。   听到他的声音,苏芷棠好似整个人都活了过来,眼眸雪亮的朝他扑过去,“夫君!”   明明日日都见,可这模样却像是半年没见一样,那股子欣喜劲让祁勝很是受用。   祁勝伸开臂膀,将人抱了个满怀。   小姑娘的手冰凉,作乱的往他脖子上贴。   “怎么不带个手炉?”祁勝将她的手从脖子里扯下来,用大掌裹住。   苏芷棠笑脸盈盈,“不冷。”她眨了眨眼睛,期待的看着祁勝,“夫君,我想吃烤兔肉。”   她还没吃过烤兔肉呢,方才听祁茴说烤兔肉特别香,两个人一合计,便想捉一只,可谁知那兔子跑的实在是快,根本捉不住。   她弯着眼睛看着祁勝笑,祁勝便低头看着她,幽邃的眸子亦是铺满笑意,却不说给她捉。   苏芷棠做贼般看了一眼周围,见祁茴没往这里看,踮起脚尖飞速的亲了祁勝一口。   脸颊上蹭过一抹柔软,一瞬即逝,祁勝绷着声音道:“这么敷衍啊。”   苏芷棠瞪他一眼,伸出手,点了点他的胸膛,小声道:“我劝你见好就收哦。”   祁勝捏了捏她细嫩的脸,轻笑一声,唤道:“肃有,去拿弓箭。”   “想吃几只?”他问。   苏芷棠唇角弯了起来,开始数算,祁勝和她,还有祁茴,一只肯定是不够的,她弯着杏眼,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只。”   肃有取了弓箭递给祁勝,祁勝拉弓,他身形挺拔,手臂线条流畅,弓在他手里被他轻而易举的拉出一个绷紧的弧度,专注的模样很是俊硕。   苏芷棠还没看清呢,那箭便射了出去,肃有回来时箭上串着两只兔子,两只灰的。   苏芷棠眼睛都瞪圆了,也顾不上矜持了,在祁勝将弓箭递给肃有的那一刻她便抱了上去,直率的夸赞,软声道:“夫君,你好厉害!”   ……   一颗树后,林宿和正站在那里,眼神晦涩不明的盯着两个人瞧,在看到苏芷棠主动亲祁勝的时候,攥紧了拳头。   “瞧不惯?想不想将她占为己有?”一道低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宿和听到这声音,面色一白,僵硬的转头,勉强维持镇定,“陛下。”   他要行礼,却听见詹斯柏道:“无须多礼。”   “你只说想不想将人抢过来。”詹斯柏问,跟祁勝有几分相似的眼眸里暗光浮动。   林宿和沉默,想起皇上跟祁勝也算是表兄弟,掩下隐秘的心思,不敢乱言道:“臣与阿棠妹妹自小情同兄妹,看着她幸福安好便是臣所愿。”   “是吗?”詹斯柏狭长的眸子一勾,显出几分厉色来,“探花郎可知欺君是什么罪?”   林宿和头皮一麻,正要告罪,却听见詹斯柏道:“朕给你个弥补的机会,你要不要?”   “臣谨听陛下差遣。”林宿和恭敬道。   “你若是能抛下你这探花郎的身份,朕便助你带走她。”詹斯柏玩味道。   林宿和愣了一下,见他不是说笑后,跪在地上,头贴在手上,恭恭敬敬:“臣谢陛下成全。”   詹斯柏看着不远处若无旁人亲昵的二人,捏碎了手里的树枝。   想起憎恨他,对他满眼厌恶的刘贵妃,他攥紧了拳头,他这个皇上还做不到温香软玉在怀,祁勝凭什么过得这么潇洒快活。   ……   当夜,三个人架火烤起了兔子。   祁勝亲自动手,兔子肉烤的香喷喷的,撕了个兔腿递给苏芷棠。   酥脆的外皮里包裹着鲜嫩的肉,苏芷棠吃的满足。   吃到一半祁勝被詹斯柏喊走了,变故便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不知道从哪冲出来一伙人,持刀相向。   苏芷棠吓的险些噎住,看见青羽心里安定了几分,丢下兔腿拉着祁茴就往远处跑。   青羽与一众暗卫与那群人缠斗,另外几个暗卫护着她俩跑。   后来又遇到一波人,她们身边的暗卫越来越少。直到,暗卫全去跟突然冲出来的黑衣人缠斗。   祁勝留给她的暗卫个个精湛,可即便以一敌十也需要时间,那几波人跟有预谋一样,耗尽苏芷棠身边的所有暗卫。   两个人被逼着往树林深处逃跑。   苏芷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她愣了几秒,意识到她在马背上。   身后是一个男人,她回头看,见是林宿和。   “是你救了我?”她心绪复杂道。“祁茴呢?”她又道。   林宿和没说话,月色照在他的脸上,显得很不真实。   他策马扬鞭,半响才道:“嗯,是我救了你。”   苏芷棠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林宿和很反常,这个方向也很是怪异。   她警惕忐忑道:“你要带我去哪?你快停下!”   林宿和自然没回应。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了马蹄声。林宿和一愣,往后看了一眼,远远的对上了一双鹰眸。   他没停,双腿用力的夹了一下马腹,抬手挥鞭。   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带她走,他自小看着她长大,她本该是他的。 58. 第 58 章 以命相护   第五十八章   苏芷棠不知道林宿和要带自己去哪里, 但林宿和的反常以及前些日子他做出的那件事让她心知,他早已经不是那个温和的邻家哥哥,亦或许, 她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他, 偏执、不计后果, 这才是真正的他,她决不能让他把自己带走。   她试图挣扎,可浑身酸软无力,似乎被下了蒙汗药, 遂一口咬在了林宿和拉着缰绳的手上, 想让他松手。   她发了狠般去咬,林宿和疼的脑门上冒了汗都没松手, 是死了心的要带她走。   口中腥甜的味道让苏芷棠几欲作呕,她心急如焚, 知道不能这么耗下去, 眼睫颤颤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嫩草地,消融的雪水浸湿了土地, 春日里的泥土不似寒天时坚硬,跳下去, 应该不会摔死。   下定决心般, 她闭上眼,咬着牙想要从林宿和的臂弯间跳出去。   追上来的祁勝拉弓的动作一顿, 面色沉郁, 双腿夹着马腹, 纵马疾驰。   苏芷棠一跃而下,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侵袭她的神经,千钧一刻之际, 被人一把搂住腰带到了怀里。   周身被熟悉的气息包裹,苏芷棠大脑空白愣怔了一瞬,忽然眼眶一酸,泪如雨下,劫后余生般喊道:“夫君。”   他出现的这么及时,让苏芷棠感觉在做梦一样。   祁勝鲜少的没有搭理小姑娘,犀利的眸子夹杂着滔天的怒意看向前方骑马跑远的林宿和。   他跨坐在马上,搭箭拉弓,动作行云流水,迅速敏捷,弓箭承载着他隐忍的怒火,在他手松开的那一刻,如掣电般直冲林宿和。   苏芷棠跳马后,林宿和自知无望带走她,便只能自顾逃命,詹嗣柏承诺前方有接应他的人,只要跑出这片林子,他就有救了。   祁勝只有一人,势单力薄,只要他与詹嗣柏的人汇合,便还有胜算,他奔着一线希望拼命甩动马鞭。   马鞭破空声飘在风里,“驾……”林宿和喊出口的声音突然变得破碎,变了调子堵在了喉咙口。   嗓子里溢出一声支离的闷哼声,后背传来尖锐的疼,牵动着他整个人的神经。   他是个文臣,自小养尊处优,何曾经历过被利箭穿透的痛楚,这疼远比苏芷棠咬住他手疼的多,让他无力牵动缰绳,□□的马受了惊,将人掀翻在地。   祁勝带着苏芷棠驾马而至。   他抱着苏芷棠翻身下马,抽剑直抵林宿和的喉咙,眼中的盛怒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嘲弄和不屑。   “凭你,也想带走我的妻?”他语气低沉,一字一句道。   五脏六腑似乎撞击在了一块,疼的林宿和面部扭曲,口中喷出一口血,他看向苏芷棠,眼中的偏执不散,艰难的朝她伸出手,喊道:“棠儿,棠儿。”   他的意识逐渐变的模糊,似乎看见了那个天天跟在他身后喊哥哥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却厌恶的看向他,转头跑进了别的男人的怀抱。   身体的伤痛和精神上的打击,让他没能提上下一口气,当场毙命。   祁勝眼中满是嫌恶,收回的自己的剑,却又迟迟不回头,像是在躲避什么。   不可否认,林宿和的死让他心中出了一口恶气,可,这人到底是自幼同苏芷棠一起长大的哥哥。   她说过再也不想看见林宿和,却没说过希望他死。   而他当着她的面射杀了他。   她会不会怪他心狠手辣,毫无人性,他害怕一回头会看见小姑娘痛心疾首的表情,他毫不怀疑,那会让他失去理智。   “夫君。”她在喊他。   祁勝攥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手背上的青筋凸显,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回头,就被小姑娘抱了个满怀,温软的身子抵在他的胸膛上。   “夫君,咱们回去吧。”她双臂搂着他的腰身,看了地上的林宿和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你……不怪我?”祁勝攥紧了手心道,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不知所措,小心试探。   苏芷棠眼睫颤了颤,闭上眼睛缓慢而沉痛道:“是他,咎由自取……”   二人骑马回营地,苏芷棠靠在他怀里,谁都没有再说话。   祁勝听到她被带走的消息时,追的急,眼下这片树林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护卫。   风声,马蹄声,安静异常。   这份安静在这片皇家猎场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皇家猎场为了让来此的皇上和贵人尽情涉猎,会格外投放许多从别处捉来的猎物,惯常的有野兔、野鸡、野鹿和狐狸。   这一路走来,却未碰上一个。   苏芷棠被下了蒙汗药,虽清醒了,可仍是疲倦乏力,在加上受了惊,靠在祁勝怀里没一会儿便眯上了眼。   祁勝察觉有异,不敢松懈,警惕皆备的环视着四周,驾马的速度快了些。   苏芷棠是在一声声虎啸中惊醒的,震天动地,散发着凶恶气息。   她声音颤了颤,抱紧了祁勝,小声不安道:“夫君,这是什么声音?”她从未听到过这种动静,比滚滚雷声还要可怖。   祁勝精神高度紧绷,一双犀利的眸子巡视着四周,手中扬鞭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调转马头,往御林军的方向去。   他低声道:“是虎,别怕,别出声。”   虎,苏芷棠心坠落到谷底,一颗心跳的飞快,连大声呼吸都不敢了。   她虽没真正见过虎,可也从话本子上得知这是猛兽,不少人死于它的口中,鲜少有人能制服它。   她忍不住瑟瑟起来,连牙齿都打颤,默默祈祷,千万别碰上。   虽在逃命,祁勝却在想,皇家猎场在皇帝进来前御林军会进行严格的排查,不放过每一个地方,按道理不会有猛兽出没,而御林军排查后会分成三个队列,将猎场围成一个圈,无一处漏洞。   能有猛兽出入,除非有人支开了御林军,而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调遣御林军的除了他便只有皇帝。   皇帝,祁勝恍然,让林宿和带走苏芷棠虽是詹嗣柏一手谋划,可目的却并非是为了成全林宿和,他知道林宿和带不走她,便想着用这一招把他引出来,让他死于猛兽之口。   祁勝眸中一片冰冷寒凉,不愧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詹嗣柏也不完全是个蠢货。   他本来还想看在詹嗣柏是姑母独子的份上留他一命……   祁勝的眼眸愈发幽邃可怖。   他一手牵着缰绳驾马,一手从袖中掏出了一个信花,扯了信绳,信花窜天而上。   马蹄奔腾的声音终究是引得老虎的注意,丛林里猛地冲出来两只老虎。   两只,祁勝拉扯缰绳的手骨节凸起。   祁勝骑的马乃是一匹精良悍将,若是巅峰状态必能甩开这两只虎,可这只马方才已经跑了半天,又驮着两个人,体力不支,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   两只虎被饿了几天,正是需要进食的时候,一路奔腾狂追。   两张血盆大口几乎要咬上马屁股。   祁勝狠狠的抽了一下马鞭,随后飞身下马,箭已经损耗光,他持剑迎虎而去。   苏芷棠身后一空,马速度快了几分 ,她意识到了什么,颤着眼转身去看,祁勝正在跟两只虎近身厮杀。   嗓子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来,苏芷棠眼眶酸涩难忍,像是被人掐住了心脏,揉捏发紧。   他在以命护她。   泪水充盈了视线,她渐渐的看不清他的身影,她摸了一把眼泪,瞧见一只虎咬住了他的胳膊,另一只虎也朝他扑过去,她的心直接提到了喉咙口,心脏剧烈的跳动,好似要破开胸腔跳出来,眼睛里满是慌张。   即便祁勝武力高强,可死在虎口下的人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武功厉害的人,一人敌一虎都尚且艰难,更何况是两只。   若不是她,他定能御以轻功虎口逃生,可现在却孤身与两只凶兽近身厮杀,只为让她逃走。   她不能抛下他独活,苏芷棠唯有这个念头。   若是她去引开一只虎,凭他的功力,应当能杀死另一只,届时他便可以脱身。   她只愿他能活下来。   没有犹豫,苏芷棠学着祁勝往日的模样扯着缰绳让马停下,可那马受了惊,不肯停,眼见离祁勝越来越远,苏芷棠咬牙跳下了马。   她在地上滚了两圈,顾不上浑身的疼,就要爬起来往祁勝的方向跑,余光却瞥见了一个从她身上掉落的物件。   火折子!   是方才烤兔子时用的。   她在祁勝书房翻看游记的时候看到过,兽类大多怕火。   苏芷棠抓起火折子,初春树枝潮湿不易燃,她抖着手撕扯下自己的衣裙,用布将树枝包起来,让火折子先点燃围在最外层的布条。   火把烧了起来,苏芷棠磕磕绊绊的往祁勝的方向跑,她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唯恐慢一步。   此刻,已经不知道慌张恐惧是何滋味,只知道要往前跑。   她到时,祁勝浑身是血,衣裳被虎口撕扯的破烂,不难看出男人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即便如此,也不显狼狈,浑身充满了肃杀之意,令人畏惧。   那两只老虎明显也没讨到什么好,硕大的虎躯上满是箭伤,濡湿的血浸湿了毛发,更显凶恶。   一人两虎,杀红了眼。   在这死生决斗的关头,不管是人还是虎,稍有松懈便是死路一条。   祁勝看见她回来时明显一怔,手中的剑险些失了力道,他身侧的那只虎拼死一跃而起,一爪子就要拍在他身上,苏芷棠顾不得看他,拿着火把便朝虎而去。   火撩皮肉,那虎疼的的抽缩了一下躯体,重重的摔落在地上,两虎瞧见火把,明显的有退缩之意,不敢上前。   那虎眼如铜铃般盯着苏芷棠,苏芷棠虽怯,却不敢表现出一丝畏惧之意。   祁勝握着剑蹙眉挡在她跟前,神情更加冷肃。   两人两虎便这么对峙着,祁勝捏着剑冷静道,“把我身上的衣裳撕下来,沾上火丢过去。”   他身上的衣裳已然破烂,轻易便能撕下,苏芷棠颤抖着将衣服点着,朝着虎丢过去,那两只虎对火有着天然的畏惧,当即掉了头跑。   放虎归山,必有隐患,那两只虎已经被他伤的差不多,祁勝必不可能这么放过它们。   正要追上去的时候,青羽带着人来了。   不消他吩咐,便拉弓朝着虎射了过去。   那两只虎伤势极重,之前不过是同祁勝强撑罢了,受了几箭之后,就轰然倒地,青羽派人追上去查看。   见虎跑了,苏芷棠绷紧的那根神经骤然断裂,她哭着看向祁勝,满眼泪水和担忧,焦心道:“夫君,你都伤到了哪了?”   祁勝将剑抛给青羽,抬手想给她抹眼泪,却又在看到自己满手血迹的时候收了回来,满不在乎道:“皮肉伤,没事,先回去。”   苏芷棠看着他胳膊和腿上的血最怕他伤到筋骨,全然不信他轻飘飘说出的这句话。   她想着赶紧回去让随行的太医看看,催促着青羽把他们送回去。   回了营帐,却发现营帐这里这里也是一片狼藉,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斗。   地上跪了一地大臣,皆掩袖痛哭,更有激愤者大骂,“狗贼刘贤,痛杀我皇!”   皇帝死了?苏芷棠心里一惊,下意识的看向祁勝。   祁勝面不改色。   一众大臣听到动静,朝他们看了过来,心里又皆是一惊,有大臣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急切道,“将军也遇险了?怎么伤成这样,快,快去叫太医!”   对于这些大臣来说,詹斯柏虽是皇帝,可主心骨却是祁勝。   祁勝执政那两年将朝堂打理的井井有条,惩奸除恶,天下太平昌顺,无人不称赞。   如今詹斯柏被狗贼刘贤所杀,朝堂惊惧散乱,这个主心骨便更显重要,绝不能出半点差池。   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祁勝身上,担忧的看着他。   帐子里,太医查看完祁勝的伤势,衣服和血肉粘在一起,血肉模糊,太医无法,只得用剪刀将衣服剪碎。   祁勝攥紧了拳,忽然出言,“宋嬷嬷,带夫人出去。”   苏芷棠看了他一眼,瞧他面色发白,有隐忍之色。   他这是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狼狈之色。   苏芷棠忍住眼眶的酸胀,没说什么,出了帐子等。   帐子里没传出半点声音,苏芷棠一出帐子就忍不住了,强装出来的镇定忽然崩逝,伏在宋嬷嬷肩头哭泣。   “嬷嬷,我好怕……”   怕他伤到筋骨,习武之人若是伤到筋骨,那便是致命的。   祁勝那条手臂斑驳纵横,全是血,若是真伤到了,她简直不敢想象……   不知等了多久,血水一盆接一盆的从帐子里端出,苏芷棠几欲冲进去,可一想到祁勝不想让她看见,便只能硬生生的止步于帐子外,焦心的等。   夜渐渐黑沉,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太医才从帐子里出来。   太医一出来,苏芷棠边焦心的抓着他问:“怎么样,可有伤到筋骨?”   “夫人放心,并未伤到筋骨,只是皮肉被咬,多用心养些日子便能愈合如初。”   苏芷棠听完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仍是很沉重,这般皮肉之苦,亦是难忍。   她抹干净泪就要进帐子,却见祁勝从里面出来了。   他面色惨白,唇瓣没有一丝血色,胳膊上缠着厚厚的布条。   “方才我不在,发生了何事?”他问的是皇帝被杀一事。   即便受了伤,他目光仍是不减锐利,狭长的眸子扫视着群臣,气势凌厉。 59. 第 59 章 无提要……   第五十九章   祁勝让这群无首的大臣安定了许多, 一个武将上前道:“逆贼刘贤率兵侵入,趁乱杀死了皇上,带走了刘贵妃。”   “刘贵妃?”祁勝蹙眉, 一副迷惑的模样。   “祁将军有所不知, 当年异姓王刘攀为了与陛下交好, 特意将刘贵妃送入宫中,可谁知当时刘贵妃与刘攀养子刘贤已私定终身,这才造成了今日刘贤弑主夺妃一事。”礼部侍郎道。   祁勝扶额,病弱的面容添了几分伤神, “猎场护卫森严, 他是如何进来的。”   一个带刀男子跪于地上认错,“是卑职失职。”   “陛下傍晚找到臣说, 猎场西北角有异动,让臣领兵去排查, 由另一队护卫接替臣守卫猎场外围。”   “另一队护卫长是谁?”祁勝问。   一片静谧, 无人出列。   后来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陛下还未来得及派遣。”   至此, 事已清晰,乃詹嗣柏自己调离护卫, 酿成此事。   祁勝看似忍着伤痛气虚道:“王将军, 命你率三千骑兵将逆贼刘贤捉拿归压。”   被点名的王将军出列,领命而去。   剩下的大臣哭丧的哭丧, 也有问祁勝伤势的, “大人是如何受的伤?”   祁勝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 “方才有两只虎从猎场外围的缺口闯了进来。”   亦是詹嗣柏调离御林军造成的。   此言一出,众心惶惶。   在场的大臣,多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 一时间惶恐道:“竟然有虎出没,咱们,咱们还是快撤离吧。”   “是啊,是啊,猎场出了这么大纰漏,快撤吧,以免猛兽继续伤人,造成更多祸事。”   场面一度混乱。   祁勝面色沉静,“各位稍安勿躁,那两只虎已经被射杀,不过陛下已逝,还是早些回京筹备后事为上。”   他气度从容,不慌不乱,话语陈定有力,一众人井然有序的运作起来。   当夜便赶回了京城。   皇帝驾崩的事犹如风般传遍了大街小巷,一时间,京城险些乱套。   无他,当今圣上乃少年天子,未有子嗣,而先皇乃是开国皇帝,唯有一子,便是今夜死去的圣上。   一时间,举国无主。   皇宫,慈仁宫内。   太后祁莺听到这个消息如坠冰窖,跌坐在矮榻上,颤着嘴唇沉默许久,几不可闻的吐出一句:“勝儿他终究还是动手了。”   她身边亲近的嬷嬷道:“听闻是陛下将猎场外围的护卫调走,才叫那逆贼刘贤闯了进来,非是祁将军所为。”   祁莺苦笑了两声,“若是祁勝想护,还有他护不住的人吗?”   她又哭又笑,瞧着可悲极了,“本宫劝过柏儿的,劝过他的,只要他不对祁勝动手,祁勝看在本宫这个姑母的份上必定会为他效忠,柏儿身上流着一半祁家的血,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跟先皇一样非要对哥哥这个独子下手,对哥哥一脉赶尽杀绝,他怎么就这么糊涂。”   她哭的凄惨,不复往日的端庄,丧子之痛的打击让她看起来苍白无助,犹如老了十岁。   国公府,祁勝并未跟苏芷棠一同回府,他随着朝臣一起进了宫,商议后事。   苏芷棠回了院子,整个人还懵懵的,皇帝竟死的这么突然,这么轻易。   祁勝大年夜时说的话还在她耳边回荡,如今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皇帝便死了。   苏芷棠心里沉甸甸的,有些担心祁勝的处境,若这件事跟他有关,查到他头上怎么办,可他当时跟自己在一起,正在跟猛兽缠斗,如何能料到刘贤会钻空子。   想不明白,索性便不想了,等他回来问问便是。   苏芷棠唤了宋嬷嬷和阿轻,想要沐浴,方才自己在猎场一番滚打,沾了满身泥土,裙子还被撕扯过,瞧着很不像样子。   宋嬷嬷和阿轻瞧见她这个模样,顿时忧心的不行,“姑娘这是怎么弄的,可有伤到哪?”   苏芷棠安慰笑道:“瞧着狼狈,其实根本没伤到哪。”   在猎场时,祁勝也让太医给她瞧过,除了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   说是这么说,虽没有大伤,一脱衣裳,满身的青紫痕迹便露出来了。   跳马时摔到地上,难免会有磕碰,宋嬷嬷和阿轻二人瞧着这身细嫩皮肉上的青紫痕迹红了眼眶。   姑娘自小没受过什么皮肉之苦,身子养的娇,偶尔一碰就会红,极易留下痕迹,这身青紫看起来极为可怖,不过幸好初春料峭,穿的并不单薄,是以没有擦伤。   宋嬷嬷去拿了药酒,给她揉在伤处。   沐浴后,苏芷棠换上干净衣裳,吩咐小厨房给祁勝熬药,做些清淡的膳食。   屋内的烛火燃了一根又一根,苏芷棠等的愈发着急,生怕祁勝被怀疑扣在宫里。   直到丑时祁勝才回来,瞧见他的那一刻,苏芷棠立刻就想往他身上扑,却在瞧见他受伤的胳膊时赶紧停了下来,只轻轻的抱着他没受伤的胳膊蹭了蹭,忍着心里的担惊受怕轻声道:“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祁勝揉了揉她的头,声音低柔,“等到现在?怎么不早些歇息。”   他看着那双映着他身影的潋滟水眸,轻笑,“怕我被抓起来?”   苏芷棠吸了吸鼻子,没说话,默认了。   祁勝轻笑,“这么小瞧你夫君啊。”   他瞧着很狂妄,苏芷棠怕他飘,闷着声音,憋出一句,“太自负,不好。”   引得男人笑个不停,苏芷棠担忧沉闷的情绪消散了几分,气呼呼地瞪他一眼。   有什么好笑的,知道你厉害。   行了吧!   苏芷棠敛了眸子哼哼一声,不再搭理他,转身往屋里去,入眼便是那碗凉了的药。   她一怔,方才让他气的,都忘了他还受着伤呢,赶忙吩咐阿轻,让她拿着药去小厨房热一热。   祁勝伤的是左臂,不过用膳的时候还是苏芷棠喂的他,她现在恨不得让他躺在榻上,什么都不要动才好。   用了晚膳后,苏芷棠又给他喂药,喂完后,便瞧他皱着眉头吐出两个字,“太苦。”   昏黄的烛火映出他没怎么有血色的脸,往日里冷肃如玉的面容生出了几分破碎感。   “苦吗?我去给夫君拿糖压一压。”她说着就要去矮榻的小桌上拿。   苏尚银知道她爱吃江南齐芳斋的玫瑰蜜糖,前些日子来京城特意带了来,苏芷棠已经吃了不少,如今就剩了三五块。   可她还没走出一步,就被男人拉住了手腕,她一回头,就见他挑着眉,像是笑又像是不高兴,令人摸不着头脑。   下一刻便听见他说:“小仙童不亲自喂夫君糖吗?”   小仙童这个称呼一出来,苏芷棠莫名觉得羞耻,指尖蜷缩了起来,想起之前她压在他身上,亲口说小仙童喂他糖吃。   那次他格外兴奋,碾着她的唇追着她要糖吃,那种水渍相交抵死纠缠的感觉让她现在想起来都浑身酥麻。   他怎么能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种话来。   太羞耻了!   “不行的话就算了,其实也没有很苦。”他声音低了几分,清皎的月光下,那种琉璃易碎感更甚了。   苏芷棠捏紧了手指,“谁说不行了。”   说着,就对着那两片没有血色的薄唇亲了上去。   苏芷棠顾忌着他的伤,只想浅浅一碰,却被男人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扣着后脑勺亲,她又不敢动,只好僵着身子任他索取。   起初还较为柔和,后来便愈发凶狠,像是在宣泄什么情绪,苏芷棠察觉他的异常,主动伸出了舌,安抚般学着他往日的样子,侵入他的唇。   酸累的再也不想动,苏芷棠才停了下来,她看着被她亲的有了血色还泛着水渍的唇,眨了下眼睛,别开了目光。   她转头去看他的胳膊,见伤口没有崩开,心里松了一口气。   太出格了,他还受着伤呢,这段时间绝对不能胡来了。   她回了回神,想起他方才突如其来的汹涌情绪,眼睫垂了垂,拨弄着自己的袖子。   “想问什么就问。”他道,声音低哑。   苏芷棠揪紧了袖口,抬眸同他对视,好奇的轻声问:“皇上的死……跟夫君有关系吗?”   祁勝正色,对着她的眼睛坦诚道:“若我不想,刘贤进不了猎场。”   他又接着道:“他若不安排那些事,本不必死。”   苏芷棠怔了一下,咬了下唇道:“林宿和那两只虎都是他安排的?”   “嗯。”   苏芷棠一阵恶寒,詹斯柏想杀祁勝的心比她想象的还要令人胆颤。   若不是祁勝艺高人胆大,他们估计就命丧虎口了。   “会觉得我心狠吗?”他问。   苏芷棠眨了下眼睛,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夫君为什么这样说?”   他好像总是怕她觉得他是个奸恶之人。   苏芷棠把精致小脸凑到他眼前,“我分得清是非呀,是他三番两次的想要置夫君于死地,想要夫君的命,如今,不过是他技不如人自作自受罢了。”   “普天之下,谁不想活着呢,夫君不这样做,死的就是我们,我正如花似玉的年纪,我才不想死。”她轻声道。   她顿了一下,又小声支吾道:“况且我还没跟夫君生孩子呢。”   她跟他的孩子一定很好看。   到时候软软的喊她娘亲,苏芷棠想想心都要化了。   她亲了一下祁勝的脸颊,软声道:“夫君要快点好起来呀。”   祁勝心头的阴霾散去,幽邃的眼底多了几分笑意,“好。” 60. 第 60 章 我心悦你   第六十章   夜里, 苏芷棠躺在榻上,激动的想,如今这种局面, 祁勝若有野心称帝, 那她就是皇后了呀。   原本她身子弱, 还以为活不过十六岁,皇后,对于之前的她来说,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正兴奋着, 腰上搭了一只手, 她小声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的喊了声疼, 祁勝立马朝她看了过来 。   “哪疼?”   苏芷棠摇摇头,眨了眨眼, 心虚道:“没有, 我乱喊的。”   “要我亲自动手?”他大有要来脱她衣服查看一番的模样。   他胳膊受着伤呢,苏芷棠哪敢让他动手, 咬着唇在他逼视的目光中撩起了自己的寝衣。   那一截原本雪白的腰肢乌青一片,在涂了药酒后瞧着有些渗人。   祁勝声音紧了几分:“怎么弄得?”不等苏芷棠说, 他又道:“跳马撞石头上了?”   苏芷棠小声嗯了一声, 在他手指轻抚上去的时候发出了一丝颤音。   “是我疏忽了。”他蹙着眉道,似乎有些自责。   苏芷棠将寝衣放下, 杏眼向上撩着看他, “要这么说, 那我可要无地自容了,夫君伤的比我重多了。”   祁勝:“后来怎么又回来了?”   “不回去,让夫君独自面对凶险, 我自己跑吗?”苏芷棠软声道。   祁勝看着她沉默半响,眼眸里暗光浮动,比月石还要亮上几分,“这是要跟夫君同生共死?”   苏芷棠当时根本没想这么多,眼下被他说出来,情绪就有些微妙的波动。   她脸红了几分,小声道:“总不能丢下你一个人,我自己跑,那我成什么了,怪没良心的。”   “夫人原来是为了良心啊。”他叹声道,眉眼处落下一片阴翳,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失落,还生怕她听不出来一样,又低声道,“我当还是别的,原来仅仅是为了良心,怪我想岔了。”   苏芷棠:“……”   你想听什么还能再明显点吗?!   苏芷棠凑近他,莫名起了点逗他的心思,眼尾上挑,樱唇勾起,理所当然道:“自然如此,夫君以为是什么?”   月光交织照出小姑娘粉雕玉琢的芙蓉面,盈盈流光下,像是画上跑出来的貌美精怪,灵动娇艳,勾魂夺魄。   温软的香气拂面,祁勝看着忽然凑过来的瓷白小脸,呼吸短暂一滞,随即被她的话气笑了。   “我当夫人对我情深不渝,这才生死相随呢。”他眼眸一挑,色泽清澈的瞳仁里尽显低落,盯着她的面颊幽幽叹道。   两个人凑的极近,呼吸交缠,无从分离。   苏芷棠被他灼热的视线烫的眼睫颤了颤,略一敛眸,也顾不上逗他了,不假思索的红着脸羞涩道:“嗯,夫君说的对。”   他撩着眸子看她,面色是病弱的白,目光却耀耀如清辉,“我方才说了这么多话,夫人指的是哪句?”   苏芷棠在看他时,眸光里多了几分不可言状的娇嗔,他怎么还得寸进尺呢。   他又逼近了几分,两个人近的几乎是脸贴着脸,唇瓣厮磨,气息纠缠,“夫人可得说清楚些……”他含着她的唇瓣扫弄道。   苏芷棠有些受不住,往后退了退身子。   待脸上的热意消散后,她看着祁勝道:“就是夫君想的那样……我自小便想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天下男子大多妻妾满堂,原本觉得这是很难的事情,却不想遇到了夫君,这个愿望在夫君面前很是微不足道,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对她的好,对她的喜欢几乎都摆在了明面上,面对这种不加掩饰以命相护的情意,她如何能守住自己的心,守不住,也不想守。   她清皎的眸子里一片浮光,一字一句道:“此生能有幸得夫君相护相伴,即便活不到白首,能与夫君生死与共,我便觉得不枉此生。”   说罢,她看着神情莫变,好半响都没说话的祁勝,忐忑的咬着唇细声道,“是要我说的再明白些吗?”   祁勝着实是怔住了,心里被喜悦的情绪充实,他当初手段强势的娶了她,原本以为能得她的一丝丝喜欢就已经是他的奢求了,没想到竟还能看到她的这一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顾生死,也要同他一起。   生死与共,这四个字的分量是任何情话都比之不及的。   而且,并非说说而已,她确实做到了。   她拿着火把朝他跑来的那一幕至今让他心颤。   “夫君,我心悦你。”   像是清泉水滴落在了玉石上,在祁勝的心里拨弄出层层涟漪,荡漾不止。   巨大的冲击后,祁勝缓了片刻,耀耀黑眸看着她道:“夫君亦是。”   许是今夜的月亮太圆,月光柔和似流水,将二人的面容照的极为清亮,让苏芷棠生出了几分想躲起来的羞意。   太直白了,羞人的情话直接让她从耳朵尖红到了脖颈,不敢去看他,但是又想扑进他怀里,让他紧紧的抱着她,再说一些动人的话。   甜言蜜语,听不够似的。   不过苏芷棠不仅没躲起来,还鬼使神差的对着男人的薄唇亲了上去。   最后,苏芷棠气喘吁吁的落荒而逃。   他胳膊伤成那样,怎么精力还那么旺盛……   苏芷棠借着口渴去外间喝了半响的水,本想着他今日疲惫交加,一会儿就睡了,没想到她回里间的时候,男人正坐在小榻上等她,一脸无奈道:“我尚未沐浴。”   苏芷棠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他现下自己一个人无法沐浴,“我去喊肃有来?”   紧接着便收到了男人幽怨的眼神。   苏芷棠抿了抿唇,飞快的瞥了眼他的下腹,“要是你能忍得住,我给你洗也行。”   “罢了,我自己来。”   苏芷棠松了一口气,并非是她不想给他洗,他身子实在是太……稍微动一动就起反应。   太医特意叮嘱过,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有房事。   听着浴室里的水声,苏芷棠有些不忍心,觉得他一条手臂不能动,怪不方便的,忍不住隔着一道帘子往里看,怕他弄湿受伤的手臂。   男人将受伤的那条手臂搭在木桶外面,另一只手往自己身上撩水,水珠顺着男人精壮的身子滑落,多数落在了地上,瞧着着实有些艰难。   苏芷棠在外头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的往里瞧一眼。   “要是不放心,就进来,折腾一天,我也累了,没那么有精力。”他漫不经心的声音从浴室里传了出来。   胡说,方才只是亲了亲他都有反应了。   苏芷棠到底还是进去了,拿了条帕子给他擦身子。   水声四起,耳畔响起粗重灼热的声音,苏芷棠感受着手里的炽热,呐呐道:“你不是说没有精力吗”   祁勝面不改色,声音里带了些低哑的微喘,“我是没有精力,但是也管不住别的地方有精力。”   随后不给苏芷棠开口说话的机会,声音低柔道:“我累了想歇息,劳烦夫人想想办法,快一些。”   苏芷棠简直想哭,她哪会呀。   祁勝看出了她的手足无措,撩眸轻笑,将没受伤的胳膊伸进水里,引导那双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   一盏茶的功夫后,苏芷棠红着脸给他穿好寝衣,一脸嗔怪的看着他,“以后不许这样了,不利于你身子恢复。”   祁勝不以为意,嗯了一声,不用想就知道他没听进去,“那夫人多管管它。”   这都是什么话呀!   不过他确实累了,苏芷棠陪着他上了榻后,耳边没一会儿便想起了他平稳的呼吸声。   月影下,她看着男人苍白脆弱的面容,心疼的亲了下他的额头,小心翼翼的搂着他的身子闭上了眼睛。   ……   苏芷棠本以为詹嗣柏死了,祁勝必定忙的很,没想到他却一反常态,闭门谢客,称病在府里休养,日子一天比一天悠闲。   反倒是往府里递帖子的人越来越多。   苏芷棠一直精心照顾他,隔三差五的给他炖补汤,药也换得勤,伤口日渐康复。   这天夜里苏芷棠给他换药,看着快要愈合的伤口,欣慰道:“再过几日就能完全恢复了。”   祁勝躺在榻上,“是啊,再不恢复你夫君就憋闷死了。”   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了,说的好像他忍了多久一样。   苏芷棠瞪了他一眼,羞于启齿般道:“也没短了你呀。”   哪次她不是用手帮他,已经够违反太医的话了。   祁勝幽幽道:“还不容许我不尽兴吗?”   苏芷棠气的想去捂他的嘴,心想他人前人后怎么还两幅面孔,这反差也太大了,尤其是那夜互颂衷肠后,越来越不着边际了。   谁能想到表面威严肃穆的祁将军背地里是个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   夜里,她刚上了榻,腰上便多了一双火热的掌,顺着腰线一直往上,不断的向上探索,颇有些急不可耐。   寝衣被褪去,露出光洁的肩头,红梅附雪的小衣被扔的没影,有些日子没受过这样刺激的苏芷棠腰窝一软,细碎的声音险些溢出来。   “你……不行。”她咬着牙艰难道。   “你说什么?”祁勝猛地抬头看她,压着声音道,模样还挺凶恶。   “太医说了,不行,不能这样。”苏芷棠还是担心他的伤口。   祁勝修长的手指恶劣的捻了几下红梅,看她在他怀里轻颤,狭长的眸子勾着,“伤在我身上,太医哪知道我哪个地方更疼。”   他凑近了她,贴着她耳畔道:“夫人行行好,可怜可怜为夫。”他声音低哑,很是蛊惑人心。   苏芷棠羞的想找个地方钻一钻,浑身的酥麻劲快让她没有思考能力了。   祁勝趁热打铁,“夫人就一点都不惦记吗,这让为夫也太挫败了。”   说完,他收回手,安生的躺在榻上不动了,蛊人的眸子也闭上了,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苏芷棠忍了忍,忍了又忍,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其实,她……也挺想的。 61. 第 61 章 想念   过了段时日, 祁勝在苏芷棠的悉心照顾下,伤口已然痊愈,不过苏芷棠还是不放心, 生怕他磕着碰着, 祁勝看着小心翼翼的苏芷棠, 浑不在意的笑笑,在院子里给她舞了个剑。   甚至还用左手挑起院子里的碎石,劈了下去,流利有劲, 碎石应声而裂, 一分为二,看的苏芷棠提心吊胆。   “没事, 已经好全了。”祁勝行云流水的收了剑,走到她跟前亲了亲她道。   苏芷棠又差人请了郎中来察看, 郎中说无碍, 苏芷棠这才彻底放了心。   祁勝脱下外衫,进了浴室, 声音懒散的喊道:“夫人。”   这些天一直是苏芷棠伺候他沐浴,每次洗完浴室里都是满地水渍, 惯的他险些没了正形。   苏芷棠听见这一声唤, 心尖颤了颤,手心里似乎还有着挥散不去的充实感。   本来不想管的, 却发现他没带干净衣服进浴室, 苏芷棠只好挑了衣袍给他送进去。   入眼便是健壮的身躯, 壁垒分明的腹肌张扬的浸在水里,蓬勃热烈,苏芷棠别开眼, 放下衣袍,干巴巴道:“郎中说你好全了,你自己洗。”   说完就想出去,却被他拉着手臂拽进了浴桶里,温热的水瞬间打湿了苏芷棠的衣衫,勾勒出身形的轮廓。   苏芷棠有些羞恼,“你做什么呀。”大白天的。   祁勝全然不在意白天黑夜,看着坐在自己腿上一脸嗔怒的苏芷棠眉毛扬了扬,随即将薄唇对着那又红又薄的小耳朵咬了上去。   温热的感觉在耳垂上划过,苏芷棠不自在的缩了缩身子,正要推开他,就听见他意味深长道:“郎中说好全了。”   他似乎真的是憋得狠了,腰腹绷得紧不说,也热的厉害,苏芷棠被他撩拨的比水还要软上几分,但还是极有原则道:“不行,等晚上,晚上……”   祁勝轻笑一声,骨节修长的手指探上了春日薄衫。   这个姿势一下子让苏芷棠想起了上一次,她坐在他身上,整个人大胆的不像是她自己。   那种过度充实的感觉让她有些心颤,她娇声推拒,“夫君。”声音娇缠,激的男人腰腹更紧绷了。   他嗓音紧涩的应了一声,却并不打算停下来。   苏芷棠犹如处在水深火热中,意念在阻止他和打断他之间来回徘徊。   紧要关头,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是宋嬷嬷。   “姑娘,府外有位姓林的找大人,说是锦衣卫指挥使,瞧着挺急的。”宋嬷嬷隔着门喊道。   苏芷棠赶忙小声的推了推祁勝,“你快起来,外面有人找你。”   她声音压的极低,生怕让外头的宋嬷嬷听见。   祁勝抱住她缓了缓,身上的那股风流懒散劲逐渐散去,不再如往常般闭门谢客,扯过木架子上的衣袍穿上后,对着她亲了亲,留下句:“等我回来。”便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   锦衣卫指挥使林深原先在詹嗣柏手下办事,暗地里实则是他一手培养的,除非急事,不会轻易仓促的来找他。   他走后,苏芷棠急忙将自己收拾好,换上干爽的衣衫。   祁勝这一出去,直到深夜也没回来。   ……   苏芷棠在廊下等了一夜,见人没回来,意识到出事了,祁勝之前便是再晚也会派人告诉她一声,这次却半分消息都没有,她攥紧了手,克制着慌乱,想要去找国公爷。   她一个内宅妇人,得知的消息有限,若是出了什么事,国公爷定比她知道的早。   她匆忙的穿过连廊就要往咸平公主的院子去,却瞧见了来传消息的肃有。   肃有拦下她,神色凝重道:“西北出事了,将军昨天连夜调兵遣将,今早去了京外军营整顿,率军赶往西北了。”   原是西北郡守办事不利,即便有了治疗时疫的方子,西北疫情并未好转,且隐有扩散到其他地方之势,西北郡守怕被降罪,便将此事瞒了下来,消息却不胫而走,传到了北狄人那里,北狄人趁机大肆攻城,西北边境已连丢三城,城中百姓仓皇而逃,一路逃往中原,其中不乏感染时疫者,导致感染时疫的人愈发多,且难以管控。   再加之举国无主,使得北狄人气焰大涨,势如破竹,攻势愈发猛烈,而百姓则惶恐不安,边境领兵作战之人得知这个消息亦是信念不坚,从而节节败退。   不过二十余日便连丢三城,北狄人与其他边境小国联合作战,一路攻往中原,野心昭然若揭。   消息昨日才传到上京,内忧外患,事出从急,祁勝连夜安排人手,分配兵力,命人带着时疫药方沿路发放,传令各郡守稳固城防,将得了时疫的百姓和从西北流窜的百姓单独隔出来,煮药救治,他则亲自带兵前往西北对战北狄。   听完肃有说的话,苏芷棠愣怔半响,心里很是不安,她虽早就做好他会出征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么突然,且情势还这么棘手。   她紧紧的抓着肃有的胳膊,颤声道:“夫君他何时动身的?”   肃有:“刚走,夫人若是去城墙,说不定还能看见将军的身影。”   苏芷棠:“备车,快!”   初春料峭,旌旗在风中飘动,马蹄扬起一阵尘土,苏芷棠到了城墙时,已经看不清祁勝的身影,滚滚黄尘也逐渐散去,她定定的看着铁骑远去的身影,心里的担忧和离别的不舍化为实质,随着风飘向远方。   苏芷棠朱唇轻启,顺风喊道:“夫君,我等你回来!”   她一直守在城墙,待大军踏马飞扬起来的尘土全部归于平静后才从城墙上下来。   祁勝不在,好似连院子也空了几分,咸平公主来看过她几回,宽慰她的心绪,让她不必过多担忧,可苏芷棠哪能不忧心,日日翘首以盼,盼他早日回来。   足足过了十多日,苏芷棠才缓过来。   他是真的去西北征战了,出生入死。   日子一日日的过去,苏芷棠从刚开始的无所适从也逐渐找到了慰藉自己的办法。   自从祁勝走后,往府里给她递帖子的夫人便多了起来,苏芷棠筛了筛,仅仅是出席一些赏花踏春的宴席,想要走门路攀关系的,她一概不应,圆滑的推拒。   这还是咸平公主同她说的,作为祁勝的夫人,日后她总要面对这样的场合,游走于各家官宦的夫人小姐之间,不能一昧的闷在府里。   面对这样的场合,她愈发游刃有余。   不出席宴席的时候,苏芷棠便闷在书房里抄经书,三五日便要去一趟佛寺祈福。   日子看似平淡如水,直到祁迎宣死在西北的消息传回了府里,打破了这番平静。   一个月后,苏芷棠正要去青山寺,正要踏上马车的时候,正巧碰到来送信的人。   柳氏接了信,面色倏地惨白,拿着信的手不断颤抖,嘴唇也颤了起来,恍似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昏了过去,苏云洛接过从她手中飘落的信,目光里顿时蓄满了泪水悲痛大哭,面色也是愈发惨白无神。   宋嬷嬷压低了声音同苏芷棠道:“二公子死在了西北。”   苏芷棠神情一晃,踩着脚蹬的身形不稳,直接摔了下来,好在宋嬷嬷和阿轻扶着她。   但还是扭了脚腕。   她却顾不上疼,恍惚了一瞬,抓着送信的人急速道:“怎么死的,可是北狄又攻城了,祁勝呢?祁勝怎么样?”   那人回道:“夫人莫急,祁将军已攻下一城,想必不日而归。”   苏芷棠并未因他的话而宽心,反而心中愈发沉重。   她知道战场刀剑无眼,分外凶险,而祁迎宣的死更是一锤子敲在了她心上,震得她五脏肺腑都在发颤发抖。   她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袖,愈发担忧祁勝,盼着他早日归来。   ……   祁迎宣的丧事办的很简陋,据说他是在随着西北郡守逃跑的时候被北狄人取了首级,国公爷听了沉默良久,并未命人大肆操办。   苏芷棠歪了脚,便在府里抄经书,闭门不出,日复一日,只是一日比一日浮躁,连带着人都瘦了一圈。   直到两个月后入了夏,苏芷棠收到了从西北来的信。   在听到来信的时候她丢下笔就往外跑,盼着那封只有三个字的信。   安,勿念。   三个字足够苏芷棠热泪盈眶,高兴良久。   她惴惴不安又迫不及待的去拆刚到手的信,急切的想要再次看见那三个字。   却在看到上面的字时愣了半响,随即喜极而泣,她凑近了那封信去看,哭笑着反反复复的看,一遍遍的确认那一句话。   吾妻亲启:   安,二十日后归。   念卿卿。   语句简短,却透着难以抑制的缱绻,像是在她耳边呢喃。   她紧紧的捏着那封信,看着看着便哭了出来,晶莹的泪水如珠子般接连坠落,她对着宋嬷嬷道:“夫君要回来了,他要回来了!”   宋嬷嬷也愣了一下,旋即大喜。   祁勝大胜北敌的消息如春风般迅速传开,国平疫消,城中无人不贺。   等人的日子漫长而煎熬,但是好过之前的提心吊胆,夜忧难眠 ,苏芷棠忙碌了起来,命人将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个干净,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的自己,开始给自己添饭。   在离祁勝回来的五日前,她让阿轻陪着她出门置办了一身新衣裳,想在他回归那日去城门迎他。   离他回来的日子越近,她越是紧张兴奋,简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才好。   她拿出了绣绷子,给他绣荷包。   她好像从未给他绣过荷包,苏芷棠不免有些自责。   这几日城中愈发热闹了起来,为了迎接祁勝凯旋,又把过完年撤下来的红灯笼重新挂了起来,人人脸上洋溢着喜色,是一种被战神保护着的心安。   这两天百姓之间的寒暄从:“你吃了吗?”变成了“你知道吗,祁将军大胜北狄,逐孙子一样将这群蛮夷驱逐出境,不日就要回来了!”   百姓互相奔走,广而告之,举国无主的慌乱被这一喜讯驱散。   祁将军在,国在,这是这么多年来深深刻在人们心中的信仰。   当年詹斯柏少年登基,内忧外患,腹背受敌,周边部落联合诸国虎视眈眈,想要一举吞并詹国,是祁勝临危受命,对外驱战,对内除患,以一己之力稳护大詹江山。   护民者得天下,有些事,无需操控,已是定局。   当朝臣子凑到一块,互相不谋而合,礼部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登基大典。   只等祁勝归来,直接将人送上至高宝座。   苏芷棠对这些一概不知,她的心思全放在了等祁勝这件事上,一想到还有三天就能见到祁勝,她兴奋的有些睡不着,若不是被宋嬷嬷拦着,她恨不得现在就去城门口等候迎接他。   夜里,苏芷棠点灯将荷包绣完,默念着还有三日,随即在期待中缓缓睡去。   她正睡着,唇瓣却像是被人含着吮-弄,勾起的记忆如潮水,身子不由自主的泛软酥麻。   她梦见了祁勝还在养伤的时候,他每日闲在府里,两个人成日里腻在一起,她给他喂药的时候,他总是不肯好好喝,非要她哄着他,喂完药还要亲过来让她尝尝苦不苦。   怎么会苦呢,是甜的。   可当时她总是不肯好好让他亲,总要害羞的推拒他,现在想来,能随时随地被他亲倒是成了一种奢望。   她真的好想他好想他。   眼角似乎被粗砺的指腹划过,她似乎听见一声轻叹,“梦到什么了,哭成这样?”   背部似乎被人轻轻拍打着,像是哄睡一样。   蜷缩进熟悉的怀抱,苏芷棠浑身放松了下来,祁勝哄她的声音萦绕在耳畔,这一切过于真实。   真实的让苏芷棠从梦里挣扎着醒来。   她看着眼前穿着寝衣抱着她的人足足愣了半天,甚至还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明明距离他说的归期还有三天啊,难不成是她记错了?   “夫君?”她试探换道,杏眸里一片迷蒙的水雾,意识混沌。   “嗯,是我,我回来了。”他道。   他回来了!   苏芷棠困顿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清亮,坐起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她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闷声哭道。   他应是沐过浴了,身上满是她熟悉好闻的味道。   连日来积攒的不安与期盼的情绪汹涌的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温热的眼泪落在颈窝里,变得凉凉的。   祁勝喉头滚动,搂紧了她,“是我不好,去了这么长时间,让夫人担心了。”   这句话提醒到了苏芷棠,她抽泣着从祁勝怀里出来,抹了把眼泪,就去解祁勝的衣裳 ,动作快的转眼将人脱了个精光。   祁勝:“……!”   苏芷棠将人看了个遍,在他胸膛上看见了一道新添的疤痕,她用指尖轻抚,心疼道:“疼吗?”   祁勝:“不疼……”   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小姑娘朝那处亲了上去,安抚似的抚弄。   血气方刚且积攒多天的男人经不起半点撩拨,眼神陡然变得晦涩,喉头上下滚动。   小姑娘亲完,又贴着他的唇瓣亲了亲,看着他眼底的血色软声道:“夫君赶路辛苦了,快好好歇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她虽然有许多许多话想同他说,想告诉他她又多想他,但是一想到他辛苦赶路,便又想着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祁勝幽怨的盯着她看了半响。   月影隐在树梢后,这个觉到底是没睡成。   两个人互相感受着彼此,宣泄着近三个月的思念,相互交-融,抵死缠绵,共赴天明。